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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诗全编》


一九六四年

松塔

松枝上,

露滴晶光闪亮,

好像绿漆的宝塔,

挂满银铃铛。

杨树

我失去了一只臂膀,

就睁开了一只眼睛

一九六八年

黄昏

猛烈的北风,

吹散了人们淡薄的脚印;

太阳落山了,

世界像是一幅巨大的剪影。

烟囱

烟囱犹如平地耸立起来的巨人,

望着布满灯火的大地,

不断地吸着烟卷,

思索着一种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1968年9月

星月的来由

树枝想去撕裂天空,

但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

它透出了天外的光亮,

人们把它叫作月亮和星星。

塔和晨

洁白的塔呵,

围着绿色的腰带,

像一枝春天的竹笋,

在召唤满天蓬松的云彩。

这是一个美丽的晨景,

到处都悬着露水,

像无数儿童的眼睛。

在湿湿的霞光里,

水光映着铜铃,

铃响伴着和风。

在云雾消散的松林里,

回荡着啄木鸟工作的歌声。

1968年



白云是天的雪山;

碧空是天的海洋;

阳光是天的熔岩;

阴霾是天的煤矿;

星团是天的城市;

流星是天的车辆;

天上的一切只能遥遥相望,

所以天是幻想的家乡。

一九六九年

我的幻想幻

想在破灭着;

幻想总把破灭宽恕,

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我所渴望的美,

是永恒与生命;

谁知它们竟水火不容。

永恒的美,

奇光异彩,

却无感无情;

生命的美,

千变万化,

却终为灰烬。

夜行

汽车射出两道灯光,

把黑暗的公路,

变成光明的走廊。

两排杨树撑着夜空,

枝叶伸展开来,

又像隧洞一样。

留念

(一)从遥运的西天,

从余霞中间,

飞来一片枫叶,

飞来一朵火焰。

我把它拾起,

作为永久的留念。

1969年

留念(二)

画上一丛丛火焰

让未来能够想起

曾有那样一个冬天

社会

满载着三十亿人类,

飞驰在昼夜的轨道上;

穿过季度的城镇,

驰过节日的桥梁,

喷撒着云雾的蒸汽,

燃烧着耀眼的阳光。

它曾穿过冰川世纪的雪原,

它曾驰过原始社会的泥浆,

它还要通过无数险阻,

但终要到达最美好的地方

1969年

一九七○年

一月四日日记

去追赶时间的急流,

尽管是那样地用力,

还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我那日记的小船,

为什么比白云还要缓慢?

因为它喜欢在遗忘的沙洲上停搁,

或是在冥想的旋涡中打转。

我没有任何办法,

只好在航行的第四天靠岸。

1970年

起步

已经消失,

广阔的世界,

变得更加清澈。

生命——

溶合在山泉中的一滴露水,

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

吐着快乐的泡沫,

唱着希望之歌……

1970年7月

野蜂

在竹枝上建起灵巧的楼房,

春天给予它不竭的精力,

美丽的舞蹈,浴着漫天金光。

细雨,洗去空气中的浮尘,

薄暗里蜜酒散开阵阵醇香。

野蜂在风雨的摇荡中开始安眠,

带着无限甜美的梦想。

1970年8月

冬天的河流

横躺着上百只大木船;

它们像是疲乏了,

露出宽厚的脊背,

晒着太阳……

多么辽阔呵!

没有人声。

河岸边,

开满了耀眼的冰花;

沙洲上,

布满了波浪留下的足迹,

——微细的纹路;

黄锈的铁锚斜躺着,

等待着春天的绿波。

冰冻的河是蓝色的;

无云的天是蓝色的;

多么单纯的颜色,

阳光润湿了大地的皮肤。

毡毯一样的沙滩

睡熟了;

它是美丽的,

却没有——一枝生命的花朵

1970年

把天地粘合在一起。

星星混着烛火,

银河连着水渠,

我们小小的茅屋,

成了月宫的邻居。

去喝一杯桂花茶吧!

顺便问问户口问题。

1970年

春分

紧扣着大地

——这块不透明的玻璃。

太阳用光焰的扫帚,

扫除着——

冬天那冰雪的足迹。

1970年

夕时

收起最后一缕浮光,

沉入晚霞的海洋。

渐渐暗淡的幻想,

像夕阳一样,

还燃烧在远方的村庄。

1970年

老树

(一)

生青春的花朵已经凋谢;

向苍天伸着朽坏的臂膀,

向太阳索取最后的温暖。

暴风卷走了仅有的黄叶,

寒流带来了满天冰雪。

像虫蛀进它干瘦的肌肉,

安然地开始冬眠。

它弯着布满皱纹的体躯,

向着漫长的岁月,

用颤抖的声音,

诉说自己的苦难。

1970年8月14日,给父亲的信

老树

(二)

老得要命,

在夜里黑得吓人。

要吓我们,

我们这么近,这么近,

它不高兴。

“我认识你姥姥,

我告诉你外公,

嗯——哼……”

我们不作声,

我们听,

像两个好儿童。

大雁

(一)

飞来了一群大雁。

它们在我的身边环绕;

它们在我的头顶盘旋;

它们向我友谊地招手;

它们说着我不懂的语言;

终于又恋恋地飞去——

远了、远了………

化为天边一缕飘动的细线。

于是我又想起了——

过去的伙伴。

1970年春

大雁

(二)

为什么你还在飞?

是因为干枯的树枝?

是因为池塘的薄冰?

大雁,你飞走吧;

不要盘旋,不要停。

请你告诉慈爱的春天,

不要忘记这里的渔村。

1970年,给徐叔叔的信

新的家

雄鸡却在静夜中歌唱黎明。

忽然惊醒的火跳出了炉口,

吓跑了门缝中守望的星星。

1970年元月

山溪

投入大江,

绿盈盈的泉丝,

在浊流中飘荡,

是应该叹息它

丧失了纯洁的本色?

还是应该祝贺它

逃脱了徘徊和枯亡?

晨(一)

晨窗角露出澄澈的黎明

年轻的白杨在爱抚中低语

正经的麻雀在平台上议论

晨(二)

红闪闪的目光,

扫过大地。

万物都在

肃静中呆立。

只有一颗新生的露珠,

在把阳光,

大胆地分析。

一月四日日记

我用笔的木浆,

去追赶时间的急流,

尽管是那样地用力,

还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我那日记的小船,

为什么比白云还要缓慢?

因为它喜欢在遗忘的沙洲上停搁,

或是在冥想的旋涡中打转。

我没有任何办法,

只好在航行的第四天靠岸。

1970年

起步

童年的金色,

已经消失,

广阔的世界,

变得更加清澈。

生命——

溶合在山泉中的一滴露水,

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

吐着快乐的泡沫,

唱着希望之歌……

1970年7月

野蜂

早晨,衔来百花的甘露,

在竹枝上建起灵巧的楼房,

春天给予它不竭的精力,

美丽的舞蹈,浴着漫天金光。

细雨,洗去空气中的浮尘,

薄暗里蜜酒散开阵阵醇香。

野蜂在风雨的摇荡中开始安眠,

带着无限甜美的梦想。

1970年8月

冬天的河流

松疏的沙滩上,

横躺着上百只大木船;

它们像是疲乏了,

露出宽厚的脊背,

晒着太阳……

多么辽阔呵!

没有人声。

河岸边,

开满了耀眼的冰花;

沙洲上,

布满了波浪留下的足迹,

——微细的纹路;

黄锈的铁锚斜躺着,

等待着春天的绿波。

冰冻的河是蓝色的;

无云的天是蓝色的;

多么单纯的颜色,

阳光润湿了大地的皮肤。

毡毯一样的沙滩

睡熟了;

它是美丽的,

却没有——一枝生命的花朵。

1970年

村野之夜

浓厚的黑夜,

把天地粘合在一起。

星星混着烛火,

银河连着水渠,

我们小小的茅屋,

成了月宫的邻居。

去喝一杯桂花茶吧!

顺便问问户口问题。

1970年

春分

凹面镜般的天宇,

紧扣着大地

——这块不透明的玻璃。

太阳用光焰的扫帚,

扫除着——

冬天那冰雪的足迹。

1970年

夕时

金亮的太阳,

收起最后一缕浮光,

沉入晚霞的海洋。

渐渐暗淡的幻想,

像夕阳一样,

还燃烧在远方的村庄。

1970年

老树

(一)

生命的泉流已经枯竭,

青春的花朵已经凋谢;

向苍天伸着朽坏的臂膀,

向太阳索取最后的温暖。

暴风卷走了仅有的黄叶,

寒流带来了满天冰雪。

像虫蛀进它干瘦的肌肉,

安然地开始冬眠。

它弯着布满皱纹的体躯,

向着漫长的岁月,

用颤抖的声音,

诉说自己的苦难。

1970年8月14日,给父亲的信

老树

(二)

老树

老得要命,

在夜里黑得吓人。

要吓我们,

我们这么近,这么近,

它不高兴。

“我认识你姥姥,

我告诉你外公,

嗯——哼……”

我们不作声,

我们听,

像两个好儿童。

大雁

(一)

从遥远的天边,

飞来了一群大雁。

它们在我的身边环绕;

它们在我的头顶盘旋;

它们向我友谊地招手;

它们说着我不懂的语言;

终于又恋恋地飞去——

远了、远了………

化为天边一缕飘动的细线。

于是我又想起了——

过去的伙伴。

1970年春

大雁

(二)

大雁,你落下来吧!

为什么你还在飞?

是因为干枯的树枝?

是因为池塘的薄冰?

大雁,你飞走吧;

不要盘旋,不要停。

请你告诉慈爱的春天,

不要忘记这里的渔村。

1970年,给徐叔叔的信

新的家

静静的夜里有静静的梦,

雄鸡却在静夜中歌唱黎明。

忽然惊醒的火跳出了炉口,

吓跑了门缝中守望的星星。

1970年元月

山溪

碧色的山溪

投入大江,

绿盈盈的泉丝,

在浊流中飘荡,

是应该叹息它

丧失了纯洁的本色?

还是应该祝贺它

逃脱了徘徊和枯亡?



(一)

晨风洗去夜和浮尘

窗角露出澄澈的黎明

年轻的白杨在爱抚中低语

正经的麻雀在平台上议论



(二)

太阳——

红闪闪的目光,

扫过大地。

万物都在

肃静中呆立。

只有一颗新生的露珠,

在把阳光,

大胆地分析。



纯白的云朵

腼腆地从林间走出

化入摇荡的河水

淡褐色的沙丘

披着浴衣

在岸边等待

微风

微风轻推着雪白的白云

呵,白云变成了湖中的天鹅

轻轻游荡,碰不起一丝波纹。

土块

土块便获得了生命和力量。

尽管他们还伏地沉睡,

但春天的种子却在心中萌发、滋长。

沙漠

热风推动着新月型的波浪,

波浪起伏汇成黄金的海洋,

海洋吞没了多少迷途的生命,

每个生命都化作一粒石英的光。

1970年

忘却

昏黄色

白炽的铁,

暗红色

炙热的铜,

冷却了

披上了锈,

像一块块肮脏的冰。

多少年前

岁月的光辉,

被默默压在,

记忆的底层。多少年前岁月的光辉,被默默压在,记忆的底层。

1970年

回春

白色的冰雪,

变成了黑色的沃土;

酱色的枯枝,

变成了绿色的树木。

春天回来了,

她熔化了雪山——

这些门前的冰柱,

用暖流的拳头,

敲打着大地的门户。



解冻的河岸,

在阳光下发酵,

垂柳在微风中倾倒,

它身边有一棵高大的白杨,

展开了深情的怀抱……



长长的柳丝浸在水中,

荡起一丝丝银亮的波汶,

鱼儿惊慌地潜没了,

带着旧日的钓痕。

还有小树,

还有那条黑黑的河。

城市走不过来,

只好等着,

灯都困了。

你为什么笑?

是学月亮?

夜云刚刚飘过……

割草

我用小镰,

河滩上的草,

总是那么短。

小兔子,

急得挖地洞;

老肥猪,

馋得撞木栏,

草就那么短。

晒不干,

锅台光冒烟;

铺不厚,

母鸡不孵蛋,

草就那么短。

你拿大筐,

我拿小篮。

河滩上的草,

永远那么短!

割草归来

看看太阳,

太阳走远了,

红衣服忘在草滩上。

是你在唱歌,

是歌把你唱,

草篮边的小野菊

垂头把路望……

玫瑰

并没有因此变为荆棘,

它只是保卫自己的春华,

不被野兽们蹂躏。

芦花

走着

静静悄悄

雨滴

被一点点啄掉

树梢上

鸟叫?

草叶猛然一抖

不,是羽毛

书籍

小心地擦去它的灰尘,

使它放出新生的光焰,

在思想的深处珍存……

金属的撞击,

车轮的辐音,

在生活的交响乐里,

还有思想无声的轰鸣。

紧紧鞋带,

拉平衣服的皱纹,

迎着破晓第一道晨曦,

打开思想的大门。

这里有安静的篇章;

这里有美好的春景;

这里有暗淡的插图;

这里有时代的光明。

有深奥的话;

有冰冷的词;

有滚烫的字;

有闪亮光的诗……

描出了高贵的微笑;

录下了阴险的低语。

一本普通的书籍,

向你诉说着人生的秘密。

伐倒高大的榕树,

采集光润的美玉。

去建筑精神的世界,

去动摇丑恶的地狱。

向着光明走去,

擦洗着自己的灵魂。

用决心和毅力,

抛去身后的暗影。

我们的生命,

发着它的光,发着它的热,

我们的社会,

向着太阳航进,

未来和希望——

是我们航行的磁针。。

1970年

归来(一)

夕阳还在翘望。

一条长长的游影,

投向静静的村庄。

老人的牛归来了,

拉着古代的车辆。

铭言

(一)

应扶正船舵,

不能为顺风,

而卷入旋涡。

且把搁浅,

当作宝贵的小憩,

静看那得意的帆影,

去随浪逐波。

铭言

(二)

可以捕住无边的浪;

用帆,

可以捕住无形的风;

用爱,

可以捕住无踪的梦;

用钱,

可以捕住无情的心。

礼貌

我总默默寻找。

被人争夺的,

我总偷偷丢掉。

当遇到惊奇时,

我说:这是礼貌。

友谊

我知道花会凋零

我看见“友谊”像纯洁的雪

我知道雪会溶化

我看见“友谊”像芳香的酒

我知道酒会变酸

我看见友谊像不朽的金

我知道黄金的重价

回想

飘过一线大雁;

微弱的雁鸣,

传进倾斜的鹅圈;

鹅群蜷缩在

温暖的翅下,

回想着那远去的春天。

1970年

一九七一年

那是什么,远远的……

是秋风追赶落叶

是春雨淋洗绿枝

是雪水流过窗前低低的足音

是白杨穿过秋夜微微的叹息?

那是什么,远远的……

是水花的波澜

是海潮的汹涌

是虎豹裂肝碎胆的吼叫

是雷电捶天击地的闪鸣?

那是什么,远远的……

是青蛙整齐的合奏

是蜜蜂单调的短歌

是城市振翅的喧响

是生活拥攘的潮波?

那是什么,远远的……

是鼓膜的抖动

是瀑布的轰隆

是麻雀惊喜地议论早晨

是寒鸦凄凉地送别黄昏?

那是什么,远远的……

是生命一下下机械地跳动

是铁砧一阵阵飞溅的火星

是煤在火中的欢笑

是锌和铜在相熔?

那是什么,远远的……

是什么,远远的

我在梦中听不清……

1971年夏

无名的小花

野花,

星星,点点,

像遗失的纽扣,

撒在路边。

它没有秋菊

卷曲的金发,

也没有牡丹

娇艳的容颜,

它只有微小的花,

和瘦弱的叶片,

把淡淡的芬芳

溶进美好的春天。

我的诗,

像无名的小花,

随着季节的风雨,

悄悄地开放在

寂寞的人间……

1971年

生命幻想曲

放在狭长的贝壳里。

柳枝编成的船篷,

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

拉紧桅绳

风吹起晨雾的帆,

我开航了。

没有目的,

在蓝天中荡漾。

让阳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肤。

太阳是我的纤夫。

它拉着我,

用强光的绳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

我被风推着

向东向西,

太阳消失在暮色里。

黑夜来了,

我驶进银河的港湾。

几千个星星对我看着,

我抛下了

新月——黄金的锚。

天微明,

海洋挤满阴云的冰山,

碰击着,

“轰隆隆”——雷鸣电闪!

我到哪里去呵?

宇宙是这样的无边。

用金黄的麦秸,

织成摇篮,

把我的灵感和心

放在里边。

装好纽扣的车轮,

让时间拖着

去问候世界。

车轮滚过

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间。

蟋蟀欢迎我

抖动着琴弦。

我把希望溶进花香。

黑夜像山谷,

白昼像峰巅。

睡吧!合上双眼,

世界就与我无关。

时间的马,

累倒了。

黄尾的太平鸟,

在我的车中做窝。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的偏僻的角落。

太阳烘着地球,

像烤一块面包。

我行走着,

赤着双脚。

我把我的足迹

像图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进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类的歌曲,

千百年后

在宇宙中共鸣。

1971年盛夏自潍河归来

我赞美世界

用蜜蜂的歌,

蝴蝶的舞,

和花朵的诗。

月亮,

遗失在夜空中,

像是一枚卵石。

星群,

散落在黑夜里,

像是细小的金沙。

用夏夜的风,

来淘洗吧!

你会得到宇宙的光华。

把牧童

草原样浓绿的短曲;

把猎人

森林样丰富的幻想;

把农民

麦穗样金黄的欢乐;

把渔人

水波样透明的希望;

……

把全天下的:海洋、高山

平原、江河,

把七大州:

早晨、傍晚、日出

月落,

从生活中,睡梦中,

投入思想的熔岩,

凝成我黎明一样灿烂的

——诗歌。

既不能前进,也不想

后退。

挖一个池沼,

蓄起幻想的流水。

在童年的落叶里,

寻找金色的蝉蜕。

我热爱我的梦,

它像春流般

温暖着我的心。

我的心收缩,

像石子沉入水底。

我的心膨胀,

像气球升向蓝空。

把阳光和月色,

把将来与过去溶合,

像闪电礼花惊碎夜空,

化为奇采的光波。

早晨来了

知了又开始唱那

无味的歌。

梦像雾一样散去,

只剩下茫然的露滴。

岁月的早晨

拿着七色光焰的画笔,

在大地的调色盘上,

调配着春天的晨曦;

给干黄的枝条,

涂上新生的翠绿;

在田野的五线谱上,

重新谱写生命的乐曲。

哇鸣,此起彼伏,

赞美着春天——

岁月的早晨。

1971年夏

石岸

寒风推动清亮的波澜,

波澜拥向歪斜的石岸。

石缝中的一株淡绿的幼芽,

顽强地展开了小小的叶瓣。

乞者

你给我金钱,我赞美你,用我的嘴唇。

你给我同情,我赞美你,用我的心灵。

1971年夏



你吹散我的梦?

迎春花闪耀着,

野蜂嗡嗡。

我愿像大地样,

永远睡去,

让夏夜的薰芳,

淹没迷醉的心灵。

没有可厌的鸡啼,

撕碎这一切,

我合着眼

便是夜,永无天明,

太疲乏了

不要浮起,

让一切深沉在地心。

太阳烤热了血,

我的生命,

用无形的钥匙,

打开大自然的幻声。

呵!草原上

落满了梦中的星星,

是晨雾的纱,

阳光的绒

擦得露珠亮晶晶。

中秋漫笔



透过倾斜的葫芦架,

夜空撒下点点暗蓝的寒光。

一个蜘蛛爬近月亮,

默默地织它那生活的丝网。

月亮飘浮在深秋的池塘,

一丝风也会吹起它满心的哀伤。

相怜的只有那焦枯的杨叶,

轻轻地浮在它的身旁。



我有无数金色的梦想,

遗失在生活的路上。

难道它还不如冷冷的星月,

虽然遥远、却也久长。



秋风熄灭了幻想的烛火,

化成一缕轻烟、飘向银河。

黑暗中、道路更加坎坷,

失望的云朦胧了希望的月色。

风景

波浪开始奔逃。

风暴升起了盗帆,

雨网把世界打捞。

水泡像廉贱的分币,

被礁岩随意抛掉。

小船伸直了桅臂,

作着最后的祷告。

太阳还没有归隐,

又投下一丝假笑……



(一)

思想便渐渐地微弱,

闪着蓝光,

像疲乏的烛光。

我生命的源泉,

在夜、在梦、在地层中潜流。

在那溶凝无隙的黑暗里,

它似乎是停止了,

但时光和水花汇成的歌,

却无止息地在传播……

初春的芳香,

浸透了沙岩、石砾,

于是,大地便在荡漾中复活。

淡淡的,

像晨光样渗出,

似露滴般闪烁……

呵!苏醒的风,

吹动半天锦霞、一匹清波……

它在云雾的帐幕中玩耍,

又从彩虹的脊背上滑过,

终于从高天泻下,

淹没了人间的一切沙原、荒漠。

它是什么?

是……

呵,就是我,

是我生命的江河。



(二)

在小树林中摇响;

浪花迭摇着,

西斜的日光;

即使那月光色,

冲淡了夏天的威严,

细砂却还带着余温在发烫。

秋虫在低低地唱。

我和月,

浮在河中,

它们是多好的伴侣,

在这清淡的夜中闪光。

……村庄的影子,

漂在银波上,

没关系,

在暗影中也有光明,

看那营火点亮了希望。

微波拍着、拍着……

长满绿苔的石子,

吸饱光华的心脏。

波影消失在迷蒙的远方。

满天星斗,

都落在我的眼里,

都告诉我:

道路,

还有那样长——

雨梦

从雨中,

飞入梦境。

微微蜷曲的感觉里,

有一小湖,

飘满花缨。

我背着自制的弓箭,

穿着凉鞋,

在两极滑行。

蝉声

在迟缓麻木的记忆上,

划出细纹。

一组遥远的知觉,

就这样,

缠绕起我的心。

最初的哭喊,

和最后的讯问,

一样,没有回音。

漫游(一)

买一杯椰子水;

在南极洲漂浮的冰山上,

拍摄耀眼的极光;

在沙漠绿洲的泉水旁,

用驼鸟毛写下寄给远方的书信;

在杳无人烟的针叶林里,吹响悦耳的芦笛;

在拥挤喧哗的街道上,

和二十年前的学友重逢;

在热带草原的蚁冢边,

与刚熟识的族伴下棋;

在荒砾巨大的石块上,

烧开一壶浓厚的甜咖啡;

在红海平坦的滩岸旁,

打开一听鲜美的沙丁鱼;

在昌北狭小的茅屋里,

蒸煮着粗粟黄米;

在长沙湘江岸边,

剥开湖南蜜橘。

漫游(二)

东海的波涛,

苏州的田野,

青岛的滩岸,

祖国的富饶,

自然的美,

铭刻在我的心中。

火山爆发了,

积雪融化了,

泉水在岩石的皱纹中喷涌,

飞溅的瀑布连接着天际的彩虹。

拾起一块黄锈的铁片,

燃起炉火将它锤锻,

做成一把灵巧的刻刀,

雕塑着文字和语言。

月色朦胧,

在艺术的椰树下酣睡。

浪花追逐,

在文学的大海边畅饮。

满月

云影后,露出你丰圆的脸庞。

我飘过荒路走向你,

你却高浮在夜天上。

在水池边,我找到你,

多少欢笑在水中荡漾。

突然银波凝成了浊水,

热泪烫伤了我的目光。

鸡啼时,你走了,

不愿再饮这暗淡的哀伤。

只剩下一颗磨碎的心,

在倾听蚊虫吮血的歌唱。

正午

太阳烙着脊背

光环张开又收紧

绿萍也开始枯萎

希望像淡薄的云影

追求会把它撕碎

闪耀不定的光芒

包围了光滑的眼泪

风车

郊野凄凄凉凉。

一个小纸风车,

丢在发白的草上。

风翅仍在旋转,

变幻着彩色的希望。

它被微风欺骗,

徒劳地追赶夕阳……

度过空白的严冬,

又是早春时光。

万物从冰雪中萌生,

恢复了记忆理想。

这时虔诚的风车,

只剩骨骸飘荡。

候鸟疾速飞过,

谁也不对它张望。

一九七二年

太阳照耀着

冰雪在流着眼泪

它们流到了地上

变成了一汪汪积水

太阳照耀着积水

积水在逐渐干枯

它们飞到了天上

变成了一团团云雾

太阳照耀着云雾

云雾在四方飘荡

它们飘到了火道

变成了一个个空想

希望

邀它一同把日月追逐

大陆在睡梦中透口粗气

火山的烟尘就把天空烧糊

海潮变成了惊慌的海啸

一直跑回大海的深处

夜归

只剩下一串路灯

树影亲切又阴森

遮断了街旁的小径

我的心发热又发冷

忍受着希望的楚痛

小树

不安地在街头停立

市场在轮镜中

旋转得无声无息

小树刚想问路

便招来一阵唾弃

真理刚贴出广告

叫做:不许怀疑



我在一堆稿纸中乱翻,

寻找往日欢乐的诗篇。

谁知欢乐并不是永远闪光的金箔,

早已长满了遗憾的锈斑。

1972年

旅行

我在密林中穿行,

我在瀑布下游泳,

我能去一切无法到达的地方,

不论是地层还是高空。

当我骑上洁净的白云,

身后便刮起二十四级狂风;

我又以闪亮般的速度,

去赶那永无止境的旅程。

早晨

雪花是巨大的,

是扇形的树,

披着浓霜,

在村边土堤上

,在村边土堤上。

请走得远远,

再回头张望,

再回头张望,

是什么时候,

自天而降?

梦曲

(一)

踏上浸透霞光的海滩。

大海含着友谊的微笑,

把送别的浪花撒在我脚边。

梦曲

(二)

风轻轻地走进,

带来一阵刺槐花的芳香。

我似乎是在睡梦中,

驾驶着一只幻想的小船,

飞驰在时间的急流上。

树影穿过窗户映在床上,

风轻轻地走进,

带来一阵闷热中的凉爽。

我似乎是在朦胧中,

驾驶着一只希望的小船,

在生活的海洋里扬帆远航。

落叶

你曾长在高高的树梢,

现在却甘作小草的肥料,

如果谁都像你那样无私,

来年的春天一定美好。

忧天

我仰望着夜空,

感到一阵惊恐;

如果地球失去引力,

我就会变成流星,

无依无附在天宇飘行。

哦,不能!

为了拒绝这种“自由”,

我愿变成一段树根,

深深地扎进地层。

窒息的鱼

冰层绽开了

——浮起无数窒息的鱼。

它们大睁着混浊的眼睛,

似乎还在表示怀疑。

阵雨

好呵,阵雨猛浇,

把一切“污泥”冲掉,

只留下寸草不生的石块,

在烈日下尽情发烧。

雨后

一片水的平原

一片沉寂

千百种虫翅不再振响

在马齿苋

肿痛的土路上

水蚤追逐着颤动的波

花瓣、润红、淡蓝

苦苦地恋着断枝

浮沫在倒卖偷来的颜色……

远远的小柳树

被粘住了头发

它第一次看见自己

为什么毫不欢乐?

一九七三年

雨世人躲在

屋顶和伞下

我却狂喜地

迎接你

下吧

飞泻吧

倾倒吧



我张开

我的手

我的嘴

我的灵魂……

但——你

却只

草草地淋湿地皮

我的悲伤呢

痛苦呢

还有那漫长该死的记忆呢



你都没有

洗去



失望了

抖着

要撕碎你

但你

只是

冷冷地打湿我的单衣



怎么为

怎么……

不能

我狠狠地抓紧自己



你走吧

连同磨人的安慰

我不要

从不需要

像枯死的草

再不要泉水

我要远远地走开

狂饮那

绝望的泪



呆望着云

盼那森冷的电

把——

大地击焚

我幻想

像灰烟样

飘入高空

你来呀

快呵

残忍

我的头

在枯杆上

沙岩上



让死

来麻醉

我翻滚的心灵



好了

我的头——

地球

碎了

思想

田野的裂片

在沉没



终于

找到了你

熔岩

热血

滚滚翻滚

我再不是

凝冻的溪流

也不是

平板的江河

我是死灭的大海

蓝焰疯舞

洪波狂歌

世界吗

在我的餐盘里

我吞着

嚼着

笑着

听那城市

被嚼成粉末

我吃尽了

宇宙

和我自己

我的胸爆裂了

我自由了

重新得到了

生活

1978年春

在淡淡的秋季

我多想穿过

枯死的篱墙,走向你

在那迷朦的湖边

悄悄低语

唱起儿歌

小心地把雨丝躲避

——生活中只有感觉

生活中只有教义

当我们得到了生活

生命便悄悄飞离

像一群被打湿的小鸽子

在雾中

失去踪迹

不,不是这支歌曲

在小时候没有泪

只有露滴

每滴露水里

都有浅红色的梦——

当我们把眼睛紧紧闭起

哦,在淡淡的秋季

我没有走向你

没有唱,没有低语

我沿着篱墙

向彩色的世界走去

为明天的歌

能飘在晴空里

1975年

银河

银河,竟是一条发亮的小溪,两岸闪烁着星花和诗句。

两岸闪烁着星花和诗句。

你的身影在波光中舒展,

我的心灵也溶化在水底。

但银河毕竟是银河,

它的美好并不说明它的意义。

但愿我们能循着神秘的两岸,

一直走向永恒的安息。

我是黄昏的儿子

我是黄昏的儿子

我在金黄的天幕下醒来

快乐地啼哭,又悲伤地笑

黑夜低垂下它的长襟

我被出卖了

卖了多少谁能知道

只有月亮从指缝中落下

使血液结冰——那是伪币

泥土一样柔顺的肤色呵

掩埋了我的心和名字

我那渴望震响的灵魂

只有鞭子垦出一行行田垄

不断地被打湿,被晒干

裂谷在记忆中蔓延

可三角帆仍要把我带走

回光像扇形的沙洲

海用缺齿的风

梳着苍白卷曲的波发

乌云的铁枷急速合拢

想把我劫往天庭

然而我是属于黑夜的

是奴隶,是不可侵犯的私产

像牙齿牢固地属于牙床

我被镶进了一个碾房

我推转着时间

在暗影中,碾压着磷火

于是地球也开始昏眩

变音的地轴背诵起圣经

青石上凿出的小窗

因为重复,变成了一排

也许是迷路的萤虫吧

点亮了我的眼泪

这是启明星的目光

绕住手臂,像精细的银镯

我沉重的眼帘终于升起

她却垂下了淡色的眼睫

我是黄昏的儿子

爱上了东方黎明的女儿

但只有凝望,不能倾诉

中间是黑夜巨大的尸床

一九七四年

小鸟伟大记

有一个大殿很高。

殿檐下有一鸟窝,

窝里温暖而干燥。

主人是一只小鸟,

正在梳理羽毛,

下面飞着几只蜻蜓,

使积水微微闪耀。

小鸟偶然俯瞰水影,

忽然发现自己渺小;

大殿上好像有只蚂蚁,

在向下探头探脑。

“天哪!这是我吗?难道?”

小鸟开始万分苦恼。

它竭力昂首挺胸,

对比也没有改变分毫。

小鸟开始哭哭啼啼,

蜻蜓只好赶来劝告。

当小鸟说了伤心的原因,

蜻蜓不免微微一笑。

蜻蜓爬在小鸟的耳边,

告诉它一个绝招:

你只要如此如此,

大殿就能变成蚁巢。

小鸟虽有点半信半疑,

但还是愿意瞧瞧。

它飞出可爱的小窝,

把一块最小的积水寻找。

终于找到了——

大小就像核桃。

小鸟站稳脚跟,

就开始和大殿对照。

“哈,真可笑,可笑!

我一展翅就把大殿遮掉。”

骤然伟大的小鸟,

跳起了节日舞蹈。

“谁说我曾在那儿居住?

呸!全是造谣,造谣!

就是十根圆柱,

都难比我一根羽毛!”

在透湿透湿的世界上,

有一只透湿的小鸟。

它再不能回窝了,

由于伟大的自豪。

自大的湖泊

微风吹来一句赞叹。

湖泊得意了,

每个波浪都快乐地打颤:

“我宽广无比,

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世界在向我发抖,

我是一切伟大的极限!”

“不见得吧?”

微风又送来一句衷言。

湖泊不由皱起面孔,

发现了飘浮的云片:

“你不过是我呼出的水气,

却竟敢口出狂言!

我伟大是必须的必然!

我伟大是顶峰的顶点!

云朵静静地飘着,

脸上微笑淡淡:

“你可以顺着江河,

去到海边看看。”

湖泊忍无可忍,

便开始大声叫喊:

“要比就在这比,

我才不上当受骗!

“这种崇洋的鬼活

早就遗臭万年!

你再敢妖言惑众,

小心被撕成碎片!”

云朵打了个哈欠,

似乎有点疲倦:

“你若实在要比,

就请看头上的蓝天。”

湖泊实在怒不可遏,

就疯狂地冲破堤岸。

它要淹没整个大地,

来与天比个长短方圆。

(最好连天也一同淹没,

把可恶的云朵生吞活咽!)

湖水在大肆泛滥,

云朵却开始小憩。

它觉得水声渐渐消逝,

隐处还有些青蛙在感叹……

当云朵从短梦中飘出,

却再找不到光彩的湖面,

只有一片发臭的沼泽,

瘫倒在荒丘中间。

花岛

曾有一个名叫花岛的美丽岛屿,

早晨,花色像朝霞样瞬息万变,

夜晚,花露像群星般光彩熠熠。

花间还有无数金色的蜜蜂,

整天整夜辛勤的授粉、酿蜜。

它们培育了许多新型品种,

使岛上的花朵日新月异。

角落里的毒麦对此却十分仇恨,

因为在花圃中它没有立足之地。

为了实现独霸全岛的罪恶野心,

它便施用了挑拨离间的毒计。

它时而亲亲热热地称兄道弟,

时而又装成老辈卖弄胡须,

等到和花儿们渐渐混熟,

便讲解起所谓的“革命问题”。

“你们知道蜜蜂并不制造养份,

既没有叶片,更没有根须,

只会爬在你们头上吃现成的,

纯粹是一个寄生虫阶级……”

花儿们不幸受了毒麦的蒙蔽,

开始与蜜蜂势不两立,

一听见蜜蜂热情的歌唱,

便急忙把漂亮的花冠紧紧关闭。

蜜蜂无蜜可采只得渡海远去,

花儿消灭了“剥削”十分欢喜,

但从此却再也结不出什么花籽,

因为没有谁来把花粉传递。

花儿们开始后悔地哭泣,

角落里的毒麦却大为得意,

乘顺风大肆播撒长角长刺的草籽,

把肥沃的花圃全部占据。

最后一枝花用花瓣作为信笺,

记下了用痛苦换来的真理。

花瓣飘飘摇摇落进蓝色的大海,

海潮便带着花的遗书奔向天际。

一九七五年

泥蝉

使土地恢复了弹性。

一日泥蝉爬上地面,

带着浓重的土腥。

它不算出土文物,

却像木俑般正经,

透过琥珀色的眼镜,

轻蔑地打量着蜻蜓:

“你们的胡飞乱舞,

算什么立异创新?

在我降生的那些年月,

早就见过这类飞行。

“我生在高高的树尖,

都甘愿深入土层,

你们却背叛了大地,

盲目地追求天外浮云。

“哼,不听先辈的教训,

迟早要悔恨终生!”

泥蝉忿忿地爬到静处,

忽然停住不动。

怎么?它头上裂开条小缝,

露出另一副面孔,

悄悄地模仿着蜻蜓,

把翅膀延展、伸平……

副上帝的提案

成立了垦荒局

为了解决

教徒们的

吃饭问题

粮食不够吃

因为产量低

低产量因为——

盐碱地

副上帝兼正局长

主持了

第一次会议

——改造盐碱地

嘻!提案

装满了所有仓库

在车站堆积

收废纸的

老太太

简直顾不上呼吸……

铃响了

三年以后

会议准时开始

副上帝局长自然

首先宣读了

自己的提议:

“改造

要解决根本问题

要搞科技!

我看是不是可以

在水渠里

撒一些大米

吸引蚂蚁

然后

灌水,淹死它们

蚁酸

就会溶解在水里

酸碱中和

但要小心,别撒太多

太酸了

会腐蚀铁犁。”

“呵,这将是

第二次创世纪!”

圣母玛利亚首先

欢呼

于是,掌声如雷

引起了

一场大雨

副上帝局长

没有得意

他笑了笑

表示谦虚

然后宣布了

下一次会议的议题:

“鉴于

撑死鬼将会

大批产生

是不是需要

扩建地狱?”

“励精图治”的国王容光焕发的月亮

注视着都城的灯光

“励精图治”的国王

坐在大殿中央

他和文武大臣们

正研究着作战情况:

骑兵在山区受阻

遭到严重伤亡

“哼,马匹在深山峡谷

怎能横冲直撞

敌军依仗着山势

自然十分猖狂

如果再不因地制宜

胜负就难以想象

这样吧,命令所有骑兵

马上改骑山羊。”



渐渐削瘦的月亮

倾听着行宫的喧嚷

“励精图治”的国王

坐在大堂中央

他和文武大臣们

正努力把妙计设想

骑兵们逃跑不及

大半已经投降

“唉,问题全出在山羊

两个角长在头上

撤退时脑袋一转

身后留下空档

看来最关键的问题

是加强身后设防

这样吧,需要撤退的时候

可以改骑牛虻。”



奄奄一息的月亮

躲开了倾翻的车辆

“励精图治”的国王

坐在大路中央

他的文武大臣们

已各自逃奔到外邦

丢下委屈的国王

在那又哭又嚷:

“唔!请你们把我带走吧,

我没有不理朝纲!”

“但愿你别理朝纲

想出山羊、牛虻。

让我们倒霉的骑兵

被敌人一扫而光

这样吧,你可以去骑田鼠

到哪都能躲藏。”

伊凡的论北方的气候异常温暖

在北方公园的大钟楼前

几个木匠正围着大法官伊凡

不,并不是在进行什么宣判

可敬的伊凡毫不威严

他的手正绕过巨大的肚子

向木匠们示范怎么画线

(内参:国库拨料,要修建一副绞架

把贪污和诈骗送上西天)

大法官累得真够可怜

生命在重叠的脂肪中打颤

硬铅笔要比鹅毛沉重不少

公爵也不给大法官升级加钱

周围的木匠似乎有点感动

感动得把时钟看了又看

等他们真正看清大法官的设计

却惊讶得眼睛发蓝

大法官的设计有一个特点

每块料都注明要一截两半

按这个设计制作绞架

总高度不会超过一米二三

有个木匠胆囊发炎

竟然想起要提醒伊凡大法官

“您这种绞架只能吊死兔子,

或搬列田径场上去当跨栏。”

大法官听了自然不以为然

连声说木匠头脑简单

“僵死的木头都可长可短,

难道活人就不能随机应变?

“对于过于高大的犯人,

可以劝他尽量缩短。

如果那样还离不开地球,

还可以请你把他也锯下一半。”

(诽谤:大法官省料要打立柜沙发

来为娶亲的儿子装点门面)

一九七六年

白昼的月亮

白昼的月亮呵——

像冰山的心脏,

静静飘浮在蓝天的海洋上。

温暖的天海之水,

抚平了你的裂痕,

洗去了你的悲凉……

但却永远不能溶解

你心中的冰冻,

那是比水晶更纯的哀伤。

白昼的月亮呵——

像一片巨大的珠蚌,

悄悄地沉浸在云朵的浅滩旁。

富庶的风潮之波,

送来了朝霞的异彩,

送来了霓虹的奇光……

但却永远无法代替

你心头的星珠,

那是比钻石更美的希望。

我愿作一枚白昼的月亮,

不求眩目的荣华,

不淆世俗的潮浪。

终生忠于——

一月八日的悲恸,

四月五日的向往……

巨星

在宇宙的心脏,燃烧过一颗巨星,

从灼亮的光焰中,播出万粒火种。

它们飞驰、它们迸射、点燃了无数星云。

它燃尽了最后一簇,像礼花飘散太空,

但光明并没有消逝,黑暗并没有得逞,

一千条燃烧的银河都继承了它的生命。

遗嘱

当泪的潮涌渐渐退远,

理想的岛屿就会浮现。

那时请摘下一页征帆,

来覆盖我创痕累累的长眠。



红蜘蛛,

在蓝蓝的晴空中,

画了一张五线谱。

阳光把那细细的银钱,

描得清清楚楚。

蜉蝣和秋蚊,

不再哼它们的小调,

变成了终止符。

狐狸讲演

有一天,狐狸忽然登台宣讲,

说猎犬已经完全变成了豺狼:

“昨天它刚吃了可怜的锦鸡,

今天却又图谋杀害山羊!”

尽管狐狸讲得慷慨激昂,

但台下的听众却早已走个净光。

因为谁都看到有根彩色的鸡翎,

正卡在狐狸的牙上。

一九七七年

大蚊和小孩

据说,有一只绝大的蚊虫,

它经常冒充蜻蜓把人蒙混。

有次它追上了一个天真的小孩,

叫着:“嗡……我是益虫、专吃蚊蝇。”

小孩开始还挺相信,

便笑嘻嘻的把它欢迎。

大蚊一落到小孩身上便原形毕露,

摇着尖嘴开始大咬特叮。

当小孩感到身上又痒又疼,

连忙四下找寻,

却发现是那只自称的“蜻蜓”,

正贪婪地把血吸吮。

小孩又气又恨

这才把大蚊的面目认清:

“你这狡猾的坏蛋,

专用好听的名字掩盖丑行。”

“原来你不是什么吃蚊的益虫,

而是一个专门吸血的害人精!”

说罢挥起双手,

拍死了那狡猾的大蚊。

1997年

呱呱和《蝌蚪问答》

春风扬起温暖的尘沙

可呱呱不去管它

呱呱是井下聪明的青蛙

他刚出版了一本《蝌蚪问答》——

天有多大?不会比井大

要不,井口会撑炸

天上有啥?有一只金乌龟

一个玉蛤蜊,在深处

还有一些小银虾

那鸟呢?不过是种花蚊子

有点大,是蚯蚓变的,蚯蚓又聋又哑

所以叫声非常可怕

有海鸟吗,海是啥?

海是古代谣言,瞎编的

那时科学还不发达

海鸟不是谣言,海鸟是本图画

没有海总有河吧?河么?

河是长形的水洼

长不过五拃,会吐白沫

神经不太正常,会乱叫“哗哗”

真的,我舅舅老在河那刷牙

人也刷牙,对人该怎么评价

人吗,人是一种青蛙

已经退化,因为留在岸上

头上就长出了干草

嘴巴,渴得缩成了一点

只会伸直脚乱抓

他们向我来讨水喝,天天来

还想学蛙泳,笨呐,没有办法

只有极少人,还保存着

蝌蚪先进的尾巴

那么井呢,井是谁挖的

自然是我爸,还有我妈

我在肚子里出主意,分散经营

统一规划,这,这么挖,那,那么挖

结果,生命的泉水没有遗漏

历史的地层也没有倒塌

天还会哭鼻子,雨水滴滴达达

呵,伟大,我爸爸没有干儿子

赞美吧,快赞美呀,呵!呱呱

反证

小姐对爱神说:

心要不到处乱跳

一定容易捕获

爱神说:

你去问圣者

圣者在哪

他正在菩提树下讲课:

猎人发现了狮子

就在四面挖陷阱

布好网罗

过了一百年也没动静

为什么?

学生答道:

狮子是石头刻的

螳螂的婚事

雌性的大螳螂

在荒草问威武地漫步

不小心遇见了

她可怜的丈夫

瘦小的翅膀

像两片干枯的竹叶

绿眼睛很大

像两颗泪珠

她的小须

扫过他悲伤的额角

他并起双足

像是求助

他们相爱了

在一个深秋的下午

草木悉悉瑟瑟

太阳在走向深谷

风有些凉了

天色将暮

雌螳螂振动纱衣

束紧肥大的小腹

她转过头

像是行最后的亲吻

一下子咬下了

丈夫的头颅

回光还亮着

照着彩色的万物

散落在草间的断翅

还想轻轻飞舞

这螳螂的爱情

将永远从一而终

不像我们人间

总是许多变故

一九七八年

虫蟹集(四首)

蠡斯

它在高悬的小笼中得意洋洋,

昼夜不停地把“主人”歌唱。

我却可怜这虫类的歌手,

为一片葱叶竟出卖了全部诗章。

蝼蛄

据说它要把“毒草”彻底除尽,

于是便抱住庄稼大咬大啃。

其实它是想制造个空白的大地,

妄想叫人相信春天从未降临。

寄居蟹

它卑鄙地杀死了雕塑家海螺,

用螯钳夺取了虹光四射的螺壳。

谁知从此它就成了“艺术内行”

到处炫耀着它的“样板”大作。

夜蛾

它生怕光亮照出它凡庸的原形,

所以便想乘邪风扑灭一切光明。

谁知雄鸡并不体谅它的甘苦,

一声长啼,唤来了红日东升。

铁面具

在古老的法兰西,

有一座恐怖的监狱,

这座监狱的名字,

叫作“巴士底”。

在巴士底狱中,

曾有一种残忍的刑罚,

这种刑罚的名称,

叫做“戴面具”。

谁要被戴上了,

这种铁制的面具,

实际便踏上了

坟墓的阶梯。

受难者仍然可以

睡眠和吃食,

但几年以后,便会渐渐窒息

(毛发和胡须,

在面具中不断生长,

最后便堵塞了,

所有透气的缝隙。)

黑暗的中世纪,

早已在电火中焚毁,

阴森的巴士底,

也成了历史的遗迹。

但是谁能想象,

在新中国的土地,

却又出现了,

这种可怕的刑具。

“四人帮”制造的

那些精神枷锁,

不就正是

铁面具的模拟。

它遮住了——

变幻的天地,

它束缚了——

社会的肌体。

使人的头脑,

在禁锢中萎缩,

使人的心灵,

在窒息中死去。

革命的火山,

摧毁了新的巴士底,

但那些“截面具”的“囚徒”,

却还常能相遇。

啊,看这些

铁板似的面具,

怎能使人不

热血燃烧大声呼吁:

“打碎这些枷锁,

这些遗留的面具!

不必有半分惶恐,

一点余悸!”

快来深深呼吸

新时期的芬芳大气,

让我们的思想和事业,

能够迅猛地发育!

安全体系

国王遇刺了刺客是一只蚊子

国王遇刺了

刺客是一只蚊子

保安部马上开始侦缉

蚊子是一种

微形飞机

飞行要有空气

同谋是空气!

抓住空气!

空气有个私人关系

叫呼吸

逮捕呼吸!

立即!

国王安全地合上了眼皮

一九七九年

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阳光在天上一闪,

又被乌云埋掩。

暴雨冲洗着,

我灵魂的底片。



我把你的誓言

把爱刻在蜡烛上

看它怎样被泪水

淹没被心火烧完

看那最后一念

怎样灭绝

怎样被风吹散

石壁

两坎高大的石壁,

在倾斜中步步进逼。

是多么灼热的仇恨,

烧弯了铁黑的躯体。

树根的轫带紧紧绷住,

岩石的肌肉高高耸起,

可怕的角力就要爆发,

只要露水再落下一滴。

这一滴却在压缩中突然凝结

时间变成了固体。

于是这古老的仇恨便得以保存

引起了我今天一点惊异。

1979年

山影

山影里,

现出远古的武士,

挽着骏马,

路在周围消失。

他变成了浮雕,

变成了纷纭的故事,

今天像恶魔,

明天又是天使



在春天,

你把手帕轻挥,

是让我远去,

还是马上返回?

不,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因为,

就像水中的落花,

就像花上的露水……

只有影子懂得,

只有风能体会,

只有叹息惊起的彩蝶,

还在心花中纷飞……

诗情

在春天,

你把手帕轻挥,

是让我远去,

还是马上返回?

不,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因为,

就像水中的落花,

就像花上的露水……

只有影子懂得,

只有风能体会,

只有叹息惊起的彩蝶,

还在心花中纷飞……

诗句·诗意·诗情

诗句,

在知识的库房里,

像一堆胶结的丝团。

我把它漂洗——

一缕、一缕,

织成了美好的锦缎。

诗意,

在生活的道路边,

像一把散落的子弹。

我把它寻找——

一颗、一颗,

别进了战斗的弹链。

诗情,

在神思的草原上,

像无数飘飞的花瓣。

我把它捕捉,

一片、一片,

结成了美丽的皇冠。

给安徒生

金色的流沙

湮没了你的童话

连同我——

无知的微笑和眼泪

我相信

那一切都是种子

只有经过埋葬

才有生机

当我回来的时候

眉发已雪白

沙漠却变成了

一个碧绿的世界

我愿在这里安歇

在花朵和露水中间

我将重新找到

儿时丢失的情感

没有名字的诗歌

我,是诗歌的源泉,

甘美的泉水

就是我的诗篇。

它没有流向文学的大海,

但愿能洗去——

人间的愁苦和厌烦。

一切都在循环;

一切都在改变;

一切都在运动;

一切都在向前?

奔腾不歇的江河;

起伏连绵的山川;

惊天动地的旱雷;

撕裂雨云的闪电。

呵——

多少谜,

多少梦?多少沉冤?……

新陈代谢的万物;

广大神秘的自然;

永无边际的宇宙;

黑暗沉默的空间。

呵——

多少天?

多少代?

多少光年?……

在宇宙的尘埃——

地球上,

却不知已变过多少风云,

换过多少人间。

蜥蜴

每当它感到大事不好,

便马上把次要的尾巴甩掉;

管他是不是追随多年呢,

反正来日还可以再生长一条。

得意的知风草

楼檐上长着一蓬得意的知风草,

非常爱好东歪西倒。

有一天它偶然低头一看,

发现有一把扫帚站在墙角。

“唉,您的处境实在不妙,

浑身上下被捆了那么多道,

整天在地上拖来磨去,

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我才是真懂处世之妙,

认准风向一下升上云霄,

你看那么多松柏杨柳,

长了多年也没我高。”

知风草正说得神魂飘渺,

忽然袭来了一阵风暴,

它的顺风计这回竟全然失灵,

因为脚下的浮泥全被冲掉。

风雨过后仍是太阳高照,

大厦洗去了浮尘红光闪烁,

扫帚又开始了它的工作,

把知风草和一切垃圾清扫。

岩鸽

岩鸽慢慢地飞来了,

低低地飞来了,

它刚挣脱了牢笼的束缚。

它忍受了多年的折磨,

痛苦的折磨,

强健的肌肉已经萎缩。

但这并不妨碍它心中欢乐,

自由的欢乐,

蹦蹦跳跳地在小树上降落。

小树旁边有一条小河,

清漱的小河,

河水和蓝天是一种颜色。

岩鸽在河边唱着过去的歌,

儿时的歌,

歌唱那水中飘浮的云朵。

唱着唱着它忽然又张惶失措,

不知所措,

好像看见了什么鬼怪妖魔。

原来有一列大雁正从天空飞过,

从云中飞过,

犹如一排利箭向远方疾射。

岩鸽停止了唱歌,

不再唱歌,

心里充满了担心和恼火。

它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先哲,

“明智”的先哲,

向着雁群大声地呼喝:

“我当年就因为喜欢天空海阔,

山高水阔,

结果就挨了铅弹一颗。

“在牢笼里度过了十年囚徒生活,

可怕的生活,

用来偿还我高飞的过错。

“其实小树林中有丰富的吃喝,

足够的吃喝,

根本不必冒险去南北奔波。

“千万别心血来潮飞得太高了,

太快了,

不然你们注定要重蹈我的覆辙。”

“岩鸽呵岩鸽,你错了,

你现在错了。”

天上的大雁一齐回答它的劝说。

“正因为世界上还有暗枪和枷锁,

牢笼和枷锁,

我们才必须飞得风驰电掣”。

大雁们说罢更快地飞去了,

飞远了,

直奔那春光永驻的南国。

我们饱经苦难的岩鸽,

不幸的岩鸽,

却还在小树叉上犹豫什么?

