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 - xp1024.com
《高攀》


初相见

那是夏日的午后,刚刚下了一场雨,清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泥土的芳香和雨后湿润的气息,让人分外倦懒。

梁碧落看着窗外的几株小花,被风吹得摇曳生姿,且不期然地沿着半开的玻璃窗爬进来。有些睡意的梁碧落就这么半靠在床上看着,微微一笑说:“真美!”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例如文字,例如一朵花一株草木,一切自然的东西,都是美好的,就像身上的棉麻衣裙一样。

正在梁碧落沉迷于眼前的小小美景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梁碧落的声音很好听,这时正泛着睡意,声音更是分外的扣人心弦:“喂,西子?”

西子全名莫小溪,莫小溪生得好,穿着打扮精致入时,大家都管她叫西子:“落落,今天晚上有聚会,有人专门点了你的名,要你来哟!”

“谁呀?”梁碧落继续盯着那朵小花儿,其实她并没有多大兴味,只是西子那么兴致勃勃的,她只好跟着回应一句。

西子说:“你别问了,到时候来了就知道,落落,你已经宅了很久了,再不出来,这街都不认得你了。赶紧换衣服出门,到我们单位来等我下班。”

之所以西子要她早点出门,全是因为梁碧落是出了名的慢性子,要不然约七点,肯定九点才能见着人影。

梁碧落想了想,她确实已经宅了有一个多月了,没见朋友,也没怎么逛街,每次去街上都直奔超市,不多作停留:“好吧,待会我去你那儿,要不要我给你带下午茶和点心?”

“那当然好了,你赶紧过来,太阳挺大的,你记得擦防晒霜。”西子是他们这小圈子里最大姐的,大家都挺喜欢她。她爱唠叨,喜欢管人管事,特别热心肠,话也多,不过也常会应那句老话——言多必失。

挂了电话,梁碧落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把电脑关了。走到衣柜边上,看了看自己乱糟糟地头发,咧开嘴巴笑了笑,然后打开衣柜顺手拎了件衣服换上,拿梳子把头发理顺,随手挽了个马尾,拿上钱包换了鞋子就出门,完全把西子说的擦防晒霜的事丢在了脑袋后面。

外头的太阳确实很大,梁碧落拿手遮了遮眼睛,拦了辆出租车缩上去:“师傅,去日报社!”

车上是位女司机,看了梁碧落一眼说:“妹子,拉链没拉上……”

梁碧落脸一红,看了眼自己的裤子,连忙伸手拉上,还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呃,谢谢。”

西子在日报社跑广告业务,属于有夫有子万事足的类型,梁碧落又想起答应了要带下午茶和点心,又跟开车的司机说:“师傅,麻烦你绕到知客堂去。”

说完又打电话给知客堂,预订了点心和茶水外带,然后直奔日报社去。

梁碧落跟日报社的人都挺熟的,因为她爱摄影,摄影水平还不错,经常报社供片子,也常给日报社写点东西,大家都跟她挺熟悉。也因为西子在这工作,日报社对于梁碧落的稿子,也多少带着几分内部人员好过稿的意思。

点心和茶水放在桌上,大家都围过来,小城市的日报社并不大,编辑部和广告部就在一个大办公室,只是用隔间隔开了。梁碧落一边招呼着大家吃东西,自己也没忘了往嘴里塞点东西。

“西子,今天到底谁请吃饭,你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好吧。”

西子喝了玫瑰花茶,笑眯眯地说:“我们总编,说一直只见你的稿子不见人,特地想约你见个面,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梁碧落有那么一会儿无语,西子大概是肯定了如果一开始就说是总编,她肯定不会来,所以才弄得那么神神秘秘:“我经常到你这里晃,谁没见过,你们总编也太正式了。”

“落落,啧……偷偷告诉你,我们总编是想给你们试着拉个红线……”某位记者这么说道。

这句话把梁碧落彻底雷翻了,瞪着西子喊了声:“莫小溪……”

西子连忙一脸谄媚地贴上来说:“只是吃饭,做朋友,高头儿也只是看他在这没有朋友,觉得可能跟咱们有共同语言,你别听他们瞎说。你也知道,咱是端人碗受人管,你好歹给姐姐这面子行不行!”

梁碧落看着西子咬牙切齿,狠狠地说:“莫小溪,你就卖我吧你,看看到时候有没有钱数!”

西子嘿嘿笑,正笑着电话就响了:“喂,总编,嗯,落落已经到了……好,行,我这就和落落一块儿下来。”

电话按掉后,西子看着梁碧落十分狗腿地说:“落落,落落……你最好了,就成全了小的这一回吧,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梁碧落看着她这样,也只好跟着一块儿下楼,楼下的院子里停着两辆车子,一辆香槟色的,一辆是银灰色的。梁碧落对车没什么概念,看两眼就过了。

当她们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银灰色的车上下来个人,冲西子招了招手:“小莫,上车!”

西子连忙拉着梁碧落过去,梁碧落认得那招手的人,是日报社的总编,姓高,报社里的人都管他叫高头儿。

上了车后,高总编笑着回头说:“这就是咱们的大才女、大作家梁碧落吧。”

梁碧落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说了声:“高总编好。”其实心里却在想:你才是才女、你才是作家,你们全家都是才女,你们全家都是作家。

西子知道梁碧落在生人面前没什么话说,于是继续着她狗腿子的风格,滔滔不绝地说:“是啊,高头儿,落落不但能弹能唱,摄影画画都一流,是个全能型的。”

高总编很满意地点头,指了指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说:“认识一下,这是顾深,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g市投资了几个项目,可能要长期待,在g市没几个朋友。我们又全是些有家有室的老头子了,有时候带不了他,你们都是年轻人,总比我们玩得来,以后可以多来往来往嘛。”

西子和高总编说着话,梁碧落和顾深都无言无语。此时,顾深其实正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从后视镜里看梁碧落。绝对不是什么美女,圆圆的脸,简单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没刻意打扮过,脸上甚至连脂粉的痕迹都没有。

一件简单的深青色衣裳,上面有几颗手工的小盘扣,料子和做工看起来都不错,穿在梁碧落身上有一种很婉约的感觉。阳光透着树叶落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斑驳,圆脸上一双灵活的眼睛正盯着窗外微微弯着,像是两弯小月牙一样。

脸上还有一个小酒窝,因为西子和高总编在说话,所以一直浅浅地在脸上挂着。

这就是顾深对梁碧落的第一印象,很婉约。

这时候西子忽然凑上前问:“顾深,你今年多大了?”

顾深本来正看着梁碧落,猛地被西子一问,有些微的停顿,然后回答说:“二十八了。”

梁碧落觉得这时候应该说两句话,因为高总编一直在看着她,还朝她使了几个眼色:“二十八呀,我哥哥和你同龄。”

听着梁碧落的话,顾深弯了弯嘴角,梁碧落的声音很好听,普通话很标准,甚至带着些北方的儿话音。和叽叽喳喳的西子比起来,梁碧落的声音就像她给人的第一感觉一样,温婉干净,抑扬顿挫的听起来像琴弦在拨动一样:“你呢?”

梁碧落没想到顾深会这么问,愣了愣才回话:“今年二十二。”

西子见车里又沉默下来,正想说话,高总编却先说了:“碧落啊,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小莫说你是宅圣,不会天天在家里睡觉吧。”

高总编说这番话是为了调节气氛,梁碧落瞥了瞥嘴角说:“看看书,写点东西,偶尔出门逛逛街,现在天气热,不是特别想出门。”

顾深这会儿听出来了,梁碧落说话都像唱歌一样,记得高总编说过梁碧落越剧唱得好,京剧也很拿手,看来到底是有工夫在身,声线很美。顾深不是没见过以唱歌为职业的歌星,也没有平时说话声音就这么好听的:“碧落平时都看些什么书?”

不知觉的顾深就跟着高总编一块叫碧落了,顾深觉得这碧落两个字从嘴里出来,都带着香气似的,而且是婉约干净的袅袅沉香。

“什么书都看,凡是书到了我手上,都能翻几页,只有看得进和看不进的区别。”梁碧落觉得自己一直在被盘问,太被动了,于是顺口问了一句:“你呢,平时看什么书?”

顾深把车平稳地转了个弯后,才回答梁碧落的问题:“历史类、金融类。”

然后又沉默了,梁碧落觉得顾深是个话题杀手,话到他这就基本可以结了。摇头看向窗外,西子最见不得这样的沉默,于是又和高总编开始挑话,没挑几句就到了目的地。

西子知道梁碧落心里有点不舒服,特意让她先下了车,她和高总编领着顾深去停车。

相见欢

梁碧落下车一看,原来到了她们常聚会的地方——栖云馆。栖云馆多种竹子,亭台曲桥,流水声声,,可以吃饭,可以喝茶,也可以搓麻将、钓鱼,是个可俗可雅的地方。

趁着顾深去停车这会儿,梁碧落走过了曲桥,往小院子里一看,笑眯眯地喊:“小酌、天扬、虫子。”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被请来了,看来跟牵红线没关系,真是想把那叫梁深的带进他们这拨人里。这下梁碧落心里就放松多了,再没有刚才的尴尬和反感了。

三人见了梁碧落,也是惊喜得很:“哟,咱们宅圣也出门了,我今天早上忘了看太阳是哪边起来了,虫子你看了没有。”

虫子摇头说:“早起的虫子被鸟吃,我不敢早起。”

顾深这时候停好了车,跟着高总编一起过来,见梁碧落正拉着两男一女在那儿说话。语气跟刚才明显不一样,刚才多少有些闲散的味道,这会儿透着高兴和爽朗。

西子以为顾深在看小酌,小酌是个大美人儿,身材修长,皮肤好,一双眼睛跟会说庆一样。西子见状,凑到顾深身边说:“那个叫孙晓晓,我们叫她小酌。”

其实对比起来,西子认为顾深和小酌更相衬,小酌家里条件不错,人也美,就像她的昵称一样,小酌浅醉,一切都刚刚好。而梁碧落呢,论相貌和家世都寻常,骨子里却有一股旁人不明白的傲气。在西子眼里认,小酌是很能抓人眼球的,而梁碧落呢,则需要慢慢的品,一点点的相处后,才能发现她的好。

但是,西子也不太清楚顾深的家世,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以及高总编话里透过的那点而已。

顾深是什么人,也眼光何其锐利,一看人就能看到骨子里去。小酌当然美,可美女顾深见得多了,倾国倾城的、风华绝代的多不胜数,却恰恰是梁碧落这样的很少见。

比起视觉来,从小学音乐的顾深更倾向于听觉,甚至顾深在想,若到缠绵的时候,如果是碧落的浅吟低唤一定像她说话时一样,声声句句都动人。

“落落,你又白了,羡慕死人了。”小酌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叮咚的铃声,脆脆的亮亮的。

梁碧落看了眼远处走来的顾深,似乎目光落在了小酌身上,有种眼睛一亮,别有洞天的感觉,于是笑着说:“白了不好,什么都藏不住,而且更明显了。”

高总编领导式地招呼大家进包厢里坐,包厢也是她们这群朋友常用的绿水,绿水里有一把古琴,临着窗口放着,下面是石子铺地,流水漫过,给人感觉非常清凉。

一进去,虫子就敲碗敲筷的说:“落落,落落,赶紧的弹一首来听听。”

顾深知道这群人都很雅致,高总编说过,这群人都是带着几分文人气的,琴棋书画、禅茶儒道是他们惯谈论的。所以梁碧落会弹古琴,顾深并不奇怪,他很喜欢和这样的一群人相交。因为他们大都有几分傲骨,不会允许自己谄媚,更不会因为朋友的身份高低而另眼相看,顾深无疑喜欢这种被平等对待的自在感。

梁碧落说完又笑眯眯的朝虫子伸手,说了句湖南话:“打发点啰……”

虫子掏出钱包,说:“妞,要多少,跟哥说。”

小酌这时候说:“虫子是有钱人,落落,不要多了,要一千块,够咱们明天吃一顿就行。”

“小酌你真俗,我不要钱,虫子,把你上回显摆的那块印石送给我练手就行。”梁碧落果然不俗,不过要得比小酌狠多了。

小酌和天扬都朝梁碧落竖起大拇指,说了句:“你强!”

高总编在一旁笑着看几人打打闹闹,倒是颇有几分长辈看晚辈玩闹的心情:“碧落还玩印章啊,改天给我弄个闲章。”

梁碧落一抬头就冲高总编笑:“只是玩玩,不专业的,高总编要是玩印章,改天我介绍个朋友给你,手上工夫炉火纯青,治印的手艺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

高总编点了点头说好,就没再说话,倒是虫子他们又在起哄,让梁碧落去弹《两只老虎》。梁碧落瞪了他们一眼,笑骂道:“你们就折腾我吧,每回都喊着要听这个,真是没品味。”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起了身坐到古琴前面,起手势一开,屋子里的所有人倒都安静下来,顾深心想,这些人倒是真像高总编说的那样,都是懂玩会玩的。

梁碧落倒没有真弹《两只老虎》,弹的是《山居吟》,迎着竹风阵阵,窗外阳光,室内水声潺潺,倒真有几分山居的意境。顾深虽然不会古琴,但在音乐来说他是行家,一听就听出味来了,梁碧落的琴弹得还算不错的,手势也娴熟而俐落,泛音部分非常美。

梁碧落有点小小的婴儿肥,但那双手却极是修长,在水面上倒映的波光里,洁白而雅致。配上她那一袭带着点传统风格的盘扣衣裳,这情景就跟一副画一样。

一曲弹完,梁碧落接着就弹了《两只老虎》,于是原本安静的场面,顿时间又热闹起来,他们那几个朋友,笑作一团,兴致很不错。高主编也在一边跟着笑开来,西子在一边把气氛掺和得很融洽,顾深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

梁碧落弹完琴,压了压琴弦才起身坐回来,这时小酌看了一眼她的衣服,惊奇的说:“落落,你这衣服真是古典美,哪买的?”

“是一个朋友做的,你如果喜欢,改天自己挑合适的布买一块,让她给你做就行了。”

听了梁碧落的话,顾深才意识到,这世界上还有十指纤纤巧做衣裳的女子,于是也就细看了两眼。料子颜色很暗,花色也不鲜艳,但细看起来作工很精致,整体显得很温婉细腻……是了,温婉,顾深笑了笑,他今天不断的想起这个词来。

这时候西子说:“别说你们的衣服了,咱们今天有新朋友,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于是高总编自告奋勇,这会儿饭菜和酒都没上来,拿着杯里的茶直接举起来说:“高肃,跟小莫一个单位,来,酒还没上来,以茶代酒,咱们喝一杯。”

众人举杯,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领导来的,梁碧落和小酌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扫了眼西子,还是小酌接了话:“高头儿,我们对您可是如雷贯耳了,原来您就是咱们西子光芒万丈的金主啊,今天一见果然含金量十足。来,我敬您一杯,希望您假公济私,多给我们西子发点奖金,好请我们吃饭。”

高总编明显很喜欢这说话的方式,嘴都快咧到脑袋后面去了,顾深也多看了小酌一眼,这女孩子很会说话,一句话就把和领导一起吃饭的尴尬给化解了。

高总编一同来的不止顾深一个,还有几个其他部门任职的,也都各自介绍了,轮到顾深时,顾深扫了一圈才说:“顾深,家在北京。”

虫子喝完茶说了一句:“来自共和国的心脏啊!”

众人笑,顾深也跟着一起笑,顾深后面是西子,西子说:“我就不用介绍了,落落,你来。”

梁碧落喝了口茶,抿着嘴笑得很矜持:“梁碧落,叫碧落好了,土生土长的g市人,属无业游民来的。”

这话说完顾深就发现,梁碧落说话有点小嗲,听来也不是刻意的,顾深想可能是和她学越剧有关,软软的糯糯的随着声线起伏,自然就带着点这样的意味了。

“张天扬,长沙的来这讨口饭吃,在建筑设计院。”

顾深看了眼张天扬,建筑设计院倒是和他的工作有衔接,张天扬看起来瘦瘦高高的,给人感觉很干净。顾深这时候才发现,他们这几个人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都很干净,就算其中显得最圆滑的虫子和小酌也都透着干净纯粹。

怪不得说人以群分,他们这郡人能玩到一起来,看来是因为他们身上有这样的共性。

梁碧落这时候越过西子看了一眼顾深,她觉得这个叫顾深的人,一直在打量着他们,似乎在给他们评分然后贴标签一样,那眼睛里光芒隐隐约约的,倒也不显得气势凌人。

这时候菜渐渐上来了,服务员问要什么酒水,高总编问了问西子,西子说:“落落滴酒不沾,我们也就一瓶啤酒的量,都不能喝,看高头和顾深喜欢喝什么,咱们客随主便。”

席间,顾深起了身说要去洗手间,高总编身边一个人站了起来,说陪着顾深一块去,怕他不认得地方。

回来的时候,那个同去的人就开始向梁碧落敬酒,这时候梁碧落已经吃完饭了,正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坐着。而梁碧落前面的杯子是空的,顾深手一伸就替她倒满了酒,没想到梁碧落看着杯子一脸苦恼,旁边的小酌大声嚷着说:“落落,你今天要是喝酒了,以后我们喝多少,你得喝双份,把以前的补回来。”

梁碧落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毕竟是西子的领导,要是拒绝了,西子会不会难做:“周哥,我真的不喝酒,闻着酒都要倒的,我委派小酌替我敬您三杯。”

小酌倒是极其豪爽,站起来就是三杯酒下肚,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说梁碧落不会喝酒云云,那周哥也不好再灌,只是不经意地看了顾深一眼,也就没再劝酒了。

并肩坐

酒足饭饱之后,已经是月上中天了,西子提议去喝茶,就叫来了服务员说老地方,服务员就会意的下去了。没过多久,服务员就进来说准备好了,请他们都过去。

顾深跟着他们一块起身,本来是想回去的,可是西子一句:“落落,位子不够,今天你泡茶,省个座儿。”

梁碧落这会儿已经走进了曲桥深处,拐弯的一头有个小亭子,竹帘半遮掩着,透着古色古香的味道。听得西子在后面叫她,于是回头应了一句:“晓得啦,小的随传随到。”

最后进来的是顾深,他扫了一圈儿,只在临门的位子还留着,也恰好就在泡茶座儿的旁边。高总编朝他招了招手,说:“顾深啊,赶紧过来坐,等你来开汤呢。”

“不知道大家都喝什么茶?”梁碧落一边洗茶具,一边问着。

不经意地侧眼瞥了顾深一眼,她总觉得这个人在一群中年领导中间,像是有权威性的,他倒也没发过什么号令,但梁碧落察觉出那种气场来了。

高总编对茶也颇有研究,但是今天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了眼顾深。顾深思索了一下,看样子是要喝工夫茶,于是说:“凤凰单枞。”

梁碧落又看了一眼,不语地笑笑,看来她的感觉果然没错。这高总编不知道怎么想的,这样一个不可高攀的人,要带进他们这群人里玩,就不怕到时候得罪了,会落个里外不讨好!

她也只是这么想想,并没有多说,按铃叫来了服务员:“凤凰单枞,就拿上次小酌带过来的茶叶,高总编也是懂茶的,待会儿尝尝味,看看小酌的茶叶怎么样。”

茶叶拿过来,梁碧落手起汤开,动作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飘逸洒脱。

顾深看着坐在一片竹影潇潇里的梁碧落,灯光从头顶上打下来,有一点yīn影,反倒衬得那双眼睛,分外明亮。顾深这时候才发现,梁碧落是单眼皮,不是勾人的丹凤眼,圆圆的倒像是双眼皮一样,看人的眼神透着和她本身一样的婉约干净。

汤开好了,从左到右派好了茶,梁碧落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家也纷纷端起小小的茶盏,或是半眯着眼,或是干脆闭了眼睛,闻香后浅浅啜饮。

顾深的家里也有爱茶如命的,只消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倒真是都懂几分,每个人也都干净不浮夸,倒都是可以相交的。这时候顾深才真正起了结交的意思,即没有酸劲,也不谄媚,这样的人才是可以常来常往的。

其实他想想也笑,想必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什么的,又哪来的谄媚,没道理所有人都要贴上来。他无意间看到了梁碧落提壶开汤的手,修长的手指上,指甲齐齐整整,没有任何妆饰,干干净净的让人能放心喝茶。

喝茶的时候,大家交流着各自的喜好,高总编说他喜欢做菜,还颇自得的说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小酌接了句话说:“我们落落的手艺也很好,上回给我们小露了一手,叫我是茶不思饭不想到如今啊。说到这儿,落落,什么时候再做一顿呗!”

梁碧落说好,高总编来了兴致,问:“碧落,你最拿手的是什么菜,改天咱们切磋切磋。”

开好了汤,给各人分了茶,梁碧落才回答高总编的话:“红烧火方,龙井虾仁……”

小酌不屑一顾地说:“你们别听她的,她最擅长的是清炒时蔬,大饭店里都吃不出那味道来。”

“想吃了也不用奉承我,炒蔬菜谁不会呀,大火快炒点醋出锅,你不是也会。”梁碧落横了小酌一眼,心说:别再给我造势了,没看那顾深的眼睛都跟二郎神那第三只眼似的,光芒万丈了吗。我的小心肝儿呀,那个人我可招惹不起,高攀不上,别到时候弄自己一身腥。

高总编一听小酌也会就笑了:“美食美女,好好……小酌,下回咱们约个时间,比比厨艺。天天在外面吃饭有个什么劲,还是自产自销有味道。”

小酌也不客气,点头应战:“行啊,反正我们经常一起做菜,个个都是行家里手。高头都这么夸奖了,那还不是只要您一句话,咱就刀山火海不皱眉头。”

吃喝玩乐,这群人在这几项上,应该是好玩家,顾深身边不缺乏这样的人,但头回见玩得这么可俗可雅的。

一直挺沉默的张天扬这时候注意到了顾深一直没怎么说话,挺好心地说了一句:“顾深平时喜欢做什么,别总听他们说吃的喝的,一群俗人。”

顾深不由得笑,这群人偏偏就爱把“俗人”两个字挂嘴边上,听来却不是讥讽,只带着调笑的味道:“我玩对战平台,cs!”

顿时间小酌大喊:“哇……顾深,咱们太有共同语言了,我和虫子都骨灰级玩家,哪天咱们一起玩。”

高总编说:“那你们真应该去顾深家看看,啧,这小子的游戏室阵容强大得让人咋舌。”

小酌和虫子连忙打听,顾深也开始深入和他们谈,没想到还真遇上两个好玩家,竟然越来越谈得来,就这么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还约了时间去他家里做客,一起玩游戏。

这时候梁碧落正在给大家续茶,顾深就随口问了一句:“碧落玩什么游戏?”

梁碧落还来不及回答,小酌就凑上前说:“她呀,古代人,跟她说琴棋书画没问题,要跟她说游戏、电影、流行音乐,就完全不行了。”

这话说得虫子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小酌说得对,没见过这年头还有人穿香云纱做的盘扣衣服,出来喝茶也就不说了。平时她还穿着逛街,我都觉得要是换场景,八成得换一百年前的上海哪个小巷子做背景,再来曲《夜来香》什么的,这味道就差不多了。”

顾深终于知道梁碧落身上的料子叫什么了,原来是香云纱,真是个余香绕梁的名字。

梁碧落回了一句:“我这叫复古,不叫跟不上时代,我也不是天天穿它,只是偶尔的。”

正说着话,梁碧落手上一滑,就烫着手了,轻轻地哼了一声,西子连忙说:“没伤着吧!”

梁碧落双手捏着耳垂,虽然没有要哭的意思,可眼圈儿红了,嘟嚷了一句什么然后冲西子说:“西子,你来沏茶,我烫着手了,你看都红了。”

西子忙起身,让梁碧落坐到她的位子上去:“你这手嫩的,连泡个茶都能烫成这样,哪回你不是烫个通红的,到现在还没抗体呢。”

西子泡茶的手势也很熟练,顾深感觉出来了,这群人也不单是梁碧落什么都会,应该是个个都懂得不少。原先他觉得可能是梁碧落比较出挑的,没想到西子一上来,也是手起汤开,漂亮干净。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忽然小酌尖叫了一声:“虫子……”

大家都朝虫子看去,虫子非常无辜地举起双手说:“不是我。”

原来是小酌的衣服上落了只毛毛虫,大家齐声笑,张天扬说:“果然不是你。”

大家又家,梁碧落手急眼快地拿了张纸巾,把毛毛虫包在纸巾里扔进了外头的垃圾箱。小酌使劲地抱了梁梁碧落一下,大喊大叫着说:“落落,你是就是我的救世主啊,我太爱你了,我要以身相许。”

“人不要,嫁妆送过来就行了,我不稀罕养你,太费钱。”梁碧落笑着拍开小酌。

小酌作伤心状:“噢,神啊,我被拒绝了……”

笑笑闹闹间,时间渐渐晚了,高总编一看时间:“十一点半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

那位周哥说:“今天要不就先散了吧。”

顾深说了句:“好,那就改天再聚。”

到了停车场,大家把车开出来,虫子和小酌都是有车的,周哥也开了车过来,剩下的没开车来的大家一问地方,西子和梁碧落是同路的,恰好顾深也往那边去,于是高总编说:“那顾深,你就负责把这两位大美女送回家,这个任务艰巨而光荣,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

顾深笑了笑,连高总编都开起玩笑来了,于是点头答应:“保证完成任务。”

西子和梁碧落一起坐在后座,外头的周哥就说了句:“前面也可以坐嘛,别把顾深一人扔前面开车啊。”

西子推了梁碧落一把,梁碧落只好开了车门到前面去。

车上梁碧落并不多说话,倒是西子一直在问东问西,梁碧落就拣着说几句,不热烈也不冷淡,规矩有礼。倒让顾深有点另眼相看的味道,这样的规矩有礼,倒像是大家族里的女孩,而且饭桌上和茶桌上,梁碧落的礼仪都无可挑剔。

顾深记得梁碧落在吃饭时安安静静的,一个字也没吐,吃完饭后也只是坐着看他们说话,只在劝酒时说了两句。而且最后一碗汤上来,顾深也注意到梁碧落半点声音没有,喝得不紧不慢,显示出良好的教养来。

顾深并非善类,可也明白什么样的人好碰,什么样的人不能碰。他这回见这群人,一是结交些朋友,玩起来也有个伴,二是在g市这段时间,他需要找个女伴,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当然会有正常的需求。但今天见的这群人里,明显没有一个合适的。

梁碧落挺合他目前的口味,但梁碧落一看就碰不得,其实小酌或许不错,但小酌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顾深不想沾手,他比较怕麻烦。

这人有主角气场

西子住得比梁碧落远,梁碧落冲他们挥了挥手,就踩着月色回了家。一片葱郁之中,掩映着一栋有些年头的房子。梁碧落家,若干年前,确实是g市的大户,梁碧落的爷爷是个人物,可父亲却一点没遗传到,反而养出了一身的公子哥习气,以至于梁爷爷去世后,梁家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她的好教养,也多半是因为梁爷爷,梁爷爷早年曾经是国x党的军官,解放后也曾在高层任职,后来解职、挨批斗再平反,梁爷爷已经折腾不起了,挂了个闲职养老。梁爷爷本身是个老派的世家子,一身的大家习气也传给了孙子孙女儿,梁家规矩大,也多半是因为梁爷爷积年的大家习气造就的。

开了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后,家里还亮着盏小小的灯,父母早已经习惯了她宅起来宅一两个月,出门就十一二点才回,起初还会说说她,后来见她一直保持着干净的人际关系,也从不带一身酒气回家,就也没再管她了。

梁碧落按习惯轻轻敲了敲父母卧室的门,小声地说了句:“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里头应了一声,说让她早点睡,梁碧落又应了一句。这时候梁碧落的哥哥走出来,看着梁碧落说:“落落,今天又去喝茶了?”

“嗯,哥,你怎么还没睡。”梁碧落看着哥哥一身格子睡衣,上头还有两只小小的熊,不由得失声而笑。

梁立华倒了杯水,顺手揉了把梁碧落的头发说:“刚赶了个方案,明天要用,跟你说了多少次,晚回来不要坐出租车,太危险,要是太晚就打电话给我去接你。”

梁碧落笑着摇头说:“是朋友送我回来的,以前也都是小酌和虫子送我的,她们跟你一样,怕我被拐跑了。”

梁立华一听就听出味儿来了,敢情今天不是小酌和虫子送的,不过他们那帮朋友,梁立华是放心的,也再纠缠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你脸上写着你好拐呢,连在市区这么大点地方你都能迷路,不拐你拐谁。”

跟哥哥说了几句话,梁碧落就进房间洗澡去了,换了衣服,在窗台上坐了会儿,月光淡淡地洒在院子里,落在她身上。白天的暑气早已经被风吹散了,处处都清凉而宁静,外头是一片稻田和藕田,风里也满是稻子和荷叶荷花的香气。

这栋房子虽然老旧了又在郊区,但梁碧落依然很喜欢,母亲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夜晚的时候有虫鸣蛙声,更显出一派天人合一的感觉来。因而城里的房子再豪华,也从来没有吸引住过她,这样有天有地,有花有树的屋子,才是真正的理想居所。

梁碧落正沉溺着的时候,电话又响起,还是西子的,接通了就听西子在另一头说:“落落,顾深不错吧。”

“嗯,能喝茶能聊天,吃饭喝酒也不错,适合做朋友,至于其他的,西子,你不要多想了。”梁碧落当然知道西子的意思,西子这人生平两大爱好,一是挣钱,二是拉红线。

这话一听,西子就有点失望,说:“有什么不可以多想的,高头儿把他领到咱们圈子里来,就有这意思,加油哇落落。”

梁碧落沉默了会儿,才跟西子说:“西子,我可高攀不上,他明显和咱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落落,你要对自己有自信,你多好呀,我觉得你完全配得上,而且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你。落落,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才华横溢,教养良好,连顾深都问我,说你们家是不是很有来头。看吧,他就不问我和小酌是不是大有来头,就单单只问你了。”西子到现在还记得顾深问这话时的语气,似乎不是在问,而是已经肯定了,只是来证实一下而已。

梁碧落脸贴着玻璃窗,微笑着倾听西子的话,西子对她好,也喜欢她,可她没想到,西子眼里她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多想跟西子说:谢谢你,其实我没这么好,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咽了下去,真正的朋友之间,谢这个字是多余的。

“西子,你知道吗,这个顾深有主角气场,可我要在小说里,注定就是个配角,被炮灰掉的女配。如果作者好心,说不定会给我安排个不错的结局,但是基本上,女配都是要被炮灰掉的。”梁碧落是个以文字维生的,笔下没少写过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可如果问她向往不向往,她绝对会摇头坚决地说不。

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在童话里就是有瑕疵的,要是转换到真实的生活里,更是会漏洞百出。嫁入豪门固然风光,可风光背后的眼泪辛酸,怕也不是她这样的人能承受得起的。

西子一时无语,半晌后叹了口气说:“落落,你就是太不自信了,好吧,不说了,你既然这么想,我也不劝你了,做朋友就做朋友吧。”

其实有一件事西子没有说,就是那周哥也打了电话给西子,问西子梁碧落的一些情况,话里话外给人一种他看上了梁碧落的感觉。可西子当了这么多年业务员,这点眼力见是有的,周哥是自己想讨好顾深,见顾深对梁碧落有好感,所以想打听清楚情况,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拍拍马屁。

西子并没有和周哥多说,梁碧落是她的朋友,她会光明正大的让朋友陪她去和领导吃饭,但绝对不会在暗里给朋友使绊子,她爱钱也爱往上爬,可是她也有她的原则跟底限。

这天晚上的饭局过后,顾深就算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待下来了,顾深通过西子,得到了每一个人的联系电话,西子也把顾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每一个人。

顾深一直在想,谁会第一个给他来电话,然后就偶尔在心里有点小小的期待,希望听到那个婉转吟哦都动听的声音。只是第一个接到的却是小酌的电话,小酌领着虫子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玩游戏。

不期然的,顾深心底有点小小的失望,但很快地和小酌约好了时间。

约定了时间后,顾深用很不经意地口气说:“小酌,我新得了好茶叶,把大家都叫来一起喝茶吧。”

小酌没多想,答应了顾深说:“好啊,我负责联络大家,你这主家可得做好,喝茶是肯定的,饭菜也是要的,点心水果也不能少。”

顾深心情愉快地答应了,到了那天专门请了钟点工,负责做饭菜打扫卫生。小酌和虫子来得比其他人早,一看钟点工正在打扫卫生就说:“顾深,小日子过得挺滋润,还请了阿姨呢。”

“是钟点工,你们要来吃饭,总得有人煮饭做菜吧。”顾深领着他们到客厅一角辟出来的茶室坐下,注上水烧着,然后拿了茶叶出来。

小酌一边观察着屋子里的摆设,一边说:“别呀,别让阿姨做菜,咱们一人露一小手就行了,我馋好久了,尤其是落落的菜。对了,虫子的手艺也很好,赶紧自暴你拿手的是什么菜。”

虫子嘿嘿一笑说:“只要是肉,我都拿手,特别拿手的是酱排骨。”

顾深一想也行,就让阿姨把菜收拾好就行了,小酌就在一边打电话给碧落,撒着娇一样的说:“落落,今天咱们都露一小手吧,虫子答应了做酱排骨,我做鱼汤,你买块冬瓜来弄给我们吃吧!”

梁碧落叹气,就知道这群人不安好心,答应了小酌后,又顺嘴问了句:“顾深家有手套没?”

小酌就就捂着电话问顾深:“顾深,落落问你家有没有手套,落落最看重她那双手了,绝对不肯碰脏水的,更不肯碰油烟。”

顾深点了点头,小酌就欢呼着点头说有,梁碧落就挂了电话去挑冬瓜,又想了想可能没有调味料,于是把调味料也买齐了。顺便还买了截芦荟,这也是小酌最爱的。

再乘车转到顾深家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小酌和虫子都是小老板,只要有好吃好喝的分分钟有空,可其他人都在上着班,她到的时候,还是只有小酌和虫子在那陪顾深喝茶聊天。

梁碧落按了门铃,顾深自然地起身去开门,开门见梁碧落提着一大袋东西,就顺手接了过来:“鞋子在柜子里,你找一双换上吧。”

顾深稍稍打量了一下梁碧落,她今天穿着一件很简单的t恤,套在及膝的牛仔裙里,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打扮,却因为腰间一跟宽大的织锦腰带显得与众不同起来。不但显出几分腰身来,更有几分民族风格,梁碧落今天没扎头发,明显又是临时出门,随手抓了几下,就这么披在肩上,她的发质很好,柔柔亮亮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化妆的痕迹,整个人显得干净清爽。

梁碧落感觉到了顾深打量的眼神,换完鞋抬起头,就正好迎上了顾深的眼睛,微微一笑很快地撇开头去:“小酌和虫子呢?”

小酌听了连忙跑出来,看着顾深提着的袋子里有冬瓜和芦荟,立马给了梁碧落一个大大的拥抱:“落落,我真是爱死你了,下辈子我做你女儿吧,你就能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了。”

“别贫了,我先去处理一下冬瓜和芦荟,这两样都费时间,就你最费事,爱吃的都是最费工夫的菜。”梁碧落一眼就看到了厨房,开放式的整体厨房,漂亮而干净,只不过看起来就没用过多少回。

虫子正背对着他们在那弄他的小排骨,见梁碧落来了,咧嘴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奋斗。梁碧落一笑,开始处理冬瓜和芦荟。

美食美客

顾深的厨房是一水的银灰色,跟他的车一个颜色,干净的水池边上,梁碧落正戴着手套在那给芦荟去皮,三两下的工夫,透明的芦荟肉就出现在案板上。虫子熟门熟路地坐了锅开水,接过芦荟肉焯了一下,过凉水后被梁碧落切均匀的块,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小酌已经榨好了橙汁顺手就浇在了上面,梁碧落切了几片柠檬摆在最上面,又用橙子做了个摆盘的装饰。

他们之间做这些,基本上可以说是不用言语的,像是彼此已经磨合过很多遍一样,虫子会在梁碧落恰好收拾完芦荟的时候,坐好开水,小酌会在梁碧落码好摆盘的时候浇上橙汁,橙汁一浇好,虫子又接过放到冰箱里。

这一切自然而然,流畅得让顾深觉得自己才是客人,眼前的三个人,倒像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小酌,别偷吃,芦荟不能多吃,再说现在还没入味儿呢。”梁碧落头也不回,一听冰箱门的声音就知道小酌想干什么了,这妮子永远都忍不住,迟早有一天会因为馋嘴而被人拐跑。

梁碧落的话让小酌吐了吐舌头,关上冰箱门,冲顾深做了个鬼脸,顾深不由得笑出声,一下子就觉得整个人轻松而愉悦。

小酌见顾深笑,有点恼他,瞪了他一眼说:“顾深,你会做什么菜,做为主人,可不能光说不练。”

在海外留学过的人,大都会做菜,不论好坏,总有几样是拿得出手的,梁深也不矫情,指了指摆在一边已经被钟点工处理干净的**翅中说:“可乐**翅。”

小酌啐了顾深一句说:“懒鬼,这菜多容易啊,连西子的儿子都会做。”

顾深跟他们交往,并没有拿出往日的架子来,小酌跟他说话没有半点压力,不过小酌这人也算是个没心没肺的,顾深的气场再强大,对她来说也是抓瞎。

梁碧落那边正坐着油锅,用酱料泡过的冬瓜正在油锅里炸得做响,虫子替梁碧落守着锅,油溅来溅去的,她揭开锅盖,洒了一小撮盐,原本“啪啪”响的油锅就安静下来:“虫子,英雄主义不是用在这时候的,这时候咱得找方法。”

虫子横了梁碧落一眼,说:“切,下次再也不当好人了,好人通常得不了好。”

梁碧落回了一句:“虫子,你真是个好人!”

虫子往旁边跳了两步,脸上做惊怒状:“别给我发好人卡,我是坏人。”

小酌看得嘿嘿直乐,虫子说他弄好了,小酌忙过去做她的鱼汤,小酌收拾起鱼来也照样是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的把鱼入了锅炖上。梁碧落的冬瓜也出锅了,已经炸出了红烧肉的色泽,事先划过刀口的冬瓜方方正正的,看起来有点油腻,但一想着是冬瓜,那点油腻的感觉也就没了。

最后剁了香菇和肉末略炒过了,又用事先配好的酱料下锅和冬瓜一起小火煨到软烂入味,香菇肉末铺底,冬瓜放在铺在上面,把浓稠的酱料一浇上去,香气顿时飘散开,闻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梁碧落做菜,总是喜欢配些小小的装饰,芦荟用了橙子,冬瓜用的是几截葱和一个小小的红椒,剪成花摆在中间,让顾深不由得想起了色、香、味、意、形五个字。

小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了个小盘子,梁碧落给了她两块刚才切下来的边角料,她在那儿吃得正欢快。她脸上满足的表情让顾深有点小小的妒忌,咂巴了一下嘴,莫名地觉得肯定是人间美味。

这时候门铃又响了,西子和天扬到了,后头高总编竟然也正在上楼梯,跟着的还有上回没见过的两个人。顾深开了门,高总编是熟门熟路的不用带,还顺便替他招呼着刚进来的人。

顾深正好在做着可乐**翅,只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去厨房了。

剩下的菜也都快,没谁愿意跟梁碧落一样费工夫去做菜,大都是快炒速成的,甚至有人做了蕃茄炒**蛋。端上桌后,看起来倒也极为丰富。

新到的两个人做了自我介绍,一个叫乔思,是外科医师,一个叫苏成,竟然是搞刑侦工作的。

席间苏成说:“落落,我们是冲你做的菜才来的,今天晚上我可是把领导的饭局都给推了,果然没让我失望。”

西子也连连点头:“小酌的手艺也大有进步了,小酌你加油,赶明儿就超过落落了。说起来,苏成,你最近手艺也见长了。”

虫子不甘寂寞的说:“没觉得我的排骨味道也不错吗?”

乔思笑着说:“你有排骨吗,全是肥肉。”

虫子身形比较胖,满身的肉,大家一看都忍不住和乔思一起笑,虫子郁闷地不接话了。吃过饭,没有做菜的西子自告奋勇地去洗碗,大家就一块围坐在茶室里喝茶。

顾深还记得上次梁碧落的手被烫着,眼圈微红的样子,摇了摇头正打算坐到泡茶的位置上,乔思却先他一步坐了下来,笑眯眯地说:“上回我爽约了,给大家泡茶赔罪。”

高总编跟乔思像是相熟的,说:“这怎么够,乔思的歌唱得好,让她给大家虽首歌。顾深,把你的家什准备好,我们一起开开眼。”

顾深点头去开了视听设备,乔思倒也不拒绝,泡好茶后,落落大方地进游戏室里用电脑选了歌,是一首蔡琴的歌。乔思的声音果然很好,淡淡的沙沙的,有蔡琴本人的韵味,但少了份低沉,多了份清越。

一曲结束,大家纷纷鼓掌,乔思唱完了歌,大家也就自然而然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唱起歌来,西子洗碗出来,大喊一声:“我是麦霸!”

然后就冲进游戏室里选了好几首歌,果然霸着话筒唱了好几首,轮到梁碧落时,顾深的心莫名地乱跳了几下,然后又恢复正常。

梁碧落拿着话筒,正在那想虽什么好,她向来是清唱的,因为电子音乐垫底,她反而唱不好,而且也没几首歌是她能唱全的。想了想,选了红楼梦里的插曲《枉凝眉》,这歌很适合她的声音,也是为数不多的几首能把词记全的歌。

顾深听得很认真,每一字每一句梁碧落都拿捏得很自然,声音高低起伏,一切都恰到好处。不愧是专业学戏曲的,声线极美,音域也广,音高的地方不虚,音低的地方不沉,唱得圆润而流畅。在微微发暗的屋子里,一抹光从梁碧落的背后打过来,整个人身上有一层淡黄的光圈,这情景竟是那样的美好动人。

顾深闭上眼睛,他想,如果再深入的接触一点,他就会被梁碧落吸引住。世事最完美的景况,不过是恰到好处四个字,顾深想,梁碧落就正好合了这四个字。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里,他遇上了恰到好处的人,这一切都……恰到好处!

茶醺夜深时,自然就到了散场的时候,顾深照例被安排去送西子和梁碧落,不过这回还加上个乔思,梁碧落跟在最后面等了等,直到乔思坐进了驾驶座旁边的位置,她才打开后面的车门和西子并排而坐。

顾深的心里自然有点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安安稳稳地把车开到路上,乔思和西子说着话,不时地捎上梁碧落几句。顾深听着她们的声音,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陌生的城市里灯火阑珊,后视镜里有梁碧落淡淡的笑脸,他的的心里竟然有了几分宁静安然。

乔思先下了车,冲顾深和西子、梁碧落招了招手。再开车的时候,顾深看了一眼车窗外,发现乔思正在冲他笑,背对着灯光笑得分外妖娆。顾深挑了挑眉,那样的灯光下,那样暧昧的笑,是多么熟悉的场景。

想了想,顾深问了一句:“乔思和你们一起玩了很久了吗?”

西子说:“没有,比你早来一个月左右,她很少参加聚会,因为高总编的朋友,跟虫子也打过交道,也算是相熟的吧。”

顾深心想,怪不得乔思和他们这些人不大一样,乔思身上没有那种干净的感觉,反而有种很世故的味道,而且……乔思笑里的意味,他很明白是什么含义。

忽然间,顾深又看了眼后视镜,梁碧落的目光似乎落在他身上,原本淡笑着的脸上,似乎带着点嘲讽。梁碧落的目光,让顾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写成了文字,全摊在她面前,连个遮掩的都没有,感觉有些狼狈。

其实梁碧落没多想,她刚才那所谓“嘲讽”的笑,不过是某人自己心虚,而路边的灯光又忽明忽暗,看错了而已。

梁碧落对于顾深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主要是不敢有太多的想法,顾深很出色,这点她明白,正是因为出色,她才不敢多想。梁碧落二十二年的人生里,感情这方面一直很干净简单,而顾深所表露出来的一切,实在带着致使的吸引力。

但梁碧落很清楚,顾深她高攀不起,因而这对顾深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她而言却是灭顶之灾。她不能允许自己向来有序的人生,出现这样不可预知的偏差,所以她打定主意拒绝过多的接触顾深,甚至和顾深的言语也并不多。

如果梁碧落对顾深而言,是恰到好处的时间里,遇上的恰到好处的人。

那么顾深对梁碧落而言,就是恰到好处的时间里,遇上的那个并不能算恰到好处的人。

他正在沦陷

凌晨两点,g市已经是一片安静,支线上的路灯开始渐渐熄灭,顾深靠着窗台,看着这个在夜色中一点点沦陷的城市,莫名地开始懂得了寂寞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杯里的不是茶,而是一杯有着茶一样颜色的酒,酒是寂寞最好的伴侣。

正在他品尝着寂寞的滋味时,电话响了起来,打电话来的是顾深的姐姐——顾宁。

顾宁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刚睡醒一样,让顾深不由得想起那个永远温婉带嗔的声音:“顾深,g市好玩吗,你都乐不思蜀了。你的女伴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本事可真够大的。”

顾宁的话让顾深有些恼火,他那些女伴,不过是某些特殊时候的伴侣,竟然能把电话打到顾宁那里去。顾深明白顾宁是在提醒他,如果下次的电话不是打给顾宁,而是打到家里被老爷子和母亲知道了,那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姐,我会处理好,让你操心了。”顾深和姐姐的关系向来好,打小他姐姐就照顾他,虽然那照顾的内容不敢恭维,但两人的感情却超乎寻常的深。认识的人都笑话他,说是被顾宁欺负惯了,都成强迫症了。

顾宁到底是以“照顾”之名,行欺负之实,打压了顾深十几年的姐姐,一听顾深的话就明白,她这弟弟啊,寂寞了:“怎么,g市没有美女吗,我们顾少爷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啧……一个人独自入眠的感觉不好吧,好凄凉啊,我可怜的弟弟,来……姐姐抱抱。”

顾深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沦陷在夜色里的城市,忽然间觉得心也跟着沦陷了,淡淡地开口说:“姐,我可能掉人坑里了。”

顾宁“哦”了一声,然后又尖叫起来说:“什么,你掉谁坑里了?”

“姐,只见过两次面,你说我是不是掉得太快了。”顾深轻轻地在电话一头笑了起来。

顾宁被吓得不行,开了床头的灯坐起来,这时候已经没了半点睡意:“确实掉得很快,其实掉进去也不要紧,关键是这坑深不深,不过顾深,是什么样的人让你掉进去了。”

什么样的人,顾深伸了手贴在玻璃窗上,城市里的微微光芒沿着他的手指,镀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又让顾深想起了梁碧落在唱《枉凝眉》时的情景,心又失常地跳了两下。

他说:“姐,她的声音真好听。”

顾宁顿时间无语,这个感官生物,八成又迷上哪个能说会唱的小姑娘了,看来这坑不深,反正顾深掉坑的速度通常和出坑的速度一样快,顾宁的心又稳了稳说:“你别糟蹋人姑娘了,那样的小城,应该都是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你别惹出事来,到时候老爷子可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她不是能玩玩就扔的,我又不是那精虫上脑的混账,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顾深叹了口气,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宁却听得出顾深那一声叹息里的余味,这回她这弟弟,可能还真上了心了:“怎么,那姑娘到底哪来的魅力,把你拽坑里了?”

“不知道。”顾深以为是声音美、以为是会做菜、以为是会泡茶、以为是进退有礼,可想起来的时候,哪一样都是,又哪一个都不是,所以他竟然找不到一个理由。

顾宁拍了拍胸口,真有点被惊吓着了,顾深……怕是多少带着点认真的意思了,但是顾深认真的次数虽然不多,也绝不是第一回:“顾深,如果合适,不妨多接触,你其实也到了该定下来的年龄。老爷子还提过你的事,不过妈说你主意大,还得问问你的意思。”

“姐,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合适的,可对咱家来说,整个g市怕是都没有合适的。”顾深满脸苦笑,他的人生一直在被安排,在婚姻大事上,其实也并没有多少自由,可选择的范围小而又小。

他的话让顾宁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顾宁最终也叹息一声,只说了句:“顾深,不该多想的就收起来吧,如果真是个好姑娘,就在一旁祝她过得幸福吧,不要掺和她的人生,因为你掺和不起。”

顾深又笑了一声,收回了贴在玻璃上的手指,他的指甲同样修得齐齐整整,不经意地又想起了那双泡茶的手,但很快又甩了甩头,把这些念头抛在脑后:“姐,你早点睡吧,我也睡了。”

“好,你早点休息。对了,咱老爷子的下个月要回成都了,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他就闲不住,老爷子也习惯了那边,北京他住不惯。”顾宁想起她家老爷子就直摇头,老爷子心脏不好,还有高血压,上头想把他调回北京来疗养,待了半年不到老爷子就不耐烦了。跟上头说,北京这地方我待不了,就跟小孩子耍赖似的,上头知道他心脏不好,也只能顺着他,本来也就是回来疗养的,这半年养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在顾深和顾宁看来,老爷子待成都比北京要好得多,老爷子脾气太硬太直,在北京这样的地方待下去,迟早会爆血管。老爷子这身体踏踏实实地在成都待着,只要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顾深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顾深这个晚上想了挺多事情,想着想着也就这么睡着了,第二天天大亮了才醒过来。一看时钟已经九点多了,他很少睡这么晚,良好的作息时间早就被养成习惯了,赶紧起了床在跑步机上跑了半小时,随手准备了点早餐,囫囵的吃了些。

正想开门去上班,又想起今天是周六,于是又坐回了沙发上。猛然间,就觉得心里就空落落的没个寄托。在北京灯红酒绿,还有一帮朋友,当然不会有像现在这样没着没落的时候。可g市真是个小城,夜生活都不丰富,有时候连个去处都没有。

顾深手一伸,沙发上有东西硌着他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个手机,白色的很小巧,按了开机键,才发现已经没电了。拿万能充充了会电,再打开屏幕上是水墨山水画。顾深也不知道是谁的,于是拿出来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顾深两个字来,再看自己的手机上,是碧落两个字。

顾深念头一动,在电话薄里翻了翻,找到了梁立华和梁复兴这样的名字,随便挑了一个打过去,电话另一头是一个年青男子的声音:“喂,落落,怎么了?”

“抱歉,碧落的手机落在我这里了,不知道是送回去,还是过来取?”

梁立华皱眉,笑道:“落落就是个白痴啊,我是落落的哥哥梁立华,你给家里的打电话吧,估计她在家里又以为自己把手机弄丢了,正在家里给自己的手机开追悼会呢。”

顾深也是一笑,梁立华的声音也很好,而且透着温雅有礼,看来梁家的家教真真是不错的:“那您给报电话号码,我打给她。”

梁立华报了电话号码,顾深用自己的手机记了,然后又客套了几句,挂了电话直再打到梁家去。

“碧落,我是顾深,你不用开追悼会了,手机在我这里,你过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顾深心情愉悦地笑着问。

梁碧落一听就知道,顾深给她哥哥打过电话,开追悼会也只有梁立华才会这么说:“那我过去拿吧,你现在是在家里吗?”

顾深有心想和梁碧落单独相处一回,他需要理清自己的心,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只是一时的冲动,可以忍得住,那么就做普通朋友。如果忍不住呢……顾深这么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我正要去海蓝坐坐,你去海蓝找我吧。”

梁碧落是路痴,听过这个名字,甚至肯定自己曾经路过若干回,可真让她直接找过去,肯定找不着:“顾深,海蓝在哪里?”

“金城国际旁边。”

梁碧落再问:“金城国际在哪里?”

顾深有点无语,心说到底谁才是g市人,就这样还土生土长的g市人呢:“金城国际在华茵购物中心对面,金城宾馆边上就是海蓝。”

“是在南华路那边吗?”

“不是,是在八一路上。”

梁碧落被越绕越糊涂,她宅啊,没办法,不知道路是很正常的,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肯定要迷路的……”

顾深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梁碧落在他印象里一直是很干净利落的,什么事都能办得很妥当,没想到是个路痴,当真是人无完人啊。

“你还是打车过来吧,万一迷路了被人拐跑了,你哥哥会找我麻烦。”现在顾深开始同意梁立华的话,落落果然在某些事上就是个白痴啊!

“好,那我去打车,你在海蓝等我吧……迷路了打110好,还是打114好?”梁碧落一边下楼,一边挂电话,挂电话前又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

顾深一边等红灯,一边忍不住地笑,心情顿时间灿烂得跟落从车窗斜照进来的阳光一样,直到后面传来了喇叭声催促,才开着车向海蓝过去。车平缓地行驶在路上,刚才有那么一刻,顾深很想说:“落落,以后不认识路,就给我打电话吧,我送你回家。”

她在挣扎

海蓝对别人来说,肯定是很好找的,在太阳底下,一片海蓝色的大店招挂着,一眼就能找到。可梁碧落就算坐着出租车到了金城国际,也折腾了会儿找到了海蓝。

此时,顾深在二楼坐着,梁碧落一下车,他就看到了。顾深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还喜欢观察女人穿什么衣服。梁碧落今天穿的是一件天青色的中袖衣服,穿着宽松的长裤,也不打伞,只是拿手一遮就沿着斑马线走了过来,在阳光下显出一派悠闲自得来。

梁碧落走路很慢,悠闲得像是在散步,倒不像是来赴约的。

正在顾深观察着的时候,梁碧落打来了电话:“顾深,你在哪里,我已经到海蓝了。”

“你左转上楼来,我在窗边上坐着,上楼就能看到。”说着顾深还朝下面招了招手,梁碧落看到了他就把电话挂了,并扬起脸来冲着他一笑。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落在梁碧落脸上,更显得皮肤洁白干净,风吹过树梢,光影在她的脸上移动,阳光落在了她的眼里,她就眯了眯眼睛,拿手一遮往里走去。

有那么一刻,顾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张在光影里绽放的笑脸,青衣浅笑仿如莲开……

梁碧落上楼看到顾深,自然而然地笑着打招呼:“顾深,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手机又被我弄丢了。我昨晚打了几回电话都没通,今天早上打了还是一样,真以为丢了呢!”

听这么说,看来梁碧落常丢手机,迷路、爱丢东西。顾深笑着记起,小时候顾宁爱看的那些小说里,迷糊的女主角,通常都有这样的毛病,以前他嗤之以鼻,现在看来竟只是会心一笑,反而觉得有了几分生活气息:“没电了,刚才充了一会儿,给……”

梁碧落接过电话,她的手机太小,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有了短暂的接触。顾深的指甲修得很平整,指尖有一点凉意,顾深的眼睛里,也有些她看得明白,却只能装傻的东西。只是两回见面,顾深的眼里却有了这样的内容,梁碧落不是没写过一见钟情的故事,可是她还是觉得顾深有点不可思议。明明是一个很成熟,且历经过很多事的男人,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冲动。

是的,冲动,她只能这样去定义。她是个擅写爱情的人,也同样还相信爱情,可正因为太相信,反而不会轻易地托付自己的爱情,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爱情。至于一见钟情,不过只是童话而已,而成人的世界里,是没有童话的。

最重要的是顾深这个人太好,至少表现出来的是这样,好到无可挑剔,可她是个普通人,只需要最世俗的男欢女爱,以及人世间最普通的婚姻和家庭。而她的家庭环境让她更加明白,门当户对在婚姻里有多么重要。

“谢谢,我还要赶一篇稿子,今天的咖啡我请,改天有时间再好好谢谢你。”梁碧落想,她能做的并不多,除了避开就是少接触,就这样而已。

顾深没有多留,梁碧落的观察力很好,顾深的眼睛更毒,看得出来梁碧落在有意识地避开他,他也并不多做挽留。至少目前,他还不想把她吓跑,在他没有理清自己的想法之前,要保持朋友间的正常来往:“没关系,这里我有卡,咖啡请不请不重要,重要的是下回你们一起做菜的时候,再叫上我尝尝你们的手艺就行了。”

这个人正在很规矩地对她笑,举止和言行都没有超过朋友的范围,梁碧落想想点了点头:“好的,如果有这样的聚会,西子一定会通知的。”

他们的活动大概一周一次,都是西子负责联络,顾深强压住送梁碧落回去的冲动,笑笑点了点头,看着梁碧落又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顾深的心里有些乱,而正在下楼的梁碧落又何尝没有挣扎,顾深这样的人,能轻易的俘获女孩子的眼睛和心,她也是个容易被视觉和感觉左右的人。

与其说她对顾深有好感,倒不如说,她是在期待顾深所能带来的完美恋爱体验,毕竟顾深符合所有小说里对男主角要求。年轻、英俊、气度不凡、家世出色,多么小言的男主角啊!

“梁碧落,你遇上男主角了,只是你不要奢望自己是女主角,要清醒,要理智,不能犯傻。就算是试试也不可以,不能有这种心思,顾深是个泥沼,掉进去了就很难爬起来,小心被埋了。”梁碧落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好吧,她不奢望,她老实地过自己的日子,等待找一个和她一样平凡普通的人,结婚生子过完余生。

对,就这样,她最渴望的还是平稳安定的生活,顾深有一切,也可以给予一切,但这个他是肯定给不了的,所以,赶紧停止脑子里的联想和yy,一切的幻想都停止在现在。

甩了甩脑袋,梁碧落抬头看了眼天空,脑子里一句话一闪而过:“每一个民族,都需要有一些仰望天空的人,这个民族才会有希望。”

又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马路牙子,笑着想起老祖宗的一句大实话:“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后者这才是正解,那个说仰望天空的本来就是个外国人,不符合咱中国国情。

“小酌,陪我逛街,我好无聊。”小酌够热闹,梁碧落想,只要热闹了,就可以把这些念头速速忘掉。

小酌接到梁碧落的电话有些惊讶,叫嚷着说:“哟,宅圣今天出关了,您说,要小的陪您上哪逛去,您招呼一声,小的翻个筋斗云就过来。”

“我在金城国际这边呢,你在哪里,要不我过去吧。”

小酌在电话旁边翻了个白眼说:“我离你倒是不远,不过你肯定绕很久都找不到我,还是我过来找你吧,省得你到时候迷了路,反而逛不成街了。”

梁碧落撇撇嘴说:“我没那么白痴好不好,赶紧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打车行吧,真是小看人。”

“别浪费了,我正在往你这过来,你老实待金城国际大门口,我三分钟左右就能到。”小酌已经开了车行驶在路上,她可是见识过梁碧落路痴成什么样,一个逛了好几回的地方都能迷路的人,当然不会被信任。

梁碧落嘿嘿地干笑两声,挂了电话,站在路边的树荫下等小酌过来。

顾深透过玻璃窗看着,玻璃窗的反光让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而顾深却把梁碧落的一举一动全收入眼底。

梁碧落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哪里,站了几分钟连姿势都没变,脊背挺直,眼望着前方并不四处张望,更鲜少有什么小动作。顾深深刻地觉得,就是见惯了的那些大家里的姑娘,也就做到这程度了。这一点让顾深有些疑惑,不过他从前也见过学文出身的女孩,也大多行为举止雅致干净。

顾深浅笑一声,心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文人气。这时候小酌的车已经来了,梁碧落上了车,顾深也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落落,你今天怎么舍得出门?”小酌可是清楚,这梁碧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吃喝玩乐恨不得全交给淘宝,今天竟然想起逛街来了。

“就想逛街了呗,我之所以经常迷路,还不是逛得少了,要是多逛逛你们就不会说我是路痴了。”她方向感不强是事实,可经常迷路全是因为逛得太少了。

小酌一边开车一边笑:“得了吧,我们家那块你没少去吧,可你照样能迷路。孩子啊,你就是天生的路痴,再逛也就这级别了,别想太多了,老实待家里宅着,别把自己晒黑了。”

车开到东盛百货门口,东盛百货有十二层,吃穿用全足了。上了第二层女装部,女装部正在搞活动,这一季的活动是“你理想的他是……”。

小酌兴头立刻来了,扑上前去问服务员这活动怎么个参加法:“购物满五百,就可以获得一张卡片,您填好卡片,投进箱子里,到时候我们会抽奖。奖品是海南双人双飞十日游,包海边的渡假别墅,很超值的,两位小姐不妨试试,说不定这好运就轮到你了。”

小酌一听觉得倍美好,拉着梁碧落就往女装部走:“正好,我要买衣服,要买护肤品,待会儿咱们一人一张,要是你中了奖,就捎我去,我中了奖就捎你去,多完美。”

都说女人逛起街来是超人,小酌逛起街来是超女。兴冲冲地买了一大堆东西,和梁碧落买的那点东西加在一起,可以换四张卡片。

小酌问服务员:“可不可以一人填两张?”

