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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鸾》


第一章 反手报复

承华三十六年,盛夏。

尚书府的老夫人过五十大寿,天未破晓府里便开始张罗了,鞭炮锣鼓舞狮唱戏,满京华的达官显贵来了大半,热闹不已。

偏僻破败的小院里,白静好满脸苍白的躺在床上,闻着满屋子的药味稍稍蹙眉,远远看见尔鸢捧着药碗从外面回来。

她闭了闭眼,好熟悉的一幕啊。

见她果然没有直接进主卧而是改去了旁边耳房,白静好掀开被子起身,抄起早就准备好的花瓶躲至房门后。

留意着走廊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尔鸢踏入,白静好高举着的花瓶狠狠朝她砸下,对方手中药碗砸落在地。

许是力道不足,尔鸢颤悠悠晃着身子却并未倒下,等转身看见白静好,疑惑着还没大喊来人又是迎面一击。

见她终于晕厥倒地,白静好松了口气,有条不紊的把花瓶放回原位,又从床底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将尔鸢捆绑住了塞好帕子,搬进墙角的大木箱子里,动作一气呵成。

一切就绪,白静好躺回床上,眼皮耷拉,又恢复了原先虚弱不已的模样。

“二小姐,您小心。”

伴着提醒声,白锦瑶由侍女打了伞走进小院。

白锦瑶是嫡出,却因晚了自己五天出生而失去白家长女的身份。不过她是大夫人的掌上明珠,更是太子妃属意的太孙妃人选,在京中颇有贤名,善良温雅,最是知书达理。

大热的天,白静好的房门却连遮帘都没有。

白锦瑶刚到门口,她旁边的侍女就尖着嗓音道:“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药碗撒在地上也没人收拾,二小姐您仔细些别碰着了。”

白锦瑶温声说了句“没事”,对内询问:“大姐,你可在屋里?”

白静好撑起身,看着已经出现在房门口却还明知故问的白锦瑶主仆,有气无力的应道:“是二妹妹吗?我在,你进来吧。”刻意停顿咳了两下,又补充道:“尔鸢方才给我端药时打碎了碗,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去大厨房重新端药了,你小心些走。”

“原来是这样。”白锦瑶慢步走到床前,柔声关切道:“这婢子当差太不仔细了,耽误你服药,回头我告诉母亲让换个伶俐的婢子过来服侍。”

这尔鸢便是大夫人拨来服侍的,换谁不都一样?白静好暗自冷嘲,面上却感激涕零道:“大夫人拨来的人哪有差的,是我不好,急着喊她进屋她才走得急摔碎了碗。”

“那你的药岂不是还没有喝?”白锦瑶若有所思。

白静好微微颔首,眯着眼喘了两下,像是格外虚弱,好半晌才开口问她:“今日府里这么忙,肯定有许多贵女千金需要招待,二妹这时候来找我所谓何事?”

“是这样的,今天好歹是祖母寿辰,你是长孙女,怎么能不去恭贺拜寿呢?”白锦瑶轻轻柔柔的再说道:“但我见你病得这般严重,还是罢了吧。”

白静好立即坐起,因动作太急咳了两声,语气无奈:“二妹,非是我不愿前往,只是我素来不得老夫人欢心,怕她见了我反倒坏了心情。”

“大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同是父亲的女儿,自都是祖母的亲孙女,她往日对你虽严厉了些,但毕竟祖孙一场,你若起得了身,还是得去的。”

尚书府但凡有宴,白静好作为人人不待见的大小姐,素来是称病不出席的,以往可没见白锦瑶纡尊降贵的亲自来请,更何况除非人前,也不见平时她待自己这般客气的。

若不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白静好简直又要信了她这副伪善的面孔。

白锦瑶见她迟疑,又道:“正宴都散了,现如今含饴堂里传了戏,都是些亲朋里的女眷陪着祖母在说话,你这时候过去也不用紧张,给她老人家磕头祝词回来就成了,也省得父亲总说你怯懦胆小不孝顺祖母。”

她素来如此,说话滴水不漏,让人不好拒绝。

两人身份无论在府里还是京中都有云泥之别,也正是因为如此,白静好想不出来对方杀自己的动机,才单纯的以为她顶多是想借自己在公众场合表现她的娴雅温柔以博名声,便没有防备的随她去了。

但这回她都明明白白透露给对方自己没有服带迷药的汤药了,白锦瑶却仍是坚持邀请。到底为什么,要她非杀自己不可?

白静好望着她点了点头:“那有劳二妹稍等,我换身衣裳就去。”

白锦瑶喜笑颜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就知道二妹对祖母一片孝心。花穗,你来伺候大小姐更衣。”

花穗不情不愿的上前服侍白静好,动作特别敷衍利索,许是觉得将死之人不必尽心吧。

白静好道了谢,随白锦瑶出门。

刚出小院,白锦瑶又问:“对了,祖母寿辰,大姐可有准备礼物?”

白静好如她所愿的露出为难之色。

“其实祖母关爱晚辈,也不看重这些,不过你既然去了总是要聊表心意的,你说对吗?”

白静好便问:“那依二妹的意思,我该送什么好?”

“祖母喜欢荷花,不如我陪大姐去荷花池采一株新荷,到时候你奉给祖母,她肯定欢喜。”白锦瑶满脸好意。

白静好颔首,“都听二妹的。”

烈日炎炎,碧水澈澈,水上荷花艳绽,碧叶连天,偶有锦鲤戏水,风光极好。

然荷花池位于假山之后,纵是风景再好,这样酷热的正午亦无人会来这里遛弯。何况,就算有人想来定然也会被白锦瑶打发支走,是以此刻并无人迹。

花穗替白锦瑶打着伞,这回没有尔鸢同行,无人再帮她从后面捂住自己推入池中了,白静好倒是想知道她准备如何动手。

“大姐,你看那边那朵如何?就在水阶边,也不难采摘。”白锦瑶指着水边的一朵荷花喊她看。

白静好就伴在她身旁,探头问道:“哪朵?”

她问声刚落,就感受到旁边一股推力,白静好早有准备,快手拽住白锦瑶一同掉落水中。

岸上传来花穗极慌的叫声:“二小姐!快来人呐,二小姐落水了!”

与白静好不同,白锦瑶不会水。

她才露头想要挣扎,白静好就在水里拽着她死命往下扯。素来敦厚端庄的白锦瑶狼狈不已,扑腾着池水大喊救命。

白静好心道,你不推我我不扯你,一报还一报。

第二章 撞破好事

白静好在水下扯得起劲,两手换用扒下来白锦瑶身上不少香包玉佩,觉着香包不值钱遂丢开只把玉佩塞入怀中,眼看着她在水面挥舞的胳膊幅度越来越小,心中正美滋滋,忽然手中猎物不知怎的向上受力被人直接以轻功踩水拎了上去。

白静好生怕自己被带出去,连忙放手,暗骂谁这么没眼力劲出来救人。

池塘上乱作一团,白锦瑶已陷入昏迷,花穗抱着她喊人帮忙。

并无人关注一同落水的白静好。

她想了想,此处是上不去了,好在大夫人当初为讨老夫人欢心特地挖通了府中各大水池,尤其这座荷花池是特地劈了别院扩建的,满面荷叶掩护,她便朝另一角隅游去。

特地寻了个有假山遮挡的方位,然而,她刚准备从水里冒出,就听见上方传来男子的声音:“三小姐,请自重。”

白静好一听这话略想想就明白了,这是白锦珠在跟人告白被拒绝了?

想到她平日逢高踩低的作风,有些好奇这男子的身份。

许是男子的言语不够凌厉无情,白锦珠大着胆子又道:“我父亲很疼我的,三个女儿里最疼的就是我了。”

年轻男子仍是温温润润的语气:“贵府二小姐落水,难道三小姐不关心嫡姐的安危吗?”

这话的性质就严重了,白锦珠自然不能给心上人留下姐妹不睦的印象,羞愧的福身告辞。

白静好再听了听,又有脚步声远去,心知岸上没人了,终于从水里冒出来。

她优哉游哉的呼气放松了准备上岸,却发现头顶处一片阴凉。

抬头,正对上男子细长含笑的眼眸。

他穿了身白色绣金丝云纹的锦袍,笑得极好看,声音亦很温润动听:“你是谁家的小姐,居然躲在水里贪凉?”

这声音,不就是刚刚拒绝了白锦珠的男人吗!

不是已经走了吗?

白静好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一个踉跄腿肚抽筋,竟然又要跌落回水里。

她好不容易躲开了白锦瑶的算计,实在不想因为腿抽筋再死上一回,开口就喊:“快拉我上去!”

他本蹲在水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少女雪肤乌发,玉颊樱唇,粼粼水光下媚眼含嗔,绝美艳丽得不可逼视。

她在向自己求救,但他不动。

还是白静好眼明手快,使劲往前一冲牢牢扯住了对方胳膊。

他明显僵硬了片刻,随后瞅向紧抓住自己的纤手,半晌才反手用力将她从水里拎出,直接摔到旁边的草地上。

白静好摔得浑身都疼,但腿肚更疼,来不及顾男女之防就隔着罗裙去揉。

活命最要紧。

“不知羞耻。”

男子见她身形毕现却浑不自知,大概是觉得看不下去了,抬指弹了弹被沾湿的袍袖,阔步离开。

“什么不知羞耻?你自个儿去而复返蹲在水边打量我就是什么君子所为了?我又不能戳瞎你的眼睛,都上来了难道现在还要做作的来一句哎呀羞死人了吗?假不假啊!”白静好毫不避讳的嘀咕。

他显然耳力极好听得清晰,顿步转身,又觉得画面实在不堪直视,立即转了回去再道声“牙尖嘴利”便离开了。

白静好嗤笑一声,都死过一回了,哪还有功夫注重这些礼规,缓解腿疼后趁着无人赶紧溜回小院。

进屋换了身衣裳,打开箱子,尔鸢还未醒。

把她拖出来,白静好拿起桌上的茶壶准备将她泼醒,奈何自己卧室里的茶壶是空的。

尔鸢当差素来如此怠慢,白静好只得去院里打了井水,直接泼醒。

尔鸢晕乎乎的醒来,见白静好站在面前,瞳孔瞪得老大,呜呜呜的在地上打滚想要逃脱。

白静好踢了踢她,恐吓道:“安静点,再吵把你丢外面井里去。”

这话果然有效,尔鸢立马不动了,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白静好弯身,绝美的眼眸里再不是众人所熟悉的懦弱卑微,而是凌厉迫人:“尔鸢,我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得如实回答,知道吗?”

尔鸢点头如捣蒜。

白静好取出帕子,开门见山道:“二小姐为何要杀我?”

“什、什么?我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尔鸢已有慌色,但拒不承认。

白静好直白再道:“我刚若是没有打晕你,你不就准备让我喝下那碗带迷药的汤药吗?等我随二小姐去了荷花池,你就会从身后制住我不让我呼救直接推入水中,我中了迷药,落水之后根本没力气挣扎,很快就会没命的,对吗?”

尔鸢满脸不可思议,结舌的问:“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呀。”

白静好莞尔浅笑,笑得分外灿烂耀眼,并随手拿起旁边笸箩里的剪子把玩,不急不慢的又说:“现在我没喝下那碗迷药,也随二小姐去了荷花池,还如你们所愿的掉了下去,但一同落水的二小姐此时可惨了,被侍卫当着下人的面救上去,众人面前湿身,啧啧,可是要影响闺中清誉的呢。尔鸢,落水狼狈的人是二小姐,我却安然无恙,你说等她醒后会不会怀疑是你将计划透露给我的?”

尔鸢脸色发白,倒在地上全身都在哆嗦。

“说吧,白锦瑶为什么要杀我?”

尔鸢望着陌生的大小姐,再没有狡辩的余力,害怕慌色的回道:“大小姐记不得记得,上个月有位贵客误闯进这里,那是皇太孙殿下。”

“皇太孙又如何?”

白静好终日待在小院里消息闭塞,何况这事大夫人叮嘱得紧,她还真没有听说。

尔鸢应道:“皇太孙误见了您,回头就打听尚书府里的西施美人,二小姐很不高兴。”

白静好亦是不悦,蹙眉凝色,再问道:“今日可是老夫人大寿,她怎会选在今天动手?”

尔鸢再答:“今日皇太孙殿下也来了。刚刚诸位小姐在花园的凉亭里对诗,世妍表小姐和二小姐发生不睦,争吵说皇太孙来了趟尚书府看不上她这位亲表妹,居然看上了大小姐您,二小姐就生气了。”

白静好冷笑,孝敏太子过世得早,承华帝早就封了皇太孙,皇太子妃和大夫人是亲姐妹,白家在朝中又举足轻重,早就内定了白锦瑶做未来的皇太孙妃。

但京城中想要这个位子的名门贵女多得是,大将军之女沈世妍便是其中之一。

白老夫人宝贝这个外孙女,对她的宠爱更甚白锦瑶这位嫡孙女,二人幼年时就不对付,结果今日居然殃及自己?

白静好暗道无辜,但这种情况在过去早就司空见惯了,自从老太爷去世后,她在这府中再没了依靠,只能卑微做人。

然而谨小慎微换不来平安,那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白静好给她解开绳子,吩咐道:“去备壶凉茶来。”

若是往常,她是指使不动尔鸢的,府中不得宠的小姐素来活得连下人都不如。但此刻尔鸢不敢墨迹,连忙去添茶。

小院里没什么好茶,白静好也不计较,解渴之后挥手打发她下去。

她却扑通跪了下来。

第三章 扭转局势

尔鸢红着眼,伏在她脚边哭道:“大小姐,奴婢不是故意要背叛您的,奴婢是没有办法,奴婢全家都在府里当差,怎敢不听二小姐的吩咐?还请大小姐救救奴婢。”

白静好闻言失笑,“谈不上背叛不背叛,你本就是大夫人的人,自然有你的主子照顾,此刻求我做什么?”

自从老太爷离世之后,她就被迫从品梅轩挪到这里,以前服侍的妈妈婢女也被大夫人以服侍不周为由支离出府了,派来的自然都是替她看管自己的。

“您和二小姐一起去了荷花池,她落了水您却无碍,这事老爷夫人追究起来,您也逃不了。二小姐救奴婢,也是等于就您自个儿呀。”尔鸢亦是精明。

“我这不是有你吗?你服侍我忠心,未雨绸缪赶过去把我救了起来,至于荷花池中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会晓得?”

尔鸢听她语气是准备把所有都推自己身上,心中又恨又急却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哭求:“大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您保住奴婢这回,奴婢将来做牛做马服侍您,再不生二心。奴婢求您,求求您了,奴婢若是不在了,大夫人肯定还会派其他人过来,那还不如奴婢继续服侍您是不是?”

“你都说你全家都在府里当差不敢不听她们的吩咐了,那我怎敢用你?”

“奴婢、奴婢这回失误,二小姐肯定要怀疑奴婢,就算不打死奴婢也定会找牙婆卖了。求大小姐疼疼奴婢让奴婢留下来,奴婢保证以后只听您的话,大夫人和二小姐有任何吩咐都会告诉您。”

白静好不以为然,反问道:“你觉得她们还会用你做事?”

尔鸢语塞,只能哭着继续磕头。

白静好见差不多了,喝她停下,“好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落水昏迷的又不是我,要哭去二小姐床前哭。”

她这般凶狠的语气,尔鸢刚停止的哭泣又抽噎起来。

白静好气道:“要我救你,就得听话,起来!”

尔鸢半信半疑的起身。

“今日皇太孙殿下可来了府里?”

尔鸢应道:“是的,不止太孙殿下,还有好几位王爷都来了。”

“好,你去外面打听打听二小姐情况如何了。”

等她出去,白静好坐在妆镜台前,认真的描眉敷粉。

久病不出门的她好久都没碰这些胭脂了,有几盒还是祖父从前买给她的,思及此,白静好暗叹了声。

她知道自己容貌出色,尤其是这双弯眸,不妆而媚,大夫人总说自己长得勾人欠失了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实则不过是嫉妒而已。

身为女子,谁不想拥有姣好的容貌,皇太孙仅见她一面便念念不忘惹得白锦瑶起了杀心,就该明白这张脸的杀伤力。

白静好还记得,以前乳母就说,她这样的脸即便做了坏事别人都会宁可相信她是逼不得已,而哪怕站着不说话都能惹人心生怜惜。

对如今一无所有的白静好来说,这就是她的武器。

只是从前为防嫡母嫡妹总是扮拙扮丑,更不敢露于人前抢了白锦瑶姐妹的风光,但往后就不存在了。人善被人欺,有些灾难并非自己低调就能避开的,真要闪耀于人前也未尝不可,只要足够锋芒,任谁都不敢再动自己。

她的妆画得差不多时,尔鸢带消息回来,白锦瑶已醒,是九王爷侍卫下水救起的她,皇太孙请来了太医,六王爷也在探病。

白静好忍不住冷笑,这些皇室贵胄还真是仗着身份毫不避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对白锦瑶的心思吗?

“最近六王爷是不是常来府里?”

尔鸢点头,“咱们老爷是天子近臣,深得圣宠,谁做了咱们府的姑爷,那不就是得了白家的支持吗?皇太孙迟迟不肯答应太子妃聘二小姐做太孙妃,年后六王妃病重,六王便经常来府里拜访老爷,但每回来都会给府里的小姐少爷们带礼物,尤其是给二小姐的,最为别致……”她话说一半,想到白静好的处境立马停了声。

白静好浑不在意,“你说的没什么问题,我确实算不得府里的正经小姐,逢年过节可见谁把我当成主子的?”她站起身亲自去柜前挑了身天水碧的半旧罗裙,“替我换上。”

尔鸢不解,“大小姐您很少穿这样鲜嫩颜色的?”

白静好看她一眼,没好声道:“我正值妙龄,豆蔻年华的,成天穿那么素净老气做什么?”

尔鸢觉得大小姐变化真大,不只是脾气性情,连容色气质都不同以往了,她应声接道:“是,奴婢这就给您换上。”

白静好换好衣裳,又回镜前整理了下仪容,顺手将早前从白锦瑶身上顺来的两块玉佩丢给她,“明日你悄悄出府找家铺子把它们卖了,再替我去天巧阁买两身合适的衣裳和上好的胭脂回来。”

尔鸢瞠目,望着手中的玉佩如接了烫手山芋般无措慌张:“大小姐,这、这不是二小姐的随身玉佩吗?”

若不是身边实在没人可用,白静好还真不愿意留这前世害死她的婢子在身边。

“你该听的是我话里那句你还有明日。”

尔鸢后知后觉,知她这是要保自己了,喜上眉梢。

白静好领着尔鸢刚走到兰苑,就见大夫人身边的秦妈妈带着两婆子出来。

几人看见焕然一新的白静好都愣住了,连出门目的都忘了,眼睁睁看她进了院子才反应过来,忙追上前道:“大小姐,你故意推二小姐入水,我奉夫人之命要将你家规处置。”

白静好理都不理她,灵活的躲过其阻拦就来到白锦瑶房门前,也不顾地面被晒得滚烫,隔着门帘就在台阶上跪了下去,抽泣道:“二妹妹,都是姐姐不好失足掉进水里,连累你伸手救我,若不是为了陪我去为祖母摘鲜荷花祝寿,你也不至于因为救我就和我一同落进水里,真真是害你受苦了!

尔鸢这婢子也不好,平时听多了妹妹的叮嘱只知道好好照顾我,竟然下水救了我就走了,好在二妹你被人救起的早没有大碍,若非如此,姐姐必随你同去全了我们今生的姐妹之情!”

她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配着低头拿帕子抹眼睛的动作,演得那个情真意切。

旁边尔鸢早得了交代,立即磕头且高声附和道:“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见二小姐得救之后岸上无人顾及水中的您才擅自下水救了您离开,没能赶去看二小姐情况,是奴婢的错,还请夫人和二小姐责罚。

但二小姐千万不能误会了大小姐,您跳水救咱们大小姐,大小姐更是在水中奋力托您出水面,若非如此二小姐也不会那么快得救。大小姐,您在水中托二小姐出水面以致二小姐被人发现得救,但自个儿却沉下了水,二小姐会感念您的,还请您不要自责了……”

主卧里传来哐当一声,是药碗落地的声音。

正在服药的白锦瑶恨得牙痒痒的,望着花穗虚弱的气道:“明明,明明就是她拉我下的水,还在水中扯住我不让我呼救!”

白静好听见里间砸碗声,立即再道:“二妹你可要好好服药,千万别跑出来看我,外面日头大,你身子那么娇弱要多保重你自己啊。只要你没事,姐姐怎么样都好的……”她余光瞥了眼已从花厅闻声而来的亲贵宾客们,脑袋一歪故意面朝那边就要倒下。

尔鸢忙扶住她,哭着道:“大小姐您还病着,奴婢都说了二小姐肯定会理解您的,您为何还非要强撑着过来呢。”

她刚说完,本站在众人之首的明黄衣袍少年就冲了过来,紧张道:“大小姐!”

第四章 搬回旧居

皇太孙刘茂自那天意外撞见白静好之后便对她念念不忘,但苦于没有机会再去找她,此刻见惦念已久的美人儿这般羸弱的倒在烈日下哪里还站得住,本已经弯身想去搀扶,但回头看了眼紧随上前的白胜,生生忍住了,只对那婢子道:“天这么热,你家大小姐病着又落了水,还不快扶去屋里。”

尔鸢害怕的去看大夫人秦柔。

刘茂便跟着望向秦柔,顺势赞扬道:“姨母不愧是京中贵妇的典范,真是教女有方,二小姐知书达理,大小姐美丽善良,白尚书你好福气啊。”

他皇太孙把话这么一说,在场的夫人太太们都开始恭维起来。

大夫人本来有些懵,见状更懵了,但反应极快的她立即应道:“太孙殿下谬赞了,臣妇愧不敢当。”

她含笑的回了话,再对近侍道:“你们还不扶大小姐进内堂休息,我平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好生服侍,竟让大小姐这样不爱惜身子!”

目瞪口呆的秦妈妈回过神来,即刻上去搀扶。

“多谢母亲。”

白静好弱柳扶风得晃悠着站起,却不肯挪步,她既然来了,怎能如此轻易的离开?正要再言,却发现不远处的人群里投来抹戏谑的目光,正是早前说她“不知羞耻”的男人。

先前在池塘边没顾得上认真看,此刻悄悄望去,男子面如冠玉鬓若刀裁,尤其是站在穿着蟒袍满身贵气的六王爷身边,更显得清贵温润。

白静好不得不承认,白锦珠的眼光不错,只是那人虽笑却不达眼底,绝不简单。他既能站在刘钦的身边,想来身份不俗,前头刚拒绝白锦珠轻浮的告白,如今又发现自己身份,想必对白家的印象糟糕极了,也不晓得六王爷得知了还打不打算在他的六王妃病逝后来娶白锦瑶?

若是真能坏了白锦瑶的好事,可就是意外惊喜了。

她琢磨得有趣,一时失神,倒把身边人吓坏了。

刘茂的眼珠子紧跟在白静好身上,见她微微睁眼后就不动了,柔声的忙问:“大小姐,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深居简出的白静好是不会认识这些皇室贵胄的,且该矜持,遂只礼貌似的冲他笑了笑,见他失神便挪开了视线,改望向白胜和秦柔,虚弱无比的问道:“父亲母亲,二妹妹、二妹妹她好不好?”

“她很好,你还是多注意你自己的身子吧。”白胜淡淡回了声,看向妻子。

秦柔便慈和的笑着上去握她的手,“静好你别担心,你二妹她没事,倒是你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就掉进了水里,瞧你们姐妹这闹得……”

白静好无辜的答道:“回母亲话,女儿也不知道,当时二妹妹喊我摘水里的荷花来着,我想着二妹能常常侍奉在祖母身边,那定然更懂祖母的喜好,我便想下去采摘,谁知不知怎么好像谁用力碰了我我就落了下去。”她越说越急,红着脸反问道:“我、我当时怎么就掉了下去呢……”

秦柔勉强着笑意拍拍她的手,立马打断道:“好孩子你是病糊涂了,池边地滑你失足而已,但好在都过去了,尽快调养好身体,你二妹刚醒来还惦记着你呢。”

宾客间却不断传来唏嘘声:

“当时除了大小姐不就二小姐主仆吗,是谁推她?”

“真是可怜,同时落水大小姐奋力帮二小姐脱困,却只有个丫头去救她。”

“白家大小姐真孝顺,又爱护幼妹,老夫人您真是好福气。”

“是啊,从前只知道白家的二小姐三小姐,今日一见大小姐果然气度非凡,不愧是白家的长女。”

白静好生平第一次被众人如此环绕夸赞,连素不待见她的白老夫人都上前表露关怀,她表示很受用。

终于,受不了自家女眷沦为大家谈资的白胜发话了:“好了,都别围着静好了,让大夫给她瞧瞧身子最要紧。”

刘茂闻言立马朝身后招手,“陆太医,你来给大小姐诊治。”

太医得令,提着药箱上前。

白静好连忙露出惶恐:“我、我怎么能劳驾太医呢,这是给二妹妹看病的。”又紧张的去看秦柔。

秦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和气道:“你和阿瑶都是母亲的心头肉,有什么区别呢,阿瑶看得,你也看得,何况这可是太孙殿下的恩典。”

“太孙殿下?”白静好惊呼着感激的去看刘茂,仅一眼就收回视线腼腆道谢,而后为难的支吾起来:“但,但我那小院……”

刘茂闻言看向白胜,毕竟他是去过那所小院的。

白胜心虚,当然不能让人知道府里亏待长女的事,小院太医是万万去不得的,顾及众人在场,连忙暗示的看了眼秦柔。

秦柔心领神会,巧妙的接过话:“什么小院,你病着就别去小院里晒书了,那些差事让下人们做就好。你们快扶大小姐回品梅轩看病休息。”话落转首看向满院子的亲朋好友,解释道:“我们家大姑娘懂事,见最近天晴,和阿瑶拣了处不用的院子晒书整理呢。”

白静好心中冷笑,圆谎还不忘带上白锦瑶,不愧是亲娘。但面上却感恩涕零的再三道谢,只末了又怯怯的问秦柔:“母亲当真不怪我连累二妹落水吗?”

秦柔脸上的笑容有多宽和,心里就憋着多少怒火,这是在防她秋后算账呢!当着这么多人面表现得如此惶恐不安,回头白家大小姐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岂不就是她这位主母有意刁难?

她保持着笑容实在不想接话。

素来和秦柔不睦的二夫人陈氏见状暗喜,上前笑着就道:“当然不会,大夫人素来对晚辈最是和善宽容,大小姐问这话岂不伤了你母亲的心,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白老夫人点点头,持着佛珠的手挥了挥:“扶大小姐回去吧。”

秦柔也给亲信使眼色。

秦妈妈就和尔鸢扶着白静好准备离开。

“太医,快。”刘茂也指使太医跟上。

就在这时,从主卧檐下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大姐~”

众人望去,却是白锦瑶在侍婢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秦柔立即紧张的过去,又是拉手又是探额的,“阿瑶你病着怎么能出来呢,这若有个好歹,岂不是让我心疼?”

白锦瑶也不想出来,但白静好在外面矫揉做作得满堂盛赞,她还能在屋里待下去吗?她靠伏在秦柔身上感动道:“母亲,大姐不顾性命在水中帮我,我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她身旁的花穗亦道:“二小姐醒来就急着要去找大小姐,奴婢担心她身子千拦万阻才劝住,刚正服着药听见大小姐来了非要出来看一眼才放心。”

这种博人好感的事,白静好自然不甘落后,梨花带雨的望向白锦瑶就要走过去。

秦柔轻轻拍着白锦瑶的后背安抚。

白胜见大家都围着他的两个女儿看戏,沉下脸道:“锦瑶,你大姐刚好你又出来做什么?今天是老夫人寿辰,大喜的日子非要弄得哭哭啼啼吗?”

他鲜少对嫡女如此凌厉,惊得白锦瑶停住了表现。

秦柔虽不满丈夫态度,但环视了眼四周,想到方才亲闺女从水里救上来时就已经被人指指点点了,现在又只这样披了件衣裳出来,对比那边衣着完好还化了个精致娇弱淡妆的白静好实在是吃亏,便吩咐花穗又扶着白锦瑶回去了。

秦妈妈亦是机灵,“大小姐,咱们回品梅轩吧,太医正等着呢。”

白静好乖巧的颔首,又回头看了眼白锦瑶,“二妹你要保重身体啊。”

白锦瑶正跨屋槛,险些就被绊倒。

白胜见她们终于散了,同老夫人回了话后望向刘茂和刘钦,做请道:“多谢太孙殿下和两位王爷对小女的关怀,但毕竟是内院,还是随下官去外面谈事吧。”

刘茂应得利索,抬脚就朝院门口走,全然忘了来时太子妃对他的叮嘱。

以他的身份,走在最前面无可厚非,但六王九王毕竟是他的皇叔,如此就有些不敬长辈了,然此刻并无人敢表现出来,皆跪地恭送。

刘茂急冲冲的走出兰苑,四下张望却已看不到伊人身影,面露失望。

赶着替他引路的白胜正好捕捉到了这抹神色,暗叫不好。

品梅轩位于东南,是府中的风水宝地,通往各院都很方便,且修葺精致。

白静好在此住了十年,自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但四年前祖父离世,大夫人便以品梅轩年久失修为由将她挪去了北边破院,直到今日才再次踏进。

秦柔身边的人机灵,知道陆太医要跟着过来诊病,不过片刻本闭院多年的品梅轩里便下人成群,见她进来纷纷恭敬的迎她回房。

秦妈妈也很尽心的在旁提醒她仔细脚下,白静好望过去,轻道:“秦妈妈回去伺候母亲吧,院子里有这么多人,我不会有事的。”

院里拨来的都是秦柔的人,秦妈妈当然不担心白静好有异动。只是,她转向尔鸢,笑着说道:“大小姐,夫人和二小姐都十分关心您,想问问您当时落水的细节,吩咐了老奴带尔鸢过去回话,稍后再让她过来服侍您。”

第五章 借势自保

尔鸢刚扶着白静好躺下,闻言害怕的跪在床头,看向白静好求助道:“奴婢哪也不去,奴婢就要在这里伺候大小姐。”

她当然知道被带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白静好看了眼正背对着她们打开药箱的陆太医,也笑着道:“你这丫头又说傻话了,夫人要问话你怎么能不去?”

尔鸢震惊,满眼的不敢相信。

见她又急又怕,白静好接着言道:“只是秦妈妈,此刻宾客未散,想来母亲也没空见她,而我身边还需要她服侍。不如你先回去,等待会陆太医替我看好了病,左右是要去向母亲辞行的,我便让尔鸢替太医引路,如何?”

秦妈妈想了想,不过拖延一会,也不怕尔鸢跑掉,当着太医的面就没有拒绝。

见她离去,尔鸢跌坐在地上,暗道岂不是仍然躲不了?

陆太医取了脉枕过来,站在离床几步外先是对尔鸢惊讶的喊了声“姑娘”,再望向床上的白静好。

白静好面色如常的吩咐尔鸢替太医搬来凳子,客气道:“有劳了。”

陆太医颔首近前,将脉枕垫在腕下,又用方帕盖上,坐下来眯着眼细细诊脉。

少顷,他面色略凝的睁开眼,措词询问:“大小姐体质孱弱,似有不足之症,可是常年服着药调理?”

“太医妙手,我确实从小身体就不好,我娘生我的时候早产又难产,祖父找人替我精心调理了好些年才养好。但这两年,夏天畏热冬日畏寒的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府里请了郎中我便一直服着药,但服了这么长日子也不见起色。瞧陆太医您的脸色,我可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白静好哀声叹问。

陆太医连忙摆手,“大小姐误会了,您年纪轻轻怎会得那种顽疾?我诊着小姐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想来是幼年调理得当,不过如今服的药似乎并未对症,不知是何人给小姐开的?”

白静好回道:“是大夫人命人请来的宋郎中。”

陆太医欲言又止。

其实他不说白静好亦明白,秦柔是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妹,他既是从东宫来的,自然不敢明说。

久病成医,她对药理也知道一二。祖父过世后,府里常驻替她看病的姜大夫便被遣退,改换了济仁堂的宋郎中过来,宋郎中开的药方是表面光,不对症喝多了反而还损伤元气。

她以前都是避着侍女有一碗没一碗的喝着,毕竟只有她病着不出现在大家眼前,才能让秦柔放她一条活路。

白静好理解陆太医的难处,浅笑了温声说道:“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也可能是宋郎中医术不济,您是宫里的太医,自然医术了得。今日承蒙太孙殿下恩典,亲自吩咐您来替我看病,想必我很快就能痊愈。”

她说完,唤尔鸢去书房拿纸笔请他开药方。

尔鸢害怕着待会见大夫人,站在那心不在焉的,白静好连喊了两次才出去。

她离开后,白静好问道:“陆太医,不知您是在东宫当差,还是服侍在太孙府?”

东宫即是皇太孙所居之地,她这话问得就妙了。

太医们混迹在宫内,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

他细想想就明白了,眼前少女是太孙殿下亲自关照的。想到殿下对她的在意和紧张,陆太医不敢含糊,连忙回道:“下官本在江南行医,承华三十年太孙殿下骑马跌落,和顺公主见殿下的腿伤久久不愈,便特地命人将下官从江南接来送去东宫替殿下治疗,后来殿下见下官还算得力便留在了身边。”

“原来陆太医是和顺公主所荐,那我的病就有劳太医了。”

适逢尔鸢取了文房四宝进来,陆太医回了句“下官自当尽心医治小姐”便准备在圆桌前开药。

他才执笔,白静好意味深长的又道:“太医,我久病缠身,想来要麻烦您的日子还长着。您如此帮我,我必会牢记这份恩情,他日定当回报太医。”

陆太医神情微滞,即刻就领会了话中意思,转身应道:“大小姐放心,下官回去会向太孙殿下如实禀明您的病情,若有殿下吩咐,自当时常前来府上叨唠。”

白静好靠在温软的引枕上浅笑:“那便有劳太医了。”

回想方才在兰苑,哪怕白锦瑶从卧室出来了,刘茂也并未放眼过去,仍是紧张的关切着自己。

白静好断定,皇太孙与太子妃并不同心,时常来府里不过是听从了其母吩咐,而他本意并不想娶白锦瑶。既然如此,现在有机会能时常得到自己的消息,他又怎会放过?

白静好扬起唇角,只要有太孙殿下的人时不时来府里探视,秦柔母女纵然再记恨今日自己所为,也不敢轻易动她。

她目前,就缺个办事的人。

侧首,见尔鸢依旧神情恍惚的站在那里。白静好琢磨了会,冤有头债有主,尔鸢作为白家家奴,全家性命都握在她们手里,确实不敢拒绝白锦瑶的吩咐。

聪明人不会记恨一把没有思想的刀。

白静好合了合眼睑,启唇道:“尔鸢,你去找三小姐,就说今日大夫人宴请宾客受累了,请她和雨姨娘过去服侍。”

尔鸢觉着莫名其妙,根本听不懂她的意思,满脸费解的闷声道:“主子,三小姐和雨姨娘怎会听我一个奴婢的话?”

白静好再问:“你难道不记得待会要送陆太医去荣福堂见大夫人了?”

尔鸢当然没忘,心中正踌躇慌乱着呢。

陆太医见她们主仆似有话要说,识相的说先去府上的药房抓药。

白静好道谢,对外唤了个探头探脑张望着的婢子陪陆太医同去。

陆太医离开后,尔鸢又下跪求道:“大小姐,您之前可是答应了要保奴婢的。二小姐现在必定疑了我,大夫人找奴婢问话,奴婢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我不是在给你支招吗?”

白静好明言道:“老爷这些年最宠雨姨娘,她恃宠而骄和夫人作对也不是没有过的。你就去告诉三小姐,你之所以去池塘的路上耽误了,是因为在青枫小径的假山后撞见了她,等会儿若夫人和二小姐问起来你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她会和雨姨娘过去帮你的。”

尔鸢将信将疑,雨姨娘母女和大小姐素无交情,怎可能因为这么两句话就跑去夫人面前替自己解围?但见主子神色笃定,也只能信她,抱着两分希冀爬起来就出了品梅轩。

独处闺房,白静好环视着屋内熟悉的陈列出神。她回来了,就不会再被赶出去,祖父放心,没有您的庇护,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躺在清凉的冰丝席上闭目,渐渐睡过去。

醒来是因为尔鸢欢天喜地的跑进屋,竟也不顾白静好睡着就推醒了她磕头谢恩:“奴婢谢过大小姐,您真是神了!三小姐和雨姨娘居然真的亲自去荣福堂替奴婢说好话,当时可巧老爷在场,夫人只得顺着雨姨娘的意思夸奴婢救主有功,还赏了锭银子给奴婢呢。”

她幸孜孜的掏出银锭子给白静好看,眉开眼笑的。

“过了这关就好,不过往后你可得小心了。”

尔鸢望着她好奇。

白静好问她:“难道三小姐就没对你说些什么?”

尔鸢回想起来,如实答道:“三小姐是有警告我,让奴婢不准透露给别人知道,但奴婢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白静好解释给她明白,“三小姐以为你撞见了她的秘密,还以此要挟逼迫她和雨姨娘去大夫人面前帮你圆谎。尔鸢,三小姐是什么性子你知道的,不比二小姐容易应付,从今而后你可当心些吧。”

尔鸢后知后觉,恍然道:“大小姐,您算计奴婢?奴婢根本不知道三小姐的什么秘密。”

白静好刚醒,浑身慵懒,媚眼轻眨显得纯良极了,温柔提醒她:“你别糊涂了,是我救了你,可不能恩怨不分。”

尔鸢思量明白后摊坐在地上,畏惧的望向白静好,喃喃的崩溃道:“今日奴婢得罪了二小姐,又让三小姐记恨上,以后在尚书府里若要活命,就只能仰仗大小姐您了。”

白静好狡黠一笑,“你明白就好。”

第六章 暗中谋划

品梅轩冬暖夏凉,纵然处于府邸之央,但毗邻含饴堂及荣福堂两大主院,周边人不敢大肆喧哗,是以十分静谧。

入了夜,荷风拂来,带着阵阵幽香。环形走廊下挂着的灯笼烛火微曳,白静好倚在西窗的雕花栏上纳凉。

不多时,尔鸢神神秘秘的从院外回来,揣紧着怀里的东西直奔主卧。

方至廊下,便见熠熠烛火下,少女姣好精致的五官若隐若现,却依旧挡不住那份明玉生辉的华彩。

她连忙掀了帘子进内,又谨慎得合上房门,直奔主子身边,福了身唤道:“大小姐。”

“东西取来了吗?”白静好并未回首。

尔鸢点头,从怀里掏出个蓝色布包,放在旁边的长案上打开,皆是祭奠用的香烛纸钱。

东西不多,但够用了。

白静好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异样。

尔鸢又从袖里取出藏着的小盒和细木匣子,捧在手心恭敬的递上前,回话道:“这是脂膏,匣子里的珠花二少爷说是提前送给您的生辰礼物。”

白静好沉默着接过,打开脂膏小盒看了眼里面蜡黄的面脂,淡声道:“你可有和他说以后不必每两月送一次脂膏了?”

“奴婢按您的吩咐刚见着二少爷就说了,他说晓得了,还询问了您的病情。”

尔鸢满心惊讶,她在小院里服侍大小姐多久便监视了她多久,居然从没发现对方多年来一直在用脂膏抹面故意扮丑,更不晓得名不见经传的二少爷在定时给她送东西。

她新投诚,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真理奉承道:“大小姐真聪慧,收敛锋芒避过了府中所有人的耳目。”

白静好冷笑,“我不那么做,岂不早被害死了?”话落随手将脂膏盒放在旁边,又缓缓打开匣子,是朵江南新式的纱花,缀着几颗小巧圆润的珍珠,并不名贵,但重在低调。

受挫的尔鸢即改赞道:“二少爷待您真好,惦记着五日后便是您的生辰,这朵珠花选的极好,大小姐日常佩戴着也不显眼。”

她说完忽然想起大小姐过去在小院的妆匣里确实有不少各式珠花,原来竟都是二少爷所送?

“这府里,也就二哥还记得我生辰了。”

尔鸢低声道:“每年这个时候府里都忙碌,先前是为老夫人备寿,等到十二又是二小姐的芳诞,过去大家都只把初七当七夕过,委屈小姐了。”

白静好发现她很会说话,笑着望过去。

天知道尔鸢今日都发生了什么,先是被二小姐喊过去一番嘱咐要害大小姐,后又被大小姐拿花瓶敲晕了关在箱子里,再然后被设计着去威逼三小姐。好不容易在大夫人处得了条活路,天都黑了还要被支出去偷偷和二少爷会面,在老夫人寿辰这样的大喜日子她揣包香烛纸钱在府中跑来跑去!

而这些惊心动魄全源自于眼前人,此刻再被她这般盯着,尔鸢心里犯怵,恐惧的小声问道:“小姐您为何这样看奴婢?”

“你今天在荣福堂里回话,说没能遵从二小姐的命令前去荷花池害我是因为途中碰见了三小姐,三小姐找你办事才耽误了你的计划,等赶到时你见事情已经闹大不得已才下水救的我。尔鸢,这件事虽说三小姐帮你圆了过去,但大夫人和二小姐肯定很不满你下水救我这行径,你是不是应该再做点什么?”

尔鸢闻言心都在打颤,她又想算计什么?

“奴婢如今已经是您的人了,就您一个主子,哪还管的上大夫人和二小姐怎么想奴婢?”她满脸忠诚之色,信誓旦旦。

“这怎么能不管?你爹娘还在府里当差,你得重新讨得大夫人的信任。”白静好笑得狡猾。

尔鸢头皮发麻,直觉主子是在试探自己。

白静好细语道:“七夕是我娘的忌日,府里上下都忌讳此事,那晚我会偷偷祭奠我娘,你去把消息告诉大夫人。”

“奴婢不敢!”

尔鸢惊得心里发寒,连忙下跪强调道:“奴婢真的不敢,先前在您汤药里下药完全是得了二小姐的吩咐,奴婢真的知错了,还请大小姐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要再疑心奴婢了。”

“你慌什么?让你做你就去做。”

白静好冷声,言简意赅道:“我既然都让你代我去见二少爷了,难道还会不相信你吗?我知道你惜命,不会也不敢背叛我。”

尔鸢战战兢兢的站起身,脸色尤忧。

白静好笑着冲她招招手。

尔鸢附耳上前,越听越瞠目结舌。

白家百年世家,家规森严,白老夫人又是极喜欢立规矩的。天还没亮,二夫人就去含饴堂服侍她起身,这几年日日如此。

老夫人年迈,自丧夫后脾气越发怪异,整个府里就陈氏能哄她高兴。

从小佛堂里出来,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叹道:“府里属你最孝顺,昨夜陪我到那么晚,今天还这么早过来,不像有些人口不应心的。”

二夫人怎能听不出来老夫人是在埋怨大夫人,聪慧的她巧妙应道:“老夫人别误会了大嫂,昨儿府里来了那么多贵宾,大嫂招待不暇,自然不能像儿媳这样清闲可以时时陪着您。”

“你不用替她说好话,平日不忙的时候请安问好也是姗姗来迟。谁心里有我,我老婆子心里清楚得很。”

老夫人被昨日寿宴上的意外坏了心情,长房闹事,那责任自然在大夫人身上。

陈氏即道:“大嫂出身高贵,是宗誉侯府的嫡次女,太子妃娘娘的妹妹,又是朝廷正二品诰命夫人,有所拿乔也是正常的。您啊千万别往心里去,儿媳陪着您不一样吗?”

老夫人闻言越发不满,既进了白家的门就是白家的儿媳,还仗着娘家地位逞什么威风?

就这时,大丫鬟翠芝进来禀道:“老夫人,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听见白静好,老夫人就面露厌恶,不悦道:“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

“是。”翠芝福身欲退。

陈氏忽然道:“等等。”

她看向老夫人,委婉道:“大小姐常年卧病,突然过来定是因为昨日没能给您磕头祝寿而耿耿于怀。您想想,她为了给您摘荷花还掉进了池塘里,想必身子还没有大好,这么早过来请安,您何不就成全了小辈的一片孝心呢?”

老夫人望向陈氏,似在探究。

陈氏强稳心神,低声再道:“儿媳只是觉着,阿好这孩子可怜了些。自从老太爷去世后,瞧她都过的什么日子,到底是大伯的女儿,您的亲孙女。孙子辈里,老太爷生前最宠爱的就是她,若是知道她受了这些委屈,恐也要心疼。”

提起亡夫,老夫人的心就软了,对翠芝改言道:“让她进来吧。”

第七章 联手二房

白静好穿了身桃红色的衫裙,发上只簪着两朵珠花,但身前戴着的赤金西番花纹的长命金锁却极显眼。

她娉娉袅袅的走进来,不同于从前怯手怯脚的胆懦,进屋后跪在地毯上磕头,“孙女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寿安康,万事顺心。”

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喜欢晚辈穿得艳丽喜庆,她今儿这身确实合自己心意。

但她看见白静好就想起她亲娘,因而穿戴再顺眼也和蔼不起来了,抬手不冷不淡的应道:“起身吧。”

白静好道谢,又同坐在她旁边的二夫人福身,“见过二婶。”

陈氏和气的笑着,“阿好来了,快别多礼,身体怎么样了?”

白静好礼貌的回话:“谢二婶关心,侄女很好。”

话落再次望向老夫人,见对方一如从前根本不正眼看自己,白静好便抢在她发话让自己退下前开口:“孙女无能,昨儿本想摘荷花为您祝寿,结果事与愿违,连累了二妹妹不说,更搅了您的寿宴。今日特地前来告罪,还请祖母勿要责怪。”

老夫人是不高兴,明明是自己寿辰,大家却全跑去关心她孙女了。这种大日子,闹死闹活的,不是触她霉头吗?

她板着脸看去,刚想训诫几句,却瞧见了白静好身前项圈上的长命金锁,两眼稍稍眯起,若有所忆。

陈氏捕捉到这抹视线,心中了然,抬手冲白静好招了招,含笑道:“你一片孝心,老夫人自是不会怪罪你的,好孩子,快上前说话。瞧,我们的大小姐模样多标致,今日打扮的也精神,虽说头饰略简单了些,但婶婶瞧着你这枚长命金锁很是不凡,还有些眼熟……”

她回头看了眼老夫人才继续说:“我记得您抽屉里好像就有一枚相同的金锁,比这个稍微大些。”

白静好小声的答道:“祖父说,这长命锁是一对儿。”说完就小心翼翼的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被勾起过往,面色也柔和了几分,望着陈氏解释道:“这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有次奉命去山东办差,回京时就带了这套长命锁,一枚留给了我,另一枚给了阿羽。”

阿羽,即白羽,白静好的生母。

白静好趁机低头,轻声道:“都是孙女不好,想起祖父生前时最喜欢我戴这枚金锁,一时没有忍住便戴出来了,惹得祖母伤怀,是孙女不孝。”

孀居之后,老夫人总会感慨岁月匆匆,对从前的事情也会常常怀念。

更何况,老太爷生前与她恩爱情深,这会子心中感慨不已,动情道:“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太爷和你娘都不在了……”

白静好不敢接话,陈氏则出言安慰:“您如今儿孙满堂,是替老太爷享福呢。”

她说着再看向白静好,满脸心疼的道:“可怜你这孩子刚回品梅轩也没几件像样的首饰,等金宝斋的掌柜来府里送首饰时,婶儿让你四妹五妹给你选两样送去。”

长房的小姐需要二房去关照,二夫人这在故意在挤兑大夫人。白静好听得明白,但还是有礼的感恩致谢。

老夫人也听得清楚,上下打量了眼面前少女,面白清瘦。毕竟是府里的小姐,只戴两朵珠花就出门了,实在不像样!

她严肃道:“老二媳妇,你替我跑趟荣福堂,大丫头既然搬回了品梅轩,昨儿也在诸位亲贵面前露了脸,太孙殿下还吩咐太医来府里照料,往后各府之间总要有走动的。让你大嫂把先前代为保管的那些东西都差人送回去,再关照府里的针线房给她做几身新衣裳。”

陈氏立即应道:“是,儿媳记下了。”

白静好再次向老夫人叩拜谢恩,又将带来的一副画卷呈上,“孙女昨晚收拾品梅轩的时候意外找回了这副画,是娘亲的旧物。孙女以前询问过祖父,他告诉孙女,这是我娘幼年顽皮缠着祖父所画。孙女知道祖母怀念祖父,便借花献佛将此画作为寿礼奉上,还望祖母能够高兴。”

老夫人闻言激动,冲着画卷就抬手,“快,给我看看。”

白静好不等侍女上前,亲自走过去在炕几上把画展开。画中确实是年轻时候的老夫人,当年的她温柔娴雅,正在花园里陪小女儿赏雪。

老夫人抬手抚着画卷,“是,是他画的,我居然不知道……”

陈氏连忙夸道:“老夫人年轻时风姿卓越,怪不得老太爷和您感情这般好。”

老夫人哪里还有心思再搭理她们,苏嬷嬷便上前请她们先回去。

陈氏站起,同白静好一起福身了离开。

等走到院外,白静好道谢:“方才真是多亏了二婶,若不是有您在,老夫人未必会替我做主。”

陈氏转身让丫鬟们远远跟着,而后审视的望着白静好,好奇的问道:“是什么原因让大小姐终于想明白,懂得争取了?”

白静好知道陈氏在大夫人常年欺压之下多有不甘,曾经她还暗示过自己,然而那时候,自己一心只想着明哲保身遂拒绝了她。

此刻闻言,她再次行礼,半真半假的语气答道:“若我现在告诉二婶,昨儿我落入荷花池,根本就是二小姐引我过去想置我于死地,二婶可相信?”

陈氏精明一笑,利索的接话:“信,为何不信?二小姐一心想做太孙妃,太孙殿下却钟情于你,她当然容不得你。”

白静好知道眼前人想要府里的中馈之权,又道:“但凡府里还是大夫人当家,我的日子提心吊胆,二婶在西府的日子也不如意。”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陈氏叹道:“是你自己傻,从前老太爷在的时候不知道多为自己争取些傍身的东西,这些年才会被你嫡母赶去小院受了这么多苦。”

“我自幼失母,也不得父心,祖父总希望家闱和睦,我是不想和她们斗,也不敢斗。但人被逼到了极致,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陈氏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明白对方的经历,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言道:“大小姐今天的表现很好,用一枚金项圈和一副旧画便勾起了老夫人的思夫之情。老夫人但凡想到了老太爷,自然而然就会想起老太爷临终前对她的托付,再怎样也不会放任大夫人亏待了你。

你只要讨得了她的欢心,今后在尚书府里的生活自然就会好。二婶以前就劝你放下心中的成见,是你听不进去。”

白静好闻言苦笑,“我可从不期待老夫人有朝一日会喜欢我,能保我一时平安就够了。”

陈氏松开她的手劝道:“你啊总觉着老夫人不喜欢你娘,但毕竟做了十四年的母女,对你娘是千娇万宠的呵护着长大,哪能真没有感情?瞧方才老夫人看见金锁和画时脸色都变了,说到底若不是当年姑太太找回来认亲,老夫人也不会为了弥补亲生女儿而把你娘赶出府。”

“我知道的,我娘阴差阳错做了十四年的白家小姐,老夫人得知真相后一时接受不了是情理之中,我不怨恨她。”白静好声音清冷。

她恨的,从来就不是老夫人。

第八章 请君入瓮

陆太医每日都来府里替白静好诊脉,遵的是太孙殿下的命令。

品梅轩一时成了热地,众人趋之若鹜,讨好巴结。

对比之下,白锦瑶的兰苑便冷清了许多。

秦柔紧张闺女,坐在床边亲自喂药,见她闷闷不乐,温声宽慰道:“阿瑶,你和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计较什么?她们以为老夫人多看了那丫头两眼,这府里就能换天了,跑去奉承白静好,真是可笑。”

“娘,哪里是祖母多看她,是太孙殿下!殿下日日派人来看她不说,还送珍宝送宫肴的,那我算什么?”白锦瑶语气委屈,眸含怨愤。

秦柔的脸色不愠不怒,平静回道:“太孙殿下又如何?但凡男人哪有不贪图美色的,那丫头摆手弄姿的故意引诱他,太孙殿下年纪轻一时被迷了眼犯起糊涂是正常的。阿瑶,你可是白家的嫡小姐,又有宗誉侯府这个外祖家,她白静好有什么?”

白锦瑶恼道:“她有脸!”

秦柔被女儿呛得语噎。

“娘,你没发现吗,她和以前不同了,变漂亮了。”

想到白静好天生丽质,又打扮得衣光鲜亮,再不见从前的灰头土脸,白锦瑶就无比嫉妒。

秦柔冷笑一声,“自古漂亮女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她娘不就是个例子?”

白锦瑶喃喃重复:“她娘……”

见母亲满面嘲讽,她却不得不提醒:“但父亲这些年还是没忘记那个女人,你不是说雨姨娘不过就因为长得有五分像白静好的亲娘,才换得父亲对她十多年的宠爱吗?”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秦柔想到丈夫这几晚都宿在雨姨娘房中就来气,面上立刻挂不住了。

白锦瑶敏锐,立马握上她的手,“娘,是女儿不好,惹您伤心了。”

秦柔拍了拍她,不屑道:“雨姨娘再嚣张也就是个替身,能翻出什么浪来?白羽再漂亮再得你父亲的喜欢又如何,死了连个名分都没有,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葬了?”

提起这事,白锦瑶没忍住好奇,小声询道:“娘,当初羽夫人是怎么死的?”

“什么羽夫人?白羽和你父亲做了十几年的兄妹,被赶出京城后却还狐媚了你父亲让他接自己回来,她不怕丢人,白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她在白府,不是小姐也不是姨娘,什么名分都没有,你唤什么羽夫人?”秦柔面色不悦。

白锦瑶连忙改口,“是女儿口误。”

秦柔意识到自己语气严厉了些,缓了缓继续道:“白羽占了你姑姑的身份做了十几年的官家小姐,受尽老夫人和老太爷的疼爱。你姑姑找回来后,能轻易放过她?这件事根本用不着我出手。”

白锦瑶就随口一问,说到底并不关心上一辈的恩怨,还是比较担忧自己和刘茂。她小心翼翼的问:“娘,我那天是被侍卫救上来的,好些人都看见了,现在外面流言蜚语议论女儿,太子妃娘娘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那可是你亲姨母,当然是偏疼你的。娘知道你在害怕什么,白静好那丫头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是绝对不可能的!”

秦柔语气笃定,“何况,就算太孙殿下真的喜欢,太子妃也不会允许他娶白静好做正妃。”

她们母女俩说着话,秦妈妈进来禀道:“夫人,尔鸢来了。”

“让她进来。”

白锦瑶当即不满,“这婢子不得用,害我被白静好拉入水里遭罪,娘怎么还留着她?”

秦柔又把那日的情况说了遍,末了总结道:“她虽然办事不利,但毕竟事出有因。白静好感念她救了自己的命,现在对尔鸢信任得很,留她在品梅轩里做事方便。”

“娘要她做什么?”

白锦瑶刚问完,尔鸢就随着秦妈妈进来了。

她恭敬的向二人行礼,而后神神秘秘的左右看了看,谨慎的欲言又止。

屋里都是她们母女的亲信,白锦瑶不耐道:“有什么事情快说吧。”

“回大夫人、二小姐,奴婢刚刚发现陆太医走之前悄悄塞了封信给大小姐。”

“什么信,可是殿下写的?”白锦瑶激动的坐起来,诧异的望向尔鸢。

尔鸢小声的回道:“信确实是太孙殿下所写,大小姐为人谨慎,看完之后让奴婢拿来火盆把信烧了。”

“那信上都写了什么?”

“信上说殿下十分思慕大小姐,约她七夕那晚酉初时分在月老庙前见面。”

白锦瑶怒不可遏,骂道:“狐媚妖精!”

秦柔连忙拉住她,沉声唤了声“阿瑶”,提醒她注意仪态。

白锦瑶咬牙切齿的,勉强稳住心头怒火。

“奴婢觉得事情严重,所以特来禀报夫人。”

秦柔点点头,“你做的很好,大小姐对你没起疑吧?”

尔鸢摇头,“大小姐虽然从前顾忌我是夫人派去的,但那天我救了她,现在对奴婢信任无比。”

秦柔好整以暇的追问:“你之前跟我说,大小姐准备在初七那晚私下祭奠她娘,但现在太孙殿下相邀,你可知道她准备如何?”

尔鸢讨好般笑着答道:“回夫人,大小姐说她在府里委屈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太孙殿下喜欢她,自然要把握机会不能失了殿下的欢心,还和奴婢商量着如何偷溜出府呢。”

秦柔呵笑一声,“那她就不准备祭奠她亲娘了?”

“大小姐说太孙殿下要紧。”

秦柔嘲讽之意更浓,但当着尔鸢的面没有表现出来,只回道:“这件事你办的不错,她既然要会情郎,那我作为嫡母,自然要帮她一把。尔鸢,你去告诉大小姐,守后门的梁婆子被你打点好了,等七夕那晚只要塞点银子就会放她出去。

还有,明日你送陆太医离开后回去告诉大小姐,就说太孙殿下觉得月老庙人多眼杂,唯恐被熟人撞见误了她的名声,所以改去福门酒楼。到时候,你就带她从酒楼后门进,听懂了吗?”

尔鸢立马应是。

秦柔遂向亲信使眼色,又给了她赏银才让她退下。

“娘,你这招真妙。福门酒楼是您的私产,只要她到了福门,我就可以报荷花池里的仇了。”白锦瑶终展笑颜,眉眼期待。

“娘早就告诉你,那丫头不安分,她想往高枝上爬报复咱们,殊不知爬得越高跌得越惨。无论荷花池里到底是不是她故意扯你衣裙不让你出水面呼救,也不用管太孙殿下最近如何重视她倾心她,等过了七夕,我看有谁还会要她!”秦柔面露狠色。

白锦瑶好奇,“娘,你打算怎么做?”

“她到底是你爹的女儿,老夫人最近也待见她,都允许她每日去含饴堂请安说话了,还有你二婶那贱人帮衬着替她说话,如果死了恐怕要被深查。”

秦柔认真思忖了番,忽而笑道:“她不是自诩美貌吗,七夕街上热闹着呢,年轻的姑娘不安分偷偷跑出府去本来就不是光彩的事情,若有了什么丑闻,老夫人厌恶她都来不及,没人会管她是否无辜,一切就是她咎由自取。”

白锦瑶心领神会,知道母亲办事素来稳妥,那七夕之后白静好就毁了,再不是自己威胁。于是,她攀着对方撒娇道:“娘,等七夕那晚女儿想出门看花灯。”

知女莫若母,秦柔当然知道她的去向,颔首道:“去吧,女儿节热闹,那日本来就不会拘着你们活动。”

白锦瑶喜不自胜。

第九章 其人之道

大周朝虽不似前朝般民风开放,但已不是顽固封闭的年代了,世家小姐们禀明了府中长辈,带上帷帽领上随从亦可出门。

当然,这是得宠小姐们才有的特权。

白静好素来只是府中透明,不可能为此去请示秦柔的应允。

但秦柔为了放纵她所谓的私会,教唆守门的婆子故意放水。

白静好大大方方的走在白府的后巷里,小巷幽静,她倚在拐弯处的墙角静等。

“大小姐,马上就酉时了,咱们还不去吗?”尔鸢面色焦急。

“急什么,还有半刻钟呢。”

白静好看了眼前方,狭窄的巷径里空旷无人,天儿仍有几分闷热,她抬手拿锦帕扇了扇。

这姿态……尔鸢挪开了视线。

过了会,她实在忍不住,拉下主子的手道:“大小姐,您注意些!早知道奴婢就带团扇出来了。”

白静好笑得灿烂,启唇反问:“东西带了吧?”

闻言,尔鸢磨磨蹭蹭的从袖口掏出纸包,递过去的时候有所顾忌,提醒道:“大小姐,这是二小姐专门托人寻来的软骨散,听说服用之后很快就会全身无力任人摆布,如果药剂够多的话人事不省,任何意识都不会有了。”

白静好伸手接过,刚准备打开仔细察看看,被制止道:“小姐,您小心点,这东西闻着也容易起效。”

白静好捏了捏纸包里的粉末,“就剩这半包了?”

尔鸢用力点头,答道:“这东西难得,二小姐给我的时候分量就不多。上回因为是用于添加在药碗里,再加上二小姐还想诓您去荷花池,所以用量比较少,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成。既然是白锦瑶特地寻来的,用在她身上最好。”白静好语气果决,又找她确认:“你和她说了是酉初吗?”

“奴婢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说的,二小姐重视太孙殿下,说不定还会提前到月老庙呢。”

“待会儿送白锦瑶进了福门酒楼,你就回月老庙前和殿下回话,就说府中家规森严,我无法出门,辜负他的一番美意了。”

尔鸢不解:“您骗二小姐提前去月老庙,又准备了这药粉,难道不是为了更好的与殿下见面吗?大小姐,您要拒绝太孙殿下?”话中满是不可思议。

白静好语气复杂道:“这几日,他让陆太医瞒着众人送来各种赏赐,他眼中我不过是个轻易就与他私相授的女子,因此才会随意书信约我出门。尔鸢,你难道真以为我会和他暗通款曲?”

说实话,尔鸢心里本来还真是这么想的,但此刻见主子脸色严肃,小声道:“您这样,不担心太孙殿下怪罪吗?”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我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我若真和他交往,别说府里的大夫人二小姐要跳脚,就是宫里的皇后和太子妃都不可能允许。尔鸢,你不会是看着太孙殿下对我好,就以为他真喜欢我了吧?”

尔鸢诚实的点点头,天真道:“难道不是吗?”

白静好嗤之以鼻,“对男人来说,这顶多就是段风流韵事,否则也不至于这样偷偷摸摸的。我若是当真可就太傻了,早晚会沦为别人笑话。”

白静好在和刘茂相处的这件事上理智的很,断不可能看了他几封寄情的锦书就真陷进去。

尔鸢心中畏惧更盛,大小姐连太孙殿下都能随便利用,简直太坏了,还好自己投诚得早,惹不起。

为求表现,她又问道:“那待会奴婢要怎么把二小姐带去福门酒楼?”

就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两个年轻的汉子。两人一高一胖,都穿着普通百姓的朴素布衣,出现在这种官邸云集的地段很是格格不入。

尔鸢下意识有些害怕,退了几步小声说道:“小姐,不然我们先回府吧?”她看着那两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白静好终于动了,却是离开墙朝他们走去。

两汉子对视了眼,高个子的先抱拳开口:“请问是白家大小姐吗?”

白静好点头,反问确认:“是二哥吩咐你们来的吧?”

“是,二爷让我们今晚听大小姐吩咐。”

白静好久在深闺,出门谋事当然需要人手。她转身从尔鸢手里取来早就准备好的钱袋,“这是今天的报酬,待会要辛苦你们了,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朱四,他是刘五。大小姐您别跟我们客气,二爷说了,事成之后请我们兄弟喝酒,咱们全家的命都是二爷救的,不需要这些。”高个子的男人把钱袋往前一推,语气坚决。

尔鸢蓦然松了口气,认识的,自己人!她也终于明白昨日大小姐为何要让她去给二少爷送信了,敢情是找帮手。

白静好坚持:“收下吧,二爷的酒照常喝,你们替我办事,这是辛苦钱。”

朱四和刘五对视了眼,这才收下。

白静好将早前的药包和白帕子一并递过去,问道:“你们谁跑得快些?”

胖胖的刘五立马答道:“我!小姐您别看我五大三粗的,但跑起来厉害着呢,以前在街上做扒手的时候捕快追了我大半个京城都没追上,我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甩掉。”

尔鸢吃惊道:“扒、扒手?”连忙回头看了眼自家主子。

刘五怕吓着她们,纠正道:“那时候生计不好没办法,现在已经改良了,还是二爷替我找的活呢。”

“二哥真是了解我,我正需要个眼明手快的。那待会儿你就替我偷东西吧。”白静好笑着道。

刘五爽快应话:“行,大小姐尽管吩咐。”

有他们陪着,白静好离开白府范围后就安心了些。

上次荷花池的事情她狠狠得罪了白锦瑶,在家时秦柔母女有所顾忌不敢明着害她。但现在知道自己在外面,就算有福门酒楼的安排,但如果秦柔她们反悔了直接找人把她做掉怎么办?

