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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嫡女不好惹》


第一章 身死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谢晚晴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塌上,感受着刺骨到麻木的温度,脑中首先想到的,是这句诗。

枉她在梁王府住了近三年,竟然从来不知道,梁王府里有这样的住处,年久失修,下雨的时候,真的会有雨会从屋顶漏进来,在屋里床头积水。

屋子极为狭小,只扫一眼就能看个遍。前几日刚搬进来的时候,桌椅床架上,无处不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榻上一床发硬的棉被积着厚厚的灰,和家具陈设一样,不知多久没被人动过了。

所幸棉被是冬天的棉被,虽已不保暖,秋日里倒还不至于把人冻出伤寒来。但对于已经病入膏肓,如同风中秉烛的谢晚晴来说,情愿一场高热不治,让上天把小命收去,还能少受些罪。

谢晚晴过惯了富贵生活,搬来这等清苦地却一句都没有怨过,甚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在富丽堂皇的寝殿等死,和在这里等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自己熬不过这几日了吧?

谢晚晴心里这样想着。

门豁然打开的声音,将谢晚晴死寂的目光吸引过去。趴在桌上打盹的侍女猛地惊醒,慌忙站起来。来者挥手示意侍女下去,径自走到谢晚晴床榻边。

背着光,谢晚晴涣散的双目好不容易才认出,来看她的人,是姐姐谢晚芸。

还有她的生母芳姨娘,竟然也来了,仿佛做梦一般。

“姐姐……姨娘……”谢晚晴艰难地开口唤道。

谢晚芸和芳姨娘站定在离床榻两步远的地方,眉眼含笑地望着谢晚晴,神情中竟带了几分轻蔑的嘲讽与自得。

“妹妹是不是失望了?来看你的是我和姨娘,而不是王爷?”谢晚芸道。

谢晚晴刚想开口说“怎会”,谢晚芸伸出细白纤长的手指,已然制止了谢晚晴出声,“王爷政务繁忙,妹妹就当姐姐是来替王爷赔罪的吧。”

谢晚晴听得一头雾水,谢晚芸见状轻笑出声,“妹妹还不知道?程侧妃落胎是王爷的手笔,镇国公府势大,可不是那么好掌控的。妹妹自幼聪慧,道理一点就通,不需要姐姐多说就能心领神会。咱们王府里,再没有比妹妹更适合替罪的羔羊了。”

谢晚芸音色婉转,简单几句话,却如雷贯耳,重锤着谢晚晴的心房,叫谢晚晴几欲窒息。

谢晚晴的脸色因激动浮现出异样的潮红,干枯的双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胡乱抓着垫在身下的褥子,挣扎着试图起身。

不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淇哥哥不会这样对她的!她要去见淇哥哥,去跟淇哥哥问个明白!

谢晚芸见到谢晚晴这个模样,扬起嘴角,颇为满足,一旁的芳姨娘更是无比痛快,不等谢晚晴冷静下来,上前两步在谢晚晴耳边,一字一句道,“晚晴,我不是你的姨娘,你的嫡母才是你的生身母亲,你不是庶女,是安阳侯府的嫡长女。不过嘛,和我的瑾哥儿掉了个儿。”

芳姨娘顿了顿,继续道:“你应该叫我二姨母,我是你母亲的亲妹妹,你外祖父的亲生女儿。同样是女儿,我的生母是金人,我就连庶女都排不上,只能做婢女,凭什么?现在报应在你身上,报应回来了,让你做庶女都是便宜了你。好在我的瑾哥儿成了嫡长子,以后安阳侯府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没你那好娘亲的份。”说到最后,语气骤然狠辣,“等你下了地府,我亲自送你娘去黄泉路,让你们母女相认。”

谢晚晴双目圆睁,身子直发抖,几乎要发疯。

不是真的!都是在做梦!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吗?

一炷香的工夫,谢晚晴整个身子僵在床榻上,再无一缕气息,死状可怖。就连唤来收尸的下人,见到谢晚晴扭曲的面容,都不敢上前触碰。

谢晚芸和芳姨娘见她已死,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去,顺口吩咐守候在门外门外的下人前去报丧。

而谢晚晴的肉身已死,神却未亡,出窍的灵魂在人世短暂停留了一会儿,毫无逻辑地四处飘荡。

眼前仿佛看到了赵昱淇,是了,还有姐姐谢晚芸和芳姨娘。两人都抹着满脸的泪水,泣不成声。

谢晚芸倒在赵昱淇的怀里,梨花带雨,“王爷,妹妹……妹妹就这样去了……”悲痛之深,和方才判若两人。

眼前突然又出现了本是她生身母亲的嫡母叶氏,在小佛堂里虔心礼佛的场景。

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悄悄走上前,轻声道:“夫人,方才王府传来消息,二小姐去了。”

佛珠断线,散落满地,叶氏倏然站起身,难以置信地问道,“好好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

婆子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夫人,生死有命。夫人这几个月来日日礼佛,为二小姐祈福,也寻遍了名医送去王府给二小姐诊治,已经尽了力了。二小姐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叶氏低头捡着散落的佛珠,“那孩子既不讨喜,也不亲近我,又不是我亲生的,好些时候还让我生厌。但她不在我身边,我就牵挂她,她一有事,我这心就立刻揪起来,不知道是怎的。不说对记在我名下的晚芸,便是亲生的瑾哥儿都没有这般。”

婆子道:“那是二小姐和夫人的缘分。”

哪是缘分,分明是母女连心。若是谢晚晴有肉身,一定会冲上去抱住叶氏,大哭一场,用尽全力地喊她一声“娘”,而不是从前生分的一句“母亲”。

此刻,谢晚晴多么希望能够重活一次,把那些被人算计走的,本该属于她的,都夺回来!

还有算计她的人,谢晚晴一想到那些伪善的面目和背后阴狠毒辣的本心,就无比地恨。娘亲请来的名医她一个都没有见到,是去了哪里?还有每天坚持喝的一碗调理身体的药,到底是什么药?到了这一步,谢晚晴还有想不通的吗?

自己到底是有多蠢,才把一世人生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若能重活一次,必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第二章 背黑锅

渐渐的,谢晚晴的眼前只剩一片纯净的白色,纯净到没有半分瑕疵。遂是骤然黑暗,身体猛地下沉,掉入无尽的黑洞。

谢晚晴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身躯一震,自然而然地,缓缓睁开眼。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看着是陌生的,却又感觉如此熟悉?谢晚晴努力回想着,她不是死在了王府的破院里,然后灵魂出窍了吗?

身上软绵绵的,却比之前有力了不知多少,谢晚晴用手撑着坐起来,环顾一周,确认了自己不是做梦,是真的,她又活过来了。可是,总感觉有些异样的不协调。

谢晚晴仿佛发觉到了什么,掀开被子下床,跑到梳妆台旁。梳妆台前的凳子颇高,谢晚晴费了些力气才爬着坐上去。

看见铜镜里的自己,谢晚晴几乎要惊叫出声。

这不是幼年的自己吗?

震惊之余,一个没留神,从凳子上砰地摔下来。

门外的婆子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直喊“小祖宗”,忙着抱起谢晚晴检查有没有受伤。

谢晚晴看清楚了进来的婆子,是自己的乳娘冯嬷嬷。冯嬷嬷是叶氏挑的,前世的谢晚晴莫名地从小就不喜冯嬷嬷,很是疏远,到再长大一点就把冯嬷嬷遣走了。

冯嬷嬷把惊魂未定的谢晚晴抱起来放回床上,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小姐好好的怎么招惹了三少爷那小祖宗,给自己平白找罪受。三少爷是二房的心头肉,夫子拿戒尺打两下,老夫人都心疼得要命,小姐一把把他推破了头。本来小孩子间打打闹闹的,算不得大事,认个错就完了,顶多罚你抄抄书,禁足几天。小姐偏偏跟老夫人犟到底,莫怪老夫人罚你跪佛堂,既伤面子又伤身子,小姐你这是何苦?”

谢晚晴努力说服自己,虽然感觉飘忽不真实,但自己确确实实重新活了过来。

听了冯嬷嬷的话,再想到自己的身量,谢晚晴确定自己是回到了七岁的时候。

谢晚晴回忆着幼年的往事,确定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应该是在佛堂里罚跪了一昼夜不进水米,晕了过去,然后被抬回了院子,等一会儿还要去面见老夫人。

至于被罚跪的缘由,是因为把二房的堂弟谢怀瑆推倒,摔得额头蹭破了皮,拒不承认。

谢晚晴还记得那件事情的经过,那是她记事以来背的第一个黑锅。

她本在花园玩耍,谢怀瑆突然冒出来,想抢她的风筝,她不肯给,吵了几句气呼呼地拿了风筝转身就走,谢怀瑆缠上来,自己脚下没站稳摔倒了。然后,自己就成了推倒谢怀瑆的罪人。

她当然是不肯承认的,老夫人一气之下让她待在佛堂里罚跪,不认错就跪着不许起来,不许吃喝。

谢晚晴重新置身于这件事中,不由地联想到了日后,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不大,只是小孩子之间的闹剧,但是很有可能会影响到长辈对自己的认知,影响到自己以后的人生轨迹。谢晚晴为了不重蹈前世的覆辙,自是希望把所有前世的错误都纠正的。

冯嬷嬷叨叨了一会儿,安顿好谢晚晴休息,又出去了。

谢晚晴一个人待在房里,认真地思索,怎样才能给自己澄清,毕竟是小时候发生的事,印象已经模糊了。

不一会儿,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芳姨娘。

谢晚晴看见芳姨娘,本能地眼光似利剑一般掷过去,似要刺穿芳姨娘的头颅。

芳姨娘被谢晚晴锋利冷毒的眼神吓了一跳。谢晚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立马就委屈地扑向芳姨娘大哭。

“姨娘,姨娘!佛堂里好可怕!姨娘,不要把我送回佛堂去好不好!”

芳姨娘愣了一下,旋即释然了方才谢晚晴的异常,转而把谢晚晴搂在怀里,儿啊肉啊的喊着,罢了跟谢晚晴说道:“你早些跟你祖母认了错,就早些免了罚,怎至于晕倒在佛堂里被送回来,你这是在挖姨娘的心呢。”又道,“你祖母方才派人来传话,晚上一家子一起去上院用晚饭,庆贺你二叔升官,到时候去了好好跟你祖母认个错,跟你二叔二婶和表弟认个错,你是无心之失,他们会原谅你的。”

谢晚晴乖巧柔顺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芳姨娘见状颇为满意,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在芳姨娘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谢晚晴天真明媚的眼神里仿佛淬了毒。

好一个亲生的二姨母,原来从这时起,就已经在算计自己了!

现在让她去承认错误,她不仅落实了伤害堂弟的罪名,还有知错不认,顶撞长辈,这就深入到了品性问题。

莫怪谢晚晴神经敏感,芳姨娘摆明了就是在坑她。

再转念一想,谢晚晴印象里老夫人偏心,但不是不讲理的人,为何就断定是她推伤了堂弟呢?其中一定还有其他问题。

重活一世的谢晚晴,前世脑子从来没有这么好使过,一下就想到了,别人的证词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堂弟在背书时候偷溜出来,身边没有人跟着,但谢晚晴出来游园,身边是一定有侍女陪伴的。

出了这样的事,老夫人必然会叫伺候的人问话。如果身边的侍女都咬定,是自己推了堂弟,那真的百口莫辩了。

伺候她的人除了乳娘冯嬷嬷,都是芳姨娘的人。

套路还是从前的套路,但谢晚晴不再是年幼无知不谙世事的谢晚晴,不会再任由别人任意摆布。

芳姨娘让自己贴身伺候的侍女给谢晚晴打扮了一番,选了颜色红火的衣裳,拿出金首饰给谢晚晴戴,理由是上了年纪的人看着喜庆的东西高兴,一高兴就不会再计较谢晚晴的无心之失了。

谢晚晴不由地心中冷笑,又挖了个坑给她跳。她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要是真的那么招摇地跑去上院显摆,非得让老夫人和二房一家子怄死自己。

于是谢晚晴很认真地坚持,自己是犯了错要去上房赔罪,心中有愧,该低调一些,不配打扮得太好看。伺候梳妆的侍女也就没有强求,由着谢晚晴把自己收拾得素素淡淡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告诉了芳姨娘。

芳姨娘想到谢晚晴肯认错,打扮的事知道便罢,也由得她去,没有再提。

第三章 家宴

傍晚的时候,冯嬷嬷陪同谢晚晴前往上院。

谢晚晴未满八岁没有独立院落,还住在芳姨娘的院子里,走到老夫人的上院有一段路程,是以谢晚晴到上院的时候,人基本都来齐了,在厅里你一句我一句闲话家常。

众人见谢晚晴进屋,都停止了说话,屋里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变得沉静了。谢晚晴只作不觉,恭恭敬敬上来见礼问好。

“给祖母请安,给二叔二婶请安。”谢晚晴屈膝,恭谨道。

二婶黄氏是个脾气冲的,不擅掩藏情绪的,当下没给好脸,冷哼了一声。

老夫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谢晚晴,良久,不叫谢晚晴起身。谢晚晴只是个孩童,拘着礼一动不动,甚是艰难,一会儿便觉得腰腿酸痛。

熟悉的感觉令谢晚晴忆起前世,前世程侧妃无事折腾谢晚晴,其中之一便是让谢晚晴拘着礼训话。谢晚晴性子柔弱,骨子里却是好强的,不愿给人看轻,每一次都咬牙硬挺下来。

老夫人到底念在谢晚晴是个孩子,没有过多为难,喊了谢晚晴起身,和蔼问道:“听嬷嬷说,你晕倒在佛堂了,身子可还好?”

谢晚晴道:“回祖母,晚晴没有大碍,让祖母担心了。”

“没事便好。”说罢,老夫人话锋一转,虽还是和蔼地笑着,眼神中却带了锐光,“在小佛堂里思过一昼夜,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谢晚晴强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神情极为平静,深吸一口气,坦然道:“祖母,晚晴无错。”

整个上房倏地安静了,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声响。

而后便是老夫人猛地一拍案台,指着谢晚晴暴怒道:“孽障!”