服务员说:“不可以,不过小姐可以转送给别人,或者帮你的亲戚朋友填一份。”

小酌一听也行,就和梁碧落一人拿了一张卡片填起来。梁碧落看着卡片纠结,上面的题目是——你理想的他是……,然后后面一大堆形容词。还有一些关于喜好,关于颜色偏爱,关于品牌选择之类的题目。

随便选了几个,反正只是应付的,填完正要往里面一扔,小酌捞了过来说:“别呀,让我看看你理想的他是什么样嘛。”

“博学的,嗯,不博学不行,要不然跟你没话说;宽容的,也对,要不然会被你丢三落四的习惯气得吐血;稳重的,这个很重要,你一出门就能迷路,要是个不稳重的肯定得发疯……”小酌一边说一边点头,梁碧落站旁边已经没话可说了……

好吧,她有些心虚,竟然联想到顾深了!

一起沦陷吧

逛到中午了,小酌就和梁碧落一块吃了午饭,天有些热,两女孩子一起能吃什么,无非就是蔬菜加个汤而已,连饭都没吃两口。午饭后小酌正准备送梁碧落回家,这时一通电话就把小酌叫走了,小酌的店里有急事,店里的员工打电话来让小酌马上过去。梁碧落笑着说正好,自己再晃晃,待会儿再回家。小酌叮嘱了两句,说要是迷路了一定要打电话……

梁碧落哭笑不得地挥手送走了小酌,置身在城市中心,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七月的g市,总是说晴就晴说雨就雨,风一刮天就开始下起雨来,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街上的行人有得快步奔跑,有的拦了车往家赶,好好的周末全被一场阵雨淋湿了,显得那样的匆忙和急促。就像一场还没开始,就预言了要结束的爱情,带着热气与雨的腥气,让她有点不适应。

退回了东盛百货里,吹着冷气,感觉舒服多了,只是忽冷忽热的一身汗,瞬间让梁碧落咳了两声。宅就是这点不好,身体越来越经不起考验,想从前冷热酸甜,吃嘛嘛香,现如今真是不行了……

“阿……欠……”

梁碧落终于意识到,冷气也不是好吹的,往门边上靠了靠,外面的热浪从门外透了点进来,才感觉稍稍好一点。这几天熬夜太累了,加上没好好吃东西,抵抗力是直线下降。想了想转身到商场的药房里买了板蓝根和银黄颗粒,这是她感冒时必备的两样,算是有备无患了。

梁立华在电话另一头皱眉头,他听得出梁碧落的声音有些沙哑:“落落,下雨了,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哥,我在东盛百货呢,你能不能现在过来,我好像有点头晕。”梁碧落扶额,看来真是不能熬夜,现在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浑身软乎乎的使不上力气。

梁立华听得心急,立刻就拿了钥匙去接梁碧落。

等梁立华到的时候,梁碧落正趴在一个卖化妆品的柜台前,梁立华过去叫了两声,梁碧落抬头看了眼,有气没力地叫了声“哥”。

柜台后面的姑娘说:“你是她的哥哥吧,赶紧带她去医院吧,现在流感很严重的。“

本来梁立华心里就很着急,一听这话更是急得不行了,跟人姑娘道过谢后,扶起梁碧落就往外走。上了车一边看着晕乎乎靠在车窗上的妹妹,一边看着路况,很快就到了最近的医院。

排队挂号看门诊,一圈下来把梁立华折腾得满头大汗,但一看趴在那老实不动弹的梁碧落,又心疼又生气,这姑娘就从来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直到挂上了点滴,梁立华才坐了下来,点滴挂到一半的时候,医生拿着夹子过来说:“你是梁碧落的家属吧,是这样的,梁碧落的有轻微的贫血,而且营养不良,肠胃也不好,你们这是怎么搞的,好好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医生,那该怎么办?”梁立华看了眼床上的梁碧落,摇头叹气。

“饮食规律,营养均衡,少吃多餐,回头拿点中药回去调理一下,年轻人要规律生活,天天两三点睡身体能好吗?”

梁立华这才记起来,来的是中西医结合医院,这下好,又是点滴,又是中药,梁碧落一准得埋怨死他,不过医生的话还是得听:“您说的对,她呀就是生活不规律,回头我一定好好劝她,麻烦你了医生。”

医生又翻了下病历说:“她以前有过急性胃炎的病史,更应该好好注意。待会儿醒过来的时候让她吃点东西,以后饿了就吃东西,别空着胃,胃里没东西,天长日久的小心转成慢性胃炎。小小年纪就得了慢性胃炎,像什么话!”

医生又看了看点滴说:“如果输完液还没退烧,就留下来观察一晚上,烧退了就可以回家。”

梁立华答应了后连忙说谢谢,然后把医生送出了门,见点滴还有不少,梁立华想着去给她买点吃的。跟护士说了一句,让护士注意一下这一床的情况。

幸好吊完点滴就退了烧,梁碧落勉强吃了几口东西,就喊着要回家,她晚上还要写东西,不能待在医院里。梁立华一听脸就黑了,问她:“你晚上打算到几点?”

“哥……”听声音就没力气,可写东西真是一天也不能断,必需天天写,要不然一懒了,就更不想动了。

梁立华一边扶着她下楼,一边敲了一下她脑袋说:“你就知道写写写,哥又不是养不起你,就你那点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叫得不偿失懂不懂。”

“我好歹是自力更生呀,难道你宁愿我当米虫啊。”梁碧落的声音因为感冒,而更显出几分撒娇的意思来。

“当米虫就当米虫,我养活自个儿妹妹,我乐意。”这时候电梯到了一楼,梁立华扶着梁碧落往外面走,这家医院比较小,没有停车场,梁立华刚才买完东西回来,就把车停在了外面。出门诊大楼就是路边,梁立华吩咐说:“落落,你在这等着,我去开车过来。”

“嗯,好……”

梁碧落这乖乖的模样让梁立华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在这等着,不要乱跑。”

“知道了,哥,我不是小孩子。”

梁立华转身去取车了,这时候顾深刚出了健身房准备回家去,刚好从这家医院门口路过。路过的时候只浮光掠影似的看了一眼就过去了,等开出十几米远的时候,才猛然清楚,那是梁碧落。又迅速地倒回去,见梁碧落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一副有气没力的样子,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面,好像挺累的样子。

叹口气下了车,推开门叫了声:“碧落。”

梁碧落的眼神这才找着个焦点,一看是顾深,又没来由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顾深。”

顾深坐到梁碧落身边,见她手上还包着吊完点滴后,留在手上的胶带,问了句:“怎么了,生病了,上午看你还好好的?”

“嗯,淋了点雨就感冒了。”

还是有气没力的声音,可怎么听着都像在撒娇,顾深不由得摇头,说:“起来,别坐着了,我送你回家!”

梁碧落几乎就没力气说话了,只能蹦几个字来:“不用,我哥去取车了,就过来。”

顾深莫名地有点失望,梁碧落的话刚一落,路边上就有辆车停了下来,这是条支线,也就这点好,停会儿车不会被拖走。车上下来的是梁立华,一见妹妹身边坐着个男人,眉一皱加快了脚步:“落落……”

“哥,扶我一把,我站不起来。”梁碧落心说,哥啊,您真是我亲哥,正在救我于水火之中啊。梁立华再不来,顾深身上那种温温的暖暖的感觉,就要把她给融化了。

梁立华连忙伸手把梁碧落扶了起来,梁碧落脚一软,整个人就扑在了梁立华怀里,倒把梁立华撞得有些生疼:“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对了,哥,这是顾深,顾深,这是我哥哥梁立华。”人一迷糊就差点把该有的礼节给忘了,其实她真想忽略过去算了,认得了未必是好事。

“你好。”

梁立华一听声音就清楚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认识的,他刚才还当有不开眼的正在搭讪呢:“你好,早上的电话就是你打的吧,谢谢你,落落总是把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的,丢三落四是老毛病了。”

“不用客气,你带碧落先回去吧,她这样在不能在外面吹风。”顾深不得不承认,梁碧落靠在梁立华怀里的样子,有一点刺激到他了,他有点不大好受。

梁立华笑笑又客套的说了几句,才带着梁碧落离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犯嘀咕,什么时候他们那个圈子里多了这么一个人:“落落,那个人,不要太靠近了。”

知妹莫如兄,什么样的人会吸引住梁碧落,梁立华比她自己还清楚。

“知道,齐大非偶,过犹不及。”

高攀……梁立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认知,这个顾深不是普通人。梁立华在心里苦笑,其实也不是梁碧落配不上,而是梁家和顾家怕是有着很大的差距,齐大非偶,过犹不及,这八个字,梁立华清楚,梁碧落更清楚。

如果……梁家还是当年的景况,倒是不差门第,只是现在,却已经天差地远了。

顾深并不知道梁碧落兄妹的心思,看着梁碧落依着梁立华上了车,车也驶远了,才自己上车。却不经意地有了一个发现,并不是他一个人在沦陷,梁碧落生病时来不及掩饰的眼里,也有着他希望看到的光芒。

既然不是他一个人在沦陷,那么……就一起沦陷吧!

是劫是缘?

顾深是个有了目标,就会钻进去,头也不回,而且通常会不择手段去达成目标的人。

可是对梁碧落,他不知道该使用什么样的手段,说她是小姑娘吧,却不信风花雪月,不耽于浪漫,更不会信奉山盟海誓的爱情。要说她堪破了事世吧,却有时候总做小女儿态。

这是一个挑战,顾深对自己这么说,那么他是否应该应战呢?这个问题让他思考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答案。

八月初,顾妈妈竟然来了g市,从成都特地过来看地儿子的。

而顾妈妈来的这天,正恰好碰上顾深约了梁碧落他们一拨人来家里坐,小酌、虫子和梁碧落最先到,梁碧落在那饿得脸色苍白,小酌看不下去了:“你又没吃早饭和午饭吧!”

“嗯,不想做。”梁碧落很懒,这也是她的缺点之一,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连床都懒得起,就乐意窝在床上,直到有人把她拽起来为止。

“你将来肯定是饿死的,笨蛋,我去给你买吃的。”小酌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虫子也看得真摇头。

虫子问顾深:“你们家还有没有啤酒,待会儿乔思来肯定要喝酒,这姑娘忒能喝。”

顾深摇头,他不大喝啤酒,要么直接上白的红的,要么不喝:“没有,要不我和小酌一起去买。”

“我去吧,咱这一身肉,总要有点用处,不能白长了。”虫子心里想的是,人家家里,主人都不在,那总是不好的。而且顾深瘦高的身材,在虫子看来就是提不起二两的主。

顾深心里一琢磨,这意味着他有了和梁碧落独处的机会,于是很从容自若的点头,心思半点也没透在脸上。

梁碧落饿得已经没力气去想由头反对了,只好老实地坐在沙发上,顾深一看她这模样,去冰箱里翻了翻,没有空腹时能吃的。顾深看着她在那坐,还得保持着良好的坐姿,看着都觉得她累得很。

“碧落,你在沙发上靠会儿,别这么绷着了,这里也没外人。”顾深真的想像不到,就梁家那样的小户人家里怎么养出这么个有大家派头的姑娘来,梁碧落很少提及梁爷爷的事,顾深也只去过一次梁家,很多事都还没得出结论来。

梁碧落倒也不是乐意绷着,关键是都习惯成自然了:“顾深,你们家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

这一声“我饿”,听在顾深耳朵里,总有些波光潋滟的感觉,摇了摇头说:“你饿了要吃些清淡好消化的,冰箱里的东西都是生冷的,不好进口,你还是等小酌他们回来吧。”

小酌他们出去的时候,只轻轻带上门,这为顾妈妈的到来创造了机会。顾妈妈一看门牌号码对,楼层也对,在门口叫了声:“顾深……”

顾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快步到门口一看,顾妈妈正笑吟吟地站在外边:“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去接你,这么大热的天,你也不怕晒着。”

“大半年没见你了,还不兴妈来看看你呀,怎么不请妈进去,难道……里面有什么妈不能看的?”顾妈妈也不是不知道顾深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对于这样的事,顾妈妈虽然有些反感,但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顾深连忙摇头:“妈,是有朋友在,但是普通朋友,他们几个朋友一起来的,有两个出去买吃的去了。”

顾妈妈换好了鞋子走到客厅里一看,有个姑娘正微低着头,素手纤纤十指修长地在那拿着壶沏茶,冲冲泡泡之间茶气氤氲。顾深走上前一步,喊了声:“碧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妈,这是梁碧落。”

梁碧落连忙起身,她听得不是太清楚,还以为是小酌他们上来了,转身一看,是个看起来很气派的中年女士,穿着一身得体而合身的衣服,打扮和举止都显出强大的气场来:“阿姨您好。”

顾妈妈也在打量梁碧落,五官说不上精致,却温和秀气,眉眼间自有一股宽和气度,一笑起来整个人显得安宁而干净,倒是和顾妈妈想像里的那些女人不一样,顾妈妈这才点了点头说:“都坐吧。”

强忍着饥饿感,梁碧落觉得胃里一阵阵泛酸,坐下递了茶给顾妈妈,自己却不敢喝,越喝越饿:“阿姨请用茶。”

“小梁是g市人吗?”既然儿子说了是普通朋友,顾妈妈倒也信,毕竟顾深从小到大,在信誉方面是绝对优秀的。

“嗯,祖上是四川的,后来辗转落户在g市,从爷爷这辈起,我们家就在g市。”梁碧落也是怕没话说尴尬,特意把话题扯开了说。

顾妈妈跟着顾老爷子一起,都在成都军区,顾妈妈退得早,但常年在四川,对那还是熟的,一听是四川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那你们家在四川那边还有亲戚吧,还有来往吗?”

“有,每年都要祭祖,以前爷爷在的时候,年年都按规矩去,现在爷爷不在了,每年的例行祭祖也没有缺席过。”梁家是有族有谱的大姓人家,虽然现在的年轻人大都不太在乎这些,但有时候宗族的力量却是不可估量的。

在宗族里总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上有经常出现在电视里政治家,下有扫大街的、买早点的,所以人一旦真正成熟了,就会明白宗族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而梁碧落还太年轻,远不懂这些。

顾妈妈当了一辈子兵,人虽然精明,但这些宗族间的事,却是不在其中,不知其味的:“那成啊,什么时候去成都玩,跟阿姨说,阿姨领你转转。”

说完就拉着儿子开始问东问西,顾妈妈冲外人倒是威严得很,但是对顾深却是一派温和。梁碧落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并不打扰,她也肚子饿着浑身发软,也没力气多搭话,就算是有力气,她也不见得会搭话。

刚才顾深顺手把门给关上了,这时候又传来了门铃声,梁碧落起身去开门,见小酌终于来了,那真跟见了亲娘一样,趴在小酌身上直撒娇:“小酌,你真好,刀山火海里都来救我来了。”

小酌直乐:“饿了吧,你看你这出息,就点吃的就把你收买了,给赶紧吃去,知客堂绿豆糕、粟子糕,你的最爱。”

“小酌,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恩情比天高。”赶紧拈了一块塞嘴里,里头有顾妈妈在,她实在不好意思吃,顾妈妈气场太强大,她怕一有小动作就得被压趴下。

虫子在后头正要往里边搬酒,梁碧落连忙小声阻止:“顾深的妈妈来了,你们这酒今天是喝不成了,赶紧搬下去,省得被阿姨看见。”

虫子一听也明白味儿,毕竟顾深虽然表现的不经意,但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大家也都明白了顾深家世不凡。虫子往里头探了探脑袋,门都没进,赶紧又搬着酒往电梯走。

吃了东西果然有力气,梁碧落自觉得已经比刚才好多了,提着东西走进客厅里,小酌亲亲热热的叫了声“阿姨”。梁碧落果然没有看错人,小酌真真就是个对“气场”这东西无感的,捱着顾妈妈坐下,正打算和顾深一起跟顾妈妈说说话。

可顾妈妈正跟儿子联络感情呢,见小酌一外人坐在边上直愣愣地睁着大眼看,还对顾妈妈拒绝的眼神是半点没反应。梁碧落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说:“阿姨,您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您了,今天太匆忙了,改天我们专程来招待您。”

小酌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走,但她还是挺听梁碧落的,也跟着告辞,顾深心里抹了把汗,感激地看了一眼梁碧落。认识得深了才清楚,小酌和西子是一号人,热情话多,通常是多说多错,不过小酌比西子圆滑些。

“妈,你先坐会儿,我送她们出去。”

“嗯,去吧。”

“阿姨再见。”

送出门去,顾深说了句抱歉,小酌说:“没事,反正喝不成酒,大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

送走了梁碧落和小酌,顾深折回客厅里,顾妈妈正在着茶,喝了几口笑着说:“那叫梁碧落的姑娘不错,她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梁叔叔和梁阿姨都在图书馆上班,梁叔叔在做古籍善本的修复和保养工作。”梁碧落是在图书馆长大的,所以涉猎广,从小父母没时间管她和梁立华,就把他们都扔书堆里。没想到,无意中反而养出了两个具有学者气质的孩子。想起这些,顾深的脸上有种淡淡的光辉,在顾妈妈面前,他也并没有多做掩饰,或许是下意识地想知道顾妈妈的意思。

顾妈妈看着顾深的表情,当然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状似无意地说:“顾深,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适合你吧?”

顾深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并不采取过多的动作,梁碧落是玩不起的,这个他很清楚:“妈,我知道。”

“梁碧落不合适。”这句话才是重点。

顾深继续点头,他知道不可以,忽然有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妈,如果我喜欢呢,非她不可呢?”

其实眼下,还没到这样的程度,不过顾深有种预感,梁碧落和他,不会就这样止步不前。

顾妈妈忽然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说:“顾深,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一致认为你徐叔叔的女儿不错,佳月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等你们俩抽空见了面,再把事定下来。梁碧落不是不好,只是不合适,明白吗?”

“妈,我知道了。”顾深像失去了力气一样,仰靠在沙发上,双眼看着暖黄的灯光,又想起了梁碧落,梁碧落给他的感觉,一直是这样带着暖暖光芒的,不热烈、不刺眼,温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碧落……就这样吗?他很不甘心呢!

二十八岁,他遇见梁碧落,究竟是她的劫,还是他的劫呢?

毁了她,毁了自己

八月的g市渐渐的有了秋意,阳光更加炙热,秋老虎肆意地奔跑,让整个城市都陷落在炎热之中。正午的街上,行人三三两两,顾深在餐厅里吃完饭出来,顺便到超市里买了罐饮料,开着冷气一边等车里凉下来,一边在树荫下喝着饮料。

看着树影斑驳,顾深的脑子里有点乱,顾妈妈三天前就走了,但一遍一遍像警告一样的话,让顾深有种被紧紧缠绕住的感觉。门当户对,他知道这很重要,在他们那些发小里,不是没有违反这一定律的,但最终要么以离婚收场,要么过得不咸不淡,并没有预料中那种终成眷属的幸福,这样的婚姻,总容易沦为笑柄,最后不过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顾深的堂兄就是这样,最后闹得离婚收场,整个人也一撅不振,成了最典型的反面教材,曾经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顾深除了唏嘘之外,也曾自我警省,他不能允许自己变成那样。

最近的一次聚会,顾深有意推辞,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在最后还是过去了,却只是静静地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谈笑风声。他看不起这样的自己,脑子里一个念头渐渐成形,他要得到梁碧落,哪怕最终会毁了她,也毁了自己,都再所不惜。

但是,面对梁碧落简单干净的笑,这样的念头让他觉得自己无比龌龊……

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按下接听键盘:“恒子?”

“老顾啊,你丫挺尸呢,大半年没信儿,我们都以为你埋g市了。咋整啊,要不要哥们去拯救一下你?我们哥几个商量了,过几天一块来g市找你,咱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寻个新鲜玩玩。”电话那头是方恒,顾深的发小,别见方恒说得这么放浪,其实真到了那种风月场合时,却清楚地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在北京腻烦了就腻烦了,别找借口,解释就是掩饰。爱来不来,来了也不招待,自备铺盖、干粮,饿死了不归我管。”顾深倒挺欢迎他们来,他们来了,他也就不至于天天没事尽胡思乱想。

方恒一听这味儿就明白,顾深确实寂寞空虚了:“不带,我们饿死了,老爷子也会整死你来陪我们,你爱招待不招待。”

聊了几句挂电话,顾深又接到了西子的电话:“顾深,这周末去青莲山,你去不去?”

“爬山吗?”青莲山算是g市的风景名胜了,是省内最高的山,曾经还是佛教圣地,有不少旧建筑和古代祭祀遗址,这样的天去青莲山,最清凉安逸。可要是去爬山,那就真得累死了,青莲山没有缆车,全靠爬。

“当然不是,中庵有眼泉水你知道吧,我们打算去那儿煮茶、拍片,一人带点东西来个野餐嘛。”西子对于爬山同样没有感觉,她当然不会安排爬山的活动。

这样的雅事,当然少不了梁碧落,顾深有些心动,很想去,可一想也不知道方恒他们什么时候来,这样也好,现在他需要冷静:“西子,这周我有朋友过来,你们去玩吧。”

“那行,你好好招待朋友,回头可以一起吃个饭嘛,那我就去联络他们了。”

挂了电话后,顾深上了车,今天周三,下午还有个会议,去谈高新园区引进项目的相关事宜。周五终于把项目谈妥了,只等项目方过来勘查场地,再和园区谈详细条款。

周五晚上,顾深接到了方恒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g市,从黄花机场走高速过来的,问应该怎么走,顾深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看一眼,这里有个广场,挺大的,还立着个碑。”

顾深说:“是春声广场,你们去见路和了?”

路和在hn省军区任职多年,也是他们一块的发小,听说他们要来,就给安排好了车:“对,车就是路和安排的,赶紧说你在哪儿,这天真他娘的热。”

顾深想了想,拿起车钥匙出门:“你们找个地停着车,我过来接你们。”

顾深很快到了春声广场,领着这拨人往家里赶,进了屋里一个个就拿冰水灌,好不容易凉快下来,一个人一深臭汗,又决定先洗澡,为了谁先谁后还争抢了一番。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顾深正在切西瓜,顾深见是座机,就喊了声替我接个电话,朱成玉正坐在电话边上,随手抓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的另一边是个女声,朱成玉一听还是个挺销魂的小声音:“顾深,借你的书我已经看完了,现在过来还给你,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朱成玉忍住狼嚎的冲动,按了免提键,示意大伙都靠过来听,然后朱成玉模仿顾深的声音说:“方便,挺方便的,我现在就在家里,你过来吧。”

“那好,我马上就过来。”

电话挂上后,朱成玉和一拨人开始狼嚎鬼叫着问:“老顾,看来你在这过得挺滋润啊,借你的书看完了,现在过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顾深想了想,只有乔思才从他这借过书,那明示暗示的,他不是看不懂,可他一门心思扑在梁碧落身上,哪有工夫搭理乔思。其实要是没有梁碧落,顾深说不定就随便了,你情我愿的一场,等离开g市时就自然而然的结束,比起梁碧落来要容易决断得多。

“待会儿人来了,你们看看就知道方便不方便了。”顾深丝毫不在意这群人暧昧的语气。

乔思本来就是出门才打电话给顾深的,所以很快门铃就响起来了,朱成玉跳起来第一个冲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乔思让朱成玉有点失望。乔思眉眼间有什么东西,朱成玉这样玩惯了的人能不明白:“乔思是吧,进来吧。”

一众牲口也很失望,原以为会是什么样的,不过就是普通货色,枉费了好声音,让他们还好一阵销魂。玩惯了的男人,对玩惯了的女人没什么好感,他们是来看顾深的,也确实存着猎奇的意思,可乔思一点也不“奇”,反而和平时身边转来转去的女人没两样。

乔思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一个人东倒西歪的躺在沙发上,但乔思的眼神可不差,这些人个个都透着不凡。甚至有两个看起来比顾深还要出色,乔思原本的不快消失了,对这些人起了极大的兴趣:“你们是顾深的朋友吗,顾深呢?”

众人懒得搭理,热死了、累死了、折腾死了,谁还有工夫理会乔思。方恒算顶好心的一个,指了指厨房说:“老顾在切西瓜。”

乔思拿着书过去,顾深头也不抬地说:“放书桌上,我这会没工夫。”

乔思只好怏怏地把书放到书房里去,转身出门正想找理由留下的时候,朱成玉旁边的梁立民说:“乔思是吧,过来一块坐坐,听顾深说你顶能喝酒,我们这初来乍到的,你是我们第一个见着的主人,总该尽尽地主之谊吧。”

瞧瞧这什么混话,不过,梁立民这话里的意思可明白着,就是愿者上钩而已,这种事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才成。

乔思一听眼都亮了,连忙笑着说:“那好啊,你们是顾深的朋友,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待会儿一块去罗马,那环境不错,酒水丰富,音效也好。”

顾深这时候切好了西瓜过来,一个个也毫不讲究的直接拿手抓着往嘴里送,吃完西瓜,众人便一块去外头吃饭。吃完饭就上罗马,要了一包间,六个人钻进去,乔思当然是主唱,她声音好,现在正想着要显摆显摆。这一堆公子哥里,总该有一个两个能上钩的。

顾深去外面上洗手间的工夫,却好巧不巧的遇上了梁碧落,心念一动,也实在看烦了乔思那副模样,于是拉着梁碧落说:“碧落,乔思也在我那一块唱歌,她喝了不少酒了,你赶紧去劝劝,要不然非得被那群狼吃了不可。”

梁碧落这人吧,最看重朋友,一听当然就跟着过去了,打开门果然看到乔思正在跟朱成玉喝酒:“乔思……”

乔思正喝得高兴的时候,一看梁碧落来了,浑不在意的挥挥手:“落落,你怎么来了?”

乔思对梁碧落可不放在心上,长相、身材都不如她,没什么威胁。

“别喝了,你喝挺多了,要不要过去喝两杯,我们就在在隔壁包厢。”

梁碧落的话刚一落,那群牲口就起哄,说:“小妹妹,哪可不成,乔思走了我们这就全剩绿叶儿了,要不你留下来给我们当红花。别的不说,来,先干一杯。”

梁碧落皱眉,看了顾深一眼,明显是责怪的眼神,再看着眼前的酒杯说:“我不喝酒。”

这群牲口也是有眼力见的,顾深正在冲他们打手势,方恒就说:“别为难人家小姑娘,更别吓着人家。”

说完方恒就端过那杯酒一口喝下去,梁碧落感激地看了方恒一眼,让顾深有些郁闷,要不是他在那边打手势,这群牲口哪会放过她。

“要不这样,碧落唱首歌,大家伙要都觉得好,咱们就卖她这面子,就让乔思跟她一块过去。”顾深可不愿意给梁碧落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冲诸人使眼色。

大家连忙说可以,举止言行也比刚才规矩多了,梁碧落一看叹了口气说好,梁立民回头问:“小妹妹选什么歌?”

“清唱。”

梁碧落这话让不明就里的四个人有些傻眼,然后就听梁碧落嘴里缓缓唱出声来,婉转圆润,这小嗓子真是如珠如玉,动听至极,和乔思的声音各有千秋,但梁碧落胜在干净,人干净,声音也干净,眼神更干净。

这一曲立分高下,这些人眼里,什么都不稀罕,就干净这两个字最稀罕。

梁碧落带着有些不甘愿的乔思离开后,一群人纷纷打听梁碧落:“老顾,你对这姑娘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她叫梁碧落,玩不得,别回头找你们老爷子的抽。”顾深赶紧说明白,省得这些人瞎胡闹。

他们眼多尖啊,谁能看不出来,可这越玩不得的,他们就越感兴趣,不过他们可没顾深掉得深,只是觉得挺稀罕而已。

所谓玩家

这一天在罗马,顾深和方恒他们喝了个烂醉,因为顾深不喝啤酒,再“酒精”考验过的也扛不住。只有梁立民一个人没喝几口,他们梁家门风忒严实,梁立民已经是很奴性的延续了一切良好的习惯。比如不多喝酒、不滥交,但是不滥交不代表他在外面没有花花名声。他们这群人什么都不缺,只缺表里如一的。

因为青莲山的聚会,第二天小酌又打了电话来,她可能没听西子说顾深不去的事,接电话的还是朱成玉,一听小酌阳光灿烂的声音就开始幻想是个怎么样的美人:“啊,是是是,明天八点嘛,一定去一定去。”

朱成玉答应完了就忘了,等晚上想起来的时候才跟顾深说:“老顾,刚才有个美女打电话来,说约咱们明天八点去个什么什么山,有聚会来着。”

顾深正在吃水果,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死在沙发上:“我明明推辞了,谁又打电话来?”

“好像叫什么小卓之类的,听着声就阳光灿烂,是个美女吧。”朱成玉是猎“奇”的中坚份子,不猎到不罢休。昨天的乔思不“奇”,但不至于遇着一个两个都不“奇”吧。

顾深把葡萄籽吐出来扔垃圾筒里,才慢慢悠悠地说:“确实挺美,不过,你还是别碰的好,小酌全名叫孙晓晓,她的哥哥你应该知道,就是孙伏军。”

朱成玉挠头,孙伏军空飞,领着大校衔,正在跟朱成玉的亲妹妹朱成云厮混着,两人还极有可能会结婚。中国多大片地方,怎么还偏偏遇上熟人了:“难道孙晓晓不知道?”

“孙伏军和他爸妈关系不好,他爸妈离婚后又各自结婚了,孙晓晓是孙伏军同父异母的妹妹,你说孙晓晓能知道什么。”孙伏军的爷爷也是个人物,跟孙伏军一样不待他爹,孙伏军也全靠着他爷爷了,要指着他那不出息的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朱成玉算是彻底死心了,孙伏军这人护短、护食,他锅里的甭管是喜欢的还是瞧不上眼的,最好都别碰,到时候弄死你的心都有。朱成玉主要是舍不得朱成云,要不然就单一个孙伏军,还真什么也不是。

“成,我明白了,我老实待着还不行嘛。”

“那就一个乔思?梁碧落了也不可以,孙晓晓也不可以,哥我明明是来换换口,吃点素菜的,没想到还是得吃肉,哥就一吃肉的命啊。”朱成玉一边嚷着一边去睡觉。

第二天大早顾深却把他们都叫醒了,反正都答应了,而且他本来就想去,多久没见梁碧落了,前天晚上那一面又彻底把他给勾起来了。现在是狼多肉少,顾深打算护食儿了,赶紧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到嘴边上的肉要是被别人夹走了,那才真叫一个冤孽。

朱成玉看了顾深一眼说:“不是不去吗,你不怕我们吃了她们。”

“梁碧落不许动。”

“靠,你就占着吧,也就这么口新鲜的,你小子太不厚道了。不是……你自己说梁碧落玩不得,现在你倒是自己先上了,把我闪晾一边是什么意思。”朱成玉颇为不满,要不是顾深在那儿护犊子,梁碧落那天哪能走得那么轻松。

方恒笑着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先到先得。”

“切,我还后来居上呢。”

“你那叫玩,我这叫谈恋爱……”顾深丢下一句话进了洗手间,让客厅里四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沉默了一会儿。

梁立民说:“老顾不会来真的吧?”

朱成玉咽了口唾沫,表情跟见了鬼一样:“爱,什么时候老顾还信这玩艺儿了。靠,老顾,你丫要是来真的,你可就得想明白了,别忘了顾巍现在还在佳木斯待着呢。”

顾巍就是顾深的堂哥,那个试图让麻雀变成凤凰的失败案例。

方恒也有些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对梁碧的好奇:“那梁碧落到底哪里好,竟然让老顾掉下去了?”

顾深从洗手间出来,不理会他们,收拾好了东西,才叫大家伙一块出门。众人也都心里透亮,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管他是真是假,先看看再说。

梁碧落本来是听说顾深不来,才高高兴兴地来了,没想到正在鼓捣着她的小泥炉子的时候,就看到一行人从溪边过来,端是一个个人模狗样儿,惹得一旁来爬山的一队娘子军频频行注目礼。

她是真想找个地方躲躲去,无语望苍天,四十六度角呈明媚忧伤的表情。自从那天顾妈妈来后,她注意到顾深在回避,她也正好乐得轻松,这样对她和他而言都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西子可完全顾不上梁碧落的想法,她是个腐女,就算结婚生子也掩盖不了她是个腐女的事实,这么一大群要相貌有相貌,要气场有气场的斯文败类们,怎么会不让西子萌生“腐意”。

“顾深,小酌说你会来我还稀奇呢,原来你带朋友一块儿来了,赶紧过来吧,我们马上就上去了。”西子已经开始在心里配对了,这个配那个,那个配这个,攻受关系很复杂啊。

顾深指着身后几个人一一介绍道:“朱成玉、方恒、梁立民、温谦。”

西子眯眯笑,指着自己这边的说:“孙晓晓、张天扬、梁碧落、苏成、严子崇、乔思,我叫莫小溪。”

朱成玉拿眼睛看了顾深一眼,又用下巴朝西子抬了抬,那意思是这个能碰不。

顾深一句话就把朱成玉拍泥里了:“西子,你怎么不带儿子一块来?”

西子一边纠结攻受关系一边回话:“今天有兴趣班。”

一行人收了收东西,然后就准备上中庵去,梁碧落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她带的东西都由苏成拿着,她负责在最后面拍照。一会儿拍风景,一会拍人,温谦看了眼顾深悄声说:“别说,这姑娘拿相机的样子,还有模有样的。”

“她拍的片子也很有模样。”顾深回头看了眼,梁碧落正蹲在那儿拍微距的花草,换好了镜头已经在那蹲了有一会儿了,一会儿换个角度,一会又往后退几步,倒是对他们的注视和谈论丝毫不在意。

梁碧落就这样,做起事来再专注不过了,等拍完了这组微距的花草,又把镜头换下来,再揉着腰腿站起来一看,几双大眼睛跟灯泡似的看着她。她下意识地就举起相机,把这几人的样子留在了相机里。

等那温谦他们反应过来,顿时间炸了窝,他们的光辉形象啊,眼看着就要毁在这姑娘手里了。温谦下了几步台阶说:“碧落,把照片删了,哥送你购物卡。”

“乔思,我口渴了。”梁碧落的水在乔思那里,她要拍片,带东西不方便。

乔思一听巴不得呢,连忙下来把水递给梁碧落,凑脑袋一看相机里的照片,不由得乐,怪不得这几个人脸色不对劲,相机里那副样子可真是太糟蹋那几位公子哥了。乔思不由得举起手,冲梁碧落做了个“你牛”的手势。

梁碧落笑了笑,然后跟着乔思一块穿过温谦他们的包围圈,还颇有些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朱成玉受不了了,朝方恒努了努嘴儿,方恒连忙把乔思拉走了。

朱成玉和温谦、梁立民一起,居高临下的说:“删照片……”

梁碧落明显听出了几个人幽怨的小语气,干笑着说:“其实挺好看的,不用删了。”

朱成玉逼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不删照片就先x后杀,再x再杀,看在顾深的面儿上,你考虑考虑。”

梁碧落很想说,为什么要看在顾深的面儿上啊,但也不敢得了便宜又卖乖,向后退了一个台阶说:“别呀,真挺好看的,我今年就没拍过这么好看的人像。”

“删照片……”温谦心想自己的光辉形象可不能被毁于一旦,要是被顾深这小子拿了,到时候回北京一亮,他们可就不用混了。

“不删,我的作品我拥有保留权。”梁碧落其实已经打算要删了,可她就是下意识的嘴硬。

这回连修养最好的梁立民都逼上来了:“看在咱们都姓梁的份上,赶紧删了就没啥事,要不然……”

梁碧落又往后退了退,没想到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倒下去,站在前面的三个人有点没反应过来,幸好顾深在后面。顾深一看嘴角就露出笑容来,看着傻眼的朱成玉他们比了个谢谢的手势,惹来三人一阵鄙视。

梁碧落安安全全地倒在了顾深怀里,这姿势在顾深的有意为之下,显得无比暧昧,朱成玉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又指了指相机。顾深点了点头,双方达成交易,朱成玉他们遂转身向上面走去。

温谦说:“老顾悲剧了。”

朱成玉说:“我倒觉得这姑娘太可惜了,多好一姑娘啊!”

梁立民精辟地说了一句话:“砸谁手里不是砸,你和顾深都是玩家,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温谦点头,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把自己玩进去的才叫玩家,不知道老顾有没有职业操守。”

(梁立民,梁立华……很明显,这两位是同宗同族的兄弟,记得前头提过梁家在四川也是大族大姓,有谱有祠的,每年还要祭祖,那么……咳,梁立民是一个伏笔来的……)

注定的,逃不开

一个拥抱,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力量,很多年以后梁碧落还会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却从来没有找到过答案。

而眼下,清风在侧,群山俯首,一朵花从树梢上落下来,洁白的花瓣贴在她的额头上。茶籽花总是这样不识时务,梁碧落在心里腹诽。她现在这姿势自己实在起不来,刚才听到过一声闷响,似乎是顾深的手撞在栏杆上发出的声音。梁碧落心说,您老人家赶紧把我扶起来呀,这姿势多累人,而且没有安全感。

顾深也是有苦自知,刚才那一下把手都撞麻了,右手完全使不上力气,满头大汗的用左手扶着梁碧落靠在他怀里,然后顺势用左路手一抱,梁碧落这才站了起来。

梁碧落站稳了回头一看,顾深的脸上满是汗,左手在揉着右手的肘关节:“顾深,你的手没事吧?”

“嗯,没多大事,得赶紧跟上去,他们可能走远了。”顾深已经起了贼心了,谋意初现,只等着猎物一点点跳进他的陷阱里面。

而此时的梁碧落没有半点危机感,心想好歹刚才是顾深救了她,凑上前去看着顾深手指尖露出来的手肘,一片红肿。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又拿水瓶里的冰水浸透了,系在顾深的手肘上:“有点肿,先敷一下,苏成那里有急救箱,待会再处理。”

梁碧落不知道,她这个举动,等于是自投罗网,头发和衣服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随着风吹到了顾深的鼻间、心头。顾深伸出左手,一下就把梁碧落带进了怀里,说话时声音里透着压抑,这压抑里又透露出很多信息:“碧落,碧落……”

梁碧落傻了眼,她这二十二年的人生里,除了亲人之外,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她,就算是大学的时候谈恋爱,也是发乎情至于礼,连小手都没怎么拉过,更别提拥抱了。

她有些发愣,以至于没有推开顾深,顾深的身上竟是和她一样的香气,淡而清,不是任何香精调出来的,而是最自然的沉香气息,这让她更是有些迷惘。而且顾深喊出的“碧落”两个字里,有着多少被强压抑住的东西,甚至她理不清那是什么。

不期然的,就在这一刻,她的心再不受自己控制,脸也早已经红透了。

梁立民说得没错,顾深是“玩家”,做为一个玩家当然要通晓游戏规则,在静默了一会后,又拿捏好时间开口,依旧压抑而隐忍,却猛然有了一股豁出去的味儿来:“碧落,不要再逃避了,我们都不要再逃避了,从一开始,一切都注定了,我们都逃不开。”

注定的,逃不开?梁碧落在心里重复着这六个字,写了那么多爱情故事,但在感情的世界里,她正在迷路。

是啊,顾深说得没错,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告诫自己,顾深不可以,如果什么也没有,又何必告诫自己。因为知道不可以,所以她在逃避,没有结果的过程,注意是个悲剧,她不想要这样的悲剧,所以只能逃避。

“顾深,我们不可以,你不要给我任何希望,在没开始的时候就结束,是最好的选择。”梁碧落大部分时候很糊涂,可真到了节骨眼上,却很清醒。知道一旦陷落,就必定成殇。

梁碧落的话,对于顾深却是种鼓励,那代表,他不是一个人在挣扎,至少他不是在唱独角戏:“碧落,我一直循规蹈矩,也以为会以后也会这么走下去,直到百年之后烧成灰烬。但是碧落,在烧成灰烬前我没想到会遇见你。我想,就放纵这一次,就这一次。”

到底梁碧落是写惯了爱情故事的,还不至于被这一番话给糊了眼、迷了心,反而更加清醒起来:“顾深,你负点责任好不好,对于你来说这也许只是一次的放纵,但有可能对我来说是一辈子也抹不掉的。你是什么人,我清楚,你最终是要回归的,那么你是要让我用余生的时光,来悔恨这一刻的冲动吗?又或者你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能够记你一辈子?”

梁碧落的话,彻底地让顾深哑口无言,他忘了梁碧落的笔下写过多少悲欢离合,更甜言蜜语的话也编造过,他的几句话又怎么能轻易打动她,更重要的是他低估了她:“对不起,碧落,对不起……”

听着头顶传来闷闷的道歉声,梁碧落的心不可抑止的在乱蹦,她叹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梁碧落,你要争气,不知道爱情可以活着,但知道又失去会生不如死:“顾深,一切都到这里结束,我们都不要再继续下去。”

“好……”沉重的一声好,带着长长的尾音,放开左手松开了梁碧落。顾深知道眼下不适合再谈下去,否则反而会让她心生反感,对于拿捏女人的心思,顾深向来得心应手。

梁碧落长出一口气,和顾深一前一后拾阶而上,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梁碧落的心,却有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变化。一切如果不说破,或许可以当成假象,但当一切都被摆在了明面上,变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这一次的聚会,最终大家都玩得很尽兴,但也有“有心人”发现,梁碧落和顾深之间有些不对劲。

下山的时候,梁碧落也没有了拍片的兴致,安安静静地在后面慢慢走着,挺直的背有些僵硬,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累过,脚很酸,脸上因为强撑着笑也很酸,看着前面不远处,顾深一边走一边揉手肘,然后心也跟着酸了。

下了山,顾深照例被派去送梁碧落和西子,朱成玉也坐在同一辆车上,朱成玉和西子在后面相谈甚欢。结了婚的女人永远那么安全,朱成玉肆无忌惮的和西子东拉西扯,对前面驾驶室的沉默完全没有反应。

其实西子发现了顾深和梁碧落的变化,就像朱成玉笃定顾深第一回合失败了一样。和西子不同,朱成玉抱着看戏的心态,等着落井下石呢。而西子却多少有些心疼梁碧落,小姑娘从来不经世事,如果真的因为感情受伤,不知道得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

西子留了个心眼,说:“顾深,今天我住娘家。”

西子的娘家就在市区,比梁碧落家近得多,西子想留给他们一个空间,让他们有谈话的机会。顾深闻方转了方向盘,把车开进西子的娘家。

西子下车前看了眼梁碧落说:“落落,再见,你要好好的。”

梁碧落点了点头,看着西子离开,又忍不住侧脸看了看顾深,后座上的朱成玉心说自己这灯泡瓦数可够大的。真是倒霉催的,刚才在山下,他就不该凑这热闹,看什么戏,招人嫌了吧。他可没想到有比他无耻得多的,顾深把车往旁边一停,看着后座的朱成玉说:“老朱,下车。”

朱成玉老实地下了车,然后想起自己今天连钱包都没带出门,看着远去的车子,只好打电话让梁立民过来接他。

顾深不发一言地开着车,梁碧落看着车窗外飞逝的光影,心一直在乱跳。顾深把车开到了海蓝,开了车门拉着梁碧落下车。梁碧落正想问去哪里,可一看顾深的脸色,小心肝儿一阵发虚,那话也就问不出口了。

上了海蓝,要了个包间,顾深拉出椅子让梁碧落坐下,自己随后就坐在对面。

“请问两位喝点什么?”

“红酒。”

很快酒送了进来,顾深倒了一杯给梁碧落,梁碧落连手都不伸,定定地看着顾深,顾深苦笑一声说:“我知道你能喝酒,喝吧,喝完这瓶酒,以后我们就什么也不想了,踏踏实实做朋友,行不行。就当最后的时刻陪我喝一次酒,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顾深的话里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梁碧落没有拒绝,顾深说得没错,她能喝,而且不是普通的能喝。她也见识过顾深的酒量,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她也相信顾深完全不会使出趁酒作乱的行径来。

确实,梁碧落没有想错,顾深绝对不存在这样的想法,顾深还没这么下流。

当一杯一杯酒下肚后,梁碧落依旧清醒,而顾深却因为在山上就喝了点酒,而那大瓶的红酒,除了最开始那一杯之外,顾深没有再给她倒酒。

顾深不是要灌醉梁碧落,他是要灌醉自己,毕竟灌醉自己比灌醉梁碧落要容易得多。至于真醉假醉,谁在乎呢,反正顾深不在乎。

当那瓶红酒见底后,顾深又拿了瓶酒,往嘴里灌下去后,把卡递给服务员说:“结账。”

海蓝的灯光在夜晚总是忽明忽暗,下楼梯时,顾深顺势把梁碧落搂在了怀里,往角落里一靠,一句一句地叫着:“碧落,碧落……”

叫得梁碧落的心一阵酥麻,但这还不够,顾深既然决定要吃这块肉,就绝对是个行动派,今天已经露了苗头,就要打铁趁热,要不然等梁碧落缩回了壳里,又是无功而返。

“碧落,我爱你……”

这句话带着酒气喷在梁碧落头顶上,她只一愣,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片红酒的气息里了,不觉间她竟然也觉得自己有些浅浅的醉意。我爱你,这三个字是亘古不变的咒语,在此时,却被顾深说得那样压抑,压抑得像他给梁碧落倒酒的时候一样,显得卑微至极。

梁碧落想起一句话,在爱情里,谁先爱谁被动,谁爱得多谁卑微,那么……他,爱得多吗?

是爱么

这一夜,整个城市灯火不歇,天边的群星仿佛是一片被遗落的碎水晶,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身边那个刚刚说过爱的男人,现在正靠在车里,像个孩子一样的闭上了眼睛,街边的路灯斜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分外柔和。

梁碧落有些迷茫,冲着车窗外的镜子眨了眨眼,没发现自己有哪里特别,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她从前也信奉爱不需要理由,更没有为什么,可现在莫名地觉得这样不可靠。

“顾深,你睡着了吗?”车里的安静,让她有些不安心,好像要被吞噬进去一样。

靠在车座上的顾深没有睁眼,也不想动,只轻轻地应了一声,说:“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打电话让你哥哥来接你吧。”

她拿起电话正要拨通梁立华的电话,但又看了看顾深,咬了咬牙有些不知所措:“你呢?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朱成玉他们,让他们过来接你回去?”

“碧落,正像你说的一样,如果不能,就不要过多的关心,这样会让我觉得一切还有希望。”顾深的语气里,有一种叫做挫败的东西,他的话此时听来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梁碧落心里微微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虽然她也觉得难过,可一段还没有开始的爱情,总不该难过得太深。但顾深看起来却那样痛苦,甚至让她有种顾深被自己抛弃了的错觉。

他像只受伤的狮子一样闭上眼睛,似乎是想等她离开以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舔舐入骨的伤口,再用很长很长的时候来愈合。顾深所表现出来的这一切,让梁碧落觉得自己犯了错。

“对不起。”这是她唯一能说的。

“回家吧,晚了。”顾深的难受倒不是做伪,他感觉到非常憋闷,遇上梁碧落,一切总是不能按他构想的走下去。比如,他想趁酒醉,趁梁碧落还摸不清状况,趁这一切都混乱不堪的时候,把梁碧落这块肉吃下去。吃过的肉,就逃不掉了,大部分女人总是在付出身体之后,把心跟着一起丢掉。

但是,面对梁碧落干净的眼神,他竟然觉得自己肮脏无比。梁立民说他是个玩家,可他这个玩家还是不够敬业,眼看着就要砸在梁碧落手里了。

梁碧落打了电话给哥哥,然后和顾深一起坐在车上等,沉默中梁碧落的眼睛瞥到了顾深肿起来的手肘,迅速侧过脸看向窗外。顾深说,如果不能,就不要过多的关心,这个希望她给不起,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过了会儿顾深也打了电话给朱成玉,朱成玉接到电话好一通惊诧,但也没多问,只说马上就过来。

梁碧落虽然先打电话,但是朱成玉却先到,一看两人这间这沉默不语,脸色都不好看的样子,就知道两人谈得并不顺利,而且还极有可能是谈崩了:“碧落,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哥哥马上就来了,你们先回吧,我没事的。”

梁碧落拎着白天的登山包正要下车,却被顾深一把拽住,拽住了却不看着她,只是声音冷冷地说了一句:“外面热,等来了再说。”

朱成玉张大嘴巴看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明显今天他这灯泡是要做到底了。早知道叫梁立民来,梁立民更镇得住场,他嘛……还是闭上嘴老实地趴角落里当布景板吧。

很快梁立华也来了,在海蓝门口停下来,梁碧落就下车招了招手,梁立华就把车开了过来:“落落,快上来。”

梁立华说完就看到了车上的人,顾深和梁碧落的那拨朋友到梁家吃过饭,梁立华还全程作陪了。那顿饭之后,梁立华找梁碧落谈过,大意是做朋友很好,再深入就不美了。

见是顾深,梁立华就下了车,跟顾深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到后座还有人,其他的话就咽了回去:“谢谢你,落落总是麻烦你们,改天都得了空,再到家里来作客。”

朱成玉见顾深点了头这后就一张死鱼脸,只好推门下车笑着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朱成玉,是顾深的朋友,今天老顾喝了点酒,这不正晕乎着呐。”

梁立华点了点头,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你好,我是碧落的哥哥梁立华,麻烦你们和落落一起在这里等,谢谢。”

梁立华?梁立民?朱成玉心说,这怎么跟两兄弟似的,要不是梁立民就一根独生苗,他还真得以为碰上梁立民的哥哥或弟弟了。朱成玉感叹了一句中国真小,然后也没多想,毕竟同名同姓的都海了去了:“不客气,那我领着老顾回去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一路平安。”

朱成玉说着钻进了驾驶室,把顾深推到一边,顾深挪了挪身子,那手肘又在路灯下分外扎眼。

梁碧落想说什么,却被挥手说完再见的梁立华拽着上了车,梁立华看着自个儿妹妹那副小模样就基本知道出了什么事,虽然具体过程不清楚,但中心思想抓准了就成:“落落,要管住自己并不容易,眼睛和手都不好管,心更不好管。可是像顾深这样的人,管不住的话,那后果无法想像。”

“哥,哥……”街边飞驰而过的灯光,扎得梁碧落眼睛发干发涩,她头一回被这么左右着,她抓不住那种感觉,更不知道该怎么控制。管,怎么能管得住呢?她只能一句一句地叫着梁立华,随着车开出了城,夜色越来越浓,处处一片漆黑,她的心似乎也在一点点掉进夜色里。

回了家,不等梁立华说什么,梁碧落冲上了楼,扑进书架里,发疯一样找出她认为最经典、最感人的爱情小说,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着。

关于爱情,她一直以为是像小说一样甜蜜而朦胧的,她说不信爱情。是的,她不信……不信像小说一样甜美到做作的爱情。更不信那种少年时轻易可以说别离的爱情,也不信麻雀变凤凰,不信灰姑娘和王子的爱情……

她是不信的,可顾深说出爱的时候,那份沉重、那份压抑,几乎让她当场落泪,她的心也跟着颤抖。那么,这就是爱?

是爱么?

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小说,正翻到男主角对女主角表白的场景,玫瑰花、烛光、星光、海滩、游轮,美好的像所有少女都曾经做过的梦,她也一直以为这是感人的,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可是,顾深只是单手拥抱着她,在灯光幽暗的楼梯拐角处说爱,而且把那个爱字说得丝毫没有浪漫美好的氛围,却让她的心不自觉的为之震颤?

为什么,他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就把爱这个字说出来,小说里总说,男人不轻易说爱,只用行动表达。她以前真的相信说出口的爱不可信,但顾深的这个爱字,她却信了,信得真切。

直到眼睛干涩得流出泪来,一眨就落在了书页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光迷离里,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逃不开、避不了。顾深这个人就像泥沼,而她是那只不小心掉进去的雏鸟,因为还没有学会飞,越是挣扎却越快沦陷。

“小酌……”梁碧落抱着电话哭得有些惨烈。

小酌本来正准备睡觉,一听梁碧落的哭声,差点从床上掉下来:“落落,落落,你怎么了,别哭啊。你现在在哪里呢,出什么事了,说话……你别吓我啊!”

“小酌,我不喜欢悲剧结局。”

听完这句小酌就想乐,敢情这姑娘又看了哪本悲剧结局的小说,哭成这样了:“是,我也不喜欢,写悲剧的作者最讨厌了。”

“一开始就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要爱,明明知道会痛苦,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你酸吧你,你自己还常说‘不爱蔫知是伤害’呢,现在又在这问为什么,你个傻丫头。”小酌最受不了梁碧落这点,看点男女主角分分合合的段子就哭得唏哩哗啦,可她又觉得这样的梁碧落显得特别真。

“小酌,我好难过……”梁碧落只能这样没头没脑的倾诉,要她跟小酌说,让她难过的不是小说,是顾深,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小酌又笑着说:“别傻了,现在知道写悲情的段子多讨厌了吧,以后别写了,每回看你写悲情戏我就想抽你。现在也轮到你想抽别人了吧,该,坑人者人人坑之!”

说了很久,到最后小酌都快睡着了,梁碧落终于挂了电话,看着还摊在膝盖上的那本小说,她忽然没了力气,趴在窗台上发了会呆。然后神色木然地起身,机械的洗澡、睡觉,在被窝里又拍着自己头,不许自己多想。

这个晚上,她失眠了,她不是第一次失眠,却是第一次觉得失眠很冷。她没开空调,还盖了被子,却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早上起来顶着两黑眼圈,想冲镜子笑一笑,却发现挤出来的笑跟哭似的。

如果这是爱……她想拒绝,真的很想拒绝,可这一切,是她拒绝了就会消失的吗?

现在她真想酸一回,说一句:“如果可以,宁愿那天未曾遇……”

那么,试试吧

梁碧落行尸走肉一样的过了好几天,成天趴在床上,摸着电脑很麻木地写东西,写了又删,删了再写,她觉得自己严重地不在状态。

窗外正下着雨,本来是毛毛小雨满天飘,到吃午饭时,却变成了倾盆大雨,下着下着忽然就凉了起来。院子里的梧桐叶子被雨淋湿后,像旧纸张一样满地都是,紫薇花也经不起这样的风吹雨打,零零星星地落下点点紫色。

梁碧落倒了杯水,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楼上的音箱里正在放着一首《遇见》,隐隐约约在雨里听来,分外动人。

最后几句反复地在梁碧落脑子里被回放——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我们也常在爱情里受伤害……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美丽?”苦笑了一声,这院子里满地的落花落叶也很美丽,美丽也掩盖不了萧瑟的事实,美丽……树和叶的道别、枝和花的分离,再美丽的分离也难有幸福感。

花和叶至少还可以等下一个春天,但人生并没有下一个春天可以等待,一说别离就是春去秋来,华年不待。

门外忽然响起了喇叭声,她以为是自个儿哥哥回来了,不想下车开门,在外面按喇叭,这样的事儿,梁立华也不是没干过。

开了门一看,是虫子:“落落,打你电话也不接,聚会也不出现,你搞什么,装失恋啊。装失恋也得先恋才能失啊,你赶紧地上车来,我们等你吃饭。”

梁碧落叹了口气,上车前问了一句:“还有谁来?”

“小酌、西子、苏成还有我和你。”

她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又很多嘴地问了一句:“怎么乔思和顾深他们没来?”

“顾深,住院了,就住乔思她们医院,手肿得跟包子一样,中了四天水都没消下去,那天我们叫你一块去看他,你没接电话。不是,我说你这些天搞什么名堂,电话不见,人不见影儿,你是冬眠呢,还是躲谁呢?”虫子说这些话也不是成心的,不过就这么顺嘴一说。

但梁碧落心里有些不安稳,连忙否认:“胡说,我这不闭关赶稿子嘛!”

住院……梁碧落觉得无比愧疚,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去看过顾深了,她……好吧,也许她不去于顾深顾她都好,不要给予太多关心,这也是顾深所希望的……

“虫子,我其实挺耐烦你的……”g市的土话,耐烦就是喜欢的意思!

虫子猛然一踩刹车,看着路边的树说:“你发什么疯,差点就撞树上了,劳驾你啊,落落,别写你的小故事写到疯魔了。我的小心肝儿可承受不起,你找别人玩去。”

看吧,轻易说出口的爱果然是不可靠的,不值得被信任的,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像虫子一样,当个笑话听听就完了。

“虫子……”

“嗯,什么?”

“虫子……”

“姑奶奶,您有事说吧,喊得我心底直发虚,我最近做啥事儿招了你了?”

