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来了·日军暴行记 - xp1024.com
《鬼子来了·日军暴行记》


正文 编者的话

上海图书馆收藏着大量的抗战时期在孤岛上海出版的报刊,翻阅那些已经开始泛黄,并不断掉下纸屑的报刊,尽管时光已经流逝,报刊已经十分陈旧,却无法不被这些文字与图片所打动,因为这些文字与图片里有拼死的呐喊与抵抗,有血雨腥风的场面;有些图片我们实在无法忍受,因为在和平时代,很难看见这样彻底的人性泯灭,兽性大发。透过这些泛黄的报刊,时光仿佛又回到了60年前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仿佛看到了中华儿女那前赴后继的身影,仿佛嗅到了那血腥的屠杀。

这些报刊中的许多文章有的反映了前线将领血战到底的精神,以及对抗战局势的认识;有的以各种形式,近距离地向我们描述了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中华民族优秀儿女同仇敌忾,同日本鬼子浴血奋战的场面与精神;有的通过难民之口,或者国际友人的述说,记录了日本鬼子在中国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在抗战胜利60周年之际,为了反映那段特殊的历史时刻,我们最大限度地翻阅了馆藏资料,力图通过那些在历史现场中人的感受与记录,近距离回忆一下那场给中华民族带来沉重灾难的战争。基于此,我们编选了《鬼子来了――日军暴行记》《血肉长城――抗战前线将领访谈》《大刀向鬼子砍去――抗日烽火中的中国》这套图书,以期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感触到中华民族那不屈不挠的精神,那些义无返顾地用血肉筑成长城的真汉子的生死豪情,并时刻铭记日本侵略者给中华民族所造成的沉重创伤。

1937年7月至1945年8月,长达8年之久的中国抗日战争,是在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下,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工农兵学商各界各族人民、各民主党派、抗日团体、社会各阶层爱国人士和海外侨胞广泛参加的一场全民族的抗战。它是一百多年来中华民族反对外敌入侵第一次完全取得胜利的民族解放战争,也是中华民族由衰弱走向强盛的转折点。中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参战最早、结束最晚、作战时间最长、作出巨大民族牺牲的国家。中国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战场是世界东方抗击日本法西斯的主战场。在编选过程中,为了全面反映抗战局势,我们从不同侧面与角度收录了国共两党上至朱德、彭德怀、叶挺、陈毅、李宗仁、冯玉祥,下至普通战士,以及游击队将领或访谈,或浴血杀敌的通讯。以当时的文字与图片重现了抗日军民克服重重困难以热血之躯英勇杀敌的故事,追忆了一些爱国抗日将士惊天地、泣鬼神、战死疆场的英雄事迹。

需要说明的是,根据国共两党达成的协议,1937年8月22日,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宣布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朱德任总指挥,彭德怀任副总指挥,下辖3个师。9月11日,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改第八路军为第18集团军,总指挥部改称总司令部,朱德和彭德怀分任总司令和副总司令。但是,抗日战争期间,习惯上仍将第18集团军称为八路军,或“第18集团军”和“八路军”名称混用。

在编选过程中,我们对所有的文章都不加任何主观评论,除个别文章略做删改外,基本上维持原貌。为便于读者查找文章的来源,每篇文章均标明了出处,所强调的是文章的史料价值。

正文 1、血仇

中华民族宝贵的鲜血,染红了将近半个中国!在我们和倭寇生死大决战的过去7个月内,敌人每踏上我们一块领土,每占据我们一个城市后,即施其奸掳烧杀,无所不用其极的暴行。这批如疯如狂的日本军阀的走狗,我们再不用怀疑他们还有丝毫的人性了!敌人对不及逃出战区的中国人,无分军民,敌人的屠杀,是从不加以任何分辨而执行的;在这种残酷的场合之下,更有使你触目惊心、悲愤无以自抑的事实在层出不穷地出演着,只要你翻开每天的报纸,显现在你眼前的,都是一大堆血迹斑斑的、我们“战区妇女受辱”事件的记载,这笔惨绝人寰的血账,定会深刻在你的脑膜,而使你终身不忘。

中华民族已有五千年优秀的历史传统,曾经历过不少外族侵凌的浩劫,但从未受过像暴日给予我们这样的奇耻大辱!奸淫及于未满十龄的女童,或已逾六旬之老妇,在倭寇中只认定为极少数无耻官兵之所为,而图掩饰全世界文明人类的耳目,这未免是在抹杀近代文明人的一切劳作了。

在敌占领区内,没有通讯写作的可能,关于倭寇的暴行,几乎无从知悉,只就外报记者的传述,也就够使人发指眦裂了!我想在敌寇不断的侵凌中,不断地为我们妇女记一记在抗战期间所留下的血痕!望各方妇女界同志们把所知的血账,一一追录下来,让全世界人士,尤其是我们立志抗战的国民,对狰狞的倭寇得一种更深的认识:

自卢沟桥一声炮震,接着倭寇占领河北保定后,就在保定附近,遍觅妇女轮奸,乃因当地稍为富有的,以及年轻的妇女,已经事先逃避,所剩下的,自然不足满足敌寇的兽行,于是倭寇不得不异想天开,竟把老妇来充数,以满兽欲,在离保定十里许的一个村庄,有个年已50的老妇人,五个倭寇跑去把她轮奸,老妇人的三个儿子两个孙子,跪地哀求,非但无效,相继都遭残杀,老妇人见她的子孙惨死于非命,而且自己又受了侮辱,痛不欲生,终以头触墙壁而死。

河南的安阳县,当敌军一进城乡,就日夜地奸淫抢掠,城内14岁以上、40岁以下的妇女,无一幸免,前后被搜集到三百余人,送入救济院和大公学校,这两处的门口由维持会派人看守,最初还有敌兵进出,后来只准敌军官任意进出轮奸,凡是年轻貌美的妇女,就被送到河北去供敌军的兽行。

敌人占据沪杭公路后,又大肆搜掠妇女,前后有450个被编号送往军队,供敌蹂躏,其中年幼的妇女,只十三四岁,年老的已四十多岁。

自南京失陷以后,敌军暴行,更其猖獗,一发不可收拾!美国使馆的秘书,为披露敌人奸淫难民区妇女的丑行,尚被殴辱,可见敌寇之目中无人。敌寇中不只士兵们妄行,即上级军官,亦争相奸淫,一室之内,常是掳藏着一大批的妇女,由此看来,日本军队整个的纪律,已经扫地无余了。

从南京逃出的难民,经过六合浦镇一带,一路看见横陈着的年轻裸体女尸,总数达千具以上,这是一个何等惊人的数目,可怜这些被难的妇女,都是遭受敌寇蹂躏以后,再加以残杀的。

在上海的黄浦江和苏州河里,常常可以发现被敌军侮辱以后,推入江河的女尸。

自我军退出上海以后,闵行镇的伤兵医院,就改为难民收容所,里面住着五百余良家妇女,起初改由日本宪兵保护,总算相安无事,不料到1月28日那天,闵行镇上,突然开来大批倭兵,把收容所里五百多个妇女,一一奸污了,日宪兵眼看着这种暴行,也不制止。

有一难民,从苏州经过常州,目睹有一倭兵枪杀了八十余个老百姓,奸淫妇女之后,就用刀子插入肚脐,活活杀死。

1月13日,我游击队克复广德后,军行所见:全城破瓦,腥臭熏天,断肢残骸,触目皆是,其间尤令人不忍卒睹的,莫如尚未掩埋的被害女同胞,在血肉模糊中,两股间还插着一根尺来长的木桩,沦为敌军司令部的孙正和号的门板上,有个被敌人活活钉死的裸体妇女,两乳已被挖去,颈部和阴部,还留着斑斑的血迹。

日寇在宣城的暴行,更是变本加厉,除将全城民众和民屋烧杀殆尽外,又跑到四乡去掳掠了两百多个乡女,拘在天主堂和法院两处,供敌寇奸淫,每天都有几具裸体的女尸,从水关冲出城外。

最近敌寇又在诸城大肆屠杀奸掠,虽是11岁的幼女,亦不能免其奸污。

敌自占据蚌埠、怀远后,连日烧杀奸掠,惨无人道,曾在大横山那里以战车机枪射死我难民无数,到处发挥兽性,肆行奸淫,妇女哭声震天。

敌人对我国的荼毒,无所不至,横琴、金门二岛沦陷后,敌人把所有岛上的儿童,都送日本,施以奴化教育,以备将来对华作战的工具,要他来攻击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完成以华制华的政策,其用意与手腕的毒辣,远胜于飞机枪炮。

诸此惨不忍闻的事实,不过就所知道的把它记述下来,尚有无量的悲剧,展开在敌人的铁蹄下,未曾暴露,真是罄竹也难尽述。

世界上无论是哪几个敌对的国家所发生屠杀的血史,只在战场上,而绝少殃及到任何一国的老百姓和妇女们的身上。如今暴日在中国境内,却造成惊人听闻的残虐记录,凡是世界上稍有正义和理性的人类,当起同情的仇恨,一定不容这疯狂的恶兽,留于天地之间的!

我们昔日的锦绣河山,现在却变成血腥的焦土,我们数十万的同胞,都牺牲在敌人的枪刀下,我们生为中国人,被日本帝国主义者如此宰割,这耻辱,这痛苦,这仇恨,我们还能忍吗?我们的血肉是得之于父母,敌人之居心侵略,为要扶助他们的国家,保护他们的骨肉,准备享受幸福于未来!难道我们就眼看着我们的父老伯叔诸姑姊妹,任日本帝国主义者,这样奸淫屠杀,而不思拯救吗?日本人民能帮助他们的军阀,利用他们杀人放火,用毁灭人道的利器,来掠夺我们的土地,破坏我们的文化,难道我们还能醉生梦死,苟且偷生,不亟思复仇吗?

看!敌人的火烽愈逼愈近了。我们中华民族真正已到了最后的生死关头!亲爱的同胞们!妇女们!你们还能忍心袖手旁观吗?你们还能忍心向老远的后方逃避吗?你们不看见前方的将士们依旧在继续地作着殊死的苦战吗?这是为什么?告诉你吧!这是为着大众的生存呵!我们中国有着四万万五千万的同胞,如果每一个人,尽一分国民的力,来援助我们的国家,帮助我们前方的将士,我敢说:抗战前途的胜利,是必然属于我们的!尤其是我们妇女,占着全人口二万万雄厚的力量,在战争期间,应负的责任,是何等的重大!维系胜利的前途,又是何等的重要!妇女本是民族的根基,一切事业发轫的原动力。像欧战时候,妇女替征男工而直接贡献于战争的效能者,总数达千万人以上,现在我们有着万万人的力量,更应该如何地应用这个广大的数目,来求群众的团结,负起一切抗战时期的实际工作来!我们要以最大的决心与努力,来完成我们为民族生存,为子子孙孙的延续工作!

亲爱的姊妹们!不用犹豫,不用徨,敌人能够给我们沦陷区域内的妇女尝受莫大的痛苦与侮辱,你能算得定将来,敌人不会同样地加之于你们吗?千万件伤心怵目、惨不忍闻的敌人残害我国女同胞的事实,我们不能“听过即忘”,我们要痛定“思痛”,把这仇恨记在心头,把责任荷上肩头,我们要伸张正义,维持人类间的道德,扫除人世间的恶魔——倭寇,只有把“劳力”与“智慧”去献给我们的民族。我们要为万千日寇铁蹄下的女同胞伸冤复仇,那么只有拿我们的“血”,我们的“热血”,去抹掉敌寇所加诸在我们身上的一切污迹!

正文 2、北平沦陷以后

昨天遇到一位最近从北平脱险归来的朋友,谈及北平沦亡以后的种种,使人悲愤填膺,恨不能即日挥戈北指,驱除日寇和一切无耻汉奸,还我文明荟萃的故都。此仇此恨,不知何日可了。现在且把敌人的暴行和丑状写在下面:

友人和他的一家八口,是于9月25日离开北平。当敌军进城前后,他们因为无法走出,只好冒险待着。幸而所住的地方尚为僻静,所以还不曾受到十分骚扰。可是那苦闷的滋味比什么都难受。第一,是得不到南方的消息。每天所见的只有汉奸报,不是说:“今天中国飞机被击落150架”,就是“汉口炸成焦土”等等怪消息。据友人统计,一星期中所载击落中国飞机的数目,业已超过一千架,幼稚到使人不能相信。他们闷极了,就只有冒险到街上去打听消息。然而战事的真消息依然没有,却听到了许多关于敌人的新闻。

街上青年人,只要身躯强壮,剪平头的,即遭逮捕,捉去以后,先将两手的手背用刀割裂,然后询问,不答,或答得被认为不满意时就将煤油灌入鼻孔,死而复生者几次,再行监禁或处死。

北大西斋被当作马厩了。第一院大楼上住着军官。下面是兵士,一切陈设随意糟蹋。燕大虽有英人守门,日寇不敢进去,可是学生到者寥寥。有一天,校中派了一位美籍教授亲自到天津去迎接学生,可是等得到校时,比在津动身时的人数,已减少了5人,因为到北平车站以后,这5人竟被扣去。美教授亲向日兵交涉,日兵说:“中国人的事不要你们管。”后来这5人竟无下落,不知性命如何,就只有日寇知道了。

摩登女子,也被捉去,说是叫他们随军出发,去安慰士兵的。除开日兵自己在各车站各旅店搜寻截留外,又下令公安局挨户征求,凡年轻貌美的女人都须献出,否则罪其家长。现在北平的女同胞,都恨不得将面貌弄得奇丑不堪,方能免死免辱。

各校男女学生在8月20日以前尚可逃出。自从我南口失陷以后,日寇更肆无忌惮,能够平安出京的,十不得一了。

日兵在市上凶横不堪。大小商人均被欺侮。我友人家附近有一家肉铺和一家理发店,一天肉铺中挂着半只猪,尚未开市,一个日兵走来,将这半只猪拿了去,只给两角洋钱。店主人当时不敢与抗,待其去后,越想越气,竟一头撞死了。

可是也有极矛盾的情形,那理发店中,有一天来了一个日寇军官,当理完了发的时候,那军官忽向袋中摸出一张照片来,指着照片的人物用半生半熟的北平话对店中人道:“这是我的妈妈,这是我的妻子儿女。再也见不到了,见不到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就在这天的下午,听人传说:天坛吊死了十几个日本军官。

友人素性好奇,便冒险跑了去看。那时南口正打得紧,守天坛的敌兵只有两个。友人从后墙爬了进去。见敌尸累累,有的已被解下来,有的还挂在树上。最惨的是一个年轻军官,似乎剖了腹又上吊的,手中紧执着一张纸片,上写:“不愿再为日本人”。还有一个靠着一株柏树勒死了的,就在他的身旁树上,刮去树皮,用钢笔之类写着一首绝命诗,友人把它译成中文,大意如下:

“乡国东望暗云深,苦我军来争战频,慈母衰颜稚子哭,何时再与梦中亲。”下书田中诚一郎绝笔。

友人又说:从8月15日以后增来的援军当中,十有八九都是长了胡子的35岁以外的中年人。间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不知是他国内的壮丁已经抽完了呢,还是把壮丁留着好打别国。

正文 3、大上海之一角

由天通庵车站走上了江湾旷野,向着清朗的天空,吐出了几口污秽的空气,然而当我们走到法学院的背面,不洁净的事又迎住我们的视线了。在那座草屋旁边,一个青年男子给绑在木桩上,鼻子舌头被割掉了,血还很新鲜地流向颈边际胸间,只有一点儿呼吸的气息,侧面条凳上绑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奶子已经给割掉扔在地下,胸部剩下两个血迹模糊的窟窿,下身也是血淋淋的,被插上了一个木棍,那惨状是我平生第一次见着,我不相信人类会干出这样野蛮的行动,兼翻译员的同伴,问了那个正在哭泣的老妇,才知道这一双被害的男女是她的儿子和儿媳,她们这一家人在前两天才从租界搬回来,以为可以平安无事,哪知今天来了几个日本兵,<bdo>.99lib?</bdo>先轮奸了她的媳妇,又叫她儿子领他们到别家去找女人,因为表示拒绝便给杀害了。

辞别了可怜的老妇,刚走到爱国女校的废址,又听着女人哭喊的尖声,男子的狂笑声,我们预备跨进校门,制止他们的残暴,可是两个日本警察很严厉地把我们挡住了,他说他们正在处置反日分子,不容外人参观,然而我已见着几个浪人,把一个农妇由篮球架上解下来,抬向后边宿舍去了,我的同伴说,日本兵杀害中国人的玩意是很多的,切掉脑袋名叫断头台,挖去眼睛名叫取灯泡,割取奶子名叫摘葡萄,总之,花样翻新,以新奇的杀人方法相竞赛,相娱乐,在这种竞赛和娱乐的情形下,不知牺牲了多少中国男女?!

正文 4、日寇在南京的兽行

Mancer Guardian eekly

(二月十一日)

日本军事检查员阻止曼彻斯特导报驻沪通讯员发表日军在南京暴行的任何记载。他们说,他的记载是“言过其实”或“向壁虚造”。但是现在直接从南京得来的文件,足以详细暴露日人兽行的一斑。

日军于12月13日进入南京,第二天便纵任五万士兵在充满中国难民的城中自由行动。日兵在城中到处随意胡闹,抢劫中国人的钱财、食物和衣服,破坏房屋,污辱妇女,杀伤抗拒他们要求的人,在外国教会主持之下收容于金陵大学校舍的数千难民,也不能免,即使收容所悬挂美国旗,也等于没有保护一样。日兵打破大门或爬越墙头,扯下美国旗,用刺刀威吓外人。国际难民救济委员会及金大当局屡次向日本大使馆提出抗议,也毫无结果。有一个很长的时间大使馆不肯相信报告的实情,到后来再也不能假装不知的时候(因为街道上充满死尸,从大使馆门前就可望见妇女被辱),则又承认大使亦无能为力。最初控制五万士兵的宪兵只有17名,迟至12月21日,国际难民区域委员会两个委员在城中坐汽车走了好几英里看不到一个宪兵。

下述详细情形,都是外人亲眼目睹的,他们的证据毫无置辩的余地,由此足见失陷以后南京的实际遭遇。

12月15日,日兵第三次冲入金大图书馆。他们在馆内强奸四个妇女,又劫去5个,其中两个被奸以后释回,三个从未回来。当时收容于馆内的难民共计1500名。

12月16日,30余个妇女在金大农业经济研究所中被日兵强奸,他们已经到这里来强奸多次,这次来的人数更多。同日晚间日兵又回到图书馆里在刺刀威胁之下要求钱、表和妇女。有几个妇女就在那里被强奸,司阍者因为未曾预备好供兽兵蹂躏的女子,被打得头破血流。

12月17日,有几名日兵冲入金大附中。一个吓得哭起来的孩子被刺刀刺死,另一个被刺重伤。八个妇女被强奸,日兵日夜爬进附中的墙头,结果难民都受惊成为歇斯底里亚病者,有三夜不能睡觉。

12月21日,7个中国人从图书馆中被拉去做强迫劳动,虽然并无当过兵的嫌疑。日兵又冲入金大医院,并欲强抢搬运病人的汽车,幸被一个美国人阻止,始未被抢去。

以上所述,不过是一连串暴行中几则不相关联的事件。抢劫行为始终未稍减,有时日兵往往逼着中国贫民挑携从他们那里夺来的东西。数千难民因为食物、衣服和金钱全部被劫而冻馁。还有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大队日兵在军官指挥之下有系统地焚烧贫民的草舍,使几千人无家可归。凡是收容难民的地方,便有日兵常窜来“检查”,其目的实在为攫取可供蹂躏的妇女。外人的居处也不能被免,日兵往往自由冲入。有个美国教士,深夜被一个带着刺刀的醉兵从床上拉起。

经过屡次抗议后,日本当局始允加以补救并恢复纪律。皇皇布告的确贴在城门上和墙头上,但被日本兵撕下。例如迟至12月26日,还有日兵到金陵女子神学院来要食物,要衣服和要钱,而这个地方早已被蹂躏过多次。他们又强奸了7个妇女,其中有一个还只12岁。同夜又有一群日兵来强奸了20个妇女。经过许多次的光临以后,难民往往没有钱财和食物可给,于是就被日兵拷打,因为他们不能满足日兵的要求。

同日晚上——12月26日——三个日兵乘着一辆汽车开到金陵大学的门口,宣布他们是奉命来“检查”的。他们不许司阍声张,带着他找到三个女子加以强奸,其中一个只有11岁。强奸以后还把一个带回去。

这些事件不过是全部的一小部分,而且还是发生于情形比较好的地方,因为那里还有外人留着,和外人的“保护”。至于失陷以后全城恐怖和悲惨的整个情形,那就简直无法想像了。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文摘战时旬刊》16号)</span>

正文 5、南京日军兽行目击记

以下是一位从南京逃出的战士所写的在南京被俘时亲眼见到的事实。可以想见敌人灭绝理性的残暴和江南一带受难同胞的惨状!这一笔血债,我们不能忘记,我们一定要向敌人取偿!

我元月初间才从滁县附近逃出来,去年12月26日以前,我一直留在南京,并且被扣留在敌营里有十多天。

伟大的南京,从去年12月9日到13日,在炮声、炸弹声,黑烟与红焰中,毁灭了,陷落了。

我本是×××队通信营里的小×长,13日没有走得及,于是在一家没人的铺子里被俘了。那时我没被杀掉,是因为我已换了便衣,只一个人,并且没有在街上,偏偏敌人要找水,这样我才被押着走了。走在街上,真是难过,路上东一个西一个,都是我们同胞的尸体,我不敢多看,偏又不自主地偷眼细看,哪里还能看得清楚!多半都是一堆血肉棉衣在一起模糊着,肚皮被扒开了,小便也割了去,后来我才知道,敌兵把挖了割了的东西,卖给浪人,还可以得几个钱呢!

