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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妇》


更新推迟到晚上,抱歉

连着三天监考高考和学业水平考试,昨天晚上回来紧接着值晚修,查完寝回到宿舍已经10点半了,实在是累趴了,更新推迟到晚上,尽量在8点之前,抱歉抱歉!

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八点

感觉晚上看书的人多一些,特将更新作了调整,以后每晚八点,不见不散哟!

楔子

楔子

近来颇多困顿,加之受了风寒,头昏脑胀,竟是连走出门槛,都已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白苍眯眼望了望天,正午的日头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整个天际灰蒙蒙一片,似乎一场春雨整装待发,就差一声响雷,呼啦啦泼落而下。

白苍垂下头,强掩心中难言的郁卒,抬起脚步,扶着泥墙,一步步往厨房挪去。

她口干地厉害,屋子里桌上放着的茶壶里盛着的还是昨夜的凉茶。

木门虚掩,两个小丫的闲聊声肆无忌惮从内传出。

白苍前行的脚步略顿了顿,一侧身,下意识地隐在了墙角暗处。

“听说大奶奶已经坐实了三个月的胎,候府里上上下下喜庆一片。丫鬟小厮俱得了红封!哪似我们这边儿,闷不吭声,连个探望的人也没有!”其中一个丫头边说着,边愤愤不平往灶里塞了把柴火。

“我们被发配到此处,总不过混吃等死,还能有什么盼头?”切菜的丫头刀工熟稔,语调消极,到底难掩好奇之心,“我现在倒觉得,最可怜的就是那位了,头胎竟生了个姑娘。不过……”那丫头略顿了顿,“得亏是个姑娘,若是个儿子,待夫人生下自己的小少爷,还得养个野种,可不就跟吞了个苍蝇似的,恶心自己不说,还断了自己亲儿子的大好前程。”

白苍听到此处,扒在泥墙上的那只手一无所觉地用力往里抠了抠。

那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来的孩子,那时她刚生产完,浑身虚脱无力,莫熙宁命产婆将孩子包好带走,都不曾给她看一眼……

“大爷,您好狠的心!”白苍每每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都觉心尖生疼,腹内似有感知般,轻轻抽了一下。

白苍回过神,轻吸了口气,原想掉头就走,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步子。

“嘁!”烧火丫头颇有些不以为然,“夫人进门四年,肚中一直无动静,大姐儿一去就怀上了,大奶奶肚里那块肉还不是托了大姐儿的福!”

“话虽如此,却无人念着那位的功劳。”切菜丫头又是一声叹息。

“我还听说……”烧火丫头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白苍忍不住将身子微微前倾,轻咬双唇,仿佛鼓足极大的勇气才继续听下去。

“大爷对大奶奶可是一往情深!成亲四年别说侍妾,就是丫头都没碰一个,若不是前两年太太逼地紧了,想为大爷寻两门美妾,大爷也不会想出这个法子。现今大奶奶身怀有孕,倒不知大爷会如何处置那位。”

白苍听到此处,已是手脚冰冷。

木然托着步子回到卧房,她茫然地绞着手指,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有一个仓皇失措的声音不断焦躁地询问:“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白苍垮下肩,隔着衣衫抚弄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想到肚中正在孕育的小生命,只觉得心乱如麻,满目茫然,究竟该怎么办?

她的出路在哪里?

莫大爷莫熙宁是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之人。

从七岁到他院子里做扫洒丫头,到为他打理书房,这些年下来,白苍不说对这个男人十分了解,却知晓他对嫡妻杜葭的迷恋已经深入骨髓,近乎偏执。

杜尚书中意的女婿原是金科状元陶玉钦,莫熙宁不知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使陶玉钦陷入科场舞弊案,身陷囵圄,前途尽毁。

杜尚书心中不是没有怀疑,但在铁证如山面前,只能违心做些落井下石的勾当,以求自保。

又因之此事,杜葭的婚事被耽搁了下来,莫熙宁再拿出十足的诚意求娶,杜尚书连推脱的说辞都找不出来。

白苍清楚地记得一年多前那噩梦般的一夜。

大奶奶进门已将近三年,肚中却无丝毫动静,有个丫头趁大奶奶回娘家帮忙操持小妹出嫁,在服侍醉酒的莫熙宁沐浴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将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去。

彼时已是深夜,莫熙宁却让贴身小厮叫醒了饮霜阁所有的丫头、小厮,当众剥了那丫头的衣裳,让那些小厮脱了解了裤头随意享用,若有不从,一人罚半年月银。

白苍至今每每想起那夜的惨景,便止不住地恶心干呕,自此饮霜阁的丫头,再不敢对莫大爷生出一丝非分之想。

最终那个叫白采的丫头浑身淤青,身下血肉模糊地被人抬了出去,据说被扔到了京郊乱葬岗,最终进了野狗的肚子,尸骨无存。

也是一年前,莫熙宁寻了个错处,将她赶出侯府,并秘密带到这处偏僻的别庄。

目的是借着她的肚子,生下他和杜葭的孩子。

这个男人在牀上做那档子事时,总是绷着一张脸,似是在极力忍耐,更无丝毫温柔可言,几次都恨不得一脚将她踹下去,又生生地忍了下来。

现今,大奶奶成功怀上身孕,日后生下的是莫熙宁正经的嫡子女,大姐儿又是以那种方式去到大奶奶身边的,日后可不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偏偏此时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那日大姐儿刚满百日,莫熙宁不知发了什么疯,喝地酩酊大醉跑到别院,在牀上对她百般折磨,把她的身子折成各种形状,折腾了整晚上,才消停下来。

白苍抬手擦掉脸上的冰凉,心里明白依着莫熙宁狠厉的性子,她,甚至连同肚子里的孩子都已失去了利用价值。

他或许会送来一碗**,给她一个不太难看的死法。

留在此处,只有死路一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白苍平静地起身,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桃木匣子,那里存着她这些年的月钱以及年节里得到的一些赏赐,约莫有五十来两。

除了随身戴的,其余首饰她不敢动,不然日后莫熙宁凭着丝毫蛛丝马迹寻来,她只会死地更难看。

就算贱如蝼蚁,她也不愿就这样死去,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她的第一个孩子已经离她而去,这第二个,她定要想尽办法,生下他,并亲自抚养长大,谁都不能抢走!

她温顺谦恭了一辈子,逆来顺受的结果是如此,已经无路可退,便只能奋起反抗,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一个死字。

打定主意后,白苍将二十两银子藏在贴身的小衣里,将匣子放回原处,调整好呼吸后,走出房门。

她这些日子因身子不适,原就虚弱,因而两个丫头不曾发现她的异常。

用过午膳后,临近日暮,一声惊雷炸响,淅淅沥沥落下雨来。

白苍晚膳特地多吃了一碗,并早早关了房门歇息,两个丫对视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默默收拾碗筷,关好正屋的门,退了出去。

到了夜间,雨下地越发大了。

白苍取下挂在正屋里的蓑衣,穿在身上,并从檐下取了钥匙,开了院门。

这一年来,她一直十分老实地待在屋里,连院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看来那两个丫头也没起什么防备之心。

守门的小厮见这么大的雨,也早回屋躺下睡了。

因而白苍十分顺利地开了门,逃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四周漆黑如墨,不时炸响一道雷,照亮四周狰狞的夜景。

白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借着打雷时的那道亮光,瞅清四周的情形,认准一条还算宽敞的大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待到那俩丫头发现她不见了,该是明早的事。那时她或许已经逃出去了很远,到时再择条小路拐弯也不迟,白苍在心里如此合计。

如此约莫行了半个时辰。

一道又一道的炸雷不时惊声而起,白苍哆嗦着双唇,一手扶着斗笠,低头艰难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竟毫无防备地直直撞到一个坚硬的物什上面。

不是树!

白苍蓦然抬头,隔着斗笠和重重雨帘,看到一张带着狰狞笑意的脸。

“我等你许久了!”那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一头嗜血的怪兽,盯着送到嘴边儿的猎物,随时准备给出致命一击。

白苍心里一咯噔,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后脖颈已传来一阵刺痛,而后她便双眼发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一章 勒索

“壮士,我身怀有孕,无处可去,你既救了我,可否收留我几日?”白苍一手托着腹部,面色苍白而虚弱,眼里透着祈求的神色。

粗壮汉子一脸嫌弃地瞅瞅身单力薄的白苍,嘴里忍不住地骂骂咧咧:“老子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救了你!你说你有啥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货,看得着,摸不着,想吃一口更是不可能!

他是强盗,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平白无故养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算什么事儿!

白苍如何瞧不出男人眼里毫不掩饰的欲望,但她自落水醒来,及至卧床这几日,所接触的唯有眼前这人而已。

陌生的时空,甚至连自己如今是何身份,先前有何遭遇都不知晓,她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又能走到哪里去?

也只能牢牢抓住眼前这人不放了。

“连着下了这几日的雨,您一定在屋子里憋坏了。”白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摘下一对银耳饰,递到大汉手里,“这耳坠不值什么钱,壮士且拿去打壶酒喝。”

前些日子,她卧病在床,已经将头上一支银钗和手腕上一对玛瑙镯子交给大汉付药钱,现下这对耳坠,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大汉将耳坠拿近瞅了瞅,又上下打量了白苍一眼,十分嫌弃地道:“你确实不记得自己是谁?又为何失足落水?”

白苍缩了缩脖子,连连摇头,“小妇人确实不知。”

“连称呼都不伦不类的,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大汉嘀咕了一句,终究收了那对耳坠子,又从门缝里抄了个农具,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去。

白苍待那人走远,掩上门,这才松了口气。

回身看着泥糊的屋子,木质的方桌,凹凸不平的地上东倒西歪摆着三两个矮凳,心里又泛起无边的愁绪。

在孩子生出来之前,她得想方设法赖上这屋子的主人,但为了不引起他的反感,还得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白苍打起精神,走进厨房,想去给那人做顿像样的午餐。

那壮汉长得虎背熊腰的,也不知是干什么营生,每日早上背个锄头外出,天黑才回,腰间总是挂着一壶酒及用油纸随意包了些熟食带回来给白苍吃。

大多是些**鸭、猪肉,味道油腻,白苍每每强忍着下咽,晚些时候又如数吐了出来。

厨房里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是许久不曾用过了。

白苍一番扒拉,在角落陶缸里发现了米,地上还凌乱地摆着一些蔬菜,看着竟还新鲜。

白苍估计这大汉是懒得做饭,但习惯性地储备着一些粮食。

她先打水洗了灶台,擦干手,坐在矮凳上,拿了把柴扔进灶膛,而后划开火折子。

柴火噼啪作响,浓厚的烟气猛地袭来,白苍立即掩唇,胃里忽地泛起一股汹涌的酸意,她连忙起身,冲到门缝处,扶着墙呕吐起来。

肚子里空空的,白苍吐地昏天暗地,只呕出一些酸水。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用水瓢舀水漱口,就在这时,屋外想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白苍脚下虚软地去开门,想着是不是那大汉落下了什么东西。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却带了丝急切。

白苍不由加快脚步,手刚扶上门闩,木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白苍本能地用两手护着腹部,脚下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倒地的一瞬间,白苍心心念念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千万不要有事。

屋外的人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他束手而立,面色yīn沉,看着坐在地上起不来身的白苍,并未伸出双手,而是冷冷道:“为何应地这般慢?”

白苍臀部着地,整个下半身都摔麻了。

然而男人的话,却让她身子蓦地一颤。

这不是她自己有意识的反应!

白苍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无来由的慌乱,冷静地抬起头,看入一双幽深的眼眸里。

那人有着一双沉沉的双目,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白苍只是被盯了一眼,就止不住地嘴唇哆嗦,浑身轻颤。

她急忙低下头,不想表现地太软弱。

然而这具身体像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愈发激烈地颤抖起来,双唇哆嗦地厉害,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白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强稳住心神,想要从地上爬起,然而手脚却已经不听使唤,只能跌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弯下腰,一双锐利的眼眸越逼越紧。

在他伸出一只手来的时候,白苍的身子忽然动了,手脚并用,避如洪水猛兽般,跌跌往后退去,睁大的双眼里,盛满了不属于她的惊慌和恐惧。

白苍像个看戏人似的,旁观着这具身子做出种种违背自己意志的举动,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身子原本的主人,其实并没有死?

看着地上的女人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莫熙宁原本低沉的面色更yīn郁了几分。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闯老子的屋子!”就在白苍惊疑不定时,原本早就出了门的壮汉忽然在门口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说话间,已经抄起锄头,往莫熙宁后背招呼而去。

莫熙宁身形微动,右手反剪,生生卸下壮汉大力一击。

白苍试着弯曲手指头,又伸了伸腿,见身体再次听从自己的使唤,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厨房跑去。

她从灶台上拿了菜刀,紧紧握在手里,将身形掩在一堵墙后面,微露出头,一边注视着二人打斗的情形,一边试图与身体里另一个人进行交流。

然而不论白苍如何叫唤,那人就是不吭一声,就像从来都未出现过般。

外面激战正酣。

壮汉手中的锄头被打飞了出去,眼见被擒在即,他身子忽然灵巧地往前一窜,避过了莫熙宁的手,往白苍藏身的方向跑了过来。

白苍本能地举起了手里的刀,横在了胸前。

壮汉脸上带着狞笑,右手轻巧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儿,反手将刀抵在了她的咽喉,左手则揽住了她的腰,一个转身,将白苍牢牢锁在怀里并后退一步,对莫熙宁大笑出声:“这是你的娘们儿吧?老子这些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还给她请郎中瞧病,**想把人带走,是不是得给老子留下点儿酬金啊?”

虽然壮汉脾气一向恶劣,对她也不怎么好,但白苍还是没料到,这人竟是个惯会敲诈勒索的地痞无赖!

莫熙宁倒是镇定自若,闲闲出声:“不过是个私自出逃的家奴,你可知你惹上的是谁?”

壮汉哈哈大笑,“原本老子看这小娘子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浑身透着股穷酸劲儿,还以为是哪个商户家的丫头,今日见你气度不凡,应该大有来头,老子也不要你多的,一万两买两条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似乎对莫熙宁的身份一点儿都不在意。

“呵呵!”莫熙宁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冷厉的眼看着白苍,满目的嘲弄与不屑,“不曾想你竟有这分本事,短短数日,勾搭上了如此一个人才!”

白苍只觉得头皮发麻,喉头发痒,心头忽地涌起一股浓重的悲凉。

她一个激灵,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一下,腥甜的血腥气在嘴里蔓延,在疼痛的刺激下,原主的意识才被压制了下去。

“你莫以为装着满不在乎,老子就会上当!她肚子里可是还有个小的,你也不在意?那老子就帮你一把!”老汉嘴角衔着笑,说话间左手已经伸出,对准了白苍的小腹,打算随时给出致命一击。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苍,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倒让挟持她的大汉愣了一愣。

趁着他愣神而松懈的一瞬,白苍两手抱住大汉的右手往外反转,避开他手里的刀,迅速在他怀里转了个圈,同时屈起膝盖,对准他的跨部拼尽全力,狠狠用力一顶。

“啊!”大汉一声猛呼,立时疼弯了腰,莫熙宁从后而上,劈手夺过大汉手里的刀,左手握住白苍的手,将一柄匕首快如闪电地刺入大汉的肋下。

大汉一声闷哼,低下头,犹自不信地看着自己汩汩冒血的肋下,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看着白苍的眼神,仿佛濒死的野兽,散发着嗜血的不甘。

“是你?”脑海中某个片段一闪而过,白苍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身后那人随即折断大汉的右臂,将白苍拉出大汉的禁锢,并拖着她,一路退出了门外。

第二章 威胁

白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莫熙宁拖上马车的,她的脑海里还充斥着壮汉汩汩冒血的画面。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果真染上了几粒刺目的红色血滴。

她就是用这只手,握着匕首,杀死了一个人!

白苍想到这里,身子忍不住轻轻地颤了颤。

对面那人有些烦躁地撩起长衫的下摆,用力扯下一截内衫,一把拉过白苍的左手,动作粗鲁地擦掉上面的血迹。

白苍立时想要缩回手,奈何莫熙宁握地太紧。

她只好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任他将上面的鲜红擦地干干净净。

莫熙宁将染上血迹的白绸卷成一团,掀开车窗,扔了出去,而后看着白苍,语气不知是讥讽还是真心地道“你这些日子吃苦了。”

白苍心神一震,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双手紧揪着衣领,仓皇地垂下头。

莫熙宁嘴角带着一丝讥诮,长眉随之往上一挑,有些嘲弄地道:“不曾想,你果如那两丫头所言是私自出逃。”

白苍身体僵硬地坐在那里,心里明明着急地狠,脑中却混沌一片,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原来连你也背叛了我。”莫熙宁声音平静,语气低沉,听着再正常不过,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惊惧。

见对面的小女人蜷缩着身子,一面抬眼害怕地偷瞄他一眼,一面抖着膝盖努力往后退,对自己避如洪水猛兽般,莫熙宁胸腔中的怒意愈发高涨,若不是顾及着她肚里有个孩子,真想一把捏死她了事。

“为何要逃?你难道不知晓背叛我的下场?”他忽然很想看看,她对他,究竟有多害怕。

果然,白苍闻言,身子猛地一抖,脑海中闪过白采备受凌虐的身体。

她忍不住去想,难道这便是自己的最终结局么?

不!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呀!

她不能让这个孩子陪着自己一块儿死!

“你若还在,就请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好么?只要能活下来,平安生下孩子,我再不会出现!”白苍对着脑海里的那个人一边祈求,一边承诺。

明明方才还好好儿的,就算是被壮汉拿刀挟持,她都能够化险为夷,为何轮到自己,便成了这副局面?

白苍又急又怕,语气焦急地对脑海里的人苦苦祈求,她知道她还在,在暗处默默看着她的一切。

白苍确实还在,被原主的意识压制在了一边。

她冷眼看着这个可怜懦弱的女人,心里生出一种既嫌又怜的复杂情绪。

但想到前世的自己,那般强势,最终还不是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她又觉得有些讥诮。

见那人无动于衷,而莫熙宁面上的神色愈发冷凝,白苍绝望地闭上双眼,这时脑海里想起一个冷静的声音:“我有办法可以帮你,但你要说话算话,再不抢夺这个身体的主导权?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仁慈了,至少没有叫她立刻滚蛋。

“我……”万念俱灰的白苍言辞慌乱地道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我连大姐儿是何模样都不曾见过,更不甘心带着肚子里这个赴死,你若能帮我平安生下孩子,并让我看最后一眼,我便立刻离去,否则就让我的两个孩子,都不得善终!”

白苍听候,倒吸一口凉气。

果真,孩子,才是女人一辈子的执念。

也是一个女人,所能应下的最毒的誓言。

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微屈手指,果真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此时白苍已退至车厢的一角,莫熙宁则一脸冷漠,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冷眼旁观着她的惊慌失措。

白苍心一横,环顾四周,抄起一旁小几上的茶壶,对准莫熙宁的脸颊,狠狠地砸了过去,歇斯底道:“你去死吧!”

莫熙宁偏头轻松躲过茶壶,胸中的怒气却被激起,白苍却似发了疯一般,两手拿起桌上两个杯子狠狠往他身上砸,莫熙宁不避不躲,生生挨了这两下。

白苍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抓着木几的一角往外掀,莫熙宁右手按住几角,冷喝一声:“发够疯了没有!”

白苍忽然捂着脸,将手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起来。

声嘶力竭,夹杂着满腔的愤怒和委屈。

莫熙宁倒有些被眼前这个女人的阵势吓到了。

他所认识的白苍一直是乖巧恬静,逆来顺受的,何曾像今天这般发过疯?

白苍抬起头,脂粉未施的脸上布满了一条条一道道的泪痕,头发不知挽的什么髻,散地不成样子,额前垂下的乱发紧贴着湿润的脸颊,那双刚被泪水洗刷过一片红肿的双眸则满溢着愤懑和不甘。

“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肚子里到底怀了爷的种,您为何如此狠心!”

莫熙宁眉梢微挑。

白苍却抢在他说话之前,哽着声音噼里啪啦道:“大奶奶身怀有孕,奴婢自知已无利用价值,既如此,大爷若当面和奴婢说清楚,赐奴婢一碗毒汤,奴婢但有不从的道理,又何必……”

白苍说道此处,只觉得鼻头一酸,声音愈发哽咽,伤心地难以继续,只能紧咬着牙,拼命抑制住那股喷涌而出的酸意。

“自大姐儿生产后,我便不曾踏入别院,你又如何能怀上我的种?”莫熙宁伸展了一下弯曲的长腿,姿态闲适,白苍却如被一道闷雷劈中,呆滞当场。

不曾踏入别院……

“不!大姐儿百日那晚,您明明!”失去理智的女人,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你若想活命,就住嘴!”白苍也火了,这女人不仅懦弱,还沉不住气,被人一激,就轻易子乱了阵脚。

莫熙宁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双眼露出威胁而狡诈的光芒,“那晚我喝醉酒,在饮霜阁安歇,你若不信,日后入府了,可向大奶奶求证。”

入府?白苍迅速抓住莫熙宁话中的关键。

若这个男人真的以为自己与人私.通,只怕早质问她奸.夫是谁了,又怎会气定神闲地跟她谈起这莫须有的“日后”?

除非他对她另有安排。

“奴婢无须向任何人求证,那日的人是谁,奴婢心里一清二楚。”白苍的语气不复方才的张皇,前所未有的坚定。

莫熙宁变脸比翻书还快,闻言沉下脸道:“我犹记得当日抱走大姐儿时,你十分不舍,眨眼间,大姐儿已开始咿呀学语,约莫再过一两月便会叫娘了。你既如此离不得她,我便把她还给你,再为你们挑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让你们娘仨永远待在一起。”

“你?”白苍抬头,脸因气氛而涨得通红。

这个男人还敢不敢再无耻一点?

“不知大爷有何吩咐?奴婢但能做到,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莫敢不从。”明明低眉顺目,语气里却隐隐带着一丝嘲讽。

她算是咂摸出来了,这男人对她早有企图。

只怕别院里的那些话,就是他故意让那两个丫头说给原主听的。

目的大概是威慑原主,使原主乖乖就范,唯他之命是从。

只是没料到,原主兔子急了也跳墙,竟半夜冒雨逃跑了。

那中途对原主下手的大汉又是怎么回事儿?

原是受命杀她,却又将她领回家,然后莫熙宁再从天而降,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将她救走,这样原主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但结果却并非如此。

白苍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莫熙宁的轻笑声,比他yīn冷的语气更令人毛骨悚然。

白苍抖落一声的**皮疙瘩,听他悠然自得道:“先在别院坐稳胎,随后我会让大奶奶来接你入府。”

“啥?”白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你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自是要将他揪出来!”莫熙宁瞅了她一眼,有些邪恶地说道。

第三章 上门

“你可曾招惹过府里什么人?”白苍问脑海里那个人。

然而不管她怎么问,原主就是一声不吭,好似彻底消失了一般。

而莫熙宁已然阖上双目,似乎颇为享受那顶强按在自己头上的绿帽子。

许是那男人闭上双目的缘故,显得他气场不那么强劲。

白苍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悄然放松,忽觉一阵疲累袭来,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使得白苍在牀上躺了十来日,才渐渐恢复。

时近中午,莫熙宁过来别院。

见白苍有气无力地躺在牀上,桌上的早膳也没吃几口,不由皱眉,“你这样,是打算不顾肚里孩子的死活了?若它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立刻拿大姐儿抵命!”

白苍今早醒地有些晚,刚孕吐地死去活来,哪有力气用早膳?

听到他的话,自是气得直哆嗦。

是人都有三分脾气好不好?

何况她还是一个孕妇?

她猛地掀了被子下牀,怒目道:“大爷既看不得奴婢好,干脆端碗毒汤来毒死奴婢好了,省得活着还要连累大姐儿的性命!”

谁愿意时时刻刻被人威胁!

莫熙宁嘴角噙着冷笑,大夫千叮呤万嘱咐,孕妇情绪不可大幅波动,他想自己或许表现地有点儿急切,但这并不代表,一个丫头就可以凭着肚子里那块肉,忤逆于他!

“都是死人么!还不端药来!”莫熙宁如她所愿,对着门外一声冷喝。

白苍梗着的脖子瞬间僵硬,双唇蠕了蠕,又抿紧。

这男人的神情,不像只是吓吓她而已,他是真的会这么做!

明明对她肚里那块肉紧张的要命,眨眼间,又能毫不在意地让她去死。

看来这男人不仅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还有着强大的掌控欲,绝不任人违逆。

白苍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尚且不知,身份地位及实力严重不对等的情况下,她除了被这个男人压制地死死的,还能用什么去反抗。

很快,莫熙宁派来照顾白苍的两个丫头中,稍显沉稳的那一个端着一个托盘步入屋中,先向莫熙宁屈膝行礼,而后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躬身退了出去。

饶是全程屏气凝神,那丫头轻轻阖上屋门后,后背还是沁出了一层冷汗。

白苍盯着盘中那碗药,黑漆漆的,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息。

莫熙宁脸上忽而露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怎么,打算让我喂你么?”

白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但她还是鼓足勇气上前,抄起桌上的药碗,两三步走到窗前,对准外面一丛长势旺盛的花草,利落地泼了出去。

男人眸中划过一抹异色,又极快地掩了下去。

白苍转过身时,已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奴婢这些日子孕吐的厉害,原就吃不下东西,这药想必苦涩难以下咽,奴婢不想死得太痛苦。”

虽说这男人并不会怜香惜玉,但该示弱的时候还是要示弱,不然如何下台?

莫熙宁闻言,目光掠过桌上的早膳,皱了皱眉,正待说什么,窗外忽然闪过一个黑影,紧接着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来人并未现身,只在门外道:“禀大爷,大***陪房蔡利德正驾着一辆马车朝别院驶来。”

白苍虽在这时空浸yín时日不长,但约莫能猜到,既然是大***陪房,那自然是大***心腹。

能够劳烦陪房亲自驾车的,车中人的身份?

果然,莫熙宁眉头蹙地更紧了些。

今早被一些事耽误了些时辰,不然他也不会来得这么晚,现在倒是没时间来交代些什么了。

“你见机行事,多听少说,乖乖跟着她入府便可。”莫熙宁目光穿过窗外,对白苍吩咐道。

白苍愕然,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那男人竟打开门,拐过游廊,从后门溜了出去。

怎么看,都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我擦!

刚刚对着自己时,不是威风凛凛,拽地天上地下吗?怎么一听到正妻的名头......

等等!

白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上门的大奶奶,是他莫熙宁的正妻,那自己现在的身份,搁现代岂不成了能被人唾沫星子喷死的“小.三儿”?

大奶奶该不会是来上门捉.奸的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白苍忍不住抬脚就想跑。

刚走出房门,方才端毒汤进来的丫头柳梢,立刻上前,躬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屋外马蹄声嘚嘚,白苍心里愈加烦闷,“我想出去走走。”只想找个借口,借机走开。

“您现今身子重,大爷有吩咐,姑娘还是在屋中好生休息。”柳梢面色依旧恭敬,语气不容拒绝。

白苍烦躁地用力一把推开她,边快步急走,边闷声道:“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柳梢被推了一个踉跄,急忙稳住身子,寸步不离地跟在白苍后面。

院门微阖,并未上锁。

白苍在走到门口时,却猝然停了下来。

因为一门之隔,大奶奶杜葭所乘坐的马车也停下了。

蔡利德先行下车,牵住马缰,并放好小杌子,杜葭在大丫头绿意的搀扶下,踩着杌子下车。

柳梢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见白苍停住脚步,忙不迭走上前,打开院门,并躬身退到白苍身后。

白苍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平视,只看到款款走近的女子大红前襟上银色的丝线绣出的不知名纹路。

“奴婢给大奶奶请安。”她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手心冒着冷汗,声音干涩,僵硬地屈膝,行礼的动作早外人看来稍显笨拙。

在弯腰时,胳膊忽被人一把扶住。

“你如今也是身子重的人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杜葭身穿大红牡丹挑金线长衫,因有孕的缘故,身姿略显丰满,更衬得她珠圆玉润、华贵雍容。

她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在白苍尚显平坦的小.腹上溜了一圈儿后,方松开手,由两个丫头簇拥着,款款步入正屋。

白苍迈步跟在后面,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就算她不是原主,甚至这一切都不是原主一个小丫所能掌控,但她确实睡了别人的丈夫。

因而,面对着这么一个不知是假装还是真大度的女子,白苍觉得十分不自在,甚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上辈子她恨小.三入骨,现在自己却成了那种角色,白苍想至此,不觉有些讽刺。

“不瞒你说,我此次是瞒着大爷前来,若让他知晓,定又要着恼。”杜葭在说这话时,面上带着一层薄怒,眉梢微挑,目光流转,明明极简单的表情和动作,却能晃地人挪不开眼。

第四章 姨娘

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杜葭见白苍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笑得眉目舒缓:“你肚子里怀着的终究是莫氏的骨肉,流落在外面,名声上也不好听。我虽不是个大度的人,但也不至于独独容不下你一个,我今日亲自来一趟,便是接你入府,望你日后能好生服侍大爷,替我分担一二。”

“这……”白苍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莫熙宁能为了杜葭四年不纳妾,杜葭语气间的随意自然,也不像是骗人的,既如此,她又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接受,自己和丈夫之间介入另一个女人?

尤其这个女人还替他的丈夫生了个孩子,如此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除非……

白苍第一次抬头,匆匆打量杜葭神色。

见这个老实的丫头鼓起勇气偷瞄自己,杜葭甚至颇宽容地对她笑了笑。

白苍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杜葭并不知道自己是大姐儿的生母,甚至,她想起了莫熙宁前些日在在马车上矢口否认那晚到过别院,还让自己入府后,向大奶奶求证……

她忽然惊觉,莫熙宁让她入府,是为了揪出她身后的“奸.夫”的!

难怪杜葭会如此不在意!

那么等着有一天,这对夫妇联手打倒了这个奸.夫,她白苍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这个奸.夫究竟有什么能耐,竟能让莫熙宁连自己的骨肉都不在乎?

还是莫熙宁根本就不在乎其他的女人给自己生的孩子?

白苍忽然觉得自己的前路举步维艰,作为莫熙宁夫妇棋盘上的一棵棋子,莫熙宁对她的态度一向十分明确,乖乖地扮演好棋子的角色,尚有一丝活命的余地,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究竟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附身到这样一个女子身上?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白苍对着杜葭的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气诚恳道:“大奶奶与大爷鹣鲽情深,奴婢自知身份,不敢妄自介入,只愿寻个清静的去处,安心度日,求大奶奶成全。”

语毕,双手匍匐在地,对着杜葭恭敬地行了三个大礼。

杜葭似乎对她的反应大感意外,忍不住失笑道:“你只是个丫头,即便被抬了姨娘,也不会影响我和大爷的夫妻情分,还是侯府后宅于你而言不够清静?亦或你觉得我会让你过得不安心?”

不愧是心思通透的大家之妇,三言两语就堵地白苍哑口无言。

杜葭身侧一位蓝衣婢女极有眼里劲儿地走过去,弯腰去扶白苍:“地上凉,姑娘当心肚里的孩子。”

白苍任由那丫头将自己扶起,果然连个丫头都知道的事,杜葭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呀。

丫头扶着白苍在一旁坐下,杜葭有条不紊地做下一连串的指示,让服饰白苍的两个丫头一个回房中收拾白苍日常所用之物,另一个将厨房熄火,封灶,准备回府,扶白苍的丫头则领命去门外吩咐车夫套马。

事到如今,白苍反而不再忐忑不安,“乖乖随杜葭入府”是莫熙宁临走前对她的指示,她除了遵从,并无第二个选择。

至于府中日后将会有何遭遇,至少她还可以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已经想清楚,踏上马车时,白苍心里还是有些惶然的。

在别院照顾白苍的两个丫头,柳梢和月裳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侧。

马车颠簸而行,白苍吐了一路,到达镶着金匾的定国公府门前时,她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杜葭体贴地吩咐门房抬来两顶软轿,其中一顶直接将白苍抬往听雨楼,一处离饮霜阁不远,用来安置白苍的小院子。

晚些时候,杜葭亲自来听雨楼探望。

白苍睡了整个下午,精神略微好了些。

杜葭示意贴身大丫头绿意将一套妃色长衫递给白苍。

柳梢上前接了。

“原本前几日那两位入府的姑娘就该抬了姨娘,我想着你既已怀有身孕,便向大爷提起,索性将你一块儿抬了,明日你便穿上这身衣裳,来给我敬杯茶即可。”

成亲四年,一向对杜葭呵护备至,从不对其他女人斜眼旁观的莫大爷居然领了两个姑娘入府,还要纳他们为妾!

侯府众人莫不惊掉了眼珠子。

莫太太在听闻此事后,不仅没向莫熙宁打听这两个姑娘是何来历,出身是否清白,而是特意将杜葭叫到跟前,“你现在有孕在身,当以身体为重,按理说该给熙宁安排两个伺候的人。你们成亲四年,只得大姐儿一个,我也十分盼着咱们侯府的长孙早日出生……”

她“怀”第一胎时,可不曾听莫太太说过什么给莫熙宁安排枕边人的话。

杜葭听完也只是浅浅一笑,淡淡应了声“是”。

举止端庄,面色恬静,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不仅如此,她还亲自指派人手,吩咐丫头婆子将饮霜阁南面空置多年的望雪轩拾掇出来,给那两个等着抬姨娘的姑娘住。

又因白苍怀着身孕,杜葭单独给她拨了个独栋小院,离饮霜阁约莫一盏茶的路程,方便她这个正妻就近照料

因而,原本在看见那套妃色长衫时,觉得有些不自在的白苍,此刻也顾不得那点儿难堪,而抬起头迅速地瞥了杜葭一眼。

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眉目间不经意弥漫出的笑意,并不像是装的。

白苍犹记得自己当初知晓被那人背叛时的那股子癫狂劲儿,恨不能撕了那两人的肉,喝了那他们的血,最后甚至抱了同归于尽的想法,揪着那个女人的头发一起厮打在了一起,两厢争执中,双双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白苍是个有些偏执而苛责的人,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甚。

她并不后悔临死前拽了那女人一下,她毁了自己的生活,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因而她十分不能理解,为何杜葭在面对原本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丈夫忽然明晃晃地出.轨时,竟能表现地如此淡然。

难道是时代不同么?她有些苦涩地想。

杜葭见白苍一直低着头,神态拘束,不由含笑道:“不必如此拘谨,你先前也在府里待过,对我的性子应当略有所闻,如何见了我就像只见了猫儿的老鼠似的?”

白苍尚在心里捋清那团乱麻,闻言有些敷衍地道:“奴婢此前在外书房伺候大爷笔墨,鲜少有机会与大奶奶请安,请大奶奶见谅。”

杜葭点了点头,书房并不在饮霜阁内,怪到先前对这丫头印象不深。

第五章 奸 夫

第二日,柳梢早早唤白苍起身,月裳已将梳洗用具备好,二人服侍白苍洗漱更衣后前往饮霜阁给杜葭请安。

亦是一身绯红,只款式略有不同,到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莫熙宁早早外出,这种场合,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出席。

三人中,白苍算是资历最深,因而先行给杜葭敬茶。

杜葭接过茶碗,碰了碰唇,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着丫头端上一对通体莹润碧绿翡翠镯作为见面礼。

其余两位依次行礼,分别得了一只金钗。

“白姨娘有孕在身,因而见面礼比你们略重,你们也当早日为大爷开枝散叶才好。”杜葭一脸正色对二位姨娘嘱咐道。

青姨娘和霜姨娘羞涩地瞅了白苍肚子一眼,腼腆答了声是。

“你二人虽是大爷挚友所送,但既已做了大爷的妾,就该谨守本分。”

青、霜二位姨娘立刻诚惶诚恐地道:“妾身定老实本分,尽心服侍奶奶和大爷。”

杜葭忽然淡淡地笑了,“我又不是凶神恶煞,不用如此紧张,只是该要教会你们的道理,还是要让你们知晓。”

“奴婢谨遵奶奶教诲。”两位姨娘姿态恭敬,异口同声道。

早膳后,杜葭带着三位新晋姨娘去给莫太太请安。

虽说儿子的妾实在不够格在老妈面前晃荡,但既然莫太太先前对此极为在意,杜葭自要让莫太太看看,她儿子挑的这仨人,她这个做娘的究竟满不满意。

莫太太对于青、霜二位姨娘只随意瞥了一眼,目光在白苍身上停留地有些久。

“大奶奶有孕在身,心思难免不济,你们要从旁照料大爷,切不可恃宠而骄,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莫太太这话虽是对着三个人说的,但白苍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

莫太太说完,便让杜葭回去歇息。

众人在容曦堂外分手,青、霜二人要留在杜葭身边立规矩,白苍因有孕在身且身子虚弱,被杜葭叮嘱回听雨楼安心养胎。

白苍应了声是,心里开始琢磨,杜葭对自己处处不同对待,是体贴自己,还是为了挑起另外两个姨娘的仇视心理?

又想起莫太太那不算和善的眼神

柳梢见白苍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姨娘可是哪里不适?”

白苍正欲摇头,心头忽泛起一阵恶心。

她顾不得许多,急忙奔到一颗树下,扶着树干呕吐起来。

刺鼻的秽物自食道滑出,白苍只觉喉头酸涩,一鼓作气将早间食用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啧啧,哪儿来的小野猫,糟蹋了这大好的**!”

正当白苍吐地昏天暗地时,忽听一个轻薄的声音自头上响起。

被人撞见孕吐是一件不太美好的事,白苍吐完了,皱着眉头,扶着树干喘息。

柳梢拿帕子给她擦嘴,面上满是关切之情,不见丝毫嫌弃之色。

倒是先前抱怨之人,捂着鼻子,一副厌恶到了极致的模样。

在见着白苍的侧脸后,又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小苍耳,你这几个月都去了何处?让爷一顿好找!”

白苍脑中一个激灵,抬头瞥了说话人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

原主不是一年前就被莫熙宁秘密安置在别院,怎会和莫府的其他人有联系?

又想起莫熙宁说的,让她入府揪出奸.夫的话。

不是她心思敏感,而是莫熙宁从未隐瞒接她入府的目的。

而且这人看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热,带着一股子明晃晃的欢喜和爱慕。

那她现在是应该如了莫熙宁的意,抱着这人一通痛哭流涕,互诉衷肠,还是谨遵自己的身份,与之划清界限?

倒是柳梢先反应过来,屈膝向来人行礼,“奴婢见过二爷。”

莫熙廷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见白苍低着头不理他,心里有些着急,“小苍耳,你那日为何不辞而别,连个口信都不留给我?”说着,竟有些委屈地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托人寻你的消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抬头看看,看我是不是瘦了?”

白苍心里一阵恶寒,肚子空空,倒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莫熙廷似乎才意识到白苍身子不适。

他越过柳梢,一把扶住白苍的胳膊,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苍皱眉,意欲挣脱他的扶持。

柳梢见状,连忙扶住白苍另一边胳膊,垂眸对莫熙廷道:“禀二爷,白姨娘有孕在身,若有冒犯之处,奴婢愿意代姨娘受过。”

“我和她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到一边儿跪着去!”莫熙廷挑眉,恶声恶气道。

柳梢只得松了扶着白苍的手,默默在一旁跪下。

“你做了谁的姨娘?”莫熙廷转头看向白苍时,已经黑着一张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侯府就他和莫熙宁兄弟俩,老头子都几年没玩过小丫头了,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不待白苍回答,他目光盯着白苍的小.腹,兀自发出一声冷笑,“你早就委身于他了,是不是?”

忽而又想起那销魂的一夜,脑海里还印着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的羞涩模样,眸光不由黯了黯,突然似惊觉了什么似的,蓦然睁大了双眼。

莫熙廷双手情不自禁地抓着白苍的肩膀,弯下腰,目光灼灼地看入她的双眼,“小苍耳,你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是不是……”

“二爷,白姨娘身子虚弱,求您高抬贵手!”柳梢原是跪着,见状急忙跪行几步,扑上去用力抱住莫熙廷的双腿,“奴婢求您顾及肚子里的孩子,莫要刺激姨娘了!”

莫熙廷抬脚,毫不客气地朝柳梢的腹部踢去,“爷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那一下带着十足的力道,柳梢被踢地一个踉跄,嘴角都渗出了血,但她依旧扑上来,牢牢抱住莫熙廷的双腿,仰头,视死如归道:“照顾姨娘是奴婢的本分,二爷索性打死奴婢,否则奴婢就不能不管!”

“你倒是忠心耿耿!”莫熙廷冷笑,朝一旁小厮道:“拖下去,杖毙!”

第六章 骨肉(已修改)

“奴婢死不足惜,请二爷一定莫要伤了姨娘!”柳梢被小厮粗暴地拉开时,不痛呼,不求情,心心念念的都是白苍的安危。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仆!

然而白苍却感动不起来。

因为莫熙廷自始至终从都未做出伤害她的举动,倒是柳梢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想要激起莫熙廷的怒气。

惹怒莫熙廷的后果是什么呢?

莫府二爷心性暴戾,不顾婢女死活;

莫府二爷放荡不羁,和自己兄长的妾室拉拉扯扯;

莫府二爷目无尊长,在长辈院外公然杖毙丫头……

只怕过不了多久,各种流言蜚语就会在侯府里流传开来。

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白苍忍不住感叹。

这具身体又何德何能,能够当得起如此高的“赞誉”!

但既然这是莫熙宁想要的,作为一枚饱受胁迫的听话棋子,她又怎能不遂了他的意呢?

“奴婢肚里是大爷的骨肉,求二爷饶了这丫头的性命。”白苍反手握住莫熙廷的胳膊,双眸脉脉含情,加之面色苍白,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莫熙廷怔了怔,朝小厮喝道:“先勿动手!”

目光定定地看着白苍,似乎她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就不放她离开。

白苍却忽然双腿一软,身子缓缓往下倾去。

莫熙廷连忙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

许是心急,用力过大,轻松将白苍拉进了他的怀里。

虽然隔着衣衫,依旧能够感觉到满手的温软,莫熙廷嗅着她清甜的体香,手上的力道不由紧了紧。

在外人看来,正是一对亲密相拥的男女。

白苍亦未挣脱,整个身子缩在他怀里,微微发抖。

“哎呀,我的爷,您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松手!”莫熙廷心中刚刚升起的一股柔情蜜意,被这声音激了个粉碎。

他有些不情愿地扶正白苍,双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神色发冷地看着来人,“你如何过来了?”

“奴婢给二爷请安!”那丫头倒是一点儿也不怕,笑嘻嘻地给莫熙廷行礼,面上含嗔带笑道:“太太久不见二爷过来,使奴婢过来瞧瞧。”

语毕,眼角的余光扫了白苍一眼,嘴角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趁二人说话的空当,柳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小厮的扶持,疾步走到白苍身旁,一边紧张查看她的身体状况,一边朝莫熙廷哀求道:“姨娘前些日子险些滑胎,现今身子还弱,求二爷找顶轿子松姨娘回听雨楼,奴婢好去回了大奶奶,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白苍配合地将全身大半的重量倚在柳梢身上,挤着眉头,做出一副痛苦隐忍状。

莫熙廷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白苍一眼,对那丫头道:“去跟母亲要顶轿子。”

柏翠这才装模作样地将目光放到白苍身上,忽然惊讶地用帕子掩住唇,“这不是白姨娘么!您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当心!该不是磕到哪儿碰到哪儿了吧?”

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奴婢先前还奇怪二爷和哪个丫头拉拉扯扯呢!”

“少罗嗦!快去!”莫熙廷最烦女人嚼舌根子,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柏翠暗中撇了撇嘴,懒洋洋地甩了甩帕子,应了声“是”。

而后扭转腰肢,一摇一摆,袅袅婷婷地离去。

“你给我快点儿!”莫熙廷简直要被这丫头气死。

“奴婢前两天扭了脚,疼着呢!”柏翠扭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媚眼一横,转过身,继续缓慢前行。

莫熙廷真想一掌劈了她!

“你去吧!”他对小厮吩咐道。

小厮领命,疾步跑了去。

“哎呀,我的爷!奴婢快点儿就是了!您这将人都支开了,像个什么话呀!”柏翠一边惊叫,一边小碎步地跑了起来。

唯恐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莫熙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此事既然已经捅到了母亲那里,为了遮掩家丑,莫太太自会下令封口。

那小厮刚跑了两步,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原地踌躇。

“还不快去!”莫熙廷眼风扫到他一副窝囊样儿,心中怒气更盛。

“是!”小厮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重新上路。

最后,还是柏翠和那小厮,跟在轿子后头,颠颠地跑过来。

柳梢忙不迭扶白苍上轿,莫熙廷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一把。

柏翠此刻倒是眼疾手快,娇躯一扭,扶住白苍一边儿的胳膊,隔断了莫熙廷的搀扶。

她喘着气道:“太太说苍姨娘既然身子不适,就先抬去荣禧堂,已经吩咐人叫大夫去了。”

莫熙廷仿佛没听见一般,越过她,跟着轿子进了荣曦堂。

看着白苍被丫头搀扶进了偏房,莫熙廷才抬脚,走上阶梯,步入正屋。

“跪下!”莫太太在屋中看着自己儿子这副不知轻重的模样,心中怒气更盛,难免显了一些在脸上。

莫熙廷似早料到会这样般,梗着脖子,一声不吭地跪了,将腰背挺地笔直。

莫太太见状,气地胸口都疼了。

“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是不是?在园子里跟自己兄长的侍妾拉拉扯扯,像个什么话!”

“儿子不仅拉拉扯扯了,还和她抱了!”莫熙廷似乎成心要气死自己母亲。

莫太太嘴角噙着一缕冷笑,“你是在怨我当初没同意你将她收房?”

“儿子不敢!”莫熙廷硬声道。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难道天底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么?犯得着为一个丫头和自己娘亲怄气?”莫太太虽极力忍耐,终究气愤难忍,随手拿了几上茶碗,对着自己儿子扔了过去。

茶碗在莫熙廷膝盖前方开了花,可见莫太太真气极了,竟带了十分的力道。

碧绿的茶沫子夹杂着瓷白的碎屑四溅横飞,莫熙廷头发、衣裳都未能幸免,衣摆更是被肆流的茶水浸透,看着颇为狼狈。

莫府二爷从小就被莫太太含在手心里长大,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但他只是木着张脸,一声不吭。

“来人!”莫太太撒完了气,但事情还是要解决,“去把大爷叫回来。”

“太太是打算再将她赶出府?她现在可怀着身孕。”莫熙廷自己都未意识到,他的语气里带了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莫太太冷笑,“她现在可是你大哥的侍妾,还怀着你大哥的骨肉,我哪里做得了主?”特地将“你大哥的骨肉”几字咬地极重。

莫熙廷带着一丝恶趣味,故意将声音放小,嘀咕道:“这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莫太太神色一愣,“你这话是何意?”

莫熙廷对着自个儿母亲邪魅一笑,故意卖起了关子,“等大哥来了,您不就知晓了。”

莫太太失态一次已经难得,闻言只是抿紧了唇,用力拧着手里已经皱巴巴的上好绸缎帕子。

不管那贱人肚子里是谁的种,只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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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加速冲突,使情节好看,特将此章修改,请见谅。

第七章 争执(微修)

约莫半个时辰后,莫熙宁赶到容曦堂。

彼时大夫已给白苍瞧完身体,言她体虚,要多加休养,否则对肚中胎儿不利,甚至极有可能会出现先天不足之状。

大夫给人看诊都有个通病,喜欢夸大事实,以显得自己医术高超。

白苍方才不过是为了配合柳梢才假装身体不适,事实上在别院的十几日莫熙宁请大夫开的药,苦是苦了点儿,效果还不错。

白苍虽然看着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但自己的身体她还是清楚的。

莫熙宁自然也清楚,因而他只是点了点头,随莫太太来到正堂。

莫熙廷依旧跪在地上,连姿势都没变。

莫熙宁面露讶色,对莫熙廷道:“你又惹母亲生起了?还不快向母亲致歉?”十足的孝顺长辈、关爱幼弟的大哥模样。

莫熙廷鼻子哼了哼,有些讥讽地道“大哥先顾好自己再说。”

他们兄弟原本感情极好,说是一母同胞也不为过,却因为一个女人而生了龃龉,想想还真有点儿让人唏嘘。

莫太太声音有些疲惫地对莫熙宁道:“你也跪着吧。”

莫熙宁闻言,也不问缘由,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对着莫太太跪下。

“我原本怜你子嗣凋零,又知你行事稳重,才不曾过问那外室女子的事,你当初是怎么向我承诺的?”莫太太已经收起满面的怒气,声音平静地问道。

莫熙宁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儿子也未料到,会弄成今日这副局面。”

“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了!你不就是嫉妒小苍耳心系于我,才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她赶出府!”莫熙廷原来挺敬重这个哥哥,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虚伪。

明面儿上将白苍逐出府,暗中寻个宅子金屋藏娇,难怪这一年多来,他几乎找遍上京城,都寻不到她的踪迹。

莫熙宁轻吸了口气,“想必为兄说什么,二弟都听不进去,既如此,便让她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熙廷心里认定白苍受了委屈,偏头目光挑衅地看着莫熙宁“若她曾受过一丝胁迫,你都得将她还给我!”

“住嘴!”莫太太一声厉喝,屋中顿时噤若寒蝉。

“你们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为了个女人当着为娘的面争锋相对,你们是想气死我吗!”

“孩儿知错,母亲请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莫熙宁急忙态度诚恳认错。

莫熙廷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罢了,你既不甘心,那我们就让那丫头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也好让你死心。”莫太太对二儿子道。

因白苍在牀上躺着,三人只得移步偏房。

柳梢正倚着门框拿把蒲扇往炉子里扇着,见三人过来,连忙站直身子行礼。

莫太太将她支走,让心腹丫头守在房门口,带着兄弟二人步入房中。

白苍听到动静,已然醒了过来,正欲起身行礼,被莫太太制止了。

莫太太在房中圈椅上坐了,朝莫熙廷道:“你有何疑问,便问吧。”

“小苍耳,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莫熙廷神色激动,险些冲到床边儿抓住白苍的手。

白苍颇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

下意识地看向那男人,只对上两道冰渣子似的yīn冷眼神。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低下头,一语不发。

“当初既有胆量不顾廉耻地做下勾.引我的事,现今却不敢承认了?”明晃晃的讥讽和不屑,总是能够最直接地激怒白苍。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被惹毛了的小猫,“奴婢既然做了,就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说清楚!”莫熙廷双眼死死盯着她。

白苍咬唇,她怎么知道莫熙宁唱的哪出戏?只好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偏过头,“大爷知道地一清二楚,二爷又何必来问奴婢!”

“那是四个月前,我与友人喝完酒走在大街上,这女人衣衫褴褛地出现怯怯地叫了我一声。我一时心软,带她去路边一家小店用膳,不知她在酒了掺了什么东西,我喝了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燥热......一个月前,她在外面找上我,说怀了我的种,若不是葭娘心善,念着她肚里的孩子,瞒着我将她接入府里,我又岂会抬她为妾!”莫熙宁一脸激愤,说到最后,目光厌恶地瞪了白苍一眼。

“你胡说!”不待白苍想好如何应对,莫熙廷已经一跃而起,瞅准莫熙宁的鼻子,狠狠击出一拳。

腥热的鲜血从鼻孔流出,莫熙宁被打得一个踉跄,捂着鼻子闷哼。

似乎觉得一拳还不够泄恨,莫熙廷又冲上前去,抓住莫熙宁的头,铁拳似的拳头,一下一下朝他腹部猛击。

“住手!”莫太太惊地从座上一跃而起,颤着声音道:“廷儿,快住手!”

莫熙廷哪里肯听,雨点似的拳头,不断往莫熙宁身上招呼,“我打不死你!”

莫熙宁到底比莫熙廷年长六岁,身手和力道都要强些。

在被莫熙廷揍了数十下后,他不顾流血的鼻子,双手捉住莫熙廷的手往下重重一摔,而后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手仰着头捏住鼻子止血,一手捂着腹部,粗重地喘气。

莫熙廷被摔地趴在地上,额头与地面接触,发出“嘭”的一声响。

他伸出右手手用力按压太阳穴,意欲驱走脑中一阵阵眩晕,左手撑地,屈膝朝莫熙宁爬去。

不把这个卑鄙小人打趴在地,他莫熙廷就不是侯府二少!

视线有些模糊,摇摇晃晃的,对不准莫熙宁的位置。

“都住手,你是要急死娘么!”莫太太见莫熙廷一副牛脾气上头的模样,连忙双手扯着他的胳膊,看着他额头上迅速青紫肿胀起来的大包,忍不住踮起脚,轻轻地吹了几口气,“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在这儿发疯!有没有撞坏脑子?额头疼不疼?”

莫熙宁坐在地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弯,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

白苍冷眼看了一出好戏,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

莫太太将莫熙廷扯在锦杌上坐下后,眼刀子扫过白苍,仿佛和她有着八百辈子仇似的。

“这女子就是个祸害!她在这世上一日,只会使你们兄弟的争端越来越大!”

“母亲说得是。”莫熙宁鼻子里依然流着血,刺目的暗红血滴沿着嘴角蜿蜒而下,被他用手随意一擦,糊地满脸都是,显得愈发地触目惊心。

他捂着肚子缓慢地直起腰身,对莫太太恭声道:“待孩子生下,儿子会亲自赐她一瓶**。”

“你敢!”莫熙廷顾不得那阵眩晕,正欲暴起,被莫太太拦腰阻住。

“那天,小苍耳遇见的是我,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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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患上了修文症,在写新章前,看旧章,总觉得各种不舒服,本章微修,不影响阅读。

第八章 受伤

“二弟,世上的好女子千千万万,你切莫被这女人单纯的外表欺骗了。”莫熙宁有些悲悯地看着莫熙廷道。

白苍觉得自己好歹白看了这么久的戏,莫大爷都把自己弄得鼻青脸肿了,她多少得有些表示才行。

何况,被人扣上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就差明晃晃地称她为媚世惑主的“狐狸精”了。

真正的狐狸精可容不下被人如此诬赖。

因此她猛地掀了被子,赤脚爬下牀榻,披着一头乱发,身穿一身雪白的中衣,面无表情地对着莫太太噗通跪下了,倒使得莫太太一惊,不知这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苍二话不说,对着莫太太“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次抬起头时,原本白皙光滑的额头,瞬间红肿一片,倒和莫熙廷头上那个大包很相称。

白苍磕完头后,挺直腰板跪在地上,“事到如今,都是奴婢的错。”。

她微垂着眼睑,语气平静,带着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

“奴婢身份卑微,不敢祈求太太谅解,但实在不忍心见大爷与二爷因奴婢心生嫌隙。这孩子今生没能投个好胎,原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奴婢这便带着它一起走。”

“你……”莫太太话才出口便噤了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谁也没料到,白苍在说完这些话后,瞅准床头柱猛地冲了过去。

额头撞在实心楠木床柱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小苍耳!“莫熙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粗蛮地挣脱莫太太攒住他的双手,疾步跑过去,却被一个身影捷足先登。

莫熙宁抱起昏迷不醒的白苍,见她鼻息间还有微弱的气息,攒着她胳膊的手不由紧了紧,直将指关节捏地发白。

“你莫以为使下这等苦肉计,便能将一切都揭过不提!”他盯着怀中女子沉静的睡颜,有些残忍地道。

“行了!”莫夫人在后宅浸yín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已经冷静下来,缓声道:“她肚子里毕竟有个孩子,还是先请大夫来瞧瞧吧。”

心里寻思着,叫管家将先前那个大夫追回来应该还来得及,就说是这丫头下床时不小心磕碰到了额头。

“你让开!”莫熙廷右手蜷握成拳,捏地咯吱作响,强自忍耐,才没将那拳头直接挥到莫熙宁头上。

“二弟还请谨记身份,”莫熙宁神色前所未有的冷,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不论如何,她现今是我的侍妾,你这个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莫太太难得站在长子一边,“廷儿,你今天小性子耍够了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回你院子里待着去!”

“娘!”莫熙廷亦高声道:“小苍耳没醒过来,我是不会离开的!不仅如此,我还要将她接回凌霄阁亲自照料!”

“你要不想她死得快,就早些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莫太太第一次见儿子为了一个下贱的女子任性到不顾大局,也有些动怒了。

莫熙廷嘴唇张了张,不甘心地撇过头去。

莫熙宁垂眸将白苍从地上抱起,轻轻放到床上,看着她迅速红肿已成一片青紫的额头,眸光微动,忽明忽暗。

屋子里一时寂静地出奇,直到沈大夫的到来,才打破这难言的沉默。

沈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医术不见得多高明,脾气倒有点儿大,是以京中权贵,鲜少会请他过府瞧病。

他在快走到家门口时,被莫府的管家追上,一路马车颠簸赶过来,心里自是有些不高兴的。

在看清了榻上女子的情状后,立刻翘起了胡子,“老夫先前便曾有言,这小娘子该当好生休养,也不知道丫头婆子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就让她从床上摔下来了呢!”

连忙掏出药箱子,撕了条白布,倒出瓶瓶罐罐将白布涂了一层又一层,敷在白苍的额头上,绕脑后一圈儿,紧紧地绑住。

这之后,又拿帕子垫在她胳膊上,开始把脉。

眯着眼睛诊了好半晌,霜白的眉毛紧皱在一起,把众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她怎么样了?”莫熙廷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沈大夫依旧眯着眼睛,食指、拇指及无名指置于白苍手腕动脉处,不时用力按压一下。

“脉搏微弱,气息不稳,是心力衰竭之症。”良久之后,沈大夫才出声道。

“心里衰竭?”莫熙廷显然被这四个字唬住了。

“沈大夫医术高超,不知该如何诊治?”莫太太急忙接过话头,怕自己儿子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惹恼了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夫或是使他看出什么端倪。

毕竟,家丑不好外扬。

沈大夫挠了挠胡须,“原本老夫开一个月的药,每日三次煎了给这小娘子喝了,保管她活蹦乱跳。但如今,她有孕在身,有些药倒不怎么好用了。”

“沈大夫您医术高明,还请您一定想想办法。”莫太太见莫熙廷一脸不信,意欲反驳的样子,急忙挤着笑脸道。

“夫人过誉了。”沈大夫走到桌边坐下,提笔思考良久,才在展开的白纸上徐徐写下一串药方,待其晾干后,交到管家手里。

莫熙廷连忙凑了上去。

“将此药用泉水浸泡一日,用三碗水小火煎煮熬成一碗后喂给这位小娘子喝,每日早、晚膳后各一碗,先喝五日,老夫再来复诊。”

莫太太命管家将药方收好,随沈大夫前去抓药。

莫熙宁有些不情愿地跟着一起道了声谢。

晚上,白苍在看到柳梢端进来的那碗黑乎乎的浓汤后,小嘴一扁,毁地肠子都青了。

她摸了摸已被缠了一层又一层的额头,只觉得伤口处火.辣辣地疼,也不知日后会不会破相,心里寻思着,自己这戏是不是演地有些太过了?

不知道那人满不满意?

“姨娘,您日后可别这么冲动了?伤地可是自己的身体。”柳梢皱着眉头,一脸关切,端着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白苍唇前。

白苍不情不愿地张嘴含了,刺鼻的苦涩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她一个没忍住,俯下身子,“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连带着早前喝的那碗也吐了个干干净净。

柳梢见状,连忙回身放下药碗,又颠颠地跑到床边儿,弯腰抚着白苍的背,拿帕子给她擦嘴角的秽物。

白苍趴在床沿,一阵又一阵地干呕,将胃里的酸水儿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呕吐是个力气活儿。

显然她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了。

趴在床榻歇了好一会儿,正待吩咐柳梢拿茶漱口时,眼底忽然撞进一双青色缎面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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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下药

白苍艰难地翻了个身,头枕着柳梢的大腿,很没形象地咧嘴一笑:“晚上好呀!”

莫熙宁显然愣了愣,白天才要死要活的,现在见到自己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难怪人都说女人最善变。

白苍显然看到了他眼里一划而过的讶异,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在一个比自己强大并掌控自己生死的人面前,一定不能失了该有的气度。

不然只会被弃如敝履地处置掉。

这是白苍这几日观摩熙宁作为中得出的结论,目前还无从验证其正确与否。

“出去。”莫熙宁也只是惊讶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对柳梢发号施令。

柳梢低低应了声是,将白苍的头轻柔地挪到枕头上,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打开,又阖上,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二人。

白苍动了动脖子,以使自己睡的更舒服一些,“大爷这么晚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这一日过得尤为漫长,她险些忘了,莫熙宁早上才抬了三个姨娘,今晚应当要和青、霜二位姨娘中的一位共度良宵。

她才不信莫大爷白日才说了要将她了解,晚上突然转性,前来探望她这个“多灾多难”的侍妾。

谁知莫熙宁一声不吭,眸中的神色黯了黯,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他双目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苍,仿佛盯着一只待宰的猎物,两手用力扯下腰带,而后当着她的面,脱下墨色绸衫。

白苍大惊失色,卷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个蚕蛹,“奴婢有孕在身,还是不洁之躯,您今晚是喝了多少酒才会慌不择路跑到这儿来了!”

“住嘴!”这女人真吵!莫熙宁有些不耐烦地想,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剥去一身的衣裳。

白苍原是抱着被子,冷眼看他究竟耍什么把戏,此刻是真有点儿慌了,连忙直起身子缩在床头一脚,并有些虚张声势地拿过背后两个枕头抱在胸前抵挡。

莫熙宁脱地只剩一件中裤,甩甩脚蹬掉两只靴子,两手撑着床沿纵身一跃,动作矫捷又悄无声息地爬上牀。

见牀上的女人将自己裹地密不透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有一瞬间的愣怔,白苍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这男人终于发完了疯,谁知莫熙宁竟直直地扑了过来,隔着两个枕头,将她压在了牀上!

“你吃错药啦!”白苍忍不住破口大骂。

“唔!”莫熙宁长臂一伸,竟将她的脑袋勾了过来,低头急切地吻了下去。

“呕!”刚吐完,白苍自己都受不了自己嘴里那股味道。

男人皱了皱眉,松手放开白苍,抬脚下榻,拿起桌上的茶壶,又迅速跳到牀上,皱眉道:“快喝!”

这人是色欲熏心,饥不择食了吧?