车里的广播电台,正在放着《遇见》,多奇妙,刚刚她在家里听,现在又在车上听,还是那句“我们也常在爱情里受伤害……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虫子,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刚才,她想起了曾经看过一段话:一个人起码要在感情上失恋一次,在事业上失败一次,在选择上失误一次,才能长大。好吧,她愿意在此时,因为顾深遇上第一个“失”。

忽然泪流满面,顾深,你就是我的劫啊……

“我又没说不送,你抹什么泪,你最近到底看什么书了,能把你折腾成这样。小酌跟我说我还不信,结果你还真悲上春、伤上秋了。啧……你们这些无聊的小姑娘啊,真是吃饱饭没事干,天天仰四十五度角,来整什么明媚的忧伤,浪费饭……”虫子可没把梁碧落往顾深那儿想,只当是被哪本小说虐待了,因为也不是第一次看梁碧落这状态了,所以虫子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虫子把梁碧落送到g市人民医院,虫子一边停车还一边抱怨说:“顾深这人还真够折腾,来吊几瓶点滴都在高干病房里,你从这上去,最顶楼第二间就是。我就不上去了,你赶紧下来,他们还等咱们吃饭。”

坐电梯上楼,一开电梯门是一片楼上花园,往右边进去就看到了挂着1002号码牌的门。伸手,又往回缩,然后再伸手,再往回缩,终于鼓起勇气想敲门,门从里边打开了。

顾深刚吊完瓶,正憋闷了,想趁着这会雨停了到花园里走走,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梁碧落,这手要伸不伸地,似乎正打算敲门一样。

“你的手……好些了吗?”尴尬之中,梁碧落只好看着顾深已经稍稍消肿了的手肘,这么问了一句。

顾深闷声闷气地回答说:“不好,开车不方便、洗澡不方便、吃饭也不方便。”

顾深这纯粹是在发泄,要么早来,要么别来,这不早不晚的,让他有气都没处撒。本来就在病房里闷着了,这下更是全堵在胸口了。

梁碧落听着句话,却似乎听出些耍赖的味道来了,眯眯一笑,顾深不大好的语气,却让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顾深,我不知道你住院了,这几天我没接他们的电话,你……又没有打给我,所以现在才来看你。”

顾深心说怪不得,他前两天还催着小酌他们来,结果一看梁碧落不在,心就刷刷往下沉,看哪哪不是滋味儿。那会儿还想,这工夫都白费了,结果人躲得更远了。

顾深这打小就没这么憋闷的时候,真是全砸梁碧落手里了,一这样想就更看谁都不顺眼,这一层的护士基本上都让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是因为梁碧落闹的,二是他脸色不好,护士来给他扎输液管,都被他吓得找不准血管,他脾气一上来,能不急眼才怪。现在他在这楼里的护士眼里,就是个坏脾气、没风度的“x二代”渣子。

可一看到梁碧落站在自己面前,又冲自己笑,就觉得头顶上那乌云全消散了。顾深暗骂自己一声贱,可脸上的表情柔和多了:“去外面坐坐?”

“好哇。”梁碧落这人通常认死理儿,可一旦不认这理了,就有一种豁出去的洒脱。

这干脆利落的答应,让顾深有些不适应:“碧落?”

“嗯。”

顾深看了眼天,又摸了摸自个儿额头,这天儿还挺正常的,他也没发烧,可他怎么在这“嗯”字里,听出娇嗔的味儿来了?

再叫一声:“碧落!”

“什么?”

顾深眉眼一挤,然后瞬间眉开眼笑:“碧落,想清楚了。”

她侧脸看着顾深,笑说:“你当我的素材吧!”

“素材?什么意思?”

“我写的爱情故事,永远打动不了别人,因为爱情从来没有打动过我。但我似乎被你打动了那么一点点,那么……试试吧,如果你是我的素材,我想给自己一次尝试的机会。”梁碧落决定拼着受一次伤害,也不要放过,因而当她抱定开始了就会受伤害的念头时,她就可以不管不顾了。这叫做往最坏里准备,往最好里预期。

人生总是这样不可捉摸,偶尔放纵一次,只要不走得太远,应该还可以走回原地吧,她这么想着。

“碧落,碧落,碧落……”顾深连叫了三声,胸口堵着的气全散开了,神采飞扬地抱着梁碧落,就这么在医院的走廊上转了几圈。

护士探出脑袋来喊了一声:“住院区不要大声喧哗……”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一看是1002的病人,连忙住了嘴,赶紧把头缩回去,心说:这位主还是算了吧,别回头被挑了刺扣奖金,那就划不来了。

梁碧落有些晕晕乎乎的说:“放开我,你手还没好呢。”

“不放,碧落,不管你是只想试试,还是想明白了要一条道走到黑,都不放。”顾深这时候像是个孩子,终于得到了肖想很久的礼物一般,高兴得恨不得在脸上笑出花来。

梁碧落的心里有些小小的甜蜜,浅笑盈满脸,心想原来这就是小说里常说的“像吃了蜜一样甜”。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我还要和虫子他们一起出去吃饭,虫子在楼下等我呢,现在肯定等急了,你好好养病。”

顾深不乐意了,正是高兴的时候,梁碧落却说要跟“别的男人”一块出去吃饭,他心里多么不忿:“我跟你一起去。”

“你手还没好呢。”梁碧落可是实打实的把顾深当病人对待了,病人嘛,就是要好好待医院,躺在惨白惨白的被子里,时刻需要人照顾的。

“又不是脚受伤了,有什么不能去的。”

说完拉着梁碧落的手往电梯那儿走去,满面春风的样子,让护士站里的当班护士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顾深的背影对正埋头写病历的同事说:“1002床刚才笑得满面春风荡漾,奇景啊!”

“眼花了吧你,1002那张茅坑脸,还能笑得春风荡漾,你发春了吧你。”

这时电梯门正缓缓关上,护士的对话两人听了个清清楚楚,梁碧落看着顾深有点发黑发青的脸,直乐:“这造句真拟人……”

顾深彻底没脾气了……

请让我先转身离开

所谓的春风满面,就是脸上开满了名叫笑的花朵。

当梁碧落和顾深一起下楼坐上车时,虫子就觉得自己像是坐在花园里,刚才还泪眼涟涟、悲春伤秋的人,眨巴眼就云消雨散、百花齐放了。

虫子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后车镜里那两个人,莫名地摇摇头。梁碧落在他们这拨人心里,冷静、理智,但是一旦陷入对某件事物的执着里,就会不管不顾地蒙头钻进去。

但是虫子很不看好梁碧落和顾深,顾深是什么人,他们或许知道得不够详细,但从这人的言行举止和作派来看,他们这样的人是走不进那个圈子的。作为朋友,虫子很怕梁碧落会受伤,但是冷眼旁观来,这两人还真是相衬。

明明生长环境大不一样,坐到一块儿,却谁也不掩盖谁,反而互相衬托出来,真是一对壁人。

虫子想起了梁碧落曾经说过的一段话,那时候他们谈论关于爱情的观念,梁碧落念的是一首诗:“如果我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虫子觉得,眼前这一幕,完全像是符合了梁碧落的需要。这世上的事都是周瑜打黄盖,只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行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大家伙也都发现了两人的不同,只是都默不作声而已,照常的笑闹,照常的谈天喝茶。席间,虫子拉着顾深去上洗手间,两人才出包厢,梁碧落就被三堂会审。

“落落,你丫的看不出来,小jq勾搭得挺快,说,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小酌让人惊诧于她的诡异气场,一边十指纤纤秀气地剥着瓜子,一边恶狠狠地逼供,秀气和恶狠狠在她身上呈现得十分融洽。

梁碧落举起小手,一副认罪伏法的模样:“报告组织,我错了,我应试先写申请的。”

“现在不说这个,赶紧交待事情发生的起因、经过以及结果。”对于会审这事,苏成最熟门熟路了,茶杯一放,还真出几分架子势来了。

“对对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落落,组织的政策你是了解的,赶紧交待了吧。”天扬也是笑眯眯地凑过来,打算听梁碧落的交待。

梁碧落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那个,起因是西子牵线搭桥,我们不就认识了嘛,然后……咳,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都觉得还可以发展一下jq,结果就是,我们决定发展jq了。”

小酌鄙视地看着梁碧落:“你得瑟吧你,瞧你丫这脸,笑得春风荡漾啊。说说,你都看上他哪儿了,比顾深好的你也不是没见过,怎么就偏偏是顾深呢?”

“那就比较深奥了,有句话说得好,王八瞧绿豆,看对眼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梁碧落倒是说得轻松,其实心里求尝没有苦涩。带着终有一天会失去的预知去开始,预料的结局注定是苦的,这开局又怎么会甜蜜得不带半点苦涩。

苏成不愧是搞刑侦的,梁碧落的眼角一往下,就立马明白这姑娘心里有事:“落落,只要你想明白了,就好好去享受吧,别再玩什么小惆怅、小悲伤,那些不合时宜。”

“她有合时宜的吗,从骨子里就不合时宜,看吧,咱们落落一定能把顾深的生活玩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小酌笑着拍拍梁碧落,一副我看好你的神情。

天扬倒是没这观察力,但是苏成的表情还是一目了然的:“对,咱们也当一回踢王储屁股的,落落,顾深要真能砸你手里,你这二十来年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你就这么确定不是我砸他手里?”梁碧落心想,他们倒是对她有信心得很,可她自己心里却是半点着落都没有。

苏成左看看右看看,很认真严肃地说:“能让你砸进去的人,估摸着还在火星。”

这时候虫子和顾深回来了,顾深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这群人在做什么,梁碧落被夹在中间,正满脸笑意。小酌他们则齐刷刷地看着他,顾深笑了笑说:“我洗手了,也照过镜子了,脸上没饭也没辣椒。”

“动作挺迅速的嘛,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就把我们落落给拽坑里了。”小酌痞痞地坐到顾深旁边,然后接着说:“竟然把落落拐走了,落落从前跟我说,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都约定好了要一起携手百年、白头到老的,挖我的墙角,你太坏了你。”

顾深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占了坑,没跟你打声招呼,真是抱歉。”

虫子和小酌向来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小酌一说话,他就明白要开始敲竹杠:“说对不起有用,要苏成他们做什么,我们要实质的,实质的懂不……”

“好,我认罚,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顾深痛快地答应,其实也明白他们无非是说说而已,他们这群人,总是这样的进退有据,嘴上玩笑开着,却十分的有规矩。

“虫子,你很无耻啊,竟然说香港。”小酌惯来喜欢无中生有。

虫子瞪了小酌一眼:“香港什么,我就算说了也是说湘港美食城。”

小酌摇头嫌弃得说:“你真没档次……”

正在大家闹着的时候,西子的电话响了,挂了电话西子说:“我家那娃,正在家里做法召唤我,要不今天咱们就到这儿?”

“成,我送你。”虫子自告奋勇,承担起送好妈妈回家的任务。

小酌看了眼梁碧落,又看着顾深,然后说:“落落,我送你回家?”

“好啊。”梁碧落已经习惯了,每回不是虫子送就是小酌送,压根忘了自己还有一新晋的“关系户”在一边。

苏成招了招手说:“小酌,别闹了,你还是送我吧,今天我没开车来。”

“得了吧,你要开也是开公车,下班开公车,我举报不死你。”小酌这么说了一声,还是跟苏成一块走,又回头看着梁碧落说:“落落,那我送苏成,你嘛……从今天开始就专人专车专送了。”

梁碧落略有些尴尬地看着顾深,叹了口气,难道他们都忘了,顾深没有开车来,而且就他现在这伤员状态,也开不了车。

顾深倒是不尴尬,大大方方地说:“来,碧落,我送你回家。”

“这么晚了,这边不好打车的。”

“你不是就为这叹气吧,要不走走,到家里取了车再送你?”顾深深切地觉得自己这提议不错,和梁碧落单独走在深夜的街上,空旷的街道,昏昏的光影,再加上梁碧落婉转如歌的声音,多么美妙。

“你的手能开车吗?”梁碧落看着那还绑着纱布的手,对此深表怀疑。

“没事,这护士的手法太差,绑个纱布跟包子一样,其实好得差不多了。”

于是乎,顾深和梁碧落达成一致,两人并肩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彼此靠近身形被拉成长长的影子相互依偎。夜晚的街上偶尔也有男女或牵手或搂抱着走过,忽然一对男女气氛极不融洽地走过,女的说:“为什么……”

男的说:“我们不合适!”

女的又说:“这就是你说分手的原因吗?”

“不全是……”

梁碧落忽然心生感慨,冲顾深一笑说:“顾深,如果有一天,非到他们这一步,让我先说分手,让我先转身好不好?”

顾深脸上的笑容一僵,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说:“碧落,我答应你,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让你先转身。”

“你看,好多蝴蝶。”梁碧落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太合场景,连忙转移了话题,恰好走到了公园附近,好多蝴蝶正停在一颗不知名的树上,在路灯下场面颇为壮观。

“嗯,别站到树下去,小心掉虫子下来。”顾深看着梁碧落在树下抬头,洁折的脖颈,在路灯下更显得修长。眉眼弯弯的露出笑容来,显得心情不错,似乎刚才的话不曾出口一样,顾深摇摇头,也许他想太多了。这姑娘惯写爱情,总是这样出其不意,又经常心生感触,这不经意地反倒让他憋闷得很。

“那个,顾深,他们今天问为什么是你,其实我也特别想问,为什么是我!”其实,在梁碧落常写的故事里,这个问题通常是没有答案的,于是她期待顾深的答案。

“那为什么是我呢?”

“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早就写故事里了。

“我也不知道!”

“你这是在耍赖,套我的话有什么意思。”梁碧落侧脸看了顾深一眼,颇有些不甘心,好吧,如果是在故事里,顾深就是一腹黑的,竟然在这时候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来了!

然后顾深就开始说出那句很经典的话:“如果说得出为什么是你,也就能说得出为什么不是你,碧落,这个答案对不对!”

再好一个,被看破了,其实她就是想知道答案,以后好留着用而已……只是顾深的答案未免太标准了点,而且还是抄袭来的。

真不厚道

重楼高耸丹霄外,深夜声摩碧落中……

这天,顾深和梁碧落说着说着,说到了诗词,梁碧落就忽然一笑,念出这句来:“你看,我们的名字都在里面。”

顾深竟也发现这句诗多么美妙,有声有色,还有有他和她,也许是被梁碧落感染了,最近连带着他也“感性”起来。

顾深也发现了,当他们在一起时,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他们有那么多共同的爱好,以至于最后他发现,如果没有爱,他们可以做世界上最好的挚交好友。

越相处,越发现,梁碧落和他,更多的是在交心,谈天说地时,他没有了以往的冲动。从前他总是惯于在认识不久后,就和人滚到一个被窝里去,可是梁碧落打破了他这个习惯。

“碧落……”他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叫她的名字时,是直勾勾的引诱:“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正式地向你家里的人介绍介绍我?”

这话让梁碧落有片刻的沉默,她皱眉想,既然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让家里人参与,只是让家人为她困扰而已:“顾深,我哥哥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可是他从来没有带任何一个回家。在我们家,只要带回家正式介绍过的,就意味最终的结局是婚姻。所以,如果你的正式介绍,是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的话,会生出很多麻烦来。”

顾深沉默了会儿,决定不纠结于这个话题,就像从前他不带女人回家一样,梁碧落可能也是同样的考虑。顾深终于尝到了曾经他经常给人尝的滋味,原来这感觉一点也不好:“碧落,碧落……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呢?”

“顾深,你小言了,怎么能问出这句话来。”梁碧落心说,这应该是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彼此身体纠缠之时,从男主嘴里喊出来似亲昵,似宠爱的的话语。

她总是能在话题将要尴尬的时候,让他笑出来,顾深愉悦地想着,或许梁碧落吸引他的,正是这种无处不在的小智慧:“碧落,我后天要出差了,去江、浙、沪三地考察,你……有时间一块去吗?”

当这个男人小心翼翼地的时候,总能让人感觉是被珍视了,像是被捧在手心里狠狠地宠溺着,那种倍受关怀的感觉,真容易让人沉沦。梁碧落深切地认识到,她不能对抗这种沉沦,但是她可以及时抽身,让自己好好的冷静一下:“我跟哥哥不好交待的,爸妈倒是不管,我哥啊,特别爱管人的。”

“我要是有你这么一妹妹,也同样会被定义为爱管人。”顾深咕哝了一句,也闹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可惜他就一彪悍无比的姐姐,同样是被管的那个。

“那就不去吧,也省得你跟着到处跑,天热你也受不了。”顾深心说,也当给自己一个空间,好好冷静一下,如果不是非她不可,又何必纠缠得太深。她有心防,他何尝没有,万一陷落,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场灾劫。

到了日子该上飞机了,顾深看着梁碧落和虫子、小酌他们一块来送他,忽然后悔了,他应该坚持带着她一块去的,她一直若即若离,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恼火。当然他其实也一样,可是顾深向来是个只许洲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

梁碧落倒没有后悔,只是多少有些不舍,她的“素材”就这样上了飞机,也许离开以后他将会发现,世界很广阔,比她好的女孩儿不知凡几。也许……像故事里写的那样,离别以后倍加思念,以至于入骨入心,再也不能遗忘,于是就酿成了一场绝迹。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直乐,要是顾深真像后者那样,她只会起一身的**皮疙瘩。

“落落,你傻乐什么呢,顾深要离开这么久,你非但不难过还高兴得跟中了彩票一样。啧……姑娘,你对顾深到底是什么个感觉。”小酌对于梁碧落和顾深在一起这件事,一保留着意见,她总觉得这两人一块儿,就看起来挺美而已。

梁碧落摇摇头说:“他是我的素材,明白么小酌?”

小酌给了她个白眼,指着梁碧落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落落,你就装吧你。”

“不是呀,小酌,你想啊,诗里说得好: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多美好的境界啊。”她也不说自己心里怎么想的,犹自侃笑着。

“两地相思,要相互思念才能两地相思,你这没心没肺没肝没脾的,顾深就等着自己憋死自己吧。说不定等他回来,你已经另谋素材了,唔……我忽然开始同情顾深了,多倒霉的孩子啊,看上谁不好,偏偏迷信落落。伟大的时代告诉我们,封建迷信最是要不得。”苏成的想法总是这样一针见血,上一个想跳梁碧落这坑的人,如今提起她来还能吐血,于是苏成想,顾深也不远了。

其实,他们高估了梁碧落,也低估了顾深。

顾深走的次日,梁碧落就发现自己开始有点想念顾深了。顾深总是会在起床后给她来个电话或短信,而她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听着,然后迷迷糊糊地回话。下午顾深不忙的时候,总是带着她一块去喝茶,或者两人抵足长谈。有时候,他工作,她就故意在qq上使劲捣乱,而顾深也从不烦,总是特耐心,偶尔还回她一个“摸摸……乖”的表情,总让她有种降龙十八掌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而顾深呢,在上海的第一个晚上,下意识地想打电话给梁碧落,可是他忍住了。顾深把电话按回待机界面的时候,脸上有狡黠的笑。

不过,梁碧落也没多想,她忙着呢。天天地赶稿子,拍片子,上山下海还要挑灯写东西,哪有多余的工夫“相思”呢。

直到有一天,深夜时分,顾深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沙哑:“碧落……”

梁碧落正修着白天拍好的照片,准备明天发出去,正在关卡上,顾深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衡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先把工作完成才不会分心,于是说:“顾深,你先等会儿好不好,我手头还有工作没完,明天要交的。”

顾深郁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昨天晚上故意吹了一夜的风,把自己弄发烧了,还特意不去医院,就是想让梁碧落飞奔来上海。可没想到不给电话还好,一给电话就发现自己彻底是个悲剧:“那你先忙吧,我睡会儿,待会儿我再打给你。”

“好,你好好休息。”她放下电话,手上飞快地修照片,然后打上自己的logo,再最后调整了一下,抬头一看,离顾深打电话来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想了想,拨通了顾深的号码。

接通了电话,顾深悲剧地已经烧得有些昏昏沉沉了:“喂,碧落……”

“顾深,你怎么了?”再迟钝的人,这时候都该听出顾深不对劲了,梁碧落刚才也是忙,没把顾深刻意装出来的感觉放在心上,而这回的真的,她听出来了。

“我没事,挺好……挺好,你不要担心,早点睡。”顾深真到病得严重了,反倒不希望梁碧落来,因为生病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这再也抽不开身来。

是啊,他是明白的,明白梁碧落不能玩,所以一直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一切都发乎情、止乎礼,顾深这小半辈子就从来没这么规矩过。

他以为只要接近了,尝试过了,等自己发觉不过尔尔之后,梁碧落就可以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可谁又能想到,梁碧落是越接近、越尝试就越放不开的。

“别硬撑了,这天生病了最难受,你赶紧去医院吧,别整个流行病被隔离了,那就真是造孽了。”她的心猛然地不安起来,正在一点点往下沉,越来越觉得没有着落。

“碧落,我想你……”顾深半是迷糊,半是清醒,他虽然脑袋沉沉的,可半点没误了正事。

这句话让梁碧落哑口无言,说自己也想他,那真是天大的谎话,顾深没打电话之前,她忙得快忘了有这号人:“去医院,好了赶紧回来,就不用想了。”

“碧落,我想你,我想见你!”

梁碧落得承认,顾深这似呢喃、似呓语的话,像是雨点一样,敲打在她胸口,轻一点、重一点,渐渐地就把她的心给浸在里面了:“顾深,我……也想见你。”

此刻,她是真的很想见到他,看看这人究竟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竟然连语气里都带着一股“我很惨”地感觉。就像她曾经养过的那只猫,平时疯魔得很,可一乖顺起来,就跟抓着你的心在挠似的。

“顾深,你是故意在这时候打电话给我的吧,你真要不得,不厚道……”

顾深听了咳嗽着笑了两声,对梁碧落来说,不厚道这三个字就是骂人的话了,她对人最严重的反面评价就是:“这个人不厚道……”

而她说话的独特嗓音,让这句话总像是娇嗔。

“碧落,好好休息,知道你也在想我,我心里就平衡了。明天我就去看医生,我会努力做个厚道的人。”

挂了电话,梁碧落有半晌在发愣,然后看了眼自己的工作计划,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了,于是她决定,去杭洲守株待兔,像小说里一样,给顾深一个意外惊喜……

我在时你也在

杭州八月,天高气朗,再也没有了烟烟雨雨的风味儿,明山秀水处处通透。

梁碧落喜欢这样的杭州,三、四月的杭州无疑是美的,含烟带雾,时时都在一片湿润的气息之中,让人深刻感受它的温婉。而秋日的杭州,清澈如水,水如天,走到哪儿都身处在一片波光潋滟之中。

这座城市,最合梁碧落给人的感觉,无怪乎小酌总是说她生错了地方。这时候,连她自己身在其中,都觉得一吐一纳之间,气场如此切合。

行在西湖边上,杨柳依依,一片撒着夕阳,霞波生澜的水面让人不知觉地就陶醉了。梁碧落举起相机,夕阳是她最爱的题材,这回来,有给顾深惊喜的意思,但也不光是这个。春华秋实,都是她最终爱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出游,四出走走拍些片子,以天成美景让自己从一成不变的文字里跳出出来,享受自然,享受活在这世间的小小快乐与幸福。

按照行程,顾深八月十三号会到杭州,顾家在杭州是有宅子的,常年有人打扫、规置,所以他并不入住酒店。

梁碧落拿捏着时间,算着顾深已经下飞机了,这才拨通了电话。电话接通时,听了顾深在另一头略带些疲惫地唤了声:“碧落,我下飞机了,现在正往家里去。”

“嗯,你现在出了机场了?”听着似乎有车来车往的声音,梁碧落本来也没打算去接机,毕竟有顾深的同事在,那时一群人去送没什么,要是独个儿出现,就太扎眼了。

当然,她也承认,也是她自己还没胆介入顾深的生活。

“对,现在正要上高速,你现在在哪里?”顾深对于梁碧落没去上海找他,其实是有些耿耿于怀的,这招曾经只有女人对他使过,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要拿这招朝人使。

“顾深,我最近特别想看西湖,秋天的西湖是不是特别美呀,你能不能绕到西湖走走?”她也不直接说自己在西湖边上,只是想看看,她说的话,顾深会不会答应,答应了又会不会去达成。

顾深笑了笑,他也是个爱好摄影的,当然明白夕阳这下的西湖,金波里倒映着垂柳,对爱玩相机的人来说,是多么具有吸引力:“好,我替你看看,拍几张照片,回头我再传给你。”

“嗯,我等你。”说完挂了电话,她这句我等你,倒是一语双关的。

而在车上的顾深呢,有些犯迷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西湖这么有吸引力,为什么自己不来。”

不讳言的,他的语气里是有些幽怨的意味,杭州有这么吸引她的西湖,还有……他也在,她却偏偏不来。顾深忽然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梁碧落啊,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节奏,行程以及心……

跟司机说转去西湖走走,司机先把车上另外两个人送到了酒店,又开着车把顾深送去西湖。

等顾深到西湖边上的时候,正是漫天落日溶金,最艳丽多彩的时候。顾深下车只看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心里那点小小的幽怨也就消失了,美景在前,他的心情也变得分外愉悦,想来她也有这么个意思吧。

掂了掂手里的相机,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专业摄影师的派头。

梁碧落没告诉顾深她在这里,其实也是想看看两个人有没有缘份,偌大的西湖边,能不能相遇,就真真是靠缘份了。也许你在时我不在,我在时你却走了,总也遇不上,多少人就这么错过着,小说故事里不都爱这么写。

“如果我在时你也在,而我们不必错过,顾深,如果能这样,我就不再犹豫!”梁碧落拿着相机,有些发愣地在水边这么说了一句。

只是,梁碧落却忘了,所有故事所遵循的都一样——倘若是主角的时候,就会遇上,一切的缘份都会成为铺垫;而上天转移目标,不再以你为主角时,你会错过,一切的缘份都以你为布景板……主角定律,仅此而已。

此刻,也不知道梁碧落和顾深谁是主角,总之,他们就那么碰上了。

其实,摄影师眼里的西湖,在夕阳里最美的角度大抵相似,只是拍摄手法不同而已,所以他们能遇上,并不太奇怪。

顾深端平相机,湖畔有一个剪影,在垂柳波光之间如梦似幻,长长的头发被微风吹起,那细微的幅度揉进了夕阳与水波的光泽。顾深拍完后不禁感叹,这幅画面是多么美,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当那剪影回过头来时,带着惊讶的表情,有些发愣的样子。顾深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忽然就笑开了,迎着夕阳,笑脸满脸灿烂。

暖黄的阳光,有着所有故事里最美好的色泽,柔暖地铺在顾深身上,在这光华之中,更显得顾深脸上的笑那般动人心弦:“顾深……”

“碧落……”就算这时候见到了,顾深也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在埋怨,转瞬间却看到了人,这落差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

两人就这样看着,一个迎着阳光,一个背对着波光与柳,风轻轻吹过,许久之后两人才相视一笑,走近彼此。

顾深伸出手,揉了揉她带着夕阳温度的发丝,声音略略有些低沉地道:“碧落,你难道能掐算出我们能遇上吗?要是没遇上,你打算怎么样,在这里等到天黑吗?”

“我又不傻,如果六点半前你没来,我就买票回g市。呐,你看……五点五十二了,你来得很快。”梁碧落笑眯眯地掏出手机,让顾深看着屏幕上的显示的时间,

这席话让顾深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小姑娘倒真能折腾人:“要是我没来,你这么回去了,是不是以后,你打算一切都回归原点?”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顾深倒也摸出些规律来了,这小姑娘的大脑结构,和普通人还真是有点不一样。有时候宿命得很,有时候又什么都不信,你也拿不准她什么时候信宿命,什么时候又抛开宿命论。

点了点头,梁碧落依旧是浅笑盈盈的:“你想啊,假如有一天,我们闹别扭了。然后出现了你找我,或者我找你的景况,但是怎么都找不见,那样就不好玩了吧。今天这场面说明,我们的孽缘还挺深的。”

轻轻敲了敲梁碧落的额头,有种被打败了的无奈感,这姑娘总能让他觉得有道理,哪怕理是歪的:“是啊,咱们这孽缘深了去了。你住哪儿,是回酒店住还是跟我一块去敏思园?”

“敏思园?”梁碧落睁大了眼睛,她虽然少来杭州,可敏思园还是知道的,那一块儿原本是荒山,后来开辟出几座古典园林来,开出的全是天价儿,敏思园就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座。以前开盘时,她还去瞻仰过,真是味道十足的中式古典园林。

“看来你知道,一块去?那白天挺美的,敏思园的荷花现在应该还开着,莲蓬也不少,你不是喜欢吗,就一块去吧。而且敏思园种了藤本月季,现在去了满墙满院都是月季花,这几年估计都爬到屋顶上去了。”顾深其实多少带着点不单纯的动机,两人在一个园子里住着,多少也得发生点什么进展吧。不说同榻缠绵,这事顾深暂时没想法,但肯定两人的关系能迈进一些。

梁碧落被吸引住了,美景美食,她总是对所有美好的东西没有任何抵抗力。她也大抵能猜出顾深的心思来,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相信顾深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来:“嗯,那好吧,咱们先去酒店拿行李。”

敏思园在那片园林区的深处,一路上车子慢慢行驶,梁碧落一双眼睛圆睁着看着车窗外,暮色之中,似乎能听到流水声,显得那样安静。路边的各种植物,在当初看来不起眼,经过几年的精心照料,如今已成花木扶疏之势,加上小心保留了一些原生树木,整个园林区看起来更像是一片原生的森林,一切浑然天成,仿如璞玉。

顾深也喜欢这样的地方,享受人生,到底不过声色两个字,而在这里声有山泉欢畅、鸟语虫鸣、山风过耳,色有葱笼青翠、碧水潺潺、群芳入眼。

打开车门,清凉的风吹过,梁碧落闻着空气里的草木香气,看着头顶的月亮,深深一吸气,笑着说:“夜色多么好,今晚月亮真圆啊……”

顾深听出来了,梁碧落心情不错,才有这心思来侃笑着:“是啊,月亮真圆,咱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才不枉负了这么圆的月亮?”

梁碧落瞪了他一眼,然后又露出狡黠地笑说:“秉烛夜谈怎么样?”

顾深连连挥手:“这个我就不陪了,你可是睡饱吃好来旅行的,我是舟车劳顿来公干的,比不得你。”

两人说说笑笑,彼此安顿了,两人心里都明白,西湖边夕阳里的遇见,在他们俩之间产生了一些影响。

狭路相逢

在杭州的日子是快意的,敏思园如画,杭州如诗,秋天里天气总是好的,人也跟着爽朗起来。顾深虽然忙,却总要抽出时间来,和梁碧落或是在西湖边,或是在敏思园附近散散步。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日子闲适而美好,美好得一如梦境。

两人出去的时候,总是随身带着相机,拍花拍草拍杭州的秋天,和人间的八月。只是顾深的相机里,更多的留下了梁碧落的影像,而梁碧落则早沉迷在风景中不自拔了。

顾深还喜欢带着梁碧落去西湖边上一家小馆子里坐,有茶有点心,两人总是有闲时,一坐就坐一下午。那家馆子门脸不大,却胜在清静安宁,三三两两客人围坐的下午,便让人分外体会到慵懒二字,是什么样一种意境。

他们时常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梁碧落总是欢快地说话,而顾深就如同着了迷一般地听着。如玉鸣钟响的声音,在斜照的阳光下,愈发地让顾深无法自拔。

梁碧落是个把随遇而安四个字做到极致的人,加之这样的生活本来就是她最习惯和喜欢的,没有约束,没有局促,有的只是无尽的写意和悠闲,因而她在杭州过得十分的自在。

这天顾深打电话给她说晚上不和她一块吃饭了,她应了声就自行出门去找食儿,从敏思园那片出来就有公交车,投两块零钱,就被带到了市区。

梁碧落对于吃特别讲究,而且总能找到好吃的地方,对于这点顾深也曾玩笑着说:“碧落,你长了只狗鼻子,哪有好吃的你一闻就知道,就算是藏在深郊野巷里,都能熟门熟路找出来。”

想起这句话,她不由得笑了,下了车又上出租车,报了地方,司机惊讶地说:“姑娘,只有四五百米,要不你下车自己走过去。”

梁碧落笑了,这司机倒是好心的,不过别说四五百米,就是一百米,这曲曲折折的巷子,她也可能弄混:“天晚了,我怕赶不及,还是坐车过去吧。”

司机听了她的话,却露出暧昧的笑脸来,冲她说:“是去约会吧,今天七夕呢,咱中国的情人节。”

哦,不知不觉竟也到七夕了吗,抬头看了眼天上,心说:不知道雀桥架好了没有,牛郎织女还等着见面呐。

她从来不过这些节日,当然也是没机会过,现在猛地一被提及了,也是一笑而过,对于节日,她向来是不大热衷的。

到地方下了车,就进了馆子里,坐下后服务员上来问:“梁小姐来了,您今天吃点什么?”

“前几天就听说新下的莲子要到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对于莲子,梁碧落有种如痴似狂的热爱,不论是莲蓉,还是甜汤,又或是做菜炖汤,她都爱吃得不得了。

服务员笑着说:“有的,今天早上新采的莲子,还生嫩着呢,您是要做甜汤,还是做菜?”

“生鲜的还是做菜吧,清淡点,做出莲子的本味就行了,然后再来个炒什蔬。”这家馆子以素菜出名,梁碧落也惯爱吃素菜,所以才和这家馆子一拍即合。

“好的,对了,您今天怎么不和顾先生一块,顾先生现在正在楼上小包厢里,他们一块来了十几个人呢。”服务员指了指楼上,顾深和梁碧落最近经常来,所以服务员也认得他们了。

低着头正在喝茶的梁碧落,眉头忽地收了起来,抬头看了眼楼上,又笑笑说:“我好清静,不喜欢热闹,所以不跟他一块儿折腾。”

服务员写好了单子,给梁碧落确认过后就离开了。

梁碧落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心里多少有些不快,说是工作忙着,却跟人来这里吃饭。如果是商务宴席,按照他们这些人的习惯,断不可能来这样的小馆子,非有名的大酒店不可。

她即想得明白是私人宴会,当然心里就不痛快,但她也不会过多猜疑,毕竟这样的误会,小说故事里写过不是一星半点。无止境的猜测,反而会让吓着自己,与其这样,还不如到时候随便问两句得了。

说到底,梁碧落还是不太懂爱情的,虽然写过不少故事,可爱情里该使什么样的手段,她不太清楚,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眼前的场景,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去做。

楼上的包间里,顾深领着一拨从北京来的发小,包括徐佳月也在座上。他倒真没欺瞒梁碧落,本来之前确实有公事要忙,没想到这群人临时来了。那些公事上的伙伴也都是有眼力见的,见徐佳月他们来了,就把他推了出来。

“顾深,这里的菜味儿倒是很正,你小子竟然也能找着这么好的地方,真是难得啊。”朱成玉赫然在坐,不仅是朱成玉来了,梁立民和温谦也在,那时的几个人只有方恒没来。

多了徐佳月和几个姑娘,都是他们这圈儿里的人,个个家世都不凡,彼此也都明白,将来是大有机会被配成对儿的,这回就是来摸底儿来了:“顾大哥,我们有好几年都没见面了,你是怎么从军区出来的,以前不是好好的,我们只当你跟顾伯伯一样,要在部队待一辈子呢?”

“想出来见识一番,在大院里长大的,再一辈子待部队里,可能连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都不知道。趁着这年轻,能放纵就放纵一回。”提起这事,顾深还记得,当时老爷子气了个半死,直接就指着大门让他再也不要回来了。

“深子哥,宁子姐说你现在钻钱眼里了,还跟我们说,以后要是缺钱花就来找你,不知道这合适不合适。”说话的是顾深家的老邻居,从小一块长大的周一涵,小姑娘才二十岁,还没毕业,趁着暑假和他们这一拨人厮混在一块儿。

“你不就买些个小玩艺儿,今天买一串水晶,明天买一串月亮石,哪用得找老顾,找我就行了。一涵,你也管我叫声哥,以后这些玩艺儿我全包了。”温谦如是说道,其实温谦对周一涵还算有点小意思,周一涵这姑娘多少还有点天真灿烂的味道,所以还挺对温谦的味口。

但是周一涵不喜欢温谦,摇头说:“我才不要,妈妈说了,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周一涵憋着天真无邪的眼神说这话时,把一桌子的人全逗乐了,朱成玉指着温谦说:“谦子,你别勾兑了,人家小姑娘跟你不熟,是吧一涵。”

周一涵点了点头,眼睛瞟了瞟顾深的方向,梁立民冷眼旁观,顿时在心里明白,这周一涵敢情是对顾深有那么点意思。其实在梁立民看来,顾深和周一涵是般配的,倒是这徐佳月动机不算太单纯,徐家原本也是显赫的人家,只是这几年来每况愈下,徐家老爷子过世后,徐佳月的两个哥哥都不成器,徐家也就这么倒了,连个扶一把的都没有。

徐家的老爷子脾气火爆,就光是言语上就得罪了不少人,但他生前权势大,旁人也就不去计较了,可这面旗子一倒下,徐家的三个孩子就彻底没人搭理了。也就顾家还念着当初徐家老爷子的战友情,想要扶一扶,所以才安排徐佳月和顾深见面,但这成与不成的,他们也不做保证。

不过徐佳月得了这个机会,当然得尽一切努力往上扑,不能再错过顾深了。

吃过饭后,徐佳月提议说去唱歌,朱成玉就看了顾深一眼,心念一转就想起梁碧落来了:“对了,老顾,上回那唱歌的小姑娘怎么样了,啧……那声音、那腔调才叫是唱歌呢,不带音乐都唱得跟仙乐似的。”

朱成玉这也是暗里在帮顾深一把,他也看得出顾深对徐佳月兴趣缺缺,这徐佳月看样子又是要死死往这贴。朱成玉看不上这样的,本来就是门当户对、身不由己的婚姻,肯定得找个相对而言更顺眼的啊!

这话让徐佳月和周一涵都侧脸看着顾深,顾深脸上淡而弥真的笑,让两个姑娘都傻了眼。别说徐佳月和周一涵,就连梁立民和朱成玉、温谦他们都看得直发愣。

“不怎么样!”顾深避而不答,却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避。

周一涵问:“真的这么好听吗,成玉哥,你可别夸张了。”

朱成玉一挑眉说:“一涵,你也是学声乐的,还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回头你不妨找个机会去听听。你们这些跟教授、导师学来学去的,还不如人家老师傅教出来的。”

梁立民首先下楼,往大堂里扫了一眼,梁碧落的身影就落在了他眼睛里,梁立民朝身后跟上来的朱成玉抬了抬下巴,朝梁碧落坐的地方示意:“成玉,咱们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朱成玉一看,很不厚道地回头,朝顾深笑得灿烂:“老顾,咱们和这姑娘还真是有缘份,你说她怎么也在这吃饭呢。”

顾深脚下快了两步,见梁碧落正在窗边上坐着,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不由得一笑:“还真是巧了。”

顾深说的巧,是说没想到正好两人今天都想到一块去了,都来这吃饭。

朱成玉听岔了,还以为两人没见过,连忙过去喊梁碧落,而徐佳月则在后面问温谦:“温哥,那是谁啊?”

“那不就是唱仙乐的,叫梁碧落,没想到她也在杭州。”温谦心里一乐,想今晚的场面还真是热闹。

周一涵一听动了心思,也上去和朱成玉一块,朱成玉打招呼,她就拉梁碧落跟他们一块去唱歌,她还非得见识一下,这“老师傅教出来的”,究竟是怎么样一番光景。

落落大方

梁碧落刚结好帐,就见朱成玉过来,再越过朱成玉看后面,梁立民正领头带着他们这拨人下来。顾深赫然在列,后面还有几个姑娘。也来不及多想,就站了起来。

“碧落,有日子不见了,你怎么也来杭州了?”朱成玉倒是问来无心的,不过梁碧落却是听者有意了。

“天儿好就四处走走,倒是巧遇上你们了。”她心里自然会想,噢,是顾深没跟他们说,他也不愿意自己涉入他的生活里,就像自己不愿意介绍给家人一样。

跟朱成玉说不到两句话,就有一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捱着朱成玉站着,一笑起来,眼睛像两枚小月牙一样,透着灿烂动人的光泽:“你好,我叫周一涵,听成玉哥说你歌唱得好,说是比科班出身的还要强上很多。正好我们要去ktv,就谈到了你,没想到这就巧遇上了,就冲这缘份咱们也该一块坐坐。”

周一涵这话倒是说得滴水不漏,哪还有刚才的天真无邪,像他们这样的人,天真无邪四个字,一直是绝缘的。

梁碧落也不去看顾深,只笑着摇头拒绝:“你好,我叫梁碧落。这邀请本来不应该推辞的,只是你们一帮相熟的朋友聚会,我却不好凑热闹的。不如等下次有机会,再一块好好坐坐?”

周一涵听到梁碧落的声音,那感觉就如同顾深第一次听到一样,梁碧落的嗓音竟圆润得像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籽料一般,经年水流已是天成的温净润泽,竟无一处不温柔,无一处不恬适。而且梁碧落说话,总是惯性地不紧不慢,徐徐而出,就如同雨后款款而来的风一般,舒展而和缓。被这样的声音熨贴着耳朵,实在是一种美好的体会。

不过,说话好听的人多见,唱歌好听的却并不多见,周一涵有心要听上一听:“都说相请不如偶遇,成玉哥,你们认识,好好劝劝嘛,一定要请梁姐姐和我们一块去。”

这时候,周一涵又拿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来,让朱成玉直咂舌:“好好好,碧落,你也看到了,不如一起喝喝茶,唱唱歌,你一个人在杭州也没朋友,咱们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这份情面总要给的。”

这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梁碧落倒也不过多推辞,推来辞去,反而更显得矫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不推辞了,不过我住得远,不能太晚。”

于是一行人,就开向ktv,找了间还看得过眼的门脸,一行人就这么冲进去,要了包厢,开始点单。周一涵是惯来能说会唱的,趴在左边点了好久的歌,这才要起身让位置,但她的眼睛一瞥到梁碧落,就又坐了下来:“梁姐姐,你唱什么歌?”

“《当爱已成往事》,我会唱的歌实在不多,就点这一首,多了我不会唱。”张国荣的歌,她是向来喜欢的,也会唱几首,张国荣的歌大多深情,只是他的一生却如此悲凉,所以她爱,却从不轻易唱。

悲凉的人唱出深情来,只会让人更觉凄凉。

周一涵特地把自己拿手的歌选在前面,让梁碧落在她后面唱歌,梁碧落却是不知道的。当周一涵唱着王菲的一首歌时,梁碧落面带微笑的听着。这姑娘的歌唱得极好,王菲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有种特殊的味道,可这姑娘唱出来却清脆爽朗,有着完全不同的韵味,倒有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唱歌,很多人都以为,最好唱得和原曲一模一样,于是很多人总是刻意地模仿。却不知道,一首歌难的不是唱得一模一样,而是在同一旋律上,唱出自己的味道来。

朱成玉在梁碧落旁边问:“碧落,我们这小姑娘唱得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声音很好,音色很清亮,如果唱民歌,肯定很出彩。”梁碧落一听就知道,这周一涵肯定是经过系统学习的,好在经过系统的声乐训练,但坏也坏在这,太规矩了,反而失了份自然而然的味道。

不过这些话,她可没说出口,谁都爱听好话,这不好出了口,总会拂了人面子,让人觉得尴尬的。梁碧落自己也是有缺点的,比如唱戏曲不能用电子音乐,一用电子音乐就显出缺陷来,所以总是宁肯清唱,而且也唱不来节奏太快的歌,容易乱了节奏。

周一涵一曲唱完,自然是掌声涌动,周一涵唱完就把话筒递给梁碧落,说:“梁姐姐,下一首就是你的了。”

梁碧落听了心里直乐,心说这姑娘难道还要跟她比个上下不成,这怎么好比:“好,那我就献丑了。”

在这方面,梁碧落是有自信的,她虽然学戏的时间不长,但从小底子打得好,而且本身也有几分天赋,加上江南地方的女孩子,吴音楚楚,本就有着天生的优势。

虽然是男歌女唱,却自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张国荣的原声低沉缠绵,透着如同坠落,如同魔魅一般的感觉。而梁碧落却把这首《当爱已成往事》唱得坦然洒脱,字字句句都有透着尘埃落定后,大彻大悟地宁静。

已成往事,本就一切尘埃落定了,梁碧落反而合了这首歌的感觉。

而周一涵听来,更是明白,旁边有个姑娘还凑上来问她:“一涵,我听着只是好听,从你们专业的角度来看,她唱得怎么样?”

“音准,音色也好,高音上得去,低声下得来,一点也不显得浑浊,而且台风也好,举止落落大方。不愧是学戏曲的,这眉眼一抹一挑的,还颇有几分韵味儿,就是我上去了,也不能唱得比她好。”周一涵多会说话啊,不说唱得不如梁碧落这么好,只说不会唱得比梁碧落好,这字只小小的移前移后增减一下,味道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一涵,你有没有看到,深子哥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另一个姑娘是个心细如尘的,老早就发现,从梁碧落出现起,顾深就有股子魂不守舍的味道。她们可都知道周一涵对顾深有意思,忽然蹦出来个这么有竞争力的,她们当然要帮周一涵合计合计。

周一涵皱眉,她虽然心计不差,可观察力不如人家,现在经过指点再一看,果然不一般:“难道深子哥喜欢她这样的?”

“她这样的?是什么样的?”

周一涵也不大说得出来,从进门起,她就观察着梁碧落,梁碧落言行举止,笑容眼神,无一处不温和从容。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不同,梁碧落身上积存的是一种世家大族的习气,至于怎么区分世家和大户人家,周一涵就真是说不出来了,也就是她粗浅的感觉而已。

“感觉她和我们不像是一路人。”说来说去,周一涵也就这么句话了。

旁边的姑娘回话说:“一涵,她没你漂亮,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不能让别人先来后到了呀!”

“顾家的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了的,梁……不对,她跟梁家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周一涵挠了挠头,在他们的认知里,梁家是个特殊的存在,要是真和梁家有关系,那她还真不占什么优势。世家大族这概念,她们起初也是从梁立民身上得来了,行规言矩,作息规律,且个顶个的博学多闻。琴棋书画不说,就是再偏门的,也难不过他们去,个个教养都是极出色的。他们圈子里多得是方方面面出色的男性,但再有家底的站出来,都没有梁立民身上那份见识涵养。

“别呀,是个姓梁的都要跟梁家扯上关系吗?你们也太敏感了,这天下姓梁的多了去了,难道都是梁大哥他们家出来的!”

“也是,咱们想多了。”

她们还真没想多,梁碧落唱完歌后在一边坐着,隐约听见了她们的谈话。梁立民的事,她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那会儿她哥哥上四川去,经过族里就顺便去看了眼。

和管族谱的长辈一块坐了坐,说话间就看到了立字辈的几个族兄弟,梁立华也是有心眼的,猛地就想起了梁立民这么个人来,就顺嘴问了一句,没想到梁立民还真是他们的族兄弟。

梁碧落他们家是近支,现任的族长是梁爷爷的胞弟,据说他们这一支,民国的时候是大房独苗传下来的,梁立民也是这一支里的。算起来,他们还是一房的,还不算隔得太远。

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想了想觉得可以回去了。她跟坐在旁边的朱成玉说了一声,朱成玉想了想指着顾深说:“你们熟,让他送你吧,我们来也没开车。”

顾深当然求之不得,他一直想跟梁碧落说上话,可梁碧落愣能对他视若无睹,弄得他是千言万语全堵在了喉咙里。朱成玉真是他的大救星,把他从水深火热里择了出来。

“那行,我去送她,你们唱着。”

说完也不顾众人的眼神,拉着梁碧落就往外走,梁碧落倒好,大大方方地说一句:“我没喝酒,不用扶的。”

然后就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抽了出来,站一边很体贴地开了门,示意顾深头前走着。

好在包厢里比较嘈杂,光线也不是太好,大家才没注意到她们。顾深闷声闷气地走了出去,然后站在外面等梁碧落出来就紧紧拽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没有啊,咱们不约而定,不介入彼此的生活圈,当然要保持距离的。”梁碧落毫不否认,自己这话有些置气的味道,她也不是石头雕的菩萨,哪能半点脾气没有。

顾深听出味来了,但却笑着说:“生气了?”

梁碧落倒也大方,点头承认:“嗯,很生气。”

顾深哪见过这样直接就承认的,还当她会矢口否认呢,梁碧落这一点头,反而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意乱情迷否

“本来是有公事,可他们一来,就先搁下了。对方单位也是有眼力的,他们满身红光闪闪的,别人就只好开绿灯放行了。”

“不气这个,气你刚才都没句话,真不厚道。”

顾深这才放心,停车的地方在远处,需要从小巷子里走出去,他和梁碧落一起并肩而行。

杭州八月的夜色里,微风如同少女的手,柔软和缓中自有几许淡淡香气,似荷似柳,却总是不真切。就如同此时,透过斑驳树影,投照在梁碧落脸上,一片缭乱,也有几分似真似幻。

顾深身边从不缺少形形□□的女人,或妖娆艳丽、或清纯动人、也或是优雅大方,却总也找不出梁碧落和往常那些女人身上,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也许就是这一点,让他深深地陷落了。

是时,路边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走过,大都相拥在一起,做出一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亲昵状来。也有大胆新潮的男女,当街拥吻,那份热辣要是在白天,肯定会被指点,但在这个夜晚,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爱情么,人类亘古不变的理想……

这两个人手也不牵地走在小巷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两个相视一眼,难免有几分尴尬。顾深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在梁碧落眼前摊开,笑着问:“梁碧落小姐,我可以和你携手同行吗?”

他作出一副正经模样来,让梁碧落有些失笑,却又迅速地整了整脸色,伸出手放入他的掌心里,说:“顾深先生,从今以后,你可以享有这项特权。”

其实她的话并没有说完,还有最后小半句在喉咙里绕了绕又回去了,那就是——你可以享有这项特权,直到你弃权的那一天为止。

见过了周一涵等人,她的心里更是愈发的明白,顾深的世界,总是她走不进去的。虽然在包厢里,她显得大度而从容,可她的心里怎么能不生感慨。包厢里所有人的衣着打扮、举止言行,都显示出他们的不凡之处来。这样的一群人,只需要一个,就能在匆忙拥挤的人群中,辟出一片光风霁月来,而她远不可企及。

顾深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此时梁碧落的手温软如玉,在他的掌心里散发着温度,却直直地挠到了他心上。

他知道的太少,而他不知道的太多了,怎么会想到,就这一回的相聚,却在他们俩中间种下了忧虑的种子,只需要一个时机,就能在他们中间制造出一道裂缝来。

“碧落,如果就这么一辈子走下去,也算是归宿了。”这样的时候,连同顾深也感性起来,这个感慨也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顾深的脑海里。当她洗手做羹汤时、当她净手沏茶时、当她浅笑盈盈时、当他们谈论着所学所感,彼此引为知音时……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吧,是梁碧落的话,他可以预见自己将过得充实而满足。

“归宿啊!顾深,你累了吗?”她以为,只有当男人累了的时候,才会需要这两个字。就如同她哥哥一样,等闲的时候,绝对不会把归宿和回家这样的词提起来。

累了吗?顾深笑了笑,也许是吧,二十几年的人生旅途,放纵过、逆反过、错过、悔过,想想还真是有些疲惫了:“嗯,我累了,你愿不愿意收留?”

梁碧落眨了眨眼看了顾深许久,才笑着低下头来,说:“我倒是愿意的,只是你确定可以吗?如果是我和你,可能非但得不到祝福,还会被……诅咒。”

诅咒两个字,真的像咒语一样带着魔力,让顾深瞬间清醒过来,却只是笑着揉了揉梁碧落的头发,说:“得不到祝福,你就不会收留我吗?”

“是,我不会冒着被诅咒的危险收留你。”顾深的心底一直是保持着清醒的,她看得出来,正因为看得出来,所以,她也时刻在心里保有一点理智。

顾深喟叹了一声,却紧了紧手,把掌心里那只手握得更加结实:“碧落,你真是个冷漠的姑娘,我还以为你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不顾一切。”

“那是小说,那是主角。可是顾深,我不确定我是你这本书里的女主角。在你这儿,我可能只是个名字,名字后面有一个带着圈儿的数字,那表示我不过是你人生这部书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甚至不加以注释,还有可能被遗忘。”

不顾一切,她也愿意啊,只是对象是顾深,她甚至没有不顾一切的资本。

顾深摇了摇头,直视着梁碧落的眼睛,说:“碧落,你让人有种冲动,想伸手把你掐死。”

梁碧落便伸长了脖子,仰头冲顾深露出来,笑着说:“引颈待掐,要么狠点,一击致命,要么温柔点,我怕疼。”

顾深还真伸手圈在梁碧落的脖子上,然后迅速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他很是用力,不像是吻,倒像是在啃咬着她似的,让她有些生疼,圈在脖子上的手,一只压在了她的后脑勺上,一只滑到了腰背上。

她愣愣地被啃咬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她交往过的那个人,一直被她以谦谦君子要求着,他们真正的发乎情、止乎礼,直到分手的那一刻,也从来没有过这样亲昵时候。

好不容易他微微离开了些,梁碧落这才发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发疼,用舌头舔了舔,有微微的刺痛感,她皱眉想推开顾深,嘴里哼了句:“疼……”

却不知道,她刚才的动作多么具有诱惑力,如果她还清醒,应该冷静地推开。在大部分故事里,女人舔嘴唇,对于男人来说,是种无言的邀请,而她刚才就做了这件事。

顾深的唇,毫无意外地落了下来,只是这回却小心了许多,温柔了许多,轻轻地在她的唇上舔着,描绘着她的轮廓。她不惯擦脂抹粉的脸,带着天成的淡淡香气,让人热血沸腾,几乎无法自拔。

就在梁碧落几乎沦陷的时候,旁边响起了一阵口哨声,几个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们从他们旁边走过,其中有一个染了一头黄发的少女,一这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说:“大叔,牛b,晚上开间房搞定她,千万别给大叔这两个字抹黑。”

“就是就是,大叔,我们看好你哟。”

然后少男少女们便推搡嘻笑着走远了,嘴里的口哨始终没有停下。梁碧落脸一红,推开顾深赶紧往前走几步,顾深这下也是有点尴尬了,这才轻易被推开。

等发现梁碧落已经率先往前走的时候,连忙又跟了上来,一伸手就把梁碧落搂在了怀里,然后笑着看了眼四周说:“这样咱们就不显得与众不同了,你看现在我们和周围的气氛多么合拍。”

“松手,你还没拥有这项特权。”梁碧落其实有点恼火了,她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推开顾深,怎么能就这么意乱情迷了。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怎么能这么轻易沦陷了呢。

梁碧落因为见多了分分离离的故事,总把自己定义为成熟女性,殊不知二十二岁的她,其实也不涉世事,哪来的炼达世情、晓通人事。

顾深闻言却笑了,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把她拥得死死的:“我要越级索要特权,碧落,我爱你。”

清醒过来的梁碧落听到这句话,却只是更加理智了,淡淡地笑着回话:“顾深,因为这样,所以我要给你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特权吗?”

这个问句,让顾深愕然地松开了手,有几分怔愣地看着梁碧落:“碧落,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么,顾深暗暗想了想,却没来由地心虚了。梁碧落脸上的淡笑,似乎带着些嘲讽,让他更加的无地自容。梁碧落总有这功力,让他轻易的觉得羞惭。

梁碧落低下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来时,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吧,我们回去了。”

真的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当梁碧落和顾深双双失眠的夜晚,他们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可以,顾深想,他宁愿今天只是牵着她的手,一路相谈甚欢地回敏思园。其实他不后悔吻了她,只是后悔说了那句话,现在再想来,他当时真的是带着目的性的,怪不得那时候会感到心虚。

明天该怎么面对梁碧落呢?顾深现在在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一想这个,就苦笑,他现在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却要细细思考了。这就是梁碧落啊,总能让他纠结于一个问题,不能自拔。

而梁碧落此时在被窝里辗转的是——她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毕竟男女之间,有情有爱,这xxoo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吗。她拒绝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她说的话是不是有些太严重了。

顾深和梁碧落却都忘了,在ktv的包厢里,还有人等着顾深过去。顾深也是一团乱麻了,把这事完全抛在了脑袋后面。

一步千年

彻夜不眠的人,总是要找些事来做做,梁碧落一看时间,近十二点了,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窗外。

敏思园的夜色像谜一般,群山低伏着青灰的线条,静静地横卧在远处,溪水倒映着月光,缓缓地从山前流过。天上的群星一闪一闪,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让人不禁想要去猜测星星的心思。

顾深也没睡着,竟像是和梁碧落心有灵犀一般,两人一前一后地打开门,走到露台上,隔着些距离,两人看见了彼此。

今天晚上风有些大,顾深想说些什么,可是很快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光被夜色吞没一样,被风轻而易举的卷走了。他远远地看到了梁碧落似乎是借着手机的光线出来的,于是从转身从屋里拿了手机出来,拨通了梁碧落的电话。

“碧落,今天晚上,对不起!”

“是昨天……”

“啊……”顾深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又是一笑,应该是过了十二点了,所以她才说是昨天:“对,是昨天。”

梁碧落伸出见夜色极好,星光特别耀眼,一笑伸手指着天空说:“你看,星星真美,我们一块来数星星吧,谁先睡着,谁就赢。”

顾深心说:她这真是一分钟能换几个样的心思,对她,他的总是慢半拍:“好,怎么数?”

一听顾深这话,好像有“你划下道来,我接着”的意思,她忍不住失笑,心里的那点郁闷也一扫而尽:“一人数一颗来呗,你单我双,开始数吧。”

“好吧……”顾深失笑,哪有这样数星星的,可不否认,他的心情好多了。

“一百一十八……”

“一百一十九……”

“不算,重来,你数的那颗我数过了。”梁碧落抱着电话笑得有几分狡黠,山风吹过她的睡袍,夜有些凉,可她却觉得很温暖。

顾深无言相对,只得重数:“好,那我换一颗,就它,一百一十九……”

“不行,这颗我也数过了,再换一颗。”现在她是有心要折腾,不管怎么换她就是说数过了,她现在想看顾深吃瘪的样子。

摇摇头,顾深只好依着她,女人要哄的,他顾深最不缺的就是这哄女人的耐心:“好,再换一颗,这颗你总该没数过吧!一百一十九……”

“你怎么知道我没数过,我就数过了,重新数。”要论起耍赖,梁碧落自认也算祖宗,梁立华是最不吃这一套的,可偏偏对她这妹妹例外。跟梁立华耍了二十几年赖,到现在梁立华也认真她这赖。

顾深连着换了好几次,可梁碧落都说数过了,他这就真是无奈到底了:“碧落,你怎么知道我数的哪颗,总说数过了。我们之间头上那片星星,可能互相之间差着无数光年,怎么可能数得是同一颗?”、

“顾深,那要这样算的话,我们之间,岂不是差着千万个光年?”梁碧落是笑着说这话的,只是说完后,笑却忽然凝结在嘴边了。

是啊,她们中间,差的不是露台到露台间的距离,而是无数看不见的“光年”。

“碧落,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之间可以一步一千年地靠近,这些光年也就可以被忽略了。”顾深什么人啊,老手,这话一听完就知道要坏,赶紧把话给找补回来。

可说出口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撕裂的伤口,就算缝合回来,伤痕也是依旧存在的,顾深这一句话,又怎么能把她们之间千万光年的距离被回来!

顾深,我们终究差得太远了。

梁碧落扶着栏杆,望着天空,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顾深,要怎么样,我们才能如你所说,一步千年抵达彼此的世界。可那究竟你是降低到尘埃里,还是我高攀到云端呢?

可是我即不愿意高攀,你必也不肯低到尘才埃里,该怎么办呢?

