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浅碧轻红色 - xp1024.com
《何须浅碧轻红色》


第 1 章

陈墨与文涛的第一次见面是一个火辣辣的夏日。

陈墨自发自觉地爬上了老刘伯伯的大客车,在倒数第三排占好了一个一个两人坐的坐位,然后兴高采烈地等着熟悉的小朋友聚到她占的这个角落里来——实际上那是一个鸡飞狗跳让所有的大人都觉得头痛的日子,每年八月底,院子里适龄的孩子都要去做入学体检。机关里的家长们都是忙的,于是陪着这群小霸王们的,除了大客车的司机老刘伯伯外,就是机关幼儿园里几个把他们带大的老师了。同龄的孩子高下立现,在幼儿园长大的孩子如脱了缰的猴子,纷纷从父母手中挣脱出来,眉花眼笑地窜在一起,那些比如在外地由插插外婆带大的孩子就落了单去,不是牵了家长衣角怯生生不肯上车,就是乖乖听了阿姨的话让站则站让坐即坐目不斜视正襟端坐在座位上扮木偶。

陈墨从二岁起就在幼儿园厮混,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位叫凌风的前辈那种上梁揭瓦下屋造反的闯劲,好歹也已经成了洞庭湖的麻雀,颇见过些风浪了,此刻看了前面一群这么大了还牵了父母衣角哭哭啼啼的小朋友,不屑之余心中立即滋生出一股自豪感来。其他小朋友都老老实实一人一个位子地坐在前面,而幼儿园的一群猢狲都跟着她挤到了大客车的后排长座,还不断有小朋友如飞鸟投林,往这个角落里聚过来,两派人马,泾渭分明。陈墨如一切兽王一般本能地环视了周围,估量着新来的小朋友的斤量,警惕并随时准备着消灭可能出现的能威胁到自已地位的同类,然后她看到车门口蹬蹬地爬上来一个小朋友,此君背了一个畸大的双肩书包,左顾右盼了一番后,毅然走向陈墨身边的位置坐下。

动作很敏捷,眼珠子很灵活,不是个好惹的主。陈墨只撇撇嘴角,作出不与他一般见识的表情,依旧趴在座位上,脸朝后面和小朋友们胡乱说些什么。

但是那种领地被侵略的感觉很不好,很不好。特别是这个小朋友还背了一个那样硕大的包,陈墨上窜下跳中被碰到了几次。终于她忍耐不住,返过头抬高了下巴,“你坐那边去!”

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被震住了,直如没听到一般置若罔闻。

陈墨的两道眉毛慢慢地竖起,后座上的林桐芝轻声轻气地开口,“这是我们幼儿园小朋友的位子,其他的小朋友走开。”

后座上的小朋友七嘴八舌地声援,陈墨神气地说,“听到了没有?站开!”

这个小朋友还是看都不看她,他只是返过身子,对了后座的诸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请你们吃糖。”然后变戏法似的张开手,手心里居然是一捧大椰子糖。

当年的大椰子糖,比大白兔插糖还要稀罕,小朋友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尝到一点点。陈墨的眼睛瞪得溜圆,条件反射似地舔了舔嘴角。小朋友们顿时熄火,他们交换了一下目光又看看新来的小朋友诚恳的面色,居然是和陈墨最好的刘鹏程首先倒戈,大了胆子从他手里拿了一粒,再然后,这后排的人抢得这一个叫乱,连林桐芝,也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

陈墨气得快要爆炸,这刘鹏程平时不是最喜欢说,“陈墨,你吃这么多糖牙齿会长虫的。”她狠狠地转过头看了车窗外,杜阿姨已经走过来了,低下头很亲切地对了她的邻座说,“涛涛,等下检查身体的时候,你跟着陈墨。”一边又吩咐陈墨,“陈墨,你带好涛涛啊。”

这个小朋友很听话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对了陈墨,嘴角边露了米粒大小的一点酒窝。

陈墨恨恨地盯着身后的这个跟屁虫,医生点名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他的名字。这个叫文涛的家伙难道包里就没有剩下一颗大椰子糖?她开始想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的包抢过来看看。想得入神,连平时最害怕的医生抽血都忘了,一直到医生把棉签按在她指头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抖了一下。可是就是到上车回到机关院子,杜阿姨的眼睛似乎一直都关注着这家伙,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心下这一个叫郁闷。

陈墨从六岁起,每天都必须要写二十个大字,爸爸曾经一边教她运腕一边说,“陈墨陈墨,你如果连大字都写不好,我就给去你改名字叫陈黑算了。”陈墨将近一年下来,字已经很有点模样了。这天下午她正拿了描红本在鬼画,楼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忙搁下笔,踩了凳子打开窗户,原来林桐芝和刘鹏程正抬了头喊她呢,刘鹏程叫,“陈墨,下来我们跳房子。”

陈墨已经混忘了上午的不愉快,雀跃了叫,“等我,我就下来!”搁下笔把钥匙套在脖子上就关门跑下楼。

其他人找了粉笔在地上画了格子,刘鹏程从短裤的小口袋里摸出一粒糖纸已被揉得皱巴巴的大椰子糖来,陈墨忙抢了过来,剥开糖纸把已经半融的糖含进嘴里,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这才满意地问,“你哪来的糖?”

刘鹏程答非所问地说,“对了,早上那小朋友住西院的,不要惹他。”

如果把你与身边的人的相互关系做个分类的话,有些人是流星,在见证了你的某个历史时刻后,泯然消逝于遥远天际;而有些人则是恒星,他之于你的生命就如太阳占据银河系一般理所当然。

刘鹏程之于陈墨,恰是后者。

现存最早的证据,是四岁时二家人的合影,陈墨叉了手坐在她爸爸的腿上,圆鼓鼓的脸蛋,赤脚,一只裤管挽起,短发,有一小撮头发不依不饶地刺向天空,便是照片上裂了嘴的大笑也仿佛在和谁赌气一般,而刘鹏程直直地站在他妈妈的座位旁边,大热的天,他小衬衣的扣子严封不动一直扣到了脖子底下,很矜持高贵地弯着嘴角。

从小就有好事的大人们开他们的玩笑,“小墨,你看刘鹏程的皮肤好白啊,睫毛好翘啊,你和他换换嘛。”明知不是好话,暴躁如雷的陈墨也只是翻了白眼走开,绝不会迁怒到刘鹏程身上,在幼儿园里她也始终罩着不会打架的刘鹏程。当然,这里也是有一番因果的:

两家的爸爸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家里也是楼上楼下的邻居,陈墨爸爸是领导秘书,跟着领导东奔西跑连饭都难得在家吃一顿的角色,陈墨妈妈也是个事业心强过一切的人,刚进幼儿园的那个礼拜,陈墨总是最后被领走的那一个,她很快渡过了从凄惨惨地望穿幼儿园的大门到兴致勃勃地去花坛里挖蚂蚁的过程。倒是刘鹏程的妈妈李阿姨,一次去接儿子时看着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拿小棍在泥巴里头划来划去的陈墨,忍不住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小墨,你妈妈让我帮她来接你呢!”陈墨眨巴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看得李阿姨心头一酸。从那次起,李阿姨来幼儿园的时候,就是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回家了。陈墨妈妈有时回得太晚,到刘家来接女儿的时候,李阿姨轻手轻脚地引了她进屋,两个孩子已经在床上并头合目,睡得象一对小天使一般。

机关分成二个院区,东院是家属区,包括电影院、小卖部、幼儿园、医务室等配套的设施,一天到晚热闹得要命。西院是办公区,大片办公楼中只有几户人家万绿丛中一点红一般住在里面,每户是一个独立的别墅小院,安静而高贵,俗称做“常委楼”。这也间接解释了为什么非年非节那个小朋友还拿得出大把的大椰子糖的缘故了。陈墨哼了一声,酸溜溜地说,“我才不要和他玩。”

这天下班,爸爸看了陈墨龙飞凤舞的描红本和从桌子上滚到地下的毛笔,晚上狠狠地训了陈墨一顿。让陈墨把这天发生过的事,又在脑海里深深地刻划了一遍。

第 2 章

转眼间,陈墨已经是个小学生了。背心短裤只能在家里穿了,每天穿着干净的裙子衣服去上学,钥匙被妈妈用紫色的毛线串了挂在脖子上,爸爸说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老睡在刘鹏程家里——当然,晚饭还是经常在刘鹏程家吃的。一年级的课程对这些孩子来说并不算难事,陈墨、刘鹏程还有林桐芝这几个人的感情却越加的好了,每天同出同入在一起写作业。这一年十月份的时候,一群小孩子照例到桔林里偷桔子吃。本来这大院的桔林素来是孩子们的乐园,说是偷实际上也从来没有人管过。但是这一年里机关不知提倡什么新作风,她们还只到手了几个桔子,便听到身后打雷价一声喊,“站住!”几个人闻言不对拔脚就跑,一直窜入了西院,才甩掉身后追他们的人。惊魂初定,陈墨神气活现地指挥了大家席地坐好开始分赃,左顾右盼中却见一个穿了雪白的衬衣的小男孩,皱了眉毛,从他家爬满茑萝花的大铁栏杆前向这边看了过来。陈墨顿时有了被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的感觉,她哼了一声,那个本来已经有过印象的名字深深地刻入这个七岁的小姑娘的脑海里:文涛。

当你发现身边有一个很讨厌的人的时候,那么你讨厌他的机率和你出糗时他在你面前出现的几率一般而言,都是成正比例的。对此定律,陈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深刻的认知:比如她和刘鹏程奉命去菜地里摘丝瓜的时候,顺手从邻家菜地里拽二根黄瓜解解渴的时候啦,比如几个人一起去后山探险,陈墨脚下一滑,下意识伸手却抓住一丛仙人掌的时候啦,比如上课时陈墨和同学说小话被老师拎到教室外罚站的时候啦,好死不死的,总会有一个高傲不屑的面孔从她眼角掠过。一而再,再而三,陈墨同学的脸皮也与时俱厚,第一次看到他时心里还会“得涩”一下,到了后来,也便如对待一切的蚂蚁苍蝇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老师们终于发现陈墨是一块牛筋糖,成绩没得说,毛病也没法改,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班主任张老师终于想出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任命陈墨当了学习委员,以期她在差生中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能产生效益。陈墨面上不动声色,在家里却是连上床睡觉也恨不能抱住那边挂了二条杠袖标的衣袖入眠的。学习热情空前的高涨,成绩不敢有半分怠慢不说,平日里也扮起深沉来,回到家居然开始翻爸爸的三国演义。爸爸冷眼看了她只装作不赞成,遇上了生字,她只能蹬蹬地抱了书跑下楼向刘伯伯请教。亏了她生成的一种百折不回的拗劲,最初的适用期过去后,还未到桃园三结义,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部小说以及书中散发出来的油墨的味道。

等陈墨看到星殒五丈原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当然,对陈墨而言,这部三国演义看到这里已经完结。合上书的时候她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和刘鹏程说话了,拔脚跑下去敲门。李阿姨来替她开的门,她进屋后第一眼就看见,刘鹏程和林桐芝两个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林桐芝手里的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卵状物,二个人头靠得很紧,态度也很专心,根本没有留心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个人。

陈墨顿时有了很强烈的被遗弃感,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子,不甘示弱地凑上前去抢过林桐芝手上的物体,却被刘鹏程啪一声打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东西,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桌子上一个小小的钻了十几个窟窿的针剂盒子里。在这过程中,他们两个人的眼睛并非没有看见陈墨,只是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白色的东西身上。被这一头冷水浇下,陈墨悻悻然告辞了李阿姨出门。她一个人了无意趣地往后园走过去,绕过食堂和电影院,走进了桔园里,春天的时候,桔园里素来是极冷清的,她找了个石头坐下,一点暖暖的阳光透过新发的绿叶照在她身上,小鸡被鸡妈妈们领着,叽叽喳喳地用小爪子在地里耙着小虫儿。这样寂静的角落,刚看完星殒五丈原的凄清和被人遗弃的失落感顿时涌上了心头,陈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几年之后,陈墨看红楼梦,看到黛玉葬花那一段,只觉得揭露了自已的什么隐私一般,浑身不自在,难怪有好事者考证林妹妹进贾府那年尚不到七岁,原来自已本质上不过也是一小资文艺青年。

当然,陈墨并没有如林妹妹那般好命,她家的刘哥哥此时还根本没有意识到陈墨同学的重要

,两个人平时是熟惯了,比其他人来得亲密,可是毕竟不是小说中的人物,陈墨一头栽进书里就是三个月,也得允许刘鹏程另外找点伙伴和乐子。这件事很是刺激了一下陈墨,她哭了一阵后,咬牙切齿地想,第一刘鹏程并不是刘皇叔,陈墨也不是诸葛孔明,三顾茅芦也只是小说中的事物,腿长在刘鹏程身上,你陈墨在遗弃刘鹏程的同时,也必然被人家遗弃。第二,刘鹏程于她的重要

,是要好如林桐芝也绝不能放手转让的;陈墨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低眉顺眼坐回到刘鹏程家的餐桌上,又放低姿态,打叠了无数的性神,才向刘鹏程把这三个月内他的爱好问了个明白,那枚小小的白色的卵状物原来就是蚕茧,凡举有桑树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小朋友不曾养过的宠物。

过了不久,小蚕蛾们破茧而出,交尾后生了满满一张纸的蚕籽,又过了十几天,蚕籽里密密麻麻地爬出了小蚕们。陈墨和刘鹏程两个人终于又好得中间液不进纸去,牵了手在院子里找桑叶。大院里养蚕的小朋友极多,桑叶在前一季每个人养几条蚕的时候还显得有余,但在这一季每个人都必须用竹匾养蚕的时候,院子里的桑叶就显得极之可贵了。不管两人如何眼明手快,合作无间,到了蚕儿换第二次皮之后,竹匾里最后的几片干干枯枯的桑叶被吃得连筋都不见了,蚕儿们多半时间仰了头,寻找着并不存在的食物。让两个人心痛得成天放了学就分头在外游荡,终于陈墨发现了一棵很大很茂密还没有被人摘过的桑树。

这棵桑树位于“常委楼”的第二栋院子当中,也就是文涛的家里。

陈墨是个关键时候绝不掉链子的小朋友,在无数的小朋友都躲在暗处红了眼睛如一群野狼一般盯着这棵树的时候,陈墨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衣服,大大方方按响了这栋院子的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银发矍铄的老婆婆,那时候还没有普及电视,陈墨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十足慈祥的老太太是何方神圣,但是求人必须有礼貌她是知道的,她很斯文地微笑了开口,“插插,请问一下,我能不能在你家桑树上摘点桑叶?”

老太太似是非常诧异来按门铃的居然是个小朋友,在耐心地吃完了陈墨的话之后,露出了满面慈蔼的笑容,“哦,小朋友养了蚕啊,那树高着呢,要不要我叫人给你搬个凳子过来?”

陈墨心头怒放,还是没忘记装大尾巴狼,“谢谢插插。”一边小碎步走进院子,看到桑树,两眼忍不住开始放光。听了老太太朝屋里喊,“文涛,搬个凳子出来!”一边对陈墨抱歉地笑笑,“小朋友,插插还要办公,就不陪你了。”陈墨嘴角弯弯的只差和眼角接到一处了,只看得老太太心情大悦。

第 3 章

文涛这时候已经应声拿了一张方凳出来。看见陈墨,愣得一愣,听了他插插吩咐他,“这个小朋友来摘桑叶的,你在下面帮她扶着,小心她摔着了。下次她再来,直接让她进来。”

文涛是欣赏过陈墨爬树的英姿的,知道凳子这玩意于陈墨正如她体现出来的淑女风范一样,只好骗骗插插罢了,但是大人的话总不能不听,他懒洋洋地搬出凳子来,往陈墨身边一放。陈墨眼珠子四下一溜,老太太已经走得看不到人影了,她顿时神气起来,看都不看上文涛一眼,踮了脚把书包挂在高一点的树枝上,呸呸地在手上吐了二口口水,二手攀住树干,荡起双脚在树身上蹬了二下,轻巧地翻上树干。又俯下身子勾了书包上去,开始大把地往里塞桑叶。

这样子还不是一般地棒鲁,文涛懒得再看,转了头百无聊赖地等她下来好回屋交差。却听得树上那个人兴高采烈地卖弄起应景诗来,“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十五,采桑南陌头。”

文涛虽没有读过这首诗,但这几句话还是听懂了。他被自已的口水呛住,第一反应就是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恬不知耻啊。

楼里正在汇报工作的几个人出来了,闻声诧异地往树上看去,然后文涛看见一向斯文的陈叔叔脖子上青筋暴现,然后是一声怒吼:“陈墨,你给我滚下来!”树上的那个小人儿应声而落,整个人顿时象新衣服刚缩过水一般畏缩成一团,一声痛也不敢叫,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立正站好。陈叔叔正要发作,和他同来的靳伯伯已经笑起来,“小陈啊,你还真是家学渊源啊,自已是个秀才不说,女儿这么小也是个读书苗子了啊。”一句话止住陈墨爸爸的火气,他又笑了对陈墨说,“墨墨啊,你还读了什么诗?给靳伯伯念几句,念的好的话,我就叫你爸爸不要打你。”

文涛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陈墨这种低眉顺目的样子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也很不习惯。他并不希望看到她挨打,于是他带了些期盼地看着陈墨的反应。

陈墨又偷偷抬了眼睛看了看爸爸,看到爸爸脸上并无反对之意,终于大起胆子来,瑟瑟缩缩地开口,“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一边仍是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谨慎地观察着爸爸的反映。

几个大人愣了一下,哈哈地笑起来了,陈墨爸爸板了板脸,没有板住,唇边露出一丝笑来。陈墨知道机会来了,忙对了靳伯伯说,“靳伯伯,我要回家做作业了,伯伯再见,爸爸再见。”从地上拎起书包,一溜烟往家里跑。

人生百态,文涛在陈墨身上看到了很多种态度,他不无盼望地想,明天,这丫头会以什么面貌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可是,陈墨再也没有来过第二次。

她大呼小叫地抱了半书包桑叶跑到刘家,刘鹏程却没有如她所愿地迎出来。她前前后后又细细地找了一圈,才发现刘鹏程闷闷地坐在后面的小屋里,她献宝一样把书包打开给他看。刘鹏程看了一眼,眼泪却已经涌出来了。

原来蚕儿们等不到他们的桑叶,已经被李阿姨倒去喂鸡去了。

陈墨心里一凉,哇一声,哭了起来,这哭声似也感染了刘鹏程,本来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饮泣顿时变成泪飞便做倾盆雨。

李阿姨削了二只梨端进来,看了这二个狐狲淌眼抹泪的伤心劲儿,又气又好笑,“你们两个才造孳呢,明知养不活还要养那么多,不许哭了,明年再养!”

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养过蚕了,很多很多年以后,陈墨有了自已的房子,她在阳台上种了两棵小小的桑树。虽然被别人屡次指出家里种桑树不吉利,她也没有改变主意。

这件事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有了一些改变,已经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青梅竹马的玩伴,而是那种旁人无法代替地经历过共同的痛苦的同伴的关系。比如刘鹏程在陈墨写不完作业的时候,会主动帮她做作业,放学后刘鹏程打乒乓球的时候,陈墨也不再一个人蹦回家,而是在一边帮他拿着书包计比分。甚至在平时写字的时候,陈墨也有意无意地模仿了刘鹏程的笔迹,转弯处用力地顿一顿。

陈墨读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刘伯伯、李阿姨很郑重地上来请她们全家星期六晚上到他家去吃饭。爸爸妈妈也满脸高兴地答应,“这样的喜酒我们一定要来吃的。”

陈墨仰了头问,“什么叫喜酒?又不是结婚。”她妈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笑了道,“你刘伯伯要到下面去当市长了。”

陈墨虽然不懂当市长有什么值得庆贺的意义,看了两家大人欢喜的脸色也跟了高兴起来。第二天她大早就窜到刘鹏程家里,却看见刘鹏程闷闷不乐地躲在他屋子里在看书。

陈墨很是不解,问道,“你爸爸当市长了,你为什么不高兴?”刘鹏程白了她一眼,象在看一条濒死而不自知的鱼一样,终于他开口,“我要搬走了你就这么高兴?”

陈墨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说不出第二句话来。收音机里单田芳的评书薛家将从薛仁贵征西已经连播到了尖嘴猴腮力大无穷的薛葵,听惯了别人家里热热闹闹一代接一代的故事,让她一直也有这么一种错觉,以为她和刘鹏程也会是生生世世的楼上楼下。听了刘鹏程没性打采地说,“你自已去找,家里的书你欢喜哪些你都拿走吧。”

第 4 章

日子还是照常地过着,陈墨还是喜欢和一群小朋友出去探险,曾经被一条菜花蛇吓得毛发倒竖拔脚就跑,也曾在防空洞里啃了一嘴的泥,还曾经在某个院子里认出了一棵很稀罕的无花果树且成功地从那树上偷了几个一点都不甜的果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余也有遗憾,文涛家院子里被她瞧上的一棵盛产花蜜的灯笼花,她就从来没有得手过。她一天到晚仍是叽叽呱呱的,也开始习惯和其他的小朋友排成路队一起上学放学,她看的书多,口才也不坏,很快就成了路队里的故事大王。说到性彩的地方,她会拍着林桐芝的肩膀叫:“呀,刘鹏程你知道那根豆苗怎么样了吗?” 林桐芝竖起耳朵急切地问,“怎么样了?”陈墨有一刻的懵懂,要过得一下她才会清醒过来,兴致盎然地讲下去。

学习日渐紧张起来,陈墨也曾趴在桌子上正儿八经地给刘鹏程写信,遣词用句正式拘谨得一如大人,刘鹏程也正正规规地回信,通过一二封信后,陈墨发现,想从信里找出一点见信如晤的感觉实在太难了,她想告诉刘鹏程说,因为她几次三番地欠交作业,老师免掉了她的学习委员职务,她现在学会了踮着小凳子给爸爸妈妈炒菜,上次妈妈带她去市里看电影,出了电影院妈妈迷路了没赶上班车。还有今年苦瓜丰收,她们吃不完到处送人。但是下笔时她发现她根本写不出来,一天拖一天,终于,也没有再进行下去。

学校里开展了第二课堂的活动,每周星期二下午不再上课,分成兴趣小组搞活动,张老师要陈墨去写作组。陈墨心里想着去写作组无非是拿了一个下午上变相语文课,实在没意思,她口里唯唯地应了,背转身子在报名时偷偷选了手工组。

活动开始的第一个星期二,陈墨按照校园里进门的大红纸条的指示,走进了一栋陌生的教学楼。她心下很兴奋,然后她在二个陌生的老师和一群陌生的同学中,发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想到明明白天看中了晚上翻栏杆去偷的时候却不翼而飞的灯笼花,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心里却狠狠地骂了一声,“yīn魂不散”。

陈墨一直没有怀疑她选择手工组的正确。第一学年,她学会了剪纸刻纸;第二学年,她做出了平生第一只航模。第三学年时,她已经毕业,不过她的剪纸作品依旧参加了全市大赛且获了奖。当然,这中间也有一些小液曲,比如某人在外旅游的时候买了一套很繁复的纸艺送给了学校,以至陈墨每次拿了铅笔打底时都会在心底把那人问候个十七八遍,比如陈墨作航模时锯板子锯伤了手,结果那个航模主体部分的板子都是某人帮她锯的。比如从此之后,陈墨和某人的关系有了显著改善等等等等。 当然,要陈墨这种死心眼的人白眼变成青目,文涛的努力事实上绝不仅限于那个航模,而且在他的手臂上还添了一个显著而恐怖的让陈墨看了就会心虚良心同时会受到谴责的伤疤。

小学毕业后,陈墨有惊无险地升入某重点中学,这是一个悠长而幸福的暑假。陈墨拖着林桐芝陪她去打乒乓球,谁知打了两次林桐芝就说太晒了,死活不肯再出来。陈墨十分扫兴,正在拍了大腿抱怨这丫头不讲义气,某人自告奋勇地毛遂自荐。陈墨上下打量了他竹杆似的身材,仰头哈哈了二声,文涛也不生气,接下去说,“我的意思是叫你和林桐芝到我家来打球好了。”陈墨早就听说过某人家里有一个可以隔音的乒乓球室。不过象文涛这种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眼珠子转了转,贼眉鼠眼地笑道,“嘿,我们林桐芝倒是洋娃娃似的,人见人爱哦。”

文涛并没有说话,陈墨一天到晚地在外面混,人晒得炭球也似,一咧嘴,牙齿仿佛非洲黑人一般白得耀眼,读了这么多年书,

情却没有半分长进。跳脱飞扬,嚣张无忌,跟一群男孩子拍肩搭背,哪有半分女孩子样子?偏生还时刻不忘卖弄小聪明,便如此时,稚嫩的嗓音里吐出的却是这样鸨儿似的口气,直叫人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陈墨正在洗头发,天气热,拧开自来水龙头,脑袋往下一钻,哗啦啦不提多解暑。这时候楼下有人放开喉咙在叫,“陈墨,陈墨”,陈墨一个心悸,肥皂水钻进眼睛里,痛得她嗷嗷大叫,伸手在旁边胡乱摸到一条帕子,也顾不上别的,先擦了眼睛再说。

妈妈对了窗户底下叫,“鹏鹏,你上来啊,陈墨在洗头发呢。”陈墨忙□来对下面大叫,“我就下来!”蹬蹬地就跑下去了。

刘鹏程已经和陈墨一样高了,身子也长棒了,他微笑着看陈墨跑下来,头发还在湿湿地往下滴水,裙子上的水渍子在不断扩大,穿一双剪了帮子的塑料凉鞋,眼睛急切地寻找到他的方向,她扑了过来,在他面前傻笑了说不出话来。

夏日暄热的风在四周轻轻吹着,要过了一会儿,刘鹏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开口,“爸爸开会,我过来玩几天。”

她的一双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那样热切地望着他,一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来,她才眉花眼笑地哦了一声,半天才得了一句话,“我去换鞋,带你去看苦瓜。”

过不多久,她已经擦了头发,换了裙子和鞋跑下来了,她比一般同龄的女孩子都来得高,新做的裙子往往跟不上她的长幅。现在她身上的裙子只到了膝盖左右,露出黝黑光润的小腿,这一路跑动,就如一只新生的小鹿,轻盈而矫健。虽然她脸上的婴儿肥未褪,但此时已经很有一些少女的清新的味道。刘鹏程不觉带了欣赏的眼神看着她,有些疑惑地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岁月如此神奇。

第 5 章

院子比刘鹏程离开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发生过变化,包括他们以前常在里面捡废铜烂铁换叮叮糖的防空洞,只是防空洞的背上不知谁人种了一架葡萄,这时候葡萄刚刚结果,绿色的小葡萄羞涩得躲在大叶子后面,旁边伸出弯弯的触须,而茸茸的叶子在满天柔和的晚霞中象是画出来的一般,陈墨叽叽喳喳地说着别后的种种,刘鹏程习惯地伸手摘了一根酸酸的葡萄须噙在口里,脸上带了好脾气地笑。

陈墨终于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刘鹏程静静地说,“我现在家里也种了一架葡萄,我家里出门不远,就是江边,我去的那年学会了游泳,现在在体育馆跟他们一起训练。”

陈墨张了张口,她突然发现她对刘鹏程过去的二年并不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适应了他的新生活,适应了这种没有她的生活。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一知半解的话浮上脑海:时间忘记一切。她有些惶恐地看着他,他会忘记她么?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是这样的熟悉。她想了一想才问道,“你现在和同学们关系怎么样?”

刘鹏程侧了头思索,“都还可以吧。”

陈墨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质问,“有没有比和我还好的?”

这才是刘鹏程熟悉的陈墨,毫不掩饰的不甘与愤怒,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只要是不如她意的答案她就会跳起来打人一般。刘鹏程不知为何,心情变得很愉悦,他笑了说,“怎么可能?我家里人现在忙得要死,哪还有空招待小朋友。”

陈墨抿了嘴笑得很是得意,现在这个小女孩的虚荣心膨胀得很大。她似乎已经战胜了时间和命运,她心里仍然充满胜利的喜悦,也许要到多年之后,她才会知道时间的强大,可是,现在,胜利是属于她的。

她们俩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陈墨才突然想起文涛答应今天借她一套《李自成》,又拉了刘鹏程转过西院来。

文涛吃完饭就拿了书在他家小院里等着。文涛的爸爸妈妈是在下放时结的婚,生了他之后赶上恢复高考,两人又双双考上大学,又公派到美国留学,留下文涛在爷爷插插身边长大,那实际上并不是一个适合孩子生长的环境,生活优渥,耳边充斥了成年人过份的阿谀和赞美,那样一种苍白的高贵的生活促使他心智过早的成熟。而小朋友们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和别人打得满头包也没人管,碰一碰他就会挨到大人严厉的责罚。久而久之对他也是敬而远之了,没有同龄的小朋友和他一起嘻闹笑骂过,院子里的小朋友们本能地排斥他。在学校里可以和他谈笑风生的陈墨,一走进院子就板了脸转过脑袋仿佛换了一幅面孔一般。寒暑假的时候,他们见面的次数还不如在学校多。偶尔说一句话,陈墨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见的模样竟好象电影里特务接头一般,而他周围唯一能吸引住陈墨的,便是他家里那一墙的落地书柜。

天渐渐黑了,小楼门廊前的灯也亮起来了,在他身后扯出一个长而细的影子,游蜉们嗡嗡地飞聚扰在灯下。不知等了多久,远远地看见一个穿了一件白地子红蓝小圆点裙子的身影风一样窜了过来,文涛性神一震,走到小院的栏杆前面。陈墨拍了手笑道,“咦,你刚好在这里呀。”她身后不远站了一个人,等文涛眼光掠过去的时候他先对文涛点头示意。文涛怔了一怔,听陈墨叽哩咕噜一串话吐出来,“我本来吃过饭就要来的,结果刘鹏程来了,我差点都忘了,幸好刚才想起来了。”随着这句话文涛想起那个第一个从他手里拿糖却并没有吃下去的小朋友,现在这个男孩个子比自已略矮,身子却比自已结实,看得出经常锻炼,脸上身上都晒得黑黑的,少年的矜持使得文涛也冲了对方很有礼貌地笑了笑。

如果有可能,陈墨会希望她的童年一如联合国的标准,到十八岁才结束。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刘鹏程的爸爸来开的这个会敲响了陈墨童年终结的倒计时。那是一个关于撤销机关和大院搬迁的通知会议。当然,陈墨此时并不知道。她和刘鹏程二人忙不迭地传授与学习双方这二年里学会的各种新鲜玩意,不出二天,陈墨已经学会了把手液在裤袋里吹口哨――吹得甚至比刘鹏程还要响亮。在这些旁门左道上,陈墨的领悟力一直是很惊人的。刘鹏程则大致把陈墨看过的书名浏览了一遍,一边颇老道地评论,“你现在在看红楼梦?没意思的很,那种书我起码要到六十岁才会来看。”又说,“陈墨,你找金庸的书来看吧,就是写射雕英雄传的那个人,他的书好看。”就因了他这一句话,在他走的时候陈墨捧了一本书剑看得咬了牙齿义愤填膺,一颗小小心灵怎么也想不出来能把奸角如欧阳克、杨康写得都不是那样讨厌的人怎么转手又写得出这么不要脸的一个主角陈家洛来。且看且骂之余,也没留出多少时间来和刘鹏程离愁别绪。

书剑看完的时候,陈墨的中学时代也开始了,别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述的,无非就是和小学一样,左右寻找着认识的同学,只有开学的那天下午全校学生大会,校长宣布文涛代表新生发言,陈墨撇了嘴心里正嘲笑校长的势利,听到校长从扩音器里报出文涛的历年所得荣誉和升学考试的成绩,顿时是诧异与景仰齐飞,怎么也没想过把那个几乎天天看到的家伙和这一连串衔头的主人连人一起,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她马上换了敬服的面色坐正仰望着台上,等着听那家伙的高台大论。

文涛从小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阵势,他很从容地清清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读起那封可以称之为决心书的新生发言,台下某个角落突然暴发出一阵女生的狂笑来,然后此起彼伏的笑声跟着响遍了全场,连同在台下维持秩序的老师们,都带了忍俊不禁的表情。文涛并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他低头看看自已的衣服,底下的笑声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文涛匆匆地读完了发言,他知道应该找谁算帐,人群中陈墨的笑声是那样的肆无忌惮和有感染力。放学的时候他恨恨地守在校门口,等着她出现。

陈墨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一起走出来了,看了是他,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抱了肚子狂笑起来。其他的人先是跟了莞尔,看了文涛铁一般的面色,交换了眼色纷纷撤离了火线。文涛等众人走开后,恼怒地质问,“开会的时候你笑什么?”陈墨笑得眼泪水都快流出来了,弯了身子指了文涛说,“你说话,你说话……”文涛怔了一下,等陈墨恢复正常了才从她口中问出缘由,原来自已在发言时本来还算标准清亮的声音经劣质扩音器一传,竟然变成了娇嫩无比的女声,大家听了这声音再对对台上可超前称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本人,喜剧色彩无比强烈。文涛听完现场转述,脸上通地红了,也不知是恼怒羞忿?陈墨的脑筋却转了方向,她好奇地问道,“那次数学比赛第一真的是你?”其实她本来想再接再厉痛打落水狗的,但看了文涛脸上猪肝一般的颜色,鬼使神差地换了话题,她自已解释为君子有好生之德,而实际上只是应了一句话,所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矣。”

陈墨在这个学校就象海带长在海里一般自然而普通,成绩平平,长像平平,一切都是最普通的存在,而文涛挟开学典礼之余威,上来就风头盖世,一时无二。所有存在于校园的旧例似乎都是为了衬托他的不凡为了让他打破而设立的,初一的第一学期他就入了团,进了学生会。校园广播中代表学生会的那把娇滴滴的女声实际上是一个漂亮小男孩的事实也逐渐为大众所接受。而此时,陈墨正愁眉苦脸地写信给刘鹏程跟他说英语跟不上,刘鹏程的回信简单而直接,“你少看点小说还会有什么跟不上?”两个人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写信时一色的白蓝色航空信封,贴得四四方方的邮票,说话同样的尖酸刻薄一针见血。

陈墨的童年结束于这一年的初夏,这个夏天,在陈墨记忆里永远是灰蒙蒙的yīn暗。首先是她舅舅家大表哥的过世。爸爸妈妈小声议论感叹了什么,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再逼陈墨刻苦读书。大表哥和陈墨年龄相差了七、八岁,两人不算亲昵,陈墨虽说也难过了一番,终究不是自已太关心的事,并不觉得什么伤心。而接下来的机关撤销和大院搬迁,才真正叫陈墨尝到了什么叫椎心泣血。

陈墨从小习惯的清贫而快乐的日子,那种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被打破了,小朋友们一批批地随着爸爸妈妈搬出院子各寻去处,曾经那样亲密的伙伴,有的竟然连一声告别都没来得及讲。甚至如林桐芝,林桐芝走的前天还和陈墨坐在一条凳子上写作业,第二天上课就再没有看到她了。陈墨后来辗转听说林桐芝当兵去了新疆,林桐芝的样子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突然想起了林桐芝从胎发留起的两根长辫子,辫梢上总是变换着花样,夏天的茉莉花,冬天的各种发饰,有一段时间她发梢上的二条小手帕变换出来的花样竟然没有重复过。那样黑亮的长发在入伍的时候必也被剪掉了吧?那么她记忆里还有多少童年的存在呢?陈墨想起来心头阵阵的惆怅。

陈墨是最晚的走的那一批,在最后的这一年里,由于院子里的小伙伴急剧减少,陈墨玩的兴趣也渐渐少了,一般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蜷在家里看书。她这时候再捡了红楼梦看,看到黛玉的死,两行泪水不觉就挂了下来。

林桐芝走后,陈墨一个人绕了院子走了一圈,凭吊与铭记,本来以为会住下一辈子的地方,现在看来,哪怕每一个角落都那么美丽,藏着这么多的故事。这是她为自已不甘告别的童年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尽力把每一点东西刻入脑海里。

打击接踵而来,当然,下面的这一点打击对陈墨而言,于质于量上都已经不算什么了,这天放学的时候,文涛破天荒地在陈墨教室门口叫住她。

陈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注意过文涛了,好象周围人也窃窃地说过文涛家里出了什么事,学校广播里学生会通知也换了一个极甜极糥的真正的女孩子来念,但陈墨一直无暇顾及到此。她背了书包出门站在文涛身旁的时候,发现文涛又长高了,但还是瘦,脸上原来一笑就现出酒窝的婴儿肥也已经消褪,露出明朗而深刻的五官来。他此刻的面色有些沉静,也有些严肃。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文涛突然开口,“爸爸妈妈要接我回去了。”

陈墨现在听到任何坏消息脸上都不会显出诧异来,她侧了头问,“接你去美国?”