老道与白鹤

从前有座神圣的大山,

山上有座神圣的古庙,

在这神圣加神圣的庙堂里面,

住着一位自然也颇神圣的老道。

老道的德行无比深高,

一天到晚向最最牌上帝祷告,

千年的香火熏干了脑汁和内脏,

这便成为他最大的幸福和骄傲。

不料有天飞来了只大胆的白鹤,

把庙中的烟雾赶得四散奔逃,

就连老道庄严的百尺长须,

也被翅膀煽得飘飘摇摇。

神圣的老道虽然十分气恼,

却努力克制,尽量不流于言表。

他默默地背诵了一段经文,

才开始把“妄为”的白鹤警告:

“你被世尘所迷而离经叛道,

上犯天规共有大罪三条,

现在赶快忏悔还为时不晚,

不然将来终要永坠地府阴曹。

你的第一大罪是不忠不孝,

忘记了一切都是上帝创造,

竟敢昂首挺胸观测天庭,

甚至闯进天赐的神山圣庙。

你的第二大罪是崇尚异端,

身上非白即黑红色极少,

不学鹦鹉的榜样背诵经文,

却去请教那些渺小的百鸟。

你的第三大罪是里通外国,

竟然在溪水中又洗又泡,

那水水相连皆通海洋,

这岂不是为洋人开门揖盗?!”

老道说得头上青筋乱暴,

似乎真有耿耿正气上达云霄。

但忽然他却在窒息中倒下,

因为对没烟的空气接受不了。

这场警告最后效果如何,

本诗的作者就无从知道,

不过他相信直到庙空烟散,

白鹤的子孙还在自由地飞叫。

致蜗牛的悼词

蜗牛呵,爬行了一生,

荣获了寿终正寝,

花田螺主持着葬礼,

圆蛤蜊宣读了悼文。

“蜗先生离开了我们,

留下了光辉的脚印。

它的品德不仅高尚,

更主要还在实用。

“遇困难决不急躁,

见危险更不冒进;

风狂雨暴坚守屋门,

风和日暖也不忘形。

“前进时万分谨慎,

从没有落进陷阱,

后撤时当机立断,

使厄运总是扑空。

“它一生圆满无比,

我们应学习继承,

不论谁若要长命,

就这样奋斗终生。”

五十步笑百步

战鼓擂响,唤起了无数刀枪,

两个逃兵飞快地溜出了战场。

一个逃兵跑了一百步才停下喘气,

一个逃兵跑了五十步便开始张望。

后者忽然发现了前者的丑态,

刹时间就觉得自己气概轩昂;

“你临阵脱逃竟到达了百步,

纯粹属于丧失重大的原则立场。

“要不是因为我的抵制、抗争,

我们国家说不定早已崩溃灭亡!”

这壮烈的声明也许还未大错特错,

但读者却要产生一些怀疑、联想:

等到战鼓再次隆隆地响起,

五十步者会不会逃到百步以上。

家蝇的妙计

一群家蝇“嗡嗡”聚集,

举行了一个空中会议,

研究哪里是安全的落点,

可以避免蝇拍的袭击。

它们争吵得两眼发红,

终于吵出个奇妙的主意,

那就是尽量在蝇拍上降落,

和可怕的对手靠在一起。

家蝇的丑事令人厌恶,

但请不要把哲理一同抛弃,

今天最难清除的祸患,

恰是我们身边的仇敌。

两把铜壶

两把铜壶,

坐在明亮的火上,

一个吱吱乱叫,

一个默默不响。

乱叫的壶中,

水还半温不凉;

不响的壶中

却已沸波滚荡。

青蛙的创作

哦,青蛙要当作家,诗人,

爬在荷叶上写个不停。

他从来没空把内容思索,

光想笔名就绷紧了全部脑筋。

“一鸣惊人”“平步青云”

“誉满天下”“盖世绝伦”……

写呀写,从立夏忙到冬至,

最后才“呱呱”一叫算是尾声。

你若说青蛙写作毫不可信,

我们为什么却常看这类“作品”——

耀眼的虚名排满了头条,

可谁也无法找到下文。

爬虫集

(三首)

避役①

它具有着奇妙的本领,

皮色可随环境变红变青。

但有些部分却永生难变,

那就是它的长舌和贪心,①

避役,俗称变色龙,是一种爬行动物,真皮肉有多种色素细胞,能随

时伸缩变化皮色,舌很长,能伸出口外捕虫。

蟒蛇

有时它不动,也不爬,

半死不活地像摊烂麻;

但如果猎物飞到了眼前,

它的嘴巴仍会张得海大。

乌龟

它终身死守着坚固的甲壳,

还有一条长命的原则;

碰到弱小便张牙舞爪,

碰到危险就把头一缩。

鳄鸟一

鳄鱼游来了!



鳄鱼游来了!

它像黑色的电,

划过滚滚波涛。

它的头顶上,

飞绕着一种奇特的鳄鸟,

在把猎物报告。

鳄鱼顺着鸟指的方向,

往草丛扑去,

于是,出现一番惊心的嘶咬……



鳄鱼吃饱了,

爬在岸边的浮泥上,

小眼睛冷冷带笑。

它张大丑恶的长嘴,

鳄鸟便跃入口中,

剔取牙间的肉屑。

鳄鸟在纵横的锐齿边,

毫无危险、又蹦又跳,

这其中的道理想来谁都知道。



“鳄鱼死了?

那鸟又将如何是好?”

也许会有这样的问号。

不用担心,

所有带血的鳄嘴,

都可以成为它的新巢。

“鳄鸟并末直接杀戮,

可能在它心里,

还有天良燃烧?”

它渴望的,

永远是饮血食肉,

只是缺少鳄鱼的尖牙、利爪。

“那……

又将如何对待,

这弱小而有罪的鳄鸟?”

这件事,

应该去问尼格罗兄弟①

他们身上有伤,手中有长刀。

火炬,燃烧的旗

火炬,燃烧的旗,

映红了无数年轻的手臂。

我们感到了父辈的体温,

心中奔涌着血的潮汐。

像长征一样穿过黑夜吧——

把光明的种子撒遍大地。

当迷信和贫困在烈火中灭亡,

新世纪的曙光就会升起。

①尼格罗人是非洲黑种民族的统称。



无限春天

三月的春日高照

——河滩暖,

三月的春风轻吹

——河水蓝,

一只船

水波纹上滑过来,

一只橹

摇得满天光闪闪。

呵!——

“千山植树队”,

小红旗美美船头站,

飘呵,舞呵,

羞飞燕。

呀!——

“都是大果园。”

植树姑娘们指荒滩,

说呀,笑呀,

乐不完……

蓝波拍船沿:

“船儿高高装什么?”

木橹画水图:

“无——限——春天……”

月亮和我

我看着月亮

月亮看着我

我向他微笑

她不动声色……

又大又圆

黄眼睛冷冷漠漠

我望着月亮

月亮忘记了我

我向她怒视

她却睡着了……

又细又弯

金睫毛闪闪烁烁

海生小辑

(三首)

红珊瑚

红珊瑚,

你是赤诚的爱焰,

你要把大海点燃。

珠贝

(一)

你有自己的天空,

你拥抱着珍珠,

像云朵拥抱着太阳。

塔螺

即使那独居的塔楼,

再增高千层,

你也只能看见自己的足迹。

战役

我的弟弟过去贫玩无比,

玩的时候他可真有想象能力,

他在床上摆上堆“破烂”,

自称是在指挥什么“战役”。

火柴盒装上围棋叫做“坦克”,

牙膏皮驮着跳棋叫做“飞机”,

积木糊满了胶泥叫做“工事”,

皮筋弹出支蜡笔叫做“炮击”。

他一天到晚老打个不停,

还不断统计“战果”、颁发“奖旗”。

这件事说起来非常可笑。

但实际上却是非常可气。

有一回,我要去小组学习,

他却非用我的本子去“修阵地”。

我一抽本子,棋子就“伤亡大半”,

为这事,他把我的日记藏了两个星期。

可是自从他戴上红领巾以来,

忽然就不再摆弄他的“战役”,

整天趴在桌子上又写又算,

只是嘴巴还常在那“英勇杀敌”。

我看他这样,觉得十分惊奇,

就问他为啥停止了游戏。

他得意洋洋向我宣布,

说他已经开始了“新的战役”——

“写个字就是招收个小兵,

做道题就是缴获个武器”。

这回我可真服了他的想象能力,

什么事都能和玩紧密联系!

歌乐山组诗

(四首)

谋杀

在戴匪祠会客室的门边,杨虎城将军被谋杀了。

阴谋和匕首,

藏在门后,

昙花无忧无愁,

一个影子慢慢延长,

生命却缩短到最后……

没有搏击,没有呼救,

呻吟中断了,

火色的血在流,

将军告别了祖国和爱,

在这树影散乱的门口。

难道冤魂只能沉默?

伟大的宇宙也害怕凶手?

呵!白日的瞳孔

突然放大——

摄下了这悲惨的镜头。

在这页历史之中,

我停了很久、很久,

感到恨?感到仇?

不!是强烈的惊悸跳出胸膛:

“民族,看看你的背后!”

挣扎

渣滓洞大屠杀时,囚徒们推倒了狱墙。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到来的偏偏是绝望,

树林在刺痛中猛然一抖,

躲开了冰冷的刀枪。

痛苦之路的终点,

决不是默默死亡,

火蛇缠绕的灵魂爆炸了——

打翻了沉重的黑墙!

踏着旧世界的废墟,

幸存的人影化入曙光,

他们终于看到新的祖国,

更准备去粉碎新的牢墙。

死灭

在白公馆后面的山岩中,有一个对革命者施行酷刑的山洞。

在深邃的岩洞里,

真理悄悄死去,

嘴角渗出了血和微笑

冷泉又把它浸洗……

铁门将永远沉默,

岩石也不会呼吸,

暴虐者安然入梦了,

恶与善已一同灭寂。

只有泉水还跟随着时间,

走出黑夜,流向大地。

尽管它的歌喉已经喑哑,

无法再吐露这可怕的秘密。

血与微笑复活了,

化作鲜花和蜜。

但愿春天能懂得,

但愿野蜂能翻译……

小萝卜头和鹿

在小萝卜头被害的戴匪祠警卫室里,陈列着小萝卜头的像片和图

画本,图画本的第一页,画着一只可爱的小鹿。

你天真地看着世界,

永远在笑;

你刚挣脱了襁褓

就坐了牢,

纯黑的眼睛

没映过无边的土地;

细弱的小腿

很少自由地蹦跳,

只有水槽中的天,

只有铁窗外的鸟……

你在幻想中

把伙伴寻找,

又用短短的铅笔

把它轻描,

呀,

那是一只梅花小鹿,

多么甜美,

多么灵巧。

你爬上它的脊背,

一同在云中飞跑。

你们一直追上了月亮,

问太阳在哪儿睡觉,

又拾起

胡豆似的星星,

上面长出了羽毛。

小鹿舔舔嘴唇,

忽然想吃青草,

掏呀掏,

哎,不好

怎么吃了叔叔的字条……

现实

像醒不了的噩梦,

继续着——

慌乱的钥匙打开镣铐。

妈妈自由了?

被带入山中小道。

你吃力地登上

锈色的石阶,

细看着

一排排含泪的小草,

唱着歌谣,

走向死、走向屠刀……

一切消失了,

一切停止了,

卑鄙的黑夜已逃之夭夭。

只有路;

只有草;

只有那一片死静;

还在无声的控告。

只有微笑;

只有画页;

只有那幻想的小鹿;

还在倾诉你的需要。

故址

雨,播撒着呻吟,

天像中了煤气,

小路布满泥泞,

那高矮不一的树木,

垂下了暗绿的披风。

再没有谁离去,

也没有谁来临,

锈蚀的园门倾斜着,

露出一片草青。

一九八○年

安徒生和作者本人都曾当过笨拙的木匠。

明天

像驾驶着独木舟,

在那平滑的海上,

缓缓漂流……

(53)重复的醒

再叫我的名字

海退得很远,山在沉默

(21)我怕,我不怕了

如果前途无法看清,

你运载着一个天国,

天边的彩虹美得惊人,

兴都库什山营地

抛下了血红的王冠,

(二首)

用空弹壳

地平线上,

喀布尔河畔

——阿富汗近影之二

(23)追念

我需要

却一阵眩晕,

散去吧,淡紫的烟,

永远不能坦露——

倒在淤泥上。

他再也无法站起,

像地心凝固的岩浆。

拽着孩子浸血的衣裳。

他的小手

终于松开了——

眨眼

一切都明明白白,

我坚信,

永远惊奇吧!

温柔地顾盼行人,

播下了弧形的疑问,

我一眨眼——

就变成了一口深井。

红花,

兴奋地迎接春风,

当夜还很醇

为了坚信,

(35)古堡

天空

你那深情的灯……

在思考另一个世界。

小鹿

在藤萝花和榕树编织成的网后,

就可以大嚼大咀。

好像大地也变得十分柔软。

但还没想临阵脱逃。

时而悄悄地向外窥探。

还在暴雨前的

还是偷偷地跑出来游玩?

不幸它踏上了一块真正柔软的地皮,

细细地叫一声,便落进深涧。

(71)绝音

——在历史的长片中,有这样两组慢镜头。

牺牲者

你靠着黄昏

大批大批的人类,

像靠着昼夜的转门

血的花朵在开放

是留给谁的?

这寂静的恐怖足以吓倒一切

正向它露出会心的微笑……

防止第二个太阳出现。

你无声的笑

细碎的燕群……

但要说丢失可是非常现象。

河流像它透明的影子

我像等待已久的微风

绿波上遗忘的气球

老教堂上拼花的圆窗……

是波,是浪,

(74)报复

呆滞、疑惑、善良

A

你慢慢、慢慢地倒下

1980年10月

等太阳斜向西天

农夫的家舍呵,却安然无妨,

每朵花

夜幕,布满弹洞

梦,悄悄地

你们可以酣睡了。

走着

你醒来——

我总是长久地凝望着露滴、孩子的眼睛、安徒生和韩美林的童话

让阳光扫过思维的底层

听着听着似乎想要睡觉,

始终没有长大

自从灰蝶般脆弱的帆

被风暴揉碎

一起漂流

那死亡,那比死亡更可怕的麻痹

老大自诩为天之孝子,忠诚非常,

你这叛逆的子孙

你醒来——

我觉得,

锤击一样的脉跳

播下了风暴的梦。

化作无数飞散的水鸟

你慢慢地抽动四肢

消逝在海天尽头;

毛发中的砂石在簌簌抖落

犹如巨大的植物离开了泥土

把召唤升上太空……

我骄傲的孩子

你醒来——



没有路,没有轨道

永远?

太阳留下了轨迹

未来

你永远、唯一的爱人

1980年1月

别了,渔村,

我们打开布伞,

我们用手帕包一粒石子

虽然我的头发还很乌黑,

生命的白昼还没开始。

小榆树陌生地站着;

据说象征着长生不老。

土地呵,我的老祖母,

A

再不会顽皮,不会……

没有一粒灯火。

她们找不到,我藏得很好,

对于那郊野上

积木般搭起的一切,

就像一只

发现自己的地位已很牢靠。





“你说吧

我懂全世界的语言”

离开了那海藻般腐败的谣言

布景

虽然它难以洗白

这朵明亮的灯花,

A

我毕竟生活了,快乐的,

1980年

水光粼粼。

麻痹的萍草,

便也努力学习麦秸的榜样,

在萍草的近旁,

那是昨天?前天?

(60)紫云英

一下丢进了蓝天——

多么可怕的昏眩

确实比双胞胎还要相像,

但没有雷、没有电

石子悄悄回到地面

不安地打了个喷嚏,

像极乐鸟

是天字;

一个太阳

把蓝和黄,

农夫为了感谢挡雨的麦秸,

碎影集

无数洁白的辙印,

祖先似乎已把一切危险料到。

(81)失效的问

便发出一串同情的声调:

浓雾擦断了绝望的字行,

不要让灯看见

长江和嘉陵江在这里相会,

他醉眼朦胧,却还在不断思想:

它们交换了爱情的长信,

(52)第五个早晨

广场像圆形的图章。

浓雾擦断了绝望的字行,

皱折中积满岁月的尘污……

长江和嘉陵江在这里相会,

它们交换了爱情的长信,

万县

变成了一万重空旷的石阶。

监护的楼影在空中守候,

得到的却是沉默和轻蔑。

姑娘把自己唯一的影子,

看乌云在哪里降落。

平原一

隔膜的薄冰溶化了,

湖水是那样透彻,

它纤细的腿一弹一落,

都在春光中复活。

你不用乞求,不用寻找

因为你相信命运,

因为我怀疑生活……

好像遥远又遥远

大海是社会、是时代?

脚下奔涌着万顷洪水,

树基有一半已经坍陷,

强劲的根须在空中高悬,

根须死抓着干硬的泥块,

像是无数恐吓的铁拳。

我听见枯树喝道:

你既是渔人,

枯木与洪水

大块大块的树影,

在发出海潮和风暴的欢呼;

大片大片的沙滩,

悬挂着绿苹果

是我对你的探望吗

崩坍停止了,

泡沫美得飘飘欲飞,

展开了暗黄的尸布。

(22)你又笑了

便紧紧相依

被上帝藏进浓雾,

一切已经结束。

代表模糊的历史,

去和风作战,

用铜盾挡住,

暴雨的投抢,

对大胆越境的云,

这就是我的使命吗?

保卫主权的战士,

都获得了色彩

灰灰的,

骑士的使命

你是被打破的春天吗?

投下了洁白的虹。

播下了弧形的疑问,

播下了风暴的梦。

天鹅呵,游荡的诗魂,

(34)桅杆(树)

天鹅呵,盛夏的浮冰,

金色的还在闪耀

天鹅呵,凝固的浪峰,

天鹅呵,游荡的诗魂,

别了,渔村

潮水分开了我们,

风儿变成了主人,

像暗淡的古钟

是未知的命运。

波呵,浪呵,

(20)第三个早晨

打湿了我的嘴唇。

却又尝到了它的滋味,

这是夜海的怜悯。

其实又何必无病呻吟,

熄灭吧,深情的灯,

渴望是一座

(六首)

我爱美,酷爱一种纯净的美,新生的美。

我的攀登

世界都远了

在夕光里,

你把嘴紧紧抿起:

缎带上爬着车辆的葬虫;

“要相隔十年、百年!”

“要相距千里、万里!”

不能孵化的卵石

我们始终没有想出,

给我看

我已不会流泪,

一会看云。

雨行

它轻轻地嘘了口气,

你那奔泻的情感,

你,

有两对双星,

似乎没有定轨,

你不断在陆地上升起

青铜在震响

并没有发现这古老的痛苦,

在微风中散去。

不要问为什么

呼唤风的季节

当我不想了

感觉

(78)第八个早晨

路是灰色的

“你的本领再大,

走过两个孩子

鸟儿在疾风中

迅速转向

他一把找出赖草摔到一边,

一枚分币

葡萄藤因幻想

海浪因退缩

风呵

世界在喧闹中逝去,

为今天孩子的梦

D

一个笨拙的身影,

完美无损

却不发一言

我不会问,

缓缓走过,

等绿海退回南方

——写在被污染的嘉陵江边

呵,只等不盼

是那么偶然,偶然?

梦魂又飘过

天鹅呵,凝固的浪峰,

垂帘,静静的垂帘

安息着无数无数

不是用泪

我被囚禁了

车,一辆、一辆,

过去了

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

我变得很白

你在路上,

我在路旁,

炮镜在发亮

都将绝望、抛弃、争夺!

你那淡紫的烟,

无声地澎湃

默默发呆

我的思想

它想出个绝妙的办法,

莲花峰

给我的尊师安徒生

加一笔黄,

巨大的花瓣间行走

这是巨人的微笑

一只水龟得意地爬出泥沼,

带着它的甲壳,

——祖传的城堡。

古老的桥栏下,

现代

它只需背负着,

先人的智慧,家族的自豪,

好像就可以自在逍遥。

去看野花,去访蓬蒿,

唱给荒亭的白发

的心上

它从我身上踏过

农夫欣然拾起水龟,

台灯与路灯

便推窗大呼:“喂!那会炸坏了枪膛!”

因为我是一块礁石;

惊醒的野鸽子

孩子马上就在龟壳边上,

钻了个小小的孔道。

孔道中穿过了一条旧表链,

我看到世界

我像孩子一样,

B

是气愤?是怨恨?是苦恼?

打退野藤的攀援,

但愿水龟不是在咒骂祖先,

下来,献给人民,献给人类。

暴露了真实的年纪。

撒满蓝天。

便弹起六弦琴把它歌唱。

黑夜的门前

我目不转睛。

赖草为了赢得爱慕的赞歌,

拚命阻挡住奔流的雨水,

使庭院变成了一片汪洋。

唱给山路上倾翻的大车

据说是怕积水泡坍了土墙。

(68)复原

心中无限冤屈,眼泪汪汪:

“我明明比麦秸挡住了更多雨水,

轻轻飘落

孝子老大

一个老人逝去了,在松林中安葬,

给两个儿子留下了一对大镐和长枪。

你也没有说。

但他的孝心不满足于独善其身,

便与“逆忤”的老二展开了较量。

似乎忘记了选择

就变成了一团蛇影。

中午,他看老二杠镐去山边开荒,

傍晚,老二买回了新的火药、铅弹,

我的心跳了

一切范畴和边界

坚固的城堡也会变成坚固的死牢。

老大“捍卫”了一天父道之后,总算躺在床上,

肚里装满了老二猎的野味,酿的酒浆。

“我不用伤筋动骨,也不怕虎豹豺狼。”

车间和库房

那可是个规模不小的工厂。

头上斜挂着肮脏的云片。

我不承认

新产品就像流水一样。

我却想穿过彩色的岩石

你们神圣的结合

或是守卫城堡,

耗子和野猫也常来常往,

我不是勇士

我渴望进入这样一种美的艺术境界,把那里的一切,笨拙地摹画

我也去问过主任、厂长,

石灰岩的山峰

那眉头就和锈铁锁一样。

那时,所有的草和小花

只会没完没了的积压、存放。

大自然最纯美的天使,

另一头拴在桌角,

便不再是树木

谁不爱家乡

它看见了一盏路灯,

大大小小的弹坑

“路灯呵,你为什么沦落风尘?

还是一封过时的遗书?

写一首诗

俯在主人的床头十分自豪,

那来来往往的陌生行人,

在教堂里栖息,

安稳自在,风雨不着。

如果命运对你不加歧视,

是呵,看见这种头脑就想起库房,

飞出细柔、和谐的梦

因为它觉得那些“肺腑之言”,

就像一缕蛛丝在空中乱飘。

默默看天

喃喃地对自己说道:

不为自己谋求酬劳,

更不为换一顶无聊的灯罩,

在醒来时

我不是走近

——阿富汗近影之一

要逃脱一切人间苦役。

抛下了血红的王冠,

就是去寻找上帝。

牺牲者·希望者

忽遇上一片迷蒙大雾,

等待着上帝的严判

小马驹有点迟疑,

潮水呵!

打火集

遮断了炎热的小路。

抖擞精神,腾空而起。

是新换的玻璃

世界在震响

因为我是一块山岩;

并没有过深的喻意,

只是劝告青年,

“只有一刻钟了!”

人生就是这样透彻!

明白时已经追悔不及。

温柔的土层

一片绿荫,

一瞬间——

人生就是这样混浊!

悬挂着幸运的星宿,

更深

可以去全世界演出,

为什么

(51)再生鸟

都无法逃脱

我神通广大地追捕。

让他们懂得

小心地仰头观望,

遇见谁,

它的同伴

轻轻飘过

却把那自负的猴子

B

便不再荒凉

站在窗边,站好

不结瓜果的杨树。”

水泡骑士

投下了颤动的云影,

穿过大半个海洋,

都转为一跃而上。

彩帆在紧紧追逐

海豚在远远护航……

让所有旗帜为你而飘……”

在喷泉中游动,

在山顶上媲美月亮。



水泡跳上了沙滩,

眨眼间就破灭消亡。

才是它的天堂。

火焰在大地上闪动,

日月在晴空中发光……

杨树与乌鸦

有一棵杨树生长在山坳,

淡青的身影美丽又苗条,

代表香精笑

一心一意营建自己的窝巢。

杨树呵,开始生得十分细小,

疯狂呐喊。

因为常有些顽皮的村童,

舞枪弄棍地把它袭扰。

为此,乌鸦便虔诚地祷告,

小诗六首

我们的祖先

过了几年就长到了山腰。

一丝丝

于是它便把祷告改为劝告,

黑夜是贼吗?

竟把鸦窝吹得东晃西摇。

这下乌鸦可恼不胜恼,

海上迸溅的水滴

戴孝的帆船,

叫他们把你砍成柴烧!”

石猴

杨树却仍日日夜夜直奔云霄。

请不要谴责杨树漠视乌鸦的指导,

草棚

有谁还会耐心细读。

在一片死灰之中

江对岸灯影朦胧

涂抹着五颜六色。

竟把它推上天庭,

我想笑



可惜演说还未开讲,

泡沫却一失足从高潮上滑下,

就应在风暴中葬身。

我要流出欢快的血液

极乐鸟

“极乐鸟、极乐鸟,

养鸟人对着笼子说道。

“看呵,天气多好,

再没有闪电、冰雹,

大海平滑了

“飞吧,既然春天已到,

细细的锁链又怎能阻挠,

它只是软弱的铜丝编成,

而不是什么钢筋铁条。

“我正直地站着,

让所有巨塔向你倾倒;

也许你会获得一个更美的灯罩。”

极乐鸟、极乐鸟,

让早晨的空气

献给潮水的歌

潮水呵!

潮水呵——

迟疑和留连?

经过旋风的打磨

孩子倒下了,

不,地球经过震荡

他把水龟带给寂寞的孩子,

都开始飘舞

你不愿留在

(25)太阳看见了我

厂里有许多新建的车间,

把欢乐的浪花,

呵——

只是哽哑的影子

我只有悄悄地盼;

永远不能走动;

永远不能呼唤;

永远不能倾诉——

(那么多呢,那么多呢)

还不满足吗

不,还有我

我总觉得,

星星曾生长在一起,

化作大片大片明亮的云朵……

因为天体的转动,

悠长的梦

我总觉得,

人类曾聚集在一起,

像一碟小彩豆,

困为陆地的破裂,

我总觉得,

云海

煤烟沉沉

豆花

像婚宴上

小小的白餐巾

对那永恒的质疑

从此

继续讲绿色的故事

我们逃走

孕育着

在吹家乡的牧歌……

淡淡的浆汁

凝结着

凝成一个又一个

串连在一起

我要划破感觉的厚茧

(27)白天

市场还没醒

蚊虫刚刚沉寂

土地依恋着余温

爱吧

唱那孤独者

你在这里呀

这才是人类

小巷

没有门

你拿把旧钥匙

像木排一样

孩子的梦

雾,雨

(14)安息

浮雕的子孙

(我儿时的梦

篝火,

孩子高举着

纸飞机

广播开始

那激昂的声音

被装进锁里

唱吧、歌呵歌

一个自然的问题

……呵,海在等着。

公民——总理

路上只剩一两对

一个淡绿

我打开台灯

为了光荣之外的幸福

(八首)

仍在默默地纪录。

火柴太傻了,

只能燃烧一次。

眼镜

“我们的头上,

镁光灯

有你在最黑暗的地方,

在把勇士哭抚。

七巧板

虽是拼凑的景象,

就是说,现在上演悲剧。

拖把

笔要比我渺小百倍!

北方的孤独者之歌

——在那纷乱的年代里,一个歌手被流放到北方……

没有金银、彩绸,

呵,风吹走了,风吹走了……

我抛弃了人

献给了江心揉碎的新月。

心灵曾依恋在一起,

轻轻飘落……

还是唱歌吧!

唱那孤独的歌

广泛而众多

去寻找真的家,

去寻找真的窠

遗念,和那一缕淡色的头发

唱给圆木的小屋

你是演员的天地。

唱给松鼠

静听着永恒的喧响

呵,呵,孤独者

让你的思念

去随水飘泊

去随冰飘泊

惟一的小窗

这样沉,这样沉重

扭弯了撬棍

缩头缩脑,缩手缩脚,

暗色的阔瀑停止了喧嚷,

呵,永远不问,永远不说

燃烧的发缕

露出旋涡的笑靥。

自在的,自由的

扫过微微发涩的记忆……

像芦花曾充满湛蓝的秋空

(即使北方的天穹

跨度过于宽阔)

孤独者,呵呵,歌

我想横渡大海

儿子却已学会沉默

他们在陆地的两舷

听着,静听着

你的歌。

呵,孤独者,孤独者

你不能涉过春天的河

在你心里

(39)悟

我的身边?

熄灭不了那热尘中的歌

森林的家系

感恩

天鹅呵,盛夏的浮冰,

也总连着、连着……

(17)商标

只有唱歌

我讨厌这种冰凉的

只有那颗忠实的石子

山在江水中溶化

像浸透悲哀的古木

那一切已经消逝

蜡烛的热恋

在薄暗里

不要问为什么

(42)无用的发现

闪电早已把天幕撕破

为什么

云,

这是一片未展平的土地,

带上最合法的表情

心、心

我变成一支情歌

因为这种指导本来就毫无必要。

小蜡人

飞散在远方。

(50)梦鸟

没有一个海湾

比渴求的眼睛

便破门而出:“嘿!那会把镐刃碰伤!”

山,

孩子对妈妈说:

天地开始对转

蒲公英离开了

他的头顶

我一眨眼——

发出暗黄的温热

海笑了

我想在春天的呼吸中

继续长高

(7)问

也不会比你富有。

(8)中和

他们有刀

去爱雪

不是用血

让那舒畅的寒冷

去中和

热恋的火

‘奖赏’”。

花,占领了天空

想去追悼残夜

都有你的芳馨

(10)第二个早晨

(29)第四个早晨

会飞的鱼

目送着

在黑夜

我变成一个影子

被狂风吹得干干净净

那库房真算是风雨无阻,

它站着

我生活,我写作,我寻找美并表现美,这就是我的目的。

打火机

你不肯来到

你却扎起一束黑纱

当沼泽泛起霞光

随着轰鸣,随着微波

鼓起空虚的胸膛,

滚落到四方。

渴望并不是沼泽

在黄昏中

被余辉映红

心的碎片

在这里

只是去开机车

飘进死亡

你看见了石像

月亮是假的

它只是舷窗的灯光

(15)梦很清醒

苦咸的海湾里

它拒绝了幻梦的爱,

没有窗

不要太迷信勇气。

在苇叶的天地里

会有一只眼睛?

也害怕没有回声的呼喊

一个野蛮的微笑

被摄下,被剪裁

被金色和银色的

字母环绕

于是

又重新组合

(55)技巧

紫云英,紫云英

的眼睛

(说):

是大海拥抱海岛的笑

就是树高万丈

是椰树遮掩椰果的笑

使黑夜奔逃

走出来的

你在无数人和物的旁边

(38)思

是我拿走了他的弯刀

路灯却仍然静静悄悄。

从此,我们再不相见

早晨来了

伸着短臂

她浅红的衣裳

我怕人知道我的心

他们有枪

他们的铜茶炊

我不怕了

我的心结识了小野兔

和它一起蹦跳

当闪电的纵队

你微微一笑

额发遮住了眉毛

小枞树晃了一下

瘦弱而强大

白热的空气

我伏在平原上

早晨,他见老二负枪去林中狩猎,

从乌云中涌出……”

时钟,

我说:

被新起的巨波一口吞没。

冬天使万物麻木

乞丐的手

向我逼近的时候

我只能低下头

白天

取消了一切

世界和我(八十五首)

也想飞走了

(28)又问

你带走了诗页

带走了呼唤

带走了所有灰烬

太阳看见了我

我一眨眼——

你淡淡的目光

(30)微微的希望

可总有逃亡

蓝色的河溪爬来

把我们吞没

又悄悄吐出

没有别的

只希望草能够延长

它的影子

(31)政治

划出天空和大地的边界

你的笑

伤痕累累

我颤动的笔

刽子手

我是多么需要,

山外的风云滚滚而来,

当风

我便不再怕了

河水在摇荡,

更自由

年轻的树

错过

(33)请求

那大草原上

一起去接受太阳的祝福。这是一片未展平的土地,

多少次翻身落马,

又不能忘记的

唱歌

听,天幕之后

有多少孩子在笑

又不断在海中沉没

——天空,还有

战争的天花

就像万把飞剑自天而降;

不要嫌弃我的影子

请相信它胜过云朵

自己和世界

(75)又一次请求

多少眼睛望着你

从此我再不会安宁。

泡影

(62)抉择的继续

轮流等待

我多想把它粘好

微微摇摆

纯白的乳胶

不可解释



从不会像车间般生产、创造,

而耸起的背脊

我发现了我。

另一颗亮星

你也忘记了自己

久久的沉默

也藏好自己的心

鸟翅的圆规

去想驾驶国家

我挥舞着剑,

你为什么总在那里

多么像

只是时远时近……

比天更蓝

树木结满了果实

油橄榄和羽毛

俯看

(41)叛道

到处都有生命,有你的触觉

都有一片沙漠

不断衔来

我要离开你

去独自生活

真正像野鸽子

发现了裂谷

农夫终于发现了堵塞水道的赖草,

鸿沟还将长存

而延伸的触丝

小猫在桌下嗅着什么?

使世界看不清你。

不,是梦

写满所有沙滩

我不是勇士

水草将长上天空

我却想高举长矛

(56)搜集

呵,你问我工作的地方,

不要看见别人

(45)挣扎

像岸边踩空的小麦,

它不愿作为礼物

传来一张纸条

我没有脚印

都有轻柔的翅膀

我才敢询问

却不想从墙中走出

那块石头

不想走向海洋

永远在蓝波下

观看太阳

河流又怎有力量?

伫立着一棵年轻的树。

在需要时,

钟声

你却在巨石上

你有更多的秘密

在世界上

太阳和月亮

她们比地球更冷静

她们比地球更热情

边角上贴着农田的邮票,

是纸叠的

结束

整个雨季

你都在飞

把红宝石的泪珠

迸溅到各方。

你落在盾牌上

金亮的眼睛逼视我

从我身上踏过

我害怕那模糊的应允

我害怕

昨夜的积水

又化为飞云

大地

你看云时很近。]

然而,你却笑了

又是清澈的梦

你是天空和大地的骄傲,

在逐波飘动。

(54)抉择

我不敢看你

(不,不是抖动的手)

另一个世界

更广大无垠

明信片上

“嗯,肯定忘了一句。”

我想哭

我是研究古币的人

每枚磨损的太阳

都被我买下

(57)弥合

在现实断裂的地方



汇成了海

有谁还会耐心细读。

(59)第六个早晨

花朵轻轻飞来

心像透明的水母

时代

你把我掩埋吧

不要让星星看见

我要在你的耳语中

消失

(61)边界

无数树木的骨骼

他盗走了什么?

在探照灯下

闪着白光

从梦海深处升起……

晨光中

我比风

(63)再悟

前方呵,无穷无尽,

飞吧,把翅张得大大,

A

一排排

柔顺地躺在那里

否认大地是泥土组成

十字架

永远,永远……

1980年6月

C

被送给皇家

敲着厚厚的墙

一匹纯净的马

我对它说

我和无数

(36)有关修复

世界摇碎了

在银亮的马鬃上

在火的指尖

在温存的丘陵上

血流尽了



静静的眼睛

它瞄瞄养鸟人的腰带,

却不要风

(66)播

骏美的小马

它是古汉墓前

诗句像一丛丛灌木

醉于芳香的小蜂

(67)爆发

你的女儿还很顽皮

在银幕上绽开,

我心中的夜

在惊奇地看着

但再不是天真的我

豆荚

跳舞时

口袋里的分币

为什么响?

是什么使你

(70)第七个早晨

太阳,请进

罕见的雾

正在降临

早晨

应当是明确的象征

你赤着脚

我怕人看见我的心

垒在一起

还要消灭所有的明星,

赞美总有相应的诅咒

可惜

又悄悄收下了

(说):

宣布:

大地开始发光

在白天

我变得很黑

轻浮的泡沫

应该到哪里去呢?

我被迫走入城市

像一粒弹子

呵——生命、生存、生活

把窗纸吹破之后

也难比拟你的羽毛。

一只猴子,

雪呀雪呀雪,

甚至那冷酷的冰川

(76)你的抉择

是新刷的油漆

在最重要的时刻

潮水诡秘而狂暴,

(77)法律

记住!记住!

既然有心

攥得紧紧……

我需要

最狂的风

和最静的海

水龟出游记

在夜的底片上

显出一个又一个

那大草原中

冷冷落落地站在街角。

为他们照亮通向黎明的大道。”

震落了雨滴

那我散落的头发

固执的码头

(43)争论

一起去接受太阳的祝福。

它便不再是死亡

太阳却已悄悄安息。

我枕着你

才感到生命的跃动

所有旗帜

一切都在骚乱

浪潮是矛盾、是生活?

重新表现自己

我的位置

(84)复活的钟声

晴空在震响

荒原

石块

也开始震响

水纹

死亡

从你的心头滑落。

(85)第九个早晨

不如学我去找个主人,

就一定会夺取胜利!”

冰凉的晚风冲洗着一切

1980年8月于京

简历

我,你不曾看见?

我从北方的草滩上

走出,沿着一条

发白的路,走进

布满齿轮的城市

天鹅之影

大群大群的,

小巷

它们将覆盖我的一切

覆盖那无法寻找的

才会交响

水泡在胜利地跳荡,

灯光暗淡的一瞬

于是,它爬上了乡间小道,

一九八一年

那是冬天的黄土路

那是冬天的黄土路

路边堆积着卵石

尘土在淡漠的阳光中休息

在寒冷中保持着体温

我们走累了

你说:看不见那幢空房子

也许没有,我们坐一下吧

这里有一个土坎

我熟悉土坎上的干草

它们折断了

献出了仅有的感情

它们告诉我

在夜里,一切都会改变

最善良的风也会变成野兽

发出一声声荒野的嚎叫

它们说:别坐得太久

然而,你睡着了

很轻地靠在我的肩上

你棕色的头发在我的胸前散开

静静地散开

疲倦得忘记了飘动

太阳,太阳不能再等了

同情的目光越来越淡

我失去了把你唤醒的语言

那是冬天的黄土路

黑夜开始在阴影中生长

第一颗星星没有哭泣

它忍住了金黄的泪水

你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

在我不会冷却的呼吸里

你嘴唇抖动着,在梦中诉说

我知道,那是请妈妈原谅

1981年10月

春天没有来

春天没有来

树枝是黑色的

我们只有分别

为了结束寂寞

在最后的回顾中

我看到一点绿色

是你的衣领

在湿风中微微摇着

我一直向前走

对道路不加选择

直到小麦年轻的叶子

把我的一切淹没

生命的愿望



春天来的时候

木鞋上还沾着薄雪

山坡上霸道的小灌木

还没有想到梳头

春天走的时候

每朵花都很奇妙

她们被水池挡住了去路

静静地变成了草莓



所有青色的骑士

都渴望去暴雨中厮杀

都想面对密集的阳光

庄严地一动也不动

秋风将吹过山谷

荣誉将变得暗淡

黑滚珠一样的小田鼠

将突然窜过田野



即使星球熄灭了

果实也会燃烧

在印加帝国的酒窖里

储存着太阳的血液

浮雕上聚集着水汽

生命仍在要求

它将在地下生长

变成强壮的根块

迎新

春天是远处的故事

白蒙蒙的雪

还没有遮住树梢

春天是路上的故事

马铃在响

口袋在微微地摇

春天是等待的故事

很亮的银窗纸上

小鸟在睡觉

春天是到来的故事

六点钟刚刚敲过

就有人在台阶上跺脚

眼睛

打开一顶浅蓝的伞

打开一片晴彻的天

微风吹起一丝微笑

又悄悄汇入泪的海湾

在黄金的沙滩上

安息着远古的悲剧

在深绿的波涌中

停着灵魂的船

两个圆珠笔芯

两个圆珠笔芯,

一个工厂制造。

它们都为主人,

拚将心血消耗。

一个属于秘书,

曾把文件起草。

一个属于诗人,

写了大量检讨。

文件传布四方,

掀起阵阵风暴。

检讨未能通过,

变成“罪证”材料。

秘书升上云霄,

诗人坠入阴曹,

同是白纸黑字,

作用何等蹊跷。

两个圆珠笔芯,

都被抛进荒草。

后人如若考证,

怎知其中奥妙。

生日

因为生日

我得到了一个彩色钱夹

我没有钱

也不喜欢那些乏味的分币

我跑到那个古怪的大土堆后

去看那些爱美的小花

我说:我有一个仓库了

可以用来贮存花籽

钱夹里真的装满了花籽

有一黑亮黑亮

像奇怪的小眼睛

我又说:别怕

我要带你们到春天的家里去

在那儿,你们会得到

绿色的短上衣

和彩色的花边的布帽子

我有一个小钱夹了

我不要钱

不要那些不会发芽的分币

我只要装满小小的花籽

我要知道她们的生日

水呀,真急

水呀,真急,真急,

桥墩后有几条小鱼……

它们在举行会议,

研究着前进还是退避。

太阳在桥面上走过,

带着几分醉意。

研究在不断继续,

河水在不断流去。

月牙在桥栏边停靠,

似乎要看个仔细。

水呵,真急、真急,

桥墩后有几条小鱼……

比萨斜塔





此时,它仍在倾斜,祖先聪慧的民族,难道毫无办法?

塔,倾斜的影子,

投在我不平的心上,

弯弯曲曲……

游客在大声哗笑。

崩溃在逼近—



一分一秒、一丝一厘,

也许还要一个世纪。

但游客只需要一分钟。

转机,转机在哪里?

夕阳落下了,

暮色把灾难的预言抹去。

游客们该满足了吧!

是的,我不满足,

因为我活得太久,

不愿看到一片废墟。

金字塔





献给你的赞美诗,也能筑一座塔了吧?

可惜我并不是诗人。

是梦里的风

把我吹去—



我落在你的脚下,

仰看着闪电的足迹,

仰看着岩缝中的云……

我是一粒砂子。

你伟大,

你像盘集的长城,

但为什么

仅仅一块方石

就把你全部镇压?

你是一座坟墓。

我的独木船



我的独木船,

没有桨,没有风帆

飘在大海中间,

飘在大海中间,

没有桨,没有风帆。

风呵,命运的风呵,

感情的波澜,

请把我吞没,

或送回彼岸,

即使是梦幻,

即使是梦幻……

我在盼望那,

沉静的港湾;

我在盼望那,

黄金的海滩;

我在盼望那,

岸边的姑娘

和她相见,

和她相见,

和她相见!



我的独木船,

没有舵,没有绳缆,

飘在人世间,

飘在人世间,

没有舵,没有绳缆

风呵,命运的风呵,

生活的波澜,

请把我埋藏,

或送回家园,

即使是碎片,

即使是碎片……

我在想念那,

美丽的栈桥;

我在想念那,

含泪的灯盏;

我在想念那,

灯下的母亲

祝她晚安,

祝她晚安,

祝她晚安。

我要去见她

小小的星儿

你瞧什么?

我要去见她。

含羞的云儿,

你笑什么?

我要去见她。

细细的树儿,

你等什么?

我要去见她。

悄悄的风儿,

你跑什么?

我要去见她。

矮矮的篱笆,

跳过去啦,

我要去见她。

浅浅的河水,

蹚过去啦,

我要去见她。

高高的山坡,

登上去啦,

我要去见她。

宽宽的大海,

游过去啦,

我要去见她!

梦想

种子在冻土里

梦想着春天。

它梦见—



自己舒展着颤动的腰身,

长睫旁闪耀着露滴的银钻;

它梦见—



蝴蝶轻轻地吻它,

春蚕张开了新房的金幔;

它梦见—



无数花朵睁开了稚气的眼睛,

就像月亮身边的万千星点……

种子呵,

在冻土里梦想春天……

初春

阴沉的天空在犹豫:

是雪花?还是雨滴?

混浊的河流在疾走:

是追求?还是逃避?

远处的情侣在分别:

是序幕?还是结局?



春天里,

花占领了天空。

再不需要蝴蝶,

每朵花,

都有轻柔的翅膀

都有她的芳馨。

博物馆

博物馆

沉寂,庄严,

神圣的旗帜

斜垂在门边。

一个娃娃

爱上了旗穗,

把它编成

金黄的发辫。

避免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

一点点凋落”

是的

为了避免结束

您避免了一切开始

梦痕

灯,

淡黄的眼睛,

不再闪动。

黑暗在淤集,

无边无际,

掩盖了

珊瑚般生长的城市

和默默沉淀的历史

我被漂尽的灵魂,

附在你的窗前。

我看见,

诗安息着,

在那淡绿的枕巾上,

在那升起微笑的浅草地上,

发缕像无声的瀑布……

呢喃的溪水,

还给我最初的记忆吧!

在一滴露水中,

我们诞生了。

大理石绽开永恒的波纹,

像一片磨平的海洋,

像寓言般光润。

水底白洁的卵石,

渐渐开始了游动……

我是鱼,也是鸟,

长满了纯银的鳞和羽毛,

在黄昏临近时,

把琴弦送给河岸,

把蜜送给花的恋人。

植物呵,你这绿色的孩子,

等来的要是秋天呢?

你是常春藤,

你拥抱着整座森林,

使所有落叶飞上枝头,

把洁净的天空重新藏起,

呵,不要询问……

夜潮退了,退远了,

早晨像一片浅滩。

在升起的现实上,

我飘散着,盲目的,

像冰花的泪,

化为缓缓升起的云雾,

把命运交给风……



橘红的灯,

没有作声。

迷失在落叶下的孩子

叶落了

是小杨树的画片

在飞散……

生命

那漂亮的绿漆

渐渐脱下

显露出古老的金黄

从镇上来的风

把它收集在一起

用暗蓝的宽袖

抚来抚去

今夜

这里睡着两个孩子

七岁的是姐姐

三岁的是弟弟

青黑色的远处

湖水扭动着

吸盘

像要把谁捉去?

在不等距的树隙里

天空发出簧的低响

是规劝

弟弟走不动了

关节像粒青豌豆

家也不会走来

姐姐的耳边

有一个小痣

一只蚂蚁

一颗黑星星

她的塑料鞋里

灌满细细的砂

发着热

想着阳光

爸爸默默地走过

哑影子

粘着所有树根

被拉得又细又长

它找到了

孩子

却无法说话

被弯得很圆的电

是妈妈的车

一闪

就飞逝了

最高处的叶片

手心盛满露水

一不小心

就撒了

无数叶子又来接它

又来接它

只有一滴落在姐姐鼻尖

有点痒

她笑了

她能背动弟弟了

告诉妈妈、爸爸:

在大月亮的夜里

知了也会叫呢

再见

你默默转向一边

面向夜晚

夜的深处

是密密的灯盏

它们总在一起

我们总要再见

再见

为了再见

童年的河滨

我们常飘向童年的河滨

锥形的大沙堆代替了光明

石块迸裂后没有被腐蚀

淡淡的起伏中闪动黄金

是孩子就可以跳着走路

把塑料鞋一下丢进草丛

铁塔锈蚀得凸凸凹凹

比炸鱼的脆壳还要诱人

那陈旧的遗憾会纷纷坠落

孩子们还是要向上攀登

在斜线和直线消失的顶端

乔木并没有让出天空

高处的娃娃在捕捉光斑

“真美呀”渔夫忽然叹息一声

他是我,也是你,都是真的

他在那代表着真实的我们

大自然宏伟得像一座教堂

深深的墨绿色是最浓的宁静

在蝉声和蜘蛛丝散落之后

自信的小木板就漂进森林

那发烫的河水总是拥挤

不知为什么都参观树洞

那银制的圣诞节竟然会溶化

滑冰的长影子也从此失踪

最好是用单线画一条大船

从童年的河滨驶向永恒

让我们一路上吱吱喳喳

像小鸟那样去热爱生命

窗扇

一座古老的教堂,

站立在城市中央;

一页彩色的窗扇,

在秋风中吱吱歌唱。

蓝天像静默的阔海,

白云像自由的波浪。

那温和灿烂的秋日,

渐渐驶向南方。

早霞和晚霞升落,

好像旗帜飞扬。

候鸟为它们所吸引,

告别了草滩、苇塘—



大群大群地腾起,

飞向春天的家乡……

那扇彩色的小窗,

怎能忍受这一片苍茫。

它也想升上天穹,

去追赶太阳的金浆;

它也想飞向南国,

避开那酷寒严霜。

它?它扭断了所有螺栓,

开始实践梦想—



呵,这真是个不幸的尝试,

窗扇失去了依傍。

它并没有向上飞升,

反而是急速下降—



突然挂了下树枝,

就摔在石台阶旁。

那里有一个盲人,

吓得丢掉了细细的探杖。

古老的问题

有个青年

小小的年纪,

却撞上了

一个古老的问题。

他爱上了

一位美好的姑娘,

可姑娘的父母

决不同意。

青年写信,

要经过检查;

姑娘回信,

要等待审批。

于是,青年

和他心爱的姑娘,

只好猜些

小孩的谜语。

青年爱得

已经要昏迷,

满心的话

却说不上一句。

他难受得

只好到处乱跑,

生生跑坏了

三双鞋底。

最后这青年

越想越气,

就发誓赌咒

决不忘记;

“将来等我的

女儿长大,

我也不宽大

我的女婿!”

这个问题

真是个问题,

细细一算

也十分有趣:

青年最后

总要变成家长,

所以问题嘛,

只好古老下去。

呵,我无名的战友

呵……

我生命的小舟,

又穿过了—



白絮飞舞的早春,

浓荫重叠的盛夏,

落叶喧哗的深秋……

冰湖的鸿雁,

水乡的黄鹂,

海滨的燕鸥,

又栖落在我的心头……

多少回

希望的帆页,

在梦雾里飘流……

多少次

向往的羽翼

在幻云中神游……

多少回又多少次呵—



我呆立在长安街上

纪念碑下

金水桥头……

又告别了

一个暂短的黑夜,

迎来了灿灿的白昼。

今天

不可一世的丑类们,

被押上了审判台,

被抓住了血手。

人民的目光,

像晴空下明亮的潮水,

把腐草抛向滩头……

战友呵!

无名的战友!

我们终于如愿以酬。

但我们—



哪一枚太阳,

能摄下

我们重逢的镜头?

别人也许会猜测

我们的友谊十分悠久

甚至可以溯寻到:

幼儿园—



布满“隧洞”的沙滩,

小学校—



没有玻璃的教室,

“知青点”—



嘎嘎作响的竹楼……

不、不呵!

可以说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不知姓名、不知住址,

没有寒暄、没有挽留。

但为什么一瞬间

就结成了最亲切的战友,





胜过同胞骨肉?

在每一个

中国人的头脑中,

都有一道深深的纹沟,

那就是

惊天动地的一九七六……

一个

多么寒冷的拂晓,

冷雾凝成冰屑

撒进领口。

巨星陨落了!

像燃烧的钻石划破天幕,

像巨大的雷击震荡环球……

在冰雪的世界里,

得意的只是疯狂的寒流。

它冻结了泉水、

折断了树木、

封闭了田畴;

但却无法遮掩

天际绽开的片片红云,

那是人民心中

滴血的伤口……

难道冰川又应当覆盖

我们千万年放射光辉的

文明古国?

难道二十世纪的人类

还要学习躬腰曲膝的猿猴

用手行走?!

不、不能!

不能够!!

人民在回答,

人民在呐喊,

人民在战斗!

我们不幸而又有幸的

年轻一代呵—



也挣脱了窒息的噩梦,

像摇碎冰层的滚滚春流……

世界上何曾有

这样深沉的大海,

浮动着千百朵

爱的浪花;

自然界谁曾见

这般猛烈的闪电,

迸发出亿万把

恨的匕首。

呵—



地火冲破了地层,

野火席卷了荒原,

天火照亮了神州!

在这百万生命的核聚变中,

每颗微粒

都震撼了宇宙。

我们呵—



人民

再不像软体动物那样

悄悄吞吐水流

吞吐那无尽的—



烦闷、困惑、绵绵之愁。

革命的原子之火呵!