白苍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起茶壶,连灌了几口,将嘴里那股酸涩味儿洗干净,整个人也觉得清爽了不少。

莫熙宁有些等不及,劈手要夺茶壶,被白苍眼疾手快,紧紧抱在怀里。

“给我!”男人眼中暗流涌动,额头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白苍再迟钝,也发现了今晚的莫熙宁有些不对劲儿。

她将壶嘴对准他当做防身武器,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有孕在身,额头受了伤,还心力衰竭,你可别想对我怎么样!否则便是禽……”

真聒噪!

体内的热量叫嚣着喷薄欲出,莫熙宁双眼发热,弯腰朝白苍爬去。

白苍手抱茶壶,步步后缩,直到后背贴到墙角,退无可退,“你别逼我!”她举起茶壶,对准自己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下去。

把自己拍晕了,这**就不会做什么了吧?

这是白苍拍自己时的想法。

莫熙宁显然没料到这女人傻到自残,因而动作稍显迟缓,但总算在茶壶柄挨到脖子时,被莫熙宁截了下来。

“你现在还有什么法子,一并使出来。”莫熙宁一把将她扑倒,竟然邪魅地咧嘴对她笑了笑?

白苍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作答。

莫熙宁满意地看着怀里的小女人一副乖顺的模样,长臂一伸,轻松将白苍禁锢在了牀榻间,再次低下头,凶狠地吻了下去。

白苍急忙撇头避过去,奈何那人手劲儿奇大,自己整个人被锁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紧闭的齿关被他强劲地挤开,卷着她的小舌迫她与之**。

白苍瞪大双眼,急地连连呜咽,两手在他胳膊上又是拧又是捶,然而莫熙宁似已被谷欠望迷住了双眼,按着她的手臂愈发收紧,简直要把她揉到身体里去。

白苍再挣扎不动,嘴唇被牢牢封住,渐渐觉得呼吸困难。

男人的隔着衣衫紧紧地与她相贴,感受着他身上熊熊燃爆的热意,白苍心里一咯噔,这人该不会是真被人下药了吧?

就在她分神的空荡,莫熙宁显然已经不满足于唇舌的纠缠,一手牢牢锁住她的脖子,一手从衣摆处伸了进去,渐至攀岩到胸前,握住了她一边的饱满。

白苍身形一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愣是凭着一股狠劲儿将莫熙宁的舌逼了出去,并想也不想张口咬上了他的唇。

腥甜的气息在二人唇舌之间蔓延,莫熙宁闷哼一声,眼里的躁乱消散了些许,随即变得愈发浓郁,那灼灼逼人的凝视,即使在不算明亮的烛光下,也让白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白苍急中生智,忽然蹙紧双眉,一脸痛苦的神色,抖着声音,糊不清地呻吟道:“我的肚子”

方才她像只野猫子精神抖擞地反抗时,莫熙宁不当回事儿,现在见她一副痛苦难当的模样,莫熙宁的动作反而顿了顿。

他亦是一脸痛苦的隐忍,艰难地从她身上挪下来,目光移向她的小腹:黯哑出声:“可否压坏了?”

白苍立时手忙脚乱卷了被子,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爬到牀的最里面:“我有孕在身,不能行房!你要泻火,找那两个姨娘去!”

莫熙宁原本带着一抹柔情的面容,因听到“姨娘”二字,顿时冷了下来。

目光触及她额头上缠着的一圈绷带,又渐渐放缓,“我被人下了药。”忍不住出声解释。

白苍撇过头去,关她屁事!

“只有你可解,其他女人都不行。”

白苍转过头,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莫熙宁却趁机拉过她的手,往他身下某个地方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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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尺度略大⊙﹏⊙,顶锅盖儿遁走

第十章 疑问

柔嫩的小手触上坚挺的硕大,莫熙宁立时舒爽地喟叹了一声,随即握着她的手,上下动起来。

白苍反应过来时,瞬间烫红了双颊。

她手里那东西可比山芋还要烫手,想要缩手抽离,奈何莫熙宁握地太紧,白苍使劲儿挣了挣,自是没挣开,却见豆大的汗珠自男人的额头滚落,沿着脸侧一路下滑,滴在汗湿的胸膛上。

她有些难堪地撇过头,牙一咬,眼一闭,心想大不了就当是被狗舔了几口,待会儿用胰子多洗几遍手。

莫熙宁手上动作越来越快,掌中那物热得发烫,男人充满力量的身躯绷地死紧,淋漓的汗水沿着刚硬的脊背流下,浸湿了白苍身上的中衣。

“你快些!”白苍觉得自己的胳膊都酸地没有知觉了,莫熙宁一点儿消停的意思都没有,她有些不耐烦地去催促。

莫熙宁却用空着的那只手勾过她,埋头吻下。

“唔!”白苍追悔莫及,没被拘住的那只手在他身上又是捶打,又是拧掐,莫熙宁却四变得愈发兴奋,手中动作越来越快,终于闷哼一声,释放了出来。

他松开握着白苍的手,转而两手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拥着她喘了一会儿。

身上的热度还很烫,他强自忍耐,松开了怀里馨香松软的身体。

额头被汗水浸湿,连双眼湿漉漉的,显得目光没有那么锋利,白苍瞥了眼这样的莫熙宁,心里嗤笑一声,颇有些鄙夷。

“那两个姨娘我暂时不能动,今日之事,切莫告知于人。”连声音都变得柔和,少了往日那股子狠戾。

白苍因此生出了些反骨,有些挑衅地迎着他的目光,“奴婢都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保不准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有胆子**,没胆子承认?

白苍最讨厌这种男人,明面上对正妻深情款款,各种甜言蜜语,海枯石烂,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去寻花问柳!

脑子里不知怎么映出前世那人虚伪的笑意,白苍有些烦躁地从莫熙宁怀里钻出来,迅速裹进被子里,揪着薄被一角使劲地蹭着,想把那股黏腻的感觉蹭掉。

“你就不想求求我?”莫熙宁竟没恼,慢条斯理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一件件穿上。

“有用么?”白苍忍不住冷笑。

“不试试怎知无用?”

“大爷如何才能饶奴婢一命?”白苍果真很没节操地求了。

在命都保不住地时候,节操有用么?

“你和先前愈发不同了。”莫熙忽然盯着她道。

白苍撇头,避过他的视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伤感和不甘,“当大爷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后,定与先前不一样!”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到了他的逆鳞,莫熙宁冷哼一声,“若想保命,就莫拐弯抹角!”

白苍抬头,有些豁出去地道:“奴婢出逃当晚曾遭人击杀,险些丧命,幸被那壮汉所救,当时天太黑,我未曾看清那人长相,后来您捉着我将那人杀死时,奴婢猛然记了起来,那就是要杀我的人。我一直没想明白,他既然想杀我,为何又救了我?”

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她,若不弄明白,她会觉得很没安全感。

莫熙宁显然没料到中间还有这一茬,闻言眉梢微微一挑,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白苍连忙将一手举起,掌心面向他,保证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捏造。”

何况,她平白无故捏造了这么一出,于自己并无益处。

莫熙宁先前原曾怀疑她如何会与虎头寨的人有所勾结,现在倒能解释了,原是那人主动寻上来的。

虎头寨距离京城上千里,那人绝不会凭空出现,何况白苍的藏身之地极为隐秘,寻常人根本就寻不到。

莫熙宁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白苍原本只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现在也变得有些紧张,看来不止莫熙宁,还有别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她的命运,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莫熙宁极少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脸上神色不知为何缓了缓。

“我明日要出府,快则几日,慢则半月方回,你若能在这段时间确保无恙,回来后可以与我谈条件。”

坐在床沿,穿好靴,莫熙宁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言为定!奴婢定会努力活着等大爷回来!”白苍坐在床上,抬头与他对视。

虽然不知在他不在的时日里会发生什么事,但若是连试的勇气也没有?那她也只能一辈子人受人掌控,或者说不知哪天就命丧黄泉。

他又瞥了一眼她的肚子一眼,“肚里那个也要保护好。”那东西还有重用,不能有丝毫闪失。

白苍警觉地用手护住肚子,感觉莫熙宁带着算计的目光落在她的肚皮上,心里不知为何觉得堵地厉害。

虽然已经知晓这男人的本性,但还是忍不住会有些失望。

一定是原主的情绪在影响着她,白苍这样想着,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而后背对着莫熙宁躺下了。

莫熙宁忍不住蹙眉,这女人变得愈发没有规矩了。

最终拂袖离去。

王雪轩,东厢房,

红影摇曳,持续的激烈战斗直到下半夜方歇。

“你今日伺候的爷很舒服。”男人声音里带着一股浓浓的餮足,赤着上身,从牀上起身。

“爷可否不要走,今晚陪陪妾?。”青姨娘伸出洁白的柔荑握住男人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依赖和不舍。

“爷还有事。”男人抽手的动作很随意,也很漠然。

“那妾服侍爷更衣。”青姨娘从被子里钻出身子,一对形状优美的洁白饱满也随之如害羞的小白兔般弹跳出来,上面布着青青紫紫的印痕,似在无声地控诉它曾遭受过怎样的虐待。

“不用。”男人随手批了件外衫,看都未看那美丽的景致一眼,挑开粉色的纱帐,趿着双鞋,不顾牀上女人哀怨的眼神,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去外书房。”男人踏上早已等在屋外的软轿,小厮一声清朗的吩咐,软轿在清幽的月色下,井然有序往外书房而去。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不必进屋服侍。”男人下轿后,对身后随从吩咐道,随后抬步走入书房。

火光微亮,莫熙宁在书桌旁坐了会儿,对外间道:“方子入屋伺候。”

方子是莫熙宁的车夫,偶尔也会抬抬轿子,但从未进过莫熙宁的书房。

事实上,这间书房除了白苍,还没有哪个家奴进去过。

而自白苍被逐出府后,莫熙宁已经一年有半未曾叫人进去伺候过了。

因此方子在听到召唤后,心里蓦地一抖,大脑紧跟着一片空白。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将之拢在袖中,暗中用力握紧,并轻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躬身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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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更得有点儿晚,抱歉!

第十一章 处置

“小的给爷请安,不知爷有何吩咐?”方子强自镇定地问道。

烛光下,莫熙宁神色平静看了他一眼,道:“磨墨。”

只是寻常一瞥,方子不知为何觉得双腿发软,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小的只是一个粗人,哪会做这种精细的活儿,没得糟蹋了爷的东西。”

莫熙宁拿了墨条,在砚台上不急不缓地打着圈儿,随意问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方子闻言不仅双腿发软,还脊背发寒。

强忍着心里那汩汩外冒的寒意和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他笑容有些扭曲地道:“回爷的话,小的自八岁卖入府里,跟爷当小厮,已经八年了。”

八年还养不熟一个人,莫熙宁磨墨的动作一顿,示意方子,“你来。”

方子急忙摆手,“小的不会!”

“不会就学!”莫熙宁的声音里已失去了那股好耐心。

方子战战兢兢拿了墨条,在砚台上小心翼翼划着,就怕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

“端给我。”莫熙宁待他磨地差不多了,吩咐道。

方子立刻犯了难。

却不得不听从吩咐,双手捧起砚台,莫熙宁伸手接过,在方子松手时,手也跟着轻轻一抖。

“啪嗒!”砚台砸在桌上,墨汁四溅,污了莫熙宁一身。

方子立刻跪下,“咚咚咚”地磕着头,“求爷饶命!”

屋子里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屋外的人,书房外立即响起敲门声。

“无事。”莫熙宁对门外道,随即转向方子,“说出收买你的人,我可饶你不死。”

“小的对爷一直忠心耿耿,求爷明鉴!”方子上下牙齿哆哆嗦嗦地碰在一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知晓背叛我的下场。”莫熙宁掏出帕子,擦着溅到脸上的几滴墨汁。

莫熙宁对待下人还算宽厚,但若有人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则严惩不贷。

莫熙宁有的是方法让人生不如死,在白采死的时候,方子就见识过了。

他任命般地跪在那里,如断了脊椎的鱼,头都快垂到地上,声音里透着一股濒临死亡的绝望:“小的一时利欲熏心,求爷赐死。”

“你是宁死也不说出收买你之人?”

方子苦笑,他可是拿了一笔不小的钱,凭着那笔钱,弟弟能娶上媳妇儿,妹妹也能置办一些拿地出手的嫁妆,他原就是因为身子弱,累父母掏空了家底,又何苦再次连累家人遭罪。

“翠珠儿今年也十四了吧,在大奶奶屋子里做二等丫头太埋汰她了,你帮我想想,将她安置在何处比较妥当?”莫熙宁将脏污的帕子扔在桌子上,靠着椅背,往后一仰,分外悠闲地道。

方子两手死死扣着冰凉的地面,咬着牙道:“小奴不知。”

“你没被卖之前,家里有一兄一妹?”莫熙宁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方子腿脚哆嗦,瘫软在了地上。

“你信不信,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的暗卫便能将他们带到你跟前?”

“小的说!小的说!求爷莫伤小的家人!”

“没想到竟是个顾家的。怎么,我拨给你的月银不够用?”

方子欲哭无泪,“都是小的错,不小心沾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屁股债。

“翠珠儿帮你还的债?”

方子点了点头。

一个小丫头哪来那么多钱!

“你被人算计了还不知,真是个蠢货!”莫熙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黑乎乎药丸随意一抛,丢到方子怀里,“吃了。”

方子接下,咬咬牙,闭着眼睛,一仰脖子,将其吞下。

片刻后,方子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神色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来人。”莫熙宁对门外道。

一个暗卫走了进来。

“拖下去,卸去一手一足。”语毕,将摊开的宣纸随意卷起,交到暗卫手里,“明日一早禀告大奶奶,方子在伺候笔墨时,打翻砚台,弄脏了这幅画儿,我盛怒之下,连夜将其赶出府。”

暗卫小心将画收好。

低头不经意瞥了眼,没完全卷起的一角恰好露出画中女子的双眼,虽不能窥见全貌,一双便眼睛足以表达此女的风情,只可惜女子的右眼角被墨汁所染,看着便如眼角流下的一滴黑泪,怪渗人的。

“若大奶奶问起是何画儿,便将此交给她。”

暗卫领命,腋下夹着画儿,将蜷成一团,犹自挣扎的方子拖了下去。

第二日一大早,莫熙宁收拾妥当,去饮霜阁探望尚在熟睡中的杜葭。

女子陷在枕头里的睡颜,安静而恬然,莫熙宁静静看着,唇角一扯,那抹温柔的笑意,恰好被醒来的杜葭捕捉道。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她揉了揉眼,咕哝道。

“一早便要起身出发,过来瞧瞧你。”

杜葭立刻清醒过来,忙不迭从牀上爬起,莫熙宁却弯腰将她裹进薄被里,“我已收拾妥当,你继续睡。”

杜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记不起来,双眼透着些许迷茫,头点了点,竟真闭上了双眼。

莫熙宁哑然失笑,踏着湿薄的晨曦,出了府。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早膳后,暗卫将昨日的事禀给杜葭。

杜葭果然问弄脏的是何东西。

暗卫将画递了上去。

杜葭的贴身大丫头绿意上前接过,缓缓展开在杜葭面前。

画中的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莫熙宁笔力老道,将一颦一笑都描摹地极为逼真,可惜……

杜葭瞧着被墨汁染脏的几处,出了会儿神,最终叹了口气,命绿意将画收起来。

“去听雨楼。”白苍昨日磕破了额头,作为正妻,她要履行责任去瞧瞧。

小厮抬来软轿,到听雨楼不过盏茶的功夫。

白苍显然有些意外,同时亦有些不动声色的紧张。

“给奶奶请安。”

杜葭在她起身之前,制止住了她。

“昨日我来时,你醒着我便没问,因想听听你亲自说,额头是如何磕到这么大块的?若有丫头欺负你老实的,甭管她是何身份,我定为你做主。”

杜葭的神色分外严肃,导致白苍有些弄不明白她的用意,更分不清此人是友是敌。

她坐在牀上,背后靠着两个枕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昨日没瞧见路,左脚踩到了右脚,就摔倒了。”

“你身边跟着服侍的丫头呢?一个个都是死的么!”连骂人的话都和莫熙宁如出一辙。

柳梢急忙上前一步,“回***话,是奴婢反应慢才导致姨娘摔倒,请奶奶责罚。”

“白姨娘是怀着身子的人,你当万分小心才是,怎会犯此等差错?可见是服侍的不尽心。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我又如何放心将白姨娘交给你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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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错字

第十二章 药

“奴婢知错!”柳梢急忙跪下,“奴婢下次定更为当心,求奶奶责罚!”

“将院子里所有人都叫过来。”杜葭示意绿意。

这是要杀**儆猴的意思了。

柳梢显然也料到了,猛地抬起头,目光慌乱不已地瞟了眼不动声色的杜葭。

然而她到底没有呼救,只是低着头,哪怕害怕地双肩发抖,依旧顺从地趴在地上。

白苍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

柳梢和月裳是莫熙宁指派的照顾她的人,除此之外,听雨楼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是杜葭一手安排。

就算柳梢服侍地不尽心,杜葭要以示惩戒,也不该拿她开刀,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她决定先看看,杜葭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绿意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将听雨楼里服侍的两个二等丫头,两个扫洒丫头和两个看门的粗实婆子都叫到了院子里待命。

“回***话,杨妈妈正在厨下给姨娘煎药,说是走不开。”

“嗯。”杜葭微一颔首,“此为正经事,且让她忙着。”

“你起来,跪到院子里去罢!”杜葭转而对柳梢道。

柳梢垂头,腿肚子打着颤,艰难地站起了身。

出了内室,一切就再难改变。

柳梢在转身的一瞬间,迅速地瞥了白苍一眼。

“奶奶!”白苍心里打定主意,出口叫住杜葭:“奴婢跌倒时,柳梢并不在身旁,是奴婢自己不当心所致,还请您莫责怪她。”

杜葭眉梢挑微微一挑。

白苍立刻道:“奴婢当时孕吐地厉害,使唤柳梢前去打水洗漱。”

“府里小丫头多的是,你既身体不适,她更不应该去。”

白苍深吸了口气:“奴婢碰上了二爷。”

杜葭面色冷凝,对左右喝道:“你们先出去!”

屋中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屏气凝神地退了出去,没发出一丝声音。

“你为了保住一个丫头,是不是什么话都敢捏造?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杜葭从座上站起,微扬下颔看着白苍,颇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白苍苦笑,“多谢奶奶一片好意,处处为奴婢考虑,想必奶奶也有所闻,奴婢当初被逐出府,正是与二爷有关。”

杜葭抿了抿唇,“你现在既是大爷的妾,就不该和二爷有所纠缠。”

白苍垂眸,“奴婢也是这般想。当时孕吐地厉害,二爷忽然出现叫奴婢的名字,奴婢想着要避嫌,便急忙退让,谁知不小心绊倒,这才磕伤了额头,因怕肚中胎儿有事,二爷命人去容曦堂寻了顶轿子,惊动了太太。此事与柳梢无关,请奶奶明鉴,奴婢不想下面的人无端寒了心。”

昨天与莫熙廷不甚愉快的偶遇,想必总该有些风声透出去,是以白苍的描述真真假假,这样就算杜葭有心想去证实,也不会相差甚远。

杜葭听完后,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极对。”继而又正色道;“不论你与二爷有何过往,若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日后你当谨言慎行。”

“谢谢奶奶教诲。”白苍回以一个感激的笑意。

杜葭最终还是以“照顾不力”为由当众处罚了柳梢,扣了她半年的月例,并将听雨楼的奴仆狠狠训了一顿。

这个处罚结果比柳梢想象中已经轻太多了。

银子是身外之物,何况大爷也不在乎那点儿银两,若自己真从白姨娘身边调离,再安插上***人,待大爷回来,自己所面临的处罚就不是扣银两这么简单了。

因而柳梢进屋后,向白苍屈膝行了一礼,由衷道:“奴婢谢姨娘求情。”

白苍微微一笑,“不必道谢,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这侯府还真混乱,每个人都不简单呀!

半个时辰后,杨妈妈亲自端了托盘进来,月裳在跟在后面一脸的无奈,还在一个劲儿地劝,“妈妈您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些事奴婢来做就好了。”

杨妈妈放下托盘,恭敬地给白苍请安。

后端了药碗,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哪儿能知冷疼热喲!可怜了姨娘,白遭了这么大的罪!”

目光有些悲悯地看着白苍的额头,忍不住嘀咕:“也不知这额头会不会留疤。”

说完又有些后悔似的,连忙“呸呸呸”了好几口,添了些风霜的脸上挤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姨娘切莫担心,奴婢知晓好些古方儿,保管日后您的额头光洁如初!现下最紧要的还是把身子养好。”

杨妈妈颇为彪悍地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了个杌子放在牀沿,欲要坐下。

柳梢连忙迎上去,“妈妈熬药辛苦了,给姨娘喂药的活儿就让奴婢来吧。”

杨妈妈垮下脸,“我还没七老八十,熬个药身子还是经得住的!你俩若是闲地慌,赶紧拿了针线,给哥儿多备些衣裳!”

柳梢和月裳到底嫩了些,加之杨妈妈倚老卖老,颇有些豁出脸面耍赖的意思,她们倒不知如何应对。

白苍自然知道杨妈妈后面代表的是谁。

杜葭刚刚给了自己脸,照理说不该拂了她面子,但是有些原则性的问题是不能退让的。

她笑眯眯地道:“多谢妈妈好意,我也是当过奴婢的人,没那么身娇肉贵,一向是自己喝药,柳梢和月裳这俩丫头不忍拂了您的好意,是以不曾直说。”

“哎呀!那可不行!您现在可是主子了,哪能把您当丫头使!”杨妈妈一脸大惊小怪,随即跨下一张脸,两条细长的眉毛皱成一条线,目光严厉地横着柳梢和月裳道:“侯府有侯府的规矩,我们做奴才的就该知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姨娘任性,你们竟也跟着胡闹!”

竟不太委婉地将白苍也一并指责了。

杨妈妈是杜葭陪房蔡利德家的,在杜葭刚出生时,曾给杜葭喂过三个月的奶,后因感染风寒,才从奶娘的职位上退了下来。

杨妈妈病好后,依然被杜母安排照料杜葭。

现今,就是杜葭尊称她一声“奶娘”,她也完全受地住。

因而,在面对杨妈妈的指责时,白苍还真不好说什么。

人家完全有身份和立场说出那番话!

但她亦不是软柿子,能够任人揉捏,柳梢和月裳一再坚持亲自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自然是不想被别人钻了空子,那么她就不能开这么个先例!

白苍只当什么也没听懂,依然一副笑眯眯的好脾气模样,“妈妈莫跟小丫头动气,您且坐着歇歇,气坏身子可不好了。这药给我罢。”

杨妈妈立时瞪大了双眼,颇有些痛心疾首地道:“姨娘,您怎么就不听劝呢!您可莫忘了您现今的身份!”

笑意从眼底消失,白苍恢复一脸正色,“我先前在大爷书房当值,给大爷伺候笔墨时,大爷曾教过我一句话,叫做‘做人不可忘本’,我从不敢忘,妈妈,还是将药碗给我罢。”

杨妈妈再仗着身份,也驳斥不得莫熙宁的话。

她有些不甘地将药碗递了过去。

白苍伸手接过,手指不知怎么滑了一下,满满的一碗药,顷刻间洒了大半。她急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接,手忙脚乱之下,反倒不小心将药碗摔到了地上。

第十三章 在乎

“哎呀!姨娘你没烫到吧!”柳梢立刻去洗脸架上拿了湿帕子包住白苍的手指。

“奴婢再去盛碗药过来!”月裳也有样学样,话刚落,人已经像个兔子似的跳了出去。

独留下杨妈妈,坐在杌子上,脸上的面皮僵了僵,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弯腰将药碗捡了起来。

看来也不是一味地撒泼,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白苍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一片惶惑不安,“杨妈妈,真对不住,我也不知,这碗竟这么烫!”

“是老奴考虑不周,你们细皮嫩肉的,不像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

白苍有些愧疚地咬着唇,低下头。

柳梢看着满地的狼藉,禁不住在心里暗赞了声好。

“姨娘,手指疼不疼?”柳梢双手抱着白苍的手指,关切地问。

白苍微微蹙眉,“唔,不那么疼了。”

杨妈妈瞥了眼她那双白嫩的手,明明只有一只手碰了碗,十个手指头却被帕子包地严严实实,哪看得出是否受伤。

她急忙走过去,劈手夺了帕子,露出白苍青葱般的手指头。

许是为捂紧了的缘故,白苍的指尖微微泛着红,瞧着并无什么大碍。

“若真烫伤了,得抹上药,这样捂着可怎么行!”

柳梢有些讷讷,“妈妈教训的是,奴婢一时心急了。”

白苍安抚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是护主心切,我的手并无大碍,”说着有些遗憾地道:“只是可惜了那碗妈妈费力熬出来的汤药。”

柳梢笑了笑,“姨娘无需自责,月裳那丫头做事麻利,想必早就备好了。”

说完像后悔自己失言似的,不安地看了杨妈妈一眼,嗫嗫嚅嚅道:“不瞒妈妈说,月裳这丫头,一早起来就提着火炉到屋后头给姨娘熬药去了,方才被奶奶召回来时才知您也去了大厨房给姨娘熬药。”

听雨楼里是没有厨房的,加之白苍闻到油烟味儿就想吐,月裳才特地到屋子后头去煎药。

白苍的药放在库房里面,钥匙柳梢这里有一把,是莫熙宁给的,杨妈妈那里也有一把,自然是杜葭给的。

杨妈妈听完,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敢情自己今日是白献殷勤了。

不一会儿,月裳果然端来一碗药。

白苍这次小心翼翼地接过,蹙眉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闭上眼睛,一口吞下,毫无形象而言。

没办法,中药的那个苦,让她无比后悔自己磕碰了那么一下。

杨妈妈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午膳后,白苍照例午休,柳梢在一旁照看,月裳陪着坐了回儿,回房歇息时正撞见杨妈妈往外走。

“妈妈这大中午的,怎么没歇觉呀?”月裳和杨妈妈打招呼。

“嘘!”杨妈妈虎着张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她走近了才用力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恶声恶气地压低声音道:“姨娘在歇中觉,你这般大声喧哗,若把姨娘吵醒可怎么办?”

月裳扁了扁嘴,乖巧地道:“月裳知错,谢妈妈教导,月裳下次会改。”

杨妈妈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院门。

压根没提,她为何的中午出去。

蔡利德是杜葭的陪嫁,因而在侯府有一处自家的住所,杨妈妈中午通常在听雨楼小憩,到晚间方回去。

杨妈妈先回去换了身衣裳,早早去了饮霜阁,找个偏房坐了,估摸着杜葭歇中觉该起来,才让丫头进去通报。

杜葭正在梳洗,闻言忙不迭道,“快叫妈妈进来。”

杨妈妈走进内室,极自然地从婢女手里接过帕子给杜葭擦脸。

杜葭由着她将脸擦了,才有些嗔怪地道:“这些事情小丫头做了就行了,何须妈妈亲自动手?”

杨妈妈笑了笑,有些伤感地道:“做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咯!”

杜葭脸上的笑容也顿了顿,“妈妈受苦了。”

杨妈妈连连摆手,“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杜葭从座上起身,拉着杨妈妈的手,走到榻前,让她坐。

杨妈妈自是不肯,“奶奶万不可如此,这不合规矩!”

杜葭也不勉强,自在榻上坐了,让丫头给杨妈妈搬了个杌子,杨妈妈也只肯坐了半边。

“将东西都撤下去罢。”

梳洗丫头鱼贯而出,只有绿意和红绡两个大丫头还留在内室伺候。

“白姨娘似乎对老奴极为防备。”杨妈妈将今日的试探,细细对杜葭说了。

杜葭闻言,迟迟不语,半晌才道:“汤药毕竟不是寻常事物,妈妈又是我指派过去的,现今我们都身怀有孕,她有所隐瞒也属情有可原。我只担心昨日的事,有蹊跷。”

杜葭将白苍的解释对杨妈妈说了。

倒是挑不出什么明显的错处。

“我命红绡出去打探了一番,不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对此都有些支支吾吾的,彼此的说辞也有出入。就是如此,我才觉得此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不简单最好!”

杨妈妈早先在杜府没少见后院那些糟污事,陪杜葭嫁过来的这几年,虽然莫太太对大儿媳有些不冷不热的,但莫熙宁对杜葭的处处维护她是一路看过来的。

原以为姑娘找了个良人,谁知莫熙宁在姑娘有孕后,不仅领了两个妾回来,这个她可以理解为,男人嘛,正妻怀孕了,总得找两个人消火,但领一个大肚子的外室女回来,又是怎么回事?

不怪杨妈妈将白苍视作肉中刺、眼中钉。

毕竟,杜葭成亲四年,才生了个女儿,现在好不容易又怀上,还不知是男是女,若白苍肚子比较争气,到时,侯府长孙的名头岂不是由一个妾生子抢了去!

这口气,就是她这个做奴才的都不能忍。

“听说那位先前曾和…所有勾搭?”杨妈妈伸出两个手指并拢,对着杜葭摇了摇,“也不知这伤是真的不小心跌倒碰的,还是被人推倒在地摔的。”压低声音自言自语。

杜葭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因为她也不能确定白苍额头上的伤从何而来,从而摸不清莫熙宁对待白苍的真实态度。

是真的如他所言,对其只有利用,还是仅仅寻个说辞,来安抚她这个正妻?

毕竟,那两个丫头对白苍是真真切切的维护。

谁又能说地清,她们在乎的是白苍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也包括白苍这个人呢?

第十四章 探望

“不管他们先前是何关系,她现在是夫君的妾,这样的话妈妈以后切莫再提。”

“嗨!老奴知晓分寸。”杨妈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话老奴也就对奶奶说说。”

杜葭笑了笑,“妈妈一心为我打算,我心里都知晓。”

杨妈妈大感欣慰,“老奴是看着奶奶长大的,自是盼着奶奶好。”

杜葭面上有些动容。

末了,让绿意去捡了盒点心,又让红绡拿了几个时新的花样子,“妈妈且将这些拿回去,往后无须再试探了。”

杨妈妈点了点头,虽有些不解,到底没有多问,杜葭一向聪慧,在杜府就没吃过亏,自有她的打算。

白苍中觉还未起,柳梢代为将东西收了。

杨妈妈看了眼她手里绣着的小孩子衣裳,眉头皱了皱,“刚出生的小娃娃皮肤最是娇嫩,这线头要留在外头才好。”

柳梢先前也没做过小孩子的衣裳,听后觉得有道理,连连称是,“多谢妈妈提点。”

“咱们呀,都是为了姨娘好,谢什么谢!”

柳梢自作主张从盒子里捻了块糕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妈妈大中午冒着太阳出去讨花样子,奴婢没什么好谢地,孝敬您块糕点。”

杨妈妈余光瞥了眼牀榻方向,纱帐垂下,里面朦胧可见一个侧睡的身影。

她想了想,将糕点接了,塞进嘴里,“大***糕点一向做地精致,便是我先前也未曾吃得几块。今日看你一片诚心的份儿上,我便吃了,下回切莫如此了,主子都没碰过的东西,我们做奴婢的倒怎么好先用起来了。”

柳梢将盖子盖好,连连称是。

杨妈妈走后,柳梢对着一盒糕点若有所思。

她拿出银针,将每一块糕点都验了一遍,未发现任何异处。

拈了一块捏碎,拿到鼻子底下去闻,也没发现异常之处。

白苍起身时,见她和一块点心较劲,心里竟有些烦躁。

“这是杨妈妈从大奶奶处带回来给姨娘的。”柳梢看着一盒子的糕点,面上有些无奈。

白苍随手拈了块,欲放进嘴中,被柳梢一把捏住了手腕儿,“姨娘要当心入嘴的东西。”

白苍微微一笑,“绿豆性寒,故夏日多用来熬汤避暑,我吃一两块无事,多吃了倒真不行。”语毕,不顾柳梢犹疑的眼神,将一整块都吃了下去。

柳梢无法,只得将剩下地都收了起来。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白苍都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在月裳一日三餐的喂食下,孕吐也没那么严重了。

今儿早上,除喝了碗小米粥外,竟还吃了半个包子。

月裳将碗筷收进食盒,送回大厨房,走到半路,又提着食盒,匆匆返回。

“什么事这么急?”在院子里遇见了杨妈妈。

“听说大奶奶不小心跌到了!”月裳丢下一句话,咋咋呼呼推开了卧房的门。

杨妈妈待要询问详情,她已进屋去了。

“饮霜阁那些丫头都是吃白饭的吗!”杨妈妈又气又急,忍不住在院子里骂了一声,未及禀报白苍,迈着两条胖腿往外走去。

“姨娘!奴婢刚得的消息,青、霜二位姨娘在去给大奶奶请安时,大奶奶不慎绊倒,现下府里已有传言,说青姨娘恃宠而骄,故意谋害大奶奶肚中的子嗣。”月裳阖上房门后,脸上再无方才那种给杨妈妈报信时的咋咋呼呼。

“现在是什么时候?”

“巳时三刻。”月裳有些不解地回道。

不到一个多时辰的光景就传得满府皆是……白苍面色有些凝重,“不管如何,我们既得了消息,便该前去探望一番。”

“可……”柳梢有些犹豫。

大爷临走前是给白苍下过禁足令的,严禁她踏出听雨楼一步。

当然这个命令只对柳梢和月裳说过,毕竟明面上,白苍并没做错什么事,特地让她禁足,反而会引人猜想。

“大爷临走前,嘱咐奴婢,为着姨娘着想,还请姨娘莫要离开听雨楼。”

白苍面上不见怒色,笑眯眯反问:“那你觉得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柳梢面上踌躇,目光忍不住投向月裳。

月裳连忙屈膝,面带赧色,“是奴婢考虑不周,不该在进院子时不该嚷了出来。”

白苍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俩。

“奴婢陪姨娘一块儿去。”柳梢咬了咬牙,饮霜阁又不是龙潭虎穴,她就不信,自己寸步不离地死死跟着,白苍还能出什么意外不成。

白苍转而安慰月裳,“不是你的错。满府都知道的事儿,迟早也会传进我耳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何况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莫熙宁竟然将她给禁足了?

临走前,不是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倒像巴不得她会出什么事儿似的?

弄得白苍也有点儿神经兮兮,连觉都睡不安稳,就怕一不小心就被什么人给坑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不是被别人坑死,而是被自己疑神疑鬼给吓死了。

所以才会在午休后,不顾后果拿了块糕点吃,果然什么事都没有。

该来地总是要来,总躲着也是个事儿。

何况,杜葭受伤,不管原因是什么,在外界看来,总逃不掉妻妾之争,若真如此,青、霜二位姨娘胆子倒是不小,或者说,杜葭已经决定拿她们开刀了?

这样想,似乎自己又有点儿危险?

身为一个怀有身孕的侍妾,不管对哪边来说,都更具威胁力。

白苍顿时觉得有些头痛,然而饮霜阁的院门已经近在眼前,柳梢见她忽然顿足,忍不住出声,“姨娘?”

白苍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气抬步踏进去,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内室的气氛,完全没有传言中那么剑拔弩张,杜葭坐在牀上,身后靠着两个枕头,见白苍来了,顿时一脸挫败,“我都说了无碍,你们偏要请大夫过来,现在倒好,连你也惊动了。”

一脸无奈地吩咐丫头看座。

白苍先给杜葭行礼,又和青、霜二位姨娘见礼,青姨娘在床边伺候着,霜姨娘则坐在杌子上,手里抱着一个孩子,歉意地对着白苍笑了笑。

白苍脸上原本挂着浅浅的笑容,见那女娃娃也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安静地瞅着她,心里不知为何猛地一抽,一种仿佛将要窒息的感觉迅速席卷全身。

她笑着点了点头,逼自己偏过视线,转向别处,“奶奶现今感觉如何了?”

第十五章 激怒

杜葭坐在牀上看着她,“你看我现今一副能说能笑的样子,能有什么事,倒是你额头的伤怎么样了?头还发晕么?”

一句话将青、霜二位姨娘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她们原本只是心里有些好奇,见杜葭打开了话匣子,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

“昨日奶奶向我俩说道的时候,还以为白姐姐只是小小地磕绊了一下,不曾想,竟伤地这么严重?”

白苍尴尬一笑,“有了身孕后,人也变笨了不少,走个路都会摔这么一大跤。”

“你呀!身子也渐渐重了,以后可得当心。”

白苍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告辞,忽见杜葭贴身大丫头绿意匆匆从外面进来,走到床沿,贴身对杜葭回了几句话。

杜葭立时变了脸色。

白苍反而不好开口告辞了。

“去将那些嚼舌根子的全部抓起来,每人先打二十大板!”

白苍还是第一次见杜葭这么发威。

不止她,另外两个姨娘立刻识相地噤了声,就连霜姨娘怀里的大姐儿,也安静地睁着一双明亮的清澈眸子,好奇地四处观望着,似乎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绿意应了声是,躬身退出屋外,带齐饮霜阁里所有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去了外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府里穿梭,见到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的下人,二话不说先用绳子绑了,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就捉了二十来人。

杜葭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白苍,“你是从何得知我身体抱恙的事?”

白苍愣了愣,不是“绊倒”吗?怎么变成身体抱恙了?

杜葭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们到底都是怎么传的?”

白苍这次听懂了,站起来,有些慌张地道,“奴婢刚用完早膳,月裳收拾了碗碟,去还食盒,走到半路忽然匆匆跑了回来,说您绊倒了,奴婢便急忙赶过来了。”

杜葭看了看白苍身后,见跟来的是柳梢,对红绡吩咐道:“去将月裳那丫头叫过来。”红绡领命去了屋外,叫了个小丫头,让她去传信。

青姨娘面露不解之色,犹疑地问道:“奶奶,发了什么事儿让您如此动怒?”

“不知谁乱嚼舌根子,说我被你绊倒,还说大爷的后院,现今乱着呢!妻妾斗地不可开交!”杜葭说道最后,右手用力揪着床单,脸上带着一抹决绝的冷意,“若是让我发现是谁先传的谣,定撕烂她的嘴,没得坏了大爷的名声!”

“奶奶息怒!”青姨娘何曾见过杜葭盛怒的模样,吓地都快哭了,抖抖索索跪在床榻下,“您怀着身孕,可别动怒,伤了身子不值当!”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杜葭见青姨娘竟跪下了,立刻柳眉倒竖,让红绡扶她起来,“你这样子若被人看见了,我头上岂不是又多了一条罪名!”

青姨娘哪敢再跪,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缩着肩膀退到了一边。

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杜葭朝她歉意地笑了笑,“我正在气头上,你别在意。”

青姨娘连连摇头,“奴婢不敢。”

杜葭愈发觉得气闷,索性一声不吭。

屋中气氛瞬间冷凝到了极致。

白苍不顾柳梢一个劲儿的眼神示意,低头垂眸,老老实实坐着。

此事与她无关,说些不痛不痒的关怀话固然没什么错处,但兰姨娘不是老老实实抱着孩子坐在一边儿么?她干嘛要出那个头。

屋中几人僵持地坐着,时间一时过得极慢。

似乎过了很久,饮霜阁外响起了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白苍以为月裳终于被带来了,却见进来的是绿意,后面还跟着一身狼狈的杨妈妈。

“老奴给奶奶请安。”杨妈妈头发散乱,右眼角乌青青地肿着,脸上更是被划了好几条血口子,她外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有些地方甚至撕了一条条垂在身上。

杜葭没料到她竟将自己弄得如此落魄不堪。

“妈妈请起。你这是怎么了?”

杨妈妈咧嘴一笑,颇有些解气地道:“老奴方才听说奶奶绊倒了,忙不迭往饮霜阁赶,路上遇见几个小丫头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老奴想上前训斥几句,不曾想,她们竟在背后编排大爷后宅的各种不是!老奴一时气不过,与她们理论,后动起手来,将她们狠狠教训了一顿!”

又是谣言惹的祸!

杨妈妈并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做出有违身份的事,杜葭感念她的好,却不得不对她道:“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妈妈自小在我身边服侍,自然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丫头背后议论主子是非固然有错,妈妈你不顾身份,和小丫头动手,也有不对。”

“奶奶一向赏罚分明,此次是老奴太冲动了,请奶奶责罚,老奴心服口服!”

杜葭看了她匍匐在地的身影一眼,对绿意道:“念在妈妈年纪大了,身子经不起折腾的份儿上,就免了杖刑,罚一年月银吧。”

“老奴谢奶奶不打之恩!”杨妈妈声音有些哽咽,“咚咚咚”又给杜葭磕了三个头,才被红绡扶了起来,“妈妈年纪也大了,哪打的过那些小蹄子,快回去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

杨妈妈“唉”地一声应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被红绡扶着,亲自送到门外。

“去将那些人都领到外室,等我问话!”

杜葭的卧房分为内室和外室,内室用来歇息,外室则用来待客和处理琐事。

绿意领命出去传话,红绡则服侍杜葭更衣,白苍估摸着,杜葭既然要惩治家奴了,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开溜了?

再瞧青姨娘和霜姨娘,一个垂眸站着,一个无声安抚着怀中的孩子,倒像忘了要离开这件事。

她忍不住站起身,“奶奶既有正事要忙,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你先坐着,等我处理完了再走。”杜葭一边对着铜镜整理发髻,一边道。

白苍无奈,只得坐下。

柳梢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杜葭穿戴整齐后,从兰姨娘手里接过大姐儿,抱在怀里颠了颠,又亲了口她的小脸儿,“娘亲要出去会儿,大姐儿要乖乖的。”

才七个月出头的小孩子还不会说话,见娘亲亲她,只知道咿咿呀呀,咯咯地咧嘴笑。

白苍听着婴孩清脆宛如天籁的笑声,那股窒息般的感觉再次在心间蔓延。

十六章 逐出

不料杜葭抱着孩子来到她面前,“霜姨娘抱了大姐儿好一会儿了,想必也累了,这孩子给你抱抱,你也是快要生育的人了,多和孩子接触。”

白苍接过孩子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呆呆的。

她一手搂着小娃娃的腿弯,一手托着她的后背,目送着杜葭出去,这才缓缓坐下。

奶娘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就怕出什么意外。

白苍抱孩子的姿势,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

霜姨娘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招呼青姨娘,“青姐姐也坐会儿吧,奶奶既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别太自责了。”

内室里除了各自的大丫头,再没有别人,青姨娘暗自吐了吐舌头,挨着霜姨娘坐了。

白苍让大姐儿坐在她的膝盖上,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逗她。

她把帕子拿在大姐儿面前轻轻地晃了一下,大姐儿就看着她咯咯直笑。

许是被孩子的情绪所感染,她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将帕子往远处拿了些,谁知大姐儿只是眨巴着忽闪闪宛如黑宝石的双眼看着她,完全没像她所料想的那样,伸出藕节般的小粉臂比划着去抢帕子。

她记得小孩子都是喜欢这样玩的呀!

白苍看着大姐儿笑嘻嘻的笑颜,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被她鄙视的感觉。

她有些讪讪地放下帕子,谁知小婴孩忽然伸出左手,从白苍手里抢了帕子,并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拿到跟前摇了摇。

柳梢在一旁没绷住,险些笑出声,青、霜二位姨娘也被吸引来了目光。

霜姨娘从座上站起,凑到白苍身旁,看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无比欣羡地道:“大姐儿喜欢白姐姐呢!”

白苍面上的笑容顿了顿,还没回答,大姐儿却似要反驳这句话似的,在白苍怀里艰难地侧过身体,伸直胳膊,甩着帕子往霜姨娘身前凑。

“她也喜欢霜妹妹呢。”白苍调整了下孩子的位置,原是打算趁势将她递还给霜姨娘的,忽然间又有些舍不得。

“咿咿啊呀!”大姐儿蹬着两条小短腿,看着霜姨娘笑。

白苍和霜姨娘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真是个可心的人儿啊!”霜姨娘忍不住感叹。

谁说不是呢!

白苍心里忽然滑过一阵失落。

“奴婢月裳给奶奶请安。”屋外响起的声音使内室瞬间沉寂了下去。

霜姨娘在白苍身边寻了个位子坐了,和她一起屏气凝神细听外间的动静。

“你是从何人处听到我被霜姨娘绊倒的谣言?”杜葭开门见山地问道。

月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回***话,奴婢原是送食盒到大厨房,听前面两位姐姐说的,因府中婢女皆是一样的装束,奴婢也未曾看清她们是何模样。”

“而后你便提着食盒跑回了听雨楼?”杜葭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回***话,奴婢想着若奶奶身体抱恙,姨娘应前去探望,故想着回去告知姨娘。”

“你在路上可有向谁传过谣?”

“回***话,奴婢一路低着头赶路,就是在进院子的时候,忍不住叫了一声,让杨妈妈听了去。”

“嗯,你下去罢。”

月裳给杜葭磕了个头,算是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接下来的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们原就被打过二十大板,虽说是粗使婆子动的手,不如小厮力气大,但三只粗的木板打在血肉之躯上,打个皮开肉绽可不在话下。

“谁若先招了,可立刻下去治伤。”杜葭坐在圈椅上,睥睨地看了地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面若寒霜地道。

“奴婢招!奴婢招!”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经受不住臀上的痛,哭出声道。

“说!”

一通审讯下来,罪魁祸首终于被揪了出来,竟是饮霜阁里的一个三等扫洒丫头。

“奴婢…”那丫头也没料到,自己无意间说出嘴的一句话,竟招来杜葭大动干戈。

“奴婢也是看绿意姐姐匆忙进出,屋子里乱成一团,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无意间嘀咕了一句。”那丫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忍不住为自己开脱。

杜葭冷笑,“你嘀咕了一声,就弄得满府皆知,那是不是你声音再大点儿,整个上京城都知道大爷后宅不稳,妻妾争风吃醋?”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那丫头已经被杜葭凌厉的气势吓得哭出来了,“是奴婢看热闹的时候瞧见青姨娘躲在一边儿哭,无意间听来的!”

杜葭面上的冷意更重,“你想说是青姨娘自己对你说她不小心把我给绊倒了?”

那丫头张了张嘴,一个“是”字还没说出口,杜葭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堵了嘴,逐出府去罢!”

一副对那丫头失望透顶的模样。

那丫头彻底瘫软在地,张嘴正欲分辨,绿意已拿了帕子堵上她的嘴,向左右示意,两个粗使婆子急忙上前,三两下把人绑了,拖了出去。

外室里跪了一地的人,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俱低着头,忐忑不安等待属于自己的处置。

杜葭嫁进侯府四年,与莫熙宁琴瑟和鸣,对待下人也很和颜悦色,即便有那犯错的,也是能从轻处置就从轻处置的,以至于府里那些下人,背地里给杜葭起了个“老好人”的别称,还断定,候夫人之所以不将府中中馈交由她主持,皆是因她手段太软的缘故。

今日众人才算见识到了杜葭的雷厉风行。

不过一个时辰,吩咐抓人,用杖刑,揪出罪魁祸首,做下处罚,手段凌厉,作风果决,哪有往日那股温和劲儿?

杜葭却似分外疲倦,坐在圈椅上缓了好一会儿,唇角始终带着一抹冷冷的笑意。

内室里,青姨娘双手交叠,坐在杌子上,面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哭出来。

就连不知喜乐忧愁为何物的大姐儿,也被白苍凝重的情绪所感染,拿小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

“日后若还有人分不清是非,任意传谣,下场只会比那丫头更惨!”杜葭等底下的人忐忑够了,这才面无表情地道。

“奴婢(老奴)定不敢了!”众人异口同声道。

白苍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抱着大姐儿在怀里轻轻地颠了颠,换来婴孩咯咯大笑。

总算告一段落了。

谁知,青姨娘忽然从座上站了起来。

“青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霜姨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呼,青姨娘回头看了她一眼,面上带着决绝的神色,仿佛赴死的壮士那般悲壮。

霜姨娘颓然坐在杌子上,面上的神情变得十分低落。

白苍忍不住蹙眉,她这个时候走出去,是想干吗?

难道是想以死谢罪?

为了这么个小误会,至于么?

十七章 请求

青姨娘强忍怯意,朝杜葭屈膝行了一礼:“回***话,奴婢贸然走出来,还请奶奶恕罪。”

杜葭揉了揉额角,神情温和地问道:“何事?”

“奴婢想要留下来贴身照顾奶奶直到奶奶诞下哥儿之日,求奶奶恩准。”

杜葭忍不住挑眉,“我身边不缺伺候的人,是府中的家奴不守本分,任意传谣,你无需借由此举来向他们证实什么。主子的事,还轮不到做奴才的说三道四!”

青姨娘一听立时急了,俗话说得好,人言可畏,今日杜葭用棍棒使他们屈服了,但保不住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青姨娘似乎并不知如何表达表达自己的意思,她无措地张了张嘴,最后索性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奶奶今日虽说惩戒了他们,但想必他们心里并不福气,奴婢自问问心无愧,相信奶奶亦是行得正、做得直,故奴婢请于饮霜阁贴身伺候奶奶,待奶奶平平安安生下哥儿,看那些人嘴里还能吐出什么东西!”

杜葭叹了口气,目光朝跪在地上的众家奴扫视了一眼,“你们还真是好本事,将好端端的姨娘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青姨娘咬了咬唇,索性对着杜葭跪下了:“求奶奶准许,否则奴婢便长跪不起!”

杜葭身子微微前倾:“你这是在逼我吗?”

青姨娘连连摇头,“奶奶莫要误会,奴婢只是不愿奶奶沾染上不好的名声,奴婢亦不愿别人说道大爷后宅不稳,妻妾勾心斗角。”

“既如此,自今日起你便留在饮霜阁吧。”杜葭示意红绡将青姨娘从地上扶起。

不管青姨娘此举抱有什么目的,杜葭就不信,这人都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想必今日这样一处很快就会传到莫太太耳里,也不知她对此有何反应。

杜葭心里忽然隐隐有些期待。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莫太太只是遣了贴身大丫头带着补品过来探望,见杜葭无事,嘱咐了她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丝毫不提她白日里是如何在府中“兴风作浪”的话。

倒是莫熙宁,原本少则五六日,多则半个月才回的,竟在当日夜里一身风尘地赶了回来。

他在偏门处翻身下马,一路疾步回到饮霜阁。

“备水。”随口对小厮吩咐了一声,原是提步走向卧房,又半路折返,往净房去。

绿意听到动静,起身去外间询问,后走到内室,轻轻将青姨娘摇醒。

青姨娘睁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绿意小声道:“大爷连夜赶回,正在沐浴,一会儿要过来看望奶奶,姨娘看是不是先挪个地儿?”

青姨娘瞬间清醒过来,忙不迭地从榻上爬起,匆忙披了外衫,系了汗巾子,而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理了理鬓发,“我该挪到何处去?”

绿意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奴婢白日里已经收拾好了一间客房,姨娘请随奴婢来。”

青姨娘讷讷地应了一声,垂着头,跟着绿意走出杜葭的卧房。

阖上房门,走入院中,莫熙宁的小厮原子上前一步道:“小的给姨娘请安,大爷有话,请姨娘入净房伺候。”

绿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原子一眼,终究忍住了,没有质问出声。

青姨娘显然也很吃惊,有些吞吞吐吐地问道:“没有专门伺候大爷沐浴的丫头么?我……我不会……”

绿意嘴角噙着一缕冷笑,没成想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

“姨娘请随小的来。”原子脸上带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再没多的话。

青姨娘求助似的看着绿意。

绿意急忙低头,将那抹不屑隐住。

青姨娘只好揪着手指头,随原子走了。

净房里水汽氤氲,偌大的水池子汩汩往外冒着热气。

莫熙宁靠着池壁微阖双目,潮湿的头发随意披下,遮掩了大半的面容,裸/露在外的胸腔,肌理分明,散发着强劲的男性气息。

许是水汽氤氲的缘故,青姨娘不由想起那夜,也是一片朦胧的光景,二人裸裎相对,耳鬓厮磨,滚烫渐渐爬满双颊,她前行的步伐愈发缓慢,倒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意味。

“你服侍大奶奶也是这般磨蹭的?”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缠/绵的意味,甚至耻于透出一丝温柔,倒让青姨娘的满怀缱绻化为泡影。

她有些无措地咬着唇,无辜地站在那里,“奴婢以前未曾服侍过人沐浴,若做得不好,请爷见谅。”

莫熙宁从水里掏了个东西,直直扔了过去。

青姨娘只觉得眼前一晃,什么东西兜头盖下。

她仰头,来不及闭眼,瞬间被淋成了落汤**。

“大爷,您这是?”青姨娘抹了把脸上的水迹,拿下头顶那东西,有些委屈地噘着唇。

“搓背!”莫熙宁语气里有些不耐。

青姨娘低低应了声是,拿了帕子走到浴池边上,将双膝跪下,弯腰帕子浸在水里,继而拧地半干,将帕子放在莫熙宁的脖子上。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下一瞬,整个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噗通”一声跌入了浴池里。

莫熙宁从水池子里站起身,中裤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水里狼狈比划的青姨娘,语气冷漠道:“我沐浴时最不喜人打扰,你这么巴巴地跳下来,是为何?”

青姨娘连着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站稳脚跟,她紧闭双眼,一手扶着壁沿,一手抹着脸上的水渍,“奴婢也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了,求爷恕罪。”明明是你将人家丢下来的!但是这话她不敢说。

“若是每个姨娘都若你这般不安分,我还怎么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宅不稳,乃乱之根本,你的主子没教过你么?”

青姨娘只觉得双腿打颤,站都站不住了。

“奴婢不知错在何处,求爷明示。”

莫熙宁冷笑,“你们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就是错!当初我和七爷可是说好了的,我可以接纳他送来的美人,但你们不许动葭娘一根汗毛!你似乎并不把你主子的话放在心上?”

“奴婢并没有做过伤害大***事。”青姨娘身子一个不稳,噗通一声,再次跌入水里。

莫熙宁待她挣扎地没力气了,才像拎小**似的将她拎起来,随意丢在地上,而后从脱下的外衫里掏出一柄匕首,“哐当”一声丢到她身旁。

青姨娘目不能视,循着声音,摸索到那个东西。

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割破了她的手指,猩红的鲜血滴在泛着银光的刃尖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愈发璀璨夺目。

“要么你自行了结,要么我将你交由七爷处置。”莫熙宁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情绪。

青姨娘忍不住哭出声,“奴婢都已经是大爷的人了,且并无对大奶奶做过何事,大爷您救可怜可怜奴婢,奴婢日后定谨遵本分……”

“来人!”莫熙宁听地破不耐烦,猛地朝外面喝了一声。

原子领着两个小厮推门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尖刀,一副全面戒备的模样。

“青姨娘在伺候我沐浴的时候,意欲行刺我,拖下去杖毙吧。”

“吧嗒!”青姨娘只觉得手腕处传来刺疼,待她反应过来,匕首已经落了地,而原子手里那把大刀,刀尖正对着她的咽喉。

青姨娘双膝一软,如断了脊椎的鱼,彻底瘫倒在地。

她不是个蠢人,莫熙宁一心想置她于死地,哪会管她究竟做过何事?

“奴婢是冤枉的,七爷定会还奴婢清白!”青姨娘只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算是临死前的垂死挣扎。

莫熙宁冷笑,“那你便在地府等着罢!”

第十八章 唇亡

青姨娘不再说话,对着一个毫无怜惜之意的男人,如果卖弄美色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话,那就保留着最后一份自尊,得一个体面的死法吧。

饮霜阁后罩房,莫熙宁站在廊檐下,束手而立。

廊檐外的空地上,青姨娘被两个小厮按着趴在一张长条凳上,原子两手握着一掌宽的木板,高高抡起,重重落下,打在血肉之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青姨娘凄厉地发出一声尖叫,仿佛听到了自己皮开肉绽的声音。

原子觉得这女子的叫声太惨了些,转动脑袋,朝莫熙宁望去,以目光询问可否换个简单点儿的死法。

莫熙宁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平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拿帕子堵了嘴,继续。”

原子苦着一张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泛白的手帕,有些不情愿地塞入青姨娘口中。

少了那渗人的尖叫,他行起刑来顺畅了很多。

打到三十下时,莫熙宁挥手叫停。

“在院子里晾一个时辰,明日一早,送回望雪轩。”

莫熙宁交代完,便回了前院。

原子从青姨娘嘴里掏出帕子,见上面已经染上女子咬破唇时渗出来的深红血迹,不由皱了皱眉,不知道洗不洗地掉,即便洗掉了,一想到它曾做何用处,原子就觉得心里膈应地慌。

要不求她再做一条得了?就说陪爷外出时,一时寻不到东西,只得拿了这帕子替爷擦伤口。

原子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忙不迭将帕子收进怀里,收拾了东西,吩咐另外两人回去歇息。

大晚上的快马加鞭赶路,他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子都快散架了。

杜葭一夜好眠,丝毫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

醒来时,发现莫熙宁就隔着一层薄被,睡在她身旁。

她愣怔了一瞬,随即嘴角微微弯起。

莫熙宁许是被她的动静惊动,英挺的俊眉微微拧起,精壮的身躯往里弯曲,长臂一伸,顺势将她拥进了怀里。

杜葭头顶着他的胳膊,也不着急起身了。二人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彼此相视一笑,谁都没抢先开口说话。

直到外间响起轻轻的推门声,杜葭抬眸望了眼窗外的天,隔着朦胧的一层,也能看出外间的明亮。

“该起了。”她有些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

“再睡会儿。”莫熙宁胳膊收了收,将她圈地更紧了些。

“此行顺利么?”杜葭甚少过问他外面的公事。

莫熙宁眉头皱了皱,很快舒展开来,“无事。”

那一瞬间的动作,却被杜葭收入了眼里。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否寻父亲…”

“只是听说你出了事,急着赶回来,将后续事情丢给了下面的人处理。”莫熙宁见她面上一片担忧之色,急忙解释。

杜葭听说无事便松了口气,随即觉得有些委屈,从被子里爬起来,将扭到的那只脚递给他看,“都肿了。”

莫熙宁伸手捉住她的脚腕,力道适中地搓揉着,“可疼?”

杜葭眼里泛着一层泪花,泫然欲泣的模样,细长的柳眉也微微的蹙起,“原没那么疼,被你这么一按,愈发地疼了。”

莫熙宁觉得好笑又心疼,“你夫君我好心给你按摩去淤血,倒做错了。”

杜葭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那也是你的错!你若不将那两个女子领进府,我就不会摔倒。莫熙宁,我不喜欢你纳妾,就算是逢场作戏也不喜欢!”

还有那个大着肚子,成日里装作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女人,她同样不喜欢!

莫熙宁似乎对于她的霸道行径习以为常,即使她无礼地直呼他的名字,他都坦然受之。

手下的动作不停,反倒加重了些,杜葭忍不住疼地“嘶”了一声。

“葭娘,你再忍耐些,等七皇子看到我的诚意了,想必就不会往我身边塞女人了。”莫熙宁见弄疼她了,连忙放缓了动作。

杜葭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下颔的青色胡渣,“唔,只要你对我好,我什么委屈都受得。”

“回大爷,霜姨娘跪在饮霜阁外,请求见大爷一面。”屋外响起绿意小心的声音。

杜葭嘴角撅起,横了莫熙宁一眼,从他手里抽出了脚。

莫熙宁看着她温柔一笑,“我昨晚将青姨娘杖毙了。”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这般随意。

杜葭却瞬间愣怔在地,有些发蒙地问:“她并无做何错事呀!”随即压低了声音,“七爷不会责怪吗?”

莫熙宁看着她的脚踝,目中划过一丝狠戾,“她伤了你。”

“那也不至于……”杜葭有些说不出话了,刚刚才明明白白地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怒意,现在他真的如她所愿,甚至比她所期待的做地还要多,难道她要因此而指责他罔顾性命吗?

杜葭不是圣母,虽然那女子罪不至死,但她不愿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指责自己的丈夫。

“不见。”莫熙宁对屋外道,“若她想不通的话,就在外间长跪不起吧。”

绿意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禀告,霜姨娘已经走了。

杜葭忍不住感叹,“这倒是个明白事理的。”

莫熙宁摸了摸她的头发,“再怎么明白事理,都不如你通情达理,温柔小意。”

杜葭一把拍下他的手,“大早上的没个正经。”出声唤绿意进来服侍更衣。

饮霜阁外,霜姨娘的脚步有些踉跄,她抬头茫然四顾,候府里雕梁画栋,但何处才是她的安身之地呢?

她是在天微亮时被敲门声惊醒的。

大丫头如意睡眼惺忪地去开了门,立时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将霜姨娘彻底吵醒。

她穿上外衫,打着呵欠,走出室外。

原子和另一个小厮将青姨娘往地上一扔,和霜姨娘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霜姨娘一手用力捂住嘴唇,抑制住溢出齿间的尖叫,她强忍恐惧,蹲下身,将颤抖的指尖伸到青姨娘的鼻端,却未探到任何声息。

而青姨娘身上的衣衫,腰部以下,就没有完好的,在朦胧的烛光下,依稀可见上面黏腻的已经干涸的大片血渍。

青姨娘是被活活打死的,一想到这个,霜姨娘便觉不寒而栗。

让她更觉得恐惧的是,莫熙宁一句解释的话没有,就把人扔在了院子里。

她目光茫然地看着大丫头如意,“我们现今去何处?”

如意脸上划过一抹慌乱,吓地都快哭出来了,“回姨娘,奴婢不知。”

霜姨娘嘴角划过一抹苦笑,她怎么懦弱到向一个丫头寻求回复呢。

“去听雨楼罢。”

如果白苍还想要在莫熙宁的后院里面混下去,多少会生出一点儿物伤其类的感触吧?

霜姨娘其实也不清楚她到底能从白苍那里寻求什么帮助,只是觉得两人身份相同、处境相当,她或许不会袖手旁观。

第十九章 齿寒

白苍对于霜姨娘的到来显得十分意外,她以目光询问柳梢,柳梢摇了摇头,同时朝月裳看去一眼。

月裳点了点头,在柳梢前去迎接霜姨娘进屋时,低头快步走出了院子。

白苍将霜姨娘迎进正屋,并让柳梢上茶。

霜姨娘还没开口说话,眼睛已经先红了,“白姐姐,实不相瞒,妹妹此次贸然叨扰,是有事相求!”见白苍面色犹疑,生怕她拒绝似的,急忙道:“青妹妹昨日暴毙,我去求饮霜阁求见大爷,大爷闭门不见,故转而来求姐姐,我也不敢为青妹妹讨个说法,只求白姐姐看在同是大爷的侍妾份儿上,替我给她寻副薄棺。”

“青妹妹死了?发生了何事?”昨日那场闹剧,白苍看在眼里,也没见杜葭和青姨娘生出多大的矛盾呀?还有莫熙宁昨儿晚上回来了?不是说要五六日?是他下的令?