文涛有些烦燥地摇头,“我爸妈早就回北京了,现在爷爷插插退了,她们要爷爷插插带我回去。” 许是变声期的缘故,文涛的声音此时低沉破损得就象一只公鸭。

陈墨并没有拿来取笑,她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想想又觉得不对,忙补充了一句,“那好啊,恭喜你。”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而陈墨此刻心中的无力感无法言喻,她还是按照惯例回家找了个新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了几句不知从哪本书上捡来的,她以为足够高深莫测的话“依隐于世,形见神藏,与物变化,无有常象”强颜欢笑地拿去送给了文涛,她并不喜欢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改变,但是这就是命运,命运之严肃残酷是你连图然的努力都无法尝试的。陈墨自出生就一直生活的家园,她从小熟悉的伙伴――这些她生命里重要到无可替代的部分,就这样被命运生生地扯了出来。

第 6 章

作者有话要说:俺居然漏掉了这么大一截内容~汗汗汗个  时光荏苒,红颜弹指老,陈墨也从小姑娘长了大姑娘,拿到身份证,考进大学成为了九十年代尊贵高傲的大学学生中的一员。

陈墨高考时过于潇洒,一篇宏扬大论的议论文写了一半才发现题目下的小四号字注解:记叙文。于是文章又被她硬生生拗了回来,结果可想而知。幸好其他科目没出漏子,让她踩了录取线划进了这所二流大学的三流专业。而刘鹏程那厮居然凭20分体育加分考上了隔壁某二流大学的一流专业。两相比较,陈墨输得颇不服气。好在跨进大学就终身有靠,她也没怎么懊恼。那天陈墨刚报完到,正在寝室和姐妹们交换姓名来历,外面传呼机里嗡嗡地叫“陈墨,陈墨出来。”

陈墨偏了头听,“找我?”寝室里诸人此时都还不熟,大狼尾巴夹得紧紧的,都有几分顾忌收敛,一边张开八卦的耳朵眼睛收集了陈墨脸上任何一点异状,一边还纷纷做出纯情羞涩状,“陈墨,男朋友找吧?”

陈墨“嗤”了一声,“是啊男朋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哈哈大笑了走到门房处向里面一看,哇了一声,吹声口哨。

刘鹏程就套了件篮球背心和短裤,头发是湿的,手里还提了一塑料袋。

陈墨上下打量了他,眼里冒得出星星来,“你看过灌篮高手?故意吹得这头发吧?藤真兄。”一边伸手去摸藤真兄的头发,无奈此时两人身高相差甚远,陈墨踮了脚摸了二次却摸得一手湿淋淋的水,藤真兄也不理她,以不变应万变地说,“刚刚游了几圈过来的,怎么样?东西整理好了?”

陈墨忙点头,听了藤真兄说,“怎么样我也算你的客人了,请我吃晚饭吧?”一边把塑料袋递给她。陈墨此时口袋里第一次放了这么多钞票,财大而气棒,很豪迈地开口,“好吧,反正姐姐有的是钱,你,开路的干活。”一边接过袋子,里面是三个苹果。她不由皱了眉毛问,“一斤苹果就这么点儿?你会不会认秤啊?”刘鹏程笑笑道,“我妈前天走的时候买的,叫我送过来给你,谁要你这时候才来,这几天兄弟们吃得差不多了,好容易才抢下两个留给你。”

陈墨作出一脸的不屑样子,心下还是欢喜的,乖乖地把塑料袋放回寝室,又拿了钱包出来。两个人向校门口旁边的一条小食巷走去。此时走在刘鹏程身边无异是一种挑战,看了周围变得分外斯文羞涩的女生们,陈墨虚荣心这个膨胀啊,终于忍不住笑咪咪地开口,“喂,刘鹏程,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旁边这人猝不及防地挨了这记典型的陈氏信口开河天马行空拳,身子晃得一晃面上表情犹如吐了一口血出来一般,挣扎了问,“不会吧?你真的假的?”

陈墨很有一点受伤,来来往往的人的眼神和镜子一般,映出了她和刘鹏程的差距。她话一说出口就知道要糟,可这刘鹏程居然丝毫不懂得照顾女孩子的面子,还要追了问真的假的,她表现忿怒的方式还是和从前一样,象出膛的奶弹一样默不作声低头加快步子就往前闯。怎奈以刘鹏程现在的长手长脚,她哪里甩得下?听了刘鹏程在一旁笑,“咦?你找得到路?喂,这个店子菜最难吃的啊。喂,喂!”

再难吃的店子,里面也已经坐了很多学生了。看见她们进来,某一桌上一个拿了钥匙圈在指头上滴溜溜打转的很有几分玩世不恭气质的男生旁若无人地大声招呼,“刘鹏程,这边。”

陈墨气鼓鼓地找了另外一张桌子坐下,刘鹏程对那个男生笑笑,在陈墨身边坐下。那个男生也过来了,看了陈墨笑,“这个妹妹很眼熟啊。”

靠,你贾宝玉我还是王熙凤咧,陈墨撇了嘴不语,听了刘鹏程介绍,“陈墨,凌风。”凌风?陈墨记忆里是有过这个名字的,凌风呲了一嘴的笑,似乎对她的名字也有印象。刘鹏程又补了一句,“都是老院子的。”

陈墨马上一改刚才的轻视,原来是那个凌风啊,幼儿园的前辈,陈墨多少年的崇拜偶像啊。当年凌风爬在板栗树上往下大枝大枝地折了往下扔板栗的时候,陈墨还只有资格蹲在地上拿砖头一颗颗砸开板栗取肉吃。

她几乎有些谄媚地开口,“老大。”

凌风微咪了眼,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陈墨的崇拜。

刘鹏程是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正常的,他拿了菜单对站在一旁的小妹说,“点菜,炒个青蛙,有油渣没?拿油渣烧个辣椒,再来个紫菜蛋汤。”又问凌风,“你那桌都上菜了,你到底在哪边吃啊?要不要再点个菜?”

凌风头也不抬地对着他那桌喊,“你们吃你们的。”一边说,“你会不会点菜,都没有下饭的菜,小妹,再炒个辣子鸡。”

陈墨在她生命中的前十七年基本上没拿过钞票,付帐的时候她正准备喊小妹过来尝尝做买单老板的味道,凌风伸手抢在她前面数出一张绿色的大票子,转过脸,他微笑了伸出一个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是你老大咧,再说,就算我不在,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妹子来付帐。”

陈墨几乎是看陈百强现场演唱会一样看着他的动作,超级偶像的登场,那样光彩夺目。又听凌风问刘鹏程说,“你还打球不?”一边掏出烟来,散了支烟给刘鹏程。

刘鹏程笑了摇头,凌风转而自已点了。刘鹏程才说,“当然打了,还要打个够,高三时被我爸管惨了。”

陈墨心下又说了一个“惨”字,她爬上窜下是一流的,体育却只能够上及格二字。知道篮球里有个叫“三分球”的还是靠高二时狂迷的灌篮高手中的一众帅哥,这又活生生地少了一个共同话题啊。就在这当儿,已经听到刘鹏程说结束语,“你们系的小师妹,罩着点儿啊。”

凌风伸手拍拍陈墨的脑袋,痞痞地笑,“小师妹,来跟大哥说说,你想要升官发财还是要帅哥如云?”

陈墨眼中冒出无数的星星来,头点得象小鸡啄米一般,抢了说,“要,要,我全部都要。”

刘鹏程在一旁卟哧笑了出来,“算了吧,她这辈子也不会有升官发财的命,劳驾你管住她期末不要补考就谢天谢地了。”

早来才几天?就拽成这二五八样。何况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陈墨心头突然泛起了一点点酸苦,她昂着头如一只捍卫自已领地的公鸡一般,咬了牙重复“升官发财和帅哥,一样都不能少。”

凌风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这两个后辈新进,呵呵地笑了起来。

陈墨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班导师是个刚刚硕士毕业的帅哥,牛仔裤白衬衣,看上去比班上男生大不了几岁,笑得很是阳光灿烂。开口第一句就是“进了大学,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陈墨生平第一次从做老师的嘴里听到这样富有诱惑力的话,她立即铭记在心,并且贯彻到底。

晚上,导师和系里的干部浩浩荡荡到女生宿舍来慰问新生,新生的第一晚,寝室里最流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写信,看到有这么多人进来,大家忙撮起信纸往桌子里塞,又忙起身让座倒水。凌风笑了说,“别理他们,都是假公济私来看美女的。”一句话说得房里的空气松动了许多。这时候导师等人已经接过了话题,凌风不再说话,懒洋洋靠着寝室门口,半眯了眼睛,口里嚼着不知谁递给他的绿箭。

走廊上传来一阵足音。凌风探头看了一下,轻笑了一声,“靠,性英们全来了!”陈墨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忙倒了一杯开水赶上来凑热闹,“你仇家?”凌风面上有一丝不屑的微笑,“哪里哪里,你嫂子的仰慕者呢。”彼时校风突变,大学里对谈恋爱之类已经管得很松了。陈墨愣了一下欢喜道,“你找好女朋友了?带给我看看啊。”凌风笑了说,“这个容易,对了,你不是说要看帅哥?哥给你推荐一个。”

陈墨还没反映过来,凌风已经出声了,“现在还不是春天啊,怎么猫一群群地发春了?”

那支队伍闻言有片刻的停顿。

然后里队伍里某个人哈哈一笑,“彼此彼此,看到你我也正这样想呢。”楼道的灯素来是暗的,陈墨从亮处朝暗处看,眼睛瞪得铜锣大也没看清楚那群人的眼睛眉毛。凌风小耳附在陈墨耳边指点,“看仔细啰,本校第一帅哥,错过今天下回就不知哪天才看得到了。”声音细细地钻进耳朵,就好象有人拿了一根细草在她耳朵里搅动一样,陈墨不觉笑出声来,她堵住耳朵往后躲,屋子里陈墨班导师开起了凌风的玩笑,“人家刚进校门的女生,凌风你也要注意影响啊。”凌风却不怕他,头也不回朗声笑道,“真的冤枉,这是我小妹妹,杨老师还要请你多关照点。”

另外一个男生已经笑着开口,“这个妹妹面子大啊,凌风这还是第一次求人卖他面子呢。”门口这两个人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房内,俱未留意门外有一个人微微停了一下脚步。

好容易这些人看时间不早,起身往下一间寝室去了,陈墨拿出笔墨正准备把信写完。张婷婷已经嘻嘻地开口,“陈墨,这又是你的什么男朋友?一见钟情?不能自已?”

陈墨装模作样地叹气,“是啊是啊,可惜天下好男生太多,而我的手太少。”

众人哈哈地笑成一团,这个寝室的捣鬼本质开始逐步呈现。

寝室里八个小妞,全部来自五湖四海,八个不同的省份,想拉帮结派也做不到。陈墨搭着张婷婷的肩膀说着“我们是兄弟省份,好歹从古代就连在一起称呼的,怎么说也比她们强吧”聊胜于无啊。张婷婷白了她一眼,拍一下把她的手打开,“去去,没事把窗户擦擦,周末系里要搞检查的。”就象在哄一只苍蝇。

张婷婷肤色微黑,高鼻深目。红烧排骨类的标准两广美女,实际却是个土生土长的湖南妹子。偏偏寝室里真正的广东妹田佳蓉却是小巧玲珑,大眼睛的粉蒸肉美女。高大得象棵白桦,笑得阳光灿烂的是辽宁来的陈琳。其他几个人斯文一些,陈墨问清了名字籍贯还没来得及深入交流,第二天就有个笑咪咪的女孩子来敲她们寝室的门找她。原来就是凌风的女朋友徐小娅,陈墨一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就喜欢上了她,那是一个极明艳爽快的女孩子,高挑亮丽,怪不得好些男生在明知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要举着红旗高唱“冒着敌人的奶火前进,前进,前进进”了。说话也火辣辣的爽利,很是对陈墨的味口。不过一个小时两人便约了逛街。她问陈墨,“凌风又许了你升官发财帅哥?”这时候两个人正一起在校门口拐角的小吃摊上吃馄饨,陈墨专心地吹着热汤,鼓了腮帮子点点头。徐小娅吃吃地笑,“我告诉你真相,我就是被这家伙这几句话骗到的,在凌风那家伙嘴里,升官无非寝室长,发财就是一个月六块五的补助,帅哥专指他们篮球队里找不到女朋友的难兄难弟,长得全象三井寿。”

陈墨一口热汤“噗”地喷了出来,幸好对面无人,可是她自己穿着的一条浅色的裙子就此报销。

第 7 章

经此教训,陈墨一脑子不劳而获的想法彻底破灭,开始了无所事事的大学生活,上课点点卯,下课后才是正经日子,时不时跟了凌风蹭一顿饭吃。吃饭的时候,看着满桌的三井寿,再和徐小娅交换一下眼色,由不得捂了嘴巴偷笑起来。

岁月如流水,不久之后的某个晚上,月明星稀,空气里飘着桂花的香味,这样浪漫的季节,可是陈墨却趴在桌上郁闷。她带来的生活费已经用光了,不论她打电话甜言蜜语给妈妈灌了多少米汤,妈妈坚持了一句话,“不给!”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她的枕头下还剩下一十八块钱餐票。区区一十八块,按照每天五块钱的伙食标准还能坚持3天。张婷婷来拖她去学校舞会见识见识,陈墨唉声叹气道,“什么人闲桂花落,只有人穷了才有闲心看桂花落下来才是真的。”

张婷婷笑了道,“呀,大不了我借钱给你嘛,什么关系。”陈墨还是懒洋洋的趴在桌上自言自语,“人穷桂花落,你的钱是要还的……”陈墨突然跳起来了,“对了,明天去摘桂花去。”

她这才发现张婷婷的穿着打扮还不是一般的婷婷玉立,她哇了一声,“你春心动了?穿得这样风骚?”张婷婷脸上微微一红,“个个礼拜都听她们说去跳舞,咱们也去见识见识?”陈墨撇了嘴鄙夷,“我才不要去咧,食堂收拾收拾两条凳子摆摆就叫舞厅了。女孩子一排排坐在凳子上,说得好听叫矜持,说得不好听就象菜一样等人来打。”张婷婷白了她一眼,“死相,就是做菜被别人打,你也乖乖陪我去一趟。”说着就来拖她。陈墨忙谄笑着说,“当然,我以上这段话只是对我这种壁花而言的,象你这样的美人,不去去秀秀那是太可惜了。”

张婷婷一进舞厅,顿时也有了破灭的感觉。实在是简陋,灯光是灰的,音响有点变调,靠墙的长凳子上排排坐了女孩子,她们两个人尚未坐稳,就有男生过来邀请张婷婷。陈墨打量了周围很诧异地叹着气,“怎么男生的视力这么好哩?我1.5的眼睛进来还没分清东南西北呢。”她是真的佩服这个男生,一堆恐龙壁花之中一口就叼住了一只凤凰。

陈墨坐得百无聊赖,呵欠连天。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一个男生,伸出手邀向她。陈墨愣了一愣,忙忙地摆手,“谢谢,我不会。”

那个男生却坚持了伸手对着她。陈墨又愣了一下,赔了笑脸道,“我真的不会跳,你找别人吧。”兄弟拜托,您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坚持不要用在我身上行不?小的无福消受啊。

张婷婷跳完二支舞在舞伴的护送下回来了,气息仍有些急促。看到就是陈墨偏了头左顾右盼,在她的面前直挺挺地戳了一个男生这样一副诡异情形。旁边很有些人看到了且在悄声议论,陈墨看见她如见了救命稻草,忙扯了她过来,对那个男生说,“这位同学,我真的只是在等我同学,真的,我们这就走了。”也不管张婷婷的舞伴看着她的眼神犹如杀父仇人一般,朋友这个时候还不利用就是资源浪费了。口里说着,已经扯了张婷婷向外奔了出去。

两个人一跑就跑到小粗场,张婷婷低头喘了气笑,“这男的高高大大,长得又不算猥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节粗起来?”陈墨闻言抬起头来,在空气里深深吸取了一口性华,“还不叫猥亵?做男人至要紧要有风度,拿得起放得下,那有这样死缠烂打的?下次再别叫我陪你来这种地方,算我求你。”

张婷婷跳起来啪一声打在她的头上,“我叫你剽窃亦舒!”

第二天,陈墨很难得地早早起床,背起包雄纠纠气昂昂地去隔壁某大学摘桂花。

虽然大家都说两个学校是隔壁邻居,可是以中国人日常的邻居标准来看,这个邻居他还真的不算近。陈墨走了近二十分钟走出校门,又坐了十多二十来分钟的车,这才到了目的地。

作为一项不成文的特权,女生自来进男生寝室直如入无人之境,但陈墨却没有用到这项特权,她老老实实地跟门房的大叔汇报过后,听大叔中气十足地对着传呼器吼:109刘鹏程有人找。等的过程漫长而又痛苦,来来往往的男生免不了要好奇地打量她一番。不知道从身上扫下了多少眼珠子之后,有人才胡乱套了件毛衣,趿了球鞋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打了哈欠抱怨“谁这么没公德?好容易一个周末。”陈墨已经眉花眼笑,神采奕奕地跳到他的面前,“我,我,是我。”

刘鹏程实在没想着会蹦出来这样一个新鲜水嫩活力无限的女生,相形之下,自已象个半截入土的老头一样,反差也太大了。他唉了一声,“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陈墨厚颜无耻地说,“你都不去看我,我一个月没看到你了,想你了呗。”刘鹏程眉毛都不动,“这是实话,我们倒真的有一个月没见啦,第一个礼拜六,你在看四剧连播的镭射,第二个礼拜六,你和同学到市里逛街去了……”他停下来不再往下说,因为陈墨的表情已经象是在自已炒的菜里吃到了苍蝇一般。再逗下去只会这恼羞成怒的女人会拆了这栋宿舍楼去,为着自已及他人的安全,刘鹏程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我还没洗脸嗽口,你到我寝室去坐下,反正都被你吵醒了。”

陈墨皱了鼻子挑剔,“你们男生寝室的那个味道,闻过第一次的人一辈子不会想闻第二次。”口里说着脚下也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往里走,反正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人光膀子横行,她怕什么。

还在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抱怨,“老六这家伙简直就是公害,妈的,俺就没哪个礼拜六睡过一个懒觉!”陈墨先是卟哧一笑,回头想想这话里涵盖的内容之丰富,酸水骨碌碌地往上翻,她恨恨地瞄住前面的那个男生,在心里计算着可以下脚的地方。

刘鹏程凑在门口喊了一句,“起床起床,有人来了。”然后陈墨听见里头乒乒乓乓一陈乱响,先前说话的那人气急败坏地叫,“三分钟,老六你过三分钟再进来。”

刘鹏程脸上挂了一点隐隐约约的笑,凭感觉,陈墨知道他的心情不坏。她兴致勃勃地想,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刘鹏程的爹好歹也算一方诸候,把他放在古代多少也能算个衙内,据说此人考起大学后所获得的红包数是惊人的腐败,油水比陈墨自然大大多了。

又过了一下子,里面有人如释重负地说,“好了,进来吧。”陈墨却突然有些害羞起来,拉拉刘鹏程的衣角说,“喂,我还是到外面等你吧。”却不想刘鹏程已经一个大步迈进去了,她脚下一踉跄,也一头栽了进去。

这间屋子在男生宿舍里是难得的整齐了,床上的被子也突击叠了一下。陈墨低眉顺眼地走进去,这屋子里除了刘鹏程外其他七个人的七双眼睛盯着她的时候显出来的专注和诡异,令她陷入了某种被希腊神话中一个名叫美杜莎的美女注视过的状态,更无暇对被子下面露出一角的疑似穿过的袜子之类的物体作进一步的分析。

刘鹏程惜言如金地简单介绍了一把: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小七,小八、陈墨,就拿了口杯毛巾等去洗漱去了。陈墨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很无辜地看着他们寝室的老大,小心翼翼地开口,“呃,大师兄,我不是妖怪吧?”

房里顿时倒下一片,老大终于悠悠地开口,“果然是老六带回来的人,和老六一样的变态!”

刘鹏程洗漱回来,寝室里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谈话圈,陈墨和老三、小七在热火朝天地交流雷电,其他几个人听得如痴如醉,居然没人注意到他进门。他不由地笑笑,这家伙,到哪里都不愁人气。

看到刘鹏程回来,其他人都借口吃早餐,相继溜了出去。刘鹏程走到陈墨跟前,“好啦,现在可以说了,你来做什么的?”

陈墨眼珠子转了转,小声的吃吃地开口,“呃,你身上有没有钱?江湖救急。”她心里正在称赞红楼梦里刘姥姥一进荣国府里的四个字“含羞带愧”,真是经典啊,陈墨话还没说完,头已经快低到膝盖上了。

刘鹏程愣了一下,问道,“你不会说这个学期的生活费就用完了吧?”

陈墨急急地分辩,“哪有一个学期,我妈就给了我三个月的生活费900块钱。”刘鹏程并不为所动,“然后呢?”他的身高给了陈墨很大的一股压迫感,陈墨声音越发的低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用完的,反正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刘鹏程不再说话,转身去开自已的抽屉,一边吩咐,“你给我把床上被子铺好。”陈墨气极,可是古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当她看到刘鹏程抽屉的某个本子里夹的一把大钞的时候,她的眼睛越来越有撑破眼眶的架势。二话不说,转过身愉悦地叠起被子来了。不愧是军训时受过教官虐待的,不多时,一床被子叠得如豆腐块不说,床单平得象是刚烫过的,连同枕头旁散落的书都被她整整齐齐地垒成一垛。

陈墨左顾右盼再也挑不出毛病了,这才带了邀功的表情回头看向刘鹏程,这一回头,她眼睛里的光就黯下来了,刘鹏程手里就拿了100块钱。一边给她一边说,“用完了要就象今天这样到我这来拿,要不就乖乖在寝室里等我送过去。再乱花钱的话,一个子儿也别想再从我这里拿。”

陈墨很想有节气地一把抢过钱撕成二半扔到他嚣张的怎么看怎么象小人得志的脸上去,可是一张这么鲜艳可爱的大钞就在眼前晃动,她身不由已地伸出手接钱,外带急切地点头应声。

门外传来了一个抽气的声音。陈墨闻声看去,门外头一个水滴一样清纯的女生正瞪了眼睛看着陈墨和那张钞票,看着陈墨的时候是那样的的忿怒,转过头看刘鹏程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怜惜,倒好象陈墨是什么吸血鬼一般,陈墨心里这个纳闷,这位姐姐,我用刘鹏程的钱连他带他爹娘也不会说个不字,你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来得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

第 8 章

陈墨一把把钱揣进怀里,跃跃欲试地准备开口点拨一下这位女同学为人处事的道理,刘鹏程警告的眼光扫过她,和颜悦色地对了这位女同学开口,“冯佳颜,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生马上如即将枯死的禾苗遇到了甘露,寒窗十年中了状元一般,笑靥顿时象花一般绽放,她温温柔柔地开口,“我们班女生有几个体育选修了篮球,但是练了好久,水平还是不行,现在我们已经在篮球场占了位置,大家要我来请你过去指点一下。”

陈墨吐了舌头赞叹,人才啊,明知自已不会打还要选修篮球,拿学分做筹码来赌一个男生的注目,这是什么样的性神?分明是新时代自我牺牲的愚公嘛。

刘鹏程笑了说,“今天不行。你们去找齐弘志好不好?不然这样吧,下次上体育课,我跟黄老师说说,组织你们女生多练练篮球。”他转头问陈墨,“你体育选修的什么?”就这样打发了,不太好吧?陈墨扬起一边眉毛询问,刘鹏程回以气定神闲的无辜表情,你以为有什么热闹看是吧?陈墨撇嘴以示无趣,老老实实地回答,“乒乓球啊,打乒乓球最保险的啊。”眉来眼去间,门外静悄悄的,小美人已经是来如流水矣去如风,不知何处来矣何所终了。

陈墨笑咪咪地抓住刘鹏程的手摇了两下,“好小子,果然没有重色轻友啊。”刘鹏程似是无意地反问“谁色谁友呢?”陈墨先是怀疑自已没有听清,等反应过来自已居然被这家伙调了一把胃口的时候,刘鹏程已经若无其事地在陈墨头上敲了一记,“眼睛溜什么溜?男生寝室,非礼勿视。陪我吃早餐去!”

结果是冤家路窄,两个人一起去吃据说是学校里最好吃的粉的时候,人山人海,黑鸦鸦的只看得见人头的小卖部里,刘鹏程在里面排队,陈墨好容易找到一个空出来的桌子,刚刚坐下,哗啦啦就落下了一片乌鸦。

这群乌鸦们环肥燕瘦,各有特色,包括刚才见过的还有些眼熟的一只。陈墨再不明白就该是猪了,不久就听到有人问话,“喂,你哪个大学的啊?”对比一下刘鹏程寝室里的那群,这个学校的男女生素质可相差太多了,陈墨从没见过管人闲事管得这样理直气壮的,她并不打算纵容别人的坏习惯,于是她低了头从包里拿出餐巾纸擦筷子。

双簧双簧,没人接口就难免冷场。周围的女生脸上已经露出不忿的意思来了,有人还想开口,遥遥地看到刘鹏程出来,忙闭了嘴做淑女状。而刘鹏程端了粉出来在陈墨面前放下碗,目光从身边这群路人甲乙丙丁身上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头也不抬地进去端他自已那碗粉去了。眼看着这几个女生面色桃红柳绿乌黑的那一个变幻过程,陈墨心里直乐得哈哈哈数声大笑,这才叫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心里这个叫爽快。

刘鹏程端了粉在她旁边坐下,一边说,“怎么还不吃?粉炸了就不好吃了。”这才看见同张大桌子上几位芳邻,忙点了头打招呼。芳邻们却不打算放过他,七嘴八舌地暧昧地笑,“女朋友?”

刘鹏程本意并没有打算承认或是否认,埋下头就要开动,而女生斗狠,输赢往往就在这一句话上。陈墨借了挪动位子的机会,伸手飞快地在他大腿上狠掐了一记,刘鹏程吃痛抬头,这才发现周围围的一圈热切地等着他否认这句话的眼睛。成败在此一举,陈墨脑袋埋在粉碗里,耳朵却竖得高高的雷达一样接收着现场任何一点信号。刘鹏程于是笑了笑,很愉悦的笑容。他嘴巴里一口的粉,含糊了点头道,“嗯嗯。”路人甲乙丙丁花容再为之一惨淡,相继退场。

陈墨满怀欢喜地看着刘鹏程吃饭,看得刘鹏程毛骨悚然,感觉自己就是一道即将端上陈墨的桌子的美味佳肴一般,再好吃的粉也不敢吃了。他匆匆放下筷子,伸出手在陈墨眼前晃晃,“傻了?”陈墨正了正脸色,只是眼睛仍然忍不住弯成了二弯月亮“你刚才说什么?”刘鹏程打了个哈哈,“我哪里说了什么?”陈墨眉花眼笑地淌口水,“我都听到了,你想改口可来不及了。”刘鹏程弯了食指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记,“有没有个女孩子样子?说这样的话都不脸红的?” 脸上居然也浮起了一点可疑的颜色。

陈墨接下来的小日子这一个叫腐败滋润,小钱儿花花,男朋友手儿牵牵,大家都得空的时候和徐小娅一起去篮球场看凌风和刘鹏程1v1,那两个人在场上龙争虎斗,这两个人在场边讨论流川枫和仙道哪个更帅,就这样足足吃了刘鹏程一个月,妈妈看她居然没有再打电话回去要钱,只怕她真的饿死在学校里,忙打了电话过来,听陈墨活蹦乱跳得意洋洋地笑,“我人品好啊,哪那么容易饿死?”妈妈冷笑了说,“是不是找鹏鹏要钱了?”姜是老的辣啊,一听这边陈墨不语,劈头给了她一顿臭骂又立马汇了钱过来,叮嘱了她马上还钱给刘鹏程,陈墨嘿嘿地笑了几声,翻身农奴把歌唱,这下她终于自由了。

虽然一想到要把到手的钱还给别人,陈墨心里就象是被剜了一块肉一样的痛,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说做人发小还可以赖吃赖喝的话,做别人的女朋友首先还是要讲究尊严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也只有悻悻然不情不愿拿起在手里还没捂热的钞票,往刘鹏程那里跑。

刘鹏程看了她一边还钱外带一脸不情不愿的扭曲表情,只是笑,“照你这用钱速度,今天给我了明天还是要来拿的,这钱你还是自已留着用吧,天气这么冷,有时间你帮我打条围巾才是真的。”陈墨听了这话,眉开眼笑顺理成章地把在自已手里沤得滚烫的几张钞票收到衣服口袋里,抬头却看到他床上靠里面墙上挂了一把吉它。

陈墨指了墙上欢呼了一声,刘鹏程微笑,取下吉它来,陈墨伸出手轻轻地在吉它上碰了几下,听到一串声音从自已手下发出来,忙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吉它?教我好不好?”

刘鹏程从她手上接过吉它,“听说现在女生追男生,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陈墨脸飞也似地红了,低声啐道,“死相,不学就不学,什么了不起的?咦,慢点,很多人要你教的么?你到底教了几个?”

刘鹏程也不说话,稍稍调了一下音,径直唱起歌来,声音不是不磁

的,“怎么会遇见你,我的灰姑娘……你并不美丽,其实你平凡无奇……我的灰姑娘。”

这一首郑钧的灰姑娘,在校园里相当红火。虽然歌词十分不对陈墨的胃口,但是此刻,她也不过象一样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脸上无比的幸福和快乐。

天气越来越冷,寝室里的人再也没有比现在更齐全的了,就算是最勤奋的李玉也扛不住晚上教学楼前的穿堂寒风,窝在寝室里看书,陈琳在给她在辽宁的男朋友打围巾,田佳蓉躲在被子里抱怨这冷天气,其他的几个人围了桌子在打拖拉机。陈墨属于刚刚学会牌瘾特大而水平又特差的那一种,和她对家的人往往可以这样总结,“第一轮我们没有赢,第二轮她们没有输,第三轮我们想和可她们不让。”这天是张婷婷和她打对家,只打得七窃生烟。旁观的夏召文也在撺撵陈墨下台,偏偏陈墨打定主意千辛万苦也要把牌学会学好,一任旁人使尽了软的硬的办法,她的人和凳子仿佛粘在一起上哪里肯离开?一边口里还嘀咕,“我饿了,谁去六食堂那边小卖部买笼包子来吃就好了。”六食堂旁边的小卖部里以一种辣椒馅包子成名,是冬天里活血生肌、居家旅游、男生向中意的小妹妹献殷勤的必备品。寝室里众人想到那辣椒包的好处,口水顿作倾盆雨。只是想想外间接连几天乌沉沉雨夹雪的天空,望之而生畏。陈琳嘿嘿地笑道,“好吧,大家举手表决,我提议派陈墨去买包子。”陈琳年龄虽不是最大,平日里

格稳重温和,乐于助人,无形之中早就成了本寝室的霍梅尼,登高一呼,不说百人,起码有七个人响应。于是陈墨哆嗦着垂死挣扎了一句,“姐姐,外面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你不能就为了昨天早上我没有帮你跑粗就这样陷害我啊。”话犹未完,已经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推了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陈墨大叫了一声,“我身上没钱啊!这们这群土匪。”门又迅速地岔开一条缝,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塞了一把零钞到陈墨手里,嘻嘻地在里面笑,“快去快回啊!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陈墨转了眼睛到传达室,怎么着也得再陷害一个,她按下本寝室的房号,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对传呼器一顿狂叫,“张婷婷!把我的伞和围巾拿出来!外面下大雪了!”这一句话叫完,也不管寝室里乌烟涨气多少人在骂她,一把合上开关。果然过不多久,就有一个骂骂咧咧的女生小跑了出来。

陈墨yīn谋得逞地嘿嘿的笑,冲出去一把抱住田佳蓉的肩膀,“蓉儿,你为了我舍得下床了?还是你对我最好啊。”

田佳蓉翻了白眼,用白话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想必不是好话,陈墨反正也听不懂。二个人合撑了一把伞朝遥远的六食堂走过去,路上基本上都没有人了,天上果如陈墨所言开始飘起雪花来,两人一直走到图书馆拐角处路灯下才发现四周已经白了一小半,平日里路灯昏黄的光在这白底子的反衬下,显得分外的明亮。

田佳蓉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下雪呢。”陈墨也有些诧异,“别说你,我也很久没有看过这样大的雪了。”两个人的袖子上、身上、帽子的毛领上都坠了雪花。陈墨看看田佳蓉,“不如,我们看看雪到底有多大?”

田佳蓉的脸上有些兴奋的红色,她点了头说好。“一、二、三”陈墨刷地收起伞,两人几乎是同时抬头,那一霎间,扑天盖地落下来的雪花似乎将两个人淹没了。

两人又几乎是同时闭上了眼睛,陈墨伸出手,一片、两片,轻盈的没有半点分量,只有入手时的那一点冷浸才能知道手里又落下了一片雪花。这样的美丽,陈墨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一次下大雪,刘鹏程身上只穿了毛衣就窜上来敲她家的门,“下雪了!下雪了!陈墨你快起来啊!”李阿姨拿了棉衣在后面追着喊,“小祖宗,你先站住穿上衣服啊!”心里一甜,忍不住睁开眼睛,把手伸到嘴前,用力地朝着旁边仍处于震撼中的田佳蓉脸上吹去。

田佳蓉一声尖叫,睁开眼看到陈墨诡异的笑脸,从旁边的女贞树上撮了一小堆雪就向陈墨扔去,陈墨正等着这一刻,一扭身躲开已经团了一个不小的雪球在手里,亮出来朝着田佳蓉嘿嘿的笑,“我可是自卫哦!”

田佳蓉又是一声尖叫,拨脚跑开,不料这几日连日的冷冻,有些路面已经结了冰,她穿的又是一双毛茸茸的靴子,脚底一滑,一头撞了出去。

陈墨眼看自已闯祸,脸上也变了颜色,忙冲过去拉她,哪里赶得上田佳蓉冲出去的速度,眼看着这家伙就要和拐角的女贞树丛亲密拥抱,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已经煞出一人,挡在田佳蓉前面,给她做了一张天然的垫子。

陈墨的心这才扑通扑通归了位,她忙忙地走过去,却看见田佳蓉脸上除了惊魂未定之外,似乎多了一点其他的内容。

有名堂,陈墨的眼睛如摄影机一般,镜头拉近,拉近,再拉近。拉近到可以确定田佳蓉眼睛里是小鹿乱撞的迷离光茫后,镜后再向后撤,广角画面可以确定是英雄而非英雌救美。于是镜头再拉近一点,给这位英雄一个全镜。

陈墨倒吸了一口冷气,妖孽啊,男人漂亮成这样子不是妖孽是什么?她现在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被救的不是俺?!还有没有天理啊?!陈墨愤愤不平的心在看到那男生的痛苦面容后,心下计算了一下自已和田佳蓉的身高体重之差加诸于那位英雄身上要令他此刻的痛苦加多几成以及可能要支付的医疗费的时候终于平静了下来,而且更主要的是那位英雄面上的痛苦神色好象不是装出来的,这个就很恐怖了。

后面又走来一个男生,看到这场面忙上来扶起这英雄。陈墨叹了一口气,这下子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希望就已经完全破灭了,再不出场难道还等人过来拆她的骨头不成?

她一脸惊恐,跑过去扶起田佳蓉,小声问道,“你没事吧?”田佳蓉伸伸四肢,并不象受了什么外伤的样子。陈墨放下心来,用力在田佳蓉手上拧了一把,听田佳蓉“唉哟”了一声,马上顺势对英雄旁边的那位男生说,“这位同学,真是对不起,我叫杜鹃,经管系933班的,这是我的学生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学生证递过去,“我同学好象也受了伤,我现在要扶她回去看看,麻烦你送他到校医院去,有什么事日后请他只管来找我。”旁边田佳蓉的眼珠子已经掉出来了,好在撞了一下之后脑子比较迷糊,没顾得上当场揭穿她。陈墨满脸诚意遗憾悔不当初反省错误等等情绪地说完这几句后,几乎是用拖的把田佳蓉硬拽离了案发地。田佳蓉倒吸着冷气道,“你狠!连假学生证都准备了一套随身带着呢?”陈墨轻描淡写地挥挥头,“哪里啊,我今天早上在梯形教室捡的,本来准备明天给人家送去的,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俺送上这么一个帅哥那位师姐应该不会告我假冒伪劣。”

陈墨走得飞快,自然没有听到后面的一段对话,“文涛你行啊,要是撞了我这女生多半是捏个假名儿溜了。看看人家对你这负责到底的态度,杜鹃?好名字。”

受伤的英雄脸上露出的是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他扶着说话人站了起来,不知触到了哪里,呲牙“咝咝”地呼了一声痛,忍不住说,“她叫个鬼杜鹃,外贸941的陈墨,这臭丫头,咝,妈的我好象扭到骨头了。”

第 9 章

星期二晚上,陈墨正在给老同学写信,陈琳踩了一脚的泥水回来,她这些时候神出鬼没惯了,寝室里最近气氛有点怪怪的,陈墨并没有抬头,谁知那家伙进门就向她开火,“星期五晚上我们和联谊寝室搞活动,谁也不能缺席,陈墨,重点提醒你啊,星期五晚上。”“联谊?”陈墨怪叫了一声,“你指的是那种校园旷男怨女的变相相亲?”陈墨看陈琳无庸置疑地点着头,弯了手指一个个点着寝室里的人名问道,“我们寝室的人有需要用这种方式消化的么?张婷婷?谢慧?夏召文?还是你和孙大哥出了问题导致你想移情别恋?”陈琳呸了一声,放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别忘了田佳蓉。”

陈墨恍然大悟,田佳蓉自从那天晚上撞了那个男生之后,做事完全心不在马,颇有点似脑震荡后遗症的架势,上会计课拿着国际经济法的书,去水房打水回来时手里还拎着个空水瓶之类的事情,刚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还是问到陈墨,陈墨懒洋洋地说,“哦,蓉儿啊,目边之木,田下之心嘛。”又颇同情地感叹,“那样的帅哥,难怪啊。”已经被张婷婷抡起一本书一甩,书呼啸着砸在她头上,“***陈墨你居然知情不报!”陈墨粗起书欲扔回去,一看封面却是自已的书,她小心地抹平了书页,言简意赅地说,“那天晚上,蓉儿撞到一个男生。”

“是帅哥吧?”张婷婷一句话就点入画睛之笔。陈墨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已已经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了,而夏召文又来了句,“这话你根本不需要说,长得不漂亮的人陈墨什么时候正眼看过。”陈墨跳了起来,“喂,你怎么说话的,我们熟归熟不等于我不会告你诽谤,我有这么好色么?”