若谢晚晴真是七岁孩童,早就吓得一哆嗦跪下了。毕竟谢晚晴是成人的灵魂,前世作为亲王庶妃也见识了不少世面。

谢晚晴顶着压力,仍是表现得极为镇定,不卑不亢道:“祖母,晚晴实在是冤枉,趁着二叔二婶和怀瑆弟弟都在,晚晴想找作证的奴才对质,请祖母准许。”

老夫人先是一愣,很快眼中有了深意,沉吟片刻,“准了,辛嬷嬷,去将人传过来。”

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应了一声“是”,向屋外走去。

老夫人又道:“时候不早了,先用晚饭吧,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众人没有不应的。

谢晚晴又朝二叔谢恒福了福身子,“今日庆贺二叔晋升之喜,晚晴不该扫兴,但是晚晴蒙受不白之冤,实在无法不为自己澄清,还望二叔海涵。”

这话出乎谢恒的意料,谢恒身为长辈也不可能真的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计较,便道:“无事。”

谢晚晴的母亲叶氏,从方才就一直看着谢晚晴,这样的看带了几分审视,总感觉谢晚晴身上有些不同,却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同。

众人入座,丫鬟鱼贯而入将菜品一一端进来摆上桌。

谢家人口不多,谢晚晴父亲谢恺一辈的庶子早就分了出去,如今安阳侯府内只有大房二房。

大房一子两女,二房仅有一子。大房本还有一个长子,大少爷谢怀瑜,是叶氏所出,但早年夭折了。

其中最小的就是五岁的谢怀瑆,五个孩子都已经能够自己好好吃饭,老人家喜欢热闹,便都叫了来。

高门大户重视嫡庶尊卑,除非特别准许,姨娘是没有资格参加家宴上桌吃饭的,即便来了也是和侍女一起站立在旁伺候,否则便是坏了规矩。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来,孩子有各自带来的乳娘嬷嬷夹菜伺候,食不言寝不语,一餐饭除了长辈偶有两句说哪道菜好吃,给小辈夹菜,没有什么话语。

谢晚晴看到满桌盛宴的时候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她本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是在王府先是被冷待,饭食“从简”,后来被关在破院里,水米不进,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如此丰盛的美食。

饭毕,丫鬟奉上茶水,众人漱过口,随老夫人回到正厅。

先前让辛嬷嬷去传唤的人早在屋外候着,谢晚晴请老夫人先不要将人传进屋,反向谢怀瑆关怀道:“怀瑆弟弟,伤口还疼吗?”

谢怀瑆不敢直视谢晚晴,躲到了黄氏背后,黄氏微微抬手挡在谢怀瑆前头,似是怕谢晚晴再伤害谢怀瑆。

谢恺和叶氏见状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到底没说什么。

谢晚晴又问道:“怀瑆弟弟,你能再说一遍那件事的经过吗?二姐姐有些记不清了。”

谢怀瑆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谢晚晴,又看了看黄氏,“说便说!那天我在院子里看到你放风筝,想跟你把风筝讨回去,你不给就算了,还把我推倒,害我摔破了头!”

谢晚晴面色不变,继续问道:“怀瑆弟弟,你能不能讲得再细一点,二姐姐是怎么推倒你的,什么时候推的?”

谢怀瑆眼神虚了一下,“我问你要风筝,你就是不肯给,拿着风筝转身就走,我就追在你后面拉你的袖子,然后…然后你就转身狠狠推了我一把!”

谢晚晴“恍然大悟”,“怀瑆弟弟这么一说,二姐姐记起来了。辛嬷嬷,劳烦将人带进来吧。”

进屋的是谢晚晴身边的二等丫鬟紫田,让谢晚晴有些意外。因为谢晚晴清楚地记得,那天跟在她身边的是红桃。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红桃是府里唯一一个哑巴丫鬟。那一日放的风筝是谢晚晴缠着红桃做的,用裁衣裳剩的布和较细的竹枝做的小风筝,通体为桃红色。谢晚晴还打趣过,红桃桃红,风筝一做完谢晚晴就拉着桃红出去“显摆”了。

老夫人无事不会单独传唤其他院子的丫鬟,一般找了都没好事。

紫田从来的路上便惴惴不安,现下听得老夫人让她重复前天的证词,更是惶恐,低着头像倒豆子一样把记好的词吐出来,“那天午后奴婢陪二小姐去花园放风筝,碰上三少爷迎面过来,要二小姐把风筝送给他,二小姐不愿意,两位便争执起来,二小姐盛怒之下推倒了三少爷。”

谢晚晴皱了皱眉,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是丫鬟的证词出了问题,自己身边的丫鬟都这么说,难怪没有一个人会信她。

思索片刻,谢晚晴道,“既然当时我和怀瑆弟弟起了争执,你身为丫鬟为什么不劝着,反而由得我和怀瑆弟弟打起来,都不拦着。”

紫田一听谢晚晴的话懵了,“奴婢……奴婢怕伤着两位,而且奴婢是奴婢,怎么能跟主子动手……”

第四章 自证清白

谢晚晴眉毛一挑,继续道,“哦?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和怀瑆弟弟厮打,再把怀瑆弟弟推倒,站在一旁不管不顾?”

紫田被谢晚晴绕进了坑里,心下已经认定主子们唤她来是要追究她的失职,一着急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奴婢知错……”

听到这里,除了几个孩童,在场的所有人,都发觉到了不对劲。

看到紫田的惊慌,谢晚晴眼中带了深深的笑意,面上却做出符合年纪的天真模样,“我又记不太清了,我和怀瑆弟弟是怎么打起来的。”说着转头看向老夫人,带着撒娇的口气,“祖母您瞧晚晴的记性,您可得赏晚晴些核桃,好好补补脑子。”

老夫人被谢晚晴撒了个娇,突然感觉,这个自己平时不甚喜欢的庶出孙女,其实也十分可爱,不仅可爱,还有几分聪慧。

“好好问话,核桃要多少祖母都给你。”老夫人含了三分笑意嗔道。

“是。紫田,我问你,你既然一直都在旁看着,一定每一个细节都看到了,你先说说,我和怀瑆弟弟是怎么打起来的,我们俩推搡的时候,是谁先动的手?”

谢怀瑆年纪太小不懂弯弯绕绕,想开口纠正,黄氏虽然脾气直但人不傻,捂住了谢怀瑆的嘴,让他好好听着,不要开口。

“这…奴婢还没回过神,二小姐和三少爷已经推搡起来了。”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我和三少爷有推搡过吗?”

紫田要哭出来了,心想,二小姐怎么这么咄咄逼人,这不是在逼死她么,“奴婢记不清了……”

“这才两天,你就记不清了?还是那天跟在我身边的压根儿就不是你,是你姐姐红桃?”

谢晚晴这话一问出口,众人都惊了一下。

红桃和紫田是姐妹,长得有六七分像,这时紫田已经慌了神,“的确是奴婢,那天奴婢嗓子哑了说不出话,小姐误把奴婢当成红桃了。”

前天还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今天就声如黄鹂鸟般清脆动听,只怕华佗再世都没这好本事。

紫田也意识到自己谎扯破了,急得连忙磕头,“老夫人恕罪!小姐恕罪!”

老夫人怒了,毫无征兆地,一个茶杯砸向紫田,紫田的额头瞬间肿起一块。

辛嬷嬷掏出绢子,细细地为老夫人擦拭泼洒在手上的茶水。

一直在旁扮演小透明的谢晚芸正准备上前,谢晚晴抢先一步,拉着老夫人的手,“祖母莫要动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就是晚晴的罪过了。”

老夫人轻轻拍拍谢晚晴的手,示意自己没事。老夫人的语气十分平静,但眼神令人发冷,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紫田,“你既不在场,为何言之凿凿,亲眼看见二小姐推倒三少爷,是谁指使你污蔑二小姐的?说!”

紫田怎么敢说,要是供出来,她和表哥已有肌肤之亲的事就会人尽皆知,她会被发卖去不知道什么地方,主子还会把她的哑巴姐姐许配给表哥。

老夫人冷笑一声,“你要是不说,即刻杖毙。”

谢晚晴嘟了嘴,插话道,“祖母,杖毙太便宜她了,这样的刁奴就该割了舌头卖了,看谁家还敢用她。”

紫田几乎要两眼一翻晕过去,侯府的主子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狠毒。

多方恐吓之下,紫田唯有希望坦白从宽,老实交代道:“是芳姨娘……”

这个答案除了谢晚晴早已了然于心,落在其他人耳朵里,都是无比震惊的。

比如黄氏,就忍不住一通腹诽,这丫鬟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攀诬谁不好,往人家亲娘头上赖,亲娘害亲女儿,这不瞎扯淡吗……

谢晚晴该装模作样的还是得装到位,当场就跑过去啪啪打了跪在地上的紫田两个耳光,暴怒道:“你这刁奴!泼我脏水不够,还要污蔑我姨娘,谁给你的胆子!”

谢晚芸的怒是真怒,也忍不住骂道,“刁奴!”

“真的是芳姨娘,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再说假话了!”

“辛嬷嬷,派人去把芳姨娘带过来。”老夫人道。

辛嬷嬷应了一声,又向屋外走去,心道,今儿个真热闹呢。

趁着众人等芳姨娘的空隙,黄氏提出了质疑,“该不会是拎个丫鬟出来顶包,给二丫头洗白吧?”

这话没有人接,也没人知道该怎么接。

谢晚晴走到躲在黄氏身后的谢怀瑆面前,略微弯下腰,和谢怀瑆平视,半哄半劝道:“怀瑆弟弟,你已经上学堂了,师傅有没有教过你,人无信则不立?”不等谢怀瑆回答,谢晚晴继续道,“怀瑆弟弟是君子,是有担当的男子汉,不能骗人,二姐姐到底有没有推你,你告诉大家好不好?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说罢又补充道,“人孰无过,何况你年纪还小,即便犯了错,只要能真心改过,没有人会怪你,二姐姐也不会怪你。”

谢怀瑆低头沉默了。

黄氏护住谢怀瑆,瞪着谢晚晴,“你别吓唬瑆儿。”

此时,谢怀瑆扯了扯黄氏的衣袖,嗫嚅道:“二姐姐确实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摔的。”

这一刻,谢晚晴感到呼吸进去的空气从未如此清新。

“是我自己追在二姐姐后面没站稳,摔倒的,不关二姐姐的事。我听到二姐姐身边的丫鬟都说二姐姐推倒我,又因为二姐姐不肯给我风筝生气,就也说是二姐姐推我的。”

黄氏又惊又气,当下放开谢怀瑆,转身去了一边,把谢怀瑆一个人晾着。

谢晚晴温柔道:“怀瑆弟弟是好孩子,这次你受伤,二姐姐也有责任,二姐姐就把风筝送给你赔罪好不好?不过你要答应二姐姐,以后不能对好人说假话,只有碰到坏人的时候,才可以骗他们。”

谢怀瑆默默地点了点头。

谢恺听女儿说到最后一句话不三不四,正欲开口指责,转念一想,却觉得不无道理,不知从何指责起,话到嘴边变成了,“怎么教你弟弟的。”

谢晚晴知道父亲没有生气,扬起脑袋颇为自得,“对坏人也老老实实,不就被坏人欺负了吗?晚晴就觉得,应该对好的人好,对坏的人坏。母亲您觉得我说得对不对?”说着就去拉叶氏的袖子。

自谢晚晴懂事起,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和叶氏这么亲昵过了。母女连心,叶氏一见谢晚晴撒娇,心都软了,无奈地笑着戳了戳谢晚晴的额头,“人小鬼大。”

第五章 收场

芳姨娘刚在房里用完晚饭,便有传话的小厮前来告知,所有人都在上房等她一个人。芳姨娘一刻都不敢耽搁,加快了步伐,走得香汗淋漓,不敢让众人多等。

谢晚晴见芳姨娘进屋,赶忙跑到芳姨娘身边。叶氏忽然见谢晚晴从身边离开,莫名地心一下空落落的。

“姨娘,这个刁奴,她竟然敢污蔑你!”谢晚晴指着依然跪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的紫田道。

紫田一个劲磕头,连额头的伤都忘了疼,“奴婢没有撒谎,真的是芳姨娘,她指使奴婢来作证,指认二小姐推倒三少爷,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奴婢指天发誓!”

芳姨娘手指指着紫田,气得说不出话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芳姨娘咬着牙跪下向老夫人回禀道:“老夫人,事出之时陪在晴儿身边的,不是这个丫头,是她姐姐红桃,但是红桃是个哑巴,只会打手语,婢妾这才让她替红桃来回话。”说着,怒视紫田,“只是没想到这丫头……我和二小姐是怎么得罪你了,要你这般报复!”

只听芳姨娘又道:“失手打碎你和你表哥定情信物的是我,要你顾及主子名声,不要再和你表哥来往的也是我!你报复我就够了,作甚迁怒到晴儿一个孩子头上!”