一刹那

就把它们连同僵死的躯壳一起

化为乌有!

我们明白了!

我们再生了!

我们相识了—



在那飞瀑轰鸣的石阶,

在那海流汹涌的广场,

在那江潮倒灌的街口……

呵—



在这里、这里,

我见到了你呵—



我们民族英武的儿子,

我无名的战友……

……

被盗空的广场上,

风暴在运筹;

人们在寻找—



用全部爱和恨扎成的花圈,

和被黑暗吞噬的亲友……

但,哪里有呵,

哪里有?





踩碎的纸花,

撕毁的遗像,

星星点点

散落在松柏枝头……

呵!多么卑鄙、无耻

下流!!!

这帮践踏最圣洁灵堂的

禽兽。

那站岗的民兵,

悄悄地摘下胸章,





感到愧羞;

那执勤的士兵,

也面色灰白,





觉得内疚。

但是,

也确有那么些暗探,

那么些历史小丑,

还在东张西望、东闻西嗅,

谋划着饮血吃肉……

……

呵!骤然间,

你出现在

烟尘滚滚的墙头!

高举着

一个夺回的

辉煌的

花圈!

鲜血默默地

浸透了衣袖……

你高呼:

“总理万岁!”“中国万岁!”

回声响彻大地、

天空、

整个宇宙!

广场沸腾了

掌声像奔泻的洪流。

我来不及

擦拭迸溅的泪水,

就被人潮推到前面





把你高举过头!

呵!呵!

我是多么幸福

多么骄傲,

握着你的脚、你的手,

每一下脉搏都应知着—



你心跳的节奏!

……为什么

太阳会被山影遮挡?

一片老鸦,

在空中念起了符咒;

狠毒的鬼蜮们,

纷纷爬出了阴沟。

带钉的棍棒闪动着,

像一排排鳄鱼的牙齿,

阴森的黑夜张大了血口。

我们知道,

到了履行誓言的时候。

忽然,

你把我紧紧地拥抱,

把一本温热的诗抄,

塞进我手。

低低地命令:

“不能让火种熄灭,

快—



走!”

说罢便转身冲向

那群吃人的疯狗……

……呵……

又过了多久

多久……

又是第几次、第几回

故地重游?

广场变得更加壮丽,

巨大的铅锤

荡平了那血红的小楼……

春风中

一回又一回

涌来了诗的潮波;

阳光下

一次又一次

耸起了花的山丘。

我抚着怀中仍旧温暖的诗抄,

仍在默默地寻找

那无名的战友。

……呵……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涟漪里,

甜美的睡莲,

露出了梦中的微笑;

细雨后,

袅娜的垂柳,

轻挥着绿色的长袖;

长风中

刚强的枫树,

把火星似的叶片

撒满了黄昏的街头……

无名的战友呵,

亲爱的战友!

到处都是—



你的心跳、你的呼吸,

你的召唤、你的歌喉……

我还会见到你吗?

我还会见到你吗……

满天星星

都向我惊奇地眨眼,

对那久久的询问

却未置可否……

呵……

我生命的小舟,

你不要—



在眩目的白絮中徘徊,

在醉人的浓荫下停泊,

在沉浮的落叶里逗留……

你应永远追寻那—



真理的飞瀑、

革命的江湖、

历史的海流。

(即使化为碎片

也胜似在死港中腐朽)

冰湖的鸿雁、

水乡的黄鹂、

海滨的燕鸥,

请从我心头

衔起这零乱的诗页吧!

捎上这微弱的歌讴,

把它带给

所有天安门的同志,

带给我那

日夜思念、寻求的

无名战友,

就说:

有这样一名士兵,

还在把命令等候……

青色的枯叶





灵魂,你还年轻,为什么要流浪?

枯叶是青色的

没有血

也没有生命

没有!

也没有衰老

也没有丧失对春天的忠诚



风在偷盗

夜在谋杀

你用你破碎的声音

一路呼喊—





空荡荡的

西方小路上

你蜷缩着

躲避的不是痛苦

而是虚伪的阳光

梦散了吗?

远处还在喧闹

你还在拥护着什么?

蟋蟀

生命最后的歌者

唱着歌

歌唱头顶淡绿的篷帐



船停了,我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们在艰难地搬运。

笨拙的木箱,

在码头上缓行。

是谁给了它力?

给了它动的生命?

微风揭起垫布,

露出一团干枯的笑容。

在生活的故道里,

有多少这样的裂纹!

……

江水哗哗大笑,

在高堤中得意忘形。

贷轮贪婪地大嚼,

吞吃了留种的星星。

这时那遗忘的白发,

却悄悄升上夜空。

像一面撕碎的旗帜,

守护着母亲的神圣。

山林诡辩会

书呆子:

啄木鸟怎么有益?

它最阴险凶狠。

它不断地侵吞着蛀虫,

蛀虫又去侵吞森林。

蛀虫侵吞了森林,

啄木鸟又侵吞了蛀虫。

实际上森林的养份,

全被啄木鸟独吞。

啄木鸟:

怎么全被我独吞?

难道你没看见苍鹰?

我一家九口之多,

八个死于非命。

再说那些树木,

全身有贪婪的树根,

整天吸大地的鲜血,

实在令人难忍。

苍鹰:

什么有害,有益,

全是人造的舆论。

其实你们自己,

才是真正的元凶。

一会去锯树木,

一会来打鸟禽,

就连善良的大地长老,

也被弄得伤痕鳞鳞。

大地:

不要总争论不停,

一切都是过程。

多么辉煌的理论,

都是利益的卫星。

世上的荣华利禄,

都是烟火流云。

只有我不计得失,

所以能永世长存。

大猪小传

金色的春光铺满大地,

千百种鸟儿在展翅比翼,

这时却走来一只大猪,

声称要夺取第一。

鸟儿们听了都十分惊奇,

一齐来看它怎么飞上天去。

只见大猪两耳乱扇,

屁股朝天拚命跳起。

鸟儿们见了不由纷纷嬉笑,

惹得大猪发了脾气:

“你们要像我身重百斤,

早就瘫成了一堆肉泥。

“凡事都要看问题的两面,

巨大的困难往往等于伟大的成绩,

你们即使高飞万里,

也不过只有几两力气!”

鸟儿们被吵得无可奈何,

只好算它个重量级第一。

从此大猪便常扇耳朵,

自觉得已经超过了飞机。

不管大猪怎么得意,

可惜实际却“飞”得最低,

所以如果谁也有这种荣誉,

最好还是不要夸耀、吹嘘。

思想之树

我在赤热的国土上行走

头上是太阳的轰响

脚下是岩浆

我没有鞋了

没有编造的麦草

投下浑圆的影子

我只有一颗心

常常想起露水的清澈

我走过许多地方

许多风蚀的废墟

为了寻找那些

值得相信的东西

我常看见波斯菊

化为尘沫,在热风中飞散

美和生命

并不意味着永恒

也许有这样一种植场

习惯了火山的呼吸

习惯了在绝望中生长,

使峭壁布满裂纹

习惯了死亡

习惯了在死神的金字塔上

探索星空

重新用绿色的声音

来呼唤时间

于是,在梦的山谷中

我看见了它们

棕红色的巨石翻动着

枝条伸向四方

一千枚思想的果实

在夕阳中垂落

渐渐,渐渐,渐渐

吸引了痛苦的土地

遗念

我将死去

将变成浮动的迷

未来学者的目光

将充满猜疑

留下飞旋的指纹

留下错动的足迹

把语言打碎

把乐曲扭曲

这不是孩子的梦呓

不是老年的游戏

是为了让一段历史

永远停息

自信

推土机

推倒一棵树

又推倒另一棵

在茂盛的蝉鸣中

铺展安静的路

小鱼

乱礁中

有一片水洼

游着一条小鱼

吞着细微的水泡

等待潮汐

不会来了

过去只能回忆

如果它微微跳起

就能看见

刚合拢的海堤

红果

我拿起一个红果

红得像最忠诚的星星

把它放近耳边

轻轻一捏

便听到咝咝的声音

是什么破裂了?

也许是几百万甜美的家庭

巨树



你像绿色的火炬,

燃烧在东方。



天空是浑圆的,

土地是柔软的,

道路在你脚下汇集,

春天在你手中生长。

>三

一个苍白的黎明,

太阳孤独的出现了

人类寻找你的脚步,

使世界失去平衡。



高高升起的阴云,

渐渐合拢,像灰色的狱墙,

要窒息一切生机!

暴雨和电光纵横交错……



你拥抱着大地,

生命之火就不会熄灭。

每一片跳荡的叶子,

都化作一片森林。



你像碧绿的野火,

燃烧着希望。

诗人的悲剧

诗人说

地球像个苹果

太阳说

我会把它晒红

于是,海枯了

绿野化为飞尘

只有刚出炉的砖瓦

才没感到吃惊

可敬的诗人呢

早就不见了踪影

难道他的诗里

没写过一条果虫?

海摊

海,竟像一个小贩

把什物摆满沙滩

起伏有序地叫卖

推送着重复的情感

从内陆来的孩子呀

请千万不要受骗

那只是梦的结石

那只是心的残片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

在灌木的集市上

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

在那山野的原始欢乐之上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在热电厂恐怖的烟云中

在变速箱复杂的组织中

在砂轮的亲吻中

在那社会文明的运行中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既不陌生又不熟练

我是练习曲的孩子

愿意加入所有歌队

为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呵,唱自己的歌

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

细长的耳壳

从海边向我走来

轻轻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唱自己的歌

不要在那里踱步

不要在那里踱步

天黑了

一小群星星悄悄散开

包围了巨大的枯树

不要在那里踱步

梦太深了

你没有羽毛

生命量不出死亡的深度

不要在那里踱步

下山吧

人生需要重复

重复是路

不要在那里踱步

告别绝望

告别风中的山谷

哭,是一种幸福

不要在那里踱步

灯光

和麦田边新鲜的花朵

正摇荡着黎明的帷幕

在这里,我们不能相认

在这里

我们不能相认

这里有墙

有无数灯和伸缩的目光

在量我们

(如果把世界关在门外只会

使自己遭到囚禁)

我们应当逃走

不,是抢走

我当强盗

带着你

像暴烈的阵雨在田垅间飞奔

当一切消失

只剩下我们呼吸的声音

你就会走向一边

忽然看看我

又去看露水中惊慌的蚂蚁

乌黑的头顶上

闪着彩虹

我的诗

我的诗

不曾写在羊皮纸上

不曾侵蚀

碑石和青铜

更不曾

在沉郁的金页中

划下一丝指痕

我的诗

只是风

一阵清澈的风

它从归雁的翅羽下

升起

悄悄掠过患者

梦的帐顶

掠过高烧者的焰心

使之变幻

使之澄清

在西郊的绿野上

不断沉降

像春雪一样洁净

消融

睡莲

在绿影的摇荡中

你梦着

使最纯的云朵

都显得陈旧

不是雕栏

不是晴空中闪过的长窗

不是蜜蜂的低语

或彩蝶礼貌的吻

是颗晶亮的水珠吧

它被石子溅起

石子来自海岸

曾装在一个顽童的兜里

海湾

艳红的太阳,

用晨雾的手帕,

擦去脸上的水滴。

起伏的大海,

像跳跃的火焰;

像熔化的黄金……

沉静的渔村,

站在远处的礁石上,

等待着银色的春讯。

小花的信念

在山石组成的路上

浮起一片小花

它们用金黄的微笑

来回报石块的冷遇

它们相信

最后,石块也会发芽

也会粗糙地微笑

在阳光和树影间

露出善良的牙齿

草原

墨色的草原

溶化着

染黑了透明的风

月亮却干干净净

被困惑收拢的

银亮的羊群

一动不动

让我看看你

你的眼睛

在熟悉的夜里

还是那样陌生

收获

是呵,多么疲倦

麦捆在身后静静安睡

让我们也合上眼睛吧

温热地吻着

饮着泉水

饱满的云从空中飘过

一朵、一朵

现在,可以走了

拿着圆钝的镰刀

走向麦田尽头绿色的草原

马车

村民们

黢黑、黢黑

舞动着长长的草叉和藤鞭

在十月

在田野上

驱赶着一头头

黄金的巨兽

阿富汗难童的日记(四首)

单峰驼

你像山一样大

多好

把发蓝的椰枣树

水井

整个村子

都带来

爸爸有一个铜壶

爸爸有一个铜壶

刻着古兰经

装着家乡的水

每天,祷告三次

把它抹在额上

我不抹它

我想家乡的小河

想把它绕在头上

陶罐碎了

陶罐碎了

碎在山顶

妈妈没有哭

摘下长巾

把赭色的碎片包起

它是老家的胶土捏的

它是老家的窑火烧的

今天

在国外

再也补不好了



爷爷看着云

蓝天上的云

草坡上的云

银白的云

像爷爷的胡子

它也老了

我也祷告

下雨吧,真主

云飘过去了

飘回家去

它看见

爷爷的胡子湿成一片

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

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

人们走来走去

他们围绕着自己

像一匹匹马

围绕着木桩

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

偶尔,也有蒲公英飞舞

没有谁告诉他们

被太阳晒热的所有生命

都不能远去

远离即将来临的黑夜

死亡是位细心的收获者

不会丢下一穗大麦

1981年7月

大讲“道理”的狼

洁白的云朵缠绕在雪山的半腰,

云朵中传来羊儿“咩咩”的欢叫。

牧人吹着芦笛从云朵中走出,

深情的笛声唤醒了春天的百鸟。

这时有四只饿狼窜出了窝巢,

它们听见羊叫馋得满腹鼓噪,

真想用羊血来浇浇心头的饥火,

但一想到无情的刀枪却又心惊肉跳。

最后终于有一只狼想了个“绝招”,

其他三只狼听了都连声叫好。

于是它们就开始了大胆的试验,

走近羊群,向牧人耍尽花招。

第一只狼忍不住身子前俯后仰,

故作正经中却有几分油腔滑调:

“这些羊修得简直不能再修了,

竟然浑身上下长满了肉膘。”

第二只狼小红眼睛一鼓一冒,

似乎有满腔义愤在肚里燃烧:

“这些羊不是剥削者又是什么?

竟敢整天吞吃宝贵的青草!”

第三只狼按了按抽搐的嘴角,

假模假样地活像巫师在讲道:

“我们已经变成了驯良的家犬,

羔羊已经变成了凶恶的虎豹。”

第四只狼摸了摸头顶的贼毛,

阴阳怪气忽而又大声嚎啕:

“呵,这些坏羊,害得我好苦哇,

快,快让我把它们用牙来改造!”

四只狼被自己的理论熏得昏头昏脑,

好像喷香的羊肉已在口中咀嚼。

谁知那牧人突然把芦笛立起猛吹,

蓝天中立刻划过尖锐的警号。

四只饿狼大吃一惊,急忙遁逃,

但八方都响起了警笛的呼啸。

滚滚云朵化做了雷霆的铁骑,

巍巍雪山抽出了闪电的长刀……

疯狂的海盗

一只破船在海流中打转,

几个疯子在船上狂颠。

“我要用刀剑砍平浪潮!”

“我要用斧钺斩断时间!”

“把天空戳漏、戳穿!”

他们杀砍着阳光和空气,

连同自己的船体与绳缆。

“我们的皮靴要踏遍每个国度!”

“我们的徽制要升上所有旗杆!”

“把地球踩扁、踩烂!”

破船进了海水,沉了一半,

“呵哈!地球已经被我踩扁!”

在疯人的狂笑中,

波浪却把他们埋葬,

只留下一片残破的帆。

标本

斜阳穿过瓶壁,

弯成一道彩虹。

福尔马林和酒精,

浸着自负的蠕虫。

蠕虫望着窗外,

飞升着彩蝶和野蜂。

心里涌出一股股

轻蔑和不平:

“他们也算生物?

经过什么人物鉴定?

“连档案都不具备,

更别说拉丁文命名。

“我才是生物世界的代表,

尽管丧失了生命,

“要不那聪慧的人类,

干嘛要长久保存?”

花雕的自语

相传,花雕是在新婚之日埋在地下,到花甲之年才开启的绍兴美酒。

我的颅穹完满而光润

贮藏着火和泉水

贮藏着琥珀色的思念

诗的汁液,梦的沉香

朦朦胧胧的乞求和祝愿

这记忆来自粘满稻种

粗瓷般反光的秧田

来自土窖,紫云英的呼吸

无名草的肤色

帆影和散落在泥土中的历史

在一个红烛摇动的时刻

我被掩埋,不是为了

追悼,而是为了诞生

这是季风带来的习俗

也是爱人间的秘密

我听见落叶,犁掘,夯声

听见蝉和蛹的蜕变

听见蚯蚓和鼹鼠的抚问

(它们把我设想成为

一枚古海岸上巨大的圆贝)

然而,我的创造者呢?

那排门和腰门的开启

柴的破碎,孩子的铃铎

渐渐加重的步音,回忆

我都无法听见

渴求,在渴求中成熟

像地下的根块





被阳光遗忘,缺少喜色的果实

在无法流露的密封之中

最醇的爱已经酿透

我幻想着昏眩的时刻

白发和咿哑的欢笑

我将倾尽我的一切呼唤

在暂短的沉寂里

溶化星夜和蓝空

1981年4月

水泡的想象

秋天的雨

在争论不停,

小水泡开始了旅行……

它看看麦草的屋檐

想像出一片葱茏

绿叶都喜欢跳舞

使春天永远年轻

它看看灰暗的天空

想像出一条彩虹

彩虹都喜爱游泳

使天池色彩缤纷

它看看倾斜的土墙

想像出一名将军

将军都喜欢敬礼

使水泡格外轻盈

秋天的雨

停止了争论,

小水泡也无影无踪……

羽化

因为一个过长的梦

我变成了蛹

在古木的皱纹间

度过严冬

我曾说过话

在那北风放歌的时辰

白色的水气并未消散

凝成了薄薄的茧层

冷吗,不冷

太阳在越走越近

一阵温暖的微波

使我睁开眼睛

泪水放大了游丝

像一片交错的彩虹

不知名的幼鸟

在远处拔着高音

鞘壳绽裂了

翅翼在震颤中延伸

蜷缩的时代已经过去

现在应当放松

飞呵,飞吧

春天多么透明

我要整个天宇

而不是星星点点的蓝空

昨天,像黑色的蛇

昨天

像黑色的蛇

盘在角落

它活着

是那样冷

死了,更不会热

它曾在

许多人的心上

缓缓爬过

留下了青苔

涂去了血色

现在

它死了

压在一座

报纸的山下

难以捉摸

无数铅字

像蚂蚁般聚会

讨论着

怎样预防它复活

土地是弯曲的

土地是弯曲的

我看不见你

我只能远远看见

你心上的蓝天

蓝吗?真蓝

那蓝色就是语言

我想使世界感到愉快

微笑却凝固在嘴边

还是给我一朵云吧

撩去晴朗的时间

我的眼睛需要泪水

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1981年1月

荒原上的远行者

你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走来

到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去

带着普通的使命

带着黑陶器般发亮的微笑

带着灰尘一样疲倦的心

你的行李在不断加重

现在,你把它们放在草上

周围是伞菌的部队和一片野花

她们看见你

就好像看见了巨大的节日

快活地挤在一起嬉笑不停

直到害怕弄坏了美丽的服装

当然,也有蛇莓那样的旅伴

漠不关心地向前爬行

不断用根须的触爪抓紧一切

然后拉直身体

它也许要到沙漠之间去,

去听松驰的风怎样叹息

在花英和乱发上面

银灰色带漆味的云正在流动

太阳被轻轻的一笔涂去

只剩下一片椭圆的蓝空

蓝得像小海湾

像海湾边少年情人的眼睛

你们一同仰望着

你和草原

忘记了衣角和菜片的颤抖

忘记了闪电是怎样注入土地

只有谒望,在运处和临近的地方

闪光,你们的微笑多么不同

白夜

在爱斯基摩人的雪屋里

燃烧着一盏

鲸鱼灯

它浓浓地燃烧着

晃动着浓浓的影子

晃动着困倦的浆和自制的神

爱斯基摩人

他很年轻,太阳从没有

越过他的头顶

为他祝福,为他棕色的胡须

他只能严肃地躺在

白熊皮上,听着冰

怎样在远处爆裂

晶亮的碎块,在风暴中滑行

他在想人生

他的妻子

佩戴着心爱的玻璃珠串

从高处,把一垛垛

刚交换来的衣服

抛到他身上

埋住了他强大而迟缓的疑问

他只有她

自己,和微微晃动的北冰洋

一盏鲸鱼灯

1981年7月

十二岁的广场





在十年动乱中,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女孩从这里走过。

我喜欢穿

旧衣裳

在默默展开的早晨里

穿过广场

一蓬蓬郊野的荒草

从空隙中

无声地爆发起来

我不能停留

那些瘦小的黑蟋蟀

已经开始歌唱

我只有十二岁

我垂下目光

早起的几个大人

不会注意

一个穿旧衣服孩子

的思想

何况,鸟也开始叫了

在远处,马达的鼻子不通

这就足以让几个人

欢乐或悲伤

谁能知道

在梦里

我的头发白过

我到达过五十岁

读过整个世界

我知道你们的一切—



夜和刚刚亮起的灯光

你们暗蓝色的困倦

出生和死

你们的无事一样

我希望自己好看

我不希望别人

看我

我穿旧衣裳

风吹着

把它紧紧按在我的身上

我不能痛哭

只能尽快地走

就是这样

穿过了十二岁

长满荒草的广场

1981年8月

沙滩

我在沙滩上玩

用沙子修城

用石子铺院

让那些乱飞的小树叶

通通住在这里边

我去吃饭了

海风把它吹坏了

我在沙滩上玩

用螺丝当宝塔

用贝壳作瓦片

让那些害羞的小花瓣

全都藏在屋里边

我去睡觉了

海潮把它偷走了

(我告诉妈妈

妈妈却再不许我去海边)

雪后

森林、森林

有一个梦

小松鼠蜷缩在树洞中

一串深脚印

一串浅脚印

好像金花银花藤

开小花的

是狐狸

开大花的

是黑熊

圆果形的

是猎人……

缠也缠不清

捋也捋不清

只有家是他们的根

森林、森林

有无数颗心

小松鼠蜷缩在树心中

春日的黄昏

春水闪在河滨,

把往日的枯叶摇动,

太阳停在远方,

含着无限温情……

夕光溶解了土地,

绿叶变成金翎,

“献给你呵,献给你”,

风在梦中低吟。

春日的赠礼多么灿烂,

你只取下一脉草茎,

用那泪湿的心蕊,

把谜语写进黄昏。

仙人掌



你的短剑和投枪,

瞄准着每一个方向。

难道是怀疑一切?

不,你永远相信土壤。

是它给了你生命的血浆。



你刺破了

无数柔滑的口舌,

但对带刺的蜜蜂,

却举起心中的花朵,

因为它在把春天传播。

早发的种子

我是一名列兵

属于最低一级

我缩在土块的掩体下

等待着最后攻击

忽然我看见炮火

太阳向着阴云轰击

我一下子跳出工事

举起绿色的小旗

冲呵!我打着信号

大地却无声无息

冰山的冬天的军营

森林像俘虏样站立

我只有慢慢地倒下

雪粒多么密集

我害怕惊动了同伴

看见我这样死去

在我消失之后

春天自然得到了胜利

大队大队的野花

去参加开国典礼

她们从我的墓上走过

讨论着蝴蝶的外衣

我再少一点勇敢

就会和她们走在一起

我从没被谁知道

所以也没被谁忘记

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

并不是我的目的

机器在城市里做巢

机器在城市里做巢

抖着金属的羽毛

黑色的呼吸缓缓上升

掩藏起一声声尖叫

汽车像光亮的甲虫

在危险的兴奋中飞跑

人群向四面散去

空隙结束了寻找

在煤渣筑成的山上

有一只潮湿的小鸟

它还没学会飞行

不断站起又跌倒

它浑身沾满了煤屑

却在快乐地嬉笑

这也许是最纯的幸福





什么也不知道

献给安徒生童话的诗

(四首)

海的女儿

为了像人那样站立、生活,

你忍受着地狱般可怕的折磨。

为了别人永远地幸福、相爱,

你又甘愿化为黎明前的泡沫。

锡兵

你坚定地走过你的道路,

不论是抛弃、是吞噬、是放逐。

谁也无法改变你战士的姿态,

除了那燃烧着爱情的火炉。

拇指姑娘

多么细小、多么柔弱,

连微风都敢把你捕捉。

我赞美那永恒的自由之爱,

终于把你引进花的王国。

丑小鸭

你披着鸭子鄙俗的羽毛,

却有一颗天鹅的心。

当你的灵体得到了统一,

也没忘记最初的外形。

那条小路

那条小路

那条在晨雾中溶化的小路

连着我心灵的小溪

你去问吧

庄稼都沉默不语

当然,我知道

十姐妹不能保密①

你会发现一切

当一只五月的海军蛱蝶

突然从草滩上离去

春天

春天在微笑中示意

那就来吧

沿着那条溶化的小路

嗯,不许碰坏露滴

①十姐妹是一种野蔷薇。

因为有月亮

因为有月亮

你走远了

站在远远的路口上

看着我

我不会发光

因为有月亮

你熄灯了

打开一扇又一扇圆窗

等着我

我不会升降

因为有月亮

你睡着了

不再害怕自己的梦想

想着我

我将是太阳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

明。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

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

画下丘陵—



长满淡淡的茸毛

我让它们挨得很近

让它们相爱

让每一个默许

每一阵静静的春天激动

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

我还想画下未来

我没见过她,也不可能

但知道她很美

我画下她秋天的风衣

画下那些燃烧的烛火和枫叶

画下许多因为爱她

而熄灭的心

画下婚礼

画下一个个早早醒来的节日—



上面贴着玻璃糖纸

和北方童话的插图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我想画下风

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

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

画下大海—



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

最后,在纸角上

我还想画下自己

画下一只树熊

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

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

发愣

他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他只有,许许多多

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我在希望

在想

但不知为什么

我没有领到蜡笔

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偶遇

像两个异邦水手,

我们在岛上相遇,

四周是拥攘和动荡,

是尘海的呼吸,

你给我看你的航船,

桅杆上没有旗,

甲板却托着无数小灯,

飘着细细的烟缕……

当起锚的时刻来临,

你并没说要去哪里,

只对龙卷风的怪舞,

露出一点惊奇。

太阳在你眼里苏醒,

我感到陌生又熟悉,

好像另一片宏伟的大陆,

也在缓缓升起……

粉笔

我最喜欢顺从自己的心,自己的天性,变成一个金色的孩子,

和我的小朋友一起,在草地上,在开满无名花的河谷里,在珊瑚和针

叶树组成的森林里,静静悄悄地走,无穷无尽地找……

小时,我常溜进这里,

长长的走廊,阴凉又神秘。

许多大人在这里办公,

我呢?是来、来偷粉笔。

在长长的黑板下停住,

紧张地伸直手臂,

手指在笔槽间滑过,

全部心愿在指尖聚集。

呀,白的、红的、白的、绿!

心中跳着惊恐和惊喜,

忽听见远远响起脚步声,

我吓得差点变成空气。

终于回到大太阳下,

我坐在滚热的路上喘息,

现在可以画一幅大画,

画上所有梦里的东西……

现在我堂皇地走进这里,

我是大人了,哈,有趣!

一切都变得狭小而陈旧,

我也似乎不再是自己。

这样的事过去哪敢想象,

我领到一盒五彩粉笔,

当然地站在长黑板前,

去写一条需要的标语。

雪人

在你的门前

我堆起一个雪人

代表苯拙的我

把你久等

你拿出一颗棒糖

一颗甜甜的心

埋进雪里

说这样才会高兴

雪人没有笑

默默无声

直到春天的骄阳

把它溶化干净

人在哪里

心在哪里呢

小小的泪潭边

只有蜜蜂

蜜蜂的悲剧

被捕的蜜蜂爬上了瓶壁,

拿瓶的小孩有点着急:

“它一定是肚了饿了,

嗯,我得去买斤蜂蜜。”

金黄的蜜汁流进瓶底,

蜜蜂开始惊慌地躲避。

“它一定是觉得太少。”

小孩在一旁自言自语。

小孩把瓶中灌满蜜汁,

蜜蜂再无法保持距离,

它的双翅全被粘住,

只好在窒息中默默死去。

我找你

我找你

找得多么累呵

不是在世界上

不是用眼

不是用脚

是用未知的感应

用心

在童话里寻索

一个、一个

小葫芦

像绿梦的孩子

长着不可触及的茸毛

风也不敢走动

知了在叫

白窗帘

都拉得很低

里边没有音乐

没有规律的砧声

只有幼童

任性的敲打

我知道

你在一个地方

在呼吸

在笑

在拍碎波浪送来的

一千朵太阳

我找你

找得多么累呵

定音

小孩学唱太认真,

喊疼了嗓子只好哼哼:

“前进!前进!”—



“我的心上人”。

还是蛐蛐会用声,

躲在墙缝中唱个不停,

千百代总是一个音。

建设者

(一)

在锡纸般闪亮的

云层下面

你拿起一块红色的砖

又拿起另一块

轻轻敲敲,把它们放平

放得那样整齐

你愉快的微笑

使人想起一个小学生

他就是那样整理着心爱的图书

终于,你抬起身

沿着巨大的脚手架

走向天空,你好像

要去抹平锡纸般闪亮的云层

让它映出一个崭新的城镇

建设者

(二)

一粒红豆

从洁净的信纸当中

滑出去,落进铁皮哨里

它感到了年轻而火热的呼吸

它像心那样跳动了

发出一座森林的欢叫

一个普通的青年吹着哨

庄严地举起右手

一架塔吊在哨声中醒来

慢慢慢慢地站起

像一个幸福的巨人

举起了深蓝色美丽的星空

组装已经成功

人们踩着喧哗的石子路

走回家去,走向

亲切的语言和灯光

醒来的塔吊没有走

它在陪伴沉默的吹哨青年

青年没有家

没有一盏需要窗帘的灯

他把温热的哨放在胸前

静静地念着一个名字

那名字属于遥远的南方村落

属于爱,属于红豆的家乡

赠别

今天

我和你

要跨过这古老的门槛

不要祝福

不要再见

那些都像表演

最好是沉默

隐藏总不算欺骗

把回想留给未来吧

就像把梦留给夜

泪留给大海

风留给帆

假如……

假如钟声响了,

就请用羽毛,

把我安葬。

我将在冥夜中,

编织一对,

巨大的翅膀,

在我眷恋的祖国上空,

继续飞翔。

碧绿的星

碧绿的星呵

升上夜空

乌云的触须

摇荡不停

我的心潮乱了

再无法平静

每个思念的浪尖

都闪着你的眼睛

苹果

儿飘落,

花儿飘落,

她的绿叶妹妹们

在偷偷传说。

露水真多,

露水真多,

小侄女渐渐长大

还有点羞涩。

她脸红了,

她脸红了

因为热烈的太阳,

竟对它瞧着。

疑·念·恨

小小的雀儿,

窗台上落,

抬头看一看,

缩头啄一啄……





你在怀疑我。

小小的雁儿,

秋天上过,

高声叫一叫,

低声说一说……





你在怀念我。

小小的鹦儿,

笼架上锁,

嘴巴张一张,

眼睛合一合……





你在怀恨我。

波光

白天和黑夜一起游动

昨天是一片纷乱的梦

没有倒影

没有倒影

回归(一)

不要睡去,不要

亲爱的,路还很长

不要靠近森林的诱惑

不要失掉希望

请用凉凉的雪水

把地址写在手上

或是靠着我的肩膀

度过朦胧的晨光

撩开透明的暴风雨

我们就会到达家乡

一片圆形的绿地

铺在古塔近旁

我将在那儿

守护你疲倦的梦想

赶开一群群黑夜

只留下铜鼓和太阳

在古塔的另一边

有许多细小的海浪

悄悄爬上沙岸

收集着颤动的音响……

回归(二)

也许,我们就要离去

离开这片

在东方海洋中飘浮的岛屿

我们把信

留下

转动钥匙

锁进暗红色的硬木抽屉

是的,我们就要离去

我们将在晨光中离去

越过

年老的拱挢

和用石片铺成的街道

我们要悄悄离去

我们将在

静默的街道尽头,海边

在浅浅的蓝空气里

把钥匙交给

一个

喜欢贝壳的孩子

把那个被锉坏牙齿的铜片

挂在他的细颈子上

作为美

作为装饰

不,不要害怕

孩子,它不是痛苦的十字

不是

当你带着它

再度过三千个

潮水喧哗的早晨

你就会长大

就会和你的女伴一起

小心地踏上木梯

在一片安静的灰尘中

找到

我们的故事

希望的回归





赠舒婷

再没有了

巨大的西南风

已经登陆

已经覆盖了水鸟的天空

在海上

黄昏摇动着

波浪一点点,仔细地

卷起了不幸的帆

缺乏表情的马面鱼

未经允许

就游进了船的颅骨

它们分币一样圆圆的眼睛

使人不能不想起

一群客商

再没有了

人们手上的灯

已经变成了小甲虫

在黑暗中飞散

最后一只等待的蜡烛

也忽然昏倒在地

引起了一片惊喜地叫喊

引起了一阵大火

最后,怕黑的孩子

为了恐怖,发出一声怪叫

他们逃回家了

把火石藏在揉皱的梦里

哼催眠曲的妈妈

关上了百叶窗

再没有了

海变了,变得很黑

乌贼的阴谋

正在高空扩展

海鸥继续叫着

继续用尖利的声音

刺激着渐渐逼近的乌云

只有森林不能飞去

它受伤了

它被可怕的轰响击落在地

痛苦地拍打着羽毛

它不能飞去

一棵失常的棕榈树

想去轰炸天空

再没有了

没有了,没了

是吗?回答我,说!

土地温热地一闪

“会有的”

你出现了

你用低低的歌声回答

闪电的河流抽搐一下

又在寂寞中消失

“还会有的”你说

好像世界是一个黑孩子

已经哭够了

你哄着他,像大姐姐一样

抚平了他打湿的卷发

“还会有的”

你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世界放心了

睡了,失去妈妈的小鸟

也挤成一团,睡了

海靠在礁石的肩上

睡了,静静的

静静的……

在遥远的地方

荒凉的小星星却开始跋涉

它要走近

百页窗前的那片草地

它要和悄悄的小草一起

学习哑语

“会有的,会的”

世界会在

一个洁净的早晨醒来

他会长大

眼睛闪着蔚蓝的光芒

他会像成年人一样微笑

会的,在窗外

将有一轮轮太阳停泊

温顺地停在港口外面

东方,一点一点红了

红了,她看见了世界

她是个女孩子

她爱了

在湿湿的荆棘上将布满花朵

不用再问

希望已经归来

我会疲倦

钟响了

我会疲倦,不,不是今天

当彩灯和三色堇一起

飞散

当得胜的欢呼

变得那么微弱,那么远

和干草的呼吸,混成一片

当冬天的阴云

被冻得雪白,被冻得像银块那么

好看

当发亮的军刀和子弹

被遗忘在草原上,生锈

远处是森林和山

当我走到你的面前

握着你的手,吻你凉凉的眉尖

当我失明了

看着你的灵魂,看着没有闪电的夜晚

当我对你说

永远,唯一

当你对我说

唯一,永远

当香蕉和橘子睡熟了

大地开始下陷

当玻璃爱上了蓝空

灰烬变得纯洁,火焰变得柔软

当我们的头发白了

海洋干了,孩子,做一小群铝制的鸽子

在远处飞散

当各种形状的叶子和

国家,都懂了我们的语言

当心不再想

钟哑了,历史不再遗憾

那时我才说,我会疲倦

会的,疲倦

慢慢,慢慢

像地下泉,一滴滴凝成了岩石

像一片小波浪,走向沙滩

1981年11月

远古的小船

千百年前,一只小船驶进赛纳河。

它疲倦了,在河心的小岛边停泊下来。

于是,小岛获得了生命,获得了一个渔村,获得了一个形象的名

字—



水上之屋。

伟大的巴黎,就是水上之屋的儿子。它没有忘记自己的过去。巴

黎神圣的标帜—



市徽,就是一只远古的小船。小船在波浪中行进,高

扬着帆。



波浪传递着我的生命

传递着所有

不顾沉没的阳光

那掌心中温和的力量

使我前进

分开海和天空

去结识善良的沙洲和

怪癖的礁石

穿过海峡—



两个大陆

渐渐接近的嘴唇

在最短的夜里

把一颗颗希望着的心

送给等待的眼睛



海狮好奇地

从极地游来

后面还有美丽的虎鲨

它朦胧的斑纹正在扩大

章鱼在强烈的拥抱后

又惶惶退去

使惊散的小鱼闪烁不定

只有凿船贝坚持着它的爱

在蜜吻中露出了牙齿

对于这些

我只有沉默

用傲慢或谦卑

来等待厌弃



我知道海的心情

知道它宽容的原因

墨色的暖流

从珊瑚林中涌出

邀请那透明的冰水

去参加舞会

无数神秘的感知

诞生又泯灭

游动和固定着的生命

一代又一代潜入岩石

它们用自己骨骼的图案

装饰着时间

使海的记忆成为一个象征



一群群华贵的云朵

从天际走来

银灰色的裙裾连成一片

在这骄盈的阶层下

我张开帆

张开所有索寻的手

我不是在求乞

它们并不足以

引起我的注意

我询问的

只是那些清贫的风

它们从森林中来

知道我同伴的消息



是的

我怀念那些同伴

正直的红松和白松

我们曾在天池边聚集

俯看着飞鸟

一起唱歌

最古老的月亮

都变成了孩子

和新生的菌子在绿梦中猜迷

呵,你们也许一生都在欢会

直到雷火降临

你们的灾难是升上天庭

而我的不幸却是沉入海底



也许我会安然地

到达晚年

告别流浪的宿命

在纤绳礼貌的引导下

驶入脉脉含情的内河

也许还有一小片沙洲

可供我俯卧

让阳光砭除痛苦的风湿

也许还有一对忘记世界的恋人

向我轻轻走来

搬动彩色的巨石

把我架起

在我的覆盖下安息



暴风雨瘫软了

躺在粗砂铺成的水洼里

一缕炊烟告诉天空

告诉一切属于天空的生命

我是屋顶

我仍在航行

但运载的再不是希望之花

而是在幸福中膨胀的果实

我在天海中航行

在生命的沿岸停泊

许多赤裸的孩子将从窗门间涌出

跳进阳光

和活泼的小蟹开始嬉戏

大写的“我”

我直视着太阳

直视着明利的晨光

仿佛一把宽刃的匕首

在旋转中逼近

彩色犹疑的梦,新的海

都使我吃惊

金属没有幻想吗?

鲜血没有思念吗?

呵,我要跑,要叫

要一动不动地

看大海怎样遮去一半陆地

那润滑发凉的愉快

和燥热的朦胧,交替升起

迫使我,踏过山脉

像踏过错乱的琴键

每一步都有意外的回声

金黄的,向日葵花瓣

纷纷落下,像散开的音符

像一个皇族的溃灭

一支乐曲消失了

消失在青灰的走廊尽头

消失在时空中

但我却因为注视

而吸收了太阳

(真的,天空只留下一个

被称为月亮的白印)

巨大的能,使我上升

沿着断断续续

绿绒线一样的江岸

沿着一条无形的天轨

情感的热力

在向四面飞散

亮紫色的天幕起伏不定

固体在熔化

向我涌来,飞溅的

不是波浪,是云

是无边无际的拥抱、亲吻

由于蓬松的幸福

我被分散着,变成了

各种颜色、形体、原素

变成了核糖核酸、蛋白

纠缠不清的水藻

轻柔而恐怖的触丝

龟和蛙在游动中

渐渐发育的脊骨

无数形态的潜伏、冬眠

由于追逐和奔逃

所产生的曲线

血的沸热和冷却

哦,我嘲笑死

嘲笑那块破损的帷幕

它不能结束我的戏剧

我是人

分布在狭长的历史上

分布在各个大陆

彩色的岩石上

河流使我的歌悠久

地震使我的骨骼不断扩展

雨云使我的头发湿润

我是黑色的男孩

偷戴上熟铁的脚镯

我是棕色的少女

擦拭着陶瓶的细颈

我忽而又是雪白的老人

在疑问的网中安息

不,我是金黄的

像丰收的钟

像碧叶下成熟的橘子

像麦秸的光辉

像突然闪动炮火的海岸

我是金黄的

我的信念

在粗糙的碑石上熔化

使纯金一样不朽的历史

注视着每片黄昏

也许,我会沉默

因为一个已经临近的时刻

我将像太阳般

不断从莫测的海渊中升起

用七种颜色的声音

告诉世界

告诉重新排列的字母和森林

东方—



不再属于传说

绿地之舞

绿地上,转动着,

恍惚的小风车,

白粉蝶像一片旋涡,

你在旋转中飘落,

你在旋转中飘落……

草尖上,抖动着

斜斜的细影子,

金花蕾把弦儿轻拨,

我在颤音中沉没,

我在颤音中沉没……

呵,那触心的微芳,

呵,那春海的余波,

请你笑吧,请我哭吧,

为到来的生活!

为到来的生活!

一九八二年

水乡

虽然,在真正的夜里

淡紫色的风

颤动着—

太阳、月亮、星

溶去了繁杂、喧嚷

花台布

偷偷长大的

红卫兵之墓

不要说了

这是天经地义。

新的教堂已经落成,

偷藏起

黄铜的月亮

夜空中飞舞着大群火星,

寄来了信

二十年了

身边环绕着古老的谣曲

被马狠狠一踢。

将归来

陶碗中飘着萍花

固定在雪上

不知道另一片大陆

咬了一堆大窟窿。

当他弄清了盗贼的目的,

被面上印满蓝色的雪花

代表美

在暖流中航行

你们并没有忘

偷偷地

写下你想知道的一切

里边并没住野鼠

园中的果树可算姿态万千,

呵,南方

索取自已的王冠

有的海面竟被翻起了毛边。

……

变成了黄金的贝壳

梦见它变成一颗星

是找到了,板缝中

并且有名

那僵硬的木疖

因温暖而变得枯黄

有罪的是褐色的小马

迅速明亮的炭火

在你的银项圈中

白绒毛,在风中舞动



那是一座极美的岛屿,

不愿诉说的情感?

……

“呜哇,呜哇,呜哇!”

像稀薄的烟

穿过堂屋、明瓦

打湿的虫翅无法再振鸣,

穿过一簇簇拘谨的修竹

招来好多小蜜蜂。

没有步音

小青问它有啥事,

她每天的工作是拒绝媒人提亲。

在你暂短的梦里



我要去对岸

将闪闪烁烁

我听见

缓缓流下的泪

成群地蹦跳着采花打扮。

穿着它

有一条小河

藏进蜂窝、鸟巢

把自己的一切

我对太阳说

飞过珍珠贝和吞食珍珠的海星

我才写出了以下的诗文。

去玩或者上学

让我的心也飞上屋檐

变成一个

在你醒来时

爱情在哪里萌发,

一切微小得令人吃惊

赤松林在山顶燃烧

开始怀疑的呼唤属民,

她从一个温暖的地方来

因为喜欢它

永远安睡,再不用

已经归来!

阴凉温热的石阶

根据法律和法律般的习惯,

圆桌的柱基

你的名字没有飞翔

麦芽糖熔化

鸟兴奋地叫着

可那城墙啥时动工?”

金塔和妻子等待的目光,

还阴沉地注视着春夏秋冬。

跳过一片片

好像勇士们思乡的情感。

城邦忽变得人声沸扬;

我要穿红毛衣

在必要的时候

寒天上一粒一粒灯光,

又开始转动

橘红橘红的火焰

所有无关的人都礼貌地

也不要相信别人

爱的日记

相思花

傍晚的爽风,

是太阳把你们

蓝色的露水所打湿

时钟在一边叽叽喳喳:

快爬到树上去



在微微发粘的恋爱

木锯的节拍

淡绿色的知了

勇士的内心

新鲜的谷地上

它们在远处,在资料室里

一天早上

迈过你们的手



红樱桃

繁衍

浅浅的诗行

头发也像败草般黯然无光。

片刻就会散去?”

就会数我的脚印;

从天涯海角返回家园。

飘在蓝天中

是的,我也走了

它会萌芽吗?

今夜,你真要走了

发表了一段善良的感叹:

将有几片绿叶

是骑士在奔赴流放的边疆。

都成为你的伴娘

呵,多美、多美、多美!

你灵魂的塔上

一次倾注

你的心,是一座属于太阳的城市

诗是理想之树上,闪耀的雨滴。

谁都知道

我爱你的眼睛

用一把断梳子

在棕色的萨摩亚岸边

所有坚强的石头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你说

那骄傲的微笑

有一枚甜甜的

到达了黎明

多么温暖

那面墙涂得很黑

大约应画在地图的背面。

不要作声

我想在你的凝视中

阳光在泪中颤抖

它被一个待业青年

拥攘而沉默的苜蓿,

我要在火焰的心里

变成光明

小春天的谣曲我在世界上生活

真美,真轻

鸽子降临了

打碎了河面上优美的涟漪。

漂着泥絮的城市



编一只小船

明亮的,永远不停

请不要怀疑玄虚的价值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弓起翅膀,在空气中

姑娘在大雷雨中等了许久,

荒丘上

一片被微风冲淡的蓝色

从没有见过海洋

要互相指责

我就靠着去年的

吸吮

夜空渐渐弯曲

也将在哪里成熟。

从另一片大陆

忽听萤虫喊连声:

满天渗化的青光



用最轻的吻

水平线上只有落日一团。

路是这样窄么?

回到村里

但送信的孩子

我累了,真累

时钟在一边叽叽喳喳,

英武的军舰说:

我不能说:不

梦的游丝还在颤动……

绒球似的孩子,

我走向四面八方—

蚌珠般的晨露,

王子命令卸下帐篷,

在天碗中聚凝。

指北针

我不会画画

成群地蠕动着大嚼大咽。

不知道

后来,雨季真的来了

在淡红的太阳中走

梦见在森林里述了方向

从童话中拉来了一座活动王宫。

一条小河

和秋天的枫叶

一颗最亮的星

太阳般的红毛线



发出的声音

“孩子,你怎么老长不大?”

再不害怕会丢在梦里

盈溢的芳香……

但不知道北边在哪儿

不要说了

美丽而安静的积水

插在一对对门环里

钉满小青衣和裙。

冷冷清清,

站在健康的黑柏油路上

只有一簇花丛,

请把我们的梦,一个个

欢快的舞步把它狂吻。

我们相信

在暖洋洋的草原上走

穿过大理石廊檐

没有森严的殿堂,

染黄了雪白的云层

它轻轻嚼着树木

你教我把字

钟声

1982年

还悄悄依恋着—

目光小心地、终于没碰到什么

把它送回梦样的池塘。

田埂

我的心上人,

鲇鱼死于窒息,

我要在城垛上边

在北方的夜里



天移位了!

是碧蓝的风?

在拱起的铁纱门外边

昆仑春色

孩子天真地以为,

我是牧民

没有杂乱的市场,

夕阳,挽起万里雪波,

最后,在一阵绝望的风中,

像一阵雪白的暴风

小心地绕过墓台边

沉入海洋的钟声

六、是的,我也走了

鲇鱼虽已吃饱,

所有的鱼都已死去。

只见邻居的孩子,

遮住“一株活着的橡树”①

结束了

忽听有谁叫它名,

睡了,松开了翅膀

靠近那盏小灯

王子的头已脱离了脖颈,



虽然,我渴望爱

向着另一个世界

三、我没有哥哥,但相信……

走向沙洲

啊!知道了,

妈妈就在隔壁

暴雨后的黄昏清清凉凉,

所追赶

觉得别人都太笨。

一个醉汉忽然向王子发问:

是嗅过的城市

南边、空着

自己却虔诚地把恋人默想。

骑士来自一座精巧的城邦,

对一切过客都死死纠缠。

是呵!我的梦

在一页页土层上

不幸竟成了幸存的依据。

梳洗着披散的长发;

和矮小的树

带走了黄昏时的小灌木和

那里有熄灭的灯和石像

骑士便全副武装奔向远方。

你就这样地睡了

他踏碎一湾湾沉静的水塘,

有多少战舰将要倾覆?

夜晚前的丁香树

多少年前的鸟兽,

都有一道

走向大江般宽阔的思想

论他的战绩、容貌和将获的封赏。

市民都穿上节日的盛装,

走廊从一个地方开始

我离开了墓地

归来(二)

下边有水斗嬷嬷

把他全身都挂满勋章。

变成小洼,弧形的

站在一起

没有思维,没有快乐。

把俘获的战旗一路铺张,

有过一个铜壶

一只船累了

江里吐出热气,

和穿粗呢衣的大厦

南国之秋(二)

正颤抖着向姑娘献上……

最后仍然是姑娘首先发问:



大大的月亮浮上高空。

笼罩着银亮的山壑。



骑士倒下了,一声不响,

“不,不行,你应当有一座王宫。”

让我们带着收获来吧

失明的野藤

南国之秋(一)

父辈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不,他并没有变成石像,

绚丽娇艳的百花。

沉重的橡木门轰隆倾倒,

春天来到菜田中,

挂满小小的风铃

我悄悄拥抱了黑土地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倒在他成功的转椅上,

去收集午后松软的香蒲草

国王透过悬冰样的长眉,

看见了骑士凝滞的影像。

在浅绿的晨光中

我们相信

另一颗恒星

蚂蚁们在搬运沙土



似乎也梳理着全城的目光。

一定

他,站定

和那布满油迹的曲调……

浸透了缠绕交错的根须

这都是他从前功绩的补偿。

都得排队

往往最爱被彻底欺骗。

他又走进色彩斑驳的秋林,

我播下了心

是的,你没有家了

为了那些远离森林的眼睛

交错的笔



把你弹上天空

树胶般

鸟儿却开始了新的歌唱。

你们画下了自己

它在溶化

所有的线都断了

无关的云朵

就是用最细密的围网,

总之,那里有一个果农,

带着攻门椎又在逼近。



“神经!”

山岩,山岩呵,

蛛网、青虾的细钳

潮波中悠悠翻舞的水母

果树都弯扭着发皱的躯杆。

为了牢牢地抓住丰收的关键,

果农运算了大半个冬天,

还在那里摸索着

别的问题嘛,都不值一谈。

都飘着溺死的庄稼

(一)

钉在紫绒绒的天上

在风中写下婚约

花朵诱来了爱美的女孩,

烟缕被一枝枝抽出

银色边防线

“我所需要的只是果子丰收,

在展开时

没有神圣的坟陵,

嗯,你喜欢笑

塔塔尔正是她无数梦中的恋人。

它的羽毛湿了

收集温热的瓶子—

“我所需要的只是果子、果子!

远了,更远了,墓地

把你等待

雨水刚学会呜咽

我感到

在这条路上,我们

不代表那最高处

周围是华丽的道具。

在引力中思想

小白菜们被唤醒,

莫测的夜里

这空前的铸造便大功告成,

他们是在商量

树要不砍,千百年后也会腐烂。”

教堂的钟声好像阵阵喷泉,

又自动低下

在疑惑的天空下

已经破碎,已经被

大家对果农的收获已经了然。

低低地询问……

祝愿这个故事与现实完全无关。

玄虚的价值

热恋的青年回到家中

我们坐在窗台上

北边是清淡的

排门却像琴键

他写:我要去自尽,自尽

它撞进一只井里。

远方的姑娘都无动于衷

最后,他写了封抽象的怪信

姑娘在昏眩中慢慢合上眼睛,

又加上了几个自造的外文

你才会到来

在队前有一列庄严的仪仗,

冷冷清清,

一直笑出了哭的声音

可惜

它往往高于愚蠢的真情

谁能知道

但为什么总不到达?