话筒另一边的沉默,让顾深开始不安起来,如果他的感觉没错,梁碧落正在缩回她的壳里,而且极有可能就这么不出来了。他心里一惊,趁梁碧落没有发现,连忙推门出去,穿过长长的走道,走道上昏暗的灯光中,他看到自己的身影被无限拉长,那形单影只的看起来竟显得有些凄凉。

终于走到的时候,有些迟疑地伸出敲门,他忽然有点不确定,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应该走近她,会不会反而把她惊跑了。

敲门声没让里面的人有任何反应,顾深叹息一声,说:“碧落,我进来了,你方便吧!”

这话只等同于告知,而并不是问可不可以。

梁碧落并不是没有察觉到,而是想看看所谓的一步千年,是不是可以使两个人之间,忽略掉那些距离。顾深如果你能说服我,那么,碧落黄泉,我陪你。

“碧落,你看,这千万光年,也不过是举步之间就到了。只要你愿意迈开步子,再远的距离也不是问题。”对感性的人,说感性的话,顾深以为,事情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梁碧落呢,她就想听几句实实在在的,顾深现在说的话,眨眼之间,她便能想出千百句来。顾深……只是在不合适的时间里,选择了最不合适的方法。

玩家,这回终于也失策了啊!

“如果只是时间以及地域上的距离,总有一天会到的,可是顾深,如果这距离是无形的,你的双脚该怎么把这些距离丈量尽?”她并不回头,怕回头就会压抑不住自己心里奔涌的情绪。她也是个女孩儿,爱好美好的事物,而爱情无疑是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一种。她想靠近,却又害怕燃火焚心,她想追求美好,又想拒绝伤害。

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奢望了,顾深,你就是那个让我奢望了以后,却又摆出遥不可及距离来的人啊!

“碧落,我说不出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的话。我们都不是不涉世事的孩子,早已经没有了天真的资格。但我可以不顾一切,和你一块走这一遭,就算最后为此所累,也决不后悔。我知道你害怕受伤,所以,你可以随时选择撤出。就像你说过的,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让你先转身离开,你一直拥有这项权利。”顾深有点乱,梁碧落这态度,由不得他不乱。她的又眼里,没有往日静静流转的光芒,也没有看他一眼。

这算是一种保证么?保证她可以在觉得会受伤害,或者觉得应该结束的时候转身么?这代表她可以留给顾深一个背影,而不必看着他转身消失在人海里么?

“顾深,你有没有为谁伤心过?”

梁碧落的话,让顾深浑身一颤,梁立民说过一句名言:每个花花公子身后,都有一段刻骨铭心。而他,也同样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

可是在这样不合适的时间里,他该怎么回答?摇头说没有?梁碧落何其聪明,谎言如何能骗过她去?

于是他只能点头说:“有过!”

“你现在还记得她的样子吗,记得她的名字和喜恶吗?”梁碧落其实挺想知道,顾深曾经的深情,可以让他到什么样的地步。至少一个曾经付出过爱,又受过伤害的男人,应该更懂得如何维护一段感情。

“记得……”他能说不记得吗,就算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像是被堵着似的。他不是不擅于掩饰,只是梁碧落的眼睛,仿佛穿透了他似的,让他怎么也掩饰不下去。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的名字,不记得你的样子,再见到你,假装不认识,你会怎么应对呢?”梁碧落深深的觉得,或许有一天,在不久以后,她就会像她说的一样,再见如初见。

这个可能,在顾深听来,简直像是无声出听到了一个大响雷,炸得他有头沉眼花。

忘记他的名字,不记得他的样子,装作不认识他。他怎么办?他实在想不出来,喉咙里感觉有些干涩,却还是要开口,如果不给出一个答案,他相信梁碧落会就此转身,她向来是个不宣而动的人:“那时候,姑娘,咱们认识一下吧。我还会说我叫顾深,北京人。”

“你也是说得轻松,你没这么洒脱。那个让你记得的人,你也是这么洒脱?”

“那我比你想像的洒脱,她结婚的时候,我做的伴郎。碧落,你难以想象吧,其实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怎么过来的。”或许是梁碧落的语气稍微轻快了些,他想起这件往事来,竟然只觉得当时自己执着得有些傻气。

“嗯,你心里没问候新郎家祖辈儿吧。”

“小看人,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伴郎都当了,当然会真心祝福他们。那时候挺傻的,觉得爱一个人,就是成全她,让她获得想要的幸福。”

“现在呢,你还这样想吗,你还希望她过得幸福吗?”

“当然,我祝福过的人,一定要过得幸福。我爷爷以前说过,深子,你说话要掷字有声,个个都对得了证。”那记得的人,现在确实幸福得很,这也算是安慰了。年少时的爱情,当想起时,知道她是幸福的,这也是一种圆满。

“那好,从现在开始,每天按三顿祝福我。”这样如果有一天离开,我也可以相信,是带着你的祝福转身的,我们之间是美好的。

顾深,我信你了,碧落黄泉,愿同往。

吃大餐?!

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听到院子里有些轻微的声响,似乎有很多人在那儿说着话似的,梁碧落起了先洗漱,换了衣服才出门。

穿过种了紫藤花的藻井,向南穿过爬满了长青藤的院墙,就到了院子里,就见到了朱成玉他们都在那儿。她这才想起,昨天顾深是说了要再回去陪他们的,结果显然是被忘在那儿了,于是今天大早上的就找上门来了。

所幸她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于是又悄悄地退了回去,她想现在不是该她出现的场合,那么她就应当悄悄地往回走,不要惊动任何人,到时候只会有嘴说不清而已。

只是她的逃避,并没有避得开有心人,这天的下午,顾深出去办公事,那一拨人也大都回去睡了。顾深给了她电话,让她自己出去吃饭,这几天他怕是没有时间陪她吃饭了。

上午出门的时候,太阳很大,难得地她也打了伞出门,刚走出敏思园的大门,就发现不远处的树荫下,周一涵和两个女孩的一同坐着。她们倒像是专门来等她的,她倒也不怕什么,只是这样好吗?

“梁姐姐,一块儿过来坐吧。”周一涵倒显得是巧遇上似的,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用手扇了扇说:“深子哥跟我们说了,你在这附近拍照,这边进出都不方便,所以暂时借住在敏思园里。梁姐姐,现在这边的景色最是好,不如你帮我们几个也拍几张照片吧,到时候我请梁姐姐吃大餐。”

两个女孩子也连忙附和,梁碧落却总觉得来者不善,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来,但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也不好拒绝,只好说:“现在太阳大,不好拍的,等傍晚的时候再拍,那时候光线柔和,最适合拍片子。”

“行,我们听专家的,梁姐姐总比我们懂些。梁姐姐现在是要去哪里吗,我送你一程吧,这里交通真是一点都不方便。”说着周一涵也不管她是乐意还是不乐章,拉着她就往出走。

这一路上倒也平平稳稳的,没出什么差错,周一涵把她送到西湖边上,也就和那两个女孩子一起跟她道了别,约好了五点的时候再碰面。这倒让梁碧落有些怀疑,难道自己想错了,真把人性往坏里想了?

摇摇头,先在西湖边上四处转了转,然后到小店子里吃了午饭,下午她打了电话约了几个在杭州的“文友”一块坐着喝喝茶。她们是一块儿写点小东西的,都在一个编辑手底下谋生,感情是惯来不错的。

五点还差半小时的时候,周一涵就打了电话给她,问她在哪里,她报了地方,周一涵几分钟就到了。她就跟朋友道别,约改天见面。

出了茶馆,就见周一涵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挥着手,风吹起柳丝卷着她的头发,轻轻飞舞,那裙角的幅度也是极美的。梁碧落一直信奉,眼睛是最好的相机,而现在眼前的这幅画面,实在是值得被记录下来。

周一涵一定很上相,她这么想着,就对今天的行程多少有了几分兴致:“我们得先回敏思园里拿相机,我的相机没有带到杭州来,得跟顾深借。”

“那好,我给深子哥打电话。”开车的不是周一涵,而是另一个姑娘,所以周一涵才能自如地拿出电话,从容地拨号:“喂,深子哥啊……”

顾深没有拒绝的理由,跟她们说了放在哪里,让她们自己过去拿。

这时候敏思园附近,真是一天中最惬意美丽的时候,金色的阳光穿过林间,落在缓缓流淌河面上,秋时天凉,日间和晚间的温差有些大,此时的山间,有一些很微薄的水汽,低低在伏在山岚间。

这一切既像是一首宁静地诗,也如同一架空幽的琴,被晚风拨出流畅空旷的乐音,在山与天之间回响。偶尔几只野鸟飞过,停在不远处的林梢,便在这和静清寂之中,添了几分灵气。

此情此景,不单是梁碧落,周一涵和那两个女孩也被眼前的风景吸引住了,拿了相机出来,梁碧落便带着她们朝敏思园外去,寻找适合拍人像的地方。

梁碧落学过画,在构图、色彩方面有着天生的优势,而她对于光影明暗的把把握也非常出色。但是,在她看来,一切的技巧都是虚的,人最需要利用的不是相机,而是眼睛。也因而大师们总爱说,我们的大脑和眼睛比相机的构造要精密成千上万倍,所有的器材和技巧,都比不过一双善于捕捉的眼睛。

她拍片子时,总是分外认真,所有的片子,或是灵光一闪的抓拍,或是精心构图的摆拍,一拿起相机,她总这样的不知疲倦。她倒不知道累了,却充分地让三个女孩子吃足了苦头,一会爬到山腰,一会儿又到河边,一会儿是院墙下。

对于三个女孩子来说,她只是个免费的摄影师,同样,对于她来说,周一涵她们又何尝不是免费的模特。而且,她们三个女孩子身上,有着模特身上没有的气质,气质这东西虽然无形,可确是最好的镜头语言,无声无息地把一切演绎得淋漓尽致。

直到天渐渐暗了下来,梁碧落才收了手,说了一句于三个女孩子来说如同天籁的话:“天暗了,我们回家去看照片吧,要有机会,下回再到这儿来拍。”

周一涵连着许微和赵珊珊都齐齐摇头,充分体会到了,这梁碧落是如何地生猛,她们是再也不敢做这打算了。她们四个回敏思园的时候,顾深和朱成玉他们也在,一见她们回来了,连忙说:“拍得怎么样,放出来一起欣赏欣赏,看看我们的周大小姐在碧落的镜头里,被拍成什么样儿了。”

梁碧落是个在摄影上追求完美的人,不好的照片当时就删掉了,所以对此倒是无所谓。顾深带着大家到视听室里,哪里在有投影仪。把相机连接上电脑,照片全部复制到电脑上后,才一张一张地打开来看。

第一张是周一涵在山脊上前行的侧影,高林深木之间,周一涵双手拎着洁白的裙摆,大大的帽子把整张脸都遮住了,阳光从另一侧打过来,在淡淡的山岚之气衬托下,整张片子柔和而大气,虽然看不清容貌神情,但整幅照片看起来极具美感。

“真美,一涵……”许微和赵珊珊齐齐说道。

周一涵也觉得美极了,她都没想到,她那时候只是随意地行走,而当时在下面走得极慢的梁碧落,却把这拍得美好得不似真实场景:“梁姐姐的片子可比深子哥拍得好!”

“那是,老顾个业余的,连画画都不会。”朱成玉拿着鼠标滑到下一张。

第二张还是周一涵,这张是摆拍的,她在河边的坐着,大大的木制小码头,掀着裙子伸出双脚在水里比划。她还记得当时梁碧落跟她说:“要闭上眼睛,感受水从脚心流过的感觉,是不是有些痒痒的,现在山间有风从你耳边吹过,那拂起发丝的感觉是不是很清凉舒适……”

梁碧落每次摆拍的时候,总是会说类似的话来引导她们,原来一旦进入感觉,这拍出来的照片也会更加动人,周一涵不得不承认,梁碧落的照片拍得极好。接下去的每一张,都各有出色的地方,有时候是周一涵的,有时是许微和赵珊珊的,更有时候只是一处小小的景色,当时看来不起眼,被梁碧落一拍出来,竟那样动人。

“视觉享受啊,我都没发现这三小丫头有这么美,更没发现敏思院这块有这么好的景色。不行不行,碧落,改天你也得给我拍个,把我拍帅点,啧……这要是挂到博客里,该引起好多口水啊!”朱成玉是他们中很少几个还玩博客的,天天就是把吃喝玩乐往上面絮叨,这人在吃喝玩乐上,那真正是行家里手,倒引来不少人天天跟着追帖子看。

“梁姐姐,这些照片我可不可以要一份呀,真的好漂亮。”周一涵这会儿忘了自己的目的了,就光记得自己被拍得美极了,要拿回照片去给爸爸妈妈和哥哥看看,等开学了,再给寝室里的小姐妹们看看,肯定会惹来不少人眼馋。

“当然可以,本来就是给你拍的,都存到电脑上了,你们想要就自己去拷贝。”见照片都拍得不错,她心里也高兴,一切美好的事物她都喜欢,包括好照片,今天她可算是大大的满足了。

周一涵去电脑上又看了一遍,然后许微捅了捅她,她才想起正事来:“对了,梁姐姐,过两天我请你吃大餐,你可不要推辞哟,这么美的照片,太值得了。”

大餐?!梁天落忽然觉得,这才是主要目的吧,这大餐只怕是宴无好宴,聚无好聚吧!

不过她也不拒绝,做为一个写故事的人,多么想看看这些大小姐的手段,将来总会有一个故事是需要这场景的!

才出虎口,又跳火坑

过了几天后,周一涵果然打电话给她,说今天请她去顶级的宴会吃好吃的,喝好喝的。而顾深竟然也穿着打扮得极为正式,两人出门一看,顾深就问她:“你是知道我要叫你一块儿去吗,今天倒是起得早。”

梁碧落皱眉说:“是周一涵相约,倒是你要叫我上哪里去?”

“今天是方叔叔大女儿的婚礼,他们这回来杭州,大多是为参加婚礼来的。我爸妈走不开,又知道我在杭州,特地打电话吩咐我一定要过去。”顾深本来是想和梁碧落一块去,好让她多认识几个人,没想到竟是周一涵先约了。

婚礼?周一涵这小姑娘,究竟想干什么,邀请她去参加熟人的婚礼,是件很有趣的事吗?再一看自己身上的素色麻衣,实在不适合参加婚礼。他们圈里的人,婚礼的规格必定是很高的,她来得匆忙,又是出来游玩的,带的都是些宽松舒适、颜色极素的棉麻衣服。

这让梁碧落有些为难,婚礼总是该得到祝福的,按中国人的习俗,得穿得喜庆些,于是她只能无奈地看着顾深说:“你等等我,我去换件合适的衣服。”

顾深其实本来想带她去买衣服的,但话还没说出口,梁碧落就进屋里去了。他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坐到厅里等梁碧落换衣服。

在屋里摆弄着带来的那些衣服,尽是一片的素色,她有点拿不定主意,是挑一件合适的,还是跟顾深说去买。想了想她还是个怕麻烦的,还是换一件差不多的就行了吧。瞄了眼角落里,有件绽放着暗暗红色花朵的香云纱裙子,带着些中式复古的味道,是一位做旗袍很有名的大师傅纯手工制成的,处处精致细腻。

“也就只好穿你了,虽然不出彩,也应该不会出错儿。”

这件衣服她也穿得少,也是做得实在好,不忍心糟蹋了它。穿上裙子往镜子里一看,心说行,就这么着吧,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了。

顾深听着门响了,就放眼看去,只见飘逸的裙角首先应声而出,淡淡的竟有些说不出的光泽在流转,顾深还记得这沙沙做响的料子叫香云纱,颜色虽暗却质地动人。在夜色与灯火之中,这暗香盈盈的料子,把梁碧落整个人衬得清净如兰。

“顾深,我们走吧。”

车子缓缓地驶向酒店,等到了地方,梁碧落一看,果然是富丽堂皇的排场,光看进进出出的人,和外头驶过来的车辆就知道,这场婚宴规格极高。

顾深开始还担心梁碧落有些悚这场面,倒没想到她落落大方地下车,还没忘冲来开车的门童说了声谢谢。顾深挑了挑眉,笑了笑,梁碧落他们家真是奇怪,明明是再平凡普通不过的人家,养出来这些作派,还真是一般高门子弟比不上的。

这边他们刚入场,那头周一涵就眼尖地迎了上来,周一涵今天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小礼服,衬得她是愈发的青春亮丽,上前来就拉着梁碧落说:“梁姐姐,你可来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深子哥,你真是的,都不早些来,路大哥都早早从长沙赶过来了,你却和梁姐姐一道姗姗来迟。”

周一涵嘴里的路大哥是路和,也是他们从小一块长大的那拨人里的一个,听了这边的动静,也走了过来:“老顾,有年头没见了,你说g市离长沙这么近,你愣是不来看上我一眼,真让哥哥我伤心透了。”

“周师长历来治下有方,怎么就没治好你这嘴?”路和眼下的顶头上司正是周一涵的父亲,周师长看着他们这拨人长大的,历来最满意的就是路和这小子,甚至隐隐有要招为东床快婿的意思。只是周一涵这姑娘太死心眼儿,其实他也知道周一涵打小就粘着他,长大后也颇有些要纠结在一起的意思。可他老早就知道,路和喜欢这死心眼的劲,偏偏就周一涵不知道。

想到这儿又瞪了路和一眼,要不是这小子手脚太慢,现在他至于还为周一涵的事操心嘛!

路和笑着说:“周师长说了,以后我们师,就靠我这张嘴去宣传了,怎么还会管我这张嘴呢。”

这头话刚落下,周一涵就拉着梁碧落上前来,非得给大家介绍:“这是梁姐姐,我给你们看的照片就是梁姐姐拍的,你们不是一直嚷着要见见嘛,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

本来正在后头默不作声的梁碧落,一下子被推到了众人的眼光下,多是打量的神色让她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笑得极为得体地说:“让大家见笑了,是一涵太客气了。”

她最后一个字还在嘴里转悠,就有人上前来拉着她的手,激动得不得了的说:“可见着人了,我嫂子那天见了一涵的照片,非说要你给他们拍今天的婚礼,还说见不着人,她这婚就不结了。可把我给急死了,一涵你太不厚道了,明明能把人请来,还愣让我着急上火。”

听了这陌生男子的话,梁碧落只是笑,她自然是不相信有这么儿戏的人,那么就必然有人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否则不会有这样的一出:“是一涵过奖了,我哪能和专业的摄影师相提并论,费恩-福布斯在业内都享有盛誉,我总不能班门弄斧,在大师面前丢了咱中国人的脸面。”

幸好她的观察力向来不会拆她的台,一进门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了费恩-森-里格的助手,以及他御用的摄影器材。当然最主要的是费恩-森-里格为人最讲究排场,个人风格太过鲜明,从会场的布置上来看,就很容易发现他个人风格的痕迹,只要是惯于在这圈子里打滚的,很难不把他认出来。

只听得那人又说道:“我家老爷子不喜欢他,非说洋毛鬼子,把个会场弄洋不洋,土不土的。一边是老爷子,一边是我嫂子请来的大师,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脾气古怪,都不好打交道,一急起眼来谁的面子也不卖。梁小姐,你可得帮我这个忙,你要来了,老爷子和我嫂子指定都能满意。”

这倒像是赶着她上架似的,可她还真就有点不乐意了,难道这就是周一涵请她来的目的?

怎么拒绝呢,这倒也是个难题,忽然眼前一亮,喊了一声:“姚师傅……”

“是碧落啊,你怎么也在这里?”从眼前过的是姚奉先,京剧里有头有脸的旦角儿,不巧曾和梁碧落的师父在一个门下学个越剧。姚奉先不但是有头有脸的旦角儿,还有一个在大军区任首长的儿子,所以在这样规格的婚礼上见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和朋友一块来的,倒是老也不见您了,师父头些日子还念叨着您呢。”幸好梁碧落也没丢了自个儿那师父,经常去坐坐看看,所以说起这话来自然是顺溜得很。

姚奉先之所以记得梁碧落,是因为他听梁碧落清唱过一段《苏三起解》,那珠圆玉润的声音和一双富有神采的眸子,直让他想把这徒弟给抢过来,可惜梁碧落又志不在此,最后只好做罢。

“你师父还念叨我呢,只怕连想起我这师哥的时间都没有,光围着她那孙子转了。你那边没什么事吧,没事过来我这坐坐,我那儿正好有几个老戏骨,就缺你这么个年青青的小姑娘来串串场。”姚奉先什么人,一辈子演尽了人情冷暖,看够了起起伏伏,眼睛一扫就知道梁碧落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下。

听了姚奉先这么说,梁碧落是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姚师傅,您先等会儿,我去那边跟朋友说说。”

扔下个感激的眼神,又转回头看着那拨人说:“不好意思,这是我师伯,有很长时间没见了,就不能陪你们了。至于拍片子,我想费恩一定会拍得很出彩的,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必定有其不同凡响的地方。金玉在上,我这小米粒珠子又哪有什么光彩可言。”

姚奉先一看这几个人,大手一挥手:“立民啊,把你们这帮子人都带到位置上去,碧落就借给我了。碧落跟上我,不用管他们了。”

她稍稍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后连忙跟着姚奉先走,一边走一边缓下气来,姚奉先见了她这副样子不由得笑:“碧落,该感谢我救了你啊,回头你送你师父的好茶叶,别忘了匀我些。”

“不会忘的,姚师傅的大恩大德,今生今世是不敢相忘了。”

“跟你师父一样贫嘴,来,进这里坐。别以为拉你来是借口,还真是缺你这么个年青的,我们一群老头老太太唱戏有个什么劲,非得挑个年青的来长长眼不可。你今天是刚出虎口,又跳火坑,这感觉可是不错吧。”

门一打开,里边儿全是些气度非凡的老人家,虽然不摆什么架势,也没什么坐相站相的,但一眼就能看出不凡来……

好高品质的坑

里头的人大都在哼哼呀呀地亮着腔调儿,这时候正在唱的是《贵妃醉酒》。一见姚奉先进来了,就有人上前来拉着姚奉先说:“老姚,你来得正好,听听老刘唱的这段好不好。”

“等等,这哪来个小姑娘,老姚,我们是好不容易拉着你来指点指点,你怎么还带个外人来。”另有人发现了梁碧落,表现得有些不乐意。

姚奉先呵呵一笑,指着梁碧落说:“碧落,给他们唱两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惊艳。”

还真是一火坑,进来就得唱戏,看样子不唱还会被赶出门去,再进虎嘴巴里:“姚师傅,唱哪出?”

“什么拿手唱什么啊,难道还要我点拨你唱不成,还是想要丝竹笙簧?”姚奉先往那儿一坐,就等着听梁碧落开唱了。他也多年没听梁碧落的唱腔,不知道变了没有,也不知道当时听得好,如今还好不好。

说到唱戏,她要没个词还真是不好唱,就只能唱耳熟能详的:“那唱《苏三起解》的选段儿吧!”

姚奉先一听又是这个,就说:“难道你只会唱这段,换个段子,要不就唱《贵妃醉酒》。”

“那,也成。”好在这个段子她也熟,整了整声儿,看了眼满屋子气场十足的看客,心里小小的虚了一下,又赶紧理好了心思,这唱《贵妃醉酒》声势可不能弱了。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

唱完后没声响,不过梁碧落对自己的唱腔还是有把握的,调都唱对了音也准了,至少出不了大差错,那她就站在那儿大大方方地等那几位咂过味来。

“姚老师,你眼光可真不错,老了老了还收这么个徒弟,我说今天你怎么带个小姑娘来,原来是到我们面前显摆来的。”说话的这位,梁碧落知道是谁,朱成玉的母亲,她在顾深那儿看过照片,上面就有朱成玉的母亲在。

“也得她愿意跟我学,还显摆呢,要她愿意我早带着全国各地显摆去了,还轮得上到你们面前来摆这谱。”姚奉先听完,只觉得比从前更圆润流畅了几分,嗓音还是印象中的那么清新婉转,这像水捏出来的嗓子,唱出来的声儿也跟水似的,叫人听了心里舒坦。

朱成玉旁边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忽然轻呼了一声,看着梁碧落说:“小梁姑娘,你身上这衣裳,是不是汇生那做的,这做工穿过的人就晓得,等闲人别说买了,就是见都没见过。”

说起衣服来,女人很容易就有共同语言,原来朱成玉的母亲,也常在张汇生那里做衣裳,而且一做就是二三十年,这些年张汇生很少动手了。不过遇上相熟的老主顾,还是不会推辞的。至于梁碧落,那是梁爷爷向来就只穿张汇生做的衣服,所以也连带着她经常给做上几身,这才让梁碧落也认识了这位大师。

等到外头来请,说宴会开始的时候,朱成玉的母亲已经把梁碧落当成知音了,一说起衣服和戏剧来,梁碧落是样样都懂得,而且总是适当地说自己的见解,并不显得张扬,反而让人觉得进退举止十分合度,总能令人觉得舒服。

“老姚,这小姑娘可不一般,这份拿捏,就是日常见的那些孩子也没有,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你这话可把我给问着了,我还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只在师妹那里见过几回,就记得这小姑娘声儿好,而且是个博学多才的。琴棋书画不必说,我见她是什么都拿得起来,放得下去,现在的孩子难得有这耐心去琢磨这些,也难得是个年轻轻就不浮躁的孩子。”姚奉先也主要是替自家师妹高兴,虽然这徒弟没能成名成家,但有这么个弟子承继衣钵,也算是老来得到的最大安慰了。

“对了,你说这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朱成玉的母亲可是个把人观察得极细致的,而且是人不容得存疑惑的。

“梁碧落,碧落黄泉的碧落。”

“梁……该不会是梁家的姑娘吧?我倒是看着极像,要说起来,还真像是大家族里教养出来的,再往立民那孩子身上靠靠,也就这么个谱了。老姚,这姑娘不是四川人吧,听着说话不带半点地方腔调的!”朱妈妈心里掐算掐算,这要真是梁家的姑娘,那不管眼下家里境况怎么样,倒都不错。朱成玉那孩子也让她操心,死活没见他找过个正经的姑娘家,天天混着。这姑娘,别的倒不说,只说梁家这块儿就足够了,而且梁家惯来的好家教,要看中当然就是看中这些。要不然,就梁碧落这样的姑娘,虽然不多见,却也不是没见过。

“g市人,离四川远着呢,别瞎想了,难道就他们老梁家能出好姑娘,不兴别家出几个庄重得体的?”

这场宴会,有了朱成玉的母亲和姚奉先挡着驾,梁碧落倒还算轻松,因为陪在这些长辈身边,也没谁这么不开眼,会来招惹她。

总算到了可散场的时候,却不料姚奉先偏要拉着她叙叙旧,就在楼下的茶馆里小坐,等坐下的时候才发现,朱成玉的母亲也赫然在座。她笑笑问候了声,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对。

这场面莫明地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姚奉先留着她说说话,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朱成玉的母亲陪着算个什么事呢!

可又似乎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现,整个下午,他们都在窗边的座位上,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没到家庭背景,也没有问工作学习,只是静静地说着话。谈戏剧,聊唱腔,讲流派,总之也算是相谈甚欢的。到最后,她也只好满头雾水地回敏思园,既然想不明白的事,也没有纠缠下去的必要。

敏思园里,顾深早已经回来了,屋子里音乐如水一般流淌,走进去便再不带一丝秋日的炎热。她叫了顾深一声,却没有回应,于是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在她喝着水的时候,听见后面有声响,有人从楼上下来了,她以为是顾深,回头一看却发现是朱成玉和梁立民。

“碧落,g市的项目出了问题,老顾已经赶回去了,你的电话也打不通,他让我们留下来告诉你一声。”梁立民看着梁碧落,不知觉地皱眉,总觉得这姑娘身上有和他极其相似的地方,而且那份感觉非常浓烈。

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又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果然是电池用尽,已经自动关机了。

朱成玉这时候说了一句:“碧落,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去g市找老顾有点事情。立民,你是跟我一块呢,还是自己去路和那里?”

梁立民考虑了一下,才说:“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事比较急,路和那小子也溜得太快了,本来想等晚上再说,哪知道他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走了。我得先走,你们俩反正也没事,留几天也行,现在回去也可以,碧落你和成玉商量着办吧。”

对此,梁碧落有点无语相对的味道,为什么要跟哪个人一道走,她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认识回去的路。她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顾深拜托的,生怕她这迷路的性子又犯,到时候连人都丢在这异乡,那就不妙了。

“那明天再回吧,今天太匆忙了。”而且她也累了,这一天的高度精神紧张,让她有点绷不住了。

只见朱成玉耸了耸肩,笑眯眯的说行,然后梁立民又叮嘱了几句,把两个人都叮嘱得妥帖了,这才出了门。朱成玉和梁碧落送了梁立民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两人才又折返了进屋里。

回了屋里,朱成玉和梁碧落相视一眼,然后两人都莫明其妙地笑了,朱成玉说:“这叫什么事儿,到了到了,咱们俩凑一块儿了。”

“我下午和伯母坐了会儿,伯母似乎对戏曲很感兴趣。”梁碧落开始找话题,两个人相对坐,总不能大眼瞪小眼的,太尴尬了。

对这件事,朱成玉明显地有些意外,他说他那娘跑哪儿去了,整个下午不见踪影,原来跑去迷戏去了:“是,我妈啊,年轻的时候最讨厌这些伊伊呀呀的东西,没想到临了临了,却偏偏又迷上了,我们都觉得特不可思议。”

“有些东西,总要经过许多年后,才能体会出味道来。这倒有点像酒,酿着酿着就有余味儿了。”下午说的尽是戏曲上的事儿,倒让她觉得挺轻松,虽然有疑惑,但她喜欢这样的聊天氛围。

“别介,这东西,跟我说跟没说似的,你还不如想想什么时候得了闲,给我拍组片子,天天看着一涵那丫头显摆,我妒忌。”朱成玉身上,总有一种像孩子一般的东西,或许是纯粹,但或许只是耍赖而已。

这话让梁碧落笑出声来,说:“我没带相机,要不然明天早上,去晨光里拍,效果是很不错的。”

“那算了,这东西我也不懂,反正到时候去了g市再拍也成。”

两人说话间,门铃莫明其妙地响起来了……

门当户对

朱成玉心里寻思,谁大晚上的跑来。然后又不经意地扫了梁碧落一眼,心说千万别是他的那拨发小们,要不然这孤男寡女的,有千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他可千想万想也没料到门外头站着的,竟然是自家亲娘老子:“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住酒店不舒服,我跟你顾伯伯打了声招呼,过来歇歇脚。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在这儿呢,我以为你跟顾深一块去g市了,没想到你还留在杭州。”朱妈妈一边说话,一边提着少少的行李进屋。

而跟在后头的朱成玉心说,这下好,跳进银河都洗不清了,他的八卦娘啊……也来得太是时候了!

等朱成玉领着朱妈妈进了屋,发现梁碧落竟然不见了踪影,朱成玉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姑娘真是太机灵了。可朱成玉这口气还在嘴里打着转呢,只倒了杯水出来给自个儿妈,就见两女人聊上了。朱成玉拍了自己的额头一把,这下八卦开场了,他心想:顾深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敌军太强大。

这会儿朱成玉还担心自家那妈把梁碧落和顾深的事捅出去,到时候传到了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太耳里,那还不得是棒打鸳鸯各分散啊。他哪里想得到,朱妈妈是惦记上人家姑娘了,想娶进门里来做媳妇儿。

“原来你跟小顾那孩子也认识,说起来没有小顾,你和成玉还不认识呢,我和碧落也就见不着面了!”朱妈妈越看梁碧落越喜欢,这姑娘进退得当,处处不经意地显出大家范儿来。从前见过的那些高门大户的姑娘,也不少是气质出众的,可没这姑娘的那份圆融通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韵味,哪里是别的姑娘身上能见着的。

再回头一看自家那傻乎乎的儿子,正在远处看着发呆,朱妈妈就更加肯定,这姑娘一定可以俘获朱成玉的眼睛和心。要是梁家的姑娘那正好,就算不是梁家的姑娘也值得考虑,毕竟有这份举止谈吐就已经能震得住场面了。

“这就是缘份嘛,要不然兜兜转转的怎么就碰上了,还认识了呢。”梁碧落也是自家有苦自家知,连缘份这样的话都出来了,她也实在是被朱妈妈的热情给吓着了,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她看了眼正在发呆的朱成玉,使了使眼色,心想赶紧过来圆场啊,赶紧把你妈领去睡啊!

愣了好一会的朱成玉也终于醒过神来了,他对自个儿妈那八卦的功力实在太清楚了,不能再让她们说下去,万一什么都套问出来了,他以后可不敢见顾深。想到这儿,朱成玉赶紧上前,借着递水的工夫说:“妈,你也劳顿了一天,碧落也忙了一天,女人睡眠是很重要的,都去睡美容觉吧。行礼交给我收拾,客厅也交给我整理,都去睡吧!”

见朱妈妈终于一步三回头地上楼睡觉去了,梁碧落和朱成玉相视一眼,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两人又相对而笑,两人心里都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去睡吧,明天咱们回g市。”

“好,你也早点休息。”

梁碧落和朱成玉可不知道,朱妈妈正躲在房里打着电话,电话是打给朱老爹爹的,朱妈妈贼兮兮地说道:“老朱啊,我跟你说,今天成玉跟个姑娘在一屋里被我逮着了。”

电话另一边朱爹爹汗流满面,问了句:“你棒打野鸳鸯了?”

由此对话可以得出,朱爹爹和朱妈妈两位是多么彪悍的人物,也由此可见朱成玉有怎么样彪悍无敌的神经。

“什么野鸳鸯啊,那姑娘真不错,知书识礼,进退得宜,我跟那姑娘谈了一下午,那谈吐仪态真是少见得很有。老朱,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对野鸳鸯撮合成真的,成玉也不小了,成天就没个正形,好不容易有个姑娘,像是能拿得住他,又出得了场面。要不你赶紧过来看看,我拖他们俩几天,咱们一起合计合计。”朱妈妈不是没有门第观念,但朱妈妈出身不高,是世代的书香门第,所以梁碧落那身书卷味儿,是正好合了她的喜好。

朱爹爹默然,在电话那头掐了自己一把,一阵疼痛过后,才回话说:“姚安忆同志,这是大事,不能凭你一己喜好来决定,谈吐仪态可以伪装,知书识礼也可以是虚假的,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再说,咱们老朱家的情况,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够得上的,不是咱们瞧不上,只是那姑娘要真这么知书识礼,进退得宜,就肯定会有压力。一,你得为人家姑娘好好想,姑娘的爹妈把她养这么大不容易,要尊重姑娘;二,你得为成玉想,他将来要走的路不是谁都能陪着走下去的,要是来个半路当逃兵的姑娘,只会毁了成玉;三,你得想着咱爸,咱爸最重门第,你难道要让成玉走咱们那条路,成玉这孩子没定性,他走不下来,要么气死咱爸,要么折腾死自己和那姑娘,综上三点,你觉得这事还有谱吗?”

“你少给我摆你的一二三,我又不是你的部下,朱汇承我告诉你,你的一二三点我都能给你反驳了,还什么伪装、虚假。我告诉你,人家姑娘可能还不稀罕咱们家,你那大篇长论的,我只给你一句话就驳得回去。这姑娘姓梁叫梁碧落,梁立民你记得吧,这姑娘的哥哥叫梁立华,梁家这一代是立字辈儿,而且这姑娘老家是四川,据说现在年年还得回去祭祖。你当我缺心眼啊,今儿下午我可套出不少事来,这姑娘再知书识礼,还不到炼达人情、洞察世事的份上,所以我还问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朱妈妈——姚安忆同志为了显示自己并不缺心眼,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全倒了出来。

朱爹爹又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开口说:“要真是梁家的姑娘,那倒行,立中、立华、这一类的名字都是直系子弟,这么算来,这梁姑娘还是大有来头的。你先看着,等我过来,你那双眼睛我不放心。”

“朱汇承,我这辈子最没力见的时候,就是看上你那会儿。”姚安忆挂了电话,愤愤然了一会儿,然后又抱着电话直乐,媳妇儿啊,多么美好的三个字。

第二天起了,姚安忆就拽着梁碧落去买相机,要不说她打探了一下午呢,这会儿非得拉着朝商场去,说是也羡慕周一涵那套照片:“碧落啊,我还算上相吧,年轻那会儿我特爱照相,后来长皱纹了,人也老了,就不待见了。可看了你给一涵拍的照片,我这心又开始痒痒了,人过留照片嘛,你就给我拍组夕阳红,就算老了我也得过得美美的不是。”

看着姚安忆,梁碧落默默地不作声,心想昨天明明不是这样的,昨天多端庄持重的贵太太,今天怎么热情得跟卖菜的老大娘似的。

相机倒是好挑,拣习惯的牌子,挑习惯的型号,把镜头三角架和反光板都选好了。姚安忆一看这么大堆东西,手一招就让朱成玉过来搬:“成玉,小心点,这些东西可易碎易坏。”

一边搬东西一边郁闷着的朱成玉心说:“娘啊,我先排队的,您不能抢到我前头去。”

先排队的还是先得,买完相机还早,正是山林间露珠在晨光里倒映出七彩的时候,梁碧落心想着一只羊是赶,两只羊还是赶,那就一起拍了吧。姚安忆要拍夕阳红,那就到夕阳里拍,先拍朱成玉这个□□点钟的太阳。

有片可拍,有相机可用,梁碧落其实没有太多要求,这样的日子还是不错的。朱成玉当然也高兴,片子拍出来,那叫一个意境,那叫一个精彩绝伦,每一张片子都像是一段优美的散文,让人不由得沉醉。

两个□□点钟的太阳都是高高兴兴的玩着,他们哪知道那位“夕阳红”打着什么歪主意。

拍完了□□点钟的太阳,也拍完了夕阳红,等到第二天,姚安忆又扯出了新事儿,去“西泠印社”。姚安忆不愧是老派的书香世家出来的,西泠印社里还认得不少人,这对梁碧落来说是个无法抗拒的诱惑,于是又留了一天。

第三天,姚安忆又拉着她去看传统苏绣,还硬是拉着梁碧落学了半天,梁碧落本来就对这些感兴趣,当然也忘了要回去的事。朱成玉当然也不急,急也没用,在自家娘手下还是老实等着比较实在。

朱成虽然隐约觉得事不会这么简单,可他现在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家娘打什么主意,所以只能是天天当陪客,看着两女人一会玩这个,一会玩那个好不欢喜,而他是这也不好,那也不迷,所以这几天是过得顶顶的无聊。

也好在,朱爹爹快要来了!

此时的朱爹爹刚把工作安排好,正在赶往杭州的飞机上,在此前朱爹爹向四川那边确认了一下,梁家这一代确实有梁立华这么个人,而且这梁立华的爷爷还是颇有些身份的人,所以在门当户对这一项上,梁碧落已经在朱爹爹这里过了关!

只等着见人,定事儿!

只是事儿是很难办滴,人家姑娘和老朱家娃压根就不是一撮儿的……

老头老太眯眯笑

话说朱爹爹下了飞机,杭州正是雨天,秋雨最凉,风丝雨片显得分外萧瑟,朱爹爹没预备,加上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有信心,就没往这方面想。最最重要的是,朱爹爹是来瞧准媳妇儿的,所以没知会任何人,要不然鞍前马后有人侍候,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只见朱爹爹下了飞机,上了出租,出租车不能开到敏思园,横竖是要走上一段,可朱爹爹没来过敏思园,所以他老人家光荣无比地绕了好几个弯路。绕来绕去朱爹爹牛脾气上来了,冲着一棵树就在那儿训话,直把那树都训得枝叶飘摇了才死心。

而这时候梁碧落正支着伞顶着雨在那拍花草,正准备换个地的时候,听到一老头在对树训话,那震天响的男中音真叫一个中气十足。梁碧落咂咂舌,心说这老头莫不是个疯魔的,这单衣薄裳在雨里训树,这不是魔症得很么。

“老先生,你是不是迷路了?”风里雨里萧瑟如厮啊,梁碧落准备问了电话,然后叫人来领这老头回家。

这一声对于朱爹爹来说真是天籁之音啊,看着梁碧落,他老人家恨不得用上那个新鲜词儿——内牛满面啊!再看人姑娘有伞,而且好像对这很熟,朱爹爹就想起算命的瞎子跟他说过的那句,每逢困境,便得贵人相助。于是朱爹爹就激动得向前迈两步,满脸带笑,自觉慈和无比地说:“姑娘,敏思园在哪里,能不能请你领我过去。”

敏思园?梁碧落皱眉,再细一看眼前这位,心想究竟是谁。敏思园是顾深家的宅子,难道眼前的是顾老爷子,梁碧落遂小心地问道:“您是顾老先生?”

“小姑娘认识老顾?”朱爹爹这时也疑惑地问道。

“不认识,我叫梁碧落,暂住在敏思园里,不知道老先生您是哪位?”梁碧落自报家门,心里依旧猜测着这是哪位。似乎顾家这宅子,谁来都能住得似的,所以她也没往朱成玉那边想。

朱爹爹猛地眯起了眼睛,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眼睛,笑起来真叫一个“脸如满月”,站在那仪态端正,说话跟响铃似的。朱爹爹的审美观是强悍的,一直认为瘦得跟排骨似的姑娘丑得很,反倒是这圆滚滚的脸才美,所以朱爹爹对自家女儿朱成云那瘦高个向来不待见。

“我是朱成玉他爹朱汇承,路过这顺道来看看他们娘俩儿。”朱汇承说起瞎话来也是眼都不眨的,明明专程前来,却扯起白话来跟真的一样。

梁碧落怔了怔,心里嘀咕,这一家人来得可够齐整的:“伯父,那咱们从这边走吧,敏思远就在前面了。说起来这里还真是不好找呢,我也经常绕好几圈才能找得到呢。”

朱爹爹看着梁碧落小眉小眼顺顺和和的样子,就暗道是个易相处好脾气的姑娘,但身上又透着股韧劲儿,看来是个有梁有骨不一味温柔依赖的。朱爹爹一辈子在部队里,最厌烦的就是那些没个主见的人,需要依附别人来过日子,那不是招人烦嘛。

所以啊,朱爹爹越看梁碧落越满意,心想:多合适一姑娘!

对于朱爹爹跟针一样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悚,但很快那目光又归于平和,也恰好就到了敏思园。按了密码后拿钥匙开了门,梁碧落欠了欠身说:“伯父,您请进。”

朱爹爹满意地点了点头,等进了屋子就看到了正在小山亭里坐着听戏的姚安忆,还有陪着一张苦脸的朱成玉:“安忆、成玉。”

“爸,你怎么也来了?”朱成玉惊讶得不行,这娘来就算了,他这娘退休后就成天没个正事,满天下玩也是正常的。可他爹啊一年到头不见人影的主,竟然也得空到敏思园来凑热闹。刹那间一阵雷劈中了朱成玉,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娘拖时间,爹专程飞来……

想到这些,朱成玉就看了眼梁碧落,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对于这点不好意思,朱成玉自觉很新鲜,他这小半辈子还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感觉还蛮有趣的。

“怎么,就不许我来歇几天,就许你这倒霉孩子天天不务正业?”朱爹爹对自家这儿,说满意真是骄傲得不得了,说怨念那也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情绪非常矛盾。

姚安忆则和朱爹爹对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笑了笑,然后看着梁碧落,姚安忆说:“老朱,你也是,来就来,也不事先来个电话,看看你这一身湿的。成玉,赶紧领着你爸去洗澡换衣裳。碧落啊,赶紧过来,别理他们,这爷儿俩啊真是一个比一个费事。”

气氛虽然有些不对劲,但是梁碧落并没有多想,毕竟这也不算什么太意外的情况,只要不是顾深的父母亲就行了。毕竟要面对顾深的父母亲,她会有压力,毕竟不明不白的就住在他们家的宅子里了,她怕有嘴也解释不清楚。

“姚阿姨,我明天该回去了,今天编辑打了电话给我,有好几个稿子压在手上,再不写编辑该找上门了。”梁碧落这纯粹是觉得朱成玉一家人在这里,她再待着有些不合适。

姚安忆倒也不反对,毕竟今天还有一天呢,朱成玉他爹既然已经看过了,那就放这两小的自个儿玩去,也好培养点感情不是:“好,成玉也跟我说得去办事了,我就不留你们陪我了。这几天倒是把你们俩都给耽误着了。碧落啊,以后有时间就到北京来玩,阿姨一定在家里好好招待你。”

“好,姚阿姨也可以到g市来,我请阿姨听乡土戏,听茶歌。”梁碧落这就算是正式辞行了,再呆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莫明地她开始想念顾深了,朱家的父母让她的心开始有了些小火苗,也许……顾深的父母也是好相处的,就像朱成玉的父母一样。

“好好好……那到时候我可一定来,碧落可得陪着我到处转转。”姚安忆是打字了主意一定要去的,于是就很当回事地叮嘱。

梁碧落点头应是,等朱爹爹洗澡换衣服出来,姚安忆又张罗着大家一块出去吃饭,吃过饭散了,姚安忆就拉着朱爹爹进了屋里,看着朱爹爹不无得意地说:“老朱,怎么样,这姑娘行吧。”

坐着喝茶的朱爹爹气定神闲地说:“这姑娘是行,可问题是你儿子成不成?梁守正的孙女儿,虽然现在听着是没名没声,可梁守正当年的部下,现在在军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梁守正这人一辈子什么都没捞着,可在部下心里那就跟神似的,这姑娘不接触到这里面去就算了,可一旦接触了,就是大大的能量!安忆,这姑娘的家里看着是跟咱们家十万八千里,可备不住她姓梁,更备不住她有个爷爷叫梁守正。”

“梁守正?我不认识,我也不管他是谁,反正这姑娘我喜欢。”姚安忆对部队里的这些那些压根不熟悉,当然也丝毫不关心。

对于姚安忆这态度,朱爹爹是早有预料,只说:“任他们小辈玩去,你别跟着瞎掺和,到时候玩出什么来,你跟老梁家交待去。”

虽然不关心这些,但姚安忆还是有分寸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不成我还能把他们俩灌醉了,扔一个床上滚去!”

“安忆,你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这点成玉跟你一模一样!”朱爹爹下了这个结论,然后就手一挥,喊了声:“睡觉。”

一声令下,姚安忆也老实了,而另一边朱成玉心里可打着小鼓,不否认,他对梁碧落这姑娘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主要是这姑娘本身有意思不是。更重要的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对梁碧落也有了些了解,有些人有些事如果不是一见就中意,那么就肯定是在一点一滴的相处里开始看对眼的。朱成玉想,他对梁碧落大概就是后者。

可是朱成玉一想到顾深就打住了这念头,这不是最重要的,主要的原因是梁碧落心里有顾深,而他甚至连个影儿都没有。所以朱成玉也不往深里头想,只是带着些期待,却很快又恢复理智。梁碧落和顾深是一对,他不能做那挖兄弟墙角的人,所以这种念头还是压下为好。

“老顾,便宜你小子了,靠,老子为什么净跟在你后头了,呸……老顾你个混蛋,什么都抢在我前头,从小到大就这样。”朱成玉想想又记起了从前的事,顾深这混小子成绩排他前面,座位排他前面,升少先队员、团员、党员都在他前面,连高考通知书也比他来得快,他这辈子永远就跟在后头转悠的份。

“老顾,我恨你这小子。”朱成玉同学愤愤地说道,然后悲催无比地裹着被子睡大觉,朱成玉是那种事一想通就算揭过的人。

但是这世间的事,不是揭过了就不存在的……

从别后忆相逢

从别后忆相逢

飞在云层之上向窗外看去,夕阳这下的云彩染着桔色,偶尔的梁碧落会想起天堂这个词,传统的认知里,天堂有万丈光芒圣洁而华丽。但梁碧落总觉得,所谓的天堂,应该是山青水碧之间矗立的白塔,引人向往而本身并不是那么的宏伟壮丽。

当朱成玉问起她在看什么的时候,梁碧落就慨叹似的说起了天堂,朱成玉愕然地看着她咂巴嘴,心想: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这思维太跳跃了。

下了飞机提拉了行李,一出来就看到了顾深,顾深冲梁碧落笑着,这几天的离别虽然不久,却不知道为什么让顾深生出了几分思念:“碧落,成玉。”

“顾深,我回来了。”这句话其实是别有深意的,只有对家人梁碧落才这么说过。

“嗯,要不要送束花给你,再说一句欢迎回来呢?”顾深笑容加深了几分,看向梁碧落的眼神愈发地温情脉脉起来。

这时候朱成玉翻了个白眼,怨念无比地说:“你们俩就现吧,可怜我这孤家寡人的!”

朱成玉这话虽然是玩笑的成份居多,可他心底也确实有几分不太舒畅,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他非常不痛快。刚才还和他有说有笑的梁碧落,现在眼里估计是连他的影子都没有了,所以朱大公子有些失落感。

不过相对于顾深,朱成玉倒觉得,如果自己和梁碧落要团到一块去了,肯定比顾深阻力小,瞧他爹娘那态度就知道,那是相当的满意梁碧落啊。而顾深家呢,顾爷爷那老门阀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当年姚安忆的家世可比梁碧落好得多了,都还重重受阻呐!

没有任何一刻,朱成玉庆幸自己家里那老头老太太是那么开明而……古怪!

上了车后,梁碧落倒是没有再只顾着和顾深谈话,而是兼顾着朱成玉,气氛倒是显得很不错。开车到了市区,随意找了家餐厅吃饭,几人还没坐下,顾深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顾深看了一眼说:“我接个电话,你们过去坐,先点好单,等会儿我过来吃现成的。”

梁碧落不疑有他,和朱成玉过去一块点单,只是顾深这个电话接得有点久,等他来的时候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而梁碧落睨了顾深一眼,却发现顾深的脸色有点奇怪,连气息也不像平常那么稳,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大对劲。

“顾深,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如果有事你先去忙,我吃完饭自己回去就行了。”她以为是公司出了什么大问题,毕竟这几天顾深打电话给她,说的大部分是公司的新项目,似乎进展非常不顺利,好几个重要的地方都有困难。

“一点小事,吃饭吧。”顾深缓了缓神色,开始招呼着梁碧落和朱成玉吃饭。

朱成玉却眼珠子一转,他和顾深毕竟是发小,从小一块长大,一看就知道顾深出了什么问题,但朱成玉并不说破,毕竟这是梁碧落和顾深之间的事,他再混也不能拆了兄弟的后台。虽然朱成玉的内心有点小窃喜,但很快就淹没了,朱成玉这人还是讲义气的。

送了梁碧落回家后,顾深和朱成玉又开着车往市区去:“成玉,你是上我那住还是住酒店?”

“废话,g市的酒店是人住的吗,那五星的酒店最多不过二星级的,服务忒差了点。”朱成玉见识过一次,打那以后再也不住g市的酒店了,硬件差,软件更差,他深深怀疑那五颗星是假的。

“行,屋子现成的,床一铺就能住。”顾深方向盘一转,车子就向他的住处开去。

半道上,朱成玉还是压不住心里那点好奇心,问顾深说:“老顾,你小子刚才可遮掩得不咋滴,碧落那姑娘脑子那么好使,你可别被他看出来。”

有心算无心,朱成玉这句话可是妙得很,不管有没有,他都能炸出实情来。

正开着车的顾深愣了愣,很快就恢复如常:“老朱,你说我这也不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了,怎么这回特不对劲,老觉得对不起碧落。”

“那可不一样,从前是你情我愿的雨聚云欢,碧落是从前那些女人吗?你没拿从前那样的态度对她,遇上这样的事,当然就和从前不一样了。老顾啊,你个倒霉孩子,你真掉进去了,恭喜啊恭喜!”朱成玉总是惯于侃笑,而真实地想法则在谁也触不及的地方。其实地于顾深现在的表现,朱成玉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有些高兴,梁碧落肯定受不了顾深出这样的事,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担心,即担心梁碧落受不了而被伤害,也担心顾深到时候会做出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这番话让顾深有些无言相对,沉默了很久后,看着红灯笑了笑:“我堂哥说得对啊,有些东西是不知道可怜,知道了苦。”

“呸,你小子少酸了,苦什么。要真是看对眼了就别磨叽,赶紧领回家去把事定了,你家里未必就不能接受。”朱成玉心说我家爹妈虽然怪,也是有门第观念的,他们都能看中了梁碧落,难道你们老顾家真比我们老朱家高到无法估量了。

“老朱,咱们俩家不同,你爹妈开通是出了名的,你咬牙坚持下来,你爹妈也就认了。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我堂哥的事后,你觉得还有这可能吗?”顾深也想带梁碧落回家去,踏踏实实地把关系确定下来,他知道梁碧落很传统很注重家庭,所以不到真正见家长的那一刻,他们永远会停留在不咸不淡的层面上。

不知不觉地,顾深已经开始往长久上想了,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还会出这样的差错。要放在以前当然是什么也不算,这要放在眼下,放在梁碧落面前,那就真是错了。

第二天,梁碧落去了趟报社,交了篇游记和几张片子,顺道就去了顾深公司,这还是她头回到顾深工作的地方。打了电话顾深就下来接她,弯弯绕绕的地方,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到时候绕半天都见不着人。

“怎么今天忽然想着到办公室来看我了,你以前不是不愿意来吗?”梁碧落的那些规矩,顾深有时候都受不了,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就像今天同样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一样。

这时已经进了顾深的办公室,开阔的视线,落地窗外整个城市都仿佛在脚下一样,果然是个上风上水的好地段:“来视察工作呀,看看你有没有努力工作,有没有偷懒。赚了我们g市纳税人的钱,总要好好工作才算对得起我们啊!”

递了杯茶给梁碧落,顾深笑着说:“我可不敢偷懒,随时被纳税人监督着呢。”

“顾深,我想你了……”

“啊……”话说得出其不意,顾深当然没反应这来,等回过神来看着梁碧落略带些羞怯的笑,垂首的模样让顾深想起徐志摩的诗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原来这句诗竟然是这么美好的意境。

“碧落?”

“嗯!”

“你这可让我有点接不住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没有点心理准备。”

梁碧落咯咯直笑,问了句:“晕吗?”

“晕头转向,快告诉我北在哪里。”顾深虽然说得有些夸张,可确实是觉得很高兴,猛然间听到这句话,再看她那低头浅笑盈盈的模样,胸口像是被填满了一般,顾深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感。

“自己找,我不知道。”

她的话才刚落下,就被顾深抱了满怀,顾深这时竟然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脸上神采飞扬得让人觉出他的高兴来:“碧落,碧落,北不就在你这儿嘛,我找着了。”

“也许会很辛苦吧,但是我们会一起对不对?”虽然朱成玉的父母那么好相处,但梁碧落可不会觉得自己有多乐观,以竹门对木门,总不是件容易的事,总是会经历一些波折的,而且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事。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蒙卿不弃,生死不移了。”顾深揉着梁碧落垂顺的长发,看着发丝柔柔地绕在指尖,心益发的柔软与温情。

“别生啊死的,我可不准备和你生死相随。”

相逢总是那样的美好,在秋末的阳光之下,所谓秋凉更是不见了踪影,在有情人眼里,秋天总是阳光烂漫的。顾深和梁碧落二人揭开了那层薄薄的纸,再也没有任隔阂,只是顾深的心里却始终埋藏了一些东西,是梁碧落所不知道而她又会介意的。

有时候聚与散只在一念之间,而顾深这一念就在他和梁碧落之间种下了散的种子,只是浓情蜜意中的两人都毫无察觉而已。

过些日子就是梁碧落小爷爷的生日,因为是大寿,她要去四川几天,说好是要一周以上的,但是因为顾深总是情意绵绵的电话打过去,把梁碧落挠得心痒痒地,梁碧落就提前回来了。

但有时候,提前未必是好事,迎着阳光走下飞机的梁碧落是满心欢喜地,她要去给顾深一个大大的惊喜,却并不能预料到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撞破

回g市的时候正逢周末,梁碧落没有通知任何人,下了飞机便直奔顾深那儿去,顾深给了她钥匙。梁碧落这个人总是感性地认为,钥匙不仅仅只是用来开屋子的门,也是用来打开心的门,所以在顾深给了她钥匙以后,她对这份爱情就更加认真起来。

这世界上的事多半这样,所以才有那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木瓜报以美玉,何况给她的是心门的钥匙。笑眯眯地想着这些事,直到司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姑娘,你笑得可真扎眼,刚回来去见男朋友?”

“嗯,是呀,最近老是有事外出,见面的时候不多。”顾深的项目可能是到了重要的阶段,所以最近一直在忙工作,虽然两人还是天天抽空一起吃顿饭,但在同一个城市里,这样正值算得上是聚少离多了。

“你们这些谈恋爱的小年青儿啊,真是恨不得天天腻在一块,人生长着呢,天天腻在一起,迟早就得腻味喽。”说话间车就转过了路口,直向着顾深所在的小区去。

付了车费,梁碧落把东西寄存在保安这里,自己拎着串钥匙叮叮响地进了电梯,也是心情极好,要是平常梁碧落也不会把钥匙划拉出声音。梁碧落翘起嘴角,她看到了电梯门上的倒影,那张欢喜无比的脸果真像司机说的样扎眼。

敛了敛笑容出了电梯,飞机六点到的,路上耽搁了半小时左右,想来顾深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轻轻地转动钥匙,又轻轻地换了鞋子进屋。高兴之中的梁碧落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脚边不远处的鞋加上,有一双香槟色的女鞋。

“顾深,让我看看你睡觉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像孩子一般的睡容。”以前她也老用这样的形容词,现在有机会看了。这么一想心情更好了几分,甚至带了几分俏皮的笑容。

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沿着墙壁走,很快靠近了顾深的卧室,探脑袋一看门竟然是开着的:“正好,省得把你吵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早醒了,知道我进来了,正等着我自投罗网呢。”

但是很明显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美好的愿望,当她正想伸手推门时,一个熟悉地女声响起,让她的身影在了原地:“顾深,你怎么又……”

“男欢女爱,总要尽兴,不能让你觉得意犹未尽啊!”这是顾深的声音,梁碧落甚至想像不到,一向来觉得温润好听的声音,现在听起来那样的暧昧,而且似乎带着些她尚不明白,却知道应该叫谷欠望的东西。

贴着墙壁的梁碧落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女声是乔思,那个曾经和他们一起喝茶,笑着恭喜他们,说希望他们甜蜜快乐的朋友,顾深和乔思……梁碧落几乎不敢想象。

她虽然写过很多故事,也写过这样的情况,可却从来不知道当真实地出现在生活里时,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她没有心理准备,甚至不敢再看里面的场景,对会看到的一切她开始害怕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像自己笔下的女主角那样,惊叫一声,然后哭着离开,等着男主追出来给一个解释。哪怕不原谅他,哪怕要分分离离上很久,但剧情应该是这样安排才对,不是吗?