谢晚晴不得不佩服芳姨娘反应的速度,心机之深,难怪前世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老夫人面色不豫,“你身为姨娘,也算半个主子,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芳姨娘忙住了口,垂首应“是”。

“既是你的奴才,你看怎么处置吧。”

芳姨娘磨了磨牙,“婢妾以为,应该即刻杖杀,以儆效尤。但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婢妾有所不忍,还请老夫人留她一命。”

老夫人看了看芳姨娘,看了看瑟瑟发抖,浑身衣服被汗水浸透的紫田,“杖责四十,如果还没死,卖去楼子里。”

紫田实在说不出“谢老夫人开恩”的话,终于昏死过去。

所有人都信了芳姨娘的话,认为是紫田居心不良报复主子,唯有谢晚晴心中清明,在这个府里,恐怕没有人比芳姨娘更厌恶憎恨她,但这话说出来就如同刚刚紫田的那番话一样,不会有人信,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收集证据,静待将来。

老夫人派人唤了红桃来,又叫了府里信得过的懂手语的得力老仆将她的话一句一句翻译出来,果然和三少爷谢怀瑆说的不差。

到了此时,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虽然谢怀瑆刚刚已经承认不是谢晚晴推的她,但他毕竟年纪小,小孩子说话反复无常,叫来红桃对质一番,不过是让众人信服。

毕竟谢晚晴前几日推搡幼弟,顶撞祖母的名声早在府里传遍了,女孩子坏了名声可不好。而今日她的表现又入了老夫人的眼,因此才这般护着她。

谢晚晴知道老夫人的好意,她要的便也是清清白白的名声,于是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晚晴多谢祖母明察,只是祖母身子重要,万万不要因为一个丫鬟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便是晚晴的过错了。”

小孩子声音稚嫩,脸上带着担忧之色往向老夫人。老夫人想着之前冤枉了谢晚晴,还那么重的罚了她,心下过意不去,又见她如今乖巧懂事,不由的心中宽慰,嘱咐辛嬷嬷给她送了不少姑娘家的衣裳首饰。

芳姨娘见此,连忙拉着谢晚晴跟老夫人道谢,又自己跪下道:“是妾身管教下人不严,致使一个小小的奴才敢诬蔑家中的二小姐,妾身有罪,全凭老夫人处置。”

说着眼中已生了泪意,将落不落,看的人好不生怜。

果然,老夫人还没说话,谢恺出声道:“你向来心肠软,再者管教下人本不是你的事,你也不必过多自责。”

这话的意思就是叶氏没有管理好内院了。

叶氏虽然在屋子里,但自始至终,除了谢晚晴的举动让她觉得异样与触动之外,其他人的事没有半分打扰到她。此刻听到谢恺的话,她也只是低头朝老夫人说道:“是我的过失,没有约束好下人。”

声音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波动。

谢晚晴知道叶氏与谢恺情分不多,人到中年之后更是相敬如宾。更何况此事是因为芳姨娘而起,如今却平白烧到叶氏身上,谢晚晴哪里忍心,索性顺势跪在芳姨娘旁边,朝老夫人道:“是晚晴无用不懂事,才任由身边的下人欺负,母亲何错之有,姨娘也是被我连累。晚晴年岁小,奴仆们难免偶尔会怠慢疲懒些,只是晚晴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对付他们......”

说着眼底起了薄雾,芳姨娘会演戏,她也会。而且她是个小孩子,哭起来更讨人怜。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身边的下人们经常阳奉阴违,不听主子的话了。

老夫人自然听出了谢晚晴话里的意思,又见她哭的可怜,加之今天她的表现还算不错,开口道:“晚晴莫哭,以后若是有奴才不听话的,来寻祖母,祖母替你做主。”

有了老夫人这句话,谢晚晴身边的那些奴才们自然不敢轻易倦怠。

谢晚晴捞了好处,顿时眼泪一收,冲老夫人弯唇一笑:“多谢祖母。”

谢晚芸垂首立在一旁,面色平淡,无人知她在想些什么。

叶氏瞧着谢晚晴,越瞧越不对劲,她总觉得谢晚晴今日像换了一个人。但她又喜欢谢晚晴今日与自己的亲近。

那厢谢晚晴扶了芳姨娘起来,见黄氏还与谢怀瑆置气呢,昂着脖子扭头不理他。而谢怀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知道自己犯了错,惹了娘亲生气,也不敢上前去撒娇。

谢晚晴见状上前牵了谢怀瑆的小手,蹲在他身前问:“怀瑆以后不会再犯今天的错了对不对?”

“嗯。”

“那怀瑆弟弟就是好孩子,以后也会是正人君子,二婶与二叔都会以怀瑆弟弟为傲的。”

谢怀瑆偷偷看了眼黄氏,瘪嘴道:“娘亲会喜欢怀瑆吗?”

谢晚晴调皮冲他站眨眼,拉着他的手去牵黄氏的手,到底是母子,黄氏哪里会不理谢怀瑆。今日因为谢怀瑆说谎,黄氏身为长辈不待见谢晚晴,随后发现是自己儿子的错,面子上难免下不来台,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气谢怀瑆撒谎。

现下谢晚晴都把谢怀瑆的手递过来,黄氏自然不会不踩着台阶下,她一手牵着谢怀瑆,一手的手指点着他的额头道:“以后再犯错就让你爹教训你!”

谢恒见此也只是无奈的笑笑,朝老夫人道了别带着黄氏与谢怀瑆回去了。

二房走后老夫人也称乏,挥挥手让人都散了。

一直未出声的谢晚芸突然张口道:“晚芸最近新学了按摩推拿的法子,最是缓解倦累,不知能否为祖母分忧?”

老夫人摆摆手,辛嬷嬷在一边道:“老夫人想清静些,大小姐回去吧。”说罢也不管谢晚芸,自顾扶着老夫人走了。

留下谢晚芸站在原地,脸色难看。

如今的谢晚芸到底年轻,没有经历上一世那么多事,心机不够深,才会在最后露出这样的破绽。谢晚晴可是看见了辛嬷嬷边扶着老夫人边回望时那投向来的一瞥。想必谢晚芸的模样也没有逃出她的眼睛。

今日里眼睁睁看着谢晚晴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但洗刷了自己的冤屈,还得了祖母喜欢与赏赐,要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谢晚芸从一开始就知道,谢晚晴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因此今天的事于她来说,着实呕心。

不过该走的过场她也不会少,于是谢晚芸立马收起了神色,走过来亲亲热热的拉着谢晚晴的手道:“妹妹洗刷了冤屈,姐姐打心里替你高兴,之前你跪佛堂的时候我可替你担心了。”

担心什么?担心她能不能快点死掉吧?

谢晚晴明知她是装模作样,却也不得不回应:“多谢姐姐关心。”

谢恺见他们姐妹和睦友爱,心中宽慰,只是想起刚刚老夫人冷淡的拒绝了谢晚芸,不免有些心疼,老夫人偏疼两房的嫡子他是知道的,只是两个女儿怎么说也是他的孩子,谢晚芸又从小乖巧懂事,他是喜欢的。怕她因为老夫人的话伤了心,劝道:“你祖母深思劳累,晚芸莫失望,说不定下次祖母就要晚芸帮忙了呢。”

谢晚芸闻言面色一喜,点点头恭敬道:“若是父亲有空,女儿也为父亲捶背,以尽孝道。”

第六章 染病

自从谢晚晴洗清冤屈已经过了好几天,这几日她一直待在院子里,该吃吃该喝喝,倒也过得舒适。身边的仆从似乎是听说了上次老夫人护着她的话,个个也不偷懒了,平日里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乳娘冯嬷嬷还特地跟谢晚晴说:“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如今得了老夫人的喜欢,看那些下人谁敢不听话。”

谢晚晴只是静静地看书,并不回话。

谢怀瑆那日回去之后被黄氏好一顿数落,罚他思过,整日里丫鬟小厮不离身,再也没能从学堂上逃出来过,连每日归家都是被拘在书房练字抄书。因此谢晚晴也再没见过他。

想起上次说好的送给谢怀瑆的风筝还在她这里,谢晚晴唤了红桃过来,嘱咐她把风筝给谢怀瑆送过去。

红桃已经知道紫田的事,伤心了好几天。紫田代替她去污蔑谢晚晴,这事她是知道的,只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是芳姨娘的人。

谢晚晴晾了她好几天,这还是那次之后谢晚晴第一次把她唤出来做事。

红桃既紧张又惊讶,她还以为谢晚晴再也不会用她了。

冯嬷嬷满眼嫌恶的看着她:“连主子都不知道护住的丫头,小姐还用她作甚?”

谢晚晴抬头看着冯嬷嬷,“可是红桃会做好看的风筝啊,这几年的风筝都是红桃给我做的。先生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冯嬷嬷就饶过她这一次吧,红桃是真心待我好,我知道的。”果然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冯嬷嬷摇头,睨了红桃一眼不再说话。她不懂那些圣人不圣人,但是作为一个奴才,任由自己的主子被人污蔑,而不知道护住,这种人留着实在是无用。老夫人怜惜她是个哑巴,又是家生子,上次的事情虽然派了辛嬷嬷过来询问,却也并没有把红桃怎么样。但若说紫田撒谎冒充红桃的事她完全不知情,冯嬷嬷是不信的。

红桃领了命令便回屋拿了那只风筝去往二房了。

却不料在路上遇见下了急雨,且越下越大,暴雨滂沱。无奈只好去到旁边的亭子里避雨。

正巧遇见谢晚芸与她的贴身丫鬟绿意。只不过她们两人带了伞。

“见过大小姐。”红桃躬身给谢晚芸见礼。

谢晚芸看了眼她手里的风筝,心里有了底。从小芳姨娘便教她看人脸色,察言行观举止,是以长到如今,大多数人都很喜欢她。又见红桃面色憔悴,精神萎靡,心知她为紫田伤心了不少日子。

“红桃这几天憔悴了不少。”谢晚芸道。

又示意旁边的绿意,“昨日我赏你的云间坊的口脂你晚点送到红桃那里去。”

绿意点头应是。

“红桃你也不要太伤心,紫田被罚晚晴虽然没有求情,但她好歹是你的主子,你如今这幅模样怕是她看见了心里面会不喜。”

谢晚芸的语气温柔地劝道,丝毫不提及紫田背叛诬蔑主子的事。

红桃本就心里难受,却憋了几天也无人诉说。院子里那些奴才各个被老夫人的话吓的大气不敢喘,每日恨不得抢着干活,哪个管她一个哑巴的死活。平日里也就紫田会和她说话。可如今紫田出事,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绿意见她似乎是要哭出来,连忙牵了她的手拍了拍道:“我也是奴才,你的心情我也知道,紫田哪怕有错,她也是你的亲妹妹,你跟着二小姐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却眼睁睁看着紫田被处罚,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红桃闻言眼泪簌簌的掉,扑通一声跪在谢晚芸面前道:“求大小姐救救紫田吧。”被卖去了楼子里,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对女儿家而言,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谢晚芸皱眉道:“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哪里救得了紫田......”

话音未落,红桃扑通扑通又是几个响头,谢晚芸与绿意对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绿意,快扶红桃起来。”

绿意上前将人扶起来,谢晚芸目光灿灿的看向红桃:“我不可以,但是我可以去求姨娘帮忙,看在你这么重情义的份上,我也实在不忍心拒绝。”

芳姨娘会救紫田才怪,她巴不得紫田早点死了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奴才,芳姨娘是定不会要的。

这些谢晚芸知道,但红桃却不知道。她真的以为大小姐要帮她救紫田,感激涕零的又要跪下道谢,被绿意拦了。

谢晚芸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愿再多言,派了绿意拿伞先送红桃去二房,自己坐在亭子里赏雨。

而此时的谢晚晴,坐在书桌前扒拉着手里的书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外面的雨丝,心里头不知怎么的有一股焦躁之感,却不知来处。也许是重生过来的她太敏感了吧。谢晚晴安慰自己。

第二日一早,便传来了消息:谢怀瑆病了,全身起了疹子。

这病来的蹊跷。

谢怀瑆昨日下了学堂还是好好的,跟黄氏一同用了晚饭,第二天一早就发病了。府里请了大夫,说是谢怀瑆碰到了什么药物,那种药小孩子碰了轻则染病重则伤命。

老夫人气的敲拐杖:“到底是谁要害我孙子?!”

谢怀瑆一直以来都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别人挨不得碰不到,前几日才磕破了头,如今又突然染病,老夫人急的嘴角都要起泡了。

“查!给我查!查出来老身要将此人剥皮抽筋!”

黄氏守在谢怀瑆床前,日日以泪洗面。大夫给谢怀瑆开了药,日日问诊。老夫人又吩咐将谢怀瑆近几日见过的人一个个报备上来,碰过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来查。

谢怀瑆顽皮,在学堂里玩笑耍闹的人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个,每天课间爬树抓鸟,追猫打狗也是有的,就是每天去学堂的路上看见一只耗子,也要追着去逮,小厮根本看不住。更别提街上看见的糖葫芦糖人包子之类的,每天都要买,这突然要查,从何查起?小厮只得领着管家带了一帮人去一个一个去盘问。

第七章 事因

然而两天之后,整条街上的小摊贩们都快对安阳侯府的下人盘问完了,依旧找不到一个可疑人。

谁也不知道谢怀瑆是怎么染病的。

谢晚晴却总是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她想到自己两天前送过去的风筝,但谢怀瑆那天回来以后并没有放过风筝啊,第二天却突然病了。

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第三天,谢晚晴如寻常一般带着冯嬷嬷跟红桃前来探望谢怀瑆。“见过二婶。”她行礼。黄氏不在意的挥手让她起来,此时她的心思全在谢怀瑆身上,哪里有空搭理谢晚晴。大夫虽说谢怀瑆伤的轻,几日便可痊愈,只是都两日了人还没醒,黄氏难免心焦。

她嫁过来多年,就谢怀瑆这么一个儿子,疼的跟什么似的,如果谢怀瑆出了什么事,她也难支撑。

谢晚晴理解黄氏的慈母之心,因为前一世差一点,她也做了母亲。如今看着黄氏心力交瘁的样子,想想前世叶氏为了她大概也没少花心思,而自己却一直为他人做嫁衣裳,最后落个身死的下场,心中不由悲痛。

谢晚晴上前看了看床上的谢怀瑆,前几天还白白嫩嫩的小孩子如今脸色有些蜡黄,闭着眼睛睡的沉沉的。不知他的母亲正肝肠寸断。

看见谢怀瑆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想是刚刚医生过来诊脉,忘了放回被子里去。只是这样放在外面是要着凉的,于是伸手抓起谢怀瑆的手正准备塞回去,却突然手指一顿。

谢晚晴心中惊讶,面色也露出惊疑之色,她看着黄氏道:“二婶过来瞧瞧。”