我害怕那些会笑的同伴

开始抽动闪光的大锯。

你听见的偷苹果的故事

一架古老的挂表

此刻还没有剪绒

他们睡了

如今却被无情地截断,

思想一动不动

僵直的树干被一根根拖走,

发出一种浅红的光辉

被放进金鱼缸里。

你是知道的

被冻在天上,像个银亮的水洼

土地溶化着、沸腾着

托盘般微红的田地上

像畸形的脉管弯弯曲曲,

只有精选的盆花

也打消了盗贼可怕的贪欲。

也是我的梦幻

但如果我是树木,

倒情愿去品尝锯齿的锋利。

我没有办法长大

走了那么远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球场上的白线已模糊不清

它在窗帘后面

和高大的草

就会看你的背影。

将变成另一种颜色

一天天,

让它摇摇晃晃地

都是一只小鸟的家

它在一个小站上

画了几个三角和零

让列车静静驰过

终于黑夜又占领了人间。

叶片招来了吓人的害虫,

孩子不会说话,

你把泪、把血、把一切

把丰美的草叶尽情亲吻。

所有喜欢它的孩子

都将在早晨长大

人的生命在万物中闪耀着火花。

但从不去问

是少先队员

我没有哥哥



歪在一边

明晃晃的中午,都一样

也许仍是明天

来贮藏阳光

那里的小矮人



橹的歌

你们中间

我很忙,我要编那只小船

漂着一副马鞍

圆号在响

从没有系紧紫色的头巾

那霜样的月色突然溶化,

天空,那太远了

荒凉的土路弯向河滩,

那是一次火山的热恋,

的青年,意外地在车轮下牺牲了。

多好哦,多好

铜炮的浓烟又把它们熄灭,

早上的风来捞珍珠

捞起了星星

“哈!有啦,有啦。”

哪里是圣洁的神坛?

做成一根银别针

所以不怕感冒

又被另一群黑夜

也许明天要定亲



甲虫在细竹管里

送给太阳吧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它会打喷嚏

关上木窗

没人押送,铁链也未锁上,

然后拉断

热爱这片屋顶

到了,大钟发出轰响

宽阔的夏天淹没

晚上的风来采棉花

采到了白云

只有忠诚的猎犬吠了几声。

做呀做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

我知道

月亮爱干净

微微起伏的大草原繁花似锦,

都是你的读者

现在,他们走了

不动

永恒的梦

发出沉重的声响

就请自己去再做考证,

浮起,从而消散

没有人批准我的诞生

是我丢的

约会

我将把爱情的花粉

我要看看

鸟雀像幽灵般飘浮

它的每张手

桅杆消失了

是悲?是喜?

虽然忘记了救生小艇

二○○○

这要丢在能够找到的地方

我要帆,要像水鸟那样

浸透了地层—

环绕着玩具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果园,

从来没有孵化

命令侍从们把王宫焚烧干净。

塔塔尔说:“我只恨你的轻信……”

带着湿润的影子

年轻的树木在痛苦中倾斜,



谁知他听了却很不耐烦:

一切已经改变

在夏夜温热的海中

相信吗?相信吧,不要不信

树也在读

笨蝗的好意

呵,我是一片雪花,

他任凭马儿去选择道路,

金鱼虽受过教育,

坐在大壁炉前

走啦!怎么又走到你的窗前

不去打开那扇墨绿的窗子

外边没有男孩

度过了多少年代,

好像可怕的攻击已经开始,

现在却处处是贪婪的泥浆,

下边很深

(二)

在玻璃外边

阳光被宽树叶一根根剪断

她问:“你爱我,用什么保证?”

不断想一只鳄鱼

手凉凉的,没有手帕

它只会像烂麻绳一样妨碍我挖洞。”

没有谁知道你

载着舞蹈的和

去等待十字架生根开花

两个星期

烧成了红色的砖瓦,

谁知他听了却十分坦然:

邻居看了便来告诉果农。

我是属于人类的

一辆马车正在下陷。

放凉了糖水一样的阳光

水影中婷立着织毯姑娘。

从床的一头观看

王子并没有回答醉汉,

放松一下

你们相距不远

船都累了

也许正是这声音

呵,这真是幸福的“土地”,

给它装上各种硬皮

始终在这片屋顶上飞翔

没有人和你说话

是我故意丢的

直到太阳的脖子酸了

正在蓝色的山谷里

她的女儿长大了

安静的夜晚;

你们的一生

也许总有一些生命

一件微小的事情,

我要汇入你的湖泊

永远停顿

影子总在那,在窗外

刚刚遗忘的吻

一片晨色在他额前升起,

白昼的炎热;

因为觉得是对牛弹琴。

菜粉蝶的“礼物”

摸索着你们的

玻璃上没有波纹

你的名字

醒来,并不奇怪

几乎触摸不到

那些颜色杂乱的烟

你送给我一只

湮开一片暗蓝的苔影。

人们竟想靠它取暖,

简直属于一级笑话。

那不是铃铎,不是刀剑铿锵,

也得冻硬鼻子、下巴。”

我不是红蜜蜂

蛮邦的屠夫才得以逞凶。

当候鸟飞回骑士的家乡,

那悲惨的记忆也随之消溶。

去到疲惫的沙丘中间

在我们的路上

就这样

你抬起眼睛

闪在银河中

慢慢挤住天空

所有绿色的生命

被风抽成细丝

你们交错地

望着遥远的灯光……

如同圆月般完美、明亮。

所有生机都被蛀空。

我的墓地





传递着果实

被冬天用魔法

梦的涟漪……

一条古怪的鲇鱼,

粉蝶钉完“绿扣子”,

骑士便跳下马跪在地上。

我是一条小鱼,

点头答应“行行行。”

“瞎猫撞上死耗子。”

停止

使蚊子感到惊讶

院墙那边是营火虫

大虫爬在衣裙上,

门动了动

他们站着

结结巴巴喊救命。

在门口挂起时装

呵,天蓝色的世界

碎窗纸的歌

渐渐聚成火星

几下杀死大绿虫。

却还无法够着我发痒的脚心。”

我需要船、需要一个同伴

小青想也想不清,

锅盖上有一只蚂蚁。

盛典的午夜多么宁静,

去到那里伟大,我只有

那时

里边空空有个洞,

你的女儿死了,很早

不是再见

你没想到

红色的帷幕后,

都是新的

两个人站在中间,

我哭了

干树枝,去想象对岸的风景

鱼被剖开过

走向黎明

像一群又一群

一棵树闭着眼睛,

悄悄走近我

低语

病树上布满了可怕的虫洞,

我的脚印

薄瓦下

有棵白菜叫小青,

(二)

就在台阶上跌碎

穿过松花石的孔隙

我们告别了两年,

老人

总是相见

也没有涂匀

在你心海中消溶……

依旧在地下长睡。

你的名字一直飞舞

没有众多的居民。

一架纸飞机

我们曾在花园游玩

在我的身后

他们是我的旅伴

现在,还是让火焰读完吧

当然

春叶

幸存者停在绿野之中。

并且微笑

在旋风里迸裂的水晶和檀木,

走吧,越走越远

在发烫的梦里有

在那长圆形的颅穹之中,

竟然十分害怕。

有人说:病了

你将在静寞中得到太阳

变成了黑色的煤炭,

我希望会唱许多歌曲

为什么要睡得格外长久

还很遥远

变得温暖而湿润

像你一样

它没有枯

和英雄故事

我走来,轻轻的

咆哮了多少世纪。

谁也不说活,直到

却打开了

他要把这些碎壳

用佩兰的影子

在没有人的时候



采到了白云做纱裙

晨雾中传来金属的鸣响,

小时候

我哭过

你呢,什么也不要

我看见一个小女孩

叶子到秋天自己也要落完!”

巧妙地连在一起

低低地说:“我相信、相信、相信……”

乘着几只进行曲

自言自语地转回寝宫……

远处是碎砖

这样我才能睡去—

我不会织,而且不敢

脚印是没有的

愉快地站在那里

早晨的道路上

不知为什么

呵!世界呵!变成世界

呵,再不会找见,不会找见,

胭脂石的壁炉在身边发烫。

最后,只发现

像变形的太阳

脱去习惯的外鞘

然后,不发一言

那热情的海洋

早已退回远方

在透明的时空中自由飞升,

我不会屈服

摇动一对长须。

把商品堆满教堂

灰尘、遗忘

变成花香和雾的涌泉

老鼠黑得发亮

砖的印

月牙

在岸边

关上了所有门窗

因而无法懂得

上面的湿土

她好像披着红金鲤鱼的鳞片

那逝去的声音

跳着,忘记了天是黑的

银亮的铁门在城边屹立,

漏了就不宜航行。”

想稻谷和蔬菜

巨大的光环

暴雪滑进山谷睡去了,

直到冬天,直到月亮

粘和了心的碎片

是共同的痛苦

故事的缘由纯属偶然,

在人们注意天气的时候

这时多想那个指北针

再不需要语言

精美的小镇

做成了一条长纱裙

未知

舞会散了

虽然,我想生存

广大平原上缓缓滚动的泥土

一个骑士离家去征战,

口袋里只剩下最小的分币

想让窗台

铺满太阳花

才像礼花般光彩

蒙面人

注视鸟雀

浮动着“罪恶”

松针的泪是细小的

有两人斜了斜眼

甜的,包括委屈的光亮

渴望穿过几千里

和大海变黑的时刻

一座最小的城。

渴望在森林和楼窗间

在暴烈的晴空下

使她睫毛上粘满花粉

告别路灯

淡黄的小月亮

北冰洋里的鱼

那就打吧

我不会屈服

虽然,我需要自由

就像一棵草

有玉带海雕留下的

没有大象和长铁链的地方

将来好拉着果实去到处展览。

只留下,夜和

走向绿雾蒙蒙的天涯

让诗句渐渐散开

像波浪

不知道一千年后

但是,不要说了

我不会屈服

“瞧你浑身净虫卵,

为此,每张课桌中央

让一切故事的开始

森林耸了耸肩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保护树木,

我只要几棵山杨树

它听见蚂蚁对蚜虫说:

“没有谁能超越树木的伟大,

它的一片叶子就等于一片天空。”

是信么?信?

忍耐着酷热和干旱;

在幸福的一刹那

说话间已是多情的春天,

瞎猫

太阳戴上了银别针

告诉我关于春天的故事

战栗的情感布满天空

古老的海岸

在南方的薄雾里,一个单身的城市青年,为了抢救另一个更强壮

睡了,任性的手,抓着城镇

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

我永远不能穿红毛衣

第三撞更加悲惨,

把还没睡醒的

让红眼睛的上帝和老板们

不幸的幸存者呵,

信中有一枝微小的花

喷泉,和黄金的屋顶

妈妈苦着脸,

我要在早晨明亮地站起

“我,我们的城门已经铸好,

为什么不来临?

才能阅读

小青吓得直发傻,

忽然容光焕发。

战舰征服了许多帝国,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我要对小巫女说

先合上眼睛吧

此理似乎不假。

小狗睁着眼睛

妈妈去买大碗,

终于像白云飘向骑士身旁;

大碗装满糖水,

领走的

含着水果糖似的月亮

禁止并肩而行。

握着想象的枪

马车就会在铃声中飞回家园。

在孩子们离开的地方

那些不及痛痒的好意,

我要带走我全部的星星

像夜一样温热的柏油

小孩见了大碗,

在那细细编结的

像回声一样美丽

请不要告诉庙里的乌鸦

同样美丽的水滴

早安,我要走啦

没有谁在这里长眠不醒



劈劈叭叭的水花

厨师盖上了锅盖,

窗口垂着相约的手帕

它听见鼹鼠对蝼蛄说:

我的心,

发现自己竟躺在塔塔尔怀中。



一株草木,

点满天空

碰到了月亮

我知道

使单纯永恒

在小河的对岸

他笑,笑呵,笑了又笑

她那么会拐弯

你可有生命的荣华?

半蹲半站

后来,我就作梦

沉没的星星不再燃烧



永恒的天幕后

不关心泪水的营养

你就这样一次次地睡去了

水,仍在流着

水泥的、砖的、柏油的……

没有,没有飞翔

在大风暴来临的时候

蛋黄在滚油中爆炸

高举着沉重得不再颤动的天空

“门!如果有一扇钢铁城门,

我只能用生命里

在屏住呼吸的

在即将崩塌的死牢里,英雄这样回答了敌人—

去享受迸溅的愉快

也需要一个窠了

通过梦

小小的,安全的角落

就该我们像企鹅一样

使我来到

我将怀念你的身影。”

飘落下来

你仍旧在深夜里洗衣

告别守夜的钟塔

害怕危险的雨

这样,才能醒来,他们

细小的血滴撒了一地

我们的梦想,才能升起

徒劳地向春天挥着响鞭。

年轻的生命,继续飞舞,他们



飞过玻璃纸一样薄薄的早晨

为信念燃烧……

也不回想

安息着一片白云

太好了,我等待着

妈妈却忘记了铁锹



永别了,墓地

拱桥和兰叶弧形的旋律

现在我的心页中

还在默默地追悔……

走近我

该说些什么……

一、模糊的小路,使我来到你们中间

二、模糊的小路

如果读者还有疑问,

抽出的一段棉线

像一缕被遗漏的阳光

狗也会出现

又变成了血液

去复写生活

一只笨蝗爬到它身旁,

在锈蚀的死亡上

慢慢下沉

被人们遗忘,

只因为我的年龄

月亮换上了长纱裙

你亮过一切星星和灯

就像穿过透明夜

和十一岁的欢笑

要在失明的窗外

是黑墓地上

“到底是谁把车夫欺骗?”

像用树影

被叶尖上

以后我可以安心地睡觉

迷蒙蒙,迷蒙蒙

一粒彩色的星星

长得高高大大。

鲜花像瀑布般飞泻而下,

最柔软的呼吸

画下一片

(以免后人无法考证)

三、歌乐山的云很凉

停住了

所有的烟骸都已飘散,

像一只只失血的手

伸向墓地

在火和熔铅中

惊慌的呼喊充满街巷。

便高高跳起

我觉得有人等我

在那黑玻璃一样

绿麦的骚动

也许明天要定亲

水鸟像大雪一样

你们把同一信念

要用手

轻轻一搓

它就在大海旁边

一群蝙蝠从这里路过

蚯蚓

最后,告别河边的细沙

蒲公英,蒲公英

头发乌黑

萤火虫点起小灯笼。

等待奇迹

胡蜂闻讯拿起枪,

经过若干次冥间采访;

他站着,站着,忽然发出命令,

曾经在大地上驰骋的车马,

都会到田野上去

一座最小的城。

但我却活着

把所有能够想起的歌曲

像一只小船

渐渐靠向

献给第一只野蜂

也会滤去

走向森林

在把潮汐报告

像金橘那么美丽

我想打开心页

在厚厚的历史上,

在木窗和木窗之间

离你不到十米

留下了你的名字



一群米色的小蛾

但相信你仍是

我剥开厚厚的锈壳和枯苔,

你微微一转

巷口的墙上

你爱过、爱着

你就会看见黎明的栅栏

她不害怕时胆子很大

“你为什么逃避?

因为还有两根

咦?奇怪

划下细细的波纹

“今天看到你受苦受难,

告别的结果

撕下了芦花雀

香气充满了厨房

妈妈发愁了

爬上窗台

也许

又能去换回指北针

我不认识

你们在高山中生活

在最后一页

每天走必须的路

梧桐没有泪,它的叶子

“唉,别看已经到了秋天,

因为

楼梯的栏杆也飞到街上。

在缄默的雾中

回旋,缓缓……

愿你们安息

我松松的袜子

你们走着

一只大雁中了一箭,

藏起异常闪动的感觉

脚下的水渊深不可测

把我烫伤,把我焚烧干净

“这些都是阴云的幽灵,

明天又碾碎多少雪峰冰河!

果农的故事

鼓起

擦亮了

她轻轻呵气

火箭像一千只赤鹰,

是父亲绵长的故事?

是的,我要走啦

最后还是姑娘努力恢复了思想,

生命的疑惑



床头镶着弹洞和星星

在天空细小的晶体中寻找

是参加了一场游戏

洁净的信纸上

延展着

一阵怪癖的海风

北非之夜

昨天属于

他的预言可能并没有错误,

它已在

可怕的热望中烧尽

如今神殿上

朽坏的老草垛

嗯嗯嗯

永远是北窗

消失在

又遇到发颤的钟声

(一)

才能变成一片洁白

人类生长在一块营养基上

有海洋,也有东方

浑身白粉香喷喷。

《草叶集选》

颜色很淡

亲自去看看王子的杰作,

暮云中拾得一线霞火,

他的父母忽然双双归天,

每天留在营地的羽毛

今天,风真大

甘甜和苦涩的

停止是岩石

把铁船开进树林

时间恢复了生机

多大的刀也砍不光

绿的,渗着蓝光

一片时刻



空蛋壳似的月亮



晃得太阳都差点失明。

整个生命的历史

虽然有落叶

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我却依然走着

身边是岩石,黑森林

那个扭住的小兽

因为大地不会流动

直到香蒲草被秋天拿去做窝

早已浸透了人间

因为我的年龄

我深信

你们是幸福的

魔鬼睁开了雪亮的眼睛。

走向即将倒坍的古塔

繁衍哪

在冰山的口中度过严冬。

在渗透时

一看原是菜粉蝶,

润红的花瓣洒满街心,

没留下一丝可疑的波澜。

比生活更纯

我的梦中人,

帷幔上残留的点点夕光,

粉蝶掏出“绿扣子”,

苔藓在兴安岭下,

哀痛得几乎变成了木桶……

“我不能接受一个囚徒的敬意,

青草恢复了它们的占领。

在狂想的铭文上,

敌人的攻门椎完全没用。

悄悄擦去

在黑夜里漫行

真的去碰运气。

是从东方海岸升起的

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透过空气中细碎的擦痕

你沉重地注视着

我希望

我好像,终于

点燃炉火,点燃炉火

至于长大长小,

昔日的军靴上溅满泥浆。

飘向孩子们晴朗的梦境

亲切地擦去

那些不断生长

还温暖着西南风的家乡

花落在温暖的台阶上

还有雪山—

我们和图案一起跳舞

始终清醒的思想

还有那些折光的

他们是受害的难友,

倒在地下

与湖泊(只有你才能使用的镜子)

只有一阵微风,

而他呢?

1982年

太阳没有工作

再也不离开这“土地”,

你都注视着—

佩兰

时明时暗

你真傻,灯都睡了

无名草

群山背过身去睡觉

然后翻开字典

夺取了教皇神圣的王冠,

压抑和错动的痛苦

在你的心中安睡

啊,我是一座小城,

飘浮的手帕

像一片无声无息的乌云,

万物都在流失、聚集、乞求、寻找

觅求自己的方向

没有人不想幸福,

灰白的麻屑飘成一片

果农架起崭新的马车,

它只是有点滑稽。

蒲公英,小鹅

还在吓人

大陆在漂移、大陆在浮动……

爱倾尽了、尽了

山下有朵花,山下有花朵……

那银色飘垂的长须

轻抚着所有劳动、思维、爱情

夜静静的,像个黑孩子

因为永远

难道真凝结着冷却的岩浆?

像抓着一迭发光的新币

死了,要把生命

把我们的太阳投入天空

一个被太阳光烘干的

你仍旧在高兴时

“我这次把力量全部集中,

走了那么远



那些温热的妇女和孩子

在你梦河中游泳。

一只蝼蚁,

还在追怀着自己的春天

又抬起一个手指

蒲公英,蒲公英

看见好多大绿虫!

我是去爱

我知道,在一个早晨

小白菜们多高兴,

独自在风中长嘘短吁。

使我们相恋的



里边一定有许多诗句

在很高的河岸上

我的哥哥

黑得像一种鲇鱼的脊背

红水晶的吊灯在头顶摇摆,



自命聪明不虚心,

安安静静,

再远处是一片绿光闪闪的树林

一群强壮的白果树

在风中总有些可爱的小花

她说:你看

绝不会因为爱情而苦恼

……

欣赏着暴雨的舞蹈

去寻求相近的灵魂

像郊野的一片夜晚

在潮湿的园林中悬浮

让欢愉的微笑永不消失

邻居忍不住又来报信,

或表示了同情

为了停泊时不遇见噩梦

我们喜欢坐在窗台上

夏天,没有风

骑士大步走着,毫不彷徨。

坚持真理

走向童年

属于你的屏幕

这是一条没有灰尘的路

也没有肮脏的脚印

人类用多少辛勤的劳动,

我不能用钢笔

太阳好脸红

怎么没有掌声

竟比嘲弄还让人难堪。

没有人

我们相信

要创造举世震惊的高产稳产。

果树枝头缀满美丽的花瓣,

当朝阳又一次在血中出浴,

风很安静

在白发般明亮的世界里

路太长了

“请你、你把话说个清楚,

明天,大眼睛的小房子

值得猜测的痕迹

好奇的月亮比问号更弯:

把药棉和火焰

一片最白的云

摘下淡绿色长长的围巾

不停地在河岸上奔跑

风,在大地边缘

在饱含水分的暮色里

马匹和车轮已冻结在泥里,

我知道他们要去找

无名“英雄”

在路上

这条路的骄傲

还有那荒弃的风车

我不能说:不

明天是个古怪的同志

一幕幕残酷的战争

休息片刻

还会来,口袋里的硬币

干枯的树枝在相互抚摸

在油污的河上

身上布满了明亮的泪水

不要听河岸上的新闻

眼睛也不要问

红色和黄色的电线

有些市民还送到郊外,

不要问我的过去

我骑在山的驼峰上

好像树叉中的天空

船已经靠岸

他的情人

一双双洁白的球鞋

可能今天要结婚

你围绕着我,

他们相互对视了好久好久,

把我又带到了你家

多少星粒

你的名字被固定在那

我要跳舞

要在透明的火焰里

变得像灰烬般轻松

别问,我累了

蜘蛛一边回答,

为了名字的存在

现在,不会梦见我们

台阶是危险的

去慢慢打扫

一刹时海洋都停住呼吸,

我在等

随着时间消失了,

开始坐下来等待夜晚。

笨拙庞大的恐龙;

塔塔尔

有一个个屋

体躯奇异的猛犸;

自然有多少天才的创造,

我要在震颤间抛出一切

它就露出了本意。

心是我的王国

遗落的星星?

去接雨水洗脸

把巨大的世界改造如画。

沉默的父母

挺着黑褐色的胸膛,

注视着周围的荒草

热气浮动

皮带的铜扣,走了

吐着黄白色的泡沫,

呵,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什么?

向你叙说小新娘的服饰

妈妈把他狠狠一拍,

刚刚长出,还不懂幸福

黑夜

依然洁净

这回可真到了盼望的秋天,

幻想的将来呵—

人的生命呵!

阴云生出了虹的翅膀。



一边拉开了距离。

荡开天空的浮草

在悲哀中度过;

它无法对昨天负责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却温暖得不用穿大衣。

为了解救自己不幸的情感,

还有森林

没有理智,没有忧愁。

一条“妙计”落在心中:

闪光,在瞬间的睡眠里

走来走去

没有脚印

响亮的晨钟,

我要给世界留下美丽的危险的碎片

大过一般人家。

是摇荡的虹?

你走吧,爱还没有烧完

注入最后的呼吸

船长拉坏了望远镜筒,

“唉!得想一个办法。”

盖起了高楼大厦;

生活的路

死者带着可笑的自豪,

偿还吞食木屑的罪过

那个唱醉歌的人

被加进滚烫的锅炉,

推动着长长的列车;

当然,

在工业的血管中奔流。

云杉在青藏高原,

让饱饱囊囊的田野

这故事持有生活证明

老人

垂柳在鄱阳湖畔,

来纪念祖先的无上聪明。

听这一屋香甜的酣声,



……

王宫的屋脊上布满了纯银的圆瓦,

我会呼吸得像青草一样

终于,终于到了收获的那天,

我知道了死亡的无能

用血液使他们温暖

为了明天

昨天,在梦里

梳理白发

你用脚擦着地

四野都飘着大雁

我就去买一条手帕,

夕阳用余辉映红了晚霞,

似乎彩色的皮筋

哼着木盆一样

那枚鲜艳的果子

我跳出月亮的圆窗

等待着又等待着

河水,河水呵,

打开一层一层绸布

黎明的薄雾;

已经绝迹的玻璃纽扣

你用一生相信

我仍旧要出去

像大西北荒地中

太阳去追赶黑夜

让时间在身后飘动

还扭动着一种哀怨

整个早晨

穿不上了,还有东西要补

鸦群飘散着

给我逝去的老祖母

将被带针的烟囱

路还可以看见

再没有描摹

决堤般喷射的蛮邦铁骑,

我的爱人哪—

也许比读诗更省光阴。

年迈的渔船说:

你把头一仰

细听着周围的各种评论。

寻找生和空间

暴雨变成了珍贵的水滴

喧哗蜷曲着

有一座我们的花园

这种忠诚

就像我围绕着你

然而没有,烟在飘散

同布鲁诺一样英勇

土地干了,何必在浇灌?

却仍在狂热地追击……

星星闪在水底;

只会依依呀呀。

我要在最细的雨中

沾满砂粒

胖大的客轮说:

我没有名字

在我的手里



菜锅里冒出了一点香气,

半蹲半站

在棕色的黄昏中移动

你在寻找我

还记得那条河吗?

一切,沉默地爱着一切

你只走了一半

所有秀美的绿麦

在每天都越过的时刻前

新城只剩下一座巨门,

都像洋槐花那样洁净

白发在烟雾里飘向永恒

那封信

我和陆地一起飘浮

远处是软木制成的渔船

声音,难于醒来的声音

伴随着冰雪和严寒。

那片月亮

干哑的戈壁滩之后

风变笨了

变得像装甲车一样笨重

他努力地移动自己

它说

和太阳光,我想

拖走一棵跌倒的大树

冰雪的泪水又一次变成了白云,

一只船累了

我也知道

鱼缸里一片通红,

带着自己的心

却没问清她从哪来

世界抖落

有一盏可爱的小灯

在河里悄悄洗澡

现在,河边没有花了

只有一条小路

白极了,像从大雪球里

我独自站着

每天都在北边

我带着迟迟疑疑的幸福

你住在北边

隔着水,他们也没忘记



你说



窗纸一声不响

<初夏

不需要感叹或嘘唏

正在那里鼾睡

它将在这里等待

一个孩子,

都像泥土般无声无息;也像泥土样永远存在。

今天和昨天一样,

在天气好时

一座最小的城,

“那棵树可算长高了,

只剩下一盏小灯

安慰

果农一当家就立下宏图大志,

泪,变成了冷漠的灰,

去寻找那条小路

在叶盘边滑行;

我说:

一经决定,即刻动工,

踏上玄武岩琢成的

总在对视中闪跃

红太阳

樟叶的泪是鲜红的

高耸稠密的乔木

国王还未弄清那些叫嚷,

新房在暗红的梦中

果木引来了盗树的惯贼,

行人三三两两

永不停息的吻……

将准备歌唱

为什么不来临?

爱着,那么长久,那么坚定

没有毒棘,

一棵树的判断

像兄弟般

明天还在黑夜那边

那明亮的船帆

像花朵那样安眠

会,完全可能

却没有找到一字铭文。

新鲜的沙滩

悄悄爬动着

所知。

你们不知道爱

“带我去吧,连同我的爱恋,

我的诗献给他,献给他没有远去的名字……

那些村落:草的,羊毛的

正唤我同去

踏入褐菌的部落

读者自能解答。

烘干的衣服

喜气洋洋地直奔“果园”。

可见修筑它是徒劳无功。

在找一封来信

有时,我真想

那么短暂

近处

它第一撞,撞上马蹄,

童年的纯真。

到处都在把骑士议论,

东看西看

我将在那里摇响

北风,和东方海的潮汐

年迈的国王迎上前去,

我要装作一名船长

带走温和的记忆

朝阳不由自主错开目光,

在岸边

两堵墙和一条小巷的宽度

你松驰的手始终温暖

捞起了星星做别针

在蝉声飘荡的

去到小路上,欢迎外宾

都会渗出你稀有的笑容

不要,不要想象

所有庄严驶过的船队

在最高一格

捧在滚烫的手心里

它马上向所有上帝保证,

你的全部天空

他们心中的木纹

一个人决定

我很忙,我的河岸

死了

为了把另一个更强壮的人

从感觉的真空中救出

他拾起一条妄图行走的小龟,

你的头难受地枕在石台阶上

冰凉的散发沾满泥水

泥坦克

青青的野葡萄

“我们将蔑视那些蛮邦,

唱着:把阳光还给太阳

停住,又飘向远方

终于

内脏已经丢失

一个重大的变化,

而不是狂欢

把轻蔑不断喷在我脸上

像标本般一动不动

把透的绿

在法典中

是新房的照片



地窖里滚出了大桶美酒,

巨大的千手佛

笋壳的尖盔

它说

准备拥抱家乡的炊烟。

巨大的火星正在缓缓旋转

还有属于季节的风……

门下有一线光亮,没有

明天,悼念将结束

厚厚的玻璃门滑动着

变成了闪光的石油,

不会从红粘土中

更何况你喜欢高飞,

要去结识那群候鸟

你不知道

推开车门,叫一声“到家了!”

从不带阳伞或电扇。

年轻的塔塔尔走向彩色的帐篷。

红毛衣

我的同情心超越了语言。

香港印象

赶忙传话请救兵,

亮晶晶,亮晶晶

鲜黄的油菜花

在我疲倦的时候

给我逝去的老祖母

一支在伽南香中迷路的乐曲,

旭日用光焰赶走了黑暗,

果枝上蜷缩着青黄的叶片,

走近我

做作而阴沉的鸱尾

还需要什么?

就想想她吧

你就这样地睡了

停着小鱼



碎了

你的名字却继续飞舞

继承在浅红的空气中

沉默的青年

那盏发红的路灯

现实只是—

虽然,电视已经开始

连环画大小的荧光屏

今天是欢笑的花朵,

那里有无数喷泉和铜像。

最后铺到姑娘面前,

沿着催眠曲

虽然才上六年级

我累了

连睡梦的路

都难以到达

才会从身后走近我

人们需要睡眠



在另一扇门后

不再有明天的人

有冬天的薄雪

只有硬木的仙兽

它第二撞,撞上钉钯,

让真地画在

黑丝绸的降落伞

黄昏发出暖气



去寻找天国

踏着落叶开始远行,

它没有弄懂昨夜可怕的誓言

都得为搬迁的通知而苦恼

他不喜欢吃牡蛎

所有愉快的梦都能通过

还有那些椭圆的水库

你死了

破损的心碎成了两半,

他们察阅了所有海洋,

战舰搁浅在诗行中间。

得到太阳,这就是我的祝愿

繁星般密集的鸟雀

做呀做

老人将转过身

缓缓地走进回忆

才能用喙啄破湿湿润的地壳

自古有句谚语,

雨蛙像脆骨般鸣叫

在干净的台阶上画着图案

我是男孩子

炉火刚刚燃起,

但有什么呢?你的爱

公鸡老了

我飘落在大草原的中心,

遥远得像不存在



人写的历史很爱失真,

一直飘向对岸的沙地

据说有土地

一只猎犬首先奔来,

他们告别了祖先的坟墓,

使勇士的心中光辉灿烂。

失去了弹性

在把他染黑的夜里

在早晨的篱笆上

城廓就像鼓架般抖动。

那灿烂的交响乐

谁知上帝却刚刚入梦。

破碎的城门终于倒下,

哪能不长大绿虫!”

将被收起

写下了嘱和自传

他们是砍果子还是砍树杆?

昼夜轻掠过城廓上空,

靠着……有次,我听见

粉笔画出的界河

你是黎明

那水底下

又转弯

也无法捕回飘散的美景。

死耗子没有发现,

用灵魂的烛火把他们照耀

半空中又摔下一迭勋章。

烟囱,线架的触角

像躲藏一千年的羞耻

我还没说:咱们一起

注定要被

斜放着一捆捆树苗

他手里集中了世界的重量,

它留下了发黑的洞穴

时间是:

长角上落满云雀和百灵。

要在这里建美丽的都城。

大家齐把小青问。

“我被劫了”

柔和的背上

草原上漫开乳白的羊群,

最后

雨在两块盾牌后和谁说话

耀眼的铜饰布满窗棱。

渐渐,渐渐

清脆的钟响还有点天真。

人们开始为新一代洗礼,



静静地站着,站着

因为他刚从午睡中惊醒,

便又慢慢擦去头上的虚汗:

也许,城市真是一个

把一支歌献给所有花朵

船队全都走远了

远方送来了报警的书信,

说有几个蛮邦军团,

开矿的井架探入云层,

王子丢下信惊恐万分,

心脏“通通”地撞击着前胸。

你成为至纯至洁的象征

在深夜的左侧

这一碰使他有点清醒,

暗红的灌木中光线很暗

七、不要追问太阳

和点心一样

现我已看不见你的眼睛

那棵总在找太阳的石榴

铁水汇成了火的圆湖,

旧的,放在火上

篷布在浅绿的春风中猛烈抖动。

在没有风时他们决不交谈

我不能面对他们的呼唤

只翻开过课本

启明星在说,

说永恒的和平已经将降临:

同时扑向古老的城门。

他们的攻门椎已不再有用!”

古老的歌谣

蛮军涌进了草原新城。

案件

“最后”在不断缩小

他在傍晚

下水管还在无休止的埋怨

有一条白色的鱼

是战士炽热的心胸,

油橄榄在碧空下安眠,

棕灰色的圆柱顶端

把富丽的万物布满天涯。

时冷时热的泪水幸福地流着,



在变成新鲜的

只有那些大翅膀的报纸

那漫长的城墙并未被毁,

开始写你的著作

塔塔尔像守陵的石像一动不动,

成群地晃动着又锯又砍。

又一天在日轮下滚过。

这就够了

在荒地中醒来

可能今天要结婚

只剩下遍地潮湿的阴影……

它想:它们的话各不相同,

迷误的战舰

然后,蜜就没了

代表它的是位织毯姑娘。

是因为锈蚀还是鸟类?

夜和死才解除了联盟。

城市就像个落地的胡桃,

他等,等呵,等了又等

(像调得过浓的色块)

刚懂事的花会把它偷走

曾充满太阳的血液

风雨洗去了光荣和血腥,

没有欺骗的网痕。

你的名字不应当休息吗?

至今在铁棍之间

牵出阵阵笑语、满屋欢歌。

就像向日葵

所有形态的嘴角、叶片和花

我只有去询问无关的幽灵。

是不是这种温暖芬芳的幸福,

花若不摘,自己也会凋残。”

你们的手指

又不断收刈的生命

你的表情是玫瑰色的

在北非燥热的

昨天,这里还是坚实的路面,

他就把被子飞快地一拉。

等到后来差点发疯

喷出暗蓝的新闻

车夫用尽了力气和诅咒,

怎么做果酱

他觉得等大地重新凝结,

静穆得

盼哪吩,真慢,望眼欲穿,

这就是全部故事



却遇到了更加恐怖的困难。



比坚固的牙齿更难摇撼。

当启明星第十次升起,

有朵晚秋的小花

那扇狭隘的天窗

一天十二个时辰。

有人说是变化无常的节气,

有人说是凝固不变的经验。

鱼缸中的惨案

我只想,去一个

儿时的深情。

砰砰,砰砰……

鲇鱼是有点滑稽,

请打开那栅栏的门扇

帐篷里端坐着一个苍白姑娘,

衣裙无论多么华美,

都难比牙齿的锋利。

有几只被咬破肚皮,

只有一片落叶,

让所有在场的丁香

我要张开梧桐的手掌

孩子早上醒来,



我走了

时明时暗

只剩下时钟还在徒劳地恫吓。

听那筑路的声音

凶手据说叫贪欲。

“恨我,为什么不把我化为灰烬?”

来吧,要不晚了

解脱的骑士遥望上苍,

金黄金黄的小花去学拼音

它被许多人发现

都发表了忠告

黑皮肤的树

后来,在半路上

我要走啦

站着,等待那一刻消失

“振奋!你应当振奋精神

不要自甘沉沦。”

不去哭

“不幸,这是最大的不幸,

也会被一个浅绿的春天

最后一分钟

他的发缕像金丝般华贵,

不要问,好吗

交错的枝条

呵,人是怎样度过他的一生?

我失去了梦

那个地方静得奇怪

我要走啦,走啦

于是,在一天早晨

被面上印满蓝色的雪花。

在温暖的夏天

大碗的启示

祈愿

没有呼救,没有呻吟,

今天所有帆都狂喜地张开,

像一小片绿星星……

它是在楼顶的水槽里

眼睛在移动

高举着幸福

黄土的,粉墙乌瓦的

一颗最美的星

水手气闷地拍打罗盘。

“不,我不怕这种‘幸福’消散,

整夜整夜地去海滨

鸟和树叶的赞美

那片薄薄的时刻

我要像果仁一样洁净

先哲升天时也没有遗训,

和老人

真的走了,不是再见

勇士都相信走错航线。

一定安息着幻梦的鱼群

在为她的女儿工作

哟!心哟!自己的心

像在爬直升飞机。

凝成了一个苦咸的寓言。

圆号在响

作为一个世界

在人们确信不疑的时候,

缠上天牛的触角

夜深了!

回家吧

不必等那路上的烟尘落下,

垂下失色的羽毛

月亮怎么不笑?

枪尖绽开霜花几朵。

用双手捧着灰烬

你就这样地睡了



他要完成自己的工作

大群的野羚远远观望,

懦弱而又大胆

是的,我要叫了

然后大声宣布

“地球是圆的,

窗外是窗子、是阳台

小船就睡在岸边

那些充满希望的枝条,

你没有家了

就这样

那是她的红箱子,她的钟

一个人

黄昏的河岸

没有出名

像淡红的小虾

有几次险些把骑士埋葬。

在大风暴来临的时候

不能诚实地回答

六、不要追问太阳

果农便承袭了全部财产。

躺在草丛里痛苦地打颤。

永远是北窗

变幻不定

我走过

走了那么远

年轻的王子在瓦砾中醒来,

你们好像

哪里是幽深的园林?

圆号在响

来擦擦你眼睛的虚汗。”

大雁悲哀地合上双眼,

困倦的阳光正在休息

他们尽了责任

“这些虫子哪里来?”

我醒了,真算幸运

它们的立足点比较接近。

铜色的云

人,自负地翻动大地

幸福得差点昏迷。

我的姐姐

圆号在响

布满幸福的油腻,

虽然阳光不算充足,

淡黄、淡白的水气

荒草掩盖了森林的遗迹。

可为什么蜘蛛逃到空中,

我好像变成了植物,

才知受了粉蝶骗,

像几件男式服装

她在那里梳理着彩色羊毛,

五、你们在高山中生活

小青再看“绿扣子”,

只怕这种‘幸福’加剧。”

那里有一座“丰碑”高耸。

在云朵和阳光中

多少年前的积水,

被悬挂在夜空中飘飘荡荡。

只有根须那敏感的指尖

你需要

在这深潭的下游

灯火也在油碗中睡熟了。

河滩

但草仍在空隙间阅读着

圆号在响

远处的河水渐渐透明

有这劲不如去买一辆大型马车,

叫做佩兰

但我相信

夜安静了,

看那小花的表情

1982年2月

我低低地喊着

异国的传说

我需要天空

我走过

塔塔尔笔直地走到姑娘面前,

姑娘抬起头几乎忘记了世界,

是块磨沙玻璃

海浪收集着水泡

溅起了一片片溶化的金银。

你的名字没有飞翔

在星空下,他们又对视了好久好久,

安排在靠近海岸的洞窟里

“用我的心,我的全部生命!”

他想,想呵,想了又想

在滑动和翻滚中沾满污泥。

异国侍者的自语

椰树

姑娘抬起身真的忘记了世界—

他洁净的额前环绕着金冠和彩虹。

塔塔尔一把撕开激动的篷布,

一个亭子间的姑娘

中,有这样一首诗:《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

不要说了

“当心,你已经漏了

苏铁木的黑拱门上镶满了白金。

带着丝一样飘浮的呼吸

你就这样地睡着了

在滑动

也会和你一样

落进了金盏花和雀麦组成的草丛……

每当傍晚她就在窗口出现,

我只会在雪地上写信

身后升起了宏伟的黄昏。

风太大了,风

幻影聚在空中。

粉蝶假装笑一声:

暗红的火焰在屋脊上抖着长鬃。

邻居见了又来把果农规劝,

炫耀着无数彩虹的河流

渗入山岳

努力相信这不是一场疯狂的幻梦。

她看着他嘴边微微闪动的苦笑,

那片金属的月亮

自在的野蜂却在歌唱

代表生命

小青一听挺乐意,





不要说了,我不会屈服

我年轻

在困倦的失望中熄灭之后

蚂蚁闻见香气,

那黑轮胎上的血

在欣喜中度过;

赶忙拍手把它迎,

哆哆嗦嗦

谁也不注意地愤怒

我有一团

南方、北方、还是风蚀的西方

也还存在着中暑的危险。

太阳落了出星星,

有人等我,是谁相信了有对岸

最后王子终于慢慢站起,

炯炯的大眼睛像深邃的夜空。

被一张床绊倒

不需要花朵

在重庆,在和歌乐山烈士陵园遥遥相望的沙坪坝公园里,在荒草

明天将命令孩子长大

1982年6月

车夫脸上溅了泥浆,

一天小青正发愣,

这一夜

我相信

为什么还不睡觉?

沙滩收集着卵石

我是……

这是你的童年

但这里边并不包括王子,

姑娘的惊讶被风吹上了天空。

安放进最小的角落

就会,就会来到

在枕上仍睁着惊奇的眼睛。

砰砰,砰砰……

还会香呢

网住群山的小路;

谁也看不清

灯,亮了

安安静静,

那你飞吧,飞,去找……

一只绿色的大鸟

市民疯狂地把上帝呼唤,

给我看

他是谁?

我们分到了房子

浓缩的岁月开始结晶,

却要撬开这片带水垢的屋顶

但一等到台灯熄灭,

我的墓地

该准备了,现在

走上弯弯曲曲的枝条和路

你走不出这片国土

哦!国土!这片国土

那些陈旧的珊瑚树

长满了凶猛的灌木

你变成了我的心

我就变成世界

我还没忘

要像布鲁诺一样

你说

体温总在零度以下。

我的冬天

萤虫照亮胡蜂刺,

我有姐姐

姑娘在信里惊恐又小心

你没真想过死

都在淡蓝的烟中漂动

要,希望在远处飘

菌在圣殿的柱基下吹胀

他变成了一团飞旋的电光!

我不会屈服



在墙中生活

再也离不开泥土。

金鱼们死于失血,

让你的五十个兄弟

竟然“违法”飞出了国境。

不要在清醒的刺痒中

人们都感动的扑倒在地,

因为你正走向自由的天堂。”

名字也会疲倦

果农这回脸色可有点改变:

去那个幽深的地方

一片最轻的云

灰鹊

你是时代的圣者

美丽的冰花在月光下打闪。

在深夜的左侧

溶化了启明星金黄的光芒。

是呵,篱笆倒了,为啥要修建?

碰响了飞檐上千万对水晶风铃。

它有一只含胶的眼睛

也希望是你们

在第五层台阶上

转动金属的大炮

水十分湍急

你们用糙树叶

梦见它变成了一朵云

它们和钻石一样美丽

你的名字又怎么休息?

都是它的兄弟

就唱起不懂的歌

谣言

现实本身就是戏剧,

在巨大的显微镜下生长

在蓝色和红色的光线中生长

服从魔法的钢铁

像空白的信封



是哭泣还是低笑?

只是一脉田埂。

水银样的秋月,

全部泻下,不论是

一环环微妙的光波

像一只被森林遗忘的鸟

骑士的侍从四散逃走,

就代替了倒悬的火苗

就是我们的一生

有多少堡垒将要沦亡?……

秋风抚摸着壁毯

又跳舞,又唱歌,

那洁净的灰尘

像是一种中药

录下了风的一举一动

我微笑着

我要松开肩上的口袋

门外是门是屋子、是阳台

在火焰逝去的地方

一个计谋,叫那些

带金扣的翅膀

呀呀呀

拔去那些发黑的木柱

骑士的心被织进壁毯,

高处有菱形的金瓦

离去的幼鸟归来

正淹没一片沙滩

姑娘苦楚地一笑,慢慢转过头去:

是一座属于太阳的城市

大猩猩嚼着花朵

你没有留下嘱咐

转眼间又到了热烈的夏天,

石灰岩的教堂正在岸边溶化

忍冬树活了又活

虽然没有醒

总在绝壁上跳舞

一片灰砂

吹出银色的花纹

小青心里乐开花,

它们一直被推向山涧,

在干枯

问候宇宙

夜晚还没有到来

模糊的田垄

你们都很年轻

金钱和盛名是最可怕的牢房。”

徒劳地去海上寻找

亮着一只独眼

在这与民同乐的黄昏,

粘住了所有星星

也不生出鸟的翅膀

它反潮了

在水底静静地长成大树

把脚指张得开开的

等待黎明

如果我随你走,

哎!王国哎!我的王国

敌人,敌人,泡影,泡影……”

却不懂生活的哲理:

市民们划着拳开怀畅饮。

羞得直说:“我真笨,”

生活的忙碌;

她们别着黄金的胸针

出发,去风中寻找卵石

正在变成一片沙土

在一阵阵可怕和大暴雨后

大地尽头

我等

我站着

风用最轻的呼吸

在百忙中度过;

它在绕太阳转动!”

心里乐开了花。

那个地方如果一定要标明,

涂去月光的色泽

子夜、破晓、中午、黄昏。

发出阵阵轻响

一棵树闭着眼睛,

都把自己献给了平庸的黑暗

影子都回家了,走吧

踏上那一级级

需要

你的心

在那乌篷船栖息的地方

和杂木中,有一片红卫兵之墓。没有人迹,偶然到来的我和我的诗,又

谁也看不清

我是一座小城

我们相信

演奏,她有好几块动物饼干

使一切无法恢复原状

在第一声鸟叫醒来之前

用小树叶遮住眼睛

它代表的那个人

它那样大,那样深

我要编一只小船

我是青草渺小的生命

留下了忠告

交给吓人的熊蜂



那群候鸟的身世

历史只是试验之一

都使灰尘翻腾

让水杉用软弱的笔尖

老人

共同的习惯

一群盗伐者脱去外衣,

飘动,在不断延长

生命随想曲

去横渡世界

像是没有茶叶的茶水

多少年前的泥土,

听那筑路的声音





船尾沸腾着纯白浪花,

那里的森林都长在强盗脸上

你们累了

不上学就能对付螃蟹和生字



他的额在燃烧

一场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幸存的原理

是红领巾

垂着羽毛

把所有泪水都变成

却始终没有找到

所有人都爱过一次

战士仍踏着风的余音巡逻。

还印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走开

去那个没有想好的地方

将飞过黑夜的壁板

蓝海洋在四周微笑

小儿子在挑选“弓箭”

碑上的字迹

所以后人就把它误解为丰碑,

剩下的也是鲜血淋漓。

一边仍是鲜花

我回来了

那毛绒绒的影子,我很忙

故事发生在从前之前,

我们相信

有次因为偶然的故障,

像订货者一样认真

林中铁链发出一阵轻响,

像手心一样发烧

我是一个王子

我要去世界对岸

蚂蚁和蜥蜴

是活泼的星期日

剪断河流的石坝;

还会像往常一样,错着牙齿

也许出于一个

要移动身上的石块

细听着周围对自己的评论。

对岸已经到达

载着缺牙的幼儿

总比玻璃平静

夜被冻得透明,

却忽而轻轻地放下背囊。

我有过一个指北针

小白菜们都入梦。

赋予它这银白的色泽。

沙子展成了扇形

正是五千米雪山哨所。



也从他扩散的瞳孔里

当一切都静静地

圆号在响

惊得屋檐下冰柱纷落。

它听见云朵对太阳说:

塔塔尔又一次走进彩色的帐篷。

一缕牛粪的蓝烟,

小青偷偷看“扣子”,

要住多久

他写:我要去找你,找你

一九八三年

港口写生

散布着黎明的船队

新油漆的尾灯上

巨大的露水在闪光

那些弯曲的锚链

多想被拉得笔直

铁锚想缩到一边

变成猛禽的利爪

摆脱了一卷绳索

少年才展开身体

他眯起细小的眼睛

开始向往天空

由于无限的自由

水鸟们疲倦不堪

它们把美丽的翅膀

像折扇一样收起

准备远行的大鹅

在笼子里发号施令

它们奉劝云朵

一定要坚持午睡

空气始终鲜美

帆樯在深深呼吸

渐渐滑落的影子

遮住了半个甲板

没有谁伸出手去

去拨开那层黄昏

深海像傍晚般沉默

充满了凉凉的暗示

那藻丝铺成的海床

也闪着华贵的光亮

长久俯卧的海胆

样子十分古怪

在这里休息的灵魂

总缺少失眠的痛苦

甚至连呼吸的义务

也由潮汐履行

它们都不是少年

不会突然站起

但如果有船队驶过

也会梦见鸟群

节日

节日对孩子来说

就是一块大圆蛋糕

上边落着奶油的小鸟

生气的样子非常可爱

边上还有红绿丝的草地

下面土地非常松软

一枚跟随太阳的金币

正在那里睡觉

为了寻找明亮的幸福

孩子悄悄亲了下餐刀

没有谁怪这种贪心

世界本来属于他们

我们把世界拿在手里

就是为了他们放好

我们还要默默走开

我们是不要酬劳的厨师

假如歌曲再也不重复

假如歌曲再也不重复

可爱的绿海洋就会干枯

在那蝙蝠鱼滑水的地方

就会现出一片山谷

山谷是棕黄的、没有植物

没有风在阴影中吹抚

人在干什么?悄悄地走路

用一张纱网把世界束缚

在夕阳里,飘着许多

垂放细丝的蜘蛛

夕阳

曲曲折折的

夕光

躲过楼群

落在地上

细长的姑娘

发卡闪亮

有多少衣裳

半干半湿

还在阴影里

盼望

早熟的小灯

像金橘一样

下班了

车铃在唱

小心

那片磨损的碎砖

刚画出

孩子的想象

梧桐

梧桐像侍者

恭守在路边

华贵的轿车

已一去不返

遍地是水光

遍地是破碎的碗盏

白制服上

溅满了红泥的血斑

我想

我想住间大房子

中间放一张床

床上堆满小白花

我躺在床底下

胆大的客人会笑

胆小的客人会逃跑

我当然什么也不为

只觉得自然又愉快

我要成为太阳

我知道

那里有一片荒滩

阴云和巨大的海兽一起

蠕动着,爬上海岸

闪电的长牙

在礁石中咯咯作响

我知道

在那个地方

草痛苦地白了

黑玻璃变成枝丫伸展着

像银环蛇

曲曲折折地闪光……

在那个地方

在倾斜的草坡上

有一个被打湿的小女孩,哭泣着

她的布头巾破了

破了,鞋里灌满泥浆

她不是哭给妈妈看的

她是一个孤儿

孤零零地被捆在地平线上

像一棵

永远不许学习走路的小树

绝望

我要走向那个绝望的

地方,走向她……

我要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要摘去她心上的草芒

我要用哥哥的爱

和金色的泉水

洗去一切不幸

慢慢烘干她冰凉的头发

我要成为太阳

我的血

在她那更冷的心里

能发烫

我要成为太阳

我的一个春天

在木窗外

平放着我的耕地

我的小牦牛

我的单铧犁

一小队太阳

沿着篱笆走来

天蓝色的花瓣

开始弯曲

露水害怕了

打湿了一片回忆

受惊的腊嘴雀

望着天极

我要干活了

要选梦中的种子

让它们在手心闪耀

又全部撤落水里

夜航

那个黄颜色过道始终响着

低低的哭声

褐色的水在底仓流着

在各种管道里响着

褐色变成了水汽

很哑很哑的哭声

很哑很哑越来越重的水汽

门开了是一个人

一个人走不进来

到处涂着油漆

水星星落在脚上

到处涂着温暖绝望的油漆

我喜欢干净的水

我喜欢水的墙壁

我把手贴在墙上

温水在我脚下升起

温水闷死了一声吼叫

银色的圆的责备

我在一个地方赤裸地站着

紧紧收着两翼

锈了的铁把尖端磨光

充满光辉沉重的河水

船在远处一飘一飘

那个笑过的没人的过道



水平线

在我唇边变幻

使我无法说出

自己的语言

海云

灰色、银色的



从一排舷窗口飘过

从一排弹洞前飘过

水手说

你是海洋浪漫的女儿

在寻找帆

在寻找她那单薄的情人

我却觉得

你是毁灭的烟

你是上一个世界

哽哑的灵魂

海景

水鸟和潮涌

不断升起

把摇荡的天空

悄悄推移

无数条

活泼的新月

还在围网中

跳来跳去

古城的回忆

花坛上

泪还是那样冷

高卧的城垣

默默无声

路灯和华灯

投下两组疑影

一片橘红

一片淡青



斜阳

射进北窗

一碗苦药

正在发烫

屋顶

布满蛛网

一枚“圆月”

闪着泪光

净土

在秋天

有一个国度是蓝色的

路上,落满蓝莹莹的鸟

和叶片

所有枯萎的纸币

都在空中飘飞

前边很亮

太阳紧抵着帽沿

前边是没有的

有时能听见叮叮冬冬

的雪片

我车上的标志

将在那里脱落

明天需要……

庞大的挖掘机

浑身抖动、浑身抖动

好像在发一种癔症

呼隆隆——哼哼

呼隆隆——嗡嗡

吓呆的老榆树

歪向一边,歪向一边

小鸟们已无影无踪

丢手绢的孩子

都睁大惊诧的眼睛

原谅它吧,小公民

原谅它粗犷的劳动

它在造音乐大厅

明天需要小夜曲

明天需要绿草坪

准备

带上画箱

带上木凳

带上《琵琶行》

带上贝多芬

带上草莓

带上心

我们去郊外写生

唔,还要多带上

几管藤黄

几脉丹青

今年的绿荫很浓很浓

树影

你在窗外凝视着,

你有什么要说?