里面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乔思的嗓音很美,现在更是缠绵美妙。梁碧落听着却觉得像是一根根小小的鞭子,轻轻地抽在她心上,不疼也不见血,只是酸胀寒冷而已。

“顾深……”梁碧落这时候没有眼泪,也暂时还没感觉到痛苦,只是觉得悲凉与失望。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脸来,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要不然为什么不痛苦,为什么哭不出来。

在她正预备着交付一切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情景让她几乎崩溃,她不是不痛苦,而是不肯让自己感觉到痛苦。正像她曾经对爱情的定义那样,爱情不过是童话,而成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也不需要童话。这防疫针打得多了,也还是有点作用的,只是这样的压抑上去,如果暴发出来会更加的猛烈。

扶着墙缓缓地起身,屋里面传来的种种声音都消失在了她的耳朵里,她再也听不到属于女声的娇吟,属于男声的低沉,这里的一切都不再与她相干。

钥匙还串在手指上,屋子的门还是打开着的,她进门时忘了关上,但是她想打开心门的那个人,又重新把钥匙收了回去。钥匙冷冷的金属光泽在她眼前闪闪发亮,扎得她的眼睛生疼,想也不想的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再也不去看一眼。

不悲不痛地走到了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这一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再也抑制不住地挂在眼角,一滴又一滴经由脸颊滑落。

“碧落,你怎么了?”朱成玉有些惊心,昨天他和顾深一块喝的酒,一琢磨估计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要不然梁碧落不至于眼角有泪。

仰面擦干眼泪,梁碧落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哭泣,她这个人总是在失去了之后还想保有最基本的自尊,这也经常让她受更多的伤痛。人总是不能太执拗了,她明白这个道理,却总是做不到:“没事,我该回家了。”

“不进去坐坐吗,顾深应该还在睡觉吧,你吃了早饭没有,要不我带你吃早饭?”朱成玉眼里的梁碧落总是那样的神采飞扬,总是那样的安淡从容,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而悲伤过。

坚强的人狼狈起来总能让人分外怜惜,更何况是一个骨子里就娇弱的姑娘,泪眼朦胧的时候,更显出几分纤弱地气质来,总能让人如恍然大悟一般地想起,这只是个小姑娘,有很多承受不起的伤痛。

“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了,谢谢你。”撑起一个笑脸,虽然知道可能比哭还要难看,但她坚定地认为,苦笑比哭好,只要不哭出来,就不会轻易地倒下去。

说完梁碧落就转身向电梯去,朱成玉伸手要拦却拦了个空,只能看着梁碧落整个人僵硬而悲伤地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梁碧落抬头说了一句:“成玉,请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谢谢。”

朱成玉还来不及答应,电梯门就关上了,朱成玉只能愣愣地看着电梯出神,然后转过头来就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朱成玉带着些愤愤不平地情绪踹开了顾深的门,他可不管顾深在里边干什么,反正他们什么样的状态下没互相见过。

但是眼前的情况还是让朱成玉惊心,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几乎合为一人,卧室里散发着一些经历这的人都明白的气味,朱成玉怔了怔很快就反应过来:“老顾,你丫可真会享受。”

朱成玉的声音让乔思尖叫了一声,顾深却习以为常地拿一边的睡袍裹了起来,抬头说:“怎么大清早地闯进来,你这会不应该在楼下跟那些老头老太太练太极吗?”

“老顾,你今天大清早的就做了一件会让你后悔的事,需不需要猜猜是什么事,要不要我提示提示?”朱成玉冷眼看着眼前的场景,再联想起梁碧落的泪,就特想看看顾深知道了以后是什么表情。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梁碧落不同,而且这不同还是顾深在前引着他们发现的,这么干净的姑娘,却被这种……事伤成这样,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干净纯粹吗?也许应该说,还能像以前一样淡定从容地笑,不悲不怨不惊不怒吗?

女人只要一沾上爱情的毒,就容易迷失,也就不再是天使了。当天使变成凡人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沾上人世间的烟火,懂得恨憎怨怒,当然干净纯粹不起来了。

顾深拉着朱成玉出了卧室,一边进浴室刷牙,一边看着跟进来的朱成玉,眼盯着他问道:“大清早的发什么疯,有事说事,别跟我绕圈子。”

“想知道啊,给……”朱成玉也不说话,只是拿起刚才在茶几上看到的钥匙,坏笑着递到顾深面前。

顾深腾出一只手来拿着,忽然间就愣住了,看着钥匙直愣愣地说:“这是我给碧落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给梁碧落的钥匙串在她自己做的钥匙圈里,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顾深不敢往深里想,怕想下去是自己吓着自己。

“对啊,确实是碧落的。”

“怎么在你这里?”

“顺手捡的,要不然就是碧落早上来过,看见你和……在床上压来压去,一气之下就把钥匙扔给我的,你愿意信哪个?”朱成玉继续不动神色地笑着,让顾深有些拿不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顾深放下牙刷,走到朱成玉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顾深从牙缝里蹦出句话:“成玉,给我句准确地话。”

“你今天做了会让你后悔的事,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相见真如不见,无情莫作有情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要换男主呢,这是个问题,喜欢朱成玉的孩子站按1,决定继续观望顾深的孩子按2

由你们决定碧落的去向,虽然我更偏向于顾深……嗯,就介样  当顾深问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他没有追出门去,而是看着钥匙圈出神。其实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然而这个梦实在太过于真实了,真实得他开始有些心慌。

“老顾,我以为你真是个出色的玩家,没想到你连及格线都没过。既然要玩爱情就他x的玩漂亮点,玩成你这样叫造孽。”朱成玉是这么结束谈话的,当时乔思正穿戴了从屋里出来,朱成玉看也不看一眼甩门而出。

而顾深也没有再看乔思一眼,心乱如麻地送了乔思出门,然后坐在沙发上出神。这时候阳光正一点点从阳台上投照进来,映衬得整个屋里一片暖暖的金黄色。

他记得梁碧落最爱深秋的阳光,发疯一样的喜欢在这样的阳光下像猫一样躺着,读书或者饮茶,又或者什么也不干,只是眯着眼睛享受秋日里最暖和的光yīn。然而现在阳台上空空的摇椅上,只有两个厚实地粗麻布靠枕,明明是素淡不染的净色,但是顾深看着却觉得有些扎眼,甚至扎到心里去了,隐隐地有些生疼。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顾深很机械地拿起电话来:“喂,姐……”

电话另一头远在北京的顾宁听着自家弟弟有气没力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担心:“顾深,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公事已经交接好了吧?”

“嗯,已经差不多了。”顾深下意识地回话。

“顾深,你还在那姑娘坑里吗?”依着顾宁对她这弟弟的了解,不用看不用听都知道会是这样,顾深无情,做姐姐的看得最清,可向来无情的人要是多情起来、痴情起来,必会比任何人都疯狂。而顾深有这特性,更有这天赋,谁让他从小就是院里出了名的“顾癫子”。

这个问句,很自然地引起了顾深的深思,他不由得想,自己这坑怕是蹲是有些深了:“姐,如果我带她回家,有可能吗?”

听着顾深的话,顾宁想了想才回答:“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已经有答案了,想想前车有鉴,你不要再去走那条路。顾深,你从小就狂就傲,虽然现在收敛了,显出温和老实来,可骨子里的东西变不来。要真有一天你走上那条路,再也没有了狂傲的资本的时候,你会憎恨今天你的选择,更会憎恨让你选择了的那个姑娘。顾深,好好地跟那姑娘道个别,不要犯傻,趁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留着彼此的好印象,这样才是你该做的。”

其实要是换了顾爸爸和顾妈妈来说这番话,顾深可能压根就不会听,毕竟他和顾爸爸向来有隔阂,而顾妈妈的价值观又向来和他不同。但是顾宁不同,顾宁是从小就对他了如指掌的姐姐,从小欺压、照顾以及相依相靠,两人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更深,两人对彼此的了解也没有人能超得过。

所以,顾宁的话,顾深听得进去。而且,他现在依旧还保有最后的冷静,这最后的冷静让他明白,像顾宁说的去做,对他以及她都好。

“姐,碧落笑起来总是那么灿烂,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爱笑的姑娘。姐,我怎么会喜欢她呢,她即不漂亮,有时候那么跟头牛一样执拗,也谈不上风情万种,更谈不上羞涩娇俏。可是,我却喜欢她……”

顾深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陈述,而顾宁却听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多得是漂亮又不执拗,也多得是风情万种、羞涩娇俏的姑娘,可是顾深却用最简单地话告诉她,他喜欢的就是这个又不漂亮又像牛一样好犯犟的姑娘。

谁不曾刻骨铭心地喜欢过,喜欢这两个字永远比一个字的爱来得更执着更纯粹,也更加无法忘却。所以顾宁明白顾深现在心里的苦,而想起曾经来更多的就是同病相怜:“顾深,早点回北京来吧,不要待在g市了,趁还能离开的时候离开,不要等到离不开了再走。”

“姐,我知道……”他知道,所以放任自己借着薄醉的酒气和乔思缠绵,像要麻痹自己一样的抵死缠绵,然后麻痹过后告诉自己,梁碧落没有在他心里扎根太深。但是很显然,生出这个念头的自己至少是该死一万次,因为这个念头,他连美好的记忆都留不下,到最后只能带着梁碧落的如看路人一样的目光,以及自己的悔恨离开。

“顾深,虽然我不想这样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今天做的事真的很愚蠢。我没料想到你竟然当起圣人来了,做那‘与其让她继续爱我,不如让她恨我’的蠢事。”很显然,是朱成玉打了电话给顾宁,要不然她也不会知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而顾深也并没有表现得很震惊,顾宁不仅仅是欺压、照顾了他多年的姐姐,也同样是他们这拨孩子的姐姐,权威深入人心,朱成玉怎么可能不告诉顾宁:“姐,碧落永远学不会恨这个字,最多咬牙切齿之后再也不见,再也不想念。我不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咬切切齿忘了我是最好的结局。”

“可这样你不苦吗,顾深,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个圣人,竟然做这种所有痛苦自己背的事。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不了解女人,你的想法绝对是错误的。”顾深知里的苦涩,顾宁怎么听不出来,她心疼弟弟,也觉得梁碧落足可以怜惜。

“错了吗?”

“算了,别想这些了,订好了机票没有,没有就赶紧去订,别再拖拉下去。有什么要做的都赶紧的去做了,别让自己留有太多的遗憾,有些事虽然注定了,但你没必要做得这么不留余地。”顾宁又说了几句,就结束了这通电话。

而顾深则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话很久,在他意识到应该把电话放下的时候,屏幕上是梁碧落的名字和号码。视线久久地驻留在显示屏上,顾深忽然站了起来,发了疯一样地想去找梁碧落,但是仅剩的那一点冷静让他没有迈出一步。

顾深开始恨自己的这丝理智,甚至开始埋怨自己的那位堂兄,要不是他有鉴在先,他今天又何必徬徨。更多的是恨自己像顾宁所说的那样,骨子里就即狂又傲,如果离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就什么也不是,哪还有狂傲的资格。

他丢不开过往的一切,以及家庭出身能给他带来的一切,他是那个凭着一双手,把大军区头头脑脑们的公子全收归旗下当小弟“顾哥”;他是那个被某公子抢了女伴,就要找上门去用拳头“理论”的“顾癫子”;他是那个出国留学时,把说“支那人”的某国留学生打得退学的“shen.gu”。

骄傲了狂了小半辈子的人,像吸了鸦片一样,骨血里就离不开那些了。

但是只撑到了午饭时,骨血里狂傲着的顾深还是忍不住开着车去了郊外,梁家的大门紧紧闭着,这时候梁家的人都还没有回来,只除了先回来的梁碧落。顾深知道她在里面,可是他提不起勇气去按门铃,也有些无地自容。

“碧落,碧落……”

最终顾深还是决定去按门铃,他要见她,疯了一样地想见她,就算看见她哭,看见她难过,然后心软并且失去冷静也再所不惜。他要见她,一扇门挡不住他,所有的坎,以及他的狂傲都拦不了他。

只是当梁碧落开门的时候,顾深才发现所有的狂傲在这一刻都显得卑微,卑微到了肉眼看不到的地步。她的眼神像是从天边来的,就这么看着他并不说话,他叫了声“碧落”后,话就堵在了喉咙里,硬得有些发疼。

到最后还是梁碧落先开口,她好不容易才把眼泪咽回去,也好不容易拿冰块消了眼睛的红肿,更好不容易想起自己给自己打了那么多预防针。正当她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接受并消化了这个事实的时候,顾深却找上了门:“何必呢?”

顾深明白她是在说何必要上门来,何必要再见面:“碧落……”

原来巧言善辩的人到了这样的时候也会辞穷,原来看到梁碧落,他满腔的腹稿都可以化成灰烬。然后他开始明白顾宁的话,然而错之所以被称为错,是因为大部分无法挽回。

“你走吧!”梁碧落的心理防线也崩溃得差不多了,如果顾深再待上去,她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来、做出什么来。

而顾深听着梁碧落的话,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我走了。”

这话其实是想告诉梁碧落,他要回北京了,也许以后就此娶妻生子,再有机缘相见的时候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而她,也必会有某个人……陪伴一生,会幸福并且快乐,只是他参与不了而已。

说完顾深还是没有转身,他想听梁碧落最后的那句“再见”。可是梁碧落没有说,顾深就先说道:“碧落,再见!”

而梁碧落之所以不说再见,就是因为不想再见,她的心没有那么坚定,不能管住自己,如果再见她怕自己会不顾一切,而她恰恰没有不顾一切的资本。沉吟了许久,看了顾深许久,她才说了一句:“相见真如不见,无情莫做有情。”

这是两个冷静的人在受伤害后的表现,只是冷静的人很多时候会受更多的伤,也过得更苦。

人生两字在于难得糊涂,冷静地对待发生的这一切,也清醒的受更多伤害,这就是人生,永远不会让你难过得过不去,也永远不会让你太好过。

犹道不如初

冬至,雨。

向来梁碧落就不喜欢冬雨,yīn冷而凄凉,只要有一场雨,冬日的人世间就仿佛是地狱一般,没有了人间的生生不绝之意。

而这个冬天,注定她不可能过得太好,看着电脑时再也写不出一个字,编辑连着催了好多回稿子,终于还是没催出来一个字。梁碧落知道自己懒了,而且压根不想动,就算是动了也不知道应该写什么。所谓“提笔千万句,落笔难成行”,就是形容她现在的情况。

“碧落,下午出来喝茶,你难道想冬眠啊,这么久不见人影,你是玩失踪还是玩神秘呢。”打电话来的是西子,该去的聚会梁碧落已经缺席很久了,但是每次聚会的时候西子这个联络员还是会惦记着跟梁碧落说上一句。

正在梁碧落想了想打算拒绝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西子又叹了口气,说起:“唉,你们一个两个搞什么,你蛰居而顾深要回北京。我说你们俩不是那啥嘛,怎么最近不见声响了,顾深要回北京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好歹要一起吃个饭给他饯行吧。”

回北京?梁碧落一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突然,脑子里就有些乱,喃喃地问道:“顾深他来吗?”

“来什么,不是说今天下午的飞机吗,我还打算去送送他呢,朋友一场咱们得仗义,没饭也得送机不是。你去不去,到时候咱们一块去送他,虫子和小酌他们也一块呢。”西子半点没听出梁碧落的不对劲来,反而是一个劲地叨叨着。

梁碧落下意识地摇头,她知道自己不能去,如果说再见就注定要再也不见,那么这句再见她永远也不会说出口,虽然再也不见是最好的选择:“我在乡下呢,一下雨回来的路上全结了冰,车子都上不了路。交警在路上拦车,我哥也不敢这时候开车出去,现在等于是被困在这儿了。”

“呀,乡下结冰了,我还以为就我们这边路上有冰碴呢,没想到乡下路都冻上了。那你还是别回来了,好好窝着等暖和了再说,顾深那里你打电话还是我帮你带句话。”西子总是这样热情周到,然后这时候的热情周到却让梁碧落有些无所适从。

她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

西子被梁碧落和小酌他们薰陶着,对诗词也有颇有认知,但这句词不大出名,西子不知道全诗,只当是祝福一帆风顺平平安安之类的话:“那好,我就把这句诗带给顾深,我说你们这写玩文的就是这么酸,酸到我都受不了了。行了,我挂电话,吃完饭好去送顾深。”

当西子把梁碧落的话带给顾深时,顾深很明显颤了颤,他想起了这阙词前前后后,就明白了梁碧落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原词是一位不得意的词人回想起曾经的荣光,他明白梁碧落想借这词告诉他什么。既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有任何的余念,就如同春去后,别再过问落花一样,这是多余的不必要的。

“顾深,你和碧落打算怎么办,就这两地相思?”小酌很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也怪顾深和梁天落都藏得太深,两人的分分合合没有波及到身边共同的朋友。

两地相思?顾深摇头苦笑了一声,说:“以后再说吧,飞机快起飞了,我先走了,有空来北京就打电话给我,我给你们做地陪。”

虫子笑着说:“那是当然的,将来去北京食宿交通费是省了,组织要争取好好发展,一个地方发展一个同志,咱们以后出去玩就不发愁了。”

“一路顺风。”天扬笑着祝福。

“老顾,别想太多了,决定了就回去好好工作天天向上。”顾深要走,他的工作当然要有人来接手,朱老爷子恰好和这边的头头脑脑有关系,一句话就把朱成玉给钉在了g市。朱老爷子的动机那是相当单纯,被姚安忆唠叨着要给儿子和“未来儿媳妇”制作机会,朱老爷子是不敢不从啊!

顾深张口想跟朱成玉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点了点头就转身过安检。过了安检后,顾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还是没有梁碧落的身影,即放心又有些揪心。不来也好,路上结冰不安全,而且她也可以更快地忘掉自己。

西子和朱成玉他们挥了挥手,顾深也挥了挥就转身走了,十几分钟后,飞机载着顾深离开了g市,北京会发生什么顾深可以预料,而g市会发生什么是顾深想不到也不会去刻意猜想的。

“小朱啊,以后有空就一起玩。”西子很大姐地拍了拍朱成玉,预备把这孩子发展成新的“下线”。

听着西子的称呼,朱成玉脸色变了好几回,最后顶着讨好的笑脸说:“西子姐,能不能别叫小朱,叫老朱也更好听啊。”

没想到西子看了他一眼,领导式地挥手说:“服从指挥听安排,小朱同志,你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啊!要记住,组织说的话一是一二是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认真执行吧。”

“对嘛,小朱,入会报上qq号、电话号、银行卡号及密码,三围及果照什么的东西咱们就意会了。”小酌果然是水深得很,在天涯和qq等地潜伏日久天长,这接引新人的话说得真叫一个全乎。

看着他们,朱成玉忽然明白顾深为什么喜欢和这群人在一起,纯粹而直接,眼神都是那么的干净,举止言行也适度,让人感觉很舒服。他们身上,大都有和梁碧落近似的气息,让朱成玉不由得笑了:“我决定为了显示我对组织的忠诚,我要回去整理自己从出生的那天起到现在的所有经历,详细地写下来报告组织,绝无虚假也绝不含糊。”

“这还叫忠诚呢,要体现忠诚的话,你得好好回忆一下自己还是染色体那会儿的情况,然后写个详实的报告。”虫子把手揣进口袋里,话说得极其认真,也极其具有笑果。

一行人笑笑闹闹地出了机场,各自上了车回市区,路上西子打了电话给梁碧落,把顾深走了的事告诉了她。西子总认为,是她领着梁碧落认识了顾深,一定程度上她得对这两个人负责,所以总是分外的上心。

而西子上的正是朱成玉的车,西子打着电话,朱成玉就不声不响的在一旁开车。当梁碧落的声音透过电话幽幽地传来时,车里正在放一首老歌,张国荣和陈淑桦唱的《当真就好》。猛然间朱成玉觉得歌词与得真好,对顾深和梁碧落来说是那么贴切。

“当真这样就好\纵然忘不了\曾是风花雪月\现在都知道\爱了也好恨了也好\乱了也好散了也好\只想问我对你好不好\来了也好走了也好\疯了也好痴了也好\其实你给的一点也不少\我们都太骄傲\太在乎谁重要\比较那付出\只有加添了煎熬\我往哪里找\像你这么好……”

当西子挂电话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西子家的楼下,西子下车时忽然看着朱成玉说:“小朱,表现不错,回头给你介绍个姑娘。”

闻言朱成玉直乐,早就听说西子还牵红线,没想到他也碰上了:“那就先谢谢西子姐了,如果说得成,我爸妈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行了,别嘴里滑溜,今天还早要不上我家坐坐?”

朱成玉连忙摇头说工作刚交接要去处理,西子也不留他,朱成玉就开着车驶回了市中心。冬天的街上街上人有些少,显得很安静,整个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就失踪了很多人一样。

他可能要在这个城市待很长一段时间,朱成玉冲着车窗外笑了笑,这个城市很安静,安静得让人的心也宁静下来。把车停停好后,朱成玉正准备上楼,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喂,妈,什么事儿?”

“儿子,妈去看你好不好?”姚安忆话是这么说的,可事实上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妈,你就别来凑热闹了,我这忙着,没时间照顾你。”朱成玉拿他这娘没办法,年轻的时候严肃端庄跟庙里的菩萨一样,老了老了开始唠叨,更可怕的是连带着他爹也传染了这恶习。

“但是我已经来了,你难道要赶我回去,死儿子,翅膀硬了连老妈都抛弃一边吗?”姚安忆对于照顾儿子没有半点兴趣,小时候已经照顾足了,她现在对找儿媳妇这种事比较感兴趣。

揉了揉额头,朱成玉表情非常无奈,对于自个儿娘的目的,他哪能不知道,只是他没想到一个爹一个娘的都对梁碧落这么感兴趣,真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了。

好吧,他也必需承认,梁碧落确实挺得他眼,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是就算他有这份心思,顾深和梁碧落现在……

朱成玉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做这趁人之危的事,姑娘再美好,兄弟情义也不能往外抛不是。

煎熬

当天越来越冷的时候,原本温暖的南方竟也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少见的冰棱也挂在枝头。路边那些娇弱不曾经风雨的园林绿化树木,落了满地的树叶和枝桠,南国的林木原来也比北方的更娇气一些。只是就是风雪之下,却依旧有盛放的红花,却是北方少见的种类,一丛丛一朵朵分外娇艳的在雪底下绽开。

开着车往超市去的朱成玉不由得感叹地说:“南方的树木没有骨,这花倒是凌霜傲雪嘛。”

“成玉啊,他们聚会你为什么不参加?”姚安忆对自个儿子这举动很费解,她了解自家这儿,如果真是对梁碧落没半点兴趣,估计会蒙头蒙脑的反抗。但是朱成玉乖乖地听朱汇承安排,在g市扎根下来,而且还颇老实。

“妈,我脸上写了坏人两字嘛,还是我惯来在您心里评价就那么低。趁人之危、横刀夺爱这样的事,您儿子我还不屑干。如果有一天碧落这姑娘能把顾深忘踏实了,我倒愿意去狠命去追,但是您儿子我是半仙,一掐手指头就知道,她会把老顾那混蛋记很久,久到我都可能已经把老顾这人忘掉,她也可能还记得。”对自家妈,朱成玉倒是老实,当然他也在心里暗暗自警,梁碧落这样的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万一要真弄到最后还是各消散,只会让人小姑娘痛苦,那又何必呢!

对于顾深和梁碧落有过短暂的恋爱关系,姚安忆竟然半点也不介意,按她的说法,那就是:“这姑娘我看就是给我做儿媳妇来的,你看看,我年轻的时候不喜欢戏,也不喜欢这庄庄正正的旗袍,更不喜欢这么安安静静的姑娘。可我现在又喜欢戏,又喜欢旗袍,还喜欢梁碧落这样安静又学养极好的姑娘。朱成玉,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握,等回了北京给你找什么样的都不许给我拒绝。”

听着这话朱成玉不由得笑,说:“妈,我看你就是给碧落当婆婆的,要不然怎么碧落会什么,你现在就爱好什么。”

“少给我贫嘴,你一个你爸一个,两个人都油嘴滑舌的,连你妹也是个嘴上抹蜜、指尖带糖的。所以我啊才分外喜欢碧落,你说我和碧落是不是前世来的缘分,我怎么就看她这么顺眼呢。”姚安忆对此很奇怪,当然她是不会承认梁碧落给她拍的照片太美好,被老姐妹们夸得很花一样,让她里子面子倍足。

而且最重要的是姚安忆有个老姐妹最近娶儿媳妇儿,那儿媳妇那是文雅安静、出口成章,把在座的老太太们羡慕得两眼直发绿光。姚安忆再把梁碧落一比,那梁碧落的好就更明显了,不但是出口成章,而且是落笔成章,什么都拿手,到时候带在身边那还不是长脸得很。

女人好面子,那是天生的!

看着自家娘那满脸放光的表情,朱成玉只想闭上眼睛当没看见,见过有人馋吃馋喝的,没见过有人馋儿媳妇儿的:“妈,再顺眼也没办法,人家心有所属,您儿子我跑得太慢,打小我就跑不赢老顾,现在也照样儿。再说了,就算是现在老顾跑到别的路上去了,我上赶着把人追上了,爷爷会同意吗?”

说到这个,姚安忆就更加得意了,伸手指着朱成玉的脑门中气十足的说:“梁家的姑娘,你爷爷怎么会不同意,我一说这姑娘是梁家的,你是没看见,你爷爷的嘴啊就差咧到脑袋后面去了。真是的,当初也没见对我这么笑过,我说爸也真是重门户,这么些年了就没变过半点,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些陈腐的观念,真是要不得。”

“妈,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姚安忆总是要偶尔唠叨一下类似的话,可见当初的怨念是多么的深,朱成玉这做儿子的只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不过倒是有一句话捕捉到了,那就是梁家的女儿,这可让朱成玉震惊地看着自个儿娘问:“妈,你说梁家,哪个梁家,该不会梁碧落和立民还沾亲带故吧?”

姚安忆看着朱成玉震惊的表情不由得直笑,点头说道:“儿子,恭喜你答对了,不但是梁家的姑娘,而且还是直系的,她哥哥的名字叫梁立华,比立民还大着点儿。说起来她爷爷可能你还知道,就是你姑父的老上司梁守正。”

“妈,你是说碧落是梁守正的孙女儿?我的娘啊,她有个这么响当当的爷爷,怎么他们家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既然您都能知道她是梁家的姑娘,那顾阿姨怎么不知道,顾深明明跟家里说了碧落的事,可是顾阿姨还是在北京给顾深做了安排?妈,您这可不厚道,您应该跟顾阿姨说才是,您这是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朱成玉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赶紧去告诉顾深,梁碧落是梁立民的族妹,而且还有个声名赫赫的爷爷。

没想到姚安忆接着的话,就让朱成玉把这念头给掐死在摇篮里了:“之前就安排好了,你当是心血来潮的事吗,你这脑子怎么长的。顾深和一涵算是打小两家就有这意思,只是一涵还小,从前两家也没动这心思,现在一涵自己上赶着着急了,你顾阿姨和周阿姨还不是乐见其成啊。正好,到时候我领着碧落馋死你顾阿姨,竟然瞧不上我儿媳妇!”

这话说得朱成玉满脑门子汗,立马就应了一句:“妈,她未必能成您儿媳妇,您这一口一个儿媳妇的,到时候别让人听了笑话去。”

“行了行了,我知道。对了,说起来顾深也算不错,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心里还惦记着碧落没眨眼就忘了,不但拒绝了一涵的好意,还推掉了所有的会面,据说是天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屋子里焚香读书。可顾深既然回北京了,怎么还拒绝啊?这明明是摆着迎合的姿态回北京的,却一口气就回绝了,我都弄不明白这孩子在想什么了。”姚安忆也知道自己这举动不厚道,可是她喜欢梁碧落,而人家顾妈妈正好看不上眼,她还舍不得梁碧落去受这气呢。

而姚安忆嘴里有情有义的顾深,此时也正在屋里焚香读书。只是摊平了放在面前的书一直就在那一页,从来没有翻动过,只见上面打头就是一句:“如是种种,昨日即死,今日即生,浮生万变,安诸般法……”

顾深明白,自己现在做的都是无谓的挣扎,他不过是在拂顾老爷子的脸面,他和他爸不是一天两天的矛盾,十几年积下来,那是相当深的怨念。周一涵,在他心里永远是个小姑娘,长不大不的妹妹,没想到小时候的“长大了我嫁给深子哥”,以及“好,到时候我开着我爷的红旗来娶你”的小孩子话,长大却成了事实。

利益,什么叫利益,就是有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些才能得到的东西,就叫做利益。

“顾深,你不能再跟你爸犟下去了,他对你有愧,所以巴不得你这副态度。你爸硬了一辈子,还不希望拿你的幸福去给他增加全身而退的筹码,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你得好好替你爸考虑考虑。他硬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但是身份倒了,身和心也会一起倒下去。顾深,妈妈也知道这让你很为难……”顾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门,也是顾深没有关上,她才能顺利进来,只是顾妈妈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神,倒显得有些憔悴,看着顾深也有些无力。

“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老子就是挺尸也不用他用这个来帮我,拿儿女的婚姻当筹码,我顾延安还没到那份上。”顾延安牵扯进一桩很微妙的事情去了,他正直硬气了一辈子,绝对没想到自己的不经意之举会把自己牵扯进这些污脏事里去。而在这件事上,周家有决定性的手段,毕竟周家人的身份是绝对不一般的,周家和朱家都是开国功臣们的后代,当然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而现在的周家恰好在这件事上能做决定。

其实凭着周家和顾家的交情,不过只是心照不宣的事,虽然难办一些,要冒些险,但周老爷子会顾念着这老交情。只是也只能怪有周一涵这么卡着,正好借着这机会,要生要死地跟周老爷子横,非要以这为交换,好让她嫁给顾深。

这世间人情冷暖,顾深以为自己正好碰上了,泛泛之交不必问,就是深交的那拨,也有些是早不见了影的。梁立民家倒是有意帮忙,只不过在这件事上,梁家去办要冒更大的风险,比周家大得多,朱成玉家里也是一样,可能一个不慎,会把他们也牵连进去。

到最后顾深自己关了手机,这些可以交托性命的哥们,他不希望他们受到牵连:“爸、妈,我已经约了一涵明天见面,接下来的事我会办,你们不要操心了,爸等着回四川吧,一切有我。回了四川就退了吧,以后外面有什么事交给我来负责。”

“老子不用你可怜,你哪来的回哪去,老子早说过这家不欢迎你,你赶紧给我走。”顾延安深觉得这是一种耻辱,临老了要儿子来周全自己,甚至还要赔上儿子的婚姻。虽然早有意和周家结亲,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成,却让顾延安非常反感。

其实骨子里来说,这对父子太相似了,顾深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是周一涵,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很反感。

而在g市的姚安忆不知道这些事,朱成玉也不知道,这缘于他们这娘俩有朱汇承这把伞,一张开就把什么都挡住了。把儿子、妻子往g市一送,小城里消息闭塞,娘俩就一个老得追媳妇儿,一个乐得放羊。

缘分这东西

东盛百货处于整个g市城区的中心,朱成玉把车停好后,就领着自个儿娘往东盛百货走,路上还遇上两同事,朱成玉熟练地用g市的土话跟同事打招呼。朱成玉从小就具有语言天赋,在四川就学了一嘴的“川骂”,在广东就学了正腔正调的粤语,在福建就学得满嘴地道的闽南语,而且时间都不会太长。

说起来姚安忆就爱和儿子逛菜市场,听着儿子跟卖菜的人用当地话侃价,这做娘的心理别提多得意了。姚安忆这辈子最烦的就是针不能拿、菜不会买、价不会讲的男人,朱汇承就占了个全,所以姚安忆就把朱成玉培养成了会穿针引线缝扣子、能大摊小档挑青菜萝卜、可以街头巷尾跟小商小贩们咬价的娃。对此,姚安忆非常非常有成就感。

但是朱家爷爷见不得这小气性子,大学毕就给了他一大笔钱,开始朱成玉还不怎么花,可朱家爷爷有法子,最后终于把朱成玉这性子扭转来了,但习惯这东西总是难变。倒不是说他斤斤计较,而是把减支的力气用到开源上面去,于是小朱同学很好往能挣钱的地方钻,因此他有个外号叫“聚财”。

朱家爷爷说得好“省下的本来就是自己的,挣来的是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的”!

在超市入口处推了购物车,姚安忆在旁边看着儿子这么副乖乖脾气,不由得长叹一声,为人母的骄傲和得意劲迅速攀高:“我儿子就是好,那真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陪得了逛街,进得了菜场。”

朱成玉听了不免白眼,说:“妈,我这辈子就是毁在你手里了,你看我到现在还光棍一个,就是因为您,把我教成这好劳神的性格。结果人姑娘一看,哟,这简直比我还计较,将来还不得给计较死啊。好么,原来我的大好人生就是被亲妈给毁了,妈你得对我负责。”

“儿子啊,放心,做为你娘,肯定会对你负责的,你看我这不正替你张罗媳妇儿嘛,咱不挑就不挑,要挑就挑个能皆大欢喜的。你的小人生啊,一定会美好幸福滴,要相信这河蟹的社会,以及咱们伟大的祖国和人民……”姚安忆惯做报告,这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也幸好这时间段超市城的人极少,才没人冲这娘俩投来关注的眼神。

而这时候梁碧落也在东盛百货,和妈妈一块购物,老远的姚安忆就看到了梁碧落,超市城人少,现在她老人家又一门心思的想撮合儿子和人姑娘,这眼睛当然就跟扫雷一样,放眼看过去就把梁碧落给挑了出来。

“儿子,缘分这东西还真是不好说,你看,逛超市都逛到一起来了。”

顺着姚安忆的手,朱成玉看到了梁碧落和梁妈妈,而且她们还正往他这里走过来,梁碧落正在挑着酸牛奶,明显还没注意到这边,而梁妈妈虽然看见了却不认识朱成玉。

一边的姚安忆见朱成玉没动静,连忙赶两步走过去:“碧落啊,这么巧,在超市遇上你了。”

“姚阿姨,成玉……”梁碧落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打招呼。

“这是碧落妈妈吧,你好,我是姚安忆,这是我儿子朱成玉,老早就想去拜访你了,没想到今天倒是碰上面了。我和碧落这孩子啊特别投缘,上回她给我拍了照片,我还没好好谢她呢。说起来碧落的照片拍得真好,碧落妈妈可真是享福,有这么个出挑的女儿,哪像成玉一点都不跟我这当娘的贴心,还是女儿好,女儿啊就是和父母更贴心些!”姚安忆没退休前曾经做过x部的新闻发言人,做报告和临场搭话的经验真算是无人能匹敌的,要论起说话搭茬儿来算是行家里手了。

听着姚安忆的话,朱成玉只能在一边笑,除了扯出笑脸来,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表什么情。

倒是梁妈妈也是家长里短说得来的,就笑着回应道:“你好,我叫严四萍,说起来还是头回见您儿子。落落的朋友虽然不多,但是我们忙里忙外的不一定都见,几时成玉妈妈得了空,还请来家里坐坐。说到落落啊,也不像您说得那么好,这孩子犟,跟她爸一样的牛脾气,要是拧起劲来谁也拿也没办法。”

这么一来两妈妈说上话了,朱成玉和梁碧落相视一眼,都明白妈妈级别的人说起话来,那是天昏地暗可以不论时间的。一个是拿说话当工作的,一个是家长里短织着毛衣挑着菜说了半辈子的,这两妈妈碰到一块,那真叫一个风云际会,双雄……嗯,双雌相见分外热络啊!

“碧落,严阿姨做什么工作的。”这话的意思是,做什么工作的和我妈这话唠,唠得平分一江秋色!

听朱成玉这么问,梁碧落不由得笑了,眼神狡黠的眯了起来,回话时拉长了声音说:“居…委…会!”

严四萍从图书馆退休后,就一直在居委会工作,加上从前就是个好家长里短的,那还不是如鱼得水。

“怪不得,我现在才知道我爸是多么强悍的人物了,能在我妈和我外婆夹攻下生存下来,真是不容易啊。”朱成玉的外婆在妇联工作,一辈子跟婆婆妈妈们打交道,那是相当的能说会道。朱成玉一联想起外婆和妈合璧,那就是浑身一个冷颤。

朱成玉的感慨让梁碧落不由得又笑了,严四萍和姚安忆走得远了回头一看,这小两……呃,这俩孩子一块笑着的画面,看起来真是河蟹无比啊!

看见朱成玉和梁碧落这样,姚安忆顿地拉着严四萍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四萍啊,咱们可得开始准备了,瞧这俩孩子在一块儿处得多好!”

再看严四萍什么表情,那就是两个字——震惊,她总觉得自家女儿不会喜欢朱成玉这样锋芒外放的,不见儒雅隽永又内敛稳重的,反倒看起来阳光又洒脱,看着都让人觉得是个促狭的:“姚大姐,这俩孩子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就喜欢你们家碧落,文静却不内向,不仅是多才多艺,还特对我的脾气。都说生儿子将来操心,要是有碧落啊,我以后就不用操心了。”从人家里把女儿要过来,总得是好话说足,再何况姚安忆本身就喜欢梁碧落,那这好话就是一车一车地往外倒了。

听得严四萍是直摇头,忍不住去看自己的女儿,心想:我女儿真有那么好,我都没看出来啊!

“碧落,你猜猜我妈跟你妈在说什么?”朱成玉不用猜都知道,凭着***嘴,肯定能歪到儿女终生上去。

闻言,梁碧落笑了笑说:“还能说什么,我妈夸你,姚阿姨夸我呗,妈妈们在一块不都这样吗!”

这句话把朱成玉接下来要说的堵了回去,让他不由得盯着梁碧落看,心想这姑娘难道知道前面在说什么,一句话就巧妙的把他的话给堵住了。

不过朱成玉也并不是想挑明什么,只不过想当个笑料说说而已,他看得出来,梁碧落的脸上虽然一直有笑,可眼里却并没有笑意。这么一来朱成玉就知道,梁碧落还没有走出来,这姑娘是个长情的,可能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至于长的定义,朱成玉就没法丈量出来了。

两位妈妈在前面说着话,就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上梁碧落家吃“便饭”去。这个结果让朱成玉有些头大,他这娘啊真是说风就是雨,也不看看人家小姑娘能不能接受。

但是朱成玉反对无效,在高压政策下,只能开着车领着大家一块向郊区去。梁碧落的家是小径幽深,绕了几个弯之后,终于看到了有些陈旧的院落,但是上院墙和院门上爬满的藤蔓,却适当地把陈旧感祛除,反而衍生出几分时光洗炼后的厚重感,倒让人不由得生出敬仰之心来。

梁父不在家里,反倒是梁立华正拎着把剑,穿着一身藏蓝色短褐在那行云流水一般地练着太极剑。太极剑也是梁爷爷传下来的,梁爷爷一手太极剑出神入化,足可以令人感受到“人剑合一”是什么样的境界。梁立华只把梁爷爷的太极剑学了个八成,就已经是刀光剑影,一副水都泼不进的架势了。

见有人进来,梁立华连忙停下,负剑一礼,然后才上前几步:“妈,落落,这是……朱成玉?”

“立华哥,没想到你还记得。”朱成玉对梁立华很有好感,当然,梁家培养人,总是好把人培养得极具亲和力,以梁立民那小子为代表,梁家人都这么副让人觉得可亲的态度举止。

这下梁立华可对这自来熟就叫哥的小子皱眉了,好在姚安忆这时候搭上话来了:“这就是立华啊,啧啧啧……老梁家可是会教养,这一个一个的孩子怎么都这么让人喜欢呢。从前我以为就立民这孩子一身的好修养好气度,现在我可知道了,老梁家的孩子都这样儿。”

然后梁立华就明白了,原来是和四川梁家那边有旧的,要不然也不会张嘴就把梁立民说出来,所以说姚安忆这新闻发言人没白当,这话里有话的本领和临场应对的本事早就已臻化境。

你怎么能把真话说出来

尔后,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几年后朱成玉和梁碧落结为夫妻,而顾深也和周一涵磕磕碰碰地走到了一起。尔后再相遇时,是在某个小镇的街角,那时天空很蓝,蓝得纤尘不染,街道两边的花幽幽而放,两对夫妻遇上时,皆是一笑,笑容里便似藏有万水千山。

曾经的过往如流水一般纷纷涌上各自心头,他们终是错过了,而他们终是相遇了,人生的错过与相遇总是这样的微妙而有趣,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他的结局……

————

通过这次的拜访,姚安忆对梁家有了个基本的了解,而朱成玉则和梁立华打得火热,原因无它,只因为朱成玉打小练武术,他刚一进门就被梁立华的太极剑秒杀了。

“梁子,这太极剑你练了二十四年?你耐心可真足!”彼此熟了以后,梁立华对于“立华哥”这样的称呼很不适应,就让朱成玉叫他梁子,朱成玉就笑着说“咱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其实梁立华是个极好打交道的人,只要你气场跟他相合了,他就是天底下最能和你气味相投以的朋友,反之就可能你这辈子都没见过他这么不好相交的人。而朱成玉呢,很显然的就合了梁立华的气场,这小子会来事,性格不错,梁立华给朱成玉这么一个定论。

“是啊,二十四年了,我开始学剑那年,碧落还没出生呢。我记得碧落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忽然有一天放学回来我就升级当哥哥了,那时候碧落才这么点儿,跟个毛猴子一样。”梁立华比了比,说起小时候的事,梁立华总是那么高兴。

而梁碧落则支着下巴抬眼看向梁立华,眉梢带笑地说:“哥,你感慨了,是不是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困扰呢?”

“嗯,困扰,困扰着什么时候会有这么个人闯过来,要从我手里把你抢走,想我练了二十四年剑,到时候非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不可。”梁立华说话间就拍了拍剑身,一副谁要来先问问我手里这把剑的样子。

看得朱成玉直咽唾沫,暴力啊,梁立华看起来多温净一个人,原来骨子里这么暴力:“梁子,你这么说不是吓咱碧落妹子吗,万一真有这么个人,将来她都不会让你知道。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谁抢走了她,不是更冤枉了。”

正在三个年青人说说笑笑间,朱成玉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朱成玉掏出来一看,忍不住就去看梁立华,心想,就这个人差点抢了你妹妹。正要按接听键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梁碧落,干笑了一声说:“碧落,是顾深……”

“呃,接电话啊,看我做什么。”梁碧落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反倒像很奇怪朱成玉会多说这么一句似的。

但是梁立华还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毕竟他和顾深见过几次面,也明白自家这妹子被顾深吸引着。而现在听到顾深的名字竟然不为所动,那么就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导致碧落拿现在这样的态度应对顾深。

接通了电话,朱成玉说:“老顾啊,什么事?你丫回北京有日子了,现在才想起我来电话,真是手足不如衣……呃,那啥,你最近还好吧!”

朱成玉接电话的同时,梁立华带着梁碧落进了屋里,又让朱成玉不由得感叹,这家人真他x的好教养,好像知道他们在场他不好说话一样。

“成玉,过几天我就要去清源了。”顾深一句话就说明了他的处境。

朱成玉当然听得明白,清源是全国排得上号的贫困县,资源匮乏不说,交通也不是很方便:“老顾,你终于要走上这条路了,好好镀个金回来,咱们兄弟几个以后就指着你吃饭过日子了。”

凭着顾深这些年做投资顾问的关系,在任期内想把清源改个面貌并不难,再加上顾延安和周家的帮忙,清源县的改变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成玉,她还好吗?”顾深终于还是把话问出来了,问出来后不觉得轻松,反而是更加绷得紧了。

“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废话!”

这一声吼,让朱成玉不由得笑了,回话说:“挺好的,你应该了解她,不过心里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老顾,有件事我一定得告诉你,你知道了说不定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什么事?”

“她是立民的族妹,梁守正的嫡亲孙女儿。”朱成玉是个惯来对人坦荡的,刚知道不久的事,转眼就告诉了顾深。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看得出来,顾深和梁碧落两人在这件事上,谁都不好过,既然他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看着他们再这样下去。

电话另一头,顾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电话差点从手里掉落,他没有想到梁碧落身上还有这样的身世,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梁碧落有浑是世家女子的言举举止:“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

到了如果这里,顾深停了下来,他知道这如果之后的话,也许只能证明他错得更多,并不能说明其他什么。人一旦错了,用诸我借口掩饰是弱者的行为,而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示弱的资格。

但是朱成玉却一针见血地扎在了顾深的弱点上,连着几声问道:“老顾,你说你心里只有她,但是对于她你却一无所知。你向来是个精明的人,在我们哥几个里你最有手段,但是你现在什么都不清楚,难道你在丢掉北京的一切来g市前,把你的脑子也丢在北京了吗?”

这番话让顾深无言以对,朱成玉却犹自觉得不够,也不知道为什么,朱成玉现在对顾深,有种当爹的感觉,那就是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打小赢他,他高山仰止了小半辈子,到了发现那山一点都不高,他觉得自己仰望得极其冤枉。

“老顾,在这段你所谓的感情里,你压根就没有认真过,你从头到尾抱着浅尝辄止的心思。因为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愿意付出却想得到回报,所以你没为她疯魔,要真疯魔了就该跟顾巍一样,就算落到现在的地步,嘴里心里都只念她的好,舍不得她忘不掉她甚至不能接受任何人,这才是疯魔。老顾,咱们还是承认了吧,咱们都是只爱自己的人,对自己太慷慨对别人太吝啬。”

话说完,朱成玉就不明白自己想什么了,他其实开始是想拉顾深一把,让顾深明白梁碧落完全可以匹配得上顾家,完全可以把人光明正大地带到家里去,没必要弄得两个人痛苦难当。可越说越说,他就越觉得自己是在指责顾深,而不像是劝说……

这么一想朱成玉忍不住呸了一声,心说老子还没这么卑鄙。

“你说得对,我没认真过……”顾深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失神地坐在太师椅上,硬木的太师师发出一声闷响,手扫过桌案上,一把裁纸刀划破了他的掌心,但是他的心却空落落的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血一点一滴,如梅花一般开在刚默完的《心经》上,红与黑在白色的宣纸上被渲染出几分惨绝来。顾深知道朱成玉说得对,他从头到尾就知道没有以后,所以从来不敢交付出心。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底限,却原来一直在伤害碧落……

“碧落……”掌心的刺痛哪里比得上心被扎疼的痛,是他自己用一根名叫碧落的钝针狠狠地扎在心上,不见一滴血却刺穿了心。仰面无泪,顾深发现,眼泪这一直以来觉得奢侈的东西,现在他是多么的需要。

猛然是,顾深想起了一首歌的词:“还不明白,就别说是爱,一杯水成不了海。若是懂得,谁忍心离开,其实你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原来他一直是个不懂事的小孩:“碧落,我错了!”

千里之外,离开之后,他终于明白,他做错了,也知道了错在哪儿。错在借口太多,错在防备太多,错在不肯付出,错在只愿意得到,错在一开始他就错了。

“碧落……”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时,只碧落两个字便唇齿生香,可是现在却是剔骨蚀心,再无其他。

而在g市梁碧落的家里,朱成玉正在看着梁碧落,苦笑着说:“对不起。”

梁碧落低下头,一瞬间眼里有盈盈地泪光闪过,却很快抬起头来转为笑眼,对朱成玉说说:“你没有错,其实我和顾深都没认真过,他错在不够疯魔,而我错在顾忌太多。”

朱成玉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些触动,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梁碧落仰面望天,说出一句:“朱成玉,你怎么能把真话说出来呢,真话……太伤人了!”

是啊,真话,太伤人了,而他们已经经受不起了。

思念这东西

自从那天去梁家拜访过之后,姚安忆有事没事就去梁家,有时候梁妈妈不在,就跟梁碧落戏曲衣裳地说上大半天,有时候梁碧落和梁妈妈都不在,她竟然也能和梁立华唠得着。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人,梁立华有时候还真能从姚安忆的话里得出些启发来,加之梁立华这人态度好惯了,当然拿热情的姚安忆没办法。

对此梁爸爸没戴眼镜时偷偷说了一句:“你妈怎么越来越唠叨了!”

闻言,梁立华乐得直挠墙,他爹果真是彪悍的人物啊!

周末的上午,姚安忆打来电话,说请梁家上下都来家里吃饭,天天打扰怪不好意思的。打这电话的时候朱成玉就在边上,一边听着一边白眼,他娘要是知道啥叫不好意思,估摸着太阳也会怕热。

“你什么样子,赶紧给收拾收拾,你还没见过梁家爸爸,要给人留点好印象。梁家把碧落和立华都教得书卷味儿十足,肯定是喜欢温厚博学的孩子,可是你除了嘴皮子溜点,可没什么长处。现在我明白你爸的话了,关键不在碧落好不好,而在你有没有问题!”姚安忆心说梁家啊,就算境遇到了这样的地步,骨子里的大家底蕴却是半点不失,反观自家儿子从来就没个正形。

但是姚安忆可不知道,梁爸爸属于那种年青时胡天胡地、放荡不羁的,现在人到中年,儿女大了才收敛,要不然朱成玉和梁爸爸比起来,就只能说这孩子太正经太端正了。

听着姚安忆的话,朱成玉忍不住长叹一声,说:“妈,您儿子我没那么差劲!”

“一边老实待着去,等会儿去机场接你爸!”姚安忆扔下一颗炸弹,笑眯眯地转身。

而朱成玉被雷劈在原地久久没法回过神来,这……就双方家长见面了,话说他和梁碧落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呢。而且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说起顾深的时候,娘咧,不觉得太快了吗。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没有丝毫准备。

“妈,你可太夸张了,小心把碧落吓跑了,她本来就在壳里缩着呢,你这样非把她吓得不敢伸脑袋不可。”

白了自个儿子一眼,姚安忆一边戴上手套洗水果,一边说:“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家长的事家长会解决掉,孩子的事当然就只能孩子自己解决了。要是到最后碧落还是不喜欢你,我就认碧落当女儿,反正你妹也天南海北的不见人影,而且我喜欢的东西这孩子看不顺眼。唉……碧落怎么不是我女儿呢,多贴心一小棉袄啊!”

摇了摇头,朱成玉忍住吐血冲动,姚安忆从小就眼馋别人家文文静静的女儿,反而对自己家那假小子样的朱成云有点烦。按朱成云的话来说,这叫补偿转移疗法!

“妈,成云要是听了又该说自己是捡的。”

“对,你们俩都是我在巷子口的槐树下捡的。”天底下的孩子,大多数都是爹妈捡的,这招骗了天下多少孩子啊!

电话声响了起来,是朱汇承打来的,电话一接通朱汇承就说:“成玉,我在机场,赶紧地来接我,这地方怎么东不是东,西不是西的都把我给弄糊涂了。”

“爸,您在机场里待着,我马上来。”做为儿子,朱成玉实在不想点破朱汇承其实方向感不太好的事实,也就这方向感不强的,竟然还一种稳稳实实地升到现在这位子上。在时候朱成玉自己想想都觉得,真是多亏了自个儿那曾爷爷,要不是他老人家面子忒大,估计也没他家现在的光景。

接了朱汇承从机场出来,朱汇承看了几眼,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g市很乱啊!”

路乱,车乱,房子乱,人多起来也乱,当然这只是指远郊的地方。到了市区里,哪哪的城市还不有几条能停飞机的街道,大宽马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g市就是这样矛盾,而远郊保持着原始的状态,而城市却迅速地发展着。

朱成玉接了一句,说:“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除了没人的地方哪不乱。”

“顾深打过电话给你吧,有没有说他家里的事?”此时一切尘埃落定,朱汇承才叹了口气问道。

“爸,你不该瞒着我的,我知道这不是我能插得上手的事情,但是应该让我知道,你们的手段是政治上的、人情上的,我们小辈自然也有小辈的手段,无关政治,更不关人情。爸,您太小看儿子我了,游荡几年这点事都稳不住,那我就对不起咱曾爷了。”知道朱汇承是为自己好,朱成玉话里没有任何怨怪的意思,父母家人,兄弟朋友本来就是在同一位面上。

“老顾家的事也算是到这结束了,只等着顾深从清源回来,我们这些当叔伯的再帮他一把,送他个阳关大道。再加上周家的关照,以后不说掌控大权,管个紧要的部门是不成问题的。也是顾宁这孩子嫁得好,要不然凭着你顾伯父的性格,怕是少有人伸援手。”朱汇承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嘴中所谓的紧要部门却必定是旁人眼里权柄在握的职位。

有了朱汇承这句话,朱成玉也算是安心了:“算不上因祸得福,也算是正得其所了。爸……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你只比顾深小三个月,顾深现在去清源镀金了,老子想着把你送到哪去合适?你各地的乡土话都学得好,要么去四川,那的菜合你胃口,不怕亏着你这张嘴。”朱汇承主意一定,基本上就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朱成玉也老实,知道这是必需要会走的路,也不哼叽安安静静的开车:“爸,到了!”

“嗯,明年安排你去渚方,这事就这么定了。”朱汇承下车前扔下这么句话。

听了朱汇承的话,朱成玉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尔后便紧紧握住,但很快又松开了泛白的指节,透过车顶的天窗看向初春的阳光,满面温暖而掌心微凉。

从小他们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身不由己,而那时候他们只能妥协,反抗是门学问,而妥协是门艺术,以后他要做的就是把这门艺术玩得更加精深一些。

而此时的顾深,已经身在清源了,清源空气不是很好,因为有几家水泥厂,空气里的可吸入悬浮颗粒密度大于规定的标准。大街上一眼看去全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不管是公交车还是出租车都是灰蒙蒙的一层,第一眼这个县城给顾深的感觉是非常脏。

顾深穿着一双浅色的皮鞋,刚走了不足十米就染上了跟这个地方一样的灰色,跺了跺脚却只把地面上的灰尘跺了起来,顾深摇摇头赶紧一步跃上了马路边上的台阶。

接应他的是当地的县委副书记和办公室主任还有司机小刘,县里早就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说是新任命的县长今天会来,是从北京来的,背景很牢靠。县委副书记当然是明白人,这是位来镀金的,当然是热情接待,态度也非常和善。

“顾县长,我们给您安排的住所不知道您满不满意。”县委副书记领会着上面的意思,没有安排豪华的别墅或复式楼,而是安排在县委大楼后面的家属楼,三室两厅的房子宽敞而明亮,比起普通的商品房来要大得多。家具一应俱全,空调、水电、宽带也都接通了,只等着新县长来入住。

顾深笑着说谢谢,看了四周一眼,又回头说道:“杨书记叫我顾深吧,也别用您这个字来称呼我,听得我心里直哆嗦。”

“那怎么行,该叫你顾县长就是顾县长,现在我可是在办公事,接顾县长安顿,私下里咱们再论!”这杨副书记见顾深有说有笑,态度也温和就安下了那颗心,他一接到命令不生怕来的是个二世祖,什么都不会反倒要指使着人去做这做那。

“那行,私下再另说。肖主任也坐,东西放着我待会儿自己收拾,我又不是什么大少爷,肖主任可别把我给惯得懒骨头了,到时候回了家里,老头子会皱着眉伸手来抽我的懒筋不可。”

顾深是个圆滑的人,处事也自有一套,接下来的谈话里,就和初见面的杨书记、肖主任谈得火热,也消除了初来时的隔阂。等说起工作上的事时,顾深也不避讳地谈了些,但更多是倾听杨书记和肖主任的话,这让杨书记和肖主任有点喜出望外,没想到来的不但是个不要侍候的,反而是个手底下有点真章的。

这以后的一周,顾深发挥了他良好的风度,对谁都温和而亲厚,在几天之内就把县委大楼里里外外的人员了解透了,就连门卫老林小孙女上哪家幼儿园,平时谁去接都明白了。这不算什么,妙在他压根不是一句句去问的,只是张大耳朵细心去听着而已。

既然要做,就要做好,这是顾深一贯的行事准则,虽然这条准则在梁碧落身上没有应验……

“碧落,这个小县城繁杂而多尘垢,要是你来肯定不喜欢。山不青水不清,大街小巷也不能随处取景就能拍出好片子来。碧落……碧落……”

有些思念不必开口言说,只因说出口,就再也停不了思念!

天气这玩艺儿

这一年的冬天,天分外的冷,年底时分南方大部分地区都在一片冰雪之中,自来水管被冻结实了不通水,道路结冰,汽车、火车都不通,市区郊区隔三差五停水停电。

这一年注定有很多人很忙碌,而顾深身为一县之长,当然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刚到清源任县长,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这让他感到非常大的压力。

但顾深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对抗冰雪有很丰富的经验,年关底下,他带领县委的诸多领导在一线救灾,动用了很多关系运来了大批物资。在这个交通本来就不通畅的小县城,人们对外界物资的依靠并不如想象中的大,顾深运来的物资让县里的人在冰雪之中依旧过了一个踏实的年。

“顾县长,您先去睡吧,电话说晚上十一点才会到,这里我来看着,您好几天没睡个踏实觉了,这样下去身体会搞夸的。”跟着顾深的是县委的秘书长,其人姓袁,写得一手好文章。其实是被特意安排在顾深身边,好收集素材,趁这机会把这位年轻的顾县长好好夸上一番,人家是来镀金的,他们当然要领会上头的意思。

本来袁秘书长是老大不愿意接这差事,但跟在顾深身边这半个多月来,袁秘书长开始佩服顾深。顾深有关系,而且懂得运用关系,最重要的是实实在在地办着事,不浮夸而且做事利落干脆。

“行,来的是我一朋友公司的人,到了你叫醒我,得好好招待招待他们。”清源的路也结了冰,当然是不通的,但清源有条江,是长江的支流,但是进不来大船,顾深就托朋友用中型船一点点把整个县城需要的物资都运了过来。

“是,到了我叫醒您。”袁秘书长点了点头,然后就要出门去。

顾深却叫住了他:“你拿着我的电话,如果他们来人要问路带路什么的,你就派人过去。”

“好,那我先出去了。”

袁秘书长出了门,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风倒灌进他的领口和袖口,他缩了缩脖子,又把手团起来串进袖子里,抬头看了眼栏杆上的薄冰,在路灯下更显得凛冽刺骨:“该死的鬼天气!”

说着袁秘书长就下楼就布置,布置好后就转身进了保安室,开着空调看着雾蒙蒙的玻璃,一暖和人就忍不住想睡,迷迷糊糊中听到顾深的电话响了起来,一个激灵袁秘书长就醒了过来。屏幕上三个字在不住的跳跃着,袁秘书长按通了说道:“喂,您好,这是顾县长的电话,顾县长几天没合眼了,现在正在睡觉,请问您有什么事?”

“都这么严重了?”打电话来的是朱成玉,梁碧落不知道顾深在清源,更不知道顾深现在在为冰灾着急上火。而朱成玉知道,心里忧心忡忡,但是这几天顾深的电话怎么都打不进,朱成玉这天晚上偶然间一拨竟然通了,正喜出望外呢。

“请问您是哪位?”袁秘书长知道,要是私估计都是些王孙公子,要是公那也是顾县长的朋友,都是些了不得的人。

“我是老顾的哥们,你们那的情况怎么样了?”