“我也不知。”霜姨娘拿帕子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道:“我今儿被丫头的叫声吵醒,走到院子里便看见青妹妹衣衫破烂,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去探鼻息时,已经没了呼吸。”

白想象着那个场景,身子不知为何抖了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白采当初暴毙时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被原主的情绪影响了,然而还是止不住地感到齿寒。

莫熙宁曾对她说过,那两个姨娘他现在还不能动,出去一圈儿回来后,就立刻下令将人处死,这说明当他不用顾忌时,便毫不手软。

那么是不是有朝一日,自己变得全无用处之时,便会落得与青姨娘相同的下场?

“你可知她究竟做错了何事?否则我也不便贸然帮忙。”

霜姨娘哭着摇头,“我也不知。青妹妹就是昨日给奶奶请安时,不小心把奶奶绊了一下,她拼着自己跌倒,垫在大奶奶身下,就怕大奶奶有丝毫闪失!”说道最后,目中现出几分激愤。

白苍垂下眼眸,这是说杜葭在莫熙宁跟前告了状,才导致莫熙宁发飙?

恰好月裳提了个食盒进来,“姨娘还未用早膳,方才孕吐地厉害,先吃点儿东西垫下肚子吧。

霜姨娘忙止住泪,站起身,有些慌乱地道:“白姐姐,你先用早膳,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月裳连忙放下食盒,一把拉住霜姨娘,“姨娘莫急,再急也莫极坏了自己的身体,您也坐下来,先用些早膳再走?”

柳梢也上前来,擦过月裳,走到霜姨娘另一边将她按在座上,“姨娘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今儿听了青姨娘的噩耗,只怕愈发吃不下去,霜姨娘就当是陪我们姨娘用些?”

霜姨娘的大丫头如意也在一旁劝,“姨娘回去定是吃不下东西,不若陪白姨娘一块儿用些早膳?”

柳梢见将霜姨娘劝下了,和月裳一块儿布置好了早膳,又让月裳去烧糊热水来泡茶。

月裳含笑应下,二人开始无声地用早膳,因为都没什么心情,因此饭桌上气氛十分低迷。

不一会儿,月裳拿来开水,柳梢给二人泡茶。

如意见状,上前帮忙,二人分别将茶水端给自己的主子。

期间,白苍许是心思恍惚的缘故,袖子不小心碰到了茶杯,还好柳梢眼疾手快,不然滚烫的茶水便要泼她一身。

“姨娘,你不要紧吧?月裳,快拿湿帕子!”

柳梢这陡然一声喊,令屋中众人都愣了愣。

月裳反应过来,连忙自洗脸架上拿了湿帕子递给柳梢。

柳梢急忙接过,覆在白苍右手上,“姨娘有无烫到?”

白苍这才低下头,摇了摇头。

霜姨娘一脸担忧,“是我给姐姐添麻烦了。”

白苍对着她浅浅一笑,“无事。”看了眼打湿的袖摆:“你稍等,我去换件衣裳。”

霜姨娘忐忑不安地站起身,目送她拐到屏风后面去,眸中神色开始变得捉摸不定。

白苍很快换好衣裳,出来时面上神情变得坚毅,“你先回去给青妹妹清洗一下,换身干净衣裳,我去想办法给她弄副棺材。”语毕,朝霜姨娘点了点头,带着柳梢就出了门。

其时尚早,白苍带着柳梢一路走到走到外院,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

她在离浩然楼十丈外的一个亭子里站定,让柳梢去去叩门,说明来意。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莫熙宁才匆匆赶来,身上随意套了件长衫,脖子上还残留着汗迹。

“给二爷请安。”白苍屈膝福了福,对柳梢道:“你去亭子外候着吧。”

月梢听话地走出亭外,背过身,站到一边。

“抬起头,看着我。”莫熙廷平复了下呼吸,平静道。

白苍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目光。

莫熙廷前几日额头上被莫熙宁甩到地上摔出了的伤已结出紫色的痂,脸上不知为何多出了几条深深浅浅的痕迹。使得他英挺的面容显出几分狰狞。

莫熙廷指了指自己额头和脸上的几处伤,“前两日翻墙时,被暗卫打下来摔的。”说罢,嘲弄一笑,“他看你看得紧,怎么今儿舍得放你出来了。”

“你……”手伸到一半,猝然收回,她低下头,拇指指尖用力抵着食指指肚,努力咬着唇。

在莫熙廷看来却是一副极力忍羞的模样。

“有何事?”莫熙廷十分别扭地扭过头看着亭子外面,若不是有个丫头在,加之此处视野太过开阔,随时可能有丫头小厮经过,他真想不管不顾将她拥进怀里,狠狠抱住。

白苍深吸了口气,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青姨娘死了,我需要一副棺材给她收尸。”

莫熙廷那些缱绻心思忽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你来找我,就为这个?”

白苍抬眸,目中平静无波,“不然为何?”后又软下声音,有些苦涩地道:“奴婢身份卑贱,二爷能忘便忘了罢。”

莫熙廷冷笑,“爷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白苍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好!那奴婢等着那一天,只望二爷也能为奴婢备一副薄棺!”

莫熙廷忽然攒住她的手腕:“你宁愿死,也不愿跟着我?”

白苍忍着腕上火.辣辣的痛,“奴婢只怕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唾沫星子喷死!”

一个被兄长和弟弟争相抢夺的女人,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在前来相见莫熙廷的途中,她就想得很清楚,除非能够逃离侯府,否则日后,不管两兄弟谁胜出,她都没有活路。

若莫熙宁斗败了莫熙廷,她作为一个没用的弃子,免不了死路一条,若莫熙宁败了,她“狐狸精”的名声是逃不掉了,侯夫人又怎会允许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来往她儿子身上抹黑?

不管是莫熙宁还是莫熙廷,都不该是她白苍对的归宿!

“我会想出法子!”莫熙廷松了手,看着她手腕上青紫的一片,目中透出一些悔意,忙用手轻轻揉着,“对不住,没注意力道,弄疼你了。”

白苍抽了手,“奴婢无事,青姨娘的事,还请二爷多帮忙。”

莫熙廷“嗯”了一声。

“如此,奴婢告退。”似乎怕他再纠缠,白苍逃也似的跑下亭子,走到柳梢身边,主仆二人匆匆远去。

莫熙廷看着白苍渐行渐远的身影,手握成拳,又渐渐松开,总有一天,他会将她从那个小院子解救出来。

他莫熙廷对天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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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封面啦!谢谢编编珊瑚酱帮忙做的新封面,也谢谢瑭珊的救封面,么么哒!

第二十章 霹雳

白苍直接带着柳梢去了望雪轩,青姨娘已被收拾好,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裳,躺在她生前歇息的西厢房里。

青姨娘的丫头吉祥则在一旁低着头抹眼泪。

白苍因怀着身孕,只在门口远远看了她一眼,便被青姨娘迎向了正厅。

“已托了人去买,约莫过会儿就会送来。”

霜姨娘红着一双眼点了点头,二人一人手里捧了杯茶,垂首无言枯坐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莫熙宁带人抬着一副棺材来到望雪轩。

见白苍和霜姨娘双双坐在屋子里,不由沉下眉,“我是穷地连副棺材都买不起,还要你巴巴地去求别人?”

霜姨娘听到声音,立刻惊慌地站起身,手上的茶杯险些掉下出去。

白苍还算镇定地起身,行礼,“奴婢给大爷请安。”

“滚回你的院子里去!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一步!”,莫熙宁不知是真怒还是假怒,面上的神色十分骇人。

白苍见惯了他翻脸不认人的模样,也没觉得多惊吓,倒是霜姨娘在一旁,脸色惨白地看着她。

白苍苦笑着朝她看去一眼,再次朝莫熙宁行了个礼,在柳梢的跟随下,走出望雪轩。回到听雨楼,她将自己关在卧房里,说是要休息会儿,让柳梢和月裳在外间候着,不必入内伺候。

柳梢只当她是累了,点了点头,便和月裳一起守在外间。

白苍脱了外裳,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床头烟青色的帐顶,过了许久,才对脑中那人道:“你对他有情?”

原主面色一慌,立即摇头。

白苍莞尔一笑,“我都未说是谁,你何必急着否认。”

原主忽然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才道:“你打算如何离府?”

白苍不答反问,“你同意?”

原主抿了抿唇,“这是唯一的出路。”

白苍点头,看在她头脑还算清醒的份上,一时兴起提议道:“挖个地道如何?”

她前世看过一部小说,主人公因冤屈入狱,凭着毅力和执着,在监狱房间的墙上挖了条地道,直通下水道,最后成功逃脱。

“青姨娘的死让我非常难受。”原主没有答复她的提议,而是说起了以往的事,“白采与我一同进的侯府,她平日里行事虽有些随意,但还是知道分寸的。自她死后,我日日做噩梦,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有一次我躲在假山后头哭,被二爷瞧见了,二爷蹲下身安慰了我几句,恰被大爷撞见,我那时怕极了,就怕大爷以品行不端像处置白采那般处置了我,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主凄惨一笑,“大爷不顾我和二爷极力争辩,将我定了罪,并于当日把我驱逐出府,圈禁在别院。”

白苍也沉默了下去,细细体味着她的忧伤和无望,良久,待原主平静下来后,她方问道:“大爷为何处心积虑要对付二爷?他们不是亲兄弟?”

这次轮到原主沉默,似在斟酌语句,“大爷是在夫人膝下养大的,我在府里也未曾听到什么风声,但…”原主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在大爷前头,夫人连生了三位小姐,后隔了三年有的大爷,大爷之后五年才有的二爷,因而夫人对二爷尤为喜爱,比之大爷要上心许多,加之这些年来,侯爷一直未请封世子,只怕大爷心里由此对二爷生出嫉恨。”

虽然原主说得委婉,但白苍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由此看来,莫熙宁不是莫夫人亲生的可能性十分大,不然莫夫人不会厚此薄彼地这么厉害。

白苍即使对这个时代不十分理解,也知道若无特殊情况,一般承袭爵位的是嫡长子。

莫熙宁既占了长子的名头,又养在莫夫人膝下,便是正经的嫡长子。

这些年莫侯爷却绝口不提请封世子的话,他由此对莫熙廷生出嫉恨,继而想要扳倒他也不是不可能。

还真是个为了权势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只是借助她这个弱女子,就能扳倒莫熙廷?莫熙宁是不是太高看她了?

不是白苍妄自菲薄,实在是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十分低下,何况是白苍这个侍妾?

莫熙廷也许会因为一时意气与莫熙宁争执,但真的会为了她这个“别人的侍妾”而与莫熙宁反目成仇,甚至会做出背离世子之路的事吗?

除非莫熙宁会对她做出种种后续安排,一步步引诱莫熙廷上钩。

白苍想到此处,忽然警觉地抚着自己的肚子,“你与莫熙廷究竟有无肌肤之亲?”

她原本以为肚中的孩子绝无可能是其他人的,现在思及莫熙宁的行事手段,又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应该什么都做得出。

原主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和挣扎,她痛苦地做了个揉脑袋的动作,“我不知。”

白苍诧异,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你……你听我说!”一直以来白苍都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不管什么情况,她都能够冷静地判断,继而做出相应的反应,原主还从未见到她如此心灰意冷过。

“那日大爷来到别院,让我陪他喝酒,我推脱不过,喝了两杯,后来被领去与二爷‘偶遇’,之后的事,我便不甚清楚……”说道最后,脸上一片火.辣,语气也变得支支吾吾。

白苍细细看着从原主记忆中提取出来的画面,心渐渐灰下去。

画面十分朦胧,但他们确实睡在了一处,而且衣衫半解,醒来时又是那种状况。

“那后来,莫熙宁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原主脸上的红晕消退,变成一片苍白,“大姐儿百日那天晚上,他过来别院……”

“这两个时日隔地很近?”

原主捂着嘴点了点头。

如果她还有泪的话,大滴的泪水早自眼眶滑落。

只是白苍比她坚强,也不似她那般多愁善感,不肯轻易落泪。

“能猜出他打算将你如何么?”白苍见惯了她的软弱,有些习以为常地问道。

早日认清现实,对谁都好。

原主点了点头,继而又剧烈地摇头,情绪激动道;“你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白苍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也想啊!

和原主交谈耗费了不少心神,她仰面看着帐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朦胧中,感觉自己仿佛像个猎物似的盯着,有种无处可逃的紧张感,白苍手脚微微一颤,倏然睁开双眼,望入莫熙宁幽深如潭的双眸中。

她镇定地起身,将外衫披在身上,垂首,“奴婢给大爷请安。”

“明日酉时过来饮霜阁,我要宴客,你来伺候。”

莫熙宁束手站在离床榻三尺远的地方。

白苍从善如流地应了声是。

莫熙宁挑眉,“你不想知道我请的是谁?”

白苍低眉,“爷若想说,自会告知。”

莫熙宁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到时听我指示。”便甩袖离去。

白苍嗤笑,她的用处就是拿来对付莫熙廷,这还用猜么?

看来莫熙宁已经决定着手好好利用她这枚棋子了。

那么她的逃离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二十一章 怀苍

未时三刻,柳梢步入内室,见白苍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轻声道:“姨娘,该起来沐浴更衣了。”

白苍转头看着她,“这么早便要起了?”

柳梢面上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还要化妆,不早了。”

白苍有些慵懒地起身,忍不住叹道:“还真隆重!”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犀利地直视柳梢,“你是不是开始有些同情我了?”

柳梢连忙低下头,“奴婢不敢。”

白苍笑了笑,“你是个好姑娘。”

柳梢瞬间涨红了脸庞,“奴婢服侍姨娘沐浴。”

“不用了。”白苍穿着中衣走到屏风后面,柳梢已经将浴桶里装满水,并兑好温度,她脱掉最后蔽体的衣裳,步入撒了很多干花和药草的浴桶里。

干花的香味和药草的浓烈气息夹杂在一起,并不好闻,即便如此,白苍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浴桶里,努力清洗着身上的肌肤。

“浴桶里许多草药都有保胎的功效,姨娘多泡会儿也好。”柳梢在外间整理白苍待会儿要穿的衣裳,见水声响起,不由说道。

白苍撩水的动作一顿,柳梢不知为何,心里也跟着一紧。

“谢谢你。”白苍拿帕子淋着背部,轻声对她道。

“是姨娘心思聪慧,奴婢什么也没说。”柳梢抱起衣裳,挂在屏风架子上。

白苍低眉笑了笑,手指抚过自己光滑的肚皮,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也不知他还要遭受多少磨难,才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

白苍从浴桶里站起身,拿帕子擦干净身上的水,穿好贴身的衣裳,走出屏风外面。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好,柳梢拿了干帕子替她绞头发。

待将头发绞地半干,又拿了香甜细腻的膏脂,在她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而后拿起眉笔,细细为她描眉。

白苍透过光洁的铜镜打量里面的女子,苍白的容颜,在柳梢巧妙的双手之下,渐渐变得鲜活,妩媚,甚至还带了一丝勾人的气息。

白苍看着眉梢末处微微上挑的两截,“嘴唇上的胭脂是不是还要再艳一点儿?”

柳梢停笔,盯着白苍瞧了瞧,最后摇头,“再艳就有些过犹不及了,如此甚好。”

“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干。”白苍忍不住感叹。

柳梢忽而垂眸,“谢姨娘夸奖。”

穿上柳梢特地搭配的柳绿长衫,特地拉紧了的腰身和拔高了的腰线,有些勒人,白苍不由皱眉,“有些小了。”

柳梢却眉梢一弯,“姨娘穿在身上刚刚好。”

“如此便走吧。”确实刚刚好,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刚好遮住,一点儿也瞧不见。

宴席设在饮霜阁,杜葭这个正主却未出现,问饮霜阁里的丫头,说是回娘家探亲了。

白苍讶然,“我记得大奶奶前日扭伤了脚,恢复地真快。”

那丫头笑笑,“大爷特地找的跌打药,连着揉了两天,自是消肿了。”

白苍不由感叹,还真是个体贴的好丈夫。

晚宴设在饮霜阁外的亭子里,现在天气白日里略有些炎热,晚上则带着一丝凉意,加之今晚月色甚好,在亭子里设宴确实比在屋里有情调。

莫熙宁正在内室换衣裳,白苍只好先来到八角亭,看丫头们一阵忙乱,摆放桌椅,布置碗碟。

莫熙宁步入亭中时,她一身盛装,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在一群忙乱的丫头中间显得尤为碍眼。

“奴婢给大爷请安。”摆碗碟的丫头先发现了他,连忙停下行礼。

一时,亭子里所有的丫头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屈膝行礼。

唯有她,依旧站在那里,似乎愣怔了一瞬,而后记起自己的身份,该做什么似的,有些不情愿地弯了弯膝盖。

莫熙宁“嗯”了一声,算是应答,让丫头们继续。

亭中依旧忙乱,却少了方才那股火热劲儿,也切显得井然有序,同时紧张万分。

白苍低垂着脑袋,站在亭子的一角,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眼角的余光偏偏看见一双青面缎靴步入她的视线,缓步走近,最后在几乎触到她的脚尖时,才止住步子。

白苍被迫抬起头,同时身子微微后仰,目光平视他的唇角,“不知大爷有何吩咐?”

莫熙宁随手挑起她一缕长发,拿到鼻端嗅了嗅,整个身子往前倾,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很香。”

白苍面皮颤了颤,全身都激地起了一层**皮疙瘩。

似乎他的唇再前进那么一点点,就会触上她的脸颊。

两人贴面相拥的一幕被抬步而上的莫熙廷瞧了个正着。

从他的角度,恰能能看到白苍面上的隐忍和不耐。

莫熙宁嗤笑一声,丢掉她的头发,转过身,“二弟,你来啦!”面上带着热络的笑容。

莫熙廷抬步而上,步入亭中,笑道:“大哥相邀,小弟怎敢不来。”

丫头们给莫熙廷请完安后,终于将亭子布置妥当,相继离去。

“二弟这边坐。”莫熙宁以手相邀,兄弟二人相对坐下。

白苍轻吸了口气,走上前,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二人倒酒。

趁她倒酒的间隙,莫熙宁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在她腕间拧了一把,似在向莫熙廷展示,她的肌肤是多么的顺滑。

白苍手一抖,壶嘴一个没对准,将酒水洒出了杯外。

莫熙宁神色蓦地一沉,刚要发作,莫熙廷开口道:“酒壶给我吧。”

白苍迟疑了一瞬,见莫熙宁抿唇不语,只好将酒壶递了过去。

莫熙廷亲自替莫熙宁斟上酒,又给自己杯里倒满,“前些日子是我鲁莽,误伤了大哥,一直想向大哥致歉,又拉不下脸面,今日大哥不计前嫌,设宴相待,这杯酒敬大哥,就当我给大哥赔罪!”

语毕,站起身,仰头一饮而尽。

白苍在一旁微感愕然,几日不见,这还是先前那个性格冲动做事不顾后果的莫熙廷吗?

莫熙宁坦然受了。

兄弟二人将杯中酒水干尽,莫熙宁放下酒杯,道:“先前我也有不对。说到底,咱们是亲兄弟,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说这话时,目光冷厉地瞥了白苍一眼。

白苍很有眼力劲地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

莫熙宁用筷子给莫熙廷夹了筷他喜欢的凉拌苋菜,“总之,是为兄不对在先,怕你年轻气盛,为情所困,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故而才狠心拆散你们。”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莫熙廷静静将碗里的苋菜吃了,俊脸被yīn影遮挡,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他抬起头,“大哥一番苦心,我先前未曾领会,是我不对,我再敬大哥一杯!”说完,拿起酒壶,意欲站起身。

莫熙宁抬手将他拦下,“喝酒切忌太急!”又往他碗里夹了筷子菜,“先前我公事外出,途经扬州,特地寻觅了一番,替你寻回一物,你看看满不满意。”

语毕,拿玉箸敲了敲大理石圆桌面,发出玉石相击般的清脆声音。

余音渐消,一绯衣长衫女子,轻移莲步,走上台阶,款款步入屋中。

“小女给二位爷请安。”声如夜莺,婉转悦耳。

白苍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将自己没入亭中yīn影笼罩的暗角处,冷眼看着这一幕。

“抬起头来!”莫熙宁放下筷子,同时朝莫熙廷看去一眼。

“是。”那女子抬起小巧的下巴,继而是秀气的鼻梁,秋水般的眼眸似泣非泣地望入莫熙廷的眼里,又羞怯地垂了下去。

“二弟可满意?”没有错过莫熙廷面上一闪而过的怔忪,莫熙宁拿起酒杯,笑得意味深长。

“谢大哥费心。”莫熙廷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急切地饮尽。

这次莫熙宁没有阻拦。

“她还未取名,人既是赠给二弟的,二弟便赐个名吧。”

“怀苍!她日后便叫怀苍。”莫熙廷见对面那人挑了挑眉,露出兴致盎然的神情,冲动之下,“嘭”地一声将酒杯掷在桌上,“谢大哥设宴款待。”而后不待莫熙宁回应,有些粗暴地拉起那女子的手,大步走下台阶,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白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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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啦,祝大家假期愉快,作者君还在悲催地监考中中考的孩纸们继续加油哟!

第二十二章 请安

莫熙宁直到人消失的不见了,才拿起酒杯,浅抿了一口,道:“你打算一直待在那儿?”

白苍从暗处走出,神态毕恭毕敬:“不知爷还有何吩咐?”

“坐下陪我用膳。”

“奴婢吃不下。”

莫熙宁抬眸看着她,“莫要我强调第二遍。”

白苍负气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猪蹄放进碗里,油腻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强忍着去咬了一口,胃里翻滚的酸气经由食道汹涌而来,她忙丢下碗筷,匆忙离座,跑到亭子一角,蹲下身,大力呕吐起来。

将中午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后,肚子里开始汩汩往外冒酸水,呛地喉咙管一阵阵辣意,辣地她落下泪来。

莫熙宁丢下课筷子,倒了杯水弯下腰递给她。

白苍接过茶杯,猛灌了一大口,用力漱口,想要把那股酸意压下去。

一杯茶很快被她吐光,顺手将空茶杯递过去,莫熙宁竟接了,又给她倒了一杯。

白苍都开始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忽然想起现在是晚上,出来的是月亮。

她有气无力地直起身子,“若爷无身吩咐,奴婢告退了。”

莫熙宁目光看着她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吧?”

白苍神色立时变得警惕起来。

莫熙宁先是皱眉,继而一副颇为愉悦的模样,“四个月已经过了危险期,可以侍寝了,你回去准备一下。”

白苍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想起上次,他大半夜跑到听雨楼……

莫熙宁见她弯弯的柳眉难受地拧在一起,嘴角不由挑起,神情中透着一丝邪恶,“没听清楚?需要我再强调一遍?”

“奴婢告退。”白苍弓着腰,从莫熙宁身侧溜走下阶梯,跑了四五个阶梯,才直起身子快步离去。

柳梢原是在亭外待命,见状急忙跟上。

莫熙宁姿态悠闲地坐回锦杌上,对着头顶的明月,浅浅低酌,原本yīn郁的心情似乎因为那女人的反应而纾解了那么一点。

浩然楼

莫熙廷看着面前低垂着头,两手绞在一起,一副不知所措模样的女子,“怎么,先前没人教过你该怎么取悦男人?”

怀苍怯怯地抬头偷瞥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妈妈教过奴婢要顺从,唯爷之命是从,爷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把衣服脱了。”莫熙廷直勾勾地盯着她道。

怀苍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未料到这人竟这么直接。

“要我代劳?”莫熙廷挑了挑眉。

怀苍咬了咬唇,低低应了声是。指尖颤抖着触到了汗巾的结,抖索了很久,才一咬牙,解了下来。

“继续!”莫熙廷坐在榻上,岿然不动。

有了开始,接下来就顺利地多,怀苍两手并用,脱掉繁复的外衫,浅粉的中衣,和贴身的小衣。

莫熙廷抬眸看了她光裸的身体的一眼,目中不带丝毫情绪,似乎她与一把扇子,一张椅子,一个花瓶没有丝毫区别。

怀苍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她强忍着心里丝丝上涌的委屈,双手相抱,遮住胸腔的美好,带着一丝颤音问道:“爷对奴婢不满意么?”

莫熙廷不答反问,“你觉得赝品做得足以乱真,就可以取代正品了吗?”

怀苍急忙摇头,“奴婢未曾想过要取代谁,只想让爷开怀。”

莫熙廷冷笑,“你还不够格!”

莫熙宁送这个东西来,明显是给他添堵的,他还能开怀?他分分钟想弄死她!

怀苍再也忍不住,簌簌的泪水直往下掉。

然而再柔软的泪水也融化不了一颗寒铁般的心。

何况这女子的眼泪,仅仅只是打动男子的一种工具。

莫熙廷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手掌,紧闭的房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怀苍吃了一惊,跳起脚来,急忙环顾屋内,有些慌不择路地躲到了屏风后面。

然而莫熙廷正是唤人提水进来沐浴。

听着脚步声愈来愈近,怀苍急的都快哭了。

她蹲下身,双手抱膝,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脸埋在膝盖窝里,无声地哭泣着。

进进出出忙着倒水、放衣裳的丫头干着各自的活儿,谁都没有停下来,哪怕是看她一眼。

待一切准备妥当,莫熙廷脱了外衫走入屏风后,“怎么,还不出去?”

怀苍猛地一惊,颤颤巍巍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就像被雨打过的娇花,失去了原本的娇嫩,平添了几分委顿。

然而莫熙廷不是那惜花的主,他能强忍到现在,不对她动手,已经差不多用光了他这些年累积下来所有的涵养。

怀苍是个有眼色的,见他面上的神情愈发不耐,急忙侧着身子,走到外室,弯腰拾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穿回自己身上。

“看来他对你用情至深呀!”听雨楼里,听完暗卫的禀告后,莫熙宁欺身一步,目光钉住白苍的双眼,饶有兴味地道。

然而不管他凑得多近去看,白苍眼里除了漠然,别无其他情绪。

莫熙宁不由咋舌,“还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白苍撇过头去,“奴婢既受制于大爷,自会做一枚听话的棋子,既是棋子,便没有资格谈情与心,大爷无需担心,更无须费尽心机去揣摩。”

“哼!”莫熙宁不屑轻哼,“你记住就好。”

“那么爷该不会饥不择食到对一枚棋子也会起兴致吧?”白苍决定反将他一军。

莫熙宁掀开被子,溜进被窝,大手探进她的衣领里,用力抓住她一边的柔软,“你怎知爷没兴趣?”

白苍索性闭上眼睛,当自己是头死猪。

她就不信,这样莫熙宁还能下得去手。

果然,那手往下探去,改为轻柔地抚摸她隆起的肚皮。

白苍提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去。

第二日,莫熙宁沐休,无公事缠身,加之正妻回了娘家,意味着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听雨楼腻歪。

白苍被迫起了个大早,被他拉着在府里散步。

走来走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二人来到了莫太太的院子里,这是白苍第二日步入荣曦堂,上一次就是在外面遇见的莫熙廷。

果不其然,莫熙廷带着小厮来给莫侯爷和莫太太请安,与二人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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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亲事(二更求收藏)

莫熙廷远远给莫熙宁打招呼,“大哥早。”

莫熙宁含笑点头。

白苍站在他身后,遵守本分,对莫熙廷敛衽行礼。

兄弟二人联袂步入正厅,莫侯爷心情甚佳,“今儿就留在容曦堂用早膳吧。”

莫氏兄弟对视一眼,顺从地应下。

莫太太坐在莫侯爷身侧,体贴地给莫侯爷布菜,“听说昨日熙宁赠了熙廷一个歌姬,身世背景都还清白么?”

“自古英雄爱美人嘛,夫人你也莫太拘着他们了,熙宁做事一向有分寸,熙廷也是知晓轻重的孩子。”莫侯爷有些嗔怪地盯了莫太太一眼,嫌她管得太宽。

莫太太垂眸,“老爷教训地是。熙廷也老大不小了,妾身寻思着该给他定一门正经的亲事。”

莫熙廷原是垂头吃东西,闻言抬起头,不知是不是白苍的错觉,感觉他的目光从自己面上一划而过。

他今年十九,在别的官宦人家或是豪门贵族里,男子十九论亲已有些晚了,若不是他性子野,尤其这两年对别家的姑娘越发挑剔,莫太太也不会没问过他的意思,就向莫侯爷提起。

既是在饭桌上提及,说明此事已有些眉目了。

莫侯爷也被激起了兴趣,“是哪家的姑娘?”

“回侯爷的话,是礼部侍郎梁大人家的三姑娘。”莫太太故意一本正经道。

莫侯爷虽极力隐忍,面上还是透着一股子欣喜,不顾晚辈在场,一把握住了莫太太的手背,“夫人果然好眼力。”显然对这份亲十分满意。

莫熙廷丢下筷子,“儿子吃好了,爹娘慢用。”随即正襟危坐,闷声不语。

莫太太面色一沉,到底顾及场合,含笑道:“你们兄弟难得都有空,去外面好好聊聊。”

莫熙宁轻轻放下筷子,“如此,儿子和二弟告退了。”

“熙廷也不小了,多向你兄长学学。”莫侯爷显然还沉浸在那门好亲带来的喜悦中,故不曾注意到,莫熙廷声都没应,转身疾步往外走。

莫熙宁不紧不慢地跟在莫熙廷,到了容曦堂外,才一脸笑意道:“恭喜二弟了。”

莫熙廷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

“据闻梁三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娴淑,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想必婚后定能与二弟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莫熙廷磨了磨牙,“怎么都好不过大哥与大嫂夫妻情深,你侬我侬。”

白苍甚少看见两个大男人打嘴皮子仗也能打地这么欢,见莫熙宁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就知道这梁三姑娘好得有点儿不正常。

谁知,莫熙宁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视线一转,对着白苍道:“你也对梁三姑娘颇觉好奇?”

白苍立刻低下头,不想做那“被遭殃”的小鬼,“奴婢不敢。”

“欺瞒主子可是要受罚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片yīn云密布。

“是。”白苍只得承认。

“跪下!”莫熙宁面上玩笑的神情立即消失不见,瞬间变得一片严肃,仿佛从地狱里走出的鬼差,黑面獠牙,满身煞气。

白苍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只得忍气吞声地跪下。

“主子的事也是你一个婢妾能够想的么?厉眼扫过她,“都怪我平时疏于管教,宠地你愈发不知分寸了!”

白苍彻底石化,继而冷笑,她算是想明白了,莫熙宁就是寻个由头发火,哪管她到底做过什么!

“你便在此处跪着反省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身。”莫熙宁转向柳梢,“好好看着你们姨娘,若她耍滑偷懒,即刻告知与我。”

“二弟,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去别处说话。”莫熙宁处理完“家事”后,面对莫熙廷时,重新变回和颜悦色的样子。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莫熙廷面无表情地生硬拒绝道,转身大步离去。

莫熙宁嘴角微微一扯,对侯在一旁的小厮原子道;“备马,去杜府。”

柳梢忍不住上前一步,“禀大爷,不知姨娘要跪倒什么时候?”

莫熙宁回头瞥了白苍一眼,冷声道:“便跪到我回吧。”

柳梢不敢再问,后退一步,恭送莫熙宁离去。

白苍低着托,忍不住感概自己当真与这个花园子有缘,上次是孕吐莫名其妙撞上了莫熙廷,这次干脆被罚跪于此。

她不在乎往来丫头异样的眼光,却不由自皱了皱眉,膝盖的疼痛是切实加在她身上的,比任何外界的诋毁、谩骂和不屑,都要来地真切和实在。

双膝痛感逐渐加强,两块膝盖骨痛痛的,麻麻的,好像有有无数只蚂蚁在内里撕咬啃弑,疼痛渐渐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白苍忍不住抬头,忍痛看向柳梢,“大爷要何时才回?”

柳梢为难地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大爷估计刚到杜府呢。

“姨娘,您再坚持一会儿吧。”柳梢有些不忍心,弯下腰,替她擦掉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白苍终于知道昨晚泡的药浴的作用了,原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不料却是为今日准备的。

“我能忍地住,只是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白苍一手撑地,一手抚了抚肚皮,在心里默默道:“宝宝,你一定要坚强,要顽强地活下去!”

孕妇因体虚而致流产的例子并不少见,如果莫熙宁是抱着这个打算的话,白苍想,大不了到时候装晕,她可以当一枚顺从的棋子,但绝不容许肚中孩子受到损伤!。

“姨娘,就算您真晕过去了,没有大爷的命令,奴婢也不敢将您背回去。”柳梢蹲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若能让太太出面救下您,就是大爷,也不能拂了太太的意思。”

所以她要在这儿一直跪着,直到莫太太出马?

前次与原主交谈,白苍已经大概猜出,莫熙宁并非莫太太亲生,那么她这个明面上怀有莫熙宁骨肉的女子又如何引得莫太太出手相助?只怕她巴不得莫熙宁的子嗣死个干净!又想起杜葭嫁进侯府这么多年都不曾有孕,不知莫太太是否从中作梗……

白苍觉得自己想地有点儿远了,急忙收回思绪。

听柳梢的语气,莫熙宁是笃定莫太太会出手的。

“还真是好算计!”白苍撑着地的双手紧握成拳,即便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日后她若能逃出去,莫熙宁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她总会想办法会亲手讨回来!

“莫熙廷,你可要快些行动啊,我坚持不了多久!”此时此刻,白苍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第二十四章 请求

时间慢慢流逝,头顶的树荫越来越小,身上的灼热感愈发强烈,白苍已经没有抬头的力气,垮着双肩,驮着背,浑身酸软没有力气,两块膝盖骨痛地已经没有知觉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肚子开始咕嘟咕嘟地叫起来,白苍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白,无论柳梢多么频繁地拿湿帕子擦她的额头和脸,目中的清明逐渐散去,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

“姨娘,您在坚持一会儿。”柳梢也有些急了,忍不住蹲下身子,让白苍倚在她肩上。

“不要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可就难再唤醒了。”柳梢轻轻地拍了拍白苍的脸。

白苍迷茫地睁开眼,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她却只瞧见白茫茫的一片,她似疲乏到了极致,轻轻阖上双眼。

“姨娘!”柳梢发出一声低呼,忍不住抱着白苍细声低泣。

浩然楼

莫熙廷焦虑不安地从座上站起身,“怎么还没回?”

一旁候着的小厮挤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脸,“回爷的话,还没到一刻钟呢!”

“去催!”忍不住去看了眼地滴漏,似乎今天什么东西都和他作对?连时间都走得比平时慢。

小厮匆忙跑进屋,气喘吁吁道:“禀二爷,白姨娘受不住,晕过去了。”

莫熙廷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身子一矮,神态放松地坐回圈椅里,庆幸自己总算熬过来了。

“传膳吧。”他舒展了下胳膊,神清气爽道。

“禀二爷,白姨娘现今还在跪着。”小厮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胆战心惊地观察着莫熙廷的神色。

莫熙廷“霍”地从座上站起,怒目圆睁:“人不是都晕过去了吗?为何还在跪着?”

“回爷的话,白姨娘确实晕过去了,故而靠在丫头的肩膀上,继续在地上跪着!”

“嘭!”莫熙廷抬脚踹翻方才坐的圈椅,根本不知道痛似的,大步往外走去。

远远可以瞧见,她跪在地上,紧闭双眼,大半个身子无力地倚在贴身丫头的肩上。

他手握成拳,力道大地几乎要捏断自己的骨头,脚下步伐不停,疾步走进荣曦堂,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了莫太太的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莫太太头痛地跌坐在榻上,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儿子,今生只怕都逃不过那个克星了。

“你先跪着,想清楚再说。”莫太太坐在榻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

“娘,儿子愿娶梁家三姑娘为妻,请您出手救她。”

“就算你不愿意,父母之命,你也得娶!”莫太太恼羞成怒道。

上一次这个女人已经引得莫熙廷情绪失控,与兄长大打出手,这次他更是跪到自己面前,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下贱女人和她讲条件!莫太太怎能不怒火中烧?

何况,今日他肯为了那个女人答应妥协,明天他就能够为了她做出更大的牺牲!

白苍一日还在莫熙宁手里,就会成为熙廷最大的软肋,莫太太想到此处,面上的神情愈发坚决,今日不论莫熙廷怎么求,她都不能答应!甚至她巴不得白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尸两命死了干净!

莫熙廷以后会娶妻,会生子,白苍肚子里那个贱种,她一点都不稀罕!

“娘。”莫熙廷见莫太太态度坚决,不由放软了声音,他膝行两步,跪到莫太太脚下,两手抱住莫太太的双腿,将脸颊贴在上面蹭来蹭去,“就当儿子求你了,儿子从小打到也未求过你何事。”

莫太太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她是在容曦堂外晕过去的,何况身上还怀着大哥的骨肉,大哥他行事荒唐不知轻重,您身为嫡母,不能放纵他不顾后果的行为。”莫熙廷抬起头,神色一片认真,“这女子的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肚中的孩子,若大哥回来,发现她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也会暗中责怪你的不是。府中那些不知根底的下人,还以为是您故意责难.....”

莫太太挑眉,“你早先不还说她肚子里是你的种吗?”

莫熙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儿子昏头了,一时口不择言,娘您莫放在心上。”

莫太太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儿子,忽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果真长进了,为了一个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莫熙廷抿了抿唇,伸直身子,跪在地上。

“起来吧。”莫太太禁不住叹了口气。

莫熙廷大喜过望,从地上一跃而起,险些扑过去,抱着莫太太一顿猛亲,“儿子谢谢娘。”

见他那副欣喜若狂的样儿,莫太太心里越发气苦,“那个女子是个祸害,你定要早日忘掉,否则日后有你吃地苦!”尖尖的指头戳着儿子的额头,莫太太痛心疾首地道。

“儿子谨遵娘亲教诲。”莫熙廷一脸正色,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看着这么一本正经的儿子,莫太太神色有些怔忪,似乎她的儿子在一瞬间成熟了许多。

莫太太有些气馁地朝贴身妈妈招了招手,亲自嘱咐了她几句,让她将白苍送回听雨楼,并去给饮霜阁的妈妈送信,让杜葭回府后,过容曦堂一趟。

杜葭从娘家回来,按理自要去容曦堂给莫侯爷和莫太太请安,莫太太却多此一举,显见她是在以此举表达对杜葭的不满。

莫熙廷站在院子里的亭子上,远远看着白苍被丫头背起,缓步往回走,他用力抿了抿唇,在心中立下誓言,他绝不会让相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莫熙宁直到日落时分才回的府,迷迷瞪瞪,用顶轿子抬到了饮霜阁。

杜葭刚将他安置好,一个婆子趁着间隙,将莫太太的话传达了。

杜葭坐在床沿,细细体味莫太太的话,微蹙眉尖,看向红绡,“从杜府带回了好多点心,你拿一盒和下面的下丫头分了吧。”

红绡应下,约莫一盏茶后,空着手回来道:“回奶奶,已经打听清楚了。”

“府中发生了何事?”

红绡面上有些古怪,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其他什么,“大爷不知因何原因罚白姨娘的跪,而后丢下她过来杜府,听说白姨娘整整跪了两个时辰,直到晕倒,太太怕她肚中子嗣受损,嫌大爷不知轻重,故遣了个妈妈送她回了听雨楼。”

杜葭默然,所以莫熙宁做错了事,莫太太不好指责儿子,就决定拿她这个媳妇儿说事了?

这个时候莫太太和莫侯爷应该正在用早膳,杜葭站起身,“去容曦堂。”

“奶奶不先梳洗一番?”绿意看了眼杜葭因照顾莫熙宁而弄皱的衣裳和略显凌乱的发髻。

“不了。”杜葭摇了摇头,她仪容越凌乱越能显出她来得匆忙,莫太太想要的不正是这个效果么?

第二十五章 锦衣

莫熙宁夫妇直到日落时分才回锦衣候府,杜葭先自马车上下来,吩咐小厮去抬轿子,将醉的不省人事的莫熙宁抬回了饮霜阁。

刚帮他脱了外裳安置在床上,一个婆子趁着这个间隙求见。

杜葭让绿意将人领了进来,“禀奶奶,夫人身边的杨妈妈方才过来传夫人的话,让奶奶回府后,过去容曦堂一趟。”

杜葭颔首,表示知晓,送婆子出去后,她微蹙了下眉尖,对红绡道:“我记得从杜府带回了不少点心,你拿去一盒给下面的丫头分了吧。”

红绡点头应下,约莫一盏茶后,空着双手回来,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什么,总之有些古怪。

“如何了?”

“回***话,奴婢在和小姐妹吃点心的时候,听说大爷日间惩罚了白姨娘。”

杜葭皱眉,青姨娘才死不久,白苍有孕在身又被给莫熙宁给罚了,难怪莫太太要向她表达一下不满。若继续放任下去,只怕莫熙宁的后院除了她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这并不是一个当家主母乐意看到的事情。

“可有打听清楚是为何事受罚?”

红绡摇了摇头,“这个她们也不甚清楚,似乎白姨娘说了什么不合规矩的话,惹恼了大爷,大爷让她跪下反省,并言明没他的命令,不许起身。”

而后莫熙宁就丢下人过杜府来了,原是打算午膳后就回去,结果被大哥和三弟连番灌酒,吃了一个多时辰酒席方歇,又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杜葭叹了口气,“后来如何了?”

红绡偷偷瞟了眼睡得正沉的莫熙宁,对杜葭道:“听说白姨娘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太太遣了个妈妈送她回了听雨楼。”

杜葭默然,所以是莫熙宁做错了事情,莫太太不好当面指责他这个儿子,就要拿她这个儿媳妇开刀了?

她看了眼滴漏,此时莫太太和莫侯爷应当正在容曦堂用晚膳。

杜葭站起身,“绿意你在此处照顾大爷,红绡陪我去容曦堂。”

“奶奶不先梳洗一番?”绿意和红绡面露讶色,齐齐往杜葭身上看去。

杜葭低头看了眼自己因照顾莫熙宁而弄得皱巴巴的衣裳,又走到铜镜前瞧了瞧,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歪了,前额几缕发丝垂了下来,显得有些凌乱。

她用手将垂下的发丝都别到耳后,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裳,对红绡道:“走吧。”

红绡睁大了眼睛道:“奶奶不换件衣裳?这样去是不是有些失礼?”

绿意已经回过味来了,笑嘻嘻地抚着红绡的双肩道:“不如此,怎显得出***贤惠和恭谦?刚安置好大爷,便匆匆赶往容曦堂,连仪容都来不及整理,如此太太也不敢训地太凶啊!”

杜葭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就你心思灵巧主意多!”

绿意笑着躲开了,并装模作样地对杜葭福了福,“奶奶一路走好,奴婢会照顾好大爷的。”

杜葭啐了她一口,走出门时,立刻敛住笑,换上一副温良谦恭的面容。

莫太太见她仪容不整却浑然不觉地走过来,不由皱了皱眉。

杜葭在请过安后,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道:“大爷今日多喝了两杯,刚睡下,没法前来给太太和侯爷请安,儿媳替他赔个不是。”

莫侯爷连忙打圆场,“他也有一两月没去杜府了,多喝两杯也是难免。杜尚书身子可还康健?”

杜葭含笑,“父亲身子还算硬朗,他也让儿媳给公公问好。”

莫侯爷含笑颔首,“你身子也重了,早日回去歇息吧。”

杜葭再次朝莫太太和莫侯爷行礼:“如此,儿媳告退了。”

杜葭退出去后,莫太太哼了一身,转过身子不去瞧侧对着莫侯爷。

莫侯爷见状,垮下脸,“夫人这是做什么。”

“侯爷还当妾身是侯夫人呐!”莫夫人有些委屈,酸酸地回了一句。

“葭娘是个知分寸的好孩子,他们夫妻俩的事儿,便让他们处理吧,我们管太多反倒不合适。”

莫太太转过身,眼有些红,“侯爷一直道熙宁懂事知晓分寸,他知晓分寸会随意寻个由头将怀有身孕的侍妾罚跪,人都晕倒在地还不能送回府?”

莫侯爷站起身,双手按着莫太太的肩,轻轻地按揉起来,“夫人莫生气,年轻人难免行事鲁莽。”

“鲁莽会不问缘由就杖毙自己的侍妾?你是没见青姨娘那个惨样儿……”莫太太说道此处,不由打了个寒噤。

“好了!”莫侯爷手上动作一顿,声音不复方才的妥协与息事宁人,“人已经死了,夫人当时既没出手,此刻再提又有何意义。”

莫太太辩解道,“事发突然,妾身怎知他下手这么歹毒!”

“够了!”莫侯爷忽然厉声一喝,双手从莫夫人肩上拿下,背在身后,神色变得严峻起来:“莫府能有今日,要多仰仗杜府,便是梁侍郎愿意将女儿嫁进锦衣侯府,那也是看在杜尚书的面子上!”

莫太太张口欲驳,被莫侯爷挥手止住,“你也别说熙廷年轻有为前途似锦什么的,就冲着咱们府里的名声,也没有哪家原意把女儿嫁进来。”

莫太太软下身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高祖御赐的“锦衣候”三字牌匾对于莫氏而言原本是极大的荣耀,然而这荣耀是用数以千万计的银两换回来的,说出去就不那么好听了。

当时圣朝初立,百废俱兴,莫氏先祖借着战乱大肆敛财终成圣朝首富。

高祖一统天下后,为安抚难民,号召各地富户慷慨解囊,莫氏虽积累了大量财富,却无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故不惜拿出两成的家产,以图买到一个好名声。

龙颜果然大悦,收了莫氏的钱后,高祖大笔一挥,写下“锦衣候”三字,作为赐封给当时的莫氏家主,也就是莫侯爷的父亲为封号。

随后,圣上在将圣旨交给贴身大太监时,对他道:“商人最是yīn险狡诈,唯利是图,故其为四民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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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梦魇

此话很快传到宫外,原本喜出望外的锦衣候府立刻没了那股欢喜劲儿,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原本准备大肆整顿的府邸也竣工不动,以至于府门上的那块牌匾与斑驳的府墙两厢对比,显得分外违和与刺眼。

高祖既殁,今上即位,继续对商户持打压政策,故而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锦衣候府在上京城一竿子底蕴悠长的百年望族面前依然底气不足,行事愈发低调。

莫氏子女的嫁娶也成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莫熙宁若不是救了今上一命,又因陶玉钦受科场舞弊案的牵连,导致杜尚书名声受损,杜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下嫁于他。

见莫太太低头坐在那里,眼睛都红了,一副委屈地不行的样子,莫侯爷不由放软了声音,手搭上莫太太的肩膀,“葭娘已生了大姐儿,现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只要他们子嗣昌隆,夫妻和睦,熙宁不愿纳妾就由着他罢。”

莫侯爷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莫太太还能说什么?

“侯爷膝下只有熙宁和熙廷兄弟两个,这些年来为了维持这份家业一直殚精竭虑,妾身也希望他们能够多生几个,这满府的家业,还得他们继承下去。”

莫侯爷长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谁也不知他们日后会如何,但毫无疑问现今的锦衣候府正处于它最好的时期,莫侯爷自然希望它能够更上一层楼。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洗漱过后,双双睡去。

此时的听雨楼,白苍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帐幔紧掩,未曾透出一丝光亮,白苍双手抱膝坐在床榻间,脑海里一个声音怯怯地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白苍叹了口气,“在想怎么出去。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莫熙宁就是个疯子!完全没有人权意识的变/态!

“可想到法子了吗?”

想是想到了几个,但实施起来都不容易,最主要的是,她在莫府孤立无援,连个帮手都找不到,想要走出侯府无异于难于登天。

“你在这府中,可有信得过的能帮得上忙的人?”

原主犹豫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怕白苍不信,她急忙解释道:“大爷院子里原就只有我与白采两个丫头,白采负责大爷衣食住行,我在书房伺候,其余全部是小厮。”

“那你在府中有没有死对头?”白苍换了个方向问。

原主低眉细思,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在府中一向循规蹈矩,不曾得罪过谁,不过在太太跟前当值的柏翠,似乎对我略有敌意。”

“柏翠?”白苍脑海里出现一个眉眼带笑,走路一扭一歪的女子。

“她对二爷有意?”白苍记得那次孕吐撞上莫熙廷时,那丫头面对莫熙廷态度轻佻,频抛眉眼,只怕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

原主犹豫了一瞬,声音有些低落,“我也不知。”

白苍不由叹气,直言不讳道:“你和他是没有结果的。”

原主的声息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只余一股浓重的悲哀自胸腔里缓缓溢出,慢慢延伸之四肢百骸,似乎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表达它的无奈和不甘。

白苍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冰凉凉的一片,透明的泪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如决堤的江水,自眼眶汹涌而落,白苍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哽着声音,低吼了一声:“别哭了!”

原主的情感收敛了一些,白苍看着脑海那个人,似乎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抱膝,肩膀一阵阵发抖,她放软了声音:“我也不知为何会到你的身体来,并不是强占你的身躯。”

这么说并没有让原主觉得好受,她反而哭地更凶了。

“若没有你,我只怕早死了。他以前是个很霸道的人,每次到大爷处必定想尽法子戏弄我,有一次他从我嘴里骗出大爷收藏的上好宣纸,故意用墨汁染坏,却诬陷是我研墨的时候不小心将墨汁洒了,害我被大爷狠狠训斥了一顿,还有几次我都急地快哭了,他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苍耳声音断断续续,将这些日子的惶惑不安,恐惧惊慌一股脑儿地释放出来,“我也不知为何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大爷心思深沉,他又素来没心没肺,又怎是大爷的敌手?姑娘,你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哪怕最后他仍没有善终,我也不愿成为那个葬送他的人。”

“你放心,我会想法子出去的,我一定会出去!”原主看着还是那个皮囊那副眉眼的自己,虽然柔弱,却面容坚定,似乎蓄满了无尽的力量。

明明她白日里才因体虚晕倒,现在脸色还是一片苍白。

“我信你!”原主揉了揉眼睛,终于破涕为笑。

半夜时分,白苍忽然尖叫一声,从床上惊醒。

柳梢听到动静,立刻起身点亮油灯,走到床前,“姨娘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白苍面色怔忪,双目茫然没有焦距,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

“姨娘?”柳梢不放心地又叫了一声。

“柳梢!”白苍终于看清了眼前能的人,嘴唇哆嗦,“哇!”地一声,忽然扑过去,抱着她,大哭起来。

白苍哭地撕心扯肺,揪着柳梢的胳膊的手力道越来越大,指关节拧地都发了白。

柳梢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姨娘别怕,只是个梦而已。”

白苍却根本听不进去似的,紧紧地抱着柳梢,就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跑了似的。

“我梦到自己死了。”白苍抽抽噎噎道,“还有柏翠,我们俩本来在院子里洗衣裳,不知从哪儿来了个蒙面人,我们吓了一跳,急忙手拉着手四处躲藏,那蒙面人一直追着我们跑,追着我们跑……”

“姨娘,那不过是个梦,您已经醒了,还在自己的床上,什么事都没有。”

“有!”白苍忽然神色激动地打断了柳梢的话,“我跑到一半想到自己怀有身孕,不能老那么跑下去,就松了柏翠的手,拐了个弯,跳进井里躲了起来,只把头露在外面。”

柳梢忍不住随着白苍的描述去想象那副场景,忽然打了个寒噤,“姨娘,您白日受了惊吓,身子虚弱,别再想了。”

白苍不知是哭泪了,还是精疲力竭,轻轻地嗯了一声,趴在柳梢肩头睡着了。

柳梢暗松了口气,将她平放在床上,盖好薄被,却一夜无眠,再也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白苍睁开眼,脑子都没清醒,看着进来服侍洗漱的柳梢,脱口道:“我要见柏翠!”

第二十七章 魔怔

柳梢拿着衣裳站在床前,愣了一愣。

白苍面上的神色愈发紧张。

她用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蜷着身子缩在床角,露出的半张脸上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不安地在内室四处张望,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着哪处一般。

柳梢弯下腰,捧着衣裳,温声道:“姨娘,您先过来让奴婢帮您把衣裳穿好。”

白苍听到声音,两眼怯怯地看着柳梢,似乎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点头,将被子掀开一角,却待在原处不动,两眼巴巴地看着她。

柳梢无奈,只得爬上床,将白苍从被子里解救出来,帮她穿上外衫。

白苍表现地很柔顺,整个身子却很僵硬。

“昨日不过是个梦而已,姨娘您看看,您现在不是好好儿在这儿吗?”柳梢柔声安抚着她。

白苍点了点头,穿好衣裳爬下床,洗漱完毕后,她再次抬头对柳梢道:“我想见柏翠。”神情异常坚决。

柳梢布置早膳的手一顿,“姨娘,柏翠现今恐怕在服侍太太用早膳,走不开呢。”

白苍只好心神不宁地拿起筷子用早膳,才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早膳用完了,柏翠什么时候来?”

像个撒娇耍赖的小孩子。

柳梢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白苍自被噩梦惊醒后,行为举止与先前大不一样,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难道真有被梦境吓傻的?

柳梢没经历过,因而她无从得知,但白苍这种情况,得尽快禀报给莫熙宁才好。

柳梢朝月裳使了个眼色,月裳会意,走上前来接替了她的活儿,“姨娘您多吃些,柏翠服侍完太太用早膳后,她自己也得吃呢。”说完,又往白苍面前的碗里夹了个水晶包。

“姨娘,您乖乖用早膳,奴婢这就去叫柏翠姑娘过来。”柳梢也放轻声音,觉得自己在哄一个小娃娃。

不料却十分管用,白苍果真乖乖夹起包子,咬了一口。

柳梢暗自松了口气,朝月裳微一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饮霜阁,莫熙宁一夜宿醉,现今坐在床上,用力地揉着额头。

杜葭昨晚就吩咐丫头起来后,熬好醒酒汤备着,见他起了,忙叫人端过来。

莫熙宁却挥了挥手,将杜葭按回床上,“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

自己动作矫捷地从床上爬起,遣退丫头,更衣洗漱。

他不喜丫头服侍,更心疼杜葭,从不让她伺候。

杜葭侧身躺着,可以看见他背部修长坚劲的线条。

一袭墨绿长衫罩在身上,欲显得他身姿修长。

莫熙宁刚弯下腰,准备洗脸,绿意从外头进来道:“禀大爷,白姨娘身边的柳梢在外头求见。”

莫熙宁皱了皱眉头,拿帕子边洗脸,边问:“何事?”

绿意摇头,“柳梢不曾说,说是想当面回禀。

“可是白姨娘有什么不适?”杜葭两只胳膊支在床上,撑起半个身子问道。

莫熙宁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且歇着,我出去看看她又在弄什么幺蛾子!”转过身时,温和的眉眼瞬间变得冷厉,就是绿意偷偷瞅了一眼,也忍不住在心里怵了下。

柳梢则显得冷静许多,她有条不紊地给莫熙宁请了安后,口齿清晰地回禀道:“禀大爷,白姨娘昨晚被噩梦惊醒,今早醒来神情颇有些异样,一个劲儿地想要见太太院子里头的柏翠。”

柏翠是莫太太的贴身丫头,就是杜葭有事也得用个“请”,不是白苍这个姨娘想见就可以见到的。

绿意在一边儿伸长了耳朵,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有关联呢?

“她见柏翠做什么?”莫熙宁皱眉,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柳梢神色颇有些犹疑,见绿意垂眸站在一边儿,而莫熙宁亦未出声让其回避,只好如实禀道:“白姨娘昨晚梦见自己和柏翠在院子里洗衣裳,忽然来了个蒙面人,追着她们似乎想要她们的命。”

“荒谬!”莫熙宁神色一凝,“侯府守卫森严,她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梦!”

“姨娘今日醒后,神色恍惚,坚持要见柏翠,举止也与平日不同。”柳梢顶着莫熙宁的怒气,继续平心静气地回禀。

“哼!我倒要看看,她在玩儿什么把戏!”莫熙宁说完,大步朝外走去,到了听雨楼外,总算把脸上的怒意收起,但紧抿的唇角,严肃的面容,依然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之感。

白苍显然没料到他会过来,惊地手一抖,筷子紧接着掉在了桌上。

她从座上起身,看着大步而来的莫熙宁,面上的慌乱一闪而过,继而强忍着似的,站在原地,屈膝行礼:“奴婢给大爷请安。”

莫熙宁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见她头都快埋到脖子里面去,整个人也缩头缩脑的,不由皱眉,“抬起头来。”

白苍惊地肩膀一抖,却听话地抬起头,牙齿紧咬下唇,垂着双眸,一副险些要哭又强忍着的倔强模样。

莫熙宁忽然觉得很无趣,有种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

原来她这么不惊吓,才罚了两个时辰的跪,就成了现今这副模样,莫熙廷见了保不准会心疼死!

又想起自己尚未使出的连番大招,若没控制好力度,将她吓坏了,可就不好玩了。

他放柔了声音,用自认为还算温和的口吻问道:“你为何想见柏翠?”

白苍目光诧异地看向莫熙宁身后的柳梢,上下牙齿碰到了一起,忽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似的,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想找她说说话。”

“去把柏翠请过来吧。”莫熙宁神色颇为悠闲地在座上坐了,接过月裳递过来的浓茶,猛灌了一口。

浓茶可以解酒,他现在脑子里似乎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疼地都快裂开了。

白苍此时侧身面向他站着,面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双眸染让一层朦胧的水雾气,却无泪水落下,目中的情绪或愤怒,或不甘,或绝望,或哀伤。

莫熙宁抬头将一杯浓茶喝尽,抬手擦了擦唇角的水滴,谁说这丫头只是胆小怕事儿来着?

她心里还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呢!

莫熙宁冷眼看着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丫头在他手里慢慢蜕变,心里忍不住想,也不知日后会变成何种模样?

他忽然嗤笑了一下,一个卑微的丫头而已,不论怎样总逃不过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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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癫狂

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以及将人生死掌握在手的优越感彻底激怒了白苍,她松开纠结在一起的手指,将其自然地垂到身体两侧,绕过桌子,面无表情地快步朝内室走去。

月裳和柳梢都惊在一旁,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去看莫熙宁的脸色。

莫熙宁脸上还残留着一抹笑意,身子闲适地歪在圈椅里,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心情竟很不错。

白苍进了屋后用力阖上门,并插上门闩,而后蹬掉靴子,爬到床上,扯了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脑海里那人不解地问道。

白苍用力地进气出气,“没做什么,我不高兴!”

原主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作答,在她眼里白苍一向是冷静自持有分寸的,今日却有些反常,心绪不佳便可当着大爷的面甩袖而去吗?原主回想起莫熙宁发脾气时的暴虐模样,想象着不久后就会到来的疾风骤雨,忍不住担心地道:“若激怒了大爷该如何是好?”

“你没看见他根本不拿我当人吗?”或者说,在他莫熙宁眼里她根本与死人无异!

“我们原就身份低微,便是大爷让我们即刻去死,我们也别无他法。”原主的声音有些低落,神情却不见哀伤,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

白苍索性闭上双眼,用被子捂着头,不再说话。

原主忐忑不安地看看她,又看看紧闭的房门。

“咚咚咚!”敲门声如意料般响起,却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姨娘,开开门。”柳梢推门竟没推开,忍不住回头去看莫熙宁,他虽然姿势未变,嘴角的笑容已消失不见,柳梢不敢怠慢,急忙开口小声求白苍着白苍,“姨娘,您开开门好不好?”

惹怒了莫熙宁,最后讨不到好的还是白苍自己,她又何必一时任性,自讨苦吃呢?

白苍却似没听到一样,将身子一侧,面朝里,对着墙,闭上眼睛睡大觉。

昨儿将近一宿没睡,刚刚照镜子时发现眼睛底下有两片浓重的青影,是她思虑欠周全,以为把柏翠叫来听雨楼不过一句话的事,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掣肘。

“姨娘,您听话,先把门打开可好?”柳梢将哄小孩儿的那一套都搬出来了,里面依旧毫无动静。

她为难了一下,只得转过身,朝莫熙宁请罪,“奴婢无能,姨娘不肯开门。”

莫熙宁闲适地打了个响指,不知从哪个yīn暗的角落里蹦出一个一身灰色裋褐,神情呆滞的年轻男子。

“撞开。”莫熙宁对他道。

柳梢看着那抹灰色的背影,不由愣在了当地。

原来他一直就在离她不远的暗处,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她却从不知晓。

为什么都没有出面跟她打个招呼?哪怕什么都不说,让她知道他在就好。

柳梢鼻子一酸,眼眶里的热意渐渐汇聚,快要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她急忙低下头,有些慌乱地后退一步,让出路来。

灰影领命,往房门走去,在转身的一刹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那个近在咫尺的后脑勺。

“嘭!”只一脚,门闩断裂,屋门应声而开。

灰影在完成任务后,寻了个暗处迅速掩好身形,柳梢再抬头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或者方才的那一幕根本就是个幻象。

她面上闪过一丝失落,目光有些不甘心地在屋中逡巡,希望能寻到一丝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莫熙宁站起身,对身后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抬步步入房门。

他反手阖上屋门,却并未急着靠近,只是站在房门处,静静看着床上缩成的小小一团。

白苍听得出那沉稳而低缓的脚步声是谁发出,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莫熙宁在原地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她还真打算一直这般僵持下去,不由在心里耻笑她幼稚。

大步走过去,右手揪着被子一角,用力一扯,白苍猝不及防之下,两手紧紧抓着被子,半个身子都被他扯了起来,不得不双膝跪在床上。

两个人跟一床被子较劲,谁也不肯想让,最后吃亏的还是白苍。

眼见半个身子都趴道了床沿外,白苍两手一松,放弃了被子,手忙脚乱地爬到离莫熙宁最远的床脚。

她自头上摘下唯一一支银钗,用尖锐的一端抵着自己的喉咙,“不要过来,不然我死给你看!”

莫熙宁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受人威胁,白苍越是这般,他反而慢条斯理地脱了靴子,一撩衣摆,爬上了床,鼻尖都快要抵着她的鼻尖,两眼对着她的两眼:“不是要死?快动手吧!”

“那你先去死吧!”白苍嘴里说着狠话,手里的银钗对准莫熙宁的胸口用力刺去。

莫熙宁的厉害她早就见识过,这一刺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她若不击出那一下,莫熙宁又怎会见识到她的“癫狂”呢!