天光已经暗淡,

为啥还在沉默?

你对风是那样深情,

我还不如空气流过。

嗯,不问了,永远不问,

轻轻告诉我……

怪豆传业记

怪豆爬上高高的楼顶,

尽情舒展着弯曲的腰身。

夏日的熏风为他轻轻地按摩

细雨洗去了满面风尘。

(多少美丽的金蜂彩蝶

在向小小的豆花们大献殷勤)

怪豆幸福得昏昏沉沉,

几乎忘记了还有月落日升,

但一看见楼下的草木,

幸福就变成了疑问和担心:

(高楼遮住了许多阳光

使草木都生得半黄不青)

“这些草木都对我颜色不正,

必须研究其中的原因。

噢,原来是那低级的境界,

决定了他们嫉恨的本能。”

(豆根这时还抓住土地

把养分不断地向地面上输送)

“若真和这些贱坯讲究平等,

我当初岂不白白攀登?

恐怕就连我的豆子豆孙,

也会被污泥浊水埋没终生。”

(于是所有青青的豆荚,

都留在楼顶把父业继承)

当熏风变成了无情的秋风,

怪豆的身躯就开始僵硬。

它和土地的联系终于全部断绝,

枯叶像讣告般飞满天空。

(豆荚这时已经十分肥大

仍旧死抓着楼顶的老藤)

怪豆的传记到此便接近尾声,

包括它绵长的世家和光荣。

因为在来年回春复苏之时,

竟没有萌发一棵怪豆的子孙。

铁铃

——给在秋天离家的姐姐



你走了

还穿着那件旧衣服

你疲倦得像叶子,接受了九月的骄阳

你突然挥起手来,让我快点回家

你想给我留下快乐,用闪耀掩藏着悲哀

你说:你干事去吧,你怕我浪费时间

你和另一个人去看海浪,海边堆满了果皮

你可以为这是真的,可真的已经到来

你独自去接受一个宿命,祝福总留在原地



你走了

妈妈慌乱地送你

她抓住许多东西,好像也要去海上飘浮

秋草也慌乱了,不知怎样放好影子

它们议论纷纷,损害了天空的等待

把着最后的空隙,你忽然想起玩棋子

把白色和黑色的玻璃块,排成各种方体

我曾有过八岁,喜欢威吓和祈求

我要你玩棋子,你却喜欢皮筋



你走了

我们都站在岸边

我们是亲人,所以土地将沉没

我不关心火山灰,我只在想那短小的炉子

火被烟紧紧缠着,你在一边流泪

我们为关不关炉门,打了最后一架

我们打过许多架,你总赞美我的疯狂

我为了获得钦佩,还吞下过一把石子

你不需要吞咽,你抽屉里有奖状



你走了

小时候我也在路上想过

好像你会先去,按照古老的习惯

我没想过那个人,因为习惯是抽象的螺纹

我只是深深憎恨,你的所有同学

她们害怕我,她们只敢在门外跺脚

我恨她们蓝色的腿弯,恨她们把你叫走

你们在树林中跳舞,我在想捣乱的计划

最后我总沾满白石灰,慢慢地离开夜晚



你走了

河岸也将把我带走

这是昏黄的宿命,就像鸟群在枝头惊飞

我们再也不会有白瓷缸,再也不会去捉蝌蚪

池塘早已干涸,水草被埋在地下

我们长大了,把小衣服留给妈妈

退色的灯心绒上,秋天在无力地燃烧

小车子抵着墙,再无法带我们去远游

童年在照像本里,尘土也代表时间



你走了

一切都将改变

旧的书损坏了,新的书更爱整洁

书都有最后一页,即使你不去读它

节日是书笺,拖着细小的金线

我们不去读世界,世界也在读我们

我们早被世界借走了,它不会放回原处

你向我挥挥手,也许你并没有想到

在字行稀疏的地方,不应当读出声音



你走了

你终究还会回来

那是另一个你吗?我永远不能相信

白天像手帕一样飘落,土地被缓缓挂起

你似乎在远处微笑,但影像没有声音

好像是十几盘胶片,在两处同时放映

我正在广场看上集,你却在幕间休息

我害怕发绿的玻璃,我害怕学会说谎

我们不是两滴眼泪,有一滴已经被擦干



你走了

一切并没有改变

我还是我,是你霸道的弟弟

我还要推倒书架,让它们四仰八合

我还要跳进大沙堆,挖一个潮湿的大洞

我还看网中的太阳,我还要变成蜘蛛

我还要飞进古森林,飞进发粘的琥珀

我还要丢掉钱,去到那条路上趟水

我们还要一起挨打,我替你放声大哭



你走了

我始终一点不信

虽然我也推着门,并且古怪地挥手

一切都要走散吗,连同这城市和站台

包括开始腐烂的橘子,包括悬挂的星球

一切都在走,等待就等于倒行

为什么心要留在原处,原处已经走开

懂事的心哪,今晚就开始学走路

在落叶纷纷的尽头,总摇着一串铁铃

我残废了

——给国际残废者年

我残废了

我不能去散步

和我所爱的人走在一起

和所有古怪的影子

一起

走向早晨

我残废了

我不能跳过石块

跳过也爱蹦跳的溪水

去看那忧郁的李子

那蓝眼睛

可爱的小花

我残废了

一切都在我身边驰过

灯火像搬迁新居的蜜蜂

双色的

昼夜

像斑马的条纹

我残废了

我只有停留

甚至不能像一棵小树

站着那样美好

我没有绿色的希望

我不会长高

我残废了

我仍要微笑

我的微笑是自由的,

它像云朵一样

和那些棕红色的鹿群

在远处飞跑

“一切很好”

——南非工人的低语

“一切很好”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

可以在寂静的死中燃烧

还有那滴雨和鲜血

可以带来微笑

我们都在灰暗的街上颠颠行走

被细致地分类

被装进每天都开启的箱子

灰色的云和我们一起上工

我们看着脚上的鬃毛

我们变成过狼群,在石块中

现在又变成了羊

我们

走着,闪闪的

泪水发不出一声嚎叫

我们的影子总不说:很好

影子把嘴伸向路边

他们让我知道,箱子里有麦草

箱子里有麦草,箱子里有麦草

也许,我是盲人

也许,我是盲人

我只能用声音触摸你们

我只能把诗像手掌一样张开

伸向你们

我大西洋彼岸的兄弟

红色的、淡色的、蓝色的、黑色的

我大西洋彼岸开始流泪的花朵

那声音穿越了无限空虚

找寻

风铃在摇晃

风铃在晃

打湿的小星星

一粒粒落在草上

苍白的父亲

从铜瓦下走出

走到小路旁

那里的圆石头

怪模怪样

女儿丢了

还是悄悄躲藏?

一大群红嘴雀

忽起忽落

好像也在帮忙

她穿什么衣裳

什么衣裳?

满山坡的花树叶

都有点像

陌生人

——写给西方街头的流浪者



无数冰凉的灵魂

环绕着我睡去

一盏盏灯,收回了它们的光

我留在夜的中心

灰白的广场上

雪花在冷冷地提醒着

灰烬还在燃烧

透明的余火多么柔和

——声音被盗走了吗?

圣洁的白幕被洞穿了

无数、无数

那是第一阵春雨



最细的雨就是雾

它洗不去所有污垢

所以就和暮色一起掩盖吧!

我想起了黄昏:

在凉风中爬行的阴影

紧贴着土墙的最后一缕夕光

我想起了黎明:

太阳像通红的婴儿

诞生在摇荡的山巅……

火的洗浴已经结束

你轻轻的飞吧,大气多么蓝——

信仰的纸灰呵!



你为什么变成了鸦群?

为什么在空谷回旋?

橘树像一架白骨

长长的苔丝

和黑暗胶结在一起

腐叶埋葬了小溪

世界缠成一团——

罪和爱,虚伪的名声,权力和路

只是忘却了我

我站着

既不会浸湿,也不会焚化

我是陌生人

光荣竞赛会

白云抹净了满天雨滴,

树木又增添了一轮记忆。

动物们都汇集在森林边缘,

来参加一种有趣的“竞技”。

大家都带来最得意的东西,

由到会的全体民主评议,

如果谁据有最大的骄傲,

所有展品就成为对他的献礼。

狮子带来了猎人的投枪;

蝮蛇衔来了商人的金币;

猕猴摘来了云间的椰枣;

鹭鸶携来了孤傲的情侣……

对于堂皇的种种展品,

总是有赞美,也有非议,

只有半截伤残的蚯蚓,

引起了大家一致的惊奇。

“他难道也来参加比赛?

是展献落叶?还是污泥?”

蚯蚓蜷扭着可怜的身躯,

勉强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我带来的东西叫做痛苦,

它是弱者唯一的荣誉;

如果谁在比赛中独占鳌头,

我甘愿把它献给光荣的第一。

动物们听罢都纷纷退避,

谁也不想把痛苦赢回家去,

所以蚯蚓就当选为冠军,

在欢呼中被大象高高举起。

这件事也许并无意义,

但世人总喜欢拉点哲理。

我只好说不要追求虚幻的光荣,

它和痛苦是同意词语。

碧绿碧绿的小虫

碧绿碧绿的小虫,

在花墙边一动不动

它那火样的绒毛

会烫伤无知的爱情

人类接受了祖训

奇想也随之消滞

孩子们紧抱着书包

对美丽格外小心

我的眼睛混浊了

我的眼睛混浊了

像污染的湖泊

汇入了这样多的杂念

被风扬弃的灰

为制造而喷泻的烟

我的眼睛混浊了

世界的影像又怎能圣洁

讲究卫生的使徒

请尽量早起

那时才有透明的露珠

很久以来

很久以来

我就在土地上哭泣

泪水又大又甜

很久以来

我就渴望升起

长长的,像绿色植物

去缠绕黄昏的光线

很久以来

就有许多葡萄

在晨光中幸运地哭着

不能回答金太阳的咀咒

很久以来

就有洪水

就有许多洪水留下的孩子

在尘土之上

尘土可以埋葬村乡

可以埋葬水

埋葬树林

埋葬在水边开出大片花朵的愿望

可以在远离水鸟的内陆

吸一口气

让风吹出细细的波浪

我始终相信

人类不会这样灭亡

雨在谷物和新鲜的平原上飘撒

他们在密集地走动

紫云英在软软的墓地上生长

他们走动的姿态在渐渐改变

天空开始晴朗

淡蓝色的天光,青春

闪在一个又一个少女脸上

寄海外

衰老是人类的不幸

是一片

渐渐稀疏的森林

但我相信

你没有颓唐

你心中仍充满单纯的

怀念

像一枚椰果

飘洋过海

在彼岸继续铺展着绿色的思情

我也是绿色的

在温热的国土上生长

为了证实民族的生命

寂寞的情歌

在散漫的河流上

走来一支歌

一支天真的赞歌

小佩铃样的金星

在暮色中闪烁

灰家雀飞了,远了

是因为寂静

是因为饥饿

冰冻的轮迹没麦田

残雪像点点浮沫

你能唱些什么?

在这样的时刻

遥远的时刻

无边无际的冻土地

在等待太阳沉落

芦席

你是一首岸的诗

是粗糙的手

在炎日西斜的门栏上

编成的

那泥土的润凉

露的生机

使我枯干的梦复活了

变成一条鱼

它游来游去

在水湾中游、在浅滩中游

透过一个个水泡

去看放大的星星

你也是一片静思的湖

布满了微妙的波纹

从各方面来的

有风、网、有老树的根须

早已潜没的情感

在我心上交错

也许这就是鳞的起源

与进化无关

当没有空气的夏天消失

你便默默退去

在即圆形的秋空中

将有芦花在飘……

梧桐二题

(二首)



球形的权杖,

层层叠叠

在空中高悬

为了使垄断得以继续



无数绿色的手

把太阳捕捉

使它冷却

只有腐苔乞求着余温

新年

银制的白桦林

青铜的小松树

圣诞老人走来了

点亮一支一支红蜡烛

发芽的火苗要长叶

长出花骨朵

豪猪闻味没闻见

须须都烧糊

爱美的雪花要结婚啦

旋风在跳舞

一跳跳到圣坛上

撒了一地果子露

红闪闪的是血珠

晶亮亮的是泪珠

都忘了月亮是新郎

它在悄悄哭

我相信歌声

我相信歌声

黎明是嘹亮的,大雁

一排排升起

在光影的边缘浮动

细小的雪兔

奔走着,好像有枪声

在很低的地方

鱼停在水闸的侧面

雾,缓缓地化开

像糯米纸一样

好像有枪声

在小木桥那边

最美的是村子

那些长满硬鬃毛的屋顶

有些花在梦中开了

把微笑变成了泪水

那么洁净地

等待亲吻,一个少年

醒得很早

呆呆地望着顶棚

货郎鼓在咋天叮叮咚咚

他早就不信薄荷糖了

不信春天的心

是绿的、绿的

透明

我相信歌声

在最新鲜的玉米地里

种子,变成了宝石

木制的城堡

开始咯咯抖动,地震

所有窗子都无法打开

门、门、楼梯间

喷出了幽幽的火焰

门!门后的圣母像

已老态龙钟

快垂下肩膀,憔悴一点

关上煤气的龛灯

一切都悄然无声

太阳就要来了

一切都悄然无声

太阳来了,它像变形虫一样

游着,伸出伪足

里边注满明亮的岩浆

窗帘也在燃烧前飘动

反光突然从四面

冲进市政大厅

宣布占领

早晨是一个年轻的公社

宣布:没收繁星

我相信歌声

乳色云化了,彩色玻璃

滴落到地上

到处都晃动着可疑的

热情,火从水管中流出

流到地上,沙土

像糖一样粘稠

一点一点露出白热的愿望

到处都晃动着可疑的

光明,呼吸

呼吸、醒、醒

不间断地把酒藏好

抽打七色花

让世界溅满斑斑油彩

快抽打七色花吧

家具笨重地跑过大厅

在水边不断扑倒

巨大的风从琴箱中

涌出,黑人组成了铜鼓乐队

雷声在台阶上滚动

绳子,快拴住风

绳子!工作鞋在海上飘着

海洋在不断坍落

快拴住帆布的鸟群

我相信歌声

只有歌声,湿润的

小墓地上

散放着没有雕成的石块

含金的胶土板

记载着战争

我已做完了我的一切

森林和麦田已收割干净

我已做完了我的一切

只有歌声的蜂鸟

还环绕着手杖飞行

我走了很久

又坐下来搓手上的干土

过了一会

才听见另一种声音

那就是你

在拨动另一片海岸的树丛

你笑着,浴巾已经吹干

天上蒙着淡蓝的水气

你笑着,拨开树丛

渗入云朵的太阳

时现时隐,你笑着

向东方走来

摇落头上的纷纷阵雨

摇落时钟

我相信歌声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走私者还在岛上呼吸

那盏捕蟹的小灯

还亮着,红的

非常神秘,异教徒

还在冰水中航行

在兽皮帆上擦油

在浆上涂蜡

把底仓受潮的酒桶

滚来滚去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岸上有凶器,有黑靴子

有穿警服的夜

在拉衬衣,贝壳裂了

石灰岩一样粗糙的

云,正在聚集

正在无声无息地哭

咸咸地,哭

小女孩的草篮里

没放青鱼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在高低不等的水洼里

有牡蛎,有一条

被石块压住的小路

通向海底,水滴

在那里响着

熄灭了骤然跌落的火炬

铅黑黑的,凝结着

水滴响着

一个世纪,水滴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在回村的路上

我变成了狗,不知疲倦地

恫吓海洋,不许

它走近,谁都睡了

我还在叫

制造着回声

鳞在软土中闪耀

风在粗土中叹气

扁蜗牛在舔泪迹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门上有铁,海上

有生锈的雨

一些人睡在床上

一些人飘在海上

一些人沉在海底

慧星是一种餐具

月亮是银杯子

始终飘着,装着那片

美丽的柠檬,美丽

别说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

1983年2月

夏末杂咏(三首)

夏末

白杨树

搅伴着大气

蝉声却难以洗涤

无数心形的绿叶

在摇荡中

渐渐蜷曲

太阳的

温存和暴烈

早已被阴云偷去

细细的向日葵

还举着无用的花

默默站立

关于卷发

我不喜欢卷发

就像不喜欢黑色的旋涡;

不喜欢旋转的浮叶;

不喜欢无端的喧闹和运动;

不喜欢暗礁;

不喜欢暗礁一样的等待。

还是让它静静地流吧,

从那光润的额前泻下,

没有妒恨,沿有争辩

在自然的山野中漫延……



海洋在挥霍它的伟力

——你在听;

火山在倾吐它的热恋

——你在听;

夏蝉在打磨它的曲调

——你在听;

诗人在嘲笑所有嘲笑

——你在听……

终于失望了,

并没听到你的回声。

秋天的童话

从憔悴的白杨上,

折下一束枝叶。

用跳动的火花,

小心地把它点燃。

树枝在炉火中欢笑,

化作团团炽烈的火焰,

饭香弥漫着整个茅屋,

火光映红了主人的笑脸。

从烟囱冒出一缕青烟,

毫不停留,飞向蓝天。

同伴们摇动着叶片的手掌,

不舍地为它祝福平安。

当它的同伴也化为了青烟,

用热忱的翅膀直飞上高高的云端,

便在云雾里寻找着,

寻找着它以前的侣伴。

它在天空到处奔走,

不时地遇到风雨雷电。

每当它想起过去的往事,

就压抑不住对树根的眷恋。

“狼来了”后传

“狼来了!”“狼来了!”

那呼声真有点凄惨。

可村庄们在山下动也不动,

轻轻地吐出几缕炊烟。

唉,“狼来了,狼来了!”

来了的狼都听得十分厌烦。

它舔舔沾满羊血的嘴唇,

送给牧童几句至理名言:

“过多的复制就会贬值,

这规律包括货币和语言。

你如果一定要引人注意,

最好时常把内容更换。”

牧童接受了狼的规劝,

马上就去买了本动物辞典。

他靠在山头上学三天,

终于发明了最新式呼唤:

“狗来了!猫来了!老虎来了!

还有大象、猩猩、马熊和猪獾!

海豹跳海了,穿山甲在钻山!

大蟒蛇吞下了八十个鸟蛋!”

牧童英勇地喊了一天,

把天下的动物都喊了一遍。

可山下那些坦然的村庄,

连窗子都懒得睁开半扇。

是至理名言为什么又不灵验?

这个道理十分简单:

人们不光在听谁喊什么,

而且更要听是谁在喊。

一种准备

大路上布满深深的辙印,

远处悬浮着鸟雀和黎明。

一群小草大路边商议,

带什么东西才好出门。

蒲公英说:“带把折叠伞吧,

苍天上总有莫测的风云。”

大戟草说:“带把折叠刀吧,

没准会碰上抢钱的坏人。”

米布袋说:“带点圆蛋糕吧,

见首长总不能两手空空。”

灯心草说:“带本连环画吧,

好消磨路上的寂寞光阴。”

苦苦菜说:“带上复习题吧,

谁都讲天才来自勤奋。”

狗尾草说:“带上假头发吧,

以免就义时中暑发晕……”

大路上布满古老的辙印,

尽头悬挂着落日和黄昏。

小草们永远在路边商议,

因为它们无法行动。

迭影

我是东方的金盔武士

我的短剑上有太阳宝石

我穿过海岸,没有谁能阻挡

我没有一个相像的姐妹

假如我有妹妹,我希望像她

相像得灵魂都无法分辨

她在前,她在后,灵魂在中间

长发湿湿的浸透了晨衣

她不会让黑发在泉中散开

她住在闪亮的杉木林里

每棵树下溪流都薄得发亮

迟钝的铁斧在深处敲击

老雷公也做过樵夫的工作

到处都留下了透明的脚印

明彻的天空中也有泥浆

乌云像一群怪鸟,栖落在池底

她不会在轰响中突然消失

她不会害怕我超过自己

她不会把红陶瓶举起又放下

上边画着胆小的野兽

杉木林,只有它日夜闪光

一段段组成了水中小路

红贝壳是她住所的屋顶

她关上了木门,就再不出来

密密的篱笆外没有灯光

小猴子的尾巴卷成一团

在雄獐的呼吸中闪动着什么

叹息是火热的,火热的叹息

再不要叹息,也不要篱笆

生命的流动无始无终

赤脚的泉水呀,在湿地上行走

薄荷草的影子格外清凉

我要清澈地热爱她,如同兄妹

如同泉水中同生的小鱼

我要把自己分散敲击之中

我要聚成她水面的影子



熔蜡凝固了

走马灯不再诱人

赏灯者艾艾怨怨:

火柴潮得不行

我只好接通电路

弧光照彻夜空

赏灯者捂住双眼

是灯?怎么不怕风?

地基

蜷缩的城市,

伸出手——推土机,

推平了一畦又一畦菜地。

肥沃再不是荣誉!

无所事事的土块们,

在等待砖石和水泥,

在等待新的度量——平方米。

一小段田埂还在发绿,

一棵小树还站在上面;

想象着航行,

想象着岛屿……

想象着

周围是海,自己是旗。

怀念

化为幻想的云朵,

去眺望故居的窗栏,

鼓起向往的风帆,

驶向记忆的边缘;

从怀念的书籍上,

剪下一页页生活的片断;

收集起希望的光泽,

熔铸一个灿烂的明天。

门前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

我们需要土地

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

我们要乘着它

度过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时狭隘

然而,它有历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们爱土地

我们站着

用木鞋挖着泥土

门也晒热了

我们轻轻靠着,十分美好

墙后的草

不会再长大了,它只用指

尖,触了触阳光

诗的原件

妈妈在前面走

头也不回

拿脏苹果的孩子

愤怒地哭着

却步步跟随

为什么要把衣服

截短又接长?

最轻的是空气

最美的是阳光

它们是我的时装

呵,再开一条路

我心中的桦木林

已经稀疏

幻想的小朋友

你还需要多少房屋?

在戈壁,我成了游牧者

在戈壁

我成了游牧者

走向被云朵沾湿的土地

春天的绿颜色

洇开又消失

含砂的太阳

在不停打磨

必须像青铜

对幻觉保持沉默

再无法停步了

因为有风

云就没有定居的可能

河流爬过的路

只剩一片苦涩

但生命呢

仍要继续,要活

在戈壁

我成了游牧者

曾经

肩膀宽阔的楼

沉默着

围绕着那棵树

唯一的树

沉默着

想着沙土

每个远道而来的星星

都要经过检查

那棵树

把枝条垂到地上

软弱得像一个

末代皇帝

被围绕着

他有过许多青色的姐妹

有过早晨

他们一起

包围过森林小屋

最初



雪在飘动

楼梯的灰土

使黑暗减轻

电话响了

铃声还很天真……

门启开一道小缝

立体声?

一个女孩

穿着红毛衣

开始询问……

冥月

此刻

幽暗的地府之风

吹断橘树枝

那绿萤萤

金属化的叶片

擦伤了岩石

当惊起的灵魂

在断崖和净海间

消散

你也就解脱了

像一枚

毫不掩饰的果实

珠贝

(二)

珠贝被抛到

沙岩上

被踏碎

痛苦而珍贵的心

被挖出

和无数心的痛苦

连在一起

童年的梦

破灭了

幻想的霓虹

布满裂纹

软弱的体躯在潮水中溶化

尖利的仇恨

却没磨纯

也许

有一个黎明

日影

明晃晃地

又一次威吓生命

贪婪的渔人

又开始新的觅寻

它将变成

一把小小的匕首

让污血和霞

涂满刀锋

山猫和太平鸟

山猫遇见了一只太平鸟

他似笑非笑,

说,你早。

太平鸟吓了一大跳,

“我早?什么意思?

什么花招?”

她看着山猫的背影,

想不明白

花尾巴一摇一摇。

“我早?

是说早早逃跑?

还是说早早死掉?”

“不行,说得没头没脑,

不能让心脏,

永远挂满问号。”

太平鸟追上了山猫,

边飞边叫:

“你为什么说:你早?”

“呵,快告诉我,

我可以送你,送你……

一根羽毛。”

山猫侧了侧脸,

没有回答,

表情似笑非笑……

草原古墓

五月的石锁

不能打开

锁孔也是石头的

里边是石头

外边是淹没怪兽的草原

圆窝浅浅的、绿得发凉

在边缘

封死了一线悲哀

敲击

敲击停止在深处

停止在空洞的盐晶中

不会有石笋

不会有琥珀的种子

被放在晒热的瓶里

不会有默想

不会有手

去触摸一愣一愣的阳光

会有金链子吗?

它怎么办?

是像小蛇一样甩动

还是像沙土,细细地流着

聚成一堆

敲打停止了

面具怎么办

是继续要

还是一寸一寸地刮着墙壁

翻落下来,用反面观看

眼窝是空的,笑是哭的

它用黑暗观看

谁说过,这是冬天

没有丁香树

棺木伸着,伸着,伸着

在尽头,死死地捉住

那条花边

它终于得到了

那个自私的角落

它不用吓人的笑了

它的牙不白

不白,一点不白

它只有紧紧地抿着

涂过早霜和黑麝香的嘴唇

在那里微笑

它只有去听苜蓿的要求

只有去听吸盘似的

活的,根须

去怎样搅拌泥沙

只有让枝干扭曲之后

再兴奋地投入高空

那些叶子是怎样张开

那些贝壳是怎样微弱地呼喊

湿玉米和星星

是怎样被一把把装进口袋

雨停了,它不笑了

牧人挥了挥大镰刀

就平息了这场骚乱

部族唯一的女儿

开始跑了

远处是朱红色绽开的马群

远处是水泊

夕阳在静思中大片燃烧

当然,锁还是不能转动

那个石头的,绿的

剜出圆窝的锁孔

还是不能

没有谁在边上丝丝吸气

锁不能转动

每个齿都嘻笑不停

门不能打开

汗王所触及的一切

都将完好地保存

猿人之猎

由于饥饿的拉力

人的嘴歪向一边

褐色的愿望不停抖动

弓弧越缩越短

野兽突然弹起

撞碎了宽大的叶片

一缕真空的声音

总在后面追赶

鸟类们传播着智慧

芦竹变成了飞箭

它很想得到血液

把指尖涂得鲜艳

也许有一声鸣叫

变得曲曲弯弯

那些固执的大青藤

正是这样被扭断

死亡虽然丑陋

却能引起赞叹

渐渐聚拢的脚步声

还会向四面分散

已经脱落的树皮

也有报答的意愿

只要闪电降临

就会有跳舞的火焰

在陌生的街上

在陌生的街上

有许多人跳舞

跳得整齐而莫测

使我无法通过

由于长久的等待

我变成了路牌

指向希望的地方

没有一字说明

逝者

不知为什么,我去参加拍摄

在明亮的晨光下,制止着熟睡

我要布置墙,布置一种拒绝的形式

古铜色花纹上,清漆要眼泪汪汪

穿白点红裙的女孩,不时地在破坏

她们推开砖块,在墙中尖声大笑

她们说这里是窗子,要有爱情出入

花蔓的手腕微微发青,应当有窗子

我在布置墙,人们却开始走动

像葡萄园的玩偶,连贯而含情

他们从墙下走过,按照预先的规定

他们走过去了,拍摄没有开始

谁说让他们回来,谁说要重新开始

我的墙死睁着眼睛,她们一步不错

他们一步不错,拥抱却成了推手

烧鸡的蓝羽毛一闪,茶点也纷纷复活

他们退回了原地,他们走早了

时间没退回来,他们只好衰老

弟弟变成了哥哥,继而又缩成了祖父

白辫梢做的兼毫,自然细得可怜

他们走早了,他们在不停地化妆。

刚画完左眼,右眼又布满了皱纹

他们耐心地化妆,在尘土中画着昨天

而我的墙却倒了,风中化为废墟



我开始改写剧本,在四方的白瓷砖上

我把蓝夜晚写进中午,我的墨水纯粹

我开始写,每一行都得避免结束

句号一诞生,它们就滑向边缘

我一行行写,同时一行行消失

它们像杆菌般交迭,完全不用动声色

我不停地走,雪地上就有足迹

那些演员的名子,都不想万古长存

我终于发现了,我是在一个窗口

是老式的槲木车窗,窗外有白云

不知是车子在动,还是云在转移

树像牧师走来,只可能交谈一句

自然还有东方的面像,平整又巨大

在临近时,她们的灵魂绝不移位

眼帘是沉重的,为了注视下界的雨水

惊讶的白鸟群,都干渴得羽毛蓬松

鸟群在我的手掌上,像羽绒般飞散

它们带走了我的影像,把残片播向草原

遥远的地方,遥远的花朵和星辰

只有临近的一切,才会匆匆消失

我要离开剧本,离开木质的镜框

表演的艺术,是和全世界相逢

我需离开站牌,离开正午的公路

我要去故乡的河岸,去找一个工作



坚定的河岸,坚实的灌木丛生

橙色的不死花,在石块上守卫着永恒

没有灰绿的大象,狮子和猫

只有鲜艳的纺织姑娘,在试制各种鸣叫

严密的铁,将注视虚幻的太阳

一切颜料归于它,包括死亡的煤炭

美丽的!美丽的!杉木林永远忧郁

它们知道我将到来,代表一种来临

我已经来到了,红粘土中有沙子

在期待的敲击中,海狸愉快地跳动

我要去对岸,去敲打宽大的木琴

我不要木桥,不要那瘦长的骨架

顺从我!顺从我!杉木庄重地躺下

顺从了,它终生拒绝的倾斜

水花是暂短的,而自由将永存

它们像电光一闪,就飘向悠悠的天际

我打倒了一座树林,我一无所获

引力是一千只手,我只有一双

我没有想到绳索,杉木在不断地离去

就不认识命运,却为它日夜工作



>古老的铜烛台上,燃烧着唯一的夕阳

死者是困倦的,将睡在生者床下

沉默在摇晃,我在独自等待

等待那声音掘开泥土,等待来临到来

我转过身,就看见那位长者

他没有带来车辆,身后绝无一人

他站在那,青色的水流在飞逝

他终于对我说,你就是一根杉木

我是杉木,杉木从不会发出喊叫

我的心从枝头坠落,青草已经散开

我顺从了河岸,顺从溅落的愉快

在最初的摇荡中,我就忘记了语言

这是失重的我,这是行动的宇宙

不要任何祈祷,就可占有和失去

我听见下面,河床正在迟缓地抽动

土地是安全垫,堆积着蜷缩的祝愿

不要找河岸,再不要河岸

同伴在前后飘浮,绝不会更远更近

瞬时组成的编队,将在永劫中闪耀

现在是不生不灭,现在是满天流星

曾有过森林,也有过青虫

它们都相信,海上有风景,云上有灯

我还在想,陆地和水都没有边际

我没有在雪亮的星光中,失声痛哭。

暮年

你独自走上平台

你妻子

已被黑丝绒覆盖

墓地并不遥远

它就悬挂在太阳旁边

回忆使人感到温暖

日蚀后

嗡嗡逃走的光线

使人想到

一个注满土蜜的蜂巢

一切并不遥远

真的

天蓝色的墓石

会走来

会奉献那些纯金熔出的

草叶和鸟雀

它们会彻夜鸣叫

在你的四周

在早晨

会伪装成细小的星星

你搜集过许多星星

曾涉过黎明的河

去红松林

去看一位老者

他的女儿是启明星

而他像一片雪地

树皮在剥落

春天在变成云朵

终于有一双红靴子

穿过了森林小路

你曾赤着脚

长久地站着

细心地修理一块壁板

你使椴木润滑

现出绢丝的光亮

又一点点刷上清漆

你在新房中

画满东方的百合

你的新娘

就是傍晚的花朵

你曾被焚烧过

被太阳舔过

你曾为那只大食蚁兽

而苦恼

它就在战场尽头

你的钢盔油亮

你像甲虫一样

拚命用脚拨土

直到凯旋柱“当啷”

打翻了国会和菜盆

你稳稳地站起来

你独自走下平台

你被晒得很暖

像一只空了的鸟巢

雨季已经过去

孩子们已经飞散

南风断断续续地哭着

稻束被丢在场上

阳光在松松地散开

许多时间,像烟

有许多时间,像烟

许多烟从艾草中出发

小红眼睛们胜利地亮着

我知道这是流向天空的泪水

我知道,现在有点晚了

那些花在变成图案

在变成烛火中精制的水瓶

是有点晚,天渐渐暗下来

巨大的花伸向我们

巨大的溅满泪水的黎明

无色,无害的黑夜的泪水

我知道,他们还在说昨天

他们在说

子弹击中了铜盘

那个声音不见了,有烟

有翻卷过来的糖纸

许多失败的碎片在港口沉没

有点晚了,水在变成虚幻的尘土

没有时间的今天

在一切柔顺的梦想之上

光是一片溪水

它已小心行走了千年之久

惩罚

小狗爬出热烈的火塘

一直向着月亮走去

月亮下有一个年老的草垛

好像能把一切不幸收藏

小狗在草中低低歌唱

很快就钻进自己的梦乡

对于这个忽冷忽热的世界

它实在愿意早点遗忘

在小狗经过的雪地上

走来一只铁灰的大狼

它尖利的牙齿忽隐忽现

它无声的影子忽短忽长

终于,灰狼发现了小狗

小狗蜷缩着,浑身是伤

一贯博爱的月亮

不忍多看它的模样

灰狼站住了,站在一旁

复仇的血在心中发烫

“用什么最无情的手段

才能使世仇的后代痛苦异常?

“是把它一点点撕碎

慢慢地吸取新鲜的血浆?

还是把它突然吓醒

让恐惧炸碎它的心脏?

“哦,不,还是让它活着吧

活着,长大,并且走向四方

让它永远在同类的眼里

领取轻蔑或怜悯的目光”

“礼貌”的功效

一只羊,

在沟坎上吃草,

四周静悄悄。

吃着,吃着,

羊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发现一只狼,

正把它细瞧。

狼说;“羊呵,

你不要乱跑乱叫。

你不会痛苦的,

我吃东西,

从来就很讲礼貌。”

羊听了狼的话

微微一笑

说:“为什么乱跑乱叫?

上帝决定我让你吃,

这十分公道。

不过你既讲礼貌,

就不必乱撕乱咬。”

“那怎么吃?”

狼有点莫名其妙。

“来,你在沟边站好,

张大嘴,准备,

然后我往你胃里一跳。”

狼听了,

高兴得心痒难熬,

果然爬上了沟坎,

把嘴张成个大瓢。

“注意别让你的牙齿

挂住羊毛。”

羊说着,

就退得远远。

(不,它没想逃跑)

它像电一样冲向饿狼

——!!——!

狼下巴中了狠狠一角。

撞完狼,

羊就走了。

四周又静悄悄。

只剩那只饿狼,

躺在沟底“睡觉。”

它一直“睡”到

红日西垂,乌鸦回巢,

才迷迷糊糊爬起,

把昏沉的脑袋摇了又摇:

“我吃了没有?

吃了吗?

也许,已经吃得很饱。”

郊地

明亮明亮的房屋

从黑粘土中耸起

明亮明亮灰黄的房屋

在装玻璃

被光照亮的叶子

要比花美丽

穷,有个凉凉的鼻尖

穷,有个凉凉的鼻尖

他用玻璃球说话

在水滴干死以后

四周全是麦地

全是太阳金晃晃的影子

全是太阳风吹起的尘爆

草棵蓬起了

很热,很热

粉红色的妇女在堤坝上走着

田鼠落进门里

落进灰里

灶台上燃着无色的火焰

穷,有个凉凉的鼻尖

1983年3月

无尽的欢乐

有个人脑袋太小

思想单调

他去寻找爱人

总找不到

因为他只会

使用两个词汇

“今天,最好,

”最好,今天,最好……”

唉,每次他把这话

说到十遍

最有礼貌的人

也只好走掉

只剩下他

和自己的头发

站在路灯下

莫名其妙

后来……后来

也真凑巧

正好有位姑娘

记性糟糕

她永远像个

刚刚出生的婴儿

惊奇地迎接着

一分一秒

所以当她听见

今天最好的老调

就不禁兴奋得

又蹦又跳

“呵!最好,

今天,最好。

这是一大发明,

这是一大创造。”

两个人越说

兴致越高

终于找领导

打了结婚报告

他们顺利地

结成了伴侣

永远在一起

说说笑笑

重复和健忘

虽同属不幸

但加在一起

却可以变废为宝

这种循环不已

无尽的欢乐

除此一家

似乎还没有得到

狐狸发现

狐狸把眼睛轻蔑地眯起

它说:

我闻见,我发现

所有人身上

都有狐骚气

大雁的梦

雪山在暗雾中行走

努力辨别着方向

那撮星星的金粉末

这时也浸透了露水

四只美丽的大雁

正在芦草中铺床

大地平静又安全

不像云朵般飘动

又甜又凉的小风

好像有芦根的味道

大雁们道一声晚安

就先后飞进梦里

第一只雁梦见森林

所有影子都握着短枪

绿色的士兵一动不动

和高大的乔木站在一起

第二只雁梦见海洋

小木船都张开了翅膀

当然也有些古怪的铁块

信心十足地游来游去

第三只雁梦见天地

钻石的光亮让人吃惊

公路像松紧带绕来绕去

上边爬着甲虫和车辆

第四只雁梦见自己

自己变成了金属的大鸟

不理那群黑胡子乌云

不理他们的轰笑

在平坦的场地上睡觉

不怕老鹰和狐狸

翅膀也不用收起

上边有红色的星辰

小羚羊的经验

一座山力气好大,

把小路弯向两边;

一边通向虎穴,

一边通向草原

小羚羊站在路口,

细影子像把宝剑。

“到底该走哪边?”

小羚羊难以判断。

在他美丽的身后,

也没有妈妈出现。

累了一天的太阳,

这时也神色暗淡。

“我,我最亲爱的伙伴,

什么事使你为难?”

一只秃顶的老雕,

忽然在树上发言。

他嘴角沾着血污,

他眼里闪着贪婪。

小羚羊抬头一看,

金睫毛光辉灿烂:

“我不知哪条道路,

能使我到达草原。”

太阳忽然满脸通红,

产生了什么预感。

“向左,向左,别拐弯,

保证你万事如愿。”

秃老雕耸耸羽毛,

似乎十分和善。

树木紧张地站着,

树梢在微微打颤。

“呵,再见,十分抱歉,

我不能使您如愿。”

小羚羊向右一跳,

跑进了草原的夜晚。

所有小眼睛星星,

都快乐地一闪一闪。

小羚羊一去不返,

留下了故事和经验。

它和风声一起,

永在树林中流传。

我们只有夜晚

白天属于工作

我们只有夜晚

夜,又这么短

这么暗淡

我们不能沿着那条

古怪的路

走得更远

不能绕过那些

住着齿轮和火的房屋

走向那边

走向已经安静的昨天

我们总听见

娇气的小星星和苋菜

在说:灯

多么讨厌,多么刺眼

呵,不

灯不讨厌

我们总在路灯下相见

我们已经习惯

我想:你一定是

海的女儿

你是深蓝色的

你的微笑

像大海深处

无声的波澜

我在微笑中飘荡

我再不遗憾

遗憾夜

和它的暗淡

你深蓝色的微笑

是最美的

它胜过早晨

所有最美的早晨

所有在早晨

播撒光辉的海岸

古代战争

马铁和刀饰在阳光下闪耀

流苏和盔缨在硝烟中飞飘



死的光荣谁都需要

欢迎死神的仪式

比欢迎上帝

这要热闹

方队到齐了

站好

举起那神圣的花布片

吹号

为了使母亲痛哭

为了使孩子骄傲

海中日蚀

天空奇异地放大了

放大了黑色的太阳

一队队大鲸鱼的影子

随之潜入深海

鱼群一片惊慌

所有镀镍的传令种

都发出一阵喧响

惊慌,惊慌的夜晚

危险异常,幸亏

还有思想,思想会发亮

假如精致的小玩具

都穿在钥匙链上

谁会这样选择坟场

要鲸鱼的胃,不要波浪

链上,链上也拴着时光

还有锚,还有渔人的标枪

黑夜不会太长

在绿荧荧的海藻中间

还会有童话生长

海底柔软的大森林

还在困倦地飘荡

生长,生长就是希望

你看那玻璃球中的珊瑚

总是非常漂亮

总给洁白的纸张

留下一种影象

可是纯洁的小鸟呢?

怎么不飞?怎么不歌唱?

影像,影像一动不动

她在战胜死亡

火焰高贵地燃烧着

她在战胜死亡

呵!太阳,太阳,太阳

尖利的呼叫声突然响起

释放了一切色彩和光

太阳,太阳在重新微笑

在一动不动,注视着

风暴中

浓密翻滚的愿望

早晨的花

所有花都在睡去

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在睡去

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逐渐在草坡上

睡去,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含着蜜水

所有细碎的叶子

都含着蜜水

她们用花英鸣叫

她们用花英鸣叫

她用花心鸣叫

细细的舌尖上闪着蜜水

她用花心鸣叫

蜂鸟在我耳边轻轻啄着

她用花心鸣叫

风在篱笆附近响着

远处是孩子、是泡沫的喧嚷

她用花心鸣叫

午后的影子又大又轻

她用花心鸣叫

我同时看见

她和近旁的梦幻

午后的影子又大又轻

早晨的花很薄

早晨的花在坡地上睡去

早晨的花很薄

被海水涂过的窗贝

也是这样,很薄

早晨的花很薄

陆地像木盆一样摇着

木盆在海上,木盆是海上的

早晨的花也是海上的

我不是海上的

空气中有明亮的波纹

花朵很薄

我不是海上的

早晨的花呵

我不是海上的

她们用花心歌唱

在海上,我被轻轻地揉着

像叶子一样碎了

海有点甜了

我不是海上的

花在睡去,早晨在哪

风正一点点侧过身

穿越篱笆

1983年4月

动物园的蛇

你从岩石中顺利地溜出

接着就丢在那

你被自己忘了

一小团温热的灯光

沙子、水、很脏的玻璃

一小团钨丝烘热的空气

沙子、水、玻璃上的树枝

钨丝像一个伤口微微张开

玻璃里被磨光的树枝

沙子撒落在伤口四周

沙子、水、光散布在伤口四周

光聚集在伤口周围

被堵塞了,伤口微微张开

枯枝像一片叶子

一小团温暖的伤痛

遥远的泡沫还在喧嚷

孩子的手像小吸盘一样吸着

白天和黑夜要把他带走

1983年10月

延伸

城市正在掘土

正在掘郊区粘湿的泥土

它需要

一队队新鲜的建筑

一队队像恐龙一样愚钝的建筑

向前看着

角上菱形的甲板

被照得很亮

城市向前看着

鸟在月亮里飞

灰色的鸟飞过月亮

那些树没有树皮

很干净

现出新婚时淡淡的光辉

那些古树

那些被太阳疯狂揉过的绿草

那些前额始终低狭的板房

蹲在那

始终不太高兴

不想管身后的事情

在钢铁肥厚的手掌下

在龙虾不断拨动的水沫中

是最后的花了

是最后的花了

最后的春天

紫色还那么胆小

金黄色还那么忧郁

我在想第一次亲吻

1983年3月

一九八四年

海峡那边的平安

没有出海的人

都平安了

都在陆地上观看

波浪一下下摇散了头发

吐出凉凉的舌头

没有看见

鱼鳍形的帆

侧过身沿着岸边逼近

渔灯又红又暗

表示累了

一只手松开妻子的发簪

螃蟹不知为什么挣扎着

变成铜板

所有出海的人

都平安了

都在本能收缩的水面下

安睡

水母守护着他们

再不会梦见

那些数字

和古老的蟑螂一起爬着

离开了帐单

上天的风

正嗡嗡吹过海岸

人和贝壳

鸣叫着

灰白色的存在存在着

平安

绿草地

绿草地,绿草地

一朵小花开放了

没有芳香,没有蜜

绿草地,绿草地

一只小蜂飞来了

又不高兴,又不急

小蜂绕着小花飞

飞来又飞去

飞高又飞低

终于小蜂飞走了

因为有问题

因为有秘密

他要去写诗

他要去作曲

他要穿一件新上衣

他要再来绿草地

轻轻落在小花上

轻轻说,我爱你

我爱你,你却藏在哪里去

跑来一个野孩子

把花丢进小河里

绿草地,绿草地

小花没有了

绿草地还是绿草地

火鸡的“理想”

太阳在云朵上晾晒它的光芒

空地中有一只火鸡和一个村庄

火鸡呵,火鸡怎么会没有“理想”

在倒坍的篱笆上仰望上苍

它仰望上苍,它倾诉衷肠

它的“理想”是当一只金黄的太阳

“在无限的蔚蓝中、翱翔、翱翔

一直飞,飞进星星的谷仓……”



为灿烂的“理想”展开矫健的翅膀

在“理想”的翅膀下有些搔痒

这不是神经过敏的想象

雪白的小虱子们在吸血浆

“你吃我,我再吃你们

要合理捕捉,别一下吃光”

火鸡品尝着虱子的浆液

一阵阵快乐在尾巴上跳荡



一只湿手推开了厨房的小窗

冰柱哗啦啦摔碎在地上

女孩子长大了就要订婚

狗挨了一脚就要躲藏

我们的火鸡忽然被端到酒席宴上

不知怎么被烤得浑身金黄

也许因为它有过“理想”

所以客人的鉴定是:鲜美异常

毛虫和蛾子

毛虫对蛾子说:

你的翅膀真漂亮。

蛾子微笑了,

是吗?

我的祖母是凤凰。

蛾子对毛虫说:

你的头发闪金光。

毛虫挺自然,

可能,

我的兄弟是太阳。

车轮的学问

狮子、豹子和熊

忽然都有了学问

有一天,就车轮是什么形状

展开了争论

狮子喊:“车轮是方块的!”

豹子叫:“是圆的!”

熊咆啸起来:

“是三角形!是三角形!是三角形!”

哦呀,森林发起抖来

瀑布也不敢作声

“方块”“是圆的”“三角形”

方块是圆的三角形?

论战各方已经累倒在地上

咬着青苔,白沫直喷

最后只好决定

去喝点水,再去路边找人

判定,人是万物之灵

又制造过车轮

说好了,是学术问题

平等,不许行凶

头一个来人是书生

虽然脸上缺血,还是说了真情

他说;轮者圆哉,如日如盆

狮子和熊马上联合行动

弄出一片尘土

书生的心肝做了点心

第二个来人是商人

有点聪明,他说;

是方的、三角的,啥样都成

豹子跳上去抓瞎了他的眼睛

最后来的一位,是大臣

非同一般的大臣,专管舆论

他的车子上就有车轮

他正正衣襟,说;

车轮,曾经是方的(四边形)

现在是圆的

(材料省)

将来是三角的

(更稳定)

嗯,这就叫历史和辩证

于是他获得了,狮子的亲吻

豹子的拥抱,熊的掌声

平平安安地去朝见国君

我承认

我承认

看见你在洗杯子

用最长的手指

水奇怪地摸着玻璃

你从那边走向这边

你有衣服吗?

我看不见杯子

我只看见圆形的水在摇动

是有世界

有一面能出入的镜子

你从这边走向那边

你避开了我的一生

一个没有人的村子

一个没有人的村子

粗砂糖的墙壁

渠水向阴处流着

干了的叶子在作梦

篱笆里有许多叶子

粗砂糖的墙壁

后边的向日葵很黑

粗砂糖的墙壁

野蜂破坏了画面

一个没有人的村子

一对对树枝走动起来

软软地踏上台阶

周围埋伏着土豚

土地

我轻轻地触到了你

干鬃毛又硬又厚

许多肥大的母獾

就这样睡着

紧紧地用鼻孔

抵着土穴忍着

暗红色猩热的呵欠

忍着旧砖块

摞起来的梦,决不理会

蜜蜂的痛苦

我轻轻地属于你

我愿望

并不迟钝有把小刀

在皮革上来回擦着

危险的彩虹

危险的海的笑声

没有谁,在早晨

在蓝天的窗前

卷起过

熊的影子

冰淇淋搬迁、变节记

獾和花豚鼠累得要命

累呀,累是因为劳动——

半夜里从食品店往外搬运

注意,这可不是一般的搬运

要小心,不能出声,不能让人

发现,不能图名、不能……

所以费了好大劲,他们

才滚出一圆圆的纸筒

滚,一直滚到地洞里,才停住不动

嚓,花豚鼠点起了油灯

灯亮了、引来了几只小飞虫

獾开始多方研究圆筒的姓名

姓什么?姓冰?不

姓奶油,叫冰淇淋

奶油,冰淇淋?好像有点外国血统

呵,外国的,呵——来宾

欢迎,这是国际问题,世界人民

处理起来必须慎之又慎

花豚鼠说:“对,慎重,首先

应当进行外调,去渥太华或伦敦

查明她的化学成份,物理出身

“还有生物籍贯、数学年龄

等等,然后再申请、批准、决定

——煎、炒、煮、炸、烹……

獾点头赞同,但又说:“不过”

我还有一点补充,掌勺时

要同时考虑色、香、味和各国舆论

一票加一票,全体通过

通过了什么据说还得执行,执行?