袁秘书长把清源的情况简短的说了几句,朱成玉叹了口气,说:“行,情况我都知道了,回头让老顾给我回个电话,你们这边的电话总打不通。”

应了句好,袁秘书长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朱成玉又开口说了一句:“对了,告诉老顾,碧落最近挺好,让他别担心,我们这里冻得不是很严重,都挺安全。让老顾也多注意身体,我可不想哪天从新闻上看到啥‘人民的好公仆,党的好儿子顾深同志’之类的话,盯着这小子让他活蹦乱跳地回来。”

朱成玉本是一句戏言,但没想到第二天真从新闻里看到了顾深的身影,虽然不是他说的那样,但顾深倒在画面里被送进急救室的画面也分外扎眼,播音员悲恸而带着几分惋惜的声音更让朱成玉心里直哆嗦。

在朱成玉看到这个画面的同时,梁碧落也看到了类似的报道,正在梁碧落构思着某个故事的时候,右下角弹出一个小小的对话框,是关于冰雪的报道。于是正要开浏览器的她随手点了进去,那是一个图片专题,里面是各地救灾的画面。

然而正当梁碧落准备关闭页面的时候,她在最底下的一张不起眼的照片里看到了清源救灾的场面,当她看的时候画面正跳到下一张,而就是这张照片把她瞬间钉在了原地。

那则报道写得引人热泪,把年轻的县长抬得非常同,字里行间显示出这位年轻而且刚到任不久的县长是一位正直而出色的公仆。把这位年轻的县长在一线奋战不退,直到累倒的事迹写得让人不由得生出敬仰之心。

但梁碧落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看着顾深在照片里那张模糊的脸,她几乎就要把持不住自己了。她努力不去记起这个人,努力地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努力地回到认识顾深以前的状态,但是在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一切的努力都化为了虚无。

靠在椅子上许久,仰面看着天花板,泪从眼角一点点落下来,直到眼泪冰凉地流进耳朵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叹了口气抹干眼泪,颤抖着手指把双击页面,浏览器回到一片空白的原始状态。

“顾深……”闷声一喊,泪又涌了出来,拿纸巾擦干了,再一搜清源的地图,发现是h省边陲的一个小县城,离g市非常远,而且火车和汽车都不直达,需要辗转很多趟车。

梁碧落摇了摇头,她要说服自己不去,这需要很多理由,现在就算一切都通,她也会找不到路的。就算找得到,她也不应该去,一想起他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的一切,她不可以去,绝对不可以……

但她却一面摇头,一面鬼使神差般地按下了顾深的电话,听着“嘟嘟”声在耳边响起,她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是没能控制住。长长的离别,长长的压抑,就像在心里放了一坛酒,在这长长的离别和压抑之间,原本淡薄的酒却有了原来不曾有的醇厚浓郁!

思念总是这样,你以为它不存在,但是它却在某个地方潜伏着,直到你有一天想起它的存在时,它便排山倒海一般的奔涌而来。

“碧落?”耳边响起的是顾深犹疑而不安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虚弱。

揉着额头,梁碧落非常痛恨自己这个举动,为什么要按电话,于是她打算一声不吭地结束这个电话,就像她从来没打过一样,然后迅速地忘了今天的事情,这才是她应该去做的。

“碧落,不要挂电话,听我说一句话,就一句好吗?”

顾深还在医院里挂着点滴,护士正在给他量血压,刚刚还偏低的血压,在护士正要复量的时候瞬间飙升,护士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忽然明了的一笑:“顾县长,在接女朋友的电话吧,血压和心跳都上升了!”

然而顾深没向平时一样冲护士温和地笑笑,而是紧张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响,久久之后似乎听到梁碧落呼气的声音,顾深知道电话又回到了梁碧落的耳边,护士这时候要是再量心中血压估计又伸了!

护士非常知趣地离开了病房,把房间留给顾深。顾深有些紧张,不……应该说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哪怕是小时候把爷爷的奖章换了麦芽糖,被揭发了以后也没有这么紧张过:“碧落,好好照顾自己!”

顾深以为自己会说什么感天动地的话来,但他完全想不到,等到可以开口的时候,却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而电话另一头梁碧落非常轻地应了一声,然后果断地按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持续而机械的声音,顾深仰面苦笑,长叹一声道:“碧落,要按时吃饭,冬天的冰雪很美,但是不要在外面一蹲就是大半天。碧落,迷路的时候,有人送你回家吗,拍照的时候有人陪你吗?”

“我曾经希望这一切我都可以和你一起,但到现在才明白,我竟然没有这个资格。我说了一切,却没做到半分,还自以为是地对你好,却无声无息地伤了你。因为你我明白自己是个混蛋,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有长大过,更懂得了……怎么去想一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曾经有人说过,好女人就是一所学校,能毕业的才是好男人,而糊涂或者混蛋的男人就注定一辈子纠缠着这个女人,永远无法毕业。

顾深想起这条,又是一阵苦笑,看着一滴一滴落下来的点滴,心想:“碧落,毕业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再也走不到一条路上去呢?”

碧落,你是我的学校,让我认清楚了自己,那么……这算是毕业了吗?你教会了我责任、承担以及思念和喜欢,我这四门课程还没有学好,可以毕业吗?

灾祸这种事

等到冰雪初融时,春天也渐渐的近了,清源这方小小的县城,在和暖的春风吹拂过后一派青山簇碧,放眼而望去,尽是野花开过新绿可人。

而顾深在经过了冰雪的洗礼后,更显得沉稳持重起来,而他这年轻的县长也在这年的冰雪里赢得了县城上下的认同,这是一个肯干事能干事的县长,虽然年轻但有能力不在年高。

二月一过,县委的大楼里开始渐渐热闹了起来,话里话外谈论的都是关于奥运会的事,县委动员宣传干事们把板报重新写了一遍,红通通的全是写即将到来的奥运。这是一场属于国人共同的盛会,谁骨子里都有着憋着股子高兴劲,无比期待着。

“顾县长,四月底安排了区里的领导班子要入川考察,我们县里也要一起去考察周边县乡村的新农村建设,汲取经验,争取今年把这件事办起来。说到新农村建设,这事提了有年头了,但这些年一直没拨下款来,今年才刚上没多久,区里就给我们安排了款项,就等着咱们拿出方案来后打报告上去。”杨副书记显满面有光,心里对顾深的评价更高了几个档次,这多年没批下来的款,今年还没去提就已经安排好了,如果不是顾深背景深,只怕再打报告也暂时排不上清源。

“嗯,这事我知道了,杨书记提个名单,我们商量商量,看看到时候怎么安排。考察的事重要,县里的工作也不能停下来,一定要留把持得住大局的人留下来。现在学校开学了,中、小学和各党政机关都要安排学习‘迎奥运,树新风’的活动。让宣传办的干事多留心这件事,争取到时候在市里的报纸上露个脸。清源要树新形象,不能再满面灰尘的见人,水泥厂迁移的事是今年的重头戏,到时候你们先去谈,谈不拢我再出面。”顾深对于那几家水泥厂是早动了心思,只有把那几家水泥厂迁走,整个清源才能干净。清源有的是山和水,只是都被灰尘蒙住了,明珠蒙尘都没人待见,何况是清源这样的米粒之珠。

但是顾深同时也考虑以了,那几家水泥厂加起来有上千工人,如果不安排好,水泥厂的迁移会造成当地工人失业。他要考虑的当然还是怎么安排这上千工人,上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在这小县城里实在不好安排。

对于水泥厂迁移的事,杨副书记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但杨副书记也和顾深有同样的顾虑,工人怎么办?这块大石头不移开,就根本动不了那几家水泥厂。

“工人安置的事,我们都想想办法,集思广益来解决这个大问题。”顾深心里早有考虑,当地的竹木加工很有潜力,有很多传统手工艺匠人,可以先用高端的传统手工艺产品打开市场,然后再普及到中端市场。

做为一个投资顾问,顾深有着很多解决的途径,但在清源有很多限制,交通就是最大的限制之一,这让顾深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那就是修路。清源离国道并不算太远,通过国道取道省城,加起来百余公里的路程,但因为有山河阻隔,要架起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来并不是很容易,资金就是一块拦在路上的大石头。

资金,顾深有自信自己能引入资金,但真要修起路来,那就是见天的往里头扔钱,那速度绝对比烧起来还要快。那就得有人跟他一样冒得起险,愿意把钱白花花的往里砸,毕竟清源在地理上没有太大的优势。

“杨书记,想过修一条路连接国道直达省城吗?”顾深问了杨副书记一句。

正在整理资料的杨副书记明显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顾深说了什么后,不由得一声苦笑:“顾县长,这太困难了。从清源修路和最近的石道口入口相接,大概要修九十公里左右的公路,投资最少在二千万,就算是贷款八成,县里也要从财政收入里拿出四百万来,可咱们县里人穷地贫,财政收入和支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四百万在县长眼里可能不多,可我当过清源的家,这四百万县不可能拿得出来。”

这下杨副书记就觉得顾深太年轻了,可能顾深的身家背景让他不把二千万当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杨副书记知道这修路就是个无底洞,二千万只是初步估计,这年头什么都往上涨,只怕二千万只是个基础。

但是顾深却有这自信,毕竟他是来镀金的,在财政上支不到的钱,难道还不能引进资金吗。顾深这时候也才想起来,可以去银行贷款,他还是没当惯一方官员,从前都是投资给别人送钱,现在要别人给自己送钱,这一时间他还没转变这来。

等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县委定好的名单送到了市里,顾深就是其中之一。本来他没有安排自己去,但是杨副书记最后提交名单的时候还是把他的名字也写上去了。

四月底,考察团进川,在各地考察新农村建设,给当地即将要展开的工作取经。五月二号,这是考察团进川后的第一站选在了h省最近的一个县城,五月五号离开,赶赴下一站。十二号上午,考察团离开了第二站到达映秀,停下了车安排在映秀吃午饭。

饭菜上桌的时候是12:15分,等吃完饭出来,已经是14:20了,司机们坐在车上正等着考察团的领导们上车好赶赴最后一站,然后就考察团这次的考察就圆满结束了。

市里的几位领导喝了点酒,在最后满面红光的谈着话,正在结完帐走到门口时,一阵杂乱的响声让大家停下了脚步,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满脸震惊,因为他们觉得地面似乎在抖动一样。

所有的人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忽然听得一声巨响,他们眼前的一座山塌了半边,泥土和树滚了下来,把几栋建筑给掩埋在了下面。这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尖叫,大声地喊道:“地震了……快跑啊……”

顿地间原本嘈杂的街道上混乱了起来,但就在这时候,猛烈的震动一瞬间让所有人都吓懵了,山倒了、楼塌了,路面上一条条裂缝在眼前出现。县委办公室的肖主任连忙拽着顾深往旁边的一个小广场跑去,一边还招呼着别人一起跑。

“地震……”顾深到了广场上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拿出电话来一按就发现电话不通了。

“肖主任,电话不通了只怕救灾的人员短时间到不了这里,你先安排一下,让咱们县委的人组织一下,配合当地的百姓去救人,我去跟市里的领导商量一下。你快点去,这事一分钟也拖不得,咱们车上还有水和一些食物,你亲自和市委的办公室主任商量并清点整理。”顾深说完话就朝市委副书记去了,这回来的人并不多,各县加上市里的约二十多人,包括几名司机和最后一站的两名来迎接的干部也不过三十一人。

跟市委的副书记谈过了以后,那位副书记满脸沉重,同意了顾深的安排,并让大家都配合当地的百姓一起先把人救出来。等顾深打算跟着一起去的时候,市委的副书记叫住了他:“小顾你就不要去了,你和老陈一起去附近寻找还可以用的一切物资,还有就是找到当地的干部,希望他们都还活着。”

“好,一同来的都是领导干部,一定的组织能力还是有的,就让他们二三人组成一队,配合当地百姓救人。”顾深转身就走,叫上了那位陈干事一块去找当地的干部。

也是巧了,顾深他们没找多久,就找着了正在组织救人的几名公安局的同志,一个个穿着灰蒙蒙的警服,在那一起刨着被困在屋里的一家人。

找到了他们后再双方一衔接,各自的任务就明确了起来,救灾的工作也展开得更加顺利。顾深最后拉着那几名公安局的同志,坚定的说:“还是要安排安防工作,虽然这时候也只是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但有人在管这事比没有好。你们再去找一找有没有你们的同志,这项工作只有你们才熟悉,我们都帮不上忙。”

尔后的很多天,顾深都在和人一起救人,甚至压根忘了自己应该打个电话报平安,虽然这时候电话完全打不通。

直到有一天,朱成玉打了个电话到清源县,这才得知顾深现在在映秀,当时就吓了个结实,也不敢打电话去北京,怕吓着了顾家二老。朱成玉的爹是也在成都,当即他就接通了朱汇承的电话:“爸,顾深在映秀!”

“什么?”朱汇承已经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要往汶川开进去救灾,正在这时候接到这电话哪能不惊讶。

“他们县里组织去考察新农村建设,顾深跟着一起去了,他们512那天正好经过映秀,现在被困在映秀了。”朱成玉难以想象,如果梁碧落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映秀是我们兄弟师去,这样……我让他们留意一下,如果能找到顾深就尽快把他送出来。这件事先不要往北京传,也别告诉你妈,清源县那边你也打个电话过去,让他们别把这事再往外传,到时候别没出事先把自己吓死了。”顾家和朱家毕竟是多年的情谊,朱汇承一听起顾深的情况就担心了起来。

“是,我知道,爸,你要注意安全,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给我。”

结束了通话后,朱成玉开始思索自己能做些什么……

喜欢,欢喜

g市的街道在初夏的微风里里显得宁静而平和,滔天的灾难在这里没有引起任何不便,只除了各单位都在组织捐款,以及街上偶尔捧着红纸糊的箱子来募捐的稚嫩面孔之外,g市安宁得让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单位组织捐款时,朱成玉让秘书带了当月的工资捐上去,他不是捐不起更多,只是捐得多了会让他手下的人有压力。做领导是门艺术,而朱成玉无疑是个出色的艺术家。

而现在,这位出色的艺术家站在玻璃幕墙前深深地拧着眉头,指尖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因为梁碧落闻不得烟味,所以不管是梁父还是梁立华都从来不在她面前吸烟,梁家也从没有出现过烟雾蒸腾的画面,因而不知觉的朱成玉开始戒烟了。

对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大学的时候开始抽烟起,他就无法戒掉这个习惯,现在竟然也慢慢的不吸烟了。

“碧落,我该不该告诉你呢?”要知道他连顾家都瞒着,顺便瞒着碧落也并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的事情朱成玉做不出来,只因为另一方是顾深,他没法不择手的去夺取什么。

在朱成玉迟疑的时候,梁碧落正在街上逛着,见有孩子来募捐就顺手扔了五十块钱,看着两个小小的姑娘对她说谢谢,梁碧落浅浅一笑,梨涡隐隐的颊边带着阳光的色泽。她侧眼看过去,在商店的玻璃上倒映出来的模样,充满了活力也显得那么青春。

“我才二十三呢,对,我还年轻!”梁碧落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蹦跳着上了台阶,就像小时候被妈妈牵着去逛街时一样,惦着脚尖一蹦一蹦地往台阶上跳。

开着车正要去找梁碧落在街上发现了她,就在街边的停车场停了车,等在出来时,就见这姑娘一步一步地在台阶上蹦,脑袋后面的头发和一根坠着白玉铜簪也跟着晃动,看起来显得有趣极了。朱成玉也不叫,只是在一株正打着花苞的玉兰春树下站着,看着这姑娘蹦完了第一层的台阶,正打算继续下去。

而这时,蹦着的梁碧落终于是看到了朱成玉,遂扬起笑脸冲他一笑,叫了声:“成玉……”

这一声却差点让朱成玉的心从胸腔里蹦出来,就像她一蹦一跳地从台阶上跳下来,满脸阳光灿烂的向他走过来一样。朱成玉眯了眯眼睛,叹了一口气,心想:“碧落,你知不知道,你不该冲我这么笑得这么好看,更不该在笑的时候叫我的名字。我是个没什么骨气的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梁坊,给点星火就预备燎原,如果真燎原了,这责任你可负不起。”

“这么大姑娘了,在台阶上一蹦一跳的,要不知道知道你年龄,我还以为你才十一二岁呢。”朱成玉丝毫不曾察觉,他看梁碧落时,眼神里带着几分宠溺的神情。

但是梁碧落察觉到了,朱成玉的眼神暖暖和和的在阳光里,像温暖的湖水一样几乎要淹没了她。和当初顾深的眼神不同,顾深的眼神再热烈的时候,也是午夜的月光,总是那样的清辉脉脉而且透着深邃。而朱成玉的眼神像四十度的水,只比体温高一点点,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这个念头让梁碧落一惊,差点跳了开去,这段时间姚安忆和严四萍玩笑似的叫亲家,梁碧落只当是姚安忆觉得她投缘,但是今天她终于知道了原因,原来朱成玉竟然……是喜欢的么?

她不难确定,再一看朱成玉,眼神还是那样的温融如水,她就不由得皱眉看着朱成玉又叫了一声:“成玉?”

朱成玉明显感觉到了,这个迟钝的姑娘终于明白他的心思了,他有几分喜悦,遂用孩子一样的笑容告诉梁碧落,他很高兴而且她的想法是正确的:“碧落,你可真是个迟钝的姑娘!”

“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后梁碧落就知道自己问错了,写了这么多爱情故事,当然知道在感情的世界里,为什么这三个字是最最难以回答的。

“不为什么!”朱成玉这时显出他的无赖来,笑眯眯地看着梁碧落,很痛快地吐出这四个字来。

哪有人这样答的,梁碧落在心里嘀咕,这简直就不是答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然后又抬起头来,逆光的朱成玉看起来真可以用温润以极、姿容无俦这八个字来形容。但是梁碧落却忽然地心一沉,似乎从朱成玉身上,看到了那个并不温润的顾深。

这个认识让她狼狈地想要转身就跑,但是她并没有动弹,而是静静地看着朱成玉,说:“有些味道,或许只尝过一点点,但失去后却要用很长的时间去回味。成玉,这味道我尝过了!”

“美好的味道值得去回味,但是碧落,再好的味道如果再也尝不到了,那么只有尝试新的味道,难道因为尝过参鲍翅肚,就再也不尝青菜萝卜了?”朱成玉定定地看着她,心想既然说透了,就必需趁现在。这姑娘属乌龟的,如果脑袋伸出来了就不能再让她缩回去,要不然可能再也不会探出脑袋来了。

这个比喻让梁碧落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说:“你算是青菜萝卜吗?如果真要这么说,你们这拨人都是大宴席上的主菜,青菜萝卜只是你们的陪衬而已。而且到你们那档次的青菜萝卜,就该像那小品里说的那样被称为‘群英荟萃’,二百一盘一点都不贵。所以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青菜萝卜,到了你们这档次,都不是我能吃的那盘。”

“那萝卜可能宁愿被泡成酸菜,再剁成饺子馅卖三块钱六颗。”于是朱成玉也终于发现自己这比喻多可乐了,好好的拿自己比几毛钱一斤的青菜萝卜,那不是亏得慌嘛。

梁碧落又是一声长叹,抬头看了四周一眼,说:“我们非得在这说这些吗,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听了她的话,朱成玉拉着她就往旁边的小茶馆里走,不管是说自己的事还是说顾深的事,都不适合在大街上。前者他怕碧落会转身就跑开,后者怕她泣不成声,一想到泣不成声这四个字,朱成玉心里就泛酸水儿,他看上的姑娘却非得为自个哥们泣不成声不可,这里头可不干他半点事儿。

进了茶馆里坐下来,点了梁碧落常喝的铁观音,朱成玉看着她有点傻愣的沏茶,却动作依旧清婉雅致,不由得不笑了开来。这姑娘总是这样,骨子里自然而然的透着淡定,但遇上了事首先表现出来的却是手足无措。

朱成玉喜欢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傻,有点呆,痴痴的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爱极了。梁碧落很容易让人想起温雅这样的词来,可朱成玉却偏爱她现在有点憨憨的模样,像他养过的那只拉布拉多,傻模傻样的却无比招人。

“不要有什么负担,把我列为你的追求者之一,我可是听西子说了,追你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就把我列在一百零一,前头那一百个不幸阵亡了,再考虑我也不迟。”朱成玉要是喜欢上一个人,就不希望让她有任何负担,就希望她高兴,喜欢她欢喜无比的模样,就像她刚才往台阶上蹦的模样,欢实无比。

朱成玉想起了那句曾经让他觉得无比傻冒的话一样——爱你是我的事,和你无关。没想到现在他不仅记起了这句傻冒的话,而且照着去做了,真他x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本来梁碧落还有些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但是朱成玉这么一说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就像在说排队买东西一样,轻松、利落显得十分爽快。他的话一下子就让她也轻松了起来,抬眼看着朱成玉说:“好吧,如果前面那一百个都那么不幸的阵亡了,我会通知你的。”

“那说吧,前面那一百个都有谁,我得把他们都弄到危险万分的地方去,好让他们有来无回。”朱成玉一边说着一边抡起袖子,结实的手腕在半空中扬了扬,让梁碧落更是笑得把水都洒了出来。

“你忒可怕了!”

梁碧落娇笑一声,朱成玉瞬间就看得呆了,梁碧落的笑有很多种,但从来没有这么娇嗔的笑过,至少朱成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脆生生的声音听来娇滴滴的,要是换个人这样肯定分外做作,可梁碧落却让朱成玉连眼都忘了眨。

越和梁碧落接触,朱成玉就愈发地从她身上找出很多好处来,然后他就愈发地相信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一碗臭豆腐,闻起来香,吃起来就更香了。

但是朱成玉很快就从融洽的气氛里挣脱出来,因为落地的玻璃窗外,有孩子拿着募捐箱正从这边走过去,还有孩子打着“地震无情人有情”的条幅。朱成玉的心瞬间就掉了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在顾深可能生死不明的时候,竟然在这风花雪月。

“碧落,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但在这之前答应我,要镇定好吗?”

“什么事,你说吧!”梁碧落下意识的皱眉,觉得未必能听到什么好消息。

你这叫趁人之危

其实朱成玉很挣扎,私心来说他巴不得梁碧落再也不要和顾深扯上任何关系,可是朱成玉明白,由他来告诉碧落,总比有一天她从别的地方听来要好得多。至少,在这一刻,在她身边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如果她痛哭流泪,那么这时候能安慰她的,也还是他,这么一想倒也不算太勉强,还是能接受的。

“我前天打了电话去清源,县委的人说老顾出去考察了,512那天他们正好经过映秀,现在应该被困在那里了。”

这句话才刚落下,就听得一声脆响,小小的茶杯却分外结实,滚了几圈撞上了桌角到了朱成玉的脚边。朱成玉弯腰捡了起来,放进了桌上的茶海里,然后才看着梁碧落,刚才说话时不太敢看梁碧落的表情,也许是下意识的不喜欢看她流泪的模样。

但是现在看向碧落,却发现她没有泪,神色很平静,但是却平静得让人不安:“碧落?”

“没事……”还能有什么事呢,梁碧落是个很知命的人,她的心里再难受也明白,就算她现在哭着喊着要去,那又能怎么样,她没有这个资格。姚安忆不经意地说过,顾深和周一涵订婚的消息,而梁碧落恰恰是个对婚姻二字抱着敬畏之心的人,所以她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个人她再爱,再入心入骨,都已经是周一涵的丈夫了,而梁碧落信奉一句话——未婚时可以挖尽墙角,已婚时不屑登堂入室。而订婚,对于梁碧落来说,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

但是她的心一阵阵发疼,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儿,但是她依旧端坐着,而且比刚才坐得更加庄正了些。现在总算明白,原来真正的疼痛不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而是一点点憋在心里疼,渐渐积累后便成了刻骨铭心的痛。

再美好的也是曾经,再喜欢的也是属于别人的怀抱,那清辉脉脉照人时,能照的已经不再是她了!

而朱成玉则开始后悔了,他宁愿梁碧落哭闹,宁愿她是泪流满面的让他带她去映秀,也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言不话,眼神却空洞而荒芜:“碧落,如果你想去,我能想办法带你去映秀,不要憋在心里,难受就哭吧,你这样只会更难过。”

“过去?要是碰到周一涵怎么办,成玉,我不能去。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因为喜欢这两个字就忘乎所以,以前我写过这句话呢!”梁碧落笑着,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只是她却浑然不觉地任由眼泪流下来,有些怔愣显得很哀伤。

“碧落,你个傻姑娘,你怎么能……”朱成玉摇摇头,他得承认看不明白这姑娘,当他以为她会如疯似狂的时候,她却把骨子里的淡定劲儿撂了出来,却在心里揣着泪默默地流。但是这样的梁碧落,却让他的心如同被圆滑的瓷片刮着一样挠心极了。

“是啊,我怎么能这么傻呢,我还有救吧,至少我知道自己傻啊!”眼泪愈发流得凶了,她伸手抹了把眼泪,却在还没抹到前就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叹了口气,朱成玉轻轻地拍了拍梁碧落的脑袋,这姑娘让他搞不懂,天真灿烂的时候像十几岁的小姑娘,遇事时却像个历事已久的中年人,这么矛盾但又这么自然而然。

他坐到梁碧落身边时,椅子轻轻地响了一下,梁碧落动了动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那小模样真是可怜死了。就跟刚生下来就被弃了的小猫儿似的,小爪子小身子水汪汪的看过来,让人就想攥在手心里好好地揉揉摸摸。

朱成玉朝梁碧落伸出了双手,说:“过来……”

而梁碧落却泪眼汪汪地咬着下唇,声音哽咽的说:“你这叫趁人之危!”

这话让朱成玉愣了愣,然后也顾不得不是时候,“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就用力地把那泪眼汪汪的姑娘搂进了怀里。

再然后,软玉温香满怀的朱成玉却很不厚道的开始想起,曾经抱过多少姑娘,而现在怀里的怎么让他感觉这么不同。软软的身子,不带半分花香气果香气,那些个得香水的味道,在她身上没有半点儿,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沉香味道,幽幽的暖暖的,连头发丝儿上也没有异味,全是浑然一体的沉香。

最后,小朱同志得出一个结论,他喜欢上这姑娘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喜欢所以觉得啥都好。小朱同志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紧紧地皱眉,然后叹息一声看了眼怀里呜咽着的梁碧落,又舒展开眉头笑得跟偷了玉皇大帝家闺女似的,有那么点得意,更多的是惊喜。

“碧落,我不会让你忧伤,只会让你欢喜。碧落,虽然挺不是时候 ,但是把前头那一百个刨开,让我现在当那头号吧!”小朱同志是典型的趁热打铁兼趁火打劫,但是他现在明白了梁碧落的心思,那就是婚姻是她心里不可能逾越的槛儿,所以顾深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让朱成玉很不厚道的兴奋起来,虽然来迟了,但是正所谓赶早不如正好赶上,他现在就赶上了。老顾呀,不是我老朱不厚道,实在是这姑娘招人,既然你跑得太快太远,那我就只好和碧落这只小乌龟一起慢慢赶路了。

“成玉,不要,至少不要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梁碧落对朱成玉,不可说没有好感,但远不到喜欢的份上,和朱成玉在一起很轻松很开心。他总是笑眯眯的,也喜欢把所有人都逗得开开心心的,只要他在哪笑声就在哪儿,所以她会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朋友,但要说喜欢这两个字,真的还远远不够火候。

“我知道这时候不该这么说,但是碧落,我想让你知道,任何时候只要你愿意把那前一百个刨开,我都在这儿等着。不要有负担,听从你自己的心,如果你的心始终刨不开,那我就只好永远做一百零一了!”朱成玉拍了拍梁碧落的肩背,感觉怀里的人不自觉地蹭了蹭,似乎没有哭了,而是吸着鼻子在抹泪。低头看了一眼,见她是鼻子、眼皮、眉毛全哭成了粉粉的眼色,看起来像颗刚熟的桃子似的,让人真想一口咬下去。

但是朱成玉没有动,梁家的家教有多传统,他从梁立民身上看了二十多年早就门清了,所以他不能动,现在不是可以动的时候。如果爱上了梁家的姑娘,首先要做的就是尊重她的意愿,就像叫梁立民去夜总会一样,可以半推半就,但绝对不能强买强卖!

问题是梁碧落可不是个半推半就的人啊,所以只能尊重她的意愿了!

嗯那,就是这个理儿!

“你不是什么好人!”梁碧落一边擦眼泪,一边瞪道。

“对对对,碧落说得都地,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要轻易相信我,要认真的仔细的严谨的考察我,在没有证据证明我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前,绝对不能靠近我!”说完,朱成玉就严肃无比地看着梁碧落,便松开了手帮她坐正在座位上,然后像小学生看老师一样的看着梁碧落,就像是在等待考试似的。

“你前面还有一百个,你等通知吧!我想先回家,有些事我得想想。”但绝对不是想朱成玉的考察问题,而是想回去考虑有关于自己和顾深的事。

朱成玉老老实实地把梁碧落送回家,也不敢再拿话撩拨她,他懂得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是多么的重要。因为还要上班,朱成玉就只把梁碧落送到了家门外,叮嘱她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他。

梁碧落点了点头说了句“小心开车”,然后就转身进了院子里。一进院子,她的脸上那还有半分刚才的平静和安宁,痛苦而悲伤至极地倚靠在墙边,搂着一株树蹲了下来,脑袋抵着树干泪如泉涌,一颗颗的从眼中滚落隐入了草里。

她不是平静,只是不习惯在人前流泪,今天在朱成玉面前哭了,也全是因为太过震惊,实在没能忍住。她担心的那个人,现在她却不能担心,她发了疯一样想去看的人,现在却只能让别人去看。

这世上怎么还能有这么苦的事情呢,对于她来说,这是她尝过最苦最苦的味道。

和顾深在一起,甜过、酸过、辣过如今也苦过了,那么,真的……就是结束了吗?

“我不要,我不要……”可是不要又能怎么样,有些事,是一句“我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吗?

“都说爱情总是甜的,到后来才慢慢变成苦的……可是后来以后,谁来告诉我会怎么样。是要回头是岸,还是啖苦如甜?”生活远比故事复杂,这就是梁碧落现在的感想,小说里的爱情,甜酸苦辣都干脆而激烈,但是生活里和她有关的爱情,却不论是哪种味道,都有些拖泥带水的感觉。

梁碧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道路是遥远滴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来改文,发现有个娃抛弃俺走掉鸟……素谁这么狠心,删了收藏……无限怨念中!!!  那以后有几天,朱成玉没去找梁碧落,也不打电话,他知道梁碧落需要安静的思考一番,毕竟感情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想明白的。尤其是这姑娘向来纠结,又纠结又慢,活脱脱的一只小乌龟。

没办法,谁让他喜欢上的是只小乌龟呢,就只好陪着她慢慢磨蹭了!

办公室的敲门声响起,朱成玉应了一声:“请进!”

敲门进来的是朱成玉在g市的助理,进来就说:“小朱主任,外面有位梁先生找你,说是您的朋友。”

梁……先生,为嘛不是梁小姐,朱成玉也纠结了!挥了挥手,冲助理说:“请梁先生进来吧,顺便泡两杯茶来。”

秘书出去后不久,梁立民就闪身进来了,迎面就是一拳:“朱成玉啊,你小子可够能窝的,这么老久了,也不想着回去聚聚。g市有什么好啊,一个两个的都乐不思蜀。”

“g市有什么好,没待这的人不知道,你要么在这待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就个中滋味自有体会了。”朱成玉得意洋洋的说道,他现在正是高兴的时候,见了老哥们儿当然更是从心里透出笑来。

“去去去,还真哲人了。”梁立民不稀罕见他这副模样,看朱成玉这得意劲儿,他就想大巴掌抽过去。

朱成玉依旧嘿嘿笑着,指了指沙发就和梁立民一块坐下:“不说这些,你来g市做什么,最近你不是该在海南谈项目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谁来找你啊,要有什么事找你,一个电话就行了,哪用得着大老远跑过来,我嫌累得慌。”梁立民坐下喝了口茶,喘了口气,神神秘秘地挑了挑眉说:“老朱,我是来找碧落的,你猜我找人小姑娘做什么?”

看梁立民这找抽的表情,朱成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这小子知道梁碧落和他的关系了,所以上赶这想让他搞出点什么美妙的误会来。朱成玉嘿嘿一笑,也挤眉弄眼的回答道:“立民啊,这可不成,你再喜欢碧落这姑娘,也应该保持距离。”

“可是没办法啊,这距离没法保持啊,只好对不住老顾了!”梁立民当然知道顾深和梁碧落已经结束了,只是这会儿诈朱成玉玩罢了,只是他可没想到今天会被朱成玉反诈了回去!

“不是因为老顾才不行,实在是……唉,梁家家门不幸啊,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呢?立民,碧落她……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了也不能做这种事啊!”朱成玉本来想装出痛惜不已的表情来,但是没绷住,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下梁立民愣神了,呆不愣噔地看着笑出花来的朱成玉,等醒过神来就是一拳:“好你个老朱,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嗯,我不但知道了,而且我还领着号当着预备役地想做你妹夫,不知道你们梁家瞧不瞧得上!”朱成玉又扔出一句话,再次把梁立民给炸晕了。

只见梁立民伸出手来指着朱成玉,惊讶地说:“你……怎么,你这可有些不厚道了,老顾心心念念的还惦记着我碧落妹子呢,你这可叫趁人之危!”

“哟,不愧是兄妹,说话都一模一样的。放心吧准大舅子,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可不逼碧落,她如果看得上我朱成玉,我就捧绝世珍宝似的捧着她,这辈子都不让她经受半点波澜。当然她如果瞧不上我,我也像关照妹子一样关照她,可不是你们这些牲畜,我自来的怜香惜玉,知道应该尊重她们。”朱成玉总是坦荡的,对兄弟对朋友,对家人对爱人都一样,当然也正因为这样,他身边才聚集了很多重情重义的挚交。

“滚一边去,怜香惜玉,你从前都在哪儿怜香惜玉我们就心知肚明了。想做我妹夫,就你和顾深都不够格,顾深个不负责任的,你个风流成性的,少来碰我们家碧落妹妹。”做哥哥的果然不一样,从前是个在旁边看戏的,现在一知道梁碧落是他堂妹了,那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呸,这会儿碧落妹妹了,从前老顾把人伤成这样,你怎么不找老顾麻烦去。要说按你的性格,早就把老顾骨头拆了半截儿,想当初孙伏军惹了成云,还被你狠削了一顿呢。你说说,我这亲哥都没咋滴,你一邻居家哥哥着急上火个什么劲儿!”朱成玉嘿嘿直乐,他现在有梁立华和严四萍做坚实后盾,哪怕梁立民这“准堂舅子”的威胁。

说到顾深这儿,梁立民还真皱眉了,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得了,你们的事我现在可管不起了,但碧落是梁家的姑娘,你就自己掂量着办,如果碧落有个什么不妥的,族里那些老辈儿可放不过你们去。”

这会儿朱成玉倒是认真起来了,点点头应了声知道,然后又问道:“对了,你到g市来做什么,找碧落有什么事吗?”

“准确的说不是找碧落,是我爷大寿,眼下虽然景况不好,可老爷子九十大寿总不能不办,所以就思量着请近支的人稍稍办一办就行了。碧落的爷爷也就是我三爷,我爷说了直系的几支都得我亲自请,三爷这一支当然就在其中了。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多年祭祖都没见过面,倒是这七扯八扯的认识了!”梁立民对此啧啧称奇,在他知道梁碧落是堂妹的时候还好一通惊诧,把事跟家里一说,家里老爷子还挺高兴,说是有年头没见过这一支的后人了。

梁家老爷子听梁立民把这几乎没见过面的孙女儿夸得跟花儿一样,那心里就别提多美了,梁家姑娘少,自来的就是重女轻男。梁老爷子一激动,就把梁立民给赶到g市来,说是勿必要把这一家子请到去参加寿宴,好见见这一家子。

结果梁立民和朱成玉一拉扯,朱成玉就被拉着给梁立民带路,说是要亲自登门。这让朱成玉不免翻白眼,所幸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在城里晃了两圈买了个果篮,两人才向郊区驶去。

在梁家院子外下了车,梁立民没急着去敲门,反而沿着门边拂开了厚实的藤蔓,在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嵌在墙上的“蜀中梁氏”石牌,甚至在石牌上方还找到了这所院子的名字——迟芳园。

“怪不得我爷书房里有几本书用的是迟芳园主的印,看来是三爷送给我爷的,看来我这三爷还是个雅致人。”梁立民感慨了一番,确认了是这家没错才敲了门。

开门的是梁立华,又是拎着把剑一身灰色短褐,见到梁立民的时候有点怔愣,但梁立华记性好,当初他特地去四川查过,当然记忆深刻:“是立民吧,和成玉一起先进来。”

进了院子里,梁立华把剑向旁侧一扔,剑正好入鞘,梁立民啧啧称奇,朱成玉却是见怪不怪了。

“来,请坐,立民喝什么茶?”梁立华领着人进屋里坐下,随手摆弄开炉子和水。

梁立民笑着说:“大红袍。”

“家父和家母都还没回来,碧落现在正闭关在写东西,我可不敢在这时候打扰她,要知道她平时是羊,这时候打扰她了,准得变成住河东边的狮子。咱们先聊着,等大家聚齐了再谈事儿。”梁立华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事而来的,所以才把家里的情况交待了一下。

于是三大男人喝着茶聊着天,没多会儿梁爸爸——梁致和同志和严四萍一块回家了,亏得两人现在的单位还离得不远,见天的一块下班,要不然也没这么齐整的。

一番介绍下来,总算是认明白了辈份儿,于是就热络了起来。

严四萍去做饭的时候,梁碧落就顶着迷迷蒙蒙的眼睛下来了,穿着明式的家居服,宽衣窄袖地走下来,在穿过窗户的斜阳映照下倒显得分外妖娆。梁碧落很少穿红色,但这身明式的家居服却是西瓜红的,衬着她略白的皮肤竟有几分娇柔明媚之感。

朱成玉看得有点呆,而梁立民则早就转过脸来看朱成玉呆样了,这就是哥哥和男人之间的差异。

“爸,你回来了。哥、成玉、立民哥……不对啊,立民哥什么时候来的?”

梁立民往右边移了移,让出个座来给碧落,然后笑道:“刚来没多久,来请你们家去喝爷爷的寿酒,没想到咱们还是兄妹,看样子你是早知道了!”

“也只早一点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梁碧落看梁立民的时候,当然免不了要看到朱成玉,她的眼神有些躲闪,这让朱成玉的心里“咯噔”一下,像掉进了凉水进里似的。

话说梁立民这孩子是个明白人,而且还是个好劳神的明白人,只听得他说:“对了,到时候就让成玉陪你们一块上四川去,爷说他九十整寿得回家乡办,正好成玉也是要去凑这热闹的,免得我爷老念着他。”

梁致和虽然做了一辈子学问,但是人情还是通达的,早知道这对小儿女之间的那点眉眼了,只是不点破而已。梁致和对朱成玉这小子看着顶顺眼,至少看得出他对自家这女儿是捧着容着的,将来不会让他这娇娇女儿受什么大委屈。天底下所有父亲的心思,大概都差不多,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女婿,把女儿托付出去也能放心。

当然了,对于敢来抢自己宝贝女儿的男人,梁致和同志是多少有点看不顺眼的。所以,梁致和同志表面上是不会做任何表示的,而且十分希望梁碧落狠狠为难朱成玉,敢来跟他抢女儿,当然不能让他太顺遂了。

所以啊,小朱同志,革命的道路是遥远的,坚持才能胜利呀!

但问题是,坚持只是胜利的条件之一,所以坚持也不一定能胜利,但是不坚持就一定会输!

将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约二十万字上下,所以说,筒子们可以开始期待结局了……看情况大概还有二十来章。囧,还要一个来月,那啥,争取在明年1月份开新文,自觉无良的飘过!

咳,正色,可能不用这个号开,因为这个号素米签约滴号,话说微荫找我签约的时候,被我很痛快滴地54掉鸟,因为俺在微荫手底下已经有号鸟。

写文咩总希望多点人来看,介样我才能打**血。说实话,要是没有乃们天天留言,我估摸着自己早把这文扔下了,因为中间停更过一个多月,就是某人懒得死,不想码这文……

再囧一个,我的马甲太多了……我的志向是在每个编辑手下有个号!嘿嘿嘿!

叉腰自指,就是因为老换号才没人看的……)  说实话,朱成玉对四川之行并不热衷,主要是有种预感,这回去肯定得让他看中的那只小乌龟从手中溜走。不为别的,只因为顾深也在四川,顾深这人吧福大命大,所以朱成玉可不敢认为顾深这小子就这么被断送在映秀那小县城里了。

说起来朱成玉真是有神棍的潜质,这会儿顾深在映秀正遇上了大部队人马开进来,当师长看到稳定而有序的映秀后大大的吃了一惊。等问过了先头部队才得知,h市的考察组在这边坐镇指挥,这才听到了顾深一直在这里指挥救灾工作的消息。

四川这地界上有很多顾延安曾经的战友,所以对顾深还是很熟悉的,而且来前还收到了朱汇承的消息,让他帮着找顾深。所以当即就派人去找到了顾深,并且把顾深安全无恙的消息给朱汇承送了去。

这会儿顾深正在和h市的市长以及几位领导一起安排中午的饭菜,本来这事不需要他们来办,当这时候物资缺乏,大部队带来的物资和空投的物资都必需省着用。在发放问题上还得算计着来,要确定在下一批物资送来前,保证现有的物资能让所有人吃饱饭。

商量到半截的时候,外头来了两大兵,在外头问起顾深来,就有当地百姓给指了路:“是小顾县长嘛,在里头噻,咋个,你们找我们小顾县做啥子嘛?”

“上面有任务给他,我们得找他过去,谢谢老乡了。”

外面的声音里面谈论着的人都听到了,h市的市长看着顾深笑说:“小顾啊,这回你的功劳够你直升回北京了吧,我在这先恭喜你了!”

“市长说笑了,没在清源干出点名堂来,我是绝对不会回北京的。”顾深这人很执着,尤其是在失去了某样东西之后,对正在追逐着的目标更加的执着了起来,因为他渐渐的开始明折,不管是人还是事,一旦撒手就可能这辈子也找不回来。他不能再一次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次就足以饮恨终生,所以没有第二次,这是他给自己要求。

市长又是一笑,指着顾深冲旁边的领导们说:“你们看下,小顾这性子就是对路,硬是要得。行,清源交给你,我等着看他变个样,到时候我发动群众给你也来个十相送。”

映秀当地的一名干部说:“那你们那块不行,我们映秀这头,就算是不发动,到时候小顾县长要走,我们也十相送。”

“那是,现在哪个不晓得小顾县长嘛,小顾县长,要么你别走喽。以后映秀肯定要再起来的嘛,你就留在我们映秀当县长,我们联名向上头打报告。陈市长不晓得看重你,你要是留这块儿,我们看你重得跟金山银山一样。”

h市的陈市长笑着瞪了一眼说:“哪那么成嘛,你们要不得噢,想从我手底下抢金山银山,这个梦就不要做喽!”

众人哄堂大笑中,两大兵走了进来:“各位领导好,我们奉命来找顾县长的,请问哪位是顾县长?”

“我就是。”顾深向各位领导欠了欠身,这才迎了上去。

“顾县长,请您跟我们去一趟。”

顾深又向各位领导告辞,这才跟着两大兵出了帐篷,到了师驻地的时候,徐师长老远就看见他迎了上来:“小顾啊,见到你安全我也就能交待了,要不然回头可没脸再见你爸了。”

“徐叔叔,让你担心了。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能不能通路,我到底是清源县的县长,应该尽早赶回清源去。”虽然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好了,他不回去也能运作得下去,但顾深还是没着落,毕竟是自己的担子,不亲眼看着哪能放心得下。

徐师长瞥了顾深一眼,说:“你还担心清源,先回北京,跟你爸妈报个平安,别的事以后再说。而且你在映秀办了这么些事,足够回去了,还在清源这小地方待个什么。回去休整休整,然后等上头的调令下来,你也不容易,以后们这些叔伯还是要伸出拉拔你的嘛!你就先在我这待着,这几天我看看能不能安排你出去!”

对于徐师长的话,顾深倒也不反驳,只是他心里打定的主意不会改就是了。在等徐师长安排的这些天里,顾深也没安稳地待在驻地里,而是依旧和陈市长以及当地干部一起参与救灾工作。

某台的记者来的时候,顾深正蹲在路边和当地百姓一块吃方便面,说实话方便面的味道,顾深现在闻着就想吐,但是没办法还是得吃。高门子弟到底是不一样的,就算是蹲街边吃方便面也还是有些不同,这些从小养出来的东西,已经深入到骨子里去了,是很难以被淹没的。

那记者也是个细心的人,四处取材一圈下来,还顺道的把问了顾深一句。记者也没想到这会是个好素材,不过是做为新闻人的敏感神经发作而已。当记者得知这位小顾县长的事后,就兴趣猛地升了上来,年轻县长、救灾英雄,记者就开始兴奋了。

倒也不缠着顾深,只是把四周的百姓都问了一遍,然后又蹲了一天点,把顾深的日常工作给记录了下来。最后记都还敏感地察觉到了顾深的身份有些不同,这样的人物可是台里喜欢的范本,记者当即开始整理素材,连夜就把稿子发回了台里。

于是第二天早间新闻,各台里都出现了顾深的身影,只是没有和当地百姓一块吃方便面时那张有些纠结的脸,其余的都记得分外详实。

徐师长看了报道以后,拍着顾深的肩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被报出去,没想到无心成荫,你这下是想留在清源怕也不容易喽!”

但是顾深自有他的办法,次日徐师长就安排顾深出了映秀直达成都郊外,来接应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梁立民。梁立民见顾深远远走过来,不由得一阵心惊:“老顾,你怎么瘦成这样,啧……看你这脸这胡子,如果不是知道你在哪儿,我准得以为你到神农架体验当野人去了。别瞪我,来来来……先上车,咱们边走边说。”

开车上了路,梁立民正色地问了一句:“里边的情况怎么样,很糟糕吗?”

“比你能从电视里看到的绝对要糟糕一些,有些地方记者去不了,当然也拍不到。我来前徐师长他们过去了,应该会好起来,等把当地群众转移出来了就会过去了。”顾深叹了口气,这些天来他压力其实很大,物资就那么点,人人都指着分。陈市长想给他功劳,特地把这些能得人情的事交给他做,要知道得人情的事,越容易得罪人,所以他天天就一根筋地想着,怎么能把东西分配好,能把事情安排好,能把人员配置好。

“真是月有yīn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啊!在天灾面前,咱们可真是太渺小了。”梁立民感慨了一句,打了方向盘转了个弯。

开了一个多小时车,梁立民把车停到了酒店门口,把钥匙交给泊车的服务生后,拉拔着顾深往客户去:“老顾,你先洗洗歇歇,待会儿我爷就该到了,昨天早上看了你的报道,知道你今天出来,说是一定得见见你。”

“别介,我是老爷子看着长大的,难道现还能长出什么花来不成。”顾深就怕这个,那记者倒好仿佛知道他不愿意被报道出去似的,压根就没采访过他。这倒好,全是从侧面来衬托,更显得报道真实感人了。

梁立民听了直乐,看着顾深说:“没长花,只是多了个名头,奋斗在一线的年轻县长!”

一听这个顾深就郁闷,摇摇头进了浴室,狠狠地洗了个澡,穿上睡袍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梁立民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想想又叹了口气说了句:“夙是养尊处优,现在至苦至难,老顾啊,我现在开始祈祷碧落有什么事,不要来参加寿宴了。”

但是梁立民明显没有做神棍的潜质,这时候在g市的机场,梁碧落一家正在候机厅里等着,朱成玉也和他们在一块。飞机预计晚上可以到成都,梁碧落现在倒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因为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见到顾深。

毕竟映秀现在交通不通,她去四川虽然有这样的期待,但自己一想又觉得不太现实,于是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这世间的事多是折腾人的,以为不会见的时候,却正是相逢到来之时。

酒店里的顾深睡得愈发沉了些,睡得非常非常踏实,他已经有日子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只是睡得很踏实的顾深,却在沉沉的睡眠里咕哝着喊了一声:“碧落……”

此时这一声若有似无地叫唤,似乎很轻很轻,但若有人在旁边听,一定会在听完这两个字后顷刻间落下泪来。这轻声一唤,听来却有着剔骨剐心的疼,而要发出这样的声音,该是怎么样的疼着啊!



当接到朱成玉的电话时,梁立民立马苦了脸,梁家爷爷——梁守直正在旁边看着,皱眉就说:“你这愁眉苦脸的像个什么样,成玉让你去接人,又不是让你去做什么苦差事。”

“爷,不是我不愿意去接人,也不是不愿意他们来。爷,实话跟您老人家说,老顾和碧落从前有过一段儿,两人挺要好的,结果顾家出了这事。从哥哥的份上来说,恨不能拆了这小子扔江里喂鱼,可从哥们上来说,老顾现在真挺不容易的。爷,您说我还能愿意他们俩现在见面吗?”梁立民长叹一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然后准备起身去接人。心说来都来了,总不可能扔机场不管了吧!

这话让梁守直还没放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顾家的事他老人家坐镇北京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实话当初要没他们这些老头子撑个保护伞,谁来也帮不了。顾家说到底还是得顾深成长起来,要不然顾家就算这么败了:“别整这虚的,先去把人接来,回头我找碧落这姑娘单独谈谈,正好你顾伯伯和顾阿姨都要来,到时候我看看情况,总不能让咱们家的女孩吃亏。周家又怎么了,也不能从咱们老梁家的姑娘手底下抢人啊,忒霸道了!”

这一番话听得梁立民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个儿爷爷,心说当初顾周两小订亲,您还说人是天作之合呢!这会儿倒好,愣说周家是从咱们家姑娘手底下抢人,这罪名可忒大了:“爷,我看您最霸道!”

“去,赶紧把人接来,废什么话!”

开着车赶到机场时,先看到的是朱成玉和碧落站在一块儿画面,朱成玉有着北方男人的身高优势,这孩子瘦高瘦高的个儿,一双眼睛只要一笑就得满眼桃花,当初梁立民和朱成玉一块去夜总会厮混的那些日子里,这孩子总是最吃的开的。不为旁的,就为那双天生就能勾魂的眼,不过这双眼在看碧落的时候,似乎放不出桃花来,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而碧落呢,小小的个子,眉眼弯弯的,给人圆圆润润的感觉,像一颗浑圆通透的蜜蜡珠子,一笑起来真叫一个脸如满月。梁立民这会儿就想起梁立华说过的一句话来,我家这妹子,肉都长脸上了,瞧她那大饼脸!

其实这脸一点也不大饼,肉肉的倒透着些孩子一样的稚气来,和朱成玉站一块,让梁立民又想起一句来——春堪怜处,一株玉树,草碧桃花疏。

呸,老子不待见这小子做我妹夫,这混帐不够资格——这是天下所有哥哥所共有的想法儿!

把车开到门口,伸手一招梁立民就喊了声:“成玉,碧落,这儿呢!”

“立民哥,麻烦你了,我说打车过去,成玉非说让你来接,说是方便。”梁碧落是想啊,有这工夫,早就到了目的地了,这实在太费时间了。

梁立民一听伸手揉了揉碧落的头发说:“瞧瞧,不愧是咱妹子,就是向着咱说话。没事,要是就老朱一个,他就是死守在这咱也不来接他,可要是咱妹子来了,下冰雹咱也得来接不是。”

这话说得夸张,但没妹妹的男人忽然多了个妹妹,这让梁立民在欢喜之余开始偏心偏爱偏好了!

“哟,果然是重女轻男,这思想真腐败!”朱成玉把行李放好后,转身到大厅里去叫梁致和以及严四萍和梁立华,当然也少不了朱成玉那八卦又唠叨的娘。

一行人上了车,气氛非常热络,尤其是有严四萍和姚安忆在,哪会出现冷清的场面。一路热热闹闹地到了酒店里,一到酒店大堂一看挂在大堂上的时钟,已经是七点了,正好赶上吃晚饭的时间。梁立民一打电话,然后就得到了正在三楼吃饭的消息,就又领着大家伙上去。

到了三楼,梁立民先往里头探了个脑袋,一看顾深不在,拍拍胸口就把身后的人都让了进去:“爷,我把九叔九婶他们接过来了!”

“是致和吧,赶紧进来。”梁守直大手一挥,身边原本坐着的人就把位子让开了。

梁致和赶紧走过去,恭敬地低了低头说:“叔叔,多年不见了,您身体一向可好!”

“得,看见你们就好了,赶紧坐下吧。先吃饭,吃完饭再给你介绍介绍在坐的宾客。”梁家的传统,食不言寝不语,当即大家就安安静静的吃饭,也没人敢碰杯敬酒什么的。当然也是因为在座的大部分是梁家人,所以大家吃饭的场面无比安静和谐。

吃完饭,梁守直领着梁致和和严四萍过去认认人,这边又安排梁立民带着小辈儿去玩,说是年轻人别和老人家蹭一块,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朝气,要有年轻人的生活,都赶紧玩去。

然后梁立民回头一看,姑娘小伙子们都大眼瞅着他,他咳嗽一声手一挥:“走,ktv去!”

按梁立民的意思,顾深既然睡着没下来,那就干脆也不要叫他了。但是就有这不领会意思的人,愣在快到门口的时候高声喊了一句:“立民,不叫上老顾吗,这小子刚做完英雄回来,我们可都等着沾沾英雄的光!”

呸,哪壶不开提哪壶,梁立民心说,老子真应该早生十几年把你小子掐死在摇篮里:“叫他干什么,多少天没睡安稳觉了,就别打扰他了。咱们去k歌,吵得很,让他清静清静!”

说话的小伙子一抹鼻子,嘿嘿一乐就没再说话。但是梁碧落的心里却瞬间涌起一阵浪花,这浪花越来越大,渐渐地就酝酿出了惊涛拍岸的巨浪。

站在一边的朱成玉看得分明,水晶灯下的那张脸,有一瞬间的黯然,但是很快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似乎有些高兴似的。但是这张脸变得很快,只一眨眼间又重新黯然,这瞬间的表情让朱成玉的心跟着上蹿下跳没个安稳。

朱成玉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备个强效救心丸一类的东西,和碧落这姑娘在一块儿,要有颗强健的心脏才行,要不然迟早得弄出心脏病来。就算是不弄出心脏病来,估摸着也会有心病!然后朱成玉就开始觉得自己挺悲催,为嘛就喜欢上这个让他老一惊一诈的姑娘,真是造了孽了!

到了ktv里,大家乱哄哄地点歌唱歌,梁碧落一人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坐着,旁边是梁立华和朱成玉,一左一右把这姑娘夹在中间,免得她被眼色不太好的人给打扰着了。这说明有个好哥哥是多么重要,当然同样也说明被个有眼色的男人喜欢,是件多么省心的事儿!

但偏偏有这样没眼色的主儿,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别人,就是梁守敬的曾孙,毛头小伙子一个,正好坐在朱成玉边上,见这还有一挺招人眼的姑娘没被关注到就在自个儿唱完后,拿着话筒走到了梁碧落面前:“姑娘,来,在这么美好的时候,沉默是有罪的!”

说得梁立民想过来拍这小子一巴掌,梁立民手边正好有一话筒,拿起就打开说:“安文,你不应该叫姑娘,应该叫姑姑!这是三爷的孙女儿梁碧落,算上辈儿正好是你的姑姑,虽然年纪差不多,但辈份在这儿,还不赶紧叫姑姑。”

梁安文听完话苦了脸,嘿嘿一乐,本想调戏人,没想到反而被梁立民这贼心不死的叔叔给调戏了:“那碧落小姑姑,咱来唱首歌呗,头回见面,您可不能驳了外甥的面儿啊!”

“姑不唱,叔陪你!”梁立民很不厚道的来这么一句。

“我不要,大叔什么的最讨厌了!”梁安文这话说完立马引来哄堂大笑,大家也就推搡着把梁安文拉了下来。

梁碧落不唱,不代表朱成玉不唱,朱成玉这小子颇有心思地点了一首张国荣版的《偏偏喜欢你》。

歌词中这样唱道:“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说起来朱成玉在借这首歌问梁碧落,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这姑娘哪里好,为什么他却偏偏喜欢。这话要有答案,估计这结也就解得开了。

哪里好,哪里不好,要真能说得清楚,那就不叫喜欢了叫买卖!

梁碧落是个聪明人,这调子是那样的熟悉,张国荣的歌是她惯来喜欢的,所以当这调子响起的时候,她便不由自主的倾听了。这也充分的说明,朱成玉是狠用了一番心思的!

对于朱成玉该怎么回,梁碧落正乱糟糟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主意,她的冷静和理智已经全乱了套,在听到顾深的消息时,她的心就开始乱了分寸。

原本以为不够深,原本以为忘得了,原本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原本淡薄的东西在经过别离与思念之后,却渐渐地生根发芽,直到如今开出满树的花来……

也许,只需要再待一个结果罢了!

疯魔这种事儿

当梁碧落再次落入顾深眼里时,顾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姑娘依旧是一身淡淡光辉,不张扬也不显得过分静谥。在洒满晨光的玻璃幕墙侧站着,发丝垂落的耳边是一对隐隐的珍珠耳坠,梁碧落总是这样喜欢天然的东西,珍珠玉石、沉香乌木,每一种在她身上都能被诠释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质感。

长久别离后的相见,让原本薄淡的情酿出浑厚的味道来,而顾深此刻就愣愣地站在那里品咂着这滋味儿。梁碧落面向大片碧蓝如洗的青空,一袭米色衣裳盈盈地站在那儿,似乎一切都与她无扰一般,是啊,她从来都是这么与无无争的,却只因为她所争的执的与这世界略有出入。

“碧落……”这一声碧落,蕴藏着很多东西,比如思念以及情感,却都被压抑着,狠狠地压抑着。这世间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也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顾深暗自苦笑了一声,没有再想下去。

而站在窗前正在望向远处,构思着上哪去拍照的梁碧落听到了这一声“碧落”,瞬间就僵了身体,缓缓地回转身时,看到的是略显得消瘦,并且十分憔悴的顾深。这个自来的天之骄子,从来要求自己干净整齐的男人,如今却也狼狈了起来。

她看得出来,顾深有些微的不自在,但却很快收敛了起来,她就在心里一声叹息,他们也开始互相躲藏了:“顾深,你还好吗?”

“碧落,对不起!”当初的道歉,是不负责任的,顾深在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别离之后,终于明白了当初自己错在哪里。也终于知道当初犯下的错误是多么的低级,低级到了如今他都开始瞧不起自己的地步。

男人的成长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而女人的成长却只在一息之间。而顾深现在才懂得,男人的成长是不断伤害别人来刺激自己,女人的成长便只需要受过一次伤害就足够了。女人总是惯于吃一堑后,就把所有的智长个囫囵。

而他就做了那个让碧落成长的人,那个从前天真灿烂、温和爽朗的小姑娘不见了,眼前的碧落眼底有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忧愁。这让顾深感到自己的心被撕扯着,狠狠地裂开一道一道的口子,忽然之间顾深也想泪流,心想:“碧落,是我太轻狂,沾染了却不肯负责,甚至不曾为你做过任何努力。老朱说得对,顾巍比我懂得爱,无悔无惧才是爱,而我所谓的爱,不过是浅薄而无知的伤害。碧落,我错了!”