莫熙宁右手一挡,轻而易举卸下她的攻击,继而反手一转,轻轻松松握住了她的手腕。

白苍尤不甘心,伸出两脚朝他身上蹬去,左手在他胸膛胡乱捶打着,一副十足的泼妇模样。

“够了!”莫熙宁用力一转她的手腕。

“咔哒”一声,钗子掉落在床上,一股剧痛自手腕传来,白苍痛地惨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沁出滑落,她手上脚上全部的动作不得不停止,全身的注意力都被腕上的剧痛夺了去。

“寻死容易,死法却有多种,你若再不老实,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莫熙宁松开右手,看着她凌乱的发髻,面上的神色既嫌弃又不耐。

白苍嚎啕哭着,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捡起钗子,对准自己的喉咙刺了下去。

莫熙宁没料到她这么决绝,出手时制止时,钗已插入她的皮肤,暗红的血滴自刺破的皮肤处流了出来,沿着钗身缓缓滴落。

“你忘了我当初的话么?你若想死可以,我会让大姐儿给你陪葬!”莫熙宁绝对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白苍看着他面上狠戾的神色,在心里认定,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第二十九章 大姐儿

白苍觉得自己是真的被他给逼疯了,她扬起满是泪痕的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不要命似的扑上去,莫熙宁两手大力一推,将她推倒在一边,随即欺身而上,用一腿压住她的双膝,两手抓紧她的手腕,白苍被他彻底压制,用力扭动身子却动弹不得。

她挣扎累了,也没有力气了,索性撇过头,面朝里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莫熙宁爱干嘛干嘛吧!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莫熙宁却用空闲的左手用力掰过她的下颔,逼迫她迎上他的视线,“是否还想寻死?”

白苍目中所有的情绪已然褪地干干净净,空洞的眸子,宛如行尸走肉般看着他。

“来人,将大姐儿抱到望雪轩!”

白苍目中闪过一丝慌乱,挣扎着仰起头,“你要对大姐儿做什么?她可是你的亲骨肉!”

“连你这个生她的人都不在乎她的死活,我为何要在乎?”明明冷血无情的话,他却说得理所当然。

白苍抿紧唇,如死猪般重新倒躺在床上。

“望雪轩里的那个雪湖漂亮么?”莫熙宁凑近一步,见白苍的目光闪了闪,眼里的笑意愈发浓重。

“柳梢入屋服侍。”他对着屋外吩咐了一声。

柳梢步入内室便见二人身子交叠躺于床上,她急忙低头,“爷有何吩咐?”

“拿根汗巾子来。”

柳梢脸上红了红,没想到莫熙宁看着一本正经,竟还有那般非比寻常的嗜好。

她走近箱笼,拿了条白苍惯常用的汗巾。

莫熙宁接了汗巾,三两下缠绕,打结,将白苍两只胳膊反手缚在了身后。

而后在她身上一通乱摸,掏出一条帕子,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让柳梢去叫来一顶轿子,似乎嫌白苍乱糟糟的模样走出去丢人,不知从何处寻了件外衫,将她兜头一罩。

白苍嘴不能说,眼不能看,脑海里那个声音急忙道:“姑娘,大爷这是要做什么?您快想想办法呀!”

白苍冷笑,“他就是要让我去看一场好戏,然后逼我就范,让我不要发疯,更不要随意寻死。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原主张了张嘴,难过地垂了下头。昨晚上姑娘还说会想法子的,难道她的法子就是激怒大爷,而后大爷便会将她放出去吗?

但结果似乎并非如此,甚至她们还把无辜的大姐儿牵扯了进来,若大姐儿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儿死!

她不明白白苍为何要这样做。

直到白苍被扶上轿子,她才声音酸涩地开口:“大姐儿毕竟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我宁愿代替她去死。”

白苍沉默着,没有说话。

轿子一路急行,两刻钟后到达望雪轩外。

霜姨娘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听闻莫熙宁来了,连忙带着丫头,在院门口迎接。

“奴婢给大爷请安。”莫熙宁“嗯”了一声,看都未看她一眼,踏步步入院中。

后面跟着一顶府里常用的青衣小轿。

霜姨娘疑惑地看了眼轿子,在看到轿子后头的柳梢时,不由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难道这轿子里坐的是……?

莫熙宁已经走出老远了,霜姨娘急忙跟上。

自青姨娘死后,她虽未受惩罚,却被禁了足,莫熙宁也从未踏足过望雪轩,今儿弄地这么大阵仗,她心里其实也很忐忑,就怕一不小心,自己又遭了秧。

堪堪拉近了点儿二人间的距离,不料莫熙宁的贴身小厮原子转过身,对霜姨娘恭敬道:“禀姨娘,爷说没什么事儿,请您回屋歇着。”而后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霜姨娘面上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对莫熙宁的背影福了福,带着丫头离去。

原子紧接着跟上,在霜姨娘的居住的西厢房外站定。

一行人继续前行,到达雪湖边。

莫熙宁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了,大姐儿由奶娘抱着,看见爹爹走近,伸着胳膊要他抱,嘴里咦咦啊呀地叫着。

莫熙宁脸上的寒霜似乎消融了一些,就连心中这些年逐日堆积的寒冰,似乎也在小孩子毫无防备的小声中松开了一道裂缝。

他面上带笑,从奶娘手里接过了大姐儿。

奶娘有些不放心地松手,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见莫熙宁抱孩子的姿势还算标准,这才松了口气,暗自退到一边。

小小的一团,轻地几乎没有重量,莫熙宁抱着小娃娃柔软的身子,不由放轻了力道,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会将她捏碎似的。

“都退下吧,去后罩房歇着,没我命令无需近前服侍。”莫熙宁盯着小娃娃宝石似的闪闪发亮的双眼,那孩子面容恬静地待在他的怀里,干净澄亮眸子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以至于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轻柔了几分。

白苍被柳梢从轿子里扶出来,揭开头顶的东西,看到的就是这副温馨的画面。

他很难把眼前这个一脸温和笑意,将大姐儿逗的“咯咯”大笑的温润男子,与她认知中的那个魔鬼联系起来。

莫熙宁别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将大姐儿抛上高空,白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抬头往上,眼睁睁大姐儿“咯咯“地笑着,小小的身子迅速往上窜去又急速下落,最后稳稳落在莫熙宁的怀里。

不过眨眼间发生的事情,她的心却紧张到了极点,就怕莫熙宁说到做到,把大姐儿活活摔死。

大姐儿在莫熙宁怀里,转过头,看见了走进亭子里的白苍。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怪异的女人,纯净的不染一丝杂质的双眼带着一丝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又仰头看着眉眼温柔的爹爹,似乎在问,“她是谁?为何头发乱糟糟的,嘴里还被堵了个东西,衣服也是皱皱的?”

她现在才八个月,只会咿咿呀呀,连话都说不利索,莫熙宁却觉得,从她嘴里发出的杂乱无章的音符中,似乎包括了“咩咩”和“囔囔”?

“爹爹!”小娃娃似乎开了窍班,口齿清晰地一遍遍重复着这两个字,“爹爹!”她又叫了一声,咧着嘴,吃力地挥舞着双手,两手扒着莫熙宁胸前的衣裳,在他怀里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而后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一手指着不远处的白苍,眉眼弯弯地对莫熙宁道:“娘娘!”

白苍仿佛被一道雷劈中,睁大双眼,愣愣地站在原地。

莫熙宁的神色也变得错愕,继而有些难看,“她不是娘娘。”他竟试图与一个小娃娃交谈。

“爹爹!娘娘!”大姐儿自然听不懂他的话,也看不懂他面色的异常,小脑袋在莫熙宁与白苍之间来回转来转去,像个拨浪鼓似的,不同地重复着“爹爹”“娘娘”,继而发出咯咯的欢快笑声。

第三十章 溺水

大姐儿忽然学会叫爹娘原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然而二人谁都没能打心里生出一丝欢喜。

莫熙宁神色复杂地看着怀里的小娃娃,最终将她交给一旁的小厮,“抱下去!丢进雪湖!”

白苍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嘴被堵,口不能言,手被缚,无法阻止,唯有用自由的双脚疾奔上前,却被身旁的柳梢一把胳膊,踉跄后退了一步。

柳梢双手并用,将她扶稳,“姨娘注意身子。”

白苍抬头,目中满是乞求,“莫熙宁,你不能做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她是的你的女儿,你犯不着为了拿捏我,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然而她的一番诉求最终化为一片模糊不清的呜咽。

莫熙宁上前一步,饶有兴味地抬起她的下颔,看入她焦急的双眸中:“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执意寻死么?”

白苍眼里流着泪,“我错了不行吗?大姐儿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噗通”一声,白苍蓦然睁大了眼眸,绝望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偏头往湖中看去,大姐儿小小的身子在水中起伏,传来激烈的哭泣声。

莫熙宁恰在这时,拿下了堵住她嘴的帕子。

“奴婢以后绝不任性,为大爷之命是从,求大爷救大姐儿。”

莫熙宁丢掉帕子,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记好了,大姐儿今日所受的苦,全是因你而来!”

白苍呜咽着,抬脚想要上前,却被柳梢紧紧拉着胳膊,“姨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情绪切莫激动。”

白苍挣脱不开,只好咽下满眼的泪,看着小厮跳进湖中,一番打捞,终于将一身湿淋淋的小人儿捞了上来。

白苍想就近看看大姐儿如何了,她现在一定面色惨白,嘴里呛了那么多水,呼吸肯定很困难,等等!大姐儿为何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求大爷让奴婢看大姐儿一眼。”白苍收起全部的情绪,规规矩矩给莫熙宁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求道。

虽然很欣赏她此刻的态度,但莫熙宁还是大手一挥,让人将大姐儿带了下去。

白苍被柳梢扶进轿子里,按原路送回了听雨楼。

莫熙宁在亭子里待了会儿,没有在院门口见到意料中的人,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看来莫熙廷也长进了,竟能沉地住气。

莫熙廷忽然从座上站了起来,莫熙廷并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那么他之所以按捺不动,一定是已经想出了法子,而且正在实施之中。

听雨楼被暗卫围地密不透风,宛如铜墙铁壁般,除非莫熙廷带着大群人马明目张胆地硬闯进去抢人,否则单凭他一个人哪怕撞地头破血流,也跨不过那道院墙。

莫熙宁朝原子招了招手,“浩然楼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原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着,“二爷书房的瓦片没有安好,听说会漏光进来,正找了几个小厮重新铺瓦。”

莫熙宁忍不住嗤笑,这理由找得还不错,他怎么就不干脆说,他院子里的花长势不佳,想打个井,取水浇花呢?

“交代灰影和黑影,除了沐浴、更衣,其余任何时候,白姨娘不可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尤其是晚上和午休时,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原子瞥了眼莫熙宁面上有些莫名的兴奋之色,忐忑地应了声是。

莫熙宁脚步轻快地走出望雪轩,索性让小厮去告了假,一个人走进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说有事要处理,谁也不见。

其间杜葭过来探望了一会,绿意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原子在书房外给杜葭请安,压低声音道:“大爷说有事处理,要不奶奶先回去,待大爷出来,小的再去饮霜阁通信。”

杜葭点了点头,“如此,就劳烦你了。”说着转身看向绿意,“这点心你也拿出来给原子尝尝,再看看大爷这里缺不缺什么,需要补上的。”

“奶奶为大爷准备的点心,小的哪儿敢用。”原子连连摆手,双眼亮晶晶地偷瞄了绿意一眼。

杜葭自然没错过这个小动作,但她只是笑了笑,带着红绡先行离去了。

绿意和红绡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她也在暗中物色着人选,他们若彼此有意,又都是主子身边的人,杜葭是乐见其成的。

原子将绿意领到偏房,绿意从食盒里拿出两块点心,“大奶奶赏的,你就尝尝吧。”

原子憨笑着接过,将一整块点心扔进了嘴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捂着嘴,小口地咀嚼起来。

绿意瞧他一副傻样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原子也跟着笑,险些被嘴里的糕点噎到。

绿意连忙倒了杯茶递给她,原子伸手接过,由于动作太过急切,他粗糙的指腹不小心滑过她柔嫩的指尖。

由于感觉太过美好,原子鬼迷心窍似的在她指尖上触了下,才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一些,让她抽手离去。

“色胚!”绿意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原子嘿嘿一笑,“这不是不小心嘛!”

“我给你绣的帕子呢?吃得满嘴的渣子!”绿意嫌弃地看了他的嘴角一眼。

原子脸上的笑容一僵,想着该弄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

谁知绿意脸色立时一沉,“你弄丢了?”

原子刚想说是,看她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连忙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随即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从怀里拿出洗得泛白的帕子,递给绿意瞧。

绿意劈手夺过,见是自己送的那条没错,帕角还绣了一丛兰花,只是才几日的功夫怎就被**成了这副模样?

“你拿我怕子做什么了!”她声音里带了一丝颤音,双眼瞪着原子,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你别这样啊!”原子也慌了,一个不注意,将实情说了出来,“这不是那晚上大爷刚回来,听说青姨娘伤了咱们奶奶,心里大怒,命人将青姨娘抓起杖毙嘛!大爷嫌她叫的太大声儿,会吵醒奶奶,让我找个东西把她嘴巴堵住,当时我手边儿啥东西都没有,只得拿出了这帕子,可心疼死我了!”原子说完,绿意果真手一松,他急忙弯腰将帕子接住,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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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打听

一想到这帕子曾在一个死人的嘴里待过,绿意就觉得瘆的慌,她忍不住上前,对着原子的胸膛狠狠锤了两下,“你就不会扔了这帕子,找我再做一条?”

原子虽然被打着,心里却似吃了蜜一样甜,“你送的东西,我舍不得丢!”

绿意连带着看向他的手,都带着一股子嫌弃,“那你日后可别碰我!”

原子连忙把帕子往桌上一扔,凑过去,舔着脸道:“你别生气嘛!”

绿意撇过头,撅着嘴不理他,不生气就怪了。

“好绿意,我错了还不成吗?你说要怎么罚我吧!”

绿意咬了咬唇,“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好好地答了,我便饶了你。”

“哎!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原子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儿。

“这些天大奶奶睡得十分不安稳,总担心大爷在外面出事,但大爷在奶奶跟前儿又什么都不说,即便真有什么事儿,奶奶也帮不上忙。你每日跟着大爷忙进忙出的,可知大爷都见了哪些人,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原子睁大了眼睛,“是奶奶亲口对你说她很担忧大爷还是你自己瞎猜测的?我们做下人的,可不能妄自揣摩主人的心思!”

绿意用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我自幼服侍奶奶,与奶奶情同姐妹,前两日奶奶还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要给我找个合心意的人配了呢!看着奶奶茶饭不思,我心里也跟着着急!”

“那你有没有对她说我们.....”原子说到这儿忽然压低了声音,毕竟家奴私相授受是死罪,杜葭知道且同意是一回事,他们太明目张胆弄得府里人尽皆知,就是另一回事了。

绿意踱了踱脚,羞得低下了头,“我哪好立即就说的?自是说要先回去好好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原子不乐意了,“你就说是我呗!”

绿意气地抬起头怒瞪着他,“那你有没有向大爷说咱俩的事儿?”

原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这不是没找着机会吗?”

绿意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一大早,大爷就被人叫走了。”随即换上一副好奇的神情,“白姨娘没什么要紧吧?不过奶奶这会儿该当是在去听雨楼的路上了,昨儿被太太叫去训了一顿呢。”

“还有这样的事儿?”

绿意撇了撇嘴,“可不是!大爷后宅这就几个人,若白姨娘又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太太又要怪罪到奶**上了。”

“白姨娘无事。”原子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他就不该接这个话茬。

绿意果然高兴了,凑上前道,”你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呗?让我心里也有个底。”

原子不自在地咳了咳嗓子,“姨娘的内室我也进不去,谁知道发生了啥事儿啊!”

“那轿子还是你去叫的呢!”绿意嘟着嘴道,“你不说就罢了,我这便回去了。”

原子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咱们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私底下相处,你别急着走啊!”

“和你说话真没劲!”绿意哼了一声,脚下却没动。

原子趁势把她拉到一边的杌子上坐下,自己蹲下身瞅着她,“这事儿我是真不清楚,大爷还让人把大姐儿抱到望雪轩去了呢,却不知为何掉水里去了!”

“什么!”绿意“嚯”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姐儿落水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何没人去饮霜阁通禀?”

原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这不是怕奶奶担心吗?幸好旁边儿的人手脚快,很快将大姐儿捞了起来了,大姐儿也没什么大碍,大爷已吩咐了丫头婆子好生照料,奶奶现在也是怀着身子的人,大爷担心吓着她了呢!”

绿意用力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你说的倒是轻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奶奶总会听到些风声。何况大姐儿年小体弱的,若受了个风寒...呸呸呸!”她连着啐了好几口,“总之这事儿,我一定要去回禀奶奶!”

原子立刻扁着嘴,跨下肩膀,“你若给奶奶说了,引的奶奶动了肝火,我铁定少不了一顿板子!”

“那也是你活该!我会替你给奶奶求情的!”绿意说完,起身欲走。

原子恋恋不舍地将她送了出去,目送着她越走越远,终至身影在院门外消失不见。

“你是铁了心要娶她了?”莫熙宁不知何时站在了原子身后,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

原子摇了摇头,“她都不顾小的会挨打板子,可见对小的心意也没那么深。”

莫熙宁倒是怔了怔,一个小厮都能瞬间想通的事情,他以往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鬼迷了心窍,竟**其中,不可自拔?

最终不过是个讽刺的笑话!

“柳梢这丫头不错,心思细腻,行事周密,姿色也不比那丫头差。”莫熙宁望着原子面上一片愁苦,不由道。

原子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小的性子野惯了,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莫熙宁也没有勉强,“嗯”了一声,重新坐回书房中。

待他将所有的事情梳理清楚,每一步都筹谋清楚,再次踏出书房外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原子见他终于出来,急忙迎上前去,“方才大奶奶遣丫头来说,大姐儿自午休醒来便一直哭,怎么哄都止不住,现已着人请了大夫,爷若醒了,务必过去一趟!”

莫熙宁眉头皱了皱,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给原子,“带着这个去回春堂,务必把莫大夫请过来。”

原子急忙应下,在莫熙宁身后转身,疾步往府门走去。

饮霜阁西厢房,大姐儿的卧房里围了一屋子的丫头婆子,杜葭因要回避的缘故,不得不坐在屏风后面,却不时让丫头出去查探大姐儿的情况,以至于看诊的老大夫都忍不住叹气,照这个势头吵下去,别说大姐儿何时能够醒过来,就是他自己都要被吵晕咯!

“都下去!”莫熙宁进屋看到这种情形,眉峰不由一沉,凌厉的气势立时凸显了出来。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屋子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除奶娘外,没有吩咐一律不得入内!”莫熙宁袖手站在门口,冷着声音吩咐一句,这才往屏风后走。

丫头们悄无声息地依序而出,杜葭的两个大丫头则退回屏风后面。

莫熙宁走到屏风后头,见杜葭一脸焦急,面上的神色也变得柔软起来,“大姐儿若真有个头疼脑热,你在此处我也不放心,不若先回去?待大姐儿有了确切的消息,我再让丫头告知于你。”

杜葭摇了摇头,“我回去也是担心。你便让我在此处待着罢。”

莫熙宁只好由着她去,抬步走回床前,老大夫正握着大姐儿的手腕儿准备把脉,大姐儿却极不配合地挥舞着手臂,就连抱着她的奶娘额头上都沁出一层冷汗。

第三十二章 风寒

“我来罢。”莫熙宁接过奶娘的活儿,抱过那小小的一团温软,大姐儿抗争的动作缓了缓,却两手揪着莫熙宁的胳膊,“哇哇”大哭起来!

莫熙宁的神色瞬间变得冷厉,他从未见大姐儿哭过,更未见过哪家的小娃娃哭地这般撕心裂肺,似乎蕴藏着莫大的委屈。

她明明还只是个八个月大的婴孩!

他抱着大姐儿的双手紧了紧,大姐儿也趁势往他怀里拱,似乎只有他的怀抱才是安全的,她身子轻轻颤抖着,声音哽咽,口齿不太清晰地道:“冷”。

莫熙宁从衣领处探进她的身子里,柔嫩的肌肤果真凉地没有一丝温度,厉目扫过奶娘,奶娘膝盖一弯,腿一软,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

莫熙宁朝一旁候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走上前,从背后堵上奶娘的嘴,将她两手反剪在身后,拖着她往外走。

“发生了何事?”杜葭透过屏风,隐约可见外间的情形,但看不真切。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她的声音由于过于急切,而显得有一丝慌乱。

两个丫头也是一脸的震惊,此前大姐儿只是在她们面前咿咿呀呀,从未说出过一个语意清晰的字,今日竟然对莫熙宁说出了“冷”

又想起她们吩咐奶娘做的事

杜葭严厉地看了她俩一眼,绿意和红绡急忙收起眼里的慌乱,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无事,奶娘照顾不周,导致大姐儿感染风寒,我还未说什么,她自己便先吓地晕过去了。”

“那大姐儿现今如何了?”杜葭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但也不好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缠。

莫熙宁目光示意老大夫。

老大夫只好顺着他的话道,“小小姐这是受了风寒,开两幅祛风寒的药吃了即可见效。”

莫熙宁点了点头,示意老大夫开药,自己则转过身,放下床帐,剥了大姐儿的衣裳,又脱下贴身的里衣给大姐儿裹上。

大姐儿冰凉的皮肤初上莫熙宁温柔的衣裳,立时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转瞬破涕为笑。

莫熙宁抿唇将外衫穿好,又拿了床薄褥子将大姐儿裹好,这才掀开帐子,走了出来。

那边厢,老大夫走到桌前,提了笔,不知为何手竟有些抖。

他稳了稳心神,蘸了墨,开始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的药房,又顾及大姐儿年小,特地减了几种药的量。

莫熙宁叫进来一个小厮,让其跟着老大夫去抓药,顺带将老大夫送出府。

杜葭待人走了,从屏风内走了出来,大姐儿警觉地回过头,见她走近,立刻将小小的身子往莫熙宁怀里缩了又缩。

莫熙宁抱着大姐儿起身,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面色关切地看着杜葭,“大姐儿该是感染了风寒,无甚大碍,剩余的事便交给我罢,你身子也愈发重了,别太过劳心。”

杜葭点了点头,面色担忧地瞅了大姐儿好几眼,这才在丫头的簇拥下,走出卧房。

大姐儿已停止了哭泣,待杜葭走远了,忽然“咯咯”笑起来,并撑起身子,在莫熙宁的下巴上用力啃了一口。

莫熙宁抬手摸了摸自己被亲到的地方,错愕了半晌,才缓缓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怎么就有了这么个小精怪!

原子赶在宵禁前,垂头丧气回到府里:“回大爷,莫大夫一早就出城看病,小的问遍回春堂所有的大夫,也未打听到他的去处。”

莫熙宁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让丫头将药端来,明日一早,你去回春堂等着,务必将莫大夫请过来。”

原子气喘吁吁应下,不一会儿丫头端上了药,莫熙宁坐在桌前,一手将大姐儿揽在怀里,一手舀了药,尝了口,一股浓重的苦涩扑鼻而来,他不由蹙眉,但还是狠下心,“大姐儿乖,张嘴把药喝下去。”

大姐儿表现地极为乖巧,不哭也不闹,老老实实张开嘴,只是在咽下去的时候,一张小脸儿皱在了一起,两条浅浅的眉毛都弯成了一条线。

“苦!”她嘟着嘴,不乐意地道。

莫熙宁忍不住哈哈大笑,舀了勺药,再次送了过来。

大姐儿有些不情愿地扁了扁嘴,眼一闭,一脸悲壮地喝下第二口。

莫熙宁的笑声愈发欢畅,整个喂药过程中,眉眼间的笑意就未停止过。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他拿了颗梅子放进大姐儿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该是小孩子的最爱,大姐儿却在抿了口后,“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莫熙宁以为她不喜欢梅子,也未太在意。

原子在一旁道:“禀爷,大奶奶让人了食盒过来,可要摆饭?”

莫熙宁让他提了进来,挑了些清淡的喂给大姐儿吃了,自己也随意吃了些。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带孩子,比他预料中要容易地多,大姐儿不随意哭闹,乖巧地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八个月大的孩子。

用完晚膳,给大姐儿洗完澡,已是戍时末,他想了想,决定今儿陪大姐儿睡,吩咐一个丫头去正房,若杜葭已经睡了,便和她身边的丫头说一声。

夜深人静,屋中只余一盏昏暗的羊角灯,大姐儿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就窝在莫熙宁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莫熙宁这才捋起她右手的袖子,在胳膊上那块青紫处轻轻地抚了抚,并拿了药膏给她细细抹上。

亥时一刻,窗外响起轻微的敲门声,莫熙宁随即吹灭了羊角等,“吱呀”一声,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室,躬身站在了莫熙宁面前。

“拷问地如何了?”许是黑夜遮掩的缘故,莫熙宁面带寒霜,全身的戾气显露无疑。

“回爷的话,不论小的如何拷问,那奶娘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

莫熙宁不由冷笑,没成想一个奶娘竟也这么大的来头,寻常人在一番酷刑之下,便是不知道也会随意编造两句,以求蒙混过关,这奶娘牙关倒是挺紧!

“她既做了奶娘,定是生产过的妇人,连夜彻查她的来历,找到她的孩子,先剥下一块指甲盖,她若再不招,就剁下那孩子一根手指。”

暗影应下,莫熙宁转而问道:“虎头寨那边进行地如何了?”

暗影道:“城外的地道已经连通,约莫还要一个月才能挖到刑部大牢。”

莫熙宁颔首,一个月的时间挖地道,再加上十几日的人手布置,不超过五十天的时间,陶玉钦就可以从刑部逃之夭夭,到时满朝哗然,圣上大怒,整个上京城处于全面警戒状态

进展太快了,与他的计划对不上。

“延迟下他们的进度,但莫要引起他们的怀疑。”

“是!”暗影应下。

“下去吧。”

“属下告退。”暗影说着,迅速隐匿了身影。

莫熙宁脱了外衫,躺在床上,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他殚尽竭虑,谋划多年,那些曾经迫害过,背叛过,使他一无所有,家破人亡的人,终要在这几个月里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他又怎能不兴奋难耐呢?

“爹爹!娘娘!”大姐儿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子,小胳膊搭在了莫熙宁的肚子上。

莫熙宁长出了口气,卸下满身的戾气,将小娃娃往上抱了些,让她的小脑瓜靠着他的脸,并在她光滑细腻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前世,在他颠沛落魄,生不如死的那段光景里,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大姐儿了,那时她才六岁,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整日在街头乞讨,将剩菜剩饭端回来给他吃,攒了几个铜板就去药堂抓药,给他治病,到最后,就连她也被人给掳走了。

莫熙宁用手轻轻地揉着大姐儿柔软的头发,轻声承诺:“今生爹爹定让你锦衣玉食,并保你一世喜乐无忧!”

第三十三章 异样

莫大夫直到第三日方回城,莫熙宁急地寻遍了城中所有的大夫,多说大姐儿是感染了风寒,开的方子都大同小异,可大姐儿喝了三天,高热断断续续,并无好转的趋势。

急的杜葭托了杜太太,请了宫中的刘太医过锦衣候府看诊。

刘太医给宫里娘娘和皇子公主们治些头疼脑热很有心得,一见大姐儿的状况,立刻断定是邪风入体,引发寒症。

“依太医看,该如何用药方好?”莫熙宁听了那个说辞,心里已没抱太大的希望了。

“你先把先前开的方子拿与我瞧瞧。”与先前大夫一样的行径。

莫熙宁强忍着不耐,让原子拿出所有的药方。

刘太医接了,一张张仔细看过,间或点评两句,什么这味药加地太重,什么这味药若加上甘草效果会更好。

莫熙宁忍了一刻钟,态度还算温和地打断道,“不知太医的药方开得如何了?”

刘太医这才将一叠药房放下,在桌前提笔唰唰而写,莫熙宁拿了药方来看,也没看出与先前有何不同。

庞太医笑得一脸高深,“寒症治疗原就需要一个过程,大姐儿明面儿上看着似无好转,其实正在缓慢恢复中。大公子要多几分耐心,再过个三五日,高热便会退下去了。”

莫熙宁很想对着他满是笑意的脸狠狠踹上一脚,他若能等,会这么急不可耐地找遍京中名医?

将刘太医送走后,他向一旁问道:“可有莫大夫的消息?”

小厮惶恐地垂头,“禀大爷,暂无!”

“带人出城去找!”莫熙宁极力忍耐情绪,还是忍不住对那小厮吼道。

他不能让大姐儿出一丝意外!

绝不能!

莫大夫满面风霜自城外走来,原子像见到救星似的,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莫大夫,您总算回来了!”说完,不由分说拉着莫大夫往停在城门口的一辆马车走去。

莫大夫脸上一派淡然,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直到坐上马车,将背篓从肩上卸下放好,掏出水壶喝了几口水,他才不急不缓问道:“出了何事?”

原子将马鞭抽地噼啪作响,“大姐儿感染了风寒,都过去四天了,高热一直不退,大爷都急地想砍人了!”

不是他形容夸张,实在是莫熙宁那沉着一张脸的样子,他多瞧一眼,都会吓得双腿发软。

“小娃娃身子弱,康复慢在所难免。”莫大夫在药篓里挑挑拣拣,挑出待会儿会用到的草药。

“大夫也是这般说,可大爷听不进去,小的能有什么法子!”原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马车在锦衣候府前停下,莫大夫摘下方帽,将挑出来的药草盛好,跟在原子后面步入饮霜阁。

莫太太白日里将珍藏多年的老参、雪燕和珍珠粉都送了过来,加之杜太太送过来的药材,满满地堆了一屋子。

若不是莫大夫手里兜着一兜草药,莫熙宁定当脚踹了下去,“你这是到深山当野人去了么!”

莫大夫歉意一笑,走近前去查看大姐儿的状况。

大姐儿刚吃过庞大夫开的药,此刻双眼紧闭,小嘴微阖,脸上红扑扑的,显然体热还没退下去。

莫大夫用手拨开大姐儿的眼皮,底下是一片鲜红,又捏开她的小嘴,舌苔也呈暗色,他面上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看来这还孩子病地不轻。

拿起右手正欲给她把脉,莫大夫的目光忽然定在了她的颈间。

几粒颜色极浅的粉粒子正爬在她的脖颈间,若不仔细看,寻常难以瞧见。

“寻一处人烟稀少的空院子。”莫大夫拿薄毯将大姐儿裹了,一脸正色对莫熙宁道。

“大姐儿究竟如何了?”莫熙宁心头一紧。

大姐儿前世平安长到五岁,并无生过重病,因而他心里才忐忑不安,若杜葭真的联合奶娘对大姐儿做了什么,他就是让她们陪葬又有何意义?

“无事,尊夫人有孕在身,大姐儿之病需长久治疗,故因隔离。”莫大夫面上已经恢复一片淡然,目光平和而又坦然地看着莫熙宁。

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莫熙宁强压下心里的躁动不安,让原子去望雪轩,将霜姨娘和一应奴仆暂时迁往听雨楼。

待她们撤离完毕,莫大夫拒绝了莫熙宁伸过来的双手,亲自抱着大姐儿,避开其他奴仆,前往听雨楼。

将大姐儿安置在床上之后,莫大夫方才回转身,“即日起我会在此处给大姐儿看病,望雪轩方圆一里,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便日你若无急事,也勿靠近......”

莫熙宁早急不可耐地一把揪住莫大夫的衣襟,“大姐儿究竟是何症?”

莫大夫皱了皱眉,莫熙宁松开手,“对不住。”

莫大夫扯了扯衣襟,“大姐儿颈子间有几粒浅淡的红印,”

“若是普通的水痘,待痘子成熟,结了痂即可。”

莫大夫没有继续说下去,莫熙宁也没未问下去,只是右手紧紧扣着莫大夫的肩膀,“拜托你了。”

莫大夫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

他点了点头,写下一串药方交到莫熙宁手里,“你将药方送会回春堂,交给冯大夫,并让冯大夫与秦大夫一起来莫府。”若大姐儿真是最坏的情况,只怕整个莫府的人都要隔离。

莫熙宁接下药方,透过莫大夫的肩头,看了躺在床上安睡的大姐儿一眼用力攒着药方,大步走了出去。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秦、冯二位大夫备着药箱匆匆而来,他们并未踏入望雪轩,只是隔着院门与莫熙宁低声交谈了约莫半个时辰,而后动作娴熟地在院子外面,点火熬药。

当日下午,整个莫府无论主子奴仆,都被药童看着喝下一碗黑漆漆的药。

到了晚上,就连白苍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究竟出了何事?”她忍不住问柳梢。

几日的时间足以使她消化所有的消极情绪,只要她还没逃离莫府,就该时刻专注府中的一切,并伺机而动。

霜姨娘搬来听雨楼,不关她的事,她可以不闻不问,但若全府的人都被要求喝同一种药,那绝对是出了大问题!

柳梢神色有些犹疑,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回姨娘的话,约莫是天气热了,喝凉茶降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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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独处(一更)

白苍盯着她的双眼,柳梢微微一顿,低垂下了头。

“我已身处囚笼,即便出了何事,也无能为力,但你至少要告知我真相,让我死个明白不是?”

白苍面上闪过一丝惶然,“姨娘莫要胡思乱想,确实什么事也没有。”

白苍撇过头,目光看向窗外,两颗樟树长势喜人,状入伞盖般的树冠洒下一片片浓荫,深绿的叶片在阳光下反射着绿油油的光芒。

多么旺盛生命里呀!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容易捱到夜傍,用完晚膳后,白苍起身问柳梢:“我可否去外间走走消消食?”

柳梢点了点头,“奴婢陪姨娘去,姨娘可在院子里走走。”

“不可出院子?”

“姨娘尚在禁足中。”柳梢为难地摇了摇头。

白苍哑然失笑,转身进了内室。

第二日一早,霜姨娘带着丫头如意拜访。

白苍目光看向柳梢,柳梢沉吟一番道:“霜姨娘来头不小,大爷曾告诫过,姨娘最好不要与之有所牵连。”

“请她进来吧。”白苍看着柳梢,微微一笑,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

“是!”月裳向柳梢微一颔首,躬身退出屋门,将霜姨娘主仆迎了进来。

柳梢则自觉退到白苍身后,垂首立在一旁。白苍要见谁,她不是不能寻个由头将人阻挡在门外,只是阻地了一次,下次呢?说到底,她和月裳不过是丫头,与白苍的关系会闹得太僵对她们并无好处。

霜姨娘一身淡到极致的素,面色端庄恬静,看到白苍隆起的肚子时,目光闪过一丝欣羡,“昨日来地太过匆忙,未曾前来拜望姐姐,望姐姐见谅。”

白苍起身,挽着她的手,亲密的举动连霜姨娘都错愕了一瞬,柳梢面上更是闪过一丝紧张。

“妹妹无须如此客气。你我日后共处一院,要互相照拂才好。”

霜姨娘面上带着一丝动容,“上次的事多亏了姐姐,说来惭愧,妹妹被禁足,连声谢都未曾对姐姐说。我现在身无长物,便给姐姐敬杯茶,姐姐您切不可推辞。”霜姨娘话落,她的丫头如意动身走到桌前,拿了茶壶打算倒茶。

柳梢急忙上前一步,接过如意手里的茶杯,“姨娘刚喝完药,不宜饮浓茶,还请姨娘见谅,不若奴婢去倒杯温水来?”

白苍摇头失笑,“妹妹的心意我领了便是,这茶不喝也罢。”

“那可不行,姐姐一定要喝!”霜姨娘一再坚持,白苍只好由着她,柳梢暗地里朝月裳使了个眼色。

“奴婢去倒水来。”月裳盈盈笑道,朝白苍和霜姨娘行礼后,走出了屋子。

“我给姐姐肚子里的哥儿做了两套衣裳,还有些小玩意儿,如意你带着月裳一块儿去取过来。”

“去吧。”白苍含笑道。

柳梢罕见地没有表示反对,只是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儿,和如意一起,走了出去。

“你一定在某个角落吧?”她在心里问道,临到门口,微微偏头,朝内室瞥了一眼。

“你这丫头生怕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呢!”霜姨娘忍不住自嘲一笑。

白苍也跟着笑,“不知妹妹有何事?”霜姨娘脸上的自嘲之色消失不见,被一股凝重所取代,眉眼间也透着浅浅的忧伤,“实话告知姐姐,妹妹现下心里正忐忑不安,有些心事也不知可以对谁说。早前大姐儿去了趟望雪轩,回来后就高热不退,今儿已是第五日了,就连宫中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今儿早上回春堂的莫大夫来看过后,直接将大姐儿带去望雪轩,紧接着整个府里的人都被叮嘱着喝药,你说大姐儿这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呀?”

白苍垂下眼眸,“小孩子感染风寒,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霜姨娘手里拿着茶杯把玩,“是呀!哪家的公子小姐没个头疼脑热。可听说大爷将回春堂两位坐镇大夫冯大夫和秦大夫都请来了。还有那位留在望雪轩给大姐儿看诊的莫大夫,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请的动的呢!”

“嗯,不知妹妹还探听到了何消息?定要告知姐姐才好,我整日待在屋子里,可是什么都不知晓”白苍状似不经意地抚着自己的肚子。

霜姨娘在心里暗恨,看来这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她都暗示了这么久,这人就是不上钩,是真的与大姐儿没干系,还是故意装傻?

霜姨娘叹了口气,“我近日每每入睡,总会在梦中梦见青妹妹,她披着一头黑发,穿着惨白的衣裳,乌青着一张脸向我哭诉,她死得好惨,自大姐儿去过一趟后,就再未梦见她了。姐姐也知道,小孩子最容易沾惹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妹妹担心青妹妹死时怨气太重,会一时想不开,找上大姐儿......”

白苍倒是没料到她会往鬼神之说上联想,若真是这样,只怕锦衣侯府接下来就会请一帮和尚还是道士来做法事亦驱散青姨娘的冤魂?

但是莫熙宁会承认青姨娘死地冤枉吗?

这样对霜姨娘又有什么好处呢?

再者,自己又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呢?

白苍记得古代做法事似乎有一个纷繁复杂的程序,要耗时几十天?

到时府里一定人来人往,乱成一团,寻个时机躲在人堆里混出府似乎不是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但是大姐儿?

白苍的心忽然绞痛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妹妹既有此担忧,便该早日向大爷言明,若大姐儿早日康复,只怕大爷也会对妹妹另眼相看。”

霜姨娘忍不住苦笑,“大爷都不曾踏入过望雪轩,只怕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即便有心,也寻不到机会。”

月裳远远见屋子里只坐了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姨娘,水打来了!”她人在门口,声音已经传进了屋子里面。

白苍收起面上的怔忪,霜姨娘也收起一脸的顾影自怜,二人相视一笑,目中满是无奈,霜姨娘亲自上前倒了茶,递给白苍,白苍接过抿了一口,嗔怒地看了霜姨娘一眼,“妹妹日后,可别如此客气了!”

不一会儿柳梢和如意也抱着满怀的东西回来了,二人再找不到单独交流的机会。

霜姨娘走时,欲语还休地看了白苍一眼,柳梢忍不住打趣,“东厢房和西厢房就隔了个院子,姨娘若是想我们姨娘了,日后要多来哦。”

“就你嘴贫!”白苍笑着责骂了她一句。

送走霜姨娘后,柳梢和月裳跟着白苍进入内室。

“不知姨娘方才和霜姨娘都说了些什么?”

“大姐儿究竟患的何病?”白苍不答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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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掌控(二更)

“姨娘即便知晓,也无能为力,何必徒增担忧?”月裳好声好气道。

“你们都忘了她是从谁肚子里生出来的么?”

“姨娘慎言!”柳梢忽然抬高了声音,随即压低声音道:“非是奴婢不告知与您,实在是现在连大夫都不确定。”

“你可知就是你们这种藏着掖着的态度,导致府中人心惶惶,长此以往,更会出大事!”白苍面上带着冷笑,原本温婉的面容上竟带着一股陌生的凌厉气势。

柳梢和月裳不由都愣了一愣,随即恭顺地低下头,“奴婢确实不知详情,此事只怕只有大爷和莫大夫知晓。”

“我要见大爷!”白苍一拂衣袖,坐于榻上:“若你们想要知道霜姨娘究竟与我说了什么,就让莫熙宁来见我!”

心里那阵绞痛缠地她不能呼吸,白苍不由皱眉,抬手揉了揉胸口。

“姨娘!”柳梢和月裳原是觉得白苍直呼莫熙宁的名字太过大逆不道,见状也顾不得这茬了,“方才那杯温水,您有无饮下去?”

白苍挑眉,唇角翘起一个讥讽的角度“难不成你们自己端过来的水里也会有毒?”

月裳不由踱了踱脚,面上一片急色,“霜姨娘既能被送来做大爷的枕边人,就绝非凡人,姨娘,您莫逞强,若有哪里不适,要尽早告知柳梢姐姐!”

“说得那么厉害,青姨娘还不是被轻而易举就被活活打死了!”白苍眼里带着一丝不屑。

柳梢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捉住了她的手腕。

白苍用力挣脱,竟挣不动分毫,手腕仿佛被一圈钢铁箍住,她挣地越厉害,反而被箍地越紧。

白苍在心里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脸认真给她把脉的柳梢,长相不赖,气质沉稳,会医术,力气还不小,这样的人才却甘愿在听从莫熙宁的吩咐,安心潜伏在一个棋子身边为奴为婢,莫熙宁手下到底养了有多少人才?

柳梢探了半晌,未发现异常,朝月裳摇了摇头。

但白苍方才的神色又不似作伪,谁知霜姨娘会向茶杯里放什么,又什么时候起作用......

柳梢想了想好声好气道:“姨娘好生歇着,索性冯、秦二位大夫俱在府里,奴婢去禀了大爷,请大夫过来给姨娘瞧瞧。”

白苍没有说话,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往床榻走去。

心里那阵酸痛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她扯下帐幔,和衣躺了下去,呆呆看着帐顶,了无睡意。

“姑娘,大姐儿出事了。”原主悲戚的声音自脑海穿来。

事到如今,她可以肯定,大姐儿一定出大事了!且极有可能是患有传染病,只有这样,阖府的人才会都被要求喝药。

以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技术,也不知她能不能渡过这一关。

“哭泣有用么?”白苍极不耐烦地擦掉眼角的冰凉。

“可我忍不住。”原主感知到白苍的思绪,两手捧着脸,哭地愈发肆意。

许是被母体的情绪所感染,肚子里那个竟不安地动了一下。

白苍怔了半晌,就连原主也暂时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她的肚子。

“多久了?”白苍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问道。

原主的声音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五...五个月了。”

“五个月胎动正常么?”

原主茫然地摇了摇头。

“莫哭了,你都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了。”白苍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

原主果真止住了哭声,“我想见见大姐儿。”

“你不要命了吗!”白苍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便是为他着想,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原主却似打定了主意,“大姐儿出生第一日便从我身边带离,你不是她的生母,是不会理解我当时所经历的那种锥心刺骨的痛的!”

白苍冷笑,“我是不理解!”前世她怀孕两个月被那人失手绊倒,导致流产并引发终身不育,她不能体会那种痛?

白苍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黑压压地一片,寻不到出口的亮光。

相爱五年,结婚三年,她做梦都想给那人生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她甚至幻想,她的孩子一定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有一对相爱并爱他的父母

那人在床前拉着她的手,口口声声承诺即使没有孩子,他也会照顾她一辈子,转眼就扶着另一个大肚子女人的胳膊,笑得一脸甜蜜。

她确实不能理解,因为她早就没了成为一个母亲的资格!

就在她沉浸在前世的痛苦之中时,白苍发现这具身体再次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她将自己蜷缩在一角,从心底生出浓重的倦意。

因有段时日没有掌控自己的身体,原主先是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动作有些僵硬和不自然,抖索几下后,便灵活自如了。

她躺了下来,用薄被盖好肚子,深呼吸几次后,挤着眉头,开始低声呻.吟起来。

为了形象逼真,她甚至在自己身上肉多的地方狠狠地掐了一把。

低沉的女子呻.吟,压抑着痛楚,从内室断断续续地传出。

不一会儿,柳梢和月裳就听到了动静,二人齐齐步入内室,见白苍一半身子吊在床沿,一手紧紧捂着肚子,一手向前绝望地伸着,忙不迭走过去扶起她。

柳梢将白苍搂在怀里,去探她的脉,白苍声音极低地叫着,“我的肚子是不是孩子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语毕,眼里哗哗地流了下来。

只要想到大姐儿,她的泪就像决堤的江河,止也止不住。

“姨娘何处不适?”柳梢到底是不经人事的姑娘家,此刻显得有些束手无措。

“肚子痛!”白苍一边放纵自己大哭,一边哽咽着声音道。

柳梢和月裳何曾见她这般哭过?一时心里也很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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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文之前,习惯性地刷了下**,看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导致情绪低落,唔,很抱歉,今天只有两更,剩下一更,我明天补上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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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得见

白苍神色痛苦道:“肚子里一阵阵绞痛,你你快想想法子别让孩子有事!”

“月裳,你搂着姨娘!”柳梢说完起身,见月裳伸出了胳膊,急忙起身,飞奔出外室,对着空旷的屋子道:“我知道你在某处,快现身!”

她神色焦急,眼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自心里暗流出来的欢喜。

那人消无声息地从她身后走到身前,吓了柳梢一跳。

但她还是想都不想就扑了上去,两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用力吸了一口他身上的熟悉而浓郁的醉人气息。

灰影淡漠的面上悄悄爬上一层红晕,手指在空中僵直了一瞬,轻轻抚上她的胳膊,将她推离。

此刻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因而柳梢并未纠缠他的态度。她抬臂抹了一把脸,仰头对他道:“姨娘身子不适,不知霜姨娘先前是否在茶水里下了什么东西,你速去饮霜阁请大爷和冯大夫过来。”

灰影颔首,转身离去。

“等等!”柳梢忽然叫住他,怕他走后再也不出现,“日后不许躲着我,不管你去何处,都要告知于我!”

灰影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推开门,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柳梢平复了一下心情,疾步走回内室。

白苍面上的痛苦之色不减,月裳向看救星似的看着她,“柳梢姐姐,要怎么办?”

柳梢走过去和月裳一起,让白苍平躺在床上。她伸手掀开了被子,意欲去揭白苍中衣时,被白苍急忙挥手挡住。

“姨娘莫紧张,奴婢看看你的肚子。”月裳闻言,急忙捉住白苍的手,白苍挣脱不得,只得任她们解开了中衣。

白苍肌肤白皙,隆起的肚皮光滑肚皮地像个白白胖胖的大冬瓜,柳梢一手在白苍肚子上轻轻按着,“姨娘是何处痛?”

白苍摇了摇头,“每处都疼!”

月裳忽然道:“姨娘会不会小产?”

柳梢听了,连忙低头看了看,见床上尚未出现迹,才些微放下一颗心。

白苍的痛呼声低低哑哑、断断续续地传来,柳梢再次握住手腕探脉,脉象平和,并无紊乱之状,她有些费解地皱了皱眉头。

许是担心她肚中孩子有所闪失,莫熙宁终是带着冯大夫来到听雨楼。

步入内室,便见白苍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露出光溜溜吧的肚皮在外面,就像躺在砧板上待宰的羊羔。

白苍见到他的身影时,身子本能地往后瑟缩了一下,脸上强装的痛苦之色由于突然的惊惧而显得扭曲,莫熙宁眸色一暗,面上唯一的那丝担忧也化为了无尽的冰冷。

“你们都下去。”柳梢和月裳刚站起身,就听到命令,只得松手离去。

莫熙宁走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圆滚滚的肚皮看,仿佛要把它戳出个窟窿。

白苍被心里的这个想法惊了一跳,急忙扯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遮掩了起来。

“不是疼痛难忍么?”莫熙宁面上带着讥讽,眉梢一挑问道。

白苍也不装了,她强压着心里的恐惧,尽量从容不迫地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中衣,“奴婢想见大姐儿一面,求大爷成全。”

跪在床上,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膝礼,而后停止脊背,等着他的回答。

此举并不足以打动莫熙宁,他走上前,单手挑起她的下颔,“你是大夫,还是老妈子?即便见到大姐儿又如何?你是不是嫌我还不够忙,想再添上一把火?”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就连齿关似乎都在打着颤,白苍强忍着那股害怕,“奴婢只是担忧大姐儿,望爷谅解!”

“你有何立场担忧她?”莫熙宁刻意压低了声音,看着白苍,目露凶光。

“不管不管怎样奴婢生了大姐儿一场!”白苍咬牙说道。

“荒谬!痴心妄想!大姐儿出自葭娘,与你何干?”

白苍突然记起冯大夫还在外面,惊恐地用双手捂住嘴。

“现在知晓怕了?”莫熙宁有些疲惫地坐在床沿,身子往后一倒,躺在了白苍身侧。

他两手交叉盖住大半张脸,似乎倦到极致,“贱妾无事,冯大夫请回。”

“如此,草民先行告退。”外间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白苍惶然地跪坐在一边,两手绞在一起,揪着自己的手指头,有对见不到大姐儿的失望,更有对于莫熙宁的恐惧,不知他待在此处打的什么主意。”若大姐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陪葬的。”莫熙宁两手遮着眼,声音冰冷地像地狱里面的鬼差。

白苍吓得肩膀一抖。

莫熙宁冷笑,”你不是不要命地想要见她么!”

“那就请大爷带奴婢去见大姐儿一面,看奴婢究竟怕不怕死!”白苍咬了咬牙,脱口而道。

她先前就是太逆来顺受了,才会像个软柿子似的被他拿捏在手,随意搓圆捏扁。

这些日子在暗地里观察“自己”与莫熙宁的互动时,她恍然大悟,有时顺从和退让并不能息事宁人,反倒助涨了对方的气焰。

“那我便成全你!”莫熙宁嚯地起身,将白苍拖下床,拉起她的胳膊,大步往外间走去。

白苍被拉了个踉跄,她一手被莫熙宁拉住,另一手抓住一旁的外衫,“请大爷待奴婢穿好衣裳再走。”

莫熙宁猛地甩开她的手,大姐儿高烧昏迷不醒时,口口声声叫地都是“爹爹”和“娘娘”,他不知这么小小的孩子是如何辨认出自己的亲娘的,但她确实只叫过白苍娘。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就当是完成这孩子的一个愿望吧,她想娘,他就把娘带过去给她瞧,若万一他就把娘送去与她作伴。

他不会让她孤单,永远都不会。

白苍手脚麻利地穿好衣裳,心里带着一丝窃喜,庆幸自己果真用对了方法,同时打定主意,日后再应对莫熙宁时,应当软硬兼施。

阖府都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之中,青顶小轿在园子里无声行径,最终停在一处寂静地只听虫鸣之处。

望雪轩院门紧闭,门上栓着一把厚重的铁锁。

第三十七章 囚禁

轿子停稳后,莫熙宁挥退轿夫,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白苍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莫熙宁回头瞥了她一眼,一语不发步入院内。

白苍紧随其上。

莫熙宁从里面阖好院门,转身大步走向院子里唯一一间亮着一盏微弱灯光的偏房。

莫大夫被推门的声音扰醒,从榻上起身,见到莫熙宁已是皱眉,待看清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怀孕的女人,一向淡然的面上也蕴着一层薄怒。

“我素不知大公子也是个不知轻重之人。”

“我们想看看大姐儿,请莫大夫回避。”莫熙望向床上隆起的小小一团,眸里满是温情。

莫大夫目光在白苍隆起的肚子上停顿了一瞬,紧抿双唇,一语不发走了出去。

白苍绕过莫熙宁,疾步奔向床榻,大姐儿身子还有些热,却已不像早些时候那般烫了。

“啊!”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发出一声低叫,原想抚摸大姐儿脸颊的双手,颤抖着停在了半空,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莫熙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扯着她后退了一把,上前一步占了她的位置,蹲下身子,满脸慈爱地看着榻上睡得有些不安稳的大姐儿。

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满脸天真童趣笑得无忧无虑的小娃娃,她的脸上,身上,手上爬满了一粒粒颜色暗沉,恶心难看的痘子,但那又如何?他依然用凝望这世间最名贵、最精致的瑰宝那般的眼神凝视着她。

因为瘙痒难忍的缘故,大姐儿在睡梦中挥起了一只胳膊,往身下的肌肤探去。

莫熙宁握住了那只已看不清原本面目的小手,低下头,在她脖子处轻轻吹了口气,以帮她止痒。

“你别!”白苍有些不忍地撇开了眼,忍不住出言提醒。

“你若看不下去,即刻滚走!”莫熙宁发出一声低吼,仿佛被踩到爪子的野兽。

“奴婢是为大爷的安危着想,若万一”白苍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原本心里抱着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大姐儿患上的那是天花呀!那是无解之症,它所爆发之处无不是浮尸遍地,没人能够幸免。

莫熙宁竟然不要命地去接触大姐儿,若被感染上了

“若当真有个万一,你便带着肚子里那个给大姐儿陪葬罢!”莫熙宁声音平静,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

白苍愣怔一瞬,心里猛地一慌,继而觉得脊背发凉,“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莫熙宁对她的谩骂充耳不闻,大姐儿因为一只手被捉,小小的两条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她有些不安地堵着嘴,不甘心地抬起另一只胳膊,又被莫熙宁轻而易举地捉住。

白苍忽然觉得整个望雪轩都变得可怕起来,她忍不住四下观望,在发现目标之后,咬了咬下唇,最终心里一横,疾步跑过去拿下角落里的花瓶,对着莫熙宁的后脑勺,用尽全力地拍了下去。

她没打算这一击就能要了他的命,只盼着能够打晕他,好离开这里。

莫熙宁正专注地盯着大姐儿的一举一动,忽然被击了那一下,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疼。

白苍两手抱着花瓶,又狠狠往下拍了第二下,冷硬的花瓶儿击到他同样刚硬的骨头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见莫熙宁毫无反应,连日来的压抑、愤懑、委屈、仇恨使白苍彻底爆发,她像疯了似的,抱着花瓶,对他的脖子敲了一下又一下。

莫熙宁顾着大姐儿,深怕动静闹得太大,将她惊醒,又怕她见到这一幕产生惊吓,他轻轻松开双手,安置好大姐儿的胳膊后猛地起身、两手后翻,精准地抱紧了那只花瓶。

白苍见势不妙,立刻松了手,拔腿就往外跑,打开房门时,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

莫熙宁两手抱着花瓶,也看着她。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一个惊慌失措,一个幽深冰冷。

白苍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两腿发软,她横了横心,阖上双门,直奔院门而去。

莫大夫却在此时阻住她的去路,“在大姐儿痊愈之前,您不可离开此处。”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

白苍彻底慌了神,不留在此处,难道真的等到大姐儿撑不住的那天,给她陪葬吗?

心里忍不住惊慌,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现在该如何做才能顺利脱身?

她不能回去!

自己才像个疯子似的拿花瓶袭击了莫熙宁,以他小肚**肠睚眦必报的性子,回去后定是死路一条!

眼前的男人,身姿瘦削而修长,白苍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双眼。

事到如今,她还有退路吗?

她来不及反思,自己为何会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头脑里闪过那人的做法,想也不想抽下头上的银钗,用尖端的那头抵住自己的喉咙,一脸的疯狂与决绝“你要么放我出去,要么就让我死!”

莫大夫嘴角微勾,笑得云淡风轻,“你若舍得死,便不会落荒而逃,我又有何可担心的?”

白苍握着簪子的手微微发抖,她也想像那人一般,毫不犹豫地刺下去,可无论她如何鼓起勇气,在心里鼓励自己,就是下不去手。

说到底,她终究不是那人,没有她的魄力,更并没有她的果决以及坚韧。

她有些挫败地扔了银钗,任命似的垂下了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真后悔,刚刚做出那冲动一击。

“请夫人先去偏方休息。”莫大夫抬手指了指院子对面一间点着油灯的屋子。

白苍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那间屋前,机械地推开房门,反手关上,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地软了下去。

“为何会弄成如今这副局面?”她将脸埋进膝盖,自欺而绝望地想,“我果真一无是处,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脑海里却没有一丝消息传来,没有不屑的冷哼,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痛心疾首的痛呼,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般,没有一丝声息。

“姑娘,我错了!您快出来,哪怕骂我一顿也好。”

“我日后再也不任性,也不出来捣乱,更不会违背您的意愿!求您载帮我一次,我还不想死!”

“大姐儿的病好不了了,大爷要拿我与她陪葬,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是不是?”

然而不管白苍怎么呼喊,怎么绞尽脑汁地威逼利诱,都没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告诉她,究竟该如何做。

第三十八章 疼痛

白苍从未如现在这般绝望,一种濒死的感觉再次席上心头,就像那夜,当她在冰冷的河水中醒过来,用力挥舞着手臂,猛力划来划去,却无论如何也浮不起来。

漫无边际的河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重重包围,强势地钻进她的耳朵,鼻子,模糊了她的视线,也阻挡了她的呼吸。

那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事实上她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丝知觉,直到莫熙宁出现,那股隐藏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惊醒了她,也救赎了她。

虽然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但她聪明、睿智、有主见,不管面对何种境地,她不惊慌,冷静对待,大多时候都可以化险为夷,即使没能达到预期效果,也不轻易气馁,最重要的是,她不怕莫熙宁。

不得不说,白苍是敬佩她的,甚至在很多时候,她都很享受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色,静静地待在一旁,体会另一个自己的思想,观摩着她如何化险为夷,如何应对生活里的种种,但偶尔白苍也会忍不住去想,或许重新来过一次,自己也可以应对地很好吧?

这种想法在最初出现时将她吓了一条,然后便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算她刻意去抑制,也阻挡不了,因此当她们出现意见不合时,那股意愿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违背当初立下的誓言,再次掌控了自己身体。

但现实是残酷的,她不是那个人,没有她的行事手段,最终还是把事情搞砸了,而且将自己推到了濒死的境地。

她后背倚着门框,坐在冰冷的地上,头埋在膝盖里,无助地留着眼泪。

夜越来越深了,虽已到初夏,地上还是冰凉凉的一片,就像她的心一样。

腹中传来一线疼痛,白苍抬头,茫然地擦掉眼泪,忍不住苦笑,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知道饿,她果然不想死。

她揉了揉肚子,桌上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屋外夜虫正叫地欢快,却难掩这座院子的低迷之气。

她一手撑着门框,想要起身,肚中那线疼痛忽然变成一股大力,相互撕扯,绞在一起。

冷汗瞬间浸满了额头,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似乎有股猛力在拉着她堕入到那永劫不复的黑暗之中。

肚中的孩子感知到了来自母体的危险,不安地动了动,然而力道是如此的微弱,在强大的痛楚之下,未能带给白苍一丝安慰。

白苍扶着门框再次坐下,这次的疼痛比怀疑初期溺水那次来得更加猛烈,她一手紧紧扣着门框,一手托着自己的肚子,除此之外,她不知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蠢货!快呼救啊!”脑中那人终于发出一声气急败坏地呵斥。

白苍瞬间热泪盈眶,甚至连痛楚都减轻了一丝。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两手再次撑着门,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身子。

“我是不是太没用?”她对着肚中那人苦笑,将自己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望雪轩就有大夫,你快给我想办法走出去!”

白苍用力地摇了摇头,“太痛了,我坚持不住了。”话未说完,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终究再无力气,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刺痛袭击着她的神经,白苍迷迷糊糊地呢喃,是的吧?她就要死了吧?

“若这点儿痛楚都忍不下去,你又如何做你肚中孩子的母亲?”脑中那人恨铁不成钢地道,见她再无一丝反应,心里闪过一丝恨意,试着去控制这具身体,竟成功使一根手指弯曲。

白苍轻吸了口气,继而闷哼了一声,似乎有无数颗钢钉在她的肚子里猛力按戳,那股比撕心裂肺还要入骨的疼痛,只有贴身体会,才能描摹一二。

白苍用力咬着牙,将牙关咬地咯吱作响,两手攒握成拳,手指甲狠狠地刺进**里,以使自己清醒。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攒到双腿,两手撑地,缓缓弓起腰,往门框扑去。

“挨到了!”白苍心里一个暗喜,两手死死扣着门框,将之拉开,两腿艰难往前、抬起、跨过了门槛。

再往前,是一段长远的没有任何借力之物的道路,那于她而言无异于天堑鸿沟。

“救命!”才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地厉害,比耗子叫大不了多少。

她的目光不由朝门框上看去,像看到救星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门环,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清晰。

白苍强撑着一口气,一边敲击着,一边热切地看着对面的屋子,里面散发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快开门呀!”她在心里祈求道。

然而,老天到底没有听到她的诉求。

她不知道自己敲了五下还是十下,对面屋门紧闭,没有一丝反应。

白苍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她狠了狠心,两只手握住铜环,用尽全身的力量拉起铜环,又猛地往前扑去,“嘭!”的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力刺耳。

这一下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双手再也支撑不住,被迫松开门框,整个身子也若无根的浮萍,跌落在地。

全身上下已经痛到麻木,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眼前一阵阵发昏,但她依旧努力大睁着,带着不甘和希冀望着对面的屋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苍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变凉,以至于她开始出现幻觉,竟然看到一个身着长衫的男子朝她走来,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到一袭在月色下辨不出颜色的衣衫,一双如夜色般漆黑的缎靴。

莫熙宁神色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女人。

“你究竟是死是活?”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蹲下身子,去探她的鼻息,在发现她还活着时,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蹲在地上盯了她良久,她的眼,目光空洞,似睁非睁似闭非闭。

指尖似乎不听自己使唤,轻轻地触上她的脸颊,冰冷、丝滑,就像已死之人。

因为“死”这个字,他的心又顿了一下。

最终还是弯腰,将她从地上抱起,踏过门槛,在模糊的月色映衬下,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在被褥间。

随即,转身,往对面而去。

“去瞧瞧他吧。”他推了推刚刚躺下的莫大夫。

“你的手臂受伤了?”莫大夫盯着他伸出的右手上的一点血污问道。

莫熙宁盯着自己的手背,瞳孔猛地一缩,继而抬脚,大步飞奔而出。

第三十九章 照顾

跑了两步,见莫大夫没有跟上,他又急转回身,扯着莫大夫的袖子往前跑。

二人走到对面厢房,急忙奔到床前,白苍双眼已经阖上,陷入昏迷之中。

莫大夫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捉了她的手腕儿来把脉,“寒气入体加之情绪起伏过大,导致动了胎气,故出现落红之症。”

莫大夫说完,背过身,“请大公子检查落红情况,若血流不止,则极易引发血崩,不仅胎儿保不住,恐怕孕妇也会也性命堪忧。”

莫熙宁从桌上拿了油灯,顺手扯下帐幔,扒了血迹斑斑的中裤,朝她身下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一片濡湿。

白苍仍旧在流血,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无端慌了一下,站在那里看着满手的鲜血,有些不知所措。

待他回转身,莫大夫已经不见了。

他去箱笼里找了件白色的中衣,将白苍身下的血擦拭干净,想了想索性褪了中裤,让她光着下身躺在薄被里,让他稍觉安心的是那血流尚未成泛滥之势。

莫大夫去而复返,手里提着药箱和一壶热水,他走到桌子上放好药箱和茶壶,轻轻地咳了一声。

莫熙宁听到动静,掩好帐幔,“仍在落红,但势头不大。”

莫大夫点了点头,从箱子里倒出他耗费许多心神做成的救急药丸,放到莫熙宁手里,“此丸有凝血之效。”

莫熙宁微一颔首,从茶壶里倒了杯白开水,走到床前。

他坐在床沿上,将白苍抱起,让她的头枕着他的臂弯,而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白苍仿佛陷入沉睡,无论他怎么叫,都没有任何反应。

莫熙宁只得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颔,另一只手将药丸扔进去,然后用力一捏,唇瓣闭合,药丸也在压迫之下滑入食道。

莫熙宁瞧了眼她紧闭的双眸,又看了看手里的水杯,再次打开她的下颌,一连给她灌了好几口温水。

莫大夫去存储药物的房间拿出所需的药材,新拿出一个药罐,就着燃烧的火炉开始熬药。

莫熙宁不时拿手往白苍身下探去,碰到一手的血,就忍不住拿帕子给她擦掉,如此反复不下二十次,莫大夫熬好了药,端进来。

莫熙宁上前接过,刚熬好的药,在冷水里冰了一会儿,仍有些烫手。

“这药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要连着喂三碗。我明日还要给令嫒诊治,便回去歇下了。”莫大夫边打呵欠,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过头,“火炉里的柴约莫还能持续一盏茶的时间。”说完,眼里带着一丝戏谑,径直离去。

莫熙宁右手端着药碗,左手摸了摸肿地老高的后脑勺,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一刀劈死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那人。

白苍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莫熙宁目露凶光、手拿药碗,咬牙切齿,像处决待宰的猎物那般朝她靠近。

她的目光在他手里的药碗上一扫而过,而后静静盯着他的双眼。

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莫熙宁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着一张脸,“起来,将药喝下。”

白苍想自己既然会出现在床上,还能醒过来,那么这药里应该不会有毒吧?