从荷花池溺死重生后,白静好无比惜命。

今晚是七夕佳节,有花灯集市,京中第一酒楼的老板还设了专台,邀才子佳人共猜灯谜和对联题诗,热闹非凡。

勋贵世家的小姐们平日待在闺阁之中,想要才名远播只能借助这种节日活动,因而趋之若鹜。

白静好经过诗文台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白锦瑶的大周第一才女之名,便是如此得来的呢。

尔鸢跟在她身旁,望着不假遮掩的主子唯唯诺诺的低问道:“大小姐,您真的不带戴个帷帽吗?这是不是太显眼了些?”

白静好一语道出对方顾忌,“你是怕我容色太好,引起骚动吗?”

尔鸢无语。

跟在后面的朱四刘五两人面面相觑,亦无声干笑。

白静好坦然的走过诗文台,直奔月老庙。

月老庙前特别热闹,她在月老树下如愿找到了白锦瑶。

因为是想私会太孙殿下,她身边只跟了花穗一人。

白静好冷笑,为了情郎胆子还真大。

她朝身后招招手,将白锦瑶指给刘五认人,“看见那个穿粉裙子戴帷帽的少女了吗?你过去抢她的玉佩,抢了就跑,但是别跑的太快,引得丫鬟追出去就好。”

刘五很认真的是再三认了认白锦瑶的脸,回道:“这事不难,小姐放心。”应完声就朝月老树下走去。

第十章 劝你善良

因为人多,花穗总左张右望的以防别人撞到她家主子。

白锦瑶亦等得有些不耐,帷帽下语气烦躁:“花穗,这都过了酉初,太孙殿下怎么还没有来?”

花穗道不知,刚说完就见一汉子跌跌晃晃的撞了上来,连忙伸手推开他,厉声骂道:“你干什么呢,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吗?赶紧走开。”

刘五伸手挡着眉眼,弯身致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走。”刚说完,趁着两人不备扯下白锦瑶身上的玉佩抬脚就跑。

花穗立马骂道:“你这小贼,快站住!”

因为玉佩是挂在白锦瑶腰上的,她受力身子还向前冲了冲险些摔倒,这对素来爱护自己端庄形象的她来说是不可容忍的。

白锦瑶勉强站稳后,见花穗还杵在旁边骂那男人,立马催促道:“你傻站着干什么,他抢了我的贴身玉佩,赶紧追啊!”

花穗不得不听令,朝刘五追去,没多会两人就跑远了。

白静好等人躲在暗处看热闹,脸上都是笑意。

尔鸢语快道:“小姐,这哪里是偷,分明就是抢。”

白静好也觉得方才那幕搞笑,随口接道:“本来就是为了把花穗支开,白锦瑶落单就好办多了。”

朱四见刘五轻易完成了差事,跃跃欲动的问:“小姐,那我呢?”

白静好打量着他的身形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直接过去问她可是白府的小姐,得到确认后就说殿下在庙后面等她。然后你找个没人的巷子,拿我方才给你的迷药和帕子把她迷晕就是。”

朱四“嗳”了声,抬脚就要走。

白静好唤住他,提醒道:“抬头挺胸,要像个训练有素的侍卫,知道吗?”

朱四又点头,站的笔直笔直的朝白锦瑶过去。

事情很顺利,白锦瑶本来就想顶替白静好去和太孙殿下约会,见有侍卫前来引路,没问两句就跟着走了。

白静好拉上尔鸢慢慢跟着。

朱四办事利索,没多会就从黑暗的小巷里走出来,说事情成了。

白静好惊叹:“这么快?你用了多少药?”

朱四憨直的反问:“难道小姐留着那药还有别的用处?我不知道,都给倒了。”

“没,没用了,你办的很好。”白静好面色讪讪,又吩咐他去雇辆马车来。

朱四离开后,她们走进去。

白锦瑶倒在地上毫无知觉。

白静好问:“药都用了,这得晕多久?”

尔鸢同样迷茫,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没事,晕着运起来方便。”

白静好交代尔鸢:“你陪她从后门进福门酒楼,那边秦柔的人早就打点好了,我倒想看看她们母女准备怎么对付我。”

“福门酒楼的人必定会把二小姐当成是您。”尔鸢望着头戴帷帽斜躺在地的白锦瑶,轻声道:“如果二小姐出了事,大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善罢甘休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像从前那样忍让退缩,她们就能容下我了?尔鸢,你跟着我做事,早晚会和她们翻脸,慌什么!”

尔鸢望着已倒在地上的白锦瑶,不敢迟疑只能听命行事。她既上了大小姐的贼船,就只能盼着这艘船千万别翻。

朱四动作麻溜,很快就驾了辆马车来。

她们把白锦瑶扶上车,又驱车到了福门酒楼后门。

尔鸢看了眼白静好,心一横扶起白锦瑶就走,“大小姐,奴婢去了。”

白静好点点头。

尔鸢扶着白锦瑶刚走两步又忍不住转身,“大小姐,奴婢这可都是为您卖命,他日您一定要保奴婢啊。”

“知道了。”

白静好没想到,前世听命白锦瑶害死自己的她竟然胆子这么小,每做一件事都要提醒自己事发救她。

侧过身,见朱四正望着自己。

白静好轻说道:“后悔跟我来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朱四微愣片刻,摇摇头。

白静好望向不远处,酒楼的小厮正在帮尔鸢扶白锦瑶进去。

她闭了闭眼,如果自己还是从前的性子,那现在被尔鸢带进去面临未知场景的人就会是自己。所以,她对今晚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后悔,弯唇言道:“我本来就坏。”

朱四沉默,没有接话了。

少顷,白静好再道:“你在这等着,待会送尔鸢回月老庙。送完她,你和刘五今晚的差事就完成了,可以自行离开。”

她说完,转身,却见到了一个人。

锦衣华服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此刻正愣怔的望着白静好,“阿好,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眉眼,陌生的眼神。

是将军府的公子沈世开,白老夫人的亲外孙。

白静好莫名的有些心虚,她从小在白府里受尽欺凌冷落,除了二哥白珩,就只有这位表哥会替她说话,暗中帮她。

朱四下意识的站到白静好身前,警惕的望着沈世开。

白静好轻轻推开他,“没事,你去旁边等尔鸢吧。”

朱四不放心,牵着马车没有走远。

白静好看着沈世开,压下起初的紧张,浅笑着语气如常道:“你怎么来了?”

“我在月老庙前看见你,还以为是认错了,就悄悄跟着你。”沈世开难以置信,皱着眉头表情痛苦,“我都看见了。”

白静好轻描淡写的“嗯”了声,反问道:“然后呢?”

沈世开双眼睁大,不能理解她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质问道:“你把锦瑶表妹送去了哪里,你要做什么?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白静好苦笑反问道:“亲妹妹?”

她走向他,一字一句的再问:“表哥不会忘了,她们从小是怎么对我的吧?”

沈世开闻言脸色稍缓,青梅竹马,白家诸位表妹中,他最心疼眼前这位。不知为何,每次看见白静好,就会想保护她。

“但就算大舅母对你苛待了些,锦瑶表妹没有对不住你的,你怎么能害她?”

白静好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送她进福门酒楼就是在害她?”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酒楼里秦柔做了什么安排,见沈世开仍紧紧的打量着自己,她挪开道:“你若好奇,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世开略有迟疑。

白静好平淡的再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去吧。”

“阿好,我没有不相信你。我们感情从小就不同,我是怕你犯错,如果你得罪了大舅母,她不会放过你的。”沈世开恐她多想,急于解释。

“你进去吧。”

沈世开终于抬脚,白静好深深闭上眼。

好半晌,才见尔鸢从后门跌出,捂着右脸跑向白静好,满脸眼泪。

“里面怎么了?”

尔鸢抓着白静好的胳膊慌乱道:“小姐,我们完了,夫人安排的是、是个男人……”

她抽噎着继续道:“表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见奴婢了,奴婢和他进屋的时候,二小姐的衣裳都被那登徒子解开了,怎么办?”

相较于她的害怕,白静好才是真的后怕。

秦柔居然用这样的毒计害自己!

她仍然不后悔将白锦瑶送进去,只恨事情没成。

想到这,白静好就不甘,喝住尔鸢道:“哭什么,哭如果有用的话,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多苦楚?擦好眼泪,你还要去月老庙回话呢!”

“对,小姐,我们找太孙殿下,找他救我们。”

白静好警告道:“你去月老庙见了太孙殿下,只能说我今天出不了门,不准多言其他,听明白了吗?”

尔鸢被吼怕了,结结巴巴的又问:“那,表少爷这边怎么办?”

“这是我的事。”

朱四已驱车过来,白静好看了眼酒楼后门处正抱着白锦瑶出来的沈世开,低声道:“你陪尔鸢走着去月老庙吧,把马车留下。”

朱四没有多问,领着尔鸢走了。

沈世开脱了自己的外裳盖在白锦瑶身上,走近白静好时满脸气愤,“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也是姑娘,难道不知道女儿家的清白有多重要吗?白静好,我劝你善良。”

“你信你所见,那就去大夫人面前告发我吧。”

白静好并不解释,转身走了两步又说道:“我当然知道清白对女儿家有多重要。马车留给你,送她回府吧。”

沈世开抱着昏迷的白锦瑶,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瘦弱身影,呼唤道:“阿好,真的是你做的吗?我不能相信。”

白静好脚步微顿,没有说话,继续离开。

第十一章 发落罪名

本就不欲惊动旁人,因而沈世开特意避开了随从,此刻很庆幸无人发现。为弥补白静好所犯下的过失,亲自驾马车送白锦瑶回尚书府。

刚上路他就后悔了,方才不该对她那么严厉。阿好从小就那么善良那么柔弱,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吭一声,这种毒计怎么可能是她能设计出来的呢?

他肯定误会了,此事另有隐情!

沈世开心里焦虑,又担心起白静好一个弱女子只身在外会有危险,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马儿身上,只盼能快些抵达白府,而后回去找她。

守门的人见这种马车都敢随便停在白府门前,过去正想驱赶,待看清驾车的人是谁,连忙行礼请安。

“表少爷,您怎么这样子就来了?”

素日温和好脾气的沈世开语气凌厉:“开侧门让马车进去,再去通知大夫人派侍女出来接二表妹。”

那小厮很得眼力劲,转身传了话,又弯着身上前,讨好道:“表少爷,还是让小的来赶车吧。”

他很好奇表少爷和自家二小姐怎么会坐这样的平头小马车回来,探头看向车厢,然而蓝色的棉布帘子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沈世开挥手让他退开,“不必了。”

纵然夜幕沉沉,然星光皎洁,何况府中灯火通明,白锦瑶被横着送回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各院。

兰苑里,秦柔望着床上昏迷不醒又衣衫不整的女儿,抬手就摔碎了手边的瓷盏,怒道:“花穗那小蹄子呢?好端端的阿瑶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她是怎么服侍的?”

屋里的侍婢皆跪倒在地,屏息凝神着不敢出声。

秦妈妈上前劝她:“已经派人出去找花穗了,她弄丢了二小姐,现在恐怕也在到处找着。夫人您消消气,所幸二小姐没吃大亏。”

“让我查出是哪个混蛋所为,非扒了他的皮!”

“表少爷刚不是说,是从福门酒楼里把二小姐救出来的吗?夫人,会不会是……”秦妈妈欲言又止,还没说出口自己就觉得不可思议了,“但二小姐去那里做什么?”

“她现在人事不省,恐怕是被人迷晕了带过去的。”

秦柔思路敏捷,立刻找到了疑点,“那本来是安排给白静好的好戏,现在却变成了我的阿瑶,这件事和她脱不了关系!你快派人去酒楼传话,谁要敢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就别在京城里待了!再告诉梁婆子,等那丫头回来时把人扣住,我要送她去见老夫人。”

“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去。”秦妈妈转身,唤来大丫鬟白芍轻声交代。

秦柔火气难消,又听屋外闹哄哄的,咬牙道:“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东西,平时不见她们这样积极,现在阿瑶出了事,就想跑来幸灾乐祸,还不快去打发了她们!”

秦妈妈连忙应是,出屋对着莲姨娘和雨姨娘及白锦珠道:“两位姨娘,三小姐,你们都请回吧。二小姐就是在街上摔了一跤腿脚不便,所以才由表少爷送回来的,没什么大事。”

莲姨娘素来胆怯,闻言道了是转身就要回去,被旁边的雨姨娘抬手拉住。

雨姨娘十几年来受尽宠爱,往日连秦柔都不怕,自然也不会顾忌眼前人。

她含笑着同秦妈妈道:“我们都是听说二小姐出了意外才特地赶来探望的,大夫人和二小姐这样将咱们拒之门外,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白锦珠亦道:“就是,以往每年七夕我都和二姐一起过的,偏生今晚她说有事要出去。现在却被世开表哥用辆小马车送回来,我可担心二姐了,妈妈你就让我进去看看。”

秦妈妈好说歹说的婉拒众人。

雨姨娘母女认定里面有猫腻,不肯离开。

还是秦柔亲自出来,沉声喝道:“雨姨娘,你莫不是认为仗着有老爷的宠爱就可以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了?别以为老爷多看了你两眼,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姨娘,还想翻出天来了?滚回你的梨芳园去,否则信不信我让人把你送到庄子上去,一辈子都别想再回来。”

雨姨娘美目微瞪,强忍着气点头回道:“夫人言重了,妾身哪敢忤逆夫人?您在府里只手遮天,妾身等自然是来也是错,走也是错,怎么都顺不了夫人的意。我们好心来探望二小姐,大夫人却要把妾身扭送去庄子上,也不怕落人口舌。”

若是平时,秦柔还会顾忌下自己的宽厚名声,但此刻不同,且又是自家府邸里,也传不到外面,对丈夫的爱妾何必还假装好脸色?

她冷笑道:“本夫人若是当真刻薄,早没有你的今日了,还不快走!”

雨姨娘见她如此,不甘的福福身转头走了。

等到兰苑外面,雨姨娘看向莲姨娘,“大夫人这样拦着我们进去,二小姐肯定出事了。她能拦着我们,难道还能拦住老夫人吗?”

莲姨娘是二少爷白珩的生母,母子都不得宠,平时谨小慎微的过日子,从不敢反抗大夫人。

闻言,她连忙摇头:“姨娘是不能随便去惊扰老夫人的,大夫人让我们回去,咱们还是走吧。”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怪不得平日连你儿子都见不到一面。瞧瞧大少爷,年纪轻轻就名动京城了,再看看你的二少爷?文不成武不就的,你这当亲娘的也不知道替他争取。”

莲姨娘低眉小声的回道:“二少爷能平平安安就好了,我不求其他。”

旁边白锦珠同雨姨娘道:“娘,她素来胆小,就随她吧。老夫人那边你也不方便去,还是我过去请安先探探口风。大夫人如此遮掩,二姐肯定出了丑事,我偏要戳穿她,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

雨姨娘颔首,叮嘱她说话小心些,才和莲姨娘一同回了梨芳园。

但老夫人是什么人,主持白家内院这么多年,在唤外孙过来问话后心里就明白了,嘱咐沈世开不要对外言才让他出府。

嫡孙女在外面被人解了衣裳,哪怕清白犹在,但闺名已损。

出了这种丑事,老夫人都懒得过问。

苏嬷嬷替她换了杯热茶,见其眉头紧皱,轻询道:“老夫人,二小姐今晚受了这样的委屈,东府这边各院的主子都去兰苑看情况了,您真不去看看吗?”

老夫人本来就不喜秦柔自侍出身不敬自己,闻言恼道:“她们母女的心思多大,能放阿瑶带个婢女就出门。现在闹出这种事,就算真委屈又怎么办,是我纵容的吗?清清白白的小姐成了这样子,等老大回来,我看她怎么交代!”

虽是不满秦柔往日对自己的态度,但终归还是心疼孙女,缓过来后老夫人又吩咐人去交代门房闭紧牙关不准议论。

白锦珠就是这时候进来请安的,行礼后含沙射影的暗示老夫人去看白锦瑶,但还没把人唆使动,外面婢子就禀道:“大夫人来了。”

白锦珠连忙噤声,退到旁边站着。

秦柔进屋,淡淡瞥了眼白锦珠。

她还没开口,老夫人就道:“你不在照顾阿瑶,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秦柔见她语气不善,知其责怪之意。

但她此刻是为了白静好而来,“老夫人,今晚阿瑶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阿瑶她实在是委屈,儿媳身为人母确有失责之处,但害她的人更可恶。我竟不知咱们府里养了那样没良心的东西,让她害了阿瑶!”

老夫人没听明白,凑首道:“你此言何意?”

“老夫人,都是白静好害的阿瑶。儿媳已查清,那丫头买通了守门的梁婆子偷溜出府,是故意算计的阿瑶。您若不信,现在派人去品梅轩,她肯定不在府里。”

纵然此刻白锦瑶还未醒,但秦柔已认定了白静好的罪名,非要让她付出代价。

老夫人满面震惊。

就这时,翠芝进屋道:“老夫人,二夫人和大小姐到了。”

秦柔错愕,转首望向门口,正见陈氏携手白静好慢步而来。

第十二章 蒙混过关

两人行完礼,老夫人让陈氏坐。

陈氏迟疑的看了眼秦柔,眉眼间透出忌惮,含笑同老夫人说道:“大嫂还站着,儿媳还是先不坐了吧。”

她表现得很惧怕秦柔。

老夫人当即板起脸,“我让你坐,你看别人的眼色做什么?”

秦柔脸色一白,横了眼陈氏,矫情!

陈氏这才磨蹭的坐下,“多谢老夫人。”

秦柔此时无暇顾及妯娌,走到白静好身前质问道:“你怎么会在府里?”纳闷的望向旁边亲信,梁婆子还带人蹲在后门等着逮白静好呢,啥时候回来的?

秦妈妈悄悄摇头,她同样不知。

白静好再次福身,眨着眼无辜反问:“这个时辰,女儿当然是在府里。母亲的话,女儿不太明白,难道我该在别处吗?”

老夫人审视了她眼,直言道:“阿好,你母亲说你买通后门的梁婆子偷溜出府了,是真的吗?”

白静好满脸迷茫,摇着头下跪道:“回祖母,孙女不知这是谁造谣出来的。就算静好再不懂事,也知道若无长辈应允断没有私自出府的规矩。何况,孙女久病缠身,别说府外了,就是家里都不怎么走动,这偷溜出府总需要理由吧?”

她话落再看向秦柔,委屈道:“母亲,您定是受小人蒙骗了。”

“你敢说你今晚当真没有出过府?”秦柔皱着眉再问。

白静好摇头,坚持道:“女儿确实没有出府。”

秦柔否道:“胡说八道!我惦记着你身体不好,方才特地命人去给你送了盏燕窝,整个品梅轩里的人都说没看见你。我恐你出事,却不想细查发现,梁婆子竟放你从后门出了府!”

她说着唤人,“去传品梅轩里服侍的人和梁婆子过来。”

秦妈妈立刻应是。

“等等。”陈氏站起身,望着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瞧大嫂这阵仗,知道的是她关心儿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故意为难大小姐呢。”

秦柔还记恨着前几天她用老夫人命令来逼自己将白静好之物还回去的事,见状不悦道:“陈氏,这是东府里的事情,容得你随便过问吗?”

陈氏脸色一僵,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皱眉道:“什么东府西府的,不都是白家吗?大儿媳妇,你主持中馈这么多年,平时也没少插手二房里的事。她是府里的二夫人,静好的二婶,难道连句话都不能说吗?”

秦柔忙解释:“老夫人,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知道二弟妹疼爱静好,但她不知道静好今晚都做了些什么。”

白静好不解的发问:“母亲,我今晚做什么了?”

秦柔怒不可遏,破口道:“你欺上瞒下,偷溜出府,眼中毫无家中长辈,此为不孝;你私会殿下,举止轻浮,此为不贞;你派人加害阿瑶,心肠歹毒,毫无长姐容人的气度,此为不义!这种不贞不孝不义的孽女,真是丢尽了我白家的脸,老夫人,还请您严惩!”

白静好跪着向老夫人磕头,委屈道:“祖母,孙女冤枉。孙女今晚是不在品梅轩里,但只是去了二婶那边向她讨教女红,根本不知怎么就成了母亲口中那样的人。若不是听下人提起,还不知道二妹在外面出了事。”

这下换秦柔迷茫了。

老夫人看向陈氏,“是这样吗?”

“回老夫人,确实如此,大小姐今早请安时见您的抹额有些旧了,便寻思着为您绣一条新的。她拿捏不准花样,特地去问的儿媳,左右没什么事,儿媳就留她在存雅堂说话。方才听说二小姐回府出了点事,我们就去兰苑探望,但大嫂吩咐了不准人进去打搅,才来您这儿打听情况的。”

陈氏条理清晰,既为白静好作证的同时,又讨好了老夫人。

秦柔不想会出这茬,睁着眼指着陈氏气道:“陈氏,你撒谎!梁婆子亲眼看见白静好出的府,你包庇她,难道害我阿瑶的人你也有份是吗?”

“大嫂你这话就诛心了!我连二小姐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有份害她了?再说,底下的人糊涂攀咬主子,您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啊,静好和锦瑶是亲姐妹,前阵子还在水中救锦瑶来着,又怎么可能害她呢?”

陈氏说完,朝老夫人再道:“老夫人,大小姐可是老太爷亲自教导长大,是什么品性您和老太爷最清楚了,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害二小姐?”

白静好趁机辩道:“祖母,孙女真的没有。”

老夫人略略沉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阿好,你起来吧。”

秦柔情急:“老夫人,您不能糊涂啊!”又转身吩咐下人:“快去把梁婆子唤来。”

“不必了!”

这回是老夫人亲自开口制止,脸色不善的望着秦柔道:“梁婆子是你的人,由你亲自安排看守后门的,她怎么可能会被阿好买通而放她出去?老二媳妇都说了,今晚阿好是在她屋里做抹额,你就别不饶人了,回去照顾好锦瑶才是。”

陈氏跟着附和:“老夫人说的是。您啊也别动气,大嫂应该是见二小姐受了委屈,所以才轻信了下面人的胡话。但那种污蔑主子的奴才,怕是不合适再留府里了。”

老夫人闻言,看向自己身的苏嬷嬷,点头道:“杖打了赶出府去吧。”

苏嬷嬷应声而去。

“老夫人,儿媳说的是真的,静好她今天真的出府了!”

秦柔还欲再说,但先入为主的老夫人早就将她看成是不容长孙女的故意陷害,严肃道:“老大媳妇,二丫头出了事谁都不想的,但你不能拿阿好出气。这府里已经毁了一个小姐了,难道还要再折一个吗?你当着白家主母,自己落个治家不严、为母失责的名声又有什么好听的?”

此言甚重,秦柔身子一晃,还是秦妈妈上前扶住。

陈氏察言观色,上前道:“老夫人,儿媳扶您去内堂休息。”

老夫人点点头,挥手道:“都散了吧。”

白静好等她走了才站起,对秦柔欠身道:“母亲,女儿先行告退,明日再去看望二妹。”

秦柔喝道:“白静好!”

白静好停住脚步,转身平静道:“不知母亲还有何吩咐?”

“你瞒得了老夫人但瞒不了我,你和太孙殿下私相授受,借陆太医之便暗中传情,简直是不要脸!”

白静好不骄不躁,面色如常的劝道:“母亲误解女儿不打紧,但牵连太孙殿下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这若传出去于殿下声名无益,更可能祸及白府满门,还请您慎言。”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秦柔面露憎怒,扬起手就要朝对方打去。

秦妈妈连忙拉住自家主子,左右使眼色提醒。

秦柔终记起这是老夫人的地方,收回手冷笑道:“白静好,你好厉害啊,我真是小看了你。”

白静好莞尔一笑,回道:“恕女儿迟钝,真听不懂母亲的意思。”

秦柔努力维持着情绪,“来日方长,今晚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们走着瞧。”

第十三章 护短二哥

出了含饴堂,白静好侯在院外等二夫人。

丛中蝉鸣阵阵,叫的人心烦意乱。

她知道,沈世开不会将在福门酒楼遇见自己的事告知府里。只是,多年的表兄妹情谊,从今晚起就变了。

被他撞见后,白静好的心堵得慌,但她没时间和他解释。白锦瑶被送回白府,秦柔肯定会向自己发难,她必须尽快赶回来。

好在,她提前和二夫人打了招呼,没走东府的后门,而是从西府的小门悄悄进府。有了二房的配合,再加上大夫人素来容不下她,老夫人定会以为是秦柔故意布局铲除自己。

不多会,陈氏自内出来。

见四下无人,她拉过白静好到旁边小声问道:“阿好,你在外面做什么了?我瞧大夫人这怒气,二小姐是出了大事吧?”

“我只是送白锦瑶去了她们替我安排的地方,至于发生了什么,大夫人心里最清楚。二婶,今晚真是多谢你了。”

陈氏见她不想明说,也不追根问底,只要秦柔不顺心她就高兴,回道:“小事而已,倒是你,这么明着和你嫡母作对,以后可要小心些。”

白静好应道:“二婶放心,我在府中素来小心,从不敢松懈一分。”

陈氏以前就知道眼前人不简单,但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居然敢公然对付大夫人,就是自己,心里再不如意都得和秦柔做好表面功夫。

白静好想起尔鸢,再言道:“二婶,还有我的侍女,有劳您了。”

“放心吧,我已吩咐了红梅守在后巷,等看见那丫头会领她进府的。”

陈氏语气爽快,叮嘱道:“你以后若要派人出门,还是从我们西府那边走吧,东府里全是大夫人的耳目。你若真能出去,那也必是大夫人为你设的圈套,像梁婆子那种人多得是,明着收了你的好处,转身就会把你出卖给大夫人。”

白静好没有告诉她这个圈套就是自己故意引秦柔而设,见她关照还是感激:“我记住了,多谢二婶提醒。”

“行,那我先回那边了。”

白静好福身,“二婶您慢走。”

陈氏走远之后,白静好悄悄去了北院的祠堂。

在祠堂外的花坛里取出早前就藏好的香烛纸钱,抬脚就朝虚掩的院门走去。

她母亲白羽的牌位在里面。

说来也是搞笑,白羽早就从白家的族谱上除了名,而白胜更不曾娶过她,却坚持要在家祠里供奉她的牌位。

是深情真爱吗?

这个可笑问题的答案,白静好心底最明白。

她刚准备推门,就被人拉到了旁边。

白静好滑出袖中藏着的匕首,飞快朝对方刺去,却被人轻而易举的挥手制住。

她看清来人,戒备的全身放松下来,惊喜道:“是二哥呀。”

白珩拉着她走到角落,低声道:“阿好,父亲在里面。”

白静好好奇反问:“二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内院里?”

白珩与她算是同病相怜,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生母莲姨娘还在世。

过去二人均不受秦柔待见,从来都是韬光养晦低调做人,但私下里常有往来,多是白珩暗助帮她。

今日朱四和刘五便是他替自己安排的。

二哥做事素来小心,每月连见莲姨娘的次数都很有限,唯恐就惹了秦柔不快。因而,这个时辰还逗留在内院里,在白静好看来是过于冒险了。

白珩双眸担忧的望着她,不答反言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阿好,朱四都跟我说了,你们办事的时候被世开撞见了,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他替我瞒了下来。”

“还算他顾念旧情。”白珩嘀咕轻语。

白静好抱着怀中的小包袱,望向祠堂门缝,小声道:“二哥,我想进去给我娘上柱香。”

白珩提醒她:“你不怕被大夫人发现?她如今正等着挑你的错呢。”

白静好摇头,语气肯定:“白锦瑶出了这样的事,她刚又在老夫人那受了挫,此刻肯定回荣福堂发脾气去了,哪还有精力来对付我?再说,我本来就只打算在品梅轩里悄悄祭拜,她不知道我有胆子来祠堂的。”

“你就是要进去,也得等到父亲出来后再进去。”

白静好点头,想起他们的父亲白胜,便忍不住冷嘲:“他每年这样虚情假意的有什么意思?若他当初不把我娘强带回来,我娘根本就不会死。”

白珩忽而问道:“阿好,你决定了吗?”

白静好好奇的望向他。

背对月光而立的少年面色认真,眼神坚定,“我知道你要做什么,阿好,我会帮你。”

“二哥,你不像我,你还有莲姨娘需要照顾。我娘的仇,我自己报,你别插手。”

白静好当然知道,眼前人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在大少爷白琋面前处处扮拙退让,就是为了护莲姨娘周全。

她不想连累对方。

“你知道我不怕这些,我娘也不怕。”

白珩冲她一笑,慢条斯理的再道:“我娘本来就是品梅轩里服侍你娘的人,那么多年的主仆感情,她一直都记得你娘对她的恩情,她会支持我的。”

莲姨娘本是白羽的近身侍婢,当初白羽被赶出京城,白胜思念心切,醉酒在品梅轩里宠幸了婢女巧莲。后来巧莲有孕诞下二少爷白珩,才由老夫人做主抬做了姨娘。

这些年,白胜只将他们母子当成自己醉酒后的一场荒唐,一场错误。

连他都不重视,秦柔欺压起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白静好知道他和莲姨娘的生活不容易,不愿意将他卷进来。

白珩却打定了主意,“这些年我表面荒唐,在外面和市井混混们混在一起,但私下里积累了不少人脉,也有些资产。阿好,我不会让你孤身涉险的。你既不愿再忍让度日,我也不会在府中默默无闻下去,相信我,很快我就会赢得父亲赏识,成为你的助力。”

白静好满心动容,鼻子泛起酸意,哑着嗓音唤了声“二哥”。

白珩抬手摸了摸她头发,温柔的笑道:“傻丫头,你与我客气什么。”

好半晌,终于见白胜跌跌撞撞的拎着酒瓶从小祠堂里出来,并口口声声唤着“阿羽、阿羽”,模样很是伤感。

他身边的小厮扶着他往梨芳园的方向而去,“老爷莫急,小的这就送您去雨姨娘那。”

等人走远,白珩轻轻拍了拍她,柔声道:“进去吧,我替你在外守着。”

白静好颔首。

他望着她的身影消失,突然施展轻功飞向旁边的灌木后,从里面逮出来一名婢女。

他冷声问道:“看够了吗?”

那婢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摔到了石板路上,摔得浑身都疼。

听见问话,她哆嗦着双肩爬起来就道:“二少爷饶命,奴婢是刚好路过的,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她还盘算着如果二少爷不肯放过自己就拿大夫人压对方,结果这些话还没出口,后颈一疼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白珩左右张望了望,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废井上。

白静好没有在里面逗留很久,上完香烧了点纸钱就从满是酒味的祠堂里出来了。

二哥果然还等在石阶下,听见声响转身冲她一笑。

白静好走近他,轻声道:“今晚发生了好多事,二哥,我有些累了。”

“好,我送你回去。”

她点头。

白珩亲自送白静好回品梅轩,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他开口询问:“对了,今晚白锦瑶在福门酒楼里发生的事,需不需要我派人在外散布消息?没了清誉的京城第一才女,以后自己都沦为别人的笑柄了,我看她还怎么欺负你。”

白静好没有犹豫,摇头拒绝:“不行。府里这么多位小姐,白锦瑶的闺誉坏了不可惜,连累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白珩宠溺的应道:“好,都听你的。”

然而,他们没有行动,次日白家二小姐在福门酒楼里私会情郎并亲密缠绵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十四章 表姐临门

白锦瑶不敢相信,去了趟月老庙,她的人生就天翻地覆了。

昨儿她还是名满京城的尚书千金,才名在外,今日却成了市井百姓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笑柄,简直不能接受。

她既生气又委屈,偏偏事无转圜,只能拿屋里的东西撒气,将花瓶摆件砸碎了一地。

没人敢上前相劝,都小心翼翼的侯在门外的走廊里。

闻风而来的秦柔刚跨进兰苑就见此景,心疼闺女的同时,又恼她没出息,轻而易举就中了别人的算计。

众人见大夫人来了,纷纷行礼退开。

秦柔沉着脸进屋。

白锦瑶任手中高举的花瓶滑落在地,奔上前抱住母亲泣道:“娘,怎么会变成这样?福门酒楼里的男人不是安排给白静好的吗,为何会与我……”她羞于启齿,抽噎着靠在对方身上。

秦柔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还能是为何?傻孩子,你被白静好算计了。”

白锦瑶自她怀里抬头,不可思议的问道:“她、她怎么敢?”

“她都敢拉你跳下荷花池了,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你也真是的,玉佩被人抢了就抢了呗,怎么能把花穗支开呢,还轻易就跟人走。”想起花穗的回话,秦柔只恨女儿单纯。

白锦瑶郁闷的解释:“我久等殿下不见,那人自称是他的侍卫,说殿下在月老庙的后巷里等,所以我才去的。谁知,我刚跟他进巷子却被那人拿药迷晕了,醒来就已经回府了,下人说是表哥把我从福门酒楼带回来的。”

她说着说着,泪眼欲滴,又要哭出声来。

秦柔连忙替她擦泪,满眼心疼。

白锦瑶恨道:“娘,白静好害我,你要替我报仇!”

想起昨晚的失算,秦柔摇了摇头。

“娘!”白锦瑶大声,推开她语气激动:“你必须帮我狠狠的教训她,她害我到如此境地,我要她死!不,我要她身败名裂,我要她更惨,受千夫所指!”

白锦瑶还不知道昨晚之事,见母亲不说话,委屈的又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尔鸢说太孙殿下约白静好昨日酉初在月老庙见面的消息是假的。我在月老树下等了那么久都没见到殿下人影,还有那个假侍卫,肯定也是白静好安排的,为的就是把我送去福门酒楼。女儿昨日差点就被……这样的侮辱,你怎么能放过她呢?我要找爹去。”

她抬脚就要往外,被秦柔用力拽回来,严厉道:“找你爹有什么用?见了你爹你要怎么说,说福门酒楼里的事情是咱们安排给白静好的吗?”

白锦瑶被吓到了,无助的叫道:“可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我已失贞,女儿今后还怎么做人?太孙殿下肯定不会要我了!”

相比之下,秦柔就冷静多了,拉过她到床边坐着,“阿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自怨自艾没什么用,再去追究白静好也于事无补。来日方长,往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收拾她,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挽救你的名声。”

“这都传遍京城了,还怎么挽救?怎么挽救得了?”白锦瑶气恼。

秦柔接过话:“是已经传遍了,但那又怎么样?你依旧是咱们尚书府的嫡出千金。阿瑶,清早宫里来人,太子妃召我下午入宫,你准备准备随我一起去。”

白锦瑶下意识的摇头,急道:“娘,我不去,太子妃肯定听说了这件事。”

秦柔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不,你必须去。只要太子妃出面,请皇上为你和太孙殿下赐婚,我看谁还敢议论未来的太孙妃。”

白锦瑶不理解,“但这怎么可能呢?姨母虽然喜欢我,也想聘我做太孙殿下的正妃,但皇后娘娘不同意。现在我出了这样的丑闻,皇后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皇后不同意,无非是想让太孙殿下娶自己的侄女蓝岚郡主。但皇上最重伦理,蓝岚郡主虽然比太孙殿下小了两岁,但名分上可是殿下的表姑,哪有姑侄成亲的道理?

再说,蓝岚郡主喜欢九王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东海王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委屈郡主,所以这件事连皇后都勉强不了。”

秦柔徐徐分析着,继续道:“年前我进宫请安的时候,皇后对你和太孙殿下的婚事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反对了。让你姨母出面,就说昨晚和你约会的人就是太孙殿下,婚事自然能成,也能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

这听着法子不错,白锦瑶面露希望,“但太孙殿下能同意吗?就算同意了,想必也会介意的。”

“孝敏太子早逝,太子妃是他的亲娘,只要你姨母施压,殿下再不乐意都得同意。只要你成了太孙妃,还怕将来拢不住他的心?等那时候,你再找白静好报仇,她还不是任由你揉捏。”

白锦瑶终于振作起来。

秦柔牵着她去妆镜台前,亲自为其梳发。

这时,白芍进屋禀道:“大夫人,二小姐,世妍表小姐前来探望。”

镜前的白锦瑶转身,“娘,我不要见沈世妍,她肯定是来笑话我的。”

她们表姐妹关系素来不睦。

秦柔想了想,对外道:“二小姐有些不舒服歇下了,请表小姐先去老夫人处吧。”

白芍应是。

沈世妍带人走出兰苑。

她的贴身侍女碧果替她不平:“小姐您特地从将军府赶来探望锦瑶小姐,她居然将您拒之门外。传话的那丫头是大夫人身边的,大夫人在屋里,居然还说锦瑶小姐歇下了,这不是存心不给您面子吗?”

沈世妍顿步,转身回看了眼兰苑院门,笑着说道:“我这位二表妹素来最看重自己的名声了,如今声名狼藉,可不就躲在屋里不敢见人了吗?”

碧果询道:“那小姐还回老夫人处吗?”

她们本就是从含饴堂请安过来的。

沈世妍摇头,“我来尚书府是找她的,走,去品梅轩。”

听见下人通传,白静好是意外的。

但略想想,就能明白对方来意。福门酒楼是秦柔的地盘,白府上下缄口,那能将白锦瑶丑事宣扬出去的,就只有沈家了。

她还没发话,沈世妍就进了她的闺房。

白静好眉头轻蹙,但还是礼貌的站起身上前,“表姐来了,快请坐。”又转身,吩咐尔鸢上茶。

“不必了,都下去。”沈世妍颐指气使的发号施令。

尔鸢朝白静好看去,白静好微微点头。

沈世妍将这番互动看在眼中,绕着白静好走了两圈,面容审视。

“表姐在看什么?”

半晌,沈世妍才开口:“是和从前不一样了,怪不得昨晚我哥把我撇下跟着你走了,还替你做隐瞒。”

沈世妍和沈世开是龙凤兄妹,感情亲密,无话不谈。

明人不说暗话,白静好不慌不忙的站在那,“昨晚的事多谢表哥替我隐瞒,也谢谢表姐。”

“谢我做什么?”

“谢表姐得知了事情经过之后,没有告诉老夫人。”

沈世妍在窗边坐下,无所谓道:“不必谢我,白锦瑶不得好,我高兴还来不及。何况,你素来被她欺负,有所报复也无可厚非。”

白静好闻言,开门见山的问:“不知表姐今日来找我是有何事?”

“来找你合作。”

沈世妍望着她,直接道:“白静好,你在尚书府里不受重视,我可以帮你。”

第十五章 不识抬举

白静好表情诧异,反问道:“你要帮我?”

沈世妍颔首,“你不用觉得意外,我母亲是不喜欢你,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何况,你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与你计较做什么?”

白静好望着面前的明媚少女,长得与其母白轻萍真像,但明白事理多了。

至于白轻萍因何憎恨白羽和白静好,那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承华五年,朝廷刚立皇太子。白老太爷外放回京述职,途径颍川时老夫人生产,在慈恩寺中生下沈世妍的母亲白轻萍。

然而,白轻萍刚出生就患有心疾,大夫说活不过两日。

老太爷担心妻子受不了女儿早夭的打击,便用在路边丛中捡来的女婴代替了白轻萍,而将已奄奄一息的亲生女儿留在慈恩寺里。

这名女婴便是白静好的母亲白羽。

白羽在白府做了十多年的小姐,因白家仅有一女,因而她从小受尽老太爷夫妇及兄长们的疼爱。

承华十九年,十四岁的白轻萍拿着老太爷当初留在襁褓里的玉佩找上门来,白老夫人才知道自己疼爱多年的白羽并非自己所出。为弥补亲生女儿,白家对外宣称白家小姐由于自幼体弱多病,现听从得道高僧的建议为她更名。

从此,白羽在白府便成了尴尬的存在。

起初还好,多年母女感情尚在,老夫人没有过分为难她。但经过白轻萍与白羽的几番冲突后,白老夫人逐渐开始疏远她。直到大老爷白胜向白羽告白,并向老夫人坦言非她不娶,老夫人大怒,骂白羽不知羞耻竟勾引自己的哥哥,就趁着老太爷不在家时将她赶出了京城。

白羽离开京城后,老夫人就做主逼白胜迎娶了宗誉侯府的二小姐秦柔。婚后白胜在品梅轩里日夜醉酒思念白羽,没多久就逃家外寻白羽,而当时的秦柔已有身孕。

白胜这一走,走了大半年,等到他的长子白琋出生才回来。

承华二十年冬,朝中功名赫赫的将军沈锐突然向白府提亲,要娶白家的小姐。

白轻萍嫁去将军府,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那年年底,离开两年的白羽忽然被白胜秘密带回了白府。秦柔找老夫人讨说法,老夫人向白胜施压,白胜却说白羽已有了他的骨肉。

白羽回来后,除了真心疼她的老太爷谁都不愿见。然而,承华二十二年七月初七,她生下白静好之后血崩而亡。

但哪怕她死了,白轻萍依旧恨她,连带着对白静好也极其厌恶,常常在老夫人面前说她不好,更不准自己的儿女和她走近。

沈世开为人正直英勇,善保护弱小,见白静好受苦,常常暗中帮她。但沈世妍心气高,在府里仗着老夫人宠爱处处拔尖,平时连白锦瑶都看不上,更别说是白静好了。

因而,她主动找来说要合作,确实让白静好震惊。

沈世妍见她不说话,继续道:“你不用感激我,白锦瑶以为自己是太子妃娘娘的外甥女就可以嫁给太孙殿下,是处处和我作对。她也不想想,我爹手握重兵,是皇上最信任的大将军,殿下只有娶了我才能和他那些日渐强大的皇叔们对抗。

再说,外祖母这么疼我,谁不知道我这位表小姐在白家的地位可比你们这些人尊贵多了?舅舅就是看在老夫人的颜面上,也会向着我的,娶我可比娶白锦瑶的好处多多了。”

她这样直白的分析利益,白静好觉得挺可悲的。皇太孙妃人选的考虑,虽说确实是为扩充东宫实力,但沈世妍这般为她自己身上堆加筹码,难道没有考虑过自身的感情方面吗?

白静好启唇:“所以表姐便让人将她昨晚发生的事到处宣扬?”

“对,是我派人做的。说到底,这还是你的功劳呢。”沈世妍指了指旁边,和气道:“你坐下说吧。”

白静好没动,心中对她生出反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白静好对付白锦瑶是出于反击,但关起门来都是尚书府的家事。她再恨白锦瑶,也不会把事情闹大,让整个京城的人来看自家的笑话。

可沈世妍不同,她算计起竞争对手时,丝毫不念和白锦瑶的姐妹之情,也根本不会考虑白家是她的外祖家。她可以在老夫人面前撒娇讨乖,也可以翻脸无情败坏白家的名声。

白静好不露声色的问:“表姐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能帮你的,竟值得你亲自过来。”

“现在没有,以后会有。”沈世妍意味深长道:“你不用拘谨,我不会害你的,因为我哥喜欢你。”

白静好脸色一僵。

沈世妍望着她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看出来了。从小锦瑶和锦珠为难你时,我哥就经常帮你,为此不知被母亲罚了多少回。昨晚你对白锦瑶做了那么坏的事,他都可以维护你,是真的挺中意你的。”

“表姐,莫要胡说,表哥他帮我只是因为表兄妹之情。”

“在我面前你不用解释。其实这没什么,我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他喜欢的人我自然不会为难。”

沈世妍边说边站起身来,拍着白静好的肩膀道:“咱们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你什么脾性我心里清楚,就算记恨我母亲过去对你娘的为难,但那些毕竟都只是小事。你是大舅舅的女儿,也是我母亲的侄女,将来若嫁进我们将军府,只要安分守己,她不会为难你的。”

白静好回道:“我从未想过要嫁进将军府。”

“我知道你以前不敢想,所以说我可以帮你,帮你在白家争取到更高的地位,将来风风光光以白家大小姐的身份嫁进我们沈家。其实说来也奇怪,大舅舅那么钟情你娘,为了你娘不惜忤逆外祖母,得罪大舅母,还为你娘放弃一切亲自奔走各地寻找,怎么你娘死后,他对你这个女儿却不闻不问的?”

沈世妍奇怪,整个白家都奇怪。白胜以前爱白羽爱得死去活来,但白羽死后,他竟然任由大夫人欺压为难白静好这么多年。

白静好闻言苦笑,不答反道:“以表哥的家世门第,人品才能,自然会有真正的高门贵女与他匹配。”

沈世妍却道:“我是要进宫的,将来在宫中所有的凭仗都来自于母族,你若成了我嫂子,我就不用担心娘家府邸里的和睦之事。”

白静好不得不说,沈世妍思虑得真远。京中勋贵之家势力复杂,她在做好准备嫁进东宫之时,还打算将沈家未来的主母握在掌中,好牢牢操纵将军府的势力。

这哪里是真心为沈世开着想,说到底还是为了她自己。

白静好不为所动,婉转回道:“多谢表姐看得起我,只是静好有自知之明,对表哥更没有非分之想。我还是那句话,从未想过要嫁进将军府,恐怕得辜负表姐的一番好意了。”

“你?”

沈世妍难以置信,望着她眸中有不解有责怪,最后冷笑道:“真是不识抬举!你已经得罪了锦瑶,大舅母不可能放过你,你可要仔细想想清楚,能嫁进我们将军府,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白静好垂首,“静好不敢高攀。”

沈世妍白费了半天功夫,恼道:“以后有你哭的时候,可别来求我。”

她话落,气冲冲的离开了品梅轩。

尔鸢担心的跑进屋来问情况。

白静好面色平静,她并不后悔拒绝沈世妍。虽说有她帮忙自己确实可以很快取得老夫人的欢心,亦不用再像如今这样战战兢兢的生活,但她是白府的小姐,绝不可能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家。

第十六章 塑料姐妹

在白老夫人眼中,沈世妍过府是大事儿。

唯恐她觉得无趣,特命人传各院的小姐去含饴堂陪膳。

白静好到的时候,三小姐白锦珠、二房的四小姐白锦琳和五小姐白锦瑟都已经在屋里了,就坐在老夫人身边说笑。

沈世妍随老夫人坐于上座,见她进来,含笑道:“哟,静好表妹来了?”

白静好上前向老夫人问安,唤了声世妍表姐,又和其他三人打招呼。

老夫人微微颔首。

其他几位小姐只是抬眼看了看她,便不约而同的收回了视线。

沈世妍见白静好被无视,望向白锦珠三人,明知故问的扬声道:“你们是没看见静好表妹吗,她可是你们的长姐,怎么都不知道起身见礼的?”

白锦琳心直口快,理所当然的回道:“她又不是二姐,跟她行什么礼?”

老夫人面色微沉,提醒道:“阿琳,长幼有序,这是规矩。”

老夫人亲近次子,又喜欢二夫人会来事,平时对二房所出的嫡女也格外娇宠。

白锦琳别了别嘴撒娇:“祖母,我不喜欢她。”说完转首望向门口,好奇的问:“二姐呢,她怎么还不来?”

苏嬷嬷上前回话:“四小姐,二小姐身体不适,已经差人说不过来了。”

沈世妍闻言,唇角微扬。

白锦琳面露失落。

她身边的白锦瑟起身冲白静好福了福身,“长姐安好。”

白静好望着低眉怯声的堂妹,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回道:“五妹妹安好。”

白锦琳狠狠拽了把庶妹,不悦道:“你和她好什么好?三姐都没你这么积极!”

白锦瑟抿紧下唇,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突然被点名的白锦珠言道:“我和长姐都是父亲的女儿,她自然不会和我计较这些,但两位妹妹就不同了,还是应该多敬着些府中的大小姐。”

二老爷白腾官职不高,是靠着白胜的关系才在朝中谋了个闲差。故而,虽说都是尚书府千金,但长房的小姐和二房的小姐身份上有本质区别。

二夫人为人好强,自知低人一等,经常在西府里督促二老爷要出息。白锦琳耳濡目染,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巴着秦柔和白锦瑶才能有好日子过。

但她这么做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指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白锦琳的眼眶立刻就红了,不甘的瞪向白锦珠,冷嘲热讽的反击道:“三姐天生丽质,继承了雨姨娘的好容貌,连带着眉眼间都有几分像长姐。这也难怪,到底是嫡亲的姐妹,自然要比我们这些做堂妹的更亲近。”

白锦珠面色颇恼,她最讨厌别人说自己的生母雨姨娘是因着仗着容似白静好亲娘才得宠的这件事了,更恨对方夹枪带棒的暗骂自己将来也会和姨娘一样以色侍人。

她站起身怒气冲冲的看着白锦琳。

白锦琳扳回一局,得意的扬起了下巴。

老夫人皱着眉头训诫道:“喊你们来是陪阿妍的,怎么整日吵吵闹闹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几人这才停止了唇枪舌战。

自始至终,沈世妍都浅笑着看戏。年轻的姑娘们总是任性冲动,她的这些表妹们啊,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须臾,老夫人吩咐传膳,众人便去了花厅。

膳毕不久,下人又进屋通传:“老夫人,表少爷来了。”

那会子老夫人正握着沈世妍的手坐在炕上说话,也不顾旁边陪衬的几位亲孙女,喜笑着就道:“世开来了?快请进来。”

她转身,拍着外孙女的手纳闷:“你们兄妹怎么不一起过来?”

沈世妍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眸底闪过两分心虚,讪讪的回道:“哥哥大清早就随父亲去了城外的练武场,我想念外祖母所以来了,哥哥他当时不知道。”

沈世开身上还穿着练武场上的衣裳,意气风发的走进屋,作揖道:“孙儿见过外祖母。”

老夫人满脸热情:“世开快过来。”

沈世开悄悄看了眼白静好,走到老夫人身边,又责怪的看了眼亲妹妹。

沈世妍佯作不觉,唤了声“哥哥”即挪开视线。

老夫人慈爱的望着少年,心疼道:“瞧你满头大汗,这么热的天还要练武,你父亲对你太严厉了。世开啊,你可别去跟那些上过战场的爷们比,你年纪小,练武时要注意休息,不能太辛苦。”

她亲自为沈世开擦汗。

出于对白轻萍的愧疚,老夫人对他们兄妹格外疼爱,胜过了府中任何一位少爷小姐。

沈世开有礼道:“多谢外祖母。”

过了会,老夫人担忧的问:“前几天寿宴上我看轻萍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又和你们父亲吵架了?她的性子太倔,你们兄妹要好好劝她。”

想起女婿沈锐,老夫人实在无奈。

当初明明是他自己殷切的上门提亲说要娶白家小姐的,结果白轻萍嫁过去没两年,他就跟转了性一样各种疏远妻子,连带着白家都不肯亲近了。

偏偏沈家世代为将,是真正的勋贵门第,而沈锐本身又屡建奇功,白家开罪不起。

沈世开和沈世妍乖巧的应下。

老夫人年纪大了,说了会话就精神不济,苏嬷嬷上前请她进内室午睡。

沈家兄妹经常来尚书府,也不算是客,老夫人就让他们自便。

进内室前,她突然转身交代:“阿好,你是府里的大小姐,替我好好陪陪你表哥和表姐。”

白静好受宠若惊,立即应道:“祖母放心,孙女明白。”

老夫人最近对她的态度好转不少。

一行人走出含饴堂。

白锦琳见白锦瑶都不在,天儿又热,兴致阑珊的拉着白锦瑟回了西府。

白锦珠有些羡慕她们姐妹,因为白轻萍厌恶自己姨娘那张生得像白羽的脸,所以也不喜欢自己,是以她和沈世开兄妹素来说不上话。

白静好很少接待客人,还是清早在品梅轩里与自己闹了不快的沈世妍,更不知她的喜好,只中规中矩的询道:“听闻表姐喜欢看书,不然我领你去书楼转转吧,那里也凉快些。”

她话落再看向沈世开,客气有礼的建议道:“大哥好像出门了,倒是二哥在前院里,表哥不然去找二哥说说话?”

沈世妍很会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自己兄长所为何来,打断道:“你们二哥今日没上街遛鸟斗鸡吗,居然老实待在府里了?我哥是什么身份,和他可玩不到一块儿。”

白静好面色微沉,虽然纨绔享乐是白珩故意表现出来迷惑秦柔母子的,但听见沈世妍这种口吻说他,还是很不高兴。

沈世开亦严肃道:“阿妍,不准这样说二表哥。”

他看向白静好,委婉道:“我许久没逛你们家花园了,静好表妹陪我和阿妍到处走走就好。”

白静好依言点头。

等到了花园的凉亭之中,沈世妍就寻了个借口把白锦珠支开,特地将地方留给他们。

沈世开见侍女们都退远了,隔着石桌望向白静好,一本正经道:“阿好,昨晚的事情,你给我一个解释。”

第十七章 年少慕艾

沈世开目光炙热,望着白静好的眼神里透出信任和期待。

白静好眨了眨眼,抬手将耳旁的碎发撩至耳后,风轻云淡的反问:“什么解释?我昨晚就没出过府,更不知道表哥在问什么。”

沈世开惊诧,他没想到这个素来温婉柔弱的表妹会翻脸不认人,居然不承认!

少年又气又恼,站起身想再说,但顾忌的看了眼左右,最后压低声音含糊道:“就福门酒楼的事情……你若不说,我可要去告诉外祖母了!”

白静好不慌不忙的笃定接话:“表哥若是想说,昨晚就说了。”

沈世开耿直的说道:“我认为你有苦衷。阿好,是不是有人在逼你,你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对吗?”

“既然认为是苦衷,表哥为何还要问?所谓苦衷,自是不能对人言的。”

沈世开两眼发直。

身前的少女,与过去的朴素淡雅不同,今天的她妆容明丽,艳阳之下冰肌玉肤白得耀眼,明眸之中,波光流转间有种自然而然的妩媚风情,看起来纤弱又惹人怜爱。

熟悉的感觉,却带着几分陌生,好像于纤弱中还多了几分倔强。

少年望着她,瞬间就忘了该说什么。

白静好站起身,客气且疏远的开口:“表哥若无其他事,那我先回去了。”

“阿好!”

沈世开连忙唤住她,柔声道:“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还有,你昨晚回府之后,有没有被人为难?”

“我很好,多谢表哥。”

沈世开见她急着要走,连忙取出早前准备好的礼物,绕至她身前道:“昨天是你生辰,我这有本东原先生的琴谱。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他的曲子,外祖母寿辰那日我本想送给你的,但那天出了意外,我没寻到和你说话的机会,昨晚又太仓促,就给耽搁了。”

白静好看着面前被布小心翼翼包着的蓝皮书封琴谱,动容得望向他,少年望着她的双眸里满是希冀,她不自觉的后退半步。

沈世开是将门之子,自幼不喜念书,更不通音律,而东原先生的琴谱也已经失传很久了……

白静好侧过身,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先前沈世妍对自己所说的话。

是的,她其实很早就知道表哥对自己的心思。

以前是不敢想,现在却是不愿想。

有些人可以利用,譬如太孙殿下,但有些人不能。

白静好稳住声音平静道:“多谢表哥好意,但我不抚琴很久了。这本琴谱如此珍贵,你还是留给世妍表姐吧。”

她话落,故意不看他脸上的失落,移动脚步出了凉亭。

沈世开不解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连自己亲妹妹近身都没察觉。

沈世妍睨了眼自己痴情的兄长,摇头劝道:“哥,你就别惦记她了!我今早特地去品梅轩找过她,好言好语的和她说了许多,还承诺帮她争取外祖母的欢心,让她在白家有朝一日可以代替锦瑶表妹,做大舅舅最骄傲的女儿。

我还说,我可以劝母亲接纳她的。你猜怎么着?她拒绝了我!我打听过了,这几日东宫的陆太医每日来尚书府替她调理身子,还带了不少宫中的奇珍异宝送她。人家现在啊,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得了太孙殿下的青睐,根本不屑嫁你呢。”

“阿妍,不准你这样说阿好,她不是那样的人。”

沈世开警告沈世妍,语气凌厉。

沈世妍自是不惧他的,伸手抽过琴谱,坐在石凳上边翻看边喃喃道:“东原先生的孤本啊,你命人去江南找了大半年才找到,连我都不舍得给,特意留给她的,结果别人却不领情,你说气人不气人?”

沈世开取回琴谱,板着脸道:“你别说了。”

他被对方刚刚的话说得心烦意乱,心中更是迷茫,不明白静好表妹经历了什么变故。

沈世妍手中落空,没好声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有数。哥,咱们沈家又不是娶不到少夫人了,你干嘛非要盯着她呀?本来身世就不光彩,母亲还不喜欢她,算了吧!”她真心实意的相劝。

沈世开横了她眼,质问道:“阿妍,谁让你把二表妹在福门酒楼里的事宣扬出去的?你这等于是毁了她,知道吗?”

他昨晚陪妹妹出去看花灯,路上碰见白静好就追了上去。回将军府后被质问,沈世开便将实情告诉了她,还特意叮嘱不准对外泄露。

结果,今天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沈世妍毫无悔意,蹭得站起身来,强调道:“哥,我是你亲妹妹,你怎么整天帮着外人对我发脾气?她是我们的表妹又怎么了,谁让她非要跟我争太孙妃之位?母亲说了,那个位子非我莫属,如果白静好真的敢跟我争,我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她眼神坚定、语气认真的模样吓了沈世开一跳,他实在不能理解自己母亲和妹妹的想法,嫁进东宫有那么重要吗?

“我不准你伤害阿好!”

沈世妍避重就轻的回道:“她只要安分守己,别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我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为难她。但她若不识好歹,和锦瑶表妹一样与我作对的话,就别怪我心狠无情了。哥哥,你要记住,我才是你的妹妹,唯一的亲妹妹!”

沈世开愣了半晌,无奈的叹息一声,再将手中琴谱塞给她,说道:“你一直想要的。”

沈世妍想都没想,直接把琴谱丢回给他,“我之前确实想要,但你不肯给。现在别人拒绝了,你再来送给我,那它再珍贵,我都不要了。”

她说完,干脆的踏出了凉亭。

沈世开满头雾水。

沈氏兄妹离开之后,白锦珠从不远处的菊花丛中站出来,微笑着低语道:“原来如此。”

她刚被沈世妍支开到了旁处,本以为是他们兄妹不想看见自己,但越想越觉得不对。讲道理,姑姑更不待见的人应该是白静好才是,那他们怎么会宁愿让白静好作陪?

白锦珠在花园附近转了两圈,刚巧看见沈世妍回凉亭这边,就跟上来躲在了暗处。可巧,听到了他们兄妹间的对话,原来世开表哥喜欢长姐,而二姐丑闻被传出去的事居然是表姐做的。

她心生主意,抬脚便去了品梅轩。

俗语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白静好望着她,开门见山的问:“三妹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姐,我来找你要个人。”

白锦珠环视屋内,视线最终落在尔鸢身上,直接道:“你把这名婢女给我,我保证不泄露你的秘密。”

尔鸢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的看向自家主子求救。

第十八章 错误婚姻

白静好对白锦珠的意思故作不知,淡淡言道:“府里侍女的分配调动自有大夫人安排,你若想要谁,去荣福堂回了话就是。再不济,让雨姨娘和父亲说说,相信都不是什么难事。”

听见这样的话,尔鸢眼前一黑,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双肩打着颤,恨不能直接捶地嚎啕大哭,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倒了大霉!

白静好凉凉的看过去,蹙眉道:“你做什么?我还没把你给三小姐呢,这么急着就想认新主子了?”

尔鸢当即麻溜得爬起来,解释道:“不是的,奴婢只想伺候大小姐,还请大小姐不要丢弃奴婢。”

白静好无奈的看向白锦珠,摊了摊手,“三妹你看,这丫头自己有主意,不愿意去你的青竹院服侍,这可怎么办?不然,你试试刚刚我说的那两种法子?”

白锦珠说白了道:“大姐,谁都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了,二婶最近常常在祖母面前说你的好话,祖母念及祖父对你也照顾有加。尔鸢是你的大丫鬟,没有你点头,我怎么要她?”

“那姐姐我就爱莫能助了。三妹,尔鸢她自己不愿意,你就算强要了去,她也不能认真服侍你,何苦呢?”白静好苦头婆心的劝她。

白锦珠语气不耐:“你别管我要她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这婢子就是大夫人安排在你身边监视你的,想来你也看不惯她许久了。现在我替你把她收走,不是一举两得吗?”

白静好沉默凝神,像是在考虑。

白锦珠故意诱她:“大姐,你不是从小好奇,为什么姑姑会那么讨厌你吗?”

白静好不动声色,无所谓道:“陈年旧事,还是别提了吧。”

白锦珠反问:“你以为只是因为你娘代替她做了十多年的官家小姐这么简单吗?”

白静好朝她看去,“不然呢?”

白锦珠启唇欲说,看了眼屋里的其他人,挥手道:“你们都先出去。”

尔鸢唯恐白静好真拿她去换秘密,磨蹭着不愿离开。

白静好严肃道:“下去。”

她这才不得已离开。

等人退完,白锦珠明言道:“我告诉你,姑父当年真正提亲想迎娶的人是你娘白羽。可是,老夫人却把姑姑嫁去了将军府,你说得知真相后的姑父能不生气吗?这些年,姑姑和他夫妻感情不睦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自然不会喜欢你。”

白轻萍好面子,代嫁这种事恐怕连自己的子女都不会说。

白静好遂好奇追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娘告诉我的。那时候姑姑刚生下表哥和表姐,姑父陪她回来省亲,却在府里意外碰见了我娘,便追着问我娘是否是白家的小姐?我娘说清楚了身份,姑父就很不解,又问白家到底有几位小姐,我娘啊,就偷偷把姑姑的身世告诉了他。”

白锦珠说到此处满脸的幸灾乐祸,继续道:“就那晚,姑父他晚膳都没用就离开了白家,然后就传出沈将军和将军夫人失和的消息,所以我娘敢断定姑姑就是被错娶进的沈家。”

“我娘,认识姑父?”白静好轻声嘀咕。

白锦珠摇头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娘当初离开京城两年多,谁知道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事情,可能真的认识姑父也说不定。毕竟那门婚事来得莫名其妙,沈家那时如日中天,是朝廷重臣,而我们白家却只是普通的宦官人家,二府又没什么交情,突然低娶本来就不合情理。”

白静好听后,惆怅的叹道:“罢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你到底给不给我尔鸢?”白锦珠催促。

白静好无辜道:“三妹妹,这是两码事情,我可没说答应要给你啊?”

白锦珠瞪眼,急道:“你明明听了我说的秘密,怎么能不给我?”

“但我又没同意和你交换,是你自己讲给我听的。”白静好理所当然的接话。

白锦珠倏然站起身来,指责道:“你、你怎么能这么狡诈呢?”

“事实如此。”

白静好还认真的回想了遍,自己刚刚确实没有答应用尔鸢作为交换的筹码。

“你就不担心,我把你和世开表哥的事情说出去?”

白静好沉脸,她很不喜欢被威胁。

“我和表哥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白锦珠冷笑,“但表哥他喜欢你,还寻来了东原先生的琴谱赠你,对你可是心意不浅呢。”

白静好警惕的望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耳听见了表姐和他在凉亭里的谈话,表姐还说你是因为得了太孙殿下的青睐,所以才拒绝的表哥。”

白锦珠说完,上前一步意外道:“大姐,没看出来呀,你还有那么大的野心?”

还好,并不是听见了自己与沈世开的谈话,白静好轻松口气。

白锦珠见她沉默便信以为真,继续循循善诱道:“大姐,太孙殿下身份贵重,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妃都不可能允许庶女成为太孙妃的。我劝你,还是抓取眼前人吧。要我说,将军府就这么一位少爷,不说姑姑紧张,就是祖母都把他当心肝疼着呢。

你如果能成功嫁去将军府也不错,趁着表哥喜欢你好好把握时机,让他非你不娶就最好了。但若让姑姑和祖母知道你勾.引表哥,肯定会很生气,那你之前费力讨好祖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何况,我要走尔鸢,还帮你处理了麻烦,你何乐而不为?”

“听着是不错。”白静好说完,见对方含笑,又言道:“但我身边用惯了尔鸢,三妹你去院子里挑其他人吧,就是都要走也没问题。”

白锦珠急眼,气道:“你怎么就这样不知好坏呢?我要尔鸢肯定有要她的理由,你就是给我一百个其他人都没用。”

白静好也认真道:“三妹,我留尔鸢也肯定有留她的理由。我的态度很明确了,你请回吧。”

白锦珠觉得不可思议,自幼连首饰糕点都不敢争的大姐,现在居然和自己抢丫鬟?还是嫡母派来的丫鬟?