后来走到一所略微像个样子的院子里,门口贴个白条子,也不晓得上面画的是什么,另外还挂了一面太阳旗。里面另外有几个同胞,袖子上带着一块白布,布上面有些记号,不久我也带上一个,这就是我们的护身符,有了这个护身符,我又在南京停了十多天,没有遇危险,在26日敌军往江北开拔,那时一个敌兵拔出手枪,预备给我来个“临别纪念”,真是我的命好,忽然最初俘获我的一个官佐,给他打了个招呼,摆了摆手,于是又把我带到江北滁县附近,到那里他们途上掳得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没几天就死了,还是我把她埋了的。那天晚上他们把我关在屋里,又出去寻女人了,我才得破窗逃出,亏他们还不是正式作战队伍,所以我能免死逃出。

被俘那天的下午,整整抬了半天水,说也奇怪,敌人有张地图,上面有些圆圈,谁知道那就是水井的位置,自来水当然早坏了,可惜我们没有把水井都填住。第二天早晨我又被迫去担脸水,一个敌兵让我把水担到后院里,又让我往屋子里送,我不明白,他就又踢我又打我,等我明白了,我只好往屋里送,我方才走进去,便一眼看见了两位女同胞掩着一条毡子,躺在那里,两个满脸横肉的“皇军”官佐,一个人穿了一件女衣在对脸狞笑,我很快地放下水桶,昏着脑瓜子走出来了。后来我见得太多了,才知道可怜的女孩子们,就是在大白天,也随时被日军奸污着。

又是一天,敌人伙渐同我熟了,午饭后,他笑后大张着嘴,露着牙齿,拿一张照片给我看,上面明明是大江,水里飘浮尸!这不用说又是敌海军和空军对难民攻击的战绩了。

一批女人被赶进来了,黄昏时分,我见两个裸体女尸被拖了出去。不分白天和夜晚,总是听到哀号和嘻笑。日子我还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是在度日如年,16号那一天,我们要搬了。这次走到街上,黑烟红焰,仍然没有断,同胞的尸体可实在多得可怕,特别是多添了许多裸体女尸,有的很可以看出是反抗暴行,才被敌军顺势来个剖腹,手臂上,都是伤痕。十个总有八个是肚子破着,肠子挤到外边来了,还有几个母亲和血污的胎儿躺在一齐。她们所以裸体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们活着的时候,“皇军”还不让她们穿衣服,死了不给她们开刀破肚就是好的,还会把衣裳给她们穿上吗?这些女尸的乳部,不是被割了去,便是被刺刀刺得血肉模糊,这明明是“皇军”对于已经死了的女人还要再来一番侮辱!

这次搬到了一个学校的地方,这里已住有一部敌军,并且还有一百多个被俘的士兵和老百姓,敌军当然不会养活他们,就在16日那天下午,武装同志一批一批的被扒了衣服,虽然挣扎也不行,连手带脚地捆在柱子上、门上,或墙角。那时,有了护符的我,躲在做饭和有水桶的屋子里,天哪!我真不晓得“皇军”还会用锥子!他们用锥子和针向我们同志身上直刺,直刺成了血人,受难同志有时叫骂怒视,他们会连眼睛也刺上两锥子,最后是用刺刀把喉咙穿破,血像泉水一般地涌出来,皇军便在旁边拍手叫好。

对整批被俘的老百姓,“皇军”如果用不着他们,便把他们赶到空地上,让他们各挖一个土坑,跪在坑沿上,不跪的话,就是照腿上刺一刀,那当然就跪啦!于是“皇军”就对准他开一枪,这么一来,尸体自然就倒在坑里去了,屠杀以后,掩埋的工作就该着我们这些戴白袖圈的人来干了。这些杀法真是要打破一切一切的记录呢!只我的眼睛所见的血,何止三两吨?!这是敌人给我们欠下来的南京血账的一部分。

正文 6、敌陷南京时之惨闻

当我们仅余的人员退出江阴时,雷电学校的一队伙,随着大家,坐着一只民船去了。因为是在夜里且还有水流的关系,这只民船,竟会驶到下游,靠近敌人阵地,天亮发觉时,赶忙折回,向上再开,那时候萧山、黄山,已经给敌人占领去了。敌人据南岸炮台,不断地向北岸轰击,不幸得很,那只船中了敌人一炮,船将沉了,里头有伙名祈浩德者,在冰冷的气候中,游泳登上北岸,匍匐赴一小镇,遇见故人饶队长,由饶队长带同赴京,仍在南京江防司令部服役。

12月12日那天,敌人围攻首都甚急,江防司令部奉命撤退,该伙祈浩德因为不及上船,遂暂避防空壕内,敌人攻入首都,到处搜索,该伙被搜出了,由敌人捕往中山码头附近,不久,这里聚集了两千多和他同命运的人,多数是老人小孩和壮年的老百姓。接着一个穿军装的敌军官,向群众演说。他们听不懂究竟说些什么,忽然敌人一声令下,驱大家走,他们只得结队走了,两旁有敌兵荷枪监视,到水西门,看见该处早有敌人架机关枪于两旁,不一时,被令停止行进,监视兵散开,机关枪扫射起来了,可怜几千无辜同胞,就此结果性命!

在积尸累累,鲜血奔流的情况下,也有几人,压在死尸底下,不曾死去的,祈浩德便是一个。敌人自扫射之后,犹恐有活人存在,又逐一检视,并以刺刀到处乱戳。该伙因此身中三刀,一身流血淋漓,已入晕迷状态,故虽受刀刺,仍未觉到痛苦。一小时后,敌兵退去,少数受伤未死者,遂起立潜行,该伙与其他受伤者两人,在坟冢旁略事休息,嗣后其余两人,肠脏脱腹而出,伤势奇重,不能再走,该伙仍单独出走,因恐敌兵碰见,昼伏夜行,经过两月之苦斗,幸脱出险境,始于最近到达汉口。一路所见男女尸首,到处皆是,惨死之状,诚不忍细述!

该伙为国家服务,死里余生,遭受特异,闻者莫不动容。

正文 7、举世震骇·日本刽子手的“杰作”!

世界诗圣但丁(Dante)遗有千古绝唱,叫做“地狱”。释迦牟尼也告诉众生说:人世有地狱。——但是,敢问:地狱在什么地方呢?

我要回答你:这儿就是。

我最近到了南京,目睹到掩埋着成千成万尸首的坟冢,会晤到八年前曾经身历其境的劫后余生者,旧事重提,神经为之痉挛,说话总带颤音;不但如此,连此刻写这通讯稿的时候,我的笔还在随着手一同发抖哩。

<h3>敌人只知道杀人</h3>

1945年12月13日,正是南京沦陷八周年纪念日,我一到久违了的南京,无限的苍凉袭上身来,当即先去访问南京战罪调查委员会,得悉他们的调查工作目下正在积极进行中,其经过情形似乎还顺利,但人手却很少。截至目前为止,已收集报告文件三百几十起。当我披阅这些文件的时候,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地狱一样的图画。

崇善堂职员李鸣五,59岁,8年来生活艰苦,瘦弱衰老,他的儿子现在成都服务。他在当时曾经与一批老年人在中国的儒佛道的混合性宗教信仰支持之下,冒着敌人的侮辱和威胁,奋勇去做埋尸工作。他对我说:“敌人只管杀人,从来没有埋过一具死尸。”

他开列目击的暴行,提供给调查会的有数十件之多。

<h3>女性都惨遭污辱</h3>

他在那些提向调查会的具结书上写着:

南门里桥,有二十岁上下妇女三人,小衣上部完整,两手握裤带处,小衣下部破碎,如丝乱披,剜去眼目,割去耳鼻,此系拒奸受酷刑而死者。姓氏无考。

妇女肢体分离,两眼怒视而死,在城内新街口三坊巷花市等处有九人之多。

兴中门内东首城根草房内,有一位六七十岁老太婆,下身肿破,显系被轮奸致死者。

估衣廊后街,路旁卧一女孩,约十二三岁,小衣撕破,闭目张嘴而死。

半山园路旁,有四十岁及六七十岁光景之妇女计七人,割乳刺胸,头发乱披,小衣破坏,昂头怒目,张口露齿而死。

有一女孩,约十三四岁,倒死于羊皮巷路北,破腹拽肠,两目圆睁,口边出血。

黄泥冈下,东倒西歪男尸八十多具,女尸六具,孩尸二具,均系用刀戳死。

我随便抽阅几张具结书,当时南京街头惨景,就立刻清楚地显露了出来。

这里必须提出一点,即是这中间尽是妇女和儿童。日本法西斯在她们身上创造“战果”,作为“大东亚新秩序”的奠基礼。但这不过是小规模的屠杀,大规模屠杀是在宣布占领南京之后进行的,这更是有计划屠杀的铁的证据。

<h3>罪证确凿难狡赖</h3>

根据日本支那派遣军报道部编纂的“南京之战迹与名胜”小册中“南京攻略战回顾”一章所发表:“敌”之遗弃尸体数字为五万三千八百七十四具。日本报道部以善于说谎著称,这次也不例外,但并不是夸大“战果”,而相反的是把夸大性倒退了。因为死在他们刺刀、枪弹、奸淫之下的“敌”,包括妇女、儿童、青年以及战俘在内,数字简直令人不可置信,但这发表数字却不及两成。

那小册子中还无耻地写道:“皇军获得旷古之大战果。”是的,这就是法西斯的战果!

南京红十字会的报告,他们在12月22日间收埋尸体,第一天在清凉后山埋葬尸体一二九具,中华门外望江矶埋葬一〇九具。十二月二十八日一次收殓六千四百六十八具,埋在中华门外普德寺。后来逐渐增加到九千七百廿一具。他们的工作陆续做到第二年夏天,还没有完结。到了十月底才把数字作一总结,共埋男女尸体四万三千零七十一具。另外崇善堂有一个报告,他们组织了四个掩埋队,工作了四个月。共埋尸体十一万二千二百六十七具。仅仅这两个数字相加起来,埋尸就有十五万五千三百三十八具,起初看到这笔数字,简直惊骇失色,并且怀疑起来: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事吗?而且就发生在南京。但这实在是事实,铁一般的事实。还有被焚化的尸体,以及其他私人掩埋的尸体未算在内。但无论如何,这个数字和日本军方报道相差已经如此之远,也是铁的事实。这些“敌”尸何以会超过所发表的“战果”?显然这里包含着的阴谋、残酷、毒辣、血腥的故事,日本罪犯们是企图加以掩盖的。

现在还可以举出人证,指控在罪犯松井石根直接指导下所进行的罪行。我们南京市民应该有权利来审判松井石根,并且宣布他的末日。

下关是一个惨痛的名词。前天我遇到那时的警察厅督察鲁苏,他曾经参加巷战,十二日在三牌楼被炸受伤之后,忍痛走到挹江门,爬出城内。

他记下了关于当时的遭遇,他写道:

<h3>大规模集体屠杀</h3>

“抵上文门后,沿途房屋悉已被焚,岁寒冬月,朔风凛冽,乃复潜身入麦秸堆中,饥喝江水,挣扎至十六日清晨,见一乡人持夏布帐在江中洗濯,招呼至前,询以外面情况,据云离此里许之老虎山大茅洞住有难民甚多,乃酬七元,负余至洞口。时有长警六名,贮粥一桶,预备早餐,敌寇正抵此搜索,将穴居者驱至道旁,将年轻人一一拖出,曰:‘中国兵’,瞬即枪杀二十余人,长警六名亦难免。余蹲坐地上,吆喝数次,置之不理,进粥不停,幸集合令下,弃余而去。当晚仍匿于洞内,难友似手足,将年轻者匿入洞底,白发稚童则留洞口。黄昏寇又至搜查,拖去六人,用刺刀戳死于江岸。是晚草鞋峡一带机枪声甚密,约有二三十挺,连续三小时之久,疑系国军反攻激战。次日天尚未明,来二血人,一系教导总队冯班长,一为保安队警郭某,述其经过,始悉敌寇入城后,将俘虏及男女老幼难民计五万七千四百十八人,圈禁于幕府山下数小村内,断绝粮食,冻馁而死者甚多。十六日晚,用铁丝或绳索绑腿,两人一扎,排成四路,驱至下关草鞋峡,用机枪悉予扫射,此时被害者鼓勇前呼‘夺枪夺枪’,以致尸积如山,敌复用刺刀乱戳,最后灌以煤油,纵火焚烧。冯郭二人佯卧地上,拖尸盖身,冯则仍被戳伤右膀,两人衣服均被烧焦……”

全世界正直的人们:这是怎样一种景象!

集体大屠杀并不止以上一起,这种有计划性的屠杀遍及南京市区内外,也就是说,日寇在中国土地上的屠杀是有空前规模的。我已经在上面指出敌寇故意掩饰罪行的证据,而这些大规模的数字不过是旁证着这一点。

当时住在鼓楼五条巷四号的被害人徐静森,报告了另外一宗大规模屠杀,他写道:

“1937年12月16日上午,敌兵四名,汹汹入门,搜捕青年,同居十数青年一一掳去,当时目睹成群青年置于大方巷广场,陆续而来,至黄昏时有数万人(金陵大学华郡小姐有正确统计),敌择衣履不周者四五百人,以机枪惨杀于附近池塘,其余悉数驱之而去,有落后者,亦被枪杀。”

这是具有规模性的集体屠杀的另一个例子。另一页报告上写道:

“余亲见敌人之罪行如下:有青年夏泰生,于1937年古历十一月十四日下午,有敌兵数名,至难民区西路口之住宅,强行拖去。夏泰生随同成群青年,后由敌兵押送至下关江边,用机枪射杀。”这是屠杀青年的一个例子。

<h3>城内外遍地尸冢</h3>

我写到这里,觉得惭愧,痛苦,愤恨,我这记载历史的新闻记者,在20世纪的文明时代,竟会记下这样的人类的行为吗?有谁要知道什么是法西斯的吗?要明白他一切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军事的所谓理论吗?那么这就是的,法西斯就是战争,就是野兽,就是屠杀!法西斯现在已经宣告末日,但人类的惨痛经验,实在必须使全世界每一个正直的人的头脑所永远记忆,并且深深思考。

所埋的尸体中,属于郊区的占百分之六十二,我开始不明白原因何在,身历其境的市民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敌军集结兵力攻城的时候,这时屠杀规模还没有庞大展开。那没有机会逃出的郊区的民众(是华郡小姐和中贝德士诸人组织的国际委员会向敌军交涉后划定的),他们在白天集合一处,守望相助,但被发觉之后,多数遇难。他们目击这些死尸,多在背部中弹,伏地而死,也有被刀戮杀,侧卧在血泊中的。尤其日寇常在夜间搜查,民众——特别是妇女们,分别成群逃开村庄,一听到枪声,就藏在草堆中间,天色明亮时,日寇登高一望,立刻发现,用机枪射杀。敌寇漫山追逐,妇女如不停步,枪声愈密,死伤愈多。

<h3>老翁痛定思痛</h3>

现在我们再来听一听,崇善堂周一渔的话。他今年66岁,腿部瘫瘼,步履维艰。他就是掩埋十一万尸体的主持人吧。他同我谈话两次,我不相信这抱着病痛的老人,竟做了这样多的事,我想这样的人,就应该获得政府的奖章。最近他归结起来说:

“城区尸体,受刀伤的比中弹的多,郊区则差不多。凡有女尸的地方,男尸都在较远的地方。城区的尸体多在地下室、道路转角处发现;乡区的尸体,则是数百数十的躺在沟渠、池塘、田埂下,以及草堆中间。那情景之惨,是没法说的。尤其是妇女们,有些是拒奸而死的,面目青黑,齿落腮破,口里流血,挖去乳房,刺穿胸膜和腹部,肠子拖在外面,小腹踢伤,下身被刺刀乱戳过。至于被轮奸过的,仰卧地上,小衣撕破,下身肿烂,小腹像鼓一样隆起。以上两种,自二十岁左右的少妇至六七十岁的老太婆都有。还有女孩被鸡奸的。”

周老先生不愿再说了,他摇着头,静默片刻,继续说:“真是浩劫啊!这些野兽!”

这就是日寇残害妇女的真实图画。

南京城内外空地,几乎到处埋遍尸体,现在南京灯红酒绿,犬马声色,豪华逾昔,我连日凭吊各处坟冢,对这些遭受日寇惨酷杀害的人们,实不胜怆然泪下。因为当时草草埋葬,多半毫无标志可暴。现在我把调查所得的埋尸处所列举在下面:

五台山,红土桥至北极阁,观音庵后竺桥东首,鼓楼北,卧钟桥浮楼,三条巷大中桥城根,公园东首,浮桥以北地区,富贵山麓,挹江门东城根,中华门东城根,兴中门至小东门城根,小雁府至莲子营城根,大树城至蓝家庄城根,中华门外兵工场、雨花台花神府附近各荒地菜园,水西门外上河附近荒地菜园,中山门外至马群附近荒地菜园,通济门外至方山附近荒地菜园,清凉后山,金陵大学农场,清凉山坟地,韩家巷西仓山上,古林寺山上,阴阳营南秀村、北秀村,中华门外望江矶,高辇柏村,普德寺,上新河黑桥,水西门外三道杆子,上新河太阳宫,水西门外南伞巷,上新河二埂,上新河江东桥,上新河棉花堤,水西门外广东公墓,水西门外大王庙,下关渡固里,中央体育场公墓地,上新河中央监狱,上新河观音庵空场,凤凰街空场,汉中门外二道杆子,上新河北河口空场,下关九家圩,下关鱼雷军营旁,下关草鞋峡空地,下关鱼雷军营码头,下关石榴园,幕府山下,上新河五福村,下关姜家园,下关东炮台,上元内外空地,三汶河西南空地,和平门外永青寺旁,下关煤炭港江边,下关海军医院后堤边,上新河甘露寺空场,中华门外华岩寺山顶,太平门外城根,中华门外安德里西山上,上新河贾家桑园空地,下关兵站处江边,老江口埂边,下关江滩边。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日军暴行备忘录》1946年1月)</span>

正文 8、紫金山下杀人竞赛

《密勒氏评论报》顷载最近东京日日新闻载有通讯一篇,题为“南京紫金山下”,述两日寇在我国,竟至以杀人多寡为竞赛,此两日寇,一名向雄,一名野田,相约以谁先杀死一百人为优胜。占南京后,两寇各执血迹殷然刀口已缺之刃,相见于紫金山下中山陵前,原文并载两寇之对话,名向雄者说:“我已杀死了一百零五人,足下成绩怎样呢?”野田答:“我杀了一百零六个”,两寇相顾大笑,野田以多杀一人获胜,然究竟谁先杀满一百人,无从决定,乃再约定,以杀满一百五十人为竞赛,该记者并扬扬得意加以按语云:此两“皇军”又将继续努力杀人矣!该报并将此两寇照片刊出,似语其国人,此即“皇军”之英雄!密勒氏报并称:日军嗜杀,外国教士皆可证明,当日寇进占南京时,未及逃出之我国难民,手无寸铁,皆被驱集一处,以机枪扫射而死,在日寇占据区域,除被迫搬运物件者外,殆无所谓俘虏,皆一律杀死,即中国兵士缴去武器,亦被杀死,难民区之着壮丁服者,亦皆指为兵士,而被整批枪杀,如此暴行,可谓惨绝人寰矣。

正文 9、日军蹂躏无锡!

无锡县城沦陷于1937年11月25日,敌军在占领后的七八天内,简直如疯狂一般,见人就杀。书院弄仓桥下一带,死者尤众。暴尸路上,无人收殓,竟有为野狗啃食者。有丁树卓部下宪兵多人,未及撤退,被敌所俘,竟将他们钉在板上示众,于新宝成银楼前,活活处死。

杀人以外,就是放火烧市房。城内自凤光桥起,向北经大市桥,寺巷,寺后门,仓桥,书院弄,打铁桥,老北门,大桥街,江阴巷,北塘大街,直到三里桥,绵延五六华里长的街市,以及光复门外各马路,南门及西门外的店面房屋,悉被付之一炬,大火连烧七日夜(现在所有的房屋,乃沦陷后由敌军命令伪自治会强迫房主重盖的。如不遵期重造,即由军部没收其土地。故皆勉强重造,简陋不堪,不能持久)。

烧杀以外,就向城内外住户作一普遍的搜索,劫掠财物,强奸妇女,无所不为。倘若打门进去,屋内空无所有,就迁怒到房屋,放火就烧。他们有万根放火的枪,放出一种化学物,然后以火柴燃之,就是高大的空屋,烧毁并非难事。于是城内新生路、复兴路、东河头巷、映山河、公园路、东骢桥、营桥巷、驻骢桥、含秀桥一带的高厅大厦,都变成了瓦砾堆。如果抓到了妇女,他们先行强奸,再把她们拖到几个集中的地点,禁闭在房内,把她们的衣裤褫去,赤裸裸地一丝不挂,编了号码,缚在臂上,以便发泄兽欲时,可以按号进行。城内外妇女因受辱而自杀的不知多少。一般躲在进士坊红十会的妇女,竟也不能幸免,反因此害死了一位会说日语的慈悲职员,因为他和敌军据理交涉,被他们恼羞成怒地枪杀了。最惨酷的要算江湾巷一个在庆丰纱厂做职员的某姓家,一天,来了一个敌军,看见了他的夫人,就要强行非礼,女的抵死不从,男的亦再三求免,哪知他恼了,就把他俩一并杀死,还放火把他的住宅也烧了,连他们的病在床上的一个女儿,和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也一起烧死了!