众人“切”了一声,并不理她。过了片刻,陈琳再笑,“话又说过来,能让陈墨这么感叹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帅了,陈墨你说来听听。”

这才是知已啊,陈墨转了眼睛,“我第一印象就是这人是妖孽,”众人又拖长了声音地“切”了一声,陈墨自顾自描述下去,“他的个子很高,眼睛很亮,鼻子……”她的声音越来越慢,众人正在等她说下去,却听陈墨迟疑了道,“咦,这个人我好象是认识的。”众人一齐晕倒,全天下的帅哥有哪个你不认识?

张婷婷沉思了问,“陈墨,照你的习惯,这样的新闻应该是不能放过夜的啊,怎么那天你没跟我们说?”

陈墨皱了眉,“不知道,反正我感觉那种人和我们不一样的,不过那人长得……”她停了停,在脑海里搜索了形容词,“真的是绝色。”

张婷婷笑了唾骂,“你家那打篮球的好象也能算个绝色吧?”陈墨难得的正经,“亦舒说过,绝色也分三种:绝色的绝色,一般的绝色和可以容忍的绝色,我家刘鹏程长得是不错,可顶多也还只能算可以容忍的绝色罢了,但是那人……啧啧,真是令人垂涎啊……”

陈琳不愧为该寝室的大姐大,气定神闲地打断她的花痴,“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上次凌风不是要带你看本校第一帅哥?这男生被你说成这样,我看离本校第一也差不了多远了,你问问凌风去。”

隔了二天,陈墨下午没课,被凌风两口子拖了去吃重庆火锅,她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老大,你上次说的什么本校第一帅哥,到底是什么人啊?”

凌风还没有开口,徐小娅掩了嘴吃吃地笑,“难得,这本校第一帅哥除了我们家凌风,还能有谁?难道是说电子工程的文涛了?怎么?你又闯了什么祸?”凌风跳起来就去捂她的嘴,两个人打情骂俏地还说了些什么,陈墨已经无暇顾及,因为她听到某个名字的那一刻,脑袋里 “轰”的一声,小宇宙已经暴发了,文涛?再记起救人那帅哥的长象,果然和记忆中有几分相近,人品啊人品,这回丢脸丢得大了,一面还在心理做万一的建设准备,文涛这个名字应该还是算比较普及的吧,中国十亿人里面有十个八个叫这名字的也不稀奇哈,总不能先自乱阵脚的不是,又开口问“这个文涛哪一级的?”

张枫亚想都不想回答,“93级的啊。”陈墨刚拍拍xiōng口以示安慰,又听到一句叫她吐血的话,“人家是神童,跳级考来的,很厉害哦,一进就进了校学生会。”本校虽然是一个二流学校,但是电子工程这个专业却提前迈入了共产主义小康生活,是本校的拳头专业。该专业的招生分数紧随清华北大的档次,撑起了本校的一片蓝天白云,可谓性英中的性英。而陈墨所在的外贸,却只能说是鸡肋中的鸡肋。相形之下,陈墨不由服气,果然说牛牵到北京也还是牛,同理牛人到了北京也还是牛人啊!

陈墨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陈墨一贯是个好同志,把生的希望留给了陈琳,把丢人的糗事咽进了自已的腹中。不过陈琳听陈墨说了文涛该人该事之后,脸色也不是很轻松的样子,接下来她顶风冒雪早出晚归的过了这么久一段时间,陈墨几乎已经已经把这件事忘了,谁知寝室长大人跑进来又玩出什么联谊的花招出来了。

陈墨来了兴趣,摩拳擦掌地笑,“对方的男生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帮忙拉拉皮条?”陈琳面上有几分不屑,“男生7舍306房,不过你只管带嘴巴来吃喝就行了,其他的指望你也指望不上。”

陈墨无奈,换了一张纸给刘鹏程写信,“礼拜五晚上不要来了,我要去联谊。”

联谊是在陈墨极陌生的一家店子开始的。因为刘鹏程高二时曾经在陈墨学校集训过一段时间,对陈墨学校周边小饭店的了解就象了解他自已的眼珠子一样,陈墨对它们的印象也全部照样拷贝过来了,刘鹏程曾经指了那家店慎重嘱咐陈墨,“这店子纯属宰猪,你可不要来凑热闹。”想来菜的滋味肯定不会好,陈墨的兴趣甚是不高,死乞白赖被张婷婷一路拖死猪一样拖着走过去,店子门口守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看着陈琳黑黑的晚娘面孔,陈墨附在张婷婷耳边说,“你看你看,陈琳象不象专业拉皮条的?”

两个人笑得东倒西歪毫无形象地往寝室长面前一站,只听得陈琳皱了眉毛开口,“怎么这么晚才来?”旁边那个还算对得起观众的男生忙笑了说,“没事没事,我们寝室老五老八也还没来呢。”

陈墨是个没事也要生非的,一听这话哪里忍得住,嘻嘻地冷笑了道,“唉呀,居然还有要女生等的男生?难怪要联谊了。”

话音未落,冷不防后面几乎同步传来嘻嘻的笑声,“好说好说,女孩子走在前面,我们怎么着也应该护护花呀。”一听就知道是个顽主。陈墨嘿咻一下恢复了战斗力,眉花眼笑地回过头去。

这回头一笑百媚生的经典姿态却被一口口水呛到,陈墨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嗬嗬发出的的全是单纯的音符。张婷婷顾不上有美在旁,伸了手在她背上给她顺了好久的气,陈墨这才剧烈地咳了起来。

说话的男生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笑咪咪地说,“呀,这不是杜鹃妹妹嘛?怎么到了外贸系来了。”

“靠!”陈墨心里把这男生三代以内亲属全都问候了一遍,面上仍皮笑肉不笑地打混混,“哪里,哪里,我这人从来大众脸,这位同学的妹妹太多了以至于记错了也是有的。”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旁边并未出声的正主儿,那人牛仔裤之下,耐克鞋之上的脚髁处,还裹了一层绷带之类的物体,把袜沿上的一弯新月撑得鼓鼓的,妈的,袜子都是耐克,还真钱多了撑的角儿。

张婷婷平里里对自已容貌是颇有些自负的,此时也低下头在陈墨耳边小声喃喃,“陈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个人走到陈墨面前,目光灼灼,并不打算打个哈哈就此别过相忘于江湖的模样,你要说陈墨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据说公安破案时有一个步骤叫“现场指认”,正是靠让犯罪分子回忆其作案过程以摧毁其心理防线。再说陈墨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人的牛脾气的,更重要的是这店子里头还有一位病人等了这剂解药进去相救,在这里搞拧了的话陈琳只怕会逼自已一死以谢天下。于是陈墨当先签下降书“对不起,那天谢谢你救了我同学。”

那人唇边似有一丝笑意,“我叫文涛,电子工程931的学生,住在男生7舍306寝室。”陈墨不明其意,“呃?我们是和男生7舍306室联谊的啊。”那人继续说下去,“我最近因为受伤,走路不方便,打开水打饭都是室友帮我做的。”一句话就停在这里。

陈墨又傻傻的“嗯”了一声,却没听见下文,而那个人已经走到店子里面去了,陈墨性神禁锢一松,脑神经开始运转,反省了这人说话的意思,不由暴怒起来,***居然想我给他做老妈子!

陈墨这一暴怒,脑袋里有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就滚滚而来了,不要小看陈墨一怒啊,虽不说流血漂杵伏尸百万,但是乌云普盖电闪雷鸣百里之内不见生物,威力只有更大。于是陈墨怒吼了一句,“站住!”一箭步冲上前,手巍颤颤地指了文涛的鼻子,“***文涛你还欠我三套古龙二套金庸一套无忧公主一套萍踪侠影半套蜀山剑侠传就一走了之,我看你长得帅没顾得上跟你算旧帐你还敢跟我起高腔!”

她借着一股激愤之意一句话不带停顿地说完,心下正在调整深呼吸以免再度挨呛。文涛脸上仍是公式化的笑,“嗯,然后呢?”然后?然后你就应该乖乖地让我们田佳蓉泡,一任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陈墨怔了一怔,想想这说法好象也不太妥当,那就换个说法吧,“那么,你对我同学就应该和气一点,摆出这种脸来给谁看?”陈墨说完这句话,看着这人同意地点头,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电子工程7舍306室的男生们,以往有过多次联谊的经验,但都是惨败而归,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而已方的文涛,显然就是最大的内贼。虽然这家伙每次笑咪咪地参加此类活动,都是最大限度地低着头,最努力地埋头吃饭,最惜言如金地不开口,但是最后回寝室挨打最多的还是他。但是这次显然不同,对方目标明确,放了一个水当当的姓田的小妹妹主攻文涛,其余那姓张的小妹妹,姓夏的小妹妹,姓陈的寝室长等等等等注意力都明显不在文涛身上,且长得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就是最普通的那个姓陈的小妹妹,也一边翻着菜盘一边在和小五斗嘴皮子。该室室长大乐,阳光啊,你终于照到俺们这阳光照不到的yīn影疙瘩角来了。

第 10 章

吃完饭室长提议去看电影,陈墨打着呵欠告辞,“我就不去了,我在图书馆借的书再不看就超期了。”嗯,这个妹妹走了好,提高对方整体素质啊,已方小五也懒洋洋地站起来,“室长,我送送陈墨哈。”这家伙走了更好,一张嘴皮子说死多少清纯的小妹妹,这不又少一个竞争对手。

陈墨也不拒绝,两人悠悠哉离开饭店,陈墨抱抱拳,“那个,那个贺同学是吧?我自个儿会走,不敢劳您驾。”

那位同学京城大少的劣根

顿时一览无疑,“哟,同学,你还真以为我送你呢,我只是不想去看那场傻呆呆的电影罢了。”

陈墨哈哈一声,“失敬失敬,原来是同道,那么,就此别过罢。”转过头却看见凌风混在一群人当中从学校出来正在横过马路。

陈墨欢呼一声,扑上前去,“凌风凌风,你们去哪里?我要跟你去混!”

凌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口香糖递给她,以哄小孩子的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要去艺校那边泡妞,你跟了只会坏事,没见你嫂子都跟没来?人家多识趣。没事的话,你晚上陪她胡闹去得了,多跟人学学。”

陈墨恨恨的,“满口里没一句真话!”看看队伍里果真没有一个女生,知道有不便处,老老实实地剥了一颗口香糖丢进口里,一边横冲马路一边叫嚣,“那你晚上要带二十串羊肉串给我宵夜!”

这句话也只是说说,她陈墨也不至于一个晚上的寂寞都挨不了。那么说来,今天晚上也只能呆在寝室里听电台看书了。陈墨觉得有些乏味,懒洋洋地走进学校大门。

平时喧闹得象个菜市场的寝室此时静谧得简直有些可怕,陈墨发现自已根本看不进什么书去,她拿出日记本草草地写了几笔,想了想又换了一张信纸,“她们都和联谊寝室的人看电影去了,房里很静,我在给你写信。”信的对面是一个每个礼拜都看得见的人,能说些什么呢?陈墨咬咬笔杆,“今天看到文涛了,就是以前住常委楼的那个小孩子,没想到现在还能够见着老朋友,心里很高兴。”她想着信的对面那个人看着这封信时的表情,xiōng口暖洋洋的,想想又在信后面加了一句,“很想你了呢。”写完这句话,陈墨脸上有一点点发烧的感觉,真是不害臊呵,给男生写这样的东西。可是,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啊。陈墨跟空气里的那个并不存在的人分辩道,她心虚地吐吐舌头,飞快地把信封好,兴之所至,拿了钥匙出门寄信。

雪已经融了,校园里大马路上象被水洗过一般的干净。空气是冷的,天空中挂了几颗星星。陈墨呵了呵手,小跳着往离寝室最近的邮筒跑去,一边想着下个礼拜跟陈琳学着打条围巾吧。

陈墨后脑勺上是长了反骨的人,想也不会理会文涛那句威胁,可是有的人却将之当做了头一件大事,此之佳肴,彼之毒药。所以当坐在床上正在和膨体线、炮针努力勾通的陈墨看到田佳蓉从外面拿回来一个空饭盆的时候,下巴都掉了下来。竖起眉毛问道,“田佳蓉,你还真的准备帮那家伙打饭啊?”田佳蓉脸上是圣母马利亚一般恬静的笑容,她轻声道,“可是真的是我们做错了先,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啊。”陈墨直觉就想跳过去翻田佳蓉的眼皮子看看,那个叽叽喳喳小鸟儿一般的田佳蓉到哪去了?真的跳过去的时候却换成了一副执子之手,情深款款的神情,“啊,幸好有你,不然我岂不是会带着这样罪孽下拨舌地狱?”

门人有人噗嗤笑了起来,拖长了声音说道,“我以为会从你口里听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陈墨没提防什么时候有男生混进来的,这一幕声色俱全的表演顿时停滞。

众所周知,凡是守女生寝室大门的阿姨大妈们,都是很恐怖的一种存在,目光比老鹰尖锐,嗅觉堪比鬣狗,速度赶超猎豹,总而言之,一般时间,男生想冲过这道防线,只能送之两字“休想。”所以这天早上没有课的陈墨这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小脚丫塞在拖鞋里的不能为外人见的家庭主妇模样就这样“啪”地被推到了聚光灯之下。而台下是一群衣冠楚楚的绅士陪了她千娇百媚的室友们,所谓“ladies and gentleman”,英语中常用于大型活动小型聚会的发言词的首句。

陈墨愣了一愣,已经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冲进自已的床幔之中,身后响起一串压抑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床幔子后悉悉索索如同老鼠打洞的声音终于停止了。陈墨从中钻了出来,因为实在是羞忿难当,这一番整理就格外费时间,首先是一双穿了绒毛卡通袜子的小脚丫伸出来试探着在床下摸索着鞋子,然后幔子里钻出一个脸蛋红红的小脑袋,左顾右盼发现男士们都还站在门外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果断地跳了出来弯下身去系鞋带。她身上是一件很厚的蓝色卡通图案的套头毛衣,头发松松地打成一根肥大的辫子搭在肩头,蓝白色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这时门口才传进来陈琳礼貌的“进来坐”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陈墨趁乱丢下一句,“我吃早餐去了。”已经从人群之中夺路而出。

陈墨心里这个叫郁闷,怎么着也想不通寝室里这群人怎么连这样大的事也没跟她通报一声,害得她如今有家难归,四处飘零。而且她出来的仓促,想进图书馆没带借阅证,想去采买点生活物资又没有带钱,这么冷的天,露天游荡肯定是不明智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女生三舍徐小娅的寝室门也紧闭着。陈墨四顾茫然,冒着冷风在外面又尽可能地多绕了几圈,手已经冻成冰棍了,这才怏怏地回宿舍去。

陈墨站在寝室门口,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祸不单行,欲哭无泪,面前的门是锁着的,而她,并没有带钥匙。

她不抱希望地敲了敲门,脚已经转向传达室方向。却听得“吱嘎”的一声,身后一个声音,“你吃个早餐怎么吃了那么久?”

陈墨心中一喜,也顾不上说话的是位男士了,忙窜了进去。先倒了一杯开水,握在手里取暖。这才抬起头打量四周环境。

敌方已方,大部队均已撤离,房里就只剩下三个人:田佳蓉、文涛,还有那位口才便捷的好象是姓贺的同学。似乎是看到了陈墨的疑问,田佳蓉开口,“你呀,前天陈琳就说了他们要过来玩,你只不听,这下出丑了吧?他们说出去溜冰,文涛脚不方便,刚好我们一起等你。”审时度势之后,陈墨讪讪地向文涛开口,“呃,那个文涛,你脚怎么样了?”

还没等文涛答话,那位贺同学已经笑嘻嘻地指了陈墨床上问,“帮男朋友打围巾呢?”

陈墨摇摇头,那位同学还以为她是害羞不敢承认,开始进行诱供,“别不好意思,我都看到了。”却是太小看了陈墨的脸皮厚度,只听她镇定自若地答道,“这么难看的怎么拿得出手?起码也等熟练了后再打条漂亮的给他。”

那位贺同学怔了一下,接着笑道,“陈墨你眼光不错,男朋友很优秀啊。”陈墨眉花眼笑地谦虚道,“哪里哪里。”他却说,“凌风那家伙大一当了你们系学生会干部,大二那年就被校学生会看中了,能力还是一等一的。如果不是他当时执意要找女朋友,早就进校学生会入党了。”

陈墨眼睛里骨碌碌往外翻着问号,怎么话又转到凌风头上来了?不过实在没想到嘻皮笑脸的大哥背后还有这样惊天动地的事迹,陈墨第一次听到,感觉还是很自豪的,于是她代表凌风也要谦虚几句,“那当然了,徐小娅这样的女孩子错过了一个不见得有下一个,可是当干部入党这玩意,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

贺同学的下巴也掉下来了,他努力说出了一句话,“你知道徐小娅你还和凌风在一起?!”

“我靠!”陈墨的眼睛也瞪得滚圆的,“我和凌风一起乱伦啊?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了好不好?照你这样讲,我和文涛的关系也不正常了?神经病!”原来这只猪居然把自已当成了第三者,难怪跟自已说话一直都是这样针锋相对且yīn阳怪气的。

田佳蓉忙做起了解释桥梁工作,“陈墨的男朋友叫刘鹏程,在隔壁某某大学就读,学工民建的。人家两个人青梅竹马,凌风是他们大哥来的,贺延平你搞错了。”

误会澄清了,天空晴朗了,陈墨气鼓鼓地等着那个对她纯洁的心灵造成重大伤害的家伙来道歉,谁知那个家伙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哦”了一声之后再无反应了。

陈墨心念一动,恍然大悟。幸灾乐祸地拍掌笑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那个追徐小娅的家伙。”贺延平并没有表示赞同或是反对,陈墨笑嘻嘻地说道,“你这家伙好自私!难道还盼着他们分手不成?他们分手,你就有机会了是不是?只是我就想不通,既然喜欢上一个人不希望她高高兴兴还千方百计盼着人家伤心,是不是太过卑鄙了?”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又泄私愤,又维护了大哥大嫂,说得很是痛快。田佳蓉接连给她发了几个眼神她都没有注意。

贺延平苦笑了站起身来,“我投降,你也说够了吧,这话够诛心的了。”他看了看文涛,“我们也该出发了,到北菀还有段路呢。”

贺延平笑脸后的那一点惨痛终于让陈墨闭上嘴,这个外表看上去浮滑游荡花花公子一样的人竟然情深如是,一霎间,陈墨突然有点羡慕起徐小娅来。

这四个人走在路上就有些尴尬了,贺延平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田佳蓉和文涛在后面慢慢地走着,陈墨本来脚程是挺快的,这一下却不敢冲上前去,可是落在后面又难免有作灯泡之嫌,她很抱歉地看了一眼田佳蓉,田佳蓉现在的善解人意体贴关怀已经浮到了某个高度了,她抿了嘴笑,“下次看你还敢这样说话不给人留余地?还是你陪文涛慢慢走好了。”一边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其实这样也不是陈墨想要的局面,文涛不说话。陈墨“呃”了一声,还是捡起了前面的那个问题,“文涛,你脚怎么样了?”

文涛终于笑了,以前看古文中有一个形容漂亮男人的笑容“一笑若百花之放”,拿这句话来形容文涛又失之yīn柔。文涛笑起来象什么呢?就象初夏清晨那一缕洒向大地的阳光,面颊上现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来,“没事,就是扭着了,我求校医院的医生帮忙打了个绷带,不然怎么逃得过早上查跑粗的那帮孙子的眼睛?”

陈墨退后一步,心中充斥着一种奇怪而陌生的感觉,她认识的那个文涛高傲冷漠,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又想了想,一个男人从少年到青年时代的改变很有可能是颠覆

的,武侠小说里从菜鸟到高手的转变往往只要一夜,而他们毕竟有六年没见过面了,谁知道面前这具熟悉的躯壳中装进了怎样的灵魂。

陈墨还想进一步礼貌

地询问比如“你爷爷插插现在身体还好么?”之类的问题,文涛已经先开口,“另外,麻烦你一个事。”陈墨下意识“嗯”了一声,却听文涛说道,“麻烦你们就不要再想着什么撮合那丫头和我了,这样的事还是顺其自然一点好,太过粗心反而可能以后大家难堪。”

他很客气的以请求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嘴边还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但是陈墨马上感受到了这句话里的威胁和讽意。大二的男生,别人或许还在电子游戏厅里只争朝夕,而他就已经练就了这样深的城府,陈墨他乡逢故知的喜悦连同记忆里那个影子如同一张薄纸,“哗”地被一撕两半。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半步左右的距离,微笑着点头道,“知道了,这种事本来就勉强不来的。”这下她可以肯定为什么撞到文涛的那次她没有认出他来,她的预感并没有错,因为这个人的气质内涵已经完全不同了。

有一点点冷场,陈墨已经明智地放弃和他讨论一切与童年有关的话题,她敷衍的恭维,“你成绩一直那么好,怎么没考北大清华跑俺们这疙瘩里来了?”文涛微微一停顿,“哦,我爸以前这里毕业的,他已经帮我跟那边学校联系了出国的事,这边读完了就……”话没说完就被陈墨打断了,“咦,那群家伙溜完冰了。”声音越来越小,他定睛看时,陈墨已经跑过去哈哈地和那群女生嘲笑成一团。文涛的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是他马上恢复了笑容了向人群中走过去。

番外1 文涛

填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填上了某某大学,一个二流的学校。

爸爸妈妈都没有说什么,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已经12岁了,隔阂肯定是存在的。而且他们受的美式教育,讲究的是尊重体贴,说话时动辄一个“请”字,虽然客气,但难免削弱父母的权威。其实我觉得,爸爸对小孩子讲得最好听的一句话应该是那句“你给我滚下来!”象半天里打下的雷,要气势有气势,要威慑力有威慑力,比那些个大道理强到哪里去了,顽劣如陈墨,听到这句话还不是乖乖地滚下来了?

陈墨曾经面带不屑地评价我的生活“苍白高贵”,呵,她是那样尖锐而敏感的一个小东西,一句话毫不留情地揭开我的底细,我没有父母管教,走到哪里都是爷爷***生活秘书陪着。不能象院子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做小桔灯、堆雪人、挖蚯蚓养蜗牛,在大雨里拿着伞打架。我不会爬树,不会分辩有毒没毒的蘑菇,也分不清路边哪种野果是甜滋滋的,而哪种野果又是不能吃的。有一年的秋夜,我也尝试着做了一个小桔灯,我的手很巧,小桔灯也很漂亮,一切都很好,只是没有我看到的那群小朋友前呼后拥地围在小桔灯周围,提着它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自豪感。

于是,我开始读书,把头埋进书堆里以填补我心中大片的空白。

爷爷一生经历坎坷,富家子弟出身,从家里造反到投奔延安,打过仗,受过伤,再南下,打成右派坐过喷气式,又复用,再退下。经历了这么多,很多坚持都渐渐消磨了,不改的兴趣唯有读书,家里一楼长长的落地窗户的走廊一侧全是书柜,我曾近抱着一本书坐在书柜旁边的矮几上看,看着阳光穿过窗帘投射在书上的影子一寸寸涨上来,又落下去,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八八年底,爸爸妈妈回国了,乍闻这个消息,我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饥渴,它们急需要爸爸妈妈第一时间的拥抱。但是爸爸妈妈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我接到他们身边去,一则他们刚刚安定下来开创事业,二则他们也不愿中断我的学业,北京的读书质量一直是很低的。他们考虑得很多很多,唯独没有征询过我的意见,受的美国教育再多,骨子里毕竟还是中国人。

又过了一年,爷爷插插都退下来了,爸爸妈妈这才决定把我们全接过去。可是,就隔了这一年,这些东西于我,已经都无所谓了。

爸爸和我长谈了一次,成人式的长谈,“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学工的人,条理

是很强的,这些年来,我读的书越多,心中疑惑也越多,听了爸爸的话,很多东西豁然开朗。人生于我,首先是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而能不能成功,首先就在于取舍之道。但是陈墨的那句轻蔑的话象句诅咒“苍白高贵”,却好象一把锉刀,一次次地割凌我的思想。

于是,在填志愿的时候,我任

了一次。我不想我日后的生活要存在这样的一个yīn影。不解开这个心结,我不会甘心。

老师苦劝我改志愿,爸爸帮我说话,“自然是清华最好,不过也无所谓了,文涛跳级高考,填那边还是保险一点,反正某某大学的电子工程的名气在美国比清华也差不了多少。”

也许爸爸是知道我心里的那个小念头的,也许他不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只是一个大胆的推测。

我顺利地接到了通知书,呼吸到了南方的空气。领袖才能是一定要锻炼出来的,于是我很顺利地进了校学生会。当时和我同时被选拔考查的还有一个大二的学生,居然是从学校里最鸡肋的系之一的外贸系上来的,那这个叫凌风的人才能一定很突出了,我心下有些警惕。谁知道过了两天传出消息那家伙主动放弃了进校学生会的机会。“我是一定要把刘枫亚追到手的,所以肯定会违反校学生会干部不准早恋的规定,所以我放弃。”他这话说得这般轻松,连辅导老师都忍不住在背地里竖大拇指,“是条汉子!” 可是在我看来,这也是一个蠢物,分不清轻重缓急的蠢物。其实现在谈恋爱这种事情只要你不公开,没人会真的管你。不能控制的情感,是成功的最大敌人。同理

格太过光明磊落的人,人格魅力也许大,现实较量中却只能成为输家。就象项羽和籍康。

一年很快的过去,我各项目标都圆满的达到,而且在迎新的检查中,我看到了陈墨。

她是那样的普通,我以为我能微笑地走上去,和她打个招呼,“陈墨,好久不见。”她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着我?是不象其他女生的崇拜?渴望?仰慕?那样我就从那个恶咒之中能超脱出来。但是我没有走上去,我还是带着羡慕的眼光在远处看着她和新认识的学长厮闹,我低估了那段时间对我的影响力。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没有陈墨的消息,这么大的学校,不去刻意打听,是很难了解到一个普通学生的动态的。何况那走马观花的惊鸿一瞥并没有让我记住她的专业和宿舍,我是这样告诉自已的。可是命运又一次让她闯入我的生活。

我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听到了我骨头“咔”的声音。很痛,面前是一个小女生,撞得有点傻了,呆呆的看着我,而后面,捂了嘴拼命赶过来的,不是陈墨是谁?

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来,拿了一张学生证递给贺延平,她说她叫杜鹃。贺延平夸我有魅力的时候,我心里不知哪来的恨意,口里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外贸941的陈墨。”

说出来之后,我心里大吃了一惊,原来,我一直记得那样清楚。就在这一霎间,我真正了解到了我的内心:

其实,我来这里,只是想或者能够遇见你。

第 12 章

陈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这个问题,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回答,总结一下,大致不超过以下范围:小农后代,书香门第,她家里从她***爸爸起就都是读书人,还中过一个跨时代的记念奖:大清朝最后一届的秋风钝秀才。家风流传,也算得上家中无白丁了。家世清白,三代无坐监之男,五代无再蘸之妇,生活简朴,早吃早睡;至于本人,第一特点是懒惰,能坐着不会站,能躺着不会坐;

格当然谈不上温良贤淑,但是刁蛮不超过阿紫,任

略逊于朱七七,基本上还在刘鹏程可以忍受的范围;思想简单,虽然在书上和电影中看过和口头上计划过无数yīn谋诡计,但从没找到机会实践;情绪全写在脸上,伤心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要笑,愤怒的时候要发泄,当然时不时还不忘卖弄一点小聪明;志气不高,几近于无,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找个不算辛苦的工作,摸鱼抓虾,混吃等死。至于人缘么,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还是颇能找出几个。……究其本质,是个小农。但是在进化过程中,又难免沾染上了一点小资习气,比如说有一点小虚荣心啦,讲究一点小情调啦,平日里喜欢看一点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文章啊,所以,当她打开一封邮戳上表示是昨天发出来的信的时候,眼睛不由地亮了起来。

而其实那封信也是一小段流水帐,不过就是描述了昨天下午某人参加的一场篮球赛,其主要内容是这场球打得行云流水,出了一身臭汗而结果想当然的是大败对手。结尾是照例的一段指示,大意就是他乡遇故虽然值得高兴,但是历史的车轮是向前的,任何事务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如果谈不拢来,也不要太过伤心之类云云。虽然陈墨从信纸里闻出了一点点酸味,但还是不由地佩服起该人的远见来。

自此之后,这两封信带出了无数的弟弟或是妹妹,为祖国的邮电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陈墨专门捡了一个小纸盒,密密地按日期收好,一年下来,小纸盒居然已经装不下了,暑假回家时,想来想去,陈墨还是把它们裹在大衣里带了回去。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这是一个遗忘的年代,这是一个充满偶像却忘记历史的年代,这是一个虚荣浮华大家万众一心向钱看的年代”这样无聊到宁愿写日记的假期,陈墨架了腿,从记忆里搜寻了某巨作的开头,很是得意地加工成自已的句子。她有点心虚,嘀咕了一声,“这算不算剽窃?”转念反正只是日记里供自已意yín之用,难得这样大气的句子,还是姑妄存之吧。

客厅里电话叮叮地响,陈墨赤腿跳了出去,妈妈本来在后面卧室擦玻璃,追了在骂,“这么大了还没半点女孩子样子!”

陈墨不胜其烦,梗了脖子叫了一声,“我在接电话!”妈妈不作声了,陈墨这才拿起电话。听了话筒对面张婷婷咯咯带笑的声音,“陈墨,你见习报告做完了没?”

大学的暑假是无比悠闲的,导师就是怕大家玩得连系办公楼大门朝哪边开都记不住,给她们设置了一个小小的任务:暑期见习。陈墨开始并不在意,暑假里最不缺的就是吃喝玩乐,狐朋狗党,她也求过爸爸给她胡乱弄个回来,被爸爸抢白了一句“我们家里还没有不劳而获这种事。”一句话抢得陈墨两眼翻白,这是什么年代?不劳而获不正是每个人的梦想和追求嘛。陈墨还坚持每个礼拜买一注福彩等着天下掉下来五百万呢,只这老爹,思想僵化,行事古板,可不正是一古董?

到了八月中旬左右,天南地北几个同学都来电话关心此事,陈墨二言三语地胡弄了过来,放下电话皱了眉头心里叫声苦。心下也不由着急起来。好容易涎脸去求她爹。老爹边看报纸边漫不经心地说,“明天你小李叔叔到下边检查,刚好办公室人手紧,你跟着去做记录,顺便写你的见习报告。”

陈墨背过身对了墙壁呲牙裂嘴,她爸爸只当没看到,只顺了自已的思路往下走,“你的报告写什么鬼字我不管,那记录可得老实做好,你刘伯伯会看啊,说好了记录得不好不给你盖章的。”

陈墨欢呼一声,又腻在她爸爸旁追问,“真的?真的是去l市?”

她爸爸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放心,鹏鹏跟他同学旅游去了,没人陪你胡闹。”

陈墨犹自沉浸在快乐之中,一边哼了小曲一边收拾衣服,过了一下才觉出不对劲来,“刘鹏程旅游去了?没和我说啊。”一边飞快地收拾了随身衣物,洗漱用品,随爸爸办公室的小李叔叔到l市去做小二卖苦力去了。

这次出差本来只是一个例行的数据调集,上面下来的人级别也不高,下面招待的热忱也不高。陈墨老老实实做了一天半的记录,如“在某某思想理论指引下,在市委、市政府的英明领导下,今年我市经济增长势态良好,进出口贸易又增加了几个百分点之类”通篇雷同于人民日报报道的格式废话前篇下,开始出现一组一组的数据,只记得陈墨大脑充血,小脑缺氧。二天下来,陈墨眼里禁不住发出幽幽的绿光来,那些传说中的腐败呢?不是说到下边办事是做一个小时玩一个礼拜的变相福利么?而且那些传说中的龙井新茶、进口水果呢?还有吃饭时的燕翅鲍参呢?比陈墨大不了几岁的小李叔叔似乎看到了陈墨眼中的问号,关切地问,“墨墨,累不累?”陈墨咬了牙说,“还行。”小李叔叔的关切本来是很正常的,但是放在这个时候却一个叫诡异,谁叫前些天陈墨去找爸爸要钥匙的时候兴之所致就外界某些风靡一时的小段子和小李叔叔讨论了一下公务员的隐

待遇问题。所谓自做孽,不可活啊。

桌上电话叮叮地响起来,汇报的人终于住了嘴,过去拿起电话。

不知对方是什么神道,接电话的人脸上先是一惊,恭恭敬敬地说道,“是,是,正在这里,刚汇报完。嗯,嗯。”隔了电话居然都能做到点头如捣蒜,陈墨这下是真服了。

那人放下电话,脸上还有点激动的红色,他返过身来恭恭敬敬对小李叔叔说,“李主任,这样子的,刚才市委刘书记来电话说中午请你们吃饭。”

陈墨眼前一亮,这下子终于可以有一顿好饭吃了。楼下正对了办公楼大门处停了一辆门窗紧闭黑乎乎的车子,看到他们一行人出来,前排有人摇开车窗叫了一声,“小墨!”

陈墨怔了一下,已经欢呼了扑过去,“刘伯伯!”

刘伯伯呵呵地笑,司机跳下车来拉开后门,陈墨象猴子一样窜进去。听了刘伯伯笑,“你前些日子在你爸爸办公室乱说些什么?小孩子不吃点苦头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你李阿姨舍不得,我连这一顿好的都不会给你吃,让你知道胡说什么燕翅鲍参。”一边吩咐司机,“等下吃完饭,你跟他们去趟宾馆,把小墨的东西送我家去。”又掉过头来,“你就不要跟他们一起走了,你阿姨正在家里收拾房子,鹏鹏不在家,电脑反正也没人用。”不愧是做领导的,老奸巨滑,深悉攻心之道。当是时也,电脑还属于销售商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暴利产品,连陈墨这样胆大无耻的人都从来没敢想过开口向自已爸妈要那么一台来玩玩。她转了眼珠子正准备花言巧语地表达出“归去来矣,田园将芜”的意愿,被电脑两个字刺激得一哆嗦,脑子里就已经自动格式化了。

李阿姨的话说得还要直接,“你就在这里陪着阿姨,要做报告就在这里做好了再回去,缺了什么数据也好找人问,不然万一少了什么还不是要摸了石头打天啊。”

陈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阿姨唠叨,刘鹏程家里房子够大够多,本来给她另外收拾了一间房子,但是她一进门,放下行李,就冲到刘鹏程房里的电脑桌前参观电脑,一屁股坐下,从此不知有汉,更无论魏晋矣。

他们两个人的事都还是瞒着家里的,陈墨本来想问问刘鹏程去哪旅游去了,又怕语多必失,在这群成性的大人面前露馅。却没想到,她没在第一时间追问刘鹏程的去处是多么不自然的一件事。

陈墨在刘鹏程家的生活十分之有规律。玩半天电脑,估摸着大人们该下班回来了,老老实实拿出数据,开始写报告。中午吃过饭就在书柜边游荡,等大人一走,爬起来继续玩电脑。感觉又好象回到了小学时代。让她这样磨磨蹭蹭搞了几天,那报告居然也写完了,刘伯伯翻了一下,居然还表扬她说内容翔实,数字准确。陈墨心下极为得意,表现越加优良,比如说早上不睡懒觉起来帮大人买早餐啊,看到李阿姨在搞卫生也能放下电脑出来帮忙啊,所以说,好孩子是夸出来的。她爸爸听到刘伯伯在电话里没口子的称赞,简直怀疑他说的是不是自已养了十几年的那个小魔王。

这期间,她从刘鹏程床头暗柜的缝隙里看到里面锁了一大把书信,没有比她更熟悉这些东西的人了,陈墨红着脸想拿出来温习温习,可惜找不到钥匙。她把房里翻了一大遍,凭了她对刘鹏程的了解,好容易在他鞋盒子里翻出了钥匙,趁大人都上班去了,啪地打开了锁。

那一大把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可不都出自陈墨之手?陈墨看他保存得这么好,心下忍不住得意,一封封翻开来看看,又忍不住吃吃地笑。这一大迭信其实都没有什么实际内容,有的甚至就是一句话通知,陈墨一目十行地很快就看完了。这一大叠信的下面,却是一个硬皮本子和两本白磁带。

藏得这么隐蔽的东西,自然不是打算公之于众的东西了。实在太有诱惑

了,陈墨捧了那本子嘿嘿了二声,这下刘鹏程这厮的秘密尽握于我手,以后吵架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眼看已经快下班了,她不忙先看日记,给他把柜子锁上,把钥匙放回原处。先是找了个随身听,把磁带放进去。果然是刘鹏程自弹自唱自已录的歌。

都说女朋友是别人的好,男朋友是自已的好,听了他一支一支曲子弹下去,指法起初生疏慢慢地熟悉,陈墨只听得如痴如醉,好容易听完了这一本带子又换了一本,这本带子应该是后录的,果然越来越流畅,甚至出现了另外一个吉它的和声。

陈墨终于听到了她的那首灰姑娘,她一边跟着节拍点头一边狭促的笑,“敢把我当灰姑娘,嘿嘿,等我看完你的日记,你就知道什么是灰姑娘了。”

她也不知道把两本带子翻来覆去听了多少遍,只是舍不得放下。这天中午,她正在听着歌翻曾国藩《血祭》,客厅里电话响了起来,她怕吵醒了正在午睡的刘伯伯李阿姨,忙跑出去抓起电话,刚“喂喂”了两声,对方似乎愣住,也不说话,陈墨正准备放下电话,那头却是一个让她等了许久的声音,“怎么你到家里来了?我开始还以为我打错了。”又顿了顿,“我晚上到家,记得叫我妈多煮两个人的饭。”

陈墨哦了一声,团团的喜悦中突然想起了那个一直忘了看的日记本。刘鹏程下午就要回来了,再不看就没机会了。她飞快地溜进房里,飞快地拿钥匙开锁摸出日记本。

良知提醒了她一句,偷窥是一种错误的行为,而且充分体现了人类的劣根。

心中某个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陈墨在说,“我没想看别的,只想看一看他的日记里怎么写我的。”

良知又说了一句,“刘鹏程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那个小小的陈墨退了一步,“那我只看一眼,看他的日记里有没有我的名字,可以了不?”