“对了,我提醒你。世开表哥不只是姑姑的儿子,更是沈家的少将军。沈家在大周朝有多少忠将良兵你不会不知道,你如果败坏了他们少将军的名声,就算父亲再疼爱你,恐怕到时候都护不住你。”

白锦珠咬牙,“你警告我?”

“不,我是给你提点意见。三妹,我终归是你的长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误入歧途走上不归路。”白静好含笑晏晏,满脸友善。

白锦珠审视了她半晌,点点头说:“大姐真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呢。”

白静好气死人不偿命的回道:“我就将你这话当成是夸奖了,姐姐受之无愧。”

第十九章 收为己用

尔鸢见白锦珠气急败坏的离开了品梅轩,走时都没有再为难自己,进屋激动的谢恩道:“大小姐,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白静好愁恼的摇摇头,双手支着下巴,语气惆怅:“这下好了,把她们姐妹都得罪透了,往后可怎么办哦?”

尔鸢满眼崇拜的道:“大小姐这么有办法,难道还会怕二小姐和三小姐吗?”

白静好侧首看过去。

尔鸢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立即敛回了笑意。

过了会,她记起昨晚一事,从怀中掏出枚小巧精致的白玉玉蝉,递上前道:“大小姐,这是刘五昨晚从二小姐身上顺来的,后来交给了奴婢。”

白静好随意的瞥了眼,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你留着吧。”

尔鸢惶恐,僵着伸出去的胳膊不敢收下,“小姐,这不太好吧?”

“你该得的。”

白静好说完,又提醒了声:“对了,这玉蝉是二小姐的随身物事,府里定有人认识,你不便用。若是喜欢玉质品,拿出去换了银子给自己添置枚新的即可。”

“奴婢记住了,谢大小姐。”尔鸢喜笑颜开,宝贝似的收回怀里。

白静好忽然语气悠长的唤她:“尔鸢呐。”

尔鸢刚得了好处,心里正美,闻言积极的抬头询问:“小姐有何吩咐?”

“上回大夫人将我从前的首饰和细软送回来后,你替我做过清点了没有?”

“奴婢都给您点上了,小姐可是要看账册?”

尔鸢望向内室,欲进去拿。

白静好摇头道:“不用。我就问你,我手边有多少现银子?”

“小姐要银子做什么?”

白静好定睛望着她,尔鸢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

被盯得反应过来的尔鸢连忙答道:“左不过七十多两……”

白静好皱眉,“我这么穷的吗?”

不过也是,祖父去世后,秦柔停了她的月例银子不说,还命各房的管事婆子各种刁难,害她花了好些冤枉钱周旋。早知道委曲求全换不到平安,就不受那么些年的闲气了,早早撕破脸,现在还能多留些银子傍身。

尔鸢见她脸色不好,担忧的问道:“小姐可是需要银子急用?”

她问完,将方才收起来的玉佩又拿出来,递近前道:“奴婢是个下人,在府里用不着这些东西。二小姐的首饰肯定都是佳品,奴婢现在就出府把它变卖了,定能换不少银子,您等着奴婢。”

白静好闻言竟有几分感动,唤道:“你回来。”

尔鸢听话的停住脚步,转过身。

“上前来。”

白静好等她近了,突然握住她的双手。

尔鸢脸红激动,两眼瞪大的看着对方,等到掌中的玉佩掉落在地才反应过来,急忙弯腰去捡。

就这时,白静好开口了:“尔鸢,你我虽然主仆多年,但以前你奉命监视我,我也暗中提防着你。经过最近的事,虽说是我逼着你替我卖命,但你刚刚能说出为我着想的话来,我听着心里挺暖的。”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

尔鸢见她这样,脸都慌了,忐忑道:“您是不是不要奴婢了?奴婢那天去威胁三小姐都是听了您的吩咐呀,还有昨晚更是亲手把二小姐送进了福门酒楼,先前还听您的话去骗大夫人。您现在是不是觉得奴婢是个麻烦,担心她们要秋后算账,就、就打算弃车保帅,要把奴婢推出去了?”

不怪她脑补出这样的情节,实在是这几天跟在大小姐身边,她恐惧得很。

白静好本来还真有些掏心窝子的话想和她说,闻言忍不住笑了,松开她故意板起脸道:“是啊,你可愿意?”

尔鸢望着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由最初的震惊害怕到后来的妥协无奈,垂头丧气的回道:“奴婢早就该想到的,算计了大夫人和两位小姐,是不可能活命了。”

白静好出言道:“去把我装银子的匣子拿来。”

尔鸢心神恍惚,慢腾腾的进内室捧来了钱匣。

白静好直接推到她怀里,笑着道:“这些银子都给你。”

尔鸢望着眼前的匣子,又从地毯上捡起那枚玉蝉,心情沉甸甸的,苦涩道:“敢情这是大小姐给奴婢准备的卖命钱。有了这些也不错,能给我弟赎身了,将来让他在外面谋个差事,可不能再给人做家奴了,一辈子没前途。”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不准哭。”

闻言,尔鸢又拿袖子抹抹眼睛,红着眼眶抬起头,“奴婢听小姐的,不哭了。”

白静好好奇的问:“我把你推出去,恨不恨我?”

“奴婢没什么好恨的。其实,寿宴那天如果大小姐直接把我杀了,奴婢连这笔银子都拿不到。奴婢知道您也是命苦,这府里除了二爷恐怕没一个是真心对您好的,您把奴婢推出去让她们消消气是对的,总比她们总怨愤着,等到对付您时一并处置了我好。”

“你倒是个明白人。”

白静好笑着拿出早就写好的信,就放在她捧着的匣子上面,缓缓说道:“我呢,不会要你的命。但你爹娘都在白家的铺子里做事,身家性命握在大夫人手中,我也不敢放心用你,否则指不定哪天你就会为了家人而再次害我。所以,你拿着这封信和银子去外院找二爷,让他帮我把事给办了。”

“小姐,原来这些是买凶钱?”

尔鸢慌忙下跪,央求道:“大小姐,奴婢肯定不会再出卖您的,您就饶了我爹娘和我弟弟吧!求求您了!”

白静好扭开视线,她这是有多害怕自己?

被吓傻了吧!

“我没说让二哥找人把你爹娘做了,你起来说话。”

尔鸢不敢违逆,颤颤巍巍的站起。

“我知道你爹在大夫人的绸缎铺子上当管事,你弟也在那边帮忙。尔鸢,我会让二哥给绸缎铺子制造一场意外,然后你全家都会葬身火海。到时候,让你家人拿着这笔银子秘密找个小镇重新安家过生活,以后都别再回白府来。至于你,等到将来我自然有办法把你的卖身契拿回来,也会放你和全家团聚的。”

尔鸢听见这些,望着白静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高兴傻了?”

白静好难得真笑,与她诚心道:“你是我身边的人,既然替我办事了,我就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大夫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你我心知肚明,与其等到她出手,不如咱们先行一步。虽说现在你们全家的卖身契都在大夫人手里,但你家人因为意外丧生,就不存在什么逃奴的说法。

只是这两年你爹娘和弟弟要受些委屈,等到风声过去大家渐忘了,我一定帮你家弄个文牒回来,让你全家彻底脱离奴籍,堂堂正正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大小姐,您都替奴婢考虑好了?”尔鸢怔怔的询问。

“你信得过我吗?”

“信得过,奴婢自然信得过大小姐。”

尔鸢含着眼泪下跪朝她磕头,感激道:“大小姐那天说会护着奴婢就真的护住了奴婢,今日又在三小姐面前保住了奴婢,奴婢不信您信谁?奴婢这条命都是大小姐留下来的,您还替我安排好家人,让我们全家以后不再为奴,奴婢感激您都来不及。”

白静好见她眼泪都滴湿了钱匣的信封上,抬手让她起来,嘱咐道:“快把眼泪擦擦去外院找二爷,记住别让人看见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的。你那天编了谎话诓骗二小姐酉初去月老庙前等太孙殿下,待大夫人她们从宫里回来就该找你的麻烦了。”

尔鸢接连点头,“是,大小姐您放心,奴婢这就去找二爷。”

白静好点头。

卯时刚过,秦柔与白锦瑶从宫里回府,让秦妈妈来传白静好过去。

白静好微讶,这么快就想对自己动手了?

按理说,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但这个亏只能让白锦瑶哑巴吃黄连。她们母女再怨恨自己,也不能明着对付她,顶多就是拿尔鸢出出气。

尔鸢都做好心理准备了,这怎么请的是白静好?

主仆俩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到了荣福堂。

出乎意料的是,秦柔和白锦瑶母女居然两脸慈和友善的在等她。

秦柔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握着她的手温柔道:“阿好啊,是这样的,三日后和顺公主府要办赏花宴,母亲准备带你同去。”

第二十章 卖女求荣

和顺公主是承华帝的大公主,十八年前嫁给年轻承袭的成国公为妻,育有世子卫陵和青陇县主卫郦。

她是天子长女,身份贵重,其公主府更是所有公主中最为富丽堂皇的。

和顺公主喜欢奇花异草,且生性好客,每年都要办两场赏花宴,三月的牡丹宴和九月的桂花宴,并邀请京中世家名门的贵妇和小姐前去赴宴。

现在才七月,办什么宴?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静好不动声色的把手从秦柔掌中抽出,应道:“母亲,女儿自幼身体不好,又生性愚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外面的酒席宴会。和顺公主赐宴,如此郑重的场合,女儿唯恐行差踏错丢了尚书府的颜面,您还是带其他妹妹去吧。”

“这怎么行?阿好,你可是府里的大小姐,不能总养在深闺不出去见世面吧?放心,等到了那天,你就跟在母亲和你二妹身边,不会有事的。”秦柔表现得无比热情。

白静好为难的再道:“女儿身体不好,恐精神不济难以应付,那岂非扫了和顺公主的兴致?”

白锦瑶见她摆谱,不耐道:“大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公主赐宴,点名要你去,你敢违抗?”

白静好佯作惶恐又兴奋的问道:“二妹,你是说和顺公主点名请我去赴宴?”

白锦瑶冷着声:“自然,否则你当我们愿意带你去吗?”

“阿瑶?”

秦柔眼神提醒女儿,白锦瑶这才没有多言。

秦柔又对白静好关爱道:“母亲知道你体弱,放心,陆太医从今儿起就会留在府里专门为你调理身体,这三日你就静心养好身子,需要什么来和母亲说,母亲都会交代她们的。”

白静好福身,从善如流的回应道:“多谢母亲。”

“对了,太子妃娘娘赏了你二妹好些宫缎首饰,你来挑些喜欢的带走。”

秦柔话落,招手让捧着绫罗绸缎及首饰宫花的婢女们都上前来,更亲自替白静好挑选衣料,点头道:“这匹妆花彩蝶的锦绸不错,既艳丽又轻薄,最适合做夏裙了。白芍,你马上送去针线房,让她们这两日昼夜不停的把新衣给大小姐赶制出来,赏花宴那天大小姐要穿的,明白吗?”

白芍立即捧起锦绸,领命而去。

白静好笑望着秦柔。

秦柔又亲自为她挑选起首饰来,都是名贵又精巧的,轮着在她头上试戴。

白静好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对母女别有用心,但想到自己房中体己稀少,看了眼那成排的华丽首饰,挑选起来可是不含糊的。

她左手持着赤金镶玛瑙头面套装里的金簪垂玛瑙步摇舍不得放手,右手又去摸另外那套白玉兰花的宫饰,好不纠结的苦恼道:“这两套都很好看,该选哪套呢?唉,真是难以抉择,不然母亲和二妹给我拿个主意吧?”

白锦瑶看她这副贪心的模样,轻蔑的挪开了视线。

她忍着。

秦柔就沉稳多了,堆笑的答道:“这有什么难选的?既然阿好喜欢,都拿回品梅轩就是了。”

白静好难为情的娇声道:“母亲,这怎么好意思呢?但既然是长者赐,静好不敢辞,就谢过母亲了。”说完就招手尔鸢上前捧好。

白锦瑶肉疼的挪开眼,她还真是不客气。这可都是宫里面的首饰,居然一套都不给自己留!

尔鸢捧着这两套贵重宫饰,都不舍得挪开眼,同时心里面又好奇。大夫人和二小姐对大小姐这样殷勤,是准备把大小姐牵出去卖了吗?

秦柔转身再从桌上取出两盒膏药交给白静好,嘱咐道:“瞧你这孩子,从前总是一副病容都不知道好好妆扮妆扮,年轻的姑娘就得要多注意仪容。来,这是太子妃娘娘赏的玉容粉和柔肌膏,全是宫里秘制的美容美身膏,你拿回去早晚用着,不出三日定当人比花娇,容色照人。”

“是吗?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女儿实在是孤陋寡闻了。若非母亲和二妹,恐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些,更别说用了,真是多谢母亲。”白静好说着,又招手让尔鸢上前。

尔鸢就两只手,很难再拿了。

“没事,待会母亲吩咐丫头们送你回去。”

白静好紧张的自己拿起那两瓶脂膏,似乎生怕晚了就被收回去,笑着道:“不用麻烦母亲的婢女了,女儿能拿的。若您没其他吩咐,女儿想先回去试试这些首饰和脂膏。”

秦柔点点头,“那你回去吧,记得好好休息。”

白静好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她刚走,白锦瑶脸上就绷不住了,气道:“娘,你看她那德行,真够贪慕虚荣的,见了宫里的好东西什么都不顾了!”

“好了,若不是太孙殿下非要她跟你进东宫才肯同意这门婚事,娘又何必抬举她?不过就是个妾室,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这还是太子妃好不容易劝说殿下的结果,你就让她得意两日又怎么了?等将来你入主东宫成了太孙殿下的正妃,她还不是随你处置?”秦柔就见不得女儿的浅薄眼界,不知长远打算。

白锦瑶还是觉得委屈,“凭什么她害了我之后,还能和我一同嫁给殿下?女儿不服。”

“阿瑶,你暂时忍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过了赏花宴,让太孙殿下如了意,娘任由你拿她出气。”

秦柔抚额,神情疲惫的坐下。若非女儿的清誉受损,她定不会同意这个要求。

“但现在的白静好已不是过去的白静好了,那些东西真能冲昏她的头脑吗?娘,我怕她已经有所察觉,刚刚都是故意装出来的,还趁机捞了我们一笔横财!”白锦瑶忽而忧心忡忡的说。

秦柔满脸运筹帷幄,对旁边的秦妈妈吩咐道:“天黑之后,你去把尔鸢喊来。”

白锦瑶急道:“娘,那婢子早就投诚了白静好,还三番两次的帮着她害我,你难道还打算用她?”

“尔鸢帮白静好做事肯定是被逼的,她全家人的死契都在我手里,除非她不准备管自己爹娘和兄弟的性命了。阿瑶,你说白静好是她什么人啊,孰轻孰重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再说,就是因为尔鸢已经背叛了我们两次才会深得白静好的信任,这样的人一旦出手就是万无一失,等那天必须要让殿下得偿所愿。”

秦柔刚说完,白素慌慌张张的从外跑进来,“夫人,不好了。锦衣绸缎庄的掌管跑来府里,说铺子里走水全烧没了!”

秦柔大惊,站起身道:“怎么会这样?”

这锦衣绸缎庄可是她手里最赚钱的铺子了,连忙再问道:“库房呢,可还在?”

白素摇头答道:“掌柜说,别提库房了,连看守库房的管事一家都被烧死了。”

“什么?”秦柔大骇。

白锦瑶不解,开口道:“娘,不就一家绸缎铺子吗?就算是赚钱,那能有多少盈利啊,没了就没了。”

“你懂什么?当初我派尔鸢去小院里服侍白静好时,答应了会妥善安排她全家。就因为绸缎庄生意好油水多,才特地让她爹娘和弟弟去那边当差的,否则你以为她能那么死心塌地为我办事多年?”

秦柔连连摇头,直说“坏了”。

白锦瑶却道:“这有什么的?咱们不告诉尔鸢就成了,让她以为她的家人还在铺子里当差,顾着家人的性命照样只能听我们的。”

秦柔满意的望向女儿,欣慰道:“阿瑶,你终于懂事了,可以为母亲分忧了。”

第二十一章 姑嫂不和

当晚,月明星稀,尔鸢被秘密传进了荣福堂。

秦柔自信掌握着她全家性命,威逼利诱的让她三日后打配合。

尔鸢满脸为难的应了。

回到品梅轩,她便将大夫人卖了个彻底。

白静好不疾不徐的轻敲着几面,还时不时抿上两口茶,思量不语。

尔鸢心急,提醒道:“大小姐您快些想法子应对吧,和顺公主是太孙殿下的姑姑,特意赐宴说不准就是为了替太孙殿下打掩护,若真进了公主府可就由不得咱们了。”

“公主点名要我赴宴,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白静好语气淡淡,招手吩咐道:“明儿你赶早,在二夫人请安前将这件事告诉她。”

尔鸢不解:“找二夫人?”

白静好笑道:“她知道该怎么做。”

次日,她循例去含饴堂问安,刚进庭院就见服侍的婆子丫环都挤在廊下,而内室里不时传出老夫人严厉的训斥声。

翠芝走上前行礼,“大小姐,老夫人正在和大夫人说话,免了少爷小姐们今早的问安,您先请回吧。”

她话刚落,见二少爷衣冠整齐的出现在院门口。

翠芝满脸惊讶,过去与他说了同样的话。

白珩闻言,有礼的回道:“那就烦请姑娘替我转告祖母,孙儿来请过安了。”

翠芝更是匪夷,茫茫然的点头。

白静好与他并行出了院子,见对方并不急着离开,心知他大概是听说了昨晚之事,为自己而来。

她感激道:“绸缎铺子里的事,麻烦二哥了。”

“小事而已。倒是方才屋里,是祖母在训责大夫人吗?”

白静好颔首,“这府里就祖母还能让她顾忌几分。”

白珩讥诮:“大夫人捧杀我多年,我想要出人头地,得需要老夫人的扶持。”他是明白人,亦没有掩藏自己的心思。

白珩从小被抱到秦柔身边抚养,她为显自己的贤惠大度,对他很是“用心”。多年来,白珩如嫡母所愿长成了只知玩乐享福的纨绔子弟,又恐她不放心,还表现出只知嫡母而嫌弃生母的自私凉薄,很招府中长辈厌弃。

白静好忍不住再问:“二哥真的想清楚了?”

“以前不争,是觉着避让那对母子能换来你和姨娘的平安,倘若真能如此也算值得。可她欺人太甚,你既已与她撕破了脸,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白静好心中感动,言简意赅道:“二哥准备怎么做?”

白珩不答反问:“公主宴上,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二哥听说了?”

白静好停下脚步,语气苦涩。嫡母将她作为礼物献给太孙殿下这种话,还真是难以启齿。

“荣福堂里有些什么动静,早就传遍府里内外了。你病卧深闺多年,她这时候抬举你,必然不安好心,公主府之行,想必凶多吉少。”

白珩语气笃定,又郑重道:“阿好,我不能在内院里久留,你快与我明说。”

白静好想了想,果决道:“二哥若是想帮我,就替我在外面散布个消息吧。”

“你要我散布什么消息?”

“听说六王爷近来频频结交朝中权贵,经常在京中各大茶馆酒楼奔走。二哥只需帮我找几个人,不经意让他听到自己和白锦瑶七夕幽会的流言,以六王的聪明,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好事。”

白珩疑惑,“六王和锦瑶?”

“对。”白静好点头,解释道:“大夫人想把女儿嫁进东宫,拿我做献好太孙殿下的礼物,我必不能如她们所愿。但若是六王能先下手为强,彼时即便太孙殿下再听从太子妃的旨意,也不可能再纳她了吧?”

白珩费解,“但你并未让我将消息传遍京城,只是传给六王听?”

白静好语气无奈:“二哥,事关党派之争,散布消息满京城的事不能由我们做,得让六王自己来做。”

白珩稍稍思索便明白了这其中区别,利索的应道:“我马上就找人去安排,市井小道这类的消息要怎么传扬开来朱四他们最明白了,必不会让人疑心我们白府。”

他快行两步,忽又折回道:“对了,你方才说她们准备把你当礼物献媚太孙殿下,可是在公主宴上?”

白静好知其担心,柔声回道:“二哥放心,她们自乱阵脚,我会随机应变不让自己吃亏的。”

“那日成国公世子卫陵恰好请我们去公主府的马场比赛骑射,马场与花园相近,若有什么事情,你让人过来找我。”

白静好道好。

待二哥走远,她原地叹息了声。

本不想帮世妍表姐的,如此倒要成全她了。没了白锦瑶这个竞争对手,以将军府在朝中的势力,太孙妃之位非她莫属。

回品梅轩不久,便听说含饴堂请了郎中,老夫人病了。

各院闻风前去探视,皆被苏嬷嬷拒之门外。

晚膳时分,姑太太白轻萍匆匆回府,先是见过老夫人,后又怒气冲冲的到荣福堂兴师问罪。

秦柔坐在主位上,浅笑着与她说道:“姑太太难得回府一趟,怎么这样面红耳赤的?”

白轻萍可没有那样好的涵养,生气怨恨都摆在了脸上,指着她就骂:“整个含饴堂的人都知道,就是你把我母亲气病的!大嫂,你虽是侯府出身,但这些年我母亲对你多般忍让,不指望你如何孝顺恭敬,你也不该如此大逆不道的与她争执。等大哥从衙门回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这么些年了,姑太太还是这样的急性子。”

秦柔端起茶盏抿了口,轻描淡写的应道:“非是我不想孝顺老夫人,但我身为白家主母,自然要为你大哥和白家的前程着想。老夫人年岁大了难免急躁,她的训话我也受了,但有些事她犯糊涂,我却不能。”

白轻萍满面冷笑,不客气的嘲讽道:“你为白家着想,难道就是用那种龌龊手段把白家的女儿送到男人的榻上?”

“呵,老夫人还真是疼姑太太,连这种事都告诉你?”

秦柔面色愠怒,她大清早就被婆母喊去训骂了一顿,现在居然还被小姑子指着鼻子骂。

“白家难道沦落到要卖女儿的地步了吗?锦瑶举止轻浮败坏了白家门风是她的事,你去作践别人做什么?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指望着把女儿嫁去东宫呢?太子妃娘娘再偏心你,也不能不顾太孙殿下的颜面吧?”

秦柔终于被激怒,拍案起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乡村田野里跑来的,以为顶着白家小姐的身份嫁进沈家做了十来年的将军夫人,就有资格来教训我了?”

“你!”

白轻萍这些年妻凭夫贵,人前无限风光,最恨别人提起她身世的短处,咬牙切齿道:“不管怎样,我都是大哥的亲妹妹。你出身侯门又怎么样,自己的女儿私会男人,是个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吗,还妄想和我的妍儿争?”

归根结底,还是记恨白锦瑶和自己的闺女宫争夺太孙妃之位。

秦柔这辈子威风惯了,岂容人这样谩骂,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她居高临下道:“白轻萍,你现在跑来装作什么好女儿、好姑姑?老夫人心疼孙女便罢了,你来替白静好鸣不平之前,就没有想想当初被你害死的白羽吗?”

白轻萍没想到她敢动手,没站稳就倒在了地上,连鬓上的钗环都被打落。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又闻此言,脸色煞白,方才的气焰消失殆尽。

就这时,门外侍女仓皇的问道:“二少爷,您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第二十二章 母慈子孝

姑嫂俩不欢而散,白珩提着鸟笼子阔步进了屋,恭敬作揖道:“给母亲请安。”

笼中鹦鹉扑闪着翅膀跟着学舌:“给母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白珩抽出袖中折扇拍了拍笼顶,教训道:“孽障东西,你得说给夫人请安。”

那鹦鹉果然聪明,立即改口:“给夫人请安,给夫人请安。”

惹得堂里上下都忍不住笑。

白珩指着笼子讨好道:“母亲,这是孩儿下午刚从李侍郎家的三少爷那边赢来的,您瞧着是不是漂亮机灵?我特意拿来给您解闷的。”

“是不错儿。”

秦柔早已敛去了方才的怒容,面色慈和让他入座,并关切的问:“阿珩何时进来的?”

闻言,白珩就板起脸不如意的回道:“还说呢,儿子本来想给您个惊喜,可刚走到廊下就被您身边的婢子发觉了。”

秦柔提着的心缓缓放下,喝了口茶,眯眼颔首道:“难为你一番孝心。”又转首,同侍女吩咐道:“白素,带鹦鹉下去好生照料。”

过了会,白珩面色优柔,欲言又止。

秦柔观他如此,直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在母亲屋里有什么不能说的,可是手里短缺了?”

“是。”白珩急着点头,点完又摇头,“却也不是。”

秦柔了然的笑了笑,朝旁边亲信递了个眼色。

秦妈妈便进内室开匣取来了银票交予白珩。

白珩连忙伸手接着,边揣进怀里边走上前,感激道:“真是多谢母亲了,您这样疼儿子,儿子铭记于心。”

秦柔莞尔,“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母亲不疼你疼谁?府里最近事情多,母亲难免疏忽了你。阿珩,你房里服侍的人可还都尽心?”

“尽心是尽心,就是……”

秦柔好奇:“就是什么?”

“是这样的,前两日儿子见青禾做事稳妥,想收她随身服侍,结果她以为儿子别有用意,闹着跑出了燕雀楼,至今都没回来。我想着青禾毕竟是母亲给的,总得来向您请罪。”

秦柔皱眉,诧异的问:“青禾跑了?”

白珩点点头。

“罢了,下人忤逆主子本来就是以下犯上,她不识相跑了就跑了,母亲再给你挑好的送过去。”

白珩随即补充道:“那母亲可得挑几个可人温顺些的。”

“这是自然。”

秦柔望着他,试探性再问:“你难得进来一趟,可要去梨芳园见见莲姨娘?”

白珩想也不想,一如往常的摇头拒绝:“儿子是进来给母亲请安的,见那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没得还让人以为我不懂规矩呢。天色不早,儿子就不打搅您休息了。”

秦柔颔首。

等庶子离去,她呵斥下人道:“都怎么当差的,我与姑太太在屋里头说话,二少爷进了院子都不知道通传吗?”

侍婢们下跪认错,秦妈妈则轻声解释:“姑太太刚来就让奴婢们都退去了别处,奴婢们不敢近前,这才没留意到二少爷何时进来的。”

“好在没听见什么要紧,否则就坏了我的大事!”秦柔挥挥手,让服侍的人退下。

秦妈妈又回禀道:“夫人,青禾找着了。”

“人呢?让她每日将珩哥儿的动静禀与我,这都两天没来了,以为去了燕雀楼就可以不守规矩了吗?”

秦妈妈小心翼翼道:“回夫人,青禾她没了。”

秦柔惊诧:“怎么回事?”

“下人们遍寻青禾不着,刚在祠堂后面的废井里找着,想是不小心跌了下去,那地方又偏僻,呼救也没人听得见。”

秦柔皱眉,“这可是我安排在珩哥儿房里的婢子,她若是去了祠堂,岂不说明珩哥儿也去了?好端端的,他去那里做什么?”

“要奴婢说,二少爷对夫人亲近,连自己的生母莲姨娘都不搭理,平日里不是上街逗鸟遛狗便是光顾花街柳巷,哪里能跟咱们的大少爷相比?就前几天,杏花楼里的妈妈跑上门来要账,被老爷撞个正着,把二少爷狠狠教训了一顿。”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但老爷就这么两个儿子,我是宁可现在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也不希望将来他跟我的阿琋争夺家产。现在珩哥儿越是荒唐放肆,老爷才越能发觉琋哥儿是多么的优秀出息。”

秦妈妈附和道:“咱们大少爷人品贵重,能文能武,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哪是二少爷可比的?”

秦柔每每想到亲生的儿子白琋就满脸得意,心情终于顺遂不少,“琋哥儿我是不担心的,只盼着阿瑶和太孙殿下的婚事能顺利定下。”

“那二少爷屋里?”

秦柔挑眉一笑,“珩哥儿刚不是说了吗,就挑两个貌美伶俐的过去。”

当夜,白轻萍留在娘家侍疾。

第二日,白静好提前去到含饴堂,正好碰见白锦珠从里面出来。

她走上前,“三妹妹好早。”

白锦珠阴阳怪调的回道:“祖母抱恙,身为晚辈,自然都该早些过来请安。只是,祖母身边有姑姑伺候汤药,根本看不上我们这些人。”

“祖母与姑姑母女情深,姑姑特意回府探病,祖母待她自然更亲近些。”

“你倒是想得通透。”

白锦珠横了她眼,没好声的又说:“不过姑姑素来厌恶你,就算你如今得了祖母和母亲的欢心,但想要嫁进将军府也没这么容易的。”

“三妹许是误会了,我没这么想过。”

白锦珠嘀咕了声“假清高”,领着婢女走了。

白静好进屋后,在床前向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她,叹息着摆摆手。

白静好正准备退下,坐在床边的白轻萍突然出声:“等等。”

白静好恭敬的向她看去,“姑姑有何吩咐?”

“听说先前阿妍去品梅轩看你,受了你好大一通气?静好,不是姑姑想教训你,你表哥和表姐抬举你,你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白静好屈膝福身,“劳姑姑教导,侄女谨记。”

“记住了就好,别痴心妄想。”

老夫人见状,闭目道:“阿好,你退下吧。”

等孙女离开,她才望着女儿说道:“萍儿,她毕竟是白家的骨血,又碰上你大嫂那样的嫡母,这孩子也不容易。”

白轻萍执意留在府里就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她制止不了秦柔,便要极力劝说眼前人,“母亲,我知道静好是大哥的长女,我就算不喜欢她生母,但没必要和孩子置气。说到底,我是做姑姑的,心里也疼她,好好的闺女您可不能让大嫂送出去糟践了啊。”

老夫人无奈,“你大嫂的脾气,我哪里能劝得住?听说你昨晚去找她了,肯定也没讨得好。”

想到昨晚,白轻萍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一巴掌可真重。

她正要开口说秦柔的不是,苏嬷嬷忽然进内,神色慌张的道:“老夫人,二小姐出事了!”

第二十三章 先发制人

因老夫人是被秦柔气病的,秦柔端着做主母的威严不轻易服软,便吩咐了女儿替她去看望老夫人。

白锦瑶流言环身,本是不愿去的,但闭门不出又不是她风格,便听从母命磨磨蹭蹭的来了含饴堂。

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了白静好。

白锦瑶与她几番交手都不落好,哪怕心里知道要以大局为重,但毕竟年轻不够沉稳,幸孜孜的冲上前挑衅。

她刻意屏退了左右,嘲笑白静好将来只能做自己的附属品,让对方识相点为先前的所作所为认错。

白静好四两拨千斤,假装听不明白,准备告辞。

在经过白锦瑶身边时,低头瞅了眼她故意使绊而伸出的右足。

白静好含着笑、狠狠的踩在了对方缀着圆润珍珠的精致绣鞋上。

白锦瑶受疼,下意识将她推开。

白静好趁机又踹她腿肚,自己则弱不禁风的顺势往旁边的小径上倒,索性倒下就不再动了。

然后,金娇玉贵的白锦瑶往另外方向摔去,眼角磕在路边的石头上,见了红。

白锦瑶看见自己手心上染的血,吓得叫出了声。

本站在不远处的丫环们早就围了上来,不知是该搀扶昏迷的大小姐还是该询问受伤的二小姐。

外面闹哄哄的,很快就惊动了含饴堂里的人。

白轻萍亲自出来看情况,询问下人。

两位小姐说话的时候,侍婢们站在不远处。她们所见,就是二小姐在大小姐将离开时狠狠把她推倒在地,而自己则是不小心摔出去的。

白锦瑶忍着眼角的疼痛脸色都白了,但更恼的是下人们的回话,气得她直瞪向由侍女搀起却又不睁眼的长姐,恼羞成怒道:“你快给我起来!你告诉大家,不是我推的你,是你自己踹我。”

她又气又恼还委屈,爱惜名声的她最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

白静好佯装晕厥,任她上来又摇又推就是不睁眼。

旁边尔鸢小声央道:“二小姐,我家小姐身子弱您是知道的,您怎么能故意推她呢?就算您不顾多年以来的姐妹之情,也不能忘了她荷花池中救你之恩啊。”

“你胡说些什么?刚明明是她害我摔倒,嘶……”白锦瑶情绪激动,牵疼了右眼角上的伤,痛得连话都不想说。

花穗忙道:“二小姐,可了不得,您这是伤在了脸上,快、快去请郎中。”

白锦瑶容颜有损,急得想哭,又见罪魁祸首跟没事人似的安安稳稳躺在侍女怀里,气得两眼一黑,也撒手倒了下去。

花穗费力支撑着她,焦急道:“二小姐,您快醒醒。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禀报大夫人。”

各人回各院,白轻萍不痛不痒的吩咐了几声就回到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正探着脑袋往屋外瞧,奈何庭院深深是什么都瞧不见,见她进来,问道:“锦瑶那孩子出什么事了?”

“母亲,没事儿,静好和锦瑶姐妹俩拌嘴闹了些不快。”

“拌嘴怎么能受伤?你别瞒我。”老夫人一脸严肃。

白轻萍这才应道:“是锦瑶拦着静好说话不让她走,静好想离开,被她推了一把,结果锦瑶自个儿也没站稳,姐妹俩双双跌倒在院外。锦瑶那孩子不巧,眼角磕到了路边的石头上,流了点血。”

官家的小姐,光天化日不雅摔倒,还是姐妹不睦导致的,成何体统!

老夫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白轻萍察言观色,掂量着又说道:“锦瑶擦伤了脸,急得不行,非说是静好故意推她。但不远处那么多侍女都看着,静好那副病怏怏的身子哟,哪里能跟锦瑶动手?”

“静好是个柔弱的,就算身体健好,也没胆子和她的妹妹们争辩动手。萍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许是锦瑶用的力大了些,静好被推倒之后就晕过去了。”

老夫人颜色不佳,气道:“你大嫂是越发会教育儿女了。先是动手伤人,事后还推卸责任,既想利用静好那孩子,又想压制她,唉!”

白轻萍叹道:“谁说不是呢?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两位侄女的事自有大哥大嫂操心,您还是精心养好身体才是,否则女儿这心里也不安生。”

老夫人握着女儿的手,长吁短叹。

白静好回品梅轩之后就睁开了眼,想到白锦瑶那又惊惶又气恼的场面,真是可惜不能亲眼所见。

尔鸢给她倒了杯水,望了眼静悄悄的庭院轻道:“奴婢听说,陆太医被请去兰苑诊治二小姐了,这明明是太孙殿下送来替您调理身子的太医。”

“这有什么,那边都破相了,自是最要紧的。”

白静好心情不错,捧着茶杯喝了两口,靠在床上懒洋洋的问:“我方才不方便看,二小姐脸上的伤厉害吗?”

“眼睛应该没事,但血流了不少,奴婢瞧着伤得不轻,那二小姐是活活给急晕过去的。”

尔鸢说完很好奇,“二小姐说是您害的她,大小姐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大夫人肯定会为二小姐做主的。”

白静好轻蔑一笑,不以为然的回道:“那么多人都在旁边看着,全都只见是她推得我,可有谁看见我踹她了?再说,我一个常年离不开药罐的姑娘能有多少力气,等她处理好伤口清醒过来,那脚背上连淤青印子都不会留丁点痕迹。空口无凭,她们若不介意被人说欲加之罪给我,那我也只能由她们处置了。”

“如此,大小姐岂不又让二小姐吃了个哑巴亏?”尔鸢笑意吟吟,眉眼间还有几分兴奋。

“吃一堑长一智,她每次都好了伤疤忘了疼,非要来挑衅我,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白静好话落,听见外边传来动静,知是有人来,连忙重新躺好。

来人是翠芝,还带了不少补药。

她站在床前看了眼白静好,同尔鸢道:“老夫人听说大小姐身体又不好了,特意打发我过来瞧瞧。现在阖府的注意力都在兰苑那边,大小姐这边若有什么缺的短的,可以去和老夫人讲。”

尔鸢道了谢,亲自送她出门。

转身时,瞧见大夫人亲自领了人气势冲冲而来,眼看着就要到了,连忙跑回屋报信。

第二十四章 白绫自尽

尔鸢找白静好拿主意,白静好让她从小门出去,往前院找大老爷。

尔鸢觉得不靠谱,劝道:“小姐,老爷素来不管这种闺闱之事,不然奴婢去求老夫人吧?”

白静好语气笃定,“你只说大夫人要杀我,人命关天,他肯定会来的。”

她催促尔鸢快去,自己则靠躺在床上。

来的是秦柔,外面院子里还都是她的人,这种情况下再装晕就没意思了。

白静好可不认为嫡母会有那么好的耐心等她慢慢醒来,为防冷水泼面,还是自己恭候着最好。

新仇加旧账,秦柔果然来势汹汹,进屋后见她还躺着休养,招手就使人上前。

秦妈妈粗鲁的拽了白静好的胳膊就要拖下床。

白静好只得自己配合着从床上下来,挥开她茫然无辜的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女儿不知做错了何事,竟惹您生这么大的气?”

她衣着单薄,披着青丝赤脚站在那,显得楚楚可怜。

秦柔不屑的睨她一眼,没好声讥笑起来:“你居然好意思问做错了什么?知道你父亲为何厌弃你吗,就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当年若不是为了生你,你亲娘也不至于红颜薄命。白静好,你若在府中老老实实待着,我也亏待不了你,但你偏偏要与我的阿瑶作对,这可就是你自寻死路了!”

她话中提及白羽,白静好脸色泛白。但还不等她调好情绪,就被捧着白绫走上前的婆子吓到了。

还真是一语成谶!

白静好不可置信的望向秦柔,“你要做什么?”

秦柔笑着坐下,不疾不徐的说道:“这些年若非我宽宏大度为你请医用药,你早就病死在那破落小院里了。我抬举你,赏你衣服首饰,还准备送你进东宫服侍太孙殿下,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结果你恩将仇报,三番两次害阿瑶。

荷花池拉阿瑶落水你说是意外,福门酒楼里的事我不审你也知道与你脱不了干系,现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你都敢害阿瑶破相。我算是想明白了,留你在阿瑶身边就是个祸害,以她的手腕是斗不过你的,那就怪不得我狠心了。”

白静好不动声色的环视四周,房门处有两个婢女守着,屋里除了秦妈妈还有四五名丫环婆子,跑是跑不出去的了。

她勉强稳住心神,站直了与她辩:“大夫人,你看清楚,我不是你院子里的丫环由得你随意打杀。我是府里的大小姐,你就这样处置了我,要怎么和父亲祖母交代?”

“交代?”

秦柔似听见了天大的玩笑,举起帕子捂嘴笑了又笑,“我秦柔做事还需要给谁交代吗?都知道大小姐你久病缠身,近日又连受落水摔跤等意外,这一时救不回来也是正常。还是说,你觉得有谁能为了区区一个你来质疑我的说辞?”

她见少女身形晃了晃,满意的扬起唇角,再道:“念你还唤我一声母亲的份上,我留你个体面,自己了结了吧!”

捧着白绫的婆子又上前两步,秦妈妈站在她旁边:“大小姐,请吧。”

白静好伸手轻轻抚着那细滑的白绫绸子,来回踱步,“这料子柔软舒适,想必很贵吧?”

屋里人纷纷侧目,莫名其妙的望着她。

秦柔捧着茶盏的动作亦是一滞,有些摸不清对方套路。但她素来简单粗暴,冷面道:“你不要想办法拖延时间,这屋里屋外都是人,你是跑不出去的。”

“我没有想跑。”

白静好拿起白绫,朝秦柔走去。

秦妈妈立即警惕的挡在中间,“大小姐你要做什么?”

白静好弯腰搬了个凳子,就放在雕花的月洞横梁之下。她晃晃手中的白绫绸子,答道:“这横梁这么高,我就是想如母亲所愿,也需要凳子帮忙呀。”

秦柔见她这般乖顺的配合,心里觉得怪异极了,“那你赶紧着吧。”

白静好站在凳子上,费力得向上抛白绫。

抛上去,落回来;再抛上去,又落回来。

秦柔起身气道:“你故意的!”

白静好回头一本正经的答道:“真不是,母亲要我此刻死,我怎敢磨蹭到午时?只是我今早听说祖母病了急着去请安,没用早膳呢,许是胳膊犯虚没有力气。”

秦柔瞠目,“你莫不是还想我为你准备顿上路饭?”

“若是母亲允许,我自然是想的。毕竟,吊死鬼就很不好听了,回头我若在地府见了阎王爷,还要自称是个饿死鬼,也忒丢人了些,自尽前都不知道吃饱了上路,您说那地府里的鬼魂们能信吗?”

大白天的,被她说得全身起疙瘩。

“你不要怪力乱神,就算拖延了一时半会,但终究都免不了一死。”

秦柔唤来个高挑的婢子替她抛白绫,又叮嘱系好,再看向白静好。

白静好福身道了谢,一如从前对长辈们恭敬的姿态。而后,她站到凳子上,两手抓着白绫的打结处扯了扯,又问道:“这结实吗?”

秦柔耐心被耗尽,挥手道:“秦妈妈,我看大小姐她心思挺多的,你们就替本夫人送她一程。”

白静好看着就要上来赶她上吊的丫环婆子,连忙“别别别”了三声,认真道:“我自己来,自己来,母亲说过要给我体面的。”

在秦柔的注视下,白静好终于将下巴套进了圈圈里,两眼一闭作势就要踢倒凳子时,却又睁眼了。

秦柔暴怒,走过去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们动手可就没这么痛快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二妹妹,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给你提个醒。”白静好满脸郑重。

秦柔不信道:“你要提什么醒?没了你她以后再顺遂不过了。”

“我是知道您心思的,想让二妹嫁给太孙殿下做太孙妃是不?但我怎么听说,外面都传着六王爷和二妹妹幽会的消息,六王爷可是有妻室的人,二妹妹若是跟了他岂不是只能为人侧室?”

“你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阿瑶何时与六王有瓜葛了?你不要转移话题。”秦柔恼她方才的话。

白静好认真道:“都这时候了,我骗你做什么?就听姑姑带来的下人们议论的,说是都传开了,还是六王爷自己承认了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不信。”秦柔跌坐回身后的凳子上。

白静好便下了凳子,蹲着与她一本正经的分析道:“您望女成凤,心里想着如何把二妹妹嫁进东宫是好事,再加上太子妃娘娘是您的亲姐姐,于您来说亲上加亲再容易不过了。但这宫里形势瞬息万变,前几年不是还传出什么改储的流言吗?六王爷的母妃杜贵妃可是最得圣心的,您就真的要把二妹妹的前程都押在太孙殿下一人身上?”

秦柔心里纠结,这件事她丈夫也与她争执过。

秦家本来就是东宫的外戚,白秦两家又是姻亲,锦瑶嫁不嫁给太孙殿下,等他日太孙殿下荣登大宝之时都亏待不了他们。但若是锦瑶真嫁去东宫,而太孙殿下又失了势,白家就会有灭顶之灾。

其实就是押宝,她的丈夫白胜呢最是优柔寡断,往日左右逢源着两边都不得罪,一方面任她领着女儿出入东宫,另一方面还不忘和六王往来。

提起这事,秦柔就有气,迎上近在咫尺的少女视线,皱着眉问道:“这什么时候的事,是六王爷自己对外声明与我家阿瑶约会了?”

旁边的秦妈妈见状,连忙喊了两声“夫人”,提醒她去看那荡在空中的白绫。

秦柔回过神来,站起身就道:“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别不肯就死,留着你就是整个白家的祸害,和你那死去的娘一样!”

她话落完,又勒令手下人压着白静好上去。

就这时,白胜满脸愠怒的推门而入。

第二十五章 惩治恶妇

秦柔这回是铁了心要置白静好死地,宁可落个刻薄嫡母的名声也要解决她。最近发生在锦瑶身上的事情太过邪门,她认定与眼前人脱不了干系,想兵行险招勒死她算完。

毕竟,有宗誉侯府和太子妃娘娘在,白家也不敢休了她。这法子一劳永逸,是以此次带来的都是自己屋里的亲信。

秦妈妈指挥动手,自然无人会有顾虑,手下动作卖力。

白静好再灵敏,一时也挣扎不开,差点就被拖着套进去。

白胜推门而入时,就见一屋子下人押着自己的长女要将她塞进那白绫圈里。

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自己的内宅里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怒不可遏的喝道:“放肆!谁许你们在品梅轩里动手害人的?一群刁奴,胆敢谋害府里的小姐,简直罪无可恕!”

众人连忙停下动作,下跪求饶不止:“老爷息怒。”

秦柔满面惊讶的起身,慌色道:“老爷您怎么在府里?”

“我若不在府里,你是不是就准备让人就这样勒死了她?秦氏,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替我掌家的吗,昨儿刚气病了我母亲,今日就要来杀我的女儿,你这毒妇简直是丧心病狂!”白胜沉着脸对她一顿训骂。

此言甚重,秦柔脸色一白。

白静好眸中已蓄满了泪水,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抓着他的衣袖泣道:“父亲,您快救救女儿吧,母亲她、她要杀了我!”

记忆里,白胜从不曾与她如此亲近过。但瞧着眼前这副可怜模样不免想起了她的生母,当初也是这样哭着求自己放她离开。

他愧疚心起,一时就生了恻隐,轻轻拍着她道:“别怕,父亲在。”

秦柔见丈夫真动怒了,过去请他坐,却被一胳膊甩开。

这么多下人都在,当场就很没脸,但秦柔有错在先,也不便发作,柔声言道:“老爷,您别听风就是雨,我哪里会真打杀了大小姐,就是吓吓她而已。”

白胜冷哼一声,满脸不信,护着白静好站到旁处。

白静好趁机低道:“哪有母亲会和女儿用白绫开玩笑的?这么多人扯着我逼我自尽,今日若不是父亲前来,女儿定是要命丧黄泉了。”

她声音哀转委屈,又望向白胜慢声说道:“父亲,女儿不知做错了何事母亲非要我的性命?她今日能赐我一条白绫,明日就能让人给我送来一杯毒酒。若是家里实在容不下我,您不如送我去庄子上吧。”说着说着就伤心的低下了头。

白胜闻言,气得大吼:“她敢!这个家还姓白,岂容她姓秦的来决定我白家人的生死?”

秦柔身姿一晃,差点就要倒下,自己伸手撑了桌沿才勉强稳住。

“老爷,我嫁进白家这么多年,替你操持家务、抚育儿女,你就这样一句话把我归成外人吗?我做事情是急躁了些,但若不是静好她伤瑶儿在先,我又怎会带人来教训她?”

她话落再看向白静好,“静好,你不要以退为进跟你父亲告状,说我这做嫡母的不是。母亲若真的容不下你,你怎还能在府里平平安安过了这十四年?今日母亲这玩笑是开得过了些,在此跟你赔个不是,你难道还真要跟母亲计较吗?”

白胜这才脸色稍霁。

白静好见她目含警告,审时度势的小声怯道:“我怎敢和您计较?就因为刚刚在祖母院前二妹妹推晕了我之后,自己没站稳也摔了一跤,您就能让她们拿白绫来逼我,我自是不敢与母亲和二妹妹计较的。

父亲,算了吧,您护得住女儿今日,也未必能护得住明日。您现在训斥了母亲,处罚了她的人,只怕母亲会更加恼我,将来都得加倍报复在女儿身上。”

她小心翼翼的说完这些话,就躲到了白胜身后。

秦柔倒吸口气,气得脑壳疼,看向她的目光更为凶恶。

“你还瞪她?你瞪她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像静好所说,等我走了你就要变本加厉害她啊?”

白胜质问完就侧身安抚,“你不用怕,我就不信,我堂堂家主还护不住自己闺女了?静好,我知道你想息事宁人,但这妇人委实过分,为媳不孝,为母还不慈,我绝不能轻易饶了她!”

跪着的秦妈妈抬头劝道:“老爷,夫人只是心疼二小姐一时糊涂,所幸大小姐也没出什么事,您不能……”

“滚开!大夫人猖狂,都是你们这些人教唆的!”

白胜一脚踹倒秦妈妈,对外唤道:“白福!”

白福是他身边的随从,在府中颇有体面,闻言就从门外进了屋,行礼后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快把这些刁奴都拉到园子里去打,给我狠狠的打!以奴欺主,罪无可恕,让府里的人都好好看看。再有,这院里当差的人就这么由着下人迫害小姐,护主不利,全都卖了出府!”

白福为人机灵,早在听见屋里动静时就传了小厮入院待命,冲外招呼声就全都把人拉到了品梅轩外。

大老爷雷霆之怒,一时连要挨板子的人都不敢哭求。

秦柔亦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秦妈妈被拖出去,她知道丈夫最气的还是因为自己气病了老夫人,因而不敢争辩。

隔着院子都能听见外面棍棒打重重在人身上的声音,以及那些哀痛叫呼声。

秦柔皱着眉,迟疑着上前劝说:“老爷,您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大小姐这口气也该出了。那里面好些都是我从侯府带来的陪嫁,尤其是秦妈妈,那是我打小时就服侍在屋里的老人了。您这样大动干戈,回头传到侯府耳中,我娘家人问起时,我如实说了于老爷颜面也无光的。”

白胜没回应,看向白静好。

白静好垂着脑袋,假装感受不到那抹视线,听着外面的杖打声心里很是痛快。

秦柔走向白静好,牵强着笑容温柔的唤了声:“静好。”

白静好忽然哆嗦了下,又朝白胜身后挪了挪,抬眸谨慎的看向秦柔,“母、母亲,怎么了?”

秦柔憋着怒气,好言好语的问她:“母亲今日吓到你,都给你赔不是了。秦妈妈她们也受了教训,你心里可舒坦了?”

“不敢。这是父亲的指令,最是公正了,我不敢有什么想法。”

白静好感恩涕零的谢白胜,“还好父亲今日为女儿做了主,否则静好就真真是没命了。对了,今早女儿去向祖母请安时见她病的不轻,听大夫说是什么心气郁结,父亲若在家不如去看看祖母?”

“你最是孝顺,那日就为了采荷而落水,真是好孩子。”

白胜感慨自己居然还有个这么貌美懂事的女儿,心中对秦柔愈发不满,“你看看,好好的小姐都被你吓成了什么样?我今日不若不惩治你,我白家将来只怕是永无宁日了。

秦柔这才不敢再言。

等外面打得差不多时,白胜才吩咐道:“白福,去让外面停手吧。”

他对妻子失望透顶,挥手道:“赶紧带她们走!秦氏,你自己的刁奴你自己处置,但这府里的事你怕是管不好了,让二弟妹来帮你照料吧。”

秦柔本想出去看情况,闻言大惊:“老爷?我主持中馈这么多年,你这样把我换掉,让阖府上下以后怎么看我?”

“你还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呀?我当你不关心呢!你若还顾着别人的想法,以后做事前就多想想,把母亲气病了再害了静好,对你来说能有什么好处?为身不正,还想要主事?”

这些年秦柔仗着母家势力太过强硬,白胜憋屈了那么久的恼火终于爆发,发作之后心中舒坦极了。

第二十六章 善解人意

秦柔铩羽而归,白静好初次感受到父爱,等他离开了还觉着不可思议。

尔鸢扶她回内室,高兴的说个不停:“小姐终于苦尽甘来了,瞧方才老爷多维护您。大夫人这回不但受了老爷责骂,还失了管家之权,小姐您真厉害。”

白静好不置可否,吩咐道:“你去请个郎中来。”

尔鸢不解,“方才老爷让人去请郎中,小姐您不是说不用麻烦府里吗?”

“父亲面前,我是不想惊动旁人。但我现在又不舒服了,难受的紧。”

尔鸢闻言,慌忙出府去请大夫。

白静好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坐到妆镜台前仔细一看,亏得方才闪躲机灵,虽是落了红印,却并不严重。

她合了合眼睑,抬手对着镜子沿着红印纹路轻轻按掐着。

尔鸢请的郎中还没到,老夫人就差了苏嬷嬷过来。

彼时白静好正躺在床卧上,见她进来,坐起身惶恐道:“嬷嬷怎么亲自来了?方才红梅姐姐才送了好些药品过来,我还没去向祖母谢恩呢。”边说边扯高了自己的衣领,想将那条可怖的红印遮掩起来。

然而夏日薄衫,衣领本就低,根本无济于事。

苏嬷嬷坐在床沿拉住她的手,“大小姐不用遮掩,老夫人都知道了,大夫人这件事做的糊涂,姐儿受委屈了。”

白静好垂头摇了摇,“是我不好,若当时我不违逆二妹妹的意思,她就不至于摔伤了眼角,母亲也不至于来和我开玩笑。”

“什么玩笑能拿大小姐的性命做赌注?”

苏嬷嬷语气激动,又抬手扯开些她的衣领仔细查看,沉着脸道:“下手的人未免太心狠了些,把脖子勒成这样,若非大老爷过来,您这会子可就没命了!”

白静好轻声道:“没事儿,都已经过去了,父亲也惩治了那些人。”

苏嬷嬷长叹一声,“老夫人知道大小姐是最识大体的,受了委屈从来都是自己忍着。她老人家表面上虽不说,但心底里是疼您的,这不刚知道了这事就派老奴过来看你。”

白静好从善如流:“是,祖母慈和,只是我恐担不起她的关爱。这件事的起因终归还是因为我,毕竟我现在好好的,二妹妹却……”她满脸自责。

“您这还叫好好的?差点就没命了!”

苏嬷嬷替她不平,她是知道二位小姐冲突的原委的,本就是二小姐自作自受,大夫人却一味偏疼亲女而带人来了结大小姐。

“天子脚下,重臣府中,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夫人和奴婢都知道大小姐心里委屈。这府里虽然有陆太医,但毕竟是家事,老夫人想要请他来替您医治都不好意思开口。”

白静好温婉接道:“祖母的顾虑我懂的,这种事怎么好让外人晓得?我已经让尔鸢出府去请郎中了。”

“大小姐最是明白人了。”

苏嬷嬷本是奉命来安抚她的,毕竟府里还有东宫的人,若传扬出去于白家名声不利,此刻和她聊了几句,却是由衷的心疼大小姐。

她望着眼前的少女,难免想到其生母。服侍了老夫人数十年,亦是看着白羽长大的,环视四周,还是从前的摆设,一如过去羽小姐住的时候。

苏嬷嬷眼眶一热,紧握住她的手感慨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命苦,也做了白家的小姐。”

白静好心里触动,提醒道:“嬷嬷这话,不该说的。”

“是,是老奴胡言乱语了。”

苏嬷嬷勉强笑了笑,又朝门外看了看,皱眉道:“怎么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小姐还病着,服侍的人呢?”

“父亲说她们护主不利,都拉出去准备变卖了。”

“是了,大夫人被撤了管家之权,如今府里由二夫人主持中馈。二夫人为人妥帖,定会重新择了好的人来服侍您。”

白静好满面乖巧,“就是要麻烦二婶了。”

不多时,尔鸢领着郎中回来,苏嬷嬷陪着问诊用药后才离开。

她回去复命:“……您是没瞧见那白绫勒出来的淤红印子有多深,奴婢听大小姐说话声音都沙沙的,可见大夫人当时的决心。偏大小姐还不敢道委屈,一个劲的只自责说是自己害了二小姐受伤。”

老夫人闻言气恼,“老大媳妇真是越发过分了。”

“您先前是多虑了,大小姐善解人意,知道息事宁人。”

老夫人沉吟:“这孩子是不错。”

苏嬷嬷又道:“毕竟是老太爷亲手教导出来的。”

“你让暖月去伺候大小姐,有她在品梅轩,我看往后谁还敢欺负她。”

苏嬷嬷出去吩咐了暖月,进屋又听主子问道:“荣福堂里怎么样了?”

“大老爷发落了大夫人身边好些仆妇丫环,荣福堂里本就乱作一团,但大夫人心里有火气,回屋后发了通脾气正让人收拾东西想回宗誉侯府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琋哥儿和锦瑶都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要回娘家。她在白家做出这种事,我倒想看看秦老夫人这回有什么脸面来替她做主?这些年我顾着她母家的颜面纵得她越发乖张了,让她走!”话落便咳声不知。

“还有件事。”

老夫人望着亲信,“什么?”

苏嬷嬷迟疑道:“马上就要到和顺公主的宴请日了,大夫人若在这档口回了侯府,那家里就没有主母领小姐们前去了……”

“让老二媳妇领了姐儿们去就是。”

“和顺公主还想见见大小姐的。”

提起这件事,老夫人就来气,她自然知道秦柔打的什么主意,也就是因为她等同卖女的行为而争执不休才将自己气病的。

“你当她多敬重公主和东宫?若真有顾忌,她敢拿了白绫去找静好吗?”

老夫人沉思片刻,决定道:“静好伤在脖颈上,那样明显的地方,自是不便见人的。如此也好,断了太孙殿下的念想,没得还以为我白家的小姐都恨不得贴过去一样。锦瑶破了相,宴会也是不能去了,让老二媳妇领了锦珠和西府两个姐儿过去吧。”

第二十七章 旧人回府

陈氏投桃报李,特意选了新买的婢女给她送来,又将曾经品梅轩里的掌事妈妈乔妈妈请回了府。

乔妈妈年过五旬,本是品梅轩里服侍白羽的。白羽离世后,她便自然而然的服侍起白静好,算是一手带大的她。

当年白静好被迁往小院时,秦柔以过失之由想将她发落去庄上,老夫人念及她在府中当差数十年无功也有劳,便放了卖身契允她回老家。

二夫人派的人找去时,她没有二话就回了白府。

白静好热泪盈眶,紧紧抱住了她。

乔妈妈知她不易,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久未相见,不免嘘寒问暖了番。

听白静好轻描淡写的说完这几年的经历,乔妈妈抹着眼泪心疼道:“都是老奴不中用,没能替羽小姐照顾好您。若不是小姐聪慧,恐怕早就折在那对母女手中了。”

“妈妈可别哭了,你回府是好事儿,我如今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大小姐了。我能保护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乔妈妈闻言忧心忡忡,拉着她的手叹息:“小姐自保是对的,但太过出挑了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大夫人娘家势力不小,宫里又有太子妃娘娘做凭仗,往日连老夫人都敬重她三分,更别说老爷了,你这样子与她作对,我怕她把你往死里逼啊。”

白静好语气坚决:“现在可不就已经是这样了吗?妈妈,我再如何委曲求全她们都不肯放过我的,与其隐忍过活,倒不如放手一搏。”

乔妈妈看着她脖颈上的红印,点头道:“小姐既然决定了,也好。”

这时,尔鸢进屋,“小姐,莲姨娘求见。”

白静好想了想,摇头回道:“就说我服了药刚睡下,请姨娘回去吧。”

“是。”

乔妈妈不解:“莲姨娘想必是担心您,怎么也不见见?”

“我知道,她若过来,必然是担心我至极,不亲眼见了不放心。只是,我是府中小姐尚且过得如此艰难,莲姨娘她不得宠,二哥哥为了保她又故意疏远她,这才能有这些年的平安。现在时机不当,大夫人虽失了中馈之权,但想料理她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姐和二少爷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白静好苦笑:“是没办法,不小心些不行。”

尔鸢又进屋,手里拎着莲姨娘带来的食盒,禀道:“小姐,莲姨娘说她亲手做了些糖藕桂花糕,拿来给您试试。您若不喜欢,奴婢这就拿下去。”

白静好不语,乔妈妈就道:“我倒是想吃点甜食儿,你搁着吧。”

尔鸢道是,站在旁边等候传唤。

乔妈妈再开口:“你下去吧,去看看新进院的侍女们都收拾好了没有,如果好了就让她们去花厅等我。”

尔鸢脸色微滞,像是不太满意她的发号施令,望向白静好。

白静好颔首。

待她离开后,乔妈妈凝色道:“小姐,这婢子终归是大夫人的人,又曾害过你,你还真放心留她在身边伺候?”

“我知道尔鸢靠不住,她当日能被我威逼着出卖大夫人,来日若受了威胁自然也可能出卖我。她心思多,但我也有防着她,她的家人都由我二哥哥安置着呢。”

乔妈妈点头,“你考虑的周全。还有暖月,虽说是含饴堂来的,但有她在院里,您这屋里的一举一动可就瞒不了老夫人了。”

白静好答道:“妈妈,父亲这回虽替我做了主,但我知道他生气只是因为大夫人不敬白府的猖狂举动,而并非出于对我的疼爱。我在府中根基未稳,二夫人如今虽照顾我,也不过是因为利益,她现在如愿掌权了,以后对我会怎样谁都说不准,我只能靠老夫人庇护。”

“但老夫人从前就不喜老太爷太过疼爱您。”

“那是从前。她虽不怎么喜欢我,但我毕竟是她的孙女,我多多迎合讨好她就是了。”

乔妈妈心酸的背过身去,又擦了擦眼角,站起身过去取了食盒里的点心过来,“莲姨娘做糖藕桂花糕是最拿手的,以前也经常悄悄送来,小姐尝尝。”

“是好久没吃到了。”白静好伸手捏了块,甜得发笑。

乔妈妈看着却更揪心,她知道这孩子心里苦。

过了会,乔妈妈言道:“我和她从前都服侍你娘,算是旧相识了,等回头我去梨芳园看看她,也好让姨娘放心。”

外面侍女来请她去花厅。

白静好便道:“你去看看吧,那新来的两个是刚买进府的,这样的人我用着安心,妈妈替我好好调.教。”

乔妈妈点点头,“是春晓春时那两个小的吧?我瞧着也周全,教了规矩安排在廊下服侍,等将来有机会再进内室来。”

有她替自己管事,白静好自然放心,“妈妈做主就是。”

品梅轩这边一时得意,兰苑里可谓是愁云惨淡。

白锦瑶简直要气死了,破了相天天躲在闺房里不能见人不说,她刚醒来就听说自己的母亲回侯府去小住了!

她悄悄遣了人去侯府请她回来,直接被拒绝,只说要等父亲亲自去。

“母亲这不是开玩笑吗?这次可不比从前,她刚失了管家之权,立马就出府,这不明摆着把整个府邸都交给西府吗,简直太糊涂了!”

白锦瑶心烦意乱,在房内唉声叹气:“可怜我如今这副模样了还要替她的事情操心!父亲盛怒,这几天都宿在雨姨娘屋里,有她在跟前挑拨,父亲只会更怨母亲不识大体。母亲当时就应该服软的,听说祖母也颇有微词,她现在连我都不顾就一走了之,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花穗连忙出言宽慰她,只是笨口拙舌,说的都不在点上。

“明天就是和顺公主宴请京中名门贵妇小姐的日子,若真的让二婶带三妹她们代表白家前往,往后外面人会怎么看待我母亲?不行,我得亲自去劝说。”

白锦瑶吩咐道:“赶紧让门房备车,我要去秦家。”

二小姐离府去侯府的消息传到含饴堂时,白静好亦在当场,正在给老夫人诵读经文。

她闻言,佯似看不见祖母脸上的愠色,柔声不放心的说道:“二妹妹身体还没好,天气又如此炎热,就这样出去对伤口愈合可是不利。”

老夫人语气淡淡道:“她自己都不管不顾了,难为你还替她着想。”

第二十八章 初露锋芒

白锦瑶这一去,等到晚膳时分都没回来。

老夫人觉着不像话,打发了人去宗誉侯府问。

然而问的人回来说,秦家老夫人许久未见大夫人和二小姐,甚是想念,遂留她们母女小住,还道后日二小姐的芳诞宴都备好了,届时请白家诸位小姐少爷前去热闹。

老夫人面色不虞,拂袖就摔碎了手边的青玉茶盏。

苏嬷嬷连忙劝她息怒。

老夫人气愤不平,拍案怒道:“我们白家还好好的,自家的小姐过芳诞怎么就需要他人操办了?如此本末倒置,秦家未免欺人太甚!”

坐在旁边的陈氏见状即刻起身,附和道:“可不是吗?二小姐芳诞,府里哪年不是大办,这次的请帖早就发出去了,现在却换成在秦家办,要怎么和客人们交代?总不能等那些小姐少爷们来了,让他们再动身齐齐转去宗誉侯府吧?”

老夫人本就对秦家多年来干预白府家事的逾矩行为存着怨气,铢积寸累,终于到了爆发点。

“简直是混账!秦氏就是这样仗着娘家在府里肆意妄为的,今日能气病了我,能加害了大姐儿,来日保不齐整个白府都要跟她姓秦了!”