顾深的模样让梁碧落看得心酸,短短的五个字,她却听得热泪盈眶。女人的弱点真的太明显,心软而且太过感情用事,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和顾深有任何牵扯,这样非常不智,可是看到顾深之后,她就再也管不住自己了:“没有谁对不起谁,感情的事你我都不懂,分分合合哪来的谁对谁错!”

“顾深,我不为你找借口,当初你是做错了,可是就算现在我愿意给你机会改正错误,也已经不可能了!你有了周一涵,那个不久以后要做你妻子的姑娘,顾深,我该怎么办?如果舍不下你,又想周全了别人的感受,是不是太过奢侈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些话,梁碧落多么想说出来,但是只在心里想了想,就淡淡笑着迎向顾深,一如当时初相逢。

正在顾深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梁安文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了出来,蹭到梁碧落身边,嬉皮笑脸地喊了声:“碧落小姑姑,我领你出去玩吧,在这里没半点意思,你看那边苍山点碧、五色浮烟,不拍下来真是浪费了。听叔说你可会拍照咧,正好我最近刚入手一单反,要不你一块去好教教我呗!”

梁家的孩子坏不了,别看梁安文对碧落说话痞里痞气的,那是因为拿碧落当自己人。这孩子是考古和遗传学两科的博士生,学业是极出色的,在外人面前举止行为也极其出色,旁人眼里梁安文可是个如珠如玉而又毫不掩饰光芒的少年,总归是年轻,将来会明白韬光养晦这个词儿的。当然了,梁家的家教也由不得他行事乖张,所以是万万不会长歪的。

但是,梁安文这孩子没眼色,非常非常的没眼色,所以明明看到了顾深和梁碧落两人愣愣地对视着也没生出什么想法儿来。而是拽着梁碧落就打算往外走,梁碧落到底是个小姑娘,哪有梁安文哪么大的力气:“安文,停下来!”

“碧落小姑姑,乖,就一会儿。回头我怎么也得去人前露露脸,省得他们说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只是一堆自己用不来的高档压箱底,碧落小姑姑,你要为我的清白负责啊!”梁安文这小子还有着梁家人大抵没有的说话方式,大概是打小被捧惯了宠惯了,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儿却总是好撒娇。也奇怪,这举动梁安文做来,竟然半分也不让人反感,也不觉得娘儿们,反而觉得这小子阳光洒脱而且显得挺有趣。

“可是我有朋友在这里啊,你总不能让我们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就走吧,这可没一点礼貌。”梁碧落试着和这孩子讲理,可既然是孩子有几个是讲理的,梁安文可不是那例外的。

“朋友?就是他吧,一起去呗!小姑姑,为了我的脸面,为了你将来能顺利见到‘外甥嫂’,无论如何今天都得帮我这个忙。小姑姑,拜托拜托,你不能看着我就这么一世清名尽毁吧!”梁安文背着大大的相机器械包,拉着梁碧落的衣服,感觉起来真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儿,不给还拽着大人衣角。

梁碧落见他一双清亮的眼睛看过来,还真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真想打个电话问一问,这是哪家生出来的妖孽孩子:“好好好……别拽衣角了,我不是你亲妈。”

“不是我亲妈,但比我亲妈还亲,亲爱的碧落小姑妈实乃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是也。”说罢,转身就去跟顾深说,梁安文见顾深有点发愣,也不管什么,推搡着就走。然后一路欢呼着下楼去,等到开出车来发现这两位还在沉默心里就有些奇怪了,不是朋友吗,怎么没话说?

驱车到了湖边,梁安文开始架摄影器材,然后问碧落需要换什么镜头,用多大的光圈、曝光用时之类的问题,大都是些很简单的问题,梁碧落也就一一回答了他。其实梁安文的摄影技巧还不错,只是构图和色彩不太好,色采可以通过软件调整,而构图就需要慢慢磨炼了。

顾深到底是也玩久了相机的人,不一会儿也开始跟梁安文说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场面又热乎了些。但梁安文这小子的眼色实在太不成了,这时候还没发现顾深和梁碧落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儿,反而觉得两人的气场真是惊人的相衬,于是无心的随意说道:“顾哥,你和我家碧落小姑姑真合衬,你看这照片里,简直就是天成的一对儿嘛。”

照片是梁安文方才抓拍到的,两人站在一块指点梁安文拍人像,梁安文就顺手把两人拍了下来,这时候一看,还真是别有一番意味深长在里面。这让梁碧落和顾深互看了一眼,却又双双低下头沉默不语,惹得梁安文惹了个没趣。

“是了,我说真的,我看人不会错的。别觉得我年轻就不懂这些,我这双眼睛看这事儿可不会错的,顾哥,要是看上我家小姑姑了就使劲追。我觉得吧,像小姑姑这样的,就只要发了狠追,她是怎么都躲不开的,因为小姑姑心忒软了。你看她,随便捏捏就能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多么适合天天摆着揉来捏去啊!”梁安文这孩子吧,还有一大爱好,就是把人凑做对儿,虽然多数时候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但当然也有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对上的时候,眼下可不就是遇到俩瞎猫了嘛。

这话说得梁碧落狠狠瞪了梁安文一眼:“有你这么说姑姑的吗,梁安文,你是不是觉得日子太过无聊了!”

梁安文高举双手,别有深意地一笑,眼珠子在梁碧落和顾深身上转来转去,意思非常明显,嘴里却说:“小姑姑,我错了,我的日子很有聊,真的,我保证!”

而此时顾深的心里却涌起千层巨浪,连梁安文都能看明白的事,他却一直不懂,碧落是只要发了狠心,就可以此志不渝的人,而他却一直没有发过这狠!

碧落,不知道我现在发这狠还来不来得及,但是顾深很快想到了周一涵,想到了那场别有目的的订婚。这个圈儿里,想要索取,就必需付出,不论位高位低都逃不开这条。

但是,他要再一次扔下已经许出的约定吗,这样做不是又会错一次。失信或者失心,这却是一个两难全的选择题。

碧落,当我想疯魔的时候,可还有疯魔的资格!这一次,你来做决定好不好?

只是疯魔这种事儿,总要看时机的,如果错过了,就失去了疯魔的资格!

满堂欢,知谁愁

第二天就是梁守直的寿辰,各路的头头脑脑当然是来了个足,排场不是一般的足。红毯上走来的多是军政两界脸熟的人物,梁守直这一辈子厮混在军政界可谓是颇有声望,再加上有梁家这块大牌子在,各路的领导当然是乐得来捧这场的。

今天梁守直把梁立华和梁碧落带在身边,梁立民则被老爷子打发去门口迎接客人,其实梁老爷子这一举动是有意提携提携。梁立华当然会意,只是却不理解为什么非领着梁碧落不可,要知道自家这妹子是极不好热闹的,今天这排场肯定是推脱了又推脱,但老爷子却执意拽在身边,让梁立华有些费解。

他可不知道梁老爷子现在正鼓着把子劲,因为听梁立民说了是顾家看不上碧落,嫌碧落出身低,梁老爷子眼一瞪牛脾气就上来了。梁老爷子啊,一辈子就好护个短,一听这情况当然是得护短了,所以今天才特意把碧落领在身边,还让人好好把碧落给拾掇了一番。

拾掇完后梁老爷子一看,当即就说:“成,不愧是咱们老梁家的闺女,压得住大场面。”

这会儿梁守直看着身边两小辈儿,心里别提多美了,梁立华温净儒雅,梁碧落大气通透,谁来都得把这两小辈夸上几句,乐得梁守直眼睛都快成一条缝儿了。虽然免不了有些客套话,但说上一百遍也让人觉得真了不是。

正在梁守直乐的时候,门口迎头走来的就是顾深的父母,顾延安现在已经退了下来,当然退下来也还是在军委还挂着衔,所以也算是周全了顾延安一辈子,没最后落个惨淡收场。

顾延安携着妻子一路走过来,后面还跟着顾宁以及顾宁的丈夫和顾深,这一家子走来,各人倒也都热络的招呼着。大家都是明白人,顾深和顾宁是肯定要出头的,凭着积下来的关系将来肯定有个光明的前程。

“延安啊,好了吧?”梁守直不等顾延安问好,先这么问了句。

“一切都好,劳梁老惦记,也谢您施以援手。”顾延安是个明白人,如果没有这些人替他挡风遮雨,只凭一个周家还翻不出多高的浪。

只见梁守直挥了挥手,说:“这些话就别说了,以后有小辈们在,天塌不了。今天来了就好好聚聚,说说话谈谈事,从前那些乱糟糟的事就别提了,立华,替爷爷请你顾伯伯去6号桌。今儿给你立个好兆头,六六大顺,以后家里就都和和顺顺的。”

“谢梁老。”

而这会儿梁碧落正从女客的休息室出来,刚把几位女客安置过去,陪着说了几句话,这时一出来就见了顾深一家人,立马就愣在了原地。她愣,当然还有比她更愣的,那就是顾妈妈,比梁碧落可愣得多了。

这时候梁守直那属于梁家人骨子里的不厚道就显出来了,只见他老人家不显山不漏水的招来碧落:“碧落啊,赶紧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顾伯伯,这是顾阿姨,这是他们的女儿小宁子,陈非是小宁子家的,还有顾深。延安啊,这是我孙女儿碧落,我三哥家的孩子。”

这么一叫,梁碧落就是想退都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而顾延安和顾宁都不知道其中的事,只当是梁守直要介绍自己家的姑娘。

“顾伯伯,顾阿姨,宁姐姐,陈哥……顾……顾哥!”梁碧落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完完整整地把人给叫全了。

陈非家是惯来和梁家交情深厚的,从梁守直的介绍里就听出来梁碧落是谁家的,当年梁守正有个“梁三少”的名号,惯是最温文雅致的一个人。所以当陈非听梁碧落叫他的时候,他就冲梁碧落笑了笑说:“原来梁将军孙女儿,说起来还是熟人,梁将军当初可不就在我曾爷那儿嘛。咱们今天算认个亲了,以后碧落有什么事儿大可找我,但凡是能给你办的绝不含糊。”

“谢谢陈哥。”

这下梁立华算明白了,顾深他认得,于是这下梁立华也知道当初顾深和自家妹子之间肯定有过一段儿,怪不得有段时间碧落情绪低落,而且还天天红眼圈儿。有了这认知后,梁立华恨不能冲梁守直竖大拇指,道一声:“爷,您真乃猛将也!逢怨必报,而且还是速报,这才叫痛快人!”

但是梁立华又舍不得碧落难受,于是当即就搭着陈非的话头子说:“即然认了亲就是一家人,来,咱们这边走。”

陈非笑着说:“立华哥,咱们可是老交情了,我怎么从前都不知道你有一这么好的妹妹,把咱妹妹藏起来可不是好哥哥该干的事儿。”

这叫什么,这叫想上去就给了根杆儿,梁立华立马笑眯眯地往上爬:“我这妹妹啊,藏着都被人弄得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见天泪汪汪的,要是不藏着,只怕海里装的就不是水了。”

说得陈非挠头直笑,这话一说出来,顾宁就看了眼顾深,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碧落这两个字这么熟悉了,不就是从前顾深经常在电话里叨着的那个名字吗?这样一来,顾宁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直想拎着顾深问:“明明是梁家的姑娘,怎么不说,要是说了能不让你往家里带嘛,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落得两面俱伤,好玩吗?”

而顾妈妈更是脸色刷白,她一直不中意碧落,门第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第一回见就在顾深的屋子里,就联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了,总觉得这姑娘轻浮而且太过随便。

等梁立华把这一家心思各异的人安排好回到梁守直身边后,大大地冲梁守直竖拇指:“爷,我服您。”

梁守直大掌一挥说:“小子,服就好,哪有孙子不服爷爷的,待会儿咱爷俩走两盅,你对咱的胃口。”

说话间朱家老爷子领着朱汇承和姚安忆、朱成玉来了,现在朱老爷子见了梁守直,那真叫一个欢喜,笑眯眯地走上来说:“老头儿,我带着一家子给你贺寿来了!”

“礼呢?把礼单拿来我瞅瞅!”梁守直和朱家老爷子在北京同住一个小区,两人见了面当然熟络得很。

“呀,我亲自来就是老大一寿礼了,你还想怎么着。”朱老爷子和梁守直一块,那就不像两老人家了,更像是两小孩儿,好斗嘴,好攀比,整个一没长大的娃娃性子。

“立华,把这老头哄出去,不带寿礼来又另有图谋,合着便宜你全要占,亏全给我吃。那可不成,老梁家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梁立民把朱成玉的事也说了,梁守直立马就一边倒向了朱成玉,这娃家里父母开明不是,而且感觉朱成玉这孩子阳光朝气。

说起来梁守直其实也喜欢顾深,这人是块成事的料,将来前途绝对是光明的。但是做为碧落的爷爷身份就不同了,总共才没几个孙女儿,当然还是以孙女儿的人生为重。跟朱成玉一块儿,绝对过得畅快,没那些弯七抹八的东西。愣要比的话,朱成玉是一根筋,而顾深至少有九根,想想就累得慌不是。

“梁老,您都知道了,看来这事儿您可是同意了。”姚安忆颇为高兴,只要梁老能点头,两小儿女只要能自个儿发展成功,那这事就定下来了。这么一想,姚安忆看向梁碧落的眼神就更殷切了几分。

但是梁守直没这么好打发,哪是几句话就能哄漂亮的:“我同意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虽然有些不大满意这答案,但只要梁老爷子不反对,这事准有戏,姚安忆也不强要个什么说法,顺其自然就成了。按姚安忆一惯的说法,家长的事家长解决,孩子的事孩子自个儿上。

来的都差不多了后,寿宴开始,场面当然十分壮观,寿宴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寿宴结束后梁守直以人老了要休息为由,领着梁碧落就躲远了。

之所以要领着梁碧落,是梁守直想确认确认这姑娘的心思,老人家护短没错,但梁家门风温儒,尊重人是基础的教导。所以梁守直尊重梁碧落的心意,不管哪个都是好孩子,虽然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都是打小看着长大的,也都坏不到哪儿去。

“碧落,你看成玉怎么样。”当爷爷的还是希望孙女儿小日子过得舒坦,所以朱成玉无论怎么样看直来都更合眼一些,首先一个,朱成玉这孩子能挣钱嘛,而且最近这几天梁守直看在眼里了,朱成玉把梁碧落那是捧在手心里都嫌不够软和。一看这情况梁守直就知道,朱成玉这井怕是掉得顶深,估摸着难爬出来。梁守直心想爬不出来好哇,一辈子就这么蹲着更好!

“爷爷!”

“我知道你们小儿女的事本来不该多问,但是你爷爷走得早,我见着你了就得替三哥操这份心,谁让你爹妈都是不会事的。要是他们能冲出来,哪会有今天这出不是。”梁碧落的言谈举止,脾气性格像极了温雅至极的梁守正,所以梁守直一见就亲近上了,加之梁家这一辈儿没几个姑娘,猛一见这么个可心的,当然是更是分外地替她操这份心!

“爷爷……我……”

一见她这样,梁守直就直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梁碧落傻眼,心想我什么也没说啊,哪自个儿到底什么意思被她这爷爷知道了?

梁守直所知道的意思是,梁碧落忘不了顾深,要是他提的朱成玉,哪能这么纠结,老人家看事向来明白,也知道这姑娘难说透,就打算自个儿动心思了。

顾家,得了吧,坑了咱家姑娘一回,难道还想坑第二回不成!

你有这资格吗?

作者有话要说:囧,浴酢趺像越长了,伦家明明木有拖情节,怎么好像看不到完结的势头呢……悲催啊

这天晚上,留下来的还有很多相熟的宾客,梁守直吃完饭叫了几个人留下,说是陪着说说话。其中有顾家、周家和朱家的长辈儿,还有梁守敬和梁致荣这两当着梁家这大家的。

说起来,梁守直还真是对梁碧落上了心,这事是心心念念地想去办好了。当然这也是梁守直骨子里憋着点不平的劲儿,心里老觉得你顾家凭什么嫌弃老梁家的姑娘,真是老不厚道了。

所以现在梁守直对朱家是分外热络,于是顾家和周家就受到了相对来说的“冷遇”,顾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周家还蒙在鼓里傻着呐。

只见梁守直冲门口喊了声:“立民,去把你妹妹叫过来。”

正在外头等着老爷子发话的梁立民立马探脑袋进来看,然后有点为难地说:“爷,您这是摆什么,别吓着她。”

“赶紧去,我等着她过来。”梁守直今天就想把这事解决了,不能再让这几家纠缠下去,趁着这三家聚得齐的时候把话说清楚,把场子找回来,以后就不必再费事儿了。

对于自家爷爷,梁立民是没有任何法子的,只好合上门打了梁碧落的电话让她过来,却不说这里是什么场面,他可知道由着梁碧落这姑娘,要是知道里头是四堂会审八成不会来。也幸好他这么办了,梁碧落过来时,一听说里头这么多人,掉头就想走。

“碧落,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去,一年还是两年,或者一辈子?哥跟你说句贴心的话,顾深不适合你,甚至老朱也不适合你,所以你要自己考虑清楚,这两人做兄弟是一等一的,但要是做妹夫,我还真瞧不上眼了。”梁立民话也说得直,顾深这人看着大气,其实最是自私,而朱成玉呢太招桃花,也不是什么良配。

“立民哥,我不想进去?”

“不能做逃兵……”梁立民说着话就把梁碧落推了进去,顺便还打了个招呼,笑眯眯地说:“我把碧落带到了,爷,您可得护好喽,咱们家这姑娘,可吃了不少亏了!”

这话是冲顾深说的,而顾深从梁碧落出现开始,眼珠子就没有动弹过,一直在盯着梁碧落。而顾深左侧就是周一涵,周一涵这时脸色刷白,白得跟她手里的素瓷杯好有一比。

梁碧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就再也不往后退,既然来了就落落大方。积年的教养不允许她在这样的时候失礼,所以她只能迎上去:“大爷爷、爷爷、大伯……”

跟在场所有的人都打过招呼后,梁守直一挥手说:“来,爷爷这儿坐,怎么不把头发弄干再过来,得担心着凉了?立民,让外头送杯热茶进来,你们这些年轻轻的孩子怎么都不注意身体,将来老了就知道年轻的时候注意着点,老了多舒坦。”

这一手立刻就让在场所有人意识到,梁碧落在梁家是很得宠的,必定是近亲,要不然梁守直不会这样对待。

既然梁守直都这么摆了,梁守敬肯一眨,梁家人骨子里那不厚道就上来了,兄弟俩愣是一句戏文没对,就把戏给搭上了:“这孩子可真像老三,看这眉眼,看这举止仪态,活脱脱就是当年老三的模样儿。嘿,说起来爹不像哥不像,反倒是咱这孙女儿像了个八成。”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梁致荣同志一听,二老都在这捧,他也就顺个手呗。梁致荣是这辈里年龄最大的,所以对梁守正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于是就见这半老人家就差抹泪了,半带感慨地说道:“往年你们家祭祖总是匆匆来匆匆走,一惦记你们就不见人影儿。回头把你哥哥叫来,不能让他再跑了,说什么要靠自己创一番前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牛一样。爸,叔,回头给立华这孩子安排安排,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事嘛,不能把这孩子埋没了。”

周家爷爷和父母都在那儿发愣,明白人呢,一边在苦着脸,一边在偷着乐,就朱成玉和顾深、周一涵神色复杂点。而梁碧落呢已经傻了眼了,这三位这么捧的做什么,然后再看一眼周围众人,她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是在给她找场子,这让梁碧落苦笑了一声,心说这叫一个什么事儿!

“对了,叫你们来呢,是有这么件事儿。碧落这孩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们老梁家的闺女说起来还是挺抢手的。”说到这里梁守直特意停顿了会儿,然后扫了那三家一圈儿,真是有喜有忧有糊涂,精彩得很。

这时候的周家刚好有个适龄的,周家爷爷一沉思,莫不是想跟周一帆搭搭这线儿。叫朱家人周爷爷能理解,但是叫顾深来周家爷爷就不能理解了。周家爷爷还是有些欢喜的,老辈儿看姑娘的眼界都差不多,这圆圆润润像透白脂玉一样的姑娘,看着就让人踏实。

“老朱啊,我呢有意跟你们家结这亲!”梁守直这话真叫一颗炸弹,把梁守敬和梁致荣都炸昏了头,更别提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了。

“爷爷……你,我……”梁碧落看了看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行了,别你啊我的,我只是和老朱家透这么个意思,怎么发展是你们小孩子的事,能成那是朱家小子的本事,不能成也只能说他没这福气。我们只代表家里的意思,不代表你们俩的意愿,最后能不能成还是在你们俩儿。咱们梁家,从来就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婚姻不是买菜卖菜,哪能强买强卖啊!”梁守直这话就意有所指了,这一句话把顾家和周家都指上了,尤其梁守直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一涵一眼,然后叹着气摇了摇头。

梁碧落正组织语言准备反驳,朱家老爷子喜眉笑眼的凑了上来,说:“那敢情好,老梁,我看不上你,可你们家的孩子我个个都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碧落这小姑娘就挺好嘛,光看这会儿在这就坐是坐站是站的,不像别家的姑娘,好好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什么时候都好往别人身上靠。”

朱家爷爷,您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对不对!这时候周一涵想在碧落面前宣示她的所有权,所以正靠在顾深旁边,朱家爷爷这一句话,让周一涵一下就直起了身子坐好了,非常尴尬地低下了头。

这时候周家爷爷越来越糊涂了,他跟朱爷爷、梁守直是向来交好的,这会儿怎么像是针对起他们来了:“老梁,你把我们叫来,难道是为了给你做个见证?”

“当然不是,我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一涵和顾深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还想预约当主婚人呢。”所以说梁守直其实对碧落也没厚道到哪儿去,这会人小姑娘正纠结,他这么一说不是让她更纠结嘛!

这话让周家爷爷直皱眉头,主婚人?这哪跟哪啊,今天这事绝对是另有蹊跷。但既然这时候梁守直要糊弄过去,他也不点破,待会儿私底下再问了也不迟:“婚礼还是等顾深调回北京再说,反正一涵还小,好歹得毕业了再说。这主婚人就让你预定着,到时候忘不了你。”

梁守直这是想给梁碧落当头棒喝,意思是告诉她,瞧见没这俩都有了婚约了,咱们老梁家可不是那不讲规矩的小门小户,既然成了婚约了,就不能去插这杠子。梁守直一头是要绝梁碧落的念想,一头是给她指了条路,当然这条路走与不走,那还是看梁碧落自己。

谈话过后梁守直留下了顾深,而且让梁立民招呼着朱成玉、梁碧落和周一涵几个小的,梁守直今天是打定了主意,非得把他们这干系解开,顺便给他的乖孙女好好出口闲气不可。

和顾深谈话时,梁守直先是赞扬了顾深近一年来所作所为,对他在映秀的表现更是大大的赞赏了一番。但是很快的,梁守直就话锋一转:“顾深啊,希望你得明白今天我叫你们一块来坐,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今天这一出别人不明白,顾深却比谁都清楚,这是在警告他离梁碧落远一点,因为他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如果轻易反复,那就是小人行径,到时丢官易职失体面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就算他肯反复,梁家也不会接受一个反复的姑爷:“梁爷爷,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接受您的意思。”

这时的顾深神色很悲伤,绝对是真心流露,但梁守直恰恰不吃这一套,只见他一声怒吼,指着顾深说:“你有这资格吗,有这资格说不接受吗?”

顾深默然,是啊,他有这资格吗,闭上眼一声苦笑:“我知道了,梁爷爷。”

知道了,知道什么?顾深自己也没闹明白,他只明白在自己和碧落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鸿沟,看起来那么的不可逾越,而那道鸿沟却是当年自己留下的缝隙,当初那么小的一条,如今却这么深远,这么难以抵达!

谢谢

在阳光洒满的林荫小径上,梁安文看着自家这小姑姑左叹气、右忧伤,不由得摇头,再一次在心底想,家里真是太霸道了,虽然结果是正确的,但是处理过程太不讲人情了。买东西还让看,还让讲价和退货咧,他们却在这强买强卖。

幽风从竹里徐徐拂来,梁安文安静地坐在旁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很苍白,沉默才是最美的表达方式。一件浅棕红间淡淡橙色的格子衬衣穿在梁安文身上,显得格外干净清爽,那点属于文艺青年的小颓废、小贵族气就这么弥漫开来。

看着梁安文陪着她叹气,梁碧落又有些想笑:“你不用陪着我,出去玩吧!”

“小姑姑,你不能抛弃我,他们连人影都看不到,哪里指望得上?”梁安文从国外回来,梁家的聚居地又不在成都,在这里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恐怕连梁碧落都比他更清楚哪儿是哪儿。

“行,我不抛弃你,我们去吃饭吧,你看去文殊院吃斋饭好不好?”梁碧落也明白一味的沉迷下去是不智的举动,人这一生,不止是爱情,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去经历。而爱情,她已经尝过个中滋味了,虽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但至少她能在白发苍苍的时候酸上一句说,我爱过且失去过。

其实梁碧落一直是个挺洒脱的人,一旦想明白了,就不会再多做计较。虽然也许一时忘不掉,一时抛不下,但终有一天,随着时间她会渐渐的把这当成一段回忆,偶尔记起时,也许会笑自己傻,而且傻得很美。

“斋……斋饭啊!小姑姑,我请你吃饭,我们不去文殊院行不行?”梁安文是无肉不欢的,跟着梁碧落已经吃了好几顿素菜了,一听还去吃斋饭,就觉得胃里开始冒酸水儿了,连呼出来的气都自觉是青菜叶儿的味道。

正在这时候,铃声响起,梁碧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是朱成玉来的电话,这些天朱成玉似乎刻意地躲着,不知道今天怎么又打电话来了:“成玉……”

“碧落,吃饭了没有?”朱成玉这三天之所以躲着,那完全是因为在留出距离和时间来,让梁碧落选择,他不想因为梁家和自家达成了这样的意向,就借此来更近一步。他想让梁碧落明白,不管家里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她都是自由的,可以由着心里的意思去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但是,朱成玉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怕这姑娘钻牛角尖,所以才有了今天这通电话。而且已经三天过去了,朱成玉觉得避嫌了避得差不多了,再避这姑娘估计就得跑远了。

“啊,成玉哥,你真是我的及时雨、雪中炭、锦上花,成玉哥,你在哪里,我马上和小姑姑一起过去。”为了不吃斋饭,让梁安文现在把自己卖了都成,更别说卖自家的碧落小姑姑了。

电话另一头的朱成玉听梁安文这么叫自己,不由得皱眉心想,哥和姑……那不是乱伦了嘛!这么一想,含着口茶水的朱成玉差点呛死自己。

“咳……你们在哪里,我过去接你们。”

看了眼满脸企求的梁安文,梁碧落摇了摇头,报了地址给朱成玉,然后又加了一句:“开车要小心!”

当然了,这纯粹只是随意的一句话,而朱成玉听了却直是手舞足蹈,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关心他啊!朱成玉却是忘了,在g市每回送梁碧落回家或者去梁家接姚安忆,梁碧落都会叮嘱一句小心开车之类的话。

听着电话里最后那声欢呼,梁安文不由得撇嘴笑,他们家小姑姑果然是抢手的,顾深那不算,已经出局了。除非出什么大状况,要不然顾深未来的孩子他妈就姓周了,虽然梁安文顶喜欢顾深,但是自家姑姑自家疼,比起顾深来朱成玉心里,他家小姑姑最重,所以梁安文就倾向于朱成玉了。

“小姑姑,你听听,就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同意嫁给他,他高兴个什么劲啊!小姑姑,我跟你说,男人呀最不可靠了,你一定要狠狠地考验成玉哥,绝对不能轻易松口。其实人都一样的,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啊,越不懂得珍惜,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会明白,曾经拥有过的那么珍贵美好。”梁安文说这话的时候分外认真,因为他觉得这是很重要的选择,就像他娘说的那样,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所以要慎重。而他没有姐姐妹妹就独生一个,又长年在国外学习生活,虽然叫着姑姑,但梁碧落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妹妹,所以梁安文说起这话来,才这么语重心长了起来。

看着梁安文难得的慎重认真,梁碧落点了点头,过会儿又浅笑盈盈地拍了拍梁安文说:“你这孩子,竟然教起姑姑来了!”

这一句“孩子”,成功让梁安文红了脸,撇开脸去有些不自在。见梁碧落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就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声:“小姑姑,你只比我大几个月而已,别在这充大人,你脸红不脸红啊!”

“我一点儿也不脸红,倒是你怎么脸红了!”啧,调戏花样少年,果然是件很美好的事情,看着梁安文脸红尴尬的样子,梁碧落莫明地觉得心情好起来!好吧,她果真是太恶劣了,人好好的劝慰她,她还逗弄人家。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花园门口时,却不期然地遇上了顾深和周一涵,梁安文这孩子竟然拉了梁碧落一把,把她拽到了另一侧,但还是被那两位看见了。

紧紧握着顾深的手,周一涵死死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不可以过去。”

直到顾深看着她摇了摇头说“走吧”,周一涵这时候才转过脸来看着梁碧落那边,周一涵心里的念头转了转,拉着顾深的手朝梁碧落走去,远远的就笑着说:“是梁姐姐和梁哥哥呀,你们是要出去吃饭吗,正好呢我们也去吃饭,要不一块吃个饭吧。”

梁家的孩子没一个厚道的,梁安文当然不例外,当然他对周一涵和顾深都没有成见,只是周一涵这架势太逼人了,让梁安文有点不痛快:“一涵,你要是管小姑姑叫姐姐,我就只能叫你姑姑了,你要是叫我哥哥,你就得跟我一样叫姑姑。那你看叫我哥哥好,还是我管你叫姑姑好?”

不远处正走来的朱成玉听了差点笑出声来,梁安文这孩子学坏了,在国外几年倒是没把绕口令给忘了嘛。上了台阶来,看到四个人站在那儿,朱成玉就笑着走过去,按朱成玉的想法儿,遇上了就一起吃顿饭吧,在他来说是没有什么芥蒂的,反而希望梁碧落能和顾深接触,然后明白一些该明白的事情。

“梁安文你个倒霉孩子,哪有你这么贫的,一涵别搭理他,走哥领你吃饭去,让这倒霉孩子挂墙上看着,咱饿着她。”朱成玉这句话可妙得很,“倒霉孩子”,这一句话就把梁安文给圈成自个儿小辈了,巧妙地把自己提拉出来好跟碧落成一辈儿。

好歹梁安文是双科博士生,哪能不明白朱成玉这点小心思,瞥了一眼笑得分外暧昧:“碧落小姑姑,你可不能饿着我。”

这孩子聪明啊,朱成玉说饿着他,他就跟梁碧落嘀咕话儿,明摆着是把自家这小姑姑往朱成玉那头送。

而这时的梁碧落,心思也转了好几圈儿,眼前的人,一个月华如水,一个明灿清朗,一左一右地站立在她面前时,她有一瞬间的踟蹰,却很快仰起脸笑了出来。如果必是要做出一个选择,那么应该已经到了选择的时候。

看了眼顾深,梁碧落复低下头,暗自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一句谢谢,但终归不想说再见。

“走吧,去吃火锅!”扬着笑脸说完这话,再去看梁安文一张苦兮兮的脸时,梁碧落笑得分外开怀,拍了拍梁安文又说道:“乖,姑姑会疼你的!”

“姑,疼我就带我去吃肉,明知道我从国外回来,肠胃还不能适应,不是领着吃素就是去吃火锅。姑,你这是在要我的小命儿,那我就决定跟姑拼命,吃就吃,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梁安文配合着碧落,恰到好处地把众人之间的沉默给打散了。

于是大家就一块去吃火锅,梁安文说是肠胃不适应,吃起来却比谁都欢快。

朱成玉在清汤锅里涮着小白菜,捞出来拨弄到梁碧落盘子里,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地碰到一起,梁碧落便冲他一笑,把朱成玉的小心肝儿给笑得直乱蹦跳。

梁安文看了在一边直摇头,朝朱成玉露出同情的目光,心说:“该,让你抢我家碧落姑姑。”

看了朱成玉再看顾深,梁安文又是摇头,这位也悲催啊!

顾深没往这边看,但身形僵硬,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清楚,而周一涵则咬着下唇,看着就有些不太高兴。

我们都是有梦想的孩子

饭还没吃完,梁安文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没眼色的孩子有危险意识,怕自己在这两对“怨侣”之间被当成了炮灰。炮灰啊,多么可怕的下场,他好吃没错,可不好当炮灰。

有危险意识的不止是梁安文,周一涵这小姑娘也有,饭吃得差不多了,愣是让顾深去买单,朱成玉倒也不跟顾深争这个,顾深就拎着钱包买单去了。

在顾深买单的时候,周一涵笑眯眯地跟他们告辞,说是还有事就不一块了云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她的那点微末心思哪里藏得住,明眼人一看就懂是什么意思了,更何况是朱成玉这样的人精,和梁碧落这样的通透人儿。

于是周一涵也走了,餐桌边上只剩下了朱成玉和梁碧落,两人相视一眼忽然就笑出声来了:“走吧,我们去喝茶,我知道有家茶馆顶清静,要不咱们现在过去?”

“好啊。”

车缓缓地开在路上,驶向茶馆的路上是一条古色古香,依旧留存有不少古建筑的街道,因为正值端午节,街上显得有些拥挤。车开到一条小路口时彻底走不动了,于是在下一个路口,朱成玉询问了梁碧落的意思后,把车停进了附近的停车场,然后两人一块下车步行过去。

走了不远,街边就有一群美院的学生在那儿写生,梁碧落瞬间就被吸引住了,不由得走近了那群学生。朱成玉也不出声叫住她,只是默默地替她挡开人流,一起走近了在树荫下写生的学生。

梁碧落跟着梁守正学过十一年的国画,不论是工笔花鸟还是泼墨山水都颇有造诣,但是在梁守正过世以后,她就不大动画笔了。现在一看着十几个学生在这写生,不由得就想起了以前和自家爷爷一块在迟芳园里描稿、勾线、晕染的时光。

忽然间,梁碧落竟觉时间一下子回到了曾经年少的时候,几支毛笔一盒朱砂陈泥摆在案头,那么温婉而雅致的岁月,她确似乎一直没有珍惜过。这些年来她却浮躁不堪,不再动画笔、不再研墨,那盒上好的朱砂陈泥只怕也早干了。一瞬间,梁碧落顿觉泪流,原来她这些年一直过得这么懵懂而麻木。

“碧落,怎么了?”

“成玉,小时候我一直想着,长大后一定要在种满月季花藤的园子里,开一个大大的画展,让来的人行在花间,行在画间!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梦想就被我抛弃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捡起来。”梁碧落其实一直是个有梦想的人,甚至有很多很多的梦想,开画展不过是其中之一。

然而不能被实现的,只能一直被称作梦想,能被实现的则可被称之为愿景。梁碧落想,不必再是开画展,而只是把曾经的梦想捡拾起来,让它有成为愿景的那一天。

听着梁碧落的话,朱成玉只觉得自己的心弦微微被拨弄了一下,清幽幽的就像是梁碧落抚琴时那最美的泛音。梦想,年少时谁没有过这样那样的梦想,而梁碧落现在那份朝圣者一般的态度让朱成玉不由得出神了。

“碧落,还来得及,你才二十三,就算现在才开始学也不迟,何况你不是画得顶好嘛。”相较于自己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梦想,朱成玉觉得,梁碧落的梦想实在太好实现了。

这句不迟让梁碧落瞬间抬起头来,看着朱成玉脸上放出灿烂的光彩来,就这一瞬间,朱成玉觉得梁碧落像是一只从火里钻出来的小凤凰鸟儿,在经历过许许多多之后,一声清音便动了天下,他的天下……

只见她双眼光芒闪闪地说:“成玉,我要学画画。”

“好。”丢失过梦想的孩子决不会看着另一个孩子丢失梦想,更何况是重新捡拾回来的梦想。

找个好师父或是找个好学校,对朱成玉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再说了就算朱成玉不帮忙,凭着梁碧落自己也不难找到好师父和好学校,只是需要些波折而已。

两个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梁碧落回去跟梁立华一说,梁立华只看了她一眼说:“我等着看你的画展!”

梁家人都是宽和温容的,他们允许自己的孩子做出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尤其是自家的姑娘。所以梁家上下一致通过了梁碧落的决定,并且梁守直还通过手里那点人脉,给梁碧落找了位国画大师做师父。

当然了大师总是忙碌的,而且梁碧落的基础非常扎实,所缺的只是经验和一些领悟,所以并不用经常去学习。所以梁守直又给安排了学校,只需要每周在固定的时间去大师那儿学习就行了,其他的时间都则在学校里进行系统的学习,并且还可以享受美美的大学时光。

过了七月八月,就正好是入学的时间,梁碧落进了川美学习,而朱成玉也被很巧妙地安排在了这边。

“碧落,明天要去湖边写生,你要早点来,你个不认路的孩子,杯具啊!”说话的是梁碧落的同学,叫袁沐,大家惯叫她沐沐。

“沐沐你个坏孩子,不准戳我的痛处,要有爱、有品、有情趣,懂不!”梁碧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着沐沐的话。

“得了吧,咱可没这份精神,有这份精神的正在那儿候着太后娘娘你您的大驾呐。”出了门,袁沐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儿的朱成玉,于是挤眉弄眼地冲梁碧落这么说道。

一见是朱成玉,梁碧落就冲着他一笑,然后又捏了袁沐一把,说:“死孩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懂不懂。你可没少吃我的没少喝我的,竟然还这么嘴硬手长的。”

“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吃喝不过浮云尔,上个厕所就空了。太后娘娘,您老人家还是快点过去吧,要不然我又得做灯泡了,虽然这是个前途非常光明的职业,但是总有一天是要陷入黑暗滴,所以我决定消失……太后您请,奴婢退散了!”袁沐掐了个兰花指,迈着小碎步越剧式地退场,同时还不忘抛了个暧昧的眼神给梁碧落。

“成玉,你不是说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吗,你偷懒了。”梁碧落看着树上光风霁月的朱成玉,感叹这男人无时不刻的灼灿光华,这要是放魏晋时分,定然是个风采动天下的名士。

朱成玉生就一副好皮相,加上从小惯出来的穿衣打扮,往川美的校园里一站,那真是不点丹青自成风骨。而朱成玉这孩子,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时只是眉眼不动地浅淡一笑,他们这拨人都是习惯了被注目的天之骄子,川美里的小姑娘们的眼光,怎么会让他感觉到异样呢!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通过这些日子的接受,朱成玉发现了一件事,跟这姑娘说话不用点透,甚至可以往悬乎一点儿说,她不但能听得明白而且总比你想象的要明白的更多。

他这话一说完,就见梁碧落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眼一眨一眨的就像两颗小星星似的,说不出的动人:“你学坏了!”

“错了,姑娘,小生我没以前那么坏了。我现在逢下雨天开车就不会超过三十迈,买票还学会排队了……”所谓的下雨天不超过三十迈,是某天下大雨时朱成玉来接梁碧落,因为开得有些快,朱成玉的车经过的地方,行人纷纷跳开甚至有好多小姑娘惊呼完后瞪着肇事车,然后就是一通特火辣的诅咒。

而那天这一幕恰好被梁碧落看见了,于是朱成玉同学就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打那以后朱成玉逢着下雨天就不敢再超过三十迈。这事儿的关键在于,他一旦开快了就会想起梁碧落恶狠狠教训他的模样,不可怕,反倒是又可爱又挠人心,然后他的车速不会不由自主的降下来。

正在两人要往车上走的时候,梁碧落忽然懊恼地低喊了一声:“啊,扔哪了?”

听了这声,朱成玉连忙回头,毫无意外地看到梁碧落正在翻包找东西,半是纵容半是无奈地说:“又什么不见了?”

梁碧落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朱成玉说:“门卡和钥匙。”

“走吧,我领你去找。”这事儿可不是第一回了,朱成玉业务非常熟练,拉着梁碧落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想想可能在哪里,你最后一次看到门卡是在哪里,那之后你去过哪里?”

朱成玉深深的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可以直接去刑侦部门工作了,那破案水平准得一流。

“应该在画室里吧,下来之前沐沐提醒过我不要忘了钥匙,我好像还听到过钥匙的响声。如果不在,应该就在这路上吧,我哪儿没去过了。”人无完人,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梁碧落觉得她这辈子是难改回来了。

“啧,以后我得给你的每一样东西都配个gps,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你配一个,万一那天走丢了,gps一定位你就是猫在石头缝儿里我都给你找出来。”朱成玉可没想到这话也会有一语成谶的一天。

朱成玉这孩子是天生的巫师命,他所说过的话基本是对得上证的,所以……娃,你还是赶紧去配gps吧!

中秋宴

眨眼间时光如水,弥漫在空气里的果实芳香渐渐浓郁,天空蓝得片云不染,梁碧落穿梭在校园里,看着树叶一点点泛出黄意来,阳光透过枝桠斑驳地落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一切显得温暖昏黄且有几分不真实。

明天就是中秋节,放五天假,昨天梁碧落就接到了电话,是梁守直打给她的,让她坐今天的飞机飞北京去,说是惦记她了,让朱成玉领着她到北京来说说话,顺便好好玩玩。

其实梁守直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他老人家胸口那点气儿还没喘平,所以他老人家决定让梁碧落漂漂亮亮的在京城的舞台上来个正正式式的亮相。中秋的时候梁守直除了要去吃那几个固定的宴席之外,今年还特地给各处儿的头头脑脑都发了请帖,说是人老思旧,想邀上头头们一块儿吃顿便饭。

所以当朱成玉领着梁碧落上梁守直那儿时,那阵仗直接把梁碧落给惊着了,化妆师、服装师、形象顾问之类的来了个齐整:“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家里要请客,来得人有点多,得打扮打扮,咱老梁家的姑娘出去得齐齐整整的不是。”人都是梁立民给找来的,这孩子办起这类的事儿来那叫一个熟门熟路,梁守直临时起了这意,他就迅速地把人给找齐全了。

对此,梁碧落除了刚见到时表现出来的惊讶以外,非常淡定从容地接受,任人摆弄着。但是梁碧落并不愿意去参加所谓的宴会,梁家人骨子里的执拗往往表现最体贴柔顺的时候。

所以这宴会,梁碧落是注定要当逃兵了,当然她还是必需去赴宴的,不能让老人家在人前失了体面,这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当八月十六晚上举行宴会时,当梁立民挽着她从容进场时,她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至于同谋正是朱成玉朱大公子。

按朱成玉的说法儿,人这一辈子总人发一次癫,而他这个发癫的机会还没来得及用掉,现在有梁碧落一块儿发癫,他当然赞成。其实这就像两个要逃家的小孩儿,偷偷地一商量就达成共识,然后两孩子的心里就露出了“同病共命”的感觉。

朱成玉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好,至少她开始在这样的时候找他一块儿了,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进步。朱成玉无疑很喜欢这种感觉,被需要、被依靠、被信任,顿时间朱成玉就觉得这三个词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形容词。

“原来是咱们‘梁三少’的孙女儿,真有几分老三的气度,眼下的孩子浮躁,难得还有个这么清朗皎洁的孩子。老梁啊,也就你们家能出这样的孩子,我就奇怪了,怎么好孩子全在你们家。”说话的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领导,让梁碧落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是真没想到能见到这位。

而在场的领导们,哪一个不是经常在新闻里能听到名字的,且无一个不是笑容满面地看来,由此可见当年的梁三少声名之盛,远不是现在的后辈所能体会得到的。

梁三少是一个人,更是一个传奇,一个花花公子式的传奇,年轻时花名在外,却不掩其朗月清风的气度,甚至在国x党内当年是大受追捧的。不过在后来,花花公子体现出了传奇的一面,不仅亲近当时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的共x党,当时的花花公子其实有个非常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国共同治,只是这样的想法永远不可能实现而已。

而最后的时势和他个人都选择了共x党,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加速了建国的进程。但梁三少还是那个梁三少,不会因为选择了共x党就改变自己的习性,他依然是那个风采出众、才华横溢且浪荡潇洒的梁三少。也就因此,他的一生没少受苦受罪,时间将他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消磨了他的锋芒,渐渐地便把他消磨成了一个倾心倾力,把毕生所学都教给孙女儿的爷爷。

所以,说起来,梁碧落是梁守正这一辈子最后的心理依靠,在风光与荣耀过去后,梁守正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家。

有位领导更是问得直接:“有主不?”

恰是朱家爷爷在,眼一瞥就瞪着那位说:“怎么,想跟我抢孙媳妇儿!”

“自由恋爱,各自表现,所以我们尊重碧落的选择。”梁守直这叫一个油滑,虽然中意朱成玉,但老爷子想留出空间来,让碧落能够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逼着去选择什么。

当然了,在场的领导们也只是说说笑笑的,并不大把这插曲放在心上,家里有适龄的子孙领导也只是留了个心,觉得可以回头跟自己家的小辈提提,只是提提并不妨碍什么。他们这圈子里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非要利益结合,非是家长选了就送做一堆不可。

当然,门当户对是自然的,想要被认可通过,就得先到他们面前来亮亮相。然而楼上这些头头脑脑们的聚会,年轻一代是没机会参加的。包括顾延安以及朱成玉的父亲,他们自有他们的聚会,就像梁碧落很快就被获准到楼下院子里去一样,他们这一辈儿也有自己的聚会场地。

当梁碧落下来的时候,朱成玉正在水池边上和他们那拨发小们谈笑着,如她见过的温谦、方恒也都在。

“碧落下来了,赶紧的,这就开舞了。”梁立民手一招,在朱成玉和梁碧落还没反应之前就把两人拽到了一块儿,然后梁立民就老实不客气地开始向周围没见过梁碧落的人介绍了起来:“这是我妹妹碧落,以后哥几个照顾着点儿,甭招我妹妹,要知道我们老梁家最护短。”

一群人笑笑闹闹着,只有温谦和方恒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宴会的重头戏,这时候才要开始,那就是舞会。年轻人的舞会不但是个交际的方式,更是一种选择的途径,这其中的事儿自是不足言说,却都心知肚明的。

而梁碧落和朱成玉相视一肯,在不久后音乐响起时,两人已经彻底的没有了踪影。

梁立民和梁守直傻眼,却也拿这两疯癫的孩子没办法,人都走了难不成要抓回来,就跟抓私奔的姑娘小伙儿一样?梁守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算了,随他们去吧,真不愧是三哥的孩子,我还当温顺到了骨子里,却原来还是一样的跳脱不羁。”

“爷,要是我在这样的时刻不见了人影,您大概会把北京城的地翻好几寸来找我吧!你这可是重女轻男了,这么纵容溺爱,爷,我妒忌了!”梁立民咂嘴良久吐出这么一句话。

梁守直却瞪了他一眼说:“你去变个性别回来,说不得我也纵容溺爱。”

梁立民无语相对,他家爷果真是强人……

而这时候的梁碧落和朱成玉则正在去往长城的路上,这个安排是因为梁碧落想看长城的月色,当然了梁碧落只在很久已经不经意的提起过,说是想画一幅长城月之类的画,所以想亲眼看看月下的长城是什么模样儿。

长城除了雄伟气势之外,还有一种含蓄内敛的美,就像中国的传统文化,讲求的是内秀。长城内外的景色也非常美丽,尤其是秋天的时候,层林梁遍深红浅黄的如油画一般。然而月下的长城,梁碧落一直在想象,只觉得一定是沧桑大气的,或许还有些苍凉。

“二世祖……”

这是梁碧落对朱成玉的批评与指控,这孩子把车飙到了一百多,幸而晚上去长城的路上那叫一个空旷,所以也没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

“就这一回,如果迟了,那月亮就指不定没影儿了。”朱成玉泰然地接受批评,然后又笑嘻嘻地解释。

这话让梁碧落有些气结,朱成玉这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她不经意的一句话记得这么清晰,却总是把她当下说的话当成耳旁风。

梁碧落却不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在朱成玉心里,都清晰得像此时天上的月亮,没有云的遮挡,也没有星的点缀,只有一望无边的唯一。当两人爬到长城上的时候,才不过十点半,可见朱成玉这孩子车飙得多么顺溜,以前是绝对没少做过这种事儿的。

据说晚上的八达岭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是她们一路上却畅行无阻,于是梁碧落又瞪了朱成玉一眼,说了一句:“玩特权是不对的。”

“就这一回,就这一回,我这辈子就陪你发这么一回癫。要知道这事爷爷知道后都没说我呢,他老人家最烦这种事儿了,所以碧落咱只是来看长城月色的,咱不想多了成吗?”朱成玉连连求饶,他可是知道老梁家的人都一样,最恨这些使权使势的事儿,这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规矩。

其实梁碧落心里挺愉悦,只是这种风气绝对不可以助长,所以才瞪了朱成玉。对于朱成玉所做的一切,梁碧落怎么会不感动,毕竟她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儿,写得是风花雪月,看得是山盟海誓,怎么会不愉悦呢。

长城月下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八月十六的长城上空,月亮自然是分外皎洁圆润的。在群山之巅,在苍葱起伏的山线之上,空气里淡淡的草木枯干的香气被晚风吹拂而来,围绕着两个正坐在长城之巅的男女,然后又慢慢地飘散开。

“我想起一件事来了,以前我写过一个段子,说是月最圆的时候,在最靠近月亮的地方许愿,会特别灵验。后来故事的男女主角许愿了,但是愿望并没有被实现,可能是他们还不够靠近。”梁碧落想着这个,浅浅地一笑,声音如月光漫过水面一般动人。

闻言,朱成玉笑了,沉默半晌后说出一句:“那以后登月计划一定要准时在十六号,然后让宇航员替所有人许愿。”

“嫦娥不就住在月亮上,要是真有用啊,就没有什么嫦娥应悔偷灵药了。”

“碧落。”朱成玉忽然喊了一句。

梁碧落便侧着脸看着他,问:“嗯,什么?”

“要不要许个愿试试?”

对于这个提议,梁碧落愣了愣,然后笑开了:“你还真要试试呀,好吧,那我的愿望就是,我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在开满月季花的园子里开画展,要最高规格的,来的都得穿礼服,还得是传统的民族礼服,你要穿个法国高级定制还不让你进。”

听着梁碧落这玩笑似的许愿,朱成玉笑了笑,然后说:“我的愿望比你的要困难得多,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月亮能不能回应我的愿望。”

“你要许什么愿啊?”

“我希望我身边的这个姑娘,能给我一个机会追求她,然后陪她过一辈子。”朱成玉有些紧张,其实他也是忽然想起来的,本来没有准备这出,只是单纯地要陪她来长城看月色。但是在梁碧落提到愿望的时候,他的那点小心思就转开了。

而梁碧落听到这句话,愣愣傻傻地看着朱成玉,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反应。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梁碧落依旧保持着这样的表情和姿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见这样,朱成玉撇开脸去,有淡淡的失望涌上心头,等看着梁碧落时,脸上又重新布满笑意:“碧落,不必现在就回答我,你可以用长长的时间来考虑,你觉可以满足我这个愿望的时候,再来回答不迟。或者,也许不能满足,也可以等到那时候再告诉我。”

明明是满眼失望,却笑得那么温和宽容,成玉,这就是你吧,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吧!梁碧落侧过脸去,嘴角的笑一点点绽放开了,最后在脸上开成了一朵春风里的花儿。

这些日子,朱成玉一直保持着距离地陪伴着,不给她压力,也从不过分地亲近,总是保持着让她感到舒适的距离,让她觉得很安全,而且很舒畅。这就是朱成玉的喜欢,永远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永远都是那么的合时合度。

在梁碧落侧过脸去笑着想这些的时候,朱成玉的心里满是失望,因为他被拒绝了,而且被拒绝后,她甚至不愿意看着他,这让他有些难过,也有些担心,于是不由得又叫了一句:“碧落……”

这时梁碧落回过头来,只是却刻意地收住了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成玉,然后嗯了一声。

“没有关系,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就像从前一样就好了……”朱成玉的声音随着梁碧落的一个动作戛然而止,他感觉着有几缕发丝在他的耳朵和颈侧拂过,有些痒痒的,但更多的脑子里瞬间的空白,他反应不过来。

此时的梁碧落,正侧着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忽然朱成玉抖了抖,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碧落!”

“嗯。”

“碧落?”

“嗯!”

“碧落!”

“真笨!”

这一句真笨,让朱成玉不由得咧开大嘴巴笑得分外灿烂,甚至带着几分得意与十分的满足,缓缓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然后紧紧地一收把梁碧落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闷声地喊着:“碧落,碧落,碧落……”

“小声点儿,不要再叫了,万一有人怎么办。”梁碧落有点儿脸红,因为被抱得太紧,感觉全身有些发烫似的。

这下朱成玉可就开心得不行了,恨不能立马跳起来在上头手舞足稻,然后大吼一声以表示他现在有多么高兴:“我的小乌龟啊,你可想通了。”

“原来我在你心里的昵称是小乌龟,你为什么给我取这么一个名字,等等……手机拿来!”梁碧落眯起眼睛,伸出手就要朱成玉的手机。

朱成玉一愣,心说要手机干嘛,难道现在就开始查通讯簿和通讯记录了,朱成玉心里有些颤抖,但还是把手机交了出去。要知道朱成玉的手机里,肯定有些什么丽丽、美美之类的电话名,他可还没来得及删掉!

“碧落,你要做什么?”

只见梁碧落掏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拨了朱成玉的号码,结果就看到朱成玉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五个字来,那就是刚才朱成玉叫的“我的小乌龟”。按掉了电话,梁碧落抬起头来瞪着朱成玉:“朱成玉,为什么我是乌龟?”

这会儿朱成玉心不颤了,身体抖了抖,然后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说:“你那么慢,不是小乌龟是什么,一件事情想了那么久才想通,当然是小乌龟了。”

“那是因为你笨,没有发现,我也要改掉你的名字,叫什么好呢?”梁碧落把朱成玉的手机放回他的口袋里,然后垂下脑袋想了想说:“嗯,你那么笨,就叫小猪兄。”

这可让朱成玉傻眼了,伸手给了自己的嘴一掌,怪他这张破嘴儿啊,一高兴什么都往外撂:“碧落,不要吧,你看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和猪扯上关系呢。再说了,我要真成了小猪兄,以后我可不许你吃猪肉了。”

“我本来就不爱吃,以后你可别让我吃,要不然会食言而肥的,到时候就不仅神似,会形也似的。”梁碧落改了名字,然后收好手机,笑眯眯地看着朱成玉满脸挫败,心里却有些暖融融的东西在发酵着。像是有一些微小的泡泡从心底里升上来,把胸口挤得满满的,然后又一个个炸开,这感觉有些难以形容是什么滋味,总是应该是温暖而愉悦的。

眼见改名已成定局,朱成玉叹了口气,接受了自己变成了小猪兄的事实:“碧落,咱们该上去了,再不走就该冷了,到时候你着凉了,梁爷爷和立民哥非拍残我不可。”

“啊……等等,还没拍照片呢,跟你一闹把正经事儿忘了。”说着梁碧落就跳开来,取了相机就找角度去了。

而朱成玉则在原地好一通郁闷,原来在碧落眼里,他这叫闹,拍照才是正经事……

等拍完照下山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梁碧落打了几个呵欠就在车里睡着了,朱成玉兴奋得睡不着觉,本来说是在旅馆休息一晚上再回去,但是他兴奋得想立马回去向所有人宣布这个好消息。

这一路上朱成玉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一直都那么灿灿烂烂地挂在脸上,开车进小区的时候,保安冲他打了声招呼,他就冲保安分外阳光地一笑,直把保安笑得莫明其妙,心说这小区里的公子哥们,什么时候态度这么好了。

等朱成玉停好车正要下车的时候,他才想到一件事,碧落怎么办,抱上去还是叫醒?这是个问题!

抱吧,发乎情止乎礼啊,这东西别人那早扔了,梁家人信这个,所以他不能这么干。不抱吧,吵醒了万一有下床气怎么办,朱成玉挠了挠头,决定还是叫醒吧。前者是原则问题,后者是可以被原谅的问题。

“碧落,碧落……醒醒。”

好在梁碧落也睡得并不是很沉,叫了几声就醒了,只是睁开眼时那迷迷茫茫的眼神儿让朱成玉又是心神一荡,开始思索刚才是不是应该大胆点,直接抱上楼算了。

“成玉……”梁碧落有些迷糊地喊了一句,吐字不是太清楚,却让人感觉分外娇软亲昵。

朱成玉这娃小心肝儿又乱蹦了,对于梁碧落迷糊时这娇软的一声,朱成玉想得比较多,比如叫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别人,再比如叫得这么自然亲昵,又比如叫他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往他这里靠了靠,暖暖的让他差点泪流……

“走吧,进了屋里再睡,这样躺着多不舒服。”

“嗯,好。”

梁碧落依旧半闭着眼,由着朱成玉拽着她走,等朱成玉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他一兴奋就满脑袋**血,竟然把梁碧落带回自己家里来了,而现在他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还按了门铃。

等阿姨来看门一看到他怀里搂着个姑娘时,阿姨的下巴和眼珠子恨不能一块儿掉地上,只见阿姨朝后面看了几眼,然后压低声音小声说:“成玉,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带到家里来,要是你爸妈知道了,非狠狠揪你一顿不可。”

阿姨的话让朱成玉狠狠翻了个白眼:“阿姨,用担心,这是官方的。”

“官方的?这陪过夜还分官方和私营的?”阿姨还是有些不大明白。

阿姨您让小朱内牛了……

春怀那个荡漾

楼下的声响惊动了原本就在等儿子回家的姚安忆,她正等着儿子来报告最新进展呐,她起身自然就把朱汇承也一块给弄醒了。二老穿了睡袍起来下楼,然后一看这场面,二老就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心说这也太迅速了吧。

二老相视一眼,心里大概都是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就带回家来过夜了?

谁家的爹妈谁知道,朱成玉一看这二位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赶紧打住,你们想歪了没事,万一梁家人想歪了我就惨了。”

“阿姨,你赶紧去先拿个毯子来,别让我这乖儿媳妇儿着凉了,然后去收拾一间房,老朱你去给梁家打个电话,怎么解释你自个儿斟酌,可别给我胡咧咧,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回头我收拾你。”姚安忆赶紧布置好了,把梁碧落安置在沙发上。

而阿姨一边嘀咕着一边说:“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得太快,随便带一女娃回家都成了儿媳妇儿了,这高门大户就是不一样啊。”

不过阿姨拿毯子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朱成玉那句“官方的”,然后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就是未来的小朱媳妇儿。阿姨激动了,她可没想到能在自己的任期内看到花花公子朱大少的媳妇儿,她的前任还曾经说过,这孩子不到三十五准不会定下来。

现在朱成玉才……二十八还是二十九来着,啧……看来这孩子是要在三十以前定下来了。

“碧落?”朱成玉正给碧落盖着毯子,见碧落似乎睁了睁眼,就喊了一声。

“别动,妈……枕头不软和!”