圆通路在战前本是一条很热闹的马路,但在敌人侵入时,两旁的店铺都被焚毁,所以战后很为冷落,我的一个亲戚A姓是住在这条路上一座烧剩的小屋里,全家仅有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婆婆和一个二十余岁的媳妇,儿子是在上海做店伙的。在她家的隔壁,开着一家专为供敌兵泄欲的“慰安所”,到1940年春,这家“慰安所”已搬往他处了,谁知在数月之后的一个黄昏,忽然冲进三个敌兵来,嘴里不止地喊着:“大姑娘,大姑娘”,这个老婆婆连忙上前招呼,对他们说:“这里是老百姓,慰安所在隔壁,现在搬场了。”但是敌兵不理她,一直冲进卧室去,当看到了那个年轻少妇后,便像野兽般地上前搂抱强奸。当这位老婆婆听到她媳妇求救的惨声后,简直吓昏了,连忙跑到街上大声呼号,路人问明了究竟以后,在当时敌人的淫威下,又有谁敢出来仗义援助呢?结果这老婆婆依然独自个毫无办法地回到家里,走进卧室,看那三条野兽已无影踪,他的媳妇被剥得赤条条地杀死了,满床血!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日军暴行备忘录》1946年1月)</span>

正文 10、芜湖屠杀记

芜湖经过了三日的轰炸和三昼夜的连续的焚烧,差不多成了焦土。城内繁盛的街市,变成了瓦砾之场,而城外江边的洋房工厂也化为灰烬。虽不完全像死城,但总已成为废墟了。

芜市的政府机关,事发已迁到皖北,地方警察宪兵也都向××撤退,老百姓大部分也逃走了。剩了无法逃避的民众,就遭受了空前的惨剧了。

敌自3日攻陷广德后,6日亦占据宣城。芜湖距宣城仅120里。事前的江南铁路,虽经我方破坏了桥梁,但敌在优越的装备条件下,很迅速地又恢复了交通。所以敌于7日沿江南铁路夺湾芷,而进迫芜湖了。7日的黄昏,我军虽退出了芜市,布防于芜湖南之鲁港荻港一带,但郊外仍有相当川军担任截击。敌因为欲实现急攻南京的突破计划,所以十八师全师团及于芷山全旅向芜湖进攻。经过了一昼夜的血战,结果我为实现诱敌深入的策略计,遂放弃芜湖。而号称为江南大埠的芜湖,就于8日的深夜给敌进据了。

敌军由汉奸引导入城时,到处的烽火冲天地延烧。

敌军一方面占据了沿市郊的堡垒作据点,一方面即分兵沿江南路进迫当涂。留守芜湖的就大开杀戒,肆意掠劫。这是敌军发财机会了,挨户搜索,我市民没曾逃避的没有一个不遭受敌军的酷刑。芜市成为敌军肆虐的地方,野兽的场合。

9日晨,敌军十八师部即驻于市政处。临时出了告示,着市内华人,立刻返市居住,并由汉奸四出招慰,说“皇军”不是乱杀人的,只要肯忠于“天皇”就得了。这欺骗的伎俩,只有凉血的汉奸才能接受而干这没天良的勾当。可是,有一部分未曾逃出芜市的无知愚民竟也归来了。谁料这还免不了一死,凡是归来的难民须一律被禁在大花园内的地方,等候死刑的降临,同时,对市内的抗日分子,匿居于租界内外国地方的稍有智识难民,立刻拘捕。尤其是江岸那未曾逃避的七八千难民,演成一幕悲惨的戏剧。

事情是这样:8日晚深夜,这里的难民曾听到敌军入城的消息,即由几位青年出来报告,及商议应付政策。有的提议夤夜逃命,有的赞成反抗,有的也愿意投降。结果逃命的只管逃,同意作顺民的也准备投降,但其中有一部分热血中年及青年人就实行反抗。他们在深夜里,开始了有计划的行动,准备加入郊外的我军与敌人拼命。可是,这一大批约两千多的不肯作亡国奴的人,竟给迅雷不及的汉奸们监视了,而那些准备做难民的、逃亡的也统统受监视了。到了9日晨,敌一支联队就开到江岸来,开始了惨剧的第一幕。

起先一位中年的敌支联队长向那群难民们演说,由汉奸传译。意思说日本并无杀中国人的本心,但中国人偏偏要反抗日本,这是日本人认为不可解释的疑题,究竟日本是否为屠杀人类的刽子手,都只有让今日的你们看看始知道,他笑了,一种狰狞凶狠的笑态。

我们的青年,愤怒了,咆哮了!然而自己给敌军束缚了。没有民族意识的同胞,懦栗,害怕了!两种不同思想的人物,结果也一律遭受了惨刑。

中年与青年们,被驱逐到靠江边站着,其余的就站在对江的马路上,中间的距离是摆开一队敌兵,还摆出几挺机关枪。突然靠江的中年与青年们,虽然被监视,但手足还没有被缚,就像潮涌一般向敌军方向冲过来,还高声喊着:“杀尽了东洋鬼!同胞们:来杀东洋鬼!”声音很雄壮,这两千多条不怕死的空手赤拳的难民,一致地冲上前去。敌军的机关枪开动了。“啪……啪”的声响与喊杀的雄声混合震荡于空间。枪声停止的时候,江岸边立刻恢复了沉寂,让那硫磺与死人的气息弥漫着。

江面上停泊的外国兵舰,虽离开了江岸边,但不时地也遭受敌兵冷枪的威胁,这些兵舰,是候命乘载芜市的外籍侨民离芜的。法国天主教堂也临时作为敌兵的宿舍。芜湖医院门口虽高挂了美国旗,但敌兵已在外面成了包围线,并要求院长将院内的中国伤兵与受伤的长官,一律放出。这无理的要求,竟遭院长拒绝。

沦陷后的芜湖,成了人间的地狱。

正文 11、江南几个名城的惨状

杭州近郊钱塘江边战斗,最近几乎无日无之。我与敌军,隔岸作战,炮火之猛与日俱增,初数日,敌军犹以勇敢之姿势,沿岸徊徐,望对岸之我军,及后数遭袭击,死亡众多,为避免危险计,现已匿处离水较远的掩蔽物下。杭市垣内很少受着炮火的摧残。城垣外六里,富阳一带,则所有村市,俱为炮火所毁,遍地瓦砾,无一完堵。尸体虽经掩埋,然仍有发现。西子湖边,昔日荣华之区,今则凄凉万分,时有棺椁弃置街头。盘踞着的敌军究有若干?尚无确数可告。我们的一般女同胞,对于彼等自身安全,现犹震慑异常,多匿居于少数西洋人避居之安全区。但有一部分妇女,则已离安全区而返其荒凉的家宅。

武进(常州)陷落的那天,敌军由东门进占入城时,我军早已安全退出,故城厢很幸运,不曾受到猛烈炮火的洗礼及激壮的巷战。当地比较富有的居民,在事先就向四乡及江北、四川、汉口等处各自迁避了。至于无钱逃难的看到情势不对时,随着国军同行的也很多,然不逃终日闭门不出的也有。

毁去的房屋,当然不用谈。未毁房屋,则屋内家具什物,取舍听之。然多数是他们不在乎的,留之无用,毁之虽不可惜,却也无甚意义,就乐得做个人情,叫四乡的乡人、贫民,上城洗劫,乡人贫民感激他们的量宏仁慈,只苦了那些屋主了。城厢内随时有掳劫的事发生,尚有少数未迁避良民,守住未毁的屋子,恐受其殃,于是就临时雇人在家看守,每天酬报一元,自己则仍居乡间,然虽有人看守,家中依旧日常会有人来找是非。

昔日城厢较繁荣区域,将成废墟,早见诸报端。今惟近新西门之东西两横街,及老西门之马路一带,房屋尚依然无恙,敌军遂勒令各店在此照常开设。西门外之第一浴室为第一家复业者,每日营业情况,总是人众水乏,生意倍利,然入内洗澡者,很少本国人民。其余商业、糖作、香烟、煤油等日用品,因来源断绝而甚感缺乏。乡间亦因人数激增关系,市价随之亦涨。

城内工厂,虽亦已有少数复业者,然多受人强迫开工,若不依,他们将自行动手办理,能奈其何吗?若游行,则日久难免亦有意外问题发生,故当地厂主真是两方为难,市面近来已渐见复活,但有谁说是好现象呢?

芜湖于去年12月11日失陷,最先入城者为敌军牛津部队,次为谷部队,宪兵警备队。年壮者及被认为有兵士嫌疑者,均被加以惨杀,妇女为免受辱而自杀者亦比比皆是,房屋则以搜查游击队及有碍军事为名,焚毁甚多。

正文 12、我同胞在敌军暴行下的惨剧

没有到过正阳关的人,总以为正阳关的地势是如何险要,是如何雄伟,可是一到正阳关,便会大失所望。原来正阳关是一个四面皆水的孤岛,在这孤岛上又是堆满了歪七斜八的破屋旧房,一群一群的各色各样的人们,在这又狭隘又崎岖的街道上熙来攘往,更显得这个地方的窒塞与卑狭,我们住在这个地方,往往自喻是被关在水牢里一样。

在这样一个窒塞与卑狭的地方,新近又逃来了无数为国受苦的难民,无论在街头上,或在小巷里,甚至是在毛厕猪棚里,到处可以看到一堆一堆襟佩白条的男女老少的难民,他们有的牵着一只牛,有的负着一条被,大概这就是他们田园被夺、家舍被毁后的惟一财产吧!

一天早晨,我走过一家门外,看见墙上满贴着大大小小的字条,正像看见一个人害着满身的疮贴了膏药一样的不舒服。在这些字条上,有的写着“家母在凤失散,迄今尚无音讯”,有的写着“吾凤被陷,举家逃难至此,小儿××,因在军队工作,调迁无定,尚不知家中情形……”,有的写着“内人××,在定为佣,该县失守之日,尚未出险……”等字样,我读了几张字条,正像看了几幕悲剧一样,心里万分辛酸。

我叹了一口气,踏进了这个场所,原来这便是红十字会举办的一个难民收容所。一堆一堆的难民,有的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像在等候着什么似的,有的躺在屋外的草堆里,像在回忆着什么似的,他们见我进去,都以惊异与求援的目光投射着我,这时我的内心突然燃起了惭愧的火焰,要不是为着职务的关系,我一定退回出来,不敢再注视他们一眼。终于我大着胆去接近他们,问起了他们关于敌人的暴行,他们竟有的流着泪,有的怒着目,有的叹着气,有的捏着拳,向我作种种悲愤万状的诉说,这些诉说是人类中最悲惨的血泪故事,是永远洗不了的耻辱,是我们永远忘不了的仇恨。

正文 13、索钱不得开枪杀人

“先生,我的哥哥就是被敌人枪杀的。”一位三十几岁的青年很悲痛地对我说,我就问他“怎么一回事?”

“我的哥哥是住在凤阳城外三里的蒋山。”他回答着说,“他是当地一个联保主任,在凤阳失守的一天,他带着妻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和六个联保办事处的人员向着寿县逃难,不料走上16里路的火石岗,就远见一群敌人追来,那时我的哥哥连忙把几个家人藏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同时又叫同行的人员四散远避。”

“他自己呢?”旁边一位难民插着问。

“他自己吗?”那位青年继续说:“知道如果也躲避,反而不好,就挺着身等候着敌人到来。”

“不到一刻钟,十来个敌人已经围在我的哥哥四周了,其中一个敌人,伸出一只左手,把大指与食指曲成一个圆圈。”他装着这个姿势说:“当时我的哥哥是意会了敌人要洋钱的意思,就摇着头拒绝他们,其中另一个敌人,又用两手在空中切成一个三五寸大的长方形,我的哥哥知道敌人索取钞票,又摇着头拒绝他了。还有一个敌人,伸出了一只张开五指的手来,朝着我的哥哥面前,也是作索钱的样子,我的哥哥也不明了他是要50元,还是500元,就伸出一个食指,摇摇头,表示一个钱都没有。那时敌人已经有些怒意了,其中一个敌人把我的哥哥穿在身上的一件皮袍子从下面拉了起来,其他的敌人看着皮袍子的皮毛,就在鼻中发出一阵的冷笑,敌人是不相信穿着皮袍的人没有钱的,于是就七手八脚地向我哥哥的衣袋里乱搜,但结果都是空手出来。”那位青年说到这里停了一口气。

“砰砰的两声,”他突然紧张着脸说,“一个敌人用枪打在我的哥哥身上。”

“就被打死了吗?”我发着急问。

“没有,”他回答着说,“但已经是受了重伤,我的哥哥的妻子和同行的几人,见着敌人一走,就连忙出来把倒在血泊中的我的哥哥抬着向后走。真是不幸,走不到一里路,又遇着另外的两个敌人,又是装着姿势向着我的哥哥要钱,那时我的哥哥哪里还能说话,只是微微地摇着头答复敌人,那两个敌人就各开一枪,又打在我的哥哥的身上,他因此就牺牲在敌人的手里。”那位青年显出不胜悲痛的样子。

“当时,”他还勉强继续着说,“我的哥哥的妻子儿女和同行的人,都受惊乱窜了,至今一家的人和其中三个同行者,还没有下落呢。”

正文 14、劫后的凤阳城

“在凤阳失守以后,先生,我去过两次。”一位穿着短衣的四十几岁的难民对着我说,那话引起了在旁的难民和我十分惊异,大家都纷纷地追问:“怎样去的呢?”“为什么去的呢?”“什么时候去的呢?”“城里的情形怎样?”

“凤阳是正月初一失守,我是在正月初三初五去的。”那个难民在一阵问话之后,缓缓地回答说:我是凤阳城内的一个更夫,城内街上有几个弯,有几块石板我可以闭着眼数得清楚,因为我的一位76岁的老父,在凤阳失守的那一天失散在城内,我不得不冒险去找寻我的老父,我趁着敌人夜睡的时候,由涵洞里偷偷地从城外转了进去啊!这是一个死城啊!黑簇簇一座一座的房子,连半丝的灯光都没有,好在我的脚认识了路,暗地里领着我向大街走去,种种的惨状,我从来连在梦中都没有见过,所有的街上,都有断肢残臂的尸身。我恐怕我的老父也是遭受了敌人的毒手,所以在每一个尸身上我总是俯下身去摸了一摸,那些尸身我多半是叫得出他是姓什么,而且有的还是和我天天见面的老友近邻,那时我不知道向着哪一个尸身流泪才好。大街上店家住户的门壁,都被打得七零八落,我摸进了几个熟识的店家住户,总是见到在梁上吊着一条一条的尸身,每每把我吓跳了出来,最后我到了一位75岁的前清秀才先生家里,那位老先生见着我,惊跳了起来,好像以为我是在死尸堆中活了转来一样,好久好久以后,他才淌着泪向我低声说:“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样大的劫难,我的一家8口,只剩了我一个人还活着,两个儿子是被指为‘抗日分子’杀了,面前的一条河,是有我三个女儿的尸身,两条的绳子把我妻嫂两条命了结,我活到这个年纪,其实可以自尽了,可是我还要和敌人拼一拼老命呢!”我和那位老先生相对痛哭了一场,劝他和我一同出城,可是那位老先生抵死不肯,我知道他的用意,就也不勉强了。

“在第二次的晚上,我是带着手电筒进去,”那位更夫透了一口气继续着说,“可是那晚上城内的涵洞,已经被尸身塞住了,没法爬过去,我颓丧着气退回出来,在涵洞的半途中,我发现头上有一条裂缝,大小足可以容身,而且是大牙似的弯曲着,我就用着两手两足撑在两壁上爬了上去。原来那处涵洞,正对着城墙中间溃裂的部分,用了一身的力,爬上了城头。我举目向城内一望,黑簇簇的房屋,多半是像尸身一样倒躺在街上。这次我多走了几条小路,不要说在路上常常见到断肢残臂、焦头烂额的尸身,就是在每一池塘水井里,也都露出一个一个血肉模糊的尸身,在天岳宫里壁上绘着的血水池中的死鬼也不见得是如此凄惨。我寻不到老父,最后我又去看那位秀才先生,可是一到他家的门前,只见一堆焦土残瓦,我痴立了一刻,听见后面有隐隐呻吟的声音,当我绕到后面的一个园地里,一阵使人作呕的焦烟,冲进我的鼻管里。我看到有一堆烟火正在燃烧着,就在那堆烟火的旁边,我发现了秀才先生邻居的一位张嫂,她的凄惨的情形,真是无法形容的,在她的上身,是已经染满了鲜血,在她的下身,是已经烧成了焦骨,她那时见着我,还能勉强用着断断续续的话告诉我说,那位秀才先生不知怎的触怒了敌人,因此前面的房屋被烧了,所有的人,枪打了还不算,而且又堆在一起用火来烧,她是被堆在最下的一层,虽然是用力爬了出来,可是两脚已经烧烂了,她好像专是为着要告诉我这件悲惨故事一样,在她刚说完话的时候,就断了气。”听了这话之后,在场的人,个个用手去拭拭自己的眼睛,没有一个人的手是不润湿的。

“我还想再到凤阳城里去一次,究竟我的老父是怎样了,我甘愿死在老父的身边。”那位更夫又坚决又悲痛地说。

正文 15、搜山

我看见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妇,在我的旁边呜咽起来,我就向她发问:“你有什么痛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日本鬼子真是狗猪都不如,”她用衣袖揩了揩眼泪发怒似的说:“我们一村三百多人,原住在凤阳城外三里的地方,在鬼子到的一天,我们都避到十里外大塘底下的芦草丛中,我们中间的一个鞋匠,因为要找寻他的失妻,曾经前后偷偷地回家三次,可是在最后一次被鬼子发觉了我们避居的地方,我们为了避免危险起见,当夜就跑到离红心镇十里的白云山中。在这山中只住了两天,有一架鬼子的飞机就在我们的头上乱散着纸条,有几位识字的人,看了这些纸条告诉我们,说鬼子要我们回乡,住在山里不回乡就当我们是土匪,并且限我们三天以内下山,不下山鬼子就要来搜山。”

“你们就下山吗?”旁边一个难民问着。

“没有!”她以极坚强的态度回答着:“我们接这种纸条之后,大家商议了一下,结果决定与其自动下山给鬼子扫死,不如留在山上让鬼子来搜索。三天限期过了,我们也没有见到鬼子什么动静,但在第五天,突然由城里来了一个人,说是‘维持会’差来送信给我们的,那信里的话,和那鬼子飞机所散的纸条差不多。当时,我们又商议了一番,结果是写了一封信给‘维持会’问如何回乡,第二天早上就来了复信,信里说,要我们排着队下山,队前要有一面鬼子的旗,到了城外六里就应站着不动,并且要喊着‘大日本万岁’,然后等鬼子派兵来搜查,始准我们回家。”

“先生这种条子,我们可做得到吗?”那老妇向我问着。

“自然不可能。”我回答她。

“对的!”她继续着说:“我们就决定不理它,在两三天之后,听说鬼子已经在山下东西两面架着大炮,在南北两面,已经架着机关枪,这样子是要把我们当着靶子射击,我们有几枝土枪和几条长矛,也都磨擦得雪亮,在山中几条要道中,我们已经派了人把守,第二天三架鬼子的飞机,飞到我们的山顶,我们知道情形不好了,都往山屿里跑,像山崩一样的轰轰的声音,整整地响了一个上午,下午来了鬼子的一队骑兵,砰砰地向着我们放枪,那时,我们的土枪,也就发怒地还击,双方放了七八十枪,鬼子已经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一面与鬼子抵抗,一面向山里奔逃,鬼子到了这里,我们就逃到那里,这样兜了六七个圈子,鬼子就退下去,第二天鬼子的三架飞机又来了,那天鬼子掷了炸弹以后,还放了一阵大炮,鬼子简直是要把这个白云山毁灭似的,五六队的鬼子骑兵,在飞机大炮轰射以后,分几路向山中进来,这下子我们知道没法躲避了,就拣了一条路,由拿土枪、长矛的人领前冲了出来,冲到山脚,鬼子的机关枪劈劈啪啪响了,那几位拿土枪、长矛的人,像发狂似的喊着冲杀过去。那时,我看见前面一排一排的人,都倒了下去,我是完全昏乱了,只是向着地上乱爬乱滚,三百多个日夜见面的人,只剩了三十多个了,这仅存的三十多人,有的打瞎了眼,有的打断了臂,多是成了残废的人,我呢,在手臂上也擦过了子弹。”她伸出手臂来,露出一个一寸宽的伤痕给大家看。

“我的一个儿子,是在前面拿着长矛奋勇冲杀的一个,他也倒在山下死了。”她又呜咽了起来。

正文 16、三条命

在我的周围,难民愈聚愈多了,我听着他们血泪的故事,疑心我已回到家里,在邻友家人拥围之中,听着家乡劫后的经过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惨事,”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又提起一件惨事来,“这是应该告诉先生的。”

“是的。”我说了话。看见大家又都锁起了眉头。

“在我从定远城逃出来的一天,沿途的难民,三百一群五百一队,总有廿多里长。多半的难民,是一手提着箱,一手携着篮,背上又负着一袋米或是一包被,而且还带着一群的老少,在敌人的大炮追着足跟乱放,敌人的飞机向着头顶乱炸的时候,那些可怜的难民,怎不慌乱奔跑呢!多多少少的难民,是在这样残暴情形之下,牺牲了生命,就是幸存的,不是子失其父,就是妻失其夫,没有一家不是骨肉分离,演成了人间最惨的悲剧。在路上,狼藉着的衣服粮食,没有人敢拾,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更不忍卒睹,这样的惨状,我不能多说,我现在只告诉先生,在我们遇到敌人的时候所发生的一件事。”

“当我们一群三百多人逃到西三十里店的时候,突然在我们的前面山涧跳出了三十几个凶恶的敌人,将我们一群难民围了起来。当时我在一群难民的中间,只看见前面十几个的敌人,向着一个个难民的身上搜索,就连一个铜子也不让他们留着,而且还把几个年轻的妇女扣留在一边,不让她们过去。在我的旁边,有姑媳二人,带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孩子。她们见了这个情形,互相私语着,姑姑说:‘把我的钱搜了,把你的身扣了,我们怎么办呢?’媳妇回答说:‘不就是饿死了你,迫死了我吗?’姑姑又说:‘我们两人死了,小孩子不是活不成吗?’媳妇说:‘我们不是说过,死也要死在一起的?’姑姑说:‘我们一死容易,小孩怎么办呢?’媳妇又说:‘还是让小孩子先死吧!’那时姑媳两人满面是泪,媳妇抱着小孩子发抖,姑姑对着小孩子呆望,那个小孩子也皱了皱眉头,好像也知道遇着什么危难似的。这种凄凉情形,在旁的难民没有一个不陪着流泪。这时那个媳妇突然高声地说:‘横竖活不了,就索性这样吧!’话还未说完,那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已经被摔在石角上,在旁的难民,看着小孩子全身碰着石角上发出的一声痛哭,都惊跳起来。那时被摔的孩子在地上只是乱蹬着乱嚷着,那个媳妇又忙拾起孩子,擎举在头上,然后用着一身的力又向石角上扔去,在旁的难民看着孩子的血肉四溅又惊跳了起来。当时姑媳两人已经奔到山涧溪上,我们只听到‘扑通’‘扑通’两声,就不见这两个人了。”我听着这件又凄凉又悲壮的故事,心里也是“扑通”“扑通”地响着。