“老夫人,您可得拿个主意。儿媳才管事没有经验,若大嫂母女不回来,后日的芳诞宴要怎么办?”

陈氏故意问:“不然还是让大哥去把大嫂请回来吧?不能让全京城的人看咱们白家的笑话啊。”

“请什么请?我看她们就是故意的!”

老夫人从前容忍长媳的次数多了,这回决心扬眉吐气一把。

白静好就是这时候捧着在暖阁里抄写好的经文进屋的,她袅袅走上前,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声音轻柔缓慢:“祖母,这莲华经孙女已经抄好了。若没其他吩咐,静好就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替您诵抄经书。”

老夫人似是才想起来留了她下来替自己抄经,敛去怒意回道:“辛苦你了,难为你在这陪了我整天。随你苏嬷嬷去净手休息下,待会陪祖母用晚膳。”

白静好受宠若惊的望着老夫人,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和喜悦之色,愣愣的颔首应道:“是。”

苏嬷嬷上前替她引路,白静好向二人行礼告退。

她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陈氏唤她。

“阿好,你等等。”

白静好转身停在原地,福身道:“二婶有何吩咐?”

陈氏望向老夫人,提醒道:“母亲,我记得静好侄女的生辰就在前几日。锦瑶若是打定主意不回来,那后日的宴会就当是替咱们大小姐补办的,如何?”

老夫人恍然,看向白静好道:“是了,好像也没过去几日?”

白静好有礼答道:“回祖母,是初七。”

“对,就是初七。才四日,不妨事。”

老夫人越发觉得这名目好,眯起眼笑着说道:“众所周知,阿好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所以向来深居简出,以前家里担心折了她的福才没有惊动旁人。但今年静好情况渐好,生辰月应该热闹热闹,老二媳妇,你来操办。”

白静好闻言惶恐不已,垂首小声怯怯的开口:“那是为二妹妹准备的生辰宴,我怎能占了去?孙女知道祖母疼我,但这不该是我的,静好是万万不能要的。”

老夫人板脸严肃道:“那是白家小姐的生辰宴,怎么就不能是你的了?静好,祖母知道你在怕什么,放心,祖母给你你就接着。”

白静好又忐忑的去看了看陈氏,见她也对自己点头,才踌躇不安的道谢。

待她出屋,陈氏叹道:“大小姐未免太谨小慎微了些,家里哪位小姐不过生辰,偏她还不敢受。”

“过去,是府里疏忽了她。”老夫人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愧疚,“正因为受尽了轻视冷眼,才会如此。”

陈氏应道:“不过现在有老夫人疼着,大小姐往后的日子也有个盼头了。”

孙女乖巧懂事体贴标致,哪个老人会不喜欢?

老夫人近来才发现长孙女的好,自然愿意疼爱。

白静好在含饴堂里用了晚膳,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话才回去。

乔妈妈在院门口迎她,“小姐可算回来了,没事儿吧?”

白静好摇摇头。

她身旁的暖月就道:“可不是有事吗,还是好事儿呢!”

乔妈妈好奇的朝她看去。

暖月再道:“后日老夫人要替大小姐补办生辰宴。”

乔妈妈脸色微滞,不解道:“那天不是二小姐的宴会吗?”

暖月本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最能体会旧主心思,直言道:“那天的芳诞宴是给家里小姐办的,二小姐要去做宗誉侯府的表小姐,不回来了。”

次日大清早,陈氏就领着白锦珠、白锦琳和白锦瑟三姐妹去了和顺公主府。

白静好照例去替老夫人诵经。

私下无人时,老夫人问她:“公主府那样的盛宴,京城里高门贵胄府的小姐们都去了,你却只能待在家里,心里可羡慕?”

白静好捧着经书的手指微紧,感激道:“祖母,我不羡慕。”

“当真吗?”

白静好点头,望着她眸色认真回道:“那或许是个结交权贵的地方,但对我来说,”她抿了抿唇,委婉道:“我没去,才是幸运的。”

老夫人叹息,“你这孩子聪明,早就知道了对吗?”

“那天母亲从宫里回来,又是送衣裳首饰,又是送胭脂水粉的,她过去从未对我如此过。”

她揪着书页,又恐冒犯了经书连忙松开,低低再说:“陆太医来府中替我调理身体是假,替太孙殿下通风报信是真。”

“你心里明白就好。太子妃娘娘属意的人选是你二妹妹,所以哪怕殿下喜欢你,但一宫不容二主,我们白家不能赔了两位小姐进去。你二妹妹即便名声有损,也有宗誉侯府和太子妃娘娘护着她,但你若去了,却是什么都没有的。”老夫人苦口婆心。

白静好竟然从话中听出了情真意切,痴痴的望向对方。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她如实答道:“祖母对我真好。”

老夫人握起她的手,启唇无声,又转开了视线。

午后,陈氏回府,火急火燎的来到含饴堂,满脸高兴道:“老夫人,好事儿!您可知道今日公主府的马上场,比赛射艺拔得头筹的是谁?”

第二十九章 拔得头筹

和顺公主府的马场可不是寻常人家子弟能去的,这种贵族公子哥儿的玩乐项目,府中少爷们通常是得不到请柬的,老夫人亦很少关心。

见陈氏如此兴致勃勃,她略思量了番,好奇且期待的问道:“瞧你这乐得劲儿,难道是世开?”

“不是,就咱们府里的哥儿,老夫人猜猜是谁?”

老夫人既惊讶又迷茫,“咱们府里?”

陈氏颔首。

“琋哥儿?”

陈氏摆手,走上前直接道:“您定是不敢相信,是珩哥儿。”

老夫人难以置信:“他?”顿了顿,不确定的再问:“你没有看错?”

“自然不会看差,这同个屋檐下的婶侄,难道儿媳连自家人都能认错了?”

陈氏站在她旁边,语气得意道:“珩哥儿随世开外甥去的公主府马场,那么多公侯宗亲之子在场,偏他得了第一。”

老夫人面色复杂,还是不太敢相信。她对白珩的印象素来都是不学无术,文武碌碌。

陈氏神情激动,又言道:“和顺公主和成国公爷的独子卫陵世子组织的比赛,还设了皇上御赐的金弓当彩头,好些人都下场了,可就珩哥儿脱颖而出占了头名。

现在卫世子正请大家去天满楼喝酒,真是热闹,就为着珩哥儿的风姿,咱们府里的几位姐儿在宴会上可风光了,好些人都来结交,珩哥儿真真是替咱们白家长脸了。”

见她说得如此绘声绘色,老夫人心里也高兴,“他平日里只知玩闹,没想到竟还能玩出个第一来。卫陵世子的场子,那去的人定然都身份不俗,这下珩哥儿确实得脸了。这孩子从小念书不行,若是能在骑射上有所进益,倒也不错。”

“可不是嘛!以前只知道琋哥儿出息,没想到珩哥儿也不逊色,这下老夫人又多了个引以为傲的孙子。”

老夫人眉开眼笑,吩咐人送了好些东西去白珩的燕雀楼。

晚时白静好至含饴堂时,正见老夫人在和前来谢恩的白珩说话,祖孙和睦,其乐融融。

她进屋行了礼,“见过祖母,二哥哥。”

白珩着了身清爽的绣竹叶锦衣,显得君子谦谦,亦与她作揖道:“静好妹妹。”

“都是自家兄妹,别拘礼了。”

老夫人话落,和蔼的望向白静好说道:“你二哥今日在马场上比赛拔了头筹,卫陵世子又送彩头又请喝酒的,你二哥便邀了他们明日来家里吃酒。正巧赶上你的生辰宴,大家都热闹热闹。”

白静好不解的望向白珩,有些欲言又止,而后颔首道:“都听祖母安排。”

白珩见她拘谨,笑道:“妹妹不用紧张,我们都在外院吃酒,顶多进来送礼恭贺下,你只管收礼便成。”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就是这样,凑份儿热闹。珩哥儿你这般便很好,多和大家子弟们结交走动,我与你父亲都不会说你,以后可不准再糊涂去街市上荒唐了!”

白珩卖乖道:“以前都是孙儿糊涂,还请祖母原谅。”

含饴堂里笑声不断。

过了会,侍女在外道:“老夫人,大少爷来了。”

“快请进来。”

白琋是白胜与秦柔的嫡子,虽才十六,却已在前年就中了进士,得府中看重。

老夫人对长媳有意见,但对白琋是很疼爱的,见他进了屋就招手让到跟前来。

白琋淡淡看了眼旁边的白珩,语气莫名:“二弟今天很风光啊,连胜了世开表弟和卫世子不说,连骑射俱佳的云西王府世子都不是你对手。”

白珩谦虚道:“大哥过誉了,都是他们承让,我侥幸而已。”

白琋审视着他,似笑非笑:“真是人不可貌相,从前为兄竟没有发现。”

老夫人听出了长孙话里的酸意,略有不悦,家里多个出色的人不好吗?

她一本正经的询问:“琋哥儿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是有事?”

白琋双手作揖了下,恭敬道:“孙儿是来请教祖母明日去宗誉侯府为妹妹庆生之事。”说完又意有所指的看向白静好。

“明日家中有宴,你锦瑶妹妹的宴会自有你外祖母和舅母们帮着安排,我就不过去了,在家陪陪你静好妹妹,她前两日生辰刚过。”

“既然都过去了,那为何还要庆生?祖母莫不是忘了,原先发请柬出府的时候,就是请客人来庆祝锦瑶生辰的。”白琋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老夫人皱眉。

白珩则开口道:“大哥,那请柬我看过,上面只说了咱们府小姐生辰,可没有强调是锦瑶妹妹还是静好妹妹。再说了,锦瑶妹妹这都跑去侯府了,总不能让家里失言于宾客吧?而且,我刚刚还和卫世子他们说起呢,明日我家静好妹妹生辰,请他们都带上自家姐妹过来玩。”

白琋眼神凌厉的望过去,仔细审视,像是不认识了眼前庶弟。

老夫人却很惊喜的问:“珩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要带女眷上门?”

白珩认真答道:“孙儿不敢说假,卫世子的妹妹青陇县主就头个要过来的。”

老夫人眉开眼笑,白家虽然门楣不低,但和京中那些皇亲国戚及世袭功名爵位的人家还是有差距的。这些年白府大宴小宴不断,都很少能请动这些贵人,没想到小小的生辰宴会,居然可以请来和顺公主的一双儿女。

但她转念着急起来,抱怨道:“你刚怎么不说?青陇县主既然要来,那肯定还不止她一人,宴会的事得再筹备筹备。阿好啊,你且回去早点歇息吧,养好精神明天还要招待贵客呢。”

她话落,又去喊侍女,“翠芝,快把明日的菜单再拿来给我瞧瞧。”

白琋见状不满,正要开口,苏嬷嬷抢先道:“两位少爷,都回去吧。”

不待白琋反应,白珩就告辞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嬷嬷记得早些服侍祖母休息。”

白琋来了趟,正事儿还没说,就被赶了出来。

他心情很差,等走到院外,实在忍不住了,“二弟,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白珩特别礼貌的朝他拱拱手,咧嘴应道:“大哥是指今日在马场上的时候吗?我就见大家兴致高,下场和世开玩两把,没想到卫世子倒抓着我不让离场了。”

她说着摇了摇头,叹息道:“真不是我故意想抢你威风,大哥心胸开阔,定不会和小弟计较,对吗?”

白琋不予理会,抬起脚大步流星的走了。

白静好走过去,“二哥,您就这样和大哥说话?”

“忍了他多年,我不露两手,他还以为整个府里就他厉害呢!”

白珩少有的不稳重,挑眉含笑的问她:“阿好,二哥今日是不是很风光?就可惜了你没去,我还特地跑沈家找了世开让他带我同去的。”

白静好知道他有本事,却没想到能厉害到这地步,在贵门子弟中有了名声,渐渐的在府里亦能得到重视。

她点点头,“确实厉害。”

白珩笑得宠溺:“好了,明日许多事呢,好好回去休息,明儿要漂漂亮亮的出现在宾客面前。”

“二哥,谢谢你。”

白珩“嗯”了声,询问的望向她。

白静好眨了眨眼,道破他的用意,“我知道,你是担心明日锦瑶会突然从宗誉侯府回来,怕我到时候尴尬,所以才特意请了那些有身份的人过来,都说是我的生辰宴,那锦瑶就抢不回去了。”

白珩被她这样认真的凝视,耳廓微微泛红,不自然的挪开视线,“就你聪明。”

第三十章 眉眼相似

府里郑重其事替她庆生,在白静好印象中是没有过的。

从前的七月初七,只有祖父会相陪,早起到品梅轩与她一起吃长寿面,等到晚上再和她坐在院中纳凉,追忆她母亲幼时的趣事。

此刻隔着院子都能听见外面的忙碌声,如此大费周章的为自己,白静好坐在妆镜台前有些愣神。

乔妈妈支走了尔鸢和暖月,亲自进来服侍,边替她梳发边道:“小姐这样子真好,再不用遮遮掩掩的藏拙了。羽小姐若是能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会很欣慰的。”

“母亲若是还在的话,定不会愿意见我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

乔妈妈手上动作微顿,似有犹豫。

白静好从镜中望着她失魂的神情,奇道:“妈妈,怎么了?”

乔妈妈若有所思的叹气:“你娘从小是被阖府娇宠着长大的,那样个若明珠般的精致人儿,原是最受不得拘束委屈的。”

白静好目色渐凝渐厉,握住手边的银簪咬牙道:“但她至死都被困在这里。”

“你娘她,走的委屈……”

白静好侧身,认真询道:“妈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没有,老奴什么都不知道。”乔妈妈眼角含泪,挪开了视线。

白静好见状,也不追问,只淡淡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是被害死的,被大夫人害死的。”

“嘘!”

乔妈妈神色紧张,回头看了眼门口,低声道:“这话小姐可千万别再说了,没有的事!”

白静好没有回应。

过了会,白锦珠至。

白锦瑶不在,作为府中唯一的嫡亲姐妹,她是要来陪着白静好招待宾客的。

这场宴会本是秦柔为爱女所办,又有二夫人和老夫人相应添补,排场极大。

白锦珠钦佩的打量着衣着光鲜的她,语气里透出不可思议:“大姐好手段,不过几日便成了府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说惹得父亲舐犊之情日甚,还让祖母这般疼爱你。

如今二姐姐在宗誉侯府里过芳诞,你在本府里占了她的生辰宴,这京城就这么大,你二人岂不是打着对垒抢宾客?”

“三妹妹你是白府的小姐,自然要替白家的声誉着想,也该以白家为荣才是。”白静好提醒她。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有了面子,二姐姐受挫,于我自然也是有光的。”

白锦珠是明白人,认真道:“放心吧,纵使我心中对你有意见,却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让外人看我们白家的笑话,我会好好帮衬你招待宾客的。”

她说着转身从侍女手中接过礼物,“我前两日绣了方绿萼丝帕,还请大姐莫要嫌弃。”

白静好接过匣子打开一看,见面料绣工都是极好,“清新雅致,我很喜欢,多谢三妹妹了。”

“大姐喜欢就好。”

巳时之后,宾客们陆续到来,老夫人特准她在品梅轩接待那些年轻的姑娘们。

白锦珠善于交际,同那些亲朋好友家的小姐也相熟,都周全顾及着。

她们坐在花厅里喝茶说笑,春时忽然进屋上前,“大小姐,二少爷差人进来,说是成国公府的卫世子和青陇县主马上就要到了,请您过去相迎。”

青陇县主身份高贵,非皇家宗室宴会极少出现。

白静好连忙起身,白锦珠跟上前道:“大姐,县主驾至,我与你同去吧?”

好几位同白家相交甚好的闺秀千金早前还兴致缺缺,此刻都纷纷起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府门处。

外院男客不少,多是风流年少的公子哥,都陪在白珩身旁。

不过一面之缘,能笼络这么多世家公子的人缘,二哥真是费心了。

白珩将白静好介绍给众人,“这是我家静好妹妹,从前养在深闺,不常露于人前,大家许是不识得。”

白静好向众人见礼。

都是名门子弟,自都礼数齐全,作揖回礼。

白锦珠见如此便完了,娇嗔着唤了声“二哥哥”。

白珩不得已,随意指了她又道:“这是我家锦珠妹妹。”

白静好浅笑,与白珩侯在门口。

路口处传来车轮辘辘的声响,不多时就见一温润如玉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徐徐而来,其身后则是辆翠盖珠缨的朱轮八宝马车,四周都有侍女提着宫灯随行,阵仗极大。

白珩走下台阶迎去,拱手抱拳道:“卫世子。”

卫陵下了马,热情得让他不要多礼,又看了几眼其他友人,笑着道:“我还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还是迟了!”

他温和有礼,对众多小姐们的见礼也都客气以对,仅仅招呼便收回了视线。

珠玉车帘起,传来少女的娇柔撒娇声:“哥哥这话说的,岂不是怪我了?”

青陇县主卫郦穿了身折枝海棠的宫装,衣着精致华丽,容颜俏艳明媚,由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上前就看着白珩莞尔招呼道:“白家哥哥好。”

“郡主有礼。”

白珩稳重持礼,又引荐身后的白静好,“阿好,快来见过青陇郡主。”

白静好上前行礼,白锦珠紧随在旁。

这种天之骄女,本以为会很难伺候,没想到青陇县主平易近人,说说笑笑的就和她们进了内宅。

她送了支赤金海棠垂珍珠步摇,当场就让白静好打开,“我初次来贵府,也不知你的喜好,只挑了我喜欢的样式首饰过来,希望你能喜欢。”

青陇县主自己头上也戴着一支相似款式的海棠步摇,看得出来是她真喜欢。

白静好握住了感激道:“很漂亮,谢谢县主。”

“你喜欢就好。”青陇郡主眉开眼笑。

旁边白锦珠见了忽然道:“郡主这一笑,眉眼间尽是与我家长姐有些相似。”

白静好闻言,唯恐卫郦不高兴,连忙唤住白锦珠。

青陇县主却仔仔细细瞧了瞧白静好,点头道:“好像确实如此,还真是有缘。我九月生的,静好姐姐长我两月。”

她这般自来熟,倒教白静好有些无所适从了。

众女见青陇郡主都如此抬举白家大小姐,早前奔着白锦瑶名头而来的人渐渐都起了巴结之心,宴会气氛还算融洽热闹。

午宴后,府中请了茶馆的说书娘子来说话本子,大家围在花园里听得却也得乐。

话本故事正听得起劲,白锦瑶却忽然回来了。

第三十一章 双倍奉还

白锦瑶见园中花团锦簇,众女皆围着白静好说说笑笑,心中气愤之意更甚。

她努力维持着笑容走过去,歉意道:“是我来迟,让各位姐妹久等了!我外祖母本是心疼我,为我在宗誉侯府里也办了个生辰宴,她老人家慈爱之心,我身为晚辈不可推拒,倒是惹得你们在家中等我。”

她说着往白静好座位前一站,扬声又说:“有劳大姐辛苦替我招待宾客了,不过我既回来了,你身体不好,且先回房休息吧。”

白静好纹丝不动,冷淡着答话:“二妹说的哪里话?你的生辰宴在秦家,这是祖母替我办的,何来替你辛苦一说?”

“大姐莫不是糊涂了?这是我母亲替我办的宴会。”白锦瑶抿着唇瞪向她,暗含警告。

白静好撇了眼对方还裹着纱布的眼尾,好意提醒道:“二妹眼伤未愈,还是别过度用眼了。母亲气病祖母,被父亲送回秦家反省,本是家丑,但在场的都是手帕姐妹,也不用担心大伙儿会笑话。

秦老夫人顾全母亲和二妹颜面,特意在侯府替你补办。二妹若是真心回来祝愿姐姐的,我自然欢迎,但你若还是不肯放过我,倒要去祖母面前说说公道。”

本给了她脸面,是对方自己不珍惜。

白锦瑶闻言脸色煞白,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番话来。

白静好再同众人福福身,不好意思的说道:“舍妹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又吩咐白锦瑶身旁的婢女:“花穗,还不快扶二小姐回兰苑休息?”

花穗愣怔着,看看白静好,又看看自家主子,有些不知所以。

“大姐口舌功夫渐长,颠倒黑白的本事也厉害。你不提醒我,妹妹还真差点要忘了眼角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白锦瑶见威逼不成,改换了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望向以青陇县主为首的诸位贵女,低声言道:“我从小是什么样的性情大家都是知晓的,”

她话刚启,白静好抢言接道:“二妹不必难受,外面的风言风语大家都不会当真的。你素来知书达理恪守闺阁之礼,又怎会同人私会?福门酒楼是母亲名下的铺子,七夕花好月圆之夜,你在那与人吃饭也无可厚非。”

“你!”

白锦瑶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又听她如此言语,感受到众人投来的怀疑目光,简直无地自容。

白家二小姐七夕之夜与人幽会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白锦瑶本就没给出交代,后来还是六王府出面澄清,结果越描越黑,已是人云亦云。

有好热闹的姑娘上前就问:“二小姐,你那晚真的和六王爷在酒楼里吃饭?”

“就只是吃饭吗?”

“嗳,既然是白大夫人的酒楼,那肯定会替锦瑶妹妹遮掩的嘛。”

听着这些唏嘘声,白锦瑶恼羞成怒,抬手就冲着面前的白静好扇了过去。

白静好就站在那,并不闪躲,结结实实的挨了她这巴掌。

青陇县主原是不爱搭理这些官家小姐玩闹的,见状倏地站了起来,亲自扶住摇摇欲坠的白静好,冷声喝道:“白二小姐,长幼尊卑,你竟然敢这样掌掴你长姐?亏她还替你的那些丑事说尽好话,真真是好教养啊!”

“县主您听不出来吗,她故意引你们大家来笑话我,本就是她欺我在先!”

白锦瑶争辩道:“何况,在场的又不是不认识我白锦瑶的,我们白家何年给她办过什么生辰宴会,这就是属于我的!”

在旁看戏的白锦珠瞬间站出来补话:“二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平时在家欺负大姐就罢了,现在明明有错在先怎么还敢动手伤人?”

白锦瑶转首瞪去:“白锦珠,你闭嘴!”

她急着同大家分辨:“你们不要听她们胡说,我是白家的嫡小姐,她们嫉妒我陷害我,在故意挑拨我与诸位姐妹的感情。”

白锦珠走过去问白静好情况,“大姐姐,你没事儿吧?”

白静好自然看得出她是有意落井下石,与她摇摇头,又捂着自己被打的脸颊改看向卫郦,言道:“县主,你别替我说话了,二妹妹她性子直,也不是故意要为难我的。”

白锦瑶更气:“白静好,你不要演戏了。”

青陇县主皱眉,“白二小姐,有白大夫人在,这府里谁能欺了你去?宗誉侯府既然都大摆宴席替你庆生,你在那边热闹便罢了,何苦还要回来寻你长姐的晦气?”

她对白锦瑶很是不满,但已努力克制着情绪。

其他贵女表现得自然更为明显。

这里许多都是白珩在公主府马场上结交的勋贵子弟带来的女眷,虽说白锦瑶自命不凡是准备入主东宫的,但身为名满京城的才女,自然在意那些少年儿郎对自己的印象,享受他们仰慕的虚荣。

她是真着急了,但正要继续说,却见沈世妍领着老夫人身边的翠芝过来了。

沈世妍走近了,先是同青陇县主见礼,再望向白锦瑶,叹息道:“外祖母听说花园里闹了误会,让我过来调解调解。我还纳闷着,静好表妹是再周全不过的性子了,怎会让场面不受控制,原来是锦瑶表妹回府了。”

她唇角擒着笑,故意询道:“大舅母呢,没和你一同回来吗?”也不等对方接话,继而自答道:“也是,舅父还没允许她回来,自是不能的。锦瑶表妹,你这大动干戈的做啥呢,听说还冒犯了青陇县主?”

白锦瑶素来不喜欢沈世妍,没好声道:“这是白府家事,我与你说什么?”

白锦珠积极说道:“世妍表姐,二姐姐刚回来就打了大姐一巴掌。”

沈世妍改望向白静好,心有惊讶,话道:“锦瑶表妹素来任性。既然回了府,外祖母让你回兰苑闭门思过。”

白锦瑶不信,“你胡说!”

沈世妍身旁的翠芝即上前:“二小姐,您未禀长辈私自离府,老夫人很是生气,请您回屋闭门思过。”

老夫人之令,当着众人,白锦瑶再不甘都得遵从。

沈世妍让说书的娘子继续,在场坐了坐方离开。

接下来一切还算顺遂。

白静好亲自送青陇县主她们离开,便去了兰苑。

刚进屋,就见满地碎瓷瓶片,白锦瑶怒不可遏的走向她,“你还敢来?”

“啪!”

白静好抬手狠狠的扇向她,在其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又用力反手一巴掌。

白锦瑶跌坐在地,满脸的难以置信。

白静好居高临下的冷笑道:“方才在花园里,打我打得可还顺心?白锦瑶,我的脸可不是这么好扇的。你记着,以后再敢欺我一次,我必都如今日这般,双倍奉还!”

第三十二章 异常关切

白锦瑶被她的架势吓到了,好似从未识得过眼前人。

好半晌,她才睁大了双眸,不可思议的颤声反问:“你、你打我?”

“对,我打你。”白静好声音平静清晰。

紧赶而来的花穗亦是愣在原地,少顷,她出言质问:“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对我们家小姐动手?”

白静好侧身,凉凉回道:“我是什么身份,需要你一个婢子在这里提点吗?”

花穗走过去搀起白锦瑶。

白锦瑶却步,踌躇的望向白静好,只低声吩咐亲信:“去喊人来。”

她方才回屋后发脾气,兰苑中的侍婢早就散退得远远。

花穗抬脚便要动。

见状,白静好含笑着言道:“我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二妹,你知道的,我身体素来不好,若今日在你屋里有个好歹,回头祖母问起,你怕是不好交代。”

白锦瑶根本不惧,又看了眼花穗。

白静好也不拦花穗,慢慢再道:“二妹难道忘了大夫人了吗?父亲说,这府里最容不得的就是以奴欺主。你是府里的嫡小姐,又有侯府照拂,自然不会有事,不过你这院里的人,不知到时候你可保得住?”

那日白胜大发雷霆,连大夫人的颜面都没给,将荣福堂里的管事婆子和侍婢打了个半死,有好几人连当晚都没熬过去。

已跨出屋槛的花穗听了,连忙止步回来。她畏惧道:“二小姐,还是算了吧。”

白锦瑶怒道:“是她先对我动手!就算是父亲,我也有说辞!”

花穗仍是面色为难。

白静好反问:“我先动手又怎么样?说出去,有人信吗?父亲问了,只会知道你特意从秦家回来拆自家府邸的场子,还在诸多贵女面前掌掴长姐,我当时可是生生受了你的巴掌半个字都没多说。

你白二小姐温婉贤良的名声不过是忽悠外边人罢了,这家里谁不晓得你任性霸道?不过你是大夫人的掌上明珠,娇贵些也无妨,但我就不同了,有妹妹对比,大家只会觉着我识大体顾全大局。”

白锦瑶气急,但气势却不如前了,“你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我劝你还是把这两巴掌好好接了,别妄想闹大。毕竟是是好意来探视妹妹,但你却因为记恨祖母禁足就咒骂祖母不是,我身为晚辈,听不得你的恶毒言语才动的手。你若无所谓再落个不敬长辈的名声,倒是可以去外面说道说道,看看大家是信我,还是信你?”

白锦瑶暴怒:“我何时咒骂祖母了?”

白静好不咸不淡的回道:“我说有,就有。”

她边说边走过去,绕着白锦瑶来回踱步,“你如此在意外面的名声,但不过数日,多年来的经营便毁于一旦,心里必是恨极了我吧?”

见她果然又瞪过来,白静好弯唇继续说道:“偏偏你又无可奈何,想害我性命不成,想算计我又失败,这可怎么办呢?”

“你莫得意,等我娘回来……”

“等你娘回来,难道还准备再一根白绫到品梅轩里勒死我吗?”

白锦瑶的话都被堵住了,一时哑口。

“这种事,就算大夫人能做第二回,老爷和老夫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的允许她再行这种戕害白家子女的恶事。大夫人虽然有宗誉侯府撑腰,但若还顾着和老爷数十年的夫妻情分,也不敢和府里撕破脸皮的。”

第三十三章 表面母子

夏夜闷热,本是晴好的天,晚时却疾风骤起下了场雨。

凉风入室,甚为解燥。

然老夫人身体有恙,心情更是不虞,正板着脸和长子对坐在临窗的凉席炕上。

白胜赔了笑脸宽慰她:“母亲,您莫要为几个不懂事的小辈动气,气坏了身子,岂非是儿子的不孝?”

老夫人抬手凝了凝眉心,叹息道:“非是我想插手你房里之事,可这些年来你太纵着秦氏了。你看看如今好好的姑娘都给她教成了什么样,在外端着是副菩萨心肠,连路边的乞丐都嘱咐好生安置,但在家却几次三番对自己姐妹下手;为了攀龙附凤,更是连女儿家的声誉都不在乎了,你难道听不到外面坊间的流言?”

白胜恭顺应道:“母亲说这话儿子就糊涂了,秦氏是您亲自选的儿媳妇,怎会有差?”

老夫人深深看他一眼,“你不必拿话来挤兑我。我且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秦氏?”

“上次的事情,秦氏自知理亏,儿子已教训过她了。”

老夫人轻哼了声,反问道:“教训?你把人教训到哪去了?打了她屋里的几个人,就张罗着收拾细软回娘家,她这哪里是知错了?”

白胜见状忙道:“母亲莫恼,是儿子让她回秦家反思己过的。”

老夫人望着眼前官场得意的长子,失望的闭了闭眼,“曾几何时,你也是不畏权势的清流世家子弟,现在怎尽学了官场上的那套圆滑世故?”她委实痛心。

白胜面无表情的开口:“母亲望子成龙,儿子不敢不争气。当初您替我求娶秦氏,难道不为着秦家的权势富贵吗?”

“混账!”

老夫人气得脸都红了,恼得拍案道:“我当年之所以替你求娶秦家,还不是你少年得意满京城的乱出风头,也不知是哪日被秦家二小姐瞧上了眼。当时是秦家先有意和咱们家结亲,否则你当为娘会为了权势富贵就不顾你的终身幸福?”

这桩婚事,老夫人多年来一直后悔,心知对不起儿子,便好言好语的解释起来:“我是打探过秦家二小姐的,想着她堂堂侯府嫡女,必然恭良淑德能替你掌管中馈慈育子女。何况,她姐姐能入选为太子妃,可见秦家教女有方,谁晓得秦家老夫人一味的偏宠幼女,把她宠成了霸道任性的脾气。这件事是为娘草率了,但当初若不是你嚷着非……”

提起往事,老夫人又是痛心又是后悔。那时候宗誉侯府纡尊降贵的托人来府里打探口风,她又着急替长子娶亲好断了他那不该有的念想,便直接应了这门婚事。

白胜表情淡淡,好似谈论的是无关己身之事,话中不带丝毫情绪:“母亲考量周全,替我做主娶了侯府千金,是儿子的福分,否则我今日还不会有如此的富贵。

但以白家的门第,咱们家就是高攀了。高娶高娶,既都娶了回来,儿子可不就得纵着她吗?宗誉侯府世袭勋贵,族亲们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何况还有太子妃娘娘和太孙殿下在东宫。自从皇上立了皇太孙后,别说咱们家,谁敢公然和秦家作对?”

“你这话,便是在怨恨为娘的了?”老夫人眸中一痛,震惊的看向他。

白胜连忙站起,不带诚意的弯身回道:“是儿子失言,但道理如此。就算外面谣传什么圣上有意改储,但传了三四年也没见什么真动作,儿子在朝中能有今日威望,说到底还是沾了侯府的光,否则就算儿子有盖世的才华,无人引荐,也不可能平步青云成了天子近臣。

孩儿自幼承母亲教诲,做人当知恩图报,秦家对我有恩,秦氏也替我生了一双儿女,我托付中馈信任她是应当的。记得早些年,还是母亲您苦口婆心的劝我,说秦氏既为白家妇,让儿子与她相敬如宾。家闱和睦方能仕途顺遂,这些都是您说的。”

老夫人伤怀不已,她知道母子间存着嫌隙,知他怪自己当年阻了他和白羽的事情,又将她赶出京城。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日日恭顺请安的背后,心底里怨气还这么大,竟然拿秦氏的事情来嘲讽自己。

“胜儿,母亲当年确实是实打实为你着想,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能害你?”

老夫人虚弱的喘了两口气,犹豫半晌终于说道:“阿羽她,她可是当了你十四年的亲妹妹,你怎能对她起那样的心思?再说,你当你父亲没问过她的意思?”

提到白羽,白胜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似惊似喜的期待看去,“父亲当年,问过阿羽?”

“你父亲疼她,你是晓得的。就因为轻萍回了府,他的眼中还只有阿羽,我才替轻萍感动不平,糊涂着难为了她些。但她是我和你父亲亲自教养大的,也不忍心真不管她,你父亲当时见你心意坚定,便去找她谈话,问她是否愿意记名在他江南一旧友府中为义女,等京中风声淡了,咱们再将府中知情下人都发落出去,待过上几年替你去下聘求娶好成全你们。”

哪怕时隔多年,哪怕心中已知答案,白胜仍是炯炯有神的望着老夫人等待答案,“那她怎么说?”

“阿羽她是个懂事的,一口就回绝了你父亲,说只当你是兄长,从未有过其他想法。胜儿啊,是她自个儿不愿意的。”

因为这事,老夫人当时愈发看白羽不顺眼。她出面阻拦是一回事,对方拒绝自己儿子又是另外回事,加之还处处和轻萍争,让她觉得养了只白眼狼。

“原来,原来是儿子误会了母亲。”

白胜跪在她脚边磕头,“是儿子不孝,辜负了母亲好意。”

老夫人也不让他起身,“我这么说,你是真信了?”

“母亲所言,儿子岂有不信之礼?”

白胜知晓自己父母恩爱一生,老夫人断不会拿老太爷开玩笑。

老夫人这才抬抬手,“起来吧。”

白胜替她奉茶,自责道:“都是儿子的错,说了好些糊涂话,还请母亲不要往心里去。您担忧的,儿子都知道,说实话,儿子觉着锦瑶和太孙殿下断了也好。”

老夫人心头一跳,忙紧张的问:“怎么,可是朝堂上有动作?”

白胜做回原位摇头,“不是朝堂上。”

“那是后.宫?”

“听宫里人说,皇上要册封六王爷的母妃杜贵妃为杜皇贵妃了。”

老夫人面色大骇。

“圣上疼爱贵妃母子是众所周知的,太孙殿下素来和他这位皇叔不对付,现在朝堂上的风向还说不定呢,儿子不能拿阖府的身家性命和秦家一道儿去赌。”白胜语气认真。

老夫人望着眼前长子,越发觉得陌生。方才还说有今日都是因为宗誉侯府的提携,要知恩图报,这会子就要另谋生路了……

当然,这只是想想。他做什么,自都是为了白家。

“所以你才任由秦氏回娘家?”

白胜轻敲着几面,忽而叹息一声:“品梅轩里那件事,是她做的太过了。不管怎样,静好是我白家的大小姐,她就这样子带人冲进去,在阿羽的故居里想害死她的女儿,儿子是断不能姑息的。”

老夫人从袖中取出佛珠,慢慢转着道:“静好那孩子是命苦,但总是你亲生的,如今我瞧着模样出落得是越发像阿羽了,我有时看着都忍不住想起她亲娘。”

“后宅之事,还是劳母亲多费心心思吧。”

见他不愿管,老夫人只道他不愿勾起往日伤心事,也没有执着再说,遂又问:“那锦瑶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白家的小姐这样子被人议论,让家里的姑娘们将来还怎么出去见人?”

“这件事我查了,六王爷自己由得人传他和咱们锦瑶幽会的事。但他王府里六王妃尚在,这件事急不得。”

白胜刚琢磨着这个难处,然而杜贵妃加封为皇贵妃后没两日,六王妃就薨了。

第三十四章 宴上提亲

六王妃新丧,杜皇贵妃痛失儿媳,凤体抱恙。

承华帝爱护宠妃,下旨但凡三品及以上官员的命妇们轮流入关雎宫侍疾。

不待几日,宫中便传出皇贵妃同吏部尚书夫人白秦氏相谈甚欢之语,宫里的赏赐一波又一波的送进白家。

白胜多次登门宗誉侯府,终于请得秦柔回府。

正值中秋,阖府共聚兴和厅吃团圆饭。

白老夫人位居高堂正位,儿孙满堂,满脸的慈爱和煦。

秦柔端庄雍容,脸上笑容宽和,好似先前的婆媳不睦、夫妻失和都没发生过,连带着席上对白静好亦一改刻薄,露出嫡母的大度和疼爱来。

气氛正好,下人急急来禀,“姑老爷和姑太太携表少爷表小姐回府。”

老夫人惊喜,期盼的望向门口:“快请进来。”

白胜亦是惊诧,起身离席道:“母亲稍等,儿子去迎妹夫。”

沈老将军英年战死,沈家太夫人也于前两年病故,白轻萍不喜沈家的那几位妯娌,自分家后就不大往来。加之这几年边境战火不停,沈锐久不在京,往年中秋白轻萍都是带着子女回白府用宴。

但今年沈锐在家,他素不愿和白家走动,早前又无人来府传话,是以老夫人以为今日女儿一家会在将军府里过,也不忍打搅他们夫妻团聚,便没有派人去请。

陈氏见机含笑说道:“姑老爷和姑太太夫妻恩爱,难得回京,就带着世开世妍来府里陪老夫人过中秋,可见孝心,老夫人真是好福气。”

“是啊,本来六王妃薨逝,圣上和皇贵妃娘娘伤怀,连宫中宴会都低调从简,京中各府就更不兴礼乐花炮了。家里连戏班子都没请,我还觉得乏闷,可巧姑爷和轻萍就回来了。”

老夫人喜上眉梢,她好久没见着女婿了。

白静好坐在小姐中间,想到不久前锦珠同自己说的那番话,亦忍不住朝门口看去。

据乔妈妈说,母亲当年离京后是去颍川查询身世的,那她和沈将军是怎么认识的呢,沈将军又会不会知道母亲的事情?

思神间,白胜已引着沈锐和白轻萍进了厅堂。

诸人都站起身见礼。

秦柔离席走过去,弯着唇招呼道:“姑老爷和姑太太回来了,可把老夫人给盼的。”

白轻萍一如既往的珠翠满头,只是相较往日眉梢间更添温柔妩媚。沈锐则是一脸英气,穿着家常的衣服,并不如何华贵,脸上透着几分严肃。

夫妻俩向老夫人见礼。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请他们入座。

白胜是很看重这位妹夫的,只是多年来他们夫妻感情淡薄,自己这个舅兄身份没什么用,想要亲近亦是无法,没想到他今日会主动上门。

酒席间,白胜积极热情。

白静好却只觉得沈世开那边投来的眼神异常火热,及不加遮掩。

旁边的白锦珠就轻声唤她:“大姐,姑父多年不登家门,今日突然前来,我怎么觉得别有用意呢?”

白静好虽然也这样觉得,但还是面色如常的回道:“姑父是府里的姑老爷,中秋回来看望老夫人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了。”

白锦珠不以为然,“这话不过是明面上的,大姐如此聪慧,难道会真这样认为?”

白静好没搭理她。

过了会,沈锐果然提出久未回京,想见见府中小辈。

白琋乃嫡长子,闻言忙领着庶弟白珩和二房的白琨上前拜见。

大周立朝不过百年,这些年内有藩王兴兵作乱、外有敌戎虎视眈眈,承华帝多次想要削藩都不如愿,已越来越重武。

贵勋家族们洞察圣意,已不是一味只知培养子孙读书走科举,都是文武兼修。

沈锐是爱武之人,白家虽说从前是诗书礼乐世家,但白琋英勇,在京中早有盛名。他难免忍不住考问几句,白琋熟读兵书,应答如流。

沈锐赏了他一把乌金匕首,让他有时间多去郊外的练武场看看。

白琋不骄不躁的谢道:“多谢姑父看重,侄儿定当常去,还望姑父多加指点。”

沈锐很喜欢他。

秦柔满脸骄傲,连沉寂了多日的白锦瑶也与有荣焉,为兄长高兴。

等问到白珩时,沈锐就问了些射箭技巧,显然是听说了前阵子他在公主府马场上的事迹。

白珩亦是应对得当,沈锐同样送了他一把乌金匕首,让他得空常去自己的练武场。

秦柔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若有所思的打量起白珩。

白胜双子都受赞誉,满脸欣慰。

白老夫人见女婿终于开始关心起自家子孙,自然当他将来会提拔,高兴极了。

白轻萍却满脸雾水,丈夫从来不过问她娘家事情的,今日是怎么了?

三少爷白琨刚满十四,平日喜欢玩乐,被问时漂亮话说了不少,但没几句是有用的。

其母陈氏脸色尴尬,二老爷白腾亦是表情黯然。

沈锐为人耿直,只让他好生钻研,什么都没送。

三子退下,众长辈又互相说了些恭维寒暄话。

耐不住性子的沈世开提醒似的唤了声“父亲”,沈锐才又看向老夫人,含笑说道:“昨日皇后娘娘赏进府里好些宫缎首饰,府里只世妍一个姑娘,她又素来和白家表妹们亲近,我今日特地带了过来,分给几位侄女。”

沈世开收敛眼神,抿着唇低下了头。

沈世妍在旁浅浅笑着,白轻萍见他们父子如此,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面露不可思议。

老夫人欢喜,正要唤长孙女领着妹妹们上前来时,嫡孙女白锦瑶已率先站了出来。

白锦瑶走上前说道:“侄女们谢过姑父疼爱。”

老夫人只得又道:“静好,还带着你几位妹妹们和你二妹都走近些,向你们姑父请安。”

白静好这方站起,她和白锦珠并行走在前,西府的白锦琳和白锦瑟走在后,立在白锦瑶身后。

“是我不常在京城,倒是连自己的妻侄女们都认不全了,就从大侄女开始吧。”沈锐端正了面容。

苏嬷嬷亲自走过去,站在白静好身边道:“姑老爷,这就是老夫人的长孙女,静好小姐。”

白轻萍面有焦虑,紧紧盯着丈夫。

沈锐抬目望去,眼神渐凝,忽得站了起来,启唇似是想要喊出声来,却又无声合上,只定定的望着她。

白轻萍见丈夫失态,开口说道:“静好,还不来领了东西退下。”

白静好走上前,福身感激:“谢过姑父姑母。”

她刚说完,沈锐就问:“你叫什么?”

白家人好奇的望着眼前这幕。

“老爷你不记得了吗,这是我大哥的长女,闺名静好,从前多病不常出来的,也没怎么去过家里,你可能是没见过。”

白轻萍勉强维持着笑容说完,再催促白静好退下。

沈世开见自己父亲失神,唯恐他忘了来意,跟着站起声急道:“等等。”

“世开,你坐下。”白轻萍警告儿子。

沈世开只着急的去喊沈锐,“父亲、父亲,您还有事没说呢。”

沈锐虽说和白轻萍感情不好,但很疼爱子女,哪怕心中藏着诸多疑惑,被他这样提醒着,到底是想起了正经事。

他望向老夫人和白胜,“今日佳节团聚,我想趁此良日替我家世开向大哥提亲,聘静好侄女为媳。”

第三十五章 左右为难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白静好被全家人盯着,面上茫然无措,心中却恼极了沈世开。

他怕是太天真,居然直接找了沈将军来府提亲。别说自己拒绝之意明显,便真两情相悦,又岂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白静好悄悄望向白轻萍,见她铁青着脸色,显然是被蒙在了鼓里。

沈世开如此,无疑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白轻萍愣怔了好一会才起身,拽着丈夫衣角道:“老爷怕是酒吃多了犯醉,妾身扶您去厢房休息会儿。”

她虽然亲近娘家,但自嫁进了将军府后自持门楣,如何还瞧得上白家侄女,且沈世开又是她独子,只恨不能替他尚一位公主或郡主回府。

这时候秦柔与她是默契相投的,吩咐身边侍女过去引路。

见状,沈世开急得站起来唤“母亲”,但话还没出口就被瞪了回去,只得再次殷切的投向自己父亲。

沈锐虽说已回了神,但目光还时不时的停留在白静好身上。

白静好双颊泛红,不是害羞,而是气的。

她兢兢业业讨好卖乖,好不容易得了祖母和父亲的些许欢心,眼看着在府中的日子有了转机,这沈世开就将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秦柔名义上是白静好的嫡母,婚配大事自然有权开口,温言说道:“姑老爷莫要拿小辈们开玩笑了,静好虽是庶女,但也是老爷和老夫人疼爱着长大的,这纳进将军府里做侧室,怕是太委屈了些。您看世开外甥年少英朗,自当有更好的高门闺秀相配。”

白轻萍闻言心中一明,连忙机灵的配合道:“嫂嫂不用担心,静好是我的亲侄女,就算将来世开娶了正房,但我也会善待她的。”

沈世开红着脸急道:“母亲,我不是要静好妹妹做侧室。”

“长辈说话,哪有你说话的地儿?”白轻萍咬牙切齿的喝他。

白老夫人和白胜本来脸色大喜,听说为侧室,都纷纷拉下了脸。

尚书府的千金,谁给人家做妾?

“这亲上加亲本是好事,但静好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姑老爷的好意,咱们白家怕是要辜负了。”老夫人如是回道。

沈锐自打见了白静好就跟神游天外似的根本不在状态,还是岳母的声音换回了他的思绪。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周围的几个女人,认真道:“岳母许是误会了,我沈家岂是在乎门第嫡庶的人家?我替世开求娶静好,自然是娶为正妻的。”

白轻萍面露慌乱,连忙喊道:“老爷!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事先也不同妾身商量一下?”

她不满的转身瞪向沈世开,不悦道:“世开,是不是你哄唆着你父亲来的?”

沈世开沉默不语。

沈锐则没怎么看她,言语淡淡:“世开说,他已和你坦明过心意了。”

“老爷,世开他懂什么啊,小孩子一时意气罢了,当不得真的。”

沈世开不怕死的开口:“母亲,我认真的。”

“且给我安静些,这种大事自有母亲替你决断。”白轻萍怒其不争。

沈锐不悦:“哪有你这样当娘的?人这辈子有个中意的人陪伴比什么都强,儿子喜欢,你阻拦个什么劲?”

他素来豁达清明,凡事只讲究心意,无关外界因素,诚如当年他来白府为自己提亲一般。

这点,也是白老夫人最欣赏他的,当即就露出了笑容。

白轻萍心有顾忌,却还是小声坚持着:“但这件事上,妾身觉着不太妥当,还是回府后商量了再议吧。”

白老夫人听了,心有失望。她偏疼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那么些年,没想到她心底里居然嫌弃白家!

沈锐觉着她聒噪,不怒自威道:“她是你的娘家亲侄女,能有什么不妥当?世开他喜欢,这就是最妥当的,我已向岳母和大舅兄开口了,他们还没表态,你这么多想法做什么,还要回府再议?”

白轻萍见他真恼了自己,不敢再言。

父母如此,沈世妍司空见惯,别有意味的看了眼白静好,又同旁边的兄长低声嘀咕:“哥哥,你这回先斩后奏,母亲回府必然要罚你的。”

沈世开不置一词。

“不知岳母和大舅兄以为如何?”

沈锐当场就没给白轻萍留面子,她这做妻子的都劝不住,秦柔也不好再与姑老爷说什么,同样望向老夫人和丈夫。

老夫人是早在上月生辰宴会那日就得知了外孙对长孙女的情意,本是没指望能有什么结果,但女婿是个爽快人特意来了求亲,她倒是欢喜的。

然而,终归是隔了辈分,老夫人不便擅自做主,遂看向长子:“胜儿,你是静好的父亲,你觉着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白胜身上,只白轻萍不断的给秦柔使眼色。

秦柔思维敏捷,低声提醒道:“老爷,您别忘了东宫。”

如今杜皇贵妃频频示好,他们夫妻分析朝局之后也有意把白锦瑶配给六王爷刘钦做继王妃。

毕竟,外边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且就算太子妃和太孙殿下肯再要锦瑶,也不可能以正妃相待了。

可东宫又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好在太孙殿下本来中意的就是白静好。

若白静好作为白锦瑶的附属进东宫,两个女儿都帖进去,白胜自然不会同意。但如果只送白静好过去,却并非不可行。

秦柔的私心想法,还是打算把白静好送给太孙殿下做个良娣安抚的。这样,哪怕他日六王爷真的如白家所愿了,东宫里的不过就是个庶女,死了便死了。

白胜听她话中带话,明白了深意之后,倒也迟疑起来。

沈世开心中紧张,眸色忐忑。

沈世妍聪颖,又深谙她这位大舅母的脾性,轻笑着启唇道:“白家和我们沈家本来就是姻亲,现如今父亲亲自上门为我哥哥提亲,大舅舅想这么久,难道是看不上我哥哥?还是说,静好表妹有了更好的去处,比做我们沈家的少夫人还要体面?”

“世妍!”

白轻萍生气,走过去拽了女儿到身后,不准她说话。

沈世妍该说的都说完了,倒也乖巧。

沈锐是个武将,直接了当的就问:“大舅兄,你不同意?”

白胜左右为难,他不能得罪东宫,但也不敢得罪这位手握重兵的妹夫啊。

第三十六章 亲上加亲

短短数步,白静好将众人精彩的表情尽收眼底。

白轻萍恶狠狠的像是恨不能吃了她,秦柔和诸多人一般都是副看好戏的神态,老夫人想来也是明白了这件事的难处,垂着头不忍去看。

沈世开则是满眼期待,他觉得这件事再简单不过,眼下只需要她点头便成了。

二哥哥白珩是众人中唯一含着担忧的。

她盈盈福了福身,从善如流的答道:“婚姻大事,女儿听父母安排。”

沈世开略有意外,又浮出两分失落。

白胜不妨她会把难题丢回来,脸色僵硬。

秦柔端着笑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温柔说道:“静好,你父亲疼你,这屋里又都是自家人,你不必害臊,想要怎样咱们都依你。”

真是前所未有的慈爱啊,前不久还拿着白绫要她性命呢。

白静好低垂臻首,似在认真思量。

白轻萍就盼她能识相点,忍不住说道:“静好侄女,你别怕,如果不愿意就明说,自家骨肉,姑父和姑姑都不会怪你的。”

沈锐凉凉的看过去,白轻萍很自觉的止了嘴。

白静好转身,向沈锐福了福身,“姑父看重侄女,本是静好的福分,只是静好尚未及笄,家中诸位兄长也都还未议亲。身为妹妹,委实不好越在哥哥们前面出嫁,还请姑父体谅。”

她这番回答,既不拒绝,也未同意。

说到底,跟没说一样。

但长幼之序的礼数摆在那,又让人挑不出错来。

沈世妍从白轻萍身后站出来,直白的询问:“静好表妹这话,倒让人听得糊涂。表哥和表弟们都是男儿之身,又素来胸怀志向,怕都是想先有功名再论婚事的。他们若三年五载都不成亲,难道你和其他表妹们就都不出阁了吗?”

这话刚落,白锦瑶和白锦珠等人就左顾右盼,隐隐已有着急。

老夫人不满意的轻轻蹙眉,如此不矜持,都是些不成器的!

白静好太明白她的心思了,皇后娘娘见杜皇贵妃频频召见秦柔便重赏将军府,恐怕是真的看上了沈世妍。沈世妍既打算嫁进东宫,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白家安排进去?

她面色如常的回道:“若哥哥们真如表姐所言,那我自然是听长辈们安排。”

沈世妍步步紧逼:“舅父舅母现在想给的安排,就是要表妹你自己拿主意。”

白轻萍又去拽她,沈世妍轻轻拂开,她自有主张,才不会让母亲的私心坏了大事。这么个貌美的表妹倘若真的进了东宫,以后还能有她的好日子过?倒不如全了自己亲哥哥的心意,她对这门婚事本来就乐见其成。

“再者,婚事并不急在一时,大可以先把亲事定了,等表妹你及笄之后再嫁来将军府就是。”

沈世妍望着白静好说完,又转看向白锦瑶她们,慢声再道:“表妹们都是豆蔻芳龄的年纪,静好表妹你若是先定下婚事,大舅母和二舅母也能慢慢替她们留意好人家了。到时候,就算有哪位表妹想要先办婚事,你这位长姐已定好了亲,外人也不会说什么于礼不合了。锦瑶表妹,你说对吗?”

她刻意将白锦瑶点出来。

白锦瑶目前是最急迫的,她和六王爷的流言外面传的是绘声绘色,何况天随人愿这时候六王妃又死了,只盼着父亲能替她筹谋到六王妃的位子。原先她是没将白静好这位长姐放在眼中,越过去亦无所谓,但今日她如此强调一番,若真的不尊长幼了,恐怕外面传自己的言语就更难听了。

于是,白锦瑶慌了,也顾不得什么要留着白静好去安抚东宫的大局了,应话道:“世妍表姐说的对,大姐先把亲事定下也好。”

秦柔暗叹一声,不中用,被沈世妍随便挑拨两句就没了自己主见。锦瑶是要和六王爷议亲的人,皇家婚事,管白家长幼之序做什么?

白静好见这对表姐妹一唱一和的催促她答应,故意瞟了眼脸色更为难看的白轻萍,与白胜回道:“父亲若觉着表哥好,女儿自然是愿意。”

都在逼她,那就遂了这些人的心意吧!

白静好本不想把沈世开卷进自己的事情里来,但他今日这出来得猝不及防,甚至都没有同自己透露半分,可见也不是真心在乎她的意愿。

沈世开欣喜若狂,恨不得跑过去。

白静好合了合眼睑,心道来日伤心,可别怪她。

白轻萍难受的绞着手中锦帕。

沈锐出声:“亲事能成与否,还请大舅兄发个话。”

事已至此,白胜能说沈世开不好吗?

自己的亲外甥,何况沈锐还在场!

白胜呵呵笑着应道:“妹夫不嫌弃小女,愿意亲上加亲,我和阿柔自然甚为欣喜。”

沈锐爽快一笑,举起酒杯向他敬去,“那好,有舅兄这句话,我儿和静好侄女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他说着扯下自己身上挂着的白玉滕花玉佩,“如今六王妃新丧,婚事不便太声张,便以我沈家这枚家传玉佩为信物,待侄女及笄之后,再让两个孩子成婚。”

白胜对他是无有不应的,忙唤白静好过去接玉佩。

白轻萍瞪着那枚玉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曾经拥有过,可惜还没两年就被收了回去……

白静好双手奉接,福身应道:“多谢姑父。”

沈锐亲自搀起她,凝视着她的眉眼,“好孩子。”

沈世开得偿所愿,眸中若星河灿烂,亮晶晶的望着她:“静好妹妹。”

白静好浓密的睫毛扇了扇,避开其目光,细柔轻语的回了声“世开表哥”。

旁边沈世妍勾起唇角,今年的中秋甚是顺心。

在她看来,白静好终归是个好拿捏的。

在正厅中央站了许久做陪客的白锦瑶姐妹也终于取到了所谓宫中恩赐的锦缎和首饰,得以回到自己席位上。

满堂欢喜,沈家尽兴而归。

兴和厅外桂花浮玉,路尽隐香。

白静好携着暖月、尔鸢从小径回品梅轩,刚走两步就遇上了白珩。

“二哥哥。”

看得出来,他是特意等候在这里。

白珩开门见山,“你不能嫁给沈世开。”

第三十七章 杀母之仇

白静好转身挥退侍女,让她们远远候着。

暖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白珩,低唤了句“大小姐”。

白静好不容置喙的启唇:“我在府里,与自家哥哥说几句话而已。”

见她少有的语气严厉,暖月不敢多言,和尔鸢退到了旁处。

白珩重复强调了遍:“阿好,这门婚事你不能应。”

“能不能应,该不该应,二哥哥你觉得是我能左右的吗?”白静好轻声反问,被人这样逼着答应定亲,又岂是她所愿意的?

白珩虽然亦明白方才席上的局面不容她推拒,但还是认真的劝道:“好在还有一年你才及笄,咱们还有时间。”

白静好细心,察觉到他脸色有异,紧着对方表情道了声“不对”。

“什么不对?”

“二哥哥与我顾虑的不是同一件事,你反对我和世开表哥的婚事,是为什么?”白静好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不容他闪躲。

“我只是觉得,如此会得罪太孙殿下,所以不妥当。”

白静好摇头,“得罪东宫是必然的,就算我不和世开表哥定亲,我也不可能任人摆布送进东宫。二哥哥这般知我,定能想明白我知道利害,会周旋处理,你如此反感这门婚事,必有其他的原因。”

白珩太了解白静好了,心知隐瞒亦非真心为她,便如实回道:“你我如今都尚未在府里站稳脚跟,自顾不暇的,根本没能力去做那件事。所以,我原是没打算这么快告诉你的,阿好,那日我去荣福堂,意外听见了大夫人和姑姑的对话。”

说起来,秦柔这些年和白轻萍的关系挺奇妙的。表面上,二人为了各自女儿的东宫太孙妃之位争得是不可开交,但秦柔在白家有什么主意,白轻萍总会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说好话支持她。

按理说,白轻萍已经出嫁,且是将军府的主母。沈家门第高于白家,是没道理会受制于秦柔的。

但屡屡妥协,到底是为何?

他这样讲,必然是与自己有关。白静好忍不住好奇:“她们说了什么?”

“我亲耳听见大夫人说,当年是姑姑害死了你娘。”

白静好身形微晃,不相信的追问道:“不是大夫人吗?乔妈妈说过,当初父亲虽然赶离了品梅轩的旧人,不准我娘从前的亲信进去服侍,但她还是在府里当差的。

我母亲离世之后,她亲眼看见接生的赵产婆进了荣福堂,揣了好些金银赏钱离开。乔妈妈是不会骗我的,就赵产婆那家,拿了赏银后如今还在北边的柳树胡同里混得风生水起,怎么会是姑姑?”

“我找当年在大夫人院中服侍的婆子打听过,赵产婆进去领赏的时候,姑姑也在屋里。还有,赵产婆领的就是,姑姑的赏。”

白珩将真相尽数道出,面有不忍。

“白轻萍?她到底是为何?”

白静好喃喃道:“我一直以为,是大夫人嫉妒父亲对我娘的感情,所以借着生产之事买通产婆做手脚害死了我娘。

怎么会是白轻萍呢?就算我娘占了她的身份,但都已经还给她了,又受了她那么多刁难。何况,她已经嫁去了沈家,诰命加身,儿女双全,她还有什么不满的,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白珩伸手按住她激动的双肩,“阿好,你别气。无论是谁,我们都会杀了她,为你娘报仇的。你不要担心,来日方长,我们总能如愿的。想想当初,当初我们以为是大夫人害死的你母亲,不是也忍了这么多年吗?”

他安抚的声音如沐春风,终于让白静好慢慢平静下来。

“对,不管是谁,我都会让她付出代价。”

白珩一遍遍的附和她:“会的,姑姑会付出代价的,害死你娘的人都会有报应,我们慢慢来,慢慢筹划。”

“你不要慌,哪怕她是将军夫人,但我们总会有办法的。阿好,你千万不要以为报仇就一定要嫁入沈家,别为了复仇赔进自己的下半辈子,那样就算真的报了仇,也必定非你母亲愿意看见的。”他之所以不敢说,就是担心眼前人铤而走险。

白静好惊讶的迎上他目光。

是的,她刚刚听见是白轻萍害死自己亲娘时,将计就计嫁去将军府的念头还真在脑中一闪而过。

毕竟,以世开表哥对自己的倾心,只要她稍加手段,不难对付白轻萍。

晚风拂来,迎面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

白静好回过神,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后怕,颤着声道:“二哥哥,我是不是变成了从前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心狠狡诈,不择手段。”

白珩拉过她心疼的抱住,“没有,你不是那种人,我们是逼不得已。阿好,报仇固然重要,但你还会有更好的人生,路还长着,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有些事你别去做,我会帮你。”

他知道她在害怕。

最初时,她曾经一度放弃母仇,就是因为不愿辜负祖父对她的期望。

他们都知道,祖父生前最希望的就是家闱和睦同舟共济,而不是同室操戈。正是如此,她才会对大夫人的打压和刁难一忍再忍,不愿去用那些阴谋诡计。

哪怕到了今日,她几此用计谋反胜了白锦瑶,但白珩知道她并没有为此而感到得意。相反,白珩知道她的内疚和自责,会觉得对不起祖父生前对她的多年爱护。

这些白珩都知道,只是身前人不愿表露出来而已。

白静好靠在兄长怀中,哑声说道:“二哥哥,祖父会怪我的。”

白珩只觉得胸前的薄衫微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低应道:“不会的,祖父最明白事理,他不会怪你的。”

“真的不会吗?”

清风将少年嘀喃的肯定声吹散。

白珩心知,这只是他们的自欺欺人。

老太爷生性再宽厚,也不会原谅他们白家子孙的刀剑,有朝一日对准了自家人。

但当年品梅轩里发生的事情,不谙宅门险恶的老夫人或许不知原委,但身为家主的祖父就真的毫不知情吗?他生前那样庇护疼爱白静好,焉知不是心存愧疚?

第三十八章 万无一失

荣福堂内,烛火通明。

秦柔见丈夫急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劝道:“老爷,婚事既然都定下了,您烦心也不能改变。时辰不早了,安置吧!”她累得慌。

白胜停止踱步,在妻子面前站定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秦柔不急不忙的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办?”

“不是你说的吗?太子妃娘娘不满杜皇贵妃频繁接见你,又生气锦瑶和六王爷的传言,让我们给个说法。”

白胜在官场上打滚了这么些年,哪能不明白宫廷里的人心险恶?

那太子妃娘娘往日好说话,是自己妻房的亲姐姐,对锦瑶疼爱多年,但若是锦瑶真转身去嫁了太孙殿下的竞争对手六王爷,那东宫翻脸也是必然的。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已和娘娘说了,锦瑶这桩事,是我们家被六王府给算计了。为了锦瑶和咱们白家的颜面,加之杜皇贵妃对我步步紧逼,就算真的把锦瑶嫁给六王,也是白家的无奈之举。只要将来她和太孙殿下能顾念旧情留锦瑶一条性命,咱们白家还是和侯府一样向着东宫的!”

白胜轻问:“那太子妃娘娘就真的信了?”

秦柔让他放心,“老爷,你问过许多遍了。她是我的嫡亲姐姐,锦瑶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娘娘自然是答应了。”

“但你还说会全了太孙殿下的心意,把静好送去东宫以表明咱们家支持东宫的决心。现在静好和世开定了亲,我们拿什么送过去?”

白胜拍了拍自己脑门,他是真的愁啊。

若没有太孙殿下的这回事,和大将军府结亲多好啊!

妹夫的关系不顶用,沈家未来当家人的岳父总管用了吧?他本就主持吏部,掌管着朝中官员的升迁降用,若再能左右兵权的持有者,那将来以后无论谁承袭皇位,他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

“只是定亲而已,离静好及笄不是还有一年吗?这一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秦柔让他宽心,“老爷,我实话告诉你,皇后娘娘已经看中了世妍做太孙殿下的正妃。只要等六王妃的丧期过去,皇后就会向圣上请旨赐婚。”

白胜面色一喜,恍然言道:“那夫人的意思是,到时候太孙殿下顾及沈家是他的外戚,定不会抢自己大舅子的未婚妻,就会断了对静好的念想,是吗?”

秦柔感叹丈夫天真,太孙殿下垂涎白静好许久,哪里会忌惮这点?只怕是等沈世妍真成了太孙妃,太孙殿下就会肆无忌惮的觉得抢走了白静好,将军府也会因为沈世妍而向他妥协。

但白胜如此期待的望着自己,秦柔又是自闺阁起就喜欢的他,哪怕婚后不如意,但心底的感情被触动,还是不忍心明说。

她起身请他坐下,慢慢说道:“老爷莫急,妾身的意思是,静好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能不能平安活到出嫁都不一定。若是她病故了,那咱们家两边都不会得罪,况且白家的小姐又不是就她一人,到时候送个其他姑娘去东宫,同样可以安我姐姐的心。”

白胜腾地站起身来,怒瞪向妻子,警告道:“静好是我白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你若再敢动那份歹心,就给我回侯府去!”

府里就这么个貌似天仙的小姐,太孙殿下和沈世开都争着想要,死了多可惜!