黄氏不知她何意,凑过去抓起两人的手一看,谢晚晴倒是没什么,但谢怀瑆的手上却是有几处被划破的伤痕,看着像是几天前的。如今已经结了细细的痂。

谢怀瑆平日里调皮,身边的人都知道,手上身上哪里有个小伤口的也正常,整日里爬树还能不擦破点皮?因此也没人在意这些伤口。黄氏对此也是知情的,她怕谢晚晴不知道,还温和的跟她解释:“怀瑆素来顽皮,爱爬树,手上时有这些小口子。”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黄氏对谢晚晴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改观,再加上她这几天每天都来看谢怀瑆,黄氏心里是领情的。于是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谢晚晴却目光明亮的看向黄氏,一字一句道:“二婶恕罪,晚晴之前说送怀瑆弟弟风筝,就在前两天派人送过来了,却不想弟弟第二日便染了病。如今我们安阳侯府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查,却一无所获,晚晴只怕,这害人的东西来自咱们府中,”

她的话没说完,黄氏面色陡然一变,又听她说道:“怀瑆弟弟那日学堂归来,并无异常举动,却突然染病,那么害人的东西只能是他的近身之物,或者说是他的喜爱之物,因此二婶与仆人均未察觉到不妥。晚晴所送的风筝怀瑆弟弟很喜欢,只是那是竹枝所做,弟弟年幼皮肤娇嫩,自然容易伤到手,所以,弟弟手上这伤口,是爬树所伤还是竹枝划破,有待商榷,还请大夫验伤才能揭晓。”

谢晚晴目光清明坦然,黄氏看了看她,压下心中猜测,派人出去找来了大夫。

大夫验过之后确认是竹条上的细刺所伤。

又命人拿来了谢晚晴送来的风筝,上面的确撒了药粉。

黄氏目光中含着暴怒,却并没有朝谢晚晴发火。上次因为丫鬟的话诱导了谢怀瑆说谎,如今又因为谢晚晴送的风筝而使谢怀瑆染病,一而再再而三的牵连都是谢晚晴与谢怀瑆,黄氏是不信会有这样的巧合。再者以谢晚晴如今的言谈来看,她也不会蠢到隔了不过几日就来加害谢怀瑆。

到底是什么人,算计了谢晚晴和谢怀瑆?

晚晴迎着黄氏的目光福身道:“二婶,晚晴上一次已经遭过一次冤屈,如今再遭第二次也没什么,只是,接连两次都牵连到怀瑆弟弟,晚晴实在愧疚,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如此记恨晚晴。”

说着眼中蓄满了泪水。

到底还是个七岁的孩子,黄氏心中怜惜她,也憎恨那暗中算计的人。连忙派人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府里有人敢害她的孙子孙女,当她死了不成?!

遂召集了众人前来训话。

黄氏领着谢晚晴到正厅的时候人还没齐,她拉着谢晚晴跟老夫人行过礼后便让她站在旁边。

过了不到一会,叶氏到了。接着芳姨娘与谢晚芸也来了。

黄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说,叶氏听完便皱眉,这后院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心疼谢晚晴次次都身陷其中。

老夫人坐在上面还没有说话,倒是芳姨娘抢先过去拉着谢晚晴道:“晚晴,跟二夫人道歉,若不是你做那什么风筝,三少爷哪里会出这些事?”

说的好像都是她的错。

谢晚晴当然不能认错,她委屈道:“上次便是别人嫁祸晚晴,这次又是,难道我们堂堂安阳侯府小姐少爷就这般任人欺负?”

她明明确确的指出被嫁祸,黑锅绝对不能背。

黄氏见状心里更加担忧谢晚晴的处境,又鄙夷芳姨娘懦弱无用,出了什么事都要自己的女儿道歉,上次谢晚晴被老夫人罚跪,芳姨娘硬是一句求情都没有,只一个劲让她认错,哭道自己没有教好她。

黄氏性子直爽,又有慈母之心,便道:“晚晴刚才在我那已经与我道歉过了,再者若不是她,我们怕是至今都不知道那害人之物藏在何处。”

当然,也有可能是谢晚晴自己设局又自己揭穿,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未可知。只是看着芳姨娘这个样子,再看看只有七岁的谢晚晴,黄氏不觉得这个假设成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谢晚晴就不是一个孩子,怕是妖怪了。

谢晚晴感激的看向黄氏。

那厢老夫人坐在主位之上终于开口:“好了,怎的如此聒噪?!”

浑浊的双眼望向芳姨娘,已有不耐烦。

第八章 严审

芳姨娘连忙低头不再言语。

老夫人目光虽然不甚明亮,却如同刀剑般锋利,她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皆垂首屏气。

“晚晴,你来说,那日你派去送风筝的是哪个丫鬟?”老夫人语调沉沉。

晚晴恭敬答道:“回祖母的话,还是红桃。”

一个还字,给众人敲响了警钟。上次谢晚晴被紫田诬蔑陷害,就是代替了本该出来作证的红桃,这才过了几天,又出事,事情依旧是跟红桃有关系。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丫鬟的忠心。即便到时候红桃往谢晚晴身上泼脏水,也会让人对她的话存着一份不信任。

别说谢晚晴心思重想的多,她身边的丫鬟们,她是一个都不敢相信。

红桃是跟着谢晚晴去看谢怀瑆的,只是她当时跟冯嬷嬷在屋外候着,因此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如今突然被老夫人传唤,心中不由疑惑。

红桃是个哑巴,她说话只能靠手语。辛嬷嬷依旧叫来了懂手语的奴仆。这边红桃打着手语比划,那边奴仆垂首翻译。

红桃的话很简短。

前几日谢晚晴派了她去给谢怀瑆送风筝。她领命去送了风筝便回来了。

“红桃,风筝上的药粉可是你撒的?”老夫人眯着眼问道。

红桃一个劲摇头,一边打手语。

旁边的奴仆翻译:风筝上怎么会有药粉?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不是因为你妹妹紫田被罚,所以你心怀记恨,下药毒害三少爷又嫁祸给二小姐?”老夫人接着问道。

那日先是谢怀瑆承认了自己撒谎一事,才有了后来紫田的受审。而红桃与紫田自小关系好,在府中也只有紫田搭理身为哑巴的红桃,这些都足以成为红桃下药毒害谢怀瑆的动机。辛嬷嬷在一旁细细地给老夫人讲这两人的关系。

谁料红桃只是一个劲摇头,一边扑通扑通的磕响头,磕得血都出来了。众人见此心中不由疑惑丛生,不是红桃,难不成真的是谢晚晴?

老夫人拧眉道:“拖下去,打十个板子。打完了再带上来问话。”

很快便有健壮的小厮拖了红桃下去,众人只听的外面板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偏生红桃是个哑巴,一句话也叫不出来。

老夫人手段狠厉,不是一日两日了。年轻时便执掌内院,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随随便便打杀了一条人命也是不眨眼的,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信佛,不杀生,否则紫田那一日早被活活打死了。

但谁又能说卖去楼子里比活活打死好呢?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里面的人听着也跟着心惊肉跳,没有一个人坐的安稳。

谢晚芸更是如此。她虽坏,却没有经验,平常最多言语上设人陷阱,引人入扣,像这样下手去害人却是第一次,如今又见老夫人这样狠厉的手段,心里又慌又怕,手里起了薄汗。

旁边绿意悄悄捏了捏她家小姐的手,安抚她不用担心,红桃是个哑巴,又不识字。能指认出什么?即便说出那日下雨在亭子里遇见她们的事,也不过就是巧合遇见了而已,药粉是绿意下的,红桃连察觉都没有察觉。

果然是个傻的,就这样还想救紫田,如今却是自身难保。

红桃的十个板子打完,人是被抬进来的。本来娇花一般的姑娘如今却像死鱼一般瘫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额头上满是汗水,浸湿了满头秀发。

辛嬷嬷上前将塞在红桃嘴里的帕子扯出来,那是用来防止奴才受不住刑咬舌自尽的。

“说吧,是不是你害的三少爷?”

红桃还是摇头。

老夫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眼看就要发怒。

谢晚晴走到红桃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红桃,我记得你送风筝那日下了大雨是不是?”

红桃点头。

“我记得你那日去了很久,是不是途中在哪儿避雨了?”

避雨的话一出口,果不其然谢晚芸的脸色变了,只是极快的,又变回了云淡风轻的神色。如果不是谢晚晴眼角余光一直盯着她,只怕也会错过。

红桃似乎想说什么,只是无奈双手趴在地上才能勉强跪得住,腾不出手来打手语。

辛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旁边两个小丫鬟过来扶住了红桃的身子。

奴婢去了一个凉亭避雨。她说。

“这个凉亭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谢晚晴追问。

红桃不聪明,但也不傻。刚刚老夫人问她风筝的药粉之事,她并不知情。但风筝只经过了她一个人的手。她之前是住在谢晚晴的院子里,后来她在路上遇见了谢晚芸,药粉不是她下的,那就只能是谢晚晴或者谢晚芸。

谢晚晴待她不差,不像其他主子那样苛责嫌弃她,经过上次紫田一事,她本就对不住谢晚晴,如今更不忍心再加害她。

至于谢晚芸,是家中长女,从小便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更不可能有人相信是她下药。更何况,红桃还期盼着谢晚芸能帮她酒救紫田呢。

那么,今日之事,谁来担着?自然不能是她红桃,她还不能死。

于是她缓缓的转身,指向了站在谢晚芸旁边的绿意。

“绿意,你来说。”老夫人突然出声道。

绿意强自镇定,跪在红桃旁边道:“奴婢那日出去办事遇着了急雨,不得已困在了凉亭里,恰好遇见了同是避雨的红桃。”她的面上虽平静,语气却有些许急促。想来还是惧怕老夫人,有些许心虚。

芳姨娘一看老夫人点绿意的名字便心中暗道不好。绿意陪谢晚芸一起长大,虽比谢晚芸成熟些,但到底是个丫鬟,又没经过事,一遇上老夫人只怕要底气不足。

果不其然,这才答了第一句话,就要露馅。

老夫人不是省油的灯,一看绿意那飘忽的眼神便知道她话里有假,还藏着些什么没说。她瞥了一眼辛嬷嬷。

辛嬷嬷打了个眼色,很快,绿意被拖了出去。外面重新响起打板子的声音,这一次还夹杂着闷哼声,听在耳朵里更加有画面感。

第九章 定罪

“绿意,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一字一句地说清楚,”老夫人抬眸望向她,又道:“要是说不清楚,那你便去给紫田作伴吧。”

一个奴才,对主子的问话藏着掖着,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了。

绿意闻言跪在堂下的身子一颤,知道老夫人不是说着玩的。且在这个时候,别说想着芳姨娘跟谢晚芸救她,就是提也不能提这两个人只字片语,否则下场只会更惨。

这个时候,她唯有自救。

一边心中记恨着红桃,一边磕头道:“奴婢那日的确是在凉亭中遇见了红桃,当时雨下的又大又急,奴婢虽然手中有伞,却还是想着先避会雨,等雨小了再回去。老夫人恕罪,奴婢之前怕您责罚,因此说自己不得已困在亭子里。实则是奴婢那日懒惰。”

说完又是几个响头,道:“奴婢见红桃手里拿着风筝,怕淋湿了,还特意送她去了二房。当时前来开门的丫鬟是梅香,老夫人唤来一问便知。”

梅香很快被传唤来了,她证明当日的确是绿意撑伞与红桃一同到的二房。

“老夫人,红桃说在避雨的凉亭中遇见了奴婢,但绝对不是奴婢在风筝上下药,当时风筝一直在红桃的手上,奴婢虽送了她一程,但若是奴婢下药,红桃必定能看见,但她当时为何没有告发奴婢?反倒今日才把奴婢指出来?再者奴婢一个下人,与三少爷二小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两位主子?倒是红桃,怕是心中因为紫田的事记恨上了两位主子,想着替紫田报仇。”

虽然心中惧怕,但绿意反倒愈加冷静下来。她跪在地上,虽刚刚受了刑语气不稳,但条理清晰,件件事情说的清楚。

红桃本想说当时自己有事走开了一会,说不定绿意就在此时下了药在风筝上。但事情一旦牵扯到绿意,那么绿意的动机是什么?既然她跟谢晚晴与谢怀瑆无冤无仇,那么就只能是他人指使,而绿意又是谢晚芸的贴身丫鬟,除了谢晚芸,她不会听从别人的话。

一旦攀咬出谢晚芸,救紫田的事就完了。

红桃本来只是想让绿意担着这件事,好让自己全身而退。但她一时情急之下忘了绿意跟谢晚芸是同气连枝的。

红桃沉默。

这看起来像是无话可说了,等同于默认。

黄氏有什么话是憋不住的,更何况如今牵涉到谢怀瑆,见红桃一副被绿意说中的模样,胸中愤怒一涌而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呵斥道:“好你个红桃,好一个一箭双雕,害了我儿又嫁祸给三小姐,果然跟你那个妹妹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害主子!”