敢情这姑娘已经睡迷糊了,姚安忆和朱成玉两人都是一愣,然后忍不住捂着嘴直乐,姚安忆说:“那我就当你这是在叫我了,这枕头不软和以后我把他给养得软和和的,不许他去健身骑马就会软和的。”

“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嘛。”小朱同志一只手轻轻地掖着毯子,一只手顺手把台灯给关了。

这举动看得姚安忆直感叹:“唉,你说养儿子有什么意思,你有这么对过我吗,啧啧啧……儿子,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二十四孝好男人。想你从前老去夜总会、俱乐部我就操心,可没想到你变这么快,变这么彻底,你娘我真是受不了这突然之间的变化。”

“妈,我看当初我奶也没想到过,我爸还是一二十四孝好丈夫,但凡你一句话,我爸就跟接了圣旨似的。”朱成玉不满地回侃了一句,很不满意姚安忆那看戏一样的目光,这让他有些小郁闷。

这时候,如果只有他跟碧落,然后两人靠在一起睡到天亮,多么美好,他这娘偏要横插一杠子,太不人道了。

“得了,就你爸,还接圣旨似的,你没见我说一句他反驳一句的时候,恨不能咬下一块肉来。”姚安忆又看了看自个儿子坐在梁碧落身边的样子,然后想了想,似乎在自己的记忆里也有过类似的画面,然后姚安忆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而打完电话解释好了的朱汇承在姚安忆说这话的时候正走下楼来,一听就说了一句:“谁接圣旨了,那可不是圣旨,是懿旨,太后她老人家发的,连圣旨都得靠边站。”

听了朱汇承的话,朱成玉就忍不住乐了,看着自家这二老,生生的一对活宝啊。朱成玉觉得自己之所以如此乐观,如此强悍地等到了碧落,那全是因为有这么一对儿爹妈:“爸妈,这大晚上的,你们是不是应该去谈谈人生观、世界观以及宇宙和银河系的问题?”

关于人生观、世界观以及宇宙和银河系的问题,那就是属于姚安忆和朱汇承的故事了。二老当然很默契地看了一眼都满眼是笑,然后朱汇承瞪了朱成玉一眼:“你小子油滑,成,把这留给你们俩。真是媳妇进门,爹娘如尘,安忆咱们去谈谈人生观、世界观以及宇宙和银河系的问题吧。”

“这个问题我跟你谈了一辈子了,什么也没谈出来,反倒把这不懂事的混帐小子弄出来了。”姚安忆戳了戳朱成玉的脑袋,然后转身跟朱汇承上楼去,正要上楼的时候姚安忆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儿子啊,适可而止,发乎情、止乎礼,懂不?”

这话让朱成玉直翻白眼,环视了客厅的一圈后,看着姚安忆说:“妈,你觉得我能在这儿干出什么来,我没这么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原来是饥不择食啊……”姚安忆把这句话拉得特长,特有余味儿,然后嘿嘿乐着上楼去了。

留在客厅里的砂成玉直想蹲角落城去画圈儿,看着碧落心说:“我的小乌龟媳妇儿,要有心理准备,要有心理准备啊,这家里的人个个都彪悍了点儿,你要适应并且习惯啊!”

得,我的小乌龟在这会儿就顺利升级成小乌龟媳妇儿了,大进步。

当第二天梁碧落醒来时,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在满屋子的阳光里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儿,舒服极了地眯上眼睛道:“这世上果然没有比睡觉更舒服的事儿了!”

伸了好几个懒腰后,梁碧落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然后看了房间一眼,窗外的大片紫竹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起身推开落地窗走到凉台上,紫竹之外还有几株正结着金黄桂花的桂树,桂树下有小小的一方池塘,有几朵睡莲在水面上探出脑袋来。

这园子里的点晴之笔还是那一群正在啄食儿的小**,毛绒绒滚着发出轻轻地“叽叽”声,让这园子看起一顿时间就多了无限的生气。看了这些,梁碧落不由得心生感慨:“移步可入画,举手能题诗。”

然后梁碧落才想起一件事,这是谁家的园子,昨天晚上自己似乎是在车上睡着了,她还记得朱成玉喊了她下车进屋睡来着。

正在梁碧落疑惑着的时候,阿姨在外面敲了敲门:“梁姑娘,你醒了没有,我给你送洗涑用的东西来了。”

也不知道门外的是谁,梁碧落赶紧去开门:“阿姨您好,麻烦你了。”

“不客气,昨天没看仔细,今天一看果然是个好姑娘,怪不得小朱带你回家来了。”阿姨看完新鲜后就关上门出去了。

而梁碧落这时候也听明白了,大概是朱成玉带着她到朱家来了,要不然刚才阿姨不会这么说。明白了是在朱家以后,梁碧落赶紧洗漱整理好下楼,倒是还没看到朱汇承和姚安忆,朱成玉这会儿也还在睡着。

见厅里没人,梁碧落也不好乱走,于是走出门到了院子里,朱爷爷这会儿正在池塘边上喂小**儿,一见是她来了,连忙招呼说:“碧落起来了,你倒是起得早,我们成玉可是懒透了,一到放假不到九点十点是不会起床的,还是你的习惯好啊!”

“朱爷爷,早上好。”梁碧落笑着打招呼,然后蹲到朱爷爷身边说:“朱爷爷,您这园子可真漂亮,紫竹养得油亮油亮的,睡莲也开得很漂亮。这几株桂花的香气也分外好,我早上一睡醒就闻着了,您这儿可真是‘**语花香’。”

朱爷爷被梁碧落逗乐了,笑中还带着几分得意,朱爷爷甚至有了几分找到知音的感觉:“还是碧落懂事儿,成玉那孩子就从来不在意这些,就算把花堆了满屋子,估计也就来一句,怎么香成这样,腻人。”

“从前爷爷好种花,我跟着爷爷小时候没少在花园里玩,所以对花花草草特别有感情。朱爷爷,下回您去g市到我们家园子里看看,没您这这么干净漂亮。我们家园子里的树都有年头了,花不多,几株老银杏树特别招人,别的倒没什么新奇的。”梁碧落这是在和朱爷爷打好关系,而且梁碧落深深地认知到,自己可能是和自家爷爷待得长的原因,对老人家特别有一套。

这不,知道朱爷爷肯定特爱这园子,而且肯定是朱爷爷的得意之作,就夸得跟花一样,当然了这园子本来就跟花一样。

“那找机会我去g市看看,顺便看看梁三少住的是怎么样一个城市。”

看着园子里的情形,楼上的朱成玉则在捂着嘴傻乐,梁碧落这番话为什么,朱爷爷是身在其中没看出来,当然也是因为不了解碧落。他可是身在局外又了解这姑娘,这是在跟他家那爷他拉关系呐。

朱成玉忽然心里发疯一样的想蹦几下,这姑娘开始对他上心了,而且现在正在楼下跟他那爷爷融洽关系,朱成玉心里美得就剩下傻乐了。

其实朱成玉一直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只需要一点点暖风,就能开出整个春天来。而梁碧落今天的举动,便是那一股很厚实的暖风,让朱成玉禁不出春怀荡漾了……

但是小朱啊,乃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点儿,现在还不到春怀荡漾的时候,才八月呢,你先把秋天和冬天过完先!

一场秋雨一场寒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预备,解决最后一个问题中……话说只剩下十章左右了,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正好……

这个问题当然是顾深和碧落之间的过往,这是个疙瘩,一定得解开,要不然会是个大大的定时炸弹  秋天总是惯于变脸,正当你还是薄衣薄裙时,只一场微微的秋雨就能改变所有人的衣着。

川美的校园里也正是这样,昨天还是衣袂飞舞,今天爱美的姑娘们也大都穿上了厚实的衣服来抵挡寒意。梁碧落穿行在校园里,正着一件如同秋色一般的薄棉衣,打着伞站在一株银杏树下,只那一瞬间,她觉得这株树这个角度实在很美。

只站了站,秋风一扫树叶就落了满地,金色的银杏叶如同小小的扇子飘飘忽忽地坠地,被雨打得湿了就再也没有飞翔的气劲,倒显得有那么点可怜的味道,但在这样的秋风秋雨里却让人觉得格外鲜活有生趣起来。

“碧落碧落……快点来,大消息,今年春节中央音乐学院准备和咱们院里一块弄一台古典舞台剧,咱们出背景、服装,他们那边管剧本和演出,你说咱们俩要不要去试试。”说话的是袁沐,看她一路奔来的样子就十分高兴似的。

对于这个,梁碧落倒是有点兴趣:“拟好了什么本子没有,会是哪个方面的?”

只见袁沐一脸愣神,然后说:“呃,这个我也不知道,拟本子应该快了吧,这都快十月份了,只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编排,总得快些才能成事吧。”

“那我去打听打听,不过能不能看得上我还是个问题,毕竟我可是粉嫩嫩的新生一枚啊!”虽然有兴趣,但也只是偶然间的一动心,梁碧落并不是太放在心上,或许到时候找机会再去看看情况再说。

但是袁沐却对此很有兴趣,表现得极其热切:“就你还粉嫩嫩的新生呢,孩子,论起工笔花鸟和大山水来,咱们这一届没几个是你的对手吧,啧,说起来你爷爷可真是老大一牛人了,能把你教成这样真不容易。”

“这话也就咱们俩吹吹牛,别往外说,让人听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啊。”当然了,梁碧落知道她有自己的优势,毕竟是泡在这上头十几年,自是有些功底在的,不过绝对没袁沐说的这么夸张就是了。

几天后,当梁碧落已经遗忘了这件事的时候,导师却忽然找到她,跟她说了古典舞台剧的事,问她愿意不愿意参与。这让梁碧落有些好奇,她在这一届不算出风头的,也不算名声盛的,怎么导师忽然找上她了呢?

当她提出这个疑问时,导师却一副你怎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看着她,等谈话进行到最后,梁碧落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上头有人提了她的名字,特地要她参与。

从导师那儿出来梁碧落就在想,究竟是谁干的这事,她跟谁都同提过啊,等她跟袁沐这么一说时,袁沐这孩子就抖出底儿来了:“啊……碧落,你家那位影响力可真大,竟然手都伸进咱们院里来了,不行,你得带上我,一定要带上我,要不然我就给你到处抖去。”

“袁沐,你这孩子太没原则了,前几天还喊着做艺术的人要保持最起码的清骨,你现在哪还有半点清骨了。”梁碧落瞪了袁沐一眼,但也不否认有点儿高兴,朱成玉这人做事总是这么无声无息的,都让她差点惊着了,这人还不来讨个喜,真是小猪兄啊小猪兄。

“得了吧,清骨这玩艺儿,当我跟您老人家一样有老大一背景时,我当然清骨十分,可我不是没有嘛,就只好谄媚万分了。”袁沐继续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碧落,让碧落也不好拒绝她,于是就答应了她。因为每个参与的人都可以带一名助手,她也就和袁沐稍微亲近点,毕竟俩人开始住一个宿舍,后来又一起租房住。

接了这单活是要去北京的,于是十一月的中的时候,她们一行十几个人就乘上了去北京的飞机,机票——自理。朱成玉这孩子很周全地想给安排头等舱,但在梁碧落望着他几分钟不说话后,这孩子又极乖实地去换了商务舱。

但是让梁碧落意外的是,竟有很多坐头等舱的,倒是她落伍了。好吧,跟不上时代了,老了嘛!

袁沐和她一起坐着,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等到了北京,音乐学院安排住宿舍,但是梁家人怎么舍得自家姑娘住宿舍。梁碧落混在大队伍后头刚一出来就看到了梁立民,梁立民一只手插口袋里,一只手冲她极风雅地挥了挥:“碧落,这儿呐。”

好在来接人的不止一个,梁碧落看了看觉得自己也不显眼就拉着袁沐一块迎了上去:“立民哥,校方会安排住宿,你这样太麻烦了。”

“你是觉得我麻烦了你,还是觉得麻烦了我?”梁立民接过行李,老不厚道地回了一句。

梁碧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恨恨:“立民哥,你真是个大麻烦。”

“啧啧啧……姑娘就是养不得,眨眼就要嫌娘家人是麻烦的。”梁立民这时候才看到碧落身后的袁沐,于是问道:“碧落,这是你的同学吧。”

这话让梁碧落想起来,还没给这两位作介绍呐,于是连忙说:“对了,来认识一下,这是袁沐,沐沐这是我哥哥梁立民。”

“梁大哥好。”

“哟,多漂亮一姑娘,沐沐同学,来,行李给我吧。”梁立民伸手接过了行李,然后领着两姑娘正要离开。

后头带队的老师忽然走了过来叮嘱了两句,然后才放她们离开,等出机场上车时天又下起了雨,梁立民把暖气打得高了些,然后就开着朝市区去,一行人先去吃午饭然后再做安排。

因为有袁沐在就不大可能安排人在家里住了,梁家的屋子,不是亲近的人是绝对不让留宿的。于是梁立民把两小姑娘安排在了自己在单位附近的公寓,离音乐学院近不说,还什么都齐全。

等安顿好后,梁立民又请她们吃过了晚饭,再送回家叮嘱她们关好门窗才离开。

这时屋里两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都觉得顶无聊的,就只好打开电视来看,电视还没看几分钟呐,袁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等袁沐接了电话回来时,正好八点半,这时候袁沐说:“碧落,我们去唱歌吧,我有朋友也在北京,听说我来了北京非要叫我一起去不可,要不咱们一块去呗,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留这里呀,要不回头你哥可饶不了我。”

梁碧落是不想去的,她这人懒,能不动弹就不动弹,但是又担心袁沐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就只好跟着一起去。等到了夜总会时,才发现只有两三个人在里头,梁碧落一进去没多久就皱眉了。

“沐沐,过来。”说话的是一个显得极贵气的男人,约摸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看得出是个惯是高高在上的人。

眼前的这一幕是梁碧落完全没有想到的,袁沐偎了过去,亲亲昵昵地靠在那男人身边,当然还没忘了先招呼碧落坐下,再介绍了一番。

之所以碧落会皱眉,主要是因为袁沐有男朋友,虽然平时袁沐不说,但她见过几回,所以她现在有点反应迟钝了。

“梁同学,唱首歌吧,别一个人坐着,既然是沐沐的同学,我们也不能怠慢了。”或许是那男人随行的人,倒是极有分寸地也不灌她酒,也不乱搭话,只是极客气地请她唱歌。

“对啊,碧落唱首歌吧,你平时哼哼几声都特好听,今天借着这音响让我听听太后您老人家的天籁之声。”袁沐倒还是那样的语气说着话,碧落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有些陌生。

这样的场合当然不能唱太悲情的音乐,随意地点了首歌,却不料却显得有些温婉缠绵,梁碧落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努力把温婉缠绵的调子唱得平淡一些。她侧看着屏幕并没有注意别的地方,也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拥着袁沐的男人投来的眼神。

梁碧落不漂亮,远不如袁沐漂亮,但是她身上有种特质,只需要人多看两眼就会发搅出来,她骨子里那种让人迷醉的东西。

对此,梁碧落当然是不自知的,当然了她对自己的安全很有信心,她相信在北京这地界上,她是安全的。谁要是有那么多头头脑脑的亲戚和靠山,也都会有底气的,所以梁碧落有这底气。

后来袁沐喝了些酒,袁沐是不胜酒力的,平时也很少喝,但是她今天却喝了不少,以至于最后都醉得糊涂了。梁碧落一看这情况就借着去洗手间时,拨通了梁立民的电话,告诉他现在自己和袁沐在哪里,让赶紧来接。

下意识地梁碧落就不信任那个很贵气的男人,她算算自个儿可以说见过不少大人物了,眼光应该还有点的,所以就毫不犹豫地打了电话。有底气是一回事,靠山要能靠到才叫底气,靠不到就得叫傻气。

而电话那头,梁立民这人正忙着,就顺手拨了朱成玉的电话:“老朱,下飞机了没有,你先别歇着,去接碧落,怕是有点麻烦事儿,要不然碧落是不会麻烦人的,你赶紧的啊。”

朱成玉这会刚上高速,一听这心都差点跳了出来,连忙让司机开快点车,而当他下车时看到的这一幕差点让他心跳停了……

碧落,我在……

秋风秋雨之中的霓虹灯下,有些yīn暗的地方,梁碧落在那里挣扎着,抓着她的人力气太大,那人说话是很客气地请她一块坐坐,绝对没有别的意图,只是嫌包厢里气氛不好,找个清雅的地方大家再谈之类的。

但是梁碧落很客气地拒绝,却没想到几番下来那人就拖着她要往车上走,梁碧落当然不干了,一挣扎却被那人抓得更紧,情急之下梁碧落就用把头发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一头乌溜溜地长发如水一般散落着。

趁着那男人一瞬间发呆的时候,她狠狠地把簪子扎在了那人的手上,也好在这簪子质量过得硬,尖锐了铜簪扎下去,那男人瞬间就松了手。

而朱成玉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幕,见状连忙奔了过去,把碧落揽在了怀里。朱成玉不是没见过眼前类似的场面,但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惊心动魄过:“碧落,你还好吗?”

“成玉……”梁碧落猛地落入个怀抱,开始还以为是那个贵气男人的另外一个陪同人员,但一听声音是朱成玉就马上放松了下来。一放松下来就觉得有些后怕,如果朱成玉来得晚些,如果她今天没有戴发簪,如果……梁碧落这么一想,就不由得掉下泪来了。

“我在,碧落我在,我在这里,就在这里……”这一掉泪可把朱成玉吓得三魂七魄全蹦了起来,连忙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一通,又没发现哪不对劲,衣服都完整得很,而且朱成玉可知道梁碧落打小学着太极剑,虽然不如梁立华精通,但比普通人总要强些的,所以今天怕是碰上了硬茬,只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朱成玉才有工夫抬头看了对面一眼,发现人已经走了,朱成玉皱眉又四下看了一眼,胸口有些很久没烧的火焰又开始重燃,并且隐隐有燎原之势。

而不远处的车上,正在进行着如下的对话:“刘先生,是朱家的。”

“朱家?哪个朱家?”

“来的是朱成玉。”

“他的女人?”

“恐怕是的。”

“晦气,走。”

“刘先生,还是过去说一声的好,他很记仇,今天您不去,他要是自己知道的反而不好。凭着您表哥和他的交情,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嗯。”

“朱哥,大水冲了龙王庙,是手底下的人不长眼,真是抱歉。”

听了声音朱成玉一抬头,立马就认出来是谁了:“刘原,没想到你还在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架子,出入还带保镖呐。”

“朱哥,我给您赔个不是,不就是一女人嘛,回头咱要是有机会,多少女人都让您先挑了成不。”刘原是方恒的表弟,从前也和方恒一起混,后来方恒出国再回来,就没怎么和刘原联系,主要是刘原这人好摆臭架子,大家伙都不稀得搭理他这茬儿。

本来朱成玉就不痛快,听了刘原这句话就更不痛快了,什么叫不就是一女人嘛,下意识地梁碧落在他心里用这样的词来形容都是一种亵渎,尤其是从刘原嘴里说出来,显得极为轻佻,极其地不正经:“一女人?刘原,今儿我就把这话撂这儿,你明儿摆个桌给碧落压惊道歉,看在方恒的面儿上这事就算揭过了,要不然不是我要收拾你,自然有人来收拾你。”

“朱哥,这可就过了哈,咱们开开玩笑,没必要弄那场面不是。”让刘原这样的公子哥摆个桌压惊道歉,那压根就不可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低下头来,况且只是为了一个在他认知里什么也不算的女人。

“过,会有人来告诉你我说的过不过的,我的话你且记着就是,明天要是没接到你的电话在那摆桌,以后的事儿你就慢慢接着吧。”朱成玉说完也不再管刘原,抱着碧落小心翼翼地下台阶,拦了出租车就往梁家去。

见梁碧落有些不安,朱成玉就领着她回了自己家里,这不回还好,一回去就发现家里爷爷和父母正围坐在那说着话,阿姨正在端着茶出来,看样子也是刚回来不久,可能是去参加什么聚会了。

他这搂着眼圈发红的梁碧落进来,屋里的四个人都愣了,姚安忆最先回过神来,瞪了眼朱成玉说:“怎么了,你怎么把碧落给弄哭了。”

见这空口白话地冤枉上了,朱成玉连忙摊手澄清:“我这可才刚下飞机,不是我惹的,不过也是我去得迟了,要不然不至于出这事,最开始我就该跟着一起回来,处理什么公事。”

“把话说清楚。”朱家爷爷一语直中要点。

然后朱成玉就把事说了,梁碧落这会稍有些不安,也没太管他们说了什么,要是还冷静着肯定会阻止朱成玉说这话的。

朱成玉一说完朱家爷爷不干了:“刘原,真不是东西,你小子也是个混帐,别以为你没过失,你们这些小子没几个好东西。”

朱家人正准备打电话去刘家的时候,朱成玉连忙制止了:“爷,别,我等着刘原明天摆桌给碧落压惊道歉呐,我倒看看他认不认这错。”

“意气相争,有意思吗?”朱汇承不同意这么干,倒是挫了锐气了,但是说不定就要留下什么副作用,朱汇承最烦他们这些小辈的这些事。

“我说爸喂,这是梁家的姑娘,您未来的媳妇儿出这事了,就算咱们肯平息下这事,梁家那头肯吗,别人我不肯定,梁爷爷是肯定不干的。”其实朱成玉这也是抢在前头先出口气,等着刘原的肯定还有来自长辈的压力。

长辈们是肯定不像他一样撒气的,只会默默地压只手,然后让刘原没法儿出头,虽然听着很痛快,但哪里有摆桌道歉痛快。朱成玉已经有久没撒过这样的癫了,但是一旦要撒,就不能丢了朱大公子的金字招牌。

听了朱成玉的话,朱家人都沉默了,算是默许了朱成玉的说法。

第二天,那刘原竟然真的摆了一桌,由方恒在做了这个中间人,算是平了这事,不过长辈们的手可没停下,这事非得把刘原削掉一层皮才算完。

而梁碧落这时已经安定了下来,开始准备她的舞台剧背景了。不过这件事给她留下了一些后遗症,那就是不太愿意和袁沐亲近了,因为一时间换不及人,只好继续这样凑合着。

依旧还是那样说话,依旧还是合作得很不错,但是两姑娘都知道,有些事毕竟不同了。

这天画好了背景,就挂到剧场去看效果,正好那边音乐学院的正在排演,就等了会儿才去挂。梁碧落在台上指挥着,而这时周一涵正在台下看着,周一涵的面前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顾深,刚从清源回来的顾深。

顾深看着梁碧落出神,而周一涵则看着顾深,忽然之间内心有些悲凄,她似乎是在这一瞬间才看清某些东西。自己一直在他身边,而他却一直看着更远的地方,那样的眼神永远不可能同样地看着她,因为已经看向了别人。

只是一涵姑娘,你看明白得太晚了,如果早些哪里会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啊……

当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的时候再看明白,已经太迟了,迟到尘埃落定,就注定无法挽回!

“顾深……”周一涵喊了一句,顾深没有反应。

他怎么会有反应呢,已经有多久没看到她了,顾深不知道,他甚至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不念起她的名字,甚至那天在庙里看到碧落黄泉这四个字时,就生生地拔腿想逃开。这一见才发现,纵使是千山万水之后,她也像刻在石头上的名字,千万年也难以改变。

而他此时的表情被周一涵看在眼里,便觉得满腹心酸苦楚了,她这么近,而梁碧落那么远,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输了。距离产生美,越远越美,而她就错在太近了,真的太近了,近到没有了自己,没有了丝毫距离,哪还能美呢!

所以在世人看来,她的爱情是功利的,是利益结合的,这样的已经不能叫爱情。

周一涵苦笑一声,看了眼台上梁碧落的背影,忽然转身离开了排练厅,头也不回的,如同逃难一般地转身离开!

这时候台上已经挂好了背景画,梁天落看着很满意,这么久以来的成果总算没白费,修了好多次稿,画的时候还作了一些小修改,效果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拍了拍手,梁碧落走下台去,打算站远一点看一下,却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那儿的顾深:“顾深!”

“碧落。”

“嗯。”

“还好吗?”

“嗯。”梁碧落不知道自己除了应之外还能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顾深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如同沧海桑田一般,眼前的人好像离她似乎很远了一般,但到眼前来时又那么近。

“碧落……”梁碧落的态度很明显的让顾深也开始千言万语堵住了。

而梁碧落这时候却忽然看着门口,脸上露出灿灿的笑容来:“成玉。”

“我在。”碧落,只要你叫我的时候,我在,每时每刻都在,尤其是这样的时候。朱成玉很无耻的有点小小的得意,然后把这点得意甩开了迎上去……

跟着我有肉吃

原本新人旧人见面,是多么尴尬的场面啊,尤其是新人旧人还是执交好友,当然会更加尴尬。可是有朱成玉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尴尬,所以这见面竟分外美好而和谐。

他们说笑着谈论起小时候,而她及他们在一起说美食,谈见闻,竟然就像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揭不开的过往一般。朱成玉这个人,总是擅长于把所致这样的场面,所以有他在是可以放心的。

是的,可以放心的,梁碧落眉眼弯弯的一笑,神情愈发地平静起来。原来地朱成玉许以信任与依赖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自觉间他就成了可以全心依靠的人。

“捡什么了,乐成这样儿?”朱成玉停好车好看到的就是梁碧落在一旁笑,笑得还分外抑或人心,朱成玉就心说这姑娘为什么怎么看都好看,笑起来好看,瞪起人来也好看,天冷的时候穿厚厚的睡衣在床上趴着写东西的时候也好看。

嗯,他的姑娘,当然好看了。

“成玉,你真好。”这是梁碧落最大的赞美了,虽然在她的笔下总是字字浪漫而华美,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总是朴实而简单,简单到什么都可以用你真好,和你不厚道这两句来形容。

“我这么好,有没有奖励?”朱成玉张开双手,梁碧落就笑眯眯地偎进了他的怀里,他们总是这样契合,不需要说太多,彼此间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彼此的心意,而他和她无疑都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这世上,要找到一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委实不是太容易啊!

朱成玉的怀抱是淡淡的草木香气,很自然的味道,和梁碧落身上的沉香气结合在一起,竟是那样的美妙与动人。

低下头看着怀里那露着半抹额头的梁碧落,朱成玉的胸口满得快要溢出来了,这时候才终于相信了一句话,灵魂上的高x比身体上的高x更能让人感受到什么叫极乐。

脑子里出这句话极不合时宜的话后,朱成玉荡漾了,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低下头去轻轻地在她额头烙下一吻。在车库的灯光下,那侧着的额脸线条上有些晕黄的光泽,甚至带着些金色,头一回,朱成玉觉得吻是这么一件圣洁,甚至神圣的事情。

梁碧落也显然很享受这一刻,她知道朱成玉是个极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所以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听着朱成玉胸口传来稳健的心跳,忽然间觉得幸福这两个字,无非就是眼下这样的情形,简单而至美。

当朱成玉的唇沿着眉心、鼻尖到达微张着的唇时,梁碧落颤了颤,微微退了退,但是朱成玉却稍稍用了点力。朱成玉永远不会承认,今天他有多么担心、多么害怕,怕梁碧落会再一次缩回到壳里去,怕他的小乌龟媳妇儿再也不属于他了。

虽然他一只在欢笑如常、谈论如常,但心底的害怕却像是蚀骨的毒一样一点点侵蚀着他,直到这一刻才被揭开。朱成玉也颤抖着,招过那同样颤抖着的双唇,那唇有如花瓣一般质感,更有花瓣不胜的温软。

对于那些由口腔直到脚底的酥麻,梁碧落觉得非常陌生,陌生到她虽然曾经写过很多次,却依然被震撼着,原来吻竟然可以从舌底一直挠动到心。直到浑身都酥软了,她便如水一般偎进了朱成玉的怀里,似乎再也没有力气坐起来。

“碧落。”

“嗯,我在,像你一直都在一样,我也会一直都在的。成玉,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差点把朱成玉吓出三魂六魄来,愣愣地瞪着梁碧落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让你担心了啊!”梁碧落当然是个聪明的姑娘,看得出朱成玉在欢笑底下有不安,但是却不知道朱成玉远比她想象的要不安得多。

“碧落,我的好姑娘,乖……”这一声乖,软了两个人的心,一个觉得被安抚了,一个觉得被宠爱了,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字眼啊。

梁碧落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了很久,才有些疑虑地说:“如果订婚,导师会不会批婚假呢!”

“啊?”

“啊!”

这下朱成玉终于反应过来梁碧落说了什么,然后下意识地想站起来,然后“咚”的一声头就撞上了,疼得朱成玉眼泪都快出来了:“碧落?”

“本来就很笨的,这一撞该不会更笨了吧!”梁碧落给他揉了揉头,手指穿过他浓密而柔软的发丝,心里长叹了一声,原来朱成玉连头发都是这么柔软而细密的,真是一个和顺至极的人啊!

“啊……碧落,不行我太高兴了,我要下车去蹦两圈,要不然怎么能显得我高兴呐。”朱成玉说完还真推开车门下车,在梁守直家的车库里就蹦了起来。

看着朱成玉在车库里暖暖的灯光下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还不住地欢呼着,梁碧落脸上的笑就再也抑止不住了。此时心底最深处也温软了起来,这个像孩子一样的男人啊!

但是这时候总要有个煞风景的人跑出来:“啧,这车库里蹦什么,我在楼上都听到了。”

“立民,赶紧叫一声妹夫来听听。”朱成玉大概是太兴奋了,拉着梁立民就让人喊他妹夫。

不料梁立民白了他一眼说:“有证吗?”

梁家人共有的不厚道啊,这盆冷水泼得朱成玉多郁闷啊,原本人正在兴头上,梁立民这冷水一下来,“嗞”的一声朱成玉就只剩下冒烟的份儿了。

梁碧落走下车来,看着梁立民笑得极欢喜,嘴上却:“哥,不带你这么不厚道的。”

“你真答应这小子了,碧落啊,你听我说,这小子忒不是东西了。来来来,让哥给你说说这小子怎么不是东西了,趁还没证,咱赶紧把这点苗头给掐了,不能让他祸害了我们家姑娘。”梁立民话一说完就看到了朱成玉苦兮兮求饶的脸,然后梁立民心里就特爽。

“我答应什么了,我可什么也没说。”梁碧落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当初梁守直说这话的表情,让朱成玉顿时觉得天道轮回,红尘圆满啊!

梁立民听了乐得不行了,特同情地看了一眼朱成玉:“该,栽碧落手里了吧,孩子,告诉你,我们老梁家的人都一个样儿,不是你小子能斗得过的。”

“碧落……”朱成玉郁闷了。

他的这副郁闷样却让梁碧落走过了,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然后露出牙齿来特灿烂地笑着说:“嗯,乖,跟着我有肉吃,走吧!”

……

“哈哈哈哈……”梁立民笑得分外嚣张,然后再也不管这二位,径直就打开门上去了。

见梁立民上去了,朱成玉狠狠地把蹭到他面前的梁碧落给抱住了,泄愤似的地轻轻咬了她的唇一下,然后又不由自主地以舌尖扫过,那丰润的感觉让他觉得胸口涨涨的。

“唔……”

“不放……”

“唔……开……”

“不放,你们老梁家的人我斗不过,但我力气比你大,让你再耍赖。”

“朱成玉,赶紧放开,如果让爷爷看到了,再力气大也没用。”

这话让朱成玉松了手,然后贼眉鼠眼地四下里看了一眼,然后拍了拍胸口说:“不许耍赖,再耍赖我跟你急。”

“好好好,不耍赖,你这样儿可真像个小孩子。乖,姐带你去吃糖,不闹了哈。”说完梁碧落就牵着朱成玉的手上了楼。

而梁立民那不厚道的孩子,竟然还趴在沙发上笑,让朱成玉看得直咬牙切齿,心说:将来别有你掉坑的时候,看到时候小爷怎么奚落你。

次日再去排练厅的时候,梁碧落意外地看到了周一涵,而且周一涵还是特地在那等她的。说实话梁碧落并不抗拒见这姑娘,但是这姑娘对她有敌意,她当然也不会凑上去给人嫌呀。

“梁姐姐。”

“去那边坐吧,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说。”梁碧落想着这姑娘大概有什么重要的话跟她说,要不然凭着这姑娘的性子,还不是能不坐一块就不坐一块啊!

坐下之后,梁碧落就看着周一涵,示意她可以说事了,但是周一涵却久久没有开口,梁碧落就问道:“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梁姐姐,或许只是想看看梁姐姐,看看自己哪里不如,哪里不足。”周一涵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低沉,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梁碧落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有些事不是好与不好能说得清的,一涵,我们都是身在局中的人,很多事是看不明白的。”

“是啊,看不明白。”

之后又说了些话,再之后就结束了。

话题莫明其妙的开始,又莫明奇妙的结束,梁碧落必需承认,她和周一涵这姑娘真的很难以沟通,能平静的谈完话就已经很令人意外了。

这番谈话对梁碧落来说或许很莫明,但不久后传来的一个消息让梁碧落明白,或许有些话对她来说莫明,但是对他人而言却未必如此……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正式演出是在二月的第二天,二月二龙抬头,如果是农历,恰是一年之中最有生气的时候,而公历则大概算得上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候吧。

舞台剧名为《南风》,取自诗经中的一段,戏服全是做工极其考究的汉民族传统服装,只是稍稍做了一些处理,比如加水袖、钉钻和亮片一类。整出舞台剧共有三十七个场景,其中有六个场景是由梁碧落完成的,当然不是一个人,期间有音乐学院里有美术底子的同学帮忙,她主要负责根据戏文的内容构图、打草稿。

第一幕名为《风起》,背景是夕阳下的茫茫原野,整个呈昏黄的颜色,仿佛是从故纸堆中截取出来的一段,而演员的衣着则是纯白的大袖,清一水的亚麻曳地,看起来韵味十足。穿这样的衣服,不需要舞蹈,只需要身正步方的行走便已经美极了。

而演员们当然不会只行走,一起一落间,整个场景浑如一出山水画,默默无声地从诗经里来,从史书传记里来。

一幕一幕过后,背景起落,整出南风在台上行云流水一般演过,如同历史尘埃里那些浮光掠影的瞬间,美丽如云,灿烂如歌,是汉民族曾经灿烂过而今延续着的雅韵华章。

演出非常成功,演出落幕时做为主要演员的周一涵,在台上接受着如潮水一般的掌声,此时的周一涵却在鞠躬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梁碧落。

这时的梁碧落也在鼓掌,一束散射的灯光投照在她的身上,在周一涵看来,就算是这样嘈杂的环境里,梁碧落的周身也是一片清空,那么安宁舒淡。原来,这才是梁碧落最美好的地方,而她又不具备的。

可她是谁,她是周一涵,也是个骨子里有着骄傲的姑娘,她美丽而有才华,有家世却没那高高在上的架子,所以她也相信自己自有可取之出,也有亮眼的地方。但如果顾深一定要喜欢宁静的梁碧落,而不愿意瞧一眼她,那么她要赌一局。

“你如果喜欢,那么我放手,看你追不追得到。而梁碧落那样的姑娘,必不是可以回头是岸的。顾深,这一局我赌了,你赢了还你自由,你输了就陪我一辈子吧!”周一涵看着台下笑时,心里这么想着。

谢幕后周一涵随着队伍走下台时,侧眼看到了背景画上的一句话——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一瞬间,周一涵就被触动了,然后笑了笑,她认得的,这是梁碧落的画,也是梁碧落的字。

“碧落……”朱成玉捧着大束的鲜花,如同迎接得胜归来的女王一般,知道碧落不喜欢玫瑰、百合,甚至不喜欢所有花店里常见的花卉,因为梁碧落写送花的场景写太多了,已经恶心这东西了。

所以朱成玉捧的是一大捧的腊梅,看模样还挺像是朱爷爷种的那几株,包得倒是极精致,看起来在一群捧着花的人群里真真是与众不同。金黄的腊梅花,茶绿色的纸衬着,在有些灰暗的天气里显得那么鲜活而让人愉悦。

见了这场景,梁碧落当然是不及说话就先笑开了:“朱爷爷会心疼的,到时候非揍你不可。”

“我甘愿。”朱成玉说着把碧落怀里的花又抱了回来,递了保温杯给她:“喝口茶,刚沏好没会儿的,肯定没喝水吧,你这习惯真是不好,没味道的水都不喝。”

“啊,我还没走路就开始喝茶了,你说我能喝得惯白开水吗。不过音乐学院也顶小气的,茶叶不好,就一股子树叶味儿,我喝不下,你那天还不是一口喷出来了,还说我呢!”喝着温度刚好的茶汤,梁碧落美美的眯上了眼睛,心想着她要是有一天被惯出公主病来了,准得怪朱成玉,谁让这家伙什么都想到了点儿上,她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了。

习惯,这个词儿可真美好,弯着眉眼笑了笑,顿时间有些暖暖的感觉从胸口抹到了心尖儿上,那感觉只让人觉得浑身舒泰无比。

朱成玉看着她暖笑融融的样子不由得也高兴,他就乐意这么宠着她由着她,就算宠成个刁蛮不讲理的他也乐意,爱情这东西果然盲目啊!感慨过后,朱成玉又笑看着梁碧落说:“得了,姑娘,今儿晚上想吃什么,哥带你四九城的找食儿去。”

“功德林!”

从梁碧落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朱成玉一点儿也不奇怪,不过他有点苦恼:“碧落,咱能换个地方吗,咱不吃素成吗,我都觉得我快成草食的了。”

“那回家吃吧。”

“姑娘,你有点情趣没,咱们能不能来个烛光晚餐什么的,听个小提琴,来个红酒牛肉蔬菜沙拉之类的。”朱成玉虽然不太能想象梁碧落吃西餐的模样,但是对于在国外生活了十余年的朱成玉来说,西餐厅的烛光晚餐是他心中的执念,非得领梁碧落去吃一回不可。

“吃不饱啊,而且血淋淋的,吃完回去肯定得斋戒焚香。”梁碧落不是佛教徒,所以也只是这么一说。

可是朱成玉心底的执念是很大滴,今儿还非拉着去西餐厅不可了:“那咱们去西餐厅点菜,我都定好位子了,碧落……”

“先斩后奏,你要不得。”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去了西餐厅,点的全是炒菜,于是乎西餐厢良好的气氛里传来了一阵辣子**丁的味道,然后还有菊花鱼的酸香,接着还有炒青菜的气味等等……

旁边拉小提琴的侍者一边拉着一边脸直抽搐,估计是被这场面震惊了,上顶尖的西餐厢里吃炒菜,眼前这二位的创意果然是让人佩服到五体投体。

这还不算完,这孩子今天把这全包下了,这就是所谓的二世组做派啊!

“朱成玉……”

“我错了!就两小时,过了就继续营业!”看来朱成玉这孩子也没少被小言荼毒啊,竟然执念于这样的场面,包场、烛光晚餐、小提琴,哪个不是小言里最狗血的场面。

梁碧落不由得摇头,指了指朱成玉的脑袋说:“你一脑袋小言。”

“啊,什么?”朱成玉正在跟侍者点酒水,当然了他也确实不明白小言所代表的是什么样的内容。

“没什么。”

虽然有些插曲,但烛光晚餐终于是满足了朱成玉,他这执念今天也终于可以放下了,于是吃完了饭朱成玉拉着梁碧落的手意得志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人看着街上相互依偎,贴得比连体婴还近的情侣们不由得面面相觑,然后又是齐齐一声笑,正在两人跟孩子一样笑着的时候,朱成玉的手机响了:“喂,一涵,你怎么了?”

电话里是周一涵的抽泣声,压抑着似乎很悲伤:“成玉哥,我不要他了,一个心里只装着别人的人,我不要。我又不少什么,也不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辛苦,所以我不要了不要了……”

“一涵?”

“成玉哥,他的心是别人的,我怎么钻都钻不进去,一点缝隙都没有,为什么可以这样!”周一涵说完这句就哭出声来,那悲切的哭声让人不禁替她难受了起来。

梁碧落虽然听得不是太真切,但好歹听出大致内容来了,她有些震惊,周一涵竟然决定和顾深分手么,她不执着了?

“一涵,你现在在哪里?”到底是一块长大的发小,朱成玉当然担心这姑娘。

“我在家里,成玉哥不用担心。成玉哥,你一定要过得好,一定要。”周一涵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而夜风之中的梁碧落和朱成玉却是眼对眼的看着,良久无言。

朱成玉有些不太确定的看着梁碧落喊了一声:“碧落。”

“嗯,我在。”梁碧落话音落下时,就伸出了手沿着朱成玉大衣的边缘,似乎是头一回主动地抱住了了他,额头蹭了蹭朱成玉胸前的毛衣,暖暖的绒绒的说不出的舒服:“不许乱说话,不要做和周一涵同样的事,她那样做是否明智我不知道,但你要是做了就是笨蛋、傻瓜。你要是说不要了,我怎么办,你把我拽得紧了,然后又说你自己去玩吧,那不是玩人嘛!”

“别哭……”这眼泪一滚,朱成玉只觉得心都酸透了,心知道自己这坑掉太深了,这样的梁碧落不管跟他要求什么,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皱眉头。

其实梁碧落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到最后要掉眼泪,反正眼泪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掉下来了,有些莫名地委屈在滋生,或许是因为发现朱成玉对她没有信心。

“成玉,回头只有岸,没有爱。我一直向前看着,找到了你,也许是你先找上我的,但这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我爱上你了。笨小猪,你竟然让我先告白,太混帐了……”于是,梁碧落又飙泪了,没想到她的爱情,竟然是由自己先说出这个爱字来的。

朱成玉这混帐,追着她、捧着她、容着她、宠着她,可死都不说这个字,这人太可恶了,太讨厌了,太不可原谅了!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朱门》,点文名可以直接传送过去……虎摸之)

另:顾深要回北京了,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情场得意者将步入婚姻,情场失意者将官运亨通,至于幸福,他要自己努力寻找。大儿子,你要乖,要努力!

从梁碧落嘴里说出来的那个“爱”字,让朱成玉当场石化,下意识地挠头,他没有说过这个字吗,天知道他心里已经把这个字说了很千万回了,竟然从没有说出口过吗?

他的这挠头卖傻的模样让梁碧落更加飙泪了,她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平时油滑得跟泥鳅一样,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的傻男人。

于是梁碧落泪奔了,甩开朱成玉这还在发愣的傻子,拦上车就走人了。上了车还不由得飙泪,心说:“笨蛋、傻瓜,朱成玉,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笨的人了!”

而朱成玉就站在那儿傻傻地看着梁碧落上车,然后猛地一拍后脑勺,终于反应这来了,连忙去开车一路追着出租车跑。一边追着一边就开始反应过来了,红灯时自个儿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脸上的笑那可真叫一个灿烂。

“碧落说爱我,碧落说爱上我了,哈……”朱成玉发现自个儿惯来的聪明劲儿,只要一到梁碧落身上就得全栽掉,重复着这句话很多遍,朱成玉胸口就被幸福填满了,他顿时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梁碧落在门口下了车,然后跟警卫员打了招呼才往里走,这时候一辆跟了过来,在她身后慢慢慢慢地开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拧头不打算在这时候搭理他,然后泪奔着一路进了屋里,梁立民一看:“哟,眼圈儿怎么红了,哭了,谁惹你了,是不是朱成玉那小子?”

“立民哥,他太可恨了!”

“啊,到底怎么回事,刚还好好的说在吃饭呢,怎么这会儿又可恨上了?在餐厅里碰上他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没这么巧吧!”梁立民一想就往这地儿去了,毕竟他们这些人谁没有个过往年少轻狂的时候。

还有陈芝麻烂谷子,梁碧落恨恨地回头看了眼正走进来的朱成玉,又想起自个儿刚才说爱的情形,羞愤得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朱成玉……”

“在,我错了。”朱成玉老实乖巧得跟一小学生似的,乖乖地站在梁碧落面前,出一副打也由你骂也由你的模样来。

一见这状况,梁立民就知道这俩小孩儿闹别扭了,啧……要看他家妹子发飙,可是很不容易的,也不知道朱成玉干了什么,竟然让惯来淡定从容的梁碧落也发毛了。于是未来的大舅子梁立民同志眼眯了眯,然后拿出为人兄长的底气来问了一句:“错哪儿了?”

“立民,你再掺和小心将来遭报应。”朱成玉恨呀,为什么从前老觉得梁立民顶关照人呢,他现在简直是拦路虎:“碧落,我错了,真的。我刚才不是太高兴了嘛,你让我都高兴得摸不着东南西北了,你能接受我这笨蛋,我就满足得很了。先前不是不敢奢望嘛,所以也不敢给你压力,碧落……”

靠,这话酸得,梁立民撇开脑袋去啐了一口,然后转身上楼,顺便让阿姨把守住楼梯口,别让人打扰了这二位。临上楼时梁立民看了这两人一眼,然后望天,心说:“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得,梁同志,您老人家思春了……

“你不相信我,总觉得我时刻会跑掉,成玉,我一直以为自己缺乏安全感,原来真正缺乏安全感的人是你。成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安心的相信,我是在你身边的,并且愿意一直在你身边的?”梁碧落觉得这是症结所在,她可不知道现在朱成玉心里还有什么不安全的,一颗心早就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了。

听梁碧落这么问他,朱成玉搓了搓手,然后露出小心翼翼地笑脸来:“我已经相信了,我的小乌龟是不会轻易说爱的,一旦说了就必定会是一生一世。碧落,嫁给我吧!”

这下可就轮到梁碧落发愣了,这……这也太跳跃了呀,上一刻还闹腾着呐,下一刻就求上婚了。

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围观群众不干了,梁家的阿姨跟画面旁白似的,人不在声儿出来了:“花呢?钻戒呢?浪漫的场景呢?音乐呢?跑女方家客厅里求婚,你们老朱家的人可真省事儿!”

……

旁白过后,朱成玉和梁碧落就互相看着眼发直,这旁白可来得真是时候,梁碧落眼一眨说:“对,在哪儿呢?”

朱成玉又挠头了,看了四下里一眼,可不是在女方家客厅里么,唉呀……这可失算了,当初追求碧落的时候还是在长城之上许来的机会呐,到了真正该正式该浪漫的时候,他怎么就这么随意呢。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他还有句话没说:“碧落,我爱你。”

……

这孩子又跳跃了,梁碧落侧过脸几乎不忍心看了,他怎么就能傻成这样呢:“别顾左右而言它,精神文明不能代替物质文明。”

“噗……”楼梯口看来不止一个围观群众,梁碧落的冷幽默让他们齐齐喷了出来。

这下梁碧落脸红了,看着楼梯口那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根,然后另一只手就被朱成玉拽住了,拽着她就往外跑,后头这时还特背景地传来一句:“不许在外头过夜,十二点前要回来。”

梁爷爷,您老人家真是太彪悍,太有存在感了!

出了门的两人也没走远,啥时在大院里的小湖边沿着石子路走着,十指紧扣间,似乎风也不冷了,冬天也温暖了起来。

“碧落……”

“嗯。”

“碧落!”

“嗯。”

“碧落。”

“干什么。”十足十的傻子,梁碧落看了他的傻模样一眼,心底却是甜蜜的,有一些温甜柔润的感觉从心尖儿上滑过,轻轻暖暖的美好到让人沉溺。

这时候起风了,叶子夹杂着风扑面而来,朱成玉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动手把梁碧落护在了怀里。风中那相拥的感觉,虽然有些寒冷却显得无比温情,朱成玉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姑娘,暖暖的一笑:“碧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我的小乌龟。”

“我也爱我的小猪兄。”

这一瞬间梁碧落仰起头,而朱成玉低下头,亲吻来得那么自然,不需要预告,也不会被惊扰。唇齿间的留连,让两个年轻男女的胸中都涌起一阵酥麻,那些在暗中滋生的情愫就如同在暗夜里攀爬的藤蔓,疯一般的抽着叶芽,然后向上攀援,直到升到最高处才开出花来。

那一定是一朵浅色的花,不鲜艳也不浓郁,只有淡淡的颜色和淡淡的香气,却那么美,美到令人心折。

唇间、额角、眉眼,温暖的吻如同落叶一般扑面而来,有些痒但更多的是动情。脸色微红的梁碧落不由得往朱成玉怀里钻了钻,身体也不自觉地动了动,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蹭了起来。

朱成玉顿时间觉得那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冲动全翻腾了起来,叫嚣着似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透出来,可他却只是安静地,安静地拥吻着怀里的姑娘。只是唇齿间的交缠,便让他想起一句“无处不销魂”来。

游移在梁碧落背上的手加了些力道,把她更紧地揉进了自己的胸膛,恨不能就此时两人合成一个,再也不分离。

此时,他们就是彼此的全世界!

“碧落。”

“嗯。”

“春天最美的是什么时候?”

这时,他们俩走在回梁家的路上,梁碧落不知道朱成玉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问题,想了想然后说:“清明以后,谷雨之前。”

明后雨前,正是绿茶最佳的采摘时期,这时的茶叶自然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对于梁碧落来说,这半个月当然是最美的时候。

“嗯,我记住了。”明后雨前,和梁碧落一块许久,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段时光,于是朱成玉的心里打定了主意。明年的春天,他一定要给梁碧落一个最盛大的求婚,这是朱成玉的另一个执念。

好在梁碧落不知道,要不然准得说他小言,追求在长城月下,未婚还非得求正式盛大,真是个又执着又小言的孩子啊!

几天以后,大有都收到了周一涵出国的消息,只等在国内过了春节再走。而顾深现在远在清源,也许收到了消息,也许没有收到,总之一切很突然。

而周家的长辈据说很无奈,也有些生气,但小辈们情情爱爱的纠葛,本来也不是他们该插手的,所以他们也只能焦急的看着,看这些小辈折腾自己的人生,以及他们仅有的青春华年。

伴随着春天的到来,周一涵走了,顾深则收到了调令回北京。

顾深在清源的这两年,几乎可以说是清源最难最苦的两年,冰灾、地震、旱灾全让他给赶上了。他顶了下来,而且修了路、拆了水泥厂、引进了投资、美化了县城环境,这两年清源的变化几乎可以说是日新月异。现在的清源城,以竹木为依托,成了全国有名的筷子县,各式各样的竹制品远销到了很到地方。

清源当地的人提起小顾县长,总是要齐声夸赞的,虽然那小顾县长看起来年轻,而且总是不苟于言笑,但办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所以当地人服他。

有了这些,顾深回北京后自然是一片光明,等待他的是一条通天路,至于人生的幸福与生活的圆满,这本就不是哪一条路可以到达的。

人生中最长的不是通往成功的路,而是通往幸福的路,而顾深或许还要走很远!

好(大结(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唐·杜枚·《清明》

杏花村在哪里,或许是个很有争议的事,但实际上只要是开满杏花的村落,哪个或许都适合被称为杏花村,并不只是美酒诗名里的杏花村,而纯粹只是属于春风与杏花的村落。

在杭州的某个茶园里,今天特别的不一样,这时候本该是最忙碌最繁盛的时候,明前明后采青芽,雨前雨后采春茶,这是一年之中茶园里最最热闹的时候。

然而在这小小的茶园里却分外的安静,然而安静总是要被打破的,远远的山路上来了一辆车,缓缓地驶入了茶园。茶园隐在杏花深处,或间杂着桃李花在其中吐着芬芳,一路驶来山路两边的景致都是极美的。

“成玉,你用得着开车来这么老远的地方买茶叶吗,这里倒是龙井的主要产区,可是一开春梁爷爷和朱爷爷不就拿到了明前的新芽吗,可能比这里买的还好些呐!”梁碧落说的可是大实话,毕竟能送到那二位手上的茶叶,自然是不一般的。

而正开着车的朱成玉却是半点也不点破,就一个劲的在心里偷着乐:“反正顺道过来的,亲眼看看总是好的,你不是老早就想来拍照片吗,这不顺路领你来。碧落,你看看我多为你着想呀,该奖励!”

瞪了朱成玉一眼,梁碧落侧脸嗔笑着说:“你少卖点乖也不会怎么样,好好开车,山路这么难走,想把我拐到沟里去吗?”

两人笑笑闹闹间茶园就到了,一下车梁碧落就看到了茶园的名字,成碧园?一看这名字她脑子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于是转身看着朱成玉说:“你买下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朱成玉这下懵了,他什么都还没说呢,梁碧落怎么就知道了?

于是梁碧落拽着他走到匾下头,然后指着说:“成碧园,这还用你说吗,要不是你买下了你能带我来,这能是这么个名字!”

然后朱成玉悲催了,买茶园的事一直是别人在办,他也没要求过换名字什么的,而且他托着办事的人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用途,怎么就成这样了?

“你等会儿,我打个电话,我没让改园子的名字啊,这不就提前暴露了吗。要改,那还不是得等到你来改,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朱成玉说话间拨通了电话,一问就知道了,说这事还真是赶巧了,茶园原先就叫成碧园,下头还有刻在石墙上的一阙词。

正是《少年游》——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

“这词不好,悲了些也怨了些,要换。”直到今天看到这阙词,梁碧落才开始不由得想,难道有些事真的是天注定吗,看朱成碧,真的是看朱成碧啊!

只见这时朱成玉搓着手,词啊诗啊的是这孩子的短板,当然你也别指望一个初中毕业后就到国外读书的孩子对诗啊词的有什么研究。

“好,那回头换了,碧落写一个,以后等咱们老了,再领着孙子、孙女们来看。对她们说——瞧,这就是当初你们***亲笔题词。”

这话让梁碧落忍不住脸红了,轻啐了朱成玉一口说:“珠玉在上,我不献这丑。”

听了她这话朱成玉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她肩上说:“别呀,你随便来两句,这是我们的茶园,你都说悲切了,那肯定不好,咱们换了。”

“那就八个字,看朱成碧,见贤思齐。”

梁碧落想的是——茶者,谓大贤,从山中采,从水火里来,色碧香清气润,尝过之后一切的饮料就都不过浮云过境了。

但是如果她现在知道以后会被误解,可能她打死也不会把这八个字弄出来。以后的人咋想的呢——那就是看他们俩多么甜蜜河蟹,所以你们要向他们俩看齐,也把小日子过得甜蜜河蟹有爱!

“好,那就看朱成碧,见贤思齐。不过碧落,见贤思齐好像是说看到出色的人就要向他靠齐吧,你放在看朱成碧后面是什么意思。”这孩子果然是个不太懂的,所以只能两眼看着梁碧落问。

“不解释,咱们现在进去。对了,你不会就把茶园买下来,然后准备送给我,让我一个人慢慢采吧?”梁碧落开始有点期待了,虽然这不是主产区,但这里的环境非常不错,看过树种后如果茶叶不错,还真是个她曾经梦想过憧憬过的情景。

坐拥茶山,日晶香茗,这样的人生多么美好!

当走到茶园的顶上晾青的场地时,梁碧落就呆了,满满一场院的玫瑰花铺地,厚厚的足足有好几公分,还摆着十几个鲜花做成的拱门,在拱门尽头摆着些东西,有些远东西也小看不太清楚。于是梁碧落彻底无语了,看着朱成玉直想拆开他的脑袋来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这场面,不管是订婚还是结婚,都足够排场了,只少了酒席和宾客。但是这和梁碧落心里希望的场景完全不相衬,梁碧落这姑娘传统啊,中式啊,什么都喜欢中式的,而眼前这纯粹一西式的场景,她能不泪奔嘛!

“碧落,我知道你不喜欢,结婚的排场,就算我想要西式的,到最后也得中式,所以求婚的场面就满足了我吧。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一满脑袋小言的,我特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最浪漫的、最值得回忆的场景给你,让你欢喜,也让自己没有遗憾,不会为在这样的时候不够好而后悔自己慢待了你。”朱成玉说得恳切,天可见怜,他这一辈子就没这么恳切过,为了梁碧落他把很多第一次都用掉了。

“其实我们俩都是有执念的人,但是我更执念你的心意,而且这场面确实美极了。成玉,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情,也没有完美的人,所以我们俩凑合着过吧!”梁碧落看着朱成玉,心知一切对外物的执念都可以抛却,但唯独对这个人,她会一直保有执念的。

但是朱成玉听着碧落这句“凑合着过”,有点皱眉了,心说:为什么听起来像是求婚。

“不是凑合,一点儿也不凑合,是刚好、正好、恰好。”

“果然不能让你看琼瑶小说!”梁碧落摇了摇头叹气,最近正在研究琼瑶文,看看为什么被批三观不正,被举大旗反着。朱成玉也跟着她看了几本,没想到这就现学现卖上了。

朱成玉也不在这时候纠缠在这上面,只是拉着碧落踩在玫瑰花铺满的地上,一路带着玫瑰香气的行走,直到走到尽头,梁碧落才看清了,那大大小小的摆着很多个盒子。看着就像是买珠宝时的绒盒,于是梁碧落以为朱成玉买了大把的钻石珠宝来求婚。

但实际上,朱成玉打开一个盒子时,里面却是一块石头,平凡无奇:“碧落,这是几十万年前形成的化石标本,几十万年从来没有任何变化,以后也不会变。”

以后也不会变,梁碧落忽然懂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轻轻地抱了一下朱成玉说:“八十年就好了,几十万年太长了。”

“一百年,不都说百年好合。”

“好,一百年。”

第二个盒子是一块玉,碧玉,青碧的原石没有经过任何雕琢,还有石皮在上面,看得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籽料。

梁碧落看了就问:“玉可是会变的,一年一年被打磨得越来越细溜,你刚还说不变的!”

“可是一年一年的温润,不论打磨多少年,它都还是那样的质地,不会变。”

好吧,又一个不会变,她倒样看看这孩子能找出多少不会变的东西来。

第三个盒子是一颗种子,红豆彬,朱成玉的解释是:“恐龙灭绝了,史前多少动植物都灭绝了,它还在。”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每一个里面都是那些恒古永存的东西,或许几百万年,或许几十万年,总之都是些古老却历久弥新的东西。

最后一个盒子打开时,是一枚钻戒:“碧落,嫁给我吧。人不能像那些不会说话,不能表达的东西一样那么长久,但在我能说话、能表达的时候,我不会改变。”

这孩子长进了,不说永远,因为永远有多长谁也不知道,梁碧落玩笑时驳过他,没想到他这么上心。也没想到,她感叹一句世事难料,人心易变,他就费了心思去找这些亘古不变的东西。

这样一个为她费尽心思的人,把她的笑谈戏言都放在心上的人,更重要的是她爱他、他爱她,所以她当然欢喜地点着头说:“好!”

只一个好字就足够了,这世界还有什么字比好字更好呢,现在没有是吧,那以后也不会有了!

朱成玉拥着碧落,闭上眼眼笑着,笑容很浅,但笑意却很深。

这世上,确实没有比好更好的字了,朱成玉坚信!

故事至此结局,而生活在故事之外,人生也还在继续,至于他们的人生,想来会一直幸福下去,直到用一生写成一个大大的“好”字。

(全文完·无番外,本文结后《朱门》两天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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