秦柔面色微滞,这夫妻之间,真的是谁先动了情,谁就输。这辈子,她算是栽在白家了。

有了上回的事,她收敛许多,忙换上好脸色回道:“老爷的提醒,妾身怎么敢忘?我知道你心疼静好,她生得如花似玉的,我也喜欢她,但她就是生得太美了,让太孙殿下惦记着,这也不是咱们白家的好事。”

这个道理,白胜自然明白。

“老爷,姑老爷是武将,为人光明磊落,即便是现在定了亲,将来婚事不成,以沈家的家风,也不至于和我们白家结怨。再说,还有轻萍妹妹在,二府终究是姻亲,但东宫就不同了。”

秦柔慢慢与丈夫分析:“我这姐姐嫁进东宫这么些年,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尤其是孝敏太子薨后,更是看透了亲情凉薄,所以才会越发厚待侯府和我,她就指望着娘家的情分了。再说我那外甥太孙殿下,连自己的亲皇叔都记恨上了,若是真让他失望了,将来又岂会记得我是他姨母?”

“你说的在理,圣上再怎么厚待皇贵妃和六王,也没有改储。太孙殿下安安稳稳的住在东宫里,说到底我们把锦瑶嫁给六王才是一步险招,圣上年迈,绝不能让太孙殿下对咱们家生了怨。”

白胜思量着又坐不住了,来回走了走再道:“夫人,这静好还是得给太孙殿下的,我们不能把全部希望都托付在六王爷身上。只有这样,将来无论谁登上大宝,我都是国丈爷,白家才能屹立不倒。”

秦柔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他是两边都想押,因为静好和锦瑶都是他的女儿。但她的亲生女儿却只有锦瑶一个,若不是因为和杜皇贵妃接触多了,觉得六王爷胜券在握,她是决计不会同意把锦瑶嫁去六王府的。

她的闺女,必须是未来的皇后,否则今日让出太孙妃之位,不是便宜了旁人吗?

可秦柔不忍打破丈夫的幻想,讨好似的接过话:“就是这个道理,老爷想想,太孙殿下如此钟爱咱们家大小姐。就算是聘了世妍做太孙妃,但静好有殿下的宠爱,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将来真的是殿下他登基,以我和太子妃娘娘的感情,皇后之位还不是落在咱们的姑娘身上?”

白胜闻言,喜不自胜,瞬间连沈家手握兵权的大事都忘了,以为白静好若进了东宫,他日还真能越过沈世妍去。

大老爷夫妇和好如初。

府里,自属二夫人陈氏最不痛快。

她接管中馈不过月余,眼看着秦柔久居娘家,正准备慢慢铲除她的人好安插自己亲信,偏她又回来了……

虽说如今家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她已日夜难安,每每在含饴堂里遇见秦柔,都满心提防着,生怕被她夺回去。

这日,秦柔终于向她出手了。

第三十八章 万无一失

荣福堂内,烛火通明。

秦柔见丈夫急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劝道:“老爷,婚事既然都定下了,您烦心也不能改变。时辰不早了,安置吧!”她累得慌。

白胜停止踱步,在妻子面前站定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秦柔不急不忙的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办?”

“不是你说的吗?太子妃娘娘不满杜皇贵妃频繁接见你,又生气锦瑶和六王爷的传言,让我们给个说法。”

白胜在官场上打滚了这么些年,哪能不明白宫廷里的人心险恶?

那太子妃娘娘往日好说话,是自己妻房的亲姐姐,对锦瑶疼爱多年,但若是锦瑶真转身去嫁了太孙殿下的竞争对手六王爷,那东宫翻脸也是必然的。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已和娘娘说了,锦瑶这桩事,是我们家被六王府给算计了。为了锦瑶和咱们白家的颜面,加之杜皇贵妃对我步步紧逼,就算真的把锦瑶嫁给六王,也是白家的无奈之举。只要将来她和太孙殿下能顾念旧情留锦瑶一条性命,咱们白家还是和侯府一样向着东宫的!”

白胜轻问:“那太子妃娘娘就真的信了?”

秦柔让他放心,“老爷,你问过许多遍了。她是我的嫡亲姐姐,锦瑶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娘娘自然是答应了。”

“但你还说会全了太孙殿下的心意,把静好送去东宫以表明咱们家支持东宫的决心。现在静好和世开定了亲,我们拿什么送过去?”

白胜拍了拍自己脑门,他是真的愁啊。

若没有太孙殿下的这回事,和大将军府结亲多好啊!

妹夫的关系不顶用,沈家未来当家人的岳父总管用了吧?他本就主持吏部,掌管着朝中官员的升迁降用,若再能左右兵权的持有者,那将来以后无论谁承袭皇位,他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

“只是定亲而已,离静好及笄不是还有一年吗?这一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秦柔让他宽心,“老爷,我实话告诉你,皇后娘娘已经看中了世妍做太孙殿下的正妃。只要等六王妃的丧期过去,皇后就会向圣上请旨赐婚。”

白胜面色一喜,恍然言道:“那夫人的意思是,到时候太孙殿下顾及沈家是他的外戚,定不会抢自己大舅子的未婚妻,就会断了对静好的念想,是吗?”

秦柔感叹丈夫天真,太孙殿下垂涎白静好许久,哪里会忌惮这点?只怕是等沈世妍真成了太孙妃,太孙殿下就会肆无忌惮的觉得抢走了白静好,将军府也会因为沈世妍而向他妥协。

但白胜如此期待的望着自己,秦柔又是自闺阁起就喜欢的他,哪怕婚后不如意,但心底的感情被触动,还是不忍心明说。

她起身请他坐下,慢慢说道:“老爷莫急,妾身的意思是,静好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能不能平安活到出嫁都不一定。若是她病故了,那咱们家两边都不会得罪,况且白家的小姐又不是就她一人,到时候送个其他姑娘去东宫,同样可以安我姐姐的心。”

白胜腾地站起身来,怒瞪向妻子,警告道:“静好是我白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你若再敢动那份歹心,就给我回侯府去!”

府里就这么个貌似天仙的小姐,太孙殿下和沈世开都争着想要,死了多可惜!

秦柔面色微滞,这夫妻之间,真的是谁先动了情,谁就输。这辈子,她算是栽在白家了。

有了上回的事,她收敛许多,忙换上好脸色回道:“老爷的提醒,妾身怎么敢忘?我知道你心疼静好,她生得如花似玉的,我也喜欢她,但她就是生得太美了,让太孙殿下惦记着,这也不是咱们白家的好事。”

这个道理,白胜自然明白。

“老爷,姑老爷是武将,为人光明磊落,即便是现在定了亲,将来婚事不成,以沈家的家风,也不至于和我们白家结怨。再说,还有轻萍妹妹在,二府终究是姻亲,但东宫就不同了。”

秦柔慢慢与丈夫分析:“我这姐姐嫁进东宫这么些年,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尤其是孝敏太子薨后,更是看透了亲情凉薄,所以才会越发厚待侯府和我,她就指望着娘家的情分了。再说我那外甥太孙殿下,连自己的亲皇叔都记恨上了,若是真让他失望了,将来又岂会记得我是他姨母?”

“你说的在理,圣上再怎么厚待皇贵妃和六王,也没有改储。太孙殿下安安稳稳的住在东宫里,说到底我们把锦瑶嫁给六王才是一步险招,圣上年迈,绝不能让太孙殿下对咱们家生了怨。”

白胜思量着又坐不住了,来回走了走再道:“夫人,这静好还是得给太孙殿下的,我们不能把全部希望都托付在六王爷身上。只有这样,将来无论谁登上大宝,我都是国丈爷,白家才能屹立不倒。”

秦柔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他是两边都想押,因为静好和锦瑶都是他的女儿。但她的亲生女儿却只有锦瑶一个,若不是因为和杜皇贵妃接触多了,觉得六王爷胜券在握,她是决计不会同意把锦瑶嫁去六王府的。

她的闺女,必须是未来的皇后,否则今日让出太孙妃之位,不是便宜了旁人吗?

可秦柔不忍打破丈夫的幻想,讨好似的接过话:“就是这个道理,老爷想想,太孙殿下如此钟爱咱们家大小姐。就算是聘了世妍做太孙妃,但静好有殿下的宠爱,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将来真的是殿下他登基,以我和太子妃娘娘的感情,皇后之位还不是落在咱们的姑娘身上?”

白胜闻言,喜不自胜,瞬间连沈家手握兵权的大事都忘了,以为白静好若进了东宫,他日还真能越过沈世妍去。

大老爷夫妇和好如初。

府里,自属二夫人陈氏最不痛快。

她接管中馈不过月余,眼看着秦柔久居娘家,正准备慢慢铲除她的人好安插自己亲信,偏她又回来了……

虽说如今家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她已日夜难安,每每在含饴堂里遇见秦柔,都满心提防着,生怕被她夺回去。

这日,秦柔终于向她出手了。

第三十九章 措手不及

陈氏用心盘算,以为是自己往日八面玲珑的好人缘起了作用,令府里内外的婆子管事纷纷投诚,便急匆匆搜罗了一筐大夫人治家时账目不平的证据堆到老夫人面前,想告妯娌以权谋私,拿府中的公银出去放债。

隔着轩窗,白静好见她带了数十个老练的媳妇子踏进含饴堂,心道不好,这架势便是自己有心帮忙也无用了。

她索性起身过去,却见花厅里挤满了陈氏带来的人,而老夫人已然由苏嬷嬷搀扶着过来。

走廊下,白静好福身道安,“祖母。”

老夫人笑着对她颔首,自从中秋家宴上沈锐亲自登门为儿求亲成功后,她对长孙女是越发慈爱了,时常带在身边教导,想着将来她能做亲外孙的贤内助。

“你二婶寻我有要事,带了这些人来,闹哄的紧,你且先回去吧。”

白静好亦是如此想的,有礼的告退。

刚出院子,就见秦柔领着四五个心腹管事过来,她只得避到旁边恭敬行礼。

秦柔这会子没功夫搭理她,倒很爽快的让她起身离开了。

暖月轻声道:“小姐,瞧两位夫人的阵仗,得出事啊。”

白静好转向她,忽而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左手腕,柔声言道:“方才我在祖母屋里练字时将手上的镯子取下来了,出来急忘了拿,你替我进去取回吧。”

暖月应是。

“我院里事情不多,不必急着回去,你留下和过去的小姐妹们说说话。”

暖月眉心一跳,有些畏惧的抬眸。

前不久,她在老夫人院里说漏了表少爷倾慕大小姐的消息,为着这事主子被老夫人喊去问话,事后大小姐虽没与自己提起,但仍心虚的很。

“你冰雪聪明,祖母将你给了我,那你以后的前程生死都是要随我的。你机灵能干,我进出都带着你,可明白深意?”白静好又特意将能干二字着重加了音。

暖月微顿,似有迟疑,但很快就点点头:“奴婢明白小姐的意思。”

白静好满意浅笑,缓步离开。

回了品梅轩,她与乔妈妈叹息道:“二婶太沉不住气了,也不想想大夫人掌家多少年,她不过刚摸到了府里的对牌,就上赶着去给人重新立威了。我早就提醒过她,凭大夫人的本事,能这么容易让她发现账目有问题肯定有蹊跷,偏她倒好,声势浩大的带人跑去找老夫人。”

“小姐是说,二夫人按耐不住出手了?”乔妈妈惊诧。

白静好“嗯”了声,喝完手中的茶水继续道:“她前脚刚带人踏进含饴堂,大夫人后脚就带着管事们到了,显然早有准备,我看二夫人这趟是不容易了。”

“二夫人做事是急切了些,但也是因为担心好不容易得来的中馈之权再度旁落。自从大夫人从侯府回来,老爷待她又一如从前了,二夫人瞧着能不着急吗?”

白静好一语道破:“一如从前的敬重有加,倒不是什么情分。”

“身为府中主母,有老爷的敬重已是了不得。老爷重颜面,哪怕在家这般宠着雨姨娘,但在外头也是紧着大夫人名声的,再喜欢都没有传出什么宠妾灭妻来,可见是有分寸的。这二夫人到底是西府的人,她若不想想办法,老爷早晚会把大权交还给大夫人。”

“就算如此,但二婶也忒天真了些。大夫人是什么身份,宗誉侯府的嫡女,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妹,又满心替白锦瑶筹划着皇家媳妇的要紧事,她做事素来是滴水不漏的,就算真的在外面放债,能被她三两日查出证据来?”

乔妈妈见对方满脸都是对陈氏怒其不争的面色,询问道:“那小姐可要帮帮二夫人?”

“帮她?”

白静好反问:“我是晚辈,如何干预她二人的事情?得老夫人处理才算妥当。”

“可依着老夫人的脾气,怎么都要看着秦家的面子处事。”

“妯娌反目,二夫人这点伎俩,都不需要大夫人抬出秦家的颜面,顺手就能处置了。”

白静好已经预感到了局势,想了想,还是对外把是尔鸢喊了进来。

“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前院的鸿鹄阁,悄悄找了新桃,跟她说时机已到。”

尔鸢最近让乔妈妈训斥了多回,又处处被暖月压了一头,懂规矩多了,闻言也不追问内情,点头就出去了。

乔妈妈有些惋惜,长叹了声说道:“这步棋,本来是为二少爷准备的,如今放出来,倒是可惜。”

“以二夫人的能耐,是斗不过秦氏的。若这时候秦氏不出点错,就算老夫人想要平衡内宅,也没理由不把中馈之权交还给她了。”

白静好分析时势,明白道:“如果这家还是让大夫人只手遮天,她又得空来对付我了,还不如让她为这些事抽不出身。”

“大少爷还未娶亲,就算是闹到老夫人那里,新桃的下场也好不了。”

白静好翕了翕眼,“这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若非那日我巧着遇到,她早就在府里闹开来了,我不过是为她择个良机而已。”

她话落起身,“这场戏想必要唱很久,我练字乏了,午睡会儿,等暖月回来就叫醒我。”

乔妈妈应是,伺候她去了内室休息。

暖月过了两个时辰才回来,进屋禀报情况:“二夫人拿了账目和铺子管事们的供词说大夫人私吞公银牟利,老夫人本来气得不轻,谁知大夫人反将一军,说这些都是二夫人为了把持家权,故意买通管事陷害她做的假证,而那些本来随二老夫人去含饴堂的媳妇子们也是当场改口,都纷纷附和着大夫人承认了……”

意料之中的场面,陈氏冒进,终究是栽在秦柔手上了。

白静好抱着苏绣红梅的木棉引枕坐在榻上,睁着双眸漫不经心的问:“二夫人陷害不成,反落了个栽赃大夫人的罪名,老夫人定是气急了,可有什么处置?”

“出了这种事情,老夫人当然生气,当场就收回了二夫人掌家的牌子。大夫人敬献两株百年人参,说是前阵子特意回侯府让秦侯爷花重金寻来的,向老夫人赔罪。”

白静好嘀咕道:“她倒是聪明。后来呢,老夫人将对牌还给大夫人了吗?”

“听说原先是打算还的,谁知这时候大少爷屋里的新桃跑了进来。”说起这话时,暖月面带唏嘘,还朝房门外看了看。

白静好应道:“我记得这个新桃,是鸿鹄阁里的大丫头,和她姐姐竹桃服侍大少爷好些年了,也经常进内院走动。”

“就是这个新桃,她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求老夫人救她性命……”

白静好明知故问:“她是家生子,又得大少爷看重,素有体面,这是为何?”

“新桃说自己有了大少爷的骨肉,自知命薄不敢妄想,愿意听话喝药把孩子打掉,只求大夫人能饶命,请她别像处置竹桃那样把她卖到青楼,生不如死的受尽屈辱死掉。新桃说,她要死也要死在清清白白的地方,不能让她爹娘承受第二次丧女之痛,再被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竹桃新桃姐妹的爹娘是府中的旧仆了,曾经在老太爷的外书房里听用,虽不是最得脸的,但做事勤勤恳恳,老夫人很有印象。

她这辈子夫妻顺遂,家宅安宁,对待下人也是极宽厚的。听完新桃的哭诉,又见她流了半身的血在自己庭院里,触目惊心,当差就恼了,沉着脸诘问长媳。

秦柔莫名其妙的受了一通训斥,眼看着即将到手的对牌就这么失之交臂,等走出含饴堂的时候脚步都是虚的,紧着自己身边的人问道:“新桃这小蹄子什么时候有了身子,我又何时让人去给她送了药?”

第四十章 诸事不顺

本来嘛,世家大族的子弟尚未说亲娶妻,就算房中有了通房,也不能传出什么姨娘庶长子女来。

若侍女有了身子,便是下人不懂规矩败坏了主子名声,大夫人想要送药发落其实并没什么错处。

偏偏,新桃是有意为之,又逮着这样的时候过去。

陈氏见自己不得好,自然要煽风点火,从秦柔挑选侍女不仔细到指桑骂槐的说大少爷品行不端,再借机嘲讽大夫人教子无妨。

含饴堂里被吵得乌烟瘴气,眼看着新桃的胎是不成了,又满口嚷着她姐姐死的冤枉,老夫人不想过问都得过问。

说到底毕竟是自己长孙的血脉,哪怕孩子不能留,事先禀明了自己处置和擅自处置是两个性质,她心里顿时对秦柔生出膈应,随口就问起了竹桃的事。

竹桃其实并未伺候过白琋,老实本分的在鸿鹄阁里当差,只因有天晚上秦柔去看望儿子,见她服侍在书房里,红烛之下颇有姿色。

秦柔当场想到了红袖添香的旖旎戏码,唯恐她教坏了自己儿子,于是第二日就找牙婆子上门,以竹桃手脚不干净为由把她卖去了青楼。

那竹桃是个抵死不从的,在青楼里万分抵抗,受了花娘好些肮脏手段,结果花朵般的少女生生在里面被折磨至死。

新桃知道后,稍使手段勾得了白琋的疼爱。

白琋虽然看着少年老成,但毕竟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懵懂年纪,对新桃疼爱得紧,更为护她而费心隐瞒秦柔。

新桃自知身份低微保不住胎儿,与其让大夫人动手,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拼着不让秦柔好过的心思也要替自己姐姐讨回公道,让大夫人得个恶毒名声,让他们母子生出嫌隙。

秦柔从侯府回来的那晚,新桃就打算去老夫人面前闹,结果碰上了白静好。

白静好见她缩在含饴堂外的墙角处抹泪哀戚,手里还拿着包药粉犹豫不已,便问了她的缘由。

她听完是同情她们姐妹,但也觉得新桃太傻,如此又能撼动大夫人几分?

不过是白白赔了自己的青春和将来。

新桃却是个执拗性子,说自己已有了身子,瞒不了大夫人太久,事情宜早不宜迟。她姐姐被卖出府时走的没脸,就算不能撼动大夫人,能讨回个公道也值。

白静好当时劝她回去,是因为秦柔刚被接回府,大老爷亲自去接的,怎么可能为了个婢子再驳她颜面?

今日,秦柔自以为春风得意可以重新掌家,但这件事让老夫人心里不舒服,对牌就不想交给她了。

老夫人亲自做主,还了竹桃的清白,不让她死后还被人指点偷盗主家。

新桃听见后,欣慰的晕倒在了含饴堂。

白琋得信从外面赶回来时,新桃的孩子没了不说,她也奄奄一息的去了半条性命。

秦柔被摆了一道,回荣福堂后就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既然都挨过了老夫人的训骂,也不能白白受了,指挥着人要把新桃处理掉。虽不能再卖去青楼,但送到庄子上,等过阵子,让她“病逝”就行了。

她派去的人,都被白琋赶了回来。

白琋亲自找到秦柔,母子俩在荣福堂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白琋见母亲不松口,改去求了老夫人。

老夫人心软,握着佛珠叹息了道“你母亲手段是狠心了些,把人家一双姐妹都逼得活不下去。此次新桃的身体伤了根本,你若喜欢就留在屋里,只一点,不许过分宠爱,耽误了前程。”

这个年纪,房里有个知冷暖的人也挺好,何况琋哥儿素来自律,是个出息的。

新桃没有被送走,秦柔又被老夫人那般责骂,索性称病不出了。

西府的二夫人被罚闭门思过,一时间府中竟无人主持中馈。

家权便如此回到了老夫人手中,谁都没有异议。

老夫人处事公道,也不会苛待各院。

白珩趁着白琋房里的事情,故意在含饴堂请安时说到房里的美貌婢子如何对自己“用心”、“体贴”。

老夫人知道那都是长媳安排进去的,命苏嬷嬷全换了新的本分人。

这事,又把秦柔气得不轻,眼看着庶子越来越拔尖,到底还是忍不住,派人去传了亲儿子过来。

但新桃每日还半死不活的躺在鸿鹄阁里,白琋对母亲存着责怪,虽自己也提防着庶弟,但面上对秦柔的话并不如何搭理。

见他如此赌气,秦柔的心堵得慌,一时倒真病倒了。

母子失和,又怨婆母一把年纪把持了中馈不放,还做主把新桃留在府里,秦柔每每见到丈夫就要吹耳边风。

次数多了,白胜索性连夜宿在雨姨娘房里。

九月初,宫中去大将军府传旨,皇上钦定沈家大小姐沈世妍为皇太孙妃。

婚期就定在今年腊月。

白锦瑶丧气着脸在荣福堂里侍疾,想起来仍是有所不甘“母亲,这好事果然落在世妍表姐身上了,我可怎么办?”

每日琼粉金膏的抹着,她眼角的伤痕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秦柔最近诸事不顺,对闺女的希望便更大了,拉着她的手轻轻握着,安抚道“急什么?六王爷既然都放了话,又时常来咱们府里,你还担心没着落吗?”

“但圣上那么重伦理,世妍表姐做了太孙妃,我若成了六王妃,岂不就成了世妍表姐的婶婶了?”

“皇家宗亲复杂得很,顾这规矩做什么?母亲总有办法让你如愿的。”

白锦瑶将信将疑,“真的能够吗?蓝岚郡主那样尊贵的身份,有整个东海王府做依靠,皇上都没同意她做太孙妃呢。”

“那不一样。”

秦柔笑着答道“当今的蓝皇后就是出自东海王府,皇上削藩多年都不能成,又怎还可能再聘蓝家的女儿做太孙妃?说到底,是皇上不许这门婚事,但你和六王爷不同的。”

白锦瑶还是觉得这件事悬,倒不如太孙妃实实在在。

秦柔知道她在想什么,认真言道“我知道你觉着六王爷不似太孙殿下那样年轻俊美,你也只能做继王妃,但这有什么要紧?圣上宠爱皇贵妃母子,这般的圣眷恩宠,宫中哪位王爷皇孙能和他必?

何况,王爷膝下只有一个嫡女和两位庶子,并没有嫡子。你嫁给他以后,你的儿子就是嫡子,等到他日,不还都是你的好日子吗?”

这般美好的将来憧憬着,白锦瑶才喜笑开来。

这时,秦妈妈进屋道“夫人,和顺公主府送来请帖。”

秦柔头也不抬的接过话“是公主府过几日的金桂赏花宴吗?放着吧,我会带锦瑶去的。”

“回夫人,并不是。公主府的人说了,六王妃新丧还不过百日,今年的赏花宴就不办了。”

秦柔侧目,“那是什么?”

白锦瑶站起身,从秦妈妈手中接过请柬,一看就气炸,“居然是青陇县主的生辰宴,还只请了白静好,凭什么?”

秦柔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亲眼见了才发现,人家确确实实是只邀请白家的大小姐。

秦妈妈小声猜测道“约莫是上回大小姐的生辰宴,青陇县主来了府里,所以应礼数回请而已。”

“不会!青陇县主多高傲的性子,又是皇上最疼爱的外孙女,比着公主般尊贵着,素来不爱结交官家小姐,性子是出了名的奇怪,凭什么还亲自邀她过去?”

秦柔正嘀咕着,也顾不得旁边女儿满脸的不忿,忽而合掌笑道“是个好机会了。快,替我递条子进宫,我要去见太子妃娘娘。”



第四十一章 县主生辰

和顺公主疼爱女儿,提前搬回了成国公府,特意将府邸空给青陇县主宴客。

青陇县主卫郦是出了名的随性,所请宾客除了沾亲带故的宗亲贵胄之女,便只有被她认可为朋友的同龄女孩,不拘家世出身,只论情分。

熟人面前,她鲜少摆县主架子,亲自和两位堂姐侯在府邸门前。

看见白家的马车抵近时,殷切的迎了出去。

锦帷半掀,先出来的却是一身粉裙的白锦珠。

青陇县主面容微僵,毫不遮掩的惊奇道“怎么是白三小姐,你家长姐呢?”

白锦珠本弯着身子正准备下车,闻言红起了脸。

听见询问,白静好自旁探出,莞尔有礼又忐忑的启唇“见过县主,我与我家三妹妹一同来的,希望县主不要介意。”

若不是雨姨娘求着父亲出面非要自己带上白锦珠,她也不想这样子。

青陇县主笑容灿烂,语气轻快“当然不介意,静好姐姐快下来,我领你进园子去。”

她不止言语亲近,还朝对方伸出了手。

白静好心觉奇怪,却也没有扭捏,递了手相握,她越过白锦珠走下马车。

白锦珠讪讪的跟在后面,揪着手中帕子咬了咬唇。

经过府邸朱门时,青陇县主介绍道“大姐姐、二姐姐,这位是白尚书府家的静好姐姐。”

卫家的大小姐卫郬和二小姐卫郿对视了眼,都不太能理解自家这位尊贵的堂妹为何要作此介绍。

她们疑惑间,白静好已屈身见礼“见过卫大小姐、二小姐。”

卫郬年长,率先回神过来,上前拉着她笑道“静好妹妹不必多礼,既是三妹妹的姐姐,便是我们的自家姐妹。”

“是啊,白家妹妹生得如此标致,三妹妹这是从哪找来这样一位姐妹?不止长得比我和大姐还像你的嫡亲姐妹,连衣着首饰都和三妹妹心意相通呢。”卫郿心直口快,两眼在白静好和卫郦之间来回巡视。

刚说完,她就被旁边的卫郬扯了扯衣角。

气氛一时尴尬。

也是不巧,出门前白静好揣测着青陇县主是个喜好宫缎华服的,而宫装多漪丽,自己上门为客,还是素雅些好。所以,她千挑万选着了身月白色的苏绣锦裙,佩上上回卫郦送她的海棠步摇,就为不在县主的生辰宴上抢风头。

谁晓得,现如今站在她身边的卫郦也穿了身月白色的简素宫裙,裙角绣了海棠花,与她鬓间的海棠步摇相应。

二人的妆扮如此相似,可不是撞了吗?

白静好下车时就有几分忐忑,但见对方没有介意才稍稍安心,却没想到卫郿会直接点出来。

“二姐姐这话的语气就不对了,我这支步摇本就和静好姐姐的那支是一批工艺,都是宫里柳尚宫的手艺。配钗着衣,这说明我和静好姐姐品味相同,可见感情要好。”

闻言,卫郿表情耷拉。

青陇县主则再次拉过白静好的手,只同卫郬说道“大姐姐,替我招呼下白三小姐,我和静好姐姐先进去了。”

卫郬浅笑着应道“三妹妹放心,我和你二姐不会怠慢客人的。”

白锦珠微慌的唤了声白静好,欲言又止。

既来了公主府,自然是听主人家安排,白静好让她跟着卫大小姐。

卫郿待她们跨进府走远了才说道“大姐,那女的什么来历,怎么和我们三妹妹长得这么像?”

“几分而已,多是衣饰钗环相似才给人的错觉罢了。”

卫郬使了个眼色,示意妹子旁边还有位白家的小姐。

卫郿这才止了好奇。

白静好被青陇县主牵着走在雕梁画栋的公主府中,并无心欣赏这满园的稠花叠蕊,只懊恼起今日的妆容不妥,唯恐得罪了身旁这位。

撞衫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与她穿同色的衣裙,却比她脱俗明妍许多,试问哪个少女能乐见此景?

白静好迟疑着启唇“县主,不知府中何处有厢房?”

“待客的厢房倒是不少,静好姐姐是准备换衣裳?”

青陇县主直言道破”“若姐姐是要方便,我这就让侍女引你过去;但若只是因为你我衣衫撞着了,姐姐要去换旁的,这倒没必要。”

白静好不解的看过去。

“如果是旁人穿了你这身,我可能要介意。可现在是姐姐你,就没什么好生气的。”

白静好脸上更加迷茫。

不过就一面之缘,她怎如此看重自己?

“我请你来,不为其他,只因想和姐姐做朋友。正是这样,待你自会比旁人多些容忍,甚至为你我这样的装束还感到高兴,毕竟落在旁人眼中显得更亲近。”

饶是听她这样说,白静好仍觉得内有隐情,只从善如流的接过话“县主不怪我就好。”

青陇县主展笑,“静好姐姐,你不要对我这样客气,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白静好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对方,顾忌道“如此,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我不爱守那些礼规。上次是初见,又是在你家,这些话我说不方便,但今日在公主府,我就畅所欲言了,你看我不都唤你为姐姐了吗,难道你不要我做你妹妹?”她故作伤怀。

白静好这才改了称呼“青陇妹妹。”

青陇县主很高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你也犯不着拘谨,我母亲回了国公府,就是为了让大家随心所欲的玩。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家的那位二小姐,所以我送去白家的请帖上只请了你来,今日宴上的都是我说相熟的闺中好友,都知道我的习惯,不会太讲究规矩的。”

她说着又嫣然一笑,凑近了白静好补充道“等到午后,我再带你们去隔壁看我哥哥他们射猎。”

白静好惊诧“隔壁?”视线下意识落在了后院的绿山那。

公主府依山傍水,后院过去连着马场。

“我过生辰,哥哥怎会不来?只是到底男女有别,族亲里有些小姐的性子太扭捏,我就没让他们过来,但我哥请了他的好友们在隔壁热闹,宴席后我们过去看他们夺彩,你二哥也在呢。”说到最后,她语气里不自觉的添了两分柔情。

白静好似乎明白了她和自己交好的原因。



第四十二章 其乐融融

青陇县主性格鲜明,只愿与自己看得顺眼的世家千金往来,那些看不过去的,无论家世门第多高,想往她的生辰宴会上凑根本找不着机会。

是以,偌大的公主府里,连带着卫氏两姐妹,也就十来位女客。

和顺公主为让她们玩得尽兴,在各处花圃附近都设了女儿家解闷的节目,或是放的纸鸢,或是丢的沙包,又或是折花插屏,还有丹青作诗用的笔墨纸砚……

然而,她高看了自己闺女的兴趣爱好,青陇县主吩咐嬷嬷将各家小姐带来的侍女都带下去招待,改领了自己院中的亲信婢女们过来服侍。

然后,又组织她们到湖心小筑附近,借着边上的小舟下水去采莲蓬。

白锦珠望着泊在水边的那些朱红扁舟,悄悄拉回走在青陇县主身旁的长姐,拽到旁边低声说道“大姐,难道我们真的要下水去玩?这若是传出去,岂不说我们举止轻浮?”

白静好看向湖边情景,刚刚那些还一本正经与自己见了礼的世家小姐们都已经动身坐上了各自小船,应话道“难道就你在意名声吗,大家都是来替县主庆生的,当然是与主人家一道高兴了才好。”

白锦珠仍是纠结“可、可如果是被人了看见怎么办?”

“能被谁看见?这是青陇县主的家里,来的都是她信得过的好友,怎么可能传出去?若是他日外面真有闲言碎语,首先被怀疑的只会是初次来玩的你我。再说,我们的侍女都随人喝酒吃饭去了,回家后也不会有人提起的,放心玩!”

白静好觉得挺新鲜的,比终日守着规矩蹲在闺阁里有趣许多,心中跃跃欲试。

白锦珠拽着她不肯放,继续道“但我听说,那边马场上卫世子与好些名门公子都在里面玩。如果他们突然过来了,瞧见我们如此丑态可怎么好……”

她如此畏首畏尾,无非是不想丢掉自己端庄优雅的形象,又不敢去和卫郦明说,啰嗦得白静好都嫌烦了,正要回话,青陇县主便走了过来,好奇的问“怎么了?”

卫郦的视线在她们身上审视,最后定睛看着白锦珠身上,“白三小姐怕水?若是不想玩,我让侍女领你去小筑里休息便是。”

白锦珠立马摇头“不,我玩,是我大姐她怕水。”

白静好瞠目的望过去,见青陇县主不可思议的再看过来,只得干笑两声。

如此,青陇县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稍等后都不见白锦珠改口,便唤道“缇兰,去吩咐门房备车,送白三小姐回尚书府。”

“县主?”白锦珠一脸茫然。

青陇县主直言道“你们白家的情况我知道些,你眼看着我向你长姐下帖却不请你家其他人便生出了羡慕。你知道每年这时候公主府里会很热闹,尤其是后山,所以便寻法子随了你长姐过来。

白三小姐,你看我那么多朋友,谁家里没有几个想结交权贵的亲姐妹,但可有人敢随我的好友们前来蹭宴?静好姐姐是好脾气带了你过来,我也不想让她为难,允你一道进府玩,这都是看着她的颜面,而不是说我把你当成了朋友。

你现在恩将仇报反将自己的顾忌推到你长姐身上,她能忍得,我可看不过去,你请回吧。”

她一番话,说得白静好浑身舒畅。

其实她也忍不得,当然不可能纵得白锦珠养成有事情就往自己身上推的习惯,但也没打算在公主府里发作妹妹,到底出门在外,都是白家人。

没想到,青陇县主聪慧过人,毫不留情的直接道破,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白锦珠表情慌乱,求救般的看向白静好,“大姐,我错了,我是口不择言,你替我说说话吧。我这时候回去,比我没来过公主府还要丢脸。”

青陇县主生怕白静好心软正想说话,白静好就先道“京城这么大,你总有地方打磨时间的,快些回吧。”

侍女缇兰亦上前催促“白三小姐,请。”

不得已,白锦珠只能离去。

等她走后,青陇县主解释道“不是我不想给姐姐颜面,但她欺负你,我就不想留她在这里。”

“我本来就不想带她来的,是我父亲非要吩咐,没办法。”白静好语气无奈。

“我就喜欢你实话实说,比那些爱拐弯抹角的人好相处多了。”

青陇县主这回是真的开心,对她露出喜欢,而不是先前那样客气的偏袒亲近。

她们在这边说话,离得比较近的杜若丽忽而凑上前道“县主,白家妹妹,你们聊什么呢?再不下去,湖中的莲蓬可就要被采完了。”

“若丽姐姐你先去吧,我和静好姐姐坐一条船。”

杜若丽含着笑揶揄她“县主如今是有了新的知心好友,就和我们这些旧日朋友疏远了。”

“我就是喜新厌旧,静好姐姐初次过来,我带她玩,你们不准生气。”

杜若丽嘀咕了声“霸道”,转身就下了自己的船。

白静好问“县主和杜小姐很熟?”

“是啊,你别看她平时在外面端着丞相千金的身份,其实是最坐不住的,玩起来比我还疯。记得我第一次在宫里遇见她时,她还温柔娴雅的和公主们在那吟诗作赋,结果转身就跑去池塘里逮鲤鱼了,刚好被我撞见。”

青陇县主语气熟稔自然,边说边拽过她去追其他人,也不顾人家采摘辛苦,伸手就去抢现成的莲蓬。

后来,她嫌撑杆的婢女动作太慢,自己夺了船杆跑,还将侍女赶到旁人的船上拖慢对方速度。

白静好哪里好意思让她一人又争抢又撑船的,便开口替她。

青陇县主也不推搡,船杆子往白静好手里一塞,就开始指挥着她或放慢或加速或调头转弯等操作。

可怜白静好没做过这种事,笨拙极了,被好一通埋怨,还引得其他船上的小姐发笑,连应该追她们夺回莲蓬的要紧事都给忘了。

白静好原先还有些放不开,但没多会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不得不说,这种相处模式,比正儿八经坐在锦绣亭台中你诗我词的互相奉承好多了。

刚青陇县主介绍她时,众人只问清了姓名和年岁以辨长幼,并未多询其他。

午宴设在湖心小筑的二楼,四面环水,环境清幽。

青陇县主只留了几个信得过的下人在旁服侍,将送席面的仆妇们都遣散了。

就着现剥的莲子,杜若丽起兴要玩行酒令。

公主府里特制的花蜜甜酿,入口甘甜,寻常女子便是连喝上两壶都不会倒。

约是在水中互相竞打,都见过了彼此的丑态,友谊建立得特别快。

行酒令上,大家都能互相开口讨要对方身上的东西当彩头了。

杜若丽借着熟悉规则的优势赢了白静好,不客气的说要她头上的海棠步摇。

这本没什么,白静好也不是吝啬之人,何况自己的手边还摆着其他小姐的禁步和手镯。且她和杜若丽方才在水上闹得也欢,但若是旁的首饰,真就毫不犹豫的送给她了,只是这支步摇……白静好为难的看向青陇县主。

青陇县主已经站了起来,大声拒绝道“不行,这是我送给静好姐姐的生辰礼物,若丽你要别的!”

杜若丽也不生气,走到卫郦身边,故意板着脸怨言道“你明知道我惦记你的海棠步摇许久了,不肯送我还每逢见我都戴着来让我羡慕。你不准我要静好妹妹的那支,那就把你这支送给我吧!”

她说话间,抽了青陇县主发上的海棠步摇就快速逃跑,脸上尽是得逞后的得意笑容。

青陇县主起身去追,被其他好友们闹哄着阻围。

白静好正觉得不好意思时,杜若丽就抓了她的胳膊挡到自己身前,嚷道“静好妹妹,快帮我拦住县主。你若拦不住她,自己的步摇可就保不住了哦!”

白静好被迫加入混战。

见状,青陇县主原地跺了跺脚,妥协道“罢了罢了,且送给你吧,这步摇也让你惦记了许多日夜,就让你以后都睡个安稳觉吧。”

小筑内气氛欢乐,笑语晏晏。

不多时,有侍女坐船而来,快声禀道“县主,八公主和蓝岚郡主进府了,说是来贺您生辰的。”



第四十三章 贼心不死

八公主刘昭,芳龄十五,乃承华帝最小的女儿,自幼被养在凤仪宫里,与和顺公主感情很好。

青陇县主从前很喜欢这位小姨,但自从蓝岚郡主进京后,她俩同住在宫里,是以更为亲近。青陇县主不喜欢蓝岚郡主的性格,于是连带着对八公主都疏远了。

此刻听见侍女通传,她止了嬉笑玩闹,转身同大家坐了个“嘘”的手势,耸肩道“我就知道她们肯定要来,这下没得玩了,赶紧都拾掇拾掇随我过去吧。”

她话落再吩咐亲信“缇兰,你先去拖着,别让她们坐船过来,就说我们马上到。”

缇兰显然做惯了这种差事,闻言行完礼就坐船而去。

杜若丽牵平了平自己的衣角衣袖,又替白静好整理耳边碎发,提醒道“静好妹妹没见过八公主和蓝岚郡主吧?那两位虽然和我们年龄相仿,但都是县主的姨娘,辈分大着呢。”

“既然都是县主的姨娘,也是来祝贺的,为何要这样紧张?”

杜若丽皱眉道“你不知道,八公主喜欢云西世子,蓝岚郡主钟情九王爷,她们这时候过来,说明后山马场里已经堆满了贵人,她们不好独自过去,才来拉县主和我们当幌子的。”

这种男女情事,就这样宣之于口了?

白静好感到不可思议,但见周边人都面色如常,想来不是什么秘密。

她无语的问“难道这就是县主早前说的,等午后带我们去隔壁看热闹?”

“卫世子的场子,县主是真心想带我们去玩的。但云西世子生性好玩,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了,他如果来,肯定会拉上他的表哥九王爷。那八公主和蓝岚郡主得了风声,自然就很快赶来了。”

杜若丽给白静好解释情况,说八公主和蓝岚郡主都是霸道的性子,她们一方面要拉着其他小姐过去做幌子,但另一方面又喜欢防人,若被她们发现谁敢对九王爷和云西世子动心思,那可不会看谁家颜面的。

白静好初次接触这样的场面,正听得认真,突然被青陇县主拽着胳膊转过了身去,听她嫌弃的抱怨道“唉,静好姐姐你这模样也太好看了些吧,蓝岚郡主最见不得别人长得漂亮了,这可怎么办?”

旁边一少女即道“还能怎么办,快找绮年姐姐来帮静好妹妹化化妆吧。”

程绮年是谁家的千金白静好没有记住,只记得她纤细灵活的手指拿着胭脂水粉在自己脸上涂抹许久,末了还是为难的叹道“你们过来看看,我是尽力了。”

杜若丽闻声就凑了过来,看了眼白静好捂嘴偷笑“你们和静好妹妹是有多大的仇,水灵灵的姑娘就被你们化成了呆木小姐?”

程绮年无奈着脸回道“那也不能故意化丑,让白家妹妹在外面失脸吧?”

青陇县主摆手道“差强人意,但没办法,只能怪静好姐姐底子太好了,只要不太引人注目就好。静好姐姐,到时候你就站我身旁,我看蓝岚郡主敢为难你不?”

白静好觉得自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她们望着自己的眼神里都挂满了担忧。

她自己照了照镜子,程绮年并没有化神奇为腐朽的本事,不过是替她敛去了眸角的华彩,又替她着重扑了层粉,尽量想将她的美归功于胭脂水粉上。

这敛美的本事,还不及她过去在白府时用的蜡黄面脂管用……

而被她们渲染了半天不好相与的蓝岚郡主,不过才二八年华,身姿窈窕,模样娇羞,白静好乍一眼看去,觉着还挺艳丽可人的。

然后,花厅里,艳丽可人的蓝岚郡主就站定在了她面前,趾高气扬的质问道“青陇,这是你新结交的?从前怎么没见过,也不像是哪家侯府的小姐。”

青陇县主将白静好掩在身后,“的确是我新认识的。”

“长得很标致呢,才认识就能请她来你的生辰宴了,看来不简单。”蓝岚郡主笑得意味深长。

青陇县主不耐烦,反问道“还要不要去后山了?说不定待会散场,我哥哥就带着人都回国公府去了。”

八公主连忙接道“去,当然去。”

蓝岚郡主这才收回视线,让青陇县主引路。

杜若丽拽了白静好走在后面,低声道“瞧吧,就知道你会被郡主注意到,太显眼了!”

白静好无辜“我也不想的。”

她招谁惹谁了,好像有了这样的脸蛋就是罪无可恕。

穿行过大半个公主府去到山下的马场,卫世子身边的随从言书过来与众人见礼。

青陇县主吩咐他收拾块场地出来,让她们投壶耍着玩。

言书便领着她们去了旁边的校场。

东西都是现成的,侍卫们稍稍布置就妥当了。

八公主和蓝岚郡主都是醉翁之意,哪里坐得住,催着青陇县主要过去。

她们是长辈,卫郦不好推拒,只得起身。

过了会,那边陆续来人请她们过去,多是有自家兄长在场的。

杜家少爷派人寻来时,杜若丽因为不放心白静好留在校场便拒绝了。

白静好觉着不好意思,所以等有侍卫称白府二爷寻她时,没有多想就随人去了,还让杜若丽赶紧去找她哥哥。

半路分开后,白静好望着领路侍卫的陌生背影,放缓了脚步询道“旁人都是各府中的小厮过来传话,我二哥哥身边也有随从,怎会吩咐你过来?”

那侍卫身形微顿,转身解释道“我是马场里的侍卫,白二爷正和世子赛马,他身边的人走不开。”

“既然走不开,我二哥哥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白静好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要回校场。

侍卫反应灵敏,矫健的闪身到她面前,堵住了去路。

白静好美目怒瞪,后退了步警惕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地为公主府,守卫森严,夺命的歹人混不进来,但包藏祸心的荒唐贵人多的是。

果然,侍卫见身份被道穿,冲她抱了抱拳,语气还算恭敬“白小姐不必害怕,是我家殿下要见您。”

白静好叫苦不迭,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殿下,那只能是新得赐婚的皇太孙殿下刘茂!



第四十四章 胆大包天

白静好可不认为那种邀约闺阁女子在七夕私会的人能是什么守礼君子,如果落到刘茂手中,定不是什么喝茶叙话,她会万劫不复的。

稍稍侧身,默默观察起左右地形。这侍卫有心,故意选了条无人的走道,亦或是周围早就被刘茂的人清理过,如果呼救,或许还没等到远处的人过来救她,自己就先不省人事了。

她断不能被对方用武力压制。

“原来是太孙殿下的人,你大可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的诓骗我?害我还以为是什么歹徒想要谋我性命呢。”

白静好忽然柔声细语,好似紧张般还理了理发钗环佩,客气的让他先行,“请侍卫大人继续带路。”

那侍卫见她肯配合,越发有礼了,“白小姐请。”

白静好走在他后面,借着整理香囊的时候从里面抓了把香粉握在掌心,又取出早前行酒令时赢来的赤金横簪捏在袖中,而后再唤他。

闻声,侍卫疑惑的转身,结果迎面就是一把混了不知道什么药的香粉撒入眼睛。

瞬间,他双眼刺痛得不能视物,只能无奈闭眼,结果还没等反应过来,接踵而至的是尖锐利器刺入心口的冰凉及窒息。

他抬脚便踹开身前人,疑惑的喊了声“白小姐”,又挥起手中刀刃想要报复。

因他睁不开眼,被踹倒在地的白静好捂着疼痛的肚子连忙朝旁边滚去。

她险险避开刀刃,又见旁边的灌木丛枝被他乱砍在地,只能看着那支还插在他胸口上的金簪干着急。

白静好没想到,以为对准了他的死穴,自信可以趁机得逞的,却因双方身高的差异及自己力道的不足,并没有做到一簪毙命。

受伤的侍卫正满面香粉闭着眼睛乱砍一通,口中还发出痛苦的叫声,那鲜血自他的心口流出落在草地上,显得分外醒目。

她还不能一走了之,若是他不断气,便是自己大祸临头。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一击不成,已寻不到机会了。

眼看着对方闹出这么的大动静,很快就能把人引过来,白静好心乱如麻。

她轻轻挪动着身体想要站起,抬手在自己发间摸了摸,除了海棠步摇,找不到其他能充作利器的东西了。

步摇声响,那侍卫看不见了,耳朵却极敏感,当下就转向她的方位。

白静好心头一惊。

谁知,就这时,只见他本睁不开的双眼忽然瞪大,手中刀刃滑落,紧接着人也倒地了。

白静好瞠目,警觉的四处张望,却在不远处的枫树旁迎上一抹熟悉目光。

夹杂了浓浓的嘲讽。

只见他边打着手中折扇,边慢悠悠踱步朝她走来,端的是那个风度翩翩,说出来的话却对不起他的这副好嗓子。

“啧啧啧,真是胆大包天,每次见你,你都在害人、诓人、杀人。”

白静好认出是他,瞬间不慌了,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心想着,他既然肯出手,那多半不会要了自己性命,便没搭理对方这话,赶去那侍卫身旁探了探鼻息。

已经没了呼吸。

再仔细一瞧,侍卫喉咙处有个细小的针孔,是暗器射入毙命。

白静好转过身时,男子已走至她身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少女。

他说出的话很不着天际“如此浓妆艳抹,倒可惜了那张出水芙蓉般的脸蛋。”

白静好像是没听到他这轻浮的话,忙着处理干净侍卫脸上的香粉。

他似笑非笑的又问她“没把握动什么手?对侍卫出手,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白静好伸手将金簪拔出,又拿帕子擦干上面的血迹,不答反问道“怎么办?”

男人一脸的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办?”

这地方时刻都有人来,白静好可没时间逗留那么久,快语道“我问这尸体怎么办,太孙殿下的侍卫丧了命,肯定会查的。”

他摊摊手,无所谓道“侍卫是奉命来找你的,就算失踪了也只会查你,与我何干?”

“人是你杀的,难道你想独善其身?”

白静好见他气定神若的站在那,补充道“身为王叔,对自己侄儿的亲卫动手,不好解释吧?”

白静好话刚说完,喉间一紧,就被他扼住了脖子,双脚离地,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翻出白眼,感受到身前人在慢慢收力,下意识的去扒对方双手,眼泪汪汪的眨巴着祈求。

“真难看!”

像是接收到了她祈求的诚意,他的视线从自她身上掉在草地上的白玉戒环上移开,倏地松开手。

他走近两步,没头没尾道“那日去尚书府的人不多,你能查到我的身份确实不难。”

白静好一手捂着脖子咳嗽,一手攀着他的胳膊道“九王爷,能不在这里闲话家常吗?待会马场侍卫们来了,我这不就白白逃生了吗?”

她哑着嗓音言简意赅“这侍卫身形太大,我搬不动。”

“所以?”

白静好看着他明言道“需要劳驾王爷您毁尸灭迹了。”

“那你呢?”

白静好正准备低头察看自身情况,还没动就被男人提起朝不远处的细河丢了进去,听他凉凉的提醒道“这河通向山脚,又连着城外,虽说有侍卫把手,但等天黑了你总有办法回去的。”

她真想探出水面破口大骂,却听那男人又吩咐道“其林,处理一下。”

白静好只得再次憋回水下。

她觉着吧,不能尽听那人的话,方才下手时她很注意,金簪刺入时喷出的血液根本不足以溅到自己身上。若说染了土灰是可能的,但稍稍处理下还是可以若无其事的回到闺秀堆中的。

她可以乘白府的马车正常回家,凭什么要从山腰划过清河跑去城外,再想办法回城里,那得怎么和府里解释?

白静好深深觉得他是因为被道破了身份才故意恐吓。

待侍卫来这处搜寻后,白静好听着上面没动静了,悄悄从水里探出。上岸,满脸无奈的靠在石碓后,想躲着静静把自己身上的湿裳晒干,然后再寻个迷路的理由回公主府的前院。

结果,她很不幸的被人发现了。

卫陵经过是无意,但自己妹妹今日的衣着首饰他是认得出的,眼看着那抹侧影熟悉,边走近边询问“郦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四十五章 香消玉殒

白静好裙裾半湿,妆容有损,见他过来,慌忙提醒道“卫世子,您认错人了。”

闻声,卫陵停下脚步,语气惊讶且好奇“你是,白家的大小姐?”

他曾在白府门前见过,当时只觉着面熟亲切,没想到今日竟直接错看成了亲妹妹,卫陵暗责自己荒唐。

“是。”白静好微微颔首。

卫陵侧身移开视线,作揖了赔罪道“对不住,是在下眼拙,冒犯白小姐了。”

“无妨,本是我自己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惊扰了世子。”

白静好说着又往旁边缩了缩身子,只希望岩石外站着的人能够快些离开。

偏卫陵是个喜欢盘根问底的,疑惑道“不是吩咐人在校场内给小姐们安排了投壶吗,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还有,”即便没太近前,他也发现对方落过水,迟疑再三后终于发问“你遇到了何事?”

男女有别,这么多人都在附近活动,很容易被人撞见的!

白静好心里着急,留意起四周人际,见不远处站着他的随从方稍稍安心。

她不能如实回答,遂编了个理由“是我见好些小姐都去找自家兄弟玩,听说世子也请了我二哥哥,正想过去凑份热闹,却没想到经过这里时不慎滑落了。”

“今日宾客繁多,其中不乏喜欢议人长短的。恕我直言,你这般模样是决计不能出现在人前的,传出去于小姐闺誉不好。”卫陵担忧的替她分析利害。

“其实过会儿就好了,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到小姐堆里,世子不用替我费神的,你先忙去吧。”

他却一本正经的接道“你是我妹妹请来的客人,在府里出了意外,我怎么能放你一人留在这里?何况,你留在这里也不方便,马场里刚丢了个内宫侍卫,现正安排人到处搜寻呢,若让搜寻的侍卫或小厮在这儿发现你,影响不好。”

白静好心道,那样总比自己和卫陵一起被发现要好……

不过,面对眼前人的满腔好意,她将这话憋了回去。

转首,见他正盯着脚下的草地失神,想是在思索,白静好心中紧张,唯恐被他发现早前的血迹,便启唇道“世子若是方便,可否使人去将我的侍女唤来?”

卫陵朝她看去,四目相对,少女秋水般的眼眸亮晶晶的满含希冀,像是对自己寄着信任与托付。

他先是微愣,再是生硬的转开,漫不经心道“你的侍女都没有跟着吗?”

卫陵感觉此时的艳阳比方才更炽热了些,烧得人头晕脸热,自问自答的喃喃再语“定是郦儿让人都带下去吃酒了,她又胡来!白小姐请稍等,我这就让随从去喊。”

就见他走去小径处和言书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回来了。

白静好言简意赅的问“世子你不走吗?”

“等郦儿来了我再离开,如此即便有人过来搜寻,我也能替你挡回去。否则,若他们寻来,难道你要藏水里去?”

还别说,白静好本来就这样打算的。

“怎么还惊动了县主?”

卫陵解释道“我想了想,这件事越少人知情越好。侍女堆里不安生,冒然找过去终归招人猜疑,我让郦儿坐小轿过来,你到时与她回前面府里才最万无一失。”

他想的确实周全,白静好感激道“多谢世子。”

卫陵低低了回了声“不用客气”。

远处热闹喧哗,此地却安静极了,气氛有些尴尬。

白静好本来背靠岩石,席地而坐,晒着太阳吹着清风很是惬意。

现在,卫陵往旁边一站,就算避着嫌没朝她看来,但终归不好意思再如方才那般随意了。

岩石本就半人高,弯身久了便有些累,她觑着那边正陶醉的在眺望美景,想是不会注意,便忍不住站直身体轻轻活动了腿肚。

卫陵是习武的,耳聪目明,听见声响还以为水边的她出事了,倏地转过去,又连忙把视线挪开。

他脸红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的道歉“对、对不起。”

其实白静好上岸有些时候了,衣衫不沾,早就不像刚从水里出来时的湿漉漉模样了,他的过度反应适得其反,更使得彼此别扭。

卫郦来时便见二人跟两军对垒似的僵硬在那,不解的看了看自家哥哥,问道“怎么了?言书说的不清不楚的,静好姐姐落水了吗,哥哥你救上来的?”

卫陵语快道“你来了就好,白小姐就在岩石后面,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足下生风般的跑了。

卫郦望着兄长远去的身影愈发奇怪了,从侍女手中接过镜花绫的银丝披风朝水边走去,关切道“静好姐姐,你没事吧?”

白静好从石后走出,卫郦便亲自替她披上,“是我照顾不周,让姐姐受惊了。”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的确是她自己惹来的祸端,上回公主府宴会白静好躲过了,但没想到刘茂胆子这么大,赐婚的旨意才下来没几日,就敢在公主府里指使侍卫来诓骗她过去。

“马场那里出了点事情,大家都散了,但府里还有些乱,我先送你回前院。”卫郦拽过白静好,二人一同上了软轿。

软轿虽小,但用透气性极好的香纱绸做了帷幕,更挂了珠帘做点缀,人坐在里面若隐若现,既通风又不影响观赏风景,是极好的布置。

卫郦借着透进来的光端量着身边人,再次询道“静好姐姐怎么和我哥哥在一起?”

“我落了水只能耽搁在那,世子爷经过便替我去唤了你过来。”

卫郦将信将疑。

白静好只能转移话题,明知故问马场里出了何事。

“我都不知今天那边这么热闹,宫里面来了好些贵人,我被八公主她们拉着不给离开,后来是因为太孙殿下差遣侍卫时发现少了一名,这才惊动大家找起来。说来也是奇怪,宫里面出来的人,居然敢擅离职守,不得吩咐就离开殿下驾前,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听她如此抱怨,白静好心里稍安。皇太孙殿下要顾全颜面,自然不可能对外明言说支走侍卫去做了什么,便只能以侍卫擅离职守为由搜寻,想来就是找到了尸首,但侍卫有罪在前,也不可能大动干戈的去调查死因。

毕竟,要深查的话,首先就要查侍卫为何会离开主子。若被人查出其实是皇太孙吩咐亲卫去诓骗朝臣之女见他,那朝中的言官就首先不会轻易放过。

她随卫郦去到厢房,净面后重新化了妆,又整理了番,终于恢复如初。便是衣裙上有少许折痕,但投壶耍玩本就正常,比起换干净衣裳让人去猜测换衣的缘由,还不如就这样。

太孙殿下久寻亲卫不见,兴致阑珊的回了宫。

他走后,九王和云西世子亦离开了,其他宾客便随卫陵去成国公府吃晚席。

各府的小姐们陆续告辞,卫郦送白静好上车时,府中的管事嬷嬷惊慌来禀“县主,府里后山都找遍了,还是没找着程小姐。方才程家三爷说,程小姐下午根本没去马场找过他。”

卫郦闻言脚下一跄。

白静好连忙扶住她“小心。”

卫郦已是大惊失色,转身急道“那绮年姐姐去哪里了?她明明是和我们一道过去玩的,校场里的侍卫说她是去马场找她三哥哥了呀,怎么会不见呢?”

因为这事,她也不与白静好絮叨了,匆匆忙的送她离开,就进府亲自带人去找。

白静好记得程绮年一双巧手拿着胭脂眉笔在自己脸上涂抹时的专注认真,及事后懊恼说自己尽力时的柔声细语,她给人的感觉特别舒服。

回府后,白静好吩咐暖月在前院相候二哥,她想在就寝前安心。

结果,等来的却是程绮年失足摔亡的消息。



第四十六章 丢失遗物

鹊惊随叶散,萤远入烟流。

沐浴之后,白静好坐于炕上,借着廊下烛光,枕在雕花的朱红窗沿上观察庭中景象,渐渐出了神。

她心情不好,程绮年的死让她感到难受。虽说不过半日相处,但她很喜欢那个笑容似水的女孩,青陇县主在宴上说程绮年前不久刚及笄,程家正在为她议亲,花嫁的好年纪,就这样子没了……

白静好闭了闭眼,换个方向枕在胳膊上。

她自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想去感叹生命的脆弱,何况午后还亲眼目睹了侍卫的丧命。

这桩事,白静好是不后悔的。

她与那名侍卫本就是你死我亡的局,她若不下手,反被带去见皇太孙,那此刻的结果可能比送命还让人难堪百倍。

但她还是惋惜程绮年,初次相见,但凡有人需要,她便尽心帮忙,很善良。

程家上下肯定都很疼爱她,才能活得这样简单、纯粹。

不像自己,青陇县主与她互赴两场生辰宴都要揣摩出来个理由,白静好无意识的伸指挠了挠旁边窗阑。

乔妈妈进出时见她快睡着在了窗边,忙过去合上窗牅,提醒道“天凉了,小姐的头发还没彻底擦干,仔细吹了风头痛。”话落取过旁边的方巾替她擦拭,轻拭慢顺,极有耐心。

白静好没精打采的“嗯”了声,继续趴着。

“小姐自从公主府回来就不怎么说话。方才在含饴堂里,三小姐向老夫人告状,说你教唆着青陇县主把她赶回来,你也不申辩几句。”

白静好的右颊在胳膊上蹭了蹭,半眯着眼无所谓道“青陇县主的确是为了替我出气才把她赶出去的,锦珠说的不算假话。”

乔妈妈有点惊讶,最近小主子步步为营,正想方设法改变从前在人前的卑微懦弱形象,也不再一如既往的任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但凡有委屈都会细细明述,今儿是怎么了?

见她心情欠佳,也不好多问,便静静的坐在旁边慢拭青丝水渍。

就这时,尔鸢跑过来问“乔妈妈,小姐的白玉戒环你见着了吗?”

乔妈妈看过去,反问道“不是用红绳穿了贴身带着吗?”

“但我刚收拾的时候,没看见那枚戒环呀?”尔鸢脸色着急。

白静好也坐直了身,定睛追问“怎么会不见,我每日都带着它,再去找找。”

“找过了,各处都没有。系着玉指环的梅花络子那么显眼,若是在房里早该发现了,所以我才来问是不是乔妈妈收了起来。”

尔鸢满脸纠结,忽然道“小姐,会不会是您在公主府里行酒令的时候给当彩头赠给其他小姐了?毕竟您也带回来好几样旁人的首饰。”

她刚问完,乔妈妈就板着脸呵斥道“胡说!那是老主子留给小姐的,怎么可能送人?定是落在了什么地方。”

尔鸢识相的闭嘴。

白静好起身往净室去,亲自找了遍,果然没有。

方才沐浴时专心想着程绮年的事,没怎么留意。

乔妈妈便紧着她催问“小姐快想想,今日都去过哪些地方?”

“去的地方太多了,公主府的花园、湖心小筑,后院的校场附近……”

她回忆着,心中咯噔一下,白玉戒环是绑着络子系在腰间的,而且还不是外层,正常行走时从未丢落过,除非是对付那名侍卫的时候,或者就被丢进水里时!

白静好苦着脸色道“妈妈,我去的地方有些多,怕是找不回来了。”

“那枚玉环不是从前白府里的,我服侍你娘长大,她身边有哪些首饰环佩我最清楚不过了。当初她难产弥留之际,老太爷开恩让我进来,老主子把东西塞在你襁褓里的时候脸色很慎重,这东西是万万不能丢的。”

乔妈妈在屋内走来走去,急得连说道“小姐你再仔细想想今日具体都到过哪些地方,你拿笔墨记下来。明儿你写封信给青陇县主,麻烦她帮帮忙,我亲自去送信,然后再去找,定要把指环找到。”

“公主府里刚发生命案,程家恐怕还要上门讨说法,估计不会有机会让你到处走着搜寻的。何况,今天到公主府的人非富即贵,各家还有那么多护卫侍女,如果真的被人捡走,恐怕是找不回来了。”白静好颓靡的坐在那。

乔妈妈不死心,坚持道“不会的,肯定能找到。”

次日清早,她就拿了白静好的手信前往和顺公主府,直至天黑了才回来,满脸失落疲惫。

白静好让她坐下回话。

乔妈妈先是冲她摇头,缓说道“我拿着小姐的手信找了个管事妈妈进府。青陇县主人好,听说是你丢了东西,特意让侍女引我沿着你昨天到过的地方再去一遍,还吩咐人帮我找,但我们到处都查仔细了,还是没能找到。”

白静好见她气喘吁吁的可见是累,递了杯水给她,感激道“辛苦妈妈了。”

“小姐和我见外什么?但玉戒丢了,对小姐不好。当初老主子离京去调查身世,听说好像找到了的,那东西可能就是信物。”

太过久远,乔妈妈都要有些记不清了。

白静好摇首否定“应该没有,若我娘真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怎么还会回来?”

“你不知道,当初老主人随大老爷回府的时候,是被绑着的。”每每想到那幕,乔妈妈眼眶都红了。

白静好咬了咬唇,心里亦是责怪。

既勉强着人回来,又不能护她周全,导致自己亲娘就这样死在了白府里。

见她伤心,乔妈妈擦了擦眼角,改言道“公主府里好生热闹,昨日本是为了找寻太孙殿下走失的亲卫,结果意外在后山腰的红枫林那边发现了程院判家的千金。程小姐那身上……被人欺负了!”

白静好被成功转移话题,不敢相信的站起身,“什么?绮年姐姐她、被欺负了?”

白珩昨晚带回来的消息,只是程绮年失足摔亡。她虽不明白,想着公主府护卫森严,怎可能出这样的差池,却也只当是由于山势天然,有些地方不好修葺才造成的悲剧,没成想居然是被害的。

乔妈妈点头“这件事控制不住,已经传开了,公主府里都在议论,昨儿负责抬程小姐尸身的婆子说,程家小姐衣衫不整身上还有淤青,肯定被欺负过。”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公主府邸里轻薄官家小姐?就不怕被查出来吗?”白静好气愤不平。

“程家老爷虽然是太医院的院判,但不过正五品官职,说到底太医院终归是个伺候贵人的差事,并不要紧。”

乔妈妈明显听了一耳朵回来的,低声道“我听公主府的人说,昨日不说各家贵勋公侯之府,宫里就来了一位王爷和三位殿下,即便和顺公主有心相帮程家深查,但程家哪里敢为此去惊贵人的驾?”

“难道就这么算了?”

“这就不知道了,我回来的时候程家的人还没走。公主府的后山修葺精致,每隔不远都有供人休息的竹屋房间,严谨神秘,都是贵人们自己带去的人守在外面,连马场里的侍卫都不清楚哪间林屋里发生过什么。”

乔妈妈听着很后怕,紧张道“小姐以后和青陇县主往来,还是去国公府里走动吧,公主府就算去了,也别去后面马场什么的凑热闹。纵使护卫安排得周密,但程家小姐不还出事了吗?”