不然莫熙宁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她顺从地爬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下身竟然什么都没穿。

“给我条裤子。”白苍实在做不到在一个男人面前光着半个身子。

莫熙宁没好声气地道:“你还在流血。”

白苍急忙急忙去摸自己的肚子,见隆起还在,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落红是小产的征兆,她还以为

她将薄被紧紧地裹了裹,十分不自在地坐直身子,莫熙宁手伸了半天,面色已有些不耐烦,白苍急忙接过药碗,想都不想,大口灌下。

“咳咳咳咳!”她猛地将一口药咳了出来,神色痛苦地皱着眉头。

莫熙宁见状,嘴角竟弯了那么一瞬,他用指尖沾了药,不算特别烫,又放进嘴里舔了下,果真十分苦。

“这点儿苦都经受不住,我是把你养得越来越娇气了。”

白苍没有出言,一副小媳妇状地低着头,一口一口地灌着苦涩难闻的药。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莫熙宁扫了一眼屋子,没见到放梅子的罐子,便去倒了杯白水给她。

“谢大爷。”白苍低低倒了声谢,只喝了两口将弥漫在嘴间的那股苦涩洗净,便不愿再喝了。

莫熙宁似乎对她顺从的样子比较满意,“现今感觉如何?何处不适?”

白苍蹙眉,肚子虽不若早前那般绞痛,但仍隐隐约约地疼着,不会让人很痛苦,却又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肚子疼。”毕竟先前闹地那么僵,还是先示下弱,以期博取那人一点点的同情吧。虽然她并不确定,像他那种人,是否会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莫熙宁面上难得带上一丝关切,“莫大夫说还要连着喝两碗药,估摸着待起了药效,会好些。”

白苍立时皱着一张脸,那么苦地摇,还要喝两碗,但想起肚子里的孩子,她只好认命般地应了声好。

后脑勺有些疼,莫熙宁忍不住去揉了一下,继而又想起这女人先前对她做过什么,现在倒装成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女人果然天生都是技艺精湛的戏子!

若不是看在她肚子里那块肉的份上,莫熙宁不知道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堪,瞅着白苍的眼神一片晦暗,白苍十分识趣地低下头,将自己缩进被子里面,并紧紧地闭上双眼,两片眼睫不安地颤动着,仿佛受惊的蝴蝶。

原来她也是会怕的。

不,应该说,她什么时候是不害怕的?

莫熙宁心里带着一丝自嘲,将药碗拿下去,蹲在廊檐下往炉子里添柴火。

折腾了一整个晚上,每每白苍刚刚入睡,便被他叫醒,灌进满满一碗苦涩的药汁。

天色微亮,莫熙宁伸了伸酸痛的胳膊,于此同时,白苍也不敢睡懒觉,早早从床上穿衣起身。

“血已经止住了,肚子也不痛了,多谢大爷昨晚悉心照料。”白苍对着莫熙宁yīn沉的面孔,微微一笑。

第四十章 风疹

那副恬不知耻的模样,就像昨日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承受了他彻夜照顾的恩惠一样。

莫熙宁却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她,他皱眉,抬起胳膊摸向自己的后脑勺:“昨日打的尽兴吗?要不要再多试几下?”

白苍垂下眼眸,收了一脸嬉笑之色,“大姐儿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大爷即便要找奴婢算账,待大姐儿度过这次劫难可好?奴婢先去看看大姐儿。”说完不看莫熙宁的神色,低着头,快步走向东院。

弄得倒像他成了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一样。

莫熙宁倚着门框,看着那抹疾走的身影,眸中的神色莫测难明,昨日还避大姐儿如蛇蝎,今早却这般故作姿态,女人啊,果然是个没什骨气和气节的东西,被吓一吓,还真是什么都能妥协。

白苍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莫熙宁对原主印象降至最差,却对大姐儿视若至宝,不管怎样,她是大姐儿的生母,这是一个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反正现下谁也出不去,好歹还有个大夫在此,她应该心怀希望,祈祷大姐儿早日好起来。

那么假设他们有出去的那一天,假设她作为棋子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莫熙宁对她肯定是要杀人灭口的,但是如果她能够唤起大姐儿的反哺之情,以莫熙宁对大姐儿的喜爱程度,放过一个对他造不成无甚威胁的人,想必也不是那么难。

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或者说,至少,他身上还有人性美好的一面,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好好利用这美好的一面。

大姐儿经过一夜不太怎么安生的睡眠,此刻正仰面躺在床上,两粒黝黑的眼珠子静静地望着青色的帐幔,白苍从未见过一个孩子,安静下来,会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床榻,弯下腰,一把将大姐儿从床上抱起,“大姐儿醒了?姨娘抱你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

大姐儿似乎并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她,愣愣地看了她许久,忽然将头埋在她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生病这几日她烧地昏昏沉沉,每每醒来,也从未苦恼,乖巧地不像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尽早猛然见到白苍,才知道害怕,毫无顾忌地哭了出来。

白苍有些慌,一手托着大姐儿,一手抚着她的后背,轻轻地排着,“没事儿,莫哭了,姨娘在这儿,莫哭了啊。”

莫大夫听到动静走进来,见白苍这样大喇喇地抱着孩子,不由皱眉,“您有孕在身,还是莫要离小小姐太近为妙。”

大姐儿听到莫大夫的话后停止了哭泣,她低下头,一双染着泪珠的眸子去看白苍的肚子,然后瘪着嘴,有些委屈又极懂事的撑起双手,撑开白苍,“不要抱抱,”怕白苍听不懂似的,重复了一遍,“不要抱抱。”

白苍用手指头给她逝去脸上的泪,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姨娘想陪着大姐儿,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

大姐儿哭着摇头,“不好,不好。”

白苍却抱着大姐儿来到外屋,“可有吃的?”又想到大姐儿还不足一岁,尚为断奶,也不知她这两日是怎么活的。

她抱着大姐儿一径走出屋子,迎面撞上莫熙宁,“奴婢带大姐儿去喂奶。”神情自然,瞧不出一丝厌恶或是不情愿。

莫熙宁看看大姐儿,望着她的胸脯,这才想起他把奶娘给忘了。

白苍并没有得到应允的意思,见莫熙宁没制止,就抱着大姐儿去了对面屋子,掩上门,解了衣襟,大姐儿却无论如而后也不低头去吸。

白苍忍不住好笑,“宝宝听话哦,吃了奶,才有力气康复。”

大姐儿只是摇头不肯,“病。”

她还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白苍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是怕她的病对自己造成伤害。

白苍看着她,嘴角含笑,也不管她听不听地懂,兀自说道:“娘不怕,你出生时,娘便没见过你,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娘和肚子里的妹妹或是弟弟,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大姐儿再也忍不住,眼泪自眼眶夺眶而出,白苍连忙给她擦眼泪,“大姐儿不哭,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来,吃奶。”

大姐儿呜咽着点了点头,乖巧地吸了起来。

喂完奶,白苍抱着大姐儿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见她脸上闷闷不乐,小小的婴孩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似隐藏着无限的心事。

白苍在心里叹了口气,趁大姐儿不注意的空荡,去挠她的手掌心,那是她身上唯一没有出疹子的地方。

大姐儿一个不防,忽然“咯咯”笑出声,她是怕痒的体质。

白苍也跟着笑,手下挠地更带劲儿,“来宝宝,给娘笑一个!”

大姐儿果然看着她,笑地愈发欢畅。

莫熙宁看着院子里那个没个正形的女人,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隆重yīn霾似乎被清风吹散了几分。

大姐儿笑着笑着,忽然流出了泪。

白苍拿着她的小爪子去擦,“大姐儿可不能再哭了,真哭瞎了眼睛,可就看不见娘了。”

大姐儿果然不哭了,自己抬手擦掉泪,又将头埋进白苍怀里,在她胸口蹭了蹭,将眼泪擦干。

母女俩闹够了,白苍抱着大姐儿走回东屋,因为莫熙宁就站在门口,她抑制不住脸上的欣喜,将大姐儿的手掌抬起,对着莫熙宁:“大爷,你看,大姐儿手心并未起疹子!”

莫熙宁随意瞟了一眼,“疹子如何会跑到手心?”

白苍不知死活地拿着大姐儿的手掌在莫熙宁面前晃了又晃,“大爷再好好想想。”

莫熙宁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自然不会如了她的意。

他伸手,欲从白苍手里抱过大姐儿,大姐儿却一扭身子,避开了他的魔爪。

白苍忍不住捂着嘴偷乐。

莫熙宁黑着一张脸,转身走进屋子,“大姐儿手心没有疹子,不知所为何故?”

莫大夫愣了一愣,早先留下来的医书里,对于天花的描述是高烧引发红疹,若前期无法控制,接下来便会变成水疱,然后变成脓疱,导致全身肿胀,形如怪物,败血而死。

通常患者在红疹出现五日内便会死亡,有的甚至一出现红疹,就踏进了鬼门关。

而大姐儿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见二人沉吟不语,皱眉立在当地,白苍抱着大姐儿走进屋子,“大姐儿所唤并非天花,而是风疹,退热后,疹子便会慢慢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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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进不了作者后台,还以为更不了,晚会儿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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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孩子

第四十一章孩子

三日后,大姐儿身上的烧退了,疹子的印痕也慢慢变淡,莫熙宁这才算相信了白苍的说法。

莫熙宁已告了数日的假,得知大姐儿无碍,他一颗心总算落到实处,不得不去忙外面的事情。

白苍和大姐儿处出了感情,越发不想离了她。

但他若离开了,就剩她和莫大夫二人在望雪轩,孤男孤女共处一室,很容易传出个什么好歹。

同样一顶青灰小轿立于望雪轩门口,白苍抱着大姐儿不愿撒手,却不得不放开,三步一回头,这段路原就只有几步远,白苍终于在上轿前,再次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大姐儿一眼。

白苍前脚刚离去,杜葭后脚就到了,见大姐儿身上都是痘子的痕迹,嘴里大呼万幸,“总算有惊无险。”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却无伸手接过大姐儿的打算。

莫熙宁垂眸,将大姐儿递给新找的奶娘手里。

大姐儿身子在奶娘怀里,两手却朝杜葭伸去,“娘,抱抱!”

这是大姐儿第一次开口叫杜葭娘。

杜葭愣怔在当地,抑制不住满脸的喜悦,再无推脱的理由,只得将大姐儿接过来,逗弄着她的小鼻子,“我们大姐儿真聪敏,竟会开口叫娘了”

大姐儿顺着她的意,脸上带笑,甜甜地连叫了好几声娘。

看着母女俩,一片欢喜和乐,莫熙宁放心地离去。

白苍回到听雨楼,霜姨娘十分意外她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姐姐这些日子去了何处?妹妹以为”

白苍浅浅一笑,并未作答。

柳梢和月裳也迎了上来,见到白苍俱是一派欢喜。

杨妈妈也带着自己的小孙女儿来给白苍请安。

“好些日子没见着姨娘了。”杨妈妈笑着道:“来,杏儿,快给姨娘磕头。”

白苍笑看着这个三岁的小女孩儿,她也在睁着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她,随后目光求助似的看向白苍身旁的柳梢,见柳梢微微点头,才带着点儿不情愿地跪下,奶声奶气地道:“杏儿给姨娘请安。”

白苍不由在心里纳罕,看样子这小女娃该是杨妈妈的孙女,怎么似乎和柳梢很熟的样子?

她点了点头,转身吩咐柳梢去拿见面礼。

柳梢寻了个小孩子玩儿的东西,杏儿高兴地接了,嘴甜地道:“谢谢柳姐姐。”和面对白苍时,简直判若两人。

杨妈妈忙不迭道:“回姨娘的话,这是奴婢大孙女儿,前几日死了娘,奴婢便求了奶奶,将她带在身边,日后待姨娘生了哥儿,便给哥儿做个扫洒的丫头。”

白苍笑着点头,知道杨妈妈不过是这样一说罢了。

等这孩子学会服侍人,至少得个四五年吧。

给白苍请完安后,众人该干嘛干嘛,杏儿趁杨妈妈不注意,挣脱了她的手,爬过去拉着柳梢的衣角,亲热地道:“姐姐,编手串儿。”

柳梢好脾气地蹲下身,理了理她的衣裳,“姐姐现在忙,闲下来再给你编手串儿可好?”

杏儿扁了扁小嘴,像数宝贝似的数着自己手腕上几串五颜六色的绳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白苍见杨妈妈含笑看着二人,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免不得出声:“杏儿,你晚些时候再来找柳梢姐姐好不好?我和她有几句话要说。”

白苍都开口了,杨妈妈再不好当哑巴,忙不迭上前,一把扯住杏儿的胳膊,拽着往外走,边走边低声训斥:“人家忙着呢,谁都像你光会吃白饭!”

柳梢气地涨红了脸,白苍却摆了摆手,这样才正常嘛,方才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杨妈妈对她的不满都写在脸上,初初再见白苍时,却未显露出一丝厌恶。

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可比闷不吭声下绊子的要好对付许多。

“我不在几日,可有何异常?”

柳梢和月裳齐齐摇头,“大奶奶遣丫头来问了一句,后来便没来过,倒是霜姨娘每日必要过来瞧一回。

白苍点了点头。

杜葭不问,自然是知晓了她的去处,霜姨娘是不是显得太热情了点儿?还是以为她像青姨娘一样,不明不白地被莫熙宁给处决了?

毕竟那晚她闹得挺凶的,也不知有没有什么风声漏出去。

柳梢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姨娘请放心,咱们屋子里的事,不会有外人知晓。”

得了她的保证,白苍便放下心来,至于怎么跟杜葭解释,那是莫熙宁的事,该他去伤脑筋,关她屁事!

晚上,莫熙宁回到饮霜阁,杜葭果然没像往常一样走过去替他换下公服,而是坐在榻上,撇过头,不理他。

莫熙宁挥退丫头,自己动手解了衣袍,换上家常长衫,走过去坐在她身侧,一手搭在她肩上,“谁惹葭娘生气了?”

杜葭哼了一声,不理他。

莫熙宁面上带着苦笑,“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便是大姐儿的生母。”

杜葭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莫熙宁面上一慌,急忙将杜葭身子掰正,“娘子,你莫哭啊!”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才会相信你的甜言蜜语。

莫熙宁急忙替她拭泪,“除了此事,我对娘子再无任何隐瞒,我对娘子之心,日月可鉴,这些年娘子还不明白么?”

杜葭泪眼迷蒙,“我又哪里能怪夫君,要怪就怪我自己,若不是我生不出孩子,你就不会找这个女人!可既然已经有了大姐儿,你为何又让她受孕?”声音里满是控诉和被背叛后的痛苦。

莫熙宁伸出两只手,欲揽她入怀,杜葭却双手推着他的胸膛,“你离我远些!”

莫熙宁带着一丝蛮力,将她带进怀里,并不顾她的惊呼,嘴唇贴着她的耳朵道:“她肚中的孩子,并不是我的种。”

杜葭愣了一下,哭地更大声了,“你无须随意寻个由头蒙我!”

莫熙宁捧着她的脸颊,逼她抬头看他,“我从未蒙过你任何事,当年我求娶你过门时,便承诺过,要将你捧在手心里呵护,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杜葭眼泪流地更凶了。

“我并非太太亲生。”莫熙宁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喃道。

杜葭哭声一顿,“你这话是何意?”

莫熙宁却不解释,兀自说下去,“熙廷才是,这些年老头子一直没有请封立世子,就是不想将爵位传给我,等着寻我的错处,好名正言顺让熙廷继承世子之位。”

杜葭彻底呆住了。

“她肚里的是熙廷的种,只要她还在我手里一天,熙廷就得受我摆布一天。”

杜葭似乎第一天认识他,那个除了脉脉情深,温柔体贴,还带着算计的莫熙宁,是那么的陌生,让她生出一丝不确定。

也是,当初若不是他的算计,自己又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呢?

第四十二章 求娶

看出杜葭眼里的生疏,莫熙宁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娘子,你是否嫌弃我的出身?”

杜葭挤出些许勉强的笑意,垂下眼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是啊!我的确配不上你,你是享誉上京城的名门闺秀,而我是个不知生母是谁的落魄侯门之子。”莫熙宁眼里带着淡淡的嘲弄,目光专注而固执地看着她,“若那一日我不曾遇见你,该多好。”双臂伸展,松松将她圈起,这次杜葭未曾拒绝,头枕着他的肩,轻轻阖上双眼。

时隔四年,杜葭对于他们的初次相遇,依旧印象深刻。

那日她陪大嫂去庙里上香,途径集市时,因为些许骚动,马车被阻住了去路,杜葭隐隐约约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不顾大嫂的反对,在丫头的陪同下走下马车,并将欺负孤儿寡母的恶霸狠狠训斥了一顿。

她本是未出阁的弱质女子,不过是仗着身旁有车夫和丫头相伴,将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说的哑口无言。

当时围观的百姓并不少,甚至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说一个姑娘家不该擅自出头,有违女德,还有说她伶牙利嘴、尖酸刻薄,缺乏教养。

唯有两人隔着一重又一重的人群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透着淡淡的钦佩。

但他们也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已,并没有靠近,或者出手为她打抱不平。

杜葭有些气馁地转身走向马车,经过车夫时,灵光一闪,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一瞬间的动作,莫熙宁没有瞧见,他身前的太子殿下却看地一清二楚。

车夫颔首,重新将马车赶起,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不知是车夫操作失当,还是马儿吃惊,总之马车突然往一边倒去,车厢里传来女眷惊慌失措的呼救声。

太子殿下依旧气定神闲地远远站着看好戏,只有莫熙宁像个傻子似的,没等吩咐,擅自上前帮忙,避免了人仰马翻的局面发生。

每每想到此处,杜葭都忍不住叹气,但凡太子对她表露出一点点的欣赏之情,她都有把握可以顺利嫁进太子府,只是自始至终,那个男人从未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过。

因为这件事,莫熙宁从太子的贴身侍卫变成了个守皇城的普通衙役,而杜尚书开始重新评估,从哪位皇子身上能够牟取最大的利益。

现在,想一想,自己能够嫁给他,还真是天意呀!

杜葭有些任命地想到。

莫熙宁却将这场初遇,看成时他前世今生最大的劫难。

大姐儿身上的疹子在十几日后,终于褪地只剩一层浅浅的粉红,莫大夫悉心调了药膏,让丫头每日涂抹,并再三保证,日后定不会留印子。

于此同时,听雨楼因为多了霜姨娘和一个坠儿,变得愈发热闹。

这日,杨妈妈牵着坠儿入屋给白苍请安,”回姨娘,老奴有一事相求,请姨娘恩准。”

白苍坐直身子,神情里透着一股子戒备,“杨妈妈说笑了,你是伺候过大***,又费心帮我看着这帮底下的丫头,可谓劳苦功高,有何恩准不摁住的。”

杨妈妈扯了下坠儿的胳膊,“你说说,你喜不喜欢柳梢姐姐。”

“喜欢!”坠儿脸上带着笑,甜甜地答道。

杨妈妈拉着坠儿,再次给白苍磕了一个头,“老奴替儿子求娶柳梢,请姨娘恩准!”

看出杜葭眼里的生疏,莫熙宁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娘子,你是否嫌弃我的出身?”

杜葭挤出些许勉强的笑意,垂下眼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是啊!我的确配不上你,你是享誉上京城的名门闺秀,而我是个不知生母是谁的落魄侯门之子。”莫熙宁眼里带着淡淡的嘲弄,目光专注而固执地看着她,“若那一日我不曾遇见你,该多好。”双臂伸展,松松将她圈起,这次杜葭未曾拒绝,头枕着他的肩,轻轻阖上双眼。

时隔四年,杜葭对于他们的初次相遇,依旧印象深刻。

那日她陪大嫂去庙里上香,途径集市时,因为些许骚动,马车被阻住了去路,杜葭隐隐约约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不顾大嫂的反对,在丫头的陪同下走下马车,并将欺负孤儿寡母的恶霸狠狠训斥了一顿。

她本是未出阁的弱质女子,不过是仗着身旁有车夫和丫头相伴,将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说的哑口无言。

当时围观的百姓并不少,甚至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说一个姑娘家不该擅自出头,有违女德,还有说她伶牙利嘴、尖酸刻薄,缺乏教养。

唯有两人隔着一重又一重的人群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透着淡淡的钦佩。

但他们也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已,并没有靠近,或者出手为她打抱不平。

杜葭有些气馁地转身走向马车,经过车夫时,灵光一闪,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一瞬间的动作,莫熙宁没有瞧见,他身前的太子殿下却看地一清二楚。

车夫颔首,重新将马车赶起,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不知是车夫操作失当,还是马儿吃惊,总之马车突然往一边倒去,车厢里传来女眷惊慌失措的呼救声。

太子殿下依旧气定神闲地远远站着看好戏,只有莫熙宁像个傻子似的,没等吩咐,擅自上前帮忙,避免了人仰马翻的局面发生。

每每想到此处,杜葭都忍不住叹气,但凡太子对她表露出一点点的欣赏之情,她都有把握可以顺利嫁进太子府,只是自始至终,那个男人从未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过。

因为这件事,莫熙宁从太子的贴身侍卫变成了个守皇城的普通衙役,而杜尚书开始重新评估,从哪位皇子身上能够牟取最大的利益。

现在,想一想,自己能够嫁给他,还真是天意呀!

杜葭有些任命地想到。

莫熙宁却将这场初遇,看成时他前世今生最大的劫难。

大姐儿身上的疹子在十几日后,终于褪地只剩一层浅浅的粉红,莫大夫悉心调了药膏,让丫头每日涂抹,并再三保证,日后定不会留印子。

于此同时,听雨楼因为多了霜姨娘和一个坠儿,变得愈发热闹。

这日,杨妈妈牵着坠儿入屋给白苍请安,”回姨娘,老奴有一事相求,请姨娘恩准。”

白苍坐直身子,神情里透着一股子戒备,“杨妈妈说笑了,你是伺候过大***,又费心帮我看着这帮底下的丫头,可谓劳苦功高,有何恩准不摁住的。”

杨妈妈扯了下坠儿的胳膊,“你说说,你喜不喜欢柳梢姐姐。”

“喜欢!”坠儿脸上带着笑,甜甜地答道。

杨妈妈拉着坠儿,再次给白苍磕了一个头,“老奴替儿子求娶柳梢,请姨娘恩准!”

第四十三章 请求

大姐儿身上的疹子在十几日后,终于褪地只剩一层浅浅的粉红,莫大夫悉心调了药膏,让丫头每日涂抹,并再三保证,日后定不会留印子。

白苍与霜姨娘同去望了一会儿,抱着大姐儿,却不能向在望雪轩那般随意。

大姐儿不知是太懂事还是小孩子健忘,自叫过杜葭娘后,便未如此称呼过别人,只在白苍逗她的时候,十分傲娇地扯了扯嘴,一点儿也不像在望雪轩时,黏白苍黏地厉害。

为此,白苍心里还小小地伤感了一把。

“姨娘,去院子里走走吧。”见白苍又坐在靠窗的榻上发呆,月裳忍不住提议道。

自杏儿来了后,柳梢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她给占去了,索性也无紧要的事,白苍便让月裳在一旁守着,月裳不耐烦和小孩子打交道,倒是十分乐意。

柳梢性子温和,有耐心,夏日的午后,树荫下一大一小蹲在地上,编手串儿,那梳着两只丫角头的小姑娘,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窗外风景果真独好。

见二人相处融洽,杨妈妈脸上也经常带着笑,看着比平时温和了几分。

这日,杨妈妈牵着坠儿入屋给白苍请安,”回姨娘,老奴有一事相求,请姨娘恩准。”

白苍坐直身子,用小孩子当工具使的人,总能使人从心底产生深深的厌恶,“杨妈妈说笑了,你是伺候过大***,又费心帮我看着这帮底下的丫头,可谓劳苦功高,有何恩准不恩准的。”

杨妈妈有些急切地扯了下杏儿的胳膊,“你说说,你喜不喜欢柳梢姐姐?”

杏儿歪着头,咬着手指头,一脸天真地答道:“杏儿最喜欢柳梢姐姐了!”

杨妈妈拉着坠儿,齐齐给白苍跪下,“老奴斗胆替不肖子福来求娶柳梢,求姨娘恩准!”

杏儿和柳梢相处地好,是有目共睹的事,杨妈妈的儿子死了妻子,恰好要续弦,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合情合理。

白苍肯定,杨妈妈肚子里没鬼,那才是见鬼了。

“不知福来现在哪处任职?柳梢是我身边服侍的,妈妈莫怪我问的琐碎。”白苍面带微笑,一副诚意十足,欲要与杨妈妈促膝长谈的模样。

一旁的月裳在心里大呼不好,忙去看柳梢的反应。

柳梢只是垂眸立在白苍身侧,安静地像一棵树。

杨妈妈面上却带着喜色和骄傲之色,“回姨娘的话,福来现今在帮忙打理***嫁妆,是奶奶铺子里的二管事。”

“脾性如何?有无**嗜好?你也知晓我们柳梢时一等一的好模样好性子,我自得给她找个知冷知热的,不能让她受了一丝委屈。”

杨妈妈心里开始不忿,你个不受宠的姨娘,身边儿的大丫头又能得脸到哪儿去?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她儿子现在可是二管事,虽说死了老婆,留下两个拖油瓶,若有大奶奶在一旁说项,就是大奶奶身边儿的绿意也是能娶的。

“回姨娘的话,我儿形势稳重,颇受重视,并无**嗜好。”就差说,配你家柳梢绰绰有余,是柳梢高攀了之类的话了。

白苍眉头皱了皱,挥手将柳梢叫到跟前:“你今年多大了?”

“回姨娘,奴婢今年十八了。”声音平稳,不带起伏。

白苍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杏儿,“你想要柳梢姐姐做你的后娘吗?”

特地将“后娘”二字说得极缓慢。

三四岁的孩子心理或多或少该有些是非观吧?

“姐姐”和“后娘”她们心里绝对是两个不一样的存在。

姐姐会给糖你吃,会陪你玩,会悉心呵护你,甚至会帮你挡住父母的藤条,后娘会如何呢?

打你、骂你,虐待你,还会变成母夜叉到梦里去挖你的眼睛。

杏儿眼里带着犹疑,滴溜溜的目光在柳梢和杨妈妈之间徘徊,有些不确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将头摇地像个拨浪鼓似的。

柳梢心思通透,再次看向白苍的目光里,多了一些感激的成分。

“柳梢姑娘心地善良,又欢喜我们家杏儿,即便做了杏儿娘,也会善待杏儿的!”杨妈妈脸上笑成一朵花儿,说道好像柳梢时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

白苍自然知道,三言两语又怎能轻易使她改变主意。

“不若这样,”她提议道:“杏儿或许更喜欢柳梢做姐姐,我们便让她们独处一天,若她二人真能相处融洽,想必柳梢日后若真嫁过去了,那也是她的福分。”

白苍说完,并无咨询杨妈妈的意思。好歹她也是个姨娘,这种事情总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柳梢明白她的用意,因而投给她感激一撇,继而蹲下身,看着杏儿道:“今晚,杏儿便我姐姐睡吧。”

杏儿自从听了“后娘”二字,对柳梢生出一些害怕的情绪,若是平时,柳梢如次说,她早跳着欢呼了,此刻却将身子倚在杨妈妈身上,身子扭来扭曲,脸上带着丝丝不情愿。

杨妈妈扯了扯她腕上的手串儿,方柔声音哄到:“晚上让柳梢姐姐给你编好看的手串儿好不好?”

又从她兜里掏出腌梅子,“还有腌梅子吃。”

“好吧,杏儿今晚和柳梢姐姐睡。”杏儿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如此,皆大欢喜咯。”白苍笑着道。

她能帮柳梢的只能到这里,剩下的就看她的发挥了。

谁知,半夜时分,柳梢忽然出现在她的床头,并轻轻拍醒了她。

白苍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莫熙宁。

毕竟只有他,才喜欢三更半夜神出鬼没。

“你不是陪着杏儿睡觉么?怎么到这儿来了?”白苍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柳梢在床前跪下,“奴婢已有心仪之人,不想嫁给福来管事,请姨娘帮帮奴婢!”

白苍披衣起身,“我并未出言,允诺将你嫁给她。”

柳梢声音里满是悲戚,“但大爷已下令,让奴婢嫁给他为妻。”

白苍皱眉,“这是何时的事?”

“就在方才?”

莫熙宁来过听雨楼,没有将她叫醒?白苍心里惊疑不定,“他有无进屋?”

柳梢点了点头,继而声音急切道:“求姨娘想办法替奴婢推了真门亲事,奴婢心里已有了人,今生非他不嫁,否则宁愿死!”

“那你就去死好了,何必求我!”白苍可不喜欢被人拿性命威

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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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天更新有些不稳定,实在抱歉。其实从进入6月开始,若辰便没什么假了,加之期末,工作都堆积在一起,实在有些忙,幸好明天就放假了,改完试卷后,应该会闲一些,倒是会多更,请大家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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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交易

柳梢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她压低声音,在床头跪下,“请姨娘恕罪,奴婢并无拿生死逼迫姨娘之意。”

白苍披衣坐起,“我自可以帮你,但于我而言,有何好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柳梢既然下定决心于半夜十分前来求她,想必已经想好了用以交换的筹码,自己身处囚笼,若能有所依傍,为何不要?

柳梢沉声道:“你还不现身,是打算眼睁睁看着我嫁给一个鳏夫吗?”

白苍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四下查看,这屋子竟还有其他人?

然而夜色昏暗,除了模糊的家具轮廓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黑影不知从哪个角度冒出,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跟前。

“灰影见过姨娘。”因不长说话的缘故,灰影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他躬身抱拳,立在柳梢神色,身姿高大,却不显压迫。

柳梢激动地站直身子,左手紧紧拉着他的袖子,右手缓缓抬起,旁若无人地抚上他的脸颊。

直到真真切切地触摸到那熟悉的轮廓,她才喜泣出声,“真的是你!”

灰影苦笑,“若时机成熟,我自会出现在你跟前,你何必要走这一步?”

柳梢倏然缩回手,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宁愿看着我另嫁他人?还是那样一个人?你忍心看我受此侮辱?”

灰影张了张嘴,“我并无此意,你嫁与他本事权益之计,我不会介意。”

“可我介意!”

白苍虽听得云里雾里,却不难看出这二人的关系,看来柳梢不愿执行莫熙宁的命令嫁给福来,都是因为这个灰影的缘故。

“我有办法可以拒绝杨妈妈的求亲,你们可以给我什么好处?”白苍觉得情侣之间的争端该留给他们私底下解决,现在紧要的是敲定他们之间的交易。

她和柳梢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了,彼此也算熟悉,故并不需要拐弯抹角。

柳梢也干脆,“日后不管姨娘会遭遇什么,奴婢与灰影承诺,保你不死!”

白苍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灰影。

灰影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白苍却在此时摇了摇头,“不够。”

柳梢心里有些微压抑,语气镇定道:“不知姨娘还有何吩咐?”

“你二人日后得听我差遣。”

“不可能!”柳梢还未发话,灰影已出声干脆拒绝。

“我不会让你们做背叛莫熙宁的事,也不会让你们为难,只要你们关键时刻帮我一把,自然我也保证莫熙宁不会查到你们头上。”

柳梢和灰影对视一眼,“不知姨娘想要我们做何事?”

白苍淡淡一笑,“待我想好会知会你们。”

“不知姨娘如何帮奴婢推却这门亲事?”柳梢既如此问,便表明他们接受了白苍的条件。

明日你只需听我的安排行事便可。白苍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番。

柳梢听了大惊,“如此只怕对姨娘名声有毁。”

白苍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名声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没有便没了吧,我肚里还怀着孩子呢,大爷总不能因为这么件小事便让我下堂吧。”

柳梢满上仍是一片担忧,这个法子却能帮她退亲,但势必对白苍名声有损,同时会引起杜葭和莫熙宁的不满,到时她在莫府的日子,只怕愈发艰难了。

“我都不在乎,你还在那儿纠结什么?”白苍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柳梢羞愧地低下了头,“奴婢谢姨娘成全。”语毕,硬是拉着灰影给白苍磕了个头。

第二日一大早,杨妈妈来到正屋给白苍请安。

柳梢因要服侍白苍更衣,早早起来了,将杏儿穿戴整齐,让她在偏方里玩。

用过早膳后,白苍将杏儿叫到跟前:“你昨日与柳梢姐姐一起歇了一晚,现在还想要柳梢姐姐做你的后娘吗?”

杏儿眼神怯懦地瞅着白苍,又求助似的看向杨妈妈,昨晚柳梢将她按在澡盆子里上上下下洗了个彻底,这种感觉怎能说呢,小孩子都喜欢玩水,杏儿也是,但在水里一呆就是一个时辰,还不能轻易乱动,这对于杏儿来说,就有些难忍了。

柳梢性子确实温和,但有时候也很固执,她认为对的事,就一定得做完,她也不会打你骂你,越是这样,杏儿反倒不敢哭闹,憋屈地把澡洗完了。

晚上睡觉也是,手一定得放在被子里面,交叉放在肚皮上,头得枕在枕头上,两腿要并拢,不能大张着毫无睡相。

杏儿觉得这个姿势别扭极了,柳梢还特别严格,一旦她将手伸出被子外面,或者打了个滚儿趴着睡,柳梢一定会轻轻地叫醒她,让她调整好睡姿后再睡,这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苛责了,所以一个晚上下来,杏儿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和柳梢睡,也一定不要让柳梢当她的后娘。

白苍笑眯眯地问道:“杏儿昨晚和柳梢姐姐一起睡的好不好?”

杏儿急忙摇头,身子一溜,躲到了杨妈妈后面,眼神复杂地瞅了眼柳梢,又低头瞅着自己腕上五颜六色的手串。

她咬了咬唇,挣扎了良久,极不情愿地挪开步子,走到柳梢面前,“柳梢姐姐,你不要做我的后娘好不好?我把这些手串都给你!”十分大方地伸出自己的手腕。

柳梢愣了一愣,白苍却捂着唇轻笑,打趣道:“你昨日该不会虐/待这孩子的吧。”

柳梢面上满是尴尬之色,“请姨娘明鉴,奴婢不曾。”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杨妈妈将杏儿拉到自己跟前,险些立刻掀开衣裳,看她身上有无伤痕的印记,转念一想,柳梢就算真的对杏儿做了什么,也不会留下可以的证据,如此心里更像火烧火挠一般,恨不得立即将杏儿拉到偏房,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苍收了面上的玩笑之意,沉吟一番道:“看来真地待在一块儿过活,杏儿并不若我们想的那般,与柳梢相处融洽。不若等我见过福来之后,再做决定如何?若他真的人品好,性子佳,那我们柳梢也算捡到宝了,想必来日方长,亦能和两个孩子慢慢磨合。”

杨妈妈心里原有些不快,听到白苍夸自己儿子,面上神色才有些缓和,“既如此,老奴午后便带他过来,见姨娘一面。”

“他是男仆,私自出入传出去恐怕不好听,得寻个有头打掩护放好?”

“此事包在老奴身上,请姨娘无须担心。”杨妈妈拍着胸脯爽快应下。

“如此甚好。”

虽然开头有些不愉快,今日早上这一见,算得上主仆尽欢。

第四十五章 冒犯

“柳梢姐,你真要嫁给那个福来?”午后,服侍白苍睡下后,月裳把柳梢拉到外间,低声问道。

柳梢低眉,“大爷昨晚将我叫过去,特地说了此事,我自要听从命令。”

月裳面上是一片难过之色,“我们为奴为婢的自要对大爷之命唯命是从。”

柳梢笑了笑,算是作答。

她和月裳都是莫熙宁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自然和普通的奴婢不一样。

一觉睡醒,日头已划过了树梢,白苍打算去外面吹吹风,边让柳梢搬了个玫瑰椅放在廊檐下,在旁观放了个方杌,上面的盘子里盛着些新鲜的水果。

“福来约莫何时来?”白苍拿了颗洗净的李子,边吃边问柳梢。

她近来口味发生了些变化,孕吐减轻了些,开始偏食些味酸的食物,月裳还在一旁说着,“酸儿辣女”,“姨娘肚子里定是个哥儿”之类的话。

“回姨娘,奴婢方才去院门处看了看,还不曾来。”

白苍点了点头,在吃了五个李子,三颗葡萄之后,月裳在一旁低声道:“回姨娘,人来了。”

白苍抬眼看去,眼里带着一丝讶异,“那是福来?”

月裳面上迅速闪过一丝失望和不屑,“他长地还真福气。”

“可不是么?像颗圆滚滚的会走路的胖冬瓜。”白苍捂唇轻笑。

实在是杨妈妈年纪半百,身量依然苗条,丝毫没有发福的迹象,矮是矮了点儿,却不会给人臃肿之感。而她这个儿子,不仅矮而且胖,还爱笑,颇有些像白苍印象中过年时舞狮子的福娃。

福来缓缓走近,白苍忙收了一脸的嬉笑之色,站起身下了台阶,往前迎了几步,“福管事,你来了。”

西屋,霜姨娘午觉刚起,听如意说有个小厮往东屋去给白苍请安,忙不迭趴在窗棂上,隔着窗缝往外看。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白苍的一举一动,却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霜姨娘见二人似乎相谈甚欢,那人不知说了什么话,逗地白苍哈哈大笑,一阵笑过后,那人从怀里掏出个盒子,递给白苍。

白苍收了,随后在丫头的簇拥下步入屋内,只留下一个丫头在廊檐下,和那人面对面站着。

柳梢对福来浅浅一笑,“福管事冒着烈日而来,定然干渴难耐,喝杯凉茶吧?”说着将事先摊凉的茶递给他。

“多谢柳梢姑娘。”福来接过,慢慢饮尽,用袖口擦了擦唇,躬身将茶杯递给柳梢。

他在外行走多年,待人接物圆滑有礼,这一点确实挑不出什么好。

“柳梢姐姐,你快来看看姨娘的绿头簪放在了何处。”屋内传来月裳的叫唤。

柳梢抬眼羞涩地看了福来一眼,屈膝向他行了一礼:“奴婢先失陪一会儿。”回头对屋内道:“哎!来啦!”

柳梢这一进去,便在里头翻找了许久,院子里只有个扫洒的丫头,远远地带着一丝好奇地看着他。福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才来得急,有些热,心里却十分欢喜。

柳梢模样俊俏,性子又好,比她先前那个婆娘不知要强多少倍,福来心里原本存的那股子不情愿彻底消散地无影无踪,不免又生出一丝得意之情来。

还是老娘打地一手好算盘,此举不仅讨了大奶奶欢心,让大奶奶能够名正言顺往白姨娘身边安人,还为自己讨了个美娇娘,简直一石二鸟!

待会儿出去外面,定地给她带份全福楼的红烧蹄髈!福来在心里合计着,只觉得这日头似乎越来越晒似的,免不得自己又倒了杯水,匆忙灌了,将杯子轻轻放好。

左等右等,白苍终于拿着方才那个盒子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歉意道:“让福管事久等了,我原想把那支绿头簪赏给柳梢当嫁妆,却不知放在何处,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福管事可否多待片刻?”

“姨娘莫急,慢慢找便是。”福来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看来这绿头簪一定价值不菲,日后柳梢嫁过来后,还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曾想,还能小赚一笔!

白苍见福来额头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上也范着一层轻微的潮红,不由拿了搁置在一旁椅背上的帕子递给他,“福管事擦擦汗吧。”

福来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又觉得此举不妥,有些惶恐地道:“这帕子乃姨娘之物,小的不敢用。”

白苍捂唇轻笑,眼波流转,别有一段韵味,“你没见我是从一旁拿的?这并不是我之物,至于是谁的,你心里还不清楚?”

福来面上一喜,伸出双手接过,“谢姨娘赏帕。”

微风吹过,一股甜香袭来,福来只觉得气血上涌,脑子有些不听使唤,两手一转,反手捉住了白苍递帕子的手。

“福管事这是做什么?”白苍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福来眼里渐渐弥漫着一层猩红,面上的潮红愈发地重,心里像有成千上万的蚂蚁挠着他,诱哄着他,蛊惑着他,面前的女子面容已不那么清晰,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身上的燥热急需纾解,福来一手紧紧抓着白苍,一手不耐烦地扯了扯衣领。

“你快放开我!”白苍面上闪过一片慌张,抖着声音连连大叫:“柳梢,月裳!”

柳梢和月裳听到声音,急忙跑出来,看到这一幕,俱是大惊失色,“福管事,你怎可做出这种事?还不放开我们姨娘!”

福来此刻哪里听得进她们的话,反倒是手上一用力,将白苍硬生生地往前拉了一步,若不是柳梢眼疾手快,扯住她另一只胳膊,只怕白苍此刻已被拉进了福来的怀里。

“福管事,你若再不放手,我便喊人了!”月裳在一边儿用力地掰他的手,见他不听,手下一个用力,狠心掰折了他的拇指和食指关节。

伴随着两声“咔嚓”之响,福管事忽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急忙脱了手,捂着自己的右手连连抽冷气。

杨妈妈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白苍面无血色,浑身瘫软地倚在柳梢怀里,目光呆滞,眸中满是惊恐之色,而她的宝贝疙瘩,则捂着自己的右手,一脸痛苦。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看了这么久的戏,也得进去掺和一笔不是?霜姨娘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如意,慌慌张张地从西屋赶过来,大惊失色道:“哎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白苍目光茫然地看着她,又看看杨妈妈,忽然“哇”地一声,将脸埋在柳梢怀里,大哭起来。

肩头松动,声音撕心裂肺,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究竟发生了何事?”杨妈妈拉过自己儿子上下瞧了一番,沉声问道。

福来在最初的痛楚和躁动过后,已缓缓清醒了过来,事到如今,不管为何会造成如今这副局面,总之是他做错了事,不知天高地厚地冒犯了莫熙宁的姨娘,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处罚等着他。

福来心思忐忑地对着白苍迎面跪下,“小的一时糊涂冒犯了姨娘,请姨娘责罚。”

杨妈妈只觉得气血上涌,险些昏了过去。

“你这是被晒昏了头,还不起来,莫在姨娘面前胡言乱语!”她急忙跑过去,想要把福来从地上拉起来,奈何福来庞大的身躯,她拉不动分毫。

“你不要自己的前程了么?”见来硬的不行,杨妈妈只得压低声音,在自己儿子耳边低声警告道。

这一切原就是个局,怪就怪自己疏忽大意,竟中了这个狡诈女人的套。

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是他想赖就能赖掉的,认错态度诚恳些,或许还能换来一个从轻发落。

“娘,您莫拉儿子,是儿子做错了事,您便让儿子给白姨娘多磕几个头,以减轻儿心底的愧疚。”福来说着,不顾杨妈妈焦急的神色,对着白苍“咚咚”地一连磕了十来个头,将额头磕地一片青紫,有些地方还磕破了皮。

“你走吧,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白苍将脸埋在柳梢的怀里,哽着声音道:“我相信你是无心的。”大有息事宁人之意。

第四十六章 出头

“这怎么行!他一个男仆,且不说如何得以进来听雨楼,竟敢不顾姐姐身份,公然冒犯姐姐,岂是一句晒昏了头就能蒙混过去的?此事自要告知奶奶,秉公处理,否则日后该如何确保你我之安宁?”霜姨娘在一旁愤然说道,大有不严惩福来决不罢休之意。

虽然福来是杜葭的嫡系家仆,她此时出头,定会得罪杜葭,但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方能吸引莫熙宁的注意力,只要莫熙宁步入听雨楼,她的机会便来了。

杨妈妈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见人白苍都没说什么,霜姨娘这个莫熙宁八百辈子都不瞧一眼的女人倒跳出来蹦跶,忍不住反唇讥道:“霜姨娘是想将此事闹得满府尽知,坏了白姨娘的名声吗?不知姨娘此举居心何在?”一句话意欲挑起白苍和霜姨娘的矛盾。

霜姨娘怒目看向杨妈妈,抬高声音道:“我与姐姐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我倒要去奶奶跟前问上一声,侯府的规矩是否与别家不同,一个奴仆竟可以公然挑拨姨娘间的关系!”

不待杨妈妈反驳,她继而道:“你莫以为白姐姐性子绵软好欺负,也莫仗着自己在府里待了几年就横着走,我这便去见奶奶,将此事说道清楚!至于究竟是谁居心**,包藏祸心,咱们就走着瞧!

杨妈妈没想到霜姨娘一个平时不怎么出声的不得宠姨娘忽然间变得如此硬气,就算将此事报到杜葭哪儿,杜葭也会想法子压下去,毕竟于白苍名声不利,想必福来也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倒是自己这么被她揪住不放,安插一个“挑拨、顶撞和不敬”之罪,到时被人有心利用,怪罪杜葭“御下”不严就不好了。

虽在心里暗恨,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悔过之意,杨妈妈也不去拉福来了,反倒在他身旁跪下,“老奴方才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揣摩错了霜姨娘的意图,请霜姨娘恕罪,不管怎样,老奴都是为着白姨娘的名声着想,还请霜姨娘大人有大量,绕过老奴这一回。”杨妈妈都这样说了,似乎霜姨娘不饶恕她,就是不为白苍着想似的。

霜姨娘懒得和一个妈妈打嘴巴官司,她转向月裳和柳梢道:“先将你们姨娘扶到屋子里去吧,再去熬一碗安神汤给她喝下。”

月裳点了点头,和柳梢一起将白苍扶到屋子里去,霜姨娘带着如意紧跟而入,杨妈妈趁机将福来从地上拉起来,“你先去给奶奶认个错,告知奶奶此间的情形,也好让奶奶心里有个谱。”

福来想了想,点了点头,此处不适宜长待,否则传出去会被人说闲话,“娘,您随儿一道去一趟吧。”福来说着,俯身在杨妈妈耳边耳语了两句。

杨妈妈点了点头,先去屋子里看望白苍。

白苍依旧将头埋在柳梢怀里,肩膀抖动着,在低声哭泣。

杨妈妈利落地在白苍跟前跪下:“福来做了错事,老奴身为他的娘亲,亦有错处,请姨娘放心,老奴这便去饮霜阁去向奶奶道明个中情况,请奶奶秉公办理。”说完朝白苍磕了三个头,垂眸退了出去。

“姐姐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霜姨娘见杨妈妈忽然转性,如何不清楚她的打算,因而面上才带着一股子恨意。

白苍哭了这许久,总算从柳梢怀里抬起头,满面泪痕道:“妹妹,还是算了吧。”

霜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面上一片坚决,“此事决不能姑息,否则日后,我们还不知会被怎么欺负!姐姐便是看在肚里孩子的份上,也不该如此退缩!”

白苍嘴唇张了张,终是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霜姨娘弯下腰,拿帕子替白苍擦掉面上的泪水,“姐姐,你是快要当娘的人了,我早先听过一句话,叫‘为母则强’,你若不强硬些,日后,他们可不得欺负到你肚中那个头上去?今日原无我何事,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霜姨娘说到最后,面上一片萧瑟。

“如此,谢谢妹妹了。”白苍眼睫轻轻地颤了颤,低声说道。

“帮你亦是帮我自己。”霜姨娘浅浅对白苍笑了笑,“只希望日后若此事落到我头上,姐姐也能替我说句话。”语毕,带着如意快步离去。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主仆三人。

“柳梢,你扶我去内室躺躺,我腿软,使不出力气。”白苍一脸的祈求之色,像向只向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猫。

柳梢点了点头,转而吩咐月裳,“你去隔壁库房看看,有无安神汤,去给姨娘熬一副。”月裳点头应下,面上笼罩着一片凝重。

步入内室后,白苍双手大张,好无形象地躺在床上,小声嘀咕道:“总算都走了,累死我了。”

柳梢眼里的担忧并未褪去,“不知大爷知晓此事后,会不会冷落姨娘?”

白苍挑眉,“你觉得他对我还不够差?”

见柳梢抿唇不语,白苍想起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苛刻,不由道:“你是担心他会嫌弃我?”

柳梢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莫熙宁对白苍虽算不上好,但白苍毕竟是他的人,自己的侍妾被别的男人碰了,还是个身份低贱的奴仆,莫熙宁那种极为苛责的人,不知会不会因此觉得白苍脏了身子而嫌弃她

“是奴婢对不起姨娘”

白苍打断了她的话,“我记得昨晚灰影似乎说过,他并不介意你嫁给福来?”

“我与他自幼的情分,他若敢嫌弃,我定打地他不敢嫌弃!”

白苍知道柳梢似乎力气不小,不由轻笑,“你平时看着挺温和,不曾想也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也只有在一个愿意包容自己的人面前,才会毫无顾忌对暴露出性格里恶劣的一部分出来吧。

柳梢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姨娘要不要喝茶?奴婢给您倒一杯。”

白苍摇了摇头,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伤感,附身到这个身体这么久,虽然经历不怎么美好,但从未觉得自己可怜过。

骨子里,她其实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吧?

只可惜,她运气不佳,前世没遇见,今生更不可能了。

第四十六章 出头

“这怎么行!他一个男仆,且不说如何得以进来听雨楼,竟敢不顾姐姐身份,公然冒犯姐姐,岂是一句晒昏了头就能蒙混过去的?此事自要告知奶奶,秉公处理,否则日后该如何确保你我之安宁?”霜姨娘在一旁愤然说道,大有不严惩福来决不罢休之意。

虽然福来是杜葭的嫡系家仆,她此时出头,定会得罪杜葭,但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方能吸引莫熙宁的注意力,只要莫熙宁步入听雨楼,她的机会便来了。

杨妈妈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见人白苍都没说什么,霜姨娘这个莫熙宁八百辈子都不瞧一眼的女人倒跳出来蹦跶,忍不住反唇讥道:“霜姨娘是想将此事闹得满府尽知,坏了白姨娘的名声吗?不知姨娘此举居心何在?”一句话意欲挑起白苍和霜姨娘的矛盾。

霜姨娘怒目看向杨妈妈,抬高声音道:“我与姐姐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我倒要去奶奶跟前问上一声,侯府的规矩是否与别家不同,一个奴仆竟可以公然挑拨姨娘间的关系!”

不待杨妈妈反驳,她继而道:“你莫以为白姐姐性子绵软好欺负,也莫仗着自己在府里待了几年就横着走,我这便去见奶奶,将此事说道清楚!至于究竟是谁居心**,包藏祸心,咱们就走着瞧!

杨妈妈没想到霜姨娘一个平时不怎么出声的不得宠姨娘忽然间变得如此硬气,就算将此事报到杜葭哪儿,杜葭也会想法子压下去,毕竟于白苍名声不利,想必福来也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倒是自己这么被她揪住不放,安插一个“挑拨、顶撞和不敬”之罪,到时被人有心利用,怪罪杜葭“御下”不严就不好了。

虽在心里暗恨,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悔过之意,杨妈妈也不去拉福来了,反倒在他身旁跪下,“老奴方才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揣摩错了霜姨娘的意图,请霜姨娘恕罪,不管怎样,老奴都是为着白姨娘的名声着想,还请霜姨娘大人有大量,绕过老奴这一回。”杨妈妈都这样说了,似乎霜姨娘不饶恕她,就是不为白苍着想似的。

霜姨娘懒得和一个妈妈打嘴巴官司,她转向月裳和柳梢道:“先将你们姨娘扶到屋子里去吧,再去熬一碗安神汤给她喝下。”

月裳点了点头,和柳梢一起将白苍扶到屋子里去,霜姨娘带着如意紧跟而入,杨妈妈趁机将福来从地上拉起来,“你先去给奶奶认个错,告知奶奶此间的情形,也好让奶奶心里有个谱。”

福来想了想,点了点头,此处不适宜长待,否则传出去会被人说闲话,“娘,您随儿一道去一趟吧。”福来说着,俯身在杨妈妈耳边耳语了两句。

杨妈妈点了点头,先去屋子里看望白苍。

白苍依旧将头埋在柳梢怀里,肩膀抖动着,在低声哭泣。

杨妈妈利落地在白苍跟前跪下:“福来做了错事,老奴身为他的娘亲,亦有错处,请姨娘放心,老奴这便去饮霜阁去向奶奶道明个中情况,请奶奶秉公办理。”说完朝白苍磕了三个头,垂眸退了出去。

“姐姐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霜姨娘见杨妈妈忽然转性,如何不清楚她的打算,因而面上才带着一股子恨意。

白苍哭了这许久,总算从柳梢怀里抬起头,满面泪痕道:“妹妹,还是算了吧。”

霜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面上一片坚决,“此事决不能姑息,否则日后,我们还不知会被怎么欺负!姐姐便是看在肚里孩子的份上,也不该如此退缩!”

白苍嘴唇张了张,终是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霜姨娘弯下腰,拿帕子替白苍擦掉面上的泪水,“姐姐,你是快要当娘的人了,我早先听过一句话,叫‘为母则强’,你若不强硬些,日后,他们可不得欺负到你肚中那个头上去?今日原无我何事,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霜姨娘说到最后,面上一片萧瑟。

“如此,谢谢妹妹了。”白苍眼睫轻轻地颤了颤,低声说道。

“帮你亦是帮我自己。”霜姨娘浅浅对白苍笑了笑,“只希望日后若此事落到我头上,姐姐也能替我说句话。”语毕,带着如意快步离去。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主仆三人。

“柳梢,你扶我去内室躺躺,我腿软,使不出力气。”白苍一脸的祈求之色,像向只向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猫。

柳梢点了点头,转而吩咐月裳,“你去隔壁库房看看,有无安神汤,去给姨娘熬一副。”月裳点头应下,面上笼罩着一片凝重。

步入内室后,白苍双手大张,好无形象地躺在床上,小声嘀咕道:“总算都走了,累死我了。”

柳梢眼里的担忧并未褪去,“不知大爷知晓此事后,会不会冷落姨娘?”

白苍挑眉,“你觉得他对我还不够差?”

见柳梢抿唇不语,白苍想起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苛刻,不由道:“你是担心他会嫌弃我?”

柳梢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莫熙宁对白苍虽算不上好,但白苍毕竟是他的人,自己的侍妾被别的男人碰了,还是个身份低贱的奴仆,莫熙宁那种极为苛责的人,不知会不会因此觉得白苍脏了身子而嫌弃她

“是奴婢对不起姨娘”

白苍打断了她的话,“我记得昨晚灰影似乎说过,他并不介意你嫁给福来?”

“我与他自幼的情分,他若敢嫌弃,我定打地他不敢嫌弃!”

白苍知道柳梢似乎力气不小,不由轻笑,“你平时看着挺温和,不曾想也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也只有在一个愿意包容自己的人面前,才会毫无顾忌对暴露出性格里恶劣的一部分出来吧。

柳梢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姨娘要不要喝茶?奴婢给您倒一杯。”

白苍摇了摇头,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伤感,附身到这个身体这么久,虽然经历不怎么美好,但从未觉得自己可怜过。

骨子里,她其实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吧?

只可惜,她运气不佳,前世没遇见,今生更不可能了。

第四十七章 惩戒

(上一章上传重复了,抱歉,等我用有网了再改过来,最近两天都是爪机上传,十分崩溃)

饮霜阁里,杨妈妈与福来一同跪在杜葭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发生在听雨楼的事说了,而后便低垂着头,静候杜葭的发落。

霜姨娘随后而来,静静立在一边,听杨妈妈母子一唱一和,嘴角只噙着一缕冷笑。

杜葭见她此等模样不由皱眉,“你也是为此事而来?”

霜姨娘躬身道:“回奶奶,正是。”

“此事我会处理,若无其他事,你先下去吧。”杜葭面上有些不耐。

“不知奶奶要如何处置?”霜姨娘脚下不动,抬眉问道。

杜葭眉梢一挑,“怎么,我如何行事还需向你报备?”

霜姨娘立即换上一副温良谦恭的表相,“奶奶折煞奴婢了,只是奴婢现下也住在听雨楼,白姐姐身体不适,自要替她好好看看这胆大妄为的刁奴是何下场?”

杜葭冷笑着站起身,“既如此,那还是等大爷回来再审吧,索性这刁奴轻薄的是大爷的侍妾!”语气,厉眼往左右一扫,绿意和红绡从善如流地跟在她身后,走出正屋往偏厅而去。

杜葭这一走,再也没现身,霜姨娘看了眼时辰,过摸着离莫熙宁回来还要一个时辰,一咬牙,还是决定死磕到底,这样莫熙宁回来后,才有机会注意到她。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悄然而逝,宽阔的正屋里,两四人面色平静,心思各异,两跪两站,无声地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霜姨娘只觉得自己两腿都站麻了,欲寻个地方坐会儿,又怕被人揪住把柄说她没规矩,只得老老实实地站着。

跪着二人更不好受,膝盖骨已经麻地没有知觉了,只能借着弯腰的空荡去揉一揉。

莫熙宁如往常一样,回饮霜阁必定先去寻杜葭,不料在正屋发现了这么一群人。

他并未踏步迈入,而是问身旁的原子,“去问问发生了何事?”随即丢下原子,往东厢房二人卧房而去。

杜葭见他回来了,歪坐在榻上,脸上似笑非笑地道:“正屋里还等着大爷去做判决呢,您快去吧。”

这还是杜葭第一次往外面赶人,莫熙宁脸上带笑,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一手请抚她隆起的腹部,“是谁惹娘子生气了?竟迁怒到为夫身上?”

杜葭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语气凉凉道:“倒不是惹我生气,只怕要激怒大爷了。我那不长眼的从娘家带过来的刁奴冲撞了大爷您的爱妾呢!另一个看不过眼,巴巴地跑过来替她打抱不平。妾身这不是怕自己处置地没个轻重,让她们受委屈了嘛!”

莫熙宁方才路过正屋时,随意往里瞥了一眼,约莫记得站着那个是霜姨娘?那么被冲撞了的就是白苍了

“她肚中的孩子我留着有大用,其余倒没什么了。”莫熙宁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让杜葭有些拿不准,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做戏给她看。

“妾身不耐烦处理那些腌臜事,爷既回了,您便看着办吧。”杜葭伸了伸胳膊,从莫熙宁怀里脱身。

莫熙宁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宠溺地道:“自有孕以来,你是越发惫懒了。”目中满是柔情,不带一丝指责。

杜葭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双饱含深情的双眸中,她复爬过去,两手抱着莫熙宁的肩膀,从后面拥着他,“那也是因为夫君大人怜惜,疼爱,妾身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惫懒。”柔软而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一阵牵动心绪的细风,亦像幼时他躲着丫头藏在假山后面,捧在手心里吃的糖块,甜腻地能够浸透人的心脾。

“夫人既如此说来,为夫哪有不走一趟的礼?”莫熙宁捏了捏她细腻光滑的柔荑,拿在唇角轻轻一触,随即站起身,嘴角带笑,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杜葭收回被他吻了一下的手,明明只是轻轻一个触碰,却仿佛在心尖上打下了永久的烙印。她忙不迭掏出帕子,覆在手背上,揉了又揉,搓了又搓,只将鲜嫩白皙的手背擦出一片刺目的红肿,这才罢休。

“夫人,您自午觉起便未进食,不若奴婢去厨下为您端碗甜汤?”

杜葭自然知道她此举为何,不由摇头,“不必。”

绿意张嘴欲言,被杜葭挥手止住,“你忘了正屋里都有哪些人吗?”