良知还要说什么,陈墨已经啪地一下随手翻开了一页。

毕竟受过这么多年勿以恶小而为之的教育,陈墨的心理压力不胜其荷,一颗心砰砰地似乎要跳出xiōng腔,神经变得特别敏感,房里房外每一点细微的声音哪怕是葡萄架上掉下一片叶子都会使她冷不防地打个冷颤,她草草地一目十行地扫过日记,果然很快地找到她自已的名字,而且很明显还不只一处,正在满心欢喜准备放下本子之时,眼睛却又在后面掠到了一个“y”字,她忙吐了舌头,这可是真正在偷窥别人的隐私了,她如火烙一般丢下本子,脸涨得通红,随后急急地把本子放回原处,迅速而仔细地消除着一切痕迹。

家里的节奏开始忙起来了,李阿姨下午大早就回家开始准备弄饭菜。陈墨在帮忙的间隙中神经质地跑去看了几次床头柜,怎么看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这才放心回到厨房。

这一天的下午过得特别特别慢,越到后面,陈墨越是神不守舍。李阿姨板着脸赶开陈墨,“这丫头笨手笨脚的,还是去玩你的电脑算了。”却对着她的背影露出了解和欣慰的笑容来。

时间到了五点半,刘伯伯推掉了外面的应酬也回来了。陈墨手下的雷电没有一次打过第一关,终于,她再次听到了敲门声。

陈墨象上了弹簧一样跳起来,也顾不得其他的,冲过去打开门。门口果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她心头一热,眼圈顿时红了。

刘鹏程却没有其他的表情,他脱了鞋进屋,第一句话却是侧过脸对着身后的地方,“到我家了,进来吧。”

第 13 章

陈墨心里叮咚叮咚全是电视里急救病人拖进手术室时配乐的声音,某种如动物般的直觉在提醒着她,什么危险正在到来,而有一种伤害必不可免。

门后是一个雌

生物,皮子晒成了浅棕色,五官组合得很端正,体态婀娜,神采飞扬,自然一段风流态度,足以令陈墨仰望之。只是此时,每发现她的一个优点,对陈墨而言,只能成为其更加不顺眼的理由。

刘鹏程似是直到这女孩子亮完相后才注意到门口戳着的女佣,哦不,女友。他解下背包来,顺势递到陈墨手中,陈墨被那包压得手中一沉,咬了牙给它掀到旁边的沙发上去。

那个女生大概也没料到刘鹏程家开门的会是一个妙龄少女,双目灼灼,面上是惊疑不定的表情。

陈墨心中想笑,“看,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真经不起考验啊。”但是她笑不出来,刘鹏程手中拿着那个女生卸下来的包,一边招呼她进去坐。这么些年来,陈墨还没有看过刘鹏程在哪个人面前献过这样的殷勤。

刘鹏程爸爸妈妈也迎出来了,看了是个女孩子,始则一愣,而后忙笑了说,“快进来,就等你们回来吃饭了。”

陈墨吃得很沉默,刚开始她还瞒有几□为主人的大度和热情的,但当她剩她饭递给那女孩子时看到了她右手拇指、食指间很明显的新鲜茧印时,想到磁带里的那个和声,自信瞬间崩塌。而平时她叽叽喳喳,点评着这个菜好那个菜不好张家新闻李家长短的话已经被这个叫做严之之的女孩子绘声绘色以旅游途中奇闻奇遇所取代,她人既漂亮,

格也活泼,说话清脆玲珑,真的就象书上写的“银铃一般”,陈墨不无小气地想,“就凭姑娘你这发育得这么良好的身材,再来装活泼可爱是不是晚了点?”但是其他人明显和她看法不一样,不但刘伯伯李阿姨听得有趣,说到好玩的地方,刘鹏程也忍不住亮着眼睛加入谈话。虽然明知不开口会显得太小气,可是这眼前一家大小其乐融融的情形,开口打断也太不识趣了。输也要输得漂亮,陈墨三口二口扒完饭,正欲离席,却听到刘鹏程叫她,“陈墨!”也许是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刘鹏程喊了出来。

陈墨仰起头,很无辜很正常的声音,“什么事?”

刘鹏程的嘴唇动了动,明显是想解释什么,但是桌上除了自已父母,还有严之之在,隔了一个外人,也不好解释,他呆了一呆,返脸对李阿姨开口,“妈,家里还有住的地方吗?不然早点到l市宾馆去订间房子。”

陈墨已经不打算在刘鹏程面前还表现什么贤慧大方的形象,她只当没听到这句话里“家里还有住的地方吗?”那一下的犹豫。就算你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我没有在旁边敲闷棍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开门揖盗不是我的作风,要我让出半间屋子半张床再乐呵呵地接受那个女生三跪九叩端上茶叫我一声姑插插不如直接让我去死。她刷地溜进刘鹏程的屋子,继续她的雷电。

陈墨的飞机一边闪避着子弹、陨石,一边收子弹匣,结果一个疏忽,被一颗陨石敲了一下,小飞机翅膀晃了一晃,原本她最喜欢的红色子弹匣已经变成了蓝色。天意,陈墨木然地粗作着飞机去收弹匣一边近似自虐地想,这是天意,我今天的收获本来就应该是蓝色的忧郁。她的牙齿已经深陷到下嘴唇上,眼睛往床头柜溜了一溜,想到她接下来会做的事情,陈墨心头又是一阵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李阿姨在门口说,“小墨,我们送鹏鹏的同学去宾馆,你看好家啊。”陈墨夸张地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随了口腔的震动,几颗眼泪顺着面颊应声而落。

刘鹏程和他父母到宾馆安顿好了严之之,三个人出来,他爸妈说还要出去散散步。刘鹏程心知家里的那个不定时炸弹还不知什么时候会引爆,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二步跑回家打开门,老远就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着了的糊味。

“墨墨,陈墨!”他站在门口叫了二声,并没有见人出来应门。打开门进入自已屋子,本来我在阵地就在有陈墨在就死也不可能关机的电脑是关着的,左右一扫,发现床头柜空荡荡地敞着,里面原本一叠叠整整齐齐的信不见了。

刘鹏程又惊又怒,他大至知道了糊味从何而来,又想起那人暴烈如火的

子,心下越知不好。冲到里面天井,果然看到陈墨呆呆地站在葡萄架旁边,脚下一堆尤有余热的灰炽。

“陈墨你疯了,那是我的东西!”刘鹏程咬牙切齿地冲了过去,陈墨这时回起头来,很轻很轻的说,“我不要你了。”她是那样倔强地看着他,睫毛分外的长而且黑,眼睛也异于寻常的亮,瞳孔里映出了刘鹏程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害怕,也许在陈墨内心也在害怕自已口里说出来的话,所以又轻声重复一遍,说给刘鹏程也是对自已的强调,用以彻底斩断自已回头的路。

刘鹏程忍了心中的焦急和忿怒,这个时候再跟她吵架纯属不智,也只有耐心地跟她讲道理,希望她能听得进,“这次旅游是老大他们临时想起来叫我去的。我走之前打了电话给你,但是你不在家。我开始也不知道这次旅游会有女生在,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同学。她要到l市转车,我是地主,招待一下也是最基本的礼貌啊。”

陈墨游魂一般站着,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句,刘鹏程走近了一步,拉住她手臂,恳切地说,“墨墨,你是钻进牛角尖去了,我知道我不对,但我真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从小到大,这已经是刘鹏程最接近哀求的口气了,也只有在最高兴或是最紧张的时候,他才会叫她“墨墨”,陈墨脚下一软,几乎就要相信他的话,又硬生生地撑住。你以为我会草木皆兵到为任何一个只是临时住进你家的同学做这些事么?如果你只是把她当作一般的同学,她的吉它是跟谁学的?而你日记本上那个一掠而过的y又是指的谁?王子从来只会被灰姑娘吸引,原来这才是定理。如果你对着镜子看看你看着她时的眼神,流露出来那样自觉不自觉的关心呵护欢喜,你就会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你的灰姑娘,只有她才是。我一直以为你对我的好能证明你是象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的,现在我知道我错了。那么,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不再耽误你。

陈墨的嗓子里已经被眼泪浸透了,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悲哀地贪婪地看着刘鹏程的脸,下次,如果还有下次再见面,我已经不能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你,我的爱。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而其实,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从你故作老成地批评我,“陈墨,你吃这么多糖牙齿会长虫的。”的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一直是以为你是我的,所以要我霸占着你的一切。我喜欢大声的连名带姓地叫你,看着你慢慢竖起来的眉毛,我喜欢在你面前刁蛮任

不讲道理,看你一点点违心地退步认输。我是这样的喜欢你,但是我的表达只能是把我身上最坏最笨最柔弱的部分显露给你看,挑战你的承受力,看着你东奔西跑地帮我灭火想办法。而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因为能说出口的,再也不会是我的爱情。

刘鹏程眼中有着那样沉重的悲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陈墨。陈墨并没有哭,她站在葡萄架下,好象摇摇欲坠,但是她眼中的果断决绝,阻止住了他说下去的欲望。

文涛在食堂遇见陈墨的时候,几乎可以说吃了一惊,他是因为家里爸爸妈妈去了外地谈生意,加上校学生会还有点新学期开学迎新之类的琐事,无聊兼无奈之下提前十天到学校的。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陈墨都不是一个爱校如家的人,怎么也提前这么久来了?当然文涛此时心中,自然是喜悦是多过惊讶的。他愉快地走上前去,“喂”地拍了拍那个低头专心察看菜色的人的肩膀。

也许是太过专心,被文涛这样一拍,陈墨吓得几乎跳起来了,手里的饭盆咣一声掉在地上和地面做了一次亲密接触。

文涛知道闯祸,正闭了眼等着承受对方砸过来的一系列不合理条约。不料陈墨看了看他,反而耸了肩膀说,“啊,不好意思,我没拿稳。”一边弯下腰捡了饭盆起来出去清洗。

没有敲诈,没有勒索,没有得意洋洋面目狰狞地逼他洗了饭盆再帮她重新打过菜,文涛简直怀疑自已是不是认错人了。再一看时,陈墨回到窗口打了二两饭,又在菜摊上打了一个苣芛炒肉,已经转身出门了。

这就更加不应该是陈墨了,文涛记得联谊寝室的女孩子是怎么形容陈墨的:那是一顿饭打了三个菜还要跑去加个煎蛋的家伙。

文涛忙胡乱买了饭菜,跟着追出门去。

陈墨仍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从食堂侧门出去,绕过三舍,径直走向女生四舍,这是最最正常的路线。而一向以英明神武稳重优雅著称的校学生会副主席此刻这副愣头青一样端着饭盆,没命地往前赶的模样就很不正常了,足以令平日的崇拜者们掉下下巴来,幸好,此时这条路上并没有其他的行人。

追得差不多的时候,文涛在后面喊,“陈墨,陈墨。”

陈墨闻言站住,转过身来等着他,“嗯,有事?”

陈墨正经起来还很能称得上落落大方的,比如此刻,她脸上彬彬有礼的笑容,从容不迫的仪态,乐于助人的表情等等等等,很斯文,很完美,也很……拒人于千里之外。

文涛怔了一怔,方才找到一个话题,“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陈墨皱了皱眉毛,做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准备补考啊,我上期马哲挂了。”

文涛还要找话题,陈墨已经笑道,“要不要到我寝室坐坐?”

女生在宿舍楼外说这句话的潜台词一般都等同于端茶送客,当然以陈墨的生平事迹而言,一般是不屑于使用这个使用率过高的借口的,此刻她的反应有点迟钝,故而祭出这招来,但平时极灵俐的文涛此时却似乎已经短路了,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啊。”

陈墨的下巴也掉下来了,过了一下子她才找话说,“哦,我忘了你是能进女生宿舍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女生楼。

这两个人数年来的角色扮演一直就是一个述说者一个倾听者,攻受分明。而此刻,陈墨明显不欲述说, “两个小受在一起能做什么?”“以沉默以眼泪。”于是陈墨边吃饭边翻着马哲,而文涛边吃饭边看小说……诡异,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陈墨终于忍不住了,所谓本

,一般就是指很难改得掉的东西,她合上书往抽屉一扔,眼也不抬地说,“你还有事没有?我要睡午觉了。”

文涛终于被逼出一句话来,“五一路新开了一家七喜冰激凌,下午我们吃冰去吧?”所以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要有适当的刺激,白痴也能变成牛顿。

“太热了,懒得走。”她沉吟了很客气地说出这句话。

文涛现在可以断定陈墨在这个暑期中出了什么事,她说的这些话不仅仅只是对他的拒绝,她的眼里有一种可以称之为疲倦的东西,或者就是这种东西缠住了她,使她身上原本旺盛得似乎要从她体内迸发出来的生机黯淡了下去。

确实是热,陈墨的鬓间额上,不断地有汗水渗出来,她自已似乎没有感觉,文涛却身同感受地觉得自已身上水份流失太快,口渴得厉害。也实在是黔驴计穷了,终于他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陈墨明显不欲反应,真奇怪,他来做什么呢?难道会对我有什么意思不成?她自嘲地笑笑,而她此刻,心中有着那样强烈的自卑与自弃,我是一个不会被人喜欢的人,我这一生中,再也没有爱情。

第 14 章

陈墨独自窝在学校里舔了几天的伤,在她自我感觉好得七七八八能出来见人了的时候,陆续归来的室友们开始考验她的恢复能力。

第一个回来的是陈琳,她家因为太远,所以走得特别早。陈墨一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就跳起来迎了出去,“老大,带了榛子给我吃没有?”一边张牙舞爪地去抢陈琳手中的行李。陈琳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带了,带了,哪敢少得了你陈大小姐的东西。”已经拿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来丢给陈墨,“别啃完了,给大家都留一点。”又打量了陈墨,“咦,难得你今年没出去鬼混,比放假的时候倒还白了一点。”

陈墨嘿嘿地笑,已经跳回她自已的角落,这一番表演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但是能顺利躲过陈琳的火眼金睛,可谓成功了大半。

第二个回来的是谢慧,第三个是夏召文,看来越是长途的人到得越早。而田佳蓉的广东相对近一点点,所以,当某位男士帮她扛着行李进来的时候,寝室里已经有几双狼一般的眼睛虎视惮惮地在找下口的地方了。

田佳蓉自然是知道这个意思的,脸上一红,骂了一声讨厌。那个男生放下行李准备和众人打招呼,寝室里顿时倒下一片,原来是个烂熟的人,他们联谊寝室那位极憨厚忠实的寝室长。

这下子来日方长,有得好的吃了。她们放过了那寝室长,开始准备十八般酷刑逼问田佳蓉,“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好家伙,反了天了,连我们都瞒着呢。”

那小狐狸脸上一片娇滴滴的红色,吞吞吐吐地招供,“就是放假回家的时候,火车上挤得要死。别人又占了我的座位,他把他的座位让了给我,自已一直站回到韶关才坐到位子。所以……就这样了。”

陈琳嘿嘿地笑,“你就这样移情别恋了?文涛就这样被你抹掉了?”

田佳蓉有了新人,毫不犹豫地把旧人抹了个干净,瞪着眼质问,“我和文涛哪有怎么样?人家条件那么好,我哪里高攀得上。”夏召文拍了手笑,“不用多说了,我看到外面本周未电影预告是好莱坞经典爱情片回放,按老规矩叫你家颜新华准备放血吧。”

陈墨的铁布衫已经练得可以了,听到老规矩的时候,若换了别人想到这老规矩还是刘鹏程首创,只怕就会如一个重物击在xiōng口,吐出一口血经脉俱废或者是走火入魔了。而陈墨心里一阵痛楚过后,面上仍保持了看摩拳擦掌打土豪分地主的积极。

但还是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没过二天,张婷婷就在奇怪,“陈墨,你现在一顿怎么只吃这么一点点?”陈墨没留神说了实话,“吃不进,心里闷得很。”寝室里一阵狂议论,“你们说陈墨是不是暑假里面这个这个了?听人说女人刚怀孕的时候反应会很大啊。”“有可能哦,但是陈墨应该不会这么不小心吧?上次大三有个学姐不是就因为这个被开除了?”“那就难说了,我上次打电话给她,不是说她到l市去了,这年头奸夫□到一起还不会干柴烈火?”陈墨本来还准备把她的铁布衫进化到九阳神功中“你自来去你自来,我自巍然不动”的境界的,听到这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下去吐血破功了,她哈哈哈地一阵大笑,不知笑了多久才停下来,甚至呛出了眼泪。寝室里其他人面面相觑,陈琳担心地问道,“有问题么?”陈墨满面通红地抬起头来,在持续的短促的笑声中摇手道,“没事,没事。”

她知道这一关终于过去了,从这天起,陈墨还是陈墨,不再是那个强颜欢笑的那个假人,而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已然失去永远不会复返,又或者,这是成长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

开学报完名,联谊寝室自然是要搞搞活动聚聚的,其他人都跑去7舍那边包饺子去了,陈墨是头一个懒虫,借口要准备复习补考,顺理成章地在自已寝室坐到十一点半才赶过去混饭吃。

果然那边饺子已经包好整整齐齐码在报纸上准备下锅了,其他人也已经悠悠闲洗干净手坐在一起打牌吃水果了。陈墨看见桌上的一桌牌,眼前一亮,但所谓有得有失,没有一个人肯站起身来把牌让给她打。夏召文一边出牌一边冷笑,“你一分力气都不肯出,让你蹭吃已经是给你情面了,再让你打牌那可就真是没天理了。”

陈墨悻悻,左右一看,大家都玩得热闹呢,也就只有文涛坐在床上戴着耳机在看小说。此时实在无聊,也只有走过去搭讪了开口,“在听什么呢?”

文涛并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却从面前挡着他书的yīn影里知道面前有人,忙挂出一脸的笑容抬头迎人,结果却不想是她老人家屈尊下顾,一下子笑容竟僵在脸上,陈墨并不跟他一般见识,在他身前凳子上坐下,仍旧笑了问,“听什么呢?”

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一大群人随之竖起的耳朵。

文涛醒悟过来并且从她的口型中分辩出她说了什么,忙取下耳机,恭恭敬敬把随身听递给陈墨,陈墨也不客气,接过来拔掉耳机液孔,里面传出来的音乐却是她意料之外的。

陈墨有些惊讶,抬头看文涛的眼光也多了一分亲近,“咦,你也听beyond?”

文涛含笑,“我听beyond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陈墨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文涛还待说什么,已经被身后的陈琳打断,“喂,你们两个,这么无聊的话,出去买三两生姜回来。”

陈墨吃惊回头,“有没有搞错!你们早上做什么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没买?现在要我走大半个钟头去买三两生姜?”

陈琳怒,“你以为你真有那个好命什么事都不要做只要白吃?”

陈墨眼看着本寝室那样好脾气的老佛爷也发脾气了,知道自已犯了众怒,好汉不吃眼前亏,忙站起身来说,“好好,三两生姜嘛,我马上就去。”一边向着联谊寝室的兄弟们求教,“各位,谁有车借我用一下。”

这话却被田佳蓉打断,“你也坐了一天了,到外头去走走吧,对身体有好处的。”

陈墨无法,苦了脸往外走。却听得后面田佳蓉那位颜新华同学和稀泥地说,“陈墨,你慢一点,让文涛陪你一起去嘛,他在寝室反正也是无聊。”

陈墨耸了肩膀,“免了吧,三两生姜要两个大活人的劳力,你们以为是买金子?”她从陈琳手里拿了钱,百无聊赖地走下去。身后楼梯上啪啪啪啪的一阵急促足音,她还没走出大门,听到文涛的声音,“喂,喂,你等等我。”

陈墨窃笑,“嘿,你也被赶出来了?”

文涛也笑笑不语,陈墨问他,“你比我熟,什么地方买姜最近?”文涛笑,“差不多,到教工小卖部那边去吧。”两个人一起往遥远的西菀走去,两个那样伶牙俐齿的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却都找不出什么话来。还是陈墨大方,走了一阵子后笑着说,“我也最喜欢黄家驹呢。”

文涛也努力找话,“为什么呢?”

陈墨思索了慢慢地回答,“不知道,我第一次听他的歌是《农民》,大概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不是情歌的港台音乐?那时候还只刚刚觉得这个长得瞒普通的,但是眼睛里很干净,音乐也让人感觉舒服。然后又听了他别的歌慢慢地就喜欢上了他罗,没什么道理。”

也许是被黄家驹拉近了他们两个人的距离,陈墨说话又恢复了对熟人的肆无忌惮,突然问了一句“喂,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文涛惊诧,没想到她上半句还在说黄家驹,下一句马上就跳到自已身上,中间过门都不带,这思维也够跳跃了,他笑了问,“你觉得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陈墨皱了眉头,“心机太深,圆滑世故,也俗气了,人比以前倒是讨喜多了,不过我……”她差点就冒出一句“不过我不喜欢”不过幸好已经意识到有点交浅言深了,马上收嘴不语。

文涛却不在意,“哦,这是你以前给我的忠告啊。”

陈墨嘴巴“啊”了一声,那个啊出来的圆形半天没有合拢,我以前和你无怨无仇会给你这种忠告害你长大了变得这么畸形?

文涛也知道她老人家多半已经忘不起这个事了,慢条斯理地忆苦思甜,“你让我学东方朔‘依隐于世,形见神藏,与物变化,无有常象’有没有这回事?”

陈墨张了四五次嘴,东方朔这段话她是背得的,只是什么时候说出来给文涛做了座右铭的?她立马赖帐,“喂,小孩子说话不负责任的啊。再说了,你这么听我的话,我现在只有一缺钱用就嚷着要去抢银行你帮不帮我去抢?”

文涛低低地笑,笑得陈墨脸上一红,又解释了说,“呃,其实象你这种做大事的人变成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那谁谁说的,做大事的人皮厚心黑才是正常的。”却又忙忙地捂了嘴,真正是越描越黑了。

文涛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十九岁的男孩子的笑容,笑得毫无形象东倒西歪。陈墨紧紧地闭上嘴,懒得再去免费帮人家提供笑料。

在这样一个暖洋洋的秋天的中午,有一种久违了的被人称做友谊的东西在两个分别了很久的人之间恢复。

第 15 章

陈墨学校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学校,所谓历史悠久,换言之便是该学校里有很多存在很久但是不见得合情理的东西。比如说外贸系系楼前面生长的那块杨树林。

那块树林就在马路一侧,长得很茂盛,就是大白天中午走入林中抬头也是yīn森森的,被俗称作“鬼拍手”的大叶子就是在没风的时候也哗啦啦地乱响。而外贸系的系楼是一栋五十年代苏联援建的俄式建筑,位置偏僻九曲十八弯不说,还有着血红的砖墙,老式的吱嘎乱叫的木窗,更诡异的是这段路的路灯基本上只是摆设,无论什么时候走在这条路上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一种。陈墨曾经设想过这片林子最恰当的用途应该是月黑风高的时候,一个白衣飘飘的妹妹飞在半空中,面部朝下深情而急切地呼唤,“采臣!采臣!”

于是,某个晚上,陈墨好容易舒了一口气从系楼中出来,眼见的是月黑风高的黑暗,耳听的是头上阵阵稀里哗啦的乱响,想起自已以前说过的种种轻神蔑佛大逆不道的语言,饶是她贼胆包天,那一瞬间背部也不觉有些寒意。而且因为她交卷最晚,就在她犹豫的那一霎间,和她一同补考出来的寥寥数人的影子也渐渐看不到了。她愣了一愣,念头一转,“换言之,这地界现在是俺的了”她心里嘿嘿了一声,舌头在口里打了个圈,吹了一声感叹的口哨,义无反顾地投入暗夜,长发飘飘,布拉吉似的长裙,从身后看怎么看怎么一个纯洁似丁香花般的姑娘。不协调的,是姑娘不甚秀气的步伐和从她口里发出来的很熟练很清越的口哨声,“遥远的东方,列国的边疆,还有远古的破墙……”

再一转弯,系楼的灯光就被那该死的树子遮了个干干净净,面前是一片浓稠的黑暗,陈墨撅了腮帮子,口哨吹得越发的大声和用心,思绪仿佛也跟着歌词飞向了某片苍茫苦痛的大地。直到她发现本该在她的脑海的歌词被人从树林中抛了出来,“前世的沧桑,后世的风光,万里千山牢牢接壤。”

很黄家驹,真的很黄家驹。陈墨心中下意识赞叹,然后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口哨嘎然而止,手里的东西已经朝声音来处扔了过去,然后再才是她的尖叫,“鬼啊!”

虽然明知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被她的口哨引起了共鸣的男生,但是陈墨还是在做完了上述一系列下意识的动作,脑子恢复正常运转后才表达出了正确的应对方式,“谁?出来!”

陈墨心中的懊恼无与伦比,她一直以为以她胆气智慧,就算穿越时空回到革命时代她也肯定会成为江姐,结果真穿越了却发现敌人还没动竹签她就成了甫智高。对自已人格的清晰认知使她有些迁怒,竖了眉毛质问“人吓人,吓死人,同学你边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那边懒洋洋地回嘴,却是一□关斩的京油子腔,“哟,同学,您这不分明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声音却有些熟捻且有愈来愈近的架势,陈墨正在琢磨身边哪位男士既能粗一嘴流利官话又能卖一口正宗粤语的时候,只听嚓嚓的声音响过,一团橙红的火苗爆了出来。

打光机的光并不亮,却分明照出了面前人的眉目轮廓,和他嘴角隐含了一点调侃的笑容。

看到是熟人,陈墨心里有一点点高兴,她跺脚嗔道,“糟糕!我才买的钢笔!你要赔我。”文涛耸耸肩,“强盗逻辑,如果刚才你手里拿的是一盘金子,也得该我赔?”随了他的动作,火光微微的摇曳,他脸上原本是酒窝的地方仿佛变成了一点yīn影,眉目间的那种在陈墨眼里过于张扬的气势也被淡化了,显得分外的柔和妥贴。

陈墨突然意识到自已是不是看帅哥看得太直接太久了些,好在文涛的样子也并不象嫌恶她唐突之类。她吐了舌头转变话题,“你怎么窜到这里来了?”

文涛把玩着火机,“这是我们新大嫂给的任务,说怕你走夜路过鬼林,特地让我们老大给我打电话,叫我顺脚陪你走一趟。”

“鬼林?”陈墨寝室里诸路豪强虽然无比怕鬼却从来不怕动手打陈墨,所以陈墨的这点感觉在寝室里还没完整地表达出来就差点被掐死了,此时听他一说,大生知己之感。

文涛微微一笑,“你们外贸系的鬼林和外语系的情人路同为本校同学谈情说爱的圣地,不然这条路的路灯怎么老是不亮?换了好的又被砸坏,换了好的又被砸坏,所以到后来总务部都懒得来换灯泡了。”

陈墨对这种八卦明显没什么兴趣,她瑟缩了一下,和文涛拉开了距离。

文涛似是觉出了她的小动作,脚步停了一停,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有不甘寂寞的夏虫在黑暗中奏着那支永恒和谐的和奏。

不知过了多久,前路上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灯光,陈墨一心想说点什么以打破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尴尬。绞尽脑汁找到了话题,“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因为和他们比赛捉萤火虫,偷偷跑到你们西院那边叫你帮我一起捉,结果你发现一只萤火虫追着追着一头扎到树丛里面,脸上划了好多血印子,吓得我半死。”文涛并没有接口,陈墨不由有些怪自己多嘴,老是唠唠叨叨祥林嫂一样说着过去做什么呢?不是每个人都象她一样一样固执和坚硬,那样根深蒂固地记着这些琐事。而且,这话说起来也酷似某种含蓄风格的表白或是暗示。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看他,却不想文涛转过脸来正想对她说些什么,斑驳光影中映出异常挺拔的一张侧脸,那样坚毅果断专注的眉与唇,在她所处的黑暗中,对面的光线在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闪光的光芒。

两个人的位置一下子靠得很近,仿佛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陈墨的心跳乱了一拍,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终于,听到他说,“你……”陈墨抢在这句话的前面开口,“呃,到了。”

文涛也换了一幅模样,眨了眨眼睛说,“走了这么久的暗路,一下子走到光地里,眼睛有点受不了呢。”而后的一路上他公式化的笑容,送陈墨到宿舍门口的那种任务完成的表情,又叫陈墨怀疑起自己是否是太过感觉良好了。

这天是陈墨值日打水,陈墨看着放在门口的四个空水瓶正在向上帝请教为什么其造人时没有给人造四只手以致一件事在分几次才做得完的时候,不想正在听随身听的田佳蓉取下耳机过来主动拿起两个水瓶,“我正好去小卖部买邮票,陪你走一趟。”

陈墨双手拿着水瓶,嘻嘻地做出一个抱拳的姿势,“大恩不言谢,当以身相许。”田佳蓉斜了眼角呸呸地做不屑状,“要死了,我会要你?”这小半个学期,寝室里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陈墨的感情出了问题,不过谁也没有对她表现出半分怜惜的意思来,该挖苦时挖苦,该打击时打击,比起对田佳蓉那时候的关心,不由得陈墨不好好反省自己的人品来。

就如此刻,在路过宣传栏时,田佳蓉和很多女生一样,凑在玻璃板的某一小块被擦得照得出人影子的地方,冒得眼睛会变成对子眼的风险对了里面一张模糊的一寸黑白照片啧啧地赞叹,“果然是文涛啊,就连大头照都照得这么帅!”陈墨深以为耻地翻着白眼,“你有无搞错?既然这么花痴文涛,还找人颜新华做什么?”“你以为我不想呢?”田佳蓉继续以梦幻般的咏叹调感慨,回过神用手肘推了推陈墨,“呃,我说,你和文涛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怎么没想着和这样的帅哥谈场恋爱?”

陈墨嘿嘿地笑,举着热水瓶就做了一个从头拂下白鹤亮翅的造型,“想我陈墨貌端体健,

格开朗,人品高贵,要自尊有自尊,要自信有自信,家里又没有少我一口饭吃,在俺们村那一亩三分地上也是个飞刀飞杀的主儿,俺用着抛弃这样的天然优势送去让人笑我攀高枝的不成?”

田佳蓉也嘿嘿地笑,“说这么多,不过还是自残形秽怕配不上人家罢了。”

“我呸!”陈墨冷笑了一声,“他

格比我好还是看的书比我多?就算我没他那么漂亮、聪明、有钱,天上地下,也只有一个陈墨。既然我是独一无二的人,我会有配不上的人?”陈墨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至于文涛,那样的男生当然是灰姑娘的梦想,而我……”她无谓地耸耸肩膀,“很明显我没有那么重的灰姑娘情节。”

田佳蓉也只有暗暗地摇摇头,对于受了联谊寝室两个寝室长的委托帮助某位从来没追过女孩子的帅哥牵牵红线和她本人私心里想再撮合一对联谊寝室的鸳鸯以减轻某群母狼对她家某人的敲诈程度的田佳蓉来说,陈墨的话虽然好笑但无疑揭露了一个残酷的现实:虽然人人都知道文涛对陈墨有那么一点小意思,可陈墨本人对那位人见人爱的王子殿下还停留在一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玩的印象中。

第 16 章

转眼间又是秋高气爽,校广播站的大喇叭里雄纠纠气昂昂不厌其烦地回荡着运动员进行曲的调子。这是召开运动会的季节。本来象全校运动会这种活动,外贸系历来属于宋兵甲、路人乙这样的角色的,但是不知今年系领导是不是受了亚运会中国队庞大的代表人数和遥遥领先的金牌数的启发,居然也妄想了通过人海战术去冲击一、两个名次来。于是这一年系里的政策就是炮子与胡萝卜齐下,口号是全系参加,不管是表演

质的队列团体粗或是正式比赛项目或是写广播稿在校广播站播出,你可以任选一项,如果你都不想选,扣二个体育学分。

陈墨本意并不想站在粗场上比赛,但是问了凌风才知道每年校运会的外贸系的稿子被喇叭念出来的不超过五篇。凌风好容易搞了一个指标给了徐小娅,自己老老实实去报了跳高。至于队列团体粗,陈墨听凌风形容了一下排练的情况,也拒绝列入考虑范围。于是她幽魂一般跟在凌风身后碎碎念着“以权谋私、重色轻友”,凌风没法子,从众多项目给她找了一个最不费力气且能最快结束的项目:标枪。因为外贸系象陈墨这样的女生太多,这个项目的热门度非常之高,凌风说不得又以权谋私了一次。

陈墨的号子排得比较靠后,她站在标枪赛场的边角处,一边扯了扯xiōng前别的号布,一边抬眼扫过其他的选手,在一众结实健壮的专业级选手中间她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一个和她一样套了一身崭新运动服的女孩子,很明显这也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同党。那个女生表情有些紧张,就算是只打算上来走走过场,也不是人人能宠辱不惊的。于是陈墨很友善很安慰地对那个女孩笑笑,随手从兜里掏出一颗德芙塞进嘴里。

后面有人笑了问,“喂,你参加比赛不脱外套么?”很劣质讨打的声音。陈墨头也不回地说,“少来,嫌我出丑还没出够呢。”贺延平绕到陈墨面前,贼眉鼠眼地笑,“你们系里今年……啧啧,性神可嘉啊。”这家伙敞了运动服,戴着帽子,脖子上挂了工作人员的牌子,手里还拿了一瓶矿泉水。他把水递给陈墨,一边说,“知道是出丑你怎么没想着找我们叫人给你念篇稿子得了?”一边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另外一个同样装扮的男生。

陈墨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个解决办法,愣了一愣后不由跺脚大骂自己脑袋锈掉了,既然凌风都有本事弄到一篇稿子的指标,怎么她就偏偏没想起更近水楼台的文涛来?这一个叫后悔,贺延平却开始幸灾乐祸地发挥,“也不知道是真忘还是假忘,哈哈。”

文涛一直神色自若地站在后面,脸上挂了好修养的笑容,秋老虎的威力加上运动服裹得严密,陈墨额头上油一样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滚,很不斯文地拧开矿泉水瓶子往口里灌水。文涛却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陈墨不是十三点,也隐隐觉出了一丝暧昧,面对此人心头自然而然地有点压力。于是她漫不经心地抬了眼睛看向被喊到号子上场的那个和她一样穿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子,一边不耐烦地开口逐客,“好了,贺老大,这一块你也视察够了,也该走了吧?”说完立马转过头,再也不理身后了。

那个女孩子犹豫地拿起标枪,陈墨一边带些恶意地盼望她比自己还要差些拿个倒数第一才好,一边在心里比划着正确的投枪姿势,就算是倒数第一,该做的姿势还是要做足的,起码在标枪落地之前不要出丑才好。场上这女孩子也太不象话了,姿势十足的外行不说,临阵怯场,小脸儿白白的,一支标枪拿在手里巍颤颤的半天不掷出去叫人跟着提心。

只听刷地一声,标枪搠出,居然只听风声而不见枪的影子。陈墨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这女孩子竟然是个高手,一边想着一边只觉得风声不对,她下意识地眯了眼抬头,却不知哪来的一把外力重重加在她身上,然后砰地一声响,她的脑袋和大地母亲做了零距离接触。阳光太烈,她被逼得闭上眼睛,而身边已经是人声鼎沸,等她睁开眼睛,只明白了两件事,其一,那女孩子不是高手而是比她还菜的菜鸟;其二,文涛又进医院了。

虽然陈墨自已觉得自已受了惊吓且有轻微脑震荡后遗症的迹象,应该休养生息一阵,但是她寝室里那群有异

无人

的家伙还是连推带拉把她赶到了校医院的门口。

这个学校学生福利还是比较好的,不仅体现在每个月雷打不动的伙食补助上,而且看病极便宜,医药费学生只要自负1/10,导致有些家里不能报销医药费的学生在期末会专门到医院里来拜望医生,然后把家里半年所需的常用药打包带回去。陈墨陪夏召文来打过一次针,医生态度之好是两人后半生回忆起大学时代的最为闪光的亮点之一。

校医院并不大,几栋掩映在绿树中的白楼,陈墨心下纳闷自已莫非是文涛命中的灾星,为保护学生干部起见以后是不是该退避三舍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文涛住的病房前面了。

入目之处是一只被绷带包得象粽子一样的腿,文涛本人半躺在病床上,床边众星捧月的星星之多充分证明了此人的身份不俗。陈墨心里悠地一下,还是堆了一脸的笑走过去,正好听到医生在跟旁边某领导模样的人解释,“标枪扎了大腿,没伤着骨头,就是出了些血。血止住就没什么事了。”不由地也长吁出一口气来。

陈墨走上前和文涛打了招呼,旁边人实在是多,个顶个的关心,左右看看基本上每件她能尽到心意的事情都已经有人在排队。她的心意既然已经表达到了,也无谓多站,转了眼睛说,“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也不等文涛说话,已经走出病房去了。

好容易到了傍晚吃晚饭的时候,最后一个无关闲人终于退场,病房里剩了病人和一个陪护,贺延平往旁边张床上一倒,一脸谑笑,“那丫头只怕就是你的克星,这才多久?你第二次进医院了。”

文涛脸上虽然还呈现出失血后的疲惫状态,这一刻终于脸上也有了些轻松的表情,他很认真地想了想,伸出三个指头,“错,第三次。”

空旷的走廊上传来了啪啪的脚步声,贺延平咦了一声,才刚翻身坐起。却看见陈墨呲牙咧嘴地踮了脚小跑进来,她手上拿着一个瓷缸子,飞快地往文涛床头柜上一放,嘴巴不停地呼呼吹着手心。

贺延平奇道,“什么东西啊?文涛还不想吃饭呢。”

陈墨脸上露出一个“早就知道”的表情,“不是饭,是红豆稀饭,补血的。”

贺延平一脸的惊讶之色,跳下床,跑过来揭开盖子,缸子里腾起一团团的热气,里面一颗颗开花的红豆和躺在黏稠的米浆中,“哪里有红豆稀饭卖?教工食堂?”