白静好浑浑噩噩的点着头答应。

少顷,暖月掀了帘子进屋,行礼说道“大小姐,荣福堂里的秦妈妈派人过来,说今晚轮到您为大夫人侍疾,请您即刻过去。”



第四十七章 明人明话

大夫人身体抱恙,侍从们往来时无不屏息凝神,荣福堂里一片寂静。

白静好刚进院子,便遇到了用手帕擦泪水的莲姨娘。

莲姨娘衣裳半旧,只戴了两支素银簪子,眼眶红红的,迎面时低首避开对方视线,轻声招呼道“大小姐好。”

白静好面有疑惑,回道“莲姨娘好。”

廊外侍候的浅云走上前,“大小姐来了,快进屋吧。”

她见旁边莲姨娘如此委屈的模样,故意道“是姨娘自己要求过来服侍大夫人的,怎么这会子却在大小姐面前红脸抹泪,教人见了岂不以为咱们夫人苛待了你?”

莲姨娘面露慌色,慌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夫人不曾苛待我,是我自己见夫人抱病心底担忧才如此的。”

浅云能言善道,当即别有深意的接过话“莲姨娘是最善的心,好好拾掇好表情再出院子,没得让府里人见了都以为是我们夫人给了你委屈受。”

莲姨娘“是、是”的应着,立马不敢再泣。

浅云望着她又说“二爷这阵子天天出府,夫人心里惦记,亏得莲姨娘分忧。”

“我、我不敢。二少爷是主子,是夫人的儿子,我怎敢过问他的事情?”莲姨娘紧张小心的回话,推辞有事即走了。

浅云这才笑着甩了甩手帕,见白静好还站在旁边,做请道“大小姐见笑了,本是昨晚您从公主府归来夫人就想见您的,却又不忍打搅您休息,这才到了现在去请您。”

白静好从善如流,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是我不对,未有来向大夫人问安。”

都已经捅破了窗户纸,她只管含饴堂里晨昏定省,对秦柔的礼数并不周到。以她们的关系,其实再周到都无用。

但秦柔身边的人说她总是在理的,拿话责怪她不敬嫡母。

白静好深深看了眼浅云,这婢子够伶俐的。

进了屋,见秦柔戴了条秋香色的绣菊抹额正斜斜靠在床上,白静好福身见礼“给母亲请安。”

自己屋里,秦柔也不摆假脸色,端量着她意味深长道“静好来了,如今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白静好面无表情“是,我来替夫人侍疾。”

秦柔讥道“你如今是矜贵的人了,从公主府回来后,我怕是都不敢使唤你服侍了。”

她果然是知情的,怪不得青陇县主生辰宴的请帖刚进府,秦柔就匆匆进了宫。

白静好望着眼前这副故作憔悴忧心的面孔发笑,若无其事般回道“母亲这话我听不明白。就算女儿去了趟公主府,女儿还是家里的姑娘,变不了什么的。女儿不常来母亲跟前请安,主要还是为了替您着想,生怕您见了我,病情更加反复,倒不利于养病了。”

秦柔只道她装蒜,也不生气,摆摆手让外间服侍的婢女们都退下,身边只留秦妈妈在旁,直言说道“大小姐,你不用与我装模作样,如今这情形,你是只得进东宫了。

我与你父亲商议了,等过阵子太孙殿下和你世妍表姐大婚之后,再由太子妃娘娘做主招你进去。放心,好歹母女情分一场,嫁妆方面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白静好挑眉反问“大夫人您病着,许是病糊涂了。我早已许了沈家,中秋家宴上沈姑父亲自提亲的,父亲也答应了,夫人莫不是忘了?”

秦柔耐心告罄,坐直身厉色道“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惦记着要做将军府的少夫人不成?”

“什么生米,又什么熟饭?大夫人说话真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我听不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上回的赏花宴太孙殿下白跑了一趟,昨儿还能放过你?”

秦柔弯唇嘲讽“你自恃美貌,如今又有太孙殿下做依靠,自然是不将我这位嫡母放在眼中了。不过你别忘了,太子妃是我的亲姐姐,不是我托大,殿下还得唤我声姨母,你今后就算是得宠,想在东宫站稳脚跟,和你表姐对抗,都需要娘家的支持,你今后只能依赖我。”

“夫人想得真远,我就从未想过什么宫里的事情,郎中说你病中忧思过度,没想到还是真的。大夫人盛情,这般惦记着我,但却都是些不存在的情况,怪不得父亲都不踏足主院,跑去梨芳园了。”

“你、你不用拿这话气我,气不到我!”秦柔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秦妈妈见不过去了,连忙替她顺气,又同白静好坦白道“大小姐,你如今都是残花败柳了,还敢在这儿与夫人叫嚣?就算平时老夫人疼你,若是得知你做了对不起世开表少爷的事情,厌弃你都来不及。

我们夫人与你好说歹说,是真心想与你讨论今后你在太孙宫中的自处方式,你言语不敬,是何为子礼数?”

“秦妈妈好生厉害的口齿,怕是已经忘了那顿板子的教训。”

白静好侧目望去,眸光凌厉如刀,身姿则站得笔直,“我堂堂尚书府的千金,尚在闺阁之内,就被自家的泼妇婆子污蔑,我倒想知道老夫人知情后会怎么处置你。

大夫人满口宫里、殿下的,我倒是想问问,身为嫡母,总是陷害府里姑娘的清白,是何为母之道?”

秦柔推开身边的亲信,破口道“白静好,你是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以你现在的情况,还真以为我会让你再嫁入沈家?你以为太孙殿下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死在未嫁之时,也不可能再有别的幻想。”

白静好见她这般自信,走上床前的踏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对方,一字一句道“那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夫人一句,公主府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秦柔瞠大双目,不可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她的心中,太孙殿下刘茂素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小到大看中的任何东西都会想方设法弄到手。他既垂涎白静好美貌已久,怎么可能白白放过她?

“不,你骗我,你在狡辩。”她觉得对方故作镇定。

白静好摇头,“我没骗你。公主府里是出了点意外,太孙殿下走失了个亲信侍卫,但与我却是没关系的。大夫人,你的消息不够灵通呀,看来是东宫自乱阵脚,没空顾着你。”

秦柔犹自觉得不可思议。

秦妈妈开口道“大小姐,就算这次没发生什么事,但太孙殿下惦记着你,是肯定会把你纳入东宫的。奴婢劝你,对咱们夫人敬重些,等到将来的日子,也可以好过些。”

白静好转身就是一巴掌上去,“秦妈妈,我忍你好久了。我和大夫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白家既应了沈家的婚事,当家主母却在暗中勾结外人败坏自家女儿清白,你们该担心的是老夫人知道了会怎么处置,又该如何面对沈家。”、

“你、你敢打我?”秦妈妈捂着脸两眼不信的看着她。

白静好觉着好笑,“我是主,你是奴,打你有什么不敢的?”

秦妈妈是宗誉侯府的旧人,又跟了秦柔这么些年,在府里体面周全,就算是各院的主子都得敬着巴着,被个不得势的小姐扇巴掌,可真是前所未有。

她正要再言,秦柔已推开了她,冷笑着反问白静好“你以为这话就能吓唬我了吗?我做这些,你父亲都知道,是他默许的。大小姐,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东宫的心意和沈家的情意,你觉得老夫人会更注重哪个?稍有不慎,可就是整个白家大祸临门的事。”

听说是白胜默认的,白静好闭了闭眼,心中一痛,但脸色未动分毫,“夫人莫要小瞧了你自己,你和东宫关系亲密,太子妃娘娘不是最疼爱你这个妹妹吗?若真招来什么祸事,那也是因为你在东宫出尔反尔,惹怒了太子妃。”

秦柔不妨对方心里这般清明,冷静的面色终于变了。



第四十八章 一语点醒

秦柔找白静好过来的本意是镇压拿捏,没想到太孙殿下好事未成,反受了对方一通闲气,却也不愿意就此轻放她,打发侍女领她去小厨房亲手为自己煎药。

秦妈妈脸上的巴掌印还红红的,见白静好终于出了屋,小声同主子道“夫人,大小姐现在跟换了个人似的,脾性儿是越发大了。”

“你还看不出来吗?她素来就这样的性子,只是过去故意伏低做小的让人放松警惕。”秦柔叹了声,此刻是真心觉得浑身不舒服。

上次的板子,今日的巴掌,秦妈妈记恨的紧,想要眼前人替自己报仇,便挑唆道“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姐,成日里病着住在破院里,从未在人前显山显水,府里谁都不把她看在眼中,如今风头却都要赶上咱们二小姐了。”

秦柔凉凉的朝她看去,秦妈妈立即再添道“是奴婢失言。二小姐才貌双全,心善得体,是大小姐怎么都赶不上的。只是,自从二小姐伤了脸后总是闷闷不乐的,好些阵子都没出去应酬见人了,现在名门闺秀圈中看着青陇县主的颜面,倒是越发待见大小姐了。”

秦柔言语不屑“她和珩哥儿倒同出一辙,都巴着和顺公主府的子女套交情!”

相较庶女,她更提防的是庶子,想起这件事就烦躁,皱眉道“他往日在我跟前没少讨好卖乖,跟我诉苦说那些侍女都被老夫人放话遣出去了,他心疼着却没办法,问我能不能再放些貌美婢女进燕雀楼当差,这小子是打量着我不知道他的那点盘算?”

“可不就是吗?先前青禾就死得蹊跷,底下人查到青禾后颈有伤,猜测是被人先打晕了才丢进的井里。她是夫人特意吩咐留意二爷行踪的,七夕时丧命在祠堂附近,肯定是跟着二爷去的。七夕是什么日子?夫人肯定还记得的。”

秦妈妈亦是个人精儿,自己推算着揣摩道“二爷平时只知道跟在我们大爷身边,是如何在外胡来玩乐怎么来的,从不见他与其他人亲近。但他悄悄结交了卫世子后,何以卫家世子和郡主那样尊贵的人儿,会亲自登门替咱们府大小姐祝贺生辰?只能是二少爷从中牵线搭桥,在替大小姐谋外面的体面。

依奴婢看,二爷和大小姐早就暗中勾结了,老爷就大爷和二爷两个儿子,大小姐本来不得宠,若是和二爷互相扶持,将来说不定就赶上大爷和二小姐在府里的地位了。”

秦柔被一语点醒,恍然道“你说的在理。七夕是那贱人的忌辰,那天老爷会去祠堂祭奠,白静好本来也是要去的,但因为月老庙的事情我给疏忽了,指不定她回府之后又悄悄去了呢?

珩哥儿当夜去祠堂无论是见老爷还是见她,那都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想,从前的珩哥儿和静好是不是一样的默默无闻,现在静好在府里越发打眼了,珩哥儿也在外面颇有美称,他的那些骑射本事不是一朝一日能练就的,定是早有准备。”

秦妈妈忙不迭的点头,“夫人总算是想通了。上回二爷在公主府的马场得了彩头奴婢就觉得不对劲,二爷和您解释是和那些纨绔公子哥玩出来的本事,这怎么可能呢?”

“是我被那小子蒙骗了!”

秦柔懊悔不已,敲着床柱道“方才就不该轻易放莲姨娘回去。”

秦妈妈见主子又糊涂了,明言道“其实莲姨娘倒还算老实,这些年服侍夫人周全。奴婢瞧着二爷是个势利向上爬的,就算欺瞒了夫人,但无非是要出人头地,他那样的人肯定是看不起莲姨娘的出身,怪她连累了自己,和她疏远倒正常。”

秦柔便问她“那你怎么看以后该怎么做?”

秦妈妈郑重其事答道“大小姐知道大爷是夫人的亲生儿子,必然偏向咱们二小姐,不是她能做依靠的,便把目光落在了二爷身上。二爷瞧见大小姐模样生的好,又得太孙殿下和表少爷的喜欢,想要借着她未来的夫家为自己谋一条青云大道,说到底这二人都是互相谋利。

就这种关系,最容易生出误会。夫人,咱们不如不动声色瓦解了他们的联盟,独木不成舟,到时候谁都不会再有现在的底气和夫人您作对。”

她们主仆二人盘算的开心,白静好也捧着熬好的药回来了,亲自伺候秦柔服用汤药。

秦柔许是想明白了得徐徐图之,摆了会嫡母的谱就让她走了。

尔鸢和暖月一直侯在茶水间,见状连忙跟上去。

暖月关切的问“大小姐,您没事吧?”

尔鸢也说道“奴婢还以为大夫人要留您这儿侍奉整晚,没想到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白静好面如冷霜,本来想不明白的事,拖了秦柔的福,现在想通了。

程绮年的出事,应该和太孙殿下有关。

若东宫只是走失一个侍卫,芝麻小事,不可能乱了分寸。

而以宫里人处事的周全和缜密,无论刘茂在公主府里对自己有没有得手。既然早和秦柔通了气,无论成与不成都会派人来和她通知一声。

但现在整夜整日过去了,东宫没有给秦柔来递消息,这说明什么?

东宫惹了其他的祸事。

本来和顺公主的府邸,那些皇亲贵胄的子弟身份再尊贵,谁又敢在她的家里放肆乱来,欺凌青陇县主的闺中好友?

只有自命不凡的皇太孙刘茂。

白静好心情不好,有几分自责愧疚,次日又派人去和青陇县主递信,声称想去成国公府探望她。

卫家接人的马车,当天午后就来了。

青陇县主知她在白府处境不好,唯恐不便和家中长辈请命外出,特意吩咐人过来,说她受惊后心情不好,想请贵府的大小姐过去说说话。

老夫人无有不应的,派亲信送了卫家的人离开,又嘱咐长孙女好好开解县主。

到了成国公府,是大小姐卫郬出来接她的。

卫郬是一贯的妥帖周全,迎了她边走边道“静好妹妹是听说了程家妹妹的事情而来吧?可巧杜家妹妹刚到,这会子正在陪三妹妹说话。”

踏进卫郦住的小院,还没进屋就听里面传出摔瓶砸物的声响,夹着少女高声不平的指责“小小太医又怎么了?绮年姐姐是我的朋友,是我邀请她去的生辰宴,结果出了事,死后颜面都没了,我就有责任替她讨个公道!”

白静好脚步微滞。

卫郬面露讪色,望着白静好叹道“程家妹妹和我家三妹妹是自小的交情,现在有了意外,她心里难受。”



第四十九章 见死不救

以杜若丽的口才,居然把青陇县主劝成了这副模样,白静好挺意外的。

见她们过来,杜若丽无奈的求救道“郬姐姐和静好妹妹来了,快帮着我开解开解县主,我是没辙了。”

卫郦面对白静好时很注重仪表礼态,不忿涨怒的脸色稍有缓和,吩咐侍女们收拾地上碎片,又命人上茶。

卫郬没有久留,与客人寒暄了两句便先行离去。

卫郦拉着白静好坐在一旁,难过的说“难为静好姐姐还关心绮年姐姐的事情,可惜了她才刚及笄,若非我邀请她去公主府,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县主别往心里去了,人各有命,这不是你的错。”

白静好刚说完,就被身边人甩开了手,卫郦看着自己的眸中透出失望。

杜若丽亦朝她摇了摇头。

大概是觉得她的话太过无情?

白静好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是觉得县主你再难受也无济于事。若当她是朋友,想为她做些什么,还不如查查是谁害了她。姑娘家的清白如此重要,那人这么做与直接逼死她无异,何况那日马场里那么多人,绮年姐姐颜面尽失,现在还要受人非议指点,我都替她委屈。”

这话说到卫郦心坎里去了,点头接道“你说的对,我一定要查清是谁害的她,绝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

杜若丽去扯白静好的胳膊,暗示性的唤道“静好妹妹!”

白静好看向她“若丽姐姐,我是实话实说,否则绮年姐姐死的就太冤枉了。”

杜若丽像是知道些什么,为难道“但那人既然敢在公主府动手,显然是位高权重,不怕被查的。县主她年轻气盛,你我该多劝着些才是,否则县主若惹上了麻烦,绮年妹妹泉下有知也不会高兴的。”

闻言,白静好微微蹙眉。

果然,卫郦已经听明白了话中深意,抬头看着杜若丽询问“你是了解我脾性的,我绝不是怕事之人。你来了这么久,一直在劝我不要细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谁欺负的绮年姐姐?”

杜若丽侧过身不去看她们,避重就轻的答道“这事发生在公主府里,我怎么可能知道?”

“不,你肯定知道。”

卫郦语气笃定,催促道“若丽姐姐,我不喜欢你藏话。你不要觉得不告诉我就是为我好,我如何算好只有我自己明白。这件事我若不能为绮年姐姐讨个公道,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可、可这要我怎么说啊?”杜若丽依旧面色纠结。

白静好起身欲先避开,“不然你们先聊着,我去县主家花园逛逛。”

卫郦拽她坐下,“不必,对方既然敢做,就不怕被人知道。若丽姐姐你说吧,我倒想听听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母亲的府邸里欺负我卫郦的朋友。”

杜若丽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县主,你听了千万别冲动。我觉得,可能是太孙殿下。”

她声音渐虚。

意料之中,白静好没有太过惊讶,但仍是定睛的仔细着杜若丽神色。

身边人却倏地站了起来,激动道“这、这怎么可能?”

杜若丽细细道来“那天我是到过马场的,但我家兄长说里面都是男客,我不方便久留,便让我回校场里和姑娘们投壶玩。我回去的时候,经过竹林边的小屋,放佛看见绮年妹妹被人拉了进去。我经常进宫见我姑姑,宫里的内官认识不少,那是东宫的人。”

“那你当时为何不喊人?太孙殿下能有什么事情去秘密接见个太医之女?你看见绮年姐姐被拉进去,你不上前帮忙的吗?”卫郦青涩的容上尽显怒气,指责的质问她。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又或者是我看错了呢?”

杜若丽亦是满脸愧疚,“其实都怪我,怪我胆子太小,若当时能够上前一探究竟,或许绮年妹妹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可换而言之,太孙殿下身份尊贵,他的事又岂是我们能够过问了的。县主,我与你不同,你是圣上的外孙女,太孙殿下的表妹,若当时你看见了,大不了惹得殿下不悦也能把绮年妹妹带出来,可我怎么敢啊……”

杜若丽是杜皇贵妃的娘家侄女,是六王爷的表妹,她怎么敢去顶撞太孙殿下?若是真去了,指不定被人发现摔身而亡的就成她了。

这确实是个理由。

白静好翕了翕唇瓣,欲言又止。

那两人各有思绪,谁都没留意到她。

少顷,卫郦冲向门外“我去找母亲,让她进宫去。”

杜若丽和白静好不约而同的起身拉住她,阻拦道“县主三思。”

“我五思都过了,我不能让绮年姐姐白白受这份委屈。”

杜若丽忽然大声“县主你不要天真了!和顺公主是已故孝敏太子的亲姐姐,你母亲就算知道了真相,会和自己的嫡亲侄儿过不去吗?退一万步来讲,公主深明大义,这件事闹到了圣驾面前,你要如何让圣上相信这件事是太孙殿下所为?”

卫郦不解的道“不是有你吗?你亲眼看见了,你是人证。”

杜若丽点头,“是,我看见了,但那又怎么样?我是什么身份,县主忘了吗?”

“你是丞相府的小姐。”

杜若丽点头,拉她回去重新坐下,“你我是好友,不愿去想那些朝堂局面才能相交至今。县主,你能相信我的说辞,但旁人不这么想,别人会以为,是我姑姑皇贵妃为了打压太孙殿下的名声,故意给殿下制造假证措辞才污蔑他的。”

这话卫郦听进去了,但不放弃的再道“可还有那些侍卫和东宫的内官。”

“都这么久了,县主觉得知情的人还能找得到?”这句话,是白静好问的。

杜若丽若有所思的朝她看去,附和道“是啊,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就算能找到,他们的说辞早就不可信了。皇宫大院,人证从来不那么重要。”

“难道就只能这样算了吗?”卫郦的语气无力且伤感。

杜若丽没有再语,白静好亦觉得自己喉咙被堵住,只能端起茶喝水。

话都让杜若丽说完了,她此行,似乎没什么用。



第五十章 新的指环

白静好对程绮年心存愧疚,感觉是自己连累了她。

说到底,终归是她招惹了皇太孙,意图利用他的好感改变自身处境。虽说是无奈之举,但因为她而导致刘茂心猿意马,才会几番前赴公主府,伺机而动。

那天她侥幸摆脱侍卫,但阴差阳错却害了程家小姐。

面对青陇县主的满腔愤恨时,白静好略感心虚。

杜若丽是极敏感之人,与她并行离开成国公府时便细心询道“静好妹妹瞧着好像有些心事,可是因为绮年妹妹?”

“绮年姐姐红颜薄命,任谁都会感到惋惜。”

杜若丽叹息着应和道“是啊,这件事连程家都决定要息事宁人,真是委屈了绮年妹妹。”

白静好面色无奈,以她的身份,根本撼动不了东宫,更别提为程绮年报仇了。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杜若丽似乎对方才白静好力劝青陇县主暂时按捺情绪的事颇有感慨,“这件事牵涉东宫,我杜家只得避嫌。绮年妹妹去的冤枉,若是太孙殿下的嫡亲姑母和顺公主能出面请求皇上主持公道,那朝内朝外必然无人敢再说些什么。”

她的话落,仍自言自语的望着身边人道“但这终究是不现实的,和顺公主维护太孙殿下的名声都来不及,怎可能做这种事?”

白静好不答反问“所以若丽姐姐是希望由县主惊动大内,对吗?”

杜若丽面露惊诧,稍稍侧目不解道“静好妹妹怎会这样想我?我与县主情同姐妹,自然是希望她家宅和睦,平安顺遂,怎会期盼她行这样的举动?”

白静好意味深长的接过话“以县主的脾气,今儿若非我过来,她在得知真相后许是就立马就进宫去了吧?”

杜若丽驻足。

白静好跟着站定,与她相视。

“静好妹妹话中有话,莫不是说我故意把绮年妹妹遇害的真相告诉县主,想借她将此事闹大不成?”

杜若丽清丽的面容显出薄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气恼道“我是惦记着县主和绮年妹妹素来亲好,恐她难过才前来宽慰的。事实上若非县主再三追问,我断不会透露此事与太孙殿下有关。”

白静好抿唇浅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若丽姐姐莫要多想。”

杜若丽有些不乐意了,再举步时步伐快了许多。

一路无言。

将出月洞门时,却从前院跑来个青年管事,客气的对她二人见礼。

白静好不识得他,但杜若丽经常出入卫家,立马认出了对方是公主府里的管家,奇道“蒋管家,你匆匆来国公府,可是那边府邸有什么紧要情况,要来通知县主?”

“杜小姐误会了,小人是奉我家世子之命来给白小姐送还玉戒的。”

蒋管家自身后的小厮手中接过木匣,亲自递予白静好道“世子听闻昨儿白家小姐曾吩咐人到公主府寻找遗失的白玉戒环,想是紧要的东西。

凑巧刚刚侍卫在搜整府邸时发现了这枚玉环,世子便交代小人过来送给县主,想她遣人送回去尚书府去,但又听闻白小姐正在国公府里做客,便命我快些送来了。白小姐且看看,是否是您丢失的那枚玉环?”

亡母遗物失而复得,白静好面露喜意,激动的接过木匣打开一看。

红绳梅花烙串着白玉无瑕的细指环,阳光下熠熠荧光,确实是她的那枚。

白静好福身感恩道“多谢蒋管家亲自送来,替我谢过卫世子。”

“白小姐客气了,那没其他吩咐小的就先回去复命了。”蒋管家再次同二人作揖。

杜若丽好奇的凑前看了眼,“静好妹妹丢东西了?”

“是啊,想来那天在公主府玩闹时动作大了些,回府后才发现。昨儿差人去找但无果而返,本以为寻不回来了,没想到让卫世子的侍卫发现了。”

杜若丽望着她道“卫世子鲜少过问县主闺友之事,对静好妹妹倒很上心。”

白静好瞥了她眼,郑重道“若丽姐姐请慎言。”

杜若丽闻言忙笑道“是我失言了,倒忘了静好妹妹已有婚约在身,这种玩笑确实是开不得。”

沈白两家的亲事并没有外传,这倒让白静好意外了,“姐姐怎么知道?”

“好事传千里嘛,未来皇太孙妃家邸里的事情,满京城的人都留意着呢。”

白静好被杜若丽这一笑,笑得怪怪的。

她依旧乘坐国公府的马车回了尚书府,刚进品梅轩将玉指环交给乔妈妈收好,含饴堂里的侍女冷星就来传话,称姑太太已经来府侯她多时了。

中秋家宴后,白轻萍频繁回府,每每都要找她过去训话。她打着教导未来儿媳妇的名义,又是在老夫人跟前,白静好推拒不了,只得聆听。

她让冷星稍后,进内室换了身朴素家常的衣裳。

正准备出门,乔妈妈拿着玉环入内道“小姐,这戒环不是咱们丢失的那枚。”

白静好不解,取过来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

“怎么会不是?”

白玉戒环的玉质并不奇特,做工也很简单,没有过多的繁纹雕刻,白静好当时听蒋管家说是侍卫在意外捡到所得便没有多想,现如今仔细察看亦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但梅花络子是乔妈妈亲自打的,她立马就找到了关键“玉环本身是寻不出什么差异的,但小姐您瞧这络子上的红绳,有些过新了……即便公主府的人捡到后清理过上方的污泥,但这绳结处还活络着,定是个新打的。”

乔妈妈越说越觉得纳闷,“难道那天在公主府里,还有人和小姐一般失了这样枚用梅花烙系着的白玉戒环?”

白静好握着手中戒环沉默良久,才问“你昨晚回来时说,为了方便寻找,特意将指环的图样画给了公主府里的人,是吗?”

乔妈妈认真颔首,回道“我当时是想着有了图样就能方便他们辨别。”

白静好苦笑,将玉环交还给对方,“所以现在不就送来了吗?妈妈,此事别提了,东西既找回来了,便不要再计较红绳新旧的问题了,收起来罢。”



第五十一章 再生毒计

含饴堂内,白轻萍打量着姗姗来迟的侄女,横眼不悦道“都是说了亲的姑娘了,还这样不安于室,成日里往外面跑什么呢?我到了府里,想见你一面还要等上这许久,你就这样对待自己姑姑,未来的婆母吗?”

白静好对她这样的语气司空见惯了,从善如流的应道“姑姑误会了,一来我不知姑姑今日要来,若是晓得了定不会外出;二来我只是外出探望青陇县主,当不起您这样的重话。”

白轻萍见她胆敢回嘴,越发不满道“人家皇亲贵胄的,需要你去探望吗?”

老夫人坐在旁边,她本就乐见府里子女结交权贵的,沉声提醒道“萍儿,确实是成国公府亲自派车来接的静好。”

“母亲,您怎么还纵着她?卫家的门第是了不得,若在平时,公主府亦是个好去处,但最近可不安生,那程太医家的小姐是怎么没的难道您没听说吗?我这样提点她,还不是为她着想?”

白轻萍觉得,近来自己的亲娘不似从前般偏疼自己了,语气里透出委屈。

老夫人闻言,终究是对她心存愧疚,便没再言语了。

白轻萍兴致更高,又狠狠数落了番。

白静好左耳进右耳出,风轻云淡的听完了事,只盼她能早些离府。

但白轻萍今日有事而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表姐得选为太孙妃,是我们沈家和白家二府的大喜事,我明日准备去普化寺还愿,你便随我同去吧!”

白静好惊诧,改望向老夫人。

白轻萍见了,明言道“我已与你母亲和祖母说过了,佛寺进香是积德的善事,她们都同意了。”

白静好心生警觉,“姑姑,不知您是邀我一人去呢,还是家中姐妹们都去?”

“只你一人。”

白轻萍答完不悦的又道“我是你亲姑姑,难道你还疑心我会害你不成?”

“不满姑姑,近来世道不太平,我确实有些担心在外的安危。”

白静好知其不安好心,并不想随她单独出门。

白轻萍察觉到她的提防,转看向老夫人,嗔怨道“母亲,您听听,静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觉得我会害她!”

白静好解释道“姑姑总是误解我的意思。侄女只是想着,家中姐妹众多,您独独带我出门,会让妹妹们生怨的。”

白轻萍别了眼,“你还担心旁人怎么想?”

老夫人琢磨着就道“静好说的在理,佛寺还愿是好事。既然世妍在闺阁待嫁不便出门,你想领娘家的侄女同行也无不可。只是家中小姐颇多,又素来要好,你不如都带上,让她们都增进增进感情。”

白轻萍满脸不情愿,牵笑着答道“母亲,这、五位侄女儿呢……”

“你二嫂的娘家老夫人抱病,早上刚派人来接了四姐儿和五姐儿过去侍疾。你明日上香,带上你大哥家的三位姑娘便是了。”

白轻萍只好答应,“那就听母亲的安排,明日我过府来接她们。”

老夫人满意的颔首。

白轻萍离府前又去了荣福堂探视秦柔,她和这位娘家长嫂素来交往密切,从前虽为着各自闺女的前程多有拌嘴,但大事上常有合作。

刚进屋,她便为难着脸色抱怨“大嫂你的法子不成呀,那丫头机灵得很,不肯与我单独出去。”

秦柔惊诧“怎么?当着老夫人的面,她敢拒绝你?”

“直接拒绝倒没有,不过母亲发了话,让我顺道带上锦瑶和锦珠同行。你说,到时候她们三姐妹肯定得处在一块儿的,我们的打算根本行不通。”

白轻萍越说越恼,末了似妥协般无奈道“这门婚事是将军亲自向大哥提的,瞧母亲这阵仗是欢喜的很,我恐怕是不得不认了。”

秦柔见她居然想要放弃,忙提了精神教唆道“妹妹,就算你肯认她做儿媳妇,但你难道忘了她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了吗?

你于她来说,可是有杀母之仇的。这样的人,你放心让世开外甥娶回家当媳妇?就算静好现在不知情,但等将来呢,你要指望晚年由这样的儿媳伺候自己?”

白轻萍被她说得一阵后怕,本稍稍动摇的心思又坚定了,“对,且不说其他,就这一层理由,我绝不能让她进沈家的门。”

“就是这个理,就算你不替世开的前程着想,也要为你自己的晚年考虑。静好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妹妹都多番加害,你只看锦瑶脸上的伤就知道她的手段了。这样性子的人,一旦知道了她生母的死因,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白轻萍自然也担心被白静好报复,畏惧道“大嫂说得对,我不能让她毁了沈家的安宁。”

秦柔见状,点头再道“何况,以老夫人对你的疼爱,就算弄丢了她个孙女又有什么要紧的,大不了好好赔罪再道道孝心,她还真能舍得不理你?锦瑶和锦珠去了便去了,到时候我吩咐锦瑶把锦珠支开,你就照计划对付掉静好。”

白轻萍本不安的心绪沉定了,但听后话又意外道“这件事,锦瑶知道?”

“她长大了,也该知事了。再说,我的阿瑶会有今日惨状,都是静好那蹄子害的,她会帮你的。”

过了会,白轻萍又好奇“大嫂,你准备怎么处置静好?”

秦柔看着她弯唇反道“没看出来,你这位姑姑还挺担心她的?”

白轻萍摇头解释“不是我想关心她,但就怕她再回京城来。毕竟是白家的小姐,又和我们沈家说了亲,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来,总是要丢脸的。世妍进宫在即,我怕影响不好。”



第五十二章 心存忌惮

白静好稍稍打听便知道白轻萍刚进府时就去秦柔屋里说了半晌话,临走前又去见她,如此频繁的会谈,自然没什么好事商量。

她心知肚明,秦柔容不下她,白轻萍亦不乐见那门婚事。

明日的普化寺上香,定有阴谋。

白静好当机立断,沐浴时特意让尔鸢抬了凉水进屋,又启窗入眠。

秋夜天凉,加之本身底子就不好,果然未至半夜就起了热。

次日,阖府皆知体弱的大小姐又病了。

白轻萍幸孜孜的上门来接人,结果只带了白锦瑶和白锦珠两位出行。

闺房之内,白静好捧着药碗窝在床上,脸色苍白。

乔妈妈心疼道“小姐何苦这样折腾自个身子,若不想随姑太太去普化寺,装病便是了,怎么还真的泡凉水澡?”

“方才姑姑的阵仗你也瞧见了,非得亲耳听了郎中的诊断才肯离开。若只是装病,怎么瞒得了她?”

白静好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又接过对方递来的蜜饯含在口中去苦。

乔妈妈面色担忧,“但您的身子才经陆太医的调理好了些,现又换回济仁堂的宋郎中,我只怕这汤药喝多少都是无用。”

“这碗汤药里的成分好坏我知道,妈妈不用替我担心。”

白静好闭了闭眼,又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大夫人只是嫌我碍眼,见我窝囊着肯听话也没起过非除我不可的念想,所以让宋郎中用那无功无效的方子治我。现在嘛,她若再有什么想吩咐的,也该是在药中添几味砒霜等至毒之物了。”

乔妈妈听得心惊,接话道“如今府中事宜由老夫人亲自主持,谅大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害您。”

白静好含笑的反问“老夫人年迈,就算现在把持家权,但又能理事多久?”

“小姐的意思是,老夫人迟早会把中馈之权交还给大夫人?”

白静好笑容苦涩“这是必然的,府中两位夫人都是她的嫡亲儿媳,老夫人就算不顾着她们的颜面,也会念及母子之情。说到底,还是二婶太过冒进,白白浪费了机会。”

“上回的事情,二夫人也是急着想抓大夫人把柄,好彻底站稳脚跟。”

白静好摇头,气馁道“她急功近利,反被大夫人利用。有了这桩事,老夫人是决计不可能再把府中诸事交给她了。”

“二夫人不顶事,那只能继续仰仗大夫人了。”

乔妈妈亦是唉声叹气,添说道“二夫人有心,听说您不舒服,清早还派了身边侍女过来探望。她如今被罚闭门思过,连娘家母亲病重都没回去,可见对老夫人的恭顺。”

“陈家老夫人病重这种由头你也信?二婶是没办法了,派两个女儿回娘家搬救兵解困,你且看着,过不了多久她娘家就会来人,替她向老夫人告罪。”

白静好深谙二夫人心性,是个有心谋划却无能筹办的,遇了困难就回陈家求助。清早派婢女来自己这儿,无非是想继续联手,她懒得理会。

好好的一手牌,能被她打成这样,白静好还恼着呢!

晌午之后,两位小姐回府,拜见老夫人之后,白锦瑶到了荣福堂。

白锦瑶满脸疲惫,看见亲娘就出言抱怨“母亲,你昨晚还交代我要在普化寺里绊住锦珠的,结果今早大姐称病,害我们白跑了趟。”

“我哪知道她会这样机灵?昨儿还活蹦乱跳的,半夜就病得下不了床!”秦柔同样气愤。

白锦瑶追问“她是不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这事是我和你姑姑秘密商量的,不可能走漏风声,只怕是她刻意提防着。”

白锦瑶心有忌惮,烦恼道“她现在这般精明,我们要怎么对付?母亲,她害我伤了脸错过好些宴会,您一定要替女儿做主。”

“放心。你姑姑已经替我在老夫人面前求情了,相信不日这掌家大权便能重回母亲手中。到时候,还担心拿捏不了一个白静好吗?”

这样的话,白锦瑶听多了,但白静好还是养尊处优的待在品梅轩里,更时常结交权贵,比起从前落魄在小院里仰人鼻息的生活神气了百倍。

于是,她轻声嘀咕道“只怕母亲如今也拿她没辙了。”

秦柔不满的望过去,“你这是在质疑你的母亲?”

“不是我想质疑您的能力,实在是她现在真的厉害,我们都折在她手中好几回了。您都不知道,就昨晚我听说了您的计划后,夜里还做了个梦,梦见普化寺里,本该是我绊住锦珠让扮作歹徒的家奴擒住白静好走的,结果反倒是我被带走了,醒来都吓出一身汗。”

秦柔看着没出息的闺女连连摇头,“你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前几回是轻敌了,没想到白静好会有那样的能耐,就算咱们一时受挫又如何,她在这府中有什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也值得你这样子昼夜难安!”

白锦瑶被训斥,委屈不已,瓮声喃喃道“若非被她算计,女儿在外的名声不会这样难听,也不会失了太孙妃的位子。”

说到底,她还是心心念念着皇太孙。

知女莫若母,秦柔厉色道“我与你说了多少回,那太孙殿下再好,也都是别人的萧郎了。你父亲已经和六王爷结交甚深,连你哥哥都去六王府效力了,你若再惦记着东宫,岂不辜负了我们为你的一番筹谋?”

白锦瑶尤是不够狠心,提醒道“但姨母是太子妃,她才是咱们家的正经亲戚,从前对母亲和我又多般照佛,我们这样怎么对得起她?”

“你姨母再心疼你,也不能许你太孙妃之位,她还不是妥协了皇后娘娘,聘了你姑姑家的女儿做太孙妃?你是我们白家的嫡小姐,断不能为人侧室。”秦柔语气坚定。

白锦瑶抿抿嘴,言归正传道“母亲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品梅轩里的那位吧。只要她在一日,我就觉得您为我做的再好筹谋都不算数,迟早都会被她毁掉。”

她话落心生一计,忽而道“替她看诊的那宋郎中,我记得是母亲您的人。”

秦柔见她自己能有主意,面露满意,沉声道“不错,宋郎中还算中用。前几年济仁堂里发生了桩医患事故,治死了人,说来还是我派人替他家摆平的。”

白锦瑶即道“那就简单些吧,她最近不是服药吗?母亲直接吩咐宋郎中,让我这位姐姐无声无息的病死吧!”



第五十三章 将计就计

白静好这一病,病了大半个月都没痊愈,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缠绵病榻的日子。

暖月每日都亲自伺候她汤药,时日久了便生出奇怪,总觉得大小姐的精神越来越差,每每喝药后总要犯咳,咳声撕心裂肺,更伴着呕吐等症状,看着就让人揪心。

终于,面对昏昏沉沉的大小姐,她去含饴堂禀了老夫人。

老夫人刚见过府中诸位管事,疲累得很,琢磨着要将中馈之权交还给长媳。听见品梅轩来人,只当是例行回话,并未如何在意。

却不想,暖月刚进屋就跪倒在地,哀戚道“老夫人,您去看看大小姐吧,她快不好了……”

“什么?”

老夫人倏地站起,因动作太急,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倒下,亏得身边嬷嬷搀扶才勉强稳住。

她又惊又恼,追问道“胡说八道些什么,郎中不是说静好只是染了风寒吗,如何就被你说得这般严重?定是你们这些人服侍的不仔细,偷懒懈怠才延误了大小姐的病情。”

暖月磕头陈情“老夫人吩咐奴婢过去服侍大小姐,奴婢不敢不仔细。大小姐的药都是奴婢亲自熬好了伺候她服下的,但大小姐服了这么久病势却越发严重了。方才,奴婢见尔鸢从卧室里拿出来的帕子上还染了血丝,老夫人,大小姐年纪轻轻便咳出了血,这定不是普通的风寒。”

“那怎么不早些时候来报?还不快去请郎中。”老夫人抬脚就要出门。

暖月慌忙从地上爬起,边跟上边道“老夫人,宋郎中昨日才来府上替大小姐诊过脉,还说无妨需要细心调理。但他治了这么久,大小姐的病反倒更严重了,奴婢觉着倒不如换一家医馆请郎中。”

老夫人刚踏出屋门,闻言停下脚步,凝目道“你是觉得,宋郎中治不好大小姐?”

暖月本就是含饴堂里服侍的人,自是妥帖细致的,含蓄的说道“宋郎中是府里惯用的郎中了,素来妙手回春,奴婢不敢这样说。

但是,偏大小姐让宋郎中治了这么些年总不见痊愈,倒是前阵子换了阵陆太医的药方却将多年顽疾治好了许多,奴婢是觉得或许多请几位郎中为大小姐治病更为妥当。”

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老夫人是信得过暖月的,稍稍沉思就同身边人嘱咐道“让人拿了我的帖子,去请袁太医过府。”

苏嬷嬷惊诧,“老夫人,袁太医素来是给你瞧病的。”

“静好是我的大孙女儿,我和袁家老夫人的交情,她儿子不会见怪的。”

袁太医来的很快,他到品梅轩后先是替白静好把了脉,眉头渐皱。

整屋里的人都围着他,留意着其神色表情。

袁太医提出要查看先前所用的药方。

暖月早有准备,将药方恭敬的递了过去。

老夫人在旁问他“贤侄,这药方可有什么不妥?”

袁家与白家是私情,既因着情面而来,袁太医亦没有太讲究规矩,亲近的唤了声“伯母”,摸着胡子回道“这药方确实是治风寒的好方子。按理说,大小姐依着这药方服上三帖就该有好转,怎么会晕厥病榻,还咳中带血呢?”

乔妈妈紧张着神色,拜托道“劳烦袁太医多费些心思,我家小姐这场风寒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每日都按时服药,却还没见好,可是与她自幼体弱有关?”

袁太医摇摇头,又一次去床前细细诊了脉,而后才像终于有了定论,为难的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见他神色有异,让外间候着的侍女们都退下,只留亲信在内。

“伯母,小侄观大小姐脉象,似是中毒导致。”

袁太医话落,望向乔妈妈等人,“小姐最近都食了些什么?”

“都是些寻常吃食,大厨房送来的,小姐从前也用的。”

袁太医又问“那小姐熬药的药渣可还在?”

“在的。”乔妈妈连忙看向暖月。

暖月便出去捧了早前熬药剩下的药渣,又将从济仁堂里抓来的药都取来,皆数呈现在众人面前。

袁太医仔细检查了番,摩挲起指间微微的细粉末,对那边正准备吩咐人去大厨房调查的老夫人道“伯母,您瞧,这些药材上混有薄薄的乌头粉。药材入罐,熬药成汁,那乌头粉的毒性自然而然就化在汤药中了。”

满屋哗然,乔妈妈率先跪地道“还请老夫人为我家小姐做主。”

老夫人满脸愠色,却还是克制着,“那依贤侄看,我这孙女还有救吗?”

“下毒之人为防被人发现,剂量很小,再加上大小姐胃口不好常常服药后吐出,诊断及时,不难救治。伯母稍等,我这就为小姐开清毒药方,只是,这到底伤及根本,需得精心调理,饮食上切不可再出差错。”

袁太医心知这是白府家事不该过问太多,叮嘱了番就去隔壁开方子了。

老夫人吩咐翠芝跟去,再亲自抓了药送来。

等他离开,她掀开床幔看了眼脸色惨白的孙女,拍着床柱重声道“这屋里管药的是谁?”

“回老夫人,是奴婢。”

暖月跪在床前的脚踏板下方,立即辩说道“药都是宋郎中亲自抓了交给奴婢的,奴婢唯恐下面人不仔细,也是亲自熬药服侍的大小姐,奴婢实在不知这药材里怎么会混了乌头粉。”

“这些药都是你在掌管,那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近?”

暖月摇头,“不能有别人了,因是关乎小姐康健的药,平时都锁在柜子里,钥匙都是奴婢掌着的。”

她越说越发现把自己绕进去了,慌张又急道“老夫人明鉴,奴婢定不会加害大小姐。这药,这药只能是交给奴婢之前就被人掺了乌头粉,是、是济仁堂!”

老夫人当然不会怀疑自己派来的人,当即对苏嬷嬷道“医者父母心,居然给我们府里送这样害人的药材来!我不管外面那些黑心药堂里的人怎么想,坏心思动到我府里,就决不能放过他。吩咐管家去砸了济仁堂的招牌,再给我把人绑过来,我倒要追问追问,他有多大的胆子敢害我们白家的大小姐!”



第五十四章 两相斗法

老夫人派人砸了济仁堂的匾额,又把宋郎中押进府里,事情很快传到荣福堂。

秦妈妈首先慌乱起来,“夫人,这件事不对劲啊。品梅轩每五日去抓一次药,我们交代过宋郎中的,乌头粉只掺在初次的药包里,就算是查,怎么可能从其他的药材里查到?”

秦柔思路清明,冷笑着当即断定“只能是那丫头自编自导,故意害我!”

“那可怎么办?宋郎中若是招了,老夫人肯定会惩罚夫人的。”

“宋有为是聪明人,他的药堂能有今日光景,都是因为我在背后给他撑腰。”

秦柔招她近前,交代道“你速去宋家,控了他的家人,再取个他家小孙子的信物过来。品梅轩里的人虽然被换掉了,但动用执杖小厮是惊动的外院,寻个机灵的小子悄悄拿着信物递给宋郎中,他知道该怎么回话。”

“奴婢这就去办。”

秦妈妈满口应承,亲自领了几个得力婆子出府。

秦柔尤是不安,再招来大丫鬟白芍,吩咐道“你回侯府去,禀了我母亲和嫂嫂,就说我身上不大爽快,请她们过府来看我。”

叮嘱完这些,白锦瑶也到了,方进屋就面色紧张。

秦柔率先道“慌什么?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白锦瑶行至她身边,低低的询问“母亲,这件事是不是偏离我们的计划?她是不是又要胜了?”

她的预感很不好,这种算计不成反被算计的经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秦柔面露不屑,刚要说话,老夫人却打发了冷星来请她。

冷星传话,言简意赅,并没有因为大夫人表现得虚弱而心软。

白锦瑶朝她走去,故作镇定的威严道“我母亲身体不好,郎中交代了不宜外出。听说大姐姐屋里请了太医和郎中,母亲也正惦记着呢,才吩咐我过去探望,正巧随你走一遭。”

冷星面不改色的重复道“老夫人请大夫人过去是有要事,二小姐若要探望大小姐尽可同去,但大夫人不得不去。”

服侍着秦柔的白素当即呵斥“放肆!你敢这样和夫人小姐说话?”

冷星斜斜看了眼她,应话道“我只是来传老夫人的命令,大夫人若坚持不去也不用来为难奴婢,只管差了自己身边的人过去回话,也好表明奴婢是切切实实传了话的。”

白锦瑶气结,刚要启唇,秦柔已朝她使了制止的眼色。

她就着白素的搀扶起身,同冷星回道“既是老夫人有吩咐,我自然要过去。你先去外面候着,我更了衣就去。”

冷星微微颔首,退到外面。

她出了屋,白锦瑶凑上前“我与母亲同去。”

“不,你留在这里,待会你外祖母和舅母到了还需要你相陪。”

白锦瑶微讶,“母亲派人回侯府了?”

“你外祖母再不来家里走动走动,只怕白家上下都要忘了我还有个可靠的娘家。这些时日,我晨昏定省的服侍在你祖母身前,眼看着关系刚有好转,却不想要让那贱人给挑离了!”

想起白静好,秦柔就恨得牙痒痒的,心知重掌中馈的事怕是难了。

她克制着情绪若无其事的到了品梅轩,刚进院就见庭中备好了杖人用的长板凳,两个力壮的小厮执着板子满头汗水的坐在阶下休息,看见她过来又起身行礼。

秦柔略略的瞥过二人,随小丫鬟春晓去了花厅。

她故作慈爱的关切起白静好的病情,春晓如实应答了,秦柔便气道“居然会有这种事情,没得让那些开药堂的黑心郎中害了我们大小姐,是我这做母亲的疏忽了!”

踏进花厅,她便朝高坐着的老夫人告罪“老夫人,儿媳都听说了,原是那宋郎中开黑心堂子,不仔细把乌头粉掺进了我们大小姐吃的药里,才害静好缠绵病榻多日,咱们定要狠狠处置了他!”

老夫人手边放着一纸供词,见她如此惺惺作态,沉声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处置宋郎中?”

“郎中本是济世救人的,但宋郎中家的药堂如此疏忽,虽是不小心之过,但毕竟险些害了我们大小姐的性命。杀人偿命,儿媳觉送去衙门最好。”秦柔表现得公正极了。

“呵,你倒是狠心的。宋有为替你办事,现在东窗事发,你要将他扭送官府,倒不怕他把你招出去?”老夫人拿起手边的供词就摔向她。

供词飘至秦柔脚边,她低头一看,上面切切实实的认了他受秦柔之命在白静好药中暗下乌头粉的事,白纸黑字,还带着鲜红手印。

秦柔呆愣不已,万万没想到宋郎中这么快就认了,她派去宋家取信物的人都没回来呢。

老夫人见她这副表情,失望的移开视线,冷声道“现在还要送官府吗?这种家宅阴私手段,你不怕丢人,尚书府可丢不起这个人,没得让人耻笑了老大有你这样容不得庶女的妻房!”

秦柔跪倒在地,辩驳道“老夫人,这定是污蔑!静好虽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我没少待她好。若儿媳真的容不下她,大可让她那些年在小院里自生自灭就是,何苦还命人替她请医问药,白白兜这么大的圈子?”

老夫人摇摇头,看了眼身边人,苏嬷嬷就朝门外走去。

老夫人对着跪下的秦柔道“你从前明面上是还称得上贤惠二字,但暗地里又何曾有过容人之量?这些年宋郎中一直听着你的吩咐故意拖延静好的病,你还吩咐静好身边的侍女多番苛待她,让她在小院里受尽下人冷眼,这就是你所谓的善待?”

秦柔抬头“儿媳没有。”

这时,尔鸢随着苏嬷嬷走了进来,跪在秦柔身边道“夫人,您别狡辩了,奴婢都招了。”

秦柔侧首看着她“你、你招什么了?”

“什么都招了。这些年您表面上吩咐我去小院里伺候大小姐,但实际上却以我爹娘和哥哥的性命逼迫我监视大小姐的一举一动。本来我是不敢不认的,但我前两日才知晓,原来我爹娘和哥哥早已命丧火中,就是因为我上次擅自做主下水救起了大小姐,所以大夫人您便这样对奴婢的家人,奴婢实在是不能再为您效力了。”

尔鸢话落,再朝老夫人磕头道“奴婢从前背主不义,是受大夫人指使不得不做。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老夫人替奴婢的家人做主。”

宋郎中加上尔鸢两人的指认,将过去秦柔明里暗里苛待白静好并要害其性命的事道了个清楚。

这是秦柔始料未及的,她还没寻到机会除去这背主的婢女,已被她反咬了口,简直怒不可遏,身子微仰就要倒下。



第五十五章 辩无可辩

苏嬷嬷哪容她装晕做厥,亲自蹲下扶住了她道“大夫人不是身子才渐好吗,莫不是也被宋郎中用错了药?”

这浓浓讥讽,激得秦柔深吸了口气,眼神剜刀似的瞪过去。

苏嬷嬷亦是不怕的,浅笑笑又站起,走去自己主子身边禀道“老夫人,派去打听的人回来了,尔鸢先前确实经常出入大夫人的荣福堂,且她受赏的镯子和钗环,也都证实了出自大夫人之手。”

老夫人闭了闭眼,长叹一声,“知道了。”

她冷冷的看向长媳,厉声道“你还不说实话吗?我放手让你掌管家闱这么些年,你就这样照顾白家骨肉的?静好是哪里碍着你了,你下要这样的毒手?”

“老夫人,我是召见过尔鸢几回,但那不过是关心大小姐的身体,赐下恩赏也只是嘉奖她照顾有功。您怎能仅凭一个黑心肠的庸医和不尊主子的贱婢之言,就定儿媳的罪过?”秦柔心知,以自己的身份,只要不认,谁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你说你无罪,那宋郎中为何偏偏要害咱们家的小姐,这尔鸢又何以说是你指使?”

“医馆里药材众多,许是宋郎中的徒弟不小心混了药粉而已,这重刑之下必有冤屈,儿媳刚进院子就见执杖的小厮行过刑了,宋郎中定是受疼了胡乱攀咬。老夫人,您让他出来,儿媳敢与他当面对质。”

秦柔犹且不慌,满脸皆是被污蔑后的委屈,话落又瞪向身旁尔鸢,骂道“你这黑心肝的贱婢,平日里就奴大欺主懈怠大小姐,我一再给你机会,你却越发大胆了。况且你爹娘和哥哥的悲剧,铺子里那么多人都知道是场意外,我若要办你家人,何苦赔进自己的铺子?

你非要认定是本夫人害了你家人,未免太抬举了你自个儿。我怜你痛失亲人不追究你曾经的过错,却不想你心生怨怼,在老夫人面前出言污蔑主母,你可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尔鸢不卑不亢,挺直了身杆回道“夫人吩没吩咐奴婢害大小姐,夫人心中有数。大小姐从小身体是不好,可老太爷在世时就命姜大夫替她调理妥了,但凡仔细将养着就与寻常人无异。

可您勾结宋郎中,害大小姐这些年都浸泡在药罐里,终年受病魔之苦不说,更命厨房只给她送残羹冷炙,夏日添被冬日缺炭的,夫人您都忘了吗?若无您的吩咐,奴婢怎么敢这样糟践大小姐?”

秦柔听得还没辩驳,老夫人就恼火的抄起手边茶盏朝长媳摔去,“怪不得静好的身子骨总不见好,原来都是你们这些冷了心肝的东西故意为之。她若有个好歹,要我怎么去见老太爷,你又如何对得起老大的托付?”

秦柔被茶水溅了脸,也不敢抬手擦拭,只坚持道“老夫人,这婢子疯魔了,她故意害儿媳的!”

“你若没做,谁能往你身上揽?”

老夫人连连摇头,喘着气对外道“你要和那庸医对质,好,我给你这个机会,去把人带进来。”

宋郎中是被拖进来的,后背长袍上浸出了血,已是站不直,只能趴在地上。

他的脸上还有被泼醒的水渍,显然是被打晕过,抬头望向秦柔,便苦着脸道“大夫人,您这回真是害死小人了!小的早就说了,伤人康健有损阴鸷,何况是下毒这种狠招,我真是倒了大霉了才来贵府看病。”

秦柔脸色僵硬,提声道“宋郎中,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话。谋害官家小姐,是你一人之过;若再加上污蔑朝廷诰命夫人,可就是累及满门的重罪!”

宋郎中却道“夫人您不用拿话暗示我。我替您办这种事,有损天德,就算现在我一人揽了罪责,您放过我家人。但天道轮回,行坏事者总要有报应的,我想明白了,为了我子孙平安,还是如实禀报实情最要紧。”

“荒谬!本夫人何时用你家人威胁你了!”

虽说秦柔是命苏嬷嬷去拿宋家人了,但亲信还没回来,她还未提点眼前人,怎么就道了个清明?

这件事,不对劲。

“白静好呢,是不是她买通了你这样污蔑本夫人?让她出来!”

老夫人见状,一拍桌案,“你还不知错!那乌头粉是什么东西,静好能自己用毒害自己构陷你不成?可怜那孩子,如今还不知道是受了你这位嫡母的算计,刚服了袁太医开的解毒汤,吐了好会儿才睡下。”

宋郎中咬定了是她指使,这是秦柔始料未及的,这回是真的着急,“老夫人,你可不能被她骗了啊!药材里怎么会有乌头粉,那些药从济仁堂到品梅轩,这院子里这么多人,焉知其他人没有机会把毒粉混入?”

她了解宋郎中,自己吩咐了他小心谨慎,只把乌头粉下在首副药里,他就不敢在每副里都下,那就只能是品梅轩里人混的毒粉。

然而,暖月就站在旁边,闻言上前道“大夫人,大小姐的药都是奴婢掌管的。奴婢虽新来服侍不久,但为人如何老夫人最清楚不过,难道会是奴婢故意加害大小姐再污蔑你吗?”

管药的是暖月,老夫人的人,这就不好辩驳了。

秦柔一时着急。

铁证如山,她除了不认,没有任何可以说服众人的言辞。

老夫人失望至极,先是挥手道“尔鸢谋害主子,本该杖毙,但念其是受人威胁,又检举有功,打上二十板子让牙婆领了发卖吧。”

尔鸢惊诧,抬首磕头求情,又去唤“暖月姐姐”。

暖月侧过头,做错了事,总是要罚的。

婆子进来拉她下去,尔鸢便“大小姐、乔妈妈”的喊个不停。

老夫人掂量着“宋郎中”,面色有些为难,若是真将他和这纸供词送去衙门,那白家夫人牵涉其中,可就阖府丢脸了。

但若放过他,又实在可恶。

终于,白锦瑶领着秦老夫人和侯夫人到了。

她进屋后行礼了柔道“祖母,我外祖母和舅母来了,听闻大姐姐身体不好,母亲正在探视。她们关心长姐,孙女就自作主张带来了。”

她话落看向跪着的秦柔,像是才发觉般惊呼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这、这旁边不是宋郎中吗?”

秦老夫人面容严谨刻板,进屋就问“亲家,不知我这小女儿做错了什么事,要在自己姑娘的院子里行这样的大礼?”

老夫人早已起身相迎,闻言讪笑了道“府里有些琐事,怎么还惊动了亲家老夫人?”

她不满的看了眼旁边的白锦瑶,这母女俩又回侯府搬救兵!

秦老夫人本是一品诰命的侯夫人,又是太子妃母亲,身份尊贵至极,从来都爱摆谱,从不将白家放在眼中。

她在正座坐好,对着秦柔道“阿柔,你不是还病着吗,这样劳累自己是为何?还不到母亲身边来,有什么委屈,母亲替你做主。”

秦妈妈当即扶秦柔站起,她母女俩嘀喃寒暄着,好像白家如何苛待了她一般。

白老夫人面色尴尬。



第五十六章 仗势相护

秦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了那纸供词,直接撕碎丢弃在旁,含笑的望向白老夫人,眯眼道“这种市井刁民的污蔑之词,亲家不会信以为真吧?”

她就这样毁了供词,白老夫人站在那,脸色有些不善。

“其实,我儿既嫁入了贵府,侍奉公婆是本分,亲家若想立规矩,罚她斟茶倒水跪拜左右都无可厚非。我这做亲娘的见了虽说要心疼,但也明白我阿柔如今是白家的人,即便舍不得也不能在亲家面前偏帮她。

但亲家若不分青红皂白,听了那些无稽之谈就冤枉自家的儿媳,我这当外人的可看不过去,今日就不得不问个究竟了。”

白老夫人牵强着笑容解释道“亲家夫人见外了,什么外人,都是自家亲戚,何况我们白家从来没苛待过阿柔。今日是我那大孙女病了,服侍的丫环总不见她好转,才拿了宋郎中过府问话,却没想牵扯出了阿柔来,这不正问着,您就来了。”

秦老夫人睨了眼白家奉茶的下人,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稍稍碰了碰盏壁,却没捧起来吃,只意味深长的说“是如此便罢,我还当亲家就这样定了我阿柔的罪。按说,亲家老夫人也是官宦家眷,这宋郎中又不是白家的奴才,即便有错,大可交给京兆尹审判,就这样动用私刑,您是糊涂了吧?”

她虽笑吟吟的,但满面警告之意。

自古以来,官宦人家拿捏个普通百姓还不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更何况,宋郎中本就有罪在先,是他先下毒谋害白家小姐,这便是传出去了白家也是不理亏的。

京城里贵胄府邸那么多,平日若有个官司,私下把事审清明了,拿着供词和人送去京兆府,府衙也不会计较这些,自然会给这些人家颜面,谁还能真计较动用私刑的罪?

但秦老夫人却特意拿出来说。

私刑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得看上面的人要不要计较。若是真计较起来,对白家来说无疑是桩祸事,轻则白胜在朝堂受到弹劾,重则白府获罪都难说。

白老夫人暗叫不好,姿态低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眼看着我家孙女躺在那儿小命都没了半条,一时着急就找人去捉了宋郎中来,确实有不妥之处。”

秦老夫人颔首,循序渐进道“这也没事。宋郎中是个黑心畜生,谋害贵府大小姐,便等同是在加害我的外孙女,这万万不能轻怠。但既是官司,得秉公处置才是,来人,把这罔顾人命的郎中送去京兆府,让府尹大人好好审问。”

她话落,秦家的人进来拖了宋郎中就要出去。

白老夫人面露急色,她并不想将此事闹到官府,传出去损了白家颜面。

宋郎中忍着痛直呼饶命,但秦家的人办事利索,很快就拖出了院子。

秦老夫人望着白老夫人又说道“亲家放心,那京兆尹朱大人是我们老侯爷的门生,他此人最知恩图报,是知道我们两家关系的,断不会追查宋郎中身上伤痕之事,也绝对会为贵府大小姐主持公道的。

不过既进了府衙,自然会有正式的供词,方才那种不算数的,送去官府无非让人觉得白家替府衙行事,白白让姑爷得罪了人,所以亲家不会责怪老身吧?”

她都把话说得这样明了,白家还能怎么样?

那朱府尹既是秦家门生,自然知道该怎么审问宋郎中,也明白要审到什么地步,秦柔算是置身事外了。

白老夫人赔笑着点头,“还是亲家思虑周全。”

秦老夫人见她识相,面露满意,握着亲闺女的仔细又道“你啊,身体不舒服就别操心了,你家的这些子女自有你婆母照看,没得你累坏了身体还不讨好,被那些刁奴的疯言疯语冤枉了你的一片慈心。”

秦柔配合的接道“母亲的教诲,女儿记住了。只不过静好是老爷的长女,阿瑶的亲姐姐,又素来身体不好,我看着难免心疼,这才请了有名的郎中过来伺候,谁知道却是这样个不分黑白的东西。”

“你的好心,相信姑爷都能明白。”秦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问白老夫人“亲家,你说是吧?”

白老夫人颔首,“当然。”

秦老夫人这才起身,“你我姻亲数十年,我这闺女的脾性你也清楚,最是和善好心之人。静好外孙女既然病着,我这当外祖母的和她舅母到了府里,也想去探望一二,不知可还方便?”

她如此好态,白老夫人哪里能拒绝,亲自领了她们过去。

白静好昏睡在床榻,秦老夫人淡淡看了眼,便唤身边侍女将自己从侯府带来的人参妙药都拿进来,“给这孩子补补身子,等调理好了让阿柔带去侯府玩。”

她打定主意以侯府之势强护秦柔,白老夫人亦不能发作,还得赔笑着招待她。

品梅轩恢复安静后,白静好才睁开眼。

乔妈妈扶她坐起,又替她身后垫了个软枕,不平道“秦家老夫人来这一遭,算把她保下来了。大小姐以身犯险,服了那伤身的药,又赔了个尔鸢,还是无用。”

“宗誉侯府势大,身后有东宫,东宫之上还有皇后,还有东海王府,不怪老夫人不敢得罪。”白静好忍不住低叹。

乔妈妈见她消极,安慰道“其实小姐思虑得很周全了,早早递了信让二爷控住了宋家人,否则宋郎中的家眷若落在大夫人手中,今朝审问还不知会如何呢。她现在虽有秦家护着,但咱们老夫人这里是失定了欢心,荣福堂想再过从前的日子是不能了。”

这算是个唯一的好消息了,白静好点头“本来也没指着就此能除了秦柔,如此算不错了。”

她顿了顿,又问道“尔鸢她好歹替我尽了心,悄悄瞒着暖月把乌头粉混入,又在老夫人面前供出了从前受大夫人指使为难我的事,她的后面事,你交代下去了吗?”

乔妈妈应道“小姐放心,都安置好了,奴婢问二爷借了外边的人,买尔鸢的事不会有差,只说庄稼人想讨个媳妇,在牙婆手里看中了她。”

白静好闭目,“将卖身契还给她,也算应了我答应还她自由的承诺。”



第五十七章 夫妻如旧

白胜回府,老夫人就找他说了今日之事。

白胜知情后,沉吟片刻,询道“岳母离府前,没生气吧?”

“万事都如她所愿了,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老夫人语透不满,“你不关心关心你大姐儿的情况,倒紧张起秦家人的想法了!我知你怕得罪侯府,恐误了仕途上的前程,但也不能如此是非不分。”

白胜面露惭愧,这才低了声打听“静好怎么样了,袁太医可说要紧不?”

“开了解毒汤正服着呢,太医说要仔细调养阵子。”

老夫人脸色稍霁,追问道“对你妻房,你可有什么处置?”

“此事既都惊动了侯府,母亲白日里也同意了大事化小,儿子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见对方神色不对,白胜接连又添道“家里孩子都大了,到了议亲的年纪,还都需要夫人去主持。”

“你若只是为着孩子着想倒也罢了,我知道大局为重,只是这件事太对不起静好了。”

白胜遂笑,“大姐儿从小就懂事,她会体谅的。”

老夫人望着他不说话。

须臾,白胜又问道“这桩事,没惊动将军府吧?”