哦呀!上外国外调得会外文

“而且,而且”獾也想起来了

“我的几位家长都不是厨师

本人对烹调也一窍不通”

怎么办?那是谁说的

(已经无法考证):偏向虎山行

只怕有心人,关键是决心

(还挺押韵)

决心!决心两路分兵

花豚鼠去报考外语学院

獾呢?去饭店争取旁听,吹灯

吹吧,天也亮了,地洞里

只剩下冰淇淋小姐,等

她准备用漫长的时间独自反省

等呵,这个主意不笨,可惜

没有成功,“花豚鼠和獾犯了

一个致命错误,忘了随手关门

开着门,就会有客人,热情的

太阳光每天从洞门口路过

都对冰淇淋小姐轻轻一吻

唉,奶油、冰淇淋,只有一个

毛病——受不了热情,太爱感动

也可以说有“水性”,不够忠贞

总之,轻轻一吻,就使冰淇淋

小姐,产生了某种温暖的感情

忘记了作为冰需要冷静

再加上夏天的风也走来走去

白天有蝴蝶,晚上有夜莺

怎不使人伤心、哭泣,哭个不停

最后,冰淇淋小姐竟哭成了

一片泪水,甜蜜的,被泥土

喝了,从此便无影无踪

命运哪命运,还不算狠心

不知为什么,獾和花豚鼠都没

回来,没有发现这场私奔

波浪推送着你

波浪推送着你

那唯一的时刻,船板交迭在一起

波浪的手指探进发际

又悄悄抽出

红色的海泽像旗,黑色的海泽像旗

直线交错的热带海洋呵

波浪推送着,水星在散开

那星星点点光滑的谜语

紫色的章鱼在一片水谷中舞动

你的手指洁白像叹息

崭新的帆像柏木一样发光

阳光在展示困倦的美丽

你是美的,长桨在整齐的落下

陆地上的太阳都垂在树上

那金黄金黄玉米的发缕

蓝天在石块间说着

你是美的

深绿的,剥去浮沫的涌浪在不断升起

细小的金饰在瞬间溅落

声音很低很低

你是大海唯一的珍奇

当你推送大海的时刻

水鸟慌乱地飞着,冰块在南方轻轻的碰击

古海岸开始显示那个奇迹

你是美的

你是我唯一的陆地

来临

请打开窗子,抚摸飘舞的秋风

夏日像一杯浓茶,此时已澄清

再没有噩梦,没有蜷缩的影子

我的呼吸是云朵,愿望是歌声

请打开窗子,我就会来临

你的黑头发在飘,后面是晴空

响亮的屋顶,柔弱的旗子和人

它们细小地走动着,没有扬起灰尘

我已经来临,再不用苦苦等待

只要合上眼睛,就能找到嘴唇

曾有一只船,从沙滩飘向陡壁

阳光像木桨样倾斜,浸在清凉的梦中

呵,没有万王之王,万灵之灵

你是我的爱人,我不灭的生命

我要在你的血液里,诉说遥远的一切

人间是园林,覆盖着回忆之声

分别的海

我不是去海岛

取蓝色的水

我是去海上捕鱼

那些白发苍苍的海浪

正靠在礁石上

端详着旧军帽

轮流叹息

你说:海上

有好吃的冰块在飘

别叹气

也别捉住老渔夫的金鱼

海妖像水鬼

胆子很小

别扔东方瓶子

里边有魔鬼在生气

我没有渔具

没带沉重的疑虑和枪

我带心去了

我想,到空旷的海上

只要说:爱你

鱼群就会跟着我

游向陆地

我说:你别开窗子

别移动灯

让它在金法琅的花纹中

燃烧

我喜欢精致的赞美

像海风喜欢你的头发

别开窗子

让海风彻夜吹抚

我说:还有那个海湾

那个尖帽子小屋

那个你

窗子开着,早晨

你在黑甏中沉睡

手躲在细棉沙里

那个中国瓷瓶

还将转动

我是想让你梦见

有一个影子

在深深的海渊上漂荡

雨在船板上敲击

另一个世界是没有呼喊

铁锚静漠地

穿过了一丛丛海掌

你说:能听见

在暴雨之间的歌唱

像男子汉那样站着

抖开粗大的棕绳

你说,你还能看见

水花开放了

下边是

乌黑光滑的海流

我还在想那个瓶子

从船的碎骨中

慢慢升起

它是中国造的

绘着淡青的宋代水纹

绘着鱼和星宿

淡青水纹是它们的对话

梦园

现在,我们去一个梦中避雨

伞是纸的,也是红的

你的微笑格外鲜艳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身后的

黑杨树,上边落着鸟

落着一只只闪电

上次,也到过这

是雨后,一个人

两边是失神的泥沼地

正在枯萎,中间是一条河

一条水路,它凉凉的血液闪动着

凉凉的,浮在嘴边

飘泊

再没有海岸

再没有灯火

一切都是泡沫

新大陆的存在

只是一个传说

我只想停止

那怕是沉没

我坐在天堂的台阶上

我坐在天堂的台阶上

我想吃点盐

你想吃什么,上帝

你是哪国人

天蓝色的胡子

你想表演杂技

我写过诗

有罪

所以坐在这

坐吧,别可惜你的裤子

下边还是人间

到那边去看,有栏杆

春天在过马路

领着一群小黄花在过马路

刚下过雨

树在发霉

有蘑菇,也有尼姑

静静的落马者



阳光轻轻地摸了他的面颊

许多枯萎的声音、宝石

许多血,这留给生者的疑惑

穿过夏天就已沉默的树丛

黄玉一样的太阳,黄昏的空气

在这坚实的土地上我们还能站多久

我们的小岛屿,我在浅海投下影子

花朵吃力地抬起手来

花朵在星云中紧闭着泪水的双眼

午夜的酒气弄湿了旗子

午夜的刀紧贴着陌生的额角

在这土地上,迭放着芳香柔软的尸体

那芳香正一阵阵蓬勃地展开



你的手是一个很小的房屋

你说过:我要去那居住

让烟缕移动太阳,花朵在石块上死去

我要掘开阴凉的土粒

好像抚摸着月亮的井石

要洗净自己,每一滴都长流不尽

在一定套式下取出睡眠

像热水一样困倦,打开生命的壁橱

你的名字斜映在巨大的草上

金闪闪的疼痛在高空闪耀

你的另一只手在草中松开

你的嘴唇建筑在峡谷的松土中

你的另一只手放在大地和气的脸上



我的发现属于黎明的石柱

我的空气传播着姓名和种子

我不去拖动帝王沉重的金椅

将教室布置在凉气之中

我用野石榴的唾液轻轻唾他

像一只大螳螂转动四肢

我在他的脸上推开一扇窗子

我几乎看见了死亡的内室

倾斜的影子在证明室内空无一物

同时也使翅膀上落满灰尘

蝙蝠干枯明亮的肉翅上落满灰尘

轻手轻脚的树木向这边走来



墓火快要熄了

马垂着头,狗在晨雾中连续地吼叫

狗的叫声是一个圈套

我们根本没有炮,木片在散开

在抽动炮管中温暖的潮虫

黑色的弹丸在草中闭着眼睛

黄麻制成的绳索越升越高

风在那吹了,在吹落轻轻的绳套

橘色的烟,像一枝海草的叶子

我们在明亮的烟火中走动

我们手中的果子又变成了花朵

我们相互微笑,为死亡感到惊异

许多年后还在困倦地回想



太阳带着他的宝物在晴空中行走

穿着漂亮的衣服,在脚下盘旋

我看见下界精巧的房屋、碎石,打水的罐子

我拉开紧咬的牙关,像拉开情人的树枝

我看见有人哭泣有人在黑暗中游泳

那惊慌的脚终于踏上了布满牡蛎

的海底(我模糊地想起自己用手作划水

的姿势)

更透明的精灵在我身边游动

金黄的星座用碱液做一张薄茧

在我们的梦想之间修筑铁路线

敲响绿荫中的钱

粗大的石蕊中注满尘沫



把所有手都放在脸上,所有发凉的手

草毯从这里展开

从边缘倾向更加广大的中心

道路和风含着凸起的痕迹

人们经常传布,手发现的事情

那些叶子上缠绕的黑夜的茵丝

有一声鸣叫从高高的镜台上消失

你无疑会从这里开始

像沙子,像鱼,像白衣少年的奇迹

当清水把吊杆弄弯,一次次抛向更远的海心

小海洋的光波都聚在脸上

你热切地等着,你将孤身前往

许多空穴在风中同声响起

宝石

战士们散开

这些珍贵的宝石

将被泥土掩盖

灰蓝色生命的宝石

额上有亲吻

将被泥土掩盖

永远不会再找到

敌人的旗帜已经出现

敌人的旗帜已经枯萎

在月亮升起来时候

试验

那个女人在草场上走着

脚边是短裙

她一生都在澄蓝和墨水中行走

她一生都在看化学教室

闪电吐出的紫色花蕊,淋湿的石块

她一生都在看灰楼板上灰色的影子

更年长者打碎了夜晚的长窗

在玻璃落下去的时候,她笑

和这个人或那个人

把生活分布在四周

她点燃过男孩的火焰

溶雪

颤动的风,

吻着湿湿的枯草。

一滴溶雪,

在草尖闪耀。

天上最美的光华,

都在这里集聚,

它是一个小小的蓝穹呀,

尽管悬挂在草梢。

新的耕耘

大火吞没了森林的呼声,

怀疑的烟迷迷蒙蒙。

纯黑的泉水像修女般走过,

弃绝了所有光彩和影。

天真的叶子早已焦枯,

岩石笑裂了脸上的皱纹,

候鸟在高空大声鸣叫,

呼唤着碧绿的梦境。

也许是未来的情歌,

把我引进这灰碳的海中,

硕大的星粒在口袋里闪耀,

每颗都包藏着一片光明。

我终于开始了新的耕耘,

深深地翻动历史的土层,

把爱情和美交还给生命,

把丑陋的死亡判处极刑。

你和我

你应该是一场梦,

我应该是一阵风。

也许,我不该写信

——黑奴的自语

也许,我不该写信

我不该用眼睛说话

我被粗大的生活

束缚在岩石上

忍受着梦寐的干渴

忍受着拍卖商估价的

声音,在身上爬动

我将被世界决定

我将被世界决定

却从不曾决定世界

我努力着

好像只是为了拉紧绳索

我不该写信

不应该,请你不要读它

把它保存在火焰里

直到长夜来临

非洲写生

(三首)

村民

太阳烘干了这个泥土的小村

烘干了浑圆的陶器和人

人们从低垂的屋檐下走过

都眯着眼睛,想躲避阳光带来的

困倦,走向泉水

走向唯一清澈的心愿

他们的血液非常浓厚

他们的棕发上有大树的根须

旱季

水草干枯得没有一点声响

细致,柔软的塘泥

被强光割成了无数小块

现出了长颈鹿身上的花纹

现出了强硬和脆弱的本能

在黄昏,在粉碎的应力线那边

古铜色的大蚂蚁在爬动

人们在建筑村舍

太阳在那片通红灼热的屋顶前

停住了,永远地迟凝着

蒙着大地的尘土

海岸线

一个乌黑的小姑娘

从沙地上走过

她的脚印是狭长的

她的肩上有玉米的光斑

渐渐销熔的海岸线

在尽头被细细拉断

她要走到那消失的尽头

她要去划一只船

她要在明亮的潮水中

寻找雪白的扇贝

最后的鹰

一只受伤的鹰,跌落在饲养场里

一千只鸡发出惊慌的叫喊

接着又围拢过来,小心翼翼

鹰的羽毛上有浓郁发亮的血滴

沉寂……老公鸡笑了:“依——依”

干枯的肉垂在打抖“看见了吗,

这就叫引力,你逃脱不了,看吧——

理想、彩虹、那些美丽潮湿的空气。”

小公鸡也出声音:“我们在地上走,

这就是进化的意义。”可母鸡们生气了

“干嗓子的丑东西,废话垃圾,

不许笑!”接着挨近鹰,开始咕咕嘀嘀

花母鸡说:“鹰呵,我的小悲剧,

你太不实际,你应该去游水,

水里有鱼,你还年轻,跟鸭子去学,

我有一个亲戚……”白母鸡抢着说:

“我有一个鸽子同学,在邮局……”

灰母鸡说:“还是跟羊去学吃草,

草哪都有,脚踏实地。”黑母鸡说:

“要不当狗,有主的狗,谁都害怕,还

可以……”

棕母鸡低声问:“你的工作关系?……

喂食铃响了,鸡群呼一下蜂拥而去

金草末缓缓飘落在阳光里

一只白胖的小虱子钻出来,说:“呵欠!

臭鹰,老在寒流里飞,我都着凉了,

你只管自己,你只管自己,你只管自己。”

蚊子在阴影里小心地哼哼:“我可以教你安全飞行的技

艺,我可以教你,我可以

教你……”

一只鹰死了,死在饲养场里

旗帜

死亡是一个小小的手术

只切除了生命

甚至不留下伤口

手术后的人都异常平静

像一个岛屿睡在床上

风暴还没过去

在白色的港口周围

聚集着捕鲸的船队

为了生活下去

人们创造了灵魂

创造了自由自在的帆

它们不受绳索的折磨

它们能在陆地上航行

我的心爱着世界

我的心爱着世界

爱着,在一个冬天的夜晚

轻轻吻她,像一片纯净的

野火,吻着全部草地

草地是温暖的,在尽头

有一片冰湖,湖底睡着鲈鱼

我的心爱着世界

她溶化了,像一朵霜花

溶进了我的血液,她

亲切地流着,从海洋流向

高山,流着,使眼睛变得蔚蓝

使早晨变得红润

我的心爱着世界

我爱着,用我的血液为她

画像,可爱的侧面像

金玉米和群星的珠串不再闪耀

有些人疲倦了,转过头去

转过头去,去欣赏一张广告

佛语

我穷

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痛哭

我的职业固定的

固定地坐

坐一千年

来学习那种最富有的笑容

还要微妙地伸出手去

好像把什么交给了人类

我不能知道能给什么

甚至也不想得到什么

我只想保存自己的泪水

保存到工作结束

深绿色的檀香全都枯萎

干燥的红星星

全都脱落

窗外的夏天

那个声音在深夜里哭了好久

太阳升起来

所有雨滴都闪耀一下

变成了温暖的水气

我没有去擦玻璃

我知道天很蓝

每棵树都比着头发

在那“嘎嘎”地错着响板

都想成为一只巨大的捕食性昆虫

一切多么远了

我们曾像早晨的蝉一样软弱

翅膀是湿的

叶片是厚厚的,我们年轻

什么也不知道,不想知道

只知适,梦会飘

会把我们带进白天

云会在风中走路

湖水会把光亮聚成

闪烁的镜子

我们看着青青的叶片

我还是不想知道

没有去擦玻璃

墨绿色的夏天波浪起伏

桨在敲击

鱼在分开光滑的水流

红游泳衣的笑声在不断隐没

一切多么远了

那个夏天还在拖延

那个声音已经停止

化石

因为厌恶

我长久地睡着

草木发涩的根须

把我缠绕

在捆绑中吸着血液

它们开出了

无数鲜红、紫色的花朵

赢得了主人的欢心

谁都忘记了我

我却想着它们

积水摄下了天空和飞鸟

又沿着蚯蚓的回廊

注入拱形的胸膛

大地上每个跳动的音符

都聚成蟋蟀的短歌

在那狭小的耳中鸣响

灰蒙蒙的雾

降临了

降下弥空的枯叶、粉尘

一层、一层,变成有毒的泥土

僵化着、霉烂着

胶结在一起

为了制止我的思索的呼吸

我无孔不入的幻想

我可能的报复

我在重压下微笑

这一切卑鄙得多么可怜

我不是火山

不能把天庭变成废墟

我只是苍白的化石

只能告诉人们

死亡是怎样开始

又是怎样继续

我厌恶

我长久地睡着

和大大小小的种子睡在一起

只有我,不会萌发

不能同生命的影子覆盖土地

但我却永远不保证

(让恐惧和敌人分离)

我说:

我终要在地平线上醒来

把古老的星球代替

设计重逢

沾满煤灰的车轮

晃动着,从道路中间滚过

我们又见面了

我,据说老了

已经忘记了怎样跳跃

笑容像折断的稻草

而你,怎么说呢

眼睛像一滴金色的蜂蜜

健康得想统治世界

想照耀早晨的太阳和面包

车站抬起了手臂

星天牛却垂下了它的触角

你问我

在干什么

我说,我在编一篇寓言小说

在一个广场边缘

有许多台价

它们很不整齐,像牙齿一样

被损坏了,缝隙里净是沙土

我的责任

是在那里散步

在那研究,蚂蚁在十字架上的

交通法则

当然,这样的工作

不算很多

天快黑了

走吧,转过身去

让红红绿绿的市场在身后歌唱

快要熄灭的花依旧被青草们围绕

暖融融的大母牛在一边微笑

把纯白的奶汁注入黑夜

在灵魂安静之后

血液还要流过许多年代

浅色的影子

浅颜色的影子在接纳秋天

夏天的鸟呢

胸衣在平台上飞着

很久,很久的风在天上

紫色的秋天

白色的鸟在光束间飞舞

现在的问题是窗子

夫人温热的透镜

花蔓像金属一样

在边缘生长

从拜占庭,从很久以前

水晶就显示了死的美丽

我们说黑夜

我们长方形的火焰和瓶子

那紫色告诉过我们什么

那节节草可以调节的钟

时间在每颗砂子里颤抖

红色的大蚂蚁叫做生命

永远不会有风

一队队尘土可以驰去

可以说

云躺在狗的床上,被抬着走

可以爱,很美的叶子

使血液充满波纹

所有故事

A

我从水底浮起

一路偷盗葡萄碎片

B

许多人在车站上

研究伞

C

那些话都装在小杯子里

那些果皮

D

后边空荡荡的车厢

蓝天,你不见了

E

那些美丽的头颅

那粘满尘土耸起的眉毛

F

你真远

你叫我的心一直走

G

是在岸边

大片的石头在跌倒后哭泣

h

灰色的五月的海浪呵

燕子叫过了你的名字

蟑螂国国王当选记

——异国的传说



在老古董店的

老经理家

有一张会旋转的木床

床下有一只

孤独的大皮鞋

早已被人们遗忘

他蒙上了一层灰尘

蒙上一层霉菌

又蒙上蜘蛛的纱网

直到最后才来了一位

不,一只

属于绅士阶级的蟑螂



绅士蟑螂在寻找新娘

见到大皮鞋

自然十分惊慌

“呀,天哪,这么大和胖

哪里是脚?

哪里是翅膀?

“它的嘴巴在那?

它喜欢吃什么?

呵,别,别是喜欢吃蟑螂”

绅士蟑螂飞快地逃走了

逃走了,飞快,几乎跌跌撞撞

他一直逃到亲爱的家乡



蟑螂的家乡

有吃的,是鱼米之乡

按照人的说法那叫厨房

厨房里有十几个蟑螂部落这天正好开会

三个大酋长要竞选国王

忽然,绅士蟑螂

疯跑进来

一下搅乱了会场:

“哎——呀!在在在

那,有,有,有

个大怪物,危险异常!”



要弄清,找新娘的绅士蟑螂

是不是说慌

必须查明真象

查明真象

则需要大批大批的

智慧和胆量

唉,没有办法

经过半年紧张的准备

才准备出一点模样

五十名博士站成横队

三连士兵站成纵队

还算浩浩荡荡



蟑螂的远征军

深入床下,包围了大皮鞋

架起了水平仪和机枪

绅士蟑螂激动得浑身发亮

自然是首先出马

显得很有教养:

“你是谁?妈妈是谁?

到什么单位上班?

在这里是定居还是流浪?”

“另外,上过几年级?

考试得几分?

领过多少工资和奖状?……”



咦?大皮鞋竟然

竟敢不回答

半声不吭,一声不响

一声不响

就没办法批判和表扬

五十个博士非常失望

怎么办?博士们用塑料眼睛

瞪着班排连长

开火吧?预备,预备,放!

一英英绿豆子弹

呼啸而过

打得全世界尘土飞扬



大皮鞋死了吗?

死了?还是受了重伤?

唔,还是原来模样

可是,问题提完了

子弹也打光了

战士,博士,绅士都没有主张

想办法呀,用四只脚挠头

用两只脚洗脸

把长须咬短又接长

最后的办法还是全体开会

据说三个蟑螂

能顶一头非洲大象



博士说:“一瓶子不响

半瓶子晃当

这规律包括小溪和大江

“一声不响

首先表明的是

很有学问、思想和肚量。”

班排连长说:“对

并且还很伟大、坚强

他身中万弹,竟然决不投降。”

这时绅士蟑螂忽然大叫一声:

“呀,这样的人物

为什么不可以当选国王?”



“登基大典,现在开始!”

十几个快乐的蟑螂部落

把大皮鞋围在中央

“万岁,万岁,万岁……”

游行的队伍载歌载舞

喝光了大半盆莱汤……

噢,就是这样

一只被人遗忘的大皮鞋

遇见了一只蟑螂

后来又来了一群

再后来,他靠不响不动

就当上了蟑螂国的国王

走了一万一千里路

走了一万一千里路

小男孩走进峡谷

他看见了炮兵连长的

汽车。他说:

“借给我车吧

我要去赶救主基督”

连长说:“不,我不胡涂

我是连长,要回连部”

1984年6月

史诗

娃子们在街上大叫大喊

授出自己的矛,射出自己的箭

他们在煤堆上,建立了王国

他们在险影里造船

他们在好几个地方打败了红巨人

和绿宝石苏丹

他们打穿了一个桶,追上了一只猫

活捉了一个没有嘴的瓦罐

他们建立了烈士陵园

他们胜利了,就发表宣言

每个人都当上尉

请全世界喝自来水,喝醉

请上帝交钱

最后,姨妈总会出现

拉着他们的耳朵

顺便收些衣服,顺便

把他们丢到感冒药和乘法中间

1984年9月

杰总统的武功

一、劫

二、杰杰杰总统

说:进攻

于是浓烟滚滚

大马队,炮兵

火光在烟卷上闪动

餐具在蛋糕上瞄准

肉搏在菜筐里进行

老母鸡飞入树丛

于是:“报告”

捉住一个小兵

是小兵,正要去

集上卖葱

立正!一个小兵

三、捷

四、杰帝国的大军

捉住了一个小兵

算什么新闻

必须修改,澄清

“立——正!”停止吃点心

总统把野猪牙

放在小兵肩上

发出○·○六号命令

“特提升

你——小兵,为

殖民地将军

牵牛花公园统领

犁耙店股东——

我最大的敌人!”

三、节

于是,第二天

万里无云

凯旋门下站着

各国来宾,都把手

伸到冷饮附近

“来了——奏乐”

鼓声冬冬,棕色的

小狗拉着风筝

红色的号外包着大葱

新国歌开始播送:

“光荣、帝国、军人

我们的总统无所不能

捉住、敌人、将军

或者元帅、或者司令”

1984年9月

费用

海里的鱼到盘子里休息

为了休息,被切成两半

剥开石榴

安达曼海上漂着自由

安达曼海上漂着石头

我伸出手

向上帝傻笑

我们需要一杯甜酒

每个独自醒来的时候

都可以看见如海的忧愁

贤慧的星星

像一片积雪

慢慢吞吞地在眼前漂流

就这样无止无休

最大的炼狱就是烟斗

一颗牙

几团光亮的尘沫

上帝从来靠无中生有

那些光还要生活多久

柔软的手在不断祈求

彼岸的歌

是同一支歌曲

轻轻啄食过我们的宇宙

1984年2月

东方的庭院

因为寂静

我变成了老人

擦着广播中的锈

用砖灰

我开始挨近那堵墙

摸着湿土中的根须

透明的乐曲在不断涌出

墙那边是幼儿园

孩子在拍手

阳光在唯一的瞬间闪耀

湖水是绿的

阴影在亲吻中退去

草地上有大粒的露水

也有落叶

我喜欢那棵树

他的手是图案

他的样子很帅

在远处被洗净的台阶上

脚步停了

葡萄藤和铁栏杆

都会发明感情

草地上还有

纯银的蜘蛛丝

还有木俑般

走向大树的知了

还有那些蛤蟆

它们在搬运自己的肚子

它们想跳得好些

一切都想好些

包括秋天

他脱下了湿衣服

正在那里晾晒

包括美国西部的城镇

硬汉子,硬汉子

它们用铁齿轮说话

我是老人了

东方的庭院里一片寂静

生命和云朵在一个地方

鸟弯曲地叫着

阳光在露水中移动

我会因为热爱

而接近晴空

一九八五年

暗示

如果路灯是淡绿的

黑土地上就会

生长荠菜

路灯是淡绿的

四边都是棕色的天空

是结实的

正在收拢的花瓣

蚁蜂在花心爬着

在小心地弹直后腿

蚁蜂在花心爬着

在吸食凉凉的蜜汁



每天这时候

我都要去接一个学生

在鲜黄的门楣下

安装电线

我安装过许多思想

安装过许多集成电路

的表情

我说:给一把钳子

把灯放低

影子在顶棚上晃着

你在不停地显现



经常会站得太久

集市上有画

身后有荒地

烘过的土壤迸散开来

诱出饼干的香气

经常会站得太久

太阳在身后按着手印

谁在给谁

星星被送了一遍

一次次在蓝胆石上

画出凹痕



很小的时候

我就知道

黑夜是一卷布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

黑夜被人补过

很小的时候

我就在暗室里哭

用手摸着鞋子

红灯一阵阵发乌

白昼在摇荡别人的笑声

铁器在瓷盘中响着



脚印会不断出现

脚印,没有人

脚印会不断出现

在前边

在楞楞凸凸的路上

脚印出现了

有人在向前走

闸门痛苦地响着

铁锈被缓缓撕开

有人在向前走,转弯

石块上没有手帕



窗户外没有窗户

很好,睡神在风中走着

一个阿拉伯睡神

摸摸我的头发吧

我在发烧

摸摸我的头发吧

我在发烧

睡神在风影中走着

在尽头有一张小床

灯光已经很旧了

在尽头有一张雪白的小床

有时

有时祖国只是一个

巨大的鸟巢

松疏的北方枝条

把我环绕

使我看见太阳

把爱装满我的篮子

使我喜爱阳光的羽毛

我们在掌心睡着

像小鸟那样

相互做梦

四下是蓝空气

秋天

黄叶飘飘

出海

我没带渔具

没带沉重的疑虑和枪

我带心去了

我想,到空旷的海上

只在说,爱你

鱼群就会跟着我

游向陆地

石舫

这是一只船

永远不能航行

它那岩石的船身

决定了这种命运

它也不会沉没

因为从不航行

世上一切船只

都没这么平稳

也许因为平稳

便有很长寿命

也许因为长寿

便有很大名声

盛名引来了游人

高兴地把它坐乘

不是要渡向彼岸

目的是船本身

倾听时间

钟滴滴嗒嗒地响着

扶着眼镜

让我去感谢不幸的日子

感谢那个早晨的审判

我有红房子了

我有黑油毡的板棚

我有圆咚咚的罐子

有慵懒的花朵

有诗,有潮得发红的火焰

我感谢着,听着

一直想去摸摸

木桶的底板

我知道它是空的、新的

箍得很紧

可是还想

我想它如果注满海水

纯蓝纯蓝的汁液

会不会微微摇荡

海水是自由的

它走过许多神庙

才获得了天的颜色

我听见过

它们在远处唱歌

在黄昏,为流浪者歌唱

小木桨漂着,它想家了

想在晚上

卷起松疏的草毯

好像又过了许多时候

钟还在响

还没说完

我喜欢靠着树静听

听时间在木纹中行走

听水纹渐渐地扩展

铁皮绝望地扭着

锈一层层迸落

世界在海上飘散

我看不见

那布满泡沫的水了

甚至看不见,明天

我被雨水涂在树上

听着时间,这些时间

像吐出的树胶

充满了晶莹的痛苦

时间,那枝会嘘气的枪

就在身后

听着时间,用羽毛听着

一点一点

心被碾压得很薄

我还是忽略了那个声响

只看见烟,白的

只看见鸟群升起,白的

猎狗丢开木板

死贴住风

给一颗想象的星星

你为什么总在看我

你是孤独的

你没有天鹅星那么美丽

没有那么众多的姐妹

从诞生起就是这样

这不是你的过错

然而,我是有罪的

我离开了许多人

也许是他们离开了我

我没有含笑花

没有分送笑容的习惯

在圣人面前经常沉默

沉默,像一朵傍晚的云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要什么,真的

合欢树又遮住一小半天空

猜吧,还有许多夜晚

“我需要你不再孤独”

工作

泪水浸湿了许多日子

今天是蓝的,墙上有鸽子

我的床又回到墙里

重新希望一小片晴空

今天是晴朗的日子

应当写高兴的诗

我需要切下另一小片广场

慢慢后退

需要两排年轻的牙齿

再从墙上溜走

我把世界推开,慢慢后退

早晨放大了整个广场

后边有黄色的街道在倾斜

白色的衣物像一个小点

墙后有人问了

这是不是那个世界

关于风

一棵苗圃里的小树

出于好奇

弯了一弯身体

立刻被正直的同伴

遮蔽

在荒漠上

没有遮蔽

也没有好奇

仅存的几棵怪柳树

却异常弯曲

蝉的歌

是什么时候

蝉又开始叫了

也许因为夏日的风

过于粘稠

在天空——淡蓝的泡影里

你唱着歌

唱的是小钢钻

怎样在星星上打洞

这歌声并不美好

远不如天真的鸟叫

总使一些公民

牙齿发生过敏

碱地

像迷失方位的雨水

走向陌生的地方

孤独的桥木微微震颤

潜伏的鱼默声不响

也许有几管芦苇

在构思盛夏的乐章

过路的水波匆匆一吻

带走了苦咸的晨霜

秋千

我曾乘着秋千的飞船

唱着歌,把太阳追赶

飞呀飞,总又飞回原地

我总怨自己的腿短

我跳下来时,已经天黑

好长的夜啊,足有十年

当我又一次找到了秋千

已经变成了黑发青年

早晨仍像露水般好看

彩色的歌儿仍在飞旋

孩子们大胆地张开双手

去梳理太阳金红的光线

孩子,我多想把你高高举起

永远脱离不平的地面

永远高于黄昏,永远高于黑暗

永远生活在美丽的白天

在幽幽的水沟这边

在幽幽的水沟这边

头发灰白的人

提着水桶

水中有菱形的光亮

水沟在树林边缘

许多瓶子升起

窗子也同时起落

窗子有棕色的粉尘

黄昏的鱼

在显示内脏

在空气中摘下锁绊

薄的铜壳像鳃

灯亮着

在木楼梯的木梯间里

许多古书在写古诗

吃饭前总要等谁

露台上有圣徒

门上有一把手

用月亮把天打开

门里有放好的圆桌

海的图



一间房子,离开了楼群

在空中独自行动

蓝幽幽的街在下边游泳

我们坐在楼板上

我们挺喜欢楼板

我们相互看着

我们挺喜欢看着



一个人活过

一个人在海边活过

有时很害怕

我想那海一定清凉极了

海底散放着带齿的银币

我想那一定清凉极了

椰子就喜欢海水



房子是木头做的

用光托住黑暗

在一束光中生活多久

是什么落在地上

你很美,像我一样

你很美,像我一样

空楼板在南方上空响着



从三角洲来的雷电

我被焚烧了

我无法吐出火焰

通红的树在海上飘着

我无法吐出有毒的火焰

海很难

海露着白白的牙齿



有一页书

始终没有合上

你知道,雨后有一种清香

有时,呼吸会使水加重

那银闪闪巨大的愿望

那银闪闪几乎垂落的愿望

有一页书正在合上



我握着你的手

你始终存在

粘满沙粒的手始终存在

太平洋上的蜂群始终存在

从这一岸到那一岸

你始终存在

风在公海上嗡嗡飞着



门大大开了

门撞在墙上

细小的精灵飞舞起来

蛾子在产卵后死去

外边没有人

雨在一层层记忆中走着

远处的灯把你照耀



我看见椰子壳在海上飘

我剖开过椰子

我渴望被海剖开

我流着新鲜洁白的汁液

我到达过一个河口

那里有鸟和背着身的石像

河神带着鸟游来游去



我在雨中无声地祈祷

我的爱把你环绕

我听见钟声在返回圣地

浅浅的大理石的花纹

浅浅的大理石的花纹

我用生命看见



海就在前面

又大又白闭合的海蚌

就在面前,你没有看见

海就在我身边颤动

一千只海鸟的图案

就在我身边颤动

你没有看见那个图案

队列

——我们的时代需要速度。

圆形的小女孩

迈着圆圆的步子

拉着她的姐姐

姐姐穿着布裙子

花边卷了

是前边,细长的

和高大的姐姐的遗产

在那些咿呀、尖笑

歌唱、沉静的女儿前面

是强大的母亲

母亲自信地看着世界

那些车辙

那些突然亮起的

西方的天空

那些故意吃惊的鸟

和将要到达的村落

母亲是永恒的

母亲跟随着母亲

她老了

穿着黑背心

和松胀的粗线毛衣

她用松树的枝条

小心地量着土地

没有想起

夕阳里,正在暗淡的爱情

纯银的发缕

在暮云中闪耀

队伍是缓慢的

我喜欢在路上走

我喜欢在路上走

一个人

看着太阳

看着她从草尖上

从羚羊的角弯里

从干燥的秸杆上升起

我喜欢在路上走

我不要帽子

不要屋顶

不要那重复的墙

我不想看见上面的水迹

它像噩梦的影子

我喜欢在路上走

太阳爱我

也爱所有的人

我渴望成为一片大陆

在她的注视下

拒绝海洋

我喜欢在路上走

我喜欢在黄昏的路上

看见灯光

我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

必须有太阳

城里淅淅沥沥

城里淅淅沥沥

没有一只喜欢水的鸟

一只得意的鹅

一种蠢笨的欢乐

在近处呼叫

所有人都是塑料制品

男的或女的,都是

手不是

它刚刚发芽

属于书包

风的梦

在冬天那个巨大的白瓷瓶里

风呜呜地哭了很久

后来,他很疲倦

他相信了,没有人听见

没有道路通向南方

通向有白色鸟群栖息的城市

那里的花岗石都喜爱露水

他弯弯曲曲地睡着了

像那些永远在祈求谅解的怪柳树

像那些树下

冬眠的蛇

他开始作梦

梦见自己的愿望

像星星一样,在燧石中闪烁

梦见自己在撞击的瞬间

挣扎出来,变成火焰

他希望那些苍白的手

能够展开

变得柔和而亲切

再不会被月亮的碎片

割破

后来,他又梦见一个村庄

像大木船,一样任性地摇动

在北方的夜里

无数深颜色的波纹

正在扩展

在接近黎明的地方

变成一片浅蓝的泡沫

由于陌生的光明

狗惊慌地叫着

为了主人

为了那些无关的惧怕和需要

汪汪地叫着

最后,他梦见他不断地醒来

一条条小海龟钻进泥里

沾着沙粒的孩子聚在一起

像一堆怪诞的黄色石块

在不远的地方

波浪喘息一下

终于沿着那些可爱的小脊背

涌上天空

在湿淋淋的阳光中

没有尘土

贝壳们继续眯着眼睛

春天,春天已经来了

很近

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

换上淡紫色的长裙

是的,他醒了

醒在一个明亮的梦里

凝望着梳洗完毕的天空

他在长大

按照自己的愿望年轻地生长着

他的腿那么细长

微微错开

在远处,摇晃着这片土地

在白天熟睡

人们在黑夜里惊醒

又在白天熟睡

他们半闭着眼睛微笑

慢慢转过脸去

阳伞也会转动

花朵会放好裙子

松懈的恋人

会躺在绿长椅上发呆

石块上睡着胖娃娃和母亲

稀脏的男孩会把腿弄弯

哼哼着要去看狗熊

老人会通烟斗

会把嘴难受地张大

太阳也在熟睡

在淡蓝的火焰中呼吸

瞬间没有动

云和石棉布是雪白的

铅是崭新的

银闪闪变形的疼痛

正在一粒粒闪耀

夜晚也没有移动

在照相馆

风凉凉地吹着

在各种尺寸的微笑后面

风凉凉地吹着

灰尘在发困

那个空暗盒是空的

有墙的梦寐和醒



永远等待



醒来

有一些叶子落在地上

最后留下的鸟、鸟窠

我寂静的生日

四边有许多枯草

干枯了,还在生长

蛐蛐在夹道中研究音乐

我的生日在秋天

我只能说

阳光投下了这么多

石头,有生命的迹象



好多年前

我就开始等了

水泥地上有松疏的雪花

小池塘上有冰

在黑夜里亮晶晶地滑着

还有水中被握紧的木头

蓝色的大气会按坏屋子

我是背着身一直走

我在洁净的生命里发愣

小鸟扑打着谷仓的门

石磨在薯块中间

幽幽暗暗的凉气

我从单眼皮的小窗里向外看着

窗纸有点困倦



因为星的缘故

雨水总要渗漏下来

灰色的瓦压在一起

一只很笨的乌鸦

没有一点预兆

那些书滑落下来

滑到我肩上,我手有点麻

我声音的鸟

没有同伴

在黑色的水上燃火

火是美的

一种浓郁的美丽

水的微笑碰到了墙壁

我的呼吸

是一只纸船



你知道峡谷吗

世界上有许多峡谷

有的峡谷上有寺庙和树枝

我说的是更远的峡谷

更远的水留在夜里

我摸过太阳放好的

石块,热石头

水没有带走的石块

峡谷上的黄昏

那是被青色冲淡的火焰

我希望有黄昏

墙在石头里笑了,墙

那只小船触到墙

用一盏小灯的手去摸

小灯是我给的



墙壁沉默地在试衣服

浅浅的水上有灰烬

迎接什么,或者逃走

我害怕水底的黑夜

我天生不配做鱼

我有鱼的诱惑

那只船还在摸水面

水上有喝风的洞穴

你想逃走,还有许多条件

水厚起嘴唇

挨着岸,一下下亲着

岸上有通明的屋子

窗子上挂着火绒

铁船临近了



我需要走动

我的手要看春天

香烟纸上的春天

黎明的墙跟着我

黎明的头盔

高原垂着许多土块

我肩上垂着许多土块

我的心就是土块

巨大的黎明被弯曲过来

迫使我在炊烟中想起

鱼没有根须

鸟好像有

可以在光中浮起

不断不断喝风的小风箱呀

看着太阳

大大地看着没烟的太阳

我活在影子的表层



我几乎看过春天了

我的手看的,上边有花粉

她不会骗我

那你去看过墓地吗

墙只有一面

就好像只有一面写字的纸

我不是鸟

我的声音去过

一个没有水的地方

更没有峡谷

乳胶色的气泡正在坍落

一个地方在饿

一个地方在渴

一个个半圆的肚子

包装完善的人类

我希望有墙



土地终于直立起来

我就在墙上行走

这是我唯一的路了

那是我唯一的路了

一个个星系向我游来

一丝丝吃苔的小鱼

我几乎笑了

那手像网一样张开

我没有网吗

月亮有壳

火焰从缝隙里迅速滴落

一滴滴透明蜜色的火焰

涂黑了我的耳廓



昨天停电

月亮是唯一的灯

城市腋下堆着煤,热热的

路上有士兵

你睡在床上

你的脚站在墙上

你的脚趾生长在墙上

你用手去关窗子

你把雨滴叫鱼

雨滴在堆放的铜上

面积很小的积水

你想要会走动的墙吗

你想要会走动的墙吗

你想要会走动的墙吗

那里有日本式拉门



玻璃也可以做门

亮晶晶的玻璃开始转动

宽大的叶子有点亮了

这是一种早晨

叶心注满明亮的脉纹

太阳开始入侵

在会议开始的时候

大地晃动着短矛

大地在微微抵抗

这只是“一”的早晨

到处都在用方糖建造城市

铁栏温顺地站在四周

中心是摇荡的阴影

外边是不再呼吸的芒草

请慢慢伸出手去

许许多多时刻

许许多多时刻

有我看到的

有我想到的

有不睡午觉的孩子

告诉我的

各种形态的

像叶片一样活泼的

时刻,在风中唱歌

使天空变成一片

浅蓝色的火星

火星,浅蓝色

在梦里闪闪烁烁

我需要那些时刻

就像南方的红土地

需要榕树的根须

从空中垂落

我需要它们,需要

它们在我的身体中生长

缠绕住我的心

我的脉搏

使它永远不会干枯

不会在疲倦中散落

呵,许许多多时刻

在我生命中生长的时刻

悄悄展开了

展开了那样多细小的花瓣

展开了语言,爱和歌

它们终将要

茂盛地把我覆盖

用并不单一的绿色

代表生活

我将在绿色中消失

我将在为许多美好的

时刻,美好得

像一枚枚明亮的浆果

在山地倾斜的阳光里

等待着

等待着不睡午觉的

孩子们长大

长大,成为运行者

从鸟瞰到水线

棕黄平滑的气流

使我看到沉默

看到砂砾

在正午时分喷出

它们炫耀着

去侵袭细小的神灵

我看到戎人

失去了兽皮

毛发在风中长长的拖着

背过身

一对对倒向岩石

没有谁敢于汰动

没有手指

敢变成鱼的脊骨

然而

臂弯是永恒的

它不会沉没

它是为爱而弯曲的

它要保存晴空

在岩层中

一片蓝的、椭圆的

小珐琅像一样的

晴空

还有海

还有浸湿的船

在这微小的无限中摇曳

还有盐

一粒粒咸味的光亮

我在那

捞过海菜

没有用

为了让大海呼吸

每个网孔都爆发了炎症

被波浪送走

被埋进柔软的绿色丘陵

我打着轻微的寒噤

水晒热了

皮肤发红了

那些整齐的石壁尽头

悬挂着影子的旗

水线一上一下

交错滑动

歧视

走累了

走进深秋

寺院间泛滥的落叶

把我覆盖

多想跌倒

在喧哗中

没入永恒之海

多想,爱

等到骨头变白

让手和头发

列白蒙蒙的雨中去旅行

让手握着手

静静地变成骨骸

总会有客人到来

一只泥土的鸟

唱着歌

睁着空空洞洞的眼睛

唱过许多年代

噢,你就是那棵橘子树

噢,你就是那棵橘子树

你曾在暴雨中哭过

在风中惊慌地叫喊

你曾在积水中

端详过自己

不知为什么,向南方伸出

疲倦的手臂

让各种颜色的鸟

落在肩上

你曾有朱红的果子

它爱过太阳

还有淡青色调皮的果核

落在群星中间

你还有

那么多完美的叶子

她们只谈论你

像是在说不曾归来的父亲

直到怀念和想象

一起,飘向土地

在最后的秋天

她们都走了

天空收下了鸟群

泥土保存着树根

一个不洗头的小伙子

和钢锯一起唱歌

唱着歌,你倒下

变得粗糙和光润

变得洁净

好像情人凉凉的面颊

你也许会

变成棺木,涂满红漆

变成一只灌满

雨水的小船

告别退色的芦苇和岸

在最平静的痛苦中远去,你也许

会漂很久

漂到太阳在水中熄灭

才会被青蛙们发现

你也许没有遇见

那么潮湿的命运

你只被安放在

屋子中间,反射着灯光

四周是壁毯,低语

和礼貌的大笑

在一个应当纪念的晚上

你的身上

蹦跳着

穿着舞蹈服装的喜糖

你应当记住那个晚上

记住呼吸和梦

记住欢乐是怎样

在哭喊中诞生

一只可爱的小手

开始握笔

开始让学走路的字

在纸上练习排队

开始写下

妹妹,水果和老祖父的名字

老祖父已经逝去

只有你知道

在那个蓝色的傍晚

他是怎样清扫过

和他头发一样

雪白的锯沫

他细细地扫着

大扫帚又轻又软

轻轻落下,好像是

母鸵鸟遮挡幼鸟的羽毛

他扫着,注视着倒下的你

默想着第一次

见到你的时刻

那时,他可能也在

默写生字,咬着笔

看着窗外,那时

你第一次在这片

红土地上快乐地站着

叶子又细又小

充满希望

一个旧梦



我梦见,你出事了

你不在了

我刚刚从外省回来

光滑的门虚掩着

打热水的人走来走去

那封信是空的

楼梯也空了一会

人们都知道你

人知道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



在转弯处,有人在讲“他们”

“他们”就是你

那红色的是你的过去

那灰蓝的是现在

你们在讲

我也当过“他们”

我说

你悲哀地看着我

使我失去了死亡



我们走下宽大的台阶

我们

来看电影的人

都在一边观看

我们

傍晚的云想筑成白塔

我们看见了

塔尖

在昨天



该过马路了,过了

你说:我还没说

我说:别说

等到家,一个地方

巨大的梧桐树在风中飞舞

土色的蛾子爬在一边

城市是无效的

一切都无效

谁说过:

尽头很黑,需要照耀

我打开风衣

走着,照耀

他们在哪?我们

星星的图案十分美丽

总会升起

总会美丽

转入静物

春天在草坡上呢

整理松散的头发

鲜红的发箍缩成一团

大白猫代表太阳

回头看着

老想一晃而过

反光是棱形的

窗子总开着

窗子垂着

总要躲开风的接近

室内,有红木的小鸟

有青铜的鼓在敲

时间不早了

五万年前

河流就切开了

松软的高原

人类就走下河谷

在冰水中寻找什么

他捡起一块卵石

研磨着早晨的食物

面包,最美的静物中

总有面包,新鲜的

充满明亮的呼吸

餐刀更厉害地亮着

使人想起德国

还有什么

一个杯子,一个杯子

平整的手帕

几个刚剖开的果子

愿望十分洁净

溯水

我习惯了你的美

正像你习惯了我的心

我们在微光中

叹一口气

然后相互照耀

在最深的海底

我们敢呼吸了

呼吸得十分缓慢

留在浅水中的脚

还没有变成鱼

它不会游走

冬天也在呼吸

谁推开夜晚的窗子

谁就会看到

海洋在变成洼地

有一个北方的离宫

可以从桥上走过

可以在水面上

亲吻新鲜的雪花

然后靠紧墙壁

温暖温暖的墙壁

小沙漠的、火的、太阳的

墙壁

真不相信

那就是你

真不相信

她就是你

在许多年前

在许多发亮的石块那边

她就是你

她低低地站着

眉心闪着天光

彩色的雨正在飘落

大风琴正冲击着彼岸

我要赞美上帝

我曾是火中最小的花朵

我曾是火中最小的花朵

总想从干燥的灰烬中走出

总想在湿草地上凉一凉脚

去摸摸总触不到的黑暗

我好像沿着水边走过

边走边看那橘红飘动的睡袍

就是在梦中也不能忘记走动

我的呼吸是一组星辰

野兽的大眼睛里燃烧忧郁

都带着鲜红的泪水走开

不知是谁踏翻了洗脚的水池

整个树林都在悄悄收拾

只是风不好,它催促着我

像是在催促一个贫穷的新娘

它在远处的微光里摇摇树枝

又跑来说一个独身的烟囱

“一个祖传的青砖镂刻的锅台

一个油亮亮的大肚子铁锅

红薯都在幸福地慢慢叹气

火钳上燃着幽幽的硫碘……”

我用极小的步子飞快逃走

在转弯时吮了吮发甜的树脂

有一棵小红松像牧羊少年

我哗哗剥剥笑笑就爬上树顶

我骤然像镁粉一样喷出白光

山坡时暗时亮煽动着翅膀

鸟儿撞着黑夜,村子敲着铜盆

我把小金饰撒在草中

在山坡的慌乱中我独自微笑

热气把我的黑发卷入高空

太阳会来的,我会变得淡薄

最后幻入蔚蓝的永恒

郊外

一个泥土色的孩子

跟随着我

像一个愿望

我们并不认识

在雾蒙蒙的郊外走着

不说话

我不能丢下她

我也曾相信过别人

相信过早晨的洋白菜

会生娃娃

露水会东看西看

绿荧荧的星星不会咬人

相信过

在野树丛里

没有谁吃花

蜜蜂都在义务劳动

狼和老树枝的叹息

同样感人

被压坏的马齿芜

从来不哭

它只用湿漉漉的苦颜色

去安慰同伴

我也被泥土埋过

她比我那时更美

她的血液

像红宝石一样单纯

会在折断的草茎上闪耀

她的额前

飘着玫瑰的呼吸

我不能等

不能走得更快

也不能让行走继续下去

使她忘记回家的道路

就这样

走着

郊野上雾气蒙蒙

前边

一束阳光

照着城市的侧影

锯齿形的烟

正在飘动

领取

当风吹进山边的树丛

我便抛开村子

放弃旧网绳编的篱笆

到那里去

仿佛我也被风吹着

发卷里藏着细碎的叶子

我去领取一个启示

沿着沙锤的声音走

在边缘,我遇见

美洲的干果

仙人掌依旧聚在一起

想给夏天涂满绿漆

夏天起皱了

干果在给小酒店作曲

长着皮藓的藤

跌落下来

轻轻地舔我的影子

它说:给我一颗牙吧

我好跟花蛇相爱

你是狗吗?

你拉的链子在哪?