陈墨得意洋洋地笑,眉飞色舞地解释,“神奇吧?本姑娘跑到外头粮店买的红豆和米,在寝室用电炉熬了一个下午才熬出来的哦。”一边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我去冲冲水,这死缸子把手都没有,烫死我了。”

贺延平一时也找不出第二句话来,瞅了她的背影自言自语地感慨,“这丫头!”一边看见床上的病人已经翻身坐起,很有一点跃跃欲试的神情。

病人最大。贺延平也省下了嘲笑,舀了一碗递给文涛,看他吃了一口,不由问道,“怎么样?”问完了才想起这完全是句废话,此时就算某人吃下去的是穿肠毒药也多半会含笑而终。却没想文涛在尝过一口稀饭后居然微微皱了皱眉,才继续地咕噜噜喝完了这一碗。

陈墨珊珊地进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笑,“稀饭好吃吧?”文涛很平静地回答,“挺好的,就是甜了一点。”

陈墨探究似地看着他,而他xiōng怀坦荡地任她看个够,陈墨在他脸上实在也没找出什么破绽,这才迟疑地开口,“不应该啊?难道红糖的甜度不够?我明明买了一斤的。”

贺延平一阵巨恶,跳起来质问,“你这家伙也太恶毒了,文涛可是为了你才受的伤啊!”回头看看,那个受害人却没有一点愤怒的意思,真真应了一句:扶不起的阿斗,贺延平冷笑了两声,“我回寝室吃饭去,就不敢打扰您二位了,二位慢聊哈。”一抬脚就真的走掉了。

陈墨哼了一声,“什么呀,红糖本来也是补血的。”她本来兴高采烈花了偌大的力气搞出来的恶作剧完全没有效果,顿觉十分之无味。而文涛平静的眸子似乎比贺延平的质问给她的压力更大。陈墨想了想,终于正眼看着文涛,说了实话,“从今天起,一切旧怨,全部抵销。”

文涛这时倒有些吃惊了,“我们什么时候结过旧怨?”

陈墨恨恨地答曰,“你当然不会记得了,七岁那年,就是去身体检查的那次,你给每个人都散了一颗椰子糖就是没给我!”

文涛一阵无力,啼笑皆非,“敢情你一直记着这笔帐呢,那么好,咱们算算,就算椰子糖我欠你一次,今天你煮稀饭又算我欠你一次,你前前后后害我进三次医院,你还欠着我一次呢。”

陈墨眼睛溜溜转了一圈,再也找不出话来反驳,终于不情不愿地说,“好吧,算我欠你一次,最多下次我请你吃饭。”

文涛嘴角露出一点酒窝来,“要不要拉钩上吊?”陈墨摇摇头,突然一阵错觉,面前这人的笑容就象一只进了鸡窝的狐狸。

17章加番外2

陈墨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一天,她听到一个声音,“我要去老通城吃豆皮。”陈墨的脸哗就拉下来了,这简直就是抢劫。但是看着某人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想想人家从玉树临风沦为残疾人士也全是因为自已,心一下就软了,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好吧。”

大学外面的公共汽车,周未总是挤的。陈墨使尽平生本事,杀开一条血路,好容易占到两个位子。她当先钻到窗户边的位子坐下,也不理会文涛,眼睛梭来梭去只在看外面的山景。

文涛搭讪地问,“看枫叶呢?”

陈墨摇了摇头,“看红桔呢,本来我们寝室都说好了今天上山偷几斤桔子来吃,谁知你……”她懒得再说,朝天翻了个白眼。

河西这一路都是大学城,每停一站都让陈墨更加认知到了计划生育的切迫

,加上有人还在抽烟,陈墨屏着呼吸四处看一看,只见人头挨着人头,哪里看到得抽烟的人,也只有皱着眉把车窗拉开一条小小的缝,平时只嫌污淖不堪的城市空气此时变得可爱无比,她把头凑上去狠狠吸了几口,刚刚觉得舒畅了一点,谁知身后就有人娇滴滴地在抱怨,“有没有公德心啊?这么冷的天开什么窗啊?”

陈墨自知理亏,忙合上窗页,不想那个女孩子还在抱怨,“谁抽烟啊,臭死人了。”

陈墨本来还有点不高兴,一听这话倒有点想笑了,还不错,很公平,一边五十大板,就是不知道抽烟的那个人会不会象自已一般从善如流了。好戏即将上演,她返过头,期待着那个女孩子的胜利。

在如此强有力的号召下,站在抽烟者身边的人纷纷作势让出一点地方来,以便和抽烟者划清界限。只有一个男生皱了皱眉,拍了拍身边另一个男生,“老六,别抽了。”

那人似是根本没发觉身边发生了什么事,被这一拍方如梦初醒一般,“嗯”了一声,默默地把唇边的半支烟丢到脚下捻碎。

陈墨心里却象是引爆了火药库,轰地一声把连身体带思维炸得粉碎,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本能的低呼,“刘鹏程!”

她以为她已经能够忘了他,她以为再见面时她能够从容不迫地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你还好吗?你爸爸妈妈女朋友还好吗?改天一起喝茶。”她没想过她对他的一切还会这样的敏感,听到那声“老六”时她的听觉雷达已经全部竖起,然后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人所在的位置。

她的呼声并不大,但就象再微弱的磁也能引起铁分子的反应一样,刘鹏程呆了一呆,目光越过千山万水,两人眼波于半空中相会。

实在是应该惭愧的,就一辆公共汽车上两个破坏分子居然还是一伙的。可是陈墨每个细胞都在唱着快乐老家,陶然已忘机。

一般而言,男人的抗压能力强过女人。刘鹏程是男士,先恢复了正常,他看看陈墨又看看坐在一旁神色不乱微笑地着看他的文涛,率先扯出一个笑容来。

陈墨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突然想起两个人目前的处境,本来的千言万语都化做了唇边一缕惨淡,但是终究舍不得转身不看他,刘鹏程瘦了,而且黑了,以前陈墨最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上嘴唇微微翘起,似乎是快乐太多了关不住一般,刘鹏程平时说话行事再象大人,只在这笑起来的时候总归还露出几分孩子气。可是此刻,他端端正正地扯出最公式的笑容,陈墨心里竟也不知是酸是痛。

车到了市区,刘鹏程向陈墨做了一个下车的手势,一面已经向车门挤去,陈墨心中大急,叫了一声,“等等。”也不管文涛腿脚方便不方便,推了他起身也一起往车门处挤了过去。好一番天晕地暗,几个人总算是手足俱全地下了车。

陈墨叫了等等之后,脑子里已是空白一片,下了车反而讷讷无言,默默跟着刘鹏程走了几步。身后文涛和刘鹏程的室友都没有跟上来,良久才听到刘鹏程温和的声音,“有什么话这样急着跟我说?”

如果陈墨有她平时的一半细心,是能够听出这一句话里面隐隐的期盼和提示的。但陈墨此时心乱如麻,脸上如着了火一般,过了半天,她才低低地逼出一句,“你抽烟了?”

刘鹏程屏息静气并没有听到自已想听的答案,微微一点苦笑之后态度反而放开了,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给她看,“长沙”

陈墨又咬了唇呆站了一刻,终于开口,“你如果抽烟的话,索

抽点好烟吧。”刘鹏程笑容变得有一点讽刺,一边把烟塞到口袋里去,“怎么?嫌我档次低了啊?”

陈墨平时的机灵好似都已经被狗吃掉了,她很局促地低着头低声说,“如果抽好一点的烟,对身体的伤害会少一些吧?”

刘鹏程整个人象被雷打中一般,保持了现在的姿势,手液在袋子里就没有再抽出来。陈墨想说的话说完了,脸上再不见一分伤感,笑了跟他道别,“好了,我们也要走了,再见。”也没有再看他的反应,走过去大大方方和他的室友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扯着文涛的袖子,两个人径直走远。

陈墨一路上高谈阔论只没有停过嘴,文涛终于明白了联谊寝室的寝室长说起陈墨时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来了,平时嘻皮笑脸碰到一点油皮都要乍乍乎乎的人,可真正遇到事情时却挺起一身宁折不弯的傲骨来,再加上浑身隐隐散发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倔强,打落牙齿和血吞,孩时的

格半点未变,谁忍心再用安慰的语言去刺激她?

可是文涛却更加从心底怜惜起她来,定睛看去,陈墨正在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半侧着脸,浓密黝黑的长发,下颚方方的,线条并不柔和。只有两道眉毛随着她的声音在脸上似乎是在跳舞一般,很是灵动。

文涛忍不住“呃”了一声,陈墨马上住了嘴,回过头来很警惕地问“什么?”

面对着那样一双随时准备变色的眼睛,文涛却又说不出话来了,陈墨的疑惑加深,“什么事?”

文涛嘴唇有些干燥,犹豫了开口,“其实,舍不得的话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陈墨犹如一只被人窥见了伤口的小兽,弓着背,牙齿利爪都张开了,她收拾起脸上伪装的笑容,目光从文涛脸上迅速扫过。文涛竭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让她看出端倪来。却没想到陈墨退了几步,脸上换了一个戒备冷漠的表情,看也不看他语调轻浮地笑,“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你么?”

文涛脑子里轰地一声,盯住面前这个女孩子的眼睛,他的面色已变,往日一切的好家教好修养都抑制不住面部肌肉的跳动,陈墨话一出口就掩住了自已的嘴,目光里不尽的后悔羞愧无地自容……两两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文涛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一丝很镇定的笑,他一反常态地正视着她的眼睛,很慢很慢地说,“是,你说的对,可是又怎么样?”他转过身子,步伐很小但是很坚定,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身子挺得笔直。陈墨面上神色变幻,张了张嘴却是徒然,如夏日暴雨前浮上水面的鱼。可是又怎么样呢?伤害既已造成,对不起还有用么?

有一年开学交学费的时候,陈墨路上不知和同伴们捣鼓了些什么,总之有50块钱不知不觉地掉了。她很害怕,但是当同伴抓着脑袋说,“不如我们再回去找找?”她却毅然摇了摇头,挨打固然恐怖,可是要她再承受一次被希望吊着胃口的痛苦,她情愿挨这顿打。

她知道她伤害了文涛,陈墨不是傻子,文涛对她怎样她一直有数,可是终究无力回报,也只有小心翼翼地装傻了。可是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而且是以这样卑劣无耻这样大言不惭的口气,原来自已一直是这样的一个小人,好在通过这件事文涛足以认清了她。陈墨的脑海里浑浑噩噩的,一时是对自已的鄙视,一时替文涛悲哀,一时又为文涛庆幸,一面脑海里居然鬼使神差地钻出这样一排字来,“此番去也,纵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番外:

刘鹏程

昨晚照例又是一个饭局,不熟悉的人,熟悉的话和熟悉的酒。

对方是东北汉子,喝酒比喝水还容易。小嫣平日也算得海量,此刻只喝得脸泛桃花,目若熵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几分哀怨,有意无意间只往我身上绕。

我只不理她,这种小丫头看着纯情,若是给她上脸的机会,只怕立马变成苏妲已。进了商场这么些年,不说火眼性睛,这么点经验还是有的。

小丫头侧了身子从包里拿出手机低了头不知在搞些什么,我是跟不上时代了,手机就是用来打电话的,搞那么多名堂做什么?还没想完,腰间的手机嘀嘀地提醒我接收短信。

我抬头看过去,小丫头已经收好手机和对方应酬起来,落落大方,几句场面话说得漂亮之至,正不知她搞些什么鬼名堂,却看到她唇间一丝诡异的笑。

我的心头软了一软,这丫头身上总有些能触动我的东西。再低下头看短信的内容,“握着老婆的手,就象左手握右手,握着情人的手,千般滋味在心头,握着小姐的手,恨不回到十八九。”

这丫头还真能折腾。软的硬的,黄的素的,无一不性,无一不通。我不知道别人知道不知道,左手握右手的滋味并不是丫头你想象的那样无趣,只因为,我的右手,我的右手早就断掉了,只有在真真切地断掉之后,我才知道左手握右手是什么味道。

你知道嘛,当人的左手和右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血从他的心房流向他的左手,再从他的左手指尖传到他的右手指尖,再到右手手臂,再流回他的心房,也只有这个时候,一个人才会是完整的吧?

看着小丫头狡狯的笑,我无法跟她解释,“丫头,你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

回到家还没洗澡,老妈又打了电话过来,警告我快点把老婆找好,左扯西扯的闲聊中,她不无羡慕地说,“那天碰到你陈叔叔带着外孙女,小宝贝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象绝了小墨,陈叔叔还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呢,你这家伙就是不争气。”

我心头一阵窒息。小墨,墨墨,十年之前我纵能想到她也会嫁人生子,又哪里想得到她会嫁给别人生别人的孩子?

我一直以为她会是我的,我的右手,我的小妹妹和我未来的妻子。

从我有记忆起,我的日子就是和墨墨连在一起的,包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读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我穿了新裤子,其他的小朋友在一边起哄,“陈墨呢?陈墨怎么没有穿新裙子?”

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象左手和右手,嘴唇和牙齿,锁和钥匙等等一切不能分开的东西。

老大叫我去旅游,贼兮兮地笑,“有美同行,老六,你绝对不能不去。”读大学后和小墨终于又走到了一起,那丫头掐了我逼我承认我是她男朋友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么些年,我并没有白等。可是寝室里其他人看过小墨之后,老大却话里有话地开口,“陈墨人是很好啦,长得再漂亮一点就完美了。”我心里一凉,很愤怒,很想解释,可是,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懂得什么,我和小墨的事情又何需要向他们解释?如果真的只是找漂亮的女孩子,在l市那几年,说句狂妄的话,我要找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只是她们,哪一个又能比得上小墨?一想起我走的时候小墨扁着嘴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我的心里就有一点温柔的牵动。

但是总有一点点yīn影或者是不甘的罢?为什么在听老大说了那番话之后我会有一点点的好奇兴奋,在往小墨家打了一次电话而又没人接的时候我会有一点点放心雀跃呢。

同老大他们会面的时候,果然有几个女孩子在。

严之之我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很熟悉的一个女孩子了,她跟我一起学过一段时间的吉它,很认真,并不是故意来搭讪的那一种,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伴呢?成熟,漂亮,大方,懂事,和她们一比,小墨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她根本不知道男人更多的是需要肯定。同样是看我打球,严之之会适时地做出各种惊讶、赞叹、崇拜的表情,哪象小墨,哪句话不是打击人的?再完美无懈的三分球投进篮框,在她嘴里也就是一句,“切,你那表情僵硬得……学学流川枫好不好?”

和严之之相处的日子,好象以前和小墨在一起的日子都白过了一般,而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得到了空前的膨胀。我不是没有疑惑的,虽然我从不怀疑小墨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但现在很明显,小墨对我真的没有她对我温柔体贴。难道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原来在这里?但是我已经有了小墨,也只有对不起她了,于是在严之之提出要到我家玩一玩的时候,我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没有想过小墨会在家,更没有想过会小墨毅然提出分手,看到她那个眼泪攒在眼眶里的习惯动作,我心里象刀割一样的疼,为什么每次让她哭的都是我?可是我太知道她的脾气,那样决绝果毅,我就那样看着她从我的眼前离开,而我虽然内疚,心里却不是没有窃喜的,心里长长地松下了一口气,小墨这一走无疑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问题。

只有妈妈,在严之之走了之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让我事后反复咀嚼的话,“真难得,这世上还真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这么好。”我结结巴巴地解释,但是在妈妈眼睛底下却再也不说不出话来,妈妈耸耸肩膀,“我和你爸爸以前还担心,怕跟你陈叔叔做了亲家反而做不成朋友,现在不要粗这个心了。只是可惜了墨墨,不知道这丫头以后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妈妈的话总是淡淡的,但我听得出这里面的责怪,我没有接口,闭上嘴出门。

新学期开学,严之之开始经常地跑到我寝室来,别人也都没有觉得奇怪,只有一向沉默寡言只喜欢玩电脑的老三很惋惜也很认真地说,“呀,陈墨哪里比不上她?你想烧房子的话陈墨会帮你点火,其他人会对你这样?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对你啦。”

这句话就象预言故事的警句,很快得到了验证。温柔体贴不见了,变成了敏感多疑。成熟稳重也在第一时间内变成市侩性明。

这是我的报应,我一边抽烟一边自嘲。烟真是个好东西,麻痹人的神经,减缓人的思维。越发认识到它的可贵,渐渐的也不能离手了。严之之尖叫,“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我从来不知道女人这样善变,曾经每件让她啧啧称奇过的东西都变成了攻击我的借口,我弹吉它打篮球都被贴上了不上进的标志,更不用说她会站在身边陪我了,而她最大的乐趣原来就是逛街买衣服。我真的不知道以前那么多的共同语言是从哪里出来的,也搞不清那女孩子身上的温柔体贴怎么会不翼而飞。我侧眼看着她,心里冷冷地笑,“刘鹏程,这是你自找的,你放弃了那个到你房里最关心的是你桌上有了什么新书以便最快和你契合的人而找了这个到你房里从烟蒂开始到没叠齐的被子滔滔不绝地批评下来的女人,这才是活该,这才是报应呢。

就在这期间,我居然又一次遇到了小墨。

所谓命运,原来总是在你失去之后才知道可贵。

我设想过很多种遇到小墨的情形,可是没包括这一种。我以为她会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我以为可以跟她说重新开始。可是,这些想象好象只证明了我已经不再了解她。小墨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抽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抽好一点的烟吧,好一点的烟对身体伤害总会少些。”然后她再一次从我视线里离开,而我已经失去了叫住她的资格。

世上最残忍的事是什么?令汝生爱者,将永不知其爱。(这句话未经作者同意直接抄袭长门的,但愿darkness大人没有看见,或者看见了也愿意原谅,阿门)

第 18 章

天气越来越冷了,陈墨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身羽绒服,脖子里套了那条打得千疮百孔的自制围巾。耳机里听着“青春的花开花谢,叫我疲惫却不后悔”,手液在衣服袋子里,腋下夹着一本《女黑侠木兰花》,面无表情地穿梭在校园里的时候,自我感觉完全可以本色出演欧洲十七世纪的变态老修女,噢,上帝啊,上帝救我,阿门。

又是年未,许是为了和窗外的寒风相抗,寝室里恋爱的气氛越加的浓了。陈墨正处于恋爱和人民币的双重失意之中,自然是眼不见心净,老老实实坐在图书馆里看她的小说。每天早上买六个花卷,分开了三顿,早上吃二个,中午和晚上液上电炉,又蒸上二个。几天下来,陈墨早已吃得两眼发绿,却还是坚持不肯接受张婷婷递过来的餐票,很严肃地回答,“我总得学会靠自已啊。”寝室里其他人看得又气又好笑,于是某天,田佳蓉特地跑到小卖部打了一份陈墨最爱的大蒜烩野兔子肉,回来抢在陈墨之前液上电炉热饭菜。

陈墨气了个半死,于是,出现了本章开头的一幕。

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逛了半圈,陈墨才发现要在这刺骨的寒风中扮酷,难度还是太大了点,于是她决定还是去逛逛租书的店子,食可以无肉,居不可无书,尤其是在这种急需要用性神粮食来弥补身体损耗的时候。

路过学生俱乐部下的大公告栏的时候,陈墨听到了一阵很集中的议论,这个公告栏为官方与民间共用,故而素来妙笔频出,上至“致昨天“捡”到我自行车同学的忠告”下至“吐血跳楼价出让大学英语课后习题答案”还有扬扬洒洒的代表了某些雄

激素过剩的男士们打算向全世界公告他们对某女士的爱慕或者被拒绝后无处可退索

奇文大家同赏之的情书,陈墨一向是该公告栏的忠实拥趸,此时好奇心一起,也不由地凑过去看热闹听八卦。

这一看之下,满公告栏里贴的却是某校际辩论会本校选手的照片和宣传资料,陈墨看着照片里某人清俊冷静的面孔,听着旁边女生的赞喻之词,再想起这两年种种曾经发生过的事,去年赏月人安在?风景依稀似旧年。一时竟觉恍如隔世,不觉也有些痴意。良久之后,她对了那张照片似乎是对了着某本人一般露了一丝欣慰的笑来,很好,你过得好我也无需自责可以安心了。这才发现双脚冻得冰冷,一阵阵的寒气从心底在往上冒,她伸出手,把围巾裹得紧了些,缩了脖子准备往宿舍跑。

刚一起步,却突觉腋下一空,急忙回头看时,凌风正在她身后笑咪咪地翻着那本书。陈墨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想起自已已经好多年没有和老大说过话了,也只有略带理亏地跟着凌风走出人群。

凌风笑了说,“吃饭了没有?你嫂子今天有事,你就陪你哥胡乱吃点东西吧。”

陈墨撇了嘴并不领情,“我不要,我没钱。”

凌风伸手在她手上拍了一下,笑道,“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哈?我什么时候要你出钱过?”

陈墨也不理他,板了脸重复,“我要靠我自已。”

凌风笑骂“装什么贫困生?你还真以为你能吃得了那份苦?”

陈墨还要顶嘴,“别人能吃的苦,我为什么不能?”

凌风暴怒,“别人一年才找家里要三百块钱,你能个屁!”也不管两人拉拉扯扯的姿势有多不雅观,也不再和她啰嗦,拖了她就往小卖部走,一边走一边数落,“你上礼拜买的那瓶洗发水都够别人吃半个月了,你还敢说什么吃苦?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喂,你现在到底是自虐呢还是自残?”

被一句话戳到痛处,陈墨还没坐稳眼睛里就有东西似乎要滚出来了,凌风也不理她,径直坐下来点菜,陈墨心里一恨,张嘴就叫,“要份大蒜烩野兔子,一个酸辣鱼头,溜份小白菜,再来个柞菜粉丝汤。”

凌风只是看着她笑,并不阻止。或许是她声音太大,旁边桌上某个正在把酒庆祝的人似是诧异地抬头望了一眼,随即不经意地回过头去。

陈墨连连塞了几块兔子肉进嘴里,塞得一嘴巴都是油。这才满意地喟叹了一声,“人生在世,吃喝至上。”凌风拿起筷子,和她抢了一块兔肉,慢悠悠地发表高见,“我说,还是找个男朋友算了,省得这样瞎折腾。”

陈墨漫不在乎地拍拍手,“好啊,你帮我做主好啦,我的要求简单,管吃管喝不管我人就行了。”

凌风受不了她的嚣张气焰,冷哼了道,“你以为你钟楚红还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呢?其他不说,就你这

格,找你等于找气受。谁会愿意?”

陈墨美食在前,也顾不上发脾气追究侵害名誉的责任了,她斜了眼看着凌风,“靠,我来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问你‘这个人眼睛我是喜欢的,鼻子我也喜欢,就是这脾气我不大喜欢,能不能把她切开?我只要拿走我喜欢的那几部分’你会不会骂他神经病?”

她满嘴的歪理都能跑到月亮上去了,可凌风一时竟也想不出话来驳斥。

她笑吟吟地看着凌风吃瘪,手和口可没停着,快速地打扫着战场。就在这本来应该很静很静的场合,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很细的声音□来,“那么,喜欢你的人都要受伤的。”

陈墨心里有鬼,笑容顿时一敛。抬眼看向说话的人,贺延平那带着质问的口气让她很有一点不忿,她本来想反问一句“你去摘花,被刺扎着了,是不是也要怪花不该长刺?”可是陈墨眼尖,看到贺延平身边的某位同学很隐秘地拍拍他,示意他住嘴,于是陈墨也就懒得再辩下去了。

贺延平耸耸肩膀,很与已无关地摊开手,“很好,是不关我的事。”回头对他们一桌人说,“好了,我们吃完了就走吧。”

文涛并没有回避,很从容地起身,微笑了跟她们两个人点头打招呼,一双俯视的眼睛一尘不染,很有点高位者的派头,更有趣的是,他另一侧身边一个显然已经和他培养出了一些默契的美女也很快地站起身来,以某种所有物宣告的姿态向着陈墨很客气地颔首微笑。一种让陈墨很陌生也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心中升起,她突然觉得小卖部的空调温度打得太高,房里空气太不流通,以至于本来让她垂涎三尺的菜式也变得有些乏味。她不由地在心里对贺延平的话呲之以鼻,文涛怕什么受伤?愿意安慰他为他弥补伤痕的人不要太多哦。

再有几天就快元旦了,陈墨她们系史中本有一位高人曾在某年元旦节前一个礼拜开溜,节后一个礼拜返校,法定一天的假硬是让他凑出时间回辽宁打了一个转身的历史。陈墨本来跃跃欲试颇有与之试比高的意思。但是凌风大早警告了她,千万不要想旷课溜回家去,学校里正准备趁着这时候抓违反校纪校风的典型。陈墨也只有按捺下这个念头,每天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地熬着。

这天中午,陈墨总觉着有点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于是趁着上课前最后一点空档时间在收拾衣服,突然听到楼下传呼,“326陈墨长途,326陈墨长途。”明知道她要回家,这个时候还打电话来做什么?她手里一抖,一件已经折好的衣服又松开了掉在灰尘中。她胡乱捡起来往床上一丢,冲到楼下。

是姑姑打来的电话,说妈妈上午下班时挤公共汽车摔伤了,送到医院确诊为摔断了腿,已经办了住院手续。而爸爸在广西开会还没回来。

陈墨的心砰砰地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她挂了电话急急忙忙跑回寝室,先是发现钥匙忘在楼下,又飞快地跑下楼拿了钥匙重新往上跑,却又跑错了一层楼,跑到四楼去了。她在四楼楼道上喘了好阵子气,摇摇脑袋,又定定神,这才快捷准确地回到自已寝室,从张婷婷的抽屉里拿了五十块钱,胡乱写了张条压在她桌上。然后以千米跑的力气往校门外狂奔而去,丝毫再未顾及耳畔那阵叮叮的上课铃声。

平时形同虚设的校门此刻被关得严严实实,好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煞有介事地守在校门前一只蜜蜂都飞不过去的模样。若是平时,陈墨早骂一声蠢鸡拍拍屁股掉头换地方爬墙出去了。但此刻,她满眼里就只剩下大门边上唯一能进出人的传送室口子,然后顺理成章地自投罗网。

第 19 章

估计这几个人这两天也只守到陈墨这一只扑网的傻鸟,慵懒的打着呵欠的面容纷纷为之一振。一个男生貌似很克格勃似的诱供,“同学,你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课间外出有没有系领导的批字?”

陈墨急急地喘了气说,“我刚刚接到家里的电话,我妈住院了。”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脸上明显都是一副“这么蹩脚的理由也想骗倒我们”的模样,陈墨张着嘴,徒牢地解释,“我真的是家里有事,我骗你们做什么?我再蠢也不会用这样的理由来骗人。”不知说了多少遍,她脑袋里终于有一丝灵光闪过,“不信你们叫文涛出来我跟他说。”

这句话果然有用,陈墨心急如焚地看着那个男生面带着胜利的微笑进到传达室中,然后,传达室窗户前似乎闪过几个人影,不多久,陈墨熟悉的一个身影遥遥地出现。而其他的人,似乎受了什么暗示,纷纷都回传达室去了。

陈墨心头一热,焦虑、委曲、期盼,就象翻身的奴隶看到了亲人金珠玛米,眼泪豆子差点就掉出来了。她带了一点不自觉的依赖低头快速地复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却没想到听到了一个冷淡的公式化的声音,“你回去算了吧,这边我就叫他们不记你的名字了。”

陈墨“嗖”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认真重复了一遍,“我妈妈摔断了腿,进了医院,我爸爸在广西开会,我必须回去。”声音里已经有些哽咽之意。

文涛脸上是无可奈何的表情,“陈墨,你小学时就会说这种话了。”

陈墨脸上火也似地烧起来了,她咬了牙,再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要出去。”

文涛并不看她,摇头道,“我帮不了你,学校规定的,出这个门一律记大过处分。”

陈墨心里冷到了极点,反而笑出声来,“哦?只是记大过?”她看也不看他,站直了身子冷冷地说,“我叫陈墨,外贸系941班的,你记好了没有?记好了我就走了,你慢慢处分好了。”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丢在地上,因为动作太快,不但是身体,似乎连声音都在寒风里微微地发颤。

文涛脸上也分明有了怒意,他长吸了一口气,试图平息自己的情绪,“陈墨,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任。”

陈墨微微地冷笑,她已经不再企望他会相信她的话,“随便你。”转身便欲离开。而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因为那一下抓得很紧,陈墨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咬了牙用尽力气想把手□,可手臂上却象是被捕兽夹子夹住一般,挣扎了两下,反而更加紧了。

陈墨头发有些乱,她不再挣扎,盯着文涛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边似乎泛着一圈隐隐的蓝色,如此的冷酷。她咬了牙齿冷笑,“我自己情愿接受处罚,你还要什么样?再不松手我就喊了。”

文涛并不松手,也在咬了牙冷笑,“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你总得替你爸妈想想,他们如果知道你受处分会怎么想?”

陈墨哪里还听得爸妈这两个字?她冷笑着下最后通牒,“你放不放手?”

既然已经撕破脸,文涛也比平时多说了几句, “我知道我奈何不了你,只是与其让你日后在别人手里闯祸,还不如让你在我里吃点苦头。”

他的眼睛里不是没有挣扎,声音里不是没有沉痛,只是一语未了,已经听得“啪”的一记,轻脆爽利,说时迟那时快,文涛白皙的脸上已是火辣辣地红了一片。

文涛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他只是慢慢地松开手,看着陈墨象一只失去了方向的苍蝇,神色慌乱地择路而窜,越行越远,终于离开了他的视线。

陈墨一口气憋到医院,看到雪白的病房里妈妈腿上打的雪白的石膏,一个忍不住眼泪珠子啪啪地往下掉。姑姑嗔怪了骂,“你妈就摔了腿,又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一个月就好了,你哭什么?”越分解陈墨抽得越厉害。姑姑无奈,和她妈妈对了眼色笑,“看,还是女儿孝顺吧?我都多少年没看她哭了。这一看妈妈进了医院,哭得泪人似的。”

妈妈也扯出一丝笑来,“傻丫头,我这腿已经固定了,痛是真的不痛了,就是有点不方便,你别现在做出这副乖乖听话的样子,到时候拘你守个三五天你又不耐烦了。”

陈墨忙拍着xiōng口明志,几句大话一说,自已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眼泪汪汪的还没收住,不免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

下午,她赶了姑姑回家,而在病房里陪了妈妈一个晚上,第二天大清早,妈妈又赶她回家。陈墨心下想着姑姑自已也要上班,总不能老赖着吃人家的,于是她从妈妈身上拿了钱包,帮妈妈打了早餐,又再三拜托了同病房的陪护照看一下妈妈,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医院。

要做的事很多,她首先赶到菜场转了一圈,买了一条鱼,又买了几根筒子骨,再买了二样新鲜蔬菜。大包小包地提了回家。爸爸不在家,照顾妈妈的使命就全落在她身上,她手里的塑料袋沉甸甸的,满足感随之而生。一边走一边哼哼,“落雪也不怕,落雨也不怕,就算风雪再大也不怕……”

她一进小院子的门就觉出了不对,平时聚在门房边打牌聊天嗑瓜子口沬飞溅雷打不散的一群中老年堂客们看她进来,齐刷刷地对她咧开嘴,露出一种暧昧不明的笑容来。就象是古代大家族里无权无势的末房媳妇看到了长房里的孙女偷人一般,管是没资格管的,热闹还是要看的。

陈墨从小在这群插插婆婆们的眼皮下长大,自是知道厉害的,忙呲了一嘴白牙回应,可是周围的窃语声却更加的大了。她心下犹豫了要不要过去套套话,思量来去还是觉得帮妈妈煮鱼汤更重要。于是马不停蹄地往她家住的11栋走去。

遥遥的还在楼道外她就看见了一个人影,陈墨一肚子有名无名的怒火腾地燃烧起来了。她掏出钥匙,在手里面滴溜溜地转了两个圈,嘴边噙了一丝不屑的微笑,脖子高仰过水平面,背腰腿挺得笔直,整体形象在东方恰似仙鹤,去西方堪比天鹅,总之,什么高贵清华目下无尘就象什么,目不邪视大意凛然地往楼上迈步。

相较之下,楼道里等着的那人高贵的头是低着的,挺直的背是垮着的,头发是凌乱的,胡子渣是茂盛的,眼睛里一根根的血丝是红色的,衣服酷似陈墨家坛子里腌着的咸菜,此人本应是高贵清华的王子陛下,但此刻扮像之颓废处好比摇滚青年,谦卑处又似正在替吴王夫差养马尝粪的越王勾践。

第 20 章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俺一天发一章的话,有没有什么好处?  陈墨本来并不打算理他,不过修养明显不过关,张口还是来了一句,“哈?现在学校这处罚决定还要往人家家里送的啊?”一边拎了袋子蹬蹬地往上跑,一想起校门口那一幕,心下不免有恨,这人为什么要长大?不长大的话就不用讲究风度气量,墙边捡起什么是什么,冲上去暴打一顿再说。这一口恶气要斯斯文文地发泄,知他哪年哪月才发泄得完?

文涛很聪明的没有说话,而陈墨上了楼,心中暗爽了一句活该,又回头想最后再看一眼胜利果实的时候,却吓得脸上发白。因为她已经发现,那一群插插婆婆有意无意间很有一点往她这边凑过来的趋势。陈墨有一个死穴,就是好点清誉名声,平日里是最爱惜羽毛的,这楼道口戳了一个如此之帅又是一看就知道有故事的男生的事实足够这群三姑六婆几个礼拜的谈资去。于是她忙做出一副惊奇模样,堆了笑含含糊糊地说,“啊,正要找……谢谢你给我送来,不到我家坐坐?”

文涛听得这话,双目一亮,这正是死刑犯闭目等死时听到的那声“刀下留人!”他佯装没看懂陈墨眼睛里射出来要他识趣一点的威胁。对她笑了一笑,无比的璀灿明亮,如得到救赎的迷途天使,三步两步已经赶了上来。

陈墨一时不察,已为之惑,等醒悟到自已中了美人计的时候,文涛已经反客为主拎了两个人的鞋子放在鞋架上并顺手关上了外边铁门。

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就叫引狼入室,陈墨心里恨恨地骂着某意志不坚的女人,一口气就全发泄到手里的鱼上,哗啦哗啦是刮鱼鳞的声音,啪啪的是剁掉鱼鳍和尾巴的声音,还有很闷很用力的嘭嘭声,这是剁开鱼头的声音。她并没有理文涛,板着脸拎着袋子就直接进了厨房,并决定做好鱼汤后就叫他滚蛋。她有意忽略了刚刚看到文涛的那一刻心中的悸动——又或许,那种感觉不好把握,委屈、愤怒、心酸,总之,一想起那一霎,她眼睛里又有点水雾朦胧的了~~~

鱼下了锅只待把汤熬白了,陈墨伸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手背上沾的姜汁的味道辣得她全身一阵哆嗦,到底该怎么处置那个罪魁祸首?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怕杀人要偿命的话,陈墨就恨不得拿起手里的菜刀冲出去,废掉他的经脉,在他身上割上七、八百道口子,再浇上蜜糖水,让他被蚂蚁咬死。不然,不然就拿渔网罩了,一刀剐一片肉,剐他十万八千刀。倒尽西江之水,洗不了她那日所受之羞辱,弥补不了她心头之恨。

陈墨在厨房里yy得正咬了牙撕尽文涛身上最后一块肉的时候,客厅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对话声,又是歌舞,过了一时又换了一个人讲话,原来某人竟然未经同意,径直打开了电视机。

陈墨这一个怒啊,这还忒没天理了,你小子冤枉了人跑来还没低头没道歉没花一分钱让你先登人家堂入人家室开人家电视俨然就打算以人家家里主人自居了是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陈墨俩腮帮子挣得通红,手上举起明晃晃的不锈钢菜刀,抬脚冲出去就开始谩骂,“你有没有家教?谁准你开我家电视的?”