“那无耻的敌人,见了这回事,笑了一阵之后,仍干着他们杀人不眨眼的勾当。”那位老头子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这个伤心的故事。

正文 17、马家围子

“把在马家围子发生的一件故事告诉那位先生吧?”一位四十几岁的壮年对着一位青年说。

“马家围子在什么地方?”我问那位青年。

“马家围子离定远城西北三五十里的远近。”那位青年回答说,马家围子是红枪会出没的场所,敌人对于这个地方,早已怀恨在心,所以一占领定远,就马上派了两百多个骑兵来搜索。这时我们的红枪会,早已远去,哪里还会留在围子里让敌人来宰割呢?敌人一到这个围子,因为搜不着一枝红枪,就恼怒了起来,竟把围子里二百几十个男女老少的乡民用绳缚在一起,硬要他们指出红枪会的人来。其中一个敌人凶狠狠对着一个有七岁女孩的青年说:“你可知道这里有红枪会吗?”那青年回答说:“没有。”那个敌人对于这个回答早存不满的心理,所以一听到这个答语,就把女孩拉了出来,掷到一群敌人的手里。可怜这个活泼泼的女孩子,一落在残暴的敌人魔手之下,不到几分钟,就撕成了两片。这两片血淋淋连肉带骨的分裂的尸体,是被敌人挂在一棵树中的两条树枝上。当时那些马家围子中的人,见了敌人如此灭绝人道的行为,发出正义的怒吼痛斥这些狗猪不如的东西。可是那些无耻的敌人更是暴露出狰狞的面目来了。竟在被缚的二百几十个马家围子的人中,挑出六个青年来,这六个青年被分为两组,一组是被缚在树身上,一组是被迫站在被缚的人面前,然后敌人在后面架起机关枪来,敌人的杀人的把戏预备好了以后,又拿出三把短刀来,分给那站在被缚的人的面前的三个人,强令他们用刀刮取被缚的人的心脏。谁能刮取自己同胞的心脏呢?那位青年向着在旁的人反问着。

那时围听着的人的心头,早已被悲愤情绪压住了,哪里还会透出一句话来呢。

“那三个青年拿着三把短刀,”他继续说,“不约而同地向着后面的敌人飞掷了过去,立刻砍中了三个敌人。当时敌人的机枪声也响了,那站着的三个青年抱着树上缚着的三个青年高呼着‘打死日本鬼子’而死了。那一群无耻的敌人,经了这个刺激又转回头来把所有马家围子的人驱逐到一间小屋里,然后架上柴火,把他们活活地葬身火窟里。这二百几十个马家围子里的人,只有三个人是从这样的火焰逃生出来。听说敌人还偷了一头牛两只羊在这以人肉为火堆中煨食着,作为‘胜利的纪念’。”

自我听了这些难民的伤心史以后,在我的脑海中天天重演着那些悲惨的故事,这是永远忘不了的仇恨呵!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兽军兽行》1938年4月)</span>

正文 18、意想不到的残暴

卢沟桥战争发生,我那时深信北平不会丢,所以到北平丢了之后,我才离开。可是在途中被日本宪兵抓住了,我说我是商人,但是他们还是把我在拘留所里关了5天。

我走进一个阴暗的充满着潮湿气味的拘留所,在里面一连串排列着七八个人。当我一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我惊倒了,我晕眩了。

他们八个都没有了鼻子,再看一看,耳朵那里紫的血凝成一堆,代替了耳朵原来的位置,七八个人用一条铁丝把他们串在一起,而且是把铁丝通过嘴巴,把两颊穿两个孔,铁丝就从牙关中间穿过去,好像系马的绳子一样。

这些中华民族的最忠勇的战士是北平抗日的保安队,当其他中国军队退出北平之后,他们还是在西郊一带,作着顽强的抵抗,后来被俘虏了,就受着这样的待遇!

他们已经捕来了两天,天天拉出去拷问,问不出来的时候,那些日本野兽们就把穿过他们嘴巴的铁丝换上一根烧红了的,这时候,一阵腥臭便钻进鼻子,一阵煎油条似的声音钻进了耳朵。这还不算,日本有了一种“新发明”,说是割断肋巴骨,保安队中有四个已经没有了第一根肋骨。据说这是日本一个有名医博士的“新发明”,首先把我们中国人做实验。这四个保安队就是一位残忍的医博士的实验成绩!

还有,那八个人的小腿肚割成一条一条的缝,里面放一些什么药我说不出来,在法堂上的时候,叫他们跪着,把头压在他们的小腿上,使得肌肉压成扁平的。

奇怪的是,这八个顽强的战士在这种残暴的摧折下,还没有死,他们还能发出低微的呻吟,而且有一个身体曾经是很“棒”的,他还能说话,他对我说了以下的话:“你是能够出去的,我希望你能够出去把我们的死……告诉全中国、全世界人民。叫全国人民打日本打到底,只要打到底,我们死了也值得。”他大概是这样说的。由于铁丝穿过了他们的嘴,字眼是说得不清楚而且无力。

3天以后,八个中间死了一个,他是保安队的班长。他死的时候,还低低地说:“日本强盗,你看吧!”他软了下去,因此铁丝在其他七八个人的嘴上加了重量,我扶着那个死的,使他立着。眼泪像潮水一样涌着,淌在死者的脸上,溶解了他凝结了的血痕。

过了一天,日本强盗才把他从铁丝上取下来。他们拉着死者的两只手,像拉死猪一样,把他拖在地上,拖出去了。这事上了我的眼睛,我实在不忍心看,愤怒在我心里爆炸了,我忍不下去了!

就在这天,开门叫我出去,我安静地等候着枪毙,侥幸的是竟把我放出来了!我逃出了死倒没有什么,值得侥幸的是日本所干的意想不到的残暴行为,以及祖国最英勇的八个战士的惨死能够报道在全中国、全世界人民之前!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新华日报》1938年2月23日)</span>

正文 19、沦陷后的安阳

自倭寇占据平津后,号称国防最前线为豫北重镇的安阳沦陷后,已经四月多了。提笔写来,不胜今昔之感!敌人占据保定后,即大军南侵,1937年10月14日上午11时以七架重轰炸机正式轰炸安阳。当时县党部、豫北绥靖公署、商会学校等重要地方均被炸毁,当日下午城中男女老幼大半逃出。翌晨黎明倾城外出,笔者亦仓惶躲出。这时只有我们的武装同志尚把守城垣,坚决抗战。可怜以繁华素著为军事要地的安阳,顿时成了一座凄怆悲惨寂寞萧条的空城!

这次被炸后,老百姓整日东跑西逃,设法躲藏,得到了一个很大的教训,真知道倭寇是厉害的,谁都胆战心惊,昼夜不安。此时政府南迁,学校停办,商家关门,完全成了恐怖时期。漳河一带的老百姓,沿铁路一带的居民,均因敌人的炸弹,惊破了他们的酣睡,到交通不便的山中去了。

10月10日晚,敌人由丰乐镇,渡漳河,宿该村,多数身着白衣,乱拉民夫搭桥。

安阳人受尽暴日的淫威,希望中国军队早日把他们打走,谁知我军南走,倭寇北来,终于十一月四五日用汽球、飞机、大炮、坦克车等新式武器攻下了祖宗坟墓所在的故乡——安阳。入城时从小西北门入。沿小西北门一带的商民,均遭惨死。某一个挂面铺内竟堆积了二十几个死尸。血流满街,腥臭四起,伤心哉!日人之惨杀!痛心呵!倭寇之暴行,此时城内商民全体被抢,机关学校更甚。男为人奴,女为人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个时候了。

占城不久,沿平汉线的村庄,均屯重兵。丰乐镇车站、袁宅(即洹上村)、纺纱厂、安阳桥、兵营等地方均住日兵,并在兵营中山村(即小司空村)两地各造飞机场一所。自此敌人空军南飞多由此起机了。

日人运兵,此后多由铁路南来,独牛车可一连五六百辆,时由丰乐镇车站驰往安阳。坦克车、汽车亦无日不过,致使老百姓无敢过铁路者。某次敌汽车五辆由丰乐镇驰往安阳,道经下柏树(在安阳西北距城25里),我军骑兵由上柏树(在安阳西北)东来路遇,即以机枪扫射,当即打毁汽车一辆西逃,后日人即日到下柏树把程家之房屋焚毁百余间,三日不灭!原来他们以为该村民众打毁了他们的汽车。此后凡过铁路,见中国人就开枪,一直打了两个月。

敌人住到乡村后,即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老百姓以为掳掠东西,尚是小事,强奸女人,实在痛心。某村董姓家一中年妇人与一雇工在该村东地折花,五个日人到地内问此妇人“此系何物(按指棉花而言)心焦心焦!”(按此语为日人的口头语。大概日人想达到某种目的时必说这个口号,尤其奸女人)。立即强行轮流奸淫,妇人甚羞,以花包(折棉花包之方形)蒙面,五人轮奸约两小时,尤以为未足,又将该雇工裸体抬到该妇人身上,强迫玩耍,五人一齐拍掌哈哈大笑,尽兴而去。某次在丰乐镇车站奸淫一70岁老妪,奸后又刺死,置尸河中,诸如此类,举不胜举!一般妇人因此自杀者,大有人在!

敌人向老百姓要的东西,主要的有鸡子、鸡卵、柿、石榴、洋烟等,有的也给钱,有的不给!高粱谷子也要,多喂牲口,凡遇甜性物品甚为欢喜,冰糖、黑白糖、蜜,均被搜索一空,集镇上的各种糖与甜性物品,多被日人抢完。酒亦喜欢,某次在辛店集(在安阳东北距城25里)某杂货店内,把大量的酒,用便壶(即尿壶)盛用(原来日人不知此系夜溺器),乡人均暗暗好笑。又甚好吃牛肉,乡村中的牛,十之八九多被杀。

敌人任意屠杀中国人民,如同杀猪宰羊一般,只要你不称他的意,不顺他的眼,即遭惨杀。敌住大刘家庄时(在安阳城北30里)有日军打龙某家门,因开门少迟,立即刺杀门内。又该村保长龙某,因日军强要红粱,当答以无,敌人忿怒,大肆搜索,恰在乡村龙老配家中搜出红粱五六十石,因将该保长当场击毙,村人哀求,亦遭荼毒。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后敌人发现中国人手腕上有黑点者(系从前塾内幼童的一种无意思用针和墨刺成玩耍的),即以为你是某党,多被刺死。如有三个黑点者,他说你信仰三民主义,有五个黑点者,他说你信仰五权宪法。有一黑点者不杀,因有一次见某人手腕上只有一黑点,怪而问之,某人惧杀,即曰“大日本一统天下”,日人点首称是。因此乡人都将此点生挖,或用通条烫去,或用药起,后来有“起点药”之发明。该药系用石灰配酒精制成,救了好多性命。

倭奴在乡村一点礼节不讲,可是中国人对他们必须讲礼节。在水缸内赤身沐浴,在河沟中裸体钓鱼,恬不知耻。可是我们对他们必须和颜悦色,仰其鼻息,拱手礼甚讲究。某次乡人过安阳桥未与站岗者行礼,该站岗者立即推入河内(按指安阳河),至今葬身鱼腹,乡人惋惜!

以上所述是安阳自被占后的一般情形,民众痛苦,不堪言状,望我军赶快收复它,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同胞吧!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大众报》1938年3月6日)</span>

正文 20、煮脑髓的人

煤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着。

这可爱的八路军的突击队员,欢快地叙述着他的故事。

“真才可笑哩!日本兵怕八路军像耗子怕猫一样。他们听说某某村有八路军,就再不敢前进,必定绕到别的地方走。有一次,我们派了个老太婆,到敌军舰踞的庄头上,佯装汉奸去报告八路军的消息。日本鬼子听了,喜欢得简直要跳起来,就派了一连炮兵去剿我们。离我们占的山谷还有30里就射击起来,从早上一直射到傍晚。我们早离开了山谷,在岩峰上,看着炮弹箭一般地驰,仿佛乌黑的云块,又像镶着红扰的体球,有时听得峭壁倒落的声音,有时听得乱石飞扬的洪鸣。太阳落了后,敌人的炮弹更加凶了,红色的火团,跑马般地奔燃着。半夜里,炮声停息了,我们从岩峰下爬出来,把敌人重重围起,黎明时候,我们夺了他十门大炮!”

说到这里,这年轻的突击队员,兴奋地耸了肩膀,迅疾地从衣袋内掏出一本小册子:火苗闪烁着,焰峰冲上他喜悦红辉的脸,于是他赶紧把身子侧过去,趁势把那本小册子给了我,又继续说起来:

“这小册子便是我从一个炮手身边搜出来的。这浑蛋家伙真可恶。我从他身边搜出三件东西:女人的奶、童子的便器、女人的手指!”

“啊啊!”我战栗地呼叫了一声。“有女人的手指吗?”

“怎么不是女人的手指呢!”他脸上的微笑收敛了,换上激怒的表情。“指上还套着戒指。这三件东西用一块红绸布包着……”

我感到一种兽性野蛮的呼吸窒压着皮肤紧缩起来。这年轻的突击队员,心中被热烈的火焰燃着,他猛地脱了军帽,于是阔宽俊秀的脸额,便在他多日未洗的长发下露出来。这典型的抗战青年,眼睛特别明亮了,闪烁出坚毅的光芒,他双手插在衣袋里道:

“这算什么呢!一切侮辱和残酷我们都能忍受。你看看那小册子,那几乎是亵渎我们同胞的书,日本军司令部便是这样为他的刽子手开方便啊!……”

我不由得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本二十四开的小书上,封面上画着华北五省略图,题着“支那语”三个字。我随便翻阅着,第一页上全是中国北方重要城市的名称,第二页以后则是掳掠的术语了。

“村长,请你给我们30头猪。”

“村长,请你宰羊。”

“拿鸡子来。”

“好,晚上请你再给我们50个姑娘,要年轻漂亮的。”

“妈的,不服从吗,烧房子。”

这些话的下面有日文注解,我不忍再往下看了,强盗们是处心积虑要喝中国人的血,突击队员还在说着:

“日本军司令部惟恐他的兵到了中国内地不方便,特别发给他们每人一本这样的小册子。这也是敌军文化部门工作之一。你看可痛不可痛!我们看了这本书后,一个个气得疯癫了。我们把夺获的战利品运回去开了个扩大的宣传会,那些老百姓看见打胜仗并不是件困难事,就自动地帮助我们,参加到队伍里来。我们把这小册子念给他们听,他们都忿怒地握起了拳头。我们要向敌军占领的县城进攻了。老百姓为我们运输,担架,做饭。于是我们在两天内,便收复了三个县城。但是我们有一件最痛心的事,我告诉你。一个晚上,大约二更时候,我们克服了距××城三里的王家庄,在沿门搜索的命令下了后,我们走进一间燃着小煤油灯的房间里。炕边火炉上,放着一个小沙锅,还蒸蒸地冒热气。我们揭开锅盖,里面煮着白色的东西,我们还以为是豆腐,谁知那气味一袭进了鼻孔,我们就想呕吐,后来察看女尸的头盖全破碎了,才断定锅里面煮的是脑髓!”

“脑髓吗?”

我突然惊问着,而他并不停止,仍然说他的,语调变成了慷慨。

“我们跺着脚骂!我们哭不出声音来,我们八路军是不会哭的。我们把沙锅抛出去,把女尸抬起来,灯光下,渍着血的白皙的肉,使我想起家乡的姊妹,赶快拿棉被把她遮着了。我们报告了队长,队长没说话,他摇着头,原来他也遇见同样的事情了。”

他不再说下去,我的头发涨,炉火熊熊的红光,使我忘记了这谈话是在白天还是夜晚……

正文 21、吃人肉和烧伤兵

我是××军中一个军官,去年11月19日,在吴兴附近抗战,当时我军与敌恶战四昼夜,予敌以极大打击,终于因为掩护任务已经终了,我军便奉令撤退。这时候,我在最后退却,所以不幸为敌包围,退路已绝,孤掌难鸣,不能够冲出这重围,于是把武器抛入了河内,改换了服装,藏匿在一个村里,但终被敌人所俘虏了。敌军看见我的形状,以为是个乡人,勒令做了夫役,替敌军炊爨。我为敌军做苦工,每日在他们的压迫之下,为他们炊饭,一切行动都被监视,丝毫不得自由。行军宿营在队内,作战时则在后方连部内。

这敌军是日寇冈本联队的第二中队,中队长已经死了,现由少尉代理;几个队副,都由班长来代理,因为以先的官长,均已阵亡,所以由下级来升代。全队的士兵仅一百二十余人。班长和代理的队长队副,及少数的士兵是日本人,其余的都是台湾人,或东北的伪满洲军人。全连并无夫卒,炊爨时,均由官兵自己用饭盒炊食,并不见他们由后方运送粮食接济,凡他们到达了一个地方,就在其村落或街市内,将民众的米,取来做饭。他们食的菜,也由各人跑到人民的家里,用刺刀或枪,见狗就杀狗,见鸡就打鸡,连毛带肉,割下一块,其余的就不要了。取回放在饭盒内煮熟,既不要盐,也不要油,用白糖酱油调食。在阵地上,有时就将我方的伤兵,用刺刀刺死,将臂上的肉割下,作菜而食。最初是,有些伪满洲军的士兵,他们对于食人肉,似属不惯,很有难色,不能够下喉,因此他们队中的官长,便把他们大骂说:“中国人的肉,是可以吃的!”又说:“不准不食!你们看着。”说着就手取肉一块,放入口内,大嚼大吞,又说:“真好吃啊!”其后再用手取人肉,送入伪满洲士兵的嘴内,要他们食,那些士兵只得勉强吞下,也还说:“你看是不是好的?”我不懂日本话,我听不懂,视其神情,大概是这样。又在战时,对我们伤兵,他们都尽用刺刀来刺死。刺死之后,用火来烧,有时,伤重而未死的亦被一同烧死。

他们经过吴兴一带的时候,看见地方上的坟墓,他们必定将坟墓掘开,如有棺木,亦用火烧作来取暖。每到行军,必定派坦克车和骑兵为前卫,担任搜索,步兵留在最后。他们的队伍,很是混乱,或三行,或四行,或不成行,或各种兵掺杂其间,士兵有的在唱歌,乱叫,有的高声说话,甚至互相调戏,无奇不有。在路上遇着人民,无论老壮,就强令代他们驼背行李;如果背不起,或不需要了,就一枪击死。甚至在行进中,如见路旁的土人,无论男女,必定开枪射击,以为快乐。路旁的房屋,当他们高兴时,就放火焚烧。我随敌军经过的地方,路上人民的尸首,到处都是;被焚烧的房屋,烟火漫天。

在行军的时候,士兵可离开队伍,入到村落内,觅捉妇女,在路上强奸。有一次,行至某一地方,有一女子躲在防空壕内,被他们看见,就将她牵出,大家大笑之后,即在路旁轮奸。那女子因受不起痛苦,放声大哭,他们轮奸后,又将那女子刺死了。他们的官长,虽然看见,并不干涉,如同无睹似的。又宿营时,因为他们行军的距离很短,每日约走四五十里,所以宿营时间很早,一到宿地后,他们的士兵,或四五人同在一室,或十余人在一室,都是星散的,任意居住,将枪械放下,各人自己炊饭,如果寻不到柴炭,就将民房板木拆下作柴,食了饭后,各人再到附近村内,去寻女人,有的寻得妇女,便带到宿营地屋内调戏,戏后再奸。有一次见一士兵,寻到一个中年的女子带入宿营地,拉到房内奸后,释放回去,才出门,别处屋内的士兵,又拉那女人入去再行强奸。在奸的时候,虽有其他的士兵,同在一地,也无顾忌。如果遇到妇女不愿受奸的,便用刺刀刺死。若寻不到妇女,就将民间的猪牛鸡鸭之类,打死之后,便割下一块回来煮食。睡寝时,每一屋派一卫兵,在门外看守。但这守兵,他只将枪搁在门外,自己仍入屋内烘火,或睡眠,或者离开房屋,到别处寻找妇女,或寻肉食去,似乎对于守卫的任务,毫不重要似的。

他们中队的编制,仅有百二十余人,分为三排,每中队有轻机关枪六挺,每排有轻迫击炮二门,用来抛射大号手榴弹,大概可以抛射至七八百公尺远。这种小炮,合两门用一士兵背负。每中队有电话班,每排有小电话机一个,均用黄色被服线,士兵弹药的补充,每隔数天,定由后方运来,每士兵可分得二三十发。其士兵补充,见有数次,每次数名或十余名不等,均系由上海方面送来的。所有官兵,均说日语,即伪满洲人,也说日语,不准说中国话。有一次我向一伪满洲兵说:“为什么日本要打中国人呢?”他用中国话答我:“中国的人是应该杀的!”我又问他:“东三省岂不是中国的吗?”他想了许久,答道:“不是。”他就走去了。他们的官兵都不带行李,每人只背呢外套一件,方油布一幅,大概是作天幕用的。睡眠时,用油布铺地,外套作盖,睡在草内。有时到附近民家,掠些棉被遮盖,天明后,就将棉被烧来烘火。

当敌军占领南京的时候,他们正在整理行装,因为他们不注意,我就乘机逃去,向西北方拼命逃跑,他们知道了派出两个兵,骑了小车前来追我,我只有尽力向山里逃跑,于是便脱了危险,一直逃到合肥,才遇着×军的农旅长,告知我来徐州归队,以上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事实,敌人是太残酷了,我们要设法复仇啊!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阵中日报》1938年3月4日)</span>

正文 22、受辱前写给亲人的一封信

溶池君:

……

初八的那天上午,表兄从汤阴来叩节,带来些可惊可愕的消息。他说:“日本鬼子晚上不让人闭户,说是保险没有土匪敢来抢东西,但是鬼子们却随便地要欺辱年轻的妇女们。”他又说:“敌人近几天又从北边调了许多军队到安阳,据说要南犯的。”所以他力劝咱家也不妨躲一躲,免得受累害,但是,大家都不肯舍家他走。

13日的夜间,大约是4点钟的光景,在酣睡的沉默的月夜里,紧张的炮声,把健于睡眠的我,从梦中惊醒了。这时的声音大概离咱村还有三四十里吧,在恐怖中深悔,为什么不跟你一同逃到南边去!