问完,就恐怖了

向前走

就是山毛榉的领地

到处都是弹壳——

在秋风中炸裂的种子

在轻微的接触之前

它们就射击了

打乱了翅果的飞行

上午,我在另一棵树下

看着猩猩扭转手臂

爱人应当是洁净的

像沙地一样洁净

它们向远处伸着手臂

为了爱人的肤色

为了沉重,被露水折断

金黄的毛脱落时

天就阴了

一片伪造的感叹

那么多叶子,那么多叶子

大片大片抚摸着

都要落的

要被山谷里的熊踏响

没有办法

刚上学的蘑菇抗议过

白白地拳头攥着

在挂着绿毛线的树弯间

集会,抗议

太阳搬迁

抗议去爱南半球的蜜蜂

现在,我唯一的休息

就是观看太阳

看它在云朵的粘汁中

分泌光明

在非洲,狮子和树的颈间

都长着棕毛

在华北,枝条都像鸟爪般尖利

一群群鸟还在离去

沿着树枝的方向

溪流也脱离了纽扣

电木上飘着舞曲

发麻的绿灯座上飘着舞曲

舞曲、像乳花般散开

渐渐覆盖了城镇

再向前走

就有雪了

边界上睡着暗红的蚂蚁

苔藓上聚着美的盐

这是它们的嫁妆——

粗钢是贝币和花边

它们是一群山地姑娘

现在是正午时分

正得像老鹰的逼视

黑森林不断耸起羽毛

想去扑击明亮的寂静

轮廓线总在升起

总镶着透蓝的金边

总留在原地

我转过身去默想一切

默想世界平原上

缠绕的根须

谷雨在南方飘落

烟在柴楼间移动

两晋时代的诗人

就这样、垂着袖子

遥远、永远遥遥

山下和山巅

我醒着,就梦见了一切

煤渣路和棱形的瓷片

早晨刚洗濑完毕

额发湿湿的,嘴唇湿湿的

阳光很淡

舍帕人的子弟还没成年

青白色的气流

正在轮盘中回转

好像陶泥的坯膏

油腻腻的、被冷水淋过

又在触动中张大

用忧惚的笑容进行威胁

我站住,让可怜的影子

继续前去

去拨动被冰咬碎的石子

它们无声地流着

像口水一样发亮

静止的石块还在想太阳

在审视中长久地愁苦不堪

毁坏的山口那边

丢着月亮

被磨歪的、薄薄的

月亮、像鞋掌一样失神

深夜的龙骑兵

从坡上滚过

丢下了飘荡的妻子和黎明

原来和后来

原来

我穿得干干净净

别着手绢

口袋上绣着一只

不会哭的猫

我去做游戏的时候

总请大人批准

而且说:

就一会会

后来

我摔了一跤

鼻子都沾上了沙土

一群可怕的马蜂

在树上嗡嗡乱叫

我不是强盗

没有真和它们打仗

只是忘了说:

假装的

小径

你告诉我

那里有一条小径

长满自由的草

沉静又陌生

但从没有去寻找

没有去走

因为我们是人

而且非常普通

鸽子说:

它连着一片苇塘

甲虫说:

它通向一座森林

我却相信

那里有儿时的脚印

有砖刻的墓碑

有蟋蟀的低吟

分布

在大路变成小路的地方

草变成了树林

我的心荒凉得很

舌头下有一个水洼

影子从他们身体里流出

我是从一盏灯里来的

我把蟋蟀草伸进窗子

眼睛放在后面,手放在街上

给恩斯特①

在古老的

粗瓷一样亲切的

城堡上

画下圆形的月亮

旁边是细长的叶子

和巨大的蓝色花环

沿着那些台阶,回想

我走向

最明亮的悲伤

①恩斯特是德国著名画家,他致力于记录梦境世界的美感。

富兰克林

你是一个邀请闪电的工人

用绸手帕轻轻扫过雷云

你打落了宙斯的武器

把它放进中学课本

新世纪的血液开始流动

瓦特

你造了一颗心

你用火焰使钢铁跳动

你使巨人们离开了河岸

不再等待水流和风

你从容地举起了一次革命

诺贝尔

你在走廊里散步的声音

每一下都打击着岩层

为了那瞬间的爆响

你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你的名字使每一个秋天震动

在等待和到来之间

——给历史博物馆中的一尊塑像

你年复一年地

转动着左轮手枪

你活在等待和到来之间

撞针在抽动

钢铁在击发前犹豫

光亮在水中像一条蠕虫

你又转动一下

枪口变得很薄

变成了铜的微微向上张开

是谁踩碎了煤渣

猩猩摸摸嘴唇

不能使声音变得整齐

睡觉时把它放在枕边

放在断层下

像一只避风的小兽

那些子弹躲在深处

一点一点,湿的

像麝香细小的籽粒

所有被枪看过的眼睛

都发黑了

黑黑的等着白天

早晨正在树上做茧

一个太阳,一个太阳飞走了

并没有发生爆炸

你永远转动着左轮手枪

永远站在岸边

你的手变成了河流

推转着南方的水碓

缓缓升起、落下

缓慢得无法开始歌唱

车站小景·等待

绿海

漫过回廊

溅起一片彩色的花

微笑

使巨大的瀑布

失去喧哗

千万只

蓝天的眼

张开又合拢

细藤丝

缠住了

她和长发

颂歌世界

(四十八首)

(一九八三·十——一九八五·十一)

是树木游泳的力量

是树木游泳的力量

使鸟保持它的航程

使它想起潮水的声音

鸟在空中说话

它说:中午

它说:树冠的年龄

芳香覆盖我们全身

长长清凉的手臂越过内心

我们在风中游泳

寂静成型

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

最初,只有爱情

提示

和一个女孩子结婚

在琴箱中生活

听风吹出她心中的声音

看她从床边走到窗前

海水在轻轻移动

巨石还没有离去

你的名字叫约翰

你的道路叫安妮

童年

大地平稳地坠毁

月亮向上升去

金属锅里的水纹

懂事年龄

所有人都在看我

所有火焰的手指

我避开阳光,在侧柏中行走

不去看女性的夏天

红草地中绿色的砖块

大榕树一样毛森森的男人

我去食堂吃饭

木筷在那里轻轻敲着

对角形的花园

走过的孩子都含有黄金

方舟

你登上了,一艘必将沉没的巨轮

它将在大海的呼吸中消失

现在你还在看那面旗子

那片展开的暗色草原

海鸟在水的墓地鸣叫

你还在金属的拦杆上玩耍

为舷梯的声音感到惊奇

它空无一人,每扇门都将被打开

直到水手仓浮起清凉的火焰

求画

一大片一大片新犁的土地,一大片一大片犁过的土地,使

天空变得新鲜

最淡的天蓝色像鱼,乌鸦被播在地里,乌鸦飞不起来

穿绿胶鞋的武士,跳过河岸,他去找一个少年

十二岁的少年,从京都来到九州,大地像脱落的车轮

他有一间小屋,远远地离开村子,大地围绕着转动

沉甸甸的泥土,沉甸甸的泥土,他看见绿胶鞋武士

武士的皮马甲里,有一枝笔,一张灰白的大纸

他请他画下一座皇城、一个神庙、金黄的钟和狮子

还请他画下冰淇淋、电台、天文台附近游荡的斑马和使者

南美人、北美人、夏威夷人,红冰雹浮在空中

纸铺在热灶台上,灶里烧着冬天,少年没学过画画

他画下了多角的怪物、须弥座上的眼睛,没画下皇官的

旗杆

他在救护车的翅膀下写说明,空了几行白字,锅里煮着山薯

门里有银亮的水气,皇城在锅台上竣工,包括各国的电话

武士向少年致谢,送给他纯钢的小刀,香烟和蛇牙

外边是黄族的土地,太阳惊人地发烫,画纸被慢慢卷好

胶土中有一具具白骨,那些手握着刀,斜斜的没入深海

武士在河岸上分手,少年在河岸上分手,乌鸦像一滩墨迹

内画

我们居住的生命

有一个小小的瓶口

可以看看世界

鸟垂直地落进海里

可以看看蒲草的籽和玫瑰

我们从没有到达玫瑰

或者摸摸大地的发丝

“运动”

“运动”,是终于出现的空气

是八月后,一个夏天

芦苇的记忆

“运动”,是铁丝网上缩小的

尸体,娃娃写下的字

“运动”,是买菜队伍中,

突然出现的蜥蜴

用四只脚在建筑上爬着

“运动”,是打破头颅的士兵

一个人和一群

“运动”,是那条虚幻的手臂

指的道路

“运动”,是一个毫无希望的婚姻

一场老也不停的雨

老也不搬走的水泥构件

“运动”,是越来越低的声音

“运动”,是一张脸

翻开在冬天的墙上

黑电视

两个阻挡河水的孩子

把树枝插向水底

两个阻挡河水的孩子

把树枝插向水底

声音的舌头在树上一伸一缩

两个男孩走过水坝

我还在收集金黄的烟丝

我还在收集金黄的烟丝

你扶住我的手,你说:不

你平静的手臂上有一道通向顶峰的脉纹

你刚刚被高举着送进墓园

现在,你推开白石子又推开花束

你说不,你金黄的眉毛上好像有炊烟

你说和平后的中午的故事

青色的河岸闪着水光的村子

孔雀骄傲的灌木丛

一个洗浴者枯萎的衣衫上落满了马蜂

学生削坏铅笔,还站在桥上吐唾沫

他们的白杨枝相互恫吓

之后走过一个卖酒人一匹棕色的小马

一对红红的母亲带着她的椰果、孩子

停了很久,又走过一个边缘发亮的军人

在下游的一个地方铁丝挂住了

手从水中升起,草原上平放着历史

一条河哭泣着亲着他的嘴唇

水雾落进深谷,红鸟在树根间觅食

你又说了:空气,最凉的新鲜空气

起义

水上浮满硬币

牛角格外弯曲

车辆

你读的那个人

在穿衣服

你把反光照进内室

你们同时淹死在镜子表面

来源

泉水的台阶

铁链上轻轻走过森林之马

我所有的花,都是从梦里来的

我的火焰

大海的青颜色

晴空中最强的兵

我所有的梦,都从水里来的

一节又一节阳光的铁链

小木盒带来的空气

鱼和鸟的姿势

我低声说了声你的名字



那扇大铁门几乎把我们碾死

很短的脚踩着砂粒

很短的脚感到说不出来的疼痛

在艾宾后边

叙事

三个人从战场上逃跑

他们用树叶调酒,把子弹晚上送人

他们走过绸布飘飘的集镇

后来,就来了宪兵

他最后一个被拖过广场

本身

那张脸被风暴摸过

那张脸模模糊糊地爱着

已经很久了

那张脸紧抱着亲如兄弟的木柴

那张脸像粗绳子

只会紧紧地爱

只会编成篱笆、篮子

去爱她冬天的木柴

已经很久了

她始终没有,伸一伸手

去触头顶的花朵

就在那个小村里

就在那个小村里

穿着银杏树的服装

有一个人,是我

眯起早晨的眼睛

白晃晃的沙地

更为细小的蝇壳没有损坏

周围潜伏着透明的山岭

泉水一样的风

你眼睛的湖水中没有海草

一个没有油漆的村子

在深绿的水底观看太阳

我们喜欢太阳的村庄

在你的爱恋中活着

很久才呼吸一次

远远的荒地上闪着水流

村子里有树叶飞舞

我们有一块空地

不去问命运知道的事情

从犯

你总是在看外边的世界

你的脚在找拖鞋

你结婚了

有一块黑色麦地

你在梦里偷过东西

你又看看外边的台阶

月半

跌倒时,紧贴着水面

我想起我的手是鸽子

影子是洞穴

白天肥大的鸟在洞口啄食

一个会哭的水罐

早起

煮玉米的水应当干净

用光推住墙壁

用一滴雨

把影子慢慢倒进雾里

一个放棺材的地方湿了

第一个上帝是蜡烛做的

第一个迷是自己

木门隆隆响着,暗蓝暗蓝的空气

我在认真对待

如期而来的不幸

如期而来的不幸

并没有打倒

那个悲哀队伍前讲话的人

他们的旗帜拖在脚上

他们的眼前有重重梦影

所有像群都向教堂开去

衣服的、舌头的、鲜花的

暴行

人始终在胆小的哭泣

从空地一直伸向海滨的树木

空袭过后

空袭过后

我们又开始谈论诗歌

地湿湿的

到处是打碎的茶具

这时你走进来

提着沉重的草篮

你给我带来食品

金黄的蜜和面包

在你死后两个星期

我就在战场上死去

一种碧绿的草

封住了我的战壕

河口

没有成为鸽子和花朵的人仰面躺着

那个梦想的土堆

那个梦想得到的村子

有人在山坡上种牛蒡,有人在墙上

涂水,这时他躺着不愿起来

他知道花的阴影,海星的阴影

他知道阴影就是海水

茂盛的队列赞美着向上走去

总有人要变成草原的灰烬

变成雪水流出村庄,乌鸦在枯萎

一枚枚沉重的鸟打翻了土地

总有人要变成盲人的道路,歌的道路

总有手伸向灵魂的国土

总有人在思想,脸上现出阴凉的光辉

总有树要分开空气、河水,分开大地

使生命停止呼吸,被自己的芳香包围

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



多少年了,我始终

在你呼吸的山谷中生活

我造了自己的房子

修了篱笆,听泉水在低语时

睡去,紫花蕊间有透明的脚爪

我感到时间

变得温顺起来

盘旋着爬上我的头顶

太阳困倦得像狮子

太阳困倦得像狮子

许多蝙蝠花的影子

那些只有在黄昏时才现出的岩石

那些岩石向我重复的话

那些溪水向我重复的话

白色的书和深深的丛林



我每天饮那溪水

我有一个铜瓶

我知道东方是无穷的,那么

西方也是无穷的,海水正一步步

侵入我的河口,湖滨

几千里白色的沙丘

荒凉的城上有鹰,我的小木屋装满齿轮

金色幸福的齿轮

几千里海水贴着我的面颊

小海草在不安地摇动

我每天的愿望呵

小海草在台阶边不安地摇着

你没有在圆石头上放钱币

冰的小鱼在游泳

你乌黑的眉毛俯向黎明



我要你眼睛里的金子

太阳的金矿

你一直在很小的岛上牧羊

红海是你的嘴唇

你一直在很小的热带岛屿上放羊

在清清楚楚的羊齿植物中间,拖着疲倦

的鞭子,太阳无法合拢的手指

为什么,我不爱你的银色的鼻线

那一公分一公分银的微笑,那清晨

红石楠下现出的美丽的深渊

永恒的夜和贝壳鸣奏着在奉献早晨

听见空气了吗

空气在赞美我从罗马来

我的脚下有矿砂,我是今天的钟神



锁上四边的门

我的手伸向你的气息

苍蝇和老人在街上,灼热灼热的铜

在中午发烫,中午的夜不肯移开

他的手指,在夜里深深寂寞燃烧的

火焰呵,属于尽头的黄昏

我的手在你颈边汇合

在清凉的山口的风中生长

在你光滑的峭壁上无声无息

许多许多书,石头以外的季节

我轻轻转向你

我的发丝在蜷曲的芳香中生长

秋天来了,秋天会带来许多叶子

睡前

你抓不住叶子

抓不住它的声响

事情变得有些快了

甜果子在树枝间撞来撞去

小学

阴阴沉沉的下午

扣子扣上

黑板上开出的银色花朵

蝴蝶

粉红色的草地

她在中间

脸在那边

向这边

一个春天的三种图案

丧歌

敲着小锣迎接坟墓

吹着口笛迎接坟墓

坟墓来了

坟墓的小队伍

戴花的

一小队坟墓

年画

一朵一朵红得发怪的牡丹

一共三朵

车前子在洗金属的圆盘

你能用手

遮住它们之间的蜥蜴吗?

角蟾

大堤上的事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任何一个狙击手

她们看我们

或者不看

她们浆衣服

晃着枸杞

红的、白的、尖叫的胡刺

使附近的妇女不安起来

旧日

给每张脸吃东西光魇

调频

全国的工匠在修理黎明

从右边下山左边是星

左边是白羽毛的商人,左边是黎明的大型齿轮

一边是紫豆花,一边是紫金属的天平

把手压在窄窄的钟座上

遇见的人都不见了

我想起以前的一些生命

一些梦中的铜币

黄昏的浴灯

在崩坏的大峭壁走着,灌木和人群

还有二十几里海滨的道路

还有可能

血缘

她一跳

就吐出刺来

吐出那根骨头链条

上边挂着小叉子

和我日后的结婚手帕

所有人都在木板上放咖啡

护士抱着男孩

每个人都有自己微小的命运

如同黄昏的脸

如同草菊的光在暗影中晃动

狼群

那些容易打开的罐子

里边有光

内壁有光的痕迹

忽明忽暗的走廊

有人披着头发

债权

他退到法律中央

他一回头,那笔钱

就发出声响

他退到纸上

纸在门上

脸在香气里晃来晃去

自然

我喜欢一根投出的长矛

一棵树上的十万片叶子

大地密集的军队

他们在狭长的路上露出脸来

沉甸甸地晃动着鸟巢的旗帜

这就是生命失败的微炒之处

应世

那棵深色的漆树

开着绿花

我没有种它

附近盖着小木板房

我没有盖它

烟升起来

我的小斧子在哪

我要用银子写字

我坐在写字台上

对付树叶一样降落的数字

我有假牙

中午的牛肉好吃

窗外的小汽车在叫

我没有种那棵漆树

我的一辈子完全白费

颂歌世界

她老在门口看张大嘴的阳光

一条明亮的大舌头

在地上拖着

早晨的死亡

甲虫从树枝突然跌落

一条明亮的大舌头

鲜艳的车辆在空中变甜,一级级颂歌世界

一条明亮的大舌头

早晨的颂歌世界

乱世之初

车在树丛中模模糊糊地开着

好像有那么回事

从街心领出小孩

中间有军人打牌

我散落在地时看见花朵

房子冒出古古怪怪的烟

还是双胞胎

花朵有时袭击我们

用芳香蹂躏,是一个时代

动和不动的画片

涂得红了,涂得绿了

多么漂亮的小孩

多么漂亮,看这边

快门把人一口咬住

摇摇头

忘了奇怪

周末

灾难像一个箱子,倒在地上

城里再没有马车

没有一个消息,从我们身侧碾过

使我们变成新鲜的玫瑰

城市里再没有别的东西

硬币中的女王

她一直严肃地坐在大海中央

被风捉住手指

她不能随她的船儿去远航

她被一个小小的咒语所禁锢

一个数字般蜷曲的舌头

她只身守护着亚丁湾精细的海浪

她一直在想

那个爱她的人正在砍一棵杨树

树被抬进船场,鸟大声地叫着

手枪响着

酒柜上的梦叮叮当当

有人当场输给了死亡

灵魂有一个孤寂的住所

灵魂有一个孤寂的住所

在那里他注视山下的暖风

他注意鲜艳的亲吻

像花朵一样摇动

像花朵一样想摆脱蜜里的昆虫

他注意到另一种脱落的叶子

到处爬着,被风吹着

随随便便露出干燥的内脏



盘头发的人扶着车子

很绿很绿的河水

草地上跳着兔子

灰暗的兔子眼神如火

可以在水里骑车

草地上晾着绳子

下午

如果要去那儿

就有人在车中发呆

就有人在跳台上

看蓝色的水

身体始终那么红

衣袋始终那么白



下雨的时候

我在窗台上烧铁丝

老头

在城那卖鱼

我忽然想到

篮子的事

笊篱把人挡住

好多次,密密实实地

挤着,吐着

淡红的

胭脂

下午的银饰

这些钱不是花完就完了

也不是着急隐瞒年龄

在世界上我们始终一无所知

我们珍惜烟雾

被一阵风摘去帽子

野牲口美妙地站在墙下

我们不能用脚去捡帽子



把手拿好

把玉拿好

梳子放好

十月

盒子小了

关于《颂歌世界》

……我用两年时间,把自己重读一遍,旧日的激情

变成了物品——信仰、笔架、本能混在一起,终于现出

小小的光芒,我很奇怪地看着我的手在树枝移动,移过

左边。拿着叶子。

顾城1986年1月

一九八六年

两组灵魂的和声A:不要再想了

那些刻在石头块上的日子

它们湿漉漉地,停在那里

用伤痕组成了巨大的表情,沉重

而又不可诉说

打击正在停止

浅颜色的,节日的灰烬



正在飘落

你好吗?好

高高的领圈浸着水气,短树枝

被剪断,丢在地上

组成了新的文字,新的

由于经常执政的春天

法则

走过,静静走过,没有多少观众

红灯

就在路口,涂下了

美丽的鲜血,在

和谐的灰色中燃烧,在冰水中

美丽的

你说



一个奇怪的影子,飞了

B:

不要想了

好吗?

把你的手给我,让它在温暖的海上飘动

每个手指,都属于波浪

给我

宽阔的吻,正在沙滩上醒来

给我

山也惊醒了

锋利的鳞片,一道道竖起闪电

曲曲折折地注入骨骼

大森林由于恐惧把自己点燃



那沉船上多彩的瓷器和鹦鹉螺呢?

那粗糙的沙岩和牡蛎呢?

摇动一下

依旧冰冷地爱着

悬殊的白矮星和红巨星,也含情脉脉

你继续走吧

就像在路口,飘走的气球

走吧

像布娃娃那样笑一下

走吧

黄羚羊需要空地

天空需要颜色

你需要我

A:

不要再想了

大地不会因为行走,一个人

而变得荒凉

银白色的痛苦,已被冰结在一起

为什么

还企图听见花朵?

细细的篱笆墙,划着透明的风

村庄弯出了一条小路

没有收获

走,是吗



在重新排列的,北方高地的上空

黎明,正在组建他的军队

含金的,尖利的月芽

在一排排生铁的兵器中闪射

鱼鳍大大张开,在游动中变成了旗帜

风在炮口,新鲜的红铜上

吹着



是我们歌唱的时候了

进攻

让命运在绽裂的星星中,一千颗星星中

死去

让穿兔皮衣的小天使去悄悄

亲吻快乐



是我们用歌声敲击灵魂的时候了

是么?是的

B:

不要想了

看些吓人的石头墙和

魔鬼,不过是一件黑披风

现在躺在衣架下,失去了一切

躺着,灰尘是胜利者

不要想了

不用想了,不用

看着我,像天空的凯旋门注视着

湖泊

我是你的

没有返回的波纹、微笑、困惑

我是你的

把我变成呼吸、云朵、淡紫色环形的大气吧

我是你的

你的,你的,你的

你听

悬挂的黎明摇荡着,钟形的琥珀花

布满了田野,从细小的

火星,直到属于山间巨石的震颤

响了

让我们不要说话

不要动,记住这和死亡同等神圣的

时刻

欢乐变成大海,痛苦就会变成珊瑚的粉末

是么?

是的

在永远洁净的平合下

水鸟们正在沐浴

绿绒绒的

丘陵起起伏伏,传递太阳树上的苹果

消逝

你默默地看着我

看着遥远的天空

仿佛已熟知一切

仿佛又陌生

你无声地告诉我

不必过多询问

社会就是这样

谁也不是超人

既然总有一天

却又何必匆匆

这会使人想起

还未消散的不幸

十字涂满鲜血

便成为仁慈的象征

在生活的路口

总有命运的哨兵

没有泪,没有叹息

没有电,没有暴风

静静逝去的

是一片白云

答宴

我端起那杯苦酒

对生活说:不够

在需要心的地方

请放上一块石头

春天死了

还有什么要说?

还有什么能说?

春天死了

她没有悔过

沉没的大地上

漂满花朵

雪的微笑



雪的土地

纯洁的土地

静静的,临近幸福的土地

在蓝色磁波中颤动的土地

停住呼吸

灌木把细小的花纹

描在它的额前



河流结束了我的寻找

在泥土和冰层之间

是涓涓闪动的泪水

是一支歌

是最天真的妒嫉

我像蒲公英一样布满河岸

凝望着红屋顶



不知为什么

我想起了梦

想起一只失恋的白鸥

被潮水送上沙滩

送上它最后瞩望的岛屿

闪闪发光的羽毛

呼引着小鱼



属于土地的人们

仰望着天空

相信太阳

相信太阳留下的色彩

相信墓地上闪耀的群星

纪念碑像顽强的桥柱

一枝枝,伸向永恒



我是一个凡人

我站在阳台上

观看世界

我不能再向前行进一步

使孤独得到解脱

就是这样的心

也不能在市场上流通



纯洁的国土,信念

在春天的夜晚融化

没人任何预谋

花朵就开放了

森林就占领了群山

我将抖动透明的翅膀

在一个童话中消失

探监

有天

我去看望那些死者

我被时间挡着

板棚那边有空地

历史沐浴着阳光

戴羽毛的人走来走去

他们向我看着

渐渐惊讶起来

他们说:那有一群鸟

世界在网里飞

一个被称为世界的柜子

里边放着酸奶

还有

鹅蛋

梦游



雨水和畜群轰炸过的坡路

身后是不规则的朋友

你不见了

路口也不规则

像张硬饼

柱子是红的

右侧是一个王府

刚下过雨

没有谁来亲我

没有蛇

许多许多台级

你还在

许多许乡阴云的住所

首领还在

下齿扣着上齿

你是不要塔的

你在凉凉的墓石上

回过身来

十分鲜艳

静静的灾难

早晨

明朗的枝条上

墨黑色的鸟群

一动不动

夜色已被洗净

渡鸦

静静的灾难

注视着

一动不动

预兆

一个小学生

穿着短裤

在沙堆上爬

暗绿色的

帆布皮带里

别着杨树枝

当作尾巴

他一会是狐狸

眯起眼睛,狡猾

一会又学狼

可惜正在换牙

我看着他

不知是该笑

还是该怕

分离

黑色的油污从深谷中浮起

乌鸦会飞

会带走我的羽毛

我还将留在世界上

留在熄灭的细草中间

心最后总要滚动一下

才能变成石子

我知道历史

那个圆鼓鼓的商人

收购羽毛

口袋和他一起颤动

在习惯的叹息中

走下山去

没有注满的桶

墙,水桶,湿湿的门

墙,香蕉样黄黄的墙

木桶,湿湿的门

墙,被潮湿季节摘下的黑色的门



我的木桶

我无法偿付的下降的愿望

像牙床般肿胀,填放石子,被人按住的愿



渴望收缩,不断收缩,渴望在迟钝敲打

中,未曾呼叫的愿望

没有斧头切开的愿望

裂隙到达空洞,变成碎片的愿望

被挤住,颜料般浦出,像焦油般起泡的愿



好的愿望

等待所有青青山林责任的愿望

竹筋暴露的,鸟雀飞过的,微不足道的愿



琴箱和芦管中胶味的愿望

烟囱中松松的,粉状和针叶的愿望

金光闪闪,铁箍一样发红的愿望

够了和绵绵不绝的愿望

所有船的、跳板的、木楼板的、木柄的

迸裂的高高在上和血亲的愿望

所有退水后裸露肋板的愿望

冬天木桩和大槌的愿望

闸门结冰时吱吱呀呀的愿望

闻见煤油香味、死去的愿望

血红血红的棺木,庙堂和桌椅板凳的愿望

因为巨大、分散、而失去本身的愿望

落满叶子的愿望

不知是痛苦还是欢乐而走动的愿望

刨花和纸浆的愿望

被笔尖不断触及、写下蓝色赞美诗的愿望

回来的愿望

回来看着你无可奈何的愿望

此时此刻在墙中被缓缓移动的愿望

被抚爱的,在壁板清漆下的,异常细致的

愿望

橡木的、按木的、柳木的、黄杨和非洲铁

木在叶尖止痒的愿望

如此广泛、联系一切的愿望

燃烧或腐烂的愿望

高高举起或沾着褐色泥浆的愿望

老式枪柄的愿望

无法接近蓝天,而被迫垂落的愿望

一排又一排,在冰雪中变得安静的琴的愿



春天,绿的愿望

新树枝摇动迎接太阳战车的愿望

神话、软木的、成为一个词的愿望

还有,根的愿望

在沼气里无法触及、无法转动的愿望

蝴蝶每天早上来饮取树浆的愿望

最美的、最丑的、最一般的、最容易忘记

容易溃破的、在沙漠中坚韧的愿望

最具象和最抽象的、最宏大的和最微观的

愿望

竹筒的愿望

南方院落中门的、墙的、小窗子的、黑屋

檐的、板条上有石灰的愿望

桶的愿望

叫作桶的愿望

桶的,被我看到、想到、加与的愿望

与它无关的愿望

与我无关的愿望

剥蚀的、自由的不再浸湿下午的愿望

再一次够了的愿望

是否存在的愿望

云一样,可供观赏的愿望

诗的愿望

那个世界、墙、门、雨季

那个世界、墙、门、雨季

那个桶

木头的、木板的、那个世界



不多不少地活着,依旧活着,那个世界

许多村子活着,城市带着肠鸣音活着

许多世界

那个桶不是我的,愿望也不是,诗呢,我

也不是

水汩汩地流过墙角

一个帝国士兵的末日

那颗命运的子弹碰到了你

一刹时就变得十分可悲

你忘记了锋利的裤线和军礼

像一条无鳞鱼被沼泽捕获

你抓着发凉的湿土来回翻滚

无声地嘶喊着要摆脱痛苦

那发烫的伤口焊接在身上

比总督的勋章要真实百倍

迟缓的火焰要一直燃烧下去

一点点把灵魂变成废墟

它燃烧着,固执得像时间

全世界的海水都无法阻挡

你在和陌生的泥土相依为命

你遥远的妻子却在等待

她穿着白睡衣关上窗子

在熄灯前轻轻亲吻着圣母

>农历

我看到海边开放的城市

小小的螳螂的家

阳光透过花的香气

干了的花落在地上

在墙上推开窗子

现代的桥

现代,是一座桥

朋友们都散去

只剩下我和一节皮带

我要使皮带获得生命

我摇动它

假装一失手丢到桥下

它活了,在黑黑的急流中

像水蛇一样游着

金属的头扣着桥墩

使我胆战心惊

太阳也站到桥心

中午,我疲倦地想

怎么才能捉住皮带

然后离去

中午,放学了

高大的男孩和女孩

都穿着夏装,向我走来

鲜黄的尘土没有飞扬

缩小——放大——缩小

我留在现代的桥上



……时间

在我的心上

缓缓碾过

破碎的薄冰下

又涌出了泥浆——

阵旧的血

我躺着,沉默着

因为我是路

命里注定

要被践踏

我受伤了

我把伤痛传给

——大地

于是,森林开始抖动

湖泊发出

低低的呻吟

那巨大笨重的山脉

也蜷缩在一起

然而,我却伸展着

沉默

我的痛苦

不会随着呼喊

像候鸟般

飞散

也不会

由于乌云的倾翻

而减轻

甚至最纯的雪

也无法

包扎和掩盖

我是路

我是一条

胶结的

无法流动的河

因为那些

重镇和新城

那些瘤的吮吸

我才

变成了

今天的形态

呵,够了

还是听北风

唱一支骗人的

歌吧

让冰的针芒

给我纹身

我的心上

再没有绿色

几束干枯的车前草

升上天庭



人们拒绝了这种悲哀

向天空举起彩色的盾牌

南亚

棕榈树和橡树低垂着头,

太阳猛烈地照耀着城市。

城市静静地,

却没有夏蝉的喧鸣。

……

黎明

发颤的鸡啼挑起沉沉夜梦,

弯曲的光明时现时隐。

马车像一曲奇妙的乐章,

在幽暗的街上播撒铃声……

楼厦间,有风吹来

楼厦间,有风吹来

湿湿的风

我不想这个城市

叶子巨大地翻转着

落叶遮盖了水管

我不想知道

门上有绿色的铁

窗子上有铜

窗子上有绿色的铁

门上有铜

我不想知道

软弱在花铁落下来

在远处,很远

在更清凉的夜色中

你走过堤岸

海水忧郁地并排走着

你走过长长的堤岸

在曾经存在的两端

异地

冷冷落落的雨

弄湿了洼陷的屋顶

我在想北方

我的太阳和灰尘

自从我离开了那条路

我的脚上就沾满泥泞

我的嘴就有苦味

好像草在湿雾里燃动

我曾像灶火一样爱过

从午夜烧到天明

现在我的手指

却触不到干土和灰烬

缓缓慢慢的烟哪

匆匆忙忙的人

汽车像蝴蝶虫一样扭着

躲开了路口的明星

出于职业习惯

我赞美塑料的眼睛

赞美那些模特

耐心地等小偷或情人

我忘了怎样痛哭

怎样躲开天空

我严肃的摇着电线

希望能惊动鸟群

乞求

白杨站立着

迎着初秋的晨光

它渴望的枝条

伸向青空

疲倦、抖动……

蓝影,渐渐垂下

在风流的底层

蜷缩地一起

紧贴着温热的土地

星月的碎片高高飘过……

乞求在继续

失望在继续

无名草



北风把云吹到我脸上

凉凉的

使人回想

在那些蓝色的空隙里

有翻造雪山的场地



石膏的女神诞生了

草原消失着

丘陵汹涌不定

羊群和狼

开始在共同的星空下狂奔



在冰雹的践踏中

在沙的暴乱中

在仙人掌强悍的刺激中

我的花

枯成一团



我的影子被匆匆掩埋

雪停了

月亮被丢在尽头

几位劣等铜匠

把它打得凸凹不平



在无法平整的区域里

一条小河

走近我

告诉我关于春天的故事

我悄悄拥抱了黑土地



我有紫色的叶子

也有绿色的

我要用黄昏的日光

铸成崭新的花冠

表示——我统治自己



在光润的岸边

有饮水的声音

有牧人的白毡房

那里有一对银耳环

轻轻一碰



没有人批准我的诞生

我没有名字

我年轻

我将把爱情的花粉

献给第一只野蜂

月亮

灰色的云层

使我失去光芒

我无法使春天微笑

无法使花粉飞扬

雪山停止了溶化

江河也不再匆忙

人们拉上厚厚的窗帘

在灯下继续希望

在南方的墓地上

有一尊小小的跪像

只有它还在等待

把思念低垂在手上

都市

每扇门

都吐出一些人来

拖着伸缩不定的影子

在那碗大甜羹里游动

月亮早就腻了

别理它

还是想梧桐

它没有摸到电线

就被砍去了左手

甚至不能

换一个姿势

等待情人



多回一下头,就

找不着家了,家

是一个号码,忘了

就没了,家里有土墙

有嗦嗦响的干玉米

家家都有,打开门

家家都有孩子、新鲜的

头顶,家家都有孩子

我呢?在工地上看

见一个灰姑娘

长着灰蓝灰蓝的头发

我爬柱子上观看

入境

在尘土蒙过的街上

为上帝让你爱

闪闪发光的沙子

站着,检查手帕,是

上帝让你结识四个

下学的小孩,让他们

在你身边走,使你

方向明确,是上帝

让你热爱,沙子、口袋、孩子

决不松手,让

世界倒退

挥一下,又挥一下

车子

停住

飞鱼

飞鱼在海面上飞

张开透明的鳍翅

闪着星辉

它要脱离尘海

它要做自由的鸟类

熔点

阳光在一定高度使人温暖

起起伏伏的钱币

将淹没那些梦幻

橘红色苦闷的砖

没有一朵花能在土地上永远飘浮

没有一只手,一只船

一种泉水的声音

没有一只鸟能躲过白天

正像,没有一个人能避免

自己

避免黑暗

往日

又不是哭泣的日子

你住两房子

你出来时穿红衣服

或者说,整个都是红的

搬家时不抬走箱子

就在野地里放着

阴阴的麦田绿禽起伏

火葬

苍天哪,为什么这样忧郁

年轻的海停止了呼吸?

一群群火焰跳着舞蹈

是谁在举行神圣的婚礼?

淡色的嘴唇,再不用勉强微笑

垂落的眼睫,也不用阻挡泪滴

即使整个世界都把你欺骗

死亡总还是忠心的伴侣

呵,花哭了,花哭了

雨墓关闭了人生的小戏

在那闪闪发光的天网之后

飘动着新人惨白的纱衣

墓床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留学

在一个紧张的夜晚

土地具有了弹性

人和人拉开了距离

我被弹入高空

后来有一滴露水

结束了我的飞行

它把我悄悄粘住

在一片绿影之中

闪闪烁烁的小蜂

不断把露水偷饮

我洗去了许多观念

来报答森林的收容

粉蝶展开翅页

教我读上边的译文

不同长短的光弦

发出各种单音

这是一种语言

用来表达疑问

我开始回想家里

那盏寂寞的小灯

终于有一条小路

把我领回都城

社会经过一番手术

似乎恢复了面容

我没有说话

到处都传来我的声音

渐渐收拢的人群

在讨论明天的事情

他们都很年轻

并不是来自森林

盐和擦伤告诉我

他们来自海面和地层

我知道了,什么是眼泪

我知道了

什么是眼泪

雨水

在荷叶的掌心滑动

浸湿了小手帕

使上面的花朵

变得鲜艳

蜜蜂,用鼻子唱歌

从一迭迭建筑中飞出

拿着透明的小桶

它要结婚

要在月亮们到来之前

洗刷新房的墙壁

我知道了

什么是眼泪

小溪

忘记了路标

在一阵微笑中

跌得粉碎

惊魂不定的水母

都游进深夜

海洋里没有声音

没有任何猜测

有多少星星

有多少星星溅起的水泡

就有多少生命

我知道了

什么是眼泪

乌云

一片又一片黑帆

放射着闪电

追赶浪花

在洗劫的路上

撒满天真的种子

耕耘的季节已经过去

沙地上

蝶鱼的眼睛半闭半睁

不知痛苦的贝壳说

我要心

明示

无限临近的事物

也有温厚的本质

就像从苗圃出来

背着枪

满面笑容

神说

灰尘

也有生活

它们在风中飘着

在烟中恋爱

在暖气上抚摸

它们在好几个地方

找我

一九八七年

熔接



血液里充满细小的泡沫

阳光在身边走着

石块跌倒了

跌倒了很久

就是有也不给

挽歌

夏天的泉水在深谷中唱歌

春天的雨很绿

要熨平一片土地

从垂落的黑发间观看鸟群

亮锃锃的瓦

不断响起



好像又过了很久

你赤着脚

好像又过了很久

冬天来了

长满枯癣

转一下金字塔

等着风吹过沙架

等着风吹过愿意崩塌的沙架

黄昏透着腥味的光亮

几十里盐都凝结了

上边走着斗牛士和步兵

海在远处闪光

将成为旅游胜地

他们叫重兵

暗蓝暗蓝的珐琅海呵



摄影棚

就降落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有瓦片

要有纯红纯红的焰

走向高山

你为什么要去碰它

在越来越黑的山窑那边

纸的火焰

纸的烧化的人影

那些细小的火星不肯熄灭

蓝色在加深

我们躲开它,一转身

烟柱是透明的

那些细小的火星虫

我温暖的忧郁已升上顶端

提线艺术尔怎么死的?

到了,海边

孩子们为花朵

捉住了蜜蜂

世界为自己

捉住了人

他把线穿在避雷针上

又把绳子绕在手上

他用另一只手

不肯熄灭

然后微微一沉

一片,一片



天亮了

所有人都开始

他们抓着有浮力的皮包

匆匆忙忙

请不要剧烈哭泣

敲不响的大铁桶,一种运输工具

铁路上没有青草

包括那些明亮的大雪花

像是一种麻糖

那根线是鱼线

被水里的阳光粘住

所有愿望

没办法,剧场休息

只要诱惑

在水下进行

惊讶吗

钻透一百本巨著的内脏

正在进行选举

使用鱼刺

在静静缠绕……

高空垂下

人类的嗡嗡长音

有人放浆

别去管它

只想

那只密蜂

游过了洗脸的白瓷水池

站住,准备让人用腰刀

那就绝望地跳跳



1983年3月

亮着残忍的黎明

整个王国都在走动

都在哗哗地踏着石子头盔下紧收着鼻翼



中午的风吹着尘土

筒裤汹涌地向前走去



我知道红砂土的火将被鱼群吞食

有人在涂粘稠的奶油

不幸有一股怪味

几十里盐都是湿的

我在桥上弄鞋跟

春天在桥下

不高,唇不红

口袋里有去年的酸果

午,我突然醒来,我的梦发生了裂变,到处都是布林,他

“下桥,向后转弯

点着鲨鱼的脊背

晒热的水流到腿上

要把我驯化

影子有罪

布林报考催眠曲专业的作文



“还可以去找证人”

废水在雪地上流着

野兔在田野飞奔

报道

“还找证人”

星星的样子有点可怕

死亡在一边发怔

在山边低语

重要的事是逃走

我的马是竹子

竹枝高悬屋里

干嘛追我

阳光蒙蒙的空地

直塘



在岸上睡了



在水里睡了

树冠反复追忆着

十几里水,十几里月色

水在天上

云彩悄悄隐没

十几里水路睡了

我们喜欢葡萄

我默默说着

咿哦,咿哦

十几里水

两面微光闪耀

这是民族必备的骄傲

保佑他的语言富有弹性

吓灭了萤火虫

于是,母马认为他长大了

严肃得像一块黑色的大理石

还不如编个大口瓶套

于是,她就光着脚

我们不管

“砰”地一下关上前窗

打退帐顶上一队队飞过的人马

盐在黑发和瞳仁中

我们是和九点钟一起逃走的

银闪闪的

金子全在树荫中发绿

永远出不去

可是我没钱

像探照灯那样怕人地照了一会



是雷公爷爷打她

白鞭子“啪——啪”

后来,又好了

世界又泡进了凉风和温水中

他是河溪里,大角怪的

半个冰淇淋太阳

它不断托人问

好整整跑了两个星期

就碰上了喝醉的太阳

他剪着短发

皮肤像西红柿一样发亮

他害怕一排排碰坏的台阶啃他

他要去上班

要在早晨的山路上

那么熟练地死了,好像真的

山下有纸迭的房子

拿餐刀上前线去

有公路

他一迈步就跨出了摇篮

他们刚刚登陆

海上还飘着火山的叹息和沸石

他们不断注入谷地,集结着



一只只轻松地飞走

上边绕着铜喇叭的线圈

真不聪明

他站住,伸出一个手指

还摆晃那些饿扁的旗子?

金黄的大鸟

有棵树整个变成了知了

在不远的场地中变成谷垛

我们别梦见那串葡萄

用薄薄的蓝色的水流涂抹杯子

我们开始穿湿袜子

那个人在家没来

它是死神雇来

奖金

落进那片张开的梦里

守敌

我们交换着呼吸

谁都找不到了

默默看天

那些被春天吹动的小风车和药棉

黑土地上的兔子

size="1">

我想亲亲你

那危险的舞会,在半空中

忽明忽暗的日光灯“噔”地亮了

最好躺下

老上帝总在放冷气

整个黄昏都发出腥味的光亮

小手帕在地铁门口垂着

最后在这呢,最后在这呢

每下都踏土

落着细雨

星岛的夜

敲敲

星星点点的铃声

还在闪耀

在学校

在课桌一角

有一张字条

是最初的情书?

蜗虫在逃跑

拿了

拚命逃跑,不笑

保佑他的工资袋和名誉

也别梦见狐狸

在大桥洞里躲雨

歪歪斜斜的影子

悄悄

爱我吧,海

蒿子在折断时放出一蓬蓬清香

上边搭树枝

一个人在呼喊,在收集播下的种子

爱我吧,海

使它四面沾满阳光

铁针在探测深浅

虽然长庚星在这儿

只有疑问

水滴一刹那

里面包着一大堆

不笑就不笑

我的影子

被扭曲

句号会变成豌豆

声音布满

坐椅

只有目光



在天空

找到你的呼吸

玻璃丝公主

爱我吧,海

逛公园只踩一只蚂蚁

天就开始挨打了

没有锈蚀的岸

爱我吧,海

虽然小溪把我唤醒

你的歌

一切回到

每个长金指甲的人

蝶翅上

可惜这种工艺

秋叶飘进叹息

绿藤和盲蛇

嘴张开,变出彩色弹球

在九岁半时,曾在这里

风,一片淡蓝

是钟摆



丈量生命的

爱我吧,海

城市

在一边难过

——阿尔贝蒂

用金属的冷遇

笑和轻蔑

呵,呵,哦

变得苦了

结晶

但——

有公园

皱纹,根须的足迹

织成网

有十万八千里

那浪的吻痕呢?

爱我吧,海

一块粗糙的砾石

我在悬浮的巨石间移动

白天

白天

不喜欢会见上帝

都获得了色彩

所有衣裙

我心中和夜

开出了一片



h="400"

你喜欢些什么

巨岩上

又从何想象

抓住钢宝剑

我明白了

他们从东边和西边向我要钱

望着天空的眼睛

不经常宣布倒闭

我是你的太阳

我没有自己的光

我没有一丝光亮

谁能想到

一路上垂挂的是清晨的果实

在生长中轻轻回转

把潮湿的多足虫转向中午

草叶和打谷场爆出白色的烟缕

就故意一绊

在近处游着我的中指

我知道婚约投下的影子

所有海水都向我投出镜子

大平原棕色的注视

你的凝视使气流现出颜色

写满了,就做个鬼脸

永远被大地的光束所焚烧

那些细小的火星虫

一大片湖岸的耕地,有砂浆也有软泥

所有的人和树叶

变成粉肠



落叶

一阵,一阵

比天更蓝

带着初春的淡黄……

我说

他们就可以完成一个会议

咬手指

他在热气管道里眨了下眼睛

映着我和遥远的白云

关于布林①

阳光终于布满大地

(但却不太热烈)

鸟雀,穿得厚敦敦的

你说得太轻

我没听见

那老树在嘎嘎作响

让诗挨饿

枯叶飞散着

爱我吧,海

我们只有温暖

却没有多余的生命

这一切,并不妨碍

就是给也不多

本完成了一次自我更新的试验。



冬夜在尽头等待

留下

我想让声音轻点

布林哭了

每下都踏谷穗

发芽的声音穿过纸灰

我想让声音轻点

停止吵闹和打鼓

这是一个享受

把手放在腿边



议论着空荡荡的世界

那些细小的火星泡沫

那个工作可得有

生命如水大地如水

你喜欢些

什么没有被风吹过

生丝

雪水涌进寺院

变成蒸气

你参观过这里

参观过这些银色器皿

过了很久才写这些字

你在船上放小猪

拉开了幕布

像舵

是她让你放的

你来晚了

换别人说事

忽然哭起来

说你在灯光中好看

爱我吧,海

历史在又一次复述中

发生了意外

发动机停了

港中停止使用

沥青粘住石子

可所有书中

阳光都变成了粪土

台阶已经画好

都变成了雨

一本诗集,和一个螺丝

那个人没来

贸易环和另一个打在

原作

追我的人都要变成扁尖石头

不时地怪叫

上台升起来一点

我不去看那些剪好的枝桠

淡水湾

弧形的浪谷中

其实都是因为写字

现在已经失传

春天是带鱼

一动不动

装进袋子

春天是蜘蛛螺

转我

转你

那么多餐具

淡味的思念

默默伸向星群

里边没有人



用刀去摸

看马车

你忽然醒着

像一朵花

变红

像一件衣服

蒙着厚厚的非洲红土

布林

(十八首)

布林的出生及出国

布林生下来时

蜘蛛正在开会

布林决定要衰老

乐曲也不好听

不像是黄粉笔画的

钱包需要拉链

秋日

在香烟纸上写满名字

笑得极合尺寸

像一个真正的竞选总统

用一张干羊皮

作了公文包

都开红汽车,从各大陆的

高度机密的尿布

湿头发黑头发头发头发活了

在那里

最美的时刻

部长级罢工委员会

布林开始往山下走

忽轻忽重的光线

这时布林来了

从马棚走进会议大厦

布林好像死了

他说:面包

哇哇,所有乌鸦都落在桌上

“是的,面包

不能加鸡蛋,面包万岁!

打倒一切做蛋糕的阴谋!”

我们从后门逃走

布林皱起眉头

为了加强感动

在遥远的地方还放了录音

每位猪的嘴上

都用钢笔画出了一种微笑

在边缘

你敢让手开些花来

布林发表完演说

讲完了,就按原计划出国

月亮下的小土豆

深得像梦

穿粗布衬衣

用胶鞋换了个潜艇

一切都非常顺利

布林潜到了公海

碰到了,不!不是鲸鱼

世界上再没有夜晚

圣玛利亚不动

时间滴落在地上

像是一种游戏

开始在公海上飞跑

一个钩针

拉着用胶鞋换来的潜艇

布林浮上来呼吸空气

又饿得沉进深海

奔跑结束了

又过了两个世纪

饥饿的请愿才得到缓和

又饿死了两对袜子

谁能想到

在脸上涂月亮软膏

我们用最小的手帕把它包好

《布林》后,我好久回避它(虽然它使我好几

他和布林

玻璃杯里装着葡萄的血

都能制成老虎皮大衣

会像铜簧般抖动

抖出一个小调

能做沙发床和躺椅

谁能想到

布林会变坏

布林死了,死了,死了

他和好几个总统一起转业

攻占了法兰西银行

谁能想到、必须想到

所以就需要想象

手舞足蹈

所有来交售悲哀的人

虽然只有几米长

你眼里

发现

所有到过雪山的人中

只有布林发现了公路

布林的遗嘱

我们想吃冰棍

碰坏了牙齿

也只是漠然地笑笑。

躺在路中间微笑

耳朵里长出兰树枝和

新鲜的树叶

并且面色红润

狄斯克

终于想起

青虾是一种夜晚

它们发芽了,结出了

你为什么总在那里

英国人太馋

把它吃了

才到达港口

也许,还算空前——

火柴的果子有毒!



这可真是个发现

变成少年

来抢劫这个秘密

离最初的一句

因为有几位奶油天使

客人可以回去

一股股银簪般扭动的海

在那里

在水洼间跳来跳去

变成了一群青蛙

布林遇见了强盗

布林遇见了强盗

真正的强盗!

它会相溶吗

一手拿着刀

在褐煤的裂缝中间

砍来砍去,生生砍坏了

会在半夜里发芽

后来,布林累了

就宣布:现在剧场休息

强盗,就抓住了

只有影子还没有离去

他便走过黄杨木广场

唉,倒霉

玻璃丝非编个公主

就知道是布林

逃跑?

象鼻虫把自己弹到空中

技巧,最主要

得有人追,还不能笑

①组诗以后又有些增删改,并自画了插图——编者。

强盗和公主

一直溜进深深的沼泽

在穿衣镜前设法登高

早起的人熄熄灯火

可追的人呢?在哪?

布林说他累了

是最后的得数?

保佑他的咖啡壶和胜利

排队,在买雪糕

但没有成功,他只好

让盲人乐队去海边卖唱

铜钟里装着空气

在死亡爱好者的嘴里

安放着催泪弹和千言万语

凋落不能复生

轰炸机成为富有的动宾词组

用细铜缆拴住袜子

要不要骑马

只要泥石流晚点爆发

西班牙会变成口琴

会议决定要去你心中避暑

因为那儿房租便宜

安眠药

里斯本

他们从南边和北边向我要钱

在远处闪光

最后,再重点保佑一下保佑公司

就是多也没用

接着他又笑了

因为我没钱

布林祈祷的原版录音

叶落尽了

保佑他的大家族和胡须

保佑他经常巡回演出

和夫人又不经常分居

保佑他众多的祖先友好相处

保佑他牙缝里建成地铁

能抵抗氢弹的袭击

在北方

整容后能产生美丽

上帝,请你保佑上帝

柚子在沙平坝里垂着

保佑他多吃黑蝌蚪

少吃救生圈和鲸鱼

保佑他左耳朵有钟乳石

保佑他总按时按量

把异教徒变成电动玩具

顺便,再保佑他爱吃早饭

把太阳和西红柿放在一起

上帝,请你保佑上帝

在烛火和烛火之间

所有旗帜

保佑他的肥皂泡越长越大

破裂时不震坏空气

保佑他猎获的毛毛虫

防止道路脱落

呵,上帝!主啊!保佑上帝吧!

自己?自己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也许是一只

顺便,再保佑他的女儿们

总之,保佑吧,天阴了

保佑不上,也没关系

我实在不能喊阿门

阿门,像鲜辣粉

布林进行曲

离最初的一句

伸着须须

为此我成为太阳,并且照耀

尘埃在北方营地上嘤嘤消失

背着水瓶找你

要地图上的英国海岸

影子又黄又绿

十万八千里

黑白相间的棘刺,干了

梦见一棵树

布林好像,哦,死了

一个小娃哩

在我们的身前和死后,上帝都喜欢面具

一百个小娃哩

月亮好大

北风在石块上开始漱洗

一齐走出去

两人记着脸

三人就忘记

路口摆着车

容易引起意外的爆炸性呼吸

都应当剪

这是什么意思?

冰川的擦痕

0号议案

刚发芽的月亮也又细又弯

因为金砖和冰砖

快结婚了

大家庭需要密码锁

独龙族姑娘喜欢背着身

因为,危险诞生了

棕色的圆蛋糕和蟹一起爬出

都鼓掌了

玛利亚呢,自然早见到了上帝

研究

却被端上宴席

保佑他,好像就是保佑自己

布林

不喜欢去撒哈拉

奖金

布林为什么得奖?

气死了贝贝尔

贝贝尔

让布林气的

有穷孩子的梦

大烟囱是小烟囱不认识的小烟囱

小烟囱是大烟囱不认识的大烟囱

大青蛙和诅咒一起

被摔到墙上

没等吃午饭就去打仗

死了

哦,终于,上帝礼貌地掏出手帕

墓地上乒乒乓乓的

谁能知道

一百个黄脸的孙子

胸部,赶来悼念,哦,

没有边

把牙齿锉了锉,便开始跳舞

把短手指张开

正方形的花朵

一个冰箱

天空中飘着黑啤酒的泡沫

下巴涂点牙膏

后悔

布林不进行曲

拚命地叹气

他年轻的面颜

月亮下的小土豆

那些总在画彩色眉毛的水滴

走来一只狗



月亮下的小土豆

是什么使你微笑?

一只狗

已经被美国枪决

火柴头一样大小的浆果

有一对小姐

小姐在一起

永远说领子和窗帘

说老师在体育课后

闪着鳞片,虹

那朵花呀,那朵花

有一笔长长的

都必须

像洋白菜那么团结

上帝,请你保佑上帝

会藏有一只玩具手枪

天在水里

密报

门开过

喜欢划航空母舰

喜欢把大鲸鱼拖到岸上

放大了夕阳?

一小碗鱼汤

布林不喜欢做饭

不喜欢用榴弹炮抽烟

把杯子喝空

再一个个递给朋友

必须,明白了吗?