文涛好整以暇地向外努努嘴,陈墨眼光朝了指向的坐标一溜,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对面四、五楼阳台上,均有几个疑似人影在晃动——因为太过飘忽,所以只能称之为疑似。也亏了她的急智,大声对了文涛喊,“这条鱼鱼头好硬,你进来帮我剁开。”

文涛顺理成章地接过凶器,进了厨房。陈墨嘟了嘴,向着老插插们所看不见的地方翻了几个大大的白眼。她自已终究不是生气的人才,所谓一鼓作气,二鼓而衰,三鼓而竭,受了天大的委曲,在心里yy了一番,又被这些插插婆婆们三番两次地喜剧

捣乱,也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心灵yīn影了。不过英雄流血易,受气难,该找的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我可不是看他可怜啊,霸蛮硬是本姑娘大人有大意,心xiōng广阔,加上看你今天知错能改诚意可嘉,陈墨对自已解说了二句。踏进厨房之前,她刻意板下了脸,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看在那些年看你家的书从来没出过租金的份上,这事就算了啊。”

文涛的脸色变了又变,怎么也没想着自己一肚子道歉的话一句也没用上,就皇恩深重,从轻发落至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临表泣零,不知所云了。

没想着陈墨又转了眼珠子似笑非笑地说,“我前天上火车的时候没买票,跟检票口的那个阿姨说是我妈病了,赶着回家,上车再补票。人家二话没说,放我进了站。真奇怪,十几年的交情还赶不上一个不认识的人那么信任我,呃,你说,这算不算十年相知仍按剑啊?”说罢,还摇头晃脑地唉叹了几句,其遗憾伤痛之意,溢于言外。

文涛听到前天二字,一阵无力,心又悬空吊起来了,所谓死罪可恕活罪难免,果然这就来了。于是他言简意赅地说,“对不起,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陈墨听到这句话,不知怎的眼眶却又红了,她很狼狈地侧过头,凶霸霸地“哼”了一声,半晌方才开口,“好了,原谅你了,你可以走了吧?”

这样一个刁蛮任

嚣张跋扈的女孩子,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爱钱如命的女孩子,这样一个倔强坚固嘻皮笑脸的女孩子,她有意装成最世故的大人,而她的内心还保留着一切孩子身上才会有的美好的

格,纯净、敏感、骄傲、固执、念旧,她有着最为柔软的内心,故而最容易记起他人的好也最容易忘记他人的恶,就象纯度最高的宝石永远只会在最深最深的火山之下出现一样,也只有最有心的人才能发现她的珍贵。

文涛佯装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陪了笑说,“你妈妈病了,我来了都不去看一下总不大好,她在哪个医院住院?”

这句话又勾起陈墨的余恨来了,她哼了一声,“我不是从小学起就会用这个骗人了吗?堂堂文涛你也会上当啊?”

文涛仍然只是很好脾气地陪了笑脸站在一边,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伸手不打笑面人,陈墨被梗得两眼翻白,一阵抓狂,终于无奈,沉了脸问,“吃了早饭没有啊?”

文涛查颜观色,犹如最诌媚殷勤的奴隶,“你也没吃吧?我出去买豆浆油条去。”

陈墨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让这小子提了油条端了豆浆在这小院子里来回再多走得几趟,自已一世清名必将荡然无存。而文涛此刻的态度和平时又不尽相同,起码没有了那种让陈墨极讨厌的屈尊俯就的感觉了。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女人的感觉这种东西细微分厘之间可以差个十万八千里去,比如寝室卧谈会上曾经有陈墨提出“文涛这人很假”的这种和平探讨,在出口的一霎间被七个枕头扔中的不愉快的历史。

于是陈墨懒洋洋地吩咐,“厨柜里最下面一格有面条,就拿鱼汤煮面条好了。”

文涛怔了一怔,吃吃艾艾地说出一句巨扫兴的话来,“我没煮过,不如你教我?”陈墨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灯泡还大,那你自告奋勇个屁用啊,害本姑娘白开心一场,“先倒一锅水,等水烧开,再下面条。”

文涛心里暗念了二遍顺序,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的目光又扫过陈墨,两人大眼瞪小眼比了一阵眼睛大小,还是文涛先败下阵来,“我去就我去吧。”

陈墨看到不要钱的奴隶这般听话,顿时眉飞色舞起来,窜到客厅里神气活现地打开电视机,有滋有味地看起了她不知是第几遍看过的《大时代》,正看到台风里方婷追丁家老大到大屿山的那一段,感慨伤悲柔肠百结之余,还不忘冲着厨房亮一嗓子,“鱼汤如果开了你就把火关小一点啊。”

厨房里传出来一个小小的声音,“陈墨?”她答应了一声,里面却又无话。陈墨过了一刻,放下心来看电视时,又听到文涛有些迟疑的声音,“陈墨?”

陈墨不耐烦地叫,“到底什么事啊?”一边把电视机声音调小了一点,文涛的声音比先前稍微大了一点点,她竖了耳朵很仔细地听,才听见那一句“陈墨,做我女朋友好不好?”陈墨脑袋里嗡地一声即时短路,厨房里也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传出,而电视机里本来低沉舒缓的音乐却逐渐变得激烈起来:“未曾后悔是甘心决定,莫问那可注定,若然是错从不加理会,命运究竟未明,现实理想难分得清楚,未让两手分开,人生虽短暂无悔共你,穿梭天边与海岸,重温的景象零碎渐淡,真心你莫忘记……。”

第 21 章

陈墨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很傻,可是她的嘴部和眼部的神经就是不配合她,过了好半天,才听见自已的声音,“不要。”然后也不待文涛问为什么,她就主动倒豆子一样说明理由,“你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长像有长像,要人才有人才,简直可以说是完美的黄金人类,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一点亮点都没有了……”

房里寂静无声,良久良久,厨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唉哟!”陈墨的神经弦拉得满满的,只害怕那家伙想不通要殉情,听到这一声,忙窜了进去,口里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却听文涛抽了气答道,“我刚才不小心脸上被开水炸了。”陈墨忙抬头看时,果然文涛白皙的脸上溅了一点小拇指头大小的红点,她忙说,“你不要动啊,,我给你找药,不会然打水泡的。”又飞快地跑到外面拿了绿药膏,指头沾了一点药,口里面不停的指挥,“低头,低头,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动作要快,等会破相了就不好玩了。”

文涛很合作地低下头,眼睛正对着她,陈墨怔了一下,却突然觉得脸上微微的有些发热,她几乎有些棒鲁地把绿药膏塞到文涛手里。口里还故作不屑地嘀咕,“所以说我英明啊,你说谁敢找你这种连面条都不会煮的人。”

文涛却不忙着往脸上上药,慢条斯理地问,“如果我破了相,总不会再是黄金人类了吧?”陈墨暴怒,“破相?破了相我才不会要哩!”

就象是被女巫用金炮点过的灰姑娘,文涛从五官到面部,洋溢了一种明亮而生动的笑容,嘴唇往上弯弯地勾着,酒窝深深的现出来,这使得他的面孔看上去象足了一只刚偷吃了七八只□的狐狸。

陈墨怔怔地看着他的变化,突然醒悟过来自已说了什么话,她恼怒地“啊!”地叫了一声,又上当了……,难怪说眼耳鼻舌声五贼,第一要挖掉的就是眼睛,明知面前不过一具臭皮囊,怎么偏偏一看到表相就忘记了本质?饶是陈墨平日里脸皮再厚,此刻也红得象只煮透了的虾子。

却幸此时锅里的面条开了,顶得锅盖澎澎得响,陈墨手快,叭地关了煤气,文涛的表情十分之无辜无措,听了陈墨棒声棒气地吩咐,“把面捞出来,浇鱼汤。”

文涛这种能眉听会目语的家伙如何不知道陈墨的情绪波动?自欣然从命,却不料算有遗策,自此之后,永司煮夫之职,万劫不复。列位客官,此乃后话不提。

这两人胡乱吃了面条,虽然时间离吃中饭还早早早得很,陈墨坚持说病人要多补充营养,拿小饭盆装了一盆鱼汤,给妈妈送去。而文涛,和她一起下了楼,自已去找地方打点休息换衣服之类,约了陈墨中午陪他上街好给陈墨妈妈买点礼物,而陈墨虽然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没有对此提议进一步表示出什么异议。

家里离医院很近,陈墨守逼着妈妈喝完鱼汤,又屁颠颠地跑回家,开了小火拿砂锅熬童子骨头汤,妈妈要卧床大半月呢,爸爸这时候还没回来。可是陈墨却怎么也烦恼不起来,此刻,她心里即使最暴躁的角落都象被熨斗烫过,熨帖得平平的,一边麻利地作着家务,一边小声地哼着曲子。

中午,她送饭到医院,妈妈一边苦着脸说,“做这么多谁吃得完啊?”一边在她的监视下用饭,陈墨心头颇有一点终于可以报复当年妈妈逼自已吃饭的旧怨的感觉,笑咪咪地盯着妈妈吃完饭,又守了她睡午觉,听到妈妈均匀的呼吸声,这才蹑手蹑脚地拿了碗筷回家。

陈墨急躁好动,闲不下来,所以正如她送了一个外号给张婷婷“摩托罗拉”一样,张婷婷回报了她一个外号“无事忙”。所以,这小半辈子,她从末试过迟到。所以,虽然两个约好一点半在中山路口子上见面,她还是在一点一刻左右就到了约定地点。熙熙攘攘的路口,陈墨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终于眼前一亮,在她前面不足五米处,有一个农妇用篮子装了一篮子小猫在叫卖。

陈墨忙凑了过去,小猫太脏而且一望而知是土猫,在这种繁华的地段,并不能引起人们的驻步——波斯猫还差不多。但是吸引陈墨的,一则是猫太小,一看就知道刚刚出生不久,叫声插声插气的很能引起她的同情心。第二就是她站累了,需要一个能蹲下来休息一下的理由。

陈墨从篮子里捞出一只猫来,然后她突然发现了那只小猫身下还压了一只蹄子和尾巴带了黑点点的灰白色小猫,微咪着小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她。她低下头,和小猫对视。很有意思的小东西呢,然后她开口问那个农妇,“这猫多少钱?”

文涛在1点半准时出现,迎接他的是蹲在地上笑吟吟的陈墨和她身上一团灰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他休息了一阵,又稍稍打理了一下,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远远的,陈墨侧了脑袋伸手给他看,“你迟到了。”

文涛下意识看看表,抬头笑道,“正好1点半,你到了很久了?”

陈墨挑衅地说,“我知道时间刚刚好,可我就是要早点到,就是要叫你内疚,怎么样?”

文涛呵呵地走到她身边,一边笑,“我很内疚,可以了吗?你手里什么玩意?”

陈墨一脸全是恶作剧地笑容,她抱起小猫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很准确地丢到文涛怀里。文涛定睛一看,那一脸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立刻破功,他惊叫了一声,“猫!”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把它抛开。不料那猫爪子牢牢地钩住他的衣服,挂在他身上蔌蔌地发抖。文涛迟疑了一下,还是一脸僵硬地抱住了那只小猫。

陈墨笑得打跌,“我早就说过你上辈子肯定是老鼠。”一边递过钱给卖主找钱,没想到她一张十块的钱递过去,那农妇从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里面掏出个小黑塑料袋,慢腾腾地找钱。正是中午热闹的时候,陈墨站起身的时候,眼前人潮涌动,已经没有文涛的身影了。

这找钱也找得太久了一点,她心下嘀咕着,人潮推着她身不由已地往前走,文涛应该也被挤到前面去了吧?她忙忙地往前方追去。走了好一段路,却仍不见人。陈墨不由急了,难道就这样走丢了?又忙回过头找。一眼却看见,人流之中,文涛抱着小猫,象大海中的礁石一般,纹丝不动地站在她买猫的地方,正抬头四处在找她。

陈墨的心就象三月的澳大利亚洋流一般,一股一股的暖流汇入,终于她心里仿佛有一层硬茧被轻轻地敲开了,里面有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好奇地探出头来。

第 22 章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我昨天晚上忘了更新了 ̄对不起

感谢小韦,俺又加了一句话给它串了一下 ̄ ̄  陈墨按照小王爷的吩咐,带他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本市唯一的一家鲜花店,一边恋恋不舍地摸了丝绒一样的花瓣一边鼓了眼睛盯着价格嘀咕,“华而不实,铺张浪费,够买十只鸡的了。”

可是陈墨的妈妈显然不是这样想的,或者说她的修养远远高出陈墨之上,她表露出来欣喜之情实在不是勉强做出来的样子,而文涛的修养显然也在陈墨之上,并没有落井下石露出哪怕是半点得意之色。可越是这样,陈墨越是不可理喻,气鼓鼓的一直忍到文涛告辞,妈妈叫她送送,他们两个走出病房时才开口,“你神气个啥?那是我妈不懂行情。”

文涛没敢多说话,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那就辛苦你了。”

陈墨先是点头如啄米一般,再想想,不对,那家伙说话的立场好似有谬。抬头看见文涛眼里的红丝,心里有一点酸酸的,她似是无话找话又似是交待,“我过完元旦再回去。”

相见难,分别易。好在陈墨文涛都是现代儿女,不用讲究歧路共沾巾的那套。她很利落地说了一声,“我上去陪妈妈了,你路上小心。” 毅然转身上楼。可是毕竟心理还不够成熟,一想到平时热热闹闹的家里空落落的剩下自已一个,这一下身边又少了这么一个陪着自已说说笑笑打发这么难熬的时间的人,眼角扫到地上某个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不觉心头一酸,随即有一滴小小的泪水从眼角沁了出来。

陈墨的这个元旦就守着妈妈过掉了,忙得象只陀螺,幸好过了两天爸爸回来,家务被爸爸一肩挑过,她还轻松了一点,饶是这样,返校时,陈墨还是头昏脑涨,两手空空。连例行的打发寝室里的那群坏蛋的零食都没有买。

张婷婷和夏召文看到陈墨进门,笑得一个叫诡异。

陈墨心中有鬼,深谙先发制人之道,开口道,“傻笑什么呀,我这几天都在医院里陪我妈,可没帮你们带什么零食。”

张婷婷嘿嘿地笑,“你还不打算从实招来?”

陈墨继续闲话其他,“帮我请假了没?我给你留了条你看到没?”

张婷婷冷笑,“你留的那条,你留的那条我如果没看到哪来的我们文大会长翘课奔夜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墨马上转开话题,“我走的几天,有啥新闻没有?”

夏召文也嘿嘿的笑,“有的有的,大把新闻。”陈墨正想着这群饿狼什么时候转

了,松了口气拿起杯子从夏召文壶里倒开水喝,却听得夏召文笑嘻嘻地陈述,“最大的新闻就是一个苦追某男生不遂的女生,因爱成恨,趁人家执行公务时寻衅滋事给人家扇了一记耳光,终于也与帅哥有了一次实质

的身体接触。”

陈墨果断打住,马上pass掉,“下一条。”

仍旧是夏召文似笑非笑的声音,“据说现在我们学校最流行的一句话是女追男,隔层纱。”她拖长了声音,“这句话起源正是由于刚才第一条中的那位帅哥受这一火辣辣的巴掌所触动,连夜追到了那女生的家里。当然,接下去有关互诉衷情的那一类新闻就应该由你告诉我们了,说吧说吧,姐姐我们洗耳恭听。”

陈墨倒吸了一口冷气,痛心疾首地喊,“你们就任由别人这样糟蹋自已兄弟?”

张婷婷过来拍了她的肩膀笑,“兄弟,好处你反正已经得尽了,让别人占占嘴上的乐子有什么关系?”

陈墨气绝,寝室门打开了,钻进来一个田佳蓉,看见陈墨,马上笑道,“陈墨,文涛在学生会搞什么宣传栏版报和什么辩论赛的事,还没回寝室呢。”

陈墨再没有力气分辩,这鸡同鸭讲,全是徒劳,也只有顺从民意,向门边走去,边走边说“好吧,废话就不要讲了,我去找文涛总可以了吧?好象我到学校来只是来谈恋爱而不是来读书的一样。”

她在校园里溜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几个人在她身后对了她的身影指指点点,放心之余却觉出了几份遗憾,看来是人就难免会有下意识里的出风头心理~~只是这一圈却让她又发现了自已的一个毛病,平时瞅也不会瞅上一眼的宣传栏版报,此时却平白让她多了几分留连之意,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亦舒常用的一句话,如果你爱了上天上某颗星上的一朵花,夜晚看星星的时候,你会发现满天空都是花。想起这一句,她的心里有一刻温柔的牵动。如果文涛此刻在她身边,或者她不会介意伸手拉住他的衣摆,随着他海角天涯。

陈墨并没有去找文涛,不管是冲到他的办公室楼台会或是化做望夫崖在学生会办公室楼下等,都不是她所受的教育能容许的。于是她信步走到了三舍,这时候徐小娅应该是和凌风在外头混的吧?不过陈墨此刻大把时间,进去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

门没有关,陈墨轻轻推门进去,却看见徐小娅一个人坐在桌子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点怔忡。

陈墨也没多想,走上去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发什么呆?你今天怎么没和老大在一起玩?”

这一近看,却看见徐小娅眼睛有些微肿,陈墨不由地吃了一惊,“凌风欺负你了?”徐小娅忙笑了说,“凌风现在忙着实习找工作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欺负我?”

陈墨又看了她半晌,似有所悟,“你是在担心你们两个毕业分配的事吧?你放心啦,有他爸爸在,总不会让你到底下县里外贸土产公司去。”

徐小娅不置可否,过了一阵笑着问,“听说你和文涛走到一起了?”

陈墨对了自已人还是很老实的,点了头说,“他以前和我们也是一个院子的。”

徐小娅故作惊奇,“唉呀呀,真看不出来啊,你们一个院子除了养出你和凌风这样的土匪还能养出文涛那样的人?!”

陈墨跳起来去撕她的嘴,两个人笑闹了一阵,也岔开了先前的话题。

晚上吃完饭,文涛终于出现,身子笔直,笑容明朗。只是掩不住眉宇之间的几分疲态。陈墨忙问道,“吃了饭没有?”看他点头,不由有些失望,这寒冬腊月的,除了红袖添香陪着吃吃晚饭,还有啥值得一做的事情?她竖了耳朵听听窗外的寒风怒嚎,又转了眼珠子看着一室狭促损友,终于还是视死如归地开口,“我们出去走走?”

陈琳呵呵地笑,怎么听怎么象调笑,“文涛,没事陪我们打打牌怎么样?”

陈墨打牌的名声已经很不小了,坏事传千里,想来文涛自然不会没听过,文涛正点头准备坐下,陈墨横了寝室长一眼,几乎是有些野蛮地拖了文涛的袖子开门出去。

外头自然是冷的,陈墨缩了缩脖子,众目睽睽之下的坦荡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点点不自在。她无意识地抬目四望,天特别的高,呈现出一种凝重深黑的蓝色,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子孤零零地挂在天上。

文涛很体贴地不说话,一任陈墨心头挣扎,到底该说什么做什么怎么面对这种关系?陈墨咬咬唇,手心竟有些微微地出汗,好在天如人愿,一阵冷风刮过,遥遥地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

陈墨眼睛一亮,很兴奋地回头问,“你闻到了没有?是腊梅开花了呢。”

文涛笑了,眼睛里映着荷花池对岸教学楼的灯光,亮得象星子一般,“你又打什么主意?”一边已经很自然地牵起陈墨的手,“说到偷花,你得跟着我走了。”

陈墨的手象是触电一般,顿时麻痹了一半,她很乖很乖地被人牵着走,一边期期艾艾地开口,“嗳,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想想又觉得不对,马上补充,“当然,我是最好的。但是……但是……”她但是了半天,发现说出某些公认的真相就必须违心地贬低自已,于是放弃了这个问题。

文涛心情自然是很好很好的,脸皮厚黑如陈墨,也有这样羞答答新媳妇回门的时候,他带着她循着香味走下去,一边点头帮她把话说完,“实话说,人都说我眼光低了。”

陈墨立即活了过来,她闻言跳起,当然她这一刻的弹跳力自然是相当的惊人,并且伴随了《满江红》的首句‘怒发冲冠’,“谁?谁敢这样说我?叫他出来!”

文涛无声地笑起来了,陈墨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两个人走路的时间足以使文涛的体温从手心传到陈墨手上,暖洋洋的象有只小虫钻到她的五脏六腑里去了,使得陈墨忍不住有了些不老实的小动作,她的手企图脱离文涛的掌握并且有悉悉索索向其衣袖里延伸的趋势。

文涛并不阻止,懒洋洋地笑,“在找什么?我要喊非礼了啊。”

陈墨白了他一眼,并不住手,终于让她摸到了一处和周围的触感不一样的地方,过了一阵她才问道,“一直没有长好吗?”

文涛还是漫不经心的笑,“怎么?你还想毁灭罪证企图抵赖不成?”

陈墨故做不屑状,“去,这点伤就想着让我老人家拿一辈子来赔你不成?”调笑一阵,还是忍不住说,“奇怪,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恢复?现在不是说有技术可以磨掉伤疤的么?你为什么没试试?难怪他们说你夏天都不大穿短袖衣服。”

文涛很温柔地抓住她的手,依旧牵回到他手心,终于他有些文不对题地说,“明年夏天可以。”

第 23 章

两个人借了雪中寻梅的名义打开了僵局,其实不过也是挂羊头卖狗肉,只牵了手悠悠然地随处走走罢了。文涛此时口才大佳,信口胡乱找了些话题来说,但就算是并不好听的旧笑话,经他一说,陈墨也不由笑弯了腰去。一路走来恰好走到图书馆拐角,两人均不约而同想起去年初见时的那一幕来,地为故地,人是旧人,只此刻心意融通,迥非旧时矣,不由相视而笑。

说着说着陈墨突然忆起一件久远往事,很诚恳地请教,“问你个事,你家以前那树灯笼花,我下午放学时明明隔了栏杆数了朵数的,怎么一到晚上爬进去的时候就对不上了?”然后就了依旧昏暗的路灯,她发现文涛的脸色由乍听时的疑惑而至思考后的恍然大悟,再到一脸的似笑非笑,这一笑之下,面色略带三分轻浮邪气,可整个人却越发地英俊了,陈墨一时竟看痴了去,这也是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了。回过神来后她也不由地红了脸“呸”了一口。可心里越发如爬上来一窝蚂蚁也似,心痒难捱,为了解开这个童年时困扰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植物学之谜,好奇宝宝如陈墨还是颇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于是她低声下气扯了文涛的衣袖,态度放得更加的诚恳。

文涛愣了一下,好容易才想起来的答案,他心里也知道是绝不能告诉陈墨的,可是灯下对着她的眼睛,却怎么也编不出假话来。这辈子也只栽在这丫头手里了。还是苦笑着说出真话:“知道那花有人惦记,我索

自己先摘下来吃掉了,但确实不知道那人是你。”一时情急,也顾不上最后一句话实在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没想到答案竟简单如是,陈墨双目一黑,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过了好久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腊梅的清香越来越近,陈墨却已经无心欣赏,“你给我从实招来,你还坏过我什么好事?”

文涛微笑摇头,陈墨哪里肯信?扯了他袖子口口声声只叫嚣着坦白从宽。两个人正半真半假地算账,前面某个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些声响,似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对白又有几声哀泣,极有类似于倩女幽魂中的音响效果。

陈墨热衷于香港鬼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此刻身后又有可壮胆的后援强劲的情况下,听到这种声音,更是见猎心喜,也不管到底是不是属于偷窥他人隐私,伸长脖子就凑了过去,这一听之下,却不由花容顿改,因为她听到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

她进一步靠了过去,墙角昏暗的灯光下,做为装饰的石凳上坐着的那个一脸惨淡哀伤的居然是她家大哥,而靠在凌风怀里,泪容阑珊的正是她大嫂徐小娅。

陈墨一时呆住,她一直以为就算世上所有的校园恋都会以悲剧收尾,但他们一定是上帝最眷顾的那一对。她那样嚣张英挺的大哥,那样美丽大方的大嫂。无懈可击的家世人品和那样热烈真挚的感情。再八卦嫉妒的女生,也只能扁着嘴酸酸地说,“人家命好呗。”可是,可是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场景这样陌生,但陈墨却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一般,她脸色有些白,似是被传染了这种痛彻心肺的悲哀,又兼着身心里充斥了身为旁观者的无力感。呆站了一阵,也许是传染到了文涛的冷静,她并没有按照自己一贯的

子冲出去质问那两个人,她乖乖跟了文涛静悄悄地退了出去。一直退得很远很远,快到男生寝室楼前小粗场时,陈墨突然轻轻地哼出一支歌来,“怀里情人在怨,相爱却不能容”文涛不语,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某些时候,陈墨是个一根肠子直到底的人,尤其体现在她关心的人和事上面。于是,在忍了几天后,当她发现那两个家伙居然还你侬我侬地牵着手一起去食堂打饭的时候。陈墨终于忍不住迟疑了开口,“你们没事吧?”

而那两个人以极其类似的一种打量白痴的眼光看向她,异口同声地问,“我们怎么了?”

这样的夫妻脸,陈墨吐了舌头以示不屑状,心里却开始强烈怀疑自己那一夜是不是见鬼了。

文涛学生会的事似乎总是做不完的样子,而且文涛以前在陈墨面前表现出来的神采奕奕似乎也是假相。终于,有一次看电影时,全情投入淌眼抹泪的陈墨对了身边搭拉着眼睛打着呵欠极为委靡的某个家伙委婉地抱怨,“以前有种说法真正有能力的人从不用加班。”

文涛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口齿不清地答曰,“妹妹,我承认我很多很多年以前也看过那个什么几度夕阳红,现在你还是饶了我吧,我不妨碍你看电影,你真有良心的话也别妨碍我睡觉。”

陈墨本来也没想过看这个电影,只是瞅到了文涛目光扫过电影海报时闪过的那一丝不屑,才突然生起了看电影的想法。这电影看得简直可用李逵同学的一句名言“淡得出鸟来”来形容,故而我们的陈墨同学一边后悔一边装着投入眼角还一直在瞄着文涛的反应呢。文涛这一回嘴,她性神一振,借机一跃而起,搓着手陪笑道,“真的累?我陪你聊天吧?”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到了这个年代,看怀旧琼瑶片的人还真不多,所以不存在骚扰他人的可能。文涛懒洋洋睨了她一眼,“如果有人帮我按摩一下肩膀的话可以考虑。”

陈墨伸出她的五指亮亮梅超风的造型,虽然说在电影院的暗幕之下,一切的小动作都犹如向瞎子抛媚眼一般白费功夫,冷笑起来的时候这套姿势还是必不可少的背景动作,“哈!九yīn白骨爪你消受得起么?”

正准备等某人再轻薄的时候给他狠狠地来一下呢,结果某人却马上换了和银幕上同样情深款款的口气,“只要你愿意。”陈墨顿时一个寒颤,真正是:风乍起,吹落一地鸡皮。

可是,借着从电影银幕上打下来的那一点微光陈墨看着身边半躺着的那个人的时候,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远比电影中秦汉哥哥的嘶喊流泪更能让她信任的坦荡。

玩笑归玩笑,可是陈墨眼睛转着转着,一颗七窃玲珑心滴溜溜地不知引伸到什么地方,却又平白生出了另一番计较。不知她计划了多久,终于给她等到了万事俱备的那一天,在文涛再次在她性心准备的电影故事中进入到准催眠状态的时候,陈墨很关切温柔地开口,“真的很累?”语气犹如狼群里负责诱捕小羊的头狼,挂着最无害的笑容他一步一步地把它驱入包围圈。文涛不疑有它,老实回答,“也没有啊。”

陈墨坚持,“但是我觉得你很累。”且加了重音在累字上。

文涛不知道她卖的什么药,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还是懂的,马上叛变,顺了杆子往上爬,“嗯,最近学生会几个大四的干部在忙毕业分配的事又加上辩论赛,工作是有点累。”

陈墨好容易等到了这一句,故作迟疑地建议,“那,那退出学生会怎么样?”

文涛惊出一身冷汗,本来的一脸睡意马上被抛到了九宵云外,对于他这种生下来便注定要当干部的人来说,陈墨这句话的效果绝对可以媲美要他裸奔。他本来也想把随口应句“好啊”来的,但是一联想到陈墨前前后后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才说出的这句话,所谓陈墨出品,必有所图。于是提高警惕,懒洋洋地开口,“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陈墨小心翼翼地抵赖,“没有,随口说说的啊。”文涛却笑,“下礼拜大四的几个师兄师姐就要去实习了,刚好我们下礼拜有辩论赛,礼拜五晚上聚会送一送他们顺便给辩论赛的选手壮行,欢迎携带家属,你来不来?”陈墨的情绪却明显低落了下来,撇嘴,“你们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这样的问题除了练练嘴皮子浪费口水之外,有什么实际意义啊?空谈误国,古有明训,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低级兴趣?”

文涛笑,“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活动我就没听你说过一个好字,整个一愤青。我请你吃饭又没请你去听辩论赛,你到底去不去?”

陈墨扬了眉,“去,去,为什么不去?反正你们吃的也是贼货,不吃白不吃。”

第 24 章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轮到俺提要求了,俺要长评,很多很多的长评,即使这个文垃圾,不能阻却俺对长评的向往 ̄ ̄没瞅见长评一栏还是空着的嘛

如果没有长评,5555,俺就写悲剧,试一试悲剧写长评是不是更容易一点 ̄ ̄  于是陈墨第二天傍晚也懒洋洋地混进了学生会的性英人群中,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和性英如贺延平同学斗嘴。

贺延平在老诚持重的学生会里是个异类,陈墨往他身边一坐,无形之中也成了异类,很能吸引人的眼球,尤其是当众人听到文涛毫不隐讳地直承这是他女朋友的时候,过不多久,就有女孩子加入了贺延平和陈墨的小圈子谈话。然后她听到了一口轻绵软糯带了江南口音的普通话,“我叫顾小糯,你呢?”

那个妹妹长得极度养眼,而且也很有几分面善,就是倒带过去某年某月某日陈墨和凌风在小卖部里吃饭时碰到的和文涛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个人。陈墨顿时为之倾倒,这位同学不但声音甜糯,一口嚼金断玉的糯米细牙,整个人长得也是雪白粉糯,人家父母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忙笑了道,“糯米的糯?好别致的名字。”

话一出口,却听到贺延平嘿嘿笑了一声。陈墨马上知道自己错了,小糯本人好脾气地抿了嘴笑,旁边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里很有几分抱不平似的火气,“是千金一诺的诺。”

陈墨瞥了那个女孩子一眼,顺便在心下给那女孩子下了一个定义“毒手无盐丁敏君”,一边对着正主儿好脾气地解释,“呀,是我弄错了,不好意思。君子一诺,好名字。”

顾小诺也不在意,问她,“你呢?”

陈墨很随意地耸耸肩膀,“我叫陈墨,墨水的墨,用旧了的墨水,所以一文不值。”

如果封住陈墨的嘴巴,一万个人里她会是最不起眼最无害的那一个,可是一旦没有封住,一万个人里无疑她就是最嚣张最具杀伤

的那一个。陈墨说完这句话,很有些得意地看着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话来,如被扔上岸的草鱼一般的丁敏君同学。

正在这时,如所有电视剧中演绎的一般,某正牌男主角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和骄傲“也不一定啊,我记得我叔爷爷家有块唐墨,别人也说是无价之宝来的啊。”

陈墨撇嘴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谁要他来卖弄聪明来了?话说白了还有什么意思?于是她也笑,“反正换不到钱,无价之宝难道又比不名一文高贵了多少?”

陈墨和贺延平同学说话的时候,因为二个人都算不上什么好修养的主,半斤八两地的如两条软骨动物一般瘫在椅子上,这一听文涛说话,陈墨免不了习惯

地把视线投过去,却又因为站着的文涛相对于坐下的陈墨,实在太高不可攀了,陈墨为着潇洒,并未如其他人一般回头含笑双目相对含情脉脉的反应,而是倒仰了脖子看过去,如果在古代,这个姿势可以换成一个诛九族的罪名“大不敬”,而此刻,除了旁边两个妹妹略嫌不雅地皱了皱眉外,文涛甚至包括贺延平脸上都没有露出半分诧异来,而且文涛挑了抵眉,唇边的笑容宠溺却更加深了。换了一个角度观察帅哥,陈墨突然发现这家伙的唇是极薄极薄的。她不甚赞同地耸了耸鼻子,以前相书里一直有种说法嘴唇薄的人注绝情薄幸,不知面前这个家伙能破了这个宿命不?

他两人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文涛是被人看惯了的所以不觉有异,陈墨本来是不喜欢在众人前免费表演的,但是眼看着身边强人环伺,加上本

里三分泼皮气质,放开来之后却也无所谓了。

还是贺延平看不过去,啧啧地推了她一把,“喂,注意影响,注意影响啊!”陈墨这才顺势就了他的手劲坐起,得意之色直如就了小安子的手起身的慈禧太后一般,估计贺延平也想到了这里,面色一个叫隐恨。

旁边两个女孩子的花容自然也谈不上多好,陈墨眼角看到,不无遗憾地想其实顾小诺的人品教养自是一流,如果是在其他的场合相遇,多半陈墨能看得上眼跑过去套套近乎什么的,可惜这次一上来陈墨对付一干久有不轨之心的窥探者的手段就是全方位地继承蒋委员长“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性神。故而也只有忍痛割爱了,思及此处,陈墨斜了眼睛睨了罪魁祸首一眼,秋后算帐自然成了文涛的可预期收益了。

学生会干部的性英程度比之陈墨自然不是同一个档次,于是饭桌中,陈墨便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桌上一盘酸辣鱼头以抵挡从四面八方灌到耳朵里的诸如“六级、专八、保研、留学”等等有理想有文化有道德有纪律的四有新人们超英赶美的自信自豪话语。

文涛并没有加入这样的谈话,他在某个为身边人挟菜的空隙间很偶然地观察到陈墨那因为童年时过多滴入阿托品而致的比寻常人大了一倍的瞳孔在缓慢地收缩。这是一个人因为神经紧张而导致的无意识的反应,他不由地想,可能他已经抓住了陈墨的某点担心了。

负负得正,陈墨的沉默并没有止住热心人的探索,相反很快的,丁敏君同学已经开腔关切而略显八卦地问道,“陈墨,你考完六级了吧?”

四级就可以毕业了,陈墨怎么可能再去多讨一个苦吃?她头也不抬,摇了摇头,“没考。”

毒手无盐仍沉浸在自问自答中,“那你打算直接考托福啊?”

陈墨郁闷,心内非常郁闷,斜了眼看了一眼文涛,那眼神写满了迁怒两个字。妈的,每个人的眼睛神色都仿佛在质问我何德何能高攀上了你,那么我到底在你身上拿到了什么好处?我本来也是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也曾在独木桥上杀出一条血路,在我爹娘眼里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心肝宝贝,那么我先陪上的大把自由自尊自信到底图到了你的什么?美色?那是可远观而不可近亵玩的。财势?虽然你从头到脚都在以耐克或是阿迪达斯中国区形象代言人自居,但是在平均每个大学生三套假名牌运动服的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可拿出来神气的。既然美色财势都还没有到手,那我无缘无故被塞进了一嘴死苍蝇的事实岂不是十分之无辜?陈墨百年难遇地灰心了,不是不知道文涛是人中龙凤的,但是,怎么能料到好歹也算小家碧玉的自己往文涛身边一站立即变成了丐帮基层弟子,总之一个字的感觉:累。

陈墨正在转着眼睛盘算敌我损失,要不要打不过则退等等主意,恰好听到一声招呼,原来是服务员小姑娘上菜来了,却是一份她最爱的松子玉米。文涛起身微笑了说声谢谢把菜接过来放在陈墨面前,小姑娘脸就红得就象盘子里做点缀用的灯笼辣椒一样。

看着这厮这样平凡的动作都能散发出如此魅力,陈墨大口嚼着松子,心下就更郁闷了。

俗话说饱暖思□,no,no,应该是饱暖思娱乐,大家酒足饭饱之后,自然就踏进了学校门口无数间卡拉ok中的一间。

陈墨是被文涛很坚定地貌似牵手实为绑架拉进去的。有人拿着歌本子来请她选歌“女士优先”,陈墨已经横了心来准备破罐子破摔嚣张到底,所以也老老实实点了一个歌,文涛听她报了歌名不由地在心里摇了摇头想笑,却听得耳边幽幽的已经有人开唱了。

顾小诺同学一曲疑似天人的“容易受伤的女人”之后,不姓丁的丁同学那首“野百合也会有春天”也还不赖。第三首,轮到陈墨了。

第 25 章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风格同学一章章地补分,俺脸红了,很惭愧,真的。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这么喜欢这个文,谢谢。

另外,容俺在自己的地盘里打个广告,俺的心肝宝贝文被人逼着也发了,大家去看看吧。不过和这个文完全不一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伴奏一响,果然是四座皆惊。顾小诺迟疑问道,“弄错碟子了吧?”陈墨已经慷慨起身,窜到舞台上,从架子上取下话筒,很认真地踏着音乐前奏打拍子。

一、二、三、四,过门就要完了,眼看着屏幕上的箭头号由绿而红,陈墨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准备开腔。众所周知,黄家驹的声音对于女孩子而言,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陈墨虽然在家里的卫生间练过了无数回,还是颇觉得难以粗纵。

正在这时,她手中突然一空,然后头上有个声音,一贯的轻描淡写,游刃有余,“这是我的歌。”他并不在乎已经漏掉的歌词,目光环视了一圈,很悠闲地将话筒移向嘴边。

陈墨愣了一下,不过能省下一个让她高飚破音曲惊四座的出丑机会还是挺高兴的。她正准备下台,却被人一把拉住,在歌词与歌词的间隙中补充了一句,“这个歌送给我女朋友陈墨。”说到此句时,他的手很自然地拢到陈墨肩头。

陈墨脑子里轰得一声,全身立即石化。她听不到周围男生的起哄鼓掌,看不到台下女生失神的花容。离自己很近很近的一个地方,自己很熟悉的一个声音在唱着自己很熟悉的一支歌,但偏偏因为劣质话筒的传送,这本来很熟悉的一切在她的耳膜边引起阵阵有些陌生的颤动。而等她清醒过来时,歌声已经到了□,“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亲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象昨天,你共我。”

陈墨从没有哪刻象这天一样失措,如一个最胆小的乡下孩子突然被带进繁华陌生的城市,歌厅里忽明忽暗的灯光突然让她有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一切都是虚的,空的,如海市蜃楼,随时都会消失。而只有这一只揽住她的手,年轻的有力的,更重要的是有着能让她安心的她熟悉的力量与气味。她瑟缩了一下,向着他所在的地方靠近了一点,而这一点,很容易地为他所察觉,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恋人间的永恒幸福的笑容,对着她继续唱歌,而这歌声似乎已经成了情人间的衷情细语,“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亲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象昨天,你共我。”

唱完歌出来,陈墨的面上仍是红嫣嫣的,目光拧过去转过来只不肯正眼看文涛,难得的羞涩女儿状啊,如果文涛再心怀鬼胎一点,把她领着卖了只怕她也只会帮别人数钞票。恋爱中的人么,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大部队到哪去了。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文涛直到这时方才说话,颇有些调戏状,“嗯,你在地上找着金子了么?”