他想起长女毕竟是和沈家议了亲,宗誉侯府可以来替秦柔出头,若让沈家知道了,少不了又要一场风波。

“家丑不外扬,你当这是得脸的好事?便是轻萍来了,我也没打算告诉她。”

白胜心安,颔首道“如此正好。妹夫军务繁忙,萍妹妹最近又准备着外甥女与东宫的大婚之事,还是别惊动他们了。”

老夫人捏了颗旁边的梅子吃,抿着滋味收回视线,淡淡应过话“知道了。你在外辛苦,家宅里的事母亲会替你打点好,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白胜起身,行了礼告退。

他出去,苏嬷嬷进来,好奇的问了句“老夫人,大老爷怎么说?”

“他的说法,你还猜不出来?”老夫人疲惫不堪,闭了闭目不愿多言。

苏嬷嬷便笑笑,说道“大老爷志在官场,家里的事托付给您,他是放心的。”

老夫人叹息“可怜了静好那孩子。

白胜刚跨出含饴堂,就遇着了侯在外面的侍女珍珠。

珍珠紧着上前道“老爷,雨姨娘备好了酒席请您过去。”

白胜“嗯”了声,随她朝梨芳园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指着婢女道“回去告诉你姨娘,我今晚不过去了,让她早些歇息。”

珍珠为难的“这”了半天,意外又为难。

白胜回了主院,刚进去就同坐在那不动的妻子发起责问“你如今本事渐大,都领着娘家人跑家里来欺负自家婆母了!”

这些年,秦柔对他的满腔爱意只剩下失望,若非顾念着子女也懒得如此精心钻营,闻言心中嘲讽,却还是做了无奈朝丈夫看去。

“老爷怎么说便怎么是吧,左右我是被人冤了还不能分辨几句。我是个口拙蠢笨之人,老夫人更认定我苛待庶女,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过,只能让我娘家人替我解释两句,没想到又被老爷在此说我仗着娘家的势欺负自家人。”

白胜刚准备坐,听到这语腔惊讶道“怎么,你还喊冤?”

秦柔哀怨的抬眸,“素来嫡母难当,老爷是朝堂上的能臣,又怎知我在后宅里的苦?当初是那宋郎中说咱们大小姐需要静养,我才把她挪去了小院里住着。但她原先身边的那些婢女婆子做事不仔细,见她病中多有怠慢,我又给打发出去派了好的去服侍,如今落在大姐儿眼中却全成了我故意刻薄她。

济仁堂里的郎中做事不仔细,把乌头粉混进咱们大小姐的药中,为了脱罪便说是我指使,偏偏老夫人还信了,我这心里能不委屈吗?我娘家母亲和嫂嫂担心我,上门把宋郎中送去了府衙彻审,老夫人倒觉得我不敬婆母忤逆尊长了。”

“夫人,你今日真受委屈了?”白胜重复询问,两眼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她。

夫妻多年,他了解对方,是个敢作敢当的。

秦柔起身,语气认真“上回我带人去品梅轩吓唬静好,老爷您罚我,处置了我身边人,我无话可说,也自知是玩笑开过了。但那都是因为我见阿瑶容颜受损,气上心头听了身边人教唆去的。

可今朝那些庸医刁奴却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全扣我身上,想借着老夫人来对付我,我是万万不能认的。老爷仔细想想,平白无故的,我去为难静好做什么?您若不信,且等着看京兆尹朱大人会审出些什么来。”

白胜本来就还要做宗誉侯府的姑爷,自然不会和秦家撕破脸,即便这话有假,但对方既然费工夫解释了番,便顺着这台阶揭过去了。

他当夜宿在主院,似是特意为了替被老夫人下脸的大夫人撑场面。

是以,老夫人虽不交付中馈,但秦柔仔细服侍着白胜,又每日派人去品梅轩送汤送药,在府中的名声却也不难听。

白静好听说了也无可奈何,倒是白珩过来探望她时表现得气恼不已。

她面无波澜的与他道“二哥哥不用生气,咱们家这位爹爹的脾性你还不清楚?他虽然不管内宅的事,但懂得平衡之理,以前大夫人气盛,他便多多抬举雨姨娘,好让大夫人不那么得意,现在老夫人不看好大夫人,他便怜惜疼爱去了。

乌头粉的事情大夫人做没做心里最清楚,我们不算冤枉了她,她见父亲这般待自己,回侯府时有的要念丈夫的好呢。”

“那日是我疏忽了,就不该让荣福堂的人回秦家报信,我若能在路上阻拦了报信的人,侯府也不能来替她撑腰。”百密一疏,白珩气得拍了拍椅扶。

白静好莞尔,不疾不徐的慢说道“其实就算阻止了报信的人,有秦家在,老夫人也不会真把她送官。再说,送官又有什么用,那京兆尹大人还是她亡父的门生呢,这教导之恩和知遇之恩搁在那,最后还不是要无罪释放?”

白珩看着她心疼道“可就让你白白受了苦。”

“结局是意料之中的,但说不上白受苦。”

白静好抿着唇瓣笑着解释“二哥哥,我使此计,实并非想自损去对付她,实在是不愿被她白白害了自己。她想下毒就下,但恶果得她自己吃。我本不得老夫人疼爱,借着这桩事倒换来她几分愧疚,她对我的这种情绪越浓,我在府里的日子就越好过。”

白珩明白此理,“虽是如此,但我还是觉得得不偿失。”

“已经很好了,现在虽没有发落,但将来数罪并罚岂不更好?依着大夫人的脾性,是不可能收手的,只会越来越狠。”

白珩望着面色仍无血丝的少女,心中一痛,只恨自己不够强大。

这时,春晓在外道“大小姐,老夫人那边差人过来,称青陇县主上门探望,让您准备着待客。”

白静好面露惊讶,白珩亦站起了身,“既然县主过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可是二哥哥在卫家提起了我生病之事?”

白珩弯唇,只道“难道就许大夫人借势吗,我们也可以。”话落又叹道“其实我昨儿还去了趟沈家,可惜世开表弟被姑姑禁了足出不来,否则让沈家替你讨公道最妥当不过了。”

白静好沉声道“其实大可不必的。程家姐姐的事,我知道县主心中不痛快,何苦还让她来咱们府里费神?”

她总觉得不该麻烦卫郦。

但白珩早就做了主张,似乎也没觉得不妥,说了句“人有所求才有示好”便匆匆离开了。



第五十八章 所谓借势

白静好早知白珩是有意接近的卫家兄妹,虽说这种手段不太光明,还难免辜负好友真诚结交之心,但同为白家子女的她最能理解。

尚书府里的小姐难出头,他这位庶出少爷就更不容易了。阖府眼睛,全盯在文武双全的嫡少爷白琋身上,若不借外面的势,谁又能注意到他?

白珩疼她,为她牵线搭桥攀附上青陇县主。

白静好感念卫郦抬爱的同时,也看得出她的女儿心思,却没想二哥哥亦知。

她不由心虚。

青陇县主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对方身体不适,紧张且愧疚的道“静好姐姐,是我不该,明知你病着还来打搅,不如你回去躺着吧?”

白静好连忙摇头“没事,我已经好了许多。”

青陇县主这才颔首,徐徐又道“昨晚在我哥哥的书房遇见白家哥哥,见他面色忧愁,细问之下才知是家里妹妹病了。我知你们兄妹感情要好,也只有你的事情他才会时刻惦记,便追问了几句。”

“我这一病,除了家里人,就只有县主来瞧我了。”白静好挪到她身边坐,握着她的手由衷谢道“你能来,我很高兴。”

“其实早该来看你的。秋高气爽,若是平常,我早就约几个志同道合的姐妹相聚游玩了,只先前的事让我心有余悸,连我母亲都嘱咐我不可随意邀好友上门,唯恐再出什么意外。”提起这件事,她愁眉苦脸。

白静好不由询问“我这阵子病着,每日都昏昏沉沉的,也没打听过,不知后来如何了?”

“是我对不住绮年姐姐,不能替她出头。”

青陇县主红了眼眶,“程家已经将绮年姐姐下葬,只当是场意外,没有深查。”

白静好点头,早该料到的。

“其实我到过东宫,但太孙哥哥刚受了他母妃责问,被罚思过,我也没见着人。不过,我就算见到了他也没用,他是不可能承认的。”

青陇县主垂头丧气都说完,继续道“还有,这件事发生在我们府里,家里为了补偿程家,将我二姐姐许给了程家三少爷。”

卫郿,国公府长房嫡女,许配给太医之子,还不是长子,这门婚事真是低嫁。

白静好惊讶,但这种事,她没资格过问。

青陇县主许久未见她,留在白府用了午膳。

膳后,前院燕雀楼里的侍女则灵捧了几本书书过来,恭敬道“大小姐,二少爷说答应给您找的书找着了,使奴婢送来。”

她抱得紧紧的,像是护着宝贝,等走近了才松开。

白静好匪夷,一时不解自己何时让二哥哥寻了什么书,只不动声色的接过。

仔细一看,却都是外面流行的话本子,一本《芙蓉传》,还有一套《怪异奇录》,共四册。

二哥给自己送这些书做什么?

怕她养病太过无趣,是以送来打发时间?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旁边青陇县主便兴奋道“咦,是《怪异奇录》?我才看了这书的上册,打发人外面找了好些时日都没找到中册和下册,没想到姐姐这有。”

白静好见她两眼发亮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书册,瞬间明白了。

“静好姐姐,原来你也喜欢看这些民间话本故事!我最近拘在家里,只靠这些解闷了,等你看完后可否把这套书借我看看?”

青陇县主凑近了她,补充道“我拿其他的话本跟你换。”

白静好平时哪里会看这些,何况老夫人就首先不喜欢。但明白了二哥哥的心思,直接就把那三册书都递了过去,“县主先看吧,我不急的。”

青陇县主也不与她推搡,激动道“谢谢姐姐。”

白静好晃着手中的最后一本,又问“这本芙蓉传,县主若是需要,一并带回去吧。”

“这个我看过了,姐姐留着吧,等我回了府就让人将我的珍藏给你送来。”她一本正经的允诺。

白静好啼笑皆非。

次日,青陇县主又来了,手中正拿着从她这里借去的书。

她进府后没有如昨日那样先去拜见白老夫人,而是轻车熟路的到了品梅轩。

见她匆匆而来,白静好很惊讶,“县主这么快就把书看完了?我都说不用急着还的。”

青陇县主定睛看着她,质问道“我昨日来,你为何不告诉我?”

“什么?”白静好满脸迷茫。

青陇县主走上前,取出书里的几个纸条递给对方,并言道“你根本不是简单的生病。若只是时节染了风寒,怎用得着这些解毒的方子?”

白静好摊开,还真都是些解毒药方。

她身体里的余毒,早就经袁太医的几服药清完了。如今服的,不过是固本培元的补药。

二哥哥居然还为她寻了这许多药方?

她已用不着,那就是给人看的。

白静好暗叹了声,原来这才是二哥哥所说的借势,她还以为只是要自己同青陇县主相交密切,借以提高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不是什么大事,药堂里的郎中抓错了药,我错服了。”

青陇县主见她说的轻描淡写,又气又不平的说道“我打听过了,前几日京兆尹接了件案子,那济仁堂里的宋郎中是你们家惯用的郎中,但他却是由宗誉侯府的人押去的。”

白静好并不想她为自己出头,见对方如此激愤的为自己,内心只有惭愧,“当时秦家老夫人正好来府里探望我家大夫人。”

“静好姐姐,没这么简单吧?”

青陇县主将手中的话本往几上一掷,坐下了恼道“我是真心与姐姐交朋友的,我以为姐姐也将我当成自己妹妹,姐妹之间本该无话不谈。可你在家遭受这样的算计,我却毫不知情,若非我偶然从你二哥给你的话本里发现这几张解毒药方,还不知道我的好友在她自己府里受人如此欺负呢!

绮年姐姐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你的事我却不能不过问,谁不知道那朱兆尹和秦家关系密切,侯府的人把害了你的郎中送去,我不用再派人打听都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青陇妹妹,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家老夫人替我出过气了。”

青陇县主眉目凝皱,肯定道“我不信。”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拜会拜会你那位嫡母。”

她是性情中人,白静好见状,连忙拉住她“好妹妹,我知道你替我着想,但这毕竟是白家的家事。你纵使是成国公和公主的女儿,但也管不到这府邸里来,我受委屈,自有家中长辈做主。”

“我怎么不能管?这是谋害!”青陇县主语气高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怎么她是官家夫人就能不遵这个理了吗?”

白静好劝道“县主,京兆尹府已经结案了!何况,我家大夫人是秦家的姑太太,宗誉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你忘了吗?县主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人,你能为我这样着想一场,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

她双眸温润,是真的感动。

青陇县主想到秦家,想到东宫,再想到自己母亲,终于无力的安静下来,只能随她拉着坐回原位。

“是我没用,母亲警告过我不准做危害东宫的事,绮年姐姐的事不准,你的事我也没办法。”青陇县主似被抽去了全身力气,无奈又消靡。

白静好浅笑,慢慢与她分析利害“现在我家老夫人亲自主持中馈,大夫人没了管家权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何况我也会小心的。县主你消消气,这毕竟是白家的丑闻,我还要在这府里立足呢,若你如此大动干戈的替我做主,将来我怎么面对阖府家人?”

青陇县主是个直性子,饶是白静好说了一箩筐的道理,却还是觉得不解气,招手命自己身边的内侍悄悄耳语了番。

她不肯告诉白静好,但等她离开府之后没多久,卫家便命人给白家诸位小姐送来了精致点心。

然后,第二日天明,白静好在屋里用早饭,就听说兰苑里二小姐病了。



第五十九章 坦言相对

白锦瑶得的不是什么大病,而是吃坏了东西。

东西是成国公府送来的,府里小姐每人一份,偏她吃后闹了半宿肚子。

听到这则消息,白静好忍不住发笑。

暖月道“县主这般做,必是为了您,可如此便得罪了大夫人和二小姐。”

她昨日在场,最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落在外人眼中,就成了大小姐故意向青陇县主诉苦,求县主替她报复。

这于自家主子的闺名不利。

白静好知她为自己担忧,慢声说道“青陇县主是和顺公主的女儿,大夫人不会去兴师问罪。至于我,无论有没有这回事,都是不讨喜的。”

暖月翕了翕唇,却终无言。

须臾,白静好吩咐道“你替我去兰苑探视下二妹妹。”

闻者惊讶,“大小姐?”

白静好笑得真诚极了,“终归是自家妹妹,大夫人对我有成见,但和她无关。”

暖月福身去了。

她走后没多久,白锦珠到。

白锦珠本因为公主府里的事记仇,但白静好生病中毒期间,她几次来品梅轩慰问,无论是否真心,念着这点就不能冷脸。

她招呼人坐在临窗的炕前,“三妹妹来了,快坐。”

白锦珠端着优雅,坐在那打量对方,见她态度热情,遂低头一笑,很快便敛了道“亏你想得出来,竟然托县主出面折腾二姐姐,你就不担心后果?”

白静好抿笑,反问道“三妹妹这话是替我担心,还是为二妹不平?”

“我自然是关心二姐姐,谁在意你呀?”白锦珠话落,连忙别开视线。

白静好笑意渐浓,再问道“那妹妹可去过兰苑了?”

“二姐她身体不舒服,我这会子去,没的让她以为我是去看笑话的,稍后再去。”

“这么说,三妹是还没去过?”

白锦珠横她一眼,大声道“没去又如何?”

白静好从奉茶的婢女手中接过茶,亲自放到对方面前,说了句不接前文的话“三妹妹放心,尔鸢已经被发卖出府了。”

“她、”白锦珠先是一喜,后又别开视线,“你的侍女,发不发卖与我何干?”

“你不是总顾忌着她留在府里吗?”

白锦珠生性好强,不易示弱,闻言当即回了句“谁顾忌了”,但话音还没落定,却又惊诧的凝视过去,慌得连忙站起身来,“那日在青枫小径假山后遇见我的不是尔鸢,是你?”

“坐下吧。”

白静好平静的望向她,言辞淡淡“这么些时日过去了,你可有在外听到只言片语?不必如临大敌的,我只当没听见过。”

白锦珠怔征然的又落座,揪住手帕难以启齿,一时竟忘了来意。

“我知道你心肠不坏,我病中虽然迷糊着,但你来瞧过我两回,我都记着的。”

白静好看着她继续道“二妹中了招,你没有先去兰苑关心她,反而来这里瞧我,其实是替我担心,担心我又得罪二妹妹,对不?”

她歪着脑袋,笑脸盈盈,这副模样落在白锦珠眼中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别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还长姐呢,问你讨个侍女不给我,替你张罗了半天生辰宴也不见念我的好,在公主府里还让青陇县主欺负我,我怎么可能担心你?”

“你嘴硬心软,我知道的。”白静好一语道破。

白锦珠坚持不认,“我才没有。不过是听说你快不行了,祖母又紧张你,我才来探望的。我是、是为了防止别人说我姐妹凉薄,不顾自己长姐死活。”

语气是越说越肯定,说的好像自己都信了。

白静好见她坚持如此,也不与其争辩,径自言道“你自幼就受父亲疼爱,虽精心习得了琴棋书画,但家里的掌上明珠只有大夫人所出的二妹妹。大夫人不喜欢你与她的女儿在父亲面前争宠,更不允许你在诗情才艺上胜过二妹,你不甘服输,却又无可奈何。”

她话说一半,白锦珠就忍不住打断“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再不济,也比你强!”

白静好不急不躁,颔首道“我知道,你自是比我强的,毕竟你还有雨姨娘。”

她这么说,反倒让白锦珠神色不自然起来,有些心虚。

“你不能抢二妹妹的风光,还得让着她,时日久了,心里不平衡。遇见我被责难,就免不了落井下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挽回你的尊严。

许是受了雨姨娘的影响,你急于出人头地,在宾客面前总是想方设法的表现。那日在公主府里,明明是你觉得下水有损形象,却不愿明说,在县主提出让你去小筑里休息时,你又担心被贵女们排挤,连忙把原因推在我身上。”

白静好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平淡极了,好像从前受眼前人刁钻的事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白锦珠却越来越不敢看她,垂着脑袋道“你说这些,是觉得如今祖母疼爱你,而你又有了将军府做靠山,所以就想和我秋后算账吗?”

她有些后悔过来了,大清早的被如此一顿编排。

“我若真想与你计较,你还能这般安逸吗?”

这话忒得嚣张,白锦珠被激得眼眸都红了,怒气汹汹的瞪向她。

白静好含笑再道“还是你真觉得,府里大夫人和二妹妹接连噩运,都只是自己倒霉?”

白锦珠恍然,又生出后怕“难道,都是你?”

“不全是我,但推波助澜也是有的。”

白锦珠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干涩,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两口。

“你过去对我虽不好,却也没夺我性命之心。就好比现在,你不就是想来问我有什么应付二妹妹雷霆之怒的法子吗?”

白锦珠点头,“对,我是来问这个的。”该话出口,她又连忙止声。

见她承认,白静好摇头。

白锦珠不解,问道“什么?”

“没有法子。”

“没法子?那你怎么办?”白锦珠震惊起来。

白静好无语道“其实这件事还真不是我求县主替我办的,所以她闹肚子我也很意外。但现在不只是你,只怕府中诸人,都会以为此事和我有关,更别说二妹了。我想,她要生气便生气罢。”

白锦珠盯着她“就这样?”

白静好摊手,“不然呢?”

“二姐姐身体犯不适,大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百姓好无所谓的笑了笑,“先前宋郎中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白锦珠点头,“姨娘告诉我了。”

“那我又何惧大夫人的更加厌恶?左右都不会善待我。”

白锦珠觉得眼前人说得有理,望着她沉默。

白静好伸手向她,白锦珠微愣,却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白静好握住她,低低道“其实我分析你,是知道你虽然有几分私心,但明白是非善恶。否则以你的聪明,这些年不会正面和二妹作对,惹得大夫人猜忌。

我与你说这番话,是想提醒你,遇了事别推到我身上,我绝不是被人欺了便默默承受的。父亲只有我们三个女儿,我和二妹妹这辈子是做不成姐妹了,但与你却还有机会。我是长姐,可以包容你的小错,但你若太过,便也得舍了。”



第六十章 通风报信

白锦珠对白静好有了新的认识,对她生出几分敬佩,觉得她能以一己之力争得今日局面很了不起。说到底,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谈不上要为敌。

眼前人手段厉害,她既愿示好,白锦珠自然不会驳回。

品梅轩里姐妹对弈,气氛和睦。

却在这时,兰苑里的侍女花颜匆匆跑来,称暖月在二小姐处冲撞了六王爷,正在被发落。

花颜与花穗同是白锦瑶的贴身近侍,但花穗伶俐惯会邀宠。

相较而言,花颜便不怎么得势。

她跑来通风报信,白静好很惊讶,淡声道“这府里谁都知道我和二妹妹自在老夫人院前推搡之后便闹起了不快。你是她的婢女,却火急火燎的跑来告诉我,说我的婢女犯了错等救场,我倒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花颜本来满面着急,闻言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奴婢与暖月姐姐曾有些交情,现在看情形不对替她着急,所以才来求您救命的。”

旁边听着的白锦珠不解道“这个时辰,六王爷怎么会在咱们府里?”

“回三小姐话,六王爷是听说咱们二小姐不舒服,特意前来探望的。”

白锦珠饶有兴味的语气“是吗?这么早,想必从宫里下了朝就来了吧?”

“是的,暖月姐姐就是在两位王爷进院子的时候冲撞的六王爷。”花颜语气着急,再三央求“二位小姐,求求你们赶紧去救救她吧。”

白锦珠惊诧“两位王爷?”话落面露微喜,又做冷静的询问“随六王爷来的另外一位王爷是谁?”

白静好见她面带娇羞,满眼期待,显然是明知故问。

果然,花颜如实答道“是九王爷。满朝都知六王爷和九王爷兄弟情深,平时经常同进同出的,六王爷来咱们府里十回,有八回都是九王爷陪着来的呢。”

白锦珠闻言哪还有心思再看眼前的棋局,将本握在掌心里的棋子都丢回棋笥里。理了理鬓角碎发,按耐不住的站起身,同白静好道“大姐姐,咱们去看看吧?”

她喜欢九王刘钰,这是白静好早就知晓的事。这也是为什么白锦珠虽然看白锦瑶不顺眼,但还是经常往嫡姐身边凑的原因,就是为着见九王一面。

想起九王,白静好直觉喉间一紧,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咳了两声缓解这种难受,又不动声色的抬手抚了抚,私心里并不想过去。

每回见到那个男人的场面都很惨,果然总没好事。

花颜见她犹豫,哑着声急切催促“大小姐,暖月姐姐好歹服侍你一场,您就真的不打算管她了吗?”

白锦珠亦忍不住道“是啊,不提她是祖母给的。只姐姐生病期间,抓药熬药都是暖月亲力亲为,服侍姐姐如此周到,咱们可不能不顾她的安危。”

她俩这一唱一和,说得好像白静好但凡不去便成了冷血无情之人。

白静好稍稍思忖,终于启唇“花颜,你先回二妹妹身边去吧。她院子里有客,你是大丫鬟,就这样跑开,被发现了少不得挨罚。”

花颜尤是不放心,望着她唤道“大小姐?”

白静好对她点头,“这件事多谢你了,我记在心上,去吧。”

等她走后,白静好先对身边人道“妹妹刚不是说,稍后就要去探视二妹吗?”

白锦珠其实早就想飞奔而去了,但见对方另有打算,却耐着急性好奇“大姐,你不过去?”

“要去的,但妹妹先去,我随后。”

“这是为何?”白锦珠不明白。

白静好莞尔,分析道“二妹妹一向以良善贵女自居,最是爱护名声,你过去与她虽常有较量,但表面上的关系却不错,对我反倒是感情淡淡。现如今你我若是同去,她必然要以为咱们拉帮结派,没得连你都会记恨上。”

“原来大姐是替我着想,那就谢谢姐姐好意了。”

白锦珠得知是这样的理由,内心很欣喜,亦不再纠结,“那我待会见机行事,替你帮着暖月说几句好话。”

白静好送她出门,“谢谢三妹。”

随后,唤了春晓春时进屋服侍,白静好换了身衣裳。

她们都是买进府就被安排进来的,又经乔妈妈调教,很是忠心。

春晓近来服侍算多,她性子直,刚刚也是她引花颜进来的,自然知晓兰苑那边情形,见主子要动身,忍不住出言相劝。

“小姐,奴婢有几句话不得不说,外面都传遍了六王爷和咱们二小姐的事,六王爷他刚没了王妃就总往府里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二小姐她记恨您,怕是故意借王爷之势在为难暖月姐姐,指不定还想用她来羞辱您,您这时候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白静好看了眼素来沉静的她,春晓年纪稍长些,比之活泼的春时要寡言少语的多,最不喜欢议论事非,此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定是担忧极了。

白静好笑了笑,问道“你是觉得,花颜毕竟是兰苑里的人,不足为信,有可能是奉命来把我引过去的,对吗?”

春晓点头,应道“二小姐闹不舒服,肯定满腔委屈愤怒着呢。”

“我知道。”白静好平淡道“但暖月有难,我不能置身事外。说到底,是我吩咐她过去的,也是因为服侍在我身边,二妹才会为难她。此刻我若真的不管不顾,岂不寒了她的心?”

春晓连忙解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担心您去了会受委屈。”

“祸福岂是能躲得了的?她也安静好些好些日子了,现在有了靠山,自然要好好把握。”白静好闭了闭眼。

她吩咐春时将昨晚青陇县主送来的部分点心送去含饴堂孝敬老夫人,又坐了会才领着春晓出门。

她到兰苑时,本来的内宅小院外面全是带刀侍卫,一字排开总有七八人之多。

白锦珠的侍女蓝纸侯在了院外,看见她来,忙迎了道“大小姐您可来了,我们小姐都进去好久了。”

白静好看着她不解“这内宅院落怎么聚了这么多侍卫,不该留在前院吗?从前也不这样的。”

“按理说这些人是不该进来的,但是六王爷要讲排场,谁又能拦得住呢?何况,这些亲卫如今都是咱们家大少爷管着。”

白静好恍然,“是了,咱们家大哥哥跑去六王府里当差了。”

蓝纸看向她身后站着的春晓,忍不住低声提醒“奴婢刚想随我们小姐进去,就被拦在了外面,说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话声刚落,花穗从里面走出,上前笑了道“今日真是好日子,两位王爷来探望我家二小姐,刚三小姐来了,如今连病中的大小姐都来了。瞧大小姐这气色,可丁点都看不出来病容,倒是我家小姐身体虚弱,才服了药勉强下地呢。”



第六十一章 配合演出

花穗不准春晓随白静好进兰苑,只称里面有贵人在场,要避免闲人。

春晓不放心主子,就问“二小姐院子里那么多侍女婆子,怎么没听说都退出来?大小姐素来身娇体弱,强撑着过来探望二小姐,难道二小姐连奴婢一个小小丫头都不准跟着伺候吗?”

“哟,好伶俐的丫头,大小姐可真会调教人。咱们二小姐院里的人自然都是规规矩矩只知侍奉主子的本分人,又岂能同旁的人做比?”

花穗意味深长的继续道“奴婢是好心,怕大小姐的婢女进去冒冒失失冲撞贵人反惹的自己一身麻烦,没想到她能编出这样番话来。若是大小姐实在不放心我家二小姐,何苦还要前来探望?想是听说有的人犯了事,过来求情的吧?”

对方语气嚣张,春晓正要再说,白静好伸手就拦住了她,“春晓,你和蓝纸侯在外面。花穗说得对,我在自己家见自己的妹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春晓紧张的望过去“小姐?”

白静好望着她郑重点头。

春晓不得已,只得留在院外。

花穗引了白静好入内,边走边道“想必大小姐已经听说了吧?暖月刚刚冲撞六王爷,惊了驾,这可是好大的罪过。大少爷说她不懂规矩,正要处置了呢。”

真要处置,又岂会等到现在?

摆明了在等白静好到场。

进了庭院,发现小花厅外的屋檐下竟然还立着两名男子。

与外边统一身着侍卫官服的佩刀侍卫不同,这两人都穿着劲衣常服,手中亦并无宝剑,但又不同寻常的小厮,冷眼冷面间甚至还透出几分威严。

花穗见她打量,顺口言道“大小姐,这两位可是六王和九王的贴身侍卫。”

白静好不置可否,只轻声道“二妹妹好些了吗?”

“托大小姐的福,早起已请郎中看过,方才六王爷又带着府中太医来诊过脉,已经没有大碍了。”花穗语中,不乏得意之味。

白静好随着她跟了句“六王爷可真关心二妹妹。”

花穗的腰杆更直了,“这是自然。”

离花厅本没几步路,随着花穗的通禀,白静好就听里面白锦瑶柔弱不已的声音传出“怎么好劳动大姐姐亲自来看我呢,她的病还没好全,快请进来。”

然后就见她满脸姐妹情深的出来拉住了自己的手,“姐姐来得好巧,我这里正热闹着呢。”

她对这种在自己闺院接待男客的事似乎全然不觉不妥。

白静好同样情真意切的唤了声“二妹妹”,同高位上的两人行了大礼,再起身和白琋和白锦珠见礼。

高位上的两个年轻男子,虽为兄弟,但五官相差大异。

九王刘钰一向芝兰玉树,满脸含笑端的是温润清贵。

见白静好出现,并向自己行大礼,他并未置词,只唇角笑意加深,目光亦毫不收敛的打量着少女,好似初见很惊艳的样子。

他如此模样,白静好暗道不好,悄悄瞥向白锦珠。

果然,白锦珠的视线在九王与自己之间徘徊,那手中帕子都快被她揪断了。

而六王刘钦虽较之年长五六岁,但身材微福,金黄色镶紫边的蟒袍礼服配上华贵的珠冠,整个人显得威严肃穆许多。

暖月正垂着头跪在花厅的角落里。

这其实只是白家家务,一个婢女的小事,连白琋都不该惊动,更何况还当着贵客的面,实在欠缺妥当。

白静好看了眼身边的白锦瑶,这必然是因为她气恼自己有青陇县主出面,便寻思着要借六王爷之手给自己下马威,不知是该说她幼稚还是鲁莽。

白锦瑶已低声道“姐姐好心吩咐暖月来看我,谁知这丫头不知怎么正撞上进院的六王爷。大哥的意思是,打个五十板子发落出去,我却念着她是姐姐的婢女,想给她求个情。”

她声音虽轻,表现出来的更是姐妹间的关怀着想,但声音清晰的刚好够屋里所有人听见。

“二妹最是善良宽和之人,平时连受难的路人都要是施以援手,又怎会忍心责怪自己府里的人?”

白静好投其所好,抬举起她“本来我是打发她过来看妹妹情况的,谁知久久不见她回去,还以为是妹妹身体又怎么了,便要亲眼见了才肯放心。”

白琋关怀着亲妹,过去让白锦瑶坐下,“二妹,你别太好脾气,纵得这些下人都没了规矩。”

说着还瞪向白静好,没好声道“你也真是,连个下人都教不好,做事这样毛手毛脚,今日是王爷大度没有怪罪白家,否则岂不阖府都要被你害了?”

他危言耸听,白静好却如其所愿的应道“兄长教训的是,暖月犯错,都是因为我教导不善,我愿替她受过。”

那边暖月身肩微颤,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张口想唤她却又没出声。

白琋不可思议,“下人的错便是下人的错,你又何必自降身份替她担罪?”

白锦瑶亦很意外,她是见识过白静好手段的,想起那日她冲进自己房间狠狠扇自己巴掌又恶语警告的场面,不由询问“大姐难道不为暖月辩解几句吗?”

白静好见他们兄妹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是既想当着贵人的面数落自己,又想再造她白二小姐的善名,心中了然,但面色诚恳“暖月是祖母给我的侍女,长者恩赐,即便是错,那也是因为听从我的吩咐来的兰苑,我于情于理都该保她。何况,错了便是错了,就算辩说也无济于事。”

“可按着规矩,就是该打了板子发落出府的。这种处罚,你怎么替那丫头受?”

如此没脾气的就接受处罚,白琋有点无力,语气更加不善“你这不明白了想袒护自己侍女,故意逼得我和你二妹妹饶过她吗?”

他说着还看了眼六王,继续道“传出去就会让人说咱们白家姑息养奸,这种道理你都不懂?”

白静好问向白锦瑶“二妹妹所谓的想替暖月求情,又是否当真?”

白锦瑶接道“自是当真。但冲撞王爷,本就是重罪,王爷不把她送去衙门已经是给了我们天大的恩情了,总得给个处置吧?”

她话声刚落,外面人通传道“老夫人来了!”



第六十二章 困境得解

白锦瑶下意识的蹙眉,望向自己亲哥哥。

她早就恨透了白静好,荷花池夺命之仇、福门酒楼清白之恨、毁她容颜、抢夺生辰宴、扇耳光示警、污蔑她母亲……这桩桩件件,让白锦瑶恨意滔天,更寝食难安。

但种种失败,让她觉得自己这位长姐邪门,便和白琋合计了借侍女冲撞王爷之事想逼得白静好颜面无存。

皇家是天下最大的是非地,有六王和九王在此见证,若白静好求情,那她纵奴以下犯上的名声就会传遍京城;若她不求情,也会落得个自私凉薄的恶名。

她自己名声有损,白静好却渐得美名,还能和京城里的贵女们打成一片,白锦瑶忍不下这口气。

可现在好戏才开局,老夫人来了,这还怎么继续?

白老夫人素来不爱搭理小辈院落里的私事,更何况是兰苑,一向都是秦柔亲自做主,她很少过问。

进了屋,老夫人自是先对两位王爷行礼。

六王很敬重白家人,亲自起身扶她,客气道“本是听闻贵府二小姐抱恙,才随永明带了府中太医过来探望,不成想惊动了老夫人,倒成本王的不是了。”

永明,白琋的字。

六王提起时语气熟络亲近,可见感情极好。

老夫人本就不乐见自己的长孙就这样扎进了六王党派,但这种事上他们父子考量下决心,她插不上话,只得接受现实。

“王爷言重了,您来府上是贵客,家中长媳身体不适无法招待,老身理当前来拜见。”

老夫人说着,又对旁边的九王同样行了礼,并未因他不似六王尊贵就轻怠。

六王都这样扶她了,刘钰自然亦步亦趋,也说了些场面话。

白静好见他表现得全然一副唯六王马首是瞻的姿态,几不可见的笑了笑。这位金尊玉贵的六王爷,恐怕并不知道附属自己的九王真面目如何吧?

白锦瑶同老夫人温柔说道“祖母,您怎么亲自来了,孙女其实并无大碍,都已经服过药了。”

“你身体不舒服,我自然要来看看的。”

老夫人回了她的话,再看向白静好,语气严厉了两分,“你不在房里调养身体,跑这儿来做什么?你妹妹不过是小病,打发个侍女过来看看就行了,亲姐妹之间还用得着这样子见外?”

白锦瑶闻言,抢先接道“就是,孙女也劝大姐保重身体呢。”

白静好乖巧应话“回祖母,原就打发暖月来看望二妹妹,您知道的,她平时最是周到。结果这丫头半天没回去,我还以为是二妹妹病情严重,在房里自然是坐不住了。”

“你关心妹妹,也要多留意自己。”

老夫人拉着白静好坐在身边,同大家笑道“我这大孙女,最是惦记家里幼妹了,上回荷花池里救锦瑶也是如此。”

白锦珠盯着刘钰游神了半天,此刻老夫人来了,终于回过神,适时的应承道“祖母说的是,大姐最关心二姐了,连我瞧着都要吃味呢。”

白锦瑶牵强着笑容,白静好则毫无波澜,似是再事实不过的真相了。

过了会,老夫人又问白琋“琋哥儿,两位王爷都是贵客,你怎么不在前院好好招待,内院里人多手杂难免冲撞,如果不慎冒犯了王爷们,可就是咱们整个白家的罪过了。”

白琋也知道就这样引着男人来自己妹妹的闺院不对,连忙认错。

六王见此,帮衬着说不打紧,还玩笑似的称自己没那么多脆弱,冲撞不到。

老夫人则似浑然不知暖月那回事,看见角落里跪着的人还惊讶出了声,“这厅里都是主子,你个小丫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暖月先“是,是”了两声,又不起身,继续跪着道“奴婢有罪,请老夫人处罚。是奴婢自个儿不当心冲撞的六王爷,不干大小姐的事,大小姐打发奴婢来探视二小姐是好意,那时候府里都不知道王爷们会来,自是没有大小姐纵容奴婢过来冒犯贵人之说,还请老夫人明察。”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老夫人寻思道“是我的错,没能把你教好,让你今日犯下这弥天大祸,你是死是活现在就交给六王爷处置,我和你大小姐都不会宽宥你的。”

老夫人出面,强行将暖月和白静好拆分开,免得受牵连。

这自然谁都说不上白静好无情不管侍女,而她受罚了,也不能说就是白静好纵容的。

白老夫人想让六王来处置。

六王堂堂一个王爷,来管官宦府里的婢女问题?

他满心思都在虚弱娇美的白锦瑶身上,摆摆手就道“本王没什么事。这是白家家事,你们自行处置就成。”

白锦瑶又何曾想和一个侍女过不去?本来准备捏住了暖月对付白静好,但此刻大势已去,只能积极说情,好显出自己的心善。

六王看她的眼神愈发赞赏。

老夫人明言暗话的提醒白琋,终于将两位王爷引去了前院。

经过白静好时,只觉得刘钰脚步微重,好像还轻笑了声。

满院子的带刀侍卫终于散去,老夫人嘱咐白锦瑶好生休息,又和白静好回了品梅轩。

刚进屋,暖月就把当时的来龙去脉道了个清楚。

本来白锦瑶见她过去探视是很生气的,冷嘲热讽了番,没多会却又热情不已,还吩咐花穗招待她。暖月担心横出枝节,本不愿留那吃茶的,谁知院里好些个婆子竟不让她离开。

暖月说,二小姐院里的茶吃着奇怪,味道甘洌特别,入喉却像上瘾,结果就多喝了几盏,喝完却觉得脚步虚浮,倒像是醉了。

她就在如此情况下,被兰苑里的婆子打着护送的名义扶去了院门处,对六王撞了个正满怀,然后惹祸上身。

白静好磕头感谢“今天多亏了祖母,否则孙女在二妹妹那定是束手无策。其实,事情真相如何并没几个人在意,好在暖月是平安回来了。”

老夫人叹气,“那本就是我给你的丫头,没成想让人当垫脚石了。”

白静好内疚道“是孙女没护好祖母的人,都是我的错。”

“你个傻孩子,别乱往自己身上揽罪责。方才我若没去,听说你就准备认了?这无论是什么罪名,再大肆渲染了传到外面,那全京城的人都要看咱们白家的笑话的。”

老夫人字字珠玑,白静好不甚受益,接连应是。

随后,老夫人派身边翠芝去兰苑,打听了那两位押着她很久的婆子处置了。但暖月依旧要受罚,老夫人走后,白静好便再不能在身上塞了垫子,然后走板子过场。

而那边六王和九王离开白府之后,六王便望着他打趣道“我见方才九弟在席间总打量着白家大小姐,你若是喜欢,等我和盛家结亲后,便帮你向她家要了人。”

刘钰很鲜有的没接话,实则是不知该说什么。



第六十三章 少年情怀

暖月受罚后,白静好吩咐春晓去兰苑回话,又命春时请郎中。

夜深后,暖月避着院中婆子进主卧磕头,她为白日里大小姐的袒护而感动,“都是奴婢不中用,连累了大小姐。”

白静好让她起身,叹气道“你本是含饴堂里的,跟在老夫人身边,向来有体面,可我这里当差后却受了好些磨难,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暖月连忙道“大小姐言重了,奴婢是个轻贱下人,当不得您这样的话。”

白静好笑笑,问她身上可还疼。

虽是做了措施,但几十板子打下去,免不得要遭罪。

暖月摇摇头,回道“不疼了,谢小姐关心。”

“快回屋休息吧,这阵子你就不要当差了,若想回去看你爹娘,等过两天后你能下地,我让人送你回去。”

暖月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乔妈妈端了莲子羹进来,边递给她边语“这莲子还是前阵子老夫人命人在荷花池里收来的,方才特意让冷星送来。我让人熬了碗,小姐尝尝。”

白静好应道“今日的事情她肯替我出面,我就很高兴了。”

“老夫人心里明白,是二小姐无事生非,所以特意来安抚您的。”乔妈妈笑着又说“大夫人母女,在她面前是都不得宠了。”

“但还有秦家。”

听白静好这样接话,乔妈妈叹息“宗誉侯府历经百年,爵位世袭,虽说比不得那些远驻外地的藩王得势,但圣上看重这些勋贵人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我自然知道这些闺闱手段是撼动不了秦家的,况秦家不倒,她们母女总是自在的。”白静好语气颓废,如今的形势,和秦柔与白锦瑶早就势同水火了。

“小姐清早吩咐春时把青陇县主的点心送去含饴堂,不正是提醒老夫人顾念东宫在六王面前的颜面吗?”

“妈妈瞧出来了。”

白静好心思被道破,便如实道“论只是因为我,以老夫人的性子,顶多事后道几声心疼,又怎会愿意亲自走一趟兰苑?但这件事的起因是县主送来的点心让二妹妹食后犯了不适,若深究下去,在六王面前捅破,总是不好的。”

乔妈妈点点头,迟疑道“倒是二小姐,她丝毫不顾及卫家。”

现在秦柔母子三人的心思都在六王府上,又怎可能去惦念聘娶了沈家表姐为太孙妃的东宫,自然更不会在乎卫家人的体面。

过了两日,沈世开上门。

老夫人明白他的来意,也心疼外孙,让人唤了白静好到含饴堂,又特意借午睡留他们在厅里说话。

外祖母刚走,沈世开就着急的问她“静好妹妹,你怎么样了,听说前不久你身体大不好,现如今可还要紧?”

“多谢表哥挂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见她疏远有礼,沈世开眼神微黯,解释道“那日我听珩表兄说你,”他停顿了顿,将本来要说的中毒改成了重病,“说你重病,我忧心如焚,恨不得立刻来看你,但家中有事,委实走不开。”

他声音渐轻,带着自责与愧疚。

白静好浅浅应话“都只是小事,过去了。”

“不是小事!”

沈世开忽然急声,站起身道“你闺中遇险,定是害怕极了,连珩表兄都怪我知情不来,你自然也要怪我的。”

白静好摇头,语气认真“表哥想多了,我没有怪过你。”

她说完,捧着桃花新瓷的茶盏小口小口啜饮着。

沈世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喃喃的问“你怎么会不怪我,你为什么不怪我?”

白静好抬眸,正迎上他满是不解的视线。

见沈世开这般执着,白静好不答反问“我生病又不是表哥的错,为什么要怪你?何况,姑姑已经派人来过府里了,我责怪你做什么?”

不提婚事,亦是亲戚,白轻萍倒没忘了场面功夫。白静好被发现中毒后的第二日,将军府就有体面的婆子送来了好些稀有药材。

她这一病,品梅轩小库房里的良药都快赶上府里前院的药房了。

但沈世开见她这般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更加郁闷,提醒道“可我、我们是订了亲的。我身为未婚夫,你病重却没来看你,你应该怪我的……”

白静好有些不耐了,搁下茶盏,看着他说道“表哥,这世间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真要论起来,我在自己家里出事,难道就应该吗?”

“你、你怎么这样说?”沈世开眼神受伤,带着几分陌生。

“事实如此。我若只是因为你没来看我便生气,责怪于你,难道就能改变当日我的处境吗?你来了,莫不是会替我向自己的舅家发难,替我做主还是怎么?”

见对方怔然的瞅着自己,白静好继续道“既然不会,那你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责怪你除了让我自己不舒心外,并不会有什么用处,我又何必非要怪你?”

她道得如此明白,沈世开僵硬的站在原地,本想辩说几句,但终究不可不认她所说的是事实。白珩悄悄告诉过他,事情是秦舅母做的,自己身为外甥,难道晚辈还能去苛责长辈的不是吗?

他不能。

来与不来,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好半晌,他又费力的出声“但我如果来看了你,在你病中陪着你,你难道不会高兴?”

白静好似听了笑话般莞尔,笑得那样艳丽夺目,眼神更是透彻得明明白白,声音却寡淡冷漠“我当时只想着活命,高不高兴有什么重要的。表哥,我不是小时候那个被二妹妹抢了东西就偷偷哭寻求你安慰的白家大小姐了,人在困境里待得久了,是会变的。”

沈世开语噎,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尚书府,满脑子都回绕着静好妹妹最后的几句话,她的意思是现在已不需要自己了,是吗?

又过了几日,白轻萍怒气冲冲的上门,直奔品梅轩。

看见白静好,她劈头盖脸的就狠狠骂了一顿,“你与我家世开都说了些什么,那天他满心满怀的来看你,回去后就关在家里不思饮食。我儿这样精神的人物,活生生就被你气病了,你倒是给我个交代!”



第六十四章 离府小住

沈世开堂堂的将门虎子,白静好哪里会想到他心理居然这般脆弱,不过就说了几句实话,这就病了?

“我问你话呢,你到底都与他说了些什么?”

白轻萍语气恶劣,但更多的还是紧张,她生平最在乎的就是一双儿女。

白静好如实的答道“表哥说他先前没能来府里看我,让我怪他。我说我不怪他,他就生气了……”

这理由!白轻萍倒真信了,那日白珩去府里告知世开白静好的病情,他想来白家探望却被自己关了起来,这几日在家里闹得,让她既头痛又无奈。

白轻萍就不喜欢眼前人,偏生儿子中意,还瞒着自己求了他父亲上门提亲。现在婚事初定,她正相反设法拆散,哪容得他这般紧张在意?

何况,白静好病重,不用想都会和秦柔有关,她当然不能让自己儿子来坏秦柔的要事。

谁知道这傻儿子居然自责愧疚,觉得对不住他未婚夫的身份?

白静好说不怪,这般的乖巧懂事,白轻萍纵有满腔不满,一时间也骂不出口了,总不能质问白静好为何不肯怪自己儿子吧。

好在,老夫人得了她进府的消息,命翠芝来请她过去。

白轻萍将沈世开生病的消息与老夫人一说,老夫人亦十分心疼外孙,但这生病的理由未免太儿戏了,只得干笑了两声道“孩子们年幼,一时没想明白就生了闷气。解铃还须系铃人,世开的病要紧,我带着静好往将军府走一趟吧。”

白轻萍忙说道“这怎么好麻烦母亲。世开平时身强体壮的,现在就是被静好侄女堵了心想不开。您若放心,我带静好回府小住几日,母亲觉得可好?”

这可不是女儿从前的风格,老夫人目光狐疑的望向她。

白轻萍被看穿,如实的坦白道“这是妍儿替我出的主意。跟我说,她哥哥既然喜欢静好,我就该全了他们,没得把世开逼出病来,得不偿失。女儿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毕竟都是自家骨肉,我不该为着那些往事耿耿于怀。”

老夫人闻言即笑“你这是终于想明白了!她娘对不住你那是她娘的事,和孩子没关系的。姑爷既然肯聘请我们白家的姑娘做儿媳,便是看重你,等静好将来入了门,姑爷就算看在小辈们的面上,也会和你重归于好的。”

重归于好?

白轻萍是指望不上沈锐的,他心里有人,自己早就知道了。

“母亲说的是,过去都是我糊涂,以后一定好好待静好。”

她能这般想,老夫人是再高兴不过的,“可巧那孩子最近身体渐好,让她随你去将军府小住阵子也无不可。世妍的婚期快到了,让她们表姐妹、将来的姑嫂多相处相处,对沈家将来也是有用的。”

“母亲说的对,女儿也是这样想的。宫里的引教嬷嬷在府里,让静好侄女也跟着学学规矩,将来她过门了,我就把家交给她管。”

老夫人是明白人,这句话就不可信了,接话道“你可别抬举她了,她还小哪里经了事。你将来既是她亲姑姑又是婆母,自然还是归你管着的。”

说着又吩咐人去品梅轩传话,让白静好收拾些细软。

听说要去将军府小住,乔妈妈甚是担忧“小姐,那可是姑太太的地方。她素来不喜欢你,你若到了沈家,肯定得受委屈。”

“祖母已经同意了,我不能不去。”

“尔鸢离了府,暖月回家养伤,只有春晓春时两个小的跟着,我不放心你。”乔妈妈面色严肃,“上回姑太太想领小姐去普化寺上香,您是泡了冷水浴才避开的,这回去了沈家,还不是由得她想如何就如何。”

白静好让她安心,“放心,只要在将军府,她不会怎么样的。”

若是在外面,可推说意外;但在沈家,她若出了事,将军府是要担责任的。

“何况,她刚刚进院子时的紧张不是假的,表哥应该是真的病了。再者,表姐就快出阁,将军府里还住着宫里的人,姑姑她不会太过分的。”

听她这样说,乔妈妈提着的心才安定下去。

午后不久,白静好就随白轻萍离开。

到了沈家,白轻萍也不先安顿她,领着侄女就去了沈世开住的劲松院。

刚进院子,就见院里的随从侍女个个都耷拢着脸。看见白轻萍,又都小心翼翼的行礼“给夫人请安。”

白轻萍“嗯”了声,走到廊下问守在外面的小厮“乘风,少爷如何了?”

“回夫人话,少爷还是不肯服药,才砸了药碗把奴才赶出来。”

白静好闻言有些惊诧,印象里世开表哥是极好的性子,难道真是那日自己的话刺激了他?

白轻萍气骂“没用的东西,再去煎了药送来!”

乘风先是敲了敲房门,同屋里道了句“少爷,夫人和静好表小姐来了”,才领命去小厨房熬药。

他声音刚落,就听本安静的屋里悉悉索索传出动静来。

紧接着,披着外袍满面病容的沈世开自内开了门,看见白轻萍身旁的少女时,满眼发亮,惊喜道“表妹怎么来府里了。”

白静好福了福身“听说表哥身体抱恙,我心里惦念,特意来看望。”

沈世开面色又是一喜。

白轻萍见他这般没出息,但念着他身体虚弱也不忍苛责,“你表妹关心你,特意央了你外祖母来咱们家小住,就为着照顾你,你还不好好回去躺着。”

沈世开闻言,目若含星,眼神炙热的盯着白静好,口中喃喃的回应敷衍起亲娘“是、是,这就去躺着。”人却站在那不动。

白轻萍别开了眼,抬脚进屋。

沈世开拢着身上衣裳,慌忙让开,又对白静好道“表妹请进。”

白静好慢步跟在白轻萍身后。

白轻萍走在前面,就听自己儿子那虚弱又希冀的声音传来“静好妹妹,你真的央了外祖母来我家小住吗?”

白静好尚未接话,白轻萍已接道“自是真的,你表妹最是关心在意你了。世开,好好养好身子,过阵子还要送你亲妹妹出阁呢。我已经和你外祖母说好了,让你静好表妹在家里住到世妍嫁去东宫才回白家。”

“姑姑?”

白静好言语惊诧,含饴堂传话的人当时并未说这个,只说等沈世开病愈后就回尚书府的。

白轻萍为人强势,直接做主道“你不用害羞,都是自家亲戚,就算不提你和世开的关系,你在自己亲姑姑家住些时日有什么关系?瞧你家二妹妹,锦瑶不也常常去秦家小住吗?这事就这么定了!”

她说完,就吩咐身边侍女领着白家随行的人进内院的厢房安置。

沈世妍身边的碧果却来了,称大小姐听说表小姐进府,特邀她去褚玉阁同住。

白轻萍很疼这位即将出嫁的闺女,点点头让白静好的侍女们带着细软跟她去了。

她又在场亲眼见沈世开服用了药才离开,却特意把白静好留在劲松院。



第六十五章 提前过门

白静好很清楚自己被带进沈家的目的,也很尽职,亲自领了院里婢女将送来的饭菜布置在临窗的矮几上,又准备了两个靛青靠枕摆在角落的多宝槅前。

沈世开在乘风的服侍下换了衣裳,又重新拾掇了仪容,眉眼含笑的走了出来。

见她替自己张罗着饮食,笑道“静好妹妹,这些事他们做就成了,你坐。”

白静好试了试两靠枕的软度,指着让他靠上去,淡声回道“姑姑接我过来就是为了照顾表哥的,不妨事。”

“我没大碍,不需要你这样劳累。”

沈世开凝视着她,虽这样说着,但还是愉悦的依言坐了过去。

白静好又拿起筷子递与对方,“表哥用膳吧。”

沈世开望着这样恬静温柔的她,弯唇应话“好。”

他确实消瘦了很多,但精神还好,并不似白轻萍在白家时说得那样严重。这也是意料之中,她的这位姑姑,在老夫人面前最喜欢夸大言辞了。

沈世开进饭进得很香,又时不时的看看面前少女,忍不住道“表妹还是头回这样与我对坐吃饭的,真好。对了,你饿不饿,要不也吃点?”

“我在家吃过了。”

沈世开腼腆的低头,又轻道“是我多问了,母亲过府,外祖母肯定留饭的。”

白静好只静静作陪。

过了会,沈世开又说道“表妹来看我,我很高兴。”

“应该的。”白静好想了想,主动道“那天是我失言,不该与你说那些的,倒害你胡思乱想病了这遭,是我的错。”

听她这样说,沈世开语气稍急“你不要这样讲。”语顿,似想到了什么,再问“是不是我母亲骂你了?”

“你既知姑姑不喜欢我,”白静好原是想说的,但思及对方情绪敏感,唯恐说了实话又惹得他难过,便改了口“姑姑心疼你,误会那天我在家给你气受了,只问了几句,倒没怎么为难。”

“真的吗?”沈世开半信半疑,目露担忧。

白静好看着他,声音有些飘忽“是啊,我道了实话,说你只是气我不怪你没去探望我之事,姑姑也就没说什么了。”

沈世开这才放心,“这就好。”

而后,他放下碗筷,又语气诚诚的道“若我母亲让你受了委屈,你得告诉我,我护着你。”

白静好垂首,语气如常的应道“好。”

许是她实在太温顺了,沈世开本提着心的终于放了下来,以为二人真的和好如初。又见她这般为自己着想,心下更是欢喜。

白静好进府,他开朗了许多,话也较往日多了。

她本打算等他吃完饭就离开,结果被对方留着东拉西扯的叙旧。

最后是小厮来报,道成国公府的卫世子前来探望,白静好才借机起身。

沈世开虽说不舍,却也知道不便,便亲自送她出房门。

一进一出,白静好同卫陵打了照面。

她福身见礼,“卫世子好。”

卫陵见她本是惊讶,后似想明了什么,后退半步亦作揖道“白小姐好。”

白静好浅笑了笑,正准备抬脚。

卫陵却忽然望着她道“忘了恭喜小姐,原来你和世开已经订了亲。”

白静好扇了扇羽睫,低低应道“父母之命。”

“上回冒犯了,还请小姐见谅。”他的声音有些暗。

上回……白静好并不想去回忆马场里的遭遇,便顾左右言道“玉指环的事,还没谢过世子。”

“举手之劳而已。”

卫陵答着话,往旁边侧了侧,让她先行。

白静好等走出一段路才转身。

劲松院的门前,除了株依旧青郁的赤松,便只有个守门的小童坐在石阶上。

将进月洞门时,白静好忽然问引路的婢女“我进府还没去给姑父请安,不知他可在府中?”

“回表小姐,将军不在京城,前两日奉命去五明山大营巡营去了。”

白静好“哦”了声。

沈世妍对她的到来表现得很热情,同宫里嬷嬷告了两个时辰的假,亲自带她到褚玉阁里的客房。

房间布置得雅致精心,是花了心思的。

沈世妍指着架上的琴道“表妹喜欢弹琴,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她的侍女介绍道“表小姐,这古琴可是宫里赏下来的牵音,我家小姐特意命人取出来的。”

白静好走过去随手拨试了试音色,感激道“多谢表姐。”

“好谱配好琴,上回我哥哥送你的琴谱,可以用上了。”沈世妍话中带话。

她的眼神,含着几分别有深意的笑,似乎在告诉白静好,当时她不屑自己的提议,结果现在终归还是这般局面。

白静好装作不知。

两人落座,沈世妍捧着茶盏望向窗外枝上新绽的梅蕊,忽然伤感的叹道“我在家没多少日子了。”

“表姐进宫是当太孙妃的,若想念姑姑,传旨让她进宫看你就是。”

“宫廷那地方,想见家人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你是皇后娘娘亲自选的太孙妃,姑姑和娘娘感情又好,有她在,不难的。”

“你不懂。”

沈世妍话落,瞅着她很认真的道“其实这回就算我哥哥没病,我也打算让母亲接你过来陪我阵子的。”

她们表姐妹之间感情可没这么好,白静好目露不解,直接询问“表姐有事?”

“不放心家里。”

沈世妍又叹了声,缓缓说道“你知道的,我父亲常年征战,也就这几年留在京中的时间多了些,但他住在军营的日子比府里还多。平时还有我陪在母亲身边,我这一出嫁,府里就只有她和哥哥了。”

白静好提醒道“还有世娇表妹的。”

“她只是我堂妹。”

“但沈家二老爷夫妇早逝,世娇表妹也是在姑姑膝下长大的。”

沈世妍苦笑了笑,与她坦白道“你别看我这位堂妹年纪小,又无双亲,便以为她乖巧听话。当初二叔随我爹出征,死在了战场上,我二婶便在暗地里说是我父亲害死兄弟抢的军功,后来二婶没几年也去了。世娇表面上对我和母亲依赖亲厚,但她心里的弯弯道道,恐怕比你还多呢。”

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她身上来了?

这种语气,没有人会乐意听。

虽然白静好承认自己有心计,但真不想接这话。

沈世妍问她“表妹生气了?”

白静好假装无谓的笑笑,“我还是不明白表姐的意思。”

“以你的聪明,该明白的。”

沈世妍开门见山“我对府里不放心,想你提前嫁过来。一来,我哥哥对你的心思你是明白的,为你还相思得病了,连我母亲都妥协了;二来,我母亲是个做事冲动的,容易受人挑唆犯糊涂,有你在,我能放心几分。”

白静好可不会被她这样的好听话冲昏头脑,“表姐莫要抬举我。你若是担心世娇表妹,我觉得大可不必。她再有心思,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姑娘,何况她的亲生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也无亲生兄弟,将来后半辈子还不是得依靠姑父和姑姑,她不会害沈家的。”

就白轻萍那张狂霸道的脾性,从前就传出苛待妯娌侄女的名声,她还能被小小的沈世娇欺负?

沈世妍收起本来温和真诚的面孔,目光犀利,“你是个心里通透的,那我也不跟你说废话。咱们沈家和白家多年来同气连枝,本是最和睦的,现在我当选为太孙妃,大舅母又是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妹,原是再好不过的事。

但我不怕告诉你,你那位嫡母,我的亲舅母心里可不这样想。她不会以我为太孙妃而感到骄傲,反而觉得我挤走了她亲闺女的尊荣。其实这选谁为太孙妃,那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打算,怨恨我做什么?”

这话很在理,白静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我母亲和大舅母之间有些隐晦,你晓得的,我母亲性子直,虽说有时候表面的话不中听,但心里没什么城府,常常受大舅母的蛊惑做错事情。

最近阵子,六王爷往你们白家跑得怕是连门槛都要踏破了,我心里明白大舅母和锦瑶表妹的心思。但锦瑶表妹若真嫁给了六王做继王妃,与我可就不仅仅是过去闺闱中小吵小闹的不对付了。我想你提前过门,就是从中盯着点,为着二府的将来好好谋划。”沈世妍终于道出真实目的。



第六十六章 故意透露

白静好可不傻,别说本就没打算真的履行这门婚约。即便白珩不曾告诉她是姑姑害死的自己亲娘,也不可能欢天喜地的嫁进将军府。

沈世妍与她说这些,不是看得起她,只是想让她做炮灰。

白静好若真进了沈家的门,那夫家自然是支持东宫的,但娘家却正筹谋着搭上六王府那条线。就算她和秦柔母女感情不好,但自己姓白,白家谋事,她能独善其身?

这种左右不是人的身份,将来无论哪边得好,她都是死路一条。

事实上,不论是在白家父亲和嫡母心里,还是沈家姑姑和沈世妍的眼中,她都不值一提,拿来牺牲最容易不过。

白静好不相信眼前人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觉得她会以为自己有能力去阻止白锦瑶嫁入六王府。她无非是想自己在这左右为难的处境里蹦跶几下,看能不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就算只为白家添几道堵也好。

至于自己的生死,呵,沈世妍是不会在乎的。

沈世妍见对方沉默,似在认真思虑,便柔声的唤了声“静好表妹,你觉得这个提议好不好?”

白静好面色如常的回道“表姐,我还没及笄呢。”

“这有什么关系?想我哥哥绝对是巴不得早些娶你过门的,我父亲心疼他,只要白家也同意,是不会反对的。”

沈世妍亲热的握住她的手,不信在自己这样的诱惑和抬举之下对方会不心动,又满脸苦口婆心的替她着想道“我知道你从小在白家不受重视,大舅母待你多有苛待,有她在,你在家的日子也过不自在。但若是出阁了,以后她就管不了你了。表妹,你好好想想,你是想继续留在尚书府做个庶出大小姐,还是来我们沈家做少夫人?”

白静好脸上渐渐浮现笑意,不得不说,沈世妍劝人的能耐不小。

如果没有杀母之仇,如果自己真的不懂得去权衡家族和朝堂党派这些利害关系,早日出嫁脱离白家那个苦海确实很好,尤其沈世开待自己还不错。

但她就是因为心里太清明了,是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于是,她回道“表姐,我还小,还想在家多留几年。”

沈世妍的脸色落下来了,目露不悦。

白静好见了,主动道“表姐可是觉得我又不识抬举了?”

“你知道就好。”沈世妍语气不满。

白静好慢慢再道“我承认表姐说的都对,我在白家过的不如意,但从前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嘛,我已经不急了。何况,姑姑从来不待见我,焉知我在沈家的日子就会比在白府的日子好过?”

“但你早就许给我哥哥了,早晚都要过门的。以你的聪慧手段,难道还担心讨不到我母亲的欢心?早些过门,早些做沈家的主,比你待在白家看人脸色要好的多。”

沈世妍语气直白,站起身望着她继续道“何况,我马上就是太孙妃了,你过门后不止是将军府的少夫人,还会是太孙妃的嫂嫂。对于你这种自幼得不到重视却想游走在名门贵圈里的人,这两重身份,可比白家大小姐要招人待见的多。”

“是,表姐说的都对。以我目前的处境,若能早日嫁进沈府,确实得益许多。”白静好承认对方所言,却转折道“但你忘了我的意愿。表姐怎么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呢?”

“什么?”沈世妍惊诧,不敢相信的瞪着她道“我哥的家世人品才能,你还要考虑?”

白静好无所谓的笑笑,“表哥是很好。”

却也不是她想要的良人。

不提其他,就说她生病,他连出府探视都不敢违抗母命,这样的人能托付吗?

沈世妍觉得白静好疯了,自家抬举她,哥哥又钟情她,本都是她的福分,但听眼前人这语气,她反而还瞧不上了?

“你可要想明白,趁早嫁入将军府你的名分还能早定。若这婚事拖延下去,将来有什么变故,你想在找门好的夫家可就困难了。”沈世妍警告的意思十分明显。

但这时候,白静好反倒装傻了,含糊道“表姐的意思我不明白,亲事已定,只要姑父不反悔,怎么会有变数呢?”

沈世妍白她一眼,提声道“我父亲一言九鼎,从不毁诺。”

以沈锐的君子作风,确实做不出这种事情。

但白家……

尤其是朝局未定,形势诡谲,谁又说不准?

那秦柔不还准备将她悄悄送给东宫吗?

白静好不露分毫,颔首附和道“这就是了。如今天下太平,你我府里也没什么大事需要喜事来冲,何必行事反常,惹得外人揣测蹊跷可就不好了。”

她心意如此坚决,沈世妍被她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正想离开回房时,沈世娇来了。

与沈世妍世家闺秀的做派不同,她年纪虽小,脸颊稚气未脱,但眉宇间已有透出几分武学世家的英气。

沈世娇进屋就唤“姐姐、表姐”,笑嘻嘻的招呼道“听说静好表姐随伯母回了府里,还要小住阵子,我特意过来看看。”

沈世妍被白静好惹得有些心情不好,冷着脸不怎么接话。

倒是白静好与她寒暄了几句。

沈世妍离开后,沈世娇才收了早前天真烂漫的笑颜,很好奇的问道“听说堂姐出阁后,你便要进门,以后就是我的嫂嫂了。”

白静好连忙摇头,“世娇表妹听错了,我没这么早嫁过来的。”

“是吗?”沈世娇坐在那,轻轻捏着自己的指骨玩,似漫不经心的又问“我听说堂哥的病,是因为表姐?”