14日的上午11时左右,咱们的军队因阵地工事悉被敌人破坏,没法强守了,敌人竟安然地进了城,当时我和嫂嫂躲到裴屯去,四面深深的满是水,又穷又小,想敌人总不至到这里来的,谁知道,天呀!鬼子们跑得太快了,城里的房子差不多都被烧了,老百姓被杀了几十个,那还是城里人的侥幸呢,假使不是早已逃走了,还不知要被杀死多少呢!

午后3时左右,鬼子们进了咱的村庄,占了联保办公处,先把主任痛打一顿,要他交出枪来,并要他把所有的壮丁全数献出,可怜的李主任,要枪还可以献出来,但是有腿会跑的壮丁,试问叫他从哪里集来呢?

鬼子屠杀壮丁的欲望既没达到,哪肯甘休呢?只是用皮鞭抽打他的皮肉。晚饭后,李三姐可算大出风头了,她凭着她素性流荡的性情和态度,千巧万妙地勾结上了汉奸,自己作人家的通讯人——汉奸——替李主任讲了个情,用18个青年妇女来赎回李主任的一条性命!

李主任的心是如何感激李三姐隆恩呀,除给了她两石仓谷外,又送给她一把手枪,一面亲自跟日军去搜索为鬼子们发泄兽性的玩物——青年妇女。

你离家的那天夜里,我不是这样说过吗:“你放心吧,我宁愿殉节,我总不失节的。”现在我竟然地实践了我的话啦!当时在裴屯一处躲藏的有:咱大嫂、富成的女人、胖小的女人、宝珠、秋兰、蓝香、金环、仓妞的女人,连我一共9个人。李主任靠着对地面的熟悉,家家户户地拐弯抹角,他都能摸索得着,他那副带着冷笑的面孔,跟了四个拿手枪的狰狞可怕的日本兵和李三姐。我们见了这种情形,连忙熄了灯,一个个低下头,不敢瞧他们。鬼子们的鞋真是硬,踢得每个柔弱的妇女,哭叫连天!枪在他们的手中,几个无力的小足妇女,怎能不惟命是从呢?各个被逼得将要失节的我们,你看着我,我瞪着你,一句话也不敢说,除非尽我们哭的能事!

听说咱二哥被杀了,母亲气死了,大哥喜云更不晓得流落到哪里了!大嫂的命恐怕也难苟延到明天!千刀万刮般的心,实在无法形容,在他们带我们到奶奶庙的西屋时,大概是九点多了吧。他们淫意的眼珠盯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不时发些狂笑。我哀求他们让我写封信,他们说的话我不懂,后来汉奸才说他们允许了我,才开始这封血泪的告别书了!

咱的家已变成灰烬了!咱的亲人,已七零八落了!咱的祖国已被铁蹄踏破了!我现在要求你马上抛开那颗虚荣心,不顾一切的——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可顾虑了——到前线杀敌去吧!母、二哥、大嫂和我虽然都要死了,但是你只要肯为国牺牲——不,就只算为母亲、为哥哥、为大嫂、为复仇而牺牲,也是你应取的态度呀,我们将要含着甜蜜的笑在九泉等着你哩!祝你志成山河!

<span class="right">正月十四日晚十时于良相村奶奶庙东厢房</span>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群众周刊》1卷12期)</span>

正文 23、一个被污少女的血泪自白

我的××:

我很厚颜地说出这话,我是被日寇强奸了的,知道我的你一定会原谅吧!实则,这不仅是我的耻辱,而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耻辱,和我同样命运的人,我真没有法子用数字统计,呵!天呵!爱我的!你听到这话,一定是增加一层仇恨,而原谅是你的我,遭受了这不幸,遇着了这污辱!

爱我的!费宫人的故事我是知道的,而我当时所遇那蛮暴,实不容我有从容的对那强盗来虚伪的献媚的机会,他们真是畜牲!畜牲!畜牲!

自从你披着征衣上北战场以后,因为你的鼓励,我也脱离了家庭而去实习看护,纵然我的父母都反对,但我终于听了你的话而离开了他们,你不是曾来信赞美我,说我是时代的女性,配做你的爱人的吗,哪知,你的爱人在今天已受一层不可磨灭的污辱了,你如果还爱我,则我这污辱,你应当来替我洗刷,不,不是的,是替中华民族洗刷这不可磨灭的污辱。

我索性详细地告诉你吧!我的爱!

大场失守,闸北退出,南市失陷,嘉定沦亡……这一串串的不幸消息,每天由前线退下的伤兵带来,那时,我们医院的所在地宜兴,就向南京搬,当时,我们都觉得南京是我们首都,终不会有什么事变,纵然敌人所必攻,而我们也会死守的,西班牙的马德里,不是有这个先例吗?谁知道,我们的首都竟遭遇了这惨史呢!

我们的医院搬到南京不多时,又向更后的后方去了,而我却被留在中央大学原址的一三五医院,当时,我觉得都是服务,就没有和他们同去,哪知,我的命运是要受这一个不可形容的耻辱呢!

接着,敌人是更进来了,南京也不安起来,整个的都城动摇,政府机关,都搬到四川或湖北,居民,有钱的也都走光,我们院内的护士,也搭伤兵船而走了不少,但因为人走的多了,我所负的任务更重,于是,我终于留下。

炮声是越响越近,终于响到我们的身边了,我们医院后面的北极阁,也落下一个巨型的炮弹,幸而我们这里没被波及,但这声巨响是几乎要震聋了我们的耳鼓了,但我们还在工作,还在替受伤的士卒换药,包扎。

12日下午,形势更紧张了,有的说光华门已经陷落,大家都惊慌起来,接着,院长尤××,不知去向——这尤院长,后来却化名洪少文,在自治委员会里当汉奸了——于是大家都作鸟兽散,我也只得逃到难民区里面去。而当时医院里,还有一百多个伤兵呢,可是,大家都不管了,我惭愧,我是没有尽职,然而,这不能说是我的不是。

一进难民区,我就到金陵大学的收容所里去,这个惨象使我真没有法子来说明,老的,幼的,成群的妇女,都在叹惜!在号哭!

15日,日寇就到我们住的收容所里来了,大家都惴惴不安,像有大祸下降,果然,有若干的年轻的妇女,被装上卡车拉走了,我欣幸自己竟能幸免。

哪知这幸免是暂时的呢!

我记不清哪一天,是个下着毛毛雨的傍晚,寇盗又来了,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而被拖去不少的人中,竟有我在内。天呵!

那地方是邻近新街口的一间民房,一进屋,我们的衣服就立时被剥光,稍挣扎,就是挨打,我是在暴力下被污辱了,而且一连是三个哩!

在暴力的污辱下我是昏了过去,到我清醒时,则我还是赤裸地,而日寇不知哪里去了,我连忙披了衣裳,走出虎口,但还有两个同难的妇女,在地上呻吟,我是顾不得她们了。

我爱的,你读了这信,一定是更加一层仇恨的,如果你因我被污而厌弃的话,那么,我也不丝毫地怨你,只要你能不自馁地和敌人对抗,我被你厌弃,也没有一点怨恨。

现在,我是冒险离开那敌人铁蹄下的南京而来到上海了,我将绕道香港到武汉去,依旧去服务,我还想到你的身边,不知有否可能?

含着血泪告诉你,希望你要替我报仇。不,替整个民族报仇。

我希望今夜能够梦到你!

这是友人某君的未婚妻给他的一封私信,他接到这信后,悲愤欲绝,以这信示我,我就录寄《狂潮》,读者们读完此信,可明了敌人横暴之一斑了。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狂潮旬刊》1卷6期)</span>

正文 24、敌人在扬州

扬州,这古老的城市,她和苏州是“姊妹城”,也可以说就是“江北的苏州”。昔年,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可是近百五十年来,她是被时代遗落了,她衰老了,凄凉了,充满着她周围的,只有封建,颓废,堕落而已!

现在她已被敌人占领着,在铁蹄下被侮辱和蹂躏,她虽然在从前给我的印象不十分好,但现在使我不得不对她生起怀念来。下面的几个惨痛的事件,是根据着一般逃出的难民及参加抗战的士兵的报告所写下来的:

敌人到扬州,起初只有数百便衣兵,但在他们未到以前,一般汉奸即放谣言,说是日兵有两师团将开到,接着在附近一带遍插太阳旗,我方军队因不明对方的虚实,便给便衣兵混进城,做着种种捣乱和破坏的工作,所以还不等到他们的正式队伍开到,扬城已沦陷了。

我军并不是抗战不力,在仙女庙一带,曾给敌人一个重大的打击,尤其在邵伯方面,抗战格外剧烈,——终于使敌人不能再进一步。

“敌人的队伍里有着许多是咱们老乡,他们真的愿意给敌人打仗吗?——不愿意,不愿意,一百个不愿意!”一个在前线受了伤的我东北士兵在病榻上对我说,“咱们在××沟抵抗敌人,因为他们炮火的厉害,咱们的弟兄牺牲了过多,不得不退下去了,我因受了重伤,没有退,倒在死尸堆里。那是一个太阳刚落下的傍晚,我听着敌方的追兵跑过来,最先的大概有七八人,他们踏着我的背脊跑过去,我忍痛屏气地给他们踏,当有一个踏上我背脊时,忽叫了起来:‘可怜,他们死了这么多,这都是咱们的同胞啊!’我一听,这是咱们老乡呵!‘我没有死,老乡!’我忍不住地这样叫了出来。他们听了都非常奇怪地向我盯着,但他们并不向我答话,忙将两个死尸压在我身上,‘不要响,真的敌人在后面赶来了!’这样轻轻地说了一声,他们就继续向前跑了!”那个士兵说到这里,含着的眼泪禁不住滚了出来,他是仰躺着,滚出的眼泪,最后是淌到耳孔里去了。“就在这一天的深夜,咱们的军队出了他们意外地来一个袭击,妈的,鬼子退了,我也就得救了,敌方又死了几个我的老乡,说不定我的弟弟也已给他们迫来做着送死鬼了,——唉,我的弟弟!……”

敌军每占一地方,必尽量地暴露他们兽类似的野蛮行为——屠杀壮丁,强奸妇女,掠夺货财,扬州当然也不能例外。城里面,一连搜索四五天,乡村方面也时常去搜索。抓到壮丁,必先施以种种苦刑,后来才给你一死,妇女自十一二岁起至四五十岁止都要被奸,有的奸过后还要被割去乳部或阴户,儿童被送到敌国去施奴化教育。中年以上的老实乡人被拉去做苦工,大都被拉了去后,即不回来了。他们迫着老百姓拿出铜、铁、首饰和牛、羊、鸡、鸭等,现在城市和乡村连一声鸡啼都很难听到,每家大门上的铁环或铜钮都被挖去,别的更不用说啦!

有一守岗的敌兵,在街心闲着无事,对着一条野狗开了一枪,并没有击中,射出的子弹在石板上一碰,仍旧碰回去,穿进那敌兵的胸膛,他倒下了。后给敌司令部知道,认为他的死,是我们老百姓击死的。因此将附近一带的人,不问老幼,都枪毙了。

在一乡农家搜出一副老妇人用的缠脚的蓝布条,俗称“脚带”,敌军以为是受训壮丁用的绑腿布,因此怀疑到这屋内的惟一男人——一个已有50岁的老农,不问情由,就把他杀死。

一家肉店的老板娘,年有30多岁,因刚生产,所以敌人来,没有能逃走。有一天,有9个敌兵破门冲进去,妇人抱着婴孩不及躲避,给一敌兵将她手里的婴孩夺去,两手各执一条腿,将这刚出世的婴孩一撕两开,妇人当时昏倒地上,他们就把她抱放到肉砧板上,他们就……这个妇人终于被轮奸而死,敌兵临走时,还以为她是假死,把她的左乳割下了。

在这样的惨酷的环境下,扬州并没有“亡”,相反地她是“新生”了。因为大多数人——甚至是妇孺都已明白:要生存,就得抵抗敌人;不仅明白而已,并且行动起来。于是游击组织渐渐地多起来,活跃起来。一个年老的难民告诉我:

有一个商人的儿子,年不过8岁,脸貌生得很清秀,读书聪明,当他给敌司令见到,特地抚摸他的头,显着很高兴的样子。后来敌司令要他写“大日本”三字,他马上举起笔来写了,可是在他笔下写出的是四个很有力的字:“打倒日本!”敌司令一见,脸色顿时改变,向卫兵挥一挥手,叫他把孩子拉出枪决。在临刑时,他父亲请出维持会的委员去给他求赦,要他在敌司令前自认过错,重新写一幅字,但这位可敬的孩子竟不愿意,反把这维持会的委员骂退了。

这事情是发生于扬州仙女庙镇上,一个夜晚,6个备带短枪的敌兵喝得烂醉冲进一人家,里面的男子已加入了游击队,只剩下一个妇人,以及她的长女。6个兵进去后,叫她们马上生起火盆来,生了火盆后,叫她们母女俩把衣服脱光,她们当然不肯,但哪能允许她们不脱呢,结果,6个人强把她俩的衣服剥光,拥抱着,乱跳乱舞,甚至将点着的香烟,去刺烫她俩的乳头,疲乏后,都倒在床上,不一息鼾声大作,那妇人偷偷地将衣服穿了,并把日兵的短枪藏了,开门跑出去。没有多时,就引来了许多结实的游击队员,妇人将藏着的短枪交给了他们,冲进房去。6个日兵醒来,一见情况,慌忙下跪求饶,但结果都死在我英勇的游击队员的枪下了。那妇人的长女在母亲出走后就把一根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妇人发现了亲生女儿的尸首,抱着她哭了一场,痛恨得将菜刀在6个日兵尸上各斩了数刀,然后坚决地要跟着游击队员共同去过抗敌的生活……

新的壮健的扬州在敌人的屠刀下顽强地成长,封建的、颓废的、堕落的扬州已完全死亡。现在邵伯方面我××大队正准备反攻,同时扬州附近一带的游击队又是这样的活跃。克复扬州,指日可待!

1938年2月28日,在淮阴。

正文 25、桂林的毁灭

桂林已经光复了!可是桂林已经不存在了!去年我们为了布防,扫清射界,破坏了一部分建筑,到转进的时候,又破坏一次,敌人进城,来一次烧杀,敌人撤退更加以破坏,十个月间经过这四次破坏,于是我们的西南名城整个的毁灭了!现在仅留着一个废墟,来供我们凭吊。住过桂林的人,走进桂林,也将不认识桂林了!被火烧过的高楼大厦,像一些骷髅,向着来人狞视,似乎在哭诉怨艾。

南郊崇信村无线电机厂还剩几栋残破的洋房,电工二四两厂已经没有一间房子了。造币厂将军桥都已没有了。越走向城里破坏得越厉害,大小房舍,公私建筑,都没有幸存的。灰黑色的火车南站,仅剩了几堵破墙。南门桥是敌人重修过的,撤退时又纵火,幸被我们扑灭,桥上还可以过人。进南门后,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子,仅懋业大楼还没有烧掉,现在要算是桂林顶好的一栋房屋了。

幽美的环湖路,野草蔓生,湖水无光,不但游湖水艇没有了,广西日报社、市政府、环湖饭店都没有了。繁华的中南路中的茂郁的树木,都烧成了枯枝,看不出一点夏的景色。走在枯树下,觉得比冬天还冷酷,然而那两旁的灰烬,乌黑的和倾颓的凌乱的梁木电杆,却又增加了闷热,使人喘不过来。

从没有辟成的十字广场,左看书店业集中区的桂西路,右看金银业集中区的桂东路,一切都完了,一目无遮的可以望到东西郊外的远山,只有广西省银行的中间还存有一栋楼房。

省政府已经烧光了,仅剩下作警卫室用的三间房子。某军长进城,曾驻这里办公。敌人不但将省府烧光,还在省府里埋了一些地雷。独秀峰耸立无恙,我们已经在峰上飘起国旗,倒可以给人一点新的生命之感。正阳门还存在着,敌人在门外绘有一幅“中日合作共存共荣”的宣传壁画,上边有两个大兵坐在一起吃酒,下边有一群小孩子跑龙灯,其呆拙笨劣,令人好笑。正阳路的大华饭店三明戏院都没有了,我们桂馆(大公报馆——编者)的营业处也只剩下半堵危墙。青年馆广播电台社会服务处都没有了。公共体育场上长了很深的草,司令台还存在着,东区民众代表向首先入城的曹师在这里献旗,才将司令台前的野草铲除一片。

中北路是找不到房子的,乐群社也烧光了,我们还时常到乐群草地会上去吃茶呢,想来真如一梦。桂北路的末端还剩有两栋民房,绥署、陆军监狱、银行监理官办公处、银行公会那些比较大的房子都没有了。作为要人住宅区的东镇路也烧的很惨,仅有夏公馆还剩一点下房,很多要人的住宅上还有敌驻扎过的字样,很明显的还是他们撤退时才加焚毁的。

叠绿路的西端北面还剩一所住宅,此外如军政部办事处、省立医院,再过去如老君洞旁的黄主席公馆,一切公私建筑物都没有了。总之,城区内绝找不出五栋以上的完整的房子,“一片焦土”四字是桂林城最忠实的写照。至于新的工业区的北路和新的住宅区东江,更老早破坏无遗了。

连络城区和东江区的中正大桥焚毁了,这是在多数人逆料之中的事,而东江区的花桥也被毁了,那座古色古香的花桥,在它存在的时候,我们站在中正桥头,向东南望去,岗峦碧秀中如一抹长虹,是多么可爱。现东江区没有了,花桥也没有了!站在漓江之畔,教人多么沉痛和怅惘!

我报桂馆星子岩下的编辑部工厂也早烧光了,只有大门上的两堵方墙,作为一个标志。据东江区政工队的一位工作人员说,敌人在星子岩一带俘虏的我们的官兵,曾将他们捆在我们被焚后的房舍残柱上,再以火焚烧,直到枯骨和枯柱共同瘫下去为止,所以这地方是烧过两次的,连一根柱头也找不到了。

首先入城的曹师,于本月一日在广西省银行内举行胜利聚餐,邀来桂各记者,及美方连络官参加,二十九军连络官台维斯席间见到一个苍蝇飞来,他幽默的说:“日本在桂林将一切都烧掉了,只有苍蝇没有烧掉。”是呀,桂林是蚊子苍蝇的世界,现在已经不是人居处的地方了!今天是光复后的第五天,城里住户没有十家,因为他们回来是无处可安身的。

市府一二日内就将回桂林,损失的详细和复兴大计,市府自然会有的,但旧观恢复,绝不是三年五载可能做得到的事。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桂林血战实录》1945年10月)</span>

正文 26、死难者

警报刚刚解除,我即从避难室中赶向灾区。

六十几架敌机轮流轰炸,已使这个城市变成死一样的沉寂了。警报虽然解除了,但是大部分人,还一样地逗留在屋中和避难室,不肯离开。他们很明白:当他们一离开避难室时,马上就会有第三批敌机到来的。当轰炸最惨的时候,避难室和大部分市民,已成了不可分离的了。

市民们凌乱地在街中走着,有些是和我取着同一方向:他们要到灾区去。

灾区是在一条不大的双叉路口,一共落着三个重量的炸弹,刚刚成了一个三角形,把周围二十几家店铺炸毁了。碎砖泥土堆满一地,路旁的电灯杆和小榕树,都被炸得乱七八糟的横躺在地上。

在路口,有社训队和警察在把守。救护车还没有来,挖掘尸骸的工作也还没有人做;灾区太多了,人不够分配。

轻伤者,满身洒着鲜红的血点,衣服破缺不全,坐在路旁,瞪着乏神的眼珠,望着远方。有一个一只腿已经不见了,另一个被炸掉了半个屁股;他们静默的在血泊中躺着,睁着愤怒的眼睛,咬紧牙关,一点声息也没有。

死难者的尸骸,在路中和行人道上,七零八落地散布着;他们是在极度惊慌奔跑中被炸死的,其中妇孺占着极可惊的多数。这些尸首大半是不全的,有的被炸去半个头,有的被炸破肚子,流出了肚肠。最使我感动的,是一个壮丁,他直到临死前还紧紧的抱住他被炸断的一只大腿。

血腥的气味随着6月的、南方的阳光,向四处蒸散着。

我继续在残砖碎泥上走。前后街口都被把守住了,这儿没有一个人,除了伤和死者。在一棵年青的榕树底下,我发现了一个好好的活人。她是一个妇人,一个年轻的妇人,满身泥灰,好像刚从泥烬里被挖掘出来似的。她黑色的香云纱衣,被血渍污。她坐在那儿,苍白的面部毫无表情地望着她怀中的婴孩。这婴孩只有六七个月大,包裹在一条围巾里,但是,这小生命至少在半个钟头前已被炸死了,现在,鲜血浸透了那块围巾,血水还不断地往下滴。

这可怜的母亲还像毫不知觉似的,继续用她那两只失神的眼睛,凝望着小孩的血肉模糊的面部,摇晃着,一只手轻轻拍着,嘴里低声的、悲哀的喃喃唱着:

“小宝不要怕,小宝好睡觉!”

为了高度的恐怖,她已经疯了。但是她的灵魂还是活的,崇高的,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

这情形使我深深的感动,我不知道要怎样好,我想痛哭,也想发疯。但是,我哭不出,我的眼泪已经干了。

这个可怜的人,为什么直到这时还没有人去注意她呢?她被孤零的抛弃着,在梦中生活着。我想抢掉她怀中死去的婴孩,也想告诉她:小孩是被炸死了。但是,我缺乏勇气,我很明白当她发现了,她可爱的宝宝是死了,那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继续在她面前站着,我们的隔离只有那一点点,但她却一点也不曾发觉,她继续在自己的幻觉中生活。

救护车来了,伤者被一个一个的抬走,最后,他们才注意到她。大约有十几个人围绕着她,但是她仍旧一点也不知觉,继续用她那单调的动作,拍着死去的婴孩。于是,有一个人默默的走上去对她大声的叫着:

“小孩子死了!”