说着指使身边的婆子上去掌嘴。

谢怀瑆无故染病的事上一世并没有发生,当时的谢晚晴因为谢怀瑆诬蔑而害她被罚跪佛堂一事耿耿于怀,看见他就生厌,对二房也越来越疏远,更别提送风筝给谢怀瑆。

因此谢晚晴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风筝上下的药,但左右离不开谢晚芸和芳姨娘。如今红桃牵扯出了绿意,再加上谢晚芸之前的反应,十有八九是谢晚芸动的手脚不会有错。

但就如同芳姨娘一样,谢晚芸一向得谢恺喜欢,从小便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明面上还是谢晚晴一母同胞的姐姐,谁也不会相信是她害谢晚晴。

因此今天这件事,要么是绿意担着,要么是红桃,怎么算也牵连不到谢晚芸身上。

谢晚晴倒是红桃能紧紧的咬住绿意,能把人拖下水也好,绿意是谢晚芸的左膀右臂,前世没少为她出谋划策,咬住她怎么也能杀鸡给猴看。但是很明显,红桃犯怵了,有什么拘着她,让她不敢再多说。

婆子下的狠手,红桃的脸很快就肿起来,却依旧不见停手。

老夫人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停。”那婆子立时停了手退了下去。

“红桃,你从实招来,风筝上的药粉是不是你撒的?”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眯眼盯着她。

红桃依旧倔强的摇头,脸上汗水泪水掺杂成一片。

那厢一个丫鬟进了门来,先是朝屋里的主子们行了礼,而后走上前来,从袖口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朗声道:“奴婢奉老夫人之命搜查红桃的房间,在她的行礼之中查到这个,奴婢不知是何物,所以询问了给三少爷诊治的大夫,大夫查验后证明确实是令三少爷染病之物。”

此话一落地,红桃脸上立刻灰白一片,之前她还可以在老夫人的审问拒不承认,只要她熬得住,老夫人又是个明理的人,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会拿她怎么样,最多就是受罚。如今证据确凿,她的下场怕是好不了。

那丫鬟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思琪,她的话一说完,便恭敬的低头。除了陈述她看到的查到的,其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难怪得老夫人看重。谢晚晴心中暗暗记下,心想自己往后若是要讨好祖母,少不得要过思琪这关,言行举止当要稳重谨慎才是。

老夫人还未说话,黄氏见着思琪手中的药瓶子,立马红了眼眶,面上狠厉一片,恨不得将红桃剥皮抽筋才泄恨。

老夫人看见她这幅模样,心中叹息,黄氏虽然直爽没有坏心眼,却什么心思都露在表面上,这样的人怎么管理的了内院?对于谢恒又霸道,致使这都几年了二房后院也就她一个,老夫人对黄氏不喜,但一想到叶氏更是头疼,纯善固执,不知变通,大房二房的当家夫人如此,也难怪底下的奴才丫鬟们动些歪心思。

老夫人看了一眼黄氏,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她看着红桃道:“既然她那么想念她的妹妹,就打二十板子再送去楼子里,让她们姐妹团聚吧。”

底下的丫鬟们皆呼吸一凝,接连两次,送了两个丫鬟进楼子。不得不说老夫人的手段震慑住了不少人。

红桃一听顿时朝着老夫人扑通扑通的磕头,待门外的小厮过来拉她出去的时候地上已有小小的一滩血迹。

第十章 试探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晚间谢晚晴刚用完饭,冯嬷嬷给她擦着头发,芳姨娘便过来了。她挥手让冯嬷嬷下去,自己接过帕子,温柔地给谢晚晴擦拭。

芳姨娘保养得好,指如削葱根,白皙细嫩,且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她动作轻柔,低低的在谢晚晴耳边说着些家常。看起来倒真是一对母女。

前世的谢晚晴就是在这样的骗局中一日日沉沦,最终丧命。

今生她却清晰的知道,芳姨娘是盘踞在自己枕边的一条毒蛇,日夜都在算计着如何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但如今谢晚晴却并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异常,因此她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任由芳姨娘给她擦头发,一边扯芳姨娘的衣袖撒娇道:“还是姨娘待我好。”说罢咧嘴朝对方笑,与一般的小孩子没有差别。

芳姨娘温柔地道:“你是姨娘的亲生闺女,姨娘不待你好还有谁待你好?”

谢晚晴连忙嗯嗯的点头。

芳姨娘又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可不能这么跟夫人撒娇,夫人端庄稳重,最不喜欢小孩子调皮,你以后可要离夫人远远地,莫惹夫人生气,知道吗?否则夫人不高兴了罚你去跪佛堂,姨娘可救不了你。”

这是之前谢晚晴拉扯叶氏袖子的事让芳姨娘惦记上了。她最害怕的就是叶氏与谢晚晴亲近,因此自从谢晚晴懂事以来,一直教导她不要靠近叶氏。上一世的谢晚晴就是因为信了芳姨娘的话,慢慢的与叶氏疏远了。

“可是之前晚晴拉了母亲的袖子,母亲没有生气啊?”谢晚晴无辜道。

“那是你当时受了委屈,被紫田那丫头陷害,夫人宽厚心善,同情你罢了。”

“知道了。”谢晚晴应道。

“如今你这里少了两个丫鬟,有很多事情怕是使唤不过来,姨娘想着把红语跟烟陶送给你。”芳姨娘柔柔的开口。

原来是想要安插人进来。之前跟在谢晚晴身边那些下人都是芳姨娘的人,如今一下子去了一个紫田一个红桃,露出两个空缺来,芳姨娘心中不安。最近谢晚晴仿佛顺风顺水,一次两次的陷害都被她避过,又与叶氏亲近,得老夫人赏识,芳姨娘有些急了。

红语跟烟陶一个是芳姨娘身边的一等丫鬟,一个是二等丫鬟,若是来了谢晚晴这边,日后的祸事只会更多,指不定挖多少坑等着她跳呢,谢晚晴自然不能让她们过来。

她转身埋头进芳姨娘怀里,撒娇道:“红语跟烟陶是姨娘身边的用惯的丫鬟,如果给了晚晴,那谁来照顾姨娘?书中说,百善孝为先,晚晴虽年纪小,却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要走了姨娘身边得用的人。”

芳姨娘闻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晚晴懂事,姨娘自然开心,只是晚晴年纪小,那些新来的怕是会照顾不周,到时候晚晴若是因为她们的纰漏出了什么岔子,姨娘的心中只会更难受。所以啊,姨娘还是要送红语跟烟陶过来,冯嬷嬷也老了,过不了多久也该回乡颐养天年了。”

话中的意思是已经把事情定下来了,谢晚晴见多说无用,索性也不跟她争了。她到底年纪小,自己的事都不能做主。若是想对抗芳姨娘,唯一的办法便是寻到一座靠山。

芳姨娘把事情说完,也不多留,唤了冯嬷嬷进来照顾谢晚晴,自己回屋了。

陷害谢晚晴的事已经在府里接连发生了两次,且都被查了出来,那么近日不便再下手。只是她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帮谢晚晴平安无险的度过这两次栽赃,若说是谢晚晴自己,芳姨娘是绝对不信的,谢晚晴才七岁,也没人教过她后宅之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乳娘冯嬷嬷。是以冯嬷嬷不能再留了,得找个借口打发她走。

芳姨娘正打算歇息,谢晚芸来了。

芳姨娘打量着立在谢晚芸身后的绿意,目光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绿意被芳姨娘盯的直发抖,扑通一声跪下来连声告饶。

芳姨娘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盯着绿意道:“算了,看你后来的表现还不错,我也不罚你了。好好伺候大小姐,也不枉我当初救你一条命。”

绿意连忙谢恩。绿意家乡遭了涝灾孤儿,她跟着家人一路漂泊,最后其他人不是因为病痛便是因无食果腹,都死掉了,唯有她活了下来。成了一个小乞丐,后来被芳姨娘捡回来,做了谢晚芸的贴身丫鬟。

“只不过,这次的下药是你们谁的主意?”芳姨娘又问道。

绿意一时愣住,不知该不该替谢晚芸把事情担下来,那边谢晚芸已经开口,声音清脆:“是我的主意。”

芳姨娘瞧了谢晚芸一眼,“你可知错?”她问的没头没脑,绿意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陷害谢晚晴还成了错了呢?难道芳姨娘是真的把她当女儿不成?

谢晚芸皱了皱眉,气道:“如果不是知错,也不会今夜来寻母亲。”说着站起来朝芳姨娘施了一礼,道:“谢晚晴已经被陷害过一次,不过短短几日又发生第二次,且事情都与谢晚晴和谢怀瑆相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事情必定有蹊跷,这次的栽赃陷害,与其说是在害谢晚晴,不如说是在帮她,经历了这两次事件以后,整个府里的人都会以为她谢晚晴善良,时常被欺负,以后若是再发生类似的事,难保众人都会怀疑她是被人陷害。”

说到此处,谢晚芸不由得面色难看,她也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冲动的去让绿意下药,最后却反助了谢晚晴一把,得不偿失,还害的芳姨娘失去了一个安插在谢晚晴院子里的丫鬟。

不过,谢晚晴逃得过一次两次,逃不过三次四次,谢晚芸目光沉沉的看着芳姨娘道:“女儿鲁莽愚钝,还望母亲日后多加教导。”

芳姨娘点点头,经历此次事件之后,谢晚芸越加成熟,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第十一章 措手不及

人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会成长,芳姨娘之前还对谢晚芸心有不满,如今却欣慰于她的成长。至于谢晚晴,她日后有的是法子惩治。

只是事情远不如芳姨娘想的那么美好。

第二日一早,谢晚晴便穿戴好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年纪大了,觉也少,每天早起必要在佛堂念几篇佛教。

谢晚晴便也跟着跪在蒲团上听老夫人念经,不出声,只跪在那里静静地的待着。

老夫人念完经一睁眼,就看见左手边跪着的小小的谢晚晴。

其实老夫人早听见了她进门的脚步声,只是以为是辛嬷嬷,还奇怪辛嬷嬷怎么不在外面等她反而也跪下来了。

看见谢晚晴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叩拜佛像,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却是欢喜的。家里唯有老夫人信佛,因此整日里佛堂除了她也就只有辛嬷嬷,再难有其他人,就连上次谢晚晴来,也是被惩罚而来,可想而知人是有多不愿意入这佛堂。

如今睁眼见到谢晚晴自己来了佛堂,老夫人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她偏头问道:“晚晴怎么来这里了?”

谢晚晴闻言,睁眼对上老夫人的眼睛,低声道:“晚晴心里不安。”

“哦?何事不安?”老夫人的眼神充满慈爱,却又藏着锋芒。谢晚晴前几日的表现超出了她的预料,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娇蛮无用的庶女,如今却发现自己之前似乎是看错她了。

“晚晴的院子里少了两个丫鬟,姨娘说要把自己的贴身丫鬟给我,但是晚晴不愿意姨娘身边离了用惯的人,又不能拂了姨娘的好意,所以心中难安。”她瘪嘴说道。

“你的院子里少了丫鬟,让你母亲给你添两个就是。”老夫人抓着蒲团想站起来,谢晚晴连忙伸手扶她,但她人小力气也小,不过老夫人也不在意这些,她抓着谢晚晴的手,小孩子的手娇嫩柔软,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

老夫人突然想起来,谢晚晴自从出生,自己还没有抱过她,甚至连牵一下她的手也没有。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愧疚之情。

谢晚晴抬头乖巧的道:“可是姨娘说,让我不要在母亲面前出现,不然母亲会不开心。”

老夫人闻言一顿,她摸了摸谢晚晴的脑袋,开口道:“不会的,你是你母亲的孩子,她见了你怎会不开心?”

看来,还是叶氏太过温顺,如今姨娘怕是要起其他的心思。

谢晚晴牵着老夫人的手出了佛堂,门口的辛嬷嬷看见不由心中惊讶。老夫人向来疼爱家中的小少爷,对于姑娘们倒是从没有怎么关心过,怎么如今对三小姐却不一样。

谢晚晴乖巧懂事,陪着老夫人聊天。老夫人旁敲侧击的问她芳姨娘的事,谢晚晴也知无不言,话中都是芳姨娘的好。老夫人是人精一样的人物,要是谢晚晴说芳姨娘的坏话,可能老夫人还不会相信,但她若是一个劲的夸芳姨娘,认为她处处是好,那么老夫人一定会怀疑,毕竟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哪里都好的。

问完了话,老夫人留了谢晚晴一起用早饭。末了才放她回去。

谢晚晴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却并没有回去,而是脚步一转去了叶氏那里。

见了叶氏之后,先是乖巧请了安,再说出了院子里少了两个丫鬟的事。

叶氏也不知是怎么的,自己一见谢晚晴便心中欢喜,忍不住想多给她一些疼爱。但谢晚晴自懂事后便与她生分了,小时候还会伸手让她抱,这几年却是见到了也只是远远的行礼,淡淡的叫一声母亲。

如今谢晚晴主动来找她,叶氏心中高兴,便拉了她的手坐下来聊天,问的不过是昨天吃了什么,衣服首饰有没有短缺的,书读到哪一章了这类琐事。

谢晚晴上一世含恨而死,心中最挂念的便是母亲叶氏。重生回来虽然见过叶氏几次,但当中府中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跟叶氏亲近,今日见到叶氏,不由的便想说出所有的话,想告诉她自己才是她的亲生女儿,想把自己的委屈都跟母亲说一说。但她知道不能,现在还不是时候,因此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感,只听叶氏说话。

在叶氏那里坐了一会,谢晚晴便起身告辞,再留在这里,只会引起芳姨娘怀疑。

叶氏留她不住,便派了身边的小丫鬟悦心并一个新进府的丫鬟小年给她。谢晚晴接连经历了两次陷害,叶氏心中替她担心,悦心是她身边的人,派过去之后若是谢晚晴出了事,她也好及时知道,若是谢晚晴身边还有些不听话的下人,悦心也能告诉她。

谢晚晴领了人便回去了。

用过午饭还没一会,红语跟烟陶过来了。

谢晚晴无辜的看着她们道:“母亲已经给我安排了丫鬟,你们是姨娘的贴身丫鬟,还是回去伺候姨娘吧。”

两人看着站在谢晚晴身后的悦心,心中鄙夷,不过是叶氏身边打杂的,而她们是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再说,姨娘才是谢晚晴的亲生母亲,而谢晚晴如今却不知好歹。她们俩本也不想伺候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因此听了谢晚晴的话后,便转身回去了。

芳姨娘听到二人的回禀,没说什么便让她们下去了。

抬手招来了仆人,让她去查谢晚晴今日的行踪。当听到谢晚晴去了叶氏屋里的时候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挥手让下人出去,芳姨娘心中思绪翻涌。

叶氏是夫人,她派过来的丫鬟没有送回去的道理。芳姨娘的人是塞不进去了,不过她不急,当初她能把谢晚晴身边都换成她的人,如今自然也可以。当初谢晚晴年幼,叶氏给她找的乳娘冯嬷嬷,这么多年了,依旧占着谢晚晴身边的位子。芳姨娘想着一个老婆子也没什么,便也没管她,如今看来,还是要先把冯嬷嬷剔出去。

接连两次,谢晚晴都能干干净净的从陷害中把自己摘出来,要说是谢晚晴自己的想法,芳姨娘是绝对不会信的。

谢晚晴是什么样子芳姨娘最清楚,而谢晚晴身边唯一能帮她的人就只有冯嬷嬷。

第十二章 探病

谢怀瑆醒了,这个消息在下午传遍了整个安阳侯府。

谢晚晴到的时候众人皆围在他的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候着。而谢怀瑆靠在床上苦着一张脸道:“药好苦,不想喝。”

黄氏看着即将要凉掉的汤药,心中担忧着他的病情,把脸一绷,训道:“不吃药你如何好起来?”