绿意“啊”了一声,随即低声退到一旁,心里暗恼自己多嘴。

福管事和杨妈妈都是大***陪房,大爷对大奶奶宠爱有加,处置此事自会注意分寸,自己此番贸然出现,反倒有大奶奶不信任大爷之嫌。

杜葭悠闲地窝在榻上,拿了个干果,又一茬没一茬地吃着,权当打发时间,她倒有些好奇,莫熙宁究竟会如何处置此事。

一个干果还没啃完,正屋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杜葭一个激灵,从榻上坐起,绿意和红绡也唬了一跳,二人对望一眼,齐齐上前,搀扶杜葭。

“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尽管心噗通噗通跳地厉害,杜葭依旧端坐榻上,凝神静听屋外的动静。

正屋里,莫熙宁端坐主位,冷眼看着捂着右手,痛苦不堪的福来,硬声道:“今日原是要断你一手,念在你是葭娘陪嫁的份上,便只斩你一指。你可要记好了,白姨娘是我的女人,我拿她当猫当狗,做牛做马,那是我的事,但若其他人胆敢肖想她半分,我绝不放过!”莫熙宁忽然从座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福来道:“我莫熙宁用过的东西,还轮不到别人来染指!”

霜姨娘揪着帕子的手一紧,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她还从未正面撞见过莫熙宁青面獠牙的模样,想到自己先前这般顶撞杜葭,还不知会何如被罚。

初时的那股决然和狠劲不知何时消匿了踪迹,取而代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惧意,她有些恐慌地垂下头,害怕莫熙宁投过来的视线。

尽管自始至终,莫熙宁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小奴知错,小奴知错。”福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右手那根断指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儿地对着冷硬的地板磕响头。

杨妈妈再一边亦是脸色煞白,愣愣地不知如何反应。

莫熙宁无动于衷地绕过福来,视线终于落在了霜姨娘身上。

虽然低着头,但霜姨娘就是感觉到了那定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终于轮到自己了么?

逃避是没法儿解决问题的,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决绝地抬起头,勇往直前地与那人视线相对。

第四十八章 下毒

莫熙宁越过二人,一步步往霜姨娘走去。

尽管低垂着头,但霜姨娘就是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那如有实质的定格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

她强忍内心的恐惧,脊背僵硬地保持着谦卑而恭顺的姿势,心里却打定主意,若莫熙宁像对待青姨娘那般处决她,哪怕拼个鱼死网破,她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一双黑中泛着幽光的青面缎靴停在了脚前,霜姨娘轻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微垂眼睑,“不知大爷有何吩咐?”

“你对爷今日的处置是否满意?”

“奴婢不敢。”霜姨娘声音平稳,语气不卑不亢。

莫熙宁一声嗤笑,“你在对着大奶奶时,可不是这般说辞?”

“奴婢不明白,奴婢对着大奶奶时是何种说辞?”

“巧言令色!掌嘴!”莫熙宁面色忽地一寒,对左右喝道。

立有两个想要表现的丫头跑上前来,一人押着霜姨娘一边肩膀,意欲将其按压在地上。

“奴婢不服!”霜姨娘激烈挣扎,睁大双眼,瞪着莫熙宁,“请大爷说个明白,奴婢如何‘巧言令色’了?”

“你是我的侍妾,我让你生,你才能生;我让你死,你就得死;我断定你‘巧言令色’,你便是巧言令色。我是否说个明白,又何须向你交代?”

霜姨娘冷笑,“如此,奴婢的生死便是爷您一句话的事儿了?”

莫熙宁只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那么不知白姨娘与她肚中孩子的生死,又由谁说了算?”

莫熙宁双目微缩,抿唇盯着她一瞬,“自是由不得你!”

“呵呵!”霜姨娘装似癫狂地仰天大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他人。

她没有错过莫熙宁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一瞬间,他先是惊愕,继而紧张、担忧、害怕,而后才将所有的情绪都隐了下去,让人摸不清底细。她全看在眼里,看地一清二楚!就像她知道他原是打算像处决青姨娘那般随意寻个由头就要了她的命!

“奴婢命虽卑贱,但不巧,恰恰掌握了那两人的命!”霜姨娘终究被那两个奴婢按到在地,然而身上凌厉的气势更甚。

“原本白姨娘够谨慎,再三推阻,最终却还是中了我的计,喝下了那杯我亲手递过去的白开水。您若不信自可以问问当时躲在帐幔后面的那个暗卫,奴婢记得他当时应当是一袭灰衫,从他的角度,可将一切看地清清楚楚。当然,您若想让他看清我是何时何地给白姨娘下了药,这个只怕有难度,即便是享誉盛名的莫大夫,也摸不清这毒一二!”

见莫熙宁紧敏的唇线扯成一条平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周身的戾气却愈发浓厚,无处不散发出一种想要杀人的气息,霜姨娘只觉得心头大快。

“霜姨娘姨娘癔症发作,神志不清,满嘴胡言乱语,带回望雪轩好生看管起来。”莫熙宁对押着霜姨娘的两个丫头吩咐道。

“呵呵!您将什么都查不出来!拿两条命给奴婢一人陪葬,奴婢这一生也值了!”霜姨娘眉间笑意愈发深厚,双眸脉脉情深地凝视着莫熙宁幽深如墨的双眼,直到被婢女拖着一步步往外走,最终在院门外消逝了身影。

“你二人先下去吧。”莫熙宁转身对杨妈妈与福来到,面上是山雨欲来的平静。

“是。”杨妈妈与福来听了这么一场精彩的好戏,心里却忐忑不安,听了莫熙宁的话,如蒙大赦般,匆忙退下。

莫熙宁抬步步入正屋,立在廊檐下的暗影里沉默了半晌,若无其事地回卧房陪杜葭用晚膳。

杜葭自是听到了他那番豪言壮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整顿饭吃的兴致缺缺,莫熙宁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到最后堆了满满一碗,杜葭一个气闷,拿起自己面前的碗,将里面的饭菜全数倒进莫熙宁碗里,“太多了,吃不下!”

莫熙宁微微一笑,竟一滴不剩,全部吃完了。

饭后,夫妻二人相拥而眠,见莫熙宁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杜葭背着他,翻来覆去,带着一股气闷睡了过去。

白苍因为听了莫熙宁对福来的处罚,晚间特地多吃了半碗饭。

她就不信,福来在听雨楼做下这等事,还有脸面到她面前来求娶柳梢!

晚上在睡梦中梦见计划顺利实施,她成功逃离侯府,她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啊!”待看清黑暗中立在床头的那袭暗影,她忍不住低叫出声,却被那人出手极快地捂住了双唇。

大半夜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是人做的事儿吗?白苍对于这男人的行径极为不耻。

“穿好衣裳,随我外出。”莫熙宁宽厚的手掌捂着她的唇,另一只摁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到。

“外出?”白苍心里一个咯噔,“这是要转移阵地,换个地方囚禁的意思?”

那她的逃跑计划还能顺利进行吗?

莫熙宁自不会给她时间反对,怕她开口说话引起动静,索性在她脖颈处一敲,将她打晕,而后背着她,在暗卫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越出侯府的院墙。

白苍是被颠醒的,尽管莫熙宁顾及着肚中孩子,行走地极为平稳,但在这个陌生世界养成的灵敏感觉还是让白苍在很短的时间醒了过来。

她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见自己不在马车里,而是在莫熙宁怀里,心下已万分诧异,不由压低声音道:“你要将我带往何处?”

“回春堂。”看不见那张可恶的嘴脸,单听声音,会让人错以为这是个温柔又体贴的男人。

果然是自己肚中这块肉出问题了,白苍两手搂紧他的脖子,让自己在他怀里待地更稳一些。

虽然各怀鬼胎,白苍觉得至少此时,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能让肚中的孩子有事,因而要合作,不能相互为难。

莫熙宁难得见她收起满身的利爪,温顺地像只小猫一样窝在她怀里,若是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眸中的神色愈发冰冷。

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女人是这世间最危险的生物,永远也不要相信她们或有意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情!

那只是勾/引男人堕/落与**,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中的一种手段而已。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能够清楚地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就在白苍百无聊赖地将要睡过去时,莫熙宁在街角一间紧掩的小木门前停了下来。

他一手箍住白苍的腰,将她挂在胸前,一手从袖中掏出钥匙,打开铁索,复又抱着白苍,往漆黑而曲折的小巷深处走去。

“不是去回春堂吗?”

莫熙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抱着白苍的双手随之紧了紧。

“嘶!你捏痛我了。”白苍双手挣了挣,皱眉道。

莫熙宁放轻了力道,在她头顶闲闲道:“你知道了不该知晓的东西,除了乖乖待在我身边听我差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四十九章 不愿

白苍撇了撇嘴,被威胁了这么多回,死猪也不怕开水烫了。

见她没反应,莫熙宁也抿了抿唇,二人一路无声,在拐了数不清几个弯后,终于抵达一个树木丛生,在夜间看来,颇有些渗人的小院子里。

莫熙宁将白苍放在地上,拉着她的手,穿过院子,往其中一间屋门而去。

莫大夫一定是世间最没有脾气的大夫。

这已是这二人第二次不分时辰,于深夜前来打扰他了。

他揉了揉眼,神色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清醒的愣怔将二人迎回屋子,并微阖着双眼,从桌上摸了火折子,划开,点燃。

小屋里亮起一豆灯光,莫熙宁拉过白苍的手,递到莫大夫跟前,“请莫兄为她把脉。”

莫大夫眸光一闪,瞬间恢复清明。

他拿过白苍的手腕,将右手搭了上去,探了许久,皱眉道:“郁结于心,气血不足。”

白苍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这个时代不是很讲究男女大防,他这样直接把手搭过来,真的好么?

莫熙宁听了莫大夫的诊断结论,沉默半晌,将霜姨娘下毒一事说了。

白苍听地一愣一愣的,当时她一再防备,那水也是月裳亲自换过的,她看着霜姨娘从壶中倒到茶杯里,并未见霜姨娘动什么手脚。

“那水我只是沾了沾唇,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还是简短地补充了一句。

莫大夫也皱起眉头,便是那日夜间,白苍和莫熙宁不要命地来到望雪轩,二人发生激烈争执,后白苍腹痛难忍,晕倒在地,甚至出现了落红。

当时,他原以为白苍是因为与莫熙宁争吵导致情绪激动,加之担忧大姐儿的性命以及夜半寒凉,才导致动了胎气,现今

莫非是因为霜姨娘在真的在茶水中动了什么手脚?

莫大夫再次探上白苍的手腕,这次面上的神色也凝重许多,探了许久,脉象显示依旧是“郁结于心,气血不足”之症。

“肚中胎儿可有异常?”白苍忍不住问。

莫大夫摇了摇头,胎儿才四个月,尚且探不到他的气息,而只能根据母体的身体状况来判断他的情况。

白苍以为他摇头表示胎儿无事,不由松了口气,“或许霜姨娘只是吓唬爷罢了。”

当时那种情况,霜姨娘指不定为了自保,心口胡诌,尽管莫熙宁也有此怀疑,但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故才于半夜带白苍走了这一趟。

莫熙宁和莫大夫都未开口回白苍的话,三人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最终还是莫熙宁开口打破沉默,“时辰不早了,我明日再接莫兄过府来看。”语毕,朝莫大夫双手作揖,扫了白苍一眼,往屋门而去。

白苍也紧跟着向莫大夫行了一礼,追着莫熙宁的脚步,走了出去。

莫熙宁已经穿过院子,在密道的入口处等她。

白苍不由加快脚步,穿过在暗夜中有些yīn森森的院子,走到他面前。

莫熙宁弓着腰,张开双手,看着她。

白苍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站定,看到这个阵势,面上挤出一丝笑道:“奴婢身体无碍,可以自己走。”

“要么乖乖走过来,要么我将你打晕,再扛在肩上!”莫熙宁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

两厢衡量之下,白苍终究有些无奈地选择第一种,乖乖走进他的怀里。

这是一个霸道的男人,在实力悬殊巨大,反驳无效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先行妥协。

“为何要替柳梢拒绝婚事?”许是觉得二人之间默不作声只会令气氛变得更尴尬,莫熙宁难得开口,语气还算温和地问她。

“奴婢不愿身边多个不知底细的丫头,不知道哪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是白苍心底真实的想法。柳梢至少是听命于他的,在白苍还有利用价值时,自不会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若换上其他丫头

尽管从入府到现在,杜葭的表现称地上是一个宽容大度的正妻,但女人的本性是自私、嫉妒、占有欲极强的,谁又能确保,哪一天杜葭不会一时冲动之下,让丫头动些什么手脚,到时白苍可真是防不胜防。

莫熙宁沉默了一瞬,“除了我,没人能要得了你的命。”

白苍显然不信,从始至终,将她的性命玩弄于股掌,最想要她命的人不一直都是他么?

“你若乖乖听话,我亦不会轻易要了你的命。”

自古便是狡兔死,走狗烹,谁知道等扳倒莫熙廷的那一天,她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白苍不会傻到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心思狠毒的男人手上,特别是那男人还将她的生杀大权牢牢握在手上

见她不吱声,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莫熙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身手依然平稳如初。

白苍原是装睡,谁知眯着双眼竟真睡了过去,第二日在自己卧房的床榻上醒来时,她还愣了许久。

柳梢进来时,见她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不由问道:“姨娘昨儿睡得不**稳?”

白苍摇了摇头,由着柳梢服侍更衣洗漱。

刚用过早膳,杜葭带着丫头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

白苍连忙起身相迎,“奴婢给奶奶请安。”

杜葭在正座坐了,含笑道:“免了。我今日来是给那不成器的刁奴赔罪的。”

一个下人犯了错,犯地着杜葭这个大奶奶亲自跑一趟赔罪?

白苍尽量使自己脸上的惶恐看起来真实些,“奶奶折煞奴婢了。”

杜葭微微一笑,站起身,绿意连忙捧着盒子走到她跟前。

杜葭接过盒子,让白苍近前来。

白苍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迈着小碎步,脚步平稳往前走。

“这支翡翠钗还是我出嫁的时候,娘亲送的嫁妆,权当给你压惊吧。”杜葭拿出翡翠钗,插到白苍头上,端详了一阵,点头道,“果真人靠衣装,”继而道,“虽有孕在身,你平日打扮地也太素净了些。”

白苍抬手抹上翡翠钗,想要取下来,被杜葭以手制止。

“这东西虽名贵,你也莫觉得受之有愧。我送出去的东西,再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白苍果真把手放下了。

这礼虽收地有些憋屈,但别人硬要送,这翡翠钗通体碧绿莹透,看着价值不菲,日后拿到当铺当了,定能换一笔银子。

见她乖乖收了,杜葭面上带着几许赞赏之色,复坐下,抬手扶了扶发髻,状似随意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事,你屋里的柳梢便许配给福来吧。”

她挥了挥手,阻止白苍脱口而出的话,“我听杨妈妈说,昨日你也是允了的。”

“但福来行为不端,柳梢服侍奴婢一场,奴婢不放心将她嫁给这样一个人。”

杜葭挑眉,“难道不是福来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事?”

白苍愣在当地,随即垂下眼眸道:“奴婢不知。”

杜葭从座上站起,“你这话是何意?”

白苍才懒得和她打嘴巴官司,转了口风道:“回***话,不管福管事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奴婢都不能当昨日的事没有发生过,柳梢亦是此事的见证者,他日,若他二人真成亲,婚后又如何面对彼此?奴婢心里也会有疙瘩。”

第五十章 对峙

“这个你无须担心,待柳梢嫁与福来后,便是管事娘子,自要同福来一处住在铺子里,我会另为你寻合适的大丫头。”杜葭避重就轻地道。

白苍皱了皱眉,“奴婢用惯了柳梢,不愿被别的丫头服侍。”

杜葭笑着摇了摇头,从座上起身,走到白苍跟前,伸手拿下插在她头上的翡翠钗,“这翡翠钗颜色太翠,倒冲淡了你身上的素雅。”

语毕转身走了两步,随手将其插到绿意头上,上下打量几眼,含笑道:“这钗倒与你今日这身装扮相配。”

绿意从善如流地行了一礼道:“奴婢谢奶奶赏赐。”

白苍嘴角微扯,脸上有一些热。杜葭方才才说礼这一旦送出去,绝无收回的道理,眨眼间便另送她人,当众被人打脸的感觉真不好受。

杜葭复坐回座上,含笑看着白苍,见白苍微敛双目,毫无感应,不由捂唇轻笑,心里暗哼,还真沉地住气,果真有几分定力。

“我想白姨娘约莫尚未弄清楚一些事实。”杜葭再次开口,已无方才那般盛气凌人,然而一脸胜券在握的悠然模样,更让人觉得这人打心底生不出一丝好感。

白苍选择洗耳恭听,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还是先看看杜葭在打什么牌再说。

“就连你也不过是大爷的一个侍妾,即便我要将你打发走,或是随意卖了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苍继续低着头,一副柔顺模样。

侍妾在古代的地位之地下,简直令人发指,何况还是她这种由丫头抬为姨娘,连莫氏族谱都不够格入的女人,身份本就与婢女无异。

“柳梢虽是你的贴身丫头,但她的婚事你尚做不得主。实话告诉你,我今日亲自过来询问你的意见,已是给足了你脸面。若你好声好气地应了,此事自然皆大欢喜,谁知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说道最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直在白苍身后默不作声的柳梢听到此处,眼里迅速涌上一抹急色。

杜葭一向知书达理,温婉大方,从未像现在这般将话说得这么直白,甚至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先前她也不曾对白苍产生过敌意,为何如今一副如临大敌,想要处之而后快的模样?

白苍也想到了此处。

杜葭自然不会为了个丫头大动干戈,那么自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初入府时,杜葭对她算是照顾有加,现在却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在里面,一个怀有身孕的正妻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对付另一个身怀有孕的侍妾,此事若传了出去,不仅对杜葭,只怕对整个莫府的名声都不好听。

不过既然杜葭都已经明晃晃地欺负到她头上来了,白苍觉得自己也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

她垂眸,姿态恭敬,语气却无半分怯懦,“话虽如此,柳梢毕竟是兢兢业业地服侍了奴婢一场,她既不愿嫁给福管事,若奶奶用强迫的手段,只怕会寒了底下人的心。为着***名声着想,奴婢也不能答应柳梢嫁与福管事一事。”

杜葭有些意外她竟能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且看似无懈可击的话。

先前原本以为这是个老实的闷葫芦,不曾想还挺伶牙利嘴,看来确实是自己看走眼了。

“以她的身份嫁给福管事算高嫁了,又岂会不愿意?”杜葭面色有些冷地道,“待她嫁过去几年,生两个大胖小子,你看她小日子过得保准比蜜还甜。”

“既然福管事如此前途不可限量,奶奶何必便宜了外人,何不将您身边的绿意或是红绡许配与他?”白苍有些讥讽地道。

“放肆!跪下!”杜葭忽然一声娇喝,怒目看着白苍道。

白苍乖顺垂首,“不知奴婢犯了何错?”

杜葭却是胸膛起伏,坐在那里边生闷气,边向两边示意。

绿意和红绡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向白苍靠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姨娘若有疑问,待跪下再问也不迟。”

“我与奶奶说话,岂有你二人插嘴的份?柳梢,月裳,还不掌嘴!”白苍嘴角噙着一缕冷笑,有样学样地朝左右喝道,声势浩大,与方才杜葭那忽然一下子不相上下。

杜葭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先是大家闺秀式地捂唇轻笑,后捂着肚子,简直要趴在座上打滚。

柳梢和月裳还算给面子地从白苍身后走到两侧,两人与绿意、红绡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先动手。

“你这俩丫头比你明白事理。”杜葭从座上站起,“时候不早了,你好生再想想,替这丫头准备两件像样的嫁妆,若没有,我稍后让丫头送几件过来。三日后,我让福来上门求娶。”语毕,动身欲行,白苍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可是承诺了柳梢,要退掉这门亲事,以换取他们的帮助。

“想必奶奶有孕在身,身子不济,没能听清奴婢的话?”白苍面带微笑,微扬下颔,与杜葭平静对视,不论气势,还是仪态,不输分毫。

杜葭挑了挑眉,好心提醒,“莫说追悔莫及之言。”

白苍浅笑,“柳梢不愿嫁,奴婢也不让她嫁。莫说三日,便是三年,也休想!”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杜葭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在绿意和红绡的簇拥下,款款离去。

让白苍没有想到的是,杜葭纵容手下抢娶白姨娘贴身大丫头的流言以极快的速度在第二日传遍了锦衣侯府大大小小的角落,甚至惊动了锦衣候。

做公爹的自不能开口指责儿媳,因而锦衣候先是心绪不佳地向结发妻子抱怨了几句,希望她能听懂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将媳妇叫过来指点几句,随后又吩咐小厮,将莫熙宁叫到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顿。

“你是越来越有能耐了是不是?”莫熙宁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锦衣候将手里的画卷扔了出去,毫不留情地砸到莫熙宁身上。

展开的画卷滑落在地,蜷成不规则的一团。

莫熙宁弯腰捡起画卷展开,见是大家之作,不由道:“父亲出手是愈发大方了,如此珍贵之作,打的儿子甚为惶恐。”

“你少在这儿跟老子嚼舌根子!”锦衣侯府连看都没看莫熙宁复放在桌上卷好的画卷一眼。

“待你们日后自立门户了,你那媳妇儿可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若心眼如此狭小,如何支撑地起一家之门户!”

莫熙宁低头,态度诚恳道:“父亲指责的是。”心情却如冬日的窗户被人扯开一条细缝,往里窜入丝丝寒凉。

锦衣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示暗示着他们日后要离府单过,果然根本就没有将世子之位传给他的打算。

第五十一章 任性

锦衣候一通脾气发完,见长子认错态度还算良好,不由放软了语气道:“她现今怀着身孕,这些年又被你捧在手心宠着,你母亲更是不曾指责半句,因而你要多加点拨。她虽是杜氏之女,亦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身为丈夫,不可一味宠溺、顺从,否则夫纲何振?”

莫熙宁心里因锦衣候的话泛起一阵阵的寒义,连带着语气里都带着一腔怒意:“父亲说的是,儿子回去后便禁了她的足,让她在饮霜阁好好反思自己的错处!”似乎真的被杜葭惹恼了极致,不教训她一顿誓不罢休。

“哎哎哎!”锦衣候面上露出一丝急色,“她有错处,你好声好气地指出来让她日后注意不再犯便是,何苦一来就禁足,若是传回杜府,岂不惹杜尚书大发雷霆?”

杜葭怎么说也是杜府的嫡出小姐,若是让杜家人知道莫熙宁把他们怀着身孕的宝贝闺女儿禁足了,以杜府的权势,指不定如何给锦衣候府脸色看呢。

莫熙宁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他这父亲大人果然打的好算盘,既想让儿媳妇受顿教训,还不能得罪了杜家人,至于如何把握好这个度,那是他这个做儿子的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便行。

“父亲言之有理,儿子谨遵教诲。”

锦衣候见他似乎有些不上道,靠回椅背上,屈起手指在桌上缓慢地敲了敲,随后道:“她嫁过来这些年一直知书达理,循规蹈矩,如今忽然做出此等事来,定是受了身边人的挑拨,你看看她身边是不是混了嘴碎的人,拿出来罚一顿便可。媳妇不好,要自己慢慢教,切不可急功近利。”

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才放莫熙宁回去。

莫熙宁刚从官署出来,锦衣候身边的小厮立即上前道侯爷让他即刻回府,因不知出了何事,便未让原子去回春堂找莫大夫过府给白苍瞧病。

莫熙宁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小厮催出着去见锦衣候,被侯爷大人前后念叨了近一个时辰,出来书房,外面的天色早暗了下去,回到饮霜阁,丫头婆子不知去了何处,竟未瞧见一个下人,只看到正屋里点着一盏灯,卧房则是漆黑一片。

原子跟在莫熙宁后面,见状不由摸了摸鼻子,在心里替自家主子哀叹一声,果然齐人之福好不享,这是吃闭门羹了?

“爷,小的去厨房寻些吃的过来?”他在外面候着都已饥肠辘辘了,何况莫熙宁在书房里承受了侯爷一个多时辰的疾风骤雨。

莫熙宁摆了摆手,径自往卧房而去。

原子眼珠子滴溜一转,猫手猫脚地推门进了正屋,见绿意在一旁站着,身旁还放着一个食盒,眉眼带笑,凑过去,舔着脸道:“我就说奶奶不会不管爷,就这样睡了!”

绿意“哼”了一身,转过身不理他。

“哎!我可没得罪大奶奶,更没得罪你,你可别给我脸色看!”原子从身后绕过去,跑到绿意跟前,盯着她眼睛道。

绿意忍不住啐他一口,“我现下烦着呢,没心思和你调笑!”

原子惊地瞪大眼珠子,“是谁招你惹你了?”主子的事,可还轮不到一个丫头跟着生闷气。

绿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委屈万分地道:“奶奶回来后,便坐在榻上唉声叹气,还说若是三日后白姨娘仍没想通,执意不放柳梢嫁人,她只得将我嫁给福管事了。”

原子眉头立刻打了两个死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就没劝劝奶奶?”心里却在哀嚎,这怀了孕的女人果真又笨又蠢,绝不能随意招惹!真不知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主意是人能想出来的吗?

若三日后,白苍态度坚决,誓不放柳梢嫁人,杜葭转而将绿意嫁给福管事,此事一旦流传出去,只怕整个上京城都要看锦衣候府的笑话。

一个身怀有孕,出生名门的正妻还斗不过个身份低贱的小妾,莫熙宁这是想要宠妾灭妻么?

一想到“宠妾灭妻”四字,原子便忍不住脊背发凉,而后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大奶奶果然好手段!

锦衣候府是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流言传出去的,如此一来,白苍一个小小的姨娘又做得了什么主?柳梢是不想嫁也得嫁了。

“那个我刚回来,还没用晚膳呢,先去寻些东西吃去。”原子“嘿嘿”一笑,弯着腰,猫手猫脚地往外溜。

“哎!”绿意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见他一下溜地没了影,不由咬唇。

他竟对自己嫁给福来一事毫无反应?难道他对自己并没那个意思?

绿意愤愤地踢了下脚下的地板,心里打定主意,下次定要瞅准机会问问他,是不是跟着大爷在外面见多识广,瞧遍各色胭脂水粉,看不上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原子心里门清着呢,将他从她身边推离的,正是她自己。

卧房的门没有闩,莫熙宁轻轻推开,红绡在里间听到动静,急忙划亮火折子,点燃一盏小灯,从内室走出来,对莫熙宁屈膝行礼后,压低声音道:“奶奶刚睡下不久,已吩咐绿意在正屋替爷备好饭菜。”

“你退下吧。”莫熙宁亦低声道。

红绡轻轻阖上屋门。

莫熙宁走进内室,往床榻而去,在模糊的灯光下,果见床上一个人影,面向里侧躺下。

杜葭已将近五个月的身子,这个睡姿并不舒服,且会压到肚子里的孩子。

莫熙宁走到床沿,弯下腰,想要将她的身子掰正,却见她失神地睁大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手下一顿,莫熙宁看着她,轻声道:“还没睡。”

杜葭摇了摇头,从床上爬起,两手紧紧抱着他的双腿,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对不住,我今日太任性了。”

莫熙宁双手在空中僵直了一瞬,随后轻轻将她环住,“是我让你多心了?”

杜葭抱地他更紧,脸颊紧紧贴着他,“你是真的疼她爱她在乎她吧?”

“我心里只有你。”

“可我不敢相信。”杜葭松了手,坐起身,背靠着床架,头转向床里,情绪低落。

“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误会了吗?”莫熙宁声音里带着三分小心和七分心疼。

杜葭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女人的直觉。自怀有身孕以来,我便一直悬着颗心,总觉得我们之间不知为何越走越远。”

莫熙宁在床沿坐下,揽过她的身子,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我听大夫说过,女子怀孕后,情绪容易起伏,喜欢胡思乱想。”

见杜葭默不作声地窝在他怀里,他顿了一顿,有些迟疑地问道:“是不是我向你坦白志在谋夺世子之位,意欲对付熙廷,让你觉得我并不是你所认识你的那个莫熙宁?”

杜葭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莫熙宁忍不住叹了口气,“在这世上,也只有对着你,我才能一吐心事。我不仅是你的丈夫,亦是夫人名义上的长子,世子之位我势在必得。”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笑,“否则又如何配地上夫人杜氏千金的身份?”

第五十二章 承诺

杜葭从他怀里起身,水润的双眸凝视着他的双眼,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神色认真而诚挚,“我不介意你的身份,你是不是世子,我都是你的妻。”

昏暗的灯光下,她水润的双眸仿若两汪清幽的潭,静静地凝望着他的双眸,又如自西天一泻而下的水漾光华,似有若无地包裹着他,似乎要将他的身与心都溺死在那无边的柔情与深意之中。

莫熙宁目中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的目光是如此的澄澈,仿佛不染一丝杂质,神情是如此的认真,仿佛他是她的一切。

就像那一夜,当成群的官差破门而入,将饮霜阁围地水泄不通时,当他被数不清的尖刀包围,被迫跪倒在地时,她也是那般脉脉含情地穿过闪着重重叠叠闪着寒光的刀刃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凝望着他的双眼,深情款款道:“我既嫁给了你,无论生死都是你的妻,你若死了,我亦不会独活。”语毕,抽出离他最近的一把刀,他双手被缚,动弹不得,看着她决绝的动作,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以为她要干傻事,声音却堵在了喉咙口,哑在了心里,那把刀最终被她毫不留情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他动用所有的关系和财力捡回一条命,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最后却是她命人将大姐儿从他身边带走

莫熙宁眨了眨眼,逼退眼里的热意,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可我想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

杜葭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既如此,不管夫君大人做什么,为妻定全力支持。只要你待我如初,心里只有我一个就好。”

莫熙宁握着她的手,复将她揽进怀里,“莫熙宁今生今世只心系杜葭一人,若他日变心,定不得好死!”

“你这是干什么!”杜葭用力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有个万一。”

莫熙宁声音坚定道:“不怕。”

“可我怕。若你有个万一,我也不活了。”杜葭有些孩子气地搂紧他的胳膊。

夫妻二人沉默了一阵,杜葭忽然提起白日的事情,“杨妈妈就福来这么一个儿子,这些年也没求过我什么,前日到我跟前说想要替她儿子求娶柳梢,还说她的小孙女儿和柳梢也相处的很好。我以为这该是件极好的事,没成想白姨娘不同意。”

莫熙宁想都没想道:“她只是个个姨娘,哪里轮得到她同不同意!”

杜葭撅着嘴,“妾身就是看不惯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儿,才硬气道,不管她同不同意,三日后柳梢必须嫁人。”说到此处,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愁苦:“也不知三日后,她真的誓死不放人,我该怎么办。要不,把绿意嫁了吧?绿意这些年跟在我身边,虽不说八面玲珑、机灵圆滑,那也是我悉心调.教出来的,不比你那柳梢差!”

莫熙宁被妻子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她若真如此张狂,只怕这府里也容不下她,你便请个牙婆子来,随意打发了吧。”

杜葭爬起身,盯着他的双眼道:“你可是说真的?”

莫熙宁拿指尖蹭蹭她的额头,“为夫何时骗过你?”

“那她肚中的孩子”杜葭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

“反正对付熙廷也不止这一种法子。”莫熙宁无所谓地笑了笑,“若是因此使你我之间生分了,岂不得不偿失?”

“那夫君可不要反悔!”杜葭是真的对那个白姨娘无甚好感,想要将其处之而后快的。

在她抱着大姐儿,像个听话的小媳妇儿似的站在他身后,在他们三人像一家三口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想那么做了。

夫妻两个软语温存了一番后,莫熙宁将杜葭放置在床榻间,盖好薄被,这才起身往外走。

杜葭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出了会儿神,仰面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转眼间,她嫁给他已经四年多了,这四年过得有多么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若五年前,她不曾于法华寺遇见那一袭清瘦落拓的蓝衫,不曾吩咐小厮将他从地上扶起,送到医馆救治,不曾在他的汗巾里塞进一张银票

若金榜题名后,她不曾赴约,不曾收下他花了五个日夜用一根木头一把小刀雕刻而成的形似她的木偶,若她不曾驻足聆听他在月夜下的款款告白,又或者他不曾卷入科场舞弊案之中身陷囹圄,她这一生该会多么的潇洒恣意,甜蜜温馨呀!定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玉钦,不知你在狱中如何了?”也只有在夜深人静,四周空无一人时,她才敢在脑海里细细描摹那人清瘦憔悴的模样,在心底深处叫出那人的名字。

“你要好好等着我,我定会将你救出来!”杜葭在心底作出承诺,瞥头看向门扉的方向,微弱的灯光透过纸糊的门框缓缓向卧房靠近,接着响起轻微的推门声,杜葭阖上双眼,调整呼吸,将身子缓缓往里挪了挪,静候莫熙宁的靠近。

等待的时间无异于一种折磨,就在她欲睁眼看他为何还没来,给她一个痛快时,床榻忽然一沉,紧接着一个坚实的胸膛从后面贴了过来,长臂一伸,将她圈进怀里。

刚沐浴过,他的身上还散发出阵阵温热的湿气,将她紧密包裹其中。

杜葭轻吸了口气,像四年来他们夫妻一起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强迫自己松开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放软身体,最后抵挡不住困意,睡着在了他的怀里。

听雨楼里,白苍身着中衣,坐在榻上,却了无睡意。

“哔啵”!

油灯的灯花忽然炸了一下,月裳一惊,忙上前添油。

柳梢往白苍待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眉头微蹙,不知凝思什么,不由起身,走过去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姨娘先歇下吧?”

白苍似乎被惊了一下,抬眸看她,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而后乖巧地点了点头,爬下榻,打散头发,又洗了把脸,后掀开被子,将整个身子埋在床榻间。

“今日便由我守夜吧。”见白苍睡下后,柳梢轻声对月裳道。

月裳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推开门往偏房而去。

柳梢收拾好东西,吹灭灯盏,正欲在外间小榻上歇下时,白苍轻声开口叫住了她。

“若三日后,我以性命相要挟阻止你嫁给福来,你说大奶奶会如何做?”

柳梢摇了摇头,先前府里并未出现类似争端,因而她对杜葭的手段并不了解,现在想来只怕再在杨妈妈将坠儿带到听雨楼,并让坠儿缠着她的时候,杜葭就打了这样的主意了。

“奴婢不知大奶奶会如何做,但奴婢知道,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姨娘屈服。”柳梢对着白苍的方向,同样轻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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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蛊毒

要怎么想办法打消杜葭这个念头呢?

白苍在心里想着,忽然心生一计,只是这样若杜葭被激怒之下,会不会做出除了她的举动?到时

或者干脆彻底激怒杜葭,如此一来,柳梢也在侯府待不下去了,然后她趁机鼓动柳梢和灰影带着她远走高飞,这样日后自己也有个照应,就是不知道他二人听不听她的劝,以及会不会带她一起走

白苍烦闷地跌回床上,似乎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或者说,她没想到杜葭会突然变得对她充满敌意,而莫熙宁显然对这一切持放任态度,看来这对小夫妻是不玩死她誓不罢休啊!

白苍刚睡着就被推门声惊醒了,除了莫熙宁谁会大半夜做贼似的跑到她的卧房来!

原本是光明正大抬的姨娘,每次过来见她却非要弄得像做贼一样,使得白苍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专门喜欢做些偷**摸狗的勾当。

莫熙宁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正事,哪管她心里在想什么,一径走到床头,低声问道:“你这一日感觉如何?”

白苍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是嫌她被杜葭逼迫地还不够惨?待发现他目光盯着自己的小腹,才乍然想起,昨晚他似乎带着她去了医馆。

这一天肚中的孩子很乖巧,没给她添乱。

莫熙宁见她透着一股迷糊劲儿,不由皱眉,轻声唤柳梢进来,让她给白苍把脉。

柳梢把完脉后,恭声回道,“回爷,姨娘脉象平稳,身体无碍。”

莫熙宁皱起的眉头并未因为这句话而舒展,反倒紧紧地拧在一起,对柳梢道:“你今晚便在屋中歇下,莫让人看出破绽。”随即面向白苍,“穿衣起身,随我走一趟。”

白苍知道他到底不放心,十分顺从地穿好衣裳,跟在他身后。

和昨日一样,她被他抱在怀里,爬上树梢,越过院墙,落入墙根底下。

走到大街上后,他将她放下,却没有松开牵着他的手。

白苍没有挣扎,亦没有开口说话,二人一路将身影隐在墙根底下,无声地往回春堂走去。

踏入木门,步入狭窄而黑暗的通道,莫熙宁复将她抱起,白苍只得一手揪着他的胳膊,一手往前伸,举着个火把照亮前方的路。

许是空间变小周围的缘故,除了沉稳的脚步声,白苍能够清楚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显得二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她不由开口打破沉默:“不知大奶奶会如何处置奴婢?”

杜葭不惜自毁名声,将她和自己的矛盾公之于众,想必就是想要试探莫熙宁的反应,以对她做出相应的处置吧?

莫熙宁双手抱着她往上提了提,抱得更紧些,低头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若表现地太过张狂,她这个正妻对付你一个小妾自然绰绰有余,总不过一碗落胎药,而后寻个牙婆子打发了事。”那副恬淡的表情,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似的。

“你就在一旁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白苍一个激动,手上的火把险些擦过他的脸颊。

“将火把拿远些。”莫熙宁眉间透过一丝不满。

白苍满脸怒意,但迫于他的威严,不得不将火把往外挪了挪。

“我少不得暗中动点手脚,再从牙婆处将你买下来。然后寻处宅子好好养起来,待到时机成熟,便送到莫熙廷面前,给他致命一击。”

说到底,还是拿她当棋子使,用来打倒莫熙廷。

白苍不知莫熙宁哪来的自信,她一个地位低微的丫头究竟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笃定,能够成为对付莫熙廷的大杀器?

除了在莫府最开始那两次,莫熙廷确实表示出了对她的关心,而后便对她不闻不问,只怕早就把他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大爷为何如此确信一定能利用奴婢打倒二爷?奴婢身份卑贱、姿色平庸,即便能够吸引一二爷两分关注,只怕时日久了也会渐渐淡下去。”

莫熙宁嗤笑出生,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莫家的男人不管心性如何,都是痴情种,且占有欲强,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心尖上认定的那个人。

莫太太如是,杜葭如是,白苍也如是。

这是莫熙宁从他和父亲、莫熙廷身上找到的唯一共同点。

若白苍知道莫熙廷暗地里为她做了多少事,就不会这样说了。

莫熙宁一路冷眼看过来,莫熙廷自幼就对待白苍与别的丫头不同,老是喜欢招惹她、撩拨她,前些时日为见她硬闯听雨楼,被暗卫打了个鼻青脸肿,更为了她从浩然楼暗修通往听雨楼的地道,他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就神不知鬼不觉了?那点儿小心思,他一眼就可看穿。

再过几天地道就该修好了,结果白苍却被打发走了,不知莫熙廷得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恨地直咬牙。

只怕他现在就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怕白苍一个冲动之下,与杜葭正面冲突,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吧?

因为莫熙宁的默不作声,通道里再次恢复一片的寂静。

摇曳的火光投映在他脸上,白苍看着莫熙宁脸上诡异的笑意,忽觉不寒而栗,这男人就是条毒蛇,心理yīn狠,手段毒辣,不知什么时候就伸出带毒的獠牙,给人致命一击。

透过yīn森的小院子,可以看见莫大夫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显然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对不住,白日里有事耽搁,未曾请你入府,让你久等了。”白苍以为这人不会说客套话呢。

莫大夫微微一笑,示意白苍坐到桌前。

昨日他们来得及,加之事情紧急,他才抓了她的手腕把脉,今日既然已早有准备,自不能如此唐突。

白苍捋起一截衣袖,将胳膊搁在垫子上,莫大夫娶了冰蚕丝在她腕上绕了一圈,隔着一根细细的银丝,给她探脉。

白苍被他的手法吸引,眼里露出一丝好奇与探究。

半盏茶后,莫大夫收了冰蚕丝,白苍也收了手腕,并将袖子放下。

“未中毒,也无大碍。”莫大夫边收拾冰蚕丝,边对莫熙宁道。

莫熙宁看看白苍的肚子,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即一颗心又猛地绷紧。

霜姨娘和青姨娘是七皇子送给他的,他一直以为这是七皇子惯常拿美貌女子拉拢人的手段,若真是这样,霜姨娘就该想方设法勾.引他,让他沉溺于她的美色中,继而对七皇子死心塌地才对。

自青姨娘死后,她便老实地待在望雪轩里,不曾吸引过他的注意力,直到她参与到白苍与杜葭之间,意欲激化二人的矛盾。

然后在他将要对她下手时,撒了个拙劣的谎,难道她就没想过这个谎言很快就能拆穿,她的下场将会更惨?

莫熙宁对莫大夫微一颔首,拉了白苍往回走,亲自将她交到柳梢手里,而后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白苍走了那么个来回,也有些累了。

索性还有时间,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吧。

她几乎是头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莫熙宁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他连夜带着原子,来到别庄,将霜姨娘从地牢里提出来。

途中原子将从绿意那儿打探到的消息说了。

莫熙宁看着霜姨娘,脸上未露出一丝情绪,声音却冰冷地要命,“你若乖乖将解药拿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霜姨娘手脚被绳索所缚,头上的发髻早就乱了开来,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但那丝毫不言她身上的风华与气度。

先前莫熙宁并不曾睁眼瞧过她,此时却觉得这女子有那么些不同之处。

霜姨娘并没有被莫熙宁冰冷的视线吓到,反而像怪物似的看着莫熙宁,而后自嘴角溢出几声低吟,接着连成一串,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那么欢畅淋漓,仿佛她方才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莫熙宁黑着脸任她笑了个够,“你若想死,大可什么也不说。”既然已经开口,自要将试探进行到底,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霜姨娘渐渐止住笑,“不知大爷去何处寻的大夫,竟能查出白姐姐身体无碍,而又开不出药方?这医术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呀!”

“你这话什么意思?”

霜姨娘直到此时脸上的笑意才转化为一片冰冷,满目讥讽地看着莫熙宁,“实话告诉爷吧,我给白姨娘下的并不是药,而是蛊。这玩意儿也就是个小虫子,只要偷偷放到白姨娘身上,它自会循着本能爬到她体内。那虫子现今正潜伏在她体内,一旦下蛊之人死去,引发蛊毒......”

霜姨娘说到此处,故意停下来,打量莫熙宁面上的表情。

第五十四章 出逃

莫熙宁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显然对她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霜姨娘早料到这种结果,“实话告诉大爷吧,这蛊原是要下到您最在乎的人身上的,好作为牵制您的一个手段,奴婢可是暗地里观察了许久,才舍弃了尊夫人,而将其用到一个姨娘身上,您当感谢我才对。”

不管霜姨娘所言是实是虚,莫熙宁已经确定以她的机敏和才智,绝不是普通的歌姬。

“你将这么机密的事情告知与我,就不怕七爷一怒之下对你亲人下手?”

没成想七皇子对竟自己如此看重,舍得在他身上下这么大的血本。

“奴婢命都没了,还在乎他们做什么。”霜姨娘不在乎地勾唇浅笑,果然够绝情,够狠辣!

“那便委屈你再在此处待上一晚,此事我会亲自向七皇子求证的。”莫熙宁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原子朝两边的暗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爷,那娘们儿说的是真的?”原子从后面追上莫熙宁道。

莫熙宁摇了摇头,蛊毒这种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因而觉得十分荒谬,这定是霜姨娘为了保命,随意胡诌出来骗他的。

也不知莫大夫有没有听说过。

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确定。

莫熙宁朝原子摆了摆手,去卧房歇下了,原子也随意找了个偏房,胡乱擦了擦身子,而后歪倒在床榻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似乎才阖上眼,只打了个盹儿,外面的天色就蒙蒙亮了。

原子眯着眼睛穿上衣裳,打了个哈欠,去敲莫熙宁的门,“爷,该起了。”

莫熙宁打开房门,已经穿戴整齐。

“你先回去,让他在官署前的茶楼里等我换回身份。”

原子应下,用力扯了扯脸颊以驱散睡意,他去马厩挑了匹快马,往锦衣候赶,在离侯府后街的巷子里,拐入一间民宅,拴好马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攀过院墙,溜回自己的卧房。

莫熙宁则沿着昨日的路线来到回春堂,将莫大夫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蛊毒?”莫大夫掀开被子,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走到书架前,攀上梯子,在书架的高处,拿下一本泛黄的书页。

他快速翻到其中某页,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去,越往下,神色变得越发难看。

“如何?”见他如此,莫熙宁心里不免觉得有些紧张。

莫大夫阖上书页,“蛊毒之传说,在苗族之间流传最广,医书上只记载了一些传言,并无对中此毒者的确切描述,以及关于解此毒的相关记载。”

“那依莫兄之言?”莫熙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信。

“此女既知道蛊毒,可见来历非凡,不曾想七皇子竟养着这样的人。”也足以看出此人的野心。

“那对她身子究竟有无损伤?”

莫大夫摇了摇头,“暂且不知。”

莫熙宁抿唇未再说下去。

蛊毒是他闻所未闻的事物,即便确有此事,那也是极珍贵之物,相信霜姨娘下在白苍身上不是为了夺命那么简单,而是却如她所言,作为关键时刻牵制他的条件。

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错,难道是他对白苍还不够坏,竟会让误以为他原来是在乎她的。

莫熙宁并不清楚自己对于白苍是什么感觉,他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她是大姐儿的娘,是他的棋子,这些年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也是她。

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东西是他不愿探究的。

上辈子杜葭伤他太深,对于男欢女爱他已不抱任何幻想,更何况,他对白苍态度之恶劣,只怕在她心里,已经恨死他了吧?

莫熙宁面上带着一丝苦笑,不愿深究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这个时候,白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待在莫府了,且不说杜葭已然对她产生敌意,她或许已经引起了七皇子的注意,若果真如此,会妨碍他日后的计划。

或许将她放在莫熙廷身边倒是个不错的办法,莫熙宁忍不住想到,这样,一个被他弃如敝屣的女人,自然不会引起七皇子半分关注。

“你也别太担心,我日后会多花心思研究此毒。”莫大夫见他眉头紧蹙,沉默不语,出生安慰道。

莫熙宁点了点头,拉低帽檐,一路低着头走到官署前的茶楼,与“他”换回身份后,继续开始一日的忙碌。

听雨楼里

白苍将莫熙宁的话对柳梢说了,而后静静等她的反应。

“若我被发卖出去,想必你也逃不掉被福来娶走的命运。还不如你俩带着我一块儿走,到时即便被大爷追上,你们也可以说是被我威逼利诱的,想必木已成舟,大爷也不会再拆散你们了。”

柳梢低眉,微微咬着下唇,看不清面上的神情,但白苍能够感受到她心底的挣扎。

“奴婢再考虑考虑,请姨娘给奴婢一些时间。”

白苍点头表示同意,“那你需要多久?”

柳梢目光有些迟疑地看向白苍,面上带着一丝茫然,“明日早上成吗?”

白苍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其余的话并没多说,她相信柳梢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会将此事告诉莫熙宁,她也觉得应该给她一点儿时间,让她和灰影商量一下。

毕竟这个决定或许会改变他们一生的命运,确实该慎重考虑。

柳梢一整日都心思恍惚,想找机会与灰影商量此事,又知他一定不会同意,不由面色黯然。

谁知晚些时候,莫熙宁通过原子传话,找上这二人。

莫熙宁抬眸打量了柳梢和灰影一眼,尽管穿着寻常衣裳,打扮地毫不起眼,这二人站在一块儿,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先前是我的疏忽,忘了问你,”莫熙宁看向柳梢,“你可愿意嫁给福管事?”

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柳梢总觉得莫熙宁的目光别有深意。

她低着头,心一横,摇了摇头,尽管幅度很小,莫熙宁还是看见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莫熙宁看了柳梢一眼,又看向她身侧的灰影,“那你是否愿意娶她为妻?”

柳梢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不知他会如何作答。

“她只属于我一人。”灰影并未直接回答莫熙宁的问题,柳梢却觉得眼眶一热。

莫熙宁面上的神情难得带着一丝愉悦,“既如此,你们便用这个理由鼓动白姨娘出逃吧。”

柳梢和灰影对视一眼,目中俱带着不解。

“先找处地方安顿下来,我会让二爷找到你们,日后不管二爷如何安置白姨娘,你二人定要紧紧跟在她身边。”莫熙宁叮嘱道。

柳梢和灰影齐齐点头,表示会听命行事。

“待你们安定下来后,在二爷寻来之前,找个机会让白姨娘知道,她身中蛊毒之事。”

柳梢先是一惊,继而面带惑色,“禀大爷,何为蛊毒。”

莫熙宁微皱眉,“我亦不甚清楚,白姨娘若想要她的小命,想必会想办法弄清楚的。”

莫熙宁将他的打算给二人全盘讲了一遍,而后道:“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请爷放心,灰影是守信之人,定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莫熙宁颔首,“我也会让你亲手取下那人的首级。”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后撇开视线,柳梢的眼里则盛满担忧,原来这些年他都不曾释怀,心心念念的俱是报仇之事。

许是她面上的神色太过凝重,二人退下后,灰影忍不住扯了下她的袖子,“我向你保证,杀了那人后,我们便一块儿安安心心过日子。”

柳梢勉强挤出一丝笑,挽着他的胳膊,将头靠了上去,“我信你。”尽管不知那一天何时到来。

白苍醒来时,发现自己不是床上,头顶是摇晃的黑布,身子一抖,彻底清醒过来。

“姨娘醒了?”柳梢拿出一个水壶递过去,“请姨娘先喝口水漱下口,再用些干粮。”

白苍的神情有些呆滞,还是接过水壶灌了一口,然后才稳着声音问道:“外面赶车的是何人?”

柳梢面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遗憾,“回姨娘,是灰影。”

白苍忽然扑过去抱住柳梢,在她脸颊猛亲了一口,而后捧着她的脸蛋儿问道:“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柳梢显然被白苍这副样子吓到了,她傻傻地看了白苍一会儿,愣愣地点了点头。

白苍可管不了那么多。她放下水壶,兴奋地挑起车帘子,只见马车走在一条宽敞的土路上,路的两边长满点了灌木和野草,即便白苍自被带入侯府后就没出过门,但上京城的街道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

“我们现在要去何处?”白苍一手挑着帘子,贪婪地看着四周的景色,如逃离囚笼的雀鸟般兴奋又难耐。

“回姨娘,我们刚出城门,该去往何处,还请姨娘定夺。”

因在yīn影中待了太久的缘故,陡然出现在太阳底下,灰影显得有些不适应,他的眼睛不像常人那般大睁,而是微微眯着,脸色也带着一丝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由她做主?

白苍原本该高兴的,此刻却犯了愁。

“我自小便养在侯府,对外边的世界并不熟悉。影暗卫想必去过不少地方,不知何处便于我们容身?”

灰影伸手拉了缰绳,将马车停住,“属下以为,若论最适宜的去处,当属京城。”

白苍面上的笑意敛了一敛。

“依照大爷的想法,姨娘逃出侯府后定是想法设法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他定然会让手下关注沿途各大关卡,只等着姨娘自投罗网。我们不若先在城郊寻个小村子住两天,待大爷以为我们离京后,再重返京城,找处地方安定下来。”

白苍觉得这个提议有些冒险。

但她不知道莫熙宁的本事有多大,会不会真如灰影所言,在每个关卡都派人看着,这样不管她逃到哪里,总不会逃出他的视线外。

第五十五章 新生活

下河村,天微微亮,白苍便起了身。

这是他们逃离锦衣候府的第三天,现在她的身份是死了丈夫身怀遗腹子的可怜**,带着弟弟和弟妹前来投奔在京城做活的相公,却发现相公已经暴毙。

她那不幸暴毙的“丈夫”正是被莫熙宁握着她的手,而她手里握着匕首给捅死的那个早先救了她命后又想要她命的无名壮汉。

灰影亦曾奉命寻找白苍的下落,对于那个粗糙汉子的身份有一定的了解,应该是虎头寨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虎头寨距离上京城千里之遥,不管他们先前隐身于一个小村抱有什么目的,那一片的土匪都被莫熙宁暗中剿了个干净,也不会轻易有人寻来,借由他的身份在那处暂待下去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一行三人刚来那会儿,可把屋子的主人杨老头吓了一跳。

虽然那人性子有点恶劣,扔了五两银子就把他从祖宅里赶了出去,占了他的房子大半年,但那人到底不明不白死在了这里,好在白苍是明白事理的人,在暗地里抹了把眼泪后,向杨老头租了半边屋子,孩子爹没了,他们还要好好过下去。

天下初定,这世道乱的很,加之近几年流年不利,各地频爆洪水,或是蝗虫肆掠,人活着啊!还真不容易。

杨老头先前还有些不愿意,那人虽说是被虎头寨的土匪给杀了,而那帮土匪也被官兵给绞了,他心里还是有些怵地慌,怕引来麻烦。

白苍见状,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地道:“杨老伯,您就救可怜可怜我们仨吧?我们原是卖了铺子带着全部家当来投奔相公的,谁知”说道此处,声音里恰到好处带着一丝哽咽,“我们回去已无安身之处,求您了!”

样老伯看着眼巴巴一个隆着肚子的孕妇,和一对老实巴交的小夫妻,终究叹了口气,让他们住了下来,跟他们说好,一年租赁银子是一两。

不是他黑心,他年纪也大了,又没个子女防身,族里那些人巴不得他早死,好占了他的田地和屋子,他总得有些进项养老,多活几年是几年罢,总不能让那些黑心烂肝的人早早如意!

如此白苍和柳梢灰影三人要了西边三间屋子在杨老头家里住了下来。

白苍住了采光较好的一间,因灰影和柳梢对外已是“夫妻”,加之他们情深意浓,未免夜长梦多,要尽早有了夫妻之实才好,因而白苍提议他二人住一间,剩下的一间被灰影垒上石块,砌了土灶,当做厨房和储物间。

白苍随意挽了头发,到院子里打水梳洗,那边厢灰影和柳梢也已经起了,灰影在往水缸里挑水,柳梢则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洗三人昨日换下来的衣裳。

“大嫂,您怎未多睡会儿?”柳梢擦了擦手,迎上去,为避免外人起疑,他们以大嫂和弟妹相称。

“我想去村东头走走,柳梢你待会儿陪我一块儿去?”

柳梢点了点头,趁白苍梳洗的功夫将衣服晾了,又回屋里,给她梳了个妇人髻。

白苍今日穿了身素白的衣裳,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要看起来有个**样儿,这孝还是要守的。

“我那些衣裳料子有些打眼,颜色也艳了些。不适合孝期穿,你们俩也得添两套衣裳。”白苍趁柳梢挽发的空当,解释道。

她现在处处要仰仗这二人,自不能再摆姨娘的架子。

柳梢点了点头,“还是大嫂想的周到。”

妯娌二人挎了个篮子便出了屋。

下河村位于京郊,虽不如上京城那般繁华,单看杨老头家房子修地那么宽还带着院子,就能看出这里也不像闭塞的山村那么贫穷。

村子里有好几家地主,村东头更形成了一个集市,每日早间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哪户村民去河里捕了几条大鱼,拿到集市上就能换成银子,因而这里就算是家里贫穷的,只要有心思、肯东脑筋,总能想办法挣到银子。

白苍此次出来,除了购些生活必需品,还想看看,有没有发财商机。

她们出行匆忙,带的现银并不多,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首饰倒是都带来了,但她不敢拿到当铺去典当,怕莫熙宁凭着些蛛丝马迹寻到此处。

那人太可怕,即便离了他,且自信他绝不会想到她竟有胆量回到这个地方,她每日夜里还是会做噩梦,梦到他冰冷的目光,嘲讽的眼神,以及施加在她身上的种种酷刑,尽管莫熙宁大多时候是拿话语吓唬她,白苍还是断定这人是施.虐狂,脑子里只怕装着数不尽的折磨人的法子。

早晨是集市最繁忙的时候,村子东头挤满了人,隔着大老远就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各种摊子颇有秩序地排在一起,只在中间空出一丈宽的路,供人行走。

“刚出炉的肉包子,又香又甜又软,两文钱一个嘞!”包子铺老板见两个俏生生的小妇人路过,忙不迭大声吆喝。

白苍果真停下,“不知您这儿都有哪些馅儿?”

“小娘子喜欢哪种口味,咱们包子铺可是整个下河村馅儿最齐全的,有小葱鲜肉馅儿,芝麻红糖馅儿,青菜馅儿”品种听着倒挺齐全。

白苍问过柳梢后,要了四个包子,让掌柜的拿油纸包了,这包子有馒头大,两文前一个,倒是挺便宜。

将包子放到篮子后,白苍又去面摊、混沌摊、茶铺、粥铺和糕点铺子里溜达了一圈儿,顺便买了四个香喷喷的烙饼,用两个油纸包好。

“咱们再去买些菜。”白苍边将碎银收进荷包里,边说道。

柳梢点了点头,她从未来过集市,瞧什么东西都和白苍一样觉得新鲜,只不过由于性子内敛的缘故,表现地不是那么明显。

现在正是蔬菜成熟的季节,苋菜、豇豆、黄瓜、茄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新鲜又水灵,看着都很有购买的**。

白苍在一处菜摊停下,问柳梢喜欢吃什么菜。

白苍摇了摇头,“大嫂随意买便可,我什么都可以吃。”

白苍笑了笑,买了把豇豆,两根黄瓜,一斤茄子,一捆苋菜,又买了两个白萝卜,打算熬骨头汤。

这些菜蔬简单又平常,和锦衣侯府精细的吃食自然不能比。

然而白苍面上丝毫都不介意,比起自由自在,这些都不算什么。

“会做鱼么?”白苍在鱼摊前停下,有个激灵的鱼贩子在摊前摆了几个大木盆注满水,大卖活鱼,引得早起买菜的妇人纷纷争抢。

柳梢面上带着一丝为难,“奴婢试试,熬个汤,应该不成问题。”

“那我们下次再买来。”白苍看了满满一篮子的东西,“咱们再去买两斤骨头熬汤就回去。”

柳梢顺从地点了点头。

肉铺在最里面,集市正是热闹的时候,柳梢一手挎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一手扶着白苍,双眼时刻警惕着四周,以防什么东西不长眼,撞到白苍身上。

白苍丝毫未觉出她的紧张,依旧兴味十足地四处观望着,这个集市看着虽然不大,但卖的东西十分齐全,看来回去后还得仔细琢磨琢磨,总得卖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才能吸引顾客。

“新鲜的猪肉,十文钱一斤嘞!卖完为止,先到先得嘞!”还没走到里面,远远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粗狂男子声音,而白苍和柳梢周围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纷纷往肉铺跑。

柳梢紧紧拽着白苍的胳膊,将她护在身侧,二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挤到集市里面。

此处共有两处肉摊,一处摊前挤满了几十来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你推我挤,纷纷伸手去够肉铺上挂着的猪肉,而那卖肉的屠夫,拿了肉,用手一掂量,用油纸包了,动作豪迈地递给一个发髻都挤乱了的妇人手里:“六斤八两,收您六十文!”显得十分大方。

那妇人还在被后面的人推挤着,她艰难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接了猪肉,两手并用搂在怀里,艰难地往人群外挤。

怀苍看得不由咋舌,再看向另一边,也摆着一个肉摊,支起的木架上还钉了块木板,上写“钱记肉铺”。

肉摊上肥瘦相间的猪肉摆地满满当当,卖肉的钱屠夫身强体壮,手拿菜刀,黑着张脸,目露凶光地瞪着对面肉摊,恨不能将那大声吆喝的人千刀万剐似的。

白苍看了看两边强烈的反差,想着自己就是买两根骨头,应该不会惹出太大的事儿,便拉着柳梢往钱记肉摊走去,“麻烦来两斤肉骨头。”

钱屠夫见顾客上门,少不得缓和了些面上颜色,“童子骨二十文一斤,排骨三十,小娘子要多少?”

“对不住,我们不买了。”白苍拉着柳梢,转身就走。

难怪没人光顾,原来是个黑店!

“哎!别走啊!”正拿着刀准备剔排骨的钱屠夫见今早唯一一个顾客作势要走,哪肯放弃,忙手拿着刀,绕过肉摊,往白苍和柳梢追去,“小娘子先别走哇!价格好说嘛!”

白苍急忙加快脚步,对面猪肉卖十文,他这筒子骨就二十,难怪没人买,这人做生意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他***,人家不买你的肉,也犯不着拿着刀追着人跑吧!”钱屠夫跑了十来步远,忽被一堵肉墙挡住去路。

竟是对面卖肉的,也不知他是怎么跑过来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钱屠夫憋了一早上的气,正好找到发泄口,他举起刀,猛地朝那人肩膀劈去,“老子卖肉,关你娘的屁事!”

对面屠夫急忙拿手去挡,那刀去势极猛,加之刀口锋利,尽管抓住了钱屠夫的手腕儿,但他的胳膊还是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打架啦!杀人啦!”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了这二人身上。

白苍本已随柳梢走了十来步,听着声音是从后面发出来的,忙止步往回看。

这一看恰看见钱屠夫握着刀柄,将刀从对面屠夫胳膊上抽开,打算再来那么一下,却被对面屠夫抓住手腕儿,将刀劈手夺了过去。

“大嫂,我们走吧。”柳梢低声道,显然不想卷入风波之中。

在柳梢说话的空当,钱屠夫跑回肉摊,拿了一把又细又长的尖刀,满面恶煞地往对面屠夫来,“老子今天不给龟儿子点儿颜色瞧瞧,老子就不姓钱!他/妈/的,敢抢老子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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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3500多字,应该算比较肥吧。最近码字时间多一点,所以章节字数会多些,之所以没有按时更,是因为不自量力地将小黑屋设了6000字,结果从四点半写到现在!泪!我手速其实挺残的。最后厚颜求一下收藏!现在收藏是295,希望早日破300,到时有加更哟。

第五十六章 受伤(300收加更)

对面围观的群众纷纷往后避让,生怕受到殃及。

白苍站在当地,心里也提着一口气。

那人长得粗壮,伤口看着也分外狰狞,鲜红的皮肉翻在外面,正在往外冒着鲜血。

眼见那尖刀直戳着那人的心窝而去,柳梢也拽着白苍往旁边疾走了几步,躲进围观的人群里去。

她们站的地方,离那二人十来步的距离,谁知道那姓钱的屠夫杀了人后会不会狂性大发,波及无辜呢?