但是,她没有听见,身子一动也不动,仍旧那么单调地亲爱地抚拍着。

那人于是伸出手去,想从她怀中把婴孩接过来,但是她抱得太紧了,他没有成功。有三个人同时走上,两个按住她的膀子,另一人从她怀中把死婴抢开,她还想挣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当她发现了她的怀中是空的,她第一次抬起头来,恐怖地向四周围的人望着,她的眼睛睁得非常大,充满了悲哀和恐怖。突然,她摇摇不定地站立起来,慢慢地走向废墟上去,低着头到处乱找,当她找到一团血衣时,她立即非常兴奋了,从地下捡了起来,用同样的抱孩子的姿态抱着,缓慢的走回来。在她的眼中,我们看见的,是一缕幸福的泪光。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文艺阵地》1卷7期)</span>

正文 27、在广州的最后一晚

眼前是一片黑,远近都没有声音。我站在四层楼的露台上,一股风吹来,我感到寒意了。我不相信这城市里就没有一线光亮,我掉眼往四处找寻,在对面大新公司九楼的两扇窗户内我见到灯光了。我仿佛得到一点温暖。我走到栏杆前,埋头去看下面,石板道像一根白带横在那里,没有脚步踏破静寂。一切和往常一样。我又举头看天空,看对面的景物。阴暗中耸立着浓黑的东西,我认得那些高大的建筑物,那是新亚酒店,在它的旁边是新华酒店的礼堂,再过去在新华的后面是爱群酒店的十三层大厦。在白天我还可以看见那两个大的金字“爱群”。现在连它们也都静静地睡了。我痴痴地望着它们,好像要找寻什么遗失的物品,但是映入我的眼睛里的只是模糊的轮廓。我忽然记起了大新,我再转头往右边看,那两扇窗户里的灯光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灭了。这应该是平日的大新罢,今早晨我还站在这里,看见它的屋顶上的高射炮对着敌机射击,那怒吼声把附近地面都震动了。不久以前每天每晚从“游乐场”送来锣鼓声,我在露台上可以望见游客接连不断地经过八九楼的楼梯上下。但是如今也只剩了静寂。听不见锣鼓声也已经有四五天了。昨夜我在楼下售货部里看见职员们忙碌着把货物装箱。二楼上全是大的木箱,没有一件精致的物品陈列了。

广州市静静地睡了。但这不会是安适的睡眠罢。可怖的梦魔压迫着它,它一定在沉睡中痛苦地挣扎。这时大概是两点多钟。五点钟以前敌机便会飞来的。这几天来凄厉的警报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时,我用手擦一下朦胧的睡眼去看窗户,总看不见白日的光亮。接着是紧急警报。我不会去理它。这声音我已经习惯了。然而它会把别的许多人唤起来的。并且明天还是个特别的日子:今天傍晚警察挨门挨户来通知说,敌机明天要来大轰炸,劝人民离开市区。那么在两个多钟头以后广州市又会被骚动了。我可以想到那一切恐慌和骚乱的景象。

是的,明天一定是一个混乱的日子。今天下午警察到处敲门,高叫着“疏散人口”,连街旁摆摊的小贩也全被他们驱走了,并不说明理由,好像敌人即刻要进城一般。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虽然本地报纸每天照例刊载着战事顺利的消息,可是我们知道敌人早已越过博罗进犯增城,连增城今天是否还在我们手里也成了疑问。倘使当局准备放弃广州,敌人的确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可以进城。这个城市的命运如何,我们固然不能料到,但已经引起不少友人的焦虑了。我也为它耽心起来,虽然我看见在这城市里还有少数安居乐业若无其事的人。其实这些人的命运倒是更值得关心的。

明天在这城市里会有一个可怖的大变动罢。我不知道在这里还有多少居民。离开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像汉民路那样的繁盛街道上店铺差不多全关了门;然而走不了的人还是很多的,西濠口一带到今天仍旧十分拥挤,到处都可以看见衣服齐整的妇孺。这一晚不会有够多的交通工具运走他们。我关心他们怎样可以安全地度过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

明天,听说过了明天全城的日报都要停版了。以后连含糊陈旧的消息也见不到了罢。……只有一个星期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事情变化得多么快。我有点像在做梦。但这不是梦。而且明天我也应该设法走了。我准备离开这个可爱的城市,倘使我能够找到交通工具的话。

夜还是很静。全个城市似乎没有一点声音,和平时一样地静,不,比任何时候都更静。谁立在这里绝对想不到在若干里以外会有激烈的战争和即来的可怖的骚乱。一切都是梦魔罢,明天醒起来的还是那繁荣的,生气蓬勃的大都市罢。我这样想着,这样祈求着。我爱这城市。的确这城市是可爱的,甚至在这时候它还是十分可爱。在我的脑里浮现了炸不断的海珠桥和血染不红的珠江。我知道在这附近就横着那座桥,流着那江水。但是明天那桥还能够连接两岸,那江水还能够不染一点血迹么?

三点,四点,五点,无音的钟在我的心上敲着。我凝视东方,东方没有光亮。但是明天,黎明会跟着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明天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命运等着我们呢?

我问我自己:惧怕吗?不,我没有一点惧怕。我的心里充满着留恋和愤慨。我在这里看不见别人向我预许过的(我自己也期待了许久的)壮剧,我的愤慨是很大的,敌人的铁骑果然会踏进我们这个可爱的城市么?我担心这会成为事实。那么就让我们和敌人一齐永远埋葬在黑夜里罢,把明天留给我们的后一代人。

正文 28、华北之恐怖

千万别以为南京所发生的各种事件是例外的。自从去年夏季华北战事爆发以来,像这样侵害平民的暴行,即普遍发生于许多不同的地方。

我并不想把各处所发生的事件,尽量加以叙述。因为这样写法,决非本书的篇幅所能容纳。所以我还是依照上面几章的写法,仅将各大小中心地点若干外人亲自经历的真实纪录,作为本章的主要材料。

这些外国人没有一个不是在中国侨居了许多年,有几位则曾在日本侨居很久。他们在信内所纪录的事实印象,并非准备发表,只准备给关系密切的朋友们传观。因此,这些亲切的见闻录形成了一幅直接恰当的画面。同时,叙述的公正坦白也飞跃纸上,这一种自我抑制确是各人的基调。因为许多人目前还在原处从事救济工作,所以我略去了他们的姓名,恐怕一经宣露反而会损害到他们继续工作的能力。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军初次袭击沈阳的枪声,发展到日军制造“满洲国”和控制整个的东北四省。从一九三二年到一九三七年,日军对于华北,尤其对于平津一带,采取逐步压迫的方法。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发生于北平的近郊,揭开了日军大举进攻华北的序幕。大批日军每天开入河北和察哈尔两省,在十一月底的时候,已达三十万左右。日军在占据冀察两省的大部分中国领土后,又向山西和山东的邻省挺进。北平和天津迅速地陷入日军的手中,日军又开始攻略离北平以南八十里的河北省会——保定。

下面一封信是一个中立的外国人写的,叙述九月上旬到十一月中旬山西境内的情形:

“××兄鉴:我于九月四日离开保定,赴山西的平定,那时保定已略遭轰炸,但日军在两星期后始占领该城。到了平定后,我和几位朋友同居在博爱传道会内,决定大家不走,等待日军到来。”

“十月二十三日,我们和山西省会太原间的交通阻断,二十五日,日轰炸机从上午五时到下午五时,整天盘旋上空。平定城内并未落下炸弹,因为中国军队都驻扎在城外。有几颗炸弹落在离城两里的营房,有许多炸弹落在相距五里的车站。那一晚,有许多中国兵经过平定城,警察和公务人员纷纷逃避,不知何往。二十六日(星期四),天未破晓时,我们听到枪炮的声音,早晨,我们看见尘土飞扬,烟硝弥漫。星期五午后四时,我从窗口遥瞩,城墙上已插起太阳旗,接着日军蜂拥入城。自此以后,我们便在日军的统治之下生活了。我们住的地方还挂着美国旗。我们住着的房子,屋顶上漆了一面其大无比的美国旗。”

“挑动战争的不管是哪一个国家,战争终于是战争。我在夏天曾看过一本小说——GOhE IND——所以多少了解一点七十年以前祖国内所发生的事情。一千到一千五百个中国难民,麇集到我们的院子来。得胜的军队在占领一个地方时,第一个星期常常充满了不可形容的罪恶。难民中间有许多姑娘或年轻的女人,她们最需要躲藏。我举一个例子,可以看出日军怎样穷凶极恶地搜索妇女。有一个人家,母亲病在坑上,不能动弹,把女儿藏在非常狭窄的一口木柜内。日本兵到处寻觅年轻的女人,甚至在夜间还要闯入几次,看看是否有女人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那姑娘潜伏在木柜内,既不敢自由呼吸,也很难照常饮食,过了两天两夜,家人才能够设法把她送到一个教会的收容所。有几百个女人匿在附近的矿山中。一位美国籍的看护妇救出了其中的两百人,她们已经饿了两日多。还有一部分则因走漏风声,给日军拖去。我们的教会在城内设立收容所三处,在城外设立一处,其中有一处因为不属教会产业,故不能悬挂美国旗。一天,两个日本兵越墙而入,抢去了两个姑娘。C君赶到的时候,日本兵幸而尚未及加以奸污。在最初几天的恐怖时期,外侨轮流在各收容所值班。晚上,我们的屋子里睡了七十多个姑娘和少妇,其他外人住宅也同样拥挤。你可想而知我们是既不能解衣而卧,也不能安然入眠呵……”

“大军过境后,平定即成为日军的粮站和兵站,因此常有许多军队来来往往。从前线回来的军队要休息几天,大事奸淫掳掠。兵士和战马侵占民房,屋子内只要有他们喜欢的东西,可以随便取用,家具、门窗及任何木器,都作为起火取暖的柴料。我曾经视察过几家民房,除了砖墙和龌龊的地板外,一无所余。第一批回来的日本兵,在城内休息了四天,所有书籍文件,均经任意翻阅。他们要什么东西,就拿什么东西,要伤害什么人,就伤害什么人,店铺和住宅一样,都弄得空空如也。要是还有什么东西剩留的话,一定给第二批回来的军队取去。任何人的衣服如与军服有任何相似之处,就立遭枪杀,不加究问。我知道有一个人因着了灰色的内裤,便给日军戳杀。为日军抓去充役的人,如一时猜不透他们需要什么东西,就送掉性命。这样的故事,不计其数。然而,这却是战争呵!”

“因为日本兵霸占了一切食物,吃的问题渐趋严重。许多难民既无存粮,也无银钱,教会收容所中有几百个难民的生活,是由一个在日方控制下中国人所组织的委员会维持的。有钱的人也觉得难于购买所需要的东西。猪羊鸡等家畜,有的是给日本兵吃了,有的是给日本兵带走了,因此我们每天不得不尽量限制肉类的食物。水果一类的东西也给日本兵一扫而空。不过蔬菜的供给尚不致断绝。幸而几个教会家庭的花园中也出产大量的番茄……”

“以上是过去几星期内我在这人间地狱亲自经历的若干事情。但这仅是一个平常的例子,同样的事情正发生于中国其他广大区域内,那简直令人不敢设想。我个人并未感到有任何危险。C君早就与日本军官建立关系,我们遇见几位很优秀的日本人,有的曾留学美国。士兵的态度也有好有坏,不能概论,这要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而定。……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七日于北平。”

下面一封信叙述保定一带所发生的事情:

“我开头先向可以看到这封信的几位朋友解释一下。自从日军占领保定以后,我就每天写日记,题名‘见闻录’,主要是想给我的家人观看的。有几件事情我在日记中没有提及,想在这封信里加以叙述和批评……”

“下面我来叙述几件具体的事情,这些事情我知道得最清楚最详细。此间统治权的迁变,迄今已有七十多天了。所以我们多少已经离开真正的战区及其紧张白热混乱骚动的场面。事实上,最近两月来,我们周围的六十里内已无主要的战场。”

“最近七星期来,驻守此间的日军很少,恐怕常常不满两千人,军队调动也不见频繁。宪兵队负责维持此间的治安与秩序。日军占领保定不到一月,城内就成立相当数量的警察队,迄今依然存在,所以城内居民在大部分期间仍觉得和平时一样安全。不过,几天以前还发生下面的一件事情,听说类似的事情并不罕见。事情是这样的:三个日本兵闯入一家殷富的住宅,家里只有仆人,主人已逃往它处。他收藏了许多宝贵的古玩和各种字画。日本兵老实不客气挑选了心爱的东西,扬长而去……”

“本星期初,我们派了一个职员到附近的村庄去访问合作社的办事人员,那合作社是我们所促成的。日本兵侵占村庄上的几家民房。晚上,要是日本兵去敲门而不立刻开门,他们就破门而入。前一个晚上,日本兵曾用电筒挨户搜索女人。那一天,另外有一个老百姓因为交不出女人,触怒了日本兵,给活活打死……”

“普通人家在冬季所用的燃料,多数是树叶、枯草及谷秆,很少用柴爿。日本兵却到处找寻柴爿,大举烤火。柴火完了,日本兵于是把门、窗、家具、农具乃至房屋的栋梁柱木,也作为引火的燃料。今天收容所中有一个女人边讲边哭,她的一架织布的木机,也给日本兵拿去当柴烧了。她说:‘我是靠机活命的。’街对面一个院子内——属于本地教会,有一所三十年前筑成的半西式房子,镶板的窗门很精致。前天,日本兵扭去了两扇窗门,其余几扇因为生锈的螺旋钉很牢固,扭不动,他们就敲下一部分的镶板。昨天,我们将那些窗门扭下,移到自己的院子里。也是昨天,几个日本兵爬越后墙潜入我们的小天井,待我们发觉,直径五的一棵树已给他们锯断。事后,我的美国同伴去招呼他们时,他们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没有把这些事情加以措理,使之渐进而达于高潮,只是想纪录此间战争后果的片段而已。此刻我又听到了一个确确实实的故事:离开我们不远的南首院子里,三个房客因为放走了他们的女人,受日本兵一场痛殴,其中一人击落了牙齿,另一人打伤一条腿,不能走路。”

“我以上所述各种事情,难道是任何战争所不可避免的后果吗?战争也许会使这现象更坏!可是,日本人不是说过,这一次战争仅为解决‘华北地方事件’吗?到现在为止,尚未正式宣战。但无论如何,战争仍继续进行,‘中国问题必须根本解决’了。而这据说‘仅属两国间之事’。第三者不得出加干涉。任何解决的办法必须依据‘停止反日宣传与反日行动’以及‘共同防共’的谅解为基础。日本现在是用了多么杰出的方法来使中国民众获得彻底的谅解呵!难道日本军队方面对于心理学——不管是理论上的或实际上的,完全不准加以研究吗?”

“我并不愿以这些措辞来咒诅整个日本民族,我一点也没有这意思,我也不愿咒诅整个日本军队。据我们传闻与观察所及,若干日本士兵和军官曾表现善良的同情和人类的美德。我可以举出许多例子。日本军队中有几个人亲口对我说,他们并不喜欢打仗,但‘我们须服从命令’。这句话的意思是非常明显的。他们为某种制度所控制,被迫参加战争,完全失去了自由,既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明白结局究竟如何。天呵,垂怜这些人罢!垂怜这个仍为战争制度的恶症所纠缠着的旧世界罢!我们基督教信徒难道还是毫无办法来挽救战争的疯狂吗?我们究已努力到什么程度呢?”

“这封信特别是想给几位比较接近的亲友观看的。我希望你们不会因此燃起仇恶的火焰,但我希望这封信将使你们遇到虚伪无稽的宣传时,能够仔细考虑,并加以反证……”

一位美国老教士向上海总会提出一件机密的报告,称为“一九三八年二月之华北现状”,下面是从该报告中摘录的几段:

“二月十六日平津泰晤士报,刊载该报主笔潘纳尔君(PENNELL)所作空前的混乱和无政府状态一文,叙述平津一带现状,非常具体而详晰。他在远东事件(ORIENtAL AFFAIRS)一月号上也发表了华北之无政府状态一文,那一篇文章内所叙述的各点,大部分还是准确的。所不同者,要是借用爱尔兰人表达真相的说法,在若干地方,这‘无政府状态’已逐渐组织起来。换一句话说,凡是中国政府机关已告撤离的地方(事实上仅撤离铁路线附近和有日军驻守的少数城镇),已经有若干起而代之的新势力。这新势力似乎可以分为下列三种,即:第一,仅顾本身利益的地痞土匪;第二,较具社会思想的集团,如复兴的红枪会等,在山东最为活跃,在冀南也已发现;第三,中国的流动部队,有的与著名的八路军发生组织的关系,有的在组织上并无关系。这三种势力都在彻底反日的旗帜下联合起来。不过,第一种地痞土匪的势力常给第二种和第三种势力压服消灭,第三种势力则有吸收或巩固第二种势力的希望。”

“目前这三种势力大大地增加了占领区域内日军的困难。民间已有许多故事,讲起他们的事迹,其中若干部分大可保存下去,成为新三国演义的材料。平汉路沿线的日军确已多少感到恐惧。保定的日本兵在黄昏以后就不敢远离他们的营房,这消除了老百姓心里惴惴不安的一大原因。t县的驻军据说曾有三次被突击所消灭。”

“日军遭遇打击后,对于附近的居民,常常采取报复的手段,这是最悲惨的一面。其次,流动部队袭击t县的驻军后,日本兵就用洋商经理处栈屋内的煤油或汽油,烧死了许多老百姓。”

“在我离开北平的几天以前,另一在山东服务的教会团体的司铎,也到了北平。据P博士讲,他曾报告发生于他们周围的许多暴行,简直和南京方面所泄露出来的情形一样。侮辱妇女的事情不限于住宅和院子内,在街道上也是肆无忌惮,有一次,一个日本官员曾因此殴打一个外国牧师。山西方面,在十一月间,日军的进展已告停顿,前锋抵平遥南郊,距太谷约三十里。两面的山地则为半独立的流动部队以及直属八路军的部队所控制。不断的袭击使日军陷入慢性的不安状态,但也使日军对于留居在作战区域内可怜的老百姓,时时采取报复的行动。”

“日本兵不懂得用煤的方法,因此有许多中国人的财产,受到不必要的破坏。日本兵除木料之外,显然不知道其它东西可以引火,即使有大量存煤,他们也弃而不用。于是他们向各村镇搜索木料,毫不考虑其来源。所有门、窗、木柱、木筏、桌子、长凳、农具以及各种木料,都给日本兵捆载而去,做煮饭或取暖的燃料。保定一个城门口,整天整夜放着大火焰,情形非常浪费,任何木制的东西,只要可以拿到,都认为是合法的引火物。”

“我离开北平的前一天,听到一件最残酷的事情。八路军某部队突然出现于离保定不远的铁路旁,召集附近村庄上的老百姓,破坏路轨。工作的成绩非常美满,石家庄和北平之间,整整有六天不能通车。(这一件事情我们从法文北京纪事报上看到的,但新政府的外国文机关报在两天以前还完全否认。)后来路轨是修复了,实力相当雄厚的日军开到出事地点。他们先光临一个村庄,最初似乎并无特殊的目标,不久以后,他们却围捕两百个男子,拖去枪毙。过了若干时候,惊怖的老百姓逐渐回到家中,日本兵突然又出现,捉去强健的壮丁六十人。据说他们是要给日本兵去烧死的,但在准备行使火刑的时候,情形相当混乱,有人乘机松绑,使大家脱逃。日本兵于是又捉去许多老人,以代壮丁……”

“据报告者称,他乘平汉车更向北进时,看见铁路旁的一个庄子,正火焰沸腾,包围四周的日本兵,一见庄子内有人逃出,就开枪射击。经过详细的诘问后,我有一位接近的中国朋友(过去七年内我们发生了非常密切的关系),确信那一个庄子必定是他的岳父母和其他亲戚所居的庄子。某国使馆人员也接到一个报告,据说在那一带铁路附近所有的庄子,统给焚毁了……”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1938年7月)</span>

正文 29、惨痛的报告

杀死了父亲,逼死了老婆,母亲和儿子不知下落,这都是敌军暴行的结果。活着为复仇!