谢怀瑆把嘴一瘪,就要哭出来。他刚生完病,还没好起来,脸色苍白,如今眼里蓄满了泪,老夫人一见心疼的要命,抱着他心肝宝贝的喊,眼角余光狠狠的瞪了一眼黄氏。

谢晚晴看辛嬷嬷唤人拿了一包蜜饯过来,劝着谢怀瑆吃药,谁料蜜饯一入口,谢怀瑆又嚷着太甜给吐了出来。怎么也不肯喝药。

谢怀瑆其他的都好,就这一个毛病不肯喝药。蜜饯也不肯吃。每次他生了病为了让他喝药,黄氏都要愁掉一大把头发。

这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只是辛嬷嬷今天想着谢怀瑆这次病的重,这么些天没醒,嘴里没味,兴许能试一试。谁知还是不行。

谢怀瑆哭的委屈,他一个小孩子突然病了好几天,醒来又被母亲呵斥,一时眼泪吧嗒吧嗒的流。

对于谢怀瑆此次的染病,谢晚晴心中多少有些内疚。虽然说不是她指使,但到底是受了她的牵连。谢怀瑆本性不坏,虽然曾经撒谎诬蔑她,但最后也乖乖认错了。

谢晚晴上前一步道:“怀瑆弟弟想不想快点好起来?等怀瑆弟弟好起来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再也不用喝药。”

谢怀瑆到底还是个孩子,注意力很快就被“想吃什么吃什么”牵引走了,止住眼泪道:“真的吗?”

谢晚晴点点头,谢怀瑆想起之前在外面吃的好吃的零嘴,只可惜他现在生病没好,只能躺在床上,根本出不去,为了好吃的,谢怀瑆看向黄氏道:“我要喝药。”

黄氏闻言一喜,立马将温着的汤药递过去,只见谢怀瑆皱着眉,似乎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而后张嘴咕嘟咕嘟便把药喝了个精光,一喝完便朝辛嬷嬷喊:“要吃蜜饯!”

辛嬷嬷连忙拿了一颗塞进他嘴里。

谢怀瑆病还没好,身体弱,哭了一场之后吃了药便睡着了。

众人便也从屋子里出来,纷纷朝黄氏道别。谢晚芸脸上带着喜色道:“晚芸这几日一直在抄写佛经为怀瑆祈福,今日见弟弟康复,晚芸心中欣喜。二婶也不要太过忧心,怀瑆弟弟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不过几日便能好了。”

黄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晚芸有心了。”

老夫人也赞了一句:“不错。”

这下子对比便出来了,谢怀瑆染病,本就与谢晚晴有牵连。虽然黄氏不介怀这事,但如今谢晚芸在几天里日日抄写佛经为谢怀瑆祈福,而谢晚晴却什么都没做,难免让人觉得不平。谢晚芸越懂事,越体现出她的不懂事。

谢晚晴感受着四周飘来的各种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看不见。

可是她想躲,别人却不让她躲。

芳姨娘拉着谢晚晴的手,朝黄氏道:“本来是想让晚晴抄写的佛经,奈何她性子活泼,坐不住,晚芸便想着晚晴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又是长姐,便替晚晴抄了。”

这话说的,就是谢晚晴根本无心为谢怀瑆祈福了。一边是谢晚芸的好一边是谢晚晴的不懂事。这样的对比实在强烈。

果然黄氏的脸上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若是放在以前,谢晚晴可能嚷着就要跑开了,芳姨娘根本没有说过让她抄写佛经,谢晚晴怎么可能认下这件事?

到时候便是谢晚晴不但不爱护幼弟,且毫无礼数。

但如今的谢晚晴早已经不是那个被芳姨娘牵着鼻子走的小姑娘了。

她委屈道:“姨娘这却冤枉了晚晴,昨天早上晚晴去给老夫人请安,还在佛堂里与佛祖说,若是怀瑆弟弟能早日醒来,晚晴便在佛堂里抄经五日。晚晴虽然平常性子活泼了些,但也不是不懂事,姨娘若是跟晚晴说了是为怀瑆弟弟抄经,晚晴肯定是一百个愿意的。”

话里的意思就是芳姨娘根本没与她说过抄经的事便让谢晚芸替了她。

芳姨娘被谢晚晴说的心口一堵,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暗暗磨牙,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是姨娘想偏了。”

黄氏听了这话,望着谢晚晴的眼神终于又和蔼起来,看着她道:“你才多大,不用那么辛苦。”

叶氏也点头附和。

可谢晚晴却坚持,“说好的五日便是五日,人无信则不立,这是晚晴教过怀瑆弟弟的话,如今怎可自己食言。再说,晚晴在佛堂抄经,也可以多陪陪祖母,晚晴以前不懂事,惹祖母不开心,如今也想尽尽孝道。”

“才七岁的人,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叶氏笑着道。

老夫人也露出笑容,她扫了一眼芳姨娘,伸手朝谢晚晴道:“不如现在就跟祖母回去。”

“都听祖母的。”谢晚晴扶着老夫人的手,仰起脸笑眯眯地。

谢晚芸在一旁看着她们的互动,心中惊疑,谢晚晴的反应是她始料未及的,谢晚晴不该是这个样子。若说之前是有人指点,那么此时她不得不怀疑是谢晚晴自己知道了什么。

谢晚芸手里的指甲都要扎破了手心,面上却维持着谦卑温和的笑意,亏她抄了那么多天的经文,如今倒不如谢晚晴一句话得来的多。

今日的谢晚晴与以往不一样了。芳姨娘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以前的谢晚晴一言一行都在芳姨娘的预料之中,而今天,却像是换了一个人。难道是冯嬷嬷暗中教了她什么?芳姨娘越想越有可能。

转头瞥了谢晚芸一眼,芳姨娘知道她心中有气,自己也不多停留,行礼告退。走的时候朝绿意使了一个眼色,很快谢晚芸便在绿意的示意下走了。

谢晚晴见她们二人都走了,本想跟叶氏亲近一会,无奈老夫人并不待见黄氏与叶氏,起身带着谢晚晴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十三章 转变

晚间陪老夫人用完膳,谢晚晴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让冯嬷嬷唤来悦心跟小年,而后冯嬷嬷在屋外守着,自己跟她们两个说话。

悦心跟小年是叶氏送来的人,她信得过。

悦心虽然在叶氏那里只是个小丫鬟,但胜在聪明伶俐,在府里已经好几年,对各房的主子奴才也都心里有数。前世谢晚晴出嫁,叶氏就是送了悦心给她。当时的她只不过是个无能的庶女,尽管叶氏心里对她多有怜惜,但谢晚晴与自己并不亲近,若是贸然送一个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过去,只怕谢晚晴心里还会有诸多猜疑。

事实证明,即便只是一个小丫鬟,谢晚晴都烦不胜烦。

悦心陪嫁过去之后也许是发现了什么,时常话里话外暗示她,赵昱淇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对她也并非有多么深爱,劝解她不要沉溺情爱,该努力提升分位早早生下孩子才是,偏偏她不听。

那时候的谢晚晴被芳姨娘教的单纯无知,丝毫不会察言观色,别人随意的一点施舍都愿意涌泉相报,时常因为自己的庶女身份畏手畏脚,想要的也不敢争取。后来又听信了谢晚芸的话,把悦心给撵走了。

自此,她便开始踏入谢晚芸设好的圈套里,一步一步,直至死亡。

如今看着站在眼前的悦心,谢晚晴颇有些故友重逢的感觉。只是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跟赵昱淇有丝毫的关系,她才是安阳侯府的嫡女,芳姨娘欠她的,谢晚芸害她的,她都要一样一样拿回来,并且十倍偿还。

悦心低眉垂首立在那里,听得谢晚晴唤她道:“悦心,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可愿意?”

悦心心里惊讶,三小姐从前与叶氏不亲近,对叶氏房里的人也冷淡,她本以为自己过来不过是当个洒扫下人凑个数,谁料到谢晚晴一开口就是让她当贴身丫鬟。但她反应极快,并且迅速掩去了脸上的惊疑之色,行礼回道:“能服侍三小姐,是奴婢的福分。”

悦心不卑不亢,无谄媚讨好,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千恩万谢了。毕竟月银翻了几倍,鲜少有人不动容。

站在旁边的小年见此情景也是一脸惊讶。

谢晚晴喝了口茶,抬头望向她,“我屋子里的衣物行李就交给你管了。”

以前紫田是她的贴身丫鬟,红桃因为是个哑巴,管了行李。

小年是新买进府的,经嬷嬷调教了些时日,被叶氏选了送过来。她没想到自己能得这么一个轻松的活计,立刻眉开眼笑的跟谢晚晴谢恩。觉得三小姐真是个好人,让悦心当了大丫鬟,而她也得了个好差事。

谢晚晴见此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言。院子里暂时交给悦心看管着,之前又出了紫田红桃的事,那些下人不敢翻出什么大浪。

至于小年,还要慢慢看,慢慢调教才行。

挥挥手让悦心跟小年下去。谢晚晴也歇息了,白日里绷着神经跟芳姨娘还有谢晚芸周旋,又陪着老夫人说了话,对于七岁的她来说体力上有点吃不消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谢晚晴便去向老夫人请安。一连五日,谢晚晴都在佛堂里抄写佛经,偶尔陪着老夫人说说话,渐渐地老夫人也对她喜爱许多。

冯嬷嬷跟在谢晚晴身边伺候,院子里有叶氏送来的悦心跟小年在,也没什么大事。

紫田跟红桃的事还未彻底平息,芳姨娘跟谢晚芸也不再出手,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谢晚晴因此得了好,清净了不少。

五日一晃而过,二房里原本病恹恹的谢怀瑆如今已经活蹦乱跳了,只是大夫说那药性毒,虽然谢怀瑆沾的少,但到底小孩子身子娇弱,以后都要用药调养着,怕是要几年才能慢慢将身体养回来。

黄氏闻言心中仿佛落了一块巨石,谢怀瑆见她难过,反倒劝起她来:“娘亲不要伤心,以后怀瑆一定乖乖喝药,早早地把身体养好。”

黄氏见此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是那种日日自怨自艾的人,索性也想开了。

听说谢晚晴这五日都在佛堂里抄写经书,黄氏纵使之前心中对她颇有怨念,如今也烟消云散了。谢晚晴还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又是个不得人喜欢的庶女,黄氏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气撒在她身上。

谢怀瑆自从能下床以来,哪里能坐的住,每天吵着要去学堂。黄氏自然知道他去学堂干什么,无非就是爬树掏鸟,撵猫追狗。到底是小孩子脾性,好了伤疤忘了疼。

谢怀瑆被黄氏拘在院子里五天,心里早难受得很。黄氏见此,牵了他去给老夫人请安。

他们到的时候老夫人刚刚午睡起来,看见谢怀瑆已经大好了,高兴地不得了。抱在怀里逗他说话。

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精神难免跟不上小孩子,谢怀瑆跟她说了几句话,心思又跑到了院子里喳喳叫的鸟儿身上。老夫人也不拘着他了,挥挥手让谢怀瑆下去。笑着说道:“你就跟个皮猴儿似的,哪天才能静的下来?你晚晴姐姐为了期盼你快点好起来,可是在佛堂安安静静抄了几天的佛经了,这个沉静的性子啊你得学学。”

黄氏也点头称是。

谢怀瑆一听谢晚晴在这,立马扯着老夫人衣袖道:“那晚晴姐姐可以跟我玩吗?怀瑆想去放风筝。”

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望着老夫人,可爱的很。

老夫人嗔怪的点他的额头:“这个祖母可不管,你得去问你晚晴姐姐。”

二房就谢怀瑆这一个独苗苗,大房谢晚芸与他年岁相差得大,谢怀瑾虽年少但稳重,谢晚晴从前娇蛮古怪,因此谢怀瑆在府里是没有什么玩伴的。而如今,谢怀瑆能与谢晚晴玩到一处,老夫人心中也欣喜。

第十四章 康复

因着谢怀瑆这一层,老夫人对谢晚晴的好感又多了一些,对她愈加疼惜,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谢怀瑆老早就喜欢那只桃红的风筝,以至于上次刚刚放学回来,得知谢晚晴把风筝送了过来,便硬要去摸摸看。奈何那会儿黄氏管得严,他不敢拿出来玩,因此沾惹的药粉少。这次染病他在床上一躺就是将近十天,现在好了,便缠着谢晚晴陪他放风筝。

谢晚晴只当谢怀瑆是个孩子,见他长的可爱,虽调皮了些,但不是是非不分,因此还挺喜欢他的。

上一世谢晚晴与谢怀瑆疏远,连带着与二房也没什么情分。平日里只与谢晚芸交好,做什么都听谢晚芸的,这也导致了她在安阳侯府里孤立无援的局面。

到后来,谢晚晴嫁给了赵昱淇,在她最后缠绵病榻的那段日子里,谢恒还派了谢怀瑆来看过她,只可惜谢晚晴自认与他没什么情分,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笑话,将人给拒之门外。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一个将死的嫁入别人家的庶女,谢怀瑆是二房正经的嫡子,来看她也只是谢恒这个叔叔还念着她是安阳侯府的孩子,而她却将人给以她的最后一点希望给掐断了。