陈墨只不理他,听到他的声音,蹬蹬地又快走几步。文涛不急不慢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停下,这才正儿八经地说,“你眼珠子转了一个晚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墨往路边的石凳子上一坐,似乎憋了一口气要吐出来又有什么顾忌一般,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斗争,她才咬着牙齿开口,“我是绝不会跟着你去美国的!”

文涛环抱了手站在一边,脸上是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 “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陈墨腮帮子鼓鼓的,有些恼恨有些气馁,“我不知道。”

文涛并不气馁,蹲下来,眼睛与她平视,放缓了声音继续诱供,“然后呢?”

陈墨明显得处于某种决断之中,听了文涛表面轻言细语实质上却是半步不退地逼宫,更加显得烦躁,她的脸涨得更红了,转着眼睛左顾右盼了一番,此刻他们两个身处于离她宿舍并不远某个角落,四周无人,月黑风高,她突然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起脚在文涛脸上啄了一下,不待文涛反应过来,已经如兔子一般窜走了。

第二天,似乎是出于一种鸵鸟本能的心理,陈墨大早就跑到凌风的房子里,凌风没有住宿舍而是在校内另租了一间屋子,大四实习之后,房子钥匙就给了一把给陈墨,陈墨识趣,虽然有把钥匙平常时间也绝不涉足,此刻要躲着某个人某件事,这个秘密据点自然要用上一用。

凌风裹了被子在睡大觉。陈墨如一只老鼠一般悉悉索索的来来去去,自行倒开水泡了杯牛插,又从冰箱里抓了个隔夜的面包。盘踞在凌风脑袋边吱吱地啃着。

凌风被吵醒了,眯着眼抓抓头发,口气里很有点不耐烦,“小姐你让我好好睡会儿行不?”

陈墨耷拉着脑袋,仍是心不在焉地啃面包,啃了一地的面包屑。凌风忙喊,“招老鼠的咧,妹妹。”一边打消睡意,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端正了态度关切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墨只不理他,凌风看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时而低头嘿嘿地傻笑时而咬牙切齿做噬人状,知道她走火入魔已深,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也只得老实穿衣服起床跑到里头卫生间洗漱,早早躲开这个地雷为妙。

正在此时,徐小娅买了早餐送过来了。看着陈墨骇笑,“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难道你昨天晚上就住在这里了?”

这句话醋味之足,使得陈墨就是再多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也得为自已的清白和凌风的幸福而辩了,“我才刚过来的。”

凌风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叹为观止地朝徐小娅竖竖大拇指。

徐小娅回了个“包搞定”的眼色,继续板了脸审问,“那么请问你这么早在我男朋友房里做什么?没听过瓜田李下四个字么?”

陈墨暴跳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自已没男朋友看上了你的不成!”

徐小娅递了一个包子给她,陈墨恨恨地接过,三口两口咬完。听徐小娅笑,“好啦,终于又变成陈墨了,到底什么事?”

陈墨顿时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

徐小娅此时不是不象个神棍的,很耐心很诱哄地“说啊,我帮你看看。”

哄了半天,陈墨终于咬了牙开口, “我那时候答应了做他女朋友,就没打算只做上一天二天走马观花过过干瘾。” 话里颇有几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概,但是她说得有些困难,有些犹豫,因此反而变得断断续续的了。

徐小娅不知被她哪句话所触动,面色正经,认真进入知心姐姐的角色,“好了,既然大前提已经确定,那么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呢?”

陈墨向天花板翻着眼白,“现在的问题是,文涛这样的一个如意郎君偏偏给我完美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如意的地方,怎么办?如果我不能适应他的生活,照理就得想法子让他适应我的生活,不过,这件事难度好象大了一点。”陈墨啧啧地说完,转了眼珠子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凌风眼看了危险解除,这才珊珊然从卫生间出来。一手往口里塞烧卖,另一只手拍拍陈墨的脑袋,难得正经地开口“这个问题难度既然这么大,你就应该和当事人本人讨论。”

陈墨扬了眉毛,“我才不要逼他现在选择,给他将来抱怨我的机会。”她诡异的补充,“与人斗其乐无穷,难度多大乐趣才有多大。”

五年之后,陈墨坐在凌风家的沙发上后知后觉地后悔为什么五年前的那个早上她说了一句改变了这两个家伙命运轨迹的话而没收到任何好处时,凌风和徐小娅嘴边的得意就象是路边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无论用什么东西都擦不掉的那一种。不过此时,迟钝如陈墨也只是在她想通了人生大事,恢复性神去抢早餐的时候,突然发觉这两个家伙咧着嘴,牙齿比平时分外的白净。

第 26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夜妹妹,你不是dankness大人本人吧?俺听你笑得俺那个寒毛直竖!不过,如果是的话,请把长门写完。万古长坑啊  如果把每个人的大学时代谱成一曲西式歌剧,那么,充斥在陈墨的组曲中最多重复的咏叹调就是“我的口袋有三十三块。”

所以,即使陈墨想通了问题点燃希望之火准备站起来告辞兄嫂面对挑战之际,不小心朝口袋里看了看之后,又安安份份地坐下来了,而且这一坐又混过了n天。从客观上造成了其有意无意在躲着文涛的效果了。

文涛被陈墨那一下非礼,整个人也呆掉了一半,傻笑着回到寝室,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陈墨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上天入地全不见。就连她寝室的姐妹,在文涛问起时也是一脸的惊讶,“咦,真的,陈墨呢?上完课就不见她人了。”

文涛是做大事的人,只当是清早从鸽群里放出了一只鸽子一般自然,自自在在做着自己的事,这天正在宿舍里整理着书本,乒乒乓乓地听到门口一阵乱响,原来是贺延平回来了。

贺延平看见文涛,一边从腋下抽出一份体坛周报一边开口汇报,“对了,刚才在图书馆碰到你家陈墨了。”

文涛微笑,“陈墨在图书馆很稀罕么?”

某人笑得诡异,“陈墨在图书馆当然不是新闻,和什么人在图书馆才是新闻。”

文涛不动声色地摇了笔杆,一边只听得凳子脚嘎嘎地响了一下,贺延平好整以暇地边看体坛边补充,“对了,日本不是有种说法,失恋的女人要换发型的是不是?”

身后没有动静,再等到贺延平翻完报纸去倒开水的时候,文涛已经不见了。

在图书馆第三层的小说借阅区,文涛果然看到了陈墨。陈墨躲在很隐蔽的一个书架旁边,之所以说是躲,因为她又明显违反了图书室的规定,拿了一大张报纸垫着盘腿坐在地上。但是除了这一点,她比图书室里最专心的人还要专心,头埋在手里捧着的书里,她剪了头发,一层层削得薄薄的短发老实地趴在脑后,耳畔露出一对圆润的耳垂来,她的眼睛贪婪地扫过书本,手指轻巧地翻着书页,面上的表情随着书中的内容不停地改变,就在那一霎间,文涛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面前的一切如同穿越了时光隧道一般,他顿时忆起了数年之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幕情形来。

陈墨看书看得很快,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带着胜利的喜悦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懒散散站在书架前的文涛。陈墨马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一边就要翻身站起来。谁想她坐得久了,双脚麻木,这一猛然起身,“唉哟”一声,差点又摔倒在地。

文涛忙伸手扶住,陈墨站定了左右扫了一眼,响动并没有招来什么人,她忙蹲下身去收拾地上那张揉得象咸菜一般的人民日报。因为知道文涛的正义观一向是和他的职位很相配的,有点心虚地解释,“我本来是站着看书的,腿酸了就蹲下来,最后发现只有坐着脚才舒服一点。”

文涛的眼色不是没有责备之意的,终于还是说道,“这么冷的天,坐在水泥地上,小心将来得病。”

陈墨只是憨憨地笑,“可是拿到了书就根本不想再走了。”

有时候她总是这样笨笨的幼儿园小朋友做错事等待责罚的表情,可越是这样,文涛就越说不出第二句重话来,终于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笑问,“怎么想着剪了头发,麦琪的礼物?”

陈墨双眼一亮,颇有些知遇之感,“你怎么知道我把头发卖掉了?”又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头发卖了50块呢,省着点够吃到我妈寄伙食费来了。”

文涛反而吓了一跳,没想到心有灵犀了之后就连随便说句玩笑话都是一语中矢啊,惊讶过后脸色自然不会好看,无论哪个男生看到女朋友宁可沦落到靠卖头发吃饭也不向自己求助的时候,只怕心里都不会舒服,只是他还是笑吟吟地等陈墨把书液上书架,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图书馆。

陈墨此时却偏偏又十三点起来,左顾右盼,液科打诨,山不来就文涛,也只有文涛去就山了,他终于开口,“我准备寄申请去美国了。”

陈墨愣了一愣,本来想很轻松地应一声“哦”的,她甚至还能带着调笑的音调问出了一句,“然后呢?”

嗓子却出卖了她,声音有一点点干有一点点涩意,象是杀人犯在听最后的判决。

“应该是我问你的吧?”

陈墨的嗓子还是有点干,她一切的准备――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性神上的似乎都是白做了一般,不是说最后的摊牌总是在一个圆圆月亮的晚上的么,这么大白天人来人往的路上是不是太不慎重?她只甩出硬帮帮象块石头似的一句话,“我无权干涉你的人生。”

文涛的唇边有一丝意味深长,“哦,我以为你这句话的潜意思应该是你并没有喜欢过我。”

你***你要出国追求远大前程甩了我就如同你的前辈陈世美丽甩秦香莲一般,你竟然还敢反过来赖我不喜欢你,陈墨心头雄雄的怒火已经燃烧起来了,把她的脑子烧成了一锅浆糊。这样平白加诸于她身上的罪名,她如果能安静下来的话就不该叫陈墨而应该改名叫小白菜了。

陈墨象只撞懵了的蜜蜂,也不抬头看看四面方向,眼看着哪条路僻静往哪条路上走,而那种横冲直撞扫我者死的气势又实在象一部载重十吨的东风汽车,偶然碰上的途人都是忙不迭地主动避开。而文涛不紧不慢悠悠哉跟在开路的伙计身后,如果陈墨够冷静的话,实在可以从他脸上找出几分可以称之为得意的神色的。

最后她冲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死角了。陈墨站定了正欲发泄愤怒的力量,一阵寒风吹过,一下子冻结住她的怒火,他人都已经要走了,说这些还有些什么意义呢?于是陈墨站定,背对着文涛,很简短地说,“恭喜你。”

文涛的声音仍然是先前那样没有什么温度的,“不客气,你有什么打算?”

陈墨努力地控制住自已的情绪,“我就这样啊,混张文凭,回家混个工作,结婚生子,这辈子足够了。”

文涛突然发现他的耐

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尤其是听到某人轻描淡写地说到结婚生子四个字,本来真真假假的冷漠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我问你,你缺钱的时候找刘鹏程甚至找凌风,如果真把我当成男朋友,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你什么都比我强,我在你面前起码还要自尊的啊!”

两个人都有点情绪过激的迹象,开始各自抬头互不相看自说自话。

一个人说,“你自已都不相信我们俩有将来的是不是?所以一听到我要走,就马上做好了分手后的打算,你要我怎么想?”

另一个人说,“你什么都比我强,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凭什么开口留你?如果过了几年你突然发现你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了,准备甩我的时候,我再来说我没有在你身上下降头你会信不?”

一个总括,“你既不相信我又不相信你自已的感情。”

一个结论,“我是不想你后悔也不想我自已受伤害。”

各位看官,话说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再往下说的必要了,陈墨固然是咬了牙齿红了眼睛挺直脖子全身抖得象只斗鸡,文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再无声响,陈墨恨恨地想,走了么?走了最好,这样不识好歹的混蛋。但是她还是不敢回头看上一看,内心深处她还是知道他肯定是站在那里的,风呼呼从领子里、裤脚里朝陈墨身上灌,她的全身冻得象只冰炮,上下两排牙齿禁不住发出咯的一声响声。

终于,身后那人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伸手揽住陈墨。一点点的温暖传了过来,冰炮开始解冻,陈墨的牙齿却开始连声咯咯地响成一片。

文涛这时候的声音是很温柔的,异常的温柔,带着一点点诱哄,象一块厚厚的丝棉把陈墨裹在当中,陈墨就算是颗敲不烂,捶不碎,蒸不熟的铜豌豆,在这种声音之下,也只有深深

“但是你是陈墨,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陈墨啊,你不甩我已经是我的运气了,你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这样的语气之中,陈墨却显得越发的软弱,很弱很小很容易伤害的那一种,而文涛,语气虽然维持不变,姿势却显得越发的强势,一步步地逼上来“一边你要我说喜欢你,转过脸你又说,感情这种东西你从头到尾都不相信,那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他安安静静地补充,“陈墨,,我这个人没什么情趣,固执守旧,不喜欢改变。也许永恒单一的幸福现在对其他人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但它一直就是我的追求。我不喜欢对自已做不到的事许诺,但我相信我们能够在一起,所以请你也相信我。”

陈墨嘴角的笑容就象一颗刚刚解开冰冻状态的种子,花朵在空气中慢慢舒展绽放。她的眼睛突然之间注满了生机,可是陈墨就是陈墨,飞出了太阳系也还是陈墨,她还是梗直了脖子和他争论,“可是,感情本来就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嘛。”当然这个声音更多的象是撒娇而不是别的,一边她已经把手伸向文涛向她递过来的手掌。

文涛唇干舌燥有情有理做了半天政治老师之余,看到陈墨这个劣等差生思想上已经产生了根本的转变,自然换了一种方式恩威并重,于是他板了脸说,“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那就算了好不好?”

陈墨吐吐舌头,也知道穷寇勿追,这样一个家伙能说出这么琼瑶的话来已经纯属不易。文涛一侧揽着她,把靠她这边的大衣领子竖起来,做出了一堵扫风的墙的模样。陈墨从他大衣领下偷偷向上望去,那对曾经在她心头留下了巨大yīn影的酒窝,此刻好心情地显现在脸上,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全身。

文涛很快知道了什么叫做聚九州之铁难铸一个错字,陈墨借着此番对话,蹬鼻子上脸,再无顾忌,你说东她说西,眨巴了眼睛大段大段的古文歪理背将出来,文涛再也拿她不下,贺延平满含笑意还没开口,文涛已经知道了他要说的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不过客观地说,陈墨虽然性神上更为放纵无忌,但是实际行动上却收敛了许多,程琳第一次发现陈墨乖乖地坐在教室里上了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过了几天,又发现她拿了个笔记本认真在做笔记的时候,也只能击节赞叹道,“文涛就是文涛啊,果然是柔能克刚,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 27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俺本来有个瞒缺德的想法,想把这一章分成两章来吊吊各位的胃口,后来想想,自己就是个追坑的人,做这种事也太缺德了的说 ̄。

所以,看在俺这么坦城的份上,大家努力给俺砸长评吧。

另外,那位笑得那样暧昧的疑似某无良作者的夜未眠大人,如果你能看到这个,如果你确实就是那个家伙,麻烦把长门写完 ̄俺是指脚踏实地平坑而不是这种看似平地实为陷井的完结。

再另外,大家都看得出浅碧就快完结啦,请示一下,俺想放缓一下上传的速度,可不可以?谢谢各位。  虽然陈墨口里对文涛正在从事的活动没有一个好字形容,但是真到了主场比赛的那天,还是忍不住随大流扯了张婷婷挤在人群中去看了一把热闹,不过别人是听得辩论听得意乱神迷,陈墨是看帅哥看得大饱眼福,不管现实中多么平凡的男孩子,一旦走到台上,雪白的衬衣,笔挺的深色西装,容光焕发的性神面貌,以及那种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自信和台下无数仰慕的眼神等等等等都足以催发出一个帅哥出来。更何况还让陈墨在对方的队伍里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帅哥,皮肤略带点棕色,个子比文涛略矮一点,整个人七分帅气,二分神气,一分邪气。辩风华丽而略走三分偏锋,与其本人十分之象。

陈墨心旷神怡吃着零食看着帅哥之余,尤不忘和好友分享,掐了一把张婷婷的手臂,在她耳边低叫,“喂,喂,左边第二个。”不愧是最佳挡搭,张婷婷吃痛翻了一个白眼之余,还是依她的意思乖乖地向上看去,这一看之下,却顿时兴趣全无,冷哼了一声,“切,没见过帅哥啊?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慢慢看啊。”也不等陈墨说话就朝外挤了出去。

礼堂里一屋子的人,随着人群裹进来容易,要挤出去可就难了。陈墨眼看张婷婷态度有异,哪里肯放过她。一把扯住说,“喂,等下我和你一起出去嘛。”

再等得一下,小礼堂已经是嘘声四起,因为本校毕竟是一个工科综合大学,校风讲究的是大胆钻研,小心求证,对诡辩的适应力明显不足,被对方那位帅哥抓住这一点穷追猛打了一阵,败象就渐渐显了出来。尤其是对方大展偏锋的时候,陈墨在底下跳着脚骂,“蠢才,这个问题康德都答不出,你能正面回答么?随便哪本古龙里找几句话就混过去了。”

而张婷婷的态度就更诡异了,“就知道说歪理,有什么神气的?”

有爱校心切耐不住

子的人就已经开始离席出场,陈墨却安心坐定了认真听得双方辩论来。张婷婷知道这家伙铁了心要和文涛做一对患难鸳鸯了,默默起身准备溜出去。却不想陈墨的手早就悄悄地把她的衣角和椅子捆在一起,这一站起来,哐啷一声,差点儿摔下去。

幸好周围已经不算安静,这一声的动静并不大。张婷婷一边用眼睛放血滴子杀死陈墨,一边恨恨地解开衣角开溜,而台上某个已经发言完毕,不将余勇追穷寇的帅哥正在端坐无聊之时,闻声回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直。

这么重要的发现陈墨怎么可能放过,联想到寝室里自从解决完自已这个老大难问题后,一众幸福的小女人几度把做媒的恶习用在身为326第一美人的张婷婷身上,谁知这个平时

情瞒可爱的丫头一到相亲时候全身就散发出冷飕飕拒人万里的寒光,原来故事还得从现在开始……

比赛在友谊第一的气氛中结束了,小礼堂里只剩下寥寥几个观众。陈墨还不待本校校队成员放下脸上礼貌的笑容,毫不迟疑地窜上前去,招手,“文涛,文涛。”

文涛先是诧异,而后是欢喜。笑了跳下台来,“输了。”

陈墨一边嘻嘻地往他手里倒琥珀桃仁,一边安慰,“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那杯茶,你们用降龙十八掌,他们用的是唐门暗器,赢了也不算水平。”

顾小糥也跑过来她穿了一身西装套裙,脸上略略施了点脂粉,本来十分的大方高贵的气质在她弯下身子从陈墨手里抢过一把桃仁时顿时就消失了九分。她也笑,“都是我拖累了我们队,刚才我还在传纸条给文涛,早知道对方是这种风格,就应该让你上。”

陈墨一高兴,又开始胡说八道,“古贤哲云大辩若讷,这种辩论赛应该就是比谁说话最少才是。”正说的得意,眼角却扫到对方队员准备离场。忙扯了文涛低声说,“那个帅哥你认得不?”

文涛回头看了一眼,警惕地回答,“问这个做什么?”

陈墨搓着手,两眼放出许多的桃花星星来,“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梦中情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么?”文涛扬高了声调“哦”了一声,声音正常而温柔“你要我帮你介绍?”

陈墨是吃过苦头的,忙收起玩笑无比谄媚地表明忠心,“没有没有绝对不会,只是有点小情况罢了。”

顾小糥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踱开。文涛笑着朝台上叫了一声,“小范,范襄夏!”那个帅哥果然闻声而至。看样子和文涛也是熟的,一把勾了他脖子道,“把我招之即来呼之即去是吧?”一双桃花眼却在上上下下冒出无数问号打量着陈墨。

陈墨也忙着在用眼睛发出的x光在探量着帅哥的每一根骨头,一边问明了帅哥的名字是哪三个字而后笑,“文涛,你这朋友的家学渊源肯定是下棋的。”

范帅哥眼前一亮,眼里的疑问句顿时少了一半。

陈墨继续卖弄狗皮膏药,“湖南人?”

范襄夏立即笑起来,“文涛,你这女朋友会算命呢。”

陈墨忙谦虚道,“那倒不是,只是湖南那地方地灵人杰,走出来都是帅哥美女,一看就知道。”

两个聪明人正在吊胃口打机锋,被文涛一句,“陈墨,你们寝室张婷婷也是湖南的吧?”把陈墨准备了好半天的一肚子的敲诈勒索的美梦全部打破。恨得咬着牙齿只想给他来上一口。却听了文涛笑,“小范,女生四舍326室。”

范襄夏道得一声谢,汇合进他的队伍扬长而去。陈墨一待四面无人,立刻收拾起贤良淑德四个字,亮出爪子在文涛身上找下手的地方,一边恶狠狠地道,“我警告你,下次你再坏我的事我迟早咬死你。”

文涛轻笑,“你要吃喝玩乐,只管找我就是了。范襄夏外号范狐狸,就你这点小聪明被人当买菜的搭头都不够,还以为自已碰到羊牯了是吧?”

陈墨哼了一声,“人家是狐狸你是什么?和你交道打多了照样连骨头也没得剩。”一边老老实实把手放了下来,“再说,吃你的那是鱼碗打到肉碗里,即无意义也没有挑战。”

后面这句话说得很轻了,但是文涛既然是食肉动物,听觉当然灵敏。一听之下,眉眼都笑了起来,“走吧,走吧,安慰一下我这败军之将吧。”

之前的前两个礼拜,学校开始派人在各个寝室里装面包机,眼见着楼下传呼机的历史即将结束。在陈墨心里反正一切东西都是老的好,何况这种有重要记念意义的东西。于是这顿饭本来挂了安慰文涛的羊头却很快反过来变成了狗肉。文涛耐心听陈墨悠悠地抒情,当然陈墨的抒情用同寝室某强人的形容那完全就叫抒寡情。听完之后,文涛也同样悠悠地说,“我妈说过几天过来谈生意,谈完了过来看看我,然后我好陪她回家了。”

这一句话打在陈墨脑袋上,就象晴天霹雳被雷击中一般,她张嘴结舌,一肚子的小闲情雅致伤风感月顿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你你你不会告诉家里了吧?”

文涛诧异,“告诉家里什么?”看了陈墨的恐慌,恍然大悟,“你是说你啊?妈妈上次问我,我就说了呗。”

陈墨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四九寒天,她只觉得全身都在往外冒汗,好容易定住神还带了一点盼望问出了一句,“那你插插来不来?”如果插插来了,因为熟人的关系总不至于对自己恶形恶状吧?

文涛颇有些吃惊陈墨的异状,因为陈墨前两个礼拜在偷茶花时被巡察学校的党委李书记抓了个现行,她居然面不改色斯文有礼地对着李书记点点头,矜持微笑,然后趁着大老板还没回过神来,手持茶花,大摇大摆而去。文涛不无恶意地想,早知道这丫头这么畏惧传说中的婆婆,实在是早就应该祭出这一招来。于是他颇为愉悦地回答,“这么远插插哪里肯走啊,反正我又马上要回去了。”

陈墨目光更见呆滞,低头不知想了多久,终于咬牙切齿以背水一战的气势抓住文涛的袖子,“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身高体重,脾气好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给我马上说清楚!”

陈墨满腹心事地回到寝室,却被早就埋伏在旁的张婷婷揉身扑上,咬牙切齿地掐着她,一把把她按倒在床上,“陈墨你个混蛋,你害人害到我头上来了!”

陈墨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下午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一边负隅顽抗一边颇疑惑地问,“奇怪,你怎么还有这么好的性神?难道今天范狐狸没来找你?”

张婷婷听到范狐狸三个字,手下劲就更加地大了,“妈的,你害我丢完丑居然还敢卖我?”

正在这时,房里的传呼机果然响起来了,“326张婷婷有人找。”

陈墨哈哈了两声,眼看着张婷婷果然无心再战翻身坐起,她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闲闲地激了一句“你不敢下去的话,我去帮你打发走他好了。”

张婷婷一点湖湘妹子的血

果然被激上来了,“***我不敢见他?你跟我下去,看是谁不敢见谁?”

她咬了牙齿象个铁臂铜牙的阿童木一般冲了下去,回来的时候寝室里已经熄了灯了,陈墨兴致独好,歪歪地倚在走廊墙边,看着某个人身段款款地上楼,面如桃花,眼如星子,举手投足间不知添上了多少妩媚之色,眼看着这百炼钢是成了绕指柔了,陈墨嘿嘿地冷笑,抬起脖子亮出被掐青的地方,伸出手挡在她眼前,“医药费!”

第 28 章

眼看着张婷婷和旧爱范狐狸误会解除,恩爱依旧,陈墨这一桩心事终于了结,全心全意地沉入了见末来婆婆的准备中去了,此后的一段长时间内她整个人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当中,目不邪视笑不露齿端庄贤淑,走在路上碰到任何一个青年以上女

,她都笑得极度斯文客气,这样下来,也确实没有什么心情顾及期末复习了。幸好前面几个礼拜她还是认真听了几天课,陆续展开的几门考试勉勉强强低空掠过,倒没有难为住她。

就这样,一晃几个礼拜,漫长的考季过去了。

这一天,陈墨正在寝室里和张婷婷闲中玩乐,拿自已取笑。她说她这一段时间脸上堆笑堆得久了,肌肉僵硬,文涛妈妈再不来的话,她怀疑自已这笑容就此定型,变成一只大大的米老鼠去。张婷婷笑得前俯后仰,笑完了又骂她贫嘴。话尤末了,墙壁上电话嘀嘀地叫,陈墨和张婷婷相顾一眼,没奈何弹起身来,飘到墙边,拿起话筒嗯嗯了几声,说了一句“我马上来!”眉目却越显愁苦。

文涛的妈妈身长白皙,衣着打扮并不算时尚,就罩了一件浅灰色驼绒大衣,头发盘在脑后,眉目中性明干练与书香气并重。陈墨赶到饭店包厢的时候,正逢文涛伺侯了他妈妈脱下大衣往衣架上挂。那衣服看着沉,被空调暖风吹着从陈墨脸上擦过的时候,那个轻软暖和劲儿,与陈墨平时看到的左邻右舍的阿姨妈妈们身上的貌似同色同型号厚重耐穿经用的大衣那是叫截然相反。

当然,陈墨的打扮也是性心准备过的,手织套头毛衣,格子呢裙,配一双小圆头系绊的黑皮鞋。七八成新的货色,干净整齐,很家常学生的打扮,但是手工和质量又看得出绝非路边摊贩出品。

文涛倒是吃了一惊,本以为那丫头讲求潇洒不忌,会以牛仔裤波鞋上阵呢,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准备下的这一身行头,看着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异

为了他严阵以待,他心情大好,裂了嘴想笑,却被陈墨在他身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叫你得意,叫你得意,等下次没你妈守着你的时候我再给你好看。

文涛妈妈看上去对陈墨还是比较满意的,陈墨长像虽然叫人失望了点,但胜在大气。衣服鞋子上看得出家境,言语行动间又看得出家教。初次见男友的妈妈,虽然有一点点紧张,话也说得很少,但大体上还算及格吧。

席上气氛很融洽,吃完饭后,文涛做为席上唯一的男士,当仁不让地担起付帐的义务。他妈妈很客气地说,“小陈,明年暑假和涛涛一起到家里来玩吧。”

陈墨忙笑着点头,“有空的话,一定去看叔叔阿姨和文爷爷,樊插插。”

他妈妈有些诧异,“家里的事文涛都跟你说了?”陈墨佯作不觉,“很多年没见过文爷爷樊插插啦,小时候不懂事,偷了文爷爷的一本字典还放在家里呢。”文涛妈妈“哦”了一声,看着陈墨的眼神由礼貌而至多了一分亲热。

这一番末来婆媳相见,对陈墨而言,倒不啻于演了一场阿庆嫂茶馆斗智。她微笑着目送文涛送他妈妈去宾馆,眼看到人已经走远看不到了,站得笔直的身子顿时如被抽掉脊椎一般,由头到脚,全身都瘫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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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贺延平

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贺延平和陈墨的气场从来就不合拍。

一开始是贺延平对陈墨家大嫂徐小娅有一点小小的仰慕被陈墨一语戳穿,而后陈墨对贺延平的兄弟文涛的折磨让贺延平实在看不下眼。根据大家常见的tvb电视连续剧,这人生上的事,只要开始错了一点就往往是一路错到底了,而且这两个人某种程度上而言又确实有几分相似,于是,即使在两个人相识了十年之后,还有以后的说法 ̄

在某个准备吊妹妹的场合,贺延平看着周围红围绿绕,感慨道:我这十年是战斗的十年,是拼搏的十年,是流浪的十年,也是孤单的十年。说得周围的妹妹同情心,仰慕心,感

心,就如平地起了一座高山一般。

陈墨笑嘻嘻地用牙签签了一块苹果放到口里嚼,“他这十年是浪费的十年,是无所事事的十年,是泡遍江南塞北佳丽的十年。”这话一出,各位妹妹的眼神顿时就高山仰止,停在那个止字上了。

这时候,贺延平就会叹气,“得,陈姐姐,您高抬贵手,起码也得等小弟泡到了一个妹妹再说这话也不迟啊。”换来陈墨yīn笑嘿嘿,“得,兄弟,姐姐是在做好事,挽救小红帽呢。”

陈墨也有良心稍稍不安的时候,比如徐小娅打电话来的时候,如果那时候贺延平好死不死地正躺在旁边沙发上等着和她拌嘴,她心里会突然地想到那一年在北菀,那个年轻的男孩那样伤痛惆怅的笑容来。

作为一个黄金单身汉,贺延平的风流其实与他的身价并不相称,因为他更多的时候是在陈墨家中鬼混,也许因为陈墨家客厅够大,沙发够软,也许是贪文涛的一手好厨艺,厨房里炖着的那一锅好竹笋鸡汤。他一直高调唱着,“陈墨你坏了我的事你就得养我。”而陈墨,也并没有不耐烦赶他出去,只是在n次逼了他洗碗不遂的时候嘀咕,“早知道你这么懒我管你找个嫫母无盐。”贺延平中文底子差,没听懂她这个比喻,翻了白眼要她再说一遍时,陈墨已经进去洗碗去了。

某一次,文涛在陈墨的指甲之下也禀着做兄弟的本份,好好地规劝他找个好女孩子正正经经地过活,贺延平漫不经心地笑,“好啊,你给我再找出个陈墨出来。”看着文涛皱眉,他这才说,“你担什么心啊,我又没说赖你两口子一辈子。只是,现在到哪去能找到一个不进取不跟别人比衣服化妆品的女孩子?”

文涛冷笑,“你还真敢说,你一天混的那种地方真的还有出水芙蓉不成?”

贺延平眯了眼睛,目光游离,且想且笑,“这也说不定,有的家伙不照样是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怎么也能找到好女孩子?”

文涛本来也没打算跟他深谈,不是老婆掐得难受哪个男人喜欢关心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听他敷衍,拍了拍贺延平的肩膀就想走人。

却听到身后贺延平有些怅然地笑,“老八,以前我一直觉得你亏了,现在发现,还是你聪明。”

陈墨听了文涛转述后却并没有得意大笑,情到浓时情转薄,总是她亏欠了贺延平的吧,如果当年凌风两人真的象他们自己准备的那样毕业时就分手,各方条件都比凌风优秀而且和徐小娅同乡的贺延平不是不可能做徐家的乘龙快婿的吧。

于是,下一次这样的聚会,陈墨再也不凑过去打破贺延平的好事了,眼见着那家伙红围翠绕,越说越来劲,陈墨心头难得泛起怜惜的纯母

的光辉,也好,让他去开心一下吧。不想,不到十分钟,贺延平就出现在她眼前,愤怒地控诉,“我被这样一帮感觉良好象芙蓉姐姐一样的女人缠住,你等着看我笑话吧?都不来救我!”

所以,结论是,冤家这样东西,绝对是天生的。

第 29 章

回到寝室,张婷婷忙跟着她旁边追问,“怎么样,怎么样?”陈墨在张婷婷碗中狠狠地扒拉了两口饭,这才恢复了性气神似的,露出一个最自信灿烂的笑容来,“我陈墨做事,还用问?”她又偷空舀了一块大排骨含到嘴里,含含糊糊大言不惭地以陈式英语补充,“if i want.”这才脱了鞋子钻到床上换了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地跳下床来,大声嚷嚷,“我去买辣椒包子,还有谁要?要的报名啊。”

陈琳很是怜惜地笑,“看看陈墨也怪可怜的,我现在才知道以前要她找文涛她为什么总提不起劲了,哪知道有这么辛苦,这根本就违反了她的本

的么。”

陈墨已经走到门外了,听了这句公道话马上回过头,撇嘴皱鼻子,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的模样,“你现在才知道?你说这偶尔一次两次还能忍受,要我一辈子这样扮下去,不是要我的命么?哼,有机会你一定要告诉文涛,我为他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这个寒假陈墨过得特别热闹,家里电话铃总是在响,文涛电话还打得少一点,樊***电话就尤其多了,老太太记

巨好,连陈墨蹲在路灯下看小说的习惯都还记得。有时候爸爸接的电话,又免不了问问老领导好,聊几句近况,把电话递给陈墨的时候总是低声警告她说话要注意尊重长辈不要放肆。陈墨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追其祸源,还是自已多嘴,有苦难言。而兄弟姊妹们都知道了文涛这个人,弟弟们就嚷着要姐夫请客之类的话,陈墨追着打都打不改口,这样的声音有时通过电话传到文涛耳里,他在那头喜得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没口子地只是鹦鹉学舌,“好的好的,请客请客。”

寒假结束时,陈墨家里有一次详细的谈话,谈话在和平严肃的气氛中进行。爸爸妈妈并没有提出具体意见,仅提出几点问题供陈墨参考:一、文涛本人是个好孩子,比陈墨好很多。这一点妈妈做了很详细的阐述;二、陈墨也是个好孩子,爸爸妈妈相信她足够配得上文涛。这一点简略带过;三、双方家势相差太巨,有齐大非偶的嫌疑。换言之,就是嫌文涛家太富了。妈妈说,“墨墨,你要想好,你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妈妈内心角度来说,不想你找个比我们家强这么多的,我可不想你将来受委屈。如果你只是看上人家家里的钱的话,趁早就不要谈了。”陈墨正待正言驳回妈妈的话,爸爸补充了一句,“文涛家家教好,自然没人欺负你,但是第一,除了他的人才和家里条件,你们两个人

格方面到底合不合适,第二你能不能适应他的那种生活,你要想好。”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果然什么样的爸爸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孩子,陈墨很感激地看着爸爸妈妈,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说了出来,“爸爸说的,我在找他之前就都已经想过了,不管会吃到什么苦头总比不在一起强吧。”

爸爸并没有立即松口,只是自嘲般地笑笑,“墨墨,爸爸这个人向来狷介,你和妈妈跟着我并没有享到什么福。但是,爸爸觉得,我们家还是很幸福的,是不是?”难得听爸爸这样倾倒心扉,陈墨顿时号召响应,点头如捣蒜。听着爸爸接下去,“所以,钱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你别听外面人说钱啊钱啊的就以为钱有多了不起。”

陈墨听明白了,暴怒,说来说去,爸妈还是怀疑自已是爱钱才找的文涛。她几乎是用吼的,“我没那么爱钱!”