我是浙江吴兴人,家里开着一杂货店。父亲五十六岁,母亲五十岁。还有老婆和九岁的女儿。去年三月间,还生了一个儿子。人家都说日本人怎么样凶,父亲总不信。我也以为只要我们不得罪他,他总不至于怎样的。哪知事情却有不然。

日本兵占据了吴兴的第一天,街上连一个活着的人也看不到,看到的尽都是死尸和血迹斑斑的重伤的军民。我这时候,才真有点害怕起来。后来碰见了好多相识的人,心里稍安一点。嘿!哪想刚走到桥头,一阵机关枪打来,我赶快低下身子,回头就跑。到了家里不一会,大门就响了。

到我们家来的日本兵有三个,跑进来就检查我们身上,把身上的钱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顺手往他们袋里一装。随后跑到楼上,店堂里,到处乱翻,钱不用说,就见了稍微好一点的东西也要。父亲去求情,他们打他一枪柄。

日本兵找到厨房里,看见了我的妻子,三个人笑着说着,拖了就走。父亲上前去抢救,一个日本兵一刺刀,把父亲戳死跌在地上。母亲跪在地下求饶,日兵还大笑。我女儿正在后面玩,听见哭闹的声音,跑进来也被日兵拖住。

妻子惨叫着,挣扎着。抱在怀里的孩子大声哭着。女儿也哭着,叫着,喊着妈妈,爸爸,爷爷,奶奶……凄惨的声音,简直是我有生以来没有听见过的。

我太难受了,我没有反抗,也没有求救。不过我还晓得我被他们捆了带走。

忽然,我看见我的老婆跳到河里去了!一阵涌起的泡沫,盖没了她……孩子被拖跌在地上,半天没声息。

女人跳了河,日兵发了怒。把我的脚又捆着,使力一拖,流着血,我晕了过去。

一阵恶痛,听见地上的孩子小声地哭着,他蠕动着。

孩子的屁股里吐出刺刀柄,滴着鲜血……

后来日兵叫我扛东西,并且把我带到屋子里,随手用小刀子划着我身上任何部分。使我怪叫着。这是我被他们拘捕住的第一天。

有一天,日兵叫我伏在地上,肩膀扛着日兵的腿,给他捏脚。捏得不合他的意,就举起脚来,在鼻子上使劲一踢,鼻子出了血。不久,另几个日兵捉来了一个中国人,被打得到处是伤痕。这人就是平常在一起玩的小王!他现在东吴读书。

又来了几个日兵,他们坐着,拿着刀、枪,见了我给那日兵捏脚,似乎有点不服气,做手势叫我跪在他面前。没有办法,我就跑去跪下。大概是跪的样子不对,日兵摇着头,嘴里叽里咕噜,还拿刀子敲我的头,一皮鞋踢来,使我跌在一边。日兵叫小王站在面前,叫他给衣服剥光,他没有法子,只好照办。

一刺刀,斫掉了膝盖。一阵猛痛叫他自然地向日兵脚下伏了下去。日兵得意了,高兴地走开,我也就逃出了这一关。

又一天,日兵牵着我到街上去找女人,去抢财物。在街上看见许多同胞被杀。在弄堂口,几个女同胞被轮奸着。惨叫和狂笑突破了死城的空气。

被轮奸的妇女,乳房割下了,陷凹的部分,现出极可怕的颜色,阴户还插着一根木头。……

又有一天的晚上,一个女人捉来了,十几个日兵抢着欲奸,大家相持不下,一个军官想出法子,叫那女人脱去衣裤,在屋子当中的一张桌子上跳舞,他们围在四边看。颤动的乳房叫日兵开心了,一个日兵用刺刀拨动她乳头,女人惨痛着倒了下来,被日兵抱进房里去。<dfn>.99lib?</dfn>

随后只听见一片惨叫和哄闹,就沉默了。

(原载于《“皇军”的兽行》1939年)

正文 30、日寇在广德的惨杀

此次兄弟从前方退下,因事曾往江南战区巡视一遍,在被占领区域,如杭州、吴州、长兴、宣城、芜湖等地,日寇当然肆行奸杀抢掠,但是最恶毒残暴、最无人道的,要算日寇在广德方面的暴行。

<h3>广德被炸的经过</h3>

广德,是敌机于沪战爆发后的第二天,就是八月十四日就开始轰炸的一个地方。以后曾继续轰炸二十多次。到了十一月二十六日至二十九日,敌机就大队飞来,一连轰炸四天,结果广德就于十一月三十日失陷。一直到今天一月十三日,敌人因为在我游击队四面包围之下,交通阻断,无法增援,陷于弹尽粮绝之境,如不退出,一定要全部被我歼灭,于是被我克服了。

<h3>日寇在广德奸淫烧杀的惨状</h3>

日寇在占领城内的44天中,每天都分头到城郊各村庄搜索壮丁妇女,壮丁抓去是替他们做工事,女子则供他们的奸淫。最残酷的,是对于不能如他们意思的妇女,除强奸外,还用木桩或青菜葡萄,插到阴门里,裸体暴露在街头,对于许多壮丁,也用玻璃瓶插入肛门中处死。我们游击队,在十三日入城时,看到这样惨死的尸体,不下两百具。有的女子被奸死后,赤条条的吊在树枝上,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两手两脚倒捆起来,仰天倒在地上,下身已经被刺刀划开到肚脐上面。其次是放火烧房屋,烧得最厉害的,是日寇退去的前几天,他们先将所有人家里的木器堆在一起,拣顶好的房子先烧,烧时用一种喷水器,将汽油把房屋的外部都喷好,然后点起火来。广德北乡,有一邱家村,有未逃出的老百姓三四十人,一次因为有个日寇,在那一带失踪了,后来一百多日寇赶来,把大家关在一所大房子里,外边用木棍石头顶好。也是喷了石油,一古脑儿,把他们烧死。只有一个老太婆,因为走不动,挨了一刺刀,装死没有关进去。总之广德经过日寇四十四天的焚杀,城内和四郊四十余里之内,可说庐舍草木,都已化成灰烬。

<h3>游击队收复广德后的所见</h3>

当我游击队入城时,已经绝无人烟,满目只是颓垣破瓦,断胫残肢,让乌鸦和野狗在争来抢去。并且游击队进城之后,找不到一点可吃的东西,米不是被敌人带走了,就是丢到水塘水沟里去了。许多油酒店的酱缸,本来存有不少的酱,日寇一时也吃不完,可是剩下来的,他们不是把一个人头放进去,就是埋下一个死小孩,或一条女人的腿,甚至酱油桶和酒缸,都放进大小便,水井里面也放下死尸,使我们进去后,饮食居住全无着落。此外尚有几件惊心动魄的事。就是广德城内,除了曾为日寇司令部的孙正和北号,还比较像样外,其他房子是没有一座完整的了。

<h3>被残虐的女尸</h3>

然而大门板上,却留下一日寇暴行的残迹,一个面孔已完全看不清楚的裸体女尸,双手张开钉在大门板上,好像一个被难的耶稣。乳部已被挖成两个黝黑的大洞,露出白皙的肋骨,下体更是蹂躏得不忍注视。又有一次,战地服务团于打扫一烧倒的房子时,猛然间发现一个女人的残尸,肚子是被划开的,还有一个小胎儿,同肠肚一齐流在灰土上,细细一看,那已破裂的女人肚皮中,填了许多盐。情况之凄惨,真不是我们所能想像得到的。日寇此种完全失去人性,惨酷的暴行,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没有一种语言文字,能够把它形容出来的。大家细想,现在两国尚在交战,我们的国家尚未灭亡的时候,我同胞已经要受如此惨虐的侮辱,倘若果真亡国了,则其惨痛,当然还要数倍于此。所以我们全国同胞,必须每个人都觉悟到,我们应不惜支付任何代价,以求得此次抗战的胜利。我们将来才有安乐生活,才可以过人的生活,这是兄弟的一点感想。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日寇暴行目击记》1938年4月)</span>

正文 31、空袭与死亡

在这一次日本进攻中国的侵略战争中,牺牲于轰炸下的平民,其情形之惨,数量之大,打破了历史的纪录。日本飞机于八月十五日首次由台湾渡海袭击南京,从此以后,中国所有重要的城市,除在辽远的省分外,几乎都受到空袭的威胁。一九三七年七八月间日本空军在华北的活动,比较八月十五日以后华中华南各城市被轰炸的情形,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微不足道了。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三日美商上海英文大美晚报,刊载下列日本官方通讯社同盟社的东京电,足见空袭范围的广大:

十一月二日同盟社东京电 据海军省发言人今日称,自十月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我海军飞机共八百五十架,参加轰炸上海战场华军阵地及后方。该发言人并谓共掷炸弹二、五二六枚,计重一六四吨,故华方损失奇重……

据十月十五日英文大坂每日新闻载称,自八月十五日首次轰炸南京至今两个月,日机共袭击六十处以上具有“军事价值”的城市,列表如下:

山东省 韩庄、枣庄、兖州、济宁。

江苏省 南京、浦口、上海、句容、无锡、江阴、苏州、昆山、嘉定、太仓、松江、宿州、扬州、南通、海州、连云、淮阴、南翔。

浙江省 杭州、宁波、海宁、复桥、嘉兴、诸暨、金华、衢县、绍兴。

福建省 厦门、龙溪、建瓯。

广东省 广州、石龙、虎门、惠阳、英德、曲江、乐昌、安阳、潮汕、汕头、黄浦。

安徽省 芜湖、广德、安庆、滁县、蚌埠、寿阳。

江西省 南昌、上饶、余江、湖口、九江。

湖北省 汉口、武昌、汉阳、孝城。

湖南省 株洲。

上海密勒士评论周报主笔鲍威尔(J.B.Powell)对于日本方面的军事行动,向作大胆的直接的观察,他在十一月三十日该刊上发表评论如下:

“该报所举出的六十多个城市,其中真有军事价值的很少,要是把上海附近曾遭日机袭击的十多个村镇,也列入表内的话,现在被轰炸的城市,恐怕又已增加一倍了。十月二十四日下午,记者看见二十多架飞机,其中十架是双引擎的单翼机,每架携炸弹六枚,从事轰炸苏州河北一带农田菜园间大多数只有一二家人家的小村舍。据一位目睹轰炸的外国人说,从早晨到中午,日机十八架轮流轰炸,约掷炸弹两百枚,大多数是巨型的,超过二百磅。午后投掷的炸弹,恐怕也在一百五十枚以上。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带,竟落下炸弹约三百五十枚。今天真是日本飞行员野外掷弹的演习日,要是为了公开表演以娱来宾的话,他们也许还可以做出各种姿势,一队一队的飞机,三架四架不等,从很高的天空急降而下,向村舍投掷巨型的炸弹。这些村舍是用竹头和泥土构成的,屋顶覆瓦,每宅的代价不过美金四五十元。幸而这些乡下人已经躲避,对于躲避的艺术,已经相当纯熟。不过,平民还是有受伤的,往往是年老的女人,走向租界或被送到租界里来。苏州河某处,几个乡下人把五个日机轰炸下的牺牲者,埋葬在一个炸弹的窟窿中。”

“我们看了沪西庇亚士路卢别根路转角处的弹穴,就可以知道日本炸弹的威力。沪西的轰炸是有若干军事意义的,因为中国军队在苏州河岸的那一个转角处,有沙袋堡一座,附近并构筑战壕。那一带落下了六颗炸弹,弹穴的直径约自十二尺到十八尺,深度约自六尺到八尺。可是,转角处的沙袋堡屹然无恙,圮坍的壕沟也立即修复,也无人受伤。沿苏州河的村舍,在以前几次轰炸中,损害甚重,如今大多数却已成为空屋,只留下几个老人。不过许多农民和园丁,仍刻苦耐劳,照常耕种,即使炸弹落下的地方相隔仅几百码,也不肯放弃工作。这些农民和园丁的坚持工作,使上海不致发生饥饿的恐慌,上海的市民,不论是中国人或外国人,应该如何感谢他们呵。每天清晨,挑着菜担的乡下人,在沿租界的马路上,鱼贯而行,络绎不绝,这可以表明中国儿女们刻苦耐劳的真实情形。”

“上海报纸上刊载关于死亡和破坏的各种新闻的大标题,概括地说出了每一次惨剧的内容,而这已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试举一例:日机轰炸松江,死二百人,伤四百人……防空壕中四十人同归于尽……”

“中国军队于十月二十八日(星期三)午后退出闸北,又给予日本飞行员以屠杀平民的好机会。从闸北退出的中国军队,于晚间通过苏州河的梵皇渡铁桥,故未遭日机轰炸。第二天早晨,成千成万的平民,大多数是妇孺,拥塞道旁,争欲通过单轨的铁桥。像这样一个屠杀的机会,实在是太动人了,日机一架不断飞近桥面,扫射恐怖的难民。有一次,飞行员扫射的结果,难民死伤各十二人,其中有妇孺数人,僵卧桥面,沿租界的马路上,多处发生同样的惨剧。”

关于滥行屠杀平民一点,日方军事和外交发言人曾屡次加以否认,表示日机轰炸完全是为了军事上的目标,并且宣称由于“华方之虚伪宣传”,所有关于日本空军活动的报告,都“言过其实”。这些声明可能加以接受吗?日机轰炸平民真是军事行动上偶然的事件吗?

我们不能够明确答复上面的问题,但以下所引报纸和目击者的材料,足使读者自己获得结论。

上海及其近郊不久就为日方空袭的锐势所侵及了。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八日,日机轰炸沪杭路的上海南站,那时南站是挤满了逃往内地的难民。八月二十九的上海英商字林西报刊载新闻如下:

“日机昨天袭击人口稠密的南市,向车站一带投掷炸弹,上海平民的死亡数字又大见增加。据最审慎的估计,死伤达二百人以上,其中大部分是难民。这数字尚不完全,因南市各医院当局以及英法两租界当局,昨夜仍在进行调查。”

约午后一时四十五分,日机十二架盘旋于南站一带上空,至少投掷炸弹八枚,当场爆炸。

南站站内,拥塞难民千人以上,大多数为妇孺,故被炸尤惨。其它着弹爆炸之处,计有距南站北面两条马路的国货路、三观堂街及陆家浜一带。

车站附近共落炸弹四枚。日机离去后浓烟冲天,月台上和轨道上,焦黑的模糊的尸体,狼藉不堪。

第一颗炸弹在车站旁爆炸,毁去水塔一座。许多难民或为弹片当场击毙,或为崩坏的碎物所压倒,受伤者正想逃命的时候,第二颗炸弹又落下来了,悬桥倾圮,路轨损坏,鲜血遍地,余烬满目。同时,炸弹陆续爆裂,附近街市陷入恐怖的状态。

按两星期前上海方面战事发生后,南站即成为难民的集中点,等候车辆逃往内地,昨日被炸死的难民,其中有许多人已经等候了两三天。当日机在南站上空盘旋时,一部分的难民挤在售票间前买票,另有一部分则挤在月台上候车,因此靠近售票间的墙垣上溅满了鲜血,墙脚边则残骸累累。

一部分难民想冲进总办公处,但因人头拥挤,地方狭窄,以致无法通过,结果有许多人反遭惨死。总办公处的房屋受损极微,玻璃窗被震,碎成片片。

大同大学内的几十个学生,奔往火车站,从事救护工作,其勇气殊足称道,他们最早达到出事地点,清除秽物,帮助受伤者,扶上卡车。所有受伤者,一部分送往南市各医院,大部分则送往公共租界。雷士德医院收容一百人,以妇孺居多。手术间一直忙到晚上,未得休息。

本报记者于午后访问雷士德医院,病房中已增加了病床。有些是中国救护车送去的。一个婴孩伤势甚重,是从已死的母亲身边拾起的。此外,还有两个约十三岁的孩子,也已失去了他们的父母。

据该院昨晚报告,两男两女和男女孩各一已伤重毙命。宝隆医院中也死了几人。

站中劫后余生的难民,均由慈善团体所供给的卡车送入租界。南站则加以封闭,进行修理及其它工作。

中国军事发言人昨天午后在新闻会议上,向外国记者猛烈抨击日机轰炸南市的行动,严厉驳斥日方所称“华方利用南站运输军队”,故加以轰炸之说。该发言人谓昨日以及最近南市并无一兵一卒,南市是一个人口稠密之区,完全没有中国军队,或军事要点。日方称轰炸的作用在于“扰乱中国之军事要点一,实属荒诞无稽。该发言人并谓日方恣意摧残中国平民,其动机何在,殊难索解。日方是否为恐吓中国平民,或为虹口一带死亡的日侨复仇,不得而知。而且日方也没有提出将轰炸南市的警告。”

某外国记者在新闻会议席上也证实中国军事发言人的谈话,他最近曾巡视南市许多街道,并未看见一个中国兵。

大家提出撤退南市平民的问题,该发言人谓目前铁路常遭日机炸毁,旅客有时也遭日机轰炸扫射,在此种情形下,撤退平民殊非易事。

要是经公共租界的中区驱车出发,不到一小时,即达沪西的卢别根镇。这一个小小的市镇,已被炸几次,一九三七年十月八日的字林西报,刊载新闻如下:

星期三晨,日轰炸机袭击卢别根路卢别根饭店过去不到半里的卢别根镇,十七人惨死,中有孩子多人,据悉该处并不驻屯中国军队,故中外各界都不明白轰炸的原因:

据该镇居民称,上午十时左右,日轰炸机九架,突然出现天空,掷下炸弹若干枚,未几,日机去而复来,俯飞扫射。

第一次空袭时,受伤者二三十人,死亡者计有一家的婆媳两人,一家的女儿两人,一家的男孩一人,另有两个尚未查明的中国人。

第一次空袭刚过去,第二批又来了十架飞机,盘旋空际,向西飞去,立刻又回转,掷下十颗炸弹,又有十人牺牲性命,三十余人受伤,烧去房屋许多间,一颗炸弹落在某宅附近,宅内九人受伤,但均极轻微。

在轰炸平民以后,日本的轰炸机或随行的战斗机,往往再用机关枪扫射,差不多每一次都是如此。上海的居民曾目睹许多次像这样的袭击。那时上海所有英文报纸的读者信箱栏内,全是目睹惨状的外侨所提出的抗议和报告,美国亚洲舰队司令耶纳尔将军(harry E.Yamell)对于此种层出不穷的暴行,给予严厉的斥责。十一月十二日,耶纳尔将军在上海英国皇家空军协会的宴席上发表演说,十一月十三日的字林西报刊载其内容如下:

“在此次战争中,上海及其附近所遭遇的破坏,其范围之广,情形之惨,使我大为痛心。我不知道人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领悟飞机的正当用途。战争和其它活动一样,也是有必须加以遵守的规律的。交战国双方恣意破坏平民的生命财产,使上海附近的平民陷入绝境,此情此景,实令人不忍卒睹……战争的规律必须加以尊重,不分皂白的轰炸,必须竭力避免……对于平民的财产滥施破坏,并无多大意义,现在各国应该急起直追,了解飞机除了作为毁灭一切的利器外,还有更大更多的用途……”

松江是一个安静的城市,约有人口十万,水陆交通都很便利,离上海仅三十哩,是一个半工业区。像松江这种中等的城市,不知有多多少少遭遇日机的轰炸。一九三七年九月九日,字林西报刊载日机轰炸松江站难民车的新闻如下:

“昨天午后十二时二十分,从上海开往嘉兴的难民车,在松江站遭遇日机的轰炸,客车五辆全毁,死三百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孺,受伤者更多,没有一个中国兵。上海难民又逢一次浩劫。”

参加轰炸中国平民的日本飞机,究有若干架,不得而知,但站内落下的炸弹甚多,除毁客车五辆外,并毁悬桥及水塔……

据路局方面及松江官方报告,轰炸以后,站内的景象至为凄惨,断残肢,血腥满地。路警及铁路员工午后仍忙于搬送受伤难民入医院疗治(松江医院甚少),同时召集临时掩埋队进行掩埋工作。

上海市市长俞鸿钧接到轰炸报告后,痛加申斥,称为(日军完全漠视人类同情,在后方屠杀中国平民之又一新证据)。俞市长并谓,在松江惨遭轰炸的列车,所载旅客,都是从战区逃往内地的难民,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列车既系前往嘉兴,无论如何,不能认为向上海输送增援部队,所以日机袭击,实出于故意,绝对不能强词夺理,邀人宽宥。

以上各节叙述日机袭击村镇及小城市的实况,并不完全或充分,整个说来,其性质虽然非常残酷糜烂,但和轰炸南京、广州、汉口等大都市的事件比较起来,也许不及后者那样动人罢。这些大都市的轰炸,曾经占据全世界报纸的重要地位。自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五日起,到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即日军确实占领中国首都时为止,南京不断在空袭的威胁下。十二月十八日东京路透社发出下列电讯:“据此间军部今日发表公报称,自战争爆发迄南京陷落,日海军飞机先后飞往南京五十次,轰炸中国之密集部队及军事设施,并掷炸弹一百六十吨。公报并称参加轰炸南京之飞机,在八百架以上。”十月二日出版的上海密勒士评论周报,概述一星期内日机轰炸南京的情形,其内容几乎系根据路透社的南京消息,原文摘录如下:

“英美法三国虽向日本提出抗议,日方显然置之不顾,日机二十九架又于九月二十五日上午,猛烈轰炸中国的首都。城南一带是南京最热闹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尤为日机所注意……”

“日机第二次袭击南京时,中央通讯社总社办公处全部被毁,职员五人受伤颇重。事后,中央通讯社即着手布置一切,现在仍照常工作。该社在土街口,离银行区甚近,共落炸弹三枚。那一带人烟稠密,没有重要的军事建筑,日方蓄意加以破坏,以消灭中国最大的新闻机关中央社……”

“九月二十五日南京空袭的结果,平民死伤达六百人。自上午九时半迄下午四时半,日机先后五次侵入南京上空,共掷炸弹约五百枚。午后的两次空袭,以中央医院和卫生署为目标,共落炸弹十五枚,但无一中的。有一个弹穴的深度达二十尺,直径达四十五尺,医生的宿舍为爆炸的巨力所震倒,厨房间被毁,手术间略有损害。”

“据中央社称,日机轰炸中央医院,决非出于误认目标,因屋顶上漆有大红十字符号及中央医院四字。”

“关于卫生问题,卫生署是与国联合作的,所设中央护士学校,一部分的基金,则由洛克斐勒基金委员会所供给。卫生署的礼堂和中央护士学校,都受严重的损失,并有两个仆从毙命。”

“牺牲于轰炸下的,还有首都电灯公司,首都自来水公司,中央广播电台,市政府卫生局,广东医院,哈瓦斯、海通和合众三通讯社的办事处。”

“日本飞机以两百五十公斤的巨型炸弹,轰炸住宅区,在中山路山西路口,有一个其大无比的窟窿。两颗炸弹落在宁夏路转角的小丘上,附近住宅震撼甚剧,玻璃窗碎裂,电灯泡落地。”

“日本飞机显然想轰炸内政部和卫戍司令部,因目标不准,毁去一家当铺。中国银行后面的七家住宅也同归于尽,但无人受伤,因都已避入防空壕。电报局当然也是目标之一,有几颗炸弹落在附近,无一中的……”

“九月二十五日日机轰炸南京时,有一颗炸弹落到高门楼法国领事馆的院子内。九月二十七日,则有五颗炸弹落在下关,和停泊在三汊河的法国炮舰仅隔二百公尺。”

“在这以前,日本的空军曾于九月二十二日两次袭击南京,第一次飞机五十架,空袭的时间自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到中午,第二次飞机十五架,时间甚短促。”

“在三百处以上的地点,包括城南市区和新住宅区(美意德各国使馆以及全体外侨住宅,都集中于此),每天平均要落下两三颗炸弹。据路透社报告,第二次空袭时,下关难民收容所中弹,死者至少在百人以上,事后前往视察,残骸遍地,芦席棚火焰熊熊,直冲云霄……”

“不到一小时,又来日机十架,这一次是东北方飞来的,抵达浦口上空时,即列成圆形,以潜水式轮流掷弹,轰炸津浦铁路,然后向东北方飞去。据法国领事馆消息,九月二十五日,曾有五百磅重的炸弹四枚,落在该领馆附近,相距不到一百码。以各国使馆或领馆而言,这要算是最危险的一次了……”

广州是华南的上海,在广东南部珠江三角洲的顶点,平时有人口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三日,广州遭遇猛烈的空袭,九月二十四日上海字林西报刊载路透社的报告如下:

“路透社访员今日赴被轰炸的地点巡视一周,东山附近的贫民住宅区,几全为炸弹所粉碎。”

有几处,尸体横陈,宛如捕蝇纸上的苍蝇,断肢残骸,狼藉不堪。几百个妇女悲伤饮泣,匍匐于废墟中,寻觅亲人的余骨。成千的难民更彷徨街道,沮丧惊悸,昨今两天的恐怖,使他们的神经大为错乱。

准确的统计犹需几天或几星期始能完成,据本社估量,死伤不下数千人。

今天空袭的损害程度,超过上海南站的惨剧。

这一次轰炸的结果,政府官舍或军事机关皆安全无恙,故此间外人观察家对于日机轰炸的目标究竟何在一点,都有莫明其妙之感。

日机所掷炸弹,多数落在茅房鳞次栉比的贫民区,住宅和居民化为肉浆。

坐在门口的一个老太婆,被炸死以后,仍兀坐不动。

一个面色可怕的上流人,掀起一条席子,指着粉碎的肉体,对本社访员说:这就是我的女人!