他们像一只黑铁熨斗

他喜欢

好看

决定

突然

惊奇地

在阳光下齐齐地铲土

都开始飘舞

不能到海上去。

迟迟疑疑地垂在眼角

玻璃说:挺好

在你的目光里活着

去和没有名字的圆石头拥抱

一点点平睡

把用剩的,肥皂沫的笑

笑容

之后,再走进灌木丛

布林是一个孙悟空、唐·吉诃德式的人物,很小的

时候就在我心里捣乱。他不规范、喜欢逃学的天性,使

我觉得很有趣。我常常想他,给他编故事,用纸片记下

这些故事,我甚至还用古文写这些故事,并且配上插图。

十二岁时,我下农村了,不知怎么就忘了布林。再

后来,在我忙于谋生和谋求真理的年代,他一动不动,像

死了一样安静,也许真的死了,我就是翻出小时的东西,

宇宙的冰晶

时间的活塞一直推压到一九八一年六月的一个中

带来了奇异的世界。我的血液明亮极了,我的手完全听

从灵感的支配,笔在纸上狂奔。我好像是自焚,又好像

是再生,一瞬间就挣开了我苦苦所求的所有抒情方式。我



爱我吧,海

写完

等的人靠着暖气睡熟

个朋友很高兴),它反思、反抒情的光亮太强了,使我害

唱歌

用读者、评论者的眼睛来看它。从形式讲,它很像现代

童话;从内容讲,它非常现实,不过不是我们所习惯的

现实。它是拉丁美洲式的魔幻现实。总之,它展现的是

人间,不是在愿望中浮动的理想天国。

境外

对联

雷米

真想和你去走风暴中安静的雪地1987年8月

一九八八年

虱子·狮子

一只虱子

为了暖和

住进狮子的耳朵

成了一家一伙

顺便找个工作

广播小说:在

白皑皑的雪山上

霞光闪射急流

跳进深谷彩虹

变了颜色岩石

开出花朵羚羊

眺望沙漠百灵

在唱哀歌

狮子:最好来只骆驼

尾巴断了

蜥蜴的尾巴静静垂着

水里的影子静静垂着

树叶垂着

一阵风吹过

大树响了

树叶落了

影子乱了

蜥蜴的尾巴断了

跳起舞来

它说:呜——呜

老虎来了,谁敢吃我

土拨鼠

土拨鼠在挖土

有人问

土里有什么

土拨鼠说:土里有土

苹果螺

苹果螺在苹果树下

等着

它想看

苹果是怎么爬上去的

一张画

一张画画着

蝴蝶虫和鸫鸟

后边云影如梦

曙光闪耀

蝴蝶虫看画说:

鸟太多

鸫鸟看画说:

蝴蝶虫太少

盲人渡海

盲人到海上去

月亮很大

风也很大

他们的脸晃得厉害

他们说这就是海了

风停了

船飘向更宽的海面

他们的帆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面面相觑

他们说海没有了

茶盘问花

茶盘问花

你是茶壶吗?我想

花说:不对

茶盘说:噢,我知道了

你是茶杯

1988年

实话

陶瓶说:我价值一千把铁锤

铁锤说:我打碎了一百个陶瓶

匠人说:我做了一千把铁锤

伟人说:我杀了一百个匠人

铁锤说:我还打死了一个伟人

陶瓶说:我现在就装着那伟人的骨灰

常谈

神把热气吹进蜘蛛网里

网就变成了蛇

蛇站立起来

网就变成了女人

女人蒙上面纱

她就变成了梦

神在这个梦里

怎么也找不到蜘蛛

医务室

他说

认识你之前

生活高耸入云

通向平坦的地方

火山灰发红

绿灯亮亮

铜人

我站在讲台上

讲远处的岛屿

周围没人

南岛和北岛

白云依依

毛利人用

玉刀片刮胡子

周围没雨

我给他们弄刀片刮玻璃小胡子小字

早下了一站

木梯

跳着游了

得竭力露出身来

你和另一个人知道结果

黄昏深深漾开

推小街的门

后街的小门

船头漂泥

得提早回家

她们在另一条路上等着

她们一起来

已经走了



泥沙千百次

抚摸房子

我怀念那些细小的邻居

小旗

我们一直在唱歌

没唱完你就睡了

我看她身后的夜色

别人都看太阳去了

全体集合去看日出

在楼梯上奔跑

街边坐着

很舒服像在床上

谁也没注意麦子熟了

一盏灯那样照烁

追赶自己很短的影子

一辆车一辆车

谁也没注意她看我

别人看太阳去了

水银

(四十八首)



从炉中把水灌完

从炉口

看脸看白天

锯开钱敲二十下



被车拉着西直门拉着奔西直门去

Y

Y

Y



我怀疑厨子

椅子

··鸟一跛一跛地



家鸟·围住水池



的嘴被鸡踩着

捆椅子

腿伸出来到外边捆椅子



极了

平房

天快亮的时候

我梦见我赤身向外站着

渐渐感到了东方

她们隔着玻璃和我告别

像浪消失在海里



有一个球

接着有观众

接着有以前的事

船向前航行

接着认识补上夜晚

床酒精一大片

闪闪发光的名片

在风中停了

你还拿蜡烛进来

唯一迟到



学生

她看不起你

拿着葱

看她远远捡球的样子

风的样子

风的样子

使他想起叶子

满地咬嘴唇

满地湿沾沾的

上海

满地是

雨水的响动

他一直向后走

金铃铃金铃铃听

豆鼓虫翻跟头

早晨婚姻

相互咬嘴唇

雪白雪白

向后吹着

一抬身

就见到刚结婚的妻子

兼毫

风里的日子

都长头发

都下雨

都把前门挤着

办喜事

变狗变猪变鸡

变来变去

最长的姐妹

是鞭子

刚刚恋爱

十五十二十四十七

红酒

上我一样的当了

总以为吹笛子

就会自由

会呜呜地打开衣领让胃飞走

多么软的绸子

在小舞台上

把瓶儿排好

领唱必须用棍敲



子的嘴

黄昏的时候灯光大亮



圆圆的

对着

走不能用灯光说话

绳子

退着被那只黑狼

咬了

被送进野战医院

眼睛清醒

被护士看过

被穿在一根针上

看玻璃溶化

被仔仔细细缝过

你竭力做出被缝过的样子

累了

进进出出有时会看你一眼



粉红色客人

一对毯子

说过

厚嘴唇

湿

跳入内室



这拨砸石头的政客

不能使炉火烧旺

他们往炉子里填石头

站在墙角

蔫蔫笑

请老婆唱歌

许多人拥护他们的老婆

挨家

一路走一路兴奋若狂的时候

上学

上学的时候

又吃葡萄

又吐籽

不是按规定

吐在外边

又见女生

背书包

转楼梯

进教室

不能按规定坐在前边

这是下午的事

一个糟糕老师

画那些头发

他会画到中间

他喜欢从眉心画起

二十岁坐在地上

一个树根年龄

他喜欢画下午

的阴影

露出一半给人看见

上边有天

上边有天

一软一软一软一软

你用不着转弯

用不着把车灯开着

路上烟飘来飘去

你用不着

拿照片

拿语言

拿烟

微微一蓝



蓝过来了

失事

屋顶上又蒙了雪

雪上又有了煤

一千七百米上空

又开始闪烁

琴说

青春是一把琴

不要弹它

要抚摸它

一千七百米上空

突然断掉

机关

这就是你要的国王

对大家说话

手关窗子

这就是你要的国王雪地上放一把杓

这就是你要的国王生前的宠臣

说是他削了被水推动

过街的微微闪烁

这是你的兵

和匣子

想坐又不能坐的水泥台阶

弶!

用一千个兵照照

只盎

柳罐

声音轻轻一碰

站起来两个人

山上有城

城下有树

树下有人

她们花哦谢了又谢

细眉细眉

手持刀棍

小牛

再也找不到坏了的

炉子还是挖过了

听它吸气在地下

灭了的烟雨

口上放着鞋

我得尽快地避免想

祖母被烟缠住

侧过去看墙上

贴好的事下半部分

纺纱唱歌转轮的女工

还得从亥时伊始



大河大禹挖鱼的村落

大清

那么多人看你因为

你要死被车弄死就在

下一个路口这个路口挤

满人你可以对他们说几句

在你前边还有车祸弄红头发

你还想买书你是妖怪儿子

弄脏友人的衣服你骂他

妈叫他们从山上下来

头发不梳又黑了

你求他们给她梳



就看别人光亮的颈子



青蛙点点古腺一个秘密

真的

有时慎细慎细

饮缀她耳边的寿字和福字



我们摘下熟了的果子

我们创造早已成功的东西

我们摘下已经熟了的果子

微微转动

光芒四溢

我们创造已经成功的东西



和廊柱

转摇摇柄

滴哩滴哩

天上飞绕着你的燕子



你看不会有尽头

你看被空气挫了

你看

成吨成吨的站着

小脑袋

的空气

海带

海水

庄稼都湿了

看过移一移先前的名字吧

五千面镜子照着空虚的海水

阿尼达在松手时

感到了死亡的歉意

届时

一小片风景进了院子

陪来的

是字

头一扬一扬

没注意就爬满了铁丝

总坐看

看字

风吹得枝划到处都是

脸上鞋上

历史书到处都是

女儿从一楼走上楼顶

麻衣相法

和你进屋的是谁

过去说话的又是谁

挂楼梯挂满了落了盘子

雪地上嘿嘿一点

有人拉住说喊喊盘子

洗衣服亮着微微亮着

一小块土坯

小姑娘在哪见过

紫色带路的衣服

带格的衣服在雷雨前见过

你的信像可以打开的盒子

暴风雨摸亮四壁

四个角银银的

你侧身坐着

侧身坐一坐然后开始

玄歌渔歌

为歌

生生生生

麻相无理

惹得云彩都飞了

村子里鸟不多了

村子里鸟不多了

是不多了

出来走走

村里有

村外也有

谷子

掉在地上

站在泥里

被风中的大镰刀

一下割倒

你给我装装米罗

1986年2月

我们写东西

我们写东西

像虫子在松果里找路

一粒一粒运棋子

有时是空的

集中咬一个字

坏的

里边有发霉的菌丝

又咬一个

不能把车准时赶到

松树里去

种子掉在地上

遍地都是松果



像杯子一样圆

就在怀里

错了

轻手轻脚地走

放东西

隔壁说话

阳光下的人

阳光下的人

没有眼泪

阳光下的人

不会哭

阳光下的人

只默坐着

被影子支着

阳光下的人到远处去



开到高处

阳光下的人就这样跟帐篷走了

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男子

苹果布



第二次没有测量

耶稣的痛苦正和乎它生前锔好的木料

诰上去

讲述人是我的邻居

水银

桑树想在树下吃桑子

他走过去

鼻子放低

整个城市都看城市

别想把他骗过去

烟掉进铁栅

鸡冠花呜咽地把脸挡住

同学都在桑木桶里

别把她骗过去

就这么吃桑子手指通红

裙子摊开五十张牌

有有有

哥姐兄

哥姐弟

桑树想做一条裙子

说好了结婚时得住桑树

五十面旗子飘了又飘

一天比一天起得要早

勤劳的生活

用铁锨挖镜子挖到树顶



谁能够比树枝真实

房子上挂的那块红布

走走盘子







舞蹈



说好了枝杈丛生的人

是另一半

我到盒里睡觉

被推着吃糖

小灯亮亮

有钱的人是另一半

今天是他死

翻白色的山

我还有一天

灯光跑道

时间挨线上

睡呀睡呀睡呀

半天就够了

一半切

一半

金银花忽然发甜把纸一咬

说好的事都难以实现

作业

中午我抄台阶

一级

一级

都写满

这样谁死了

就能说

血是怎么流的

我们的人多么需要汽车



中午



过马路

大门开着

我们的莺莺留的语文中了

我把刀给你们

我把刀给你们

你们这些杀害我的人

像花藏好它的刺

因为我爱过

芳香的时间

矮人矮人一队队转弯的队伍

侏儒的心

因为我在河岸上劳动

白杨树一直响到尽头

再刻一些花纹再刻一些花纹

一直等

凶手



把鲜艳的死亡带来

暖天

我抱你哭

像抱树

没完没了听

心跳水冲果子

早晨光

冲学校走廊

是早到了

分数点位子

里边树遮天蔽日

太阳放红米

太阳在砖心

画出火来

里边碑一块一块



字也倒

笔清清楚楚

里边树遮天蔽日

里边碑一块一块倒着

我还是想

站着数

把位子点着

烟一直倒一直倒

让汝沏茶

转弯踏步



进来

箱子走了

你一人看马车

你一个人是两块相互折磨的积木





锅爸爸或者儿子

家·家

无论走多远

我都回家

摸铁炉子镜子

毛苏苏的毯子

你的头发

都写信

写远处冒烟冒呀

窗帘飞过一间间大房子

都在街上看呀很大的鸟

穿着松树的花穗来了

用眼睛熔化我

熔化你

唱歌光着脚光着脚来了



翻过来翻过去变成白纸一张

摇一摇变成蓝色的水池

还得写好呀抱着你

更小更小

往后退

更小更小

家一次次向后逃跑

铁矾

谁也不给你院子

有时看见男的

小脑袋兵

在树下站着

到处掉了苹果

她们挺多

挺高兴的样子

说话完全不懂

叽叽呱呱的过去

脚被水照了

花也多

有两朵

吸烟

这些花

都不应该有泥土

都不该有土

让土想她

让它们离开土

生出

姜芽一样尖尖的脚趾

都不要土

不要往下想

让她们离开

整个傍晚都飘着裙子

红麦

她看见自己的嘴落到地上

她看见蜜蜂上上下下

有好多房子

高处的草在高处看

她没有嘴了

她知道笑

是死人心里的事儿

甜甜的像验过嗓子

死去的人

很少自己走掉

法门

楼上楼下都是灯

灯都病了

发黄光

中间有人对你说

秸茜出去了吆

一个小米

一个小国

出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

肉末

墙上墙下都是粉

粉都热着

黄蒙蒙的



秸茜吉茜

水都热了

出去

一个小时

一个小锅

利若

他脸色焦糊地站着

脚硬

他和利若比赛

利若死了

他一个人在球场上跑来跑去

利若死的时候

他在

在球场上

进八分之一的球

别人让他赌五万块钱

他拉倒球架子

边跑边骂

利若的球一分钟一个

和所有人比

所有人都死

利若也死

事儿就这么完了

报纸上登过

男孩子怀念他穿背心

女孩子在背心上写怀念·利若



只有一次她想这事

裂纹像头发

她洗瓷器

忽然碰到了花

她想那些花

在街上

只露一点

看不出园里的样子

看不出沙狗

大柳树垂住

中午风

吹了铁丝

每层花

都动



都让她收紧脚趾

花香屋子空

一个人

一人

那是最美的年龄

电传

极天尽头

鸟飞

我的脚很小

猪很美

野猪躲过

带针的木棍

一口吃

柞树叶子

红猪

绿身

蓝尾



对对

桌子要小

来小土堆



日子过去

钉满小旗

钉住的人还不少

可以乘机提出

下棋没腿的人

和有腿的都有胡子

编在一起

一编

可以拴住房屋

屋里的人出不去

继续下棋

长胡子

毛笔

在墙上画画墙壁

画屋子里边人又画

一望无际的大地方

白云点点窗户如雨

城市有好几处

城里的姑娘摘去玫瑰

日晕

大地上长麦子

也长诗人

你看周身转动

鸟向前飞

宝石心

地下磨糊的齿纹

前卫

找了多久了

蹦蹦跳跳

是他的宝贝

一堆淡红淡绿的樱桃核

是他的宝贝

吐出那粒樱桃

说“好”

是他的宝贝

一结婚,就从早上逃跑

滴的里滴



本来你可以过去

拍拍手

走过草地

树一个劲冒叶子

你一个劲说话

叶子

你留着开机器

一个劲冒冒冒进烟里



远远的看是桶倒了



好多精细的鱼

在空中跳舞

滴的里滴

鱼把树带到空中



鱼把树带到空



棕色的腿耸在空





滴的里滴

树一个劲放烟开机器



倒了

放鱼

滴滴

拍拍桶拍拍桶找出钱来

你一条条撕一条条

直到露出水晶鼻子



里滴里滴

转转机露出水晶鼻子

一条冒烟鱼

五只脚伸过来看我看你

把它看回去

把它看回去

把它

放回去



滴滴

远远的看是桶倒了

机器开鱼

一条白色的鱼

放鱼盘子

缓缓慢慢跳



傍晚的水里

把它看回去



拍拍桶找出钱币

傍晚的鱼

水清花花的下去了

下边车站移房子



鼻子

之后处理爬到树上的岗哨





脚伸过去里





锅里



整个下午都是风季

盘子讲话盘子

盘子

盘子

你是水池中唯一跃出的水滴





门开着门总在轻轻摇晃

小神

搬开云母的手

你说四你说四十

一九八九年

激流岛画话本

(十八首)

岛爷

岛爷居岛望天,本作山中岁月,海上心情,不防南极坏

了臭氧层。冰山一溶化,海水就上升,真真恨煞意中人。

叹曰:天上有云,地上有人,有人无钱,忙个不停。

姊妹易嫁

姊妹易嫁变成画,吹吹打打;脚游泳,头开花,一顶小

轿子,来装姑娘家。

姑娘说话:姑娘本是一枝花,什么花,没钱花。

灯火化渔图

灯火化渔图乃临夜所作,时人美欲眠,光影瞳瞳,忽烛

火爆响、蜡四溢、焰骤高盈尺,结得巨蕊,即剪,遂作此图。

余笔曰:鱼生水,水生花,花生好人家。

好事好商量

好事好商量,胜于不商量,其实无话讲。

歌云: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大傻子提亲

大傻子提亲,围着围巾,提着小铃,望着黄昏,滴铃铃

铃……

铃曰:小妖精,那个小妖精,那个小妖精,那个……

大傻子定亲

大傻子定亲,欢声雷动,惊倒佳人,走了四邻,唯有一

联,道得心境

上联为没爹没妈没教养

下联是有吃有喝有媳妇

鱼网飞天图

鱼网飞天捉美人,美人化作小飞虫,鱼网变成大老鹰,嘤

嘤吟:

地如锅,天如盖,天地即合即是一道菜,何必分大菜小

菜热炒冷拌切丝与切块。

神山古庙说鱼图

古之清淡,今之大侃,误入重山,四无忌惮。或论人,或

论事,或论东南西北,丑事、美人,大炮、小说、春卷,上

为神,下为钱,无不在言中,更兼窗外古大茂盛,沧海无涯,

便不以日月为意,醒则明,困则眠,度经年如数日。

一夕,得海鱼,腌之。庖者作陈言,曰:吾,食盐胜于

尔食饭。闻者惊诧:如何食得那多盐。

天然凤鸟如愿图

吾居岛望天,已近南冥,四顾空阔,偶有飞鸟栖于廊下,

双双尽善,不知有谋者,赤喙碧身,颌下丰素如雪,食花果,

即飞,数里皆有羽声。

歌曰: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双木非林,田下有心,饮

之以雨,炊之以薪,家中有女,马上无邻。

天意图

友自远方来,还归远方去,复有信来,复有信去,复有诗来,

复有诗去。

诗为礼,偈曰:蓝天一浮云,无缘万里行,人云行万里,

万里更无云。

二踢脚升天

二踢脚升天,少了半边,一半为响,一半为烟,一半为

花鸟虫鱼好姻缘。

叹曰:谁也没看见。

雪天白头发

久居山中,无雪有花,真想家。

又吟:雪天白头发,白了一大把,人言雪是雪,我言雪

是花,好花好为客,好雪好还家。

大秃顶闹事

大秃顶并非全秃,乃是发落半边,自觉清凉,遂抛花除

草、断水铲浪,以为天意。人见之,多恨、多恼、多怪、多

笑,恨其无礼,恼其逍遥。一夜入山,闻鸡鸣而大悟,化去。

有半回文偈圆题帽间。

偈云:鸡抱窝,僧坐禅,神明月,心鸡蛋

或云:鸡蛋鸡,抱窝僧,坐禅神,明月心

太阳焚身图

离家万里,无以为生,便于南山取土制陶,得乌盆一担,

货之,未也。行寓于南山火德真君寺,寺人告曰,真君大度

小心,宿便宿,勿生妄言,吾领之,未饮而寝,不防梦中呓

语相诘,误中神讳,真君立降天火如昼,怒毁行担,一时山

野通明,鹊数起,惟吾独寐而未惮。

即曙,道士扣窗,方知一担赘物已化作数垒金星琉璃盏

也,奇哉!

志载:其后三百年,君庙不得观,沙瓮填上座,泥釜过

廊山,白日啸狂士,妻儿送晚餐,朝云还没烧,夕命莫还钱。

我们所能悔过的

吾友亚平,喜烟酒,亦喜老庄玄兵之书,闻而不语,饮

而无言,惟笑。一夜禁酒,忽投书上堂,曰:老子庄子尽为

子,孙子亦是,所生何子。余惊曰:老装孙子。

签曰: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一度一准。

思乡曲

旧时蒜,已结瓣,拿大碗,吃早饭,甜面酱,葱来蘸,拍黄

瓜,炒鸡蛋。不在咸,不在淡,而在稀稀溜溜、筋筋实实、呼

呼噜噜的,扯不尽、舀不断、绕不没、吸不完、来回卷的,一

挑挑可心可口可意可人可吃三天九顿过节过年过生日长岁数

的,肉沫、香油、辣子、胡椒、虾皮、红醋、韭黄、炝点莫

名其妙小蚶干的,清清爽爽、一塌糊涂、串了味的炸酱面。

客官道:算钱

没发落地的石头

济公发稀齿落,每临镜,必拍额相告,发若再落,即将

汝颠倒置之。

乱曰:镜可倒而头不可倒,头倒则镜亦倒,镜头同倒则

若未倒,仅世倒,奈何

谋曰:或可倒镜中之头

难曰:只有颠倒镜,哪见颠倒人

不知人是镜,却道镜似人

人可镜中看,镜中但看人

人云镜是空,但见空中人

唱:妙哉真妙哉

(呀),上西天下不来

不见镜照人

都云镜是空,镜对空中人

天之净土

素华李姓世居越南,少逢战火,浮于海,几近生死,后就学

于德。逢人皆善,偶有学银,便星散窗友,行之无迹,遇之

未感,吾久而后契于南海红楼,方觉女儿生性乃天之净土,可

知、可见、可明、可断,复寻,果不知其所以。

感曰:风无影,水无形,飞鸿踏雪,真迹为存。

是春,谨录慧文以敬之。

七节虫

就怕这种事

本来是看电影

却进了考场

坐下来向前走

东西乱放

我说借光

这是长大以后学的

还学会安心

边上女同学

用卷面摇小铃铛

我说狗站起来了

她说考试考面包

我说狗坐下去了

她说早上吃面包

我说狗闭上眼睛

走很长的桥

桥台上有我和寺院

偷的东西

透过栏杆

把它放好



我好

毕业走出来买锹

一只鸟梳出了许多小鸟

远远近近都是鸟叫

1989年



他看风他们嬉弄门口的神

1989年

木偶

现在他还没有开始

没有拿出枪来

对着你

你可以说话

说你多么爱儿童

大肚皮撞撞

抱个板凳

毛驴车

你和姐姐四下赞美

他的勇敢像朵花

握力

像根棍子

你打开书时

他正在像册上走路

你一直不说没有说昨天的事

在草地上

他来

把脚给你

把手伸到下边



我的腿我的腿

你是一个暴行

有电的金属兰若

它们迫你走纯洁之路

所以诗是纯洁的

1989年

诗经

小韭菜馆里

放好坐位

人来了没有

看好了没有

丢东西没有

回去看看

人都没了

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

我还要瞅

1989年

茶叶

土地

远远的

秋千放着

捡草的小罕一路捡一路走

一路走一路捡

光的

每个大臣都做

抬头抬脸抬成好几层壳

吃饱了



都出门去好几百

果子掉了好几回

你父母不再请客



个是什么

是你没有说

1989年

村里的事

二车把住家专住

小泡又把民民专住

民民兄弟又把住家专住

后来有个姓冯的

把大丑专住

喂他吃了萝卜

流了眼泪

1989年

礼拜

下雨

血流得好快

隔壁盖屋子

盖了拆

他看鸟走路

看鸟打招呼

别人看他

有一个火药的黑洞

1989年

一九九○年

海篮

正想银饰的价钱

上边的珠子

十个六两

或一个一两

灯就亮了

过去的同学还那么高

偶然碰见衣服

后来就很孤单

胖胖圆圆像小乌鸦

你说就是她喜欢我

己巳己巳

钉在肩上

海就变成连在一起的浪花了

叉子四个

你实在真欢她们

抱起来就睁大眼睛

1990年3月

素子钱

都还是小孩子

他们唱起来

颜色都淡

我以已经忘了

过去也是这样吗

坐我前边

你眼毛太长

看不出来

她再写下雨快下一点老师在黑板上写

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

过去也是

过节穿好衣服

活活泼泼地坐着

我知道

有的老有的小

1990年4月

倚天

你打了我的脸

天好极了

然后让你打我

不要开灯

你太注意我的问题

集市

扫描

小人过

马来了

苏绿索

皝有个尚大的祖国

1990年

春天看不见只有一次

是人所共知的麦田

风把它吹好

像树一样向右

像马一样

要拨住马上飞过的女孩

天天有个

个个像了

嘉什么也不说

像父亲一样

一看边上十六个珠子

1990年

看见

我看见苹果

在花开的时候

只有这一片是红的

十五只鸟在路上飞

飞过飞不走了

1990年

麦田

你在很多个中间看我

看过

你很小

闭上眼睛的时候很蓝

我知道你在一本书里站着

前边有木板

怎么也不知道

另一边也不能

花全开了

开得到处都是

下课时她送我玻璃手绢

1990年



一层层拉开树枝

你看树站着睡觉

1990年

小说

地球是一滴蓝色的水

中间住着微弱的火焰

你们尽可以劝告

鱼在沙滩上晒太阳

鸟在空中睡觉

是我们抬高了星辰的位置

决定从下边仰望它们

我们想在下边居住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人呢

亲爱的

地又塌了

在生命到来时

你要保存她

1990年

精确得不说一句坏话

很多人喜欢唱歌

高一点

有的在船上

别忘了火花闪烁的街道

1990年

你必须笑



他们上楼

没有人

开枪的时候

烧剩的房



一边人不能到另一边去

晒黑一点还认识

走廊里大多数人都不能到另一边去



这是真正的恐怖

为黄昏预备了灯火

像人牙齿



他在前边站着

领子发红

你必须行礼

远远地看

你担心你太好看



你可怕极了

笑的

上次不是过样

己巳己巳1990年12月

一九九一年

戒令

没影的白天

当街站着

看兵毛豆盐

两块钱的房子

总得三千

喜欢

摆砖

再抢一下

和胖子一起

离他一丈多远

1991年1月

重名

这树要开花

再一看是叶子

细一看也是花

满山满树都是叶子

她美丽像手指

有点不好意思

1991年1月

海盗

如果大柳树要起变化

孩子们一定吓坏了

从一到九数扣子就像我

骑车过厂门我还没走

站岗的人已经疯了

1991年1月

打开窗子的声音

打开窗子的声音

你听见了

远处是海

光滑的船

伏在沙丘上

远处是蓝蓝的海

你听

最小的声音是海

船伏在沙丘上

远处是蓝蓝的一片

有些灯火

有些灯火

是孤独的

在夜里

什么也不说

在夜里

有些灯是美丽的

它们做梦

照绿了身边的树丛

有些灯火

是快乐的

它知道熄灭以后的日月

她知道她的快乐

1991年1月

坐椅

小小的帆包裹着她

你不放心

雨淋洗着她你吐丝

花落下去她有一个桃子

(你叫什么我不知道)

你喜欢比花高一根一根

比房子低一点

1991年2月

九月

我把路修到山上

采果子给你

我摘果子从那些死了的树上

一百年前鲜艳的果子

我把它给你我的孩子

你的头发

一直垂到地上一直垂着

抬起头来

对我慢慢微笑

1991年2月

回文几何

树上有树一边是鸟书中有书一边是树

是不清楚听不清楚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上山下山

蚂蚁散步

1991年2月

日历

有一天刮风

屋顶乱响

有一天有三个晚上

有一天可以看见教堂

在树林里

整整齐齐

海水生到天上

有一天一个大胖子

拚命晒太阳

有一天听鸡唱歌

清理厨房一直唱

有一天什么都不想

有一天吃鱼钉房子

一直钉房子

听好了

房子就是阳光

1991年2月

阿曼

被风用过的海水

里边有潜水的妻子

不能剥开的果仁

里边有风

不能破坏的房顶

里边有一副纸牌

不能爱的人

里边有夜晚

不能推的枞树柔软的台阶

里边有一只脚一个钟一片第二次世界大战

用过的海浪

1991年2月



一个人不能避免他的命运

他是清楚的

在呼吸中在他长大的手掌里

在他危险安心的爱的时候

它不是黑夜的猫看你

海水走近公路

不是黄昏时一点点亮起的灯火

车把光没进海底

它是最新的种子花

婴儿在血中痛哭

它是明亮的鱼生动的火

照亮你在无人的一刻

这是一条宽广的大路

你避开一切像玩

又是车重新开始

春天推你轻轻推你过去

谁也不知中止玫瑰

刀剑一些灿烂的火药

能敲钟唱歌熔化玻璃

在它停止走动的桌上

我所做的仅仅如此

拿起轻巧的夜的酒杯

你们真好像夜深深的花束

一点也看不见后边的树枝

1991年7月



我的梦不会太久

她预备了萤火虫

1991年8月

七日

我希望有人

送我

握着手

很多人在山坡上

把太阳遮住

1991年8月

邓肯

考试是中国发明的他说

然而世界通行人可以透过筛子

(有很多方法)变成面粉和饼干

法律是希腊完成的他说

人可以变成安全的泥土看罪犯梦

在壁炉里燃烧不会溅出一点火星

世界是上帝造的他说

把那些天国漏下去的人继续粉碎

并且发酵给地狱装上纱门

烟斗是哪来的我没问

我看烟雾上升徐徐蒙蒙靠近窗子

轻轻一绕离开了我们的课堂

1991年8月

失误

我本不该在世界上生活

我第一次打开小方盒

鸟就飞了,飞向阴暗的火焰

我第一次打开



世界说你是大公鸡

你就是大公鸡

喔喔喔——

碾转呻吟

直到

电影结束

风卷紧裙子

卷紧轮子

还有许多广告同时上映

……

我们生活在一面

我们生活在一面

阳光平缓的山谷

蜗牛舌头的声音

怎么可以看见

和思想并列的头颅

草在鬓角边生长

一粒粒白色的手指

中间有剑,喊着

天空在眼前落下

沙石中的少年

沙石在触摸间组成行动

天空“砰”地落下

沙岩上残存的汁液

在爱人面前,关好窗子

从光中走向对面的山地

阳光中没有火焰

两侧垂着阴影

诗从我心中走出

诗从我心中走出

去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独自呻吟了很久

那只脚,本可以在地板上放着

可却在他脸上放着

他独自呻吟了很久

在另一半梦里

我们又忙着搬弄天花板上的石块

魔鬼留下的食物,有油

油一直向门口流去

阳光夹住我的双臂

梦是一个山洞,你别一个人走

阳光喷到雾里

许多老人和街一起

在晒太阳,苍蝇爬着

暗中飘出的手,带着粉末

一九九二年

鬼进城

(八首)

○点

的鬼

走路非常小心

它害怕摔跟头

变成

了人

(星期一)

鬼是些好人

他们睡觉醒了

就看布告游泳

那么高的在水边站着

在地下游出一片金子

翻鱼翻跟斗吹哭过的酒瓶子

他们喜欢看上边的东西

一把抓住金黄的

树叶

鬼有时也会读:“毕竟他们原来认识”

然后把手放在文件下边

“这棵水边的老玫瑰”

他们齐声吐出一片大烟雾

傍晚的人说

“该回家了”

他们一路灯影朦朦

鬼不说话一路吹风

站上写吃草脸发青

一阵风吹得雾气翻滚

(星期二)

鬼闭眼睛

就看见了人睁开

就看不见了

一只嘻笑的风筝。

在梦里有时看它

现在沿着阳台的栏干

它往下跌鬼小心地下来

满走廊都是嘻嘻哈哈的

风筝

“人家一半你也一半”

他打开一件衣服

看里边没人又打开一件

有一个短蓝的裙子

“第病的螈浸在水里”

五室蝾

他吃了一惊

他看见一条大红鱼对他看着

鱼在生病牌子上写

鱼从一边慢慢打他发热的手掌

(星期三)

星期三进城

鬼想了半天

踩了自己的影子“砰”

的一下

鬼发现自己破了个大洞

米花直往下流

大人五分小孩三分

再小的两分

鬼赶紧蹲下来补自己的衣服

又把马路补好

“砰”的一下人也破了个大洞

歌声直往上涌

再也没听过景春春的消息

到处爆发了游行

皇子开始收他冬天的衣服

你在桥上站着

汽车动处火车停

“相思主义的定义是

本来我早就想打了”

小孩

四面八方扔瓶子

(星期四)

鬼审圆珠笔

绕花

开一朵要三分

圆珠笔绕过一些成人

把他们缠住滚一个球

把他们吃掉

她改名不留痕迹

圆珠笔芯把一个字吃掉再写

姓未婚

名厚嘴唇

火山冷从北方来的

光靠磨嘴皮子是不行的

一个人吐一个人谁高谁说

“还有三分钟花就开了”

谁问空气逐渐透明

一个人在书房里搭衣

服垛子放领

笔画越来越少越

一个人画鬼就少好几根头发

(星期五)

(他越来越凶)

推人上玻璃

鬼一退

人到变了有嘴有脸

的大饼他不敢问自己是不是

倒了掀开嘴看边上的汽车号码

鬼念

一匹马

五朵云五个兵

一匹马夹在书里发狺他同时注意到

尖下巴的作者和上边的蓬松脑袋

五个马五个兵

往回走将

枰平平枰五个军

(他怎么走都没希望了)

那是一个北方棋局

葡萄枯黄士兵英勇花草茂盛

他第一次在电影里播新闻节目

(星期六)



又一次演电影

是:玉米花革命片头

好几个人打他

他说是旅长师长可以

军长不行军长我还想当呢

你别骗我

一大队兵在地上送礼

谁不知道红梅花开

由绿变红她是对方的

要人要就要讲条件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一:结婚登记

要改名就改小名用圆珠笔

第二:学生拿板凳往天上

扔不是这么扔

要三个人踩板凳往天上扔绳子

扔好了才算风筝

第三:嘻嘻哈哈

他一笑导演就弄得烟雾弥漫

(星期日)

“死了的人是美人”鬼说完

就照照镜子其时他才七寸大小

被一叠玻璃压着玻璃

擦得非常干净

“死了的人都漂亮像

无影玻璃

白银幕被灯照着

过幻灯一层一层

死了的人在安全门里

一大叠玻璃卡片

他堵住一个鼻孔

灯亮了又堵住另一只

灯影朦朦城市一望无垠

她还是看不见

你可以听砖落地的声响

那鬼非常清楚

死了的人使空气颤抖

远处有星星更远的地方

还有星星过了很久

他才知道烟囱上有一棵透明的杨树

(清明时节)

鬼不想仰泳

布告

鬼不想走路摔跟头

布告

鬼不变人布告之七鬼

弹琴散心

鬼鬼

无信无义写信开灯

无爱无恨眼

鬼一

没爹没妈睁

没子没孙



不死不活不疯

不傻刚刚下过的雨

被他装到碗里一看

就知道是眨过的眼睛

鬼潜泳

湿漉漉的

结论

鬼只在跳台上栽跟斗

还原

脚印上的河滩

脚印上的河滩

我有语言

那是在焰火死灭之后

男孩摸着城砖

一个人走下冥河的堤岸

手电一闪一闪

一个人想把窗子打开

早晨的空气很黏

早晨的黏土可以做水罐

谁都知道零钱的缺陷

市场上的盐

市场上石柱的灯盏

他必须在红砖地上

站着,太阳把路晒干

等大蜂巢掉到上

发出叫喊

一个中学花园、一个中学花园

路上没有人,手上

有玫瑰的血管

青草又生长起来

青草知道时间

青草结出时间的珠串

每一丝头发都是真的

站在她身后

每一丝头发都成为春天

我多想看见

樱草花的错误

在中午摘下叶片

在中午降下清凉的夜晚

只有你把手伸到凉空气里

吸收睡眠

你很疲倦

很远很远高原的空气

黄土燃着火焰

人类消失在小村子里

村外丢着桥板

很远很远的大地上布满湖水

我们跌跌绊绊地跑着

小手绢缩成一团

不要穿过水面

穿过水面

阳光会折断

一九九九三年

马车

马车开过来

你靠边

马车开过去

你拔草

马车开过来

他们给钱

马车开过去

他们说给你钱

马车开过来

你到田里

马车开过去

你种地

马车开过来

你分麦子

马车开过去

你砸玻璃

马车开进去

你钉十五块玻璃

马车开进来

你长鲜红的叶子

马车开过去

你用鲜红的叶子

喂鸡

1993年2月

你在等海水吗

你在等海水吗海水和沙子

你知道最后碎了的不是海水

你在等消息吗这消息

像一只鸟要飞起来

1993年3月



(五十二首)

行到德国,像是小时的北京。有雪,也有干了的树枝在风中晃动,

我恍惚觉得沿着窗下的街走下去就回家了,可以看见西直门,那黄昏

凄凉的光芒照着堞垛和瓮城巨大的剪影,直洇开来。

在梦里,我常回北京,可与现代无关,是我天经地义要去的地方。

太平湖或中华门,现在都没有了,晴空中的砖和灰土、筑的坡道、酸

枣树都没有了,可我还在上面行走,看下边和以后的日子。

我知道有一件事情,人们不说,但也总时时露出来一点。这事是

关于我的,我知道是这件事使我在城里各个地方找不到出路。我站在

一个地方,看,就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有模糊而不知怎么留下

来的心情还在。一件继续的事,像我小时候,在一条很长的走廊里,



手伸得高高的找粉笔,这条走廊也会变成颐和园的长廊,而我的手一

直伸着,不知是示威还是已经投降。这是我独自承担的事情。

诗中说:“沿着水你要回去A票一毛一张”,我艰难地划动着河水

……

《城》这组诗,我只作了一半,还有好多城门没有修好。但是我



先寄给你看着,这也许是一本新的《西湖梦寻》,我不知道,我只是经

常唱一句越南民歌:可怜我的家乡啊……

1992年4月10日

中华门

是早晨都有的冰雪

一共四个

她总是靠边骑车

小孩跟着攘一大块土

路就成了

认识的人说

到我家去

她还画画吗

乖极了不管是谁

在累的时候

不是这样

要研墨要慢一点

吃东西慢慢磨墨

她说

看着自己的座位

她挺好

天坛

她在大路口向这看哪

均匀极了

她远离我像是离开一棵早晨的树木

东华门

院子里有那么多便宜东西

最便宜的是你

跑来跑去让皇后穿衣服

她说你这样不好

待一会儿去做手术

院子里有那么多侍女

想回去绕着栏杆

倒楣的是玻璃

她弯下身照镜子皇后说

她上中学的样子讨厌极了

一个人在院子里开水车装玻璃

他是哥儿俩儿

那么年轻

在台阶下更年轻了她

刚从美国回来看画吗?

院子最重要的是家具

他不懂咬了那么多洞

还修

楼就这么高上去

六十把龙椅卖二百美分

院儿里在院子里你一点也不着急

你一点钱也数不清楚数你

钱就这么高上去你一急

就搬桌子

说这事交给我得了

午门

我一直在找那块石头

磨我的刀子

她太软

没法打散

推刀三个人磨广场

我看劙手

握刀

让我迭燕子

我给她看玻璃棋说

可以摘他耳朵她急了

把玻璃钟推过来

隔着桌子

刀握手

太软没鞘

两把刀杀十五块

五十五块变的十五块沙

石头十五人跑的太块

还得回来

都是你选的石头

给他们一人一个箱子

金马银驹蓝箱子里

月亮着亮亮着

十五把

都在绿台布上试过

德胜门

地太多了总不好四边都是土

陷在中间只有挖土做屋子

龙本来是一美人

竟有百十张床去的人选一张

返回时灯亮了

可上帝下命令把龙

说这些都是为了等你装束好了

细细地看上边还有别人

拍成一个美人直到

带你去看后边的小街说有个

人死在这他们更老了

永永远远

还在干活你肯定没有见到这个地方

转坟

冯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人儿

到阳光里去

海有条尾巴

我们要学的事情挺多

南池子

好像有一些微小的声音

被鸟放在四周

好像有一些球在抽屉里

花尖尖的放得很大

好像来的时候就说

花是狗

花要吃东西

(从后边走到副食品联营

商店看一眼)

花花·狗

一个大嘴巴从腿上餮开

后海

他们看你

他们没穿衣服

你不觉得太久

你也没穿衣服

我说晚上还有节目

我把手放在衣服下面

我的刀少了一把

我不相信能这样离开

刀太短

我让你风一样在前边快走

杀人的时候最苦恼的是时机

她追上来

干嘛

她是在楼道里被我看住

女孩子是不能杀的

昨天杀了四个

两个在卧室两个在她身边

你把刀给她看

说你要死了

她笑说你有几个娃娃

沿着水你要回去

票一毛一张

站起来你

他们要占座位

你一个人想车站的风景

琉璃厂

看郊区水大了青铜铺

入云山唐代四马绕山过鞋

在柜台上你帮我说

去一个地方看摊

后来又不说了早上说

认识看两摊晚上

又不说了早上冷

你去过知道提防什么

她让你坐你不坐

还得回来前边都满了

我们是一块来的一块过

你多少钱都不卖我

去两处学校路上

放车树发芽他是好曲的

以前的人头发往回梳

一直在车上对我说

给你那么多都不绿

是一块嘴绿的你不知道

应该少要熊推门这么暖和

是好久以前的人了

笑火不死闹这干嘛

大嘴大嘴金乌雀

全的一数七十多块

首都剧场

星期六她说猫

过了三点她说猫

猫猫

老虎不动



十二人一桌

伴草莓糖苹果老虎檄札正好

你跟我跑吧



这几天你太注意扁脸

钥匙

其实水一烫马就倒了

腿越细越长越倒能不倒吗

十一

星期六开会看

金银嗳虎狸斑

十二人一拨看在哪

要照相得端点水来



这是小猫

翻老虎褂子你看你笑他看他笑

大家都笑

女孩都笑她们不累

十三

白果骨朵日中天

她跟她她跟他

上白果树

过了三点她说她们都是

过了三点灯不亮

他们只吃一点

灯开不亮能不亮吗

她坐在床上想你怎么活的



叫猴过花厅

不对

猫过花厅煤田里边过花厅老虎身上打黄蜂

猴啊猴啊过花厅煤田里边过花厅

十五

你怎么停了



屋子近

十七

老虎身上过花厅煤田里边打黄蜂

猴啊猴啊打黄蜂

煤田里边过花厅

老虎身上打黄蜂

故宫

是他家亲戚修的

一共两个门鸟叫成四个

有屋檐

本来就挺好看的

亲戚们都知道·先提板凳

我也知道·为什么没做好呢

西单

让我看街将是两次

一次是反日

一次是讲卫生

她们拿灯

夜蒙蒙你可以出来

去看每周评论六部口大钟

到小店里看熟的

台阶好几版评论文字

军队的评论赞美散文

她们都拿灯

楼之间

好像是为了让你高兴

停下扔瓶让她快跑

很少有人在自己厂门口扔瓶子

看合适了

三哥十六弟谁都认识

大部分人都有点认识水橙

新街口

杀人是一朵荷花

杀了就拿在手上

手是不能换的

紫竹院

在水里走回城

电视蓝蓝的

(他们干嘛不把这件事安排

好呢)

今天是你的日子

在走廊里干活

是你弟弟的事

在黑暗里吹笛子

是他的事

你快走了

你快走了水没有了

(你说水拿不起来)

水没有了

快要走了

影子碰我

影子说·你和别人在黑暗里吹笛子

油画

干了的树也会裂开

泥土说话

说你在风中追上了影子

从风里下来

她的树给她花

她的树只能在天上站着

她的娃娃只能站着

这里还有这样的树枝

六里桥

站了很久的树湾子拐弯

现在就向警察

撒沙

一层层撒到西单岗亭

上午到西单四十

个节目来回跳椅子红的

报告周秘书上尉

回家去下雪

雪蒙玻璃

像画

下雪下大雪要一千张

白纸小跳蚤活不了



鸡啄鸡

嘴对嘴

庙归庙

三十五条军规拔钉



早上好八一厂上车到湾子

西直门东边封门活不了

星期五吃麦片茶叶

肖山运动员白纸跳蚤

显圣

特别兴奋的是来回跳跳角小了

她在山上

很高很小像钉子



山很小很高很黑树

白纸小跳蚤

一天下雪

湾子停车

把树锯得圆圆的

好几段

(我们来清剩下的树枝)

中关村

找到钥匙的时候写书

到五十二页五楼看

科学画报

挖一杓水果

看滔滔大海

冰上橱柜

(我只好认为你是偷的)



门倒倒倒倒



车向上走去把文件支好

自修

行弯

车了

修的号码不对

理铝

商钥

店匙

你最小

剪贴

这么多好时光

花儿

你的人在树上

那么多小工厂

花儿

你的人在树上

铜铁钉

钉帽子

绿山羊

花儿

你的人在树上

离地十五尺

跳北房

高级老头

一枪一个

花头朝下脚朝上

彩墨

我在最小的树上摘苹果

你下来?

给我看

紫边或黄边

紫边和蓝边

紫边和蓝边

那张画值得画成水呢

昌平

画完了涂上青草

他不好意思

不死球跳跳

球跳对你有好处

别把桌子翻了

怎么说也不会

上边抓着他圆领呢

他不好意思

这段时间

得教小孩画玻璃

后边事到了前边

死不了

他得画玻璃



整整齐齐的玻璃青草

北京图书馆

爬并不是从前的事

这时车站从中华转向风景

月坛北街

这个队伍刚还有人

后来就没声了

花像张大网

晃着临走的鞋子



好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菊仁来

给你们写信每个单位的人都来

每个格子都放鲜花



主桅后海水的声音

不知可好请代我们谢他

公主坟

她们说冷

冷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她们在家乡的小路上

在母亲地前面

把花放好

放花

十五年

树显得高高大大

知春亭

那么长的走廊有粉笔

把手伸得高高的

白石桥

我感谢院子是飞着的鸟

她们在我来时和我睡觉

打磨厂

冷死厂该烧的没烧

她在屋子外边笑哪

丰台

烧进去是真银子

有一个叫芦沟桥的么

你现在又有光又有人趟蚊子

来的路上一起唱歌

太平湖

钓鱼要注意河水上涨

水没人了

你的包放在船上

钓鱼要注意河水上涨

(走有钱的地方)

到处都是水了

你的包漂在船上

钓鱼要注意河水上涨

水没了

你的包漂在船上

你还小没想到晚景凄凉



她在飞机上说

她要死了天王红玉斑

饭票没了他可以打两

是一种小钥匙链子连的鱼

报纸都传开了八马门前

栏有人要有人说有人

有我也更有有人门上

英子手上

有一个苹果过

一边啃一边



结得

这之后

就在餐厅里搬盘子看每周报价

高高的好是每周人都看的姻

都换上我们认识的年轻姑娘

东陵

灰蒙蒙的麦子今年天气

被纸遮住确如你说

呵那块饼可真够硬的

布帛的什么东西够可以的

她是吃鲜的三十五站就领主意

本想悠着点一不留神

羊有时举起一个瓶子

刀架脖子上了“齐”再一发觉是咽了一块

正在说的不清正在说的

纯铁钓鱼



把起子上好







亓吕

把那个洞凿得小了点

平安里

我总听见最好的声音

走廊里的灯可以关上

虎坊桥

老虎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你看事不太好

窗子下的猫脸朝上

看向日葵

你一下拿出了那个钉钩

掉了的称盘在麦穗上

麦穗掉了麦杆站着

依莲娜是瑞典画家

他们一下砍掉了他的脑袋

三分之一你能和老鼠说些什么

他们拉他过去

又拿着毛乎乎的椰子回来

在路灯下一刀

你劝他告诉他这一回

要把腿掰了

小椰子里边也长头发

(大地上有这么多金黄的日子)

他们在后边走在后边

(金黄的花在微风中摇曳)

你靠前边一下子笑了

白塔寺

三里河元朝

还是属我管哪

比尼它说不要修水喉

修红旗歌谣

正面的厕所粉刷一下

几个人站在塔上

是红旗北站的

哈哈大笑

烟一响几个人

站在塔上

是红旗北站的防房子

画红旗歌谣

几个人拿一面斧子

剩下的可以划了

她一直在笑她一直在

笑别人不会拿弯了的水

从抽屉里用尺量

烟一响她说

可别着了

他是元朝

我们的属金的

还要使大砖刻印

连炉灰都倒了

让住楼的下来笑

笑什么你笑

住楼的又不是你爹

她还笑

她家的花都白了

地坛

有机会出来是紫石头

还有机会进去

她一怔

树荫荫的里边开门

怀仁堂

中国革命就贴在对面办公室

墙上

一人一组

我觉得挺好

(是挺好但不能太多)

其实

我是想让你

往车厢里站

踢替当

踢替当

车走他也走下一个台阶

石舫

转过来照自己的镜子

那么阴暗的船篷

钟楼

下雨系鞋

水绿玻璃

你要在鱼缸里干啥

小老子跑来跑去绕那个小弯

北方人

厢红旗

我想用小钉子钉屋顶

周围围着绿绒绒的树

柳荫街

半夜下桥下大雨

有工兵出来

献花

你说它多么白呀

也有一点粉红

但这次是黄的布的颜色

就像你床边的壁灯

建国门

你又点不起太阳

连炉灰都带着

后来的人拿一串枕木

第一次烧了一层

第二次炸了

钻进去你就觉得

不对

灰尘变白也没用碳夹

(匪有所伤)(哀情不详)

甘家口

你看冬天

那么久

也没理发

一个人

开火

沿镜子走进里屋

上一次是纷纷

红缎被子

问三三五三三六

是不是有车

三三六是装过人的

到终点

改线

不走



都是挖大院挖的

从十二点到

排成一排

纷纷含酒

回家

包日光灯绒布

十二点半

说是烧街用的

日光灯芯绒

马裤

从十二点到十二点

大家都不许

在院门口

点烟

纷纷有缘

纷纷脸上盖了白布

镜面照路

路弯

流牛车马照扁脸

他把该打的都打了

士兵还在这看

纷纷作业

会城门

往南走

比杨树还花

要往北

她们在万寿路

看你长铁丝胡子

象来街

根据以后的训示

伯箕累极了

他烧橱房

剪窗子

穿绿展展的军衣

何丽说

第三厅第二厂

挺累人的

半数炸人

那你们谁去呢

七月上膛

踩都踩不住

猫皮打滚

好几次

摘下来笑吊上去咳嗽

一等兵

坚蜻蜓

他绿得起

白的轻

他把小蜈蚣绳子拧了

这是什么

关老爷明心明德

不杀死人

他还是不太清楚

坟上花怎么成了大树

万泉寺

再往前不管

是那些鱼昏了头

因为危险

他要看你

回来时渠里已经没水了

是种葡萄还是

摘葡萄有好几家

葡萄园

拉着她的手

走到大门口

她在田里

她也在田里

那是不是所谓的安全第一呀

西市

法度刀是朝廷的钥匙

小龙床被杀

豁口

雪已经蒙了我

在树上

轻轻蹭



那一夜也是你过的

雪在灯光下看不清楚

从场部来

带三条围巾三条毯子

没想到

穿树林出不去

冬天的鸟是火车

冬天的鸟

我以为

过两年

冬天就走了

她下来

领我



(她先进去)

周围是树林

冬天的鸟是火车

冬天的鸟呜呜呜

冬天的鸟不冷吗

冬天的鸟不冷

小收

府右街

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剥冬笋一把刀也好要长一点

1993年2月

将台路

我的愿望因为长征的一步驱

变得无以适从

1993年3月

遮月胡同

不能大家起火忙于点灯

丝本主义一直闪到茂密的深处

1993年3月

油漆座

做梦的时候

不要说树心洁白

不要说上回来过

妻子是谁

挖了那个没有死人的地方

(注意)

她的笑有点凄凉

明晃晃的

(看家)

她的痣有点凄凉

传达室呀

好久没看见你了

别真的埋了

这是你的孩儿

伤心之子

别把痣点在义仔手上

1993年3月

回家

我看见你的手

在阳光下遮住眼睛

我看见你的头发

被小帽子遮住

我看见你手投下的影子

在笑

你的小车子放在一边

杉①

你不认识我了

我离开你太久的时间

我离开你

是因为害怕看你

我的爱

像玻璃

是因为害怕

在台阶上你把手伸给我

说:胖②

你要我带你回家

在你睡着的时候

我看见你的眼泪

你手里握着的白色的花

我打过你

你说这是调皮的爹爹

你说:胖喜欢我

你什么都知道

①杉为顾城独子SamuelmuerGu。

②胖为顾城小名。



你不知道我现在多想你

我们隔着大海

那海水拥抱着你的小岛

岛上有树

有外婆①

和你的玩具

我多想抱抱你

在黑夜来临的时候

①外婆为带着杉的海员之妻泡扣,极爱杉。



我要对你说一句话

杉,我喜欢你

这句话是只说给你的

再没有人听见

爱你,杉

我要回家

你带我回家

你那么小

就知道了

我会回来

看你

把你一点一点举起来

杉,你在阳光里

我也在阳光里

1993年9月3日①

①此信写于欧洲飞机上,1993年10月18日自激流岛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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