念及此处,谢晚晴看着谢怀瑆的眼里便多了一点感激,不管怎样,谢怀瑆前世肯来看她,便意味着他不但没有长歪,反而还长成了一个朗朗君子。唯有她惦念着幼时那点小事,耿耿于怀。谢晚晴放下笔,起身牵着谢怀瑆的手出了佛堂。

找来府里的婆子,仿照红桃之前做的,也做了一个桃红色的风筝,谢晚晴带着谢怀瑆玩了一个下午。

晚上老夫人留了谢怀瑆跟黄氏一起吃饭。

对于黄氏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谢怀瑆虽然讨老夫人喜欢,但毕竟是个孩子,往往待不了便闹着要出去玩。因此他们在老夫人这里基本是请个安坐不了一会就走了。而像今天这般老夫人将她留下来用饭更是从未有过的,黄氏不由得心里开心,以前老夫人可并不怎么喜欢她。

今天全赖晚晴带着谢怀瑆在玩,才有了老夫人留饭一事。

黄氏对谢晚晴不由的喜爱又多了一层。

今日的老夫人心情特别好,她虽然平时严厉,但她也如同每一个寻常老人一样,所图之事不过子孙绕膝,一家人平安喜乐。因此饭桌上时不时给两个小孩子夹菜,还乐呵呵的跟他们说话。笑的满脸皱纹都像开了花。

谢晚晴只把自己当个七岁小孩,一边甜甜地叫着“谢过祖母”,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比前世临终前好了不知多少倍的饭菜。

谢怀瑆本就聪明讨喜,老夫人给他夹菜,他便也给老夫人夹,乐的老夫人心里不知多熨帖。

饭毕,谢晚晴又带着谢怀瑆跟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见老夫人脸露倦色,谢晚晴便起身告退,黄氏也带着谢怀瑆回了二房。

五日的佛经抄完,谢晚晴也该去学堂了。

安阳侯府里请了先生,有专供家族子弟学习的学堂。只不过像谢怀瑾与谢怀瑆这种嫡子,都是去朝廷专设的守溪学堂。那里才是当代名儒大家聚集的地方。

算起来,谢晚晴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去学堂了,自她在佛堂里跪晕了以后,芳姨娘便以养病为由派人去给她请了假。再加上这几日她又一直在佛堂抄写经书,的确有好久没见过先生了。

不知道芳姨娘是怎么给她请的假,上一世谢晚晴养好身子回到学堂也是差不多半个月以后,当时先生的脸色极为难看,每次上课都对她爱理不理。谢晚晴本身便因为庶女的身份自卑,先生又这样给她摆脸色看,谢晚晴心里便更加厌恶学堂。

芳姨娘见此还时常在她耳边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堂本就是男儿读书的地方,你去不过是认个字,若是不想去便不去就是了。你是安阳侯府的三小姐,先生自不会为难你。”

谢晚晴听信了她的话,便真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逃课。先生倒真的没有为难她,但最后的结果是她变成了别人口中刁蛮任性又腹中草包的三小姐,而谢晚芸成了知书达理才华横溢的嫡女,老夫人与谢恺都对谢晚芸赞赏有加,而她谢晚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人愿意施舍。

这一世绝对不能让事情重演。

谢晚晴第二日早早地便起来了,带着悦心往学堂去。谁知还没出院子门口,便被芳姨娘拦住了,摸了摸谢晚晴的脸,又捏捏她的手,满眼怜惜道:“连着在老夫人院子里抄写了五日佛经,累了吧,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也不多休息会儿。”

说着牵着谢晚晴的手便往屋子里去,一边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去厨房把三小姐最爱的吃食端过来。”

丫鬟领了命正要转身去,谢晚晴抬手止住她,“不必了,我已经用过早饭了,”说着挣脱芳姨娘的手,仰起脸道:“祖母昨日说了,晚晴今日开始得去学堂念书,不然祖母要生气的。”

谢晚晴撒谎也不脸红,反正芳姨娘也不知道昨天老夫人跟她说了什么。

芳姨娘见她抬了老夫人出来,自己倒是不好再阻拦她,但是依旧拉着谢晚晴的手道:“晚晴这几日都在陪着祖母,姨娘可几日没见到你了,今日陪姨娘用了早饭再去学堂,可好?”

时辰不早了,谢晚晴若是留下来,必定要迟到。半个月没去学堂了,今天第一次去就迟到,可想而知先生得有多生气,谢晚晴半分不敢停留,焦急道:“先生最守时,晚晴若是迟到了会被先生责罚,姨娘也不想晚晴挨罚吧。”

说罢也不管芳姨娘还有没有话,转身便小跑着走了。悦心朝芳姨娘福了福身,赶忙上去追她。

其实学堂离谢晚晴的住处不远,但无奈她人小褪短,走的慢,时辰也比别人花的久,所以别人可以慢悠悠的掐着点起床,再悠哉悠哉的走过去,而谢晚晴却要早早的起床,还要疾走才能赶上。这也是谢晚晴上一世不喜欢去学堂的原因,后来逃课的次数多了,生了惰性,即便年龄大了步子快了也不想去学堂了。

第十五章 背书

谢晚晴到的还算早,但学堂里孩子零零散散的也来了不少,谢怀瑾与谢怀瑆在外面的守溪学堂上课,这里便只剩下谢晚晴和谢晚芸。其他的都是一些分出去的庶子庶女的孩子。

安阳侯府家大业大,但大房二房的人丁并不兴旺,因此府里的学堂便也允许那些人来学习。一是为了家族兴盛,二也是拉扯一把分出去的庶子庶女们。由此可见,安阳侯府的当家人谢恺与老夫人并不是冷情之人。

让谢晚晴惊讶的是,谢晚芸竟然早早地便坐在那里了,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聊天说话,唯有她在安静的在温书。

难怪谢晚芸上一世能得先生的赞许,谢恺的喜爱,谢晚晴终于知道自己前世究竟有多么傻多么天真,谢晚芸一边跟她说“不喜欢读书就不读”一边自己用功苦读,最后把谢晚晴比的什么都不是。

但是如今她却什么都不能显露出来。

谢晚晴走到谢晚芸身边,低头去拿她手里的书,一边说:“姐姐在看什么啊?”

谢晚芸这才发现她来了,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她便掩去了神色,一脸欣喜的望着谢晚晴道:“妹妹怎么来了?我在看先生昨日教的课文,还有许多我不懂的地方。”

“哦,原来如此啊。”谢晚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了看书上的课文,原来已经教到这里了,她回去可有的忙了。

说着将书递还给谢晚芸。

谢晚芸接过书,看着悦心道:“妹妹该让你的丫鬟回去了,不然等会先生看见又要生气了。”

先生姓余,年轻时得过探花,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只沉迷于文章。性子古板脾气倔,最讨厌的便是官宦子弟。之所以来安阳侯府,还是为了偿还年轻落魄时得过老夫人的恩情。虽说是还恩情,但余先生一旦看见学子带着仆从颐指气使就会发脾气。这也是守溪学堂不请他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名师,安阳侯府当然也想请,但人人都挤破了头往守溪学堂钻,老夫人也是没办法。

悦心是第一次来府里的学堂,不知道余先生有这样的规矩,闻言朝谢晚晴躬身道:“奴婢不知这里的规矩,停留多时,请小姐恕罪。”

谢晚晴伸手扶她,“不是你的错,我刚刚又没叫你走,你若是走了才是坏了规矩。”她目光晶亮地看着悦心,这话似乎是在说谢晚芸多管闲事了。又道:“我的位子在姐姐旁边,你把我的书放下便回去吧。午间再来接我。”

悦心应是,放下书朝她福了福身便回去了。

谢晚芸之前便觉得谢晚晴变化颇大,今日看她从容淡定,心里的警惕便又多了几分。

但丝毫不显露,反而亲热的拉着谢晚晴的手道:“妹妹身子全好了?这几日抄写佛经累了吧,祖母也真是狠心。”

说的好像是老夫人逼着她抄写一般,若是以前的谢晚晴听到这话,不知道得多附和,说不定还要抱怨几句。但这次抄写明明是谢晚芸跟芳姨娘惹出来的,若不是她们想着在老夫人和黄氏面前踩低她,她也不必自请抄这五日佛经。

于是摇头道:“姐姐这话说的不对,为怀瑆弟弟抄写佛经是我自愿的事,怎么能怪祖母?”

谢晚芸见她如此说,掩嘴笑道:“是我说错了,晚晴妹妹果然懂事了不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好似有多情深义重一般。

过了一会,余先生到了。

进来望见谢晚晴的第一眼便皱了眉,谢晚晴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余先生点名叫她起来背书,索性那篇课文是谢晚晴没请假之前便学过的,昨天夜里谢晚晴便紧赶慢赶得连夜背了好几篇课文,就怕余先生抽查到她。

如今总算有备无患,谢晚晴勉强还算流利地背完了课文。

不止余先生,整个班上的学子都目露惊讶。

要知道,谢晚晴以前可以说是几乎天天迟到,上一世的时候每天早上先生抽背课文,谢晚晴就没一篇能完整背出来过。甚至连课上先生教过的字都没学全。绘画课上别人画花鸟,她画的根本让人认不出来。下棋与琴艺也只是泛泛。这样的一个人,又突然半个月都没来上课,余先生还不能把她怎么样,心里自然有火气。

于是便叫了她起来背书。谁知道谢晚晴仿佛换了一个人,竟是完整的背了下来。

余先生也被她吓了一跳。

心里依然有点不相信,于是又让她背另一篇。

同样是之前学过的,昨晚又背过,谢晚晴丝毫不慌。又是完完整整的背了下来。

余先生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她,问道:“谢晚晴,你为何这么些时日没来上课?”

“学生之前遭人陷害,被罚跪佛堂一天一夜跪晕了过去,然后便一直在养病,后来怀瑆弟弟又染了病,晚晴为了弟弟祈福,便自请去佛堂抄了五日佛经。”谢晚晴恭敬答道。

余先生倒没有想到这半个月里侯府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没有想到谢晚晴身为堂堂三小姐,居然还会被人陷害以致罚跪佛堂,心中不由多了些怜惜。他是知道高门大户里各种肮脏事不断,但谢晚晴才七岁,竟然遭遇这样的事,他想想便觉得生气,这也是他讨厌官宦之家的原因。

“那你为何不来请假?”

没有请假?原来芳姨娘并没有给她请假!

谢晚晴此时才知道为何先生看见她会那样生气,但她当时却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以为是先生欺负她是庶女看不起她,后面还跟先生发脾气,惹的先生生了好大一通气。后面才会对她爱理不理。

“是晚晴的错,之前是被人陷害而伤心难过从而一时疏忽忘了请假,后面又担心怀瑆弟弟,故忘了差人向先生请假,请先生责罚。”她不能说出芳姨娘,芳姨娘明面上是她的亲生母亲,芳姨娘没来给她请假,便是看不起余先生,谢晚晴作为她的女儿自然也难得余先生的喜欢。这件事,只能她自己承担下来,即便是知道了被芳姨娘摆了一道,也不能明说。

这便是芳姨娘的高明之处。

第十六章 心病

余先生虽然脾气坏,但也不至于跟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计较。

捋这胡须问道:“之前教的文章都背了?”

谢晚晴有些心虚:“还没有背完......”

她之前就没有哪一篇能背完,如今能背这么多已经是大有长进,余先生也不强求,反倒夸了夸她:“既然能背这么多,看来你没来学堂的这些日子也没忘记读书,当要如此坚持下去才好。”言下之意不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谢晚晴连忙点头应是。

余先生见她比以往乖巧,不由得颇为满意,示意她坐下便继续抽查其他的学生。

谢晚晴翻开书,将要背的课文梳理了一遍,盘算着每天要背多少才能赶上先生的进度。那边谢晚芸看着她,眼里藏了一层深意,谢晚晴什么时候这么爱读书了?她以前可是见着余先生就烦,也讨厌背东西。

谢晚晴的记忆力不差,学东西也快,只是她以前贪玩,芳姨娘跟谢晚芸也纵容她,才导致她越学越差。如今她虽然愿意勤学,背书没有问题,但下棋与弹琴不是靠着记忆力就可以的,她得从头学起。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晚晴每日除了背书,其他的课程也潜心苦学,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向先生请教。先生见她愿意悔改,自然也不吝赐教。因此一个多月下来,谢晚晴虽说算不上第一名,但在班上已经能算得上中等。

谢晚芸见她如此,自己更加勤奋。

芳姨娘时常来找谢晚晴,一会说要带她去放风筝,一会说给她做糕点,变着法哄她玩儿,都被谢晚晴以“要向晚芸姐姐学习”为由挡了回去。

每天除了学习,谢晚晴还要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即便老夫人不天天惦念着她也要被她在眼前晃熟了。牵着她的手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孝顺,不过,你若是有时间,也要时常去你父亲母亲那里去请安,别净想着我这一个老婆子。”

谢晚晴等的就是这句话。因此她乖巧的应是。

第二日开始,谢晚晴便常常去叶氏那里请安。陪她说话,母女俩坐着聊天,哪怕只是一小会儿,谢晚晴都觉得开心。时常说些孩子气的话逗她开心,叶氏的院子里也多了些欢声笑语。

至于谢恺,他每天都要上早朝,又大多数时间都忙于政务,谢晚晴便偶尔去请安,多了只会是叨扰。只要让谢恺记着,还有她这个女儿在念着他便好。

尽管忙的脚不沾地,谢晚晴也没有忘记还有芳姨娘这个“亲生母亲”在。不过想要她真心实意地对芳姨娘好是不可能的,谢晚晴常常去厨房做些半熟的,味道奇怪的吃食端过去,说是女儿孝敬姨娘的。

芳姨娘本想拒绝,但她话还未出口,谢晚晴便眨巴眨巴眼睛含着泪道:“姨娘是不喜欢女儿的吗?连女儿亲手做的东西都不愿意吃。”

芳姨娘真心怀疑谢晚晴是不是故意的,但她看着那张七岁的哭得眼泪鼻涕一堆的娃娃脸,便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

不过这样的东西实在难以入口,芳姨娘虽然是私生女,从小见不得光,但她从小跟在叶氏身边,吃穿也是不差的,到后来嫁入安阳侯府,更是锦衣玉食,哪里吃得下这样半生不熟的东西。

本想质问谢晚晴为何天天去见叶氏,但谢晚晴抢在她之前开口道:“祖母说,让晚晴要孝顺父亲母亲,所以晚晴经常去给父母请安。但晚晴心想,姨娘是晚晴的亲生母亲,所以更应该孝顺姨娘才是,这才下厨做了这些给姨娘吃,姨娘难道不愿意接受女儿的心意吗?”