东山附近的一个小学校全部焚毁,因值假期,校内学生甚少,未酿惨剧。

居民喘息未定,今晨日机又两次袭击广州。第一次在拂晓四时,日机一架共掷五弹。该机来去之际,曾低飞沙面尤其是英国桥的上空。

第二次在八点半,有重袭炸机十架及战斗机若干架,天空密布着空战的活动,格斗,轰炸,高射炮弹的爆裂,在澄碧明朗的晴空,蔚为奇观……

据主持广州东郊某医院的美国教会医生贝志博士(F.E.Eates),在广州外侨助华正义委员会所刊行的小册子中宣称,九月二十二日下午,日机二十二架在住宅区掷炸弹六枚,死者约三百人,以妇孺居多数。事后,贝志驾卡车驰往出事地点,救护受伤者和将死者。

他说:“九月二十二日,我们在轰炸后的二十分钟就赶到出事地点。警报尚未解除,损害显然非常重大,因为所有禁止通行的街道,警军都允许我们自由通过。爆炸的烟硝尚未消散,路上堆满了碎木头、破玻璃、砖石、泥块以及各种建筑材料。到达出事地点时,四周的警军招呼并指示我们往躺着受伤者的地方去。”

“人类中最可怜最苦恼的受难者,听说教护队已到,便从废墟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洞穴走来。在不久以前,这些废墟还是他们的安乐的家庭呵。受难者的惨状是不难想像的,有的面部淌流鲜血,爬行于废墟之上,高声呼唤埋葬在残栋颓垣中的亲人。”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妇人,捧着流血的头,叫我立刻去救救她的女儿和孙女儿。许多孩子半呆半痴,找寻无处可以找寻的母亲。一个人从楼板地板和墙壁横成的小窟窿中钻出,手里抱着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头部脸部受创甚重。他恳求我们先送他到医院。他的母亲、女人和两个小孩,都葬身屋内。”

“这故事是讲不完的,我们在搬装受伤平民的几分钟内,就看到多少惊心怵目的景象。到场的有六家医院,我们不过是其中之一。耳朵里充满呜咽和呻吟,有的因失去了家人而痛哭。有的虽未失去家人,却失去了他们的一切。出了医院之后,他们住到哪里去呢?怎样解决吃的问题呢?”

“这些人间世的苦恼,说既说不完,写也写不尽。这许多受难者所住的地方,既不接近军营、兵工厂、重要的铁路,也不接近任何防御工事。这是广州闹市的一角,侵略者的眼睛对于人类的生命竟毫无怜悯。在侵略者看来,这仅是残酷无情的破坏行为和恐怖行为的一种程序而已。”

一九三七年十月三十日出版的上海密勒士评论周报,刊载十月十二日的广州通讯,对于日机在华南各种活动,概括叙述如下:

“广州各村镇、渔船和商船、铁路和工厂、广州设防的和不设防的市区,如今都成为日本轰炸机的目标……那些被袭击的人们,对于自己的生命简直无法保护,究已死伤多人,不能确实知道。据最审慎的估计,广州及其近郊牺牲于轰炸下的,至少有八百人,都是平民,其中有妇孺若干人,他们牺牲的地点,大多数离开高射炮很远。”

“日机除轰炸住宅区,使平民多人死伤外,还想摧毁中山大学和中山纪念堂,中山大学内有许多新建的华丽巨匠,价值数百万元。日机曾加以轰炸,附近落下几颗炸弹,均未中的。”

“迄九月十一日为止,广州共经历空袭五十六次,此刻飞机又在记者的头上翱翔了。换一句话说,在过去一月内。广州每天平均要有两次空袭。”

武昌汉口汉阳三镇是一个重要的工业中心,向有“东方芝加哥”之称。武汉三镇在扬子江中游,离上海约七百里,平时人口在百万左右。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六日,上海字林西报刊载路透社九月二十五日的汉口电如下:

“昨日下午惨遭轰炸后,当晚日机又来掷弹,死亡愈多,破坏愈甚。第二次袭击的时间,甚为短促,仅十分钟,但造成的局面,却相当恐怖。”

“所有的中国医生、助手和护士,均因政府当局的唤召,全体动员,中国红十字会和普爱医院的积极从事救护工作,也减少了受难者的若干痛苦。”

“因为电力不足,许多手术都在灯光之下进行,对伤势沉重的人,不得不暂用吗啡,以减轻他们的剧痛。”

“据今晨所见,有一宽约二百尺广约一百五十尺的面积,共落三弹,已完全变成屠宰场。救护工作仍在进行,从瓦砾堆中搜寻尸体。”

“武圣庙一带原为汉口的贫民区,昨天第一次空袭竟使该区变成积尸所,本社记者前往视察时,目睹最骇人的惨景。”

“该区街道宽仅六尺,鸽棚似的矮屋,鳞次栉比,已完全倾圮,居民路人,同归于尽,残骸遍地,已被救护队堆置一处。尤其骇人的,偶见一臂一腿,微颤于砖石重压之下,非用适当工具,无法加以移动。”

“本社记者在街头伫立十分钟,目睹抬送过去的受伤平民在一百二十人以上,有的还凄惨呼号,有的已全无生气。担架者搬运死孩的情景,更属不忍卒视。已死的和将死的混在一起,受伤者的创口还冒着鲜血,一丝不挂。”

“儿童死亡的数量似乎很大,也许是因为轰炸时他们都躲在家里,小孩的尸体超过成年人的尸体。”

“警察、学生和自告奋勇者,都在最艰苦的环境下热心工作,救护受伤者,搬移尸体。深夜,许多学生显已非常疲乏,但还是不肯放弃可怕的工作。”

“吴国桢市长以及其他官员,均亲自到场指挥监督,以免混乱。”

“由于电力的不足,医生和救护工人的缺少,虽然救护者已各尽其力,整个救护工作仍颇受阻碍。”

“附近一个女子学校内的学生,完全陷于歇斯底里亚的状态,东奔西窜,残酷的景象使她们震骇,使她们发狂。”

“在汉口以外,武昌和汉阳也同时遭殃。一颗炸弹击中汉阳的一个难民收容所,死难民六十人,伤多人。”

“凡炸弹落下来的地方,均起火燃烧,深夜依然火焰熊熊。”

“轰炸汉口的飞机共九架,有两颗炸弹落在江中。离英国炮舰亚斐斯号(Aphis)仅两百码。”

“昨日被轰炸的武圣庙一带,今天再遭轰炸,这汉口的平民区是更为凄惨了。”

“许多憔悴的无家可归的受难者,踯躅街头,疲乏过度的救护人员,仍在挖掘活人和死人,有的遍体残伤,生不如死。”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1938年7月)</span>

正文 32、回头、是岸

我问过许多日本俘虏,八路军在日本人这一边究竟有些什么声誉。他们都同意,日本帝国的军队认为共产党是最危险的敌人,他们的战斗素质是非常高的,在巩固日本在华的征服中,他们是主要的障碍。

我碰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结实的准尉,他是属于延安日本人民解放同盟的一个反军国主义者。他是一年前给俘虏的。他说起话来带有很多的浊音。

“当我们在绥远省对抗傅作义将军的著名的国民党部队时,”他说,“我们终是打了胜仗,因此我们以为中国人是非常之弱的。但当我们转到了别的战区,我们就立刻遭遇了强而执拗的中国部队,而且常常在短兵相接中吃了败仗。我们一点也不知中国发生了什么,在我们自己之间谈论着‘新的敌人’,不久之后,我们的长官告诉我们,他们是八路军的部下。”

“他们称八路军的部下为土匪,但是他们说,那些土匪是非常强悍的,我们必须比打别的中国人更努力地来打他们。在从前,当我们对抗傅作义的部队时,我们终是一个人单独放哨的。但这一回我们必须二三个人经常地在一起放哨,其余的人也不能在整个夜里睡眠,因为我们必须换班。”

“但是,在很久之后我们才克服了我们老式的迷信,而且了解了我们新敌人的性格,我是在我们一团中的第四大队里服役的,我们和共产党的军队打了六次,每一次我们终要死四个人。我们的司令官对我们说,我们运气不好,所以被派遣到这里,因为,你得知道,这四个字在日本语中说起来就是死”字。那在我们想起来是可能的。我们因此把我们的大队另外再起了个名字,依照了我们队长的族名而叫做广濑大队,来克服我们的厄运。但这样做了之后,我们这个大队还是一样不幸;在改了名字之后连队长自己也被打死了,我们大家所喜欢的班长来代替了大队长。他告诉我们,如果我来带你们,你们就不会再打败仗了。但是他生了病,我们再换了个司令官,但不久之后也很快地被杀死了。

“最后,这个第四位司令官向我们解释说,我们所以吃败仗,那是因为我们还像平时对付中国人一样地继续依靠着政治战争,他说,要打共产党,我们必须集中我们一切的力量在军事行动方面。但那也还是一样地未见功效。我们受了更多的苦,吃了更多的败仗,也就在不久之后,我给共产党俘虏了。”

还有一个人是在1945年前投降了八路军的。他本来是一名小兵,但现在他是延安日本工农学校——改变和训练日本俘虏在前线从事实际的反日工作的学校——里的著名教员之一。他在说起他那故事的时候甚至比先前的那一个还要来得高兴。

“我来把我的司令官选我到八路军去做间牒工作时对我说的话告诉你吧,”他开始说。

“他把我叫到了他的私人房间里,他非常友善地给了我啤酒和香烟而说,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叫我去做,这件事情会给我赚来非常伟大的国家底光荣,我自己的光荣,还有,如果我死去了,给我父母亲一笔很好的抚恤。”

“他说我们现在在对付八路军的部队。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共产党被人以‘土匪’以外的名字称呼。八路军的配备是非常窳劣的,但士兵们却非常坚强,因为他们有着一些古怪的思想”,这些思想使我们非常困难打击他们,所以我们必须从内部去毁灭他们。

“到后来,我被送到了一个秘密的,三个月的训练班里去学习我去做的间牒工作,在那里,我们听到了关于中国军队的长篇演讲。我们被告诉着,国民党军队配备比共产党好,但是国民党的精神却变得低而弱了,但是有着古怪思想”的共产党却是非常执拗地打着我们,因此我们吃了好几次败仗。

“教师们每天对我们唠叨说,共产党是危险的,而且在八路军里面有坏的日本人受了那种‘思想’的影响,正在反对我们自己的皇军。”

“到后来,他们不再讲起国民党的部队而唠叨不休地讲起共产党来了。他们说,共产党是由史太林领导,他们和中国的农民有着非常紧密的连系,我们所以败在共产党手里,部份地是由于他们使普通的中国农民到处反抗着日军。”

“‘你开头也许会感到奇怪的。’在间牒学校里的讲员警告我们说,因为你会发现共产党不但对他们自己的农民很好,他们对日本俘虏也是待得非常好的。但是这是让史太林来统治中国和日本的宣传而已。八路军用了像‘平等’和‘自由那样动听的标语欺骗了人民,这就是使其成为对我们非常危险的事情。’”

我从皈依了的日本反军国主义者那里听来的这些以及类乎此的故事,也许是不一定正确的,但是在我从中国沦陷区的日本报纸和日本统制的“傀儡”报上读到许多有关于八路军的文章后,这些故事在我看起来,是愈加可信了。

我从那些文章里摘了一些典型的东西,我把它们依照题目归并了起来,说明日本皇军准许报纸对共产党敌人写的究竟是些什么。

日本人和中国共产党的战争到了何种程度,他们给与进犯着的创伤又到了何种程度呢?这些便是敌人的某些回答:

“在一九三九至一九四三年的五年间,我们在华北打了八万四千次,但其中的百分之七八是和八路军打的。”

“日本皇军和中国新(傀儡)政府的军队无休止地打着共产党。”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珍珠港事件)以来,日本皇军打击重庆和共产党的结果,其数字清楚地指出了,远东和平的主要障碍已不再是重庆政府而是中国共产党了。共产党部队的执拗倔强超过重庆部队远甚。”

“共产党的军队也就是华北的致命打击,反对他们的行动就是华北日本皇军的主要使命。他们拥有着广大数目的村庄,包围了我们的据点,阻止着他们获得接济。他们不断地骚扰着日本皇军的后方,破坏交通以孤立和封锁城市,因为这样子,日本皇军的接济和补给就给我们阻挡了。”

“以冀东(北平以东)作为中心,他们伸展到了热河(在日本的傀儡满洲国境内),而且正不断地在那个地区内建立一个新的边区。”

“在绥靖的地区,特别是在大城市里,共产党在地下工作着,扩大着它的组织,进行着情报的工作,以及策划着各种各样的活动,方式的巧妙是很难让人发觉的。”

那么敌人把共产党的作战力量归诸于什么因素呢?

“共产党是聪明的,他们依靠着他们的游击战术以及他们的政治攻势来困扰我们。在作战中,他们绝对地握住了主动,而且自始至终地保持了他们的攻势。每一个共产党司令官都知道如何把握情势,如何不失去机会。他们时常利用了进攻以及进行了有计划的,有组织的战斗,而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了决定性的成功。”

“共产党的主要原则是保持他们作战的基地,运用他们的主力防卫作战基地的外围地区,破坏日本皇军的交通线和桥梁,以及埋伏各处延误敌人的进展。他们向我们的某些坚固的据点进攻,消耗我们的小量,使我们不能注意别的地方。”

“如果情势极端对共产党不利,那么他们就领导居民撤退,领导居民埋藏他们的粮秣;他们所循的政策是‘敌人来前收拾一切埋藏一切’,因为这样做,才能使我们不可能在任何地方久留。在那之后,他们就分散他们的队伍去扰乱和袭击我们,切断我们部队的供应,使我们不能安居下来,而逼使我们撤退。”

“有时候,我们的部队也曾突入了共产党的作战基地,但当我搜索着粮秣和神出鬼没的共产党时,我们其余的部队就不得不离开他们的强有力的据点而把他们的部下散在四郊。共产党老是利用这种时机袭击我们的。他们那时会派遣小股的游击队伍拦袭我们在别处的队伍,然后集中他们的力量和火力消灭我们一部份的队伍。当我们的队伍到最后再也忍不住这种压力,不得不停止在村庄里作无用的搜索而撤退到他们原阵地去的时候,共产党就选中那个时机狠狠地追击他们。”

“他们把力量运用得非常的好,避免了一切的浪费而集中在决定性的行动上。他们的方法就在疲困敌人,分散敌人的兵力,使敌人不能在战斗真正开始之前运用他们的整个力量。”

“他们在行动中是敏捷的,从来不失去机会,从来不跌进陷阱。他们利用黑夜,浓雾,大雨,风暴来袭击精疲力竭或是猝不及防的日本皇军底队伍。或者他们埋伏在重要地点,给敌人以重大的伤亡。或者他们毁坏了兵站,仓库,交通,电话等等……使我们的后方混乱。”

“他们曾经在他们的环境里炼成了特殊的技能。他们是善于射击又是非常地精于丢掷手榴弹的——丢得远而准。他们知道一切大的,小的以及在每一个角隅发生的事情。”

“在抵抗一个优势的军队间,他们仍旧保持着部队的坚强组织和严格训练。他们的部队底状况是极端艰苦的。为着要克服他们供应上的困难,为着要面对严重的局势,为着要应付窘境,为着要巩固他们自己,他们需要特别坚强的毅力以及严格的组织。在这些方面,共产党的军队已经达到了最高的成就。”

最后,敌人怎样判断共产党的政治目的和手段,又怎样判断共产党对于中国局势所作的军事和政治的斗争呢?

“共产党正在鼓舞民族的自觉而且正在华北努力于反抗日本皇军的决死战争。”

“为着要突破由我们的军事和经济的攻势,以及对于他们的根据地底破坏和孤立所形成的物质困难,共产党尽力在提高他们军队的效率,简化他们的管理。”

“共产党是极端倔强的,如果把这句话来形容共产党的那些精验丰富,熟习战争和战术,而且迅于认清和调整他们的错误和弱点的领导人物,那末就更加来得确当了。”

“他们热烈地领导着党的下级机构和人民,他们始终作着人民的模范。”

“但是,他们也有下列的缺点:虽然给了人民以有力的支持,共产却不得不增加人民的负担以继续长期的战争。也因为如此,不满是不断有得引起的。他们认为国共合作是一个暂时的办法,而企图领导整个的中国人民推翻国民党。在国民党还未推翻之前,共产党的第一个步骤是在强化人民与国民党之间的尖锐对立以及从国民党的内部动摇国民党。共产党的危险性格也在这里。”

“共产党主义的匪徒是复兴中国和保卫东亚的唯一阻碍。我们必须在精神上,在真实的战争里彻底地对付他们。”

敌人对于和八路军作战的某些方面竟有如此相当程度底坦白,听起来也许是有些可疑的。这有什么暗藏的动机吗?这又能够怎样解释呢?

这些好像是为了这样的理由:

日本的军阀们必须对他们国内的人民,特别是对于他们在中国的傀儡支持者来一番大大的解释。为什么战争延得愈长久,就愈难剥夺在华北和华中北部大部份所谓占领区里的经济资源呢?为什么从内地来的城市供应——给中国的居民也是给日本人自身的——愈缩愈少呢?为什么日本人占领的运输线变得今不如昔更不安全了呢?为什么征用劳工和伪兵在内地变成了更大更大的问题呢?为什么在“占领”区里的三十六万日本军队和七十八万伪军失去了更多更多的领土(包括重要的县份)给共产党——而且一九四一年以来一直不能把他们失去的重新夺回呢?

这些事实的真相是日本人不能加以否认的;由于中国人称之为“竹报”的传递,这些事在日军占领的大城市里已是无人不晓了。日本人不能够说,太平洋方面的战争不能使他们保持充分的兵力在“占领的中国”。可惜的是:那些必须每日维持日伪军的需要的人民知道得非常清楚,大量的部队并不曾减少。他们知道在铁路和公路两边的大城市外以及在他们自己的村镇里进行的战斗。他们亲眼看见伪军来来去去,把受伤的带了回来。

这些情形逼使日军抱憾他们在后方的军事失败,而对于共产党的力量有了非常大的信任。

怀疑的人也许会想到,日本人的夸张共产党底力量和重要性原是一种政策,因为在许多年来这些红色的妖怪,一直是非常有利于他们破坏中国团结的一种手段的。但是在现状况下,这似乎是不合逻辑的说法了。一种使共产党变得更为有力的政策就将对日本渴望影响的每一个集团——一、国民党;二、傀儡政府;三、在占领区的中国百姓——发生相反的效果。

第一,关于国民党:重庆对于共产党的真正力量底认识虽然缓慢而又不全,但是促使重庆和延安重开谈商的却正是这种认识。如果日本当局使重庆对延安的真正力量有了一个更完善的印像,那么他们只会逼得使国民政府更进一步地趋向民族团结,只会加强国民党内的议和份子反对勇猛的反共份子而已。

第二,关于傀儡政权:到现在,傀儡们已经开始认清了日本的必败性以及在他们大门外的共产党的真正力量。投向共产党以及秘密和共产党合作的伪军数目愈来愈大了。有很多较小的政治傀儡最近且共产党向乞助,要求共产党证明他们善良的政治形为以保证他们战后的安全。如果日本当局夸张了共产党的力量,那么他们不到必要的时候就要怕起来了。

最后,关于老百姓:进犯的日本当局有每一个理由避免使用宣传战术的,如果这战术只能使日军占领区的老百姓增加对于爱国的共产党战斗员底同情,以及增加对于通过八路军和新四军而获得最后解放的希望。

这一切不得不使敌人对于和共产党作战的宣传尽可能合乎真相;承认共产党日本皇军的敌人;至少在某种限度内说明为什么这是如此;但不使人对共产党的力量和成功有一个夸大的印像。

敌人对于惧怕中国共产党的主要理由如此坦白,是不说自明的。敌人并不怕的厉害,因为,他们正努力于对日本皇军作决死的战争——很明显,在中国整个的战力在民族团结的基础上复原起来之前,共产党还不能从事这样的战争——而同时又因为“共产党正在鼓舞民族的自觉”。

敌人怕他们,不仅仅是因为“共产党的强韧远远地超过了重庆的部队”以致“东亚的(其实是日本人的)和平的主要障碍已不是重庆政府而是中国共产党了”——而是为了共产党加强了人民和国民党之间的对立底尖锐而从内部动摇了国民党的基础。

在共产党要想使得国民党中的自由份子来帮助他们动摇重庆政府——这政府日本人已不再视为是他们在中国的目的底主要障碍了——底企图中,以及在共产党要想把国民党的政权施以民主改革以加强中国战力的企图中——“共产党的危险性格就在这里”——就有着对于日本人的危险。

<span class="right">(原载于《八路军作战力的证人》1946年)</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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