白苍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边,被柳梢这么一拉,免不得偏过头,等她再转头去看,钱屠夫手里的尖刀不知何时已被对面屠夫夺了过去,那人扔下尖刀,抬手踹向钱屠夫的胸口,将钱屠夫踹地后退几步,踉跄着倒在地上,“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下次再让老子看见你欺男霸女,老子还教训你!”那人对着钱屠夫恶狠狠地道,随即向围观的人群里抱了抱拳,“让大家受惊了。”

视线一扫,接触到白苍的目光,对视一眼,随即转开。

“流这么多的血,应该快些包扎一下。”白苍想着应该上前提醒那人一下,柳梢却大力拉着她的胳膊,低声道:“姨娘,咱们走吧。”

白苍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她们现在逃离在外,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两位娘子请留步!”身后却传来那人大声的叫唤。

柳梢拉着白苍的力道越来越大,只想早些摆脱那人才好。

“哎!等等啊!”那人显然是个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主儿,回到自己肉摊前,拿了一条排骨就追了上去。

白苍大着个肚子,到底被那人追上了。

那人跑到前面,挡住她俩的去路,胳膊上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这排骨送给二位娘子啦!算是罗谋给二位赔罪,让二位受惊了。”那人脸上的笑容十分憨厚,没受伤的左手提着一块排骨,不由分说扔进了柳梢挎着的篮子里。

“你的伤快去包扎一下吧。”白苍边说边从荷包里掏银子,就拿一会儿的功夫,这人灰色的衣衫上,前襟和下摆上沾的都是血,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都说了是送给你吗的,怎么好要钱。”那人笑着阻止白苍的动作,忽然两眼一翻,身子前后摇晃了一下,往白苍扑去。

“姨娘!”幸好柳梢眼疾手快力气大,将白苍往旁边猛地拽了一下,那人贴着白苍的衣摆,歪在了地上。

那边厢钱屠夫坐在地上痛呼,这边厢这人又歪在倒地,众人看了出好戏,纷纷提着菜篮子散去,其中有个大娘不忍心,弯下腰对白苍道:“小娘子,村子中间有家秦家医馆,你快带人去看看吧。”竟是将这昏倒的屠夫赖在了白苍身上。

也对,众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这罗屠夫虽然才来下河村两天,但他肉卖地便宜,下河人不少人都地了实惠。

本来人家卖肉卖地好好的,可不是为了给这两个小娘子出头,才受伤的嘛。

柳梢垂下头,将篮子递给白苍,“有劳大嫂提着菜篮子,我扶着他去医馆。”看白苍那样子是绝不会丢下人不管的,她又不能抚了她的意,唉,有什么法子呢!

“哎哎!你一个小娘子,有多大的力气,我来帮你吧!”这时从人群里跑出来一个黑瘦的灰衣青年,和柳梢一起,将罗屠夫从地上扶了起来。

白苍提了菜篮子,跟在二人后面,来到村中间的秦家医馆。

秦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见这么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抬了进来,先是吓了一条,后听说只是胳膊被砍了一刀,这才同意将人扶到榻上。

那年轻人将人扶着躺下后,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柳梢都没来得及开口谢他一声。

秦大夫让药童帮忙脱了那人的外衫和中衣,拿了药粉往罗受伤的胳膊上倒,流出的血水很快就将药粉溶了下去,秦大夫一个瓷瓶的药粉都快用完了,血还在慢慢地往外冒,但势头总算止住了些。

“东子去煎一份补气血的汤药。”秦大夫撒完了药,对徒弟说道,随即走到柜台后面,鼓鼓捣捣,将干草揉成细碎的粉末状,见柳梢立在一旁,不由道:“姑娘,你去打盆水,将他身上的血迹擦擦吧。”

柳梢扶白苍在另一张榻上坐下后,才往后院而去,问了那徒弟后,打来水,给那人擦伤口周围的血污。”

“我来吧。”她刚拧干帕子,一个声音自头顶响起。

柳梢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人,倏地笑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就那么松懈了下来。

她起身,将位置让给他,却并未走开,而是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

“不放心你们,就过来瞧瞧。去陪着大嫂。”灰影面色平静,眉头却微微拧着,不喜欢她看见别的男人的身体。

柳梢知道他生气了,以为他定是怪自己没将白苍照顾好,有些气闷地往白苍身边走。

白苍不知这小两口闹了什么别扭,站起身,对着柜台问道:“敢问大夫,他何时可以醒来?”

“气血亏损,约莫睡一二个时辰就能醒来,这两日会有头晕之症,需静养。”

秦大夫捣好药粉,又往罗屠夫胳膊上抹了厚厚的一层,拿了白布进行包扎,在尾处打了个死结,转头对白苍道:“伤处在结痂前,切不可沾水。”

白苍点头,表示记下,“不知大夫可知这位屠夫家住何处?以便我们将其送回。”

秦大夫瞅了他们一眼,“他是你们带过来的,你们不知晓,我如何得知?”

白苍面上犯了难色,灰影接过话头道:“我们初到此地,与众乡邻还未熟识,想必秦大在下河村为医多年,对村子里的人家比较熟悉。”

秦大夫翻着白眼看了他一眼,“这村子住了两百多户人家,村东哪家人吵架了,指不定村西就知道了。集市上的事情,现在应该已经传开了。若我料地不错,这人只怕和你们一样,也是初来此处,光棍一个,哪有什么家人!”不然早听到消息赶过来了!

白苍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当大夫的都那么啰嗦,还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这屠夫若无亲无故,当真不好处置。

总不能把人带回家吧?

那钱屠户看着如此嚣张,背后只怕有人撑腰,他们本就是外乡人,无根无底的,一来就得罪人,日子可不会好过。

也不能就这样把人丢在医馆里,毕竟是为了她们才受的伤。

白苍有些为难地看向灰影,希望他能想出个好法子。

“不知贵馆可否代为照顾病人?”灰影显然也不想把人带回家。

“行是行,诊金可有些贵,十两银子一晚,再者若是钱屠户来生事,我是不会管的。”

秦大夫显然也不太乐意收留一个麻烦。

“还是带回家去吧?”白苍询问灰影和柳梢的意见。

他们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再者将这人留在此处,若钱屠夫真的来报复了,岂不是害了他?

最后灰影付了诊金,将人背回了杨宅。

杨老头见他们竟把人背回来了,也十分为难,租金都收了,总不能将人赶出去,他双手叉腰,站在门槛上,“我可说好了,若是姓钱的来找茬,我的房子有任何损伤,得你们来赔。”

灰影只简短地“嗯”了一声,目光平静地瞥了杨老头一眼,示意他让开。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杨老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从门槛上下来,摇着一把蒲扇,有些灰溜溜地往东屋而去了。

灰影将人抬到自己的卧房,让柳梢将东西收拾一下,先搬到白苍房里。

待将人安顿好,白苍已累地站不住,加之腹中空空,她忙从篮子里拿了包子和烙饼,让柳梢和灰影也将就着吃点儿。

柳梢接过油纸包,拿着个包子自顾啃起来,看都不看灰影一眼。

“你若有气,应当说出来,不然这样闷在心里,他也不知晓自己哪出做得不对,不是平白无故变生分了吗?”

柳梢咬了口包子,堵在嘴里,艰难地咽下后,闷着声音道:“奴婢有错,未将姨娘照顾好。”

白苍忍不住失笑,“你何错之有?”

“可他就认为我错了!”柳梢有些委屈地道。

灰影觉得十分冤枉,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她是如何想出这些有的没的?

“我并无此意。”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只能以简洁的话语,道出心中的意思。

“唔。我去厨房里瞧瞧,你们若有何误会,尽早解开。”白苍说着,起身,将地方让给这小两口。

“你瞧瞧,都把大嫂给吓走了。”灰影皱眉,从桌上拿了包子来吃。

“是!错都在我,我这边去将大嫂叫进来。”柳梢不知为何情绪忽然失控,丢了包子往屋外走。

灰影再吃顿,也知道她不对劲,忙追上去,拉着了她的胳膊。

“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

“与你无关!”白苍用力扭着胳膊,她力气比常人大,灰影却是个练家子的,二人一时竟不分伯仲,一个想要抽离,一个紧抓不放,就这样僵持在了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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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要和一年多没见的朋友外出吃法,正常的更新可能会晚点儿

第五十七章 麻烦

最后还是灰影力胜一筹,两手压着柳梢的肩膀道:“我们难得想现在这般相处,你真打算日后都不理我了?”

柳梢果然没再挣脱,只低着头,不说话。

“你究竟为何生气?”灰影方柔声音问道。

“是你怪我没将大嫂照顾好,摆脸色给我看,你是先嫌弃我的!”

灰影愕然,“我何曾怪过你?”

“你皱着眉,显然是不高兴,在心里怪我!”

灰影回想了一下从找到他们至回到杨宅,自己唯一皱眉的一次,似乎是

他走进秦氏医馆的一瞬间,看到的是她弯腰将湿帕子擦在一个上身裸着的男人身上,那般小心翼翼,慈眉善目,像个温柔体贴的小媳妇,心里忽然涌起前所未有的嫉妒,尽管极力忍耐,还是表现在了脸上。

原来如此!

他嘴角忍不住带着一缕柔和的笑意,趁柳梢怒气冲冲瞪着她的劲儿,忽然低下头,在她娇嫩的红唇轻轻啄了一下,随即像个偷吃糖果的小孩,笑抿双唇,眉眼弯弯地瞅着她。

柳梢正在气头上,哪想到他会来这一处,脸“刷”地一下,瞬间染上一片红霞,“你欺负我!”抬指碰了下被他吻到的地方,许是太害羞的缘故,猛地扑进他怀里,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两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呵呵!你若喜欢,我再亲一下。”灰影唇间泛着低笑,伸出双手将她轻轻环住,“我并未生你的气,只是不喜欢你那么温柔体贴地去照顾其他的男人。”

这样说着,心里也吃起味来,以往两人并不在一处,他受伤的时候,可没受到过像那男人一样的待遇。

这次轮到柳梢从他怀里抬起头,面上一片讶然,随即又羞红了脸庞,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带着一丝希冀与忐忑问道;“你日后会娶我的吧?”

灰影两臂的力道加深了一些,没答她的话,只顾着压低声音愉悦地笑。

柳梢在他怀里扭了扭,半是羞涩半是大胆地道:“你若不答,我便当你答应了啊!”

“咱们抱都抱了,睡也睡了,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灰影忽然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道。

柳梢脸上的红霞瞬间蔓延到两只耳朵上,小巧精致的耳垂泛着浅浅的粉红,诱人去浅啜品尝,灰影一时没忍耐住,便顺着心中所想做了,含着她的右耳垂,轻轻地吸了一下。

软软的,凉凉的,细腻柔滑,口感真不错!

“你欺负人!”柳梢抡起拳头捶着他的胸膛,哪又提地起半分力气。

白苍在院子里听着小两口的打情骂俏,含笑走向厨房,将上午买来的食材收拾了一下,估摸着他们说完了情话,才不疾不徐往正屋走。

日薄西山时,那屠夫方从昏睡中醒过来,庆幸的是,钱屠夫没带人来找麻烦,灰影端来熬好的药,递到那人面前:“壮士失血过多,导致气血亏损,请先将药喝了吧。”

白苍和柳梢也站在一旁,因是女眷的缘故,站在灰影后面,距离床榻有些远的地方瞧着。

那卖肉的屠夫显然不认识灰影,却认识大着肚子的白苍和她身边水灵的小娘子,他也不客气,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药,一口灌了下去。

“多谢三位救命之恩,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罗某定尽绵薄之力。”

白苍观其言行,有点儿像个混草莽的江湖人士,行事磊落,不拘小节,灰影心里想的却是这类人最好不要惹上,以免麻烦上门。

“说到底,壮士是为了大嫂和内子放才出手。”灰影说着,“壮士何不在此用晚膳,权当圆了我们的谢意。”

秦屠夫皱眉想了想,最后豪爽道:“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省得你们心里过意不去!”

白苍和柳梢闻言,自去厨下准备晚膳,留灰影在堂屋招待客人。

等她们将菜端上来时,二人已以兄弟相称,聊地火热,白苍让柳梢去东屋叫了杨老头,三人在堂屋里,围着桃木圆桌坐了,因秦屠夫受伤的缘故,三人以茶代酒,一顿放整整吃了一个时辰。

饭后,灰影特地包了二十两银子赠给琴屠夫养伤,被他大声拒绝,“刘老弟若看得起我这个朋友,就将银子收起来!”

秦屠夫生地虎背熊腰,发起脾气的时候,气势颇有些骇人。

灰影便不再推脱,直把人送到村子中央方才返回。

繁忙的一天总算过去,二人简单梳洗了一番,各自睡去,自是不提。

因昨日太过疲劳,白苍起地便有些晚。

她推门走到院子里,竟一个人也没有,柳梢也不知去向。

去厨房里打水梳洗,才端着水出来,柳梢忽然从门口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嫂,村东头又打起来了!灰影让我回来护着你!”

“发生了何事?”白苍端着水盆问道,心里明白,定是那钱屠夫昨日输了生意又丢了人,找罗屠夫算账来了。

“钱屠户带着十来个人,将罗大哥的肉摊给砸了!”因为一路奔跑的缘故,柳梢面上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面上却难掩兴奋,高兴地像个三岁的小孩子。

白苍极少见,沉稳如柳梢,也会情绪外露,毫不掩饰她的激动。

“可有人受伤?”肉摊砸了最多损失点儿钱,人可不要再出事了。

柳梢忙小**啄米似的不住点头,“那钱屠夫这次可是作茧自缚,只怕在这下河村再也混不下去了。没成想这秦屠夫看着粗鲁,心思却如此细腻。”柳梢面上一片敬佩之情,将白苍的好奇心也吊了起来。

秦屠夫一人单挑十几人,将他们通通打倒在地?

自然不可能。

不待白苍问出口,柳梢忙不迭道:“秦大夫用没受伤的左手拿着刀,细数钱屠夫素日的恶行,人群里看热闹的几个年轻人竟被他鼓动起来了,纷纷斥责钱屠夫横行乡里,到最后,倒有大半的人附和他们,引得钱屠夫下不来台,他带来的十几个人也纷纷倒台,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第五十八章 生意

“竟还有这样的事?”白苍未曾目睹当时的情景,原以为这罗屠夫只是个粗莽的汉子,不曾想竟能凭借一张嘴,鼓动众人,让钱屠夫败北而去?

“那钱屠夫究竟是什么背景,查清楚了么?”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罗屠夫才是外乡人,钱屠夫在下河村扎根几十年,关系庞杂,就算罗屠夫一时口头上占了上风,日后定还要吃亏。

见白苍面上一片严肃,柳梢也压下面上的喜悦,恭顺回道:“我早上找了几个村里的妇人旁敲侧击了一番,原来这钱屠夫搬到下河村也不过三年,他也不知哪儿来的本领,总能够弄到价格低廉的猪肉,将其他肉铺的生意都挤了去。最后,众人只能在他那儿卖肉,他又慢慢将嫁给抬了上去,弄得众人敢怒不敢言,现在来了个罗屠夫,下河村的人巴不得他俩杠起来,他们好买到便宜的猪肉呢。”

白苍已约莫知道此时的物价,一个包子都要两文钱,一斤猪肉才十文是绝不可能的,看来这罗屠夫做着当年钱屠夫一样的事,只是更加变本加厉而已。

她忧心忡忡吃了柳梢带回来的早饭,不一会儿灰影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钱屠夫送的?”

灰影点了点头。

“此人不是善茬,我们应当与之保持距离。”

灰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嫂,只怕晚了。这人与钱屠夫的梁子是因我们而起,只怕无论我们如何回避,都会被人看成是与他一伙儿的。”

白苍唇动了动,没说话。

“罗大哥右手受伤,行事不便,已说好中午过来吃饭。”见白苍面色不虞,灰影连说话的神情都小心了几分。

“这今日村子里可有可疑的人出现?”不想白苍却忽然问出这个问题。

灰影愣怔了一瞬,随即摇头。

莫熙宁的人没找上来,看来是认为他们绝不会在这儿了。

那么这个地方她还不能轻易舍弃,因为除了此处,她并不知道还有哪个地方是可以躲避莫熙宁的。

“你若打定主意与罗屠夫结交,就想办法让钱屠夫离开下河村吧,否则我们绝我宁日。”

灰影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她一直都不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而是极有主见和心眼儿的。

帮助柳梢将饭做好后,白苍便回了卧房,昨日因为那番争执,他们没能买成衣裳,恰好柳梢方才拿回来一些布料,白苍想着总得在肚子里那个出来之前,给他准备几套。

柳梢也跟了过来,她们俩于针线上都无甚造诣,凑在一处,倒是谁也不嫌弃谁。

灰影办事果然有效率,第二日钱家宅子闹鬼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第三日,据说钱屠夫晚间起夜的时候撞到鬼,被吓疯了?

挨到第五日,钱家的老太太请了道士来做法,如此吵吵嚷嚷半个月过去,钱屠夫与罗屠夫的那点儿恩怨早被人忘到了脑后。

来到下河村一个月,钱屠夫一家终于带着行李拖家带口地离开了,白苍也想到了谋生的出路。

这日她早早起身,将一应东西装上板车,和柳梢一起将其扶到村子东头。

“大嫂,这东西此处的人都未见过,更未吃过,会有人买吗?”

白苍笑了笑,“钱屠夫都能想出低价吸引客户的法子,咱们不能照搬着用?”

她可是从现代来的,见过的招徕生意的法子,可比这些古人要多的多。

村子东头如往常一样热闹,并没有因多了谁或是少了谁,便与先前不同。

钱屠夫知道她们也要做生意营生,热心地帮她们占了位置,但白苍嫌那位置与钱氏肉铺隔地太近,只在集市的末尾挑了个位置,与旁人不争不抢的,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白苍与柳梢将东西摆出来放好,她们还特地让灰影用杉木做了十来个矮矮的方凳,搭着两个桌子,就是一个简易的食铺。

“柳梢,接下来就靠你了。”昨晚她们就商量好,做生意自然要大声吆喝,不然纵有再好的东西,也不会有人瞧一眼。

柳梢张了张口,为难地对柳梢道:“大嫂,我叫不出口。”

“你若叫不出口,我们今早卖不出这些肉夹馍,中午灰影可没饭吃。”白苍忍不住打趣她。

“大嫂!”柳梢脸上一红,咬了咬牙,豁出去般大喊道:“香喷喷的肉夹馍第一个免费尝嘞!还有免费白粥,搭配独家咸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脱下丫头服侍,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反倒将柳梢身上的那股水灵劲儿凸显出来了。

她生地娇嫩,容貌又好,看着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声音也如夜莺啼唱,清脆婉转,引地过往行人都会多敲两眼。

“香喷喷的免费肉夹馍,搭配白粥和咸菜,统统不要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见果然引来了人,柳梢信心倍增,放开嗓子又喊了一遍。

“小娘子,你没哄人,真不要钱?”几个买菜的妇人凑上前问道。

“今日是我们新铺开张,权当赚个热闹,免费赠送一个肉夹馍,白粥咸菜任您吃。”

“那先来三碗白粥吧。”那三个夫人美滋滋地围着桌子坐下了。

柳梢停止了吆喝,帮着白苍盛粥,又将调好的咸菜端上来。

白苍柳梢不知从哪本书上学来的腌制咸菜的方法,竟很好吃。

“这肉夹馍是我们老家那边儿的特色,三位嫂子可否来一个?今日是免费的。”

“三位妇人对视一眼,既然是免费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嘛!”

将焖地软烂的猪肉从罐子里舀起来,剁碎,撒上葱花、辣椒末,淋上一层胡椒粉,然后从炉子上拿起一个烘地干脆的馍,从中划开,将肉馅儿塞进去,拿油纸包了,递给柳梢。

三位妇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将面粉烤地金灿灿黄亮亮的馍,尚未入口,已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儿,及至咬一口下去,又觉得香浓无比,待迟到里面的肉馅儿,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声好吃,“至少比软塌塌的肉包子好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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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着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章先放上来,回来再修改错别字

第五十九章 来人

见三位妇人边喝粥,边吃肉夹馍,笑着聊天,脸上全是满足的笑意,白苍心里也轻轻松了口气。

“嗯,谢谢小娘子啦!”三位妇人用了免费的早餐,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边抹嘴边问道:“这肉肉夹馍味道还成,不知几文钱一个?”

“回大嫂,我们今日是新铺开张,第一个肉夹馍是不要银子的,若您还想买几个,第一个是四文,以后每个减半,只要两文。”

“四文钱能买两个肉夹馍呢!”三位仆妇在心里计较着,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儿贵,“小娘子,你倒是说说,为何第一个要贵两文呀?”

“不是第一个贵,是以后每个都便宜两文。”柳梢笑着回道。

“大嫂,您可别嫌贵,我们这儿的粥、腌菜可全是不要银子的,保管您吃个饱!一个包子都要两文钱呐!”见她们面露遗憾之色,白苍笑着补充道。

一个肉夹馍,肉馅儿和面粉的用量都赶得上两个包子了。

“这样的话,似乎比吃包子划算?”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成,你先帮我们包每人包三个。”

这三位妇人,看样子应该是在当地乡绅家做仆妇的,看到了新鲜的食物且吃着味道还行,自要给咱家主子带一些吃着试试。

“哎!你先坐着等会儿。”柳梢一边含笑招待三人,一边给白苍打下手。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始,接下来的生意就顺利了许多。

许是抱着三分好奇,加之有免费的早餐,谁不愿尝一尝的?

两张小桌上一时间坐满了人,且旁边还有人见没位子,索性站着,一手拿粥,一手拿馍吃得酣畅淋漓。

一个肉夹馍吃完了,对于胃口大的,似乎有些不管饱,便抱着给家里老婆孩子也稍带几个的想法,少不得要买上几个。

一个早上下来,白苍和柳梢竟卖出去将近五十多个肉夹馍,当然这并不包括,免费送出去的那一百多个。

太阳已经越过树梢往上攀去,白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渍,和柳梢收拾着东西。

柳梢数了数钱袋里一百多个铜板,撅着嘴道:“大嫂,咱们今日可是亏大了。”

她们可是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又是和面,又是炖肉,忙碌了一个多时辰,结果没挣到半文银子不说,反倒亏损了将近一两银在里面。

柳梢倒是不在乎那一两银子,甚至就算今早她们赚了一两银她也不觉得挣了很多。就是觉得她们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场,这个结果还是挺令人沮丧的。

白苍倒不甚在意,所谓放长线方能钓大鱼,顾客是慢慢积攒来的,她也没想到能挣多少,够他们日常开销,还能攒下一笔银两,将来送肚里那个上私塾就够了。

二人将东西收拾地差不多,抬头忽见罗屠夫向此处走来,手里提着两条肥瘦相宜的五花肉。

白苍收拾东西的手一顿,那边厢罗屠夫已经出声了:“今早卖剩下的,给嫂子和弟妹拿回去做菜。”说完往白苍面前的桌子上一搁,一脸憨厚的笑容。

柳梢连忙退却,“我们用不了这么多。罗大哥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因灰影已和罗屠夫称兄道弟,柳梢自然也跟着叫声大哥。

这两提肉少说也有十斤,若全买下来,她们今早进的银钱可就一文不剩了。

“我正打算到嫂子家蹭饭去呢!”罗屠夫嘿嘿笑道,“一个人做饭麻烦!和刘兄弟一块儿吃热闹!”说完,不等白苍她们拒绝,罗屠夫上前,从柳梢手里接过板车的把手,替她们将车推了起来。

白苍和柳梢不好拒绝,只好跟在了他后面,半路遇见前来接他们的灰影,“劳烦罗兄了,让你跑一趟。”

“嘿嘿!”罗屠夫看着灰影笑道,“那个刘兄弟啊,日后我可得多麻烦你们嘞,我想过来和你们搭伙吃饭,你看可行不可行?”

灰影心里自是觉得不妥,往罗屠夫身后白苍和柳梢瞅了一眼,白苍对他摇了摇头。

“罗兄不嫌弃内子的厨艺,自是没问题,只是大嫂身子一日重似一日,只怕内子精力有限,饭菜做得不精细,怠慢了罗兄。”

“嗨!”罗屠夫一手重重地拍在灰影身上,“我是个粗人,有口热饭吃就行,谈何怠慢不怠慢!”

“加之家中女眷,恐不方便。”灰影盯着罗屠夫爽朗的笑脸,硬着头皮道。

罗屠夫这才回过头,面带疑惑地看了白苍和柳梢一眼,皱着眉头,不甚理解地问道:“有何不便?”

“我刚没了兄长,大嫂新寡,只怕罗兄来地太密集,会招致村子里人的闲话。”

罗屠夫挠了挠脑袋,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白苍一眼,然后在嘴里嘀咕了一句,因为声音太小,加之含糊不清,灰影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将板车帮着推回杨宅后,罗屠夫和灰影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白苍急忙叫住他,又示意柳梢,柳梢忙将一个钱袋子递给灰影,大声道:“这肉还没给罗大哥钱呢!”

“不用银钱!不用银钱!”罗屠夫连连摆手,逃也似的离了杨宅大门。

灰影接过钱袋子走到门槛时,他已经跑地远了,只得折返回来,“这样递过去也太生分了些,不若下次我再寻个由头送些东西过去?”,

白苍点了点头。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白苍的肚子像吹了气地皮球似的,嘭嘭地大起来。

肚中孩子已近八个月大,白苍走路都得挺着肚子,柳梢和灰影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她在摆摊卖肉夹馍了。

白苍叹了口气。

虽然肚子时是大了些,站久了会累,但刚刚走上正轨的生意就这样断了下去,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柳梢和灰影只得应承着将摊子继续摆下去,便将白苍拜托给杨老头照料。

这日,白苍自床上醒来,柳梢与灰影已经去了集市,锅里是摆着一个做好的肉夹馍和一碗温热的白粥。

白苍用过早膳,拿了针线在廊檐下坐,不知过去多久,屋外忽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若是柳梢与灰影回来,定是直接推门,而不会用敲的

白苍从坐上站起,手中的针线活都掉在了地上。

莫熙宁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吗?

不待她想好应对策略,杨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被人推开,白苍瞧着站在门外的那个人,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哎哎!”杨老头听到动静,从东屋跑出来,看着一身华服的年轻人,不由放矮了气势道:“不知小哥如何称呼,找谁呐?”

莫熙廷在那一瞬间忽然笑弯了眉眼,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苍道:“找娘子。”

“啥?”杨老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找谁?”

莫熙廷却已径自越过她,温柔的双眸定定地锁在白苍身上,脚步如飞朝她走来。

“你莫过来!”白苍有些慌乱地自针线里寻了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对着满面笑容的莫熙廷道。

第六十章 周旋

莫熙宁满腔的欢喜在见到白苍如此举动后,化为一片冰冷,想想这些日子自己顶着巨大的压力,暗地里找寻她的种种艰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在再见到自己时,竟是这种反应。

“好,我不过来,你将剪刀放下,莫要伤了自己。”莫熙宁果然乖乖止住脚步,站在原地拿眼看着她,只是面上那股欢喜劲儿已经淡了下去。

白苍在最初的慌张过后,心下已经平静下来,她垂首将剪刀放回针线篮子里,再次抬眸时,目中已恢复一片淡然。

“二爷远道而来,定十分劳累,请进屋,奴婢为您泡杯茶。”

莫熙廷定定地看着她,猜不透她心里作何想法,便点了点头,抬步往正屋而去。

白苍一直躬身立在廊下,待他进了屋,这才向杨老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给灰影和柳梢通风报信,自己则去了厨房,点了柴火,烧起水来。

莫熙宁在屋子里站了会儿,不见她的声息,便出门去找,在厨房见到她忙碌的身影,顿时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他怒气冲冲地走进去,有些粗暴地夺过她手里的柴枝,将她从灶喜爱的小杌子上扯起来,一手紧攒着她的胳膊,低头看着她道:“我大老远跑过来,不是为了喝你给我泡的那杯茶的!”

白苍任由他攒着,有些局促地低下头道:“寒舍简陋,除此以外,奴婢不知该如何招待二爷。”

莫熙廷简直吃了她的心思都有!

“你就打算一直用这个态度敷衍我?”

白苍很想问他一句,不然呢?

但见他情绪激动,只得好声好气道:“奴婢若有做错的地方,请二爷指出便可,千万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气多了会伤声。”

莫熙廷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两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左手团握成全捏地咯吱作响,到底顾及着她八个月的身子,没有怎么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又不是不明白她素来冷淡的性子,如何将自己气成这样?

“我先带你回去,我们再好好说话。”他放柔了声音,拉着她手腕的手也轻轻松了松。

白苍轻轻点头,抬起双眸柔柔地看着他,“好。二爷随我来。”反手拉着他的手,走到自己的卧房,“我给肚中的宝宝做了些衣裳,你待我将它们收拾好再走,好不好?”

莫熙廷脾气暴躁,性子又冲动,白苍一再告诫自己要顺着他的意,尽量给杨老头争取时间。

然而她忘了,莫熙廷自然不可能一个人独自前往,杨宅的门口站了数十人,杨老头连门都没得出。

白苍随莫熙廷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了在院子里急地直打转的杨老头。

她心中一黯,对莫熙廷道:“你看杨伯显然是憋地狠了,你就放他去茅厕吧。”

莫熙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到底什么都没说,对着门口挥了挥手。

杨老头一边拿蒲扇大力扇着,一边低头走了出去,立刻有一个灰衣小厮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跟在他后面。

路上遇见一个同村的老头,远远给杨老头打招呼,“杨老哥这是去哪儿呀?”弄得这么大阵仗,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杨老头趁灰衣人在他后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咧着嗓子道:“去茅房呢!”后又对那人挤了挤眼。

去茅厕还得有人跟着?那人自然意识到了不妥,立刻挤着笑道:“那你忙。”而后逃也似的跑开了。

后面小厮犹豫了一刻,终究没有上前去追。

杨老头在心里直呼阿弥陀佛,希望老天爷能长长眼,让李老根明白他的暗示,快些去告知刘兄弟。

院子里那人气势太强盛,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一个老实巴交的一辈子只和土地打过交道的小老头,完全招架不住呀!

杨老头方便完回到院子里时,已不见白苍和那人的身影。

“刘大嫂?”他将蒲扇放在胸前,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白苍正在卧房,向莫熙廷展示她亲手做的衣服。

她温柔地应了一声,接着对莫熙廷炫耀,这些衣裳都是她亲手做的,且还大有讲究,这些面料柔软的是贴身穿的,那些是料子硬挺的是穿在外面的,秋天的外衫要薄些,冬天准备的则是夹了棉的小袄。

小小的衣裳,堆起在一起,愣是装了满满一箱子,白苍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与任何一个憧憬孩子出生的母亲无二。

莫熙廷看着这花花绿绿的一堆,轻轻皱了皱眉头,“若是生了个儿子,也穿这些?”

白苍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低着声音道:“还是生个女儿好。”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希望肚中这个是女儿。

莫熙廷觉得此时不是和她争论生男还是生女的时候,见箱笼里的衣裳都拿了出来,便拿出一床新床单铺开,把衣裳统统放上去,将床单四角对折,系紧,便是一个极牢靠的包袱。

莫熙廷一手提着包袱,一手去牵白苍的手,白苍微微动了动手指,还是柔顺地任他握住了。

莫熙廷难得见她如此听话,不由翘弯了嘴角。

白苍扭捏了一下,有些胆怯地缩着脖子道:“我饿了。”

莫熙廷愣了愣,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白苍鼓足勇气抬眸与他对视,有些不好意思道:“自肚子渐渐大了后,我的胃口也跟着涨,一日得吃六顿方不会饿。”

莫熙廷早上听到手下禀告说在下河村打听到了白苍的消息,便急忙带着小厮,骑马赶了过来,还是进了村子,才想起白苍大着个肚子,便让小厮想办法找了辆马车,倒是没想到要在车中备些吃食。

“咕嘟嘟!咕嘟嘟!”仿佛要证实她的话般,白苍的肚子果然跟着叫了起来。

莫熙廷面上的神色一僵,拉着白苍,将她扶在榻上坐了,后走到院子里,招手叫来一个小厮,“去屋子和厨房瞧瞧里有无吃的。”

小厮领命,先往厨房而去。

杨老头战战兢兢地走近,挤着笑道:“刘大嫂近来胃口出奇的好,一天不吃个五六顿,都不管饱!”

“既然这样,老人家何不去厨下替她做些吃的?”莫熙廷难得摆出一个笑脸,杨老头却将蒲扇举到胸前,害怕地倒退了一步。

第六十一章 周旋(二)

莫熙廷蓦地沉下脸,杨老头见状急忙道,“老朽这就去!这就去!”

屋子里,白苍从榻上站起,挺着大肚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了眼外面的日头,都这个点儿了,灰影和柳梢怎么还不回来?

“怎么肚子饿地受不住了吗?”莫熙廷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

白苍转过身,有些羞惭地低下头,右手轻柔地抚着肚子,低着声音道:“村子里的秦大夫说我这胎相有些大,只怕到时会不好生,故要下地多走动,加之我吃的多,愈发怕它长大,便逮着机会走来走去。”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急忙解释,一副不知所措的小媳妇样,却是他极少见的,莫熙廷微弯了嘴角,面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目光在她隆起的腹部溜达,变得愈发柔软起来。

“你呀!”怎么看怎么像一支贪吃的大胖白猫,莫熙廷走过去,用指尖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满腹柔情将要溢出,想要伸出手拥她入怀,却被受命寻找食物的小厮打翻一池的春水。

“禀二爷,小的在厨房的柜子里发现了些吃的,给白姑娘端过来了。”

莫熙廷转过身,面色有些不虞地看了他一眼,小厮只觉得头顶yīn云笼罩,内心不由忐忑,自己做了什么事,惹这位主生气了?

他可是特地将白苍称之为“姑娘”而不是“姨娘”呢,难道马屁拍在了马蹄上?

白苍却像见到救星似的,手也不洗,挺着个大肚子跑过去,从盘子里拿了食物,便往嘴里塞。

她吃得太急,将两腮塞地鼓鼓的,一边大嚼大咽,一边偷眼去看莫熙廷的反应,却见他面上除了疼惜,别无他色。

白苍心里闪过一丝失望,以为自己这副“尊荣”,举止粗俗,毫无仪容可言,该让他产生厌恶才是,随即又被酸酸涨涨的情绪填满。她一个激灵,猛地呛了以下,剧烈地咳嗽起来,来不及咽下的食物自嘴角流出,怎么看怎么邋遢、狼狈。

莫熙廷忙从桌上拿了茶壶倒茶,又弯腰将她扶到榻上,一手顺着她的背,一手拿着茶杯,递到她唇前,“快喝些茶。”

白苍可从没想过吃个东西就会把自己噎死,低下头,就着莫熙廷的手“咕嘟”“咕嘟”将一碗茶水喝到见底。

原以为一杯水下肚,将哽在喉咙的食物咽下去就没事儿了,谁知她两眼一翻,四肢一抖,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亏得莫熙廷眼疾手快,才将她稳稳扶住。

“小苍耳,快醒醒。”莫熙廷一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靠着自己的肩,一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脸,想将她叫醒。

在进村之前,他就知道她身边跟了两人,正是与她一起从锦衣侯府里逃出去的。

为了摆脱这两个麻烦,他特地吩咐小厮,收买了一个妇人去他们的食品铺子前闹事,然而再大的争端都有个结束的时候,他得尽快在他们回来之前将白苍带走。

然而现在要怎么办呢?白苍显然是被噎到才导致昏迷,若不及时疏通食道,只怕有性命之忧。

“将筷子拿过来,再倒杯水。”莫熙廷沉声对小厮吩咐道。

小厮“哎”了一声,毕恭毕敬地递过筷子,又接过空茶杯,倒了杯热茶,在一边候着。

莫熙廷揭开外衫,扯住里衣的一角,用力撕下一条绸布,将其卷在筷子的一端缠缠绕绕包了五层方罢休。

白苍眼不能视,只得凝神细听,莫熙廷没有按照她的设想吩咐底下的人去请大夫,想必是要用自己的法子将自己叫醒,她自然不能如了他的愿。

忽然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下颔,迫使她张开嘴,接着一个软软硬硬的东西伸了进来,往她喉间而去。

白苍心里一惊,若是莫熙廷下手没个轻重,戳破了喉咙,或者堵塞了食道,那她死地岂不是太冤了?

“咳咳!咳咳!”用薄绸包着的筷子头刮过舌头,带起一阵麻痒,白苍先是轻轻地咳了会儿,接着声音渐渐大起来,咳地满面通红,就这样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莫熙廷看着她紫红的脸颊,面上满是心疼,急忙拿过小厮手里的茶水,送到她嘴边,“快喝些水。”

白苍这次慢慢地将一杯水喝完,后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的红潮这才退散了些。

经过这番折腾,莫熙廷愣是硬下心肠,陪她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上路吧。”

“我可不可以将灰影和柳梢带上?”白苍也随着他站起身,像个小狗似的摇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祈求道。

“我日后会为你挑最贴心的丫头。”莫熙廷显然不愿意带着两个时刻会给他带来麻烦的累赘。

“柳梢和灰影与我相依为命三个多月,奴婢早已将他们当成亲人了,就当奴婢求二爷了,好不好?”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莫熙廷就来了气。

她都逃亡在外三个多月了,若不是他巴巴地找来,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就缩在这个小村子?一辈子都不去找他?

“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要来找我?”莫熙廷忽然拉着她的双手,面上的神色莫测难明。

“二爷就要娶亲了,奴婢不愿给您添麻烦,让**奶心生不快。”

原来如此,她竟是为着他考虑的。

心里忽然没有那么多不甘,倒是看她低着头,颇有些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心一软,脱口而道:“没有什么**奶,我日后就和你一起过日子!”

白苍抬起头,面上难掩错愕,“二爷说什么胡话呢!”

莫熙廷却神色坚定地看着她,“不是胡话,我与梁三小姐的婚事已经黄了,短期内,上京城大概没有哪个名门闺秀愿意嫁给我了。”眼里不见一丝神伤,却带着一抹坏笑,“和你凑活着过,倒是正好!”

“你一不是刘大嫂的相公,二不是刘大嫂的兄弟,说出这样的话,不怕笑掉人大牙!”

莫熙廷猛地转过身,竟没意识到有人靠近,而方才还侯在一边的小厮,已经双脚无力地倒了下去。

“罗大哥?”白苍实未料到前来救自己的竟是罗屠夫。

“你这贱胚,还不放开刘大嫂,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罗屠夫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显然是从肉铺匆忙赶过来的,他一脸煞气,双眼圆睁大如铜铃,瞧着颇有些骇人。

莫熙廷也生的十分高大,奈何自小锦衣玉食,学了一身花拳绣腿,在虎背熊腰的罗屠夫面前,气势便短了一截。

第六十二章 真心

“这是何人?”莫熙廷皱眉问白苍。

白苍心里思量着罗屠夫既然在外面,柳梢和灰影应该也在不远处,那么她现在是该装作害怕的样子,让罗屠夫把她给救了,还是该在二人之间起个缓和作用,以免伤了和气。

白苍垂下眼眸,并未答话,片刻后抬起眸子,一双眼哀哀地看着罗屠夫,“罗大哥,你来了,灰影和柳梢呢?”

“罗大哥?”莫熙廷一听这个称呼,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再看那人长地五大三粗,怎么看都是个粗糙的汉子,还大哥?我呸!

“你不愿跟我走?”被强大了醋意淹没了理智一瞬后,莫熙廷猛然醒悟过来,白苍刚刚的温柔小意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来救兵而做的戏?

白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灰影和柳梢一起奔进屋子里,见白苍无碍,双双跪下,“奴婢(小的)来迟,请姨娘见谅。”

罗屠夫嘴张地都能装下一个**蛋,“刘兄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梢与灰影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不由拿眼去看白苍,目中满是歉疚与不安。

白苍有些摸不准他们究竟是一时心急,还是有意为之,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摆脱莫熙廷,然后另寻栖身之所。

事到如今,闹了这么大一场,这下河村,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了。

“罗大哥,今日多谢你了。我们有些家事要处理,改日再登门向您致谢。”白苍出言道。

“日后都不许见他!”莫熙廷侧身一步,挡住白苍欲要上前的脚步,冷森森地说道。

白苍抿唇,待罗屠夫走后,才细声细气道:“二爷出来这么久,想必侯夫人也该担心了,您快早些回去吧。”

刚刚还他说什么她都答应,现在形势一变,果然立马翻脸不认人,莫熙廷气到一声冷笑,“你觉得有了他俩做倚仗,我便带不走你?”

白苍心里却是这样笃信的,灰影和柳梢既然能进屋子,便说明外面的小厮都被摆平了,她不认为莫熙廷会是灰影的对手。

“奴婢与您之间断无可能,请二爷早日歇了这份心思”

话音刚落,忽听柳梢一声惊呼,“灰影!”

白苍猛地看过去,灰影身子摇摇欲坠,将大半身的力量都靠在柳梢身上,才支撑着未曾倒下。

显然是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了伤。

“呵呵!”莫熙廷忽然觉得极为可笑,再不顾其他,一手攒着白苍的腕子,神色变得yīn沉可怖:“如今你还不跟我走吗?”

白苍抬头定定的看着他,面上毫无惧色,反倒是一片决然,“二爷若舍得,便拿刀杀了奴婢一尸两命吧!”

莫熙廷面上同样带着一丝狠戾,“你心里既没我,我杀了你又怎的?”

柳梢断没料到二人之间三两句话就能弄成这副局面,也顾不得灰影了,只将他小心放在一边,扑过去抱着莫熙廷的腿道:“二爷万莫冲动,姨娘历经艰辛才逃出侯府,她若心里没您,为何不好好在府里待着,为何千方百计也要逃出来?”

柳梢边说边向白苍使眼色,希望她能说两句软话,先把莫熙廷哄住再说。

白苍是下了决心要和他撇清关系的。

莫氏的两个兄弟,无论沾上哪个,她都不会落得个好下场。

但若真把他惹急了,保不准他真会动手。

白苍想了想,对柳梢道,“你先扶灰影去治伤,我与二爷说。”

柳梢唇动了动,找不到理由留下,只得扶着灰影走出房外,并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莫熙廷的脸色又重新变得柔软,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我方才是气话,你莫要放心里去好不好?”

白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的脾气怎么像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的。

白苍拉着他到榻上坐了,看着他的眼睛,一脸认真道:“奴婢猜想,奴婢失踪后,大爷定找过二爷,以为是二爷将奴婢劫了去,对也不对?”

怪就怪他自作聪明,从浩然楼到听雨楼之间挖了一条地道,结果地道刚挖好,白苍就不见了,莫熙宁自是根据这条地道找到他头上,兄弟二人因为这件事大打出手,弄得阖府皆知,最后还是莫侯爷出面,一人各打五十大板,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莫熙廷嘴张了张,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就是不想轻易松手放弃。

白苍见他一脸的纠结和茫然,心里竟生出些不忍,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哀伤,“大爷只怕亦在寻求奴婢的下落,您又是他重点监视的对象,只怕此时,他已知晓奴婢藏身之所也未可知。”

莫熙宁放在她肩上的双手忽然紧了些,白苍忍着肩上的剧痛,道:“二爷自以为,您比之大爷,谁能力更胜一筹?”

“你莫要将我看成一个草包!”莫熙廷面色不忿道:“你肚中怀的是我的骨肉,我去母亲面前撒娇痴缠一番,求母亲哄父亲出马,父爹为着大局着想,定会劝大哥息事宁人。”

白苍凄然一笑,使得莫熙宁的心里惴惴的,就连目光也变得飘忽起来。

“奴婢贱命一条,肚中的孩子亦不是什么好出身,二爷日后会娶正经的闺秀,会纳出身清白的妾,一个贱妾生的孩子只怕还入不了太太的眼,更何况他的生母还曾纠缠在一对兄弟之间。”

她白苍何德何能,竟成了锦衣候府乱家的根源!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莫熙廷忽然对着她低吼道。

白苍心里亦是一酸,不知为何竟落下泪来。

他们二人之间是没有出路的,或者说,跟着他,他们母子只有死路一条,很久之前,她就知晓这一点。

这眼泪亦不是她所流,而是体内岑寂了许久的原主凄楚无依情感的流露。

白苍心里生出些许警惕,好在原主在经历上次的事情后,不敢贸然出头,在白苍暗自警告后,她默默地将自己蜷起来,缩在某个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你莫要伤心!我想到法子了!”莫熙廷有些慌乱地抬手擦掉白苍面上的泪水,面上一片激动之色,“若大哥真如你所言派人关注我的行踪,只怕此刻他已得知消息。你先随我走,我在附近有个庄子,我们先去那里,留下一部分小厮在大门处守着,装作将你藏在那处,然后再从后院溜走,我再寻出隐蔽的地方将你藏起来,这样他就找不到你了!”

“二爷能藏奴婢一辈子么?”白苍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莫熙廷比之莫熙宁,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待你生下孩子,出了月子,就是年关。我借着外出收账之名,将你带出京城,到时天高海阔,我们自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那锦衣侯府呢?侯爷夫人呢?世子之位呢?二爷一律不管了么?”

莫熙廷愣怔了一瞬,嘴角噙着一缕冷笑,“大哥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那个世子之位么?他要就拿去好了,一个虚名如何比得上你重要?”

若是原主,在听到这些话,定是感动地无以复加,抱着莫熙廷喜极而泣了吧?

但,白苍不是。

前世,她与丈夫在大学里相识,相恋,毕业后同甘共苦,直到成婚,他们也曾有过幸福的时光,也曾蜜里调油,认定彼此是今生的唯一。

可后来呢?

她意外流产,无法再孕后,却在某一天,亲眼目睹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另外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她相信此刻的莫熙廷对于“白苍”是真心的,甚至愿意为她付出一切,那么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

待他们真如他所憧憬的那般逃到江南,真正开始过日子的时候,他一个自小锦衣玉食的侯府少爷,又如何与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

她不否认他的真心与激情,只是这些在现实面前又能持续多久?

保不准哪一天他就会厌倦了这种生活,后悔自己年少轻狂时的冲动,继而将一切的帐都算到白苍手上。

更重要的是,喜欢莫熙廷的是原主,期盼与他一起过日子的也是原主,她作为一个后来者,已经与她共用了一个身体,难道还要共用一份感情和一个男人?

这种事情,她绝不能不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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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摆脱

“二爷,您不在乎,但奴婢不能不在乎。”

白苍握着莫熙廷的手,湿润的双眸凝视着他的双眼,白皙的面庞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哀伤,“您出身富贵之家,又备受侯爷夫人喜爱,将来承了爵,就是正经的锦衣候,您会娶一个身份地位配地上您的女子,而绝不应当自甘堕落,为了奴婢,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便是值得!”莫熙廷反手握住她的双手,攒地紧紧的,生怕她跑了似的。

“好!奴婢便听从二爷的安排,随二爷走!”

看来莫熙廷是不会改变主意了,也对,他这个年纪,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时候,“但二爷必须答应奴婢,待奴婢生下孩子后,就放奴婢走。日后二爷若是想奴婢了,可以偶尔来看看奴婢,如此可否?”

“好!”莫熙廷干脆地点头,继而拉着白苍的手,“我们走。”显然并未认真去考虑白苍的话。

“二爷稍等片刻,柳梢与灰影好歹伺候了奴婢一场,也是随奴婢一块儿逃出来的,奴婢去嘱咐他俩两句,若他俩落在大爷手里,只怕也落不得好。”

莫熙廷心里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答应了,“我随你一块儿去。”将她看得紧紧的,心里还是怀疑她会玩什么花样。

白苍点了点头,站起身,却往床榻而去,莫熙廷有些不解地跟在她后面。

“奴婢这些日子卖肉夹馍也略有积蓄,虽不多,也攒了十几两银子,就放在床板下面的木子里,二爷帮奴婢取出来好不好?”

这么十几两银子,莫熙廷压根就不在意,但看着白苍殷切的眼神,他点头表示同意,让白苍待在一边,躬身去抬床板。

白苍乖乖退到两步远,手抓着帐幔,掌握好力度和角度,用力拉了一下。

“唰!”莫熙廷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身子被一个粗绳编织的网罩住,白苍急忙上前,将网口一手,用力打了个死结,这才大喝一声,“柳梢!”

柳梢听到白苍急切的叫唤,不由与灰影对视一眼,灰影朝她无声点了点头,柳梢这才低头,大步往白苍卧房而去。

“你力气大,快将二爷绑在床上,越紧越好。”

柳梢愣愣地看着白苍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串结实的绳子,再看看莫熙廷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被粗绳编织的网袋罩住,正在里面用力撕扯着。

“小苍耳,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莫熙廷边解死结,边气急败坏道。

“还不快来!”见柳梢愣在那里,白苍忍不住道。

“柳梢,快放了我!”见求白苍没用,莫熙廷只好转向柳梢,“你若放了我,我立即给你白银千两,让你带着灰影逃之夭夭如何?”

白苍见柳梢面上带着纠结之色,脚步迟疑地往莫熙廷走去,似乎有些动心的样子,急切之下大声对她道:“你若放了他,我立刻撞墙自尽!”

柳梢脚下果真一顿,抬眸看向白苍。

“你若顾念我们这三个月的情分,就听我的话把他绑在床上。”白苍垂下眼眸,只将右手伸出,手里握着一串粗绳。

柳梢与白苍相处了这么久,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虽然绑了二爷会破坏了大爷的计划,但若白苍这条命没了,大爷的计划亦变得没有一丝意义。

两厢权衡之后,柳梢接过绳子,避过莫熙廷挥舞的手脚,憋着一股劲儿,将他提到床上,用绳子缠在他身上,穿过床柱,绑了一圈又一圈,确定他动弹不得这才作罢。

待她绑好了,白苍走近,从绣中掏出帕子堵住了莫熙廷的嘴,对他道:“二爷总有一日会明白,奴婢此举是为您着想。肚中的孩子我会悉心抚养长大,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这一生平安顺遂。您还有大好的前程,何苦吊死在奴婢这个树上。”

不管莫熙廷是否听懂或者明白,她话说到此处,二人之间便不该再有一丝纠葛。

“我们走。”白苍没有去看柳梢,径自走出了卧房。

院子里,灰影一手按着腰腹,见白苍出来了,挣扎着未能直起身子,嘴唇抿了抿,道:“属下来迟,让姨娘受惊了。”

白苍见他额头沁着一层细汗,唇舌也略显苍白,看来这伤八成不轻。

白苍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灰影伤成这个样子,要及时就诊,否则现在天气热了,若伤口感染,引起发炎就难办了。

她转身,从怀里掏出荷包,将里面的银子掏出一半递给柳梢,“将银钱拿好。”说完挺着大肚子往外走去。

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并不适合长途跋涉,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

想必莫熙宁也会想到这一点。

有什么地方是莫熙宁想不到的,她又能安然藏身呢?

一直躲在东屋里的杨老头见西屋没有一丝动静,这才躲在墙后面探头探脑,见白苍等人走了出来,忙不迭地跟上前去,拉着白苍的袖子道:“你们招惹来的这群人,可不能就这样跑了!”

这锦衣华服的公子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也不知这刘兄弟一家人将人怎么样了?莫不是偷偷杀死在卧房了吧?

一想到自己这宅子有可能牵扯进凶杀案中,杨老头就吓地直哆嗦,“老头子是招谁惹谁了,你们若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他们可不得要了我的命么?”

虽然他年纪一大把,也没有几年的日子可以活了,但安详地老死在自己屋里总比被人杀死强吧?

白苍目光触到杨老头抓住她手腕宛如树皮般缠绕纠结的苍老双手时,就有些不忍心。

“是我们给您惹麻烦了。”但那又能怎么办,她必须要离开,“不若您去亲戚处躲一躲,他们要寻的是我,待发现我走了,自然也不会为难您老人家!”

“你说的倒是轻巧,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杀人不眨眼!老头子一辈子勤勤恳恳做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临老了,怎么就碰伤这种事情呢?真是造孽哟!”

杨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老泪纵横,抓着白苍衣袖的手愈发紧了。

“您若不嫌弃便跟我们一块儿走吧?再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我们是不会待在此处等他们寻上门的,您一个人也拦不下我们三个,是不是?”白苍有些无奈地道,到底是自己理亏,何况杨老头方才也曾想办法帮她的忙。

杨老头抬手一抹溜到嘴边的鼻涕,连细软也不收拾了,哽着声音“唔”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这三个月里,他冷眼看着,这刘兄弟一家老老实实做生意,没与村子里哪个人发生过口角,甚至有地痞无赖故意上门找茬时,他们也总尝试着与对方讲道理,实在讲不过,刘兄弟的拳头也硬着呢。

他年纪大了,老伴儿三年前就去了,膝下也没个子女,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他也没想着跟着他们吃香喝辣,不过指望着临了有个人送终罢了。

第六十四章 我娶你

白苍看着自己一行人,老弱病残孕占了个全。这么一行人要怎么夺过莫熙宁的追踪呢?

杨老爹和柳梢一起扶上马车后,站在马车边儿上看了眼歪倒在地,用绳子绑住的小厮,想着万一一会儿那个村人路过,将他们给放了,那他们不是很快就追上来了吗?

可是现在,她总不能让柳梢全部将人提进去吧?

柳梢力气是大,但到底是女孩子,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何况他们还要留着力气赶路。

白苍皱眉站在那里直犯难,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嫂子!你们这是走了?”

白苍转过头,见是罗屠夫,苦笑着点了点头。

“刘兄弟呢?”

白苍目光转向马车,“在车上。”

罗屠夫的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实在是杨老头一把年纪,白苍大着个肚子,柳梢又是一介女流之辈。

“不若罗某送你们一程?”

白苍自是喜出望外,也不推脱,“如此有劳罗大哥了。”

见她答地爽快,罗屠夫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罗屠夫又打量躺在墙根处的小厮一眼,“这些人将他们搬到屋子里去可行?”

白苍求之不得,“有劳罗大哥了。”

“刘大嫂不用如此客气。”罗屠夫长得粗壮,力气也大,拎小**似的将十几个灰衣小厮都拎进杨宅的院子里,杨老头紧跟上去,拿锁将木门锁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爬上马车。

四个人挤在狭小的车厢里十分不方便,柳梢又得顾及灰影的伤,在马车走了一阵后,杨老头只得和罗屠夫一起坐到车辕上,“哎,你小子连包袱都拿了,莫不是要跟着我们一起走?”

因罗屠夫经常来杨宅蹭饭的缘故,杨老头与他已十分熟悉,态度因而随意起来。

“罗某本就无亲无故之人,栖身何处并不甚差别,加之与刘兄弟甚为投缘,若刘兄弟愿意,咱们就再做一次邻居。”

他没有刻意压着声音,车中三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嘿嘿!杨老头自然很乐意,刘兄弟受了伤,罗屠夫长地高大,脾气虽暴力了点儿,身手却很不错。但此事轮不到他做主,还是要看车中人的意见。

此时他们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而且他们一行,老的老,弱的弱,身上也没揣着巨款,罗屠夫本事可比他们打多了,没比较打他们什么主意吧?

白苍如此想着,无声地朝灰影点了点头。

柳梢意欲辩驳几句,但只隔着一层车帘,不论她说什么,外头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那边灰影低眉了一瞬,扬起声音道:“如此,日后多仰仗罗大哥了。”

“哈哈!刘老弟,你肯交下大哥这个朋友,大哥心里高兴呐!”罗屠夫兴奋之下,将鞭子抽地噼啪作响,嘴里大声叫着“驾”!将马车溜地飞快。

走了百来步,又急忙扯住缰绳,让马速降下来,喉中发出欢快的笑声,像个满足的小孩子一样。

“我早先结识了几个朋友,都是老实人,或可带你们去避避风头。”罗屠夫不问灰影究竟惹了何人,反而主动向他们提出帮助。

白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此,谢谢罗大哥了。”

罗屠夫一行顺利出城,赶在入夜时分抵达了罗浮山深处的新叶村。

马车在狭窄的山道上颠簸了一路,到最后实在无路可走,一行人又步行了一里路,才在灰暗的霞光下见到房屋的轮廓。

“罗大哥回来啦!”罗屠夫被起灰影,让柳梢扶着白苍,一行人往村子里走,路上遇到半大不小的少年与他打招呼,“这是嫂子吧?”目光瞅着白苍隆起的肚子,咧着笑问道。

“就你嘴碎,好打听!”罗屠夫抬腿踹了他一脚,那少年发出“哇哇”的惨叫声,装模作样地跌倒在地。

“你再给老子装,信不信老子真踹断你的腿!”

那少年坐在地上,朝罗屠夫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倏地从地上爬起,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回去让你爹妈收拾几间屋子出来!”罗屠夫对着少年跑走的方向大声说道。

后见白苍等人都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村子里民风淳朴,没个大笑,各位莫要见怪才好。”

白苍一行在罗屠夫的带领下,顺利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睡上了软塌塌的床。

接下来的日子,灰影在屋子里静养腰上,白苍在卧房养胎,杨老头倒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拿了农具想要去帮忙,被罗屠夫截住,“小麦已种进地里,大爷倒是说说,地里有啥活干?”

杨老头这才带着一些遗憾留在了屋里。

他们来到新叶村的第五天,白苍用过完善,沐浴之后,正欲睡去,门外忽然响起“嘟嘟”的敲门声。

白苍与柳梢共处衣物,此时白苍正在屏风后面沐浴,她只得挨着门框问,“是谁?”

“嫂子,是我。”门外罗屠夫的声音竟带着一丝迟疑?

不会他也看上柳梢了吧?

白苍心里一咯噔,还是稳住心神道:“现下有些晚了,多有不便,不知罗大哥有何事?”

“那个...”罗屠夫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一咬牙,脱口道:“我娶你,可否?”

白苍仿佛被一道雷劈中,定是如此,才导致自己听力出现错误?

见白苍不答,罗屠夫立刻急了,“我知道此举有些冒失,原想等大嫂将孩子生下来再说,但最近我心里总有些忐忑,所以贸然将之提了出来,我们乡下人性子粗,也不懂什么礼,大嫂您可千万莫怪。”

原来不是听错?

白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全身充气般地水肿,这般模样也能招来桃花?

谁来告诉她,这个古怪的古人究竟在想什么?

“实不相瞒,在罗某听说大嫂丧夫又怀有遗腹子,便动了要娶您的心思,奈何心粗口拙,不知如何开口,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罗屠夫的话,让白苍彻底石化。

第六十五章 寻来

“时日不早,我要睡下了,罗大哥若有何事,明日再说吧。”白苍受到刺激实在太大,愣了半晌,干巴巴丢下一句话,若不是身子重,只怕就落荒而逃了。

柳梢沐浴完,垂下的发丝上还沾着水,见白苍面上闪过一丝惊慌,忙问道:“嫂子,出了何事?”

白苍摇了摇头,“你先把头发擦干,这水明日再倒吧。”

柳梢点了点头,白苍脱了鞋,爬到床上,双眸愣愣地看着帐顶,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第二日,早膳时,不可避免与罗屠夫撞见。

罗屠夫看到她,先是面色一红,继而态度热络道:“大嫂早,快过来喝粥,吃馒头!”

柳梢就跟在白苍身后,自然将罗屠夫这不同寻常的举止看在了眼里。

她心思原就细腻,但又觉得不可思议,目光忍不住向白苍溜圆的肚子上看了一眼,定是自己想错了,她在心里对自己道。

用过早膳,柳梢回屋给灰影换药,白苍欲回屋做绣活,却被这家的女主人叫住了,“刘嫂子,我新地了几个花样,你可否帮我瞧瞧?”

白苍一行五人都住在这罗老三家里面,白吃白喝白住人家的,故和柳梢商量帮这家的女主人做些绣活,因而当她提出要求时,白苍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罗三嫂将白苍迎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左右翻了翻,没翻到花样,转过身有些抱歉地对白苍道:“瞧我这记性,定是落在西屋了,刘嫂子,劳烦您等等。”

白苍点头应下,含笑道:“嫂子莫急。”

“哎!”罗三嫂脆脆地应了一身,往西屋去。

白苍坐在软榻上,打量着这屋子的陈设,忽见门口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因背着光的缘故,白苍看不清那人的脸,但看身形,她几乎立刻断定,是罗屠夫!

白苍从榻上站起,看着他,脚下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嫂子,莫急!”罗屠夫见她一脸的防备,面上带着一丝苦笑,“我并无恶意。”

白苍也觉得自己反应似乎有些过激,复又在榻上坐了,垂下眸子。

“请嫂子容许罗某将昨日的话说完。”

她现在人在屋檐下,还要受罗屠夫的庇护,能够选择不听吗?

“请讲。”声音虽不冷淡,但绝谈不上热情。

“我五年前死的妻儿。那时南边叛军作乱,我们那个村子首当其冲,那些人都是畜/生!将村子占了后,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年轻的小姑娘就被他们捉住”

罗屠夫说着,脸上带着激愤的神色。

白苍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的故事。

“我因为受了重伤,被其他人给压在下面,躲过一劫,趁着黑夜逃回屋子时,只在院子里发现了如因与妹子的尸体。我那妹子”罗屠夫说道此处声音哽咽了一下,“那些人都是禽/兽!如因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也被他们一刀抹了脖子!”

也就是说,在短短的一日时间里,罗屠夫家破人亡,孑然一身。

“头三年里,我投入军中,没命地杀叛军,想替妹妹与妻儿报仇,杀地人多了,身上便染上了罪孽,睡觉老是做噩梦,所以仗打完后,就退了下来,做个普通人。”

“许是嫂子与亡妻有几分相似的缘故,见到你总让我忍不住想起她。”罗屠夫看着白苍的有些不自然,但依旧鼓足勇气道:“我是个粗人,可能不太说话,就是和刘兄弟投缘,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个**,你看看我成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白苍再也不能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或者随意糊弄下去。

“再过一个多月我便生产了。现在这副身子,实在不适宜去想其他的事。”

白苍无奈地朝他笑了笑,垂眸看向自己隆地老高的腹部。

罗屠夫了然地点点头,“那等嫂子过了月子,可一定要给我个准信!”

白苍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罗屠夫瞅着白苍“嘿嘿”地傻笑着,“村东卢老头酿的酒是我们这儿最好的,我去打两斤回来!还有杨老二卖的卤猪蹄,嫂子你喜欢吃什么?”

白苍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何苦如此破费?何况我们现下还借住在罗三嫂家里呢!”

“三哥是自己人,又不肯收伙食费,我们少不得要买些东西答谢人家。”

白苍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从腰上解下荷包,掏出十两银子给他,“那你捡好吃地买些,晚上请罗三个喝酒。”

罗屠夫自是不肯去接白苍手上的钱,“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待用完了,再往嫂子要!”