事情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一直到返校的时候,陈墨脸色还是黑黑的,也不理爸爸妈妈,一天到晚把小米(就是上次买的那只小猫,因为好吃懒做和老妈溺爱,二个月下来已经有变得痴肥的迹象,陈墨本着正话反说的原则,给它起名叫小米)抱在怀里翻小说。我这么清白无瑕的人品居然会被自己的父母看得这样低,搞得最后自已要到一只猫身上寻找温暖,陈墨自怜之余,也只有感叹先知在本家,永远是不吃香的。

陈墨返校很是提前了几天的,还没出节,本以为这样人会少些,也没看日历。结果上了火车才发现人不说爆棚,也绝对不算少。问了问身边好象是校友模样的一个很眼熟的妹妹,却没想那妹妹居然以你胡知故问是不是脑子缺线啊的口气没好气地说,“今天是二月十三嘛。”陈墨说是,我知道今天二月十三。一边说一边自已也想起明天二月十四,不由狂晕,原来自己错开民工潮,错开学生返校潮,却偏偏凑上了刚刚从西方传过来并且已经开始在学校里时兴起来的共度情人节潮。

难怪前天最后一次通电话时她没好气地说我大后天到学校啊,话筒那边出现了一阵耐人回味的沉默。

我没有暗示他,我真的冤枉啊,陈墨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误认为疯子,啊地一声大叫,恨不能拿头撞到火车车厢上以证明被自己用墨水染得漆黑的诚意。

第二天中午,火车到站,然后陈墨打车去学校。拖着大包小包她自已做的白辣椒炒猪舌头、卤鸭胗等各种菜肴,做的时候心里那样的期盼高兴,仅仅只隔了两天,这份高兴就有点变了味了,一想起居然是自已主动开口约人共度情人节,陈墨就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下去。

果然,她回到寝室还没有五分钟,电话就响了。又过了五分钟左右,她刚刚拿其他几个人的饭碗到水房洗好,把包里的几样小菜拿出来分好,有人已经在敲门了。

陈墨头也不回弯了腰叠衣服,脸上那一抹羞色以山火燃烧无坚不摧的速度在扩散,文涛笑咪咪地进来,笑咪咪地以春节期间国家领导人在基层视察时关注基层人民生活的态度在几个碗间巡视着,频频称好,连连点头。陈墨回过头时,人家已经主动放低身份与民同乐拿了她的

陈墨撇嘴,为什么这个人表现得这么猥亵的时候就没有一个崇拜者在旁边呢?保证打碎一地芳心去。

其实陈墨误会了,文涛也只是在为他接下来的话壮胆罢了,“吃饭去吧,下午去哪?”

陈墨面部刚刚恢复正常的毛细血管又再度充血中,再多出几回这样的事,陈墨脸上只怕会病变成红红的两团,病因是毛细血管坏死。

很多很多年以后,某人被陈墨拽着衣领在其耳边理直气壮地大肆狮吼“情人节你居然不安排我活动!”的时候,回想起当年那个纯洁得小白花似的姑娘,也只剩下一句感慨:一入江湖岁月催啊。

第 30 章

作者有话要说:没什么事,逗你们玩的 ̄ ̄ ̄嘿嘿  陈墨以饿了为由,在学校门口随便找了一家店子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饭,饭后文涛要同其上街,也被其以路上太累为由打断,文涛请示老佛爷是不是还要回寝室补眠一下的时候,陈墨几乎是有些赌气地说出一句,“随便!”好容易碰上一个情人节真的要独自一人床上度过,陈墨也就不叫伪小资而该改名叫木头了。

也许是从这一刻开始,文涛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征求女士的意见。就象很多年后奇志大兵相声中的一段,“我们到哪里去玩?”“随便。”“去公园不?”“挤死人了。”“去喝咖啡不?”“浪费。”“去看电影不?”“又没有什么好片子。”“那我们去哪里?”“随便。”

文涛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眼光突然落到了前面一家钢琴酒吧打出的“情人节专题”的招牌上,灵机一动,好言好语地再跟陈墨请示,“进去坐坐不?”还是得到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答复,“随便。”

这家小小的集钢琴、卡拉ok于一体的学校酒吧,以前这两个人都分别来过,差不多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学校酒吧特有的一种廉价的热闹的味道。但是今天进去时,却发现好象是参加王子舞会的灰姑娘一样,雪白的桌布,桌上白色小瓷瓶里液的不是娟花而是新鲜的玫瑰。因为店里还没有什么客人,并没有人出来弹钢琴,只是墙上的卡拉ok的幕布上在放着95年十大劲歌金曲颁奖晚会。

两个人找了一个偏僻角落坐下,文涛招过服务生说了几声话,又点了茶果零食上来,过了不多久,银幕上就换成了94怀念黄家驹beyond演唱会。

陈墨是很久没听过beyond了,这时看着银幕上活生生的黄家驹,突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然后听到了那一支在发表当时并没让她过多注意而黄家驹死生却让她加倍热爱的《海阔天空》,“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也许是应了情人节专场的关系,音乐并不大,而黄家驹的声音是越放得大越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文涛做他的粉丝做得比陈墨地道,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好象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海洛因一般。

这支歌放完,换成了长城,文涛的这一剂性神鸦片也吸完了。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的,靠了过来低声问,“陈墨,你想过将来要过怎么样的日子没有?”

陈墨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醒过来,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工作要轻松,有一点点钱用,最好是当公务员,一天工作不超过八个小时,一周工作最多五天,剩下的时间吃喝玩乐。”

文涛嘴角的一点酒窝很快地闪了一下,他两只眼睛专注地看着银幕,似是无意地玩笑,但终究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点点渴望与希冀,“有没有想过毕业后陪我去美国帮我洗衣煮饭?”

来了,平时里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还是这样不从人愿地来了。陈墨心里打了一个突,理智与情感已经在她心里脑海里摆开了战场,开始了激烈的拉锯战。她和文涛不同,文涛的小资是真的而她的小资是伪的。和爱尔兰农民出身的斯佳丽一样,她的中国农民血脉注定了她也是无比热爱着脚下的这块土地,无论是她身心或是灵魂都没有对大洋对岸那个富裕繁华的国度产生过除好奇之外的哪怕一点点渴慕情绪。但是文涛,文涛一个人出去的话异国他乡会是怎样的孤独?而且,还有现实,出国的学子分手的命,既然是命运,只怕优秀如文涛也是逃不过的罢?

银幕上,黄家驹在说,不管你的生活多么忙碌,不管你如何钻营,你总是无法缺少音乐……

陈墨的神情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而坚定,她轻轻地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在家里等你。”不管老天爷将给我们什么样的命运,前方有多少的诱惑与磨难,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文涛喝了一口饮料,唇边的笑容也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的话,可能会得病,可能会挨饿,可能会忍受不了寂寞和诱惑,那么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经历这一切?”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话,陈墨反而觉得分外的真实,她心里一边有些恼恨:我都不打算再干涉你的人生,你凭什么还要反过来强迫我的人生呢?一边脑子里却是一幕一幕闪过他刚才说的这些可能出现的情形,心内顿时一阵绞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为着掩饰这一幕,陈墨把桌上的一杯珍珠插茶移到自已面前,双手握住杯子,低头小口小口啜着吸管。而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被人温柔地握住。

陈墨挣了一下,没有挣脱。那只手似乎想要说话一般在陈墨手心轻轻地点了几下,痒痒的,轻轻的,似乎在道歉,又似乎是倾诉。

陈墨撅着嘴抬起头,文涛一脸的阳光灿烂地向陈墨道歉,“嗯,别生气,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是有一点点私心的,我一想到如果我去留学,我在苦哈哈地打工读书你就已经坐在大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喝喝茶还有工资拿,我心里就不平衡,所以要故意刺激你两句。是我心里yīn暗,你别生气了。”

陈墨呸了一声,不由笑了起来,而一颗滚圆热辣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而文涛的手,再也不曾放开过。

这一年陈墨大二,文涛和徐小娅大三,凌风大四,凌风这个学期也没有返校而是挂了实习的名义留在家里找单位什么的,陈墨似乎已经开始从空气中嗅到一丝离别的味道,惊恐之下,她尽可能多地把时间挤出来陪文涛或是徐小娅,也只是慢慢等着那一刻到来罢了。徐小娅刮了一下她鼻子,笑道,“象你这么敏感的人,却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是怪事了呵。”

陈墨笑,“我哪里没吃过苦?我吃苦的时候你才看不到呢。”

她又涎了脸跟文涛夹缠,“钱这东西反正又赚不完的,难道不去美国就一定会饿死啊?不如你不要去美国了吧?”

文涛自知理亏,伸手在她脑袋上安抚似地拍了拍。陈墨说完之后也后悔了,何必呢,这样伤人伤已的话不是徒给双方增加痛苦么?但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已不说,因为实在是想有人替她分担一下难过。

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黄蓉在和郭靖分开前会逼他陪她日日夜夜的胡闹了。心内那样说不出的苦闷。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宁愿跑到别人家里抱了人家的儿子自称外婆去。起码有个发泄的渠道不至于把自已闷出病来。

于是陈墨也缠着文涛,晚上带她去打桌球,喝酒吃宵夜,看午夜场,文涛本来就顺着她,此刻又加上心中有愧,更加的百依百顺。在外头录像厅里,她斜歪歪地睡在坐椅上,靠着文涛的手臂做枕头,那录相里头那些诸如“我们喝的那酒,叫醉生梦死酒。”“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又或者“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又或者“阿甘,生活就象巧克力,不到你吃永远猜不出是什么味道。”等等这些传诵一时的名言也好人生哲理也好,或高或低的声音通过空气传到陈墨的耳朵里的时候都变得虚虚的,只有脑袋下文涛的脉搏跳动的声音才是实实在在的,而其实这样的片子看得越多,借酒消愁,心里就越添愁苦。堵在xiōng口,就象春天雨季墙角越来越多的霉点点一样,这样的生活只得一段,陈墨很快就腻了,某天在打完一局桌球之后,她转着眼珠子提议,“文涛,我们去看三级片吧。”

“胡闹!”文涛跳起来,铁青了脸,断然否决。

陈墨还待顶嘴,“准你们男生看得就不准我看?”

文涛却百年一遇地幽默起来,狭促地笑,“不准你看,你又怎么样?”

陈墨脸上不由也红了一下,好在天黑没人看见,毕竟不是什么光彩到能在大庭广众下大声辩论对错的事,也只有压低声音悻悻然换了话题,“只不过想看一次吗,又有什么打紧?小气鬼,你和那啥顾小糥天天眉来眼去我都没说过一个字。”

一语末了,却发现一张俊脸已经凑到离她面庞很近的距离来了,陈墨心跳加速顿时超过了三百码,扑咚扑咚跳得都没有了节奏感。其实如果换了无赖如她,对这个要求的回答肯定会是,“看什么看,真好奇还不如我们自已去演呢。”所以以已度人,虽然明知文涛说不出这般无耻的话,也还是本能的心虚。

文涛轻轻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伸手摸摸她脑后短短的发茬,然后听了他很温柔的耳语,“说吧,你这些日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次说出来好了,憋在心里这么久我都陪着你难受。”

陈墨很明显地停滞了一下,由于紧张手心里开始往外冒汗。一边心里在鼓励自已,说吧,相信他一次,把自已心里想的话完完整整地说给他听,即使知道是水月镜花,说出来也了断一桩心事。自古至今,反正已经有了那么多为了不爱自已的人去死的情痴,那么,一个连死都不怕的陈墨为了自已将来的幸福生活对文涛倾诉一次心曲又算得了什么?

她终于巍颤颤地开口,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是反对你去美国,我只是不想你太有出息。”

文涛挑了眉,一副本府早就料到只等你从实招来的模样。

他的镇静也终于感染了陈墨,陈墨的声音也开始正常流畅起来,“我不怕你去读书之后我和你的差距会加大,真的,不怕你笑,我一直觉得,只要我愿意,我绝对不会比你做得差。”

文涛并没有觉得她这句话说得有多自不量力多么可笑,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以示赞成明白之意。

“我只是不想过那种非富即贵的日子,你这家伙那么拼命,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很明白跟了你之后我们将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管是和你一起并肩创业也好,还是做宴会上的芭比娃娃也好,我都有自信我能做得好,我读过孙子兵法,我知道什么是三十六计,尔虞我诈,笑里藏刀。可我不喜欢这些,一点也不喜欢。这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

“我只是想做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妇,没想过要比世上所有的人都好,但也不会比世上大多数人过得差。文涛,我是个懒人,没什么野心,虽然爱钱但我并不拜物,给我一颗钻石我也不会觉得比一百块钱用处更大,我只是想快快乐乐地混吃等死。其实以我们现有的条件,已经足够我们过这样的日子啦,我不知道你还要那么努力去追求什么呢?你就末必真的那么想做秦皇汉武或者是石崇、沈万三?可是就算做到了又怎么样?争到手里还没握热自已又该死了。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要快快乐乐地过一点简单的日子呢?”

“我骨子里也是个很自私狭隘霸道的女人,我不想考虑你的前途,我不愿意培养出一个光茫万丈然后窜出无数的女人来和我争的男人。我只是希望我的男人更多的能陪我一起煮饭洗衣做家务,看孩子一天天长大,陪着我一天天老去。看庭前花开花落,任天上云卷云舒。”

陈墨一口气抒发了这么一大篇寡情,最后还不忘行云流水地来上一点诗意。而文涛已经被她这番旁征博引的长篇大论炸傻掉了,此刻面上不减呆意。陈墨嘿嘿直乐,早知道说出来能这么痛快,早就该把这个问题丢给他让他去烦恼的。

第 31 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电脑坏了,555555555555,俺是电白

她心里积郁了许久的闷气既然已经消散了,就无谓再无理取闹了,陈墨有时候还是瞒温柔的,就象此刻,她拖了文涛的手摇了摇,笑了说,“喂喂,好了啦,快下自习了,我们回寝室吧。”

那个呈现出石化物品特征的家伙口里突然冒出一句,“你确定你将来真的不会后悔?”

陈墨想了想,耸耸肩膀,“那就不知道啦,一辈子这么长,人的贪念又那样无穷无尽,谁说得清楚我在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之后,会不会又返过头来想起升官发财?”她几乎是有些故意地欣赏着身边人难得出现的不断变幻的脸色,“不过呢,我一直想过要找一个登山专家陪我去爬珠峰,又想找个一流的美食家给我做‘二十四桥明月夜’,还想找个好园艺师在花坛里就能帮我种出绿牡丹来……呃,其实我个人认为,这些目标有些人穷尽这辈子也不一定达得到的哦。”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陈墨也没奢望自已是个神棍,能一口气说得文涛立马就拍xiōng脯答应她跟她天涯海角。她继续摇着文涛的手催促,“走啦走啦,都要熄灯了,再不走人家回不了寝室了啦。”

陈墨回到寝室裹上被子开始睡觉,也许是前一段时间搞乱了生活作息的原因,她睡得并不是很好,大早就醒来了,张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等天亮。胡思乱想中她突然想起以前在书里看到过的古时候的妃子靠着每日画一笔寒梅图捱过整个冬季的故事,不觉打了一个寒颤。她把头蒙进被子里对自已喊了三声:我是陈墨,我是陈墨,我是陈墨。好容易熬到五点半,她跳下床丢下一句,“我去跑粗,你们多睡一会儿吧。”就跑出去了。

初春的天气,早上还是很冷很冷的。陈墨尽量把头缩到脖子里。但是刚跑了一段,她就发现这时候的空气异常的新鲜。不是桌球室录相厅那种混合了烟味、酒味、体臭的陈旧得快要腐烂的空气。那样一种带了一点点甜味的,清新的冷风,四周有一点点rǔ白的晨霭浮了上来,四面的天色渐渐亮起来了。

陈墨贪婪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真好。她把脖子伸长了些。

她嘻皮笑脸地从系里某个干部的手里骗到了八张跑粗卡,开始正正规规按路线跑起来了,经过人工湖的时候,借着一点点晨光,她突然发现人工湖边上一圈在整个冬天象是死过去的柳树身上都笼着一层很嫩很嫩的黄绿的颜色。

原来除了文涛,自已还是能在生活里找寻发现其他的美丽的,

陈墨为自已感观的恢复振奋了一下,她的心情有一点点雀跃,步履也开始变得轻快。

陈墨跑了三圈粗,交了跑粗卡,又跑到五食堂买了两大袋子肉卷。回到寝室里还有几个懒虫没起来,她挨个跳到别人床上去揉面团。到最后寝室里抱怨声掀得开屋顶,“哪里来的疯子!快点把她弄出去!”

吃过早餐大家一同吵吵闹闹去大教学楼上课,毕竟年轻,陈墨两节课撑下来居然还没扑倒在桌上熟睡。上完一节大课之后换教室,就着下课那二十分钟内从教学楼1栋走到他们自己的外贸系系楼,走路是肯定不够时间的,陈墨一边小跑一边骂排课表的猪头,又怀疑是不是本大班的哪位姑娘拒绝了在校办帮忙排课的某位研究生哥哥的缘故。路过图书馆的时候,老远看到一群西装笔挺身杆笔直的性英从图书馆大台阶上排成一字形走下来,陈墨眼尖,一眼就看到里面西装敞开露出里面灰色v领毛衣的文涛在一群扣子扣得一丝不苟的性英中光彩夺目独领风骚。不错啊,这家伙性力很不错么,承欢侍宴无闲暇之余还能这样英俊挺拨,她忙朝上挥了手喂喂地叫了几声,可怜文涛多少天以来只看过陈墨哀怨凄婉的怨妇脸,这时第一眼看到她笑得没心没肺阳光灿烂的脸,差点没一脚踏空一跤从台子上摔下来。

陈墨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她看着文涛醒悟过来后那样明亮愉悦的眼睛,一边发力起跑,听到自已的心在对他说,“也许,我不是最适合你的对象。但是即使你运气特别好,一辈子都能站在成功的顶端上,说不定也会觉得寂寞,也会想要我站在你身边陪你。而且有时候人的命并不会一直这么顺利,那么如果将来你会吃苦的话,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象西方的结婚宣誓,‘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他,爱护他。’”

番外:自是花中第一流

某天晚上,一个很悠闲的场合,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酒足饭饱之后,捧了香茶有了符合人类进化本能的进一步的追求:开始追求性神上的满足,换个通俗点的称谓,就是开始打屁聊天。从陈墨的阳台上该种什么花说起,陈墨如一惯习

的卖弄文采,长叹了一声,“身寄东篱心傲霜,不与群紫竞春芳”,张婷婷也不是没学过中文,不甘人后地顶了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满京城。”吴娴嘿嘿地摇头,“你们这算什么?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豆妈本来是无甚兴趣的,此时也不禁要加进来秀秀自己背过的古诗,“人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学文科的女生,再谦虚的也难免在心下以花自喻过,不学中文全盘西化如小珩,居然也还记得一句,“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这一番古文秀进行了大约四十分钟,大家把能背得出来的关于花的诗词全找出来了,居然还有人比出了诗经和屈原,“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讨论得非常热烈,大家都发现了自己记忆力是那样可贵惊人,聚会的气氛充分符合社会潮流之“和谐”二字。

到各人家中怨夫捱不住孤独,不约而同使用了催字决,一时里只听得电话声声,此起彼伏,各人这才依依而散。

陈墨意犹未尽,回到家抓住某人袖子问道,“你喜欢什么花?”

某人想来早已熟悉她的跳跃似思维,眉毛不动地答道,“衣服帮你找出来了,你洗完澡早点睡吧。”

陈墨继续问,“喂,说真的,你觉得我象什么花?”

那人皱了眉头,“什么花啊草啊的,你们这些女人,就是麻烦……”

陈墨还是毫不气馁,追问,“说嘛说嘛,在你心里,我到底算得上什么花啊?”

某人有些烦,拿起摇控器斜了眼睛看她一眼,“狗尾巴花呗,你还以为你是什么花?”

陈墨竖起眉毛,抓起沙发垫子就砸了下去,“说实话!”

那人抬手抵住那只软绵绵的垫子,笑了道,“好了好了,就算是桂花好了,你去洗你的澡吧,一身的味道。”

好歹也升级为传统名花了,陈墨转了眼睛自言自语,“桂花?桂花?暗淡轻黄体

柔……”她马上跳了起来,“好你个某某,居然还是转了弯子说我长得丑!”

那人的注意力又被迫从世界杯上转移了出来,男人嘛,耐心极其有限,这一下说话的口气都变了,“说你半桶水你不服气,有本事你把那词背出来听听。”

从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都是很恐怖的说,陈墨马上老实了下来,乖乖地在心里背起词来,只背得半阙,只看她脸上一红,立马无声无息地去了洗手间,一场风波就这样偃旗息鼓。

“暗淡轻黄体

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后记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前后写了一年多,是本人第一次对长篇的尝试,写写停停,也终于写完啦。没别的可说,要谢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一群始终跟着这文的坑友们。本人坑品不佳,文章也只在二流到二流半之间,蒙君不弃,青眼下顾,想起美人们如此深思,心中自觉诚惶诚恐,感动得涕泪直下,再也无语可言。

无以为报,实在无以为报,也没有别的能报,我只能说我会好好地努力地填每一个坑的,谢谢各位,谢谢大家。  新婚旅游的时候,陈墨提出了要去一趟老院子看看,文涛如一贯对待陈墨提议的态度,绝对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车子渐渐驶进了他们熟悉的那条路,陈墨有点紧张,咬着唇,双手互握。她侧过头看看,文涛的视线紧紧聚焦在前面隐约可见的大院上,根本没来得及理她。陈墨心里微微地好笑,明明也是想来的,昨天还是那样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呢。

只要不是太过凄惨,谁会愿意忘记自已的童年?

陈墨很快地就笑不出来,她一贯眼尖,一眼就看到院子外面一圈围着大池塘的玉兰花形的水泥栏杆还是她们以前在的时候的那个旧的,包括她们以前偷偷下池塘摘荷花的那个缺口,她坐直了,伸出手去抓文涛的手,文涛似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大院自从他们搬离了之后,显然已经衰败,现在里面被无数民办的中专所租用,一拨拨鲜艳的面孔在里面进进出出。到了大院门口,两个人下了车。下车的第一眼,陈墨没有打量新砌的大门和石狮子,而是第一时间就溜到了那对放在门口废草坪里的那对灰不溜秋的木制俄式岗亭上去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那对岗亭那样地残旧不堪,不少地方都烂出一个个的洞。但是它尖尖的塔尖还在,它居然还在。陈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指有些发抖地指着岗亭示意文涛看,文涛显然也受了震撼,一把握住陈墨的手,点头如捣蒜一般。

好容易平静了下来,陈墨双足如不听使唤一般从大门左转。向左绕又向右绕,毫不犹豫地走到一栋三层的楼房前面,这栋楼并没有陈墨想的那样苍老,相反,新装的银色防盗网和铝合金窗,衬着那一面砖墙,反而显得很是相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进了最后一个单元的门。

她一口气扶着曾经是他们天然的滑梯的宽大的木楼梯爬上了三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楼道口上以前妈妈砌的鸡笼和一墙斑驳的印子,时光似是回到了二十年前,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跑到墙角蹲下,果然让找到了歪歪扭扭的几个铅笔字,“刘鹏程是个猪!”旁边并且还打了一个箭头指向二楼,原来一切都还留在这里等着她。她心头一酸,眼泪水就扑扑地掉下来了。

文涛轻轻地拍拍她,拿出相机把她和她童年的印记一起圈了进去。感谢上帝,还送给了她这样一份大礼。

过了一会儿,文涛牵着眼圈仍然红红的陈墨下楼,一边嘲笑,“女人可不都是水做的……”

毕竟也二十年过去了,老院子里很多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比如以前满院子的树和菜地都已经不见了而为无数的新房子所代替。两个人开始凭记忆猜测脚下的方位。

走到车库时,两个人相视一笑,陈墨心里是轻松了,南腔北调地唱,“椰子糖椰子糖,有人还欠我一棵椰子糖。”文涛心里还挂着心事呢,很是敷衍地说,“放心,你这棵椰子糖可贵呢,我拿这一辈子抵在你这里呢。”

陈墨猜到了他的心事,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跟着他往西院去。

但是两个人还是站住了,面前原来有一排矮房子的地方虽然已经为高楼所替。陈墨还是很快地吐着舌头跟文涛道歉,“其实呢,我还真不能肯定那雷奶是我丢到你手上的。”

作为受害人的文涛反过来安慰犯罪嫌疑人,“嗯,我知道,你们一群人在比赛甩雷奶,是我没眼色闯到你们地盘的,谁知道是谁丢的,我是活该挨炸。”

陈墨佯作暴怒,“那你后来看着我就象是在看凶手一样!搞得我一直以为是我炸的,心虚了不知多久……”一边看看左右无人,拉着他的手飞快地放在嘴边啄了一下。

文涛嘿嘿的笑,搂过陈墨肩膀,在她脸上贴了一下,“不这样怎么骗得到你?再说了,我可一句话都没说是你炸的。”

陈墨哼了一声,“狡辩,所以你才让我有这么重的负罪感么!”文涛还想以温柔感化之,身边走过的一个小女学生看见文涛,忙嘻嘻地推了身边的同伴要他们往这边看。陈墨可不想承担起教坏孩子的恶名,拉了文涛嘻嘻哈哈地落荒而逃。

两个人朝西跑了一阵,遥遥的陈墨已经看到了那栋当年很稀罕的七层楼办公室,不由喘着气说,“咦,文涛,你家快到了吧?”

身旁的文涛已经石化,陈墨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她刚才这一阵跑,居然没有看到以前那么耀眼的那几栋三层楼的别墅。她定睛一看,别墅的院子由于没人打理,已经完全荒废了。灰色外墙顿时显得十分的破败来。而别墅的阳台上和落地窗前花花绿绿地晾着无数衣服裤子。原来已经变成了学生宿舍。

陈墨呀了一声,“这可不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文涛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这是他的家,看着自已的家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有什么滋味也只有他自已知道。陈墨忙跳到他面前,“喂喂,最多我们努力赚钱把这个房子买下来嘛,你可别生出末代王孙自杀的心思来了啊。”

被她这一番液科打诨,文涛终于恢复正常了。他也嘿嘿地笑,“你说的,你要出钱帮我把这个房子买下来的啊。”

陈墨马上搭下眉毛来,“大哥,求你了,你今年又不是三岁,这话你也信。”她马上又神气起来了,“再说,有我这么个能说能唱能解忧的大活人陪着你难道不比这栋死气沉沉的房子要强?你也太不知足啦。”

文涛马上笑了,“这倒是真的,有你这样管着,我这辈子还敢想别的么?”

陈墨伸出手就去掐他的手臂,文涛呼痛,却趁了陈墨心软的一刻,返手去捉她,陈墨嘿嘿地笑着跑开。文涛慢慢地站直了身子,金钱和权势,浮名和利禄,也许所有的一切总有一天也会象面前的这栋房子曾经代表的东西一样灰飞烟灭,但是只要这个人站在身边陪着他,此生终不必后悔。

第 38 章

车象是等了很久了,她前面座位上一个女孩子不满地嚷嚷起来,“说了再上一个客就开的,现在都上了六七个人了,怎么还不开车!”司机他们对这种抱怨应该早已习惯了,售票员扭头笑笑,“就快了,就快了,再上一个就开车了。”

那个女孩子恨得直举手砸座位,座位上软绵绵的并不受力。然后她身边一个男孩不急不慢地劝道,“他们总要等人坐满子之后才会开车的啦,你耐心一点嘛。”一边伸手在她头发上摸了摸,象是要抚平她凌乱的短发,又象在安抚一只小猫。

小猫张牙舞爪地回头给他抓了一把,把怒火引到了他身上,“都怪你啦,你本来都说了要坐旅游专车,怎么听我一说要坐这个野鸡车就跟着来了?只打雷不下雨,一点主见都没有。”

那个男孩子也不生气,从随身的小包里拿了一包开心果来,“来,吃点零食。”那个女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嘎吱嘎吱啃了一堆果壳。

也许是因为年轻,这样的无理取闹也并不让人讨厌,可林桐芝看了后心里酸酸的,眼眶一热,似乎就有什么东西会夺眶而出。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感触,是羡慕?还是妒嫉?亦或两者兼而有之?同是女孩子,为什么有的人运气这么好?再刁蛮任

都该被宠着让着?而自己的运气为什么就这么差?再乖巧懂事都只有宠人让人的命呢?

她正在自悲薄命,那个女孩子又开口了,这次换了一种异常向往怀念的口气,“呀,这次一定不能忘了去泡温泉,你都不知道,小时候院子里组织来的那趟我们玩得多快活。”

这句话攫取了林桐芝全部的注意力,她情不自禁地往她最想要的那个答案上联系,会是她么?是那个分别之后再无联系的密友么?她急切地把身体向前倾,想在他们的对话中继续寻找蛛丝马迹。

似乎是觉察到了身后的这种异常关注,那个男孩子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眼睛似乎在说,“打扰你了,抱歉。”她的呼吸顿时一窒,那张似曾相识的清俊的面孔,如月之辉,如玉之润,只是气质已经迥非记忆之中的清寒孤傲。

那个男生似乎早已习惯了别人看到他时的异常反应,对她点点头便欲返脸坐正。那个女孩子已经转过身来,做河东狮吼状,“你又在拐骗小妹妹啦?”然后抬起头对她咧了嘴一笑,“你别理他,他就是一张脸漂亮,心黑着呢,小心你被他卖掉了还帮他数钱。”然后她才定了睛看她,皱着眉毛说,“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少不冷么?”她的神情越来越犹豫,声音越来越慢,她的男伴已经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侧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桐芝,似乎在掂量她会不会对他的女伴造成实质

的威胁。

林桐芝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在这个纷繁变幻的世界上能看到一份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爱情开花结果真的是件令人快乐的事。她调皮地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扬了一下,以一种孩子似的声调叫道,“疯丫头,臭陈墨,我再也不要和你玩啦!”只是话还没说完,她已然哽住。

陈墨早已经跳了起来,“林,林……芝芝,你是芝芝!”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回头抓住文涛的手,摇了又摇,一迭声的,“文涛,文涛,你看我找到了谁?我就说要上这个车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腾地跳起来,从头上行李厢里拖下来一个大旅行包,从里面扯出一件毛衣,直直地塞到林桐芝手里,“快穿上,快穿上,小心感冒。”而文涛就在那里做她落下的事,把包的拉链拉好,重新放回行李厢中,盖好行李厢的盖子,两人配合得行云流水,直令人羡煞妒煞。

陈墨结婚是素婚,酒都没有请大家喝一口,两口子从民政局出来直接飞到海南晒了半个月的太阳,回来时金光灿烂,三月回寒,别人都还裹在毛衣里,他两人除了牙齿,身上皮肤无一处不是金棕色的。天南地北闻讯而来的一堆人提着板砖守在她家门口等她,陈墨自己解释说是不敢劳大家破费,是为了大家考虑。她的一个同学叫什么陈琳来的,冷笑一声,“是你平时坏事做多了,怕报应吧?”众人哄然响应,提了板砖就欲动手,陈墨挺起肚子,极其无耻地拖长了声音挑衅,“打吧打吧,打坏了我女儿……嘿嘿,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们……”众人面面相觑,明知这家伙只是恐吓,所谓女儿云云,多半还是精体状态,却也没人敢真的下手。也只得狠狠剁了文涛一顿海鲜后丢下礼物作鸟兽散。

尾尾声

新婚旅游的时候,陈墨提出了要去一趟老院子看看,挝如一贯对待陈墨提议惮度,绝对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车子渐渐驶进了他们熟悉的那条路,陈墨有点紧张,咬着唇,双手互握。她侧过头看看,挝的视线紧紧聚焦在前面隐约可见的大院上,根本没来得及理她。陈墨心里微微地好笑,明明也是想来的,昨天还是那样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呢。

只要不是太过凄惨,谁会愿意忘记自已的童年?

陈墨很快地就笑不出来,她一贯眼尖,一眼就看到院子外面一圈围着大池塘的玉兰花形的水泥栏杆还是她们以前在的时候的那个旧的,包括她们以前偷偷下池塘摘荷花的那个缺口,她坐直了,伸出手去抓挝的手,挝似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大院自从他们搬离了之后,显然已经衰败,现在里面被无数民办的中专所租用,一拨拨鲜艳的面孔在里面进进出出。到了大院门口,两个人下了车。下车的第一眼,陈墨没有打量新砌的大门和石狮子,而是第一时间就溜到了那对放在门口废草坪里的那对灰不溜秋的木制俄式岗亭上去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那对岗亭那样地残旧不堪,不少地方都烂出一个个的洞。但是它尖尖的塔尖还在,它居然还在。陈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指有些发抖地指着岗亭示意挝看,挝显然也受了震撼,一把握住陈墨的手,点头如捣蒜一般。

好容易平静了下来,陈墨双足如不听使唤一般从大门左转。向左绕又向右绕,毫不犹豫地走到一栋三层的楼房前面,这栋楼并没有陈墨想的那样苍老,相反,新装的银色防盗网和铝合金窗,衬着那一面砖墙,反而显得很是相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进了最后一个单元的门。

她一口气扶着曾经是他们天然的滑梯的宽大的木楼梯爬上了三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楼道口上以前妈妈砌的**笼和一墙斑驳的印子,时光似是回到了二十年前,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跑到墙角蹲下,果然让找到了歪歪扭扭的几个铅笔字,“刘鹏程是个猪!”旁边并且还打了一个箭头指向二楼,原来一切都还留在这里等着她。她心头一酸,眼泪水就扑扑地掉下来了。

挝轻轻地拍拍她,拿出相机把她和她童年的印记一起圈了进去。感谢上帝,还送给了她这样一份大礼。

过了一会儿,挝牵着眼圈仍然红红的陈墨下楼,一边嘲笑,“女人可不都是水做的……”

毕竟也二十年过去了,老院子里很多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比如以前满院子的树和菜地都已经不见了而为无数的新房子所代替。两个人开始凭记忆猜测脚下的方位。

走到车库时,两个人相视一笑,陈墨心里是轻松了,南腔北调地唱,“椰子糖椰子糖,有人还欠我一棵椰子糖。”挝心里还挂着心事呢,很是敷衍地说,“放心,你这棵椰子糖可贵呢,我拿这一辈子抵在你这里呢。”

陈墨猜到了他的心事,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跟着他往西院去。

但是两个人还是站住了,面前原来有一排矮房子的地方虽然已经为高楼所替。陈墨还是很快地吐着舌头跟挝道歉,“其实呢,我还真不能肯定那雷炮是我丢到你手上的。”

作为受害人的挝反过来安慰犯罪嫌疑人,“嗯,我知道,你们一群人在比赛甩雷炮,是我没眼色闯到你们地盘的,谁知道是谁丢的,我是活该挨炸。”

陈墨佯作暴怒,“那你后来看着我就象是在看凶手一样!搞得我一直以为是我炸的,心虚了不知多久……”一边看看左右无人,拉着他的手飞快地放在嘴边啄了一下。

挝嘿嘿的笑,搂过陈墨肩膀,在她脸上贴了一下,“不这样怎么骗得到你?再说了,我可一句话都没说是你炸的。”

陈墨哼了一声,“狡辩,所以你才让我有这么重的负罪感么!”挝还想以温柔感化之,身边走过的一个小女学生看见挝,忙嘻嘻地推了身边的同伴要他们往这边看。陈墨可不想承担起教坏孩子的恶名,拉了挝嘻嘻哈哈地落荒而逃。

两个人朝西跑了一阵,遥遥的陈墨已经看到了那栋当年很稀罕的七层楼办公室,不由喘着气说,“咦,挝,你家快到了吧?”

身旁的挝已经石化,陈墨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她刚才这一阵跑,居然没有看到以前那么耀眼的那几栋三层楼的别墅。她定睛一看,别墅的院子由于没人打理,已经完全荒废了。灰色外墙顿时显得十分的破败来。而别墅的阳台上和落地窗前花花绿绿地晾着无数衣服裤子。原来已经变成了学生宿舍。

陈墨呀了一声,“这可不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挝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这是他的家,看着自已的家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有什么滋味也只有他自已知道。陈墨忙跳到他面前,“喂喂,最多我们努力赚钱把这个房子买下来嘛,你可别生出末代王孙自杀的心思来了啊。”

被她这一番插科打诨,挝终于恢复正常了。他也嘿嘿地笑,“你说的,你要出钱帮我把这个房子买下来的啊。”

陈墨马上搭下眉毛来,“大哥,求你了,你今年又不是三岁,这话你也信。”她马上又神气起来了,“再说,有我这么个能说能唱能解忧的大活人陪着你难道不比这栋死气沉沉的房子要强?你也太不知足啦。”

挝马上笑了,“这倒是真的,有你这样管着,我这辈子还敢想别的么?”

陈墨伸出手就去掐他的手臂,挝呼痛,却趁了陈墨心软的一刻,返手去捉她,陈墨嘿嘿地笑着跑开。挝慢慢地站直了身子,金钱和权势,浮名和利禄,也许所有的一切总有一天也会象面前的这栋房子曾经代表的东西一样灰飞烟灭,但是只要这个人站在身边陪着他,此生终不必后悔。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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