芳姨娘被她的话一堵,看着桌上那碗脆生生的青菜,缓缓吐了口气,伸手抚摸着谢晚晴的脑袋,又掏出帕子给她擦脸道:“晚晴的心意姨娘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姨娘今日吃的多了些,有些积食,现在还不饿,晚些再吃晚晴做的菜。”

谢晚晴知道芳姨娘是不会吃的,这些话不过是借口罢了。但她做这些本就是为了堵住芳姨娘质问她去给叶氏请安的事,目的达到就行。芳姨娘若是被她这样轻轻一说便去吃了那半生不熟的东西,那她就不是芳姨娘了,自己上一辈子也不会死的那样惨了。

谢晚晴停了哭声,芳姨娘拉过她在身边坐着,温柔地问道:“晚晴最近累不累?姨娘看你每天上课早出晚归,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

谢晚晴哪里敢休息,她只想赶紧追上自己落下的课程,因此摇头道:“不用,祖母说了,晚晴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她已经习惯把老夫人抬出来堵芳姨娘的话。果然,芳姨娘听到她这样说,不再提给她请假的事了。

但谢晚晴跟叶氏亲近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

叶氏没有嫡女,芳姨娘本想让谢晚芸表现的好一些,能作为嫡女记在叶氏名下。到时候即便她自己只是个姨娘,但叶氏是正妻又如何,嫡子嫡女还不是她的一双儿女。而叶氏却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保不住。

光是想想,芳姨娘便觉得痛快。这是她多年以来的心愿,从她勾引谢恺怀上孩子那日起,这个想法便未停止过。她要让叶氏把欠她的,都还回来。

因此她不能让谢晚晴跟叶氏亲近,最好她们母女俩离的越远越好。

芳姨娘抚着谢晚晴的发顶,柔声道:“既然你想刻苦学习,姨娘也不拦你,去夫人那里请安的事便让晚芸替你去吧。她没你这么忙,代替你尽孝道也是应该的。”

这是要变着法让谢晚芸跟叶氏亲近呢。

不过,谢晚芸跟叶氏不是母女,叶氏不见得有多喜欢她,最多也不过是对庶女的关爱。再者,谢晚晴也不能拦着谢晚芸去见叶氏,这样只会让芳姨娘生疑。相反的,谢晚芸去请安,她也可以去请安,反正芳姨娘也不能拦住她不让她去。

因此谢晚晴乖巧点了点头。

芳姨娘见她答应,心中一块石头才算落地,又随意问了问些琐事。待到觉得差不多了,才让谢晚晴回去。

第十七章 稚子

过了一个多月的安生日子,谢晚晴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地美好,每天呼吸的空气都格外清新。

一晃到了八月,此时正逢守溪学堂举办一年一度的“明辨”大会。历年来参加的人下至穷酸老秀才,上至朝堂重臣,名家大儒亦在其列。无论是江湖隐士,还是庙堂高官,纷纷来此交流切磋。

“明辨”本意为明是非,辨正邪。在这场大会中,没有输赢对错,只为问心。

虽然本意是好的,但若有有心之人借此笼络人心,集结党羽行不义之事,也是大患。但大周风气开放,又有明君当政,所以才会任此等大会举行。只是每年的明辨大会都有朝廷军队维持秩序,其间亦混入布衣装扮的暗卫,才能保证大会的正常举行。

这些事还是谢晚晴上辈子听赵昱淇说的,那会儿两人尚在新婚,如胶似漆。

如今重活一世,谢晚晴不想再局限在安阳侯府的内院里。

前一世她一生畏畏缩缩,想要的不敢要,深爱的不敢占有,还要遵从三从四德,逼迫自己去接受现实。而现在,她不但要把自己的拿回来,还要走出安阳侯府,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的眼里。

上一世活的憋屈疲累,这一世她要活的坦荡昂扬。

但她要去参加明辨大会的事不能自己说出来,不然只会引起芳姨娘跟谢晚芸的疑心,她们在之前就已经对谢晚晴防范重了许多。不然上次谢晚晴刚刚准备出门去学堂就被芳姨娘堵住,哪有那么巧的事,不过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了而已。

所以去明辨大会的事还要麻烦谢怀瑆。

谢怀瑆是守溪学堂的学子,这次大会一定会参加。

第二天不用上学堂,谢晚晴本来打算去二房,没想到谢怀瑆自己过来了。边跑边喊道:“姐姐!姐姐!”

谢晚晴一边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接住他一边笑着道:“慢点,待会摔着了小心二婶骂你。”

谢怀瑆跟她已经混熟了,一把扑进她怀里,抬起头小大人一般地道:“怀瑆已经六岁了,才不会摔跤。”

谢晚晴毕竟有着成年人的灵魂,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但嘴里依旧嗯嗯地点头应付他。

谢怀瑆得了她的肯定终于心满意足,昂着脑袋像得胜的将军,要是有尾巴估计这会儿得翘起来。

谢晚晴拉着他的手坐下来,问他:“怀瑆弟弟来找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是啊是啊,姐姐你猜是什么事?”谢怀瑆朝她眨眨眼。

“姐姐猜不到啊。”谢晚晴做愁眉苦脸状。

“是明辨大会!”谢怀瑆得意洋洋的说道,“后天就要开始了,姐姐跟我一起去吧。”

谢怀瑆四岁得谢恒开蒙,去年九月去了守溪学堂,如今也不过才一年,这次还是第一次参加明辨大会,不由觉得激动欢喜,但他到底才六岁,一个人去参加难免有些怯弱,所以才来邀请谢晚晴。

在这安阳侯府,也就谢晚晴与他玩的来。

明辨大会的事向来为人乐道,侯府里的学堂上余先生也提到过,因此谢晚晴知道也不让人觉得稀奇。

“明辨大会好玩吗?我从来没有去过。”她故作不解的问谢怀瑆。

谢怀瑆被她这么一问倒犯起愁了,又害怕谢晚晴这个玩伴不陪他去,于是一口咬定道:“好玩的!有糖葫芦有糖人,还可以爬树掏鸟窝......”一下子把他平常在大街上吃的玩的都讲出来了。

谢晚晴听他这么一说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谢怀瑆害怕,但看着这么一个小孩子面不改色的跟她撒谎,又想想前世谢怀瑆长大以后那正经的模样,觉得这反差实在太大了。但不得不说,小时候的谢怀瑆还怪可爱的。

于是她笑着点头:“好吧,但是得祖母还有父亲母亲同意才行。”

谢怀瑆小小的手拍着胸脯保证:“祖母一定会同意的,她最喜欢我和姐姐了。”

喜欢谢怀瑆是真的,但喜欢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就不知道了。

谢怀瑆留在谢晚晴的院子里玩了一个下午,本来他当即就想爬树掏鸟窝了,反正是在大房,黄氏不在,他的胆子肥的跟什么似的。谢晚晴连忙拉住他,这个小祖宗,要是在她的院子里磕着碰着了,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当下让悦心摆出棋盘来,按着谢怀瑆跟自己下棋。

谢晚晴上辈子根本没学过下棋,这一世重生也只学了一个多月,还是有大多数时间花在其他的课程上的情况下,因此她的棋艺可想而知。

谢晚晴自己倒是没什么,她喜欢书画课,在那边下的力气更大些,下棋只是学了个入门,知道个规矩不至于是个门外汉而已。

但谢怀瑆可不这样了。他自幼聪明,谢恒为他开蒙之后又送他入了守溪学堂,他虽然调皮,但功课却从来没落下过。不说独占鳌头,但成绩总是数一数二的,偶尔还能拿个头名,因此谢恒夫妇也不拘着他。不然谢怀瑆一个侯府二房的嫡子,整天撵猫追狗成绩却一塌糊涂,怕是早被黄氏训的狗血淋头,老夫人也不会这么喜欢他。

今日见识了谢晚晴的棋艺,谢怀瑆一个六岁的孩子愁的一张脸都老了几分。又不好当着谢晚晴的面说她棋艺烂。憋得都要变成苦瓜了。

谢晚晴坐在他对面,见此不由笑出声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嗯?不开心啊?”她伸手去捏谢怀瑆的脸。

谢怀瑆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道:“姐姐,能不能不下棋了啊?”

“为什么?我下棋太差,本来还想要你教教我呢,不然先生老骂我。”谢晚晴假装委屈。

可怜的谢怀瑆就这么被她骗了,心想着一定要把她教好,小小的人硬是摆出一副老先生的架势,一直教谢晚晴下棋教了一个下午。

傍晚谢晚晴留他用饭,谢怀瑆一脸悲愤加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拒绝了她,“姐姐,你还是不要学下棋了,先生要是说你你就忍着吧。”说罢一转身走了。

谢晚晴学的差,差到让谢怀瑆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会教人。

尚且年幼的侯府三少爷就这样被谢晚晴坑了一把,一直认为自己不会教学生。自负样样精通的谢怀瑆悲痛的接受了自己也有短板这个现实。

第十八章 同意

第二天一早,谢晚晴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不料刚刚进门便看见坐在一旁的谢怀瑆。

可怜的谢怀瑆昨天回去以后还内疚不已,为了补偿谢晚晴,他早早地便起床拉着黄氏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只为了能帮助让老夫人同意谢晚晴参加明辨大会。

谢晚晴时常早上去给老夫人请安,偶尔是晚上,这事黄氏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让他也多去看看老夫人。他虽然嘴上应着,但小孩子玩性大,可能过一会儿就忘了。没想到这回派上了用场。

谢晚晴进了屋给老夫人和黄氏行礼:“晚晴见过祖母,见过二婶。”

老夫人笑着招呼她坐在一旁。

黄氏也冲她和蔼的笑。

既然谢怀瑆都来了,那去参加明辨大会的事自然是他说更合适,而她只要点头同意做一个陪着谢怀瑆去的玩伴就行了。

因此谢晚晴跟老夫人说了昨天谢怀瑆去找她玩的事,说了说两人下棋,自己的棋艺有多差劲,把谢怀瑆吓的饭都不吃就赶紧回家去了。逗的老夫人与黄氏笑的停不下来。

“你不必与他比,姑娘家上学堂不过是识字懂理,难不成还要跟他去抢着考科举吗?”老夫人拍拍谢晚晴的手,一边又朝谢怀瑆笑着道:“你也莫骄傲,下赢了家中姐妹能算什么,能下赢你父亲再说。”

谢恒虽然在朝廷任了闲职,但年轻时也是打马游街的探花郎,才华横溢,只不过志不在朝野,最爱诗词书画,棋艺更是精妙。

谢怀瑆闻言立马便焉了,但是他脑筋转得快,上前拉住老夫人袖子道:“明天的明辨大会孙儿想让晚晴姐姐陪我一起去,先生说大会上能人辈出,怀瑆定能大有长进,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父亲。”

老夫人见此乐了,他以为谢恒是那么容易赶上的?但她就喜欢谢怀瑆这个样子,虽聪明又不失童真,待她真诚却不讨好,不像谢怀瑾,虽然沉稳但失了活泼,沉默寡言的不像个孩子,功课再好又怎么样,她心里是不喜欢的。

谢晚晴最近时常过来给她请安,有时候还陪着她在佛堂里抄经书,不说是不是刻意讨好,她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做到这样,老夫人心中是喜欢的。谁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佛堂枯坐就是一天。睁开眼能看到旁边有一个孩子陪着自己,要说丝毫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因此老夫人没有拒绝谢怀瑆的提议。只是提醒谢晚晴记得跟学堂里的先生请假。

谢晚晴乖巧的点头。

谢怀瑆见事情已经如愿,便带着小厮去了学堂,黄氏也告退了。

谢晚晴刚想说自己也要去学堂,却见谢晚芸施施然从门口进来。

“给祖母请安。”盈盈行礼,声若黄鹂。

谢晚芸比谢晚晴大三岁,如今十岁了。身架已经开始长开,窈窕纤细,隐隐可见日后美日之姿。

老夫人见到她进来,之前的喜色收敛,淡淡问道:“晚芸今日怎么没去学堂?”

谢晚晴也觉得奇怪,按道理谢晚芸此刻应该已经在学堂温书了。

却不知道谢晚芸最近见她每天勤学,自己不免更加刻苦,日日读书到深夜,于是导致今天早上起晚了。又听到芳姨娘那边的下人来报,说昨天谢怀瑆在谢晚晴那里玩了一个下午,还邀请她一起去明辨大会,赶紧收拾了一番便匆匆赶往了老夫人这里。

谢怀瑆是二房嫡子,与他交好只有好不会有坏。谢晚芸之前不屑去讨好他一个小孩子,那是因为当时她即便不讨好二房也比谢晚晴优秀太多。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谢晚芸垂眸开口道:“听说明日怀瑆与晚晴要去参加明辨大会,他们年幼,晚芸毕竟年长几岁,想着在一旁应该能照应几分,因此来祖母这毛遂自荐。”

明辨大会人多且混杂,谢怀瑆与谢晚晴一个六岁一个七岁,的确是太小了。再说府里四个孩子三个都去了,没理由举止着谢晚芸不让她去,到时候别人知道了还要说一句老夫人一碗水端不平。

因此老夫人没有拒绝她,又朝一旁的谢晚晴道:“晚点下课后记得去跟您们父亲母亲禀报此事。”

两人连忙应是。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两人一起前往学堂。

谢晚晴知道怕是又有人跟芳姨娘通风报信,把昨天谢怀瑆过来的事说了,所以引得谢晚芸上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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