说完脉脉含情地瞅了白苍一眼,转身,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大步往门外去。

白苍揪了揪袖口的衣裳,正欲回房,罗三嫂就进来了。

他们若事先没串通好,那才是有鬼了。

但罗三嫂面色如常,压根不提方才的茬,白苍也只得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自己屋子时,柳梢已给灰影换好了药,“我方才见到罗屠夫与大嫂在屋子里说话,是不是我们又要搬走了?”

柳梢面上小心翼翼问道,以前她与白苍说话,虽然恭敬,却不会提心吊胆。

果然失去了背后的靠山,人就会变得胆小。

白苍笑了笑,“我们不适宜长途跋涉,估计要在此处待一段时日了。”

柳梢轻轻捂着胸口,似乎暗自松了口气。

白苍忍不住打趣道:“看你这样子,是担心灰影了吧?”

“大嫂!”白苍第一次露出小女孩儿的姿态,害羞地叫了她一声。

罗屠夫买了一大桌子的酒菜,邀罗三哥喝酒,里头女眷也备了一桌,罗三嫂性子爽利,与白苍和柳梢聊起家里三个小鬼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怎么都关不上。

就在他们吃地尽性时,一个干瘦的少年忽然面色急切地冲进了罗家院子里,“三叔,有人进村子了!”

柳梢夹菜的筷子忽地掉到桌子上,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猫,往白苍望去,指望她拿主意。

“来的是何人?”外面男人们的说笑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罗屠夫沉重的询问。

“来人自称锦衣侯府二公子,请村长莫要包庇劫匪,交出她被劫的夫人。”

…………

眨眼七月就过去了,《侯门妇》也发文两个月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啊!谢谢这段时间一直追文和支持若辰的各位读者姑娘们。

第六十六章 发现

“劫匪?谁是劫匪?”罗三哥大力将酒杯撂在桌上,发出“嘭”地一声响,瓷屑四散中,罗三哥霍然起身,“我倒要去看看是哪里来的小儿在新叶村撒野!”说完气哼哼,大步而去。

罗屠夫料定白苍和柳梢在屋里定然十分惊慌,忙进去安慰,“新叶村不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嫂子和弟妹且放心。”

罗三嫂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家男人,反倒往白苍和柳梢杯中倒了杯自己兑的蜂蜜水,“嫂子和弟妹安心吃菜,你三哥去一会儿就回,没事的。”

白苍压下心头的不安,含笑朝罗三嫂点了点头,又转向罗屠夫,目中满是歉疚与依赖:“麻烦罗大哥了。”

这还是白苍自经历表白事件后,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

“不麻烦,应当的!”罗屠夫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低着头道:“我去前面看看。”说完大步往外面走去,走出门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见白苍也看着他,忙转过头,脚下不听使唤似的竟跑了起来。

柳梢看着白苍脸上温和的笑意,再瞧罗三嫂笑得意味莫名,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姨娘该不会和这罗屠夫?

天啊!

她趁低头的时候紧紧咬住自己的唇。

这可如何是好?

她得赶紧告知大爷这个新发现才好,不然到时候坏了事,可就糟了!

“嫂子,灰影约莫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回去收拾食盒,您和罗三嫂慢用。”柳梢说着,从座上起身,朝罗三嫂和白苍微微点头,往客房而去。

“什么?”灰影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

“我这几日养伤的时候细细观察了一番,觉得这个村子和别处不太一样。”

灰影拧着一双浓眉,压低声音,将唇附在柳梢的耳上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门口遇见的单薄少年,小小年纪,就能行走如风,步履轻稳,显然是练过的。”

“还有那个罗三哥,气息绵长,中气十足,只怕手脚功夫不低。”

听他那么说,柳梢眉上也凝结着一层愁绪,“方才,我在里屋远远瞅着,他将酒杯往桌上随便一扔,那杯子竟四散裂开,偏偏罗屠夫像个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

“看来我们这是进了龙潭虎穴啊!当时就不该接受这罗屠夫的好意!他绝非凡人,可嫂子一个怀着身孕的弱女子,他究竟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呢?”

新叶村虽和下河村一样地处京郊,但由于其被群山环饶,田地极少,因而村中住户并不多,大约五十来户,多以狩猎为生。

村子里的男人七八岁的时候就随着父辈进入深山打猎,无论反应能力还是拳脚功夫,都比一般的农民要好上许多。

因而当莫熙廷带着一百来人浩浩荡荡停在村口的时候,罗三哥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他并不曾放在眼里,“我们村里并无这位公子要找的人,公子站在新叶村的地界,若还如此耀武扬威,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莫熙廷见来人并未被他盛大的气势所吓倒,反而颇有些目中无人,不由放下贵公子的架子,弯腰作了个揖,好声好气道:“这位大哥,在下并无闹事的意思。只是内子失踪日久,又身怀有孕,将近临盆。因在附近寻得她的行踪,故召集人于山中搜寻,寻到此地,望您寻个方便,让我们瞧瞧内子是否在此处。”

“新叶村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这里四处是山,一个孕妇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我们村子没进过什么眼生的人!”罗三哥双手抱胸,下颔微抬,“我中饭吃到一半,被你们打断,若何其他的事,请速速离去!”

莫熙廷手里拿着一只沾染些许泥污的素帕,帕子是棉布修成,通体雪白,只在角落处白线勾了一层云纹,极为简单别致,因而让人过目难忘。

白苍在锦衣侯府当丫头时,便喜欢这般简单素雅的帕子,而这帕子就是在这附近寻来的,说白苍不在村子里,谁信?

看来这帮不知好歹的愚蠢村民,是要给他们点儿教训了。

莫熙廷如此想着,对身后一百来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硬闯。

这些人里有一半是莫熙廷自幼培养的势力,还有一半是从街上寻的乞丐混混,充门面用的。

罗三哥显然没将这一百来号人放在眼里,挥手让人放下进村的关卡,而后自一旁的柱子上拿下弓,从箭筒里掏了箭,放了三根在箭弦上,箭头直直对准莫熙廷!

擒贼先擒王,这一千古真理在无数作战经验中被人实践着。

“受死!”罗三哥嘴里说着,将弓弦拉至极致,猛地放开,三根箭头朝着莫熙廷的面门破空而去。

“二爷当心!”身旁一个小厮眼疾手快,举剑“唰唰唰”三下,将三只箭打飞出去。

莫熙廷只觉得眼前一阵光影摇乱,那小厮的动作实在太快,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小厮已经拉着他躲到了一棵树后面,树干虽不十分粗壮,莫熙廷乖乖待在那里,足以躲过罗三那霸道的箭袭。

因为人多力量大的缘故,实木做成的厚重关卡很快就变得摇晃起来,罗三早命两个守着关卡的年轻人回村报信,独自一人立在当地,一手执弓,一手拿箭,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嗖!嗖!嗖!”三声下去,三个小厮应声倒地,罗三狰狞着大笑出声,“想跟爷爷斗,你们还嫩了点儿!”

莫熙廷从树后探出一只头,见地上倒了七八个人,不由大急,这都没进村,他们就折了数人,这个粗鄙的农夫,果然不能小瞧!

一只漆黑的箭头正对准了他,莫熙廷急忙将头缩了回去。

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莫熙宁站在高处,身上插满了树枝,活像一棵生长旺盛的灌木。

原子站在他身后,身上亦被长满绿叶的树枝覆盖。

他伸长脖子望着下面的情景,见到一人拿弓就使得一百来号人踟蹰不前,心里头有些不屑,这二爷也太草包了,难怪会被大爷玩弄在鼓掌尚不自知。

“大爷请再等等,小的亲自挑的人,那可都是有绝活在身的!”原子见莫熙宁面色严峻,忍不住腆着笑道。

莫熙宁只简短地“嗯”了一声,果然没过多久,箭筒里的箭用完了,众人也终于突破关卡,进入了村子里面。

“夫人在那里!”人群中一个小厮忽然指了个方向,众人便如找到主心骨一样,往村子深处而去,途中与前来支援的村民斗在了一处,莫熙廷不愿闹成人命,急忙道:“请各位切莫激动,在下找到夫人,立刻离去。”

那些村民那里听得进去,纷纷拿着锄头、铁锹往他们身上招呼过去。

那些小厮事先受过叮嘱,也只是将人制服,最多打折一条腿,让其失去反抗能力,倒没弄出人命。

莫熙廷在小厮中间,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奈何村子里每处民宅都大门紧闭,除了出来抵抗的年轻壮汉外,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方才那个房子开了条缝,定有猫腻。”就在莫熙廷一筹莫展时,他旁边的一个小厮忽然指着村子中央一处民宅道。

那宅子此时门扉紧闭,与左右的屋子并无一丝差别。

莫熙廷却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一股自信,白苍一定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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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看文的姑娘们乞巧节快乐。这章情节虽不甜蜜,但与白苍命运休戚相关的四个男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章节里面,在若辰的记忆中,似乎是第一次?

第六十七章 寻走

他性子虽然冲动,但也没愚蠢到一马当先上前去开门,而是对身后的小厮挥了挥手手。

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厮彼此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身先士卒往前冲去,其余人等紧跟在后面。

“轰!”地一声,屋门被他们用脚踹开,从里面飞出一只大刀,直朝他们扫来。

内室里,罗三嫂领着白苍,躲到了柴房。

成堆的木柴被劈成一条条,整整齐齐地码成一个方块儿,罗三嫂拿了梯子架上,扶着白苍小心翼翼地攀了上去,让白苍踩着柴垛后面,木柴搭建的梯子小心往下爬。

见白苍平安落地,罗三嫂将梯子放回原处,身手灵活地撑着突出来的两根木柴,借助其支撑,轻轻松松爬上柴垛,随即沿着木梯而下。

木柴后面的空间约有一丈长,两尺宽,倒像是故意留出来的空隙。

一个寻常的农家,为何要弄出这么个藏身之所?

白苍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疑惑。

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罗三嫂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前两年啊,此处还匪徒盛行,每次到村子里劫虐一番,不仅抢粮食、牲畜还掳人,特别是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因而我们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凡事家里有未出阁的年轻女孩儿的,劫匪来了时,一律躲到柴垛后面来,这才避免被糟蹋的命运。”

白苍点了点头,“世道越动乱,人命越如草芥,连个申诉的地方都没有。”

“可不是,我那大闺女儿险些就”罗三嫂说道一半,院子里激烈的打斗声忽然传来,她转而安慰白苍,“刘家弟妹,你莫担心,那些匪徒进不来的。就算我们抵不过,总有一日,老天自会收了他们!”

白苍点了点头,手心里不知为何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罗三嫂见她紧张,忙扶了她在木梯上坐下,“你大着肚子,站着辛苦,来,快坐会儿!”

“小苍耳,你在何处?快出来!”白苍刚挪了两步,院子里传来莫熙廷的喊话声。

“你若乖乖出来,以往的事咱们既往不咎!柳梢和她汉子就在我手里,你若不出来,他们也落不得好!”莫熙廷的声音持续传来,白苍站起身,平心静气对罗三嫂道:“嫂子,我要出去。”

“那怎么行?你这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嘛!”罗三嫂拉着她的手,“刘家弟妹,你听我一句,他寻不到人,待会儿自然就走了,总好过你这般冒冒失失走出去吧!”

“啊!”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痛呼声,“灰影,你怎么样?”继而是柳梢凄厉的惨叫声。

白苍再也坐不住了,“嫂子,您便让我出去吧。”

罗三嫂原不打算放人,但过了这许久,院子里连罗屠夫的声音也听不见,还有自己男人,也不知死哪儿去了,她心里不由忐忑起来。

这村子里的几十号儿人可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竟抵不过?

如此想着,罗三嫂面上的神色便没那么坚定,白苍艰难地走上木梯,来到柴垛最高处,却见梯子挂在对面的墙上,心里不由犯难。

“嫂子,你躲好!”白苍回身对罗三嫂道,后向门外喊道:“我在此处,你们莫要伤了灰影和柳梢!”

莫熙廷循着声音找来,见白苍困在一堆柴垛上面,不由觉得好笑,“你要躲也该躲个可以藏身的地方。”随即,神色一冷,“柴垛后面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人?”

“二爷,快放奴婢下去。”白苍脸上是急的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这柴垛前面码地高些,后面矮下来的地方刚好可以平躺一个人,定是罗三哥怕你们发现猫腻,将梯子拿走了,现在我想下来也下不来了。”

莫熙廷瞧了一眼,梯子好好地挂在对面墙上,看来这柴垛后面果然没人。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为何要跑?”

若是有机会,她以后还会跑!

白苍咬唇,低眉坐在原处,默不作声。

“我将梯子扶着,你慢慢下来。”看她委屈地像个什么似的,莫熙廷心里也莫名涌起一股烦躁,“你就不能信任我哪怕半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赌气成分。

白苍终究扶着梯子慢慢地爬下来,她刚站稳,莫熙廷就扔了梯子,上前将她紧紧抱住,“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栽在你手你!”莫熙廷咬牙切齿地说完,忽然埋头在白苍脖子处,用力咬了一口。

白苍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他咬掉了一块肉。

“只有如此,你方会长记性!”莫熙廷咬了人后,扶着白苍的胳膊,带她走出柴房。

短短数日未见,她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些。

连他看着都有些揪心,就怕孩子不知什么时候会自己掉下来。

院子里,打斗并未停止,数十个小厮将罗屠夫围在中间,彼此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罗屠夫见白苍出来,目光不由一闪。

是他轻敌了,原以为莫熙廷是个草包纨绔,手下的小厮想必也是绣花枕头,没想到他们看着不起眼,身手竟不赖。

四五个人联手他已招架不住,何况是被数十人围攻。

白苍的注意力显然放在了离她较近的柳梢和灰影身上,灰影一手扶腰,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柳梢则跪在他身侧,低声垂泪。

“二爷,灰影的伤原就未好,您还下手如此之重!”

“我心里一着急,自然没掌握好力度!”莫熙廷犹自强词夺理,随即从腰上解下荷包,丢到地上,“这荷包里少说有一百来两碎银子,拿去治伤吧。”像打发一只小狗。

白苍抿了抿唇,终于没说什么,这才注意到被众人包围的罗屠夫。

“二爷,让他们都撤了吧。”

莫熙廷瞪了她一眼,“那个莽汉功夫不错,要撤也是他先撤!”

白苍只好软语去劝罗屠夫,他帮她们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将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罗屠夫有些不甘地放下双手,那围着他的数十个小厮立刻有序地退到莫熙廷两侧。

“这些日子多谢罗大哥和罗三哥的照料,给你们引来如此大的麻烦,实在对不住。”言语是如此苍白,然而除此之外,白苍亦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总之,是她欠别人太多。

“是罗某技不如人。”罗屠夫垂下头,垮下的双肩,显得无比落寞。

“我们走!”莫熙廷哪肯在此处婆婆妈妈,拉着白苍的胳膊,慢慢往屋外走。

“大嫂,求您将我和灰影也带上!”身后忽然传来柳梢怯怯的声音。

“二爷便捎他们一程吧,哪怕半路把他们放下也是好的。”知道莫熙廷早就不耐烦柳梢和灰影两个,白苍只好如此说道。

“嗯。带上吧。”莫熙廷面上没什么神色,白苍却分明感觉到,他与上次不一样了。

第六十八章 孽子

这一次,莫熙廷扶着白苍上了马车,前后左右都围了小厮,他就不信,这般阵仗之下,白苍还能变成只蛾子,飞了!

白苍原是打算缩在马车的一角,奈何肚子太大,缩不下去,只得在小榻上平躺着。

榻底铺了层厚厚的绒毯,一点也不硬,马车里面也未感觉到太大的颠簸,显然莫熙廷是有备而来,让她尽量在这马车里待地舒服。

如果这个男人不这么执着就好了。

白苍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月份大了,前次颠簸已极其危险,不能再生波折,否则这孩子十有八’九只怕保不住。

莫熙廷带着车队出了城,日暮时分进入一个小镇,寻了酒家住宿,第二日白苍尚在睡梦中,被莫熙廷抱着起身。

她蓦然惊醒,彼时莫熙廷正在下楼,两脚踏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嘶哑生。

周围一片昏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进片片清冷。

白苍默不作声地由他抱着,直到被放进马车,莫熙廷将她小心地将她安置在榻上:“你接着睡,我去外间赶车。”

“你”白苍方开口,莫熙廷已经转身出去了,挥起马鞭,往马儿身上甩去。

白苍自是没了睡意,不由掀起帘子往外看,整个天都灰蒙蒙的,两边的房屋只是团黑乎乎的暗影,整个街道尚在沉睡之中,寂静地不闻一丝声音。

手举地有些酸了,白苍放下窗帘,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不曾想真的就这样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马蹄得得作响,仍在继续往前赶路。

“我们这是要前往何处?”白苍肚子有些饿,忍不住挑起车帘子,问一心一意赶路的人。

莫熙廷回望了她一眼,“木几上有干粮,你若饿了,便吃一些。”

白苍默然,回车厢里吃了些东西,再次无所事事起来。

如此又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莫熙廷方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并扶白苍下车。

白苍抬头瞧了眼,这家客栈竟名“莫相忘”。

她心里不由觉得奇怪,这真的是客栈名,而不是勾栏院?

及至发现迎来送往的不是脸上堆笑的小厮,而是摇着帕子浓妆艳抹的姑娘时,白苍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是该夸莫熙廷机智,还是斥责他瞎胡闹。

站在门口招揽顾客的姑娘,见一个俊俏公子带个大肚婆进屋,心里亦觉得怪异,但俗话说的好,开门做生意,她也不能把客人往门外推不是?

说不定人家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那姑娘如此想着,忙走上前,挤着笑对莫熙廷道:“公子看着面生,是初来此地吧?您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奴家帮您介绍几个?”

莫熙廷十分豪爽地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元宝扔到那姑娘手里,“寻个雅间,弄桌好菜,不要丫头服侍。”

那姑娘盯着手里的元宝,眼里都快冒出金光了。

那是一锭五两的金元宝,若是兑换成银子,就是五十两!

在她们这个小地方,一般恩客逛次窑子,花个二三十两已是十分大方的了。

“好嘞!”公子请随奴家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把勾栏院当客栈使。

莫熙廷赶了半晚上加一上午的路,期间只喝了点水,啃了几口干粮,早已疲饿交加,白苍虽然坐在马车上,颠簸了这许久,加上她身子重,亦是十分辛苦。

那迎客的姑娘是个活泛的,一路将二人带到雅间,一路吩咐小丫头备水和饭菜。

因而当莫熙廷和白苍进入雅间的时候,小丫头已经端着梳洗的用具进来,二人净了面,洗去一身的风尘,后又用了些午膳,莫熙廷便推着白苍去床上午休。

这床够宽大,或者说,十分地宽大,躺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白苍反而显得有些扭捏,显然她并不习惯与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同床共枕,而她曾经的丈夫,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莫熙廷看出了她眼里的抗拒,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他还是放弃了爬上’床的动作,而是到一边榻上躺下,因为那榻不够长,也不是很宽,他只得蜷着身子,躬着腰,双手抱在胸前,便闭上了双眼。

这个姿势一定极不舒服。

白苍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人细数起来一身的毛病,性格冲动,不顾后果,脾气火爆易怒,死脑筋,一条路走到黑,不够聪明,不够狡诈,不够圆滑

白苍将头转向里侧,阖上双眼,但有时,他却表现地足够痴情,足够体贴,足够奋不顾身。

那股抛弃所有不管不顾的韧劲儿,虽让人感动,白苍却打心底知晓,她承受不起他这份深情。

这一觉睡地比预料中深沉,却是被撞门的声音惊醒,待她睁开双眼,撩起帐子的一角,发现屋子里满满当当站地都是人,头脑不禁有些发懵。

成群的灰衣小厮将宽敞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他们围护在中间的二人,除了衣饰不同外,通身所发出的气场也尤为引人注目,使得白苍手微有些抖地放下帐幔。

莫熙廷显然也没料到他们竟追来地这么快。

让他尤其没有料到的是,锦衣候本人竟然亲自追过来了。

“孽子!你要胡闹道到何时?”这是锦衣候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

而他身旁的莫熙宁微垂双眸,一言未发,那眸中散发出的不屑和鄙夷已经表露出了他心中的所有想法。

众目睽睽之下,他与大着肚子的白苍共处一室,莫熙廷紧抿双唇,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

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锦衣候简直气地仰倒,“你这是要气死为父!”

“孩儿不孝。”

“都下去!”毕竟是自小疼爱的小儿子,锦衣候还是想尽量保全他的颜面。

待小厮们退到屋外十步之远,锦衣候方对紧闭的帐幔道:”你这不知廉耻的荡/妇!还不滚下床来磕头认错!”

也只有在对着手无缚**之力的女人时,才能一逞身为侯爷的威风。

在瞧见莫熙廷那双幽深冷漠,不带一丝涟漪的双眸时,白苍便知晓,自己终究未能逃脱作为一枚棋子的命运。

她木然地穿好外衫,挑起帐幔,从床上下来。

第六十九章 了结(上)

锦衣候看着眼前的女子,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挺着个大肚子,满脸的风霜,哪有一丝**妩媚可言?

但她就是有办法将他的小儿子迷地神魂颠倒!

“她是你大哥的侍妾,你这样做将锦衣候府的脸面置于何地!”锦衣候将目光转向挺直脊背,跪在地上的小儿子身上。

谁知莫熙廷抬起头,面上无一丝悔意,反倒带着嬉笑之色,“爹爹,不过是一个侍妾,谁年轻的时候没做一两件糊涂事,反正大哥也不珍惜,就将她让给我呗。”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锦衣候终是丢了多年的涵养,随手抄起桌上一个茶壶,往儿子狠狠扔去。

茶壶“嘭”地一声落地开花,溅起的碎屑茶沫子洒地莫熙廷满身都是。

他放下遮住自己脸的手,甩了甩袖子上的茶渍和碎屑,忽然膝行几步,走上去抱住锦衣候的腿,舔着脸道:“爹爹若心里还气不过,就好生打儿子一顿吧。她肚里怀着儿子的骨肉,梁家三小姐又退了儿子的婚,大哥有大嫂,儿子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娶回一个妻子,您帮儿子和大哥说说,让他将白苍让给儿子吧。”

白苍实未料到他会这样拉下脸面去求人,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莫熙廷从小到大都是被锦衣候夫人娇养着长大,还未曾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什么东西。

心里那股酸酸涨涨的感觉再次蔓延至四肢百骸,白苍有些无措地撇过头,恰对上莫熙宁幽深的双眸。

他面色微沉,嘴角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那双不论什么时候看去都有些高深莫测的双眸满是嘲讽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不屑地撇过头去。

白苍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心里就像吞了个苍蝇那般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挺着肚子上前一步,因跪不下去,只得屈膝向锦衣候行了一礼,“回侯爷,奴婢肚中所怀是大爷的骨肉,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早在被大爷带入侯府的那天就该咬舌自尽,而不应苟活于世,引~诱二爷误入歧途。”

“你此话是何意?”锦衣候沉声问道。

扪心自问,哪个少年不**,莫熙廷所做的事情确实有些过,但锦衣候私心里并不觉得有多大的错。

白苍不过是个侍妾,原就是男人的玩物。

千错万错都是这个女子的错,若不是当着大儿子的面,要给他一个交代,锦衣候或许就命人将这女子抹脖子了事。

“回父亲,白苍肚中确是孩儿的骨肉。”自进门开始就沉默的莫熙宁终于开口了。

“你胡说!小苍耳明明怀的是我的骨肉,那日我在街上遇见了她,带她去了酒肆,然后”

“二弟,你够了!”莫熙宁面上似乎极力隐忍,然而还是泄出一丝怒意,“白苍原是伺候我笔墨的丫头,早就委身与我,我亦拿她当通房养着。若不是你三番四次寻由头去银霜阁纠缠她,我又岂会想出将她逐出府的法子来保全你我之间的兄弟情分?”

白苍嘴角噙着一缕冷笑,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人的本事,编起谎话来,连舌头都不卷一下。

“难道不是因为小苍耳心系于我,你嫉妒了,害怕了,这才将她藏在府外?”莫熙廷也不抱锦衣候的膝盖了,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自己莫熙宁身前,咄咄问道。

“早先我发现她怀有身孕,不愿莫府的骨肉流落到了外头,这才找葭娘商量,葭娘宽和大度,主动找母亲提起此事,将她接回府,谁知二弟仍没歇了那份心思”

莫熙宁在说这些话时,一瞬不瞬地盯着莫熙廷,目中满是失望与沉痛,似乎他才是被伤害最深的那个。

锦衣候亦发现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忙一把将莫熙廷拉地后退一步。

他太了解这个小儿子,性子冲动,行事不顾后果。

莫熙廷原就理亏,若是再先动手,做父亲的即便再偏心,表面上至少要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莫熙宁如何没看出锦衣候动作中的维护之意。

他只是在心里不甚在意地冷笑一声,这些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说到底,都是这个女子的错,若不是她迷地二弟晕头转向,想必二弟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莫熙宁话落,忽然向白苍走去。

因为他脸上的神情太yīn冷,幽深的双眸中夹冰带雪,白苍忍不住往后退去。

“不准你伤害她!”

莫熙廷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害,大力一挣,摆脱锦衣候的挟制,冲上前,阻挡在了白苍身前。

“二弟,你要被她迷惑到何时?”莫熙宁面上亦带着一丝怒意,“此事若传了出去,锦衣侯府的两位公子为了个身份低下的婢妾大打出手,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既如此,大哥将小苍耳让给我便是,不就皆大欢喜了。”莫熙廷眸中染着厉色,盯着莫熙宁道。

却是未打算退让分毫。

“你胡闹!”莫熙宁说着,不顾他的阻挡,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再上前试试!”莫熙廷右脚向前跨出,双手格在胸前,做出防备的姿势。

“难道你真要为了个女子与我动手?”莫熙宁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

“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忍到今日,早就想暴揍你一顿!”

莫熙廷话音落,拳头也随之出击,因二人隔地太近,莫熙宁还未伸出手防备,那充满攻击性的拳头已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都住手!”锦衣候见小儿子真的动手,不由怒吼道。

然而那两人早就纠缠在一起,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白苍紧盯着二人缠到一起的身影,慢慢退到床沿。

她这一动作,将锦衣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都是这个女人惹地祸!

不然他的两个儿子又岂会当着他的面打起来?

“我要杀了你!”锦衣候目眦欲裂地瞪着白苍,似乎与她有着血海深仇。

白苍返身从床上抱起一个沉甸甸的瓷枕当做护身工具。

锦衣候亦四下张望,竟在墙角处看到一把剑,不知是哪个小厮退出去时丢下的。

他跑过去,弯腰握住剑柄,往白苍冲去。

“本候这便除了你这个祸害!”

锦衣候举剑朝白苍胸口刺去,白苍无处可退,只能双手抱着瓷枕挡在身前,在剑刺过来的瞬间,本能地闭上双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来袭,也没传来剑尖碰到瓷枕发出的“叮啉”声,白苍不由睁开双眼。

一个宽厚的脊背挡在了她身前,那人定定地背对她站着,白苍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似乎见他身躯摇晃了一下。

“儿子这辈子没爱过什么人,这是唯一一个,求爹爹不要杀她。”

莫熙廷只说了这么一句。

事实上,说完这一句,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第七十章 了结(中)

胸口处的那一剑除了带来钻心的痛,似乎也将他全身的力气都吸了去。

他咬牙坚持,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曲。

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莫熙廷望了白苍一眼,用力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在身子落地之前,被一个强有力的臂弯接住。

“二弟,你怎么样?”莫熙宁带着人歪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他的胸口,阻止鲜血汩汩往外溢出。

“嘭!”白苍手里的瓷枕落了地,满目皆是一片血红,头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她反应过来,这个身子已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白苍看着自己紧紧地搂着莫熙廷的一侧肩膀,慌乱无措地看着他胸口的那把剑,以及沿着剑尖肆意横流的鲜血,泪水从眼眶迸出,“二爷,你怎么这么傻!”

锦衣候右手僵硬地举在半空,呆呆地立在原地,怎么也没料到这剑会刺进小儿子的胸膛。

“原子,速去寻大夫!”还是莫熙宁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屋外喝道。

“东山,将这里最好的大夫请来!”锦衣候因这声厉喝回过神,见这个女人还缠着小儿子不放,忙跑过去,眼里带着凶光,恨不能一剑解决了她。

“爹,别!”莫熙廷瞧见了锦衣候眼中的杀意,艰难地伸出一只手,阻挡了锦衣候意欲推白苍的动作。

她现在这副身子,再经不起一丝动荡。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锦衣候生生忍下那股冲动,耐着性子等着那个女人哭哭啼啼地起身缩到一边儿去,方走过去占了她的位置,俯身看小儿子的情况。

“爹,先撕条干净的布给二弟包扎。”莫熙宁一手稳着莫熙廷的身子,一手摁着他的胸口,实在无法动弹。

锦衣候脸色极差地抿了抿唇,用力扯下里衣的一条布,摁着被剑刺到的地方沿着肩膀饶下来,用力缠了一圈。

即便如此,莫熙宁亦没有将手撤离,而是蹲在原地,见白苍伸长脖子,焦急地看着莫熙廷的伤口,心底忽地涌起一股烦躁,对门外道:“来人!”

两个小厮动作迅速地跑了进来,躬身道:“不知大爷有何吩咐?”

“将她拖下去,看起来。”莫熙宁神色冷漠地瞧了白苍一眼。

“不要动她!”原本痛地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莫熙廷忽然出声道。

由于用力太猛的缘故,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胸腔的震动牵扯起胸口的伤处,导致他整张脸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仿佛一闭眼,就再也不会醒来。

“你这个样子,都是为了谁?还理她作甚!”锦衣候心里的那股内疚化为盛怒,“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绕不了她!”

“这剑伤擦着胸口而过,看二弟如今仍神智清醒,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你莫再激动,否则流血过多,也会要命。”

莫熙宁边说这话,边拿眼暗地里观察那女人的反应。

见她眉眼染上一层欢喜,双手在胸前合拢,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眸光黯了一黯,终是低下头去。

锦衣候听到长子如此说,心里总算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皱眉,“大夫怎地还未来?”

屋外守着的小厮哪个敢应声。

锦衣候有些气闷,忍不住又将矛头对准白苍,喷着怒火的双眼死死盯着她,若不是莫熙廷不宜情绪过激,他定会立刻将这女子处置了。

“你还待在此处作甚?待会儿大夫来了,还嫌不够丢脸?”

莫熙宁往火上浇了把油,成功地激起了锦衣候的怒气。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今天他们父子三人和个孕妇一同出现在勾栏院,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子。

“将**叫过来。”锦衣候吩咐离门较近的一个小厮。

那小厮战战兢兢应了一声,立马跑得没影儿。

不一会儿,一个打扮艳俗约莫五十来岁的女子手执羽扇走了进来。

那**在此处开妓~院开了二十多年,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不至于看到这副阵仗,就被吓地双股战战。

但在见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染着好多血,胸口还插着一把剑时,还是忍不住唬了一跳,发出夸张的“啊呀”声。

这若是闹出条人命,她这妓~院定会牵扯其中,到时衙役上门,少不得要花钱消灾了。

一想到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要拿出去喂饱那些满脑肥肠的衙役,**的脸角忍不住抽了下,落下扑簌簌一层白脂粉。

“不知老爷有何吩咐?”**只惊讶了一瞬,便面色如常,脸上堆着笑,往年纪最大,衣饰不俗,一看就很有钱的锦衣候问道。

“劳烦嬷嬷另寻个雅间,将这女子安置了。”锦衣候顶着难闻的脂粉味,皱眉说道。

“哎!”那**笑得十分热情,哪怕方才十分惊吓,现下却只字不提躺在地上的莫熙廷,就像没看见他似的,只是弯腰,满脸谄媚地朝白苍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娘子,请随嬷嬷走。”

白苍面色惊慌地瞟了眼锦衣候,又紧张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莫熙廷,一手紧紧拉着帐幔,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奴婢不愿离开此处。”

莫熙廷再没有说话的力气,甚至连眼皮都沉重地挣不开,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你在此处只会碍手碍脚,若不是看在廷儿的份上,我会留下你的命?还不快滚!”锦衣候压在胸口的怒气再次爆发。

白苍两只手都紧紧抓着帐幔,脸上带着抗争的情绪,没了莫熙廷做保护伞,她的命随时保不住。

“奴婢想留在此处陪着二爷,请侯爷成全。”一句话,将锦衣候的身份给捅开了。

果然,那**嘴巴夸张地张大,又及时以扇掩面,遮掩了下去。

锦衣候目中的怒火化为一片冰冷,原以为这女子既然有本事迷倒廷儿,至少有几分可取之处,却不知是个无知的妇人。

简直愚不可及!

“嬷嬷还不动手?”锦衣候声音平静,看着白苍的目光仿佛看着一团死物。

“不!奴婢不走!”那种目光让白苍躁动不安,让她心生悔意,后悔自己为何要冲动地跑出来,若是乖乖待在一旁,那个人一定有办法应付这一切,绝不会弄成如今这副局面。

我该怎么办?

白苍面染泪痕,看着面带狰笑,步步走近的**,紧紧抓住尚可给她依托的帐幔,“二爷,您快醒醒!奴婢不愿离了您,他们一定会杀了奴婢和奴婢肚中的孩子!奴婢求求您,快醒醒好不好,哪怕是说一句话也行!”

莫熙廷听着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心急如焚,奈何刚才一下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尚能强忍着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听到她的声音已极不容易,再没有其他的力气,做任何事情了。

任凭白苍如何挣扎,长得膘肥体圆的**还是将白苍拉了出去,并按锦衣候的要求将她安置在隔壁的雅间里,甚至体贴地安排了个丫头进去服侍她。

那姑娘长地手长脚长,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白苍,似乎要从她脸上瞧出一朵花儿来。

外面过道里站满了小厮,她再无出逃的可能,留在此处却只能等死,难道真的要死在此处了么?

第七十一章 了结(下)

白苍心里有些迷惘,想起了当初在河水里苦苦挣扎,汹涌的激流带着她起伏,一个浪头过来,将她好不容易漂起来的身子又打入了水里。

当时还有个壮汉救了她,而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将她救走了。

或许脑海里那个人有办法,但她三番四次地违背誓言,冒冒失失地跑了出来,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那人再也不会出手帮忙了吧?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夜幕降临,丫头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又端来饭菜。

她瞧了眼桌上辨不出是何物的菜色,机械地端着碗,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

为了肚中的孩子好歹吃些吧,她在心里如此想着。

“孩子,是娘对不起你,若是有下辈子,咱们再做母子。”

泪水自眼眶滑落,白苍吃着吃着,悲从中来,终是放下碗筷,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那手长脚长的丫头默默将碗筷和碟子收进食盒,递给另一个丫头送走,继而站在离白苍三步远的地方,双目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勾栏里的姑娘,身世凄楚的,她见得多了,自是不会被这种哭泣的戏码感染到。

白苍哭累了,心里惶惑不安地守着油灯散发出的一豆灯光,偶尔往紧闭的屋门瞥一眼,就怕它什么时候毫无预兆地打开。

这种等待,无异于一种折磨。

因为不知何时那已知的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来。

门,终究从外面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看着推门而入的锦衣候与莫熙宁,白苍站直身子,“二爷如何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他们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不屑与鄙夷。

白苍站在原地,垂下的手蜷进袖子里,紧紧地握成拳,以使自己有勇气来面对这一切。

在莫熙宁与锦衣候之后,竟还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灰色衣衫,四十多岁年纪,白苍觉得有些面熟却不知是谁的人。

那人先是吩咐守在屋子里的丫头退下,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到白苍面前,卷起的拳头微微松开,露出一颗漆黑的药丸,“请姨娘用药。”

白苍双腿一软,身子抵到背后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这是何物?我不吃!”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人手上的黑色药丸。

哦不,那药丸并不是直接放在他手上,下面还垫着一层厚厚的油纸,

白苍盯着指头大小的药丸,掩鼻盖住那股难闻的味道,心里笃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此,请恕小的冒犯。”

那人见白苍不肯合作,忽然上前一步,一双略显浑浊的眼平静地看着白苍惊慌失措的双眸。

“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除了发出慌乱的尖叫,以及张着双臂胡乱挥舞,白苍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

那人一手捏住白苍的下颔,一手将药丸拍入她嘴中,并阖上她的嘴,待白苍反应过来,那药丸已随着食道滑入腹中。

“咳咳!咳咳咳!”白苍急忙卡着脖子徒劳地干呕起来,没过一会儿,她只觉得鼻子一湿,用手一抹,红中带黑的鲜血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得分外刺眼。

吾命休矣!

白苍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眼前忽然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那人将白苍平放在地上,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随即对锦衣候点了点头。

“抬下去,处置了吧。”锦衣候朝那人挥了挥手。

那人点了点头,用麻布袋子将白苍装了,系好口子,扛着麻袋走了出去。

见莫熙宁怔怔地看着屋外麻袋消失的方向,锦衣候面上有些不好看,“怎么,舍不得?”

莫熙宁似乎这才回过神,他面上闪过一丝遗憾与哀伤,但很快逝去,只低着头,恭顺地对锦衣候道:“她腹中怀的毕竟是孩儿的骨肉。”

“哼!不过是个贱妾怀的种,生下来也是个祸害!”

锦衣候说了句狠话,见长子面上神情变得有些难看,不由放软声音道,“葭娘月份也大了,她肚中怀的可是你的嫡子,且多花些心思在她身上吧。”

“是,孩儿谨遵父亲的教训。”

“咳!你弟弟年纪小,性子冲动了些,你多担待一二。”

锦衣候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些不自然,但又怕两个儿子因此事产生龃龉,长子一向懂事,脾气也温顺些,少不得让他多受些委屈。

这些年下来,莫熙宁对于锦衣候时常流露出来的偏心早已见怪不怪了,真想让他看看有一天,他因为这种偏心所付出的代价!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莫熙宁一如既往,态度恭顺地点了点头。

锦衣候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走到隔壁房间。

莫熙廷身上的剑伤已被大夫上完药,缠好了绷带,因离心口的位置很近,这几日不宜挪动,少不得要在这妓~院多逗留几日。

一想到这个,锦衣候就忍不住气闷。

真不知幼子这脑子是怎么长得,竟挑了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若是被人知晓了,他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实在是,这勾栏院的姑娘姿色太差,格调太低,容易连累父子三人的名声。

“二弟回来若发现他不在,定要与儿子闹脾气。儿子想还是暂时避开,以免二弟动怒。”莫熙宁跟在锦衣候的后面进入安置莫熙廷的厢房,语气担忧地说道。

“嗯,你顺便回去告诉你母亲,我和廷儿在外面有些事,要耽搁几日才回。”

莫熙宁应下,退到屋外,心里却在冷笑,只怕莫夫人并不相信,还以为他把他们父子两个怎么样了呢。

莫熙宁走出来时,原子已备好了马车,“大爷这几日赶路辛苦了,到马车里歇歇吧,小的替您赶车。”

莫熙宁点了点头,神色疲惫地爬上马车,随手放下车帘。

这马车分为里外两间,以帘子作隔,外间摆了一个茶几,两边各方了一张供人坐的长条凳,里面则是一张半丈长,一尺宽的窄榻,上面正躺着一人。

莫熙宁挑起帘子,弓着身子走到里间,他拿了个小杌子,坐在榻前,从袖中掏出帕子,动作轻柔地擦去女子脸上凝固的血渍。

今天的事情虽然有些意外,但大抵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

“只是,要拿你怎么办呢?”莫熙宁看着榻上女子不太平静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抚平她微蹙的双眉。

“你是大姐儿的娘亲,也是肚中那个的,还是我莫熙宁今生唯一碰过的女人”

总不能在榨干了她的价值后,就真的杀掉了事,待大姐儿大了,问起来亲娘时,他又该如何作答呢?

莫熙宁心里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的生死而犹疑不决起来。

第七十二章 生产(上)

白苍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且能再见到月裳。

“姨娘,您醒了。”月裳却对见到她丝毫不意外,甚至比以往要热络些。

白苍打量了下四周,觉得有些面熟,“这是何处?”

月裳面上的笑容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此处是大爷的别院。”

别院?

难怪如此眼熟,原来是早先囚禁原主的地方。

想起原主,脑海里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声息,“你在何处?还好么?”她在脑海里对原主道。

然而无论她如何呼唤,原主都一声不吭,似是没了踪迹。

难道

那个人的毒药毒死了原主,而自己侥幸活了下来?

白苍心中如此猜测,随即又否定掉了。

若真是这样,她此刻应该在荒山野岭,甚至早被黄土给埋了,又怎么会回到别院,见到月裳。

一定是莫熙宁从中搞的鬼!

不过,至少活下来了,而且再也不用担心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随时会夺走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了。

从今以后,她就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实实在在的白苍了。

白苍说不出自己此刻应该是喜还是悲,她此刻的身份以及际遇都十分糟糕,甚至比之上辈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活着就该从容面对这一切,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苦情或是自怨自艾没有任何意义,更不会让自己变得快乐。

白苍在床上躺了两日,身子便恢复正常。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几乎可以用惬意来形容。

月裳将她的一日三餐打理地很好,也不会限制她的行踪,往往她想去外面逛逛,月裳都会放下手上的活计跟在她后面。

时值初秋,庄子外面的田地里正是一片丰收的繁忙景象。

白苍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金黄,似乎连心胸也开阔了不少。

农忙将近尾声的时候,白苍的肚子也开始发动了。

这日,她正吃着月裳卤的新鲜花生,忽然觉得腹部一沉,接着便是一阵暗痛。

这阵暗痛很快就过去了,白苍也未太放在心上,谁知不过一刻钟,肚子再次痛起来。

“月裳,我只怕是要生了。”白苍拿帕子擦着手,面色平静地对月裳道。

早先她便与月裳一起将产房收拾了出来,并将生产用的东西备好。

古代条件有限,女子生产便如走了一趟鬼门关,万幸的是,她这具身体是第二胎,比之头胎,要容易些。

月裳见白苍面色冷静,没显露一丝惊慌,还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奴婢马上去叫稳婆,姨娘您等等。”倒是她自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将隔壁院子里待着的四个稳婆给唤了来。

白苍前世虽没生产过,但好歹当了两个月的孕妇,自然知道孕妇从发动到真正生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去厨房里舀了碗**汤,拿勺子喝了起来。

生产是个体力活儿,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些天厨房里的火就没熄过,显然月裳也在时刻准备着。

一碗**汤还没喝完,月裳的声音已经在院子里响起了,“姨娘,稳婆寻来了!”

月裳奔进屋子里,没见着白苍的身影,“姨娘?”她提着一颗心,再次出声唤道。

白苍将碗搁下,拿帕子擦了擦嘴,慢慢地从厨房走出来。

“姨娘!”月裳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一颗心方落到实处,面上的笑容也舒缓了些。

白苍见院子里站了四个衣着干净的妇人,知道是莫熙宁找来的稳婆。

那四人见了白苍立刻见礼,见白苍行走如常,知道她离生产还需要些时候。

几人坐下来闲聊,期间白苍被劝着用了午膳,甚至小睡了一会儿,直到那阵痛越来越密集,两个稳婆方扶着白苍上了产床,另外两个也跟了进去。

月裳一个姑娘家帮不上忙,便在厨房烧水,随时听候差遣。

“羊水破了,宫口开了。”白苍刚躺好,只觉得身下一片湿热,便听一个婆子道。

身下的亵~裤被脱了下来,裙子被高高揭起,一个稳婆在白苍光溜溜的肚子上按了按,温声对白苍道:“夫人莫紧张,待会儿听婆子指示行事便可。”

白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头次亲自生孩子,不紧张那是假的。

在稳婆沉稳的命令下,白苍吸气、缓缓用力,慢慢呼气,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稳婆道:“头已经到宫口了,胎儿很快就要出来了。”

一个稳婆帮白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安慰她:“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接下来是最痛苦的,身下的疼痛就像数十根骨头断裂一样,痛地白苍都想中途放弃了。

“呜哇!”婴儿嘹亮的哭泣声在屋子里响起,白苍脱力般地躺在了床上。

“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一个稳婆剪断脐带,拿绸布将孩子包了,笑吟吟地说道。

白苍欲瞧一眼孩子,奈何实在太困,身不由己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到第二日的傍晚方才醒过来。

白苍伸手摸向床的一侧,却扑了个空,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因为牵扯到下身的伤口,又“嘶”地一声躺了下去。

“月裳!”心里瞬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嘶哑着声音唤道,“将孩子抱过来。”

正坐在厨房门口发呆的月裳听到白苍的声音,忙站起身,从锅里舀了碗**汤,往产房而去,“孩子呢?”白苍见她进来,急忙问道。

“小公子在隔壁睡着呢,姨娘刚生产完,身子亏损的厉害,怕影响你睡觉,就安排在了隔间。您先将这碗汤喝了,奴婢待会儿便将小公子抱过来。”

白苍听她这样说了,遂放下心来。

月裳将**汤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扶白苍起身,并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下。

白苍乖乖喝完一碗**汤,对月裳道:“将孩子抱过来吧。”

“哎!”月裳收了碗筷,神色有些慌张地疾步走了出去。

白苍伸长脖子等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月裳还未出现,脑袋又变得昏昏沉沉,她眨了眨眼想驱走这片困意,却脖子一歪,重新倒在了床上。

再次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小公子刚吃了奶,睡地正香呢。”月裳端水进来,给白苍擦水净脸。

白苍点了点头,“他这两日乖不乖?可否将奶娘叫进来让我问问。”

“奶娘”月裳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说道:“回姨娘,并无什么奶娘,小公子已被大爷抱走了。”

大姐儿是这般,这次这个又是这般。

白苍总算体会了一把原主心中那种仿佛心被掏空,想恨都恨不起来的感受。

“大奶奶也有孕在身,他那么喜欢孩子,有那一个还不够么?”

“姨娘,您莫伤心,听稳婆说月子里流泪,眼睛会瞎的!”月裳受命要将白苍照顾好,自不能让她受一丝损伤。

“大奶奶亦是前儿晚上发动的,到昨日早上还没生出来。听原子说,大奶奶难产生下了一个死胎,大爷才想出这个法子,让小公子替代那个死去的孩子,这样小公子就是正经的嫡子,姨娘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白苍在听了这番话后,面上不仅没有露出一丝笑容,泪水却流地更凶了。

这个时代,嫡庶差别宛若天堑,即便如此,那也是从她肚子中掉出来的孩子!

她宁愿他什么都不是,只要他能够待在她身边,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抚养他、教养他,不让他去接触侯府里的那些勾心斗角。

她是一个母亲,她就是自私地不愿顾及他的前途,那又如何?

那也是她的孩子啊!

莫熙宁你怎么可以!

第七十三章

接下来的是日子,无论月裳怎么劝,白苍都拒绝吃任何东西。

“姨娘,您即便要和大爷生气,也不该糟蹋自己的身子。月子里若没把亏损的身子补回来,落下了病根,日后再想恢复可就难了。”

白苍面朝里躺着,对于她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月裳总不能强喂,好话歹话说遍,她就是不听。

白苍已经绝食六顿了。

月裳在屋子里急地直转圈,实在没法子了,只好给莫熙宁去信。

此刻的锦衣侯府真是一片忙乱,一丝生产后的喜气都无。

大奶奶历时八个时辰产下小公子,却由于血崩不止而死。

接生的四个稳婆收了银两回到家里,两手抚着胸口哦,俱是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不怪她们心中惶恐不安,产房里的一幕幕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人心有余悸。

当杜葭躺在产床上,稳婆按她的肚子时,心里就生出了些许疑惑,待到宫口打开,杜葭开始用力,产婆心中那丝疑惑则转化为极大的震惊。

她似乎摸到了孩子的头,但那是婴儿的头吗?

等到整个婴儿都从母体里出来时,稳婆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颤抖着双手剪断了脐带,拿起一旁早准备好的绸布,将孩子包住。

孩子冲破阻拦从母体出来的一刹那,正是最痛的时候,杜葭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随即便浑身脱力,双目失神地躺在那儿。

凄厉的惨叫声传道外头,杜夫人的心也跟着一抖,急忙命杜葭的贴身丫头绿意去里面瞧瞧。

莫熙宁在一旁,抬脚险些冲了进去,被莫夫人一把拉住,“男人家不可进产房,你进去也是添乱!”

莫夫人倒巴不得杜葭难产什么都生不出来才好。

但产房血腥味太重,是个不吉利的地方。若是莫熙宁贸然跑了进去,给整个锦衣侯府带来霉运,她可不乐意。

因而她才会下死力气,把莫熙宁拉住。

绿意进去的时候,杜葭像条死鱼般躺在床上,下身血流不止,而稳婆手里抱着孩子,看见她便如瞧见救世主似的,“姑娘,你快瞧瞧,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实在没料到是这么一团丑陋的怪物。

绿意用力捂住唇,才抑制住了从心底迸发出的恐惧。

“继续接生!”绿意从稳婆手里接过那团怪物似的小东西,扔到床底下藏好,后握着杜葭的手握着她的手道:“大奶奶,您再用些力,胎儿很快就出来了,您再用些力呀!”

“啪!”杜葭几乎是用尽全力挥了下去,却只换来轻微的一声响。

“来人!”杜葭目光怨毒地看着绿意,嘴才张开,就被她一把捂住。

“夫人用力,莫要紧张放松身体,吸气,慢慢地呼气。”稳婆们事先受过叮嘱,都配合地忙碌起来。

她们都接生了二十多年了,也见过缺胳膊少腿的新生儿,却从未见过手脚都卷子一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状似怪物的死胎。

锦衣侯府大奶奶生了个怪物这种事情如果传了出去,别说杜尚书府和锦衣侯府的脸面不好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牵扯到牛鬼蛇神上面去,事情只怕会更严重。

“流血了,快去打热水来。”一个稳婆吩咐道。

绿意点了点头,拿帕子塞住杜葭的嘴,走到门口接过红绡递过来的热水,对院子里道:“请太太放心,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杜夫人用手揪着帕子,哪里放心地下。

上次女儿生产就颇不顺利,若不是血光太重,她都想进去瞧瞧。

莫熙宁更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不停地转圈,或是趴在窗口往里看。

“葭娘如何了?”

“回大爷,大奶奶尚好。”绿意只回了这一句,行了个礼,便端着热水进去了。

产房里,杜葭听着男人满含关切的问候,心里却冰凉一片,这一切,除了他还有谁会做此安排?

恐怕自己的性命要交代在这产床之上了。

下身的血还在汩汩地流着,她木然地任那些产婆为所欲为,从她们的反应看来,那孩子只怕不太正常。

不正常便不正常罢,若真生下他的孩子,她就是死,也不会安心。

很快,身下的血将盆里的水染成了鲜红色。

绿意将水端到门口倒掉,红绡又递过来一个食盒,“里面备了些吃食。”

绿意点头接过,复又回到产房里。

又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折腾,一声嘹亮的哭声终于从产房里传了出来,杜夫人双掌合一,道了声,“谢天谢地”。

谁料,她还没庆幸多久,稳婆惊慌失措的声音忽然从产房里传来,“大奶奶血流不止,恐是血崩之兆。”

“快去请大夫!”再众人怔愣之时,莫熙宁已快速作出指示,而待她们反应过来,莫熙宁已经抬步,跨进了产房。

杜葭硬撑了这么久,不过是等他进来,当面问一声为什么。

下身的血流正在带走全身的力气,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虚弱,即使嘴里现在含着姜片,却连吸的力气都没有。

听到有人在床前蹲下,她费尽力气睁开双眼,在看见莫熙宁翘起的唇角,正一脸戏谑外加仇恨地看着她时,明明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忍不住心冷如灰。

“为什么?”无神的双眸骤然变得璀璨明亮,宛如人死前的回光返照,迸发出各种发杂的情绪,憎恨,厌恶,以及不甘。

就连声音也宛如八十岁的老太天,嘶哑低沉,仿佛暮色里老和尚有气无力敲在钟上的回响。

她自问嫁给他这四年多来,尽心尽力做着一个贤惠大度的好妻子,她就然从他眼力看到了仇恨?

一种多么可笑的情绪!

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招他恨了?

莫熙宁看着产床上一身狼狈,也是自己曾经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些年来压抑在心底不断发酵的怨恨,忽然间便如泄了气的皮球,消逝地无影无踪。

这些年来,他做着和上辈子一样的事,处心积虑地将她娶回家,变着法子冲,为了她甘心做七皇子麾下一条走狗,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给她身心上致命一击,让她也常常那种被挚爱所伤的滋味。

然而,终究他们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因为自始至终,杜葭对他都是虚与委蛇,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囚在狱中,前途一片惨淡的陶玉钦。

“你不要担心死后会寂寞,他也活不了多久,希望你们在地下能够做一对幸福的夫妻!”莫熙宁嘴角噙着冷笑,满是讥讽地看着她。

“你!”杜葭不甘地朝他伸出一只手,却只到半空,就无力地掉了下去。

“葭娘!”莫熙宁哽咽出声,在杜夫人踉跄着进来时,正用手阖上她的双眸。

大夫尚未赶来,杜葭已没了声息。

杜夫人拿帕子捂嘴,流下两行热泪。

女儿还这么年轻,竟没趟过生孩子这关,就这样去了,她身为母亲,怎能不痛彻心扉?

然而显然有人比她更痛。

莫熙宁抱着杜葭慢慢冷却,变硬的身体,将头埋在颈窝处,压抑着哭声,双肩不住地轻微颤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

杜夫人瞧着女婿这副模样,忽然极重地叹了口气。

“夫人节哀。”四个稳婆中资历最深的那个,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神色凝重地道,同时将手里抱着的孩子,往前送了一步。

她们都是杜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接生经验丰富,此刻面上亦是一片疲惫之色,显然也尽了全力。

“呜哇!”

孩子的哭泣声暂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杜夫人拿帕子抹干脸上的泪,瞧了眼稳婆手里抱着的孩子,面上果真带着一丝青白,瞧着不太健康的样子。

杜葭这胎胎位有些不正,杜夫人事先便已知晓,现今瞧着孩子着光景,只怕是她拼着性命不要生下来的,又觉得心酸。

莫夫人也拿帕子抹眼角,上前去瞧孩子。

稳婆勉强挤出一丝笑,“是个哥儿。”

“谢天谢地,熙宁总算有后了,可怜我的葭娘,这般年轻就去了。”莫夫人瞬间红了眼眶,声音里也带着哽咽。

杜夫人也跟着哭起来,奶娘颇有颜色地接过孩子,才让稳婆松了口气。

“亲家母,葭娘是个好媳妇儿,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您要保重身子。”莫夫人哭了一阵后,擦掉泪,转过来安慰杜夫人。

杜夫人点了点头,看着痴痴凝望着杜葭的莫熙宁,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您一晚上没阖眼力,我带您去谢谢。”莫夫人亲自搀扶着杜夫人出了产房。

人死不能复生,或者的人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除去杜葭,杜夫人还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杜尚书府现下有五个孙子三个孙女需要她照看,能够分给女儿的精力实在有限。

四个稳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有些面犯难色地立在当地。

当家的主母就这样走了,她们银子没讨到事小,这命要是没了

还是莫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过来,每人封了二十两的银子,吩咐丫头将四人好生送出了府。

待稳婆出去后,莫熙宁也挥退了所有的丫头婆子,连小公子的面都未瞧上一眼,独自一人在产房里待了一天。

他从昨晚就一直守在产房外面,整个白天又滴水未尽,加之伤心孤独,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如此损耗。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罢。”夜傍十分,杜夫人过来帮着莫夫人一起劝起莫熙宁来。

不过一日的光景,莫熙宁下巴上就冒出一次青色的胡渣,眼下是两片浓厚的青影,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是皱巴巴的一团,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是儿任性了。”莫熙宁声音低哑,一只手却紧紧握住床上长睡不起人的胳膊,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你熬了这许久,也下去睡会儿吧,便是看在大姐儿和哥儿的份上。”杜夫人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塞道。

“你这是又要惹亲家母伤心吗?”莫夫人也跟着在一旁劝。

莫熙宁这才不舍地松开手。朝二人行了一礼,踉跄着步子往外走。

小厮已往各府报信,杜葭的葬礼安排在七日后,这些年还有得他忙活。

“大爷当心!”丫头一声低呼,就见莫熙宁身子摇晃着,往下倒去。

第七十四章 巧十遇

白苍绝食到第八顿时,莫熙宁总算来了。

他面色憔悴,形容疲倦,下颔上的一层青色的胡渣使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精神萎靡,看起来不比生完孩子后的白苍强多少。

除此之外,他面上并无多少情绪,似乎对于白苍的绝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让白苍心里生出一丝忐忑。

很快,她便将这股忐忑丢到了脑后,因为她已被利用殆尽,摆在面前的也只剩下两条路,要么生,要么死,已无担忧的必要。

莫西宁找了个杌子面对床坐下,也不话,神色淡漠,只让月裳在床上置了几个案几,摆好饭菜汤水,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孩子可好?”白苍瞧也未瞧一眼几上的饭菜,而是直视莫熙宁的双眸,语气平静对问道。

从孩子被抱走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孩子他是要不回来了。

至少再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是要不回来的。

“有奶娘照看。”莫西宁背靠着椅背,看着她的目光幽深而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两道劲挺的双眉微微皱起,右手抵着额头,似乎有些不适的样子。

他清晰地记得,大姐儿被抱走时,她的反应。

先是无声的流泪,在柳梢和月裳几句劝导夹杂着威胁后,很快便消停了下来。

哪像这次,态度坚决,不见到他誓不罢休。

“不知大爷对奴婢还有哪些打算?”白苍自然不知莫西宁心中的讶异,她原以为自己存在的价值不过是为了迷惑莫熙廷,继而帮莫熙宁获得世子之位,但莫熙宁似乎更为看中她肚中的孩子。

大奶奶发作比她晚一日,那时孩子就已被抱走,莫熙宁何以确定,杜葭一定会难产?

在知晓杜葭难产而死后,白苍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也在莫熙宁的算计之中?

若果真如此,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她必须要尽早远离!

·对于白苍的处置问题,莫熙宁早已想好,却没打算现在就告诉她。

“不过是生或者死,于大爷而言,有何难?”见莫熙宁迟迟未语,白苍面带冷意道。

莫熙宁似乎这才真正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生产过后,她的身子显然亏损对厉害,原本白皙的面庞上一丝月色也无,整个身子也单薄地厉害,仿佛一张薄薄的宣纸,一阵轻风就能吹走。

“你正在月子期间,先把身子养好,余下的事,日后再说。”

什么时候一向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莫大爷竟会为她的身子着想了?

白苍眼里染上一丝讶色。

不过这也说明他是打算留下她这条命的,不然何必多此一举,放她在别院自生自灭便是。

白苍垂下双眸,软着语气应了声“是”。

莫熙宁走后,她果然乖乖拿起案几上的饭菜吃了起来,此后的几日也表现对分外乖顺,吃地也很多,让月裳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样过了约莫五六日,白苍觉得自己的身子恢复了些,便趁夜间月裳睡下后,再次顺利出逃。

不是月裳不够警醒,实在是这个时代,女子坐月子是件顶重要的事,必须要在床上待满一个月。在这期间,除了出恭,连床都不能下,更何况是连夜逃离这种不要命的行为?

月裳实在没想到白苍会趁夜逃离,只怕莫熙宁也没料到,因而别院的守卫十分的松懈,连个守门的小厮也没用。

也对,她已没了利用的价值,也不值得莫熙宁消耗过多的人力和物力在她身上了。

初冬的夜晚,就连空气中都渗透着一丝丝的寒意。

白苍特地穿上了一件夹袄,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际,四周清冷无声,白苍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

约莫一个时辰后,她身上已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白苍不敢脱衣裳,怕着凉。

只得把衣襟解开,脚下的速度也渐渐放缓。

这些日子,她每顿都吃很多,晚上也会下床走动一会儿以尽早恢复体力。但生产后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精力有限,因此她呼吸有些不顺,开始喘气,手脚也变得酸软。

咬牙又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天边终于露出一丝鱼白。

白苍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上,不住地喘气。

清晨的空气十分干冷,夹杂着一丝凉凉的风。

额头上的汗很快就干了,白苍将衣襟扣上,忽然直起身子,往官道上看去。

“得得”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十分,晨曦中隐约可见一辆马车的身影,正在朝她驶来。

白苍已无挪动脚步的力气,想了下自己眼下的处境,几乎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伸手拦住了那辆迎面而来的马车。

赶车的小厮远瞧见一个人影,心里也是一惊。

他自由练武,目力比常人强些,见拦路的是个小娘子,应该没什么威胁性,便对车内人禀道:“禀夫人,前方有个小娘子拦路。”

“孤身一人?”车内传出一个娇嫩的女声。

“是。”小厮恭敬回道。

“娘,且停下来看看发生何事吧?”那娇嫩的女声低软了下来。

“也好。我们此行原就是为了赶去大佛寺上头香为你姐姐祈福,若能帮帮那位小娘子,也是一件功德。”

车夫闻言,拉着缰绳,缓缓将马车停下。

“不知这位小娘子”

车夫的话,在瞧清白苍有些凌乱发丝后的面容时,陡然卡在了喉咙里。

白苍尚未发觉车夫的不对劲,打起精神,对着马车盈盈一拜,“小女子连夜赶路,腿脚酸软,实在走不动,不知可否寻个方便?”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甚至显得轻浮,也不知车中的人,能否接受。

那车夫先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继而猛地掀开车帘,转头对车中人道:“回夫人,这小娘子和二姑娘长地一模一样!”

车中四人先是楞了一会儿,倒是二姑娘白浅薇最先反应过来。

她提着裙裾起身,避开丫头的搀扶,扶着车壁躬身走到车门口,将头探了出去。

白苍显然也因车夫的话而吃了一惊。

她警觉对后退一步,双眸却一眨不眨对盯着车厢,与探身而出的那姑娘撞了个正着。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捂着唇,一瞬不瞬对盯着彼此。

“娘!”白浅薇在短暂的惊愕过后,面上带着一丝狂喜,不顾仪态对朝马车内大叫道:“娘!您快出来看!”

她性子似乎有些急,没有耐心等自个儿娘亲出来,而是扶着车辙,动作有些急迫对下了马车,疾步往白苍走来,并紧紧攒着她的腕子不松手。

白苍心里的震惊显然比她要大得多。

谁能想到,她一个出逃,随便挥了挥手,竟能撞见一个和自己长对一模一样的人?

拉着她的少女除了衣饰、发型与她不同外,脸型、鼻子、眼睛和嘴巴和她简直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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