白静好礼貌的笑了笑,回道“你听说的事情挺多的。”

“是啊,我还听说,”沈世娇忽然神神秘秘的看了眼屋外,特意压低了嗓音道“我还听说大伯母早些年在娘家害死过白家的一位姨娘呢!”

白静好心头一震。

她是故意讲给自己听的。

见她不说话,沈世娇又歪着脑袋问“表姐你听说过吗?”



第六十七章 寻求联手

沈世娇失恃失怙多年,不论起居饮食还是将来的婚配倚仗,全掌握在白轻萍手里。此刻,她却跑来向白轻萍的亲侄女揭短,足见胆量过人。

白静好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对眼前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活泼耿直的层次,是以纵然先前沈世妍说堂妹心机深沉,但也没有如何当真,总觉得是白轻萍母女多心之举。

少顷,白静好语气认真的纠正对方“她不是白家的姨娘。”

沈世娇笑了,反问道“她若不是白家舅舅房里的姨娘,那静好表姐你的名分要如何算?”

“这对表妹来说,很重要?”白静好并不想与她论自己生母和父亲的恩怨,说到底沈世娇是外人,没必要和她道这些。

但沈世娇却丝毫没有事不关己的自觉,继续道“表姐何必生气?我是替你道不平,当初若不是大伯母从中阻拦,你的生母本该成为白舅舅的正妻,那你今日在府里的处境也不会如此尴尬了。”

“你虽说随世妍表姐称我父亲一声舅舅,我也唤你句表妹。但你我之间本不是血亲,与我说这番话,不觉得太冒险了吗?”白静好语气不善,对她有些不满。

沈世娇则道“我和表姐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你即将嫁入沈家,往后便是我的嫂嫂。马上都是自家人了,我又何必还虚假见外?”

白静好冷笑一声,“你都特意跑来告诉我,说我生母的死和姑姑有关了,难道不是想破坏这门婚事,我又怎还做你的嫂嫂?”

沈世娇摇摇头,轻道“我破坏堂哥娶亲,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怨恨长房。”白静好一语道破。

沈世娇并不否认,“是,我是挺怨我大伯父的。当年我父亲和他一起出征,凭什么他死在异乡,大伯父却加官进爵风光无限?”

“人各有命。”

“是,就当我父亲技不如人,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但我母亲却是实实在在被大伯母害死的。”

沈世娇话至此,眸中蓄满了泪水,却固执的扬起头不愿低落,看着白静好郑重其事的说道“所以,我和你有共同的杀母之仇。你嫁进来,我和你联手。”

白静好忽而笑了。

在沈世娇悲痛身世仇恨的时候,她却笑了,笑得有些不尊重人。

沈世娇果然既气又不解,看着她问“你笑什么?”

“我笑方才世妍表姐说的果然不错,你心里的弯弯道道真的很多。”

沈世娇惊诧,不可思议道“堂姐?”

“难道你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沈世娇费解了,她在将军府素来表现很好,亲近大伯父、依赖大伯母,从小跟在堂哥堂姐身边卖乖讨好,连自己原先的外祖家都很少走动,一直跟着白轻萍走她的亲眷府邸。

沈世娇低低的问“堂姐她怀疑我?”

“你的心思,你的仇恨,我姑姑或许不清楚,但表姐心里明白的很。”

“不可能,府里就我和她姐妹二人,她很喜欢我的。”

白静好瞅着她,认真道“她那样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沈世娇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静好伸手去抚茶盏,已经凉了,便没有端起。

沈世娇错愕了很久,才想起来意,故作镇定道“堂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就算她知道我心思不纯,但也管不到这府里的事情。静好表姐,我是不忍你被蒙在鼓里,连自己亲生母亲的死因都不知道才特意来告诉你的,”

她话说到这,却又顿住了。

白静好看过去“怎么不说了?”

“你早就知道了?”

沈世娇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说这件事时,眼前人并无任何惊讶之色。

白静好亦不否认,“是,我早就知情。”

“那你怎么还会愿意和我堂哥定亲?你是要认贼作母吗?”沈世娇接连质问,问完又自我否定,“不对,你既能这样平静,定是早有谋算。”

她突然露出欢喜,“表姐,你是不是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故意定亲嫁入沈家来,然后再报复大伯母,是吗?定是这样子,堂哥喜欢你,若是让他和大伯母母子反目,肯定比杀了大伯母还让她难受。”

白静好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豆蔻芳龄,这是积了多深的仇,才会这样毒?

她终于打破对方的憧憬,直白的说道“我没有你想的这么厉害。定亲的事,不过是因为在家人微言轻,无权拒绝而已。还有,方才表姐来找我,提出在她出阁之后希望我能尽快嫁进将军府,被我拒绝了。”

沈世娇闻言激动的站起身来,“你为什么拒绝?你嫁进来就可以报仇了呀!”

白静好不说话。

“难道你不准备替你生母报仇了?那可是为了生你来这世上才丢了性命的人,就算你从未见过她,但也不能这样无情无义置她的仇不理吧?”

沈世娇的脸上,已不是方才的惊诧不解了,而是愤怒。

她觉得白静好无情无义。

“谁说报仇就非要嫁进将军府?”

白静好抬眼看向她,心道对方讨好陪伴白轻萍多年,既然能查出来白家的旧事。眉目稍翕,她故意说道“何况,姑姑和我母亲有嫌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但要说她害死我生母却没这个必要吧?”

白珩只告诉她是听秦柔说的,却不知道白轻萍为何要杀自己亲娘,这里面的动机白静好总想不明白。

就算当初沈锐想娶的是自己生母,但白轻萍已经嫁来了沈家,于她还能有什么威胁?

若说是秦柔出于嫉妒,还说得过去,偏偏居然不是秦柔出手。

匪夷所思。

沈世娇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呵了声道“你以为这只是流言,没证据吗?”

白静好好奇,“什么证据?”

沈世娇故作神秘,笑着再问“我不需要你多做什么,替母亲报仇,报完仇我就告诉你。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你的亲娘的的确确是被我大伯母害死的,而且我手里的证据,肯定对你有用。”



第六十八章 东宫迎亲

沈世娇不肯把证据拿出来,却想用杀母之仇的事逼白静好与她联手。

而她所谓的复仇,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要白轻萍死。

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太拙劣了。

白静好就算真的要做,也不可能与她联手。沈世娇想好好做她活泼可人的沈家二小姐,想在害死自身的大伯母之后全身而退,即便东窗事发也能置身事外。

这才是她来找白静好的真正用意。

沈世妍出嫁后,若白轻萍出事,就算当时白静好已经坐稳了沈家少夫人之位,但有这个把柄在手,整个沈家不还是她沈世娇说了算?

只做递刀人,双手不染血,轻轻松松替她二房复了仇。

这些人,都把别人当傻子吗?

还给白静好画大饼,事成之后所谓有利于她的证据,影子都不透露半个,好意思挂在嘴边!

白静好没对她客气,回道“表妹一片赤诚,这么些年都念着亡父亡母,在我姑姑身边卧薪藏胆多年,想是处事周全之人。放心,你今日与我说的,我自都会替你保密,至于将来若我姑姑出了什么意外,也绝不会说是你所为。”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有仇,你自己报就是了。”

沈世娇本平静下的心绪又激动起来,站在她面前不可思议道“你想什么都不做,就让我替你亲娘报仇?”

“怎么是替我,难道不是你刚跟我说沈二夫人是被我姑姑害死的吗?”

白静好理所当然的语气,“你替二夫人报仇,替自己解气,怎么会是为别人?”

沈世娇气极反笑,她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人的意思。

来回踱步了几下,她又咬牙不甘的道“你别忘了,我大伯母她不喜欢你做她的儿媳。就算你过了门,有她在,你的日子会好过?”

“表妹费心了,我的日子是好是坏,我自己有数。”

“你可真厉害!我都把话说这么明白了,你还不肯做,是觉得我肯定会先忍不住出手,对吗?”

白静好又摇头,“你都忍了这么多年,我姑姑至今都以为你是不念亲父母只认她,感念她依赖她的好侄女,你不会随便出手的。”

被说中心思,沈世娇脸色又是一白。

白静好对外唤春晓进来添茶,实在渴了。

沈世娇见她这般,便知是没得谈了,敛了敛容上的气愤和不甘离开。

白静好微微叹了声,这沈家的人,可真都不好应付。

接下来的时日,除了陪沈世妍听宫中嬷嬷教导礼仪,便是被白轻萍支去劲松院,或是送点心或是送探望。

白静好都很配合。

倒是人前热情的沈世娇对她表现淡淡,不过白轻萍见了很满意。

她虽然接娘家侄女进府,但都是为了服务自己儿女,并不愿别人多抬举白静好。沈世娇对白静好没太殷切,在她眼中就是白静好不懂得笼络人心,如此,侄女就翻不出自己手心。

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很快就到了东宫迎亲的日子,将军府里锣鼓滔天、红绸高挂,显得喜气洋洋。

沈世娇和白静好在新房里陪沈世妍上妆。

说是相陪,但万事都有宫中嬷嬷指挥,并不用她们插手。

纵使往日感情嫌隙,但表现出来的仍是副姐妹情深、依依不舍的画面。

沈世娇哭得眼睛都红了。

沈世开尚未娶亲,没有嫡亲长嫂,白轻萍请来了沈家族中的晏大奶奶替沈世妍添妆。

晏大奶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她们两位闺中姑娘守在新房里除了勾动新嫁娘的情绪也无用处,就吩咐她们去旁厅里招呼宾客小姐。

虽说是皇家婚宴,喜宴设在宫内,但沈家的酒席亦是大办,许多不够品阶和身份的命妇亲眷还是需要招呼的。

再见杜若丽,白静好很惊讶。

沈家和东宫办喜宴,她怎会来?

杜若丽似是明白她的不解,拉着她走到旁边,解释道“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圣上吩咐我姑姑操办太孙殿下的婚宴,我是随几位宗亲郡主过来的。”

皇后抱恙,后宫诸事大都由杜皇贵妃主持,风光不已。

难怪杜丞相府会来人。

白静好点点头,四下张望了下,问“青陇县主来了吗?”

她是皇太孙的表妹,与东宫关系亲密,应该会来吧?

“县主前阵子闹别扭呢,没有来,我早前去请她时,她说她懒得凑这份热闹,就留在宫里赴宴了。”

杜若丽应了话,又问“你是太孙妃的亲表妹,听说又和沈家少爷订了亲,待会是要随队伍进宫的吧?”

白静好点点头,“我和世娇表妹陪同。”

这件事,昨儿白轻萍已经找她说过了,又嘱咐了不少话。

“妹妹从前可去过宫里?”杜若丽仰着头问。

白静好摇头,她连白府大门都很少出,更别提宫里了。

“今日是大日子,和顺公主也会在,县主恐怕不能抽身陪你。等进了宫,你就跟在我身边,别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就好。”

杜若丽满脸好意,白静好望着她点点头。

过了会,白家的侍女找来,说是老夫人请她过去说话。

白家是沈家的姻亲,白老夫人早早的就带着阖府家眷过来了,亲自帮着白轻萍张罗,二夫人陈氏亦站在旁边。

白锦珠和二房的两位小姐便陪着亲朋好友里的同龄少女说话。

却不见秦柔母女。

按理说,身为大舅母,是不能缺席的。

就算白老夫人不喜欢她们,但也会顾全沈家颜面,风风光光一起来送沈世妍出门才是。

白锦珠见她进来,凑上前低声就道“大姐,母亲和二姐姐去了宫里。”

也是,宫里的场面更为壮观。

那待会得宫中相见了,白静好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嗯”了声以示回应。

白锦珠却继续问“大姐待会可是要一起进宫里去?”

白静好看向她,直接道“你也想去?”

“我也是表姐的妹妹,还没见过宫里是什么模样呢,你和二姐姐都去了,我……”白锦珠低头揪着手帕,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说着“反正要选几个兄弟姐妹相送以示热闹,沈家族中那些旁支姑娘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

她声音渐虚。

白静好直白道“进宫的人选姑姑早就递上去了,你现在求我是没用的。”



第六十九章 明目张胆

白锦珠的心思实在明显,进宫为了见谁更是呼之欲出。

白静好身为她的长姐,纵然感情淡淡,却也忍不住提醒她,那位九王殿下根本不是她能招惹的。

九王刘钰,生母是已故淑妃,云西王的亲姐姐。其身份本不输于东海王府出身的蓝皇后,据说进宫后也曾圣眷优渥,甚至比杜皇贵妃更为得宠。

但云淑妃却在孝敏太子薨后没多久便殁了,身后亦是草草了事,只以寻常贵人礼制下葬。随后不久,承华帝将九王送出宫立府,云西王府更将年幼的世子云沐送来京城,长居在此。

然而,皇家辛密护得再周全,终究止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

尤其是自幼受尽圣宠的九王如今备受冷落,年已及冠一无纳妃二无实职,成日只跟在六王刘钦身边,依附之意如此明显,谁还能推敲不出其中蹊跷?

孝敏太子之死与云淑妃有关,但云西王手握重兵,掌一方大权。

这些藩王,承华帝不能轻易去动,便只能息事宁人赐死淑妃,又接云西世子进京为质才算了事。但帝王心中对往事耿耿于怀,才会这般不待见九王。

这样尴尬的皇室身份,不说宫里人不当回事,就是朝中大臣们也都只尊不敬。也不怪当初白锦珠告白时来一句自己父亲很疼她,在她眼中,或许自己还能帮衬不得势的九王改变现状。

但白静好还是觉得她天真了。

那位表面温润如玉的九王殿下,哪有这么简单?若真是战战兢兢的活着,又怎会毫无顾虑的去杀皇太孙的近卫?

这样的人物,太过危险。

私心里,白静好就不希望白锦珠痴迷九王。是以,即便她有办法帮上白锦珠进宫,却依旧回绝了。

皇家迎亲,场面是极大的。

白静好跟着杜若丽同诸位宗亲郡王之女坐马车从另队队伍进宫,喜宴设在宫里的琼华台,承华帝与杜皇贵妃在上,受新人叩拜。

白静好和诸多贵女安安静静的站在末端角落里看热闹,这种场合哪怕殿里都是人,在此刻也是安静无声不敢造次的。

她有些好奇,皇太孙娶妃,蓝皇后都没有出现,而让杜皇贵妃代受大礼,难道蓝皇后真的病得不能下榻了?

拜礼结束后,一行宫人浩浩荡荡的护送新娘往东宫主殿去。

白静好身为女方亲眷,自然和沈世娇随着去的。

杜若丽则留在了琼华台,陪在她亲姑姑杜皇贵妃身边。

东宫里备好了招待的席面,白静好吃了些,而后等着时辰被送出宫。

没多会,有宫女过来,小声道“大小姐,夫人有请。”

白静好立马认出来,这是荣福堂里的白芍,只现在做了宫装衣束。

进宫前,老夫人是交代过的。秦柔在宫里,有太子妃做依靠,指不定会寻机刁难她,让她多加忍让,断不能在沈世妍的喜宴上生事,有委屈等回了府再由她做主。

果然来了。

白静好给身边的春晓使了个眼色,春晓机灵的闪身退了出去。

白静好随白芍到了东宫里的一处偏殿,秦柔和白锦瑶果然在那等她。

殿里都是白府的侍女,她们的亲信。

白静好温顺的屈膝福了福“给母亲请安。”再看向衣着体面的白锦瑶,“二妹妹。”

“我可担不起你这声母亲,你现在有将军府傍身,还会有什么顾忌?”左右早就过过招了,秦柔连伪装都不屑。

白静好闻言,也不计较,只改了口“那不知大夫人唤我过来,所谓何事?”

“你很聪明,连着躲过了好几回,但今日你如何都脱不了身了。”白锦瑶走上前,仰着脑袋得意洋洋,又从上至下的仔细审视了番“以前没发觉,我家长姐果真生得明媚靓丽,怪不得总让人惦记着。”

这话说得,就有些咬牙切齿的妒忌了。

白静好眨了眨眼,不急不恼的慢声问道“二妹说这话,是想盘算什么?”

“表姐接你去府里住了那么久,想来处的不错,还让你送她出嫁。你说,若是你坏了她的大喜之日,以后她还会不会和你姐妹情深?”

白静好冷笑提醒“这是宫里,我劝大夫人和二小姐一句,别惹祸上身。”

“你警告我?”白锦瑶失笑,回首望了眼自己亲娘,强调道“这是东宫,我姨母的地方。”

她们母女盘算的,白静好哪里会不明白?左不过是觉得想用白家女儿的几分美色笼络安抚住东宫,一来是讨好皇太孙,二来东宫失体面难免六王府得势,顺带还让沈家丢了脸。

若是真如了她们的意,沈家和白家的婚事自然也不能成了。

而惹出任何,都有东宫里太子妃做主。

“太子妃想必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和外甥女都已经投向了六王府吧?她是你们的亲人,但更是太孙殿下的母妃,定然万事已东宫为重的。你们在东宫滥用私权,打着为她着想的名义实则诓了东宫,就不担心将来东窗事发?”

白静好不见紧张,继续与她们分析道理“再说,我是什么性情,想必你们心中都有数。有些念想,你们在做之前最好思量一下,真的要害了我,我绝不是乖乖任由人拿捏的。若我得势,你们只会更惨,我劝你们不要自掘坟墓。”

“呵,大小姐不用拿这样的话壮胆。”

这时,秦柔站起了身,“把你给东宫,这是我和你父亲早就打算好了的。给你安排这样好的前程,已经是我做嫡母的仁至义尽了,大小姐最好明白,这宫里的女人想要存活,一靠荣宠,二靠家世。

是,你我都知道,太孙殿下倾慕于你,这不是什么秘密。但你妄想用他的恩宠对付生你养你的白家,这是不可能的。这宫里面的日子,可不是这样好过的。”

她说完,拍了拍手,殿门推开,从外面进来两位年迈的老嬷嬷,站到白静好身后。

“你若好好办成了这件事,我出面和太子妃做主,让你风风光光的进宫来做良娣。你若不肯做,今日就别想出宫了……”秦柔的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第七十章 走投无路

她们是真的大胆,在东宫大喜之自家府里的闺中小姐去勾引皇太孙。

若真成了,丢的难道不是白家、沈家和东宫的脸?白静好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对她们能有什么好处。

她不相信白胜会同意这样的荒唐,但秦柔的底气,想必悔婚改将她送进东宫,他是认可过的。

两位嬷嬷伸手欲擒住白静好的双肩,被她侧首瞪了眼,僵在原地。

秦柔已坐了回去,“我劝大小姐好好配合。”

“若不配合,大夫人就打算在宫里杀人灭口吗?”白静好反问。

“宫里面走丢了个人,是很正常的事。”秦柔抿了口茶,笑着继续道“何况是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只要宫人咬定了你和沈家的女眷一起离开了,谁又敢来宫里调查?”

白静好看着她,忍不住发问“大夫人现在依仗的所有都来自宗誉侯府和东宫,却要为六王府和杜皇贵妃孤注一掷,值得吗?”

“这事不用你操心。”

被问这话,秦柔有些气急,沉着声道“太孙殿下还在琼华台,吃多了酒,夜路不好走,你去接他吧。”

白静好浅笑出声,毫不迟疑的应道“好。”

秦柔和白锦瑶都瞠大了双目。

然而,白静好并未施任何诡计,果真就随两位嬷嬷走了出去,沿着秦柔早就安排的路离开东宫,七拐八绕的又选了条偏僻的小径朝琼华台方向去。

偏殿里,白锦瑶见白静好居然那么配合的走了,有些不可思议“母亲,会不会有诈?”

“这是在宫里,她再有手段又能怎么办?今天这种日子,稍稍打点下,她连死在哪里都不会有人知道。”秦柔冷哼了声,“不过是家里横,在外面她除了顺从又能如何?”

皇宫大院,白静好是第一次进宫,哪来的人脉?宫里的人最会明哲保身,即便撞见了也会当成没看见的。

秦柔觉得就算白静好有心机,现在也只能认命。何况,见过了这宫廷富贵,又有几个女子会不动心?

“但今天到底是太孙殿下的好日子,世妍表姐家世不俗。就算她去了,太孙殿下可能不会怎么样的。”白锦瑶有几分不放心。

“你不懂,越是得不到的才越让人惦记。你表哥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你姨母就算训诫他,罚他闭门思过,但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可都指望着他。

殿下心里清楚,即便自己行事荒唐都有他母妃和侯府替他解决,就像那个太医家的小姐一样。”秦柔亦是十分了解皇太孙脾性的。

白锦瑶虽然仍有顾虑,担心白静好得势后报复,但见自己亲娘都没放在心上,还是忍住了没说。

秦柔站起身,同女儿道“好歹进了趟宫,你随我去拜见下皇后吧。”

“母亲,您就不担心皇贵妃知道了不高兴?”

秦柔不以为然“皇贵妃是识大局的人,知道我们真心为六王爷尽力,怎会拘泥这些小节?”

她们母女亦领着人离开。

宫径上铺了鹅卵石,镶嵌成圆形纳福的图案,走久了便有些硌疼。

嬷嬷不是白府的,应该是东宫里被秦柔收买过的。

两人推了把白静好,催促道“白大小姐,您这是要漫步到什么时候?时间可紧着呢,别磨蹭了,还是早些听夫人的吩咐办好事,你我都能回去。”

颐指气使的模样,还带着两分不耐。

白静好心下亦有些踌躇,春晓出去好久了,自己故意在偏殿里和那对母女周旋了许久,她怎么还没来?

莫不是宫里太大,找不到青陇县主?

琼华台观婚礼时,她和青陇县主见过的。方才县主没同行来东宫,但她的身份不应该这么早离席,应该还在那里。

沈世娇是不能指望的,那除了杜若丽就只有青陇县主。

杜家的人,白静好心里没谱,并不愿让她知道。哪怕进宫前杜若丽曾说在宫里遇着麻烦的话可以让侍女找她,且她也有这个本事。

但白静好还是选择了青陇县主,卫郦了解白府里的情况,会帮忙也会保密。

她左右张望,更放慢脚步,这条小径虽然偏僻,但离琼华台不远,四周也并非毫无人影的,那不多远随着巡逻侍卫而移动的宫灯便昭示了大内部署的严谨。

两边都是灌木,实在不行往里面一钻倒是有希望脱身。但宫廷重地,若是跑迷了路冲撞到什么人,还是一个死。

再者,这两名嬷嬷脚步微扎,走了这么久都不带喘气的,应该还有些身手。

这里可不像公主府后山,对宫里人动手这种罪名她担待不起。

可再耽搁下去,就真的要侯到皇太孙了,那位更不是白静好这种身份能够反抗对付的。

前方倒有条小溪,无论是把她们推下去还是自己避到水里去都不可行。那位置太靠近宫楼了,她们不会让自己接近。

白静好捏了捏袖中握着的香包,里面的山茶花粉快漏完了,难免生出焦虑。

春晓若再不来,就算搬来了救兵,待会也找不着自己的足迹。

果然,一名嬷嬷忘了眼不远处,低声道“白小姐您就留在这边等殿下吧,等会小路子会引殿下从这边回东宫,您只作偶遇迎上去就成。”

话说着准备拐弯,这边灌木稍高,是避身的好地方。

然后她刚说完,后脑传来重重一击,闷哼了下便朝地倒去。

春晓拿着木棍从丛中站起来,高举着又要朝另外位嬷嬷打去。

另外的嬷嬷反应也是极快,见同伴中招,凶恶的瞪过去抬手用胳膊就挡下了迎面而来的木棍,而后一用力反抢了过来。

“春晓?”

白静好见她反手就要朝春晓打过去,匆忙拉过她避开,“你怎么一个人?”

春晓快速解释道“县主不在琼华台,奴婢找不到只能回去,结果半路上发现了您留下的花粉,怕您出事只能赶过来先看看。”

那嬷嬷将手中木棍往旁边丛中一掷,从袖中取出细麻绳子,两手握着抖了抖,边往白静好走边道“果然如夫人所说,是个不老实的。”

春晓见状,脸都慌了,边哆嗦着身体边护着白静好往后退,警告道“我家小姐是尚书大人家的千金,你敢害她?”

“你家小姐自己在宫苑里乱跑出了意外,怪谁?我劝你这丫头最好别乱叫,你重伤了宫里嬷嬷,这是死罪。若喊人过来,连带你家小姐都逃不了惩罚。”嬷嬷见她们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火光,有恃无恐的提醒。

她们是东宫的人,那出了事自然归太子妃处理。

在自己侍从和白静好主仆之中,太子妃会信谁的话,答案不言而喻。

这地方,就是这么黑暗,哪怕受害的是白静好,但罪责也都会由她来担。

老嬷嬷步步逼近,白静好拽着春晓慢慢后退。

“小姐,要不然跑吧?”身边人低声建议。

眼看着对方眸中的凶光越来越盛,白静好忽然娇声冲她身后唤了声“太孙殿下”,在其仓皇转身之时,掏出身上的匕首就冲其后颈刺了下去。



第七十一章 有点不巧

毕竟是深闺小姐,再灵敏也赶不上人家深宫老嬷,那嬷嬷机灵的闪身险险避开,匕首擦着她脖子而过,只破了点皮。

得知上当,老嬷嬷站直了身,朝紧握着匕首因刺刀失败而满脸失落的少女走去,伸手一把甩开了挡在前面的丫环。

春晓被甩向旁边的灌木丛,轻“啊”了声又重重倒地。

她紧张的唤着“小姐”准备再爬起来。

不得不说,白静好低估了这些人的实力。或者说,高看了自己,以为可以一击而中,实际上真的很难。

她再有胆量,终究还是个弱质小姐,身形跟不上动作啊……

手中的匕首,轻而易举就被人夺了去。

“嬷嬷,我听我母亲的吩咐,你冷静些。”白静好赔着笑,好言好语,试图稳住对方情绪。

那嬷嬷却是个人精,边朝她逼近还边抹了抹自己带血的脖子,冷笑道“白小姐你都要老奴的性命了,咱们今日这般情形,你觉得老奴还能让你服侍我们殿下?好将来进宫收拾我们吗?”

的确,对她来说,没有选择了。

白静好闻言,连忙褪下手腕镯子,又拔下头上钗环,试图笼络对方,“我母亲给你多少赏钱,我都给你,你放我出宫去,以后互无往来。我不进宫,自然也不能为难你们。”

那老嬷笑了,挥开眼前她递来的首饰,满脸看不上。

事实上,或是把白静好安排给皇太孙,或是杀了她,她们都能去白夫人处讨一份赏钱,还能被推荐到太子妃身边当差。

至于这些东西,正主都不在了,待会她自然都可以拿走。

确实不好糊弄。

白静好见她心里清明,举着绳子就冲自己而来,丁点都不愿磨蹭时间的意思,连忙左闪右躲的去避。

但的确不如对方得力,这些老嬷嬷都学过宫里阴私的手段,抓人最拿手不过。

等她拽住了白静好的腿,举着麻绳就要去勒倒地少女的脖子时,布满凶光的两眼忽然就瞪大了,不可思议的望着白静好,而后慢慢倒在了她身上。

白静好动了动腿,踢开直直倒下的老嬷嬷站起身,轻描淡写的说道“忘了告诉你,我的匕首上抹了麻沸散。我杀不了你,难道还伤不了你吗?”

这还是上回对付东宫侍卫失败后的想法,明明都骗得对方放松了警惕,也成功的把金簪刺入了对方体内,但不能毙命,悬殊实力面前,自己依旧为人鱼肉。

但若是加上些药物,结果就难说了。

这不,方才再凶狠,现在还不是一动一动的躺在地上?

那老嬷嬷僵硬着全身,仰头气道“你、你故意拖延时间……”

“你们是宫里的人,我也不想这样的。”

白静好无奈的叹了声,过去把春晓扶起来。

春晓的后腰被灌木刺伤了,很艰难的站起身,看着那两个躺在地上的嬷嬷,后怕紧张道“小姐,怎么办?”

宫里失了人,肯定要被追查的。

秦柔是最知道这两人去向的,到时候随便编个理由让太子妃出面,可以光明正大的料理自己。

白静好没回答,只拿了自己帕子给她捂伤口,又将那些散落的首饰逐一捡起。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她打开自己的镂空金镯,从里面掏出两颗红豆大小的药丸,给那两人一人塞了一颗,而后又费力将她们拖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春晓到现在还没从最初拿木棍敲人的事情里回神过来,浑身都打着颤,见自家主动这般麻利的喂药拖人,忍不住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她们、是死了吗?”

白静好摇摇头,“不是毒药,顶多神志不清些而已。”

宫苑里,可不适合杀人藏尸。

她还是怕的。

扶着春晓准备穿灌木丛后面的路走,但刚走没两步,春晓又指着枯草边的地方提醒道“小姐,您钗上的珍珠。”

方才摔落了。

白静好点头,弯腰去捡。

结果捏着珍珠还没站起,眼前却出现了一片男式的紫色绣云纹袍角……

她脑中瞬间空白,又是恐慌又是紧张。

腊月的天,呵气成雾,白静好的掌心却渐渐冒汗,连头都不敢抬。

方才自己的一系列行为,是不是都被人看见了?

身后不远处的春晓见她似定在了原地,不明所以,出声唤了唤。

“还以为你多大的胆子,原来也是怕的?”上方传来这样的调侃。

嗯……声音很熟。

白静好呼了口气,终于站直。

很眼熟的一张脸,笑如春风和煦,目如朗星温润,显得特别友好。

白静好朝他福了福身。

有点巧。

其实也不算巧,今日皇太孙大婚,他是叔父,不得宠也是要进宫赴宴的。

刘钰朝隔壁的灌木丛里睨了眼,似真似假的问“可还需要帮你善后?”

白静好做惶恐状,连忙答道“不敢劳烦殿下。”

“呵呵。”刘钰笑了笑,而后侧身往自己身后不远处指了指,“你从那边路往西走,青陇县主在卿丽亭。”

现在回东宫,且不说还会不会再落秦柔之手,连沈家人问起来都不好解释。

找卫郦做掩护,的确是白静好现下最合适的。

春晓这时候终于小步小步挪近了自家主子,见这后面竟然还站了个锦衣玉带的年轻男子,吓了一跳,揪着白静好的衣角不停使眼色。

白静好低声道“春晓,向九王爷行礼。”

春晓很听话,费力下跪行了个大礼。

白静好又扶她起来,朝刘钰所致的那条路看了看,道了声“多谢”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她想到一事,忽然转身唤了声“王爷”。

刘钰看着她,好奇的示意她继续问。

白静好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没事了。”

她其实想问,自己上回丢失的那枚玉戒环,是不是被他捡了去。

青陇县主从前很喜欢亲近刘茂这位表兄,自幼的玩伴,感情很好。但自从程绮年出事后,她对东宫就生了嫌隙,连带着这样的大日子都不愿去东宫玩闹。

琼华台的喜宴,她早早就离席了。

本是在卿丽亭散心,卫陵担心他,取了斗篷过来,兄妹俩就坐在亭子里说话。

白静好到的时候,虽然已重新拾掇了仪容,但春晓受伤,脸上的狼狈之色是遮掩不住的。

卫郦连忙请她进了亭子,又紧张的问出了什么事。

白静好看了眼旁边已经起身的卫陵。

卫陵亦很敏锐,“小妹心情不好,既然白小姐来了,陪她说话解解闷吧。”

白静好客气的应着。

卫陵下了台阶,又侧身道“亭中晚风寒凉,别坐太久了。”

卫郦答应不已,见他走远,才握着白静好仔细询问。

白静好想到上回隐瞒自己被下毒之事她生气的场面,便没有遮掩,避重就轻的把嫡母的打算和嬷嬷们的逼迫说了。

卫郦听了气急败坏,说要替她去质问白夫人。

白静好连忙制止她,这到底是白家家事。

卫郦吩咐侍女带春晓去太医院处理伤口,而后压低了嗓音不解“沈家的少将军我见过,与我哥哥关系很好,脾气温和。你既与他许亲,你嫡母怎么还会想着把你送进宫?现在的太孙妃,可正是沈家的大小姐!”

“我嫡母的心思,你也犯不着去琢磨。”

白静好语气无奈,“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选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对我动手,若事情不成便打算要我的性命。”

“都怪我,我觉着琼华台里烦闷就提前离开去凤仪宫看望外祖母了。”卫郦面露自责,“若是我没离开,春晓引了我去,看那两嬷嬷还敢动手不!”

见她面带忧虑,白静好便忍不住问了句“皇后娘娘凤体如何了,前不久还招我姑姑进宫来过,怎么今日都没出来?”

卫郦摇摇头,只说了句“不大好”也没多提。

她的心思还在好友的境遇上,想了想道“你还是随我出宫吧,省得沈家那边的人问这问那。对了,听说你之前住在将军府,那待会是回沈家还是白家?”

白静好想了想,答道“沈家。”

姑父沈锐一直在五明山巡营,等沈世妍出嫁才回京,他今天肯定要回将军府。



第七十二章 救命恩人

白静好来将军府,为的就是想多了解自己生母的事。虽说往事已矣,但她心底的疑惑太多,白府的人不告诉她,就只能另寻途径。

在沈家低眉顺眼的过了这些日子,就是想寻个机会,结果沈锐却根本没回府。

她只能刻意相候。

是夜,沈锐进院,在通往主院的必经之路遇着了她。

今晚的月光很好,少女皎美的容颜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渐渐与记忆深处的某张面容重合。

他驻足在原地,有些晃神了。

白静好屈膝行礼,“见过姑父。”

沈锐询道“这么晚,你还没回屋歇息吗?”

他是知道妻子接外甥女进府小住的。

“还没,表姐刚出阁,姑姑心里既喜又忧,我陪得久了些。”

“你姑姑,”沈锐顿了顿,像是在措辞,“她一直都很疼世妍,一朝出嫁,自是不舍。”

白静好点头,羡慕且伤感的道“是啊,母女情深。”

沈锐见她裙裾边挂着的自家玉佩,想起会是未来的儿媳,难免亲近几分,于是接过话“待你将来嫁进府,我与你姑姑定对你视若己出。”

白静好又福身,像是才发觉自己情绪外露,忙说道“多谢姑父怜爱,是我想到自己已故的亲娘心生感触,失态了。”

“无妨。”

她有意提起亡母,让本就踌躇着有话想说的沈锐矛盾极了。

按理说,隔了辈分,自己又是她的姑父,是不该提舅哥府里姨娘之事的,但多年来萦绕在心头,也令他阴差阳错娶了白轻萍,就更耿耿于怀了。

这时,白静好低声再道“我娘当初生下我就离世了,以后自然也不能如姑姑这般送我出嫁。对了,听家中姨娘说,姑父曾在府里打听过我娘,可是从前认识?”

这话,问得太直白了。

沈锐想回避都不行,如实回道“认识,说起来你生母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白静好惊诧,“我从小没见过我娘,奈何府里的旧仆都被换了,更是很少听说我娘的事,姑父可否说给我听?”

白羽身份的事,沈锐后来是了解过的,听到这话,也没有表现得如何意外。

“那是承华二十年的夏,南境小国迦南作乱,我奉命带兵前去助老宿南王平乱,在战场上中伏受了伤,你母亲救了我。”

可惜,被救的人,却不知对方是何人,甚至连容貌都朦朦胧胧的。

他伤好战乱之后,借着那女子当时遗落的玉簪,辗转深查才发现与白府有关。

“南境?”白静好不解,“我娘她去南境做什么?”

算算日子,那时候生母被赶出京城还未满一年,记得乔妈妈说过,娘亲离府后打算回颍川调查自己身世的,跑南境去做什么?

“当时我伤重,迷迷糊糊的被你娘所救,自然不知道她的事。”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娶错了白轻萍而不自知。

沈锐负手站在路边,望着星空,忍不住想起当时在小屋被人救命时的场景。

那里的月亮和星空,比这里的美。

“谢谢姑父告诉我这些,若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她去过南境。”

白静好牵强的笑了笑,叹道“那边挺好的,虽然远离京城,但自在很多。我娘她,若没被带回来就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锐耳聪,听出了关键。

白静好意味深长“我是觉着,我娘如果没回京,可能就不会死了。”

“你娘她不是难产去世的吗?”

白静好表情苦涩,“若不回京城,又怎会难产丢了性命?”话落,低头似才意识过来,连忙止口。

“你的意思是,当初有人勉强她回京的?”

白静好不答反问“我娘的事情,姑父听说过吗?”

沈锐点点头。

“她和我姑姑,”欲言又止,她再三纠结,“本来各归各位,我母亲也离开过自己的生活了,可惜还是被找了回来。”

这是白家的家事,即便沈锐初知时觉得荒唐离谱,但也不好多说,只能叹一句红颜薄命。但现在听眼前少女说这这些,总觉得别有隐情。

事关救命恩人之死,他很在意,正要再问,主院里的侍女清儿过来了。

她行了礼先是同沈锐道“老爷回来了,可巧夫人方打发我去前院问您今晚回不回屋,她想与您再说说大小姐的事。”

说完又再看向白静好,奇怪道“表小姐您还没回去吗?”

白静好面色如常的解释“我走到半路,想到在宫里时表姐还托我给姑姑带话,就折回来了。”

清儿道“今夜晚了,表小姐有话明日再来寻夫人说吧。”

白静好颔首,同沈锐行了礼才离开。

春时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方才的对话她自然是听见了的,等走出好远还回头看了眼。

然后,她惊讶道“小姐,将军还站在那呢。”

“没随清儿进主院吗?”白静好未曾转身。

“清儿已经走了,将军的样子似乎在想事情。”

“知道了。”

人去楼空,昔日灯火通明的褚玉阁此刻只偏屋里亮了盏忽暗忽明的灯。

洗漱后,白静好坐在几边借着水渍在几面写了个“南”字。

“小姐,夜深了。”春时提醒她。

白静好轻道“我们离府好些日子了吧?”

“是,都有半月了。”

“表姐出阁了,那我明日辞了姑姑家去吧。”

春时点点头,应道“如此也好,二少爷今日还问奴婢您什么时候回府。”

白静好抬眸,“你见到二哥了,他怎么样?”

“看上去挺好的,和表少爷站在一块儿。”

亲娘的事,不能糊糊涂涂的,总要想个办法查清楚。明明已经到了边远之地,且听乔妈妈所说母亲的意愿是不喜欢父亲的,那肯定不是心甘情愿回的京城。

父亲找到她,会不会是因为沈家?

她甚至生出了有可能是沈锐暴露自己亲娘行踪的猜测。

她惦记着白羽的往事,心绪不宁。夜晚睡觉时却梦到了在宫里时的险境,梦中那两位嬷嬷凶恶无比,将她压制的无法反抗,一会又换成是皇太孙涨怒的脸,怪她玩弄手段拒绝自己,醒来时才四更天,出了一身的汗。

她没去惊动守夜的春时,在床幔后慢慢坐起身,望着自己的手影发呆。



第七十三章 后知后怕

白轻萍很在意丈夫,知道了昨晚的事,待人来请安时就追问细节。

白静好乖巧的回道“路上遇到姑父,请安而已。”

“请安需要那么久?静好,你和你姑父说了些什么?”白轻萍一脸好奇。

白静好语气如常“表姐出阁,姑父心里高兴,念起两家婚事,关怀了几句。”

白轻萍仍是紧紧凝视着她,明显想知道内容。

“姑父见您这般辛辞为表姐操劳,遂问了几句关于我生母的事。”

闻言,白轻萍抓住手边桌沿,隐忍着情绪再问“你是怎么说的?”

见她紧张,白静好轻描淡写的笑道“姑姑放心,我从小没娘,对生母知之甚少,答不出什么的。”

“我需要放心什么?”白轻萍眼神犀利,斜斜睨了她眼,心中介意,没好声道“你生母出身微贱,以后别提了。”

白静好点头,也不争辩。

她这样温顺,实在出人意料,适时宫里赏下恩赐,白轻萍带她同去。

成婚第二日,皇上就重赏将军府,可见看重沈家。

送走内侍后,白轻萍一扫方才的不悦,满脸含笑。

她逐一过目御赐之物,发觉身边少女正瞅着方白玉镇纸出神,遂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镇纸上雕了君子竹的花纹,很精致,却也不算稀罕,盒子的贡品印记很明显。

白轻萍以为她不识,一时想起从前刚来京城时的自己,看什么东西都是好的。眼前的外甥女,从小被秦柔打压,定然目光短浅。

白轻萍生出了几分惆怅,遂言道“这是南地那边产的白玉,较之普通的玉更加剔透光滑,也称为南玉。南地富庶,玉产颇丰,宿南王府每年都会进贡许多这样的玉制品。”

见她递来,白静好忙伸手接过,“谢姑姑指教。”

“你成日待在宅门里,眼见是小了些,这种南玉镇纸其实很普通的。你若喜欢,就赏给你了。”白轻萍抬着头,神色高傲,“也不枉你来府里住这阵子。”

白静好没有推托,又谢过她。

辞行是早就提过的,白轻萍没有挽留,如今女儿出嫁、儿子病愈,没必要留。

回府后,打发春时春晓先回品梅轩,自己则直接去了含饴堂问安。

老夫人很高兴,问了些将军府日常,又屏退左右问宫里时秦柔是否有为难她。

白静好摇摇头,说了能怎样,老夫人又动不了秦柔。

“没事就好。”

老夫人满意的笑了,她就希望相安无事。握着孙女的手,又道“知道你在沈家和你姑姑处的不错,我就放心了。”

白静好从善如流“姑姑待我很好,临走时还送了我一方宫里的镇纸。”

她把东西带来了,呈在对方眼前。

老夫人拿起看了看,再次颔首,“如此最好。”

“听姑姑说这是宿南王府进贡的,很珍贵。这样的好东西,孙女福薄不敢用,想孝敬给祖母。”白静好讨巧。

老夫人自然不会收,合了盖子推回去,“我这把年纪,用不着这些了。”

祖孙和睦,话起家常。

白静好故意透露自己没眼界不识玉类,语中伤感自卑,惹得老夫人一阵怜爱,心疼的握着她的手不放,感慨道“你姑姑从小流落在外,不比京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有胆识也有主见,那年她还去过南境,自然是识得那边的玉。”

“姑姑去过南境?”白静好惊诧。

“是啊,那时候你嫡母刚怀上你大哥,你父亲离京,”提起这段往事,老夫人笑意渐敛,声音亦沉了下来,“你姑姑自责愧疚,答应你嫡母一定把你父亲找回来。”

当初,因为白轻萍和白羽的不睦,白羽被驱赶出京。后不久,白胜外出寻找,白轻萍受了秦柔的唆使也跟着离开了一段日子。

原来,白轻萍去的是南境……

老夫人不愿谈这些事,白静好亦没再追问。

过了会,荣福堂来人传她。

老夫人沉吟道“你回府,是该去向她请安的。”

白静好顺从的起身。

这些时辰,秦柔过得很提心吊胆,昨晚迟迟不见两位嬷嬷找自己复命,等出了宫派人留意沈家动静,也没见白静好随送亲的队伍回去。

她原以为是白静好不肯配合,已被嬷嬷们解决,而当时因为到了时辰不得不离宫,嬷嬷们才没办法通知自己的。

可现在,居然平安无事的回府了!

相较她阴晴不定的脸色,白静好显得从容许多,惯常的礼数之后,她眼看着外间的侍女退远,主动道“大夫人定是惦记了静好一夜。”

“你怎么做到的?”秦柔瞪着她。

白静好反问“难道没有人向大夫人递消息吗?”她话落,又笑着自答“是了,那两位嬷嬷都出了事,当然无法通知您事情已败。”

“你好大的胆子,那都是宫里的人!”

秦柔站起身,走过去追问起来“你把她们怎么样了,别告诉我你把人都害了,在宫里行凶,这是累及全家的重罪!”

“现在知道怕了?”

白静好自顾自的落座,“大夫人在行事之前,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吗?你该知道我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累及全家?你更别拿这话来吓我,你说,太子妃娘娘会让你有事吗?”

“你、你真是猖狂!”

秦柔来回走了两步,心中是真的怕,“以你的本事,怎么对付得了那两位嬷嬷?这件事,是不是有人帮你了,若传出去,后果可不堪设想。”

“是啊,有贵人救了我,你猜是谁?”白静好仰头。

宫里的势力错综复杂,秦柔当即心中一紧,“是什么人?”

白静好不答。

秦柔遂拍桌案,“白静好,我问你话呢!好歹我是你的嫡母,你就这样忤逆长辈?”

白静好冷笑“你可有半点身为嫡母的德行?我不指望你抚育我,但你三番五次算计我,难道还以为我在人前唤你了声母亲,你就担得起这声尊称吗?”

“是成国公府,是卫家的人,对吗?”

思前想后,秦柔觉得昨日在宫中,只可能是卫家帮她。

“不错,是青陇县主送我回的将军府。”

见她大方承认,秦柔反倒心里一松,是卫家就还好,和顺公主是皇太孙的亲姑姑,她们不会不顾东宫颜面的,这件事不会被闹大。



第七十四章 巫蛊之术

午后不久,六王府派人来接白锦瑶,称侧妃娘娘请她过府相聚。

暖月上次受罚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回来服侍,听闻此消息时惊叹了下“二小姐何时和六王府的侧妃交好了?”

白静好浅笑一声,“父亲好歹是朝中重臣,六王避嫌不能总往府里跑,便由女眷出面,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罢了。”

她的意思太直白,暖月略尴尬,片刻后才道“二小姐和六王见面甚频,若真成了王妃娘娘,将来只怕会变本加厉的对付您。”

“慌什么,且不说她的这条路不好走。就算成了六王妃,难道首先还能用娘家姐妹的性命去立她王妃的威严?”

白静好满脸无所谓,并没有打算在白锦瑶身上多费心思,话落继续练字,用的正是那方南玉镇纸。

过了会,她若随意的抬头询问“暖月,你以前在老夫人院里当差,见多识广,可听说过宿南王府?”

“四大藩王之一,奴婢自然听过的。”

白静好将笔放下,从书桌前起身,与她坐到窗边,笑着做好奇道“我正觉得无趣,你且与我说说。”

暖月没有多想,缓缓语道“都知道除了京城里的亲王贵胄,便是这四大藩王最为尊贵,连京城里那些公侯伯爵都比不过。

四大王爷各守一方,都和皇室结亲。东海王的姐姐是当今的蓝皇后,云西王的姐姐则是已薨的云淑妃,宿南王府的老太妃是与陛下一母同胞的嘉敏长公主,而穆北王府的王妃则是先帝最年幼的嘉禾长公主。”

白静好懂得这种带有笼络和牵制性质的联姻,点点头又问“我听说这四大藩地都不太平?”

“倒也不全是,南地那边十几年前确实发生过动荡,听闻是副将作乱想要推翻老宿南王自立,老宿南王便是在那场动荡里去世的。

后来朝廷派人过去将乱党歼灭,又封了嘉敏长公主的儿子为新王,还派了好几名重臣在那辅佐新宿南王呢。”

说起这些事,暖月显得有些唏嘘,“那些边境之地到底不比京城太平。从前是宿南王府,最近听说西边也不安宁,云西王因从前淑妃娘娘的连累多次受圣上训斥,云西世子又常年在京城,那云二王爷似乎有了夺位之心。”

白静好惊叹,“你怎么知道?”

暖月低声回道“小姐您有所不知,那云西世子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去年陛下要替他选妃,结果朝中竟然没人愿意把自家的女儿或者妹妹嫁给他,都觉着云西王府名存实亡,那西境的权势早不在云西世子的父亲手中了。”

以前白静好被困在小院里,对外面的时事还真不了解,但依旧好奇“难道朝廷都不管吗?”

这个可就把暖月问住了,挠挠头亦是不解“奴婢也不知道。”

白静好陷入深思,她知道东海王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蓝岚郡主从小被皇后接来宫中抚养,想来东海王百年之后,东海就会归由朝廷的人接管。

或许,朝廷是有意放任边境王府夺权内乱,好名正言顺的削弱实力,再派人过去接掌。

她难得关心起国家大事,才了解几句,青陇县主便风风火火的来了。

见她面色有异,白静好心里一紧,打发了婢女出去,小声问道“可是宫里出事了?”

“你昨晚,真的没对那两位嬷嬷下杀手?”

白静好连忙摇头,“难道,她们死了?”

“是,死得声势浩大,惊动了宫里所有人。”

卫郦皱眉,严肃道“方才宫里传出消息,在皇贵妃寝宫附近的鲤鱼池里捞出来两位东宫嬷嬷的尸首,怀里还搜出了木娃娃,上面刻了我外祖母的生辰八字,如今我母亲已经进宫去了。”

东宫里的人,却施蛊术加害皇后娘娘,而发现尸体的地方离杜皇贵妃的寝宫那么近……

白静好压住情绪,抱着几分侥幸心思发问“那两嬷嬷,就是昨晚害我的人?”

“本来我也没联系起来,但东宫就缺了这一张一李两个嬷嬷,再无旁人。而你说在琼华台小道边的嬷嬷们也没有出现,我这才赶紧来找你的。”

卫郦说完,急急喝了口茶,又继续说“我本来还纳闷,外祖母身体一向健朗,怎么突然就病得神志不清,没想到是中了这样的邪门歪道。

如今龙颜大怒,要彻查这事,我怕查出昨晚的事情牵连出你。静好姐姐,你快想想,当时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那两个嬷嬷被丢在了灌木丛里?”

还有谁?

白静好白着脸,搁在几面上的手指有些轻颤,还有九王刘珏!

就觉得他不简单,但没想到会这么做,脑中浮现出他当时别有深意的问自己可需要帮忙善后的场面,便更害怕了。

她还记得当初道穿他身份时,刘珏毫不犹豫掐紧自己脖子时的杀意。如果自己这回再胡言乱语,他岂不又要杀人灭口?

卫郦观察着对方脸色,凑近了问道“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白静好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好奇,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木娃娃在东宫的人身上搜出来的,太子妃当然脱不了干系。但皇后和她虽然因为太孙妃的人选发生过争执,可东宫没道理害皇后的,有皇后在,东宫还能多一个东海王府依靠。”

卫郦年纪虽小,但对这些事的利害分析透彻。

白静好点头接过话“皇后病入膏肓,宫里的事都交给了杜皇贵妃主持。”

“如此得益的虽然是皇贵妃,可她本就深受宠爱,六舅舅在朝中又英明赫赫得尽人心,她犯不着拿自己和六舅舅的前程做赌注,要知道这谋害皇后的罪名,足以让他们和整个丞相府都万劫不复。”

的确,皇贵妃都和蓝皇后平分春色这么多年,几十年都过去了,何必现在去害她?

白静好忽然询问“那这件事,现在是谁在调查?”

“说来也奇怪,这件事交给了云西世子在查。”

卫郦面露否然,“事情牵扯东宫和六王府,需要避嫌的人太多,我皇祖父竟然就把事情交给了游手好闲的云沐。就他那德行,射箭投壶还行,哪里会查案?”

云西王府的世子爷,那可是九王的表弟。

白静好闭了闭眼,见眼前少女满脸替自己着急的神色,笑道“你也不必太替我担心,这宫里的事情,无论是皇后还是皇贵妃,与我都扯不上关系的。

就算被查出那两位嬷嬷生前见过我,顶多例行公事问个话,总不能平白无故将这样的重罪栽在我身上吧?”

“你还笑?”

卫郦重声提醒道“你是第一次进宫,牵扯不到你。但你的嫡母,她经常进宫见太子妃的!

谁都知道以前太子妃中意你家二小姐做太孙妃,但皇后娘娘却劝着皇上为太孙殿下娶了将军府千金,你嫡母难道就不怨恨皇后?那两嬷嬷,指不定之前收过她什么好处呢!”

白静好被她一语点醒,也是心惊。



第七十五章 提个醒儿

牵扯国母的凤体安泰,太子妃有重嫌,已经被看管起来,东宫诸事现由太孙妃主理,是不可能给秦柔传消息了。

送走青陇县主后,白静好想了想,还是往荣福堂去,将此事告诉她。

秦柔听得满头雾水,“这怎么可能?太子妃不可能害皇后娘娘。”

“她不可能,但你呢?”

“我?”秦柔更是惊诧,“我为何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后娘娘不同意太孙殿下迎娶二妹,你怀恨在心,于是买通宫里嬷嬷暗害皇后。若是如此因由,是不是就说得通了?”白静好将卫郦的假设说与她听。

“荒唐!你不要信口雌黄来造我的谣!”

秦柔满面恼火,这种罪名她担不起,不只是她,白家和秦家也担不起,“我是认识那两位嬷嬷,但那不过是为了对付你,怎么可能指使她们去害皇后?”

白静好面无表情,继续问“你给了她们什么好处?”

秦柔脸色稍异,有些闪烁。

白静好冷声再问“若不是这种事会祸及满门,你当我愿意来这里?宫里已经有人接手了这桩案子,太子妃没有派人来给你传信,你就该知道宫里不太平了。如果你卷入这件事,我们全家都讨不到好,连我都不能幸免。”

大事当前,她也不可能在在这时候和秦柔计较私人恩怨。

秦柔见她表现得如此严重,自己也心虚了,轻声回道“京郊的两处庄子,还有白银一百两。”

白静好闻言,轻呵了声,“大夫人为了对付我,可真是大手笔。”

秦柔没回应,走近她开口“你有什么办法吗?”

“那两处庄子,从前是你私人名下的吗?”

问及私产,秦柔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如实答道“对,是我用自己嫁妆命人添置的。”

白静好闻言脸色一松,“这就好,不是白家的产业。”

“你什么意思?”

秦柔一听这话就觉得话中有味,追问道“就算那两处庄子和白家没有关系,但我还是府里的大夫人。难道你觉得查出来了我,白家就能独善其身了?”

白静好望着她语气淡淡“你可以自己揽下罪责啊。”

秦柔怒瞪“做梦!”

“不,你会做的。如果事情真的查到你身上,又没有别人可查,指不定查案的人为了复命就拿大夫人您做真凶交差了。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自己因为私怨加害皇后,和白家阖府加害皇后,这两者间的性质可大大不同。”

白静好冷静的与她分析,“你还有大哥和二妹妹的前程要保,不会愿意拉白家下水的。”

秦柔语噎,终于失了从容的表情,再三强调道“我真的只是让她们带你去见太孙殿下,没有指使过她们做什么木娃娃去害皇后!”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相不相信无关紧要。”白静好唇角泛笑。

“所以,你是来幸灾乐祸的?”

白静好摇头,不答反说道“大夫人,你还是派人去把二妹妹接回来吧。这个时候,和六王府往来亲密,再加上您先前频繁进宫面见皇贵妃,落在外人眼中,可别是你和皇贵妃联手置皇后于死地?”

秦柔纵然不喜她这语气,却也不能否认她说的话。这件事太过严重,她连忙吩咐人去接白锦瑶。

白静好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秦柔唤住她,冲着她的背影询问“你为什么要来给我提醒?你不是很恨我吗,我若卷入这样的大案里,你不就报仇了吗?”

白静好站定在屋槛前,闭闭眼启唇道“我不想拿整个白家陪你冒风险。你素来足智多谋,肯定会有办法化解的。”

说完,她便离开了。

白锦瑶没有等她的人去接自己就回府了,径自往秦柔的院落走,刚进屋就委屈的唤“母亲”。

“何事?”秦柔神情紧张,正准备出门去宗誉侯府。

“明明是他召我去王府的,我在书房等了那么久,他却迟迟不出现。我问王府里的人,都说六王爷进宫去了,你说他这什么意思,接我过府却又只让我等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把我当什么了?”

秦柔现下哪有心思安慰她,随口道“六王爷进宫那自然是因为宫里有事,没见着就没见着,回去歇着吧。”

“母亲,您怎么这样说?”

白锦瑶伸手攀住秦柔胳膊,撒娇道“我现在还没过门他就这样轻待我了,将来可怎么办?”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要回趟侯府,你在家好好待着,别无事生非惹出祸端来。”

秦柔说完又对秦妈妈催道“账本呢,那些房契还有转送契纸找着了没有?”

秦妈妈看了眼屋外,正要摇头,白素边捧着盒子进来了,“夫人,找到了找到了。”

秦柔接过再问“马车套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那快走吧。”秦柔对娘家有根深的信任感,心知不论遇到任何事,秦家都会替她解决。

屋里人如此行色匆匆,白锦瑶终于反应过来,拽住她追问“母亲,出什么事情了?”

“宫里出事了,可能会连累你我。”

白锦瑶脸色一变,再次不解“宫里能出什么事,再说有姨母在,您慌什么?”

秦柔略有不耐,甩开女儿呵斥“你懂什么?”她言辞厉色,警告道“好好在家待着,我去去就回。”

白锦瑶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追缠。

过了会,她问廊下的浅云发生了何事。

浅云摇头“奴婢不知,但大小姐方才来过。”

“她回府后不是来向母亲请过安了吗?”

“是,可青陇县主离开后,大小姐就又来见了夫人。”

白锦瑶皱眉,“青陇县主来过府里了?”

“是,匆匆忙忙的,没留多久便离开了。”

想起那晚的不适,白锦瑶对青陇县主又惧又恨,半晌后再问“可知大小姐找母亲说了些什么?”

“夫人把奴婢们都遣退了。”

白锦瑶仰头道“那我自己去问。”

她直接找到品梅轩,看见白静好就连番质问。

白静好望着盛气凌人的嫡妹,不疾不徐的说道“看来二妹妹记性不太好,都忘了从前的教训。是谁允许你在我的屋里这样大呼小叫的?”



第七十六章 旁敲侧击

白锦瑶是很好对付的,白静好冷脸冷色就把她打发了。

天色渐暗,白珩来了。

他听闻宫里出事,又得知了府中动态,前来追问“昨晚在宫里,她是不是派人对你做手脚了?”

这个她,自然是指秦柔。

白静好也不相瞒,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

白珩听后,面色凝紧,震惊道“她好大的胆子,在皇太孙的喜宴于内宫命人对你下手!”

“从前有皇后照拂着东宫,太子妃又偏袒她,如今更和皇贵妃交好了,她有什么不敢?”白静好弯唇轻讥,轻描淡写的再说“她现在惹祸上身,亦是报应。”

白珩探首又问“你刚说,你遇到了九王?”

白静好点头。

“他不是六王的人吗?若是想害皇后,为何要把尸体安排在皇贵妃的寝宫附近?”

白珩琢磨着,心觉匪夷所思,又似想起什么,紧张的复问“他为何会帮你隐瞒,你认识他?”

他是聪慧的,白静好自知瞒不过对方,言简意赅道“先前在家和公主府时遇到过他。”

“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白珩仔细盯着她,奇道“那些皇子宗亲个个都不简单的,他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我一个闺阁里的小姐,家中得势的是二妹,得父亲疼爱的是三妹,在外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外家做依靠,他对我能有什么企图?”白静好自嘲的笑了笑,觉着对方多虑。

白珩面色不松,仍是留意着她的神色。

白静好遂改了话题,询问道“二哥是听谁说起的这件事?”

“我在云西王府里听说的。”

白静好惊讶,“你何时识得了云西王府的人?”

“便是在公主府的马场上认识的,云西世子爱好投壶,与我时有切磋,常来常往的就熟了。”

白静好脸色微肃,迟疑道“你如此出挑,我担心大哥容不下你。”

“以他们母子的容人度量,迟早不能容我。但我若不与这些权贵结交,哪能换来父亲的正视,想要出头就更难了。”

白珩不掩目的,展笑着说“现如今大夫人的精力都在锦瑶的婚事上,她尚没功夫收拾我,我必须趁这段时机争一番好局面。”

白静好没做声,过了会有小厮过来,说老爷在外书房等二爷。

白珩站起身,“只父亲一人吗?”

“回二爷,大爷也在。”

白珩点点头。

白静好送他出院,提醒道“大哥谋职在六王府,定是听说了你从云西王府回来才找你过去的。二哥,你要小心回话。”

都知道这件事交给了云西世子彻查,这时候找整日游玩的白珩过去,还不是想借他的关系打探?

白珩心知肚明,很快就到了书房。

推门进屋,见父亲白胜一身深色长袍坐在案前,大哥白琋则负手站在一旁。

他抬手先作揖,“给父亲请安。”再望向旁边人,唤了声“大哥”。

白胜难得慈爱的看向他,“珩儿来了。”

“是的,父亲。”白珩举止拘谨。

白胜看了眼长子,白琋遂近前道“听说二弟今日去了云西王府,你近来和云西世子处得不错?”

白珩有礼的回道“小弟只懂得投壶射箭,正巧和云西世子意趣相投,所以才往来了几回。今日是因为前几日云西世子相邀,不只是小弟,还有卫世子他们都去了王府。”

“是吗?那可有听说什么事情?”

白珩若似不解的回望着他,“王府事多,不知大哥所指何事?”

“珩儿,”白胜咳了咳,正色说道“云西世子如今领了差事,你切莫再缠着他胡闹玩乐,误了世子要事。”

“父亲说的是,儿子也听说了。是以云西世子从宫里回府后,儿子等人为了不打搅他,便相继告辞了。”

白珩答得认真,继续道“但世子说他从不曾接管过差事,唯恐做的不好,还留我们商量,想寻个助力。儿子虽说不才,但和世子真诚结交,万万不能推辞。”

白胜还是第一次听次子这样会说话的,连旁边白琋都眯起了双眼,“这么说,你知道云西世子领的是何差事了?”

白珩颔首,应道“是。”

于是,白胜道“陛下亲自吩咐给云西世子的差事,那定是要事。世子视你为好友,不曾瞒你,你便该尽心帮忙。可巧现在琋儿也在,你说出来咱们父子三人互相考量考量,指不定你真能帮上世子大忙。”

白珩哪里看不出他们故作镇定面容之下的慌张,摆明了在打探案情,他也不拆穿,如实道“是宫里的巫蛊案。今日在皇贵妃寝宫旁的鲤鱼池里捞出两位东宫嬷嬷的尸首,偏偏在她们身上发现了加害皇后娘娘的木娃娃,这等事情错综复杂,云西世子头疼得很,准备从东宫入手呢。”

“那世子可有查到什么?”白琋又往前两步,面色紧张,“二弟,太子妃娘娘是你我的姨母,我们身为晚辈,该帮衬着东宫才是。”

白珩看着他这副虚伪的表情轻轻一笑,慢声道“只说那张嬷嬷和李嬷嬷都是太子妃宫里的人,在偏殿做事,虽谈不上亲近,但平时有命妇进宫拜见太子妃时,多是她们迎接相送。哦,她们和母亲应该都是相识的。”

白胜果然脸色一紧,“宫里嬷嬷不甚其数,你们母亲常常进东宫探望太子妃,认识她们也不打紧。”

“是呢,听说还有宫女见那两位嬷嬷私下和母亲会面。”

“什么?”白胜撑着桌案起身,“云西世子查出来了?”

白珩故作不解,好奇道“母亲是诰命,和宫里人说话不是很正常吗,父亲怎的如此着急?”

白珩摇摇头,“儿子以为此事与咱们府里无甚关联,便没有再细听。不过宫里既然在查哪些命妇和那两位嬷嬷有过往来,那大概是要从这方面下手。父亲放心,清者自清,母亲与她们不过就说几句话罢了,不会有事的。”

白琋在旁却不敢放心,急道“还要查命妇?这可严重了!”



第七十七章 掌家之权

宫里查案,这件事促成了白府人心前所未有的团结,不说秦柔早中晚的进出,白胜和老夫人也时常催促着白珩往云西王府打探消息。

家里人心惶惶,谁都知道出了事。

二夫人陈氏往品梅轩走,她自从上回陷害长嫂不成反被禁足之后已安分许久,便是在秦柔下毒之事暴露被老夫人不喜,她都克制着没去荣福堂落井下石。

她拉着白静好的手情真意切“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嫡母在宫里犯事了?这家里气氛不对,我心里总慌得紧。”

白静好知她明知故问,不答反问“二婶每日都陪在老夫人身边,难道还没有听说?”

“我听说了一二,却不知是真是假。”陈氏眨了眨眼,压低嗓音再道“皇后娘娘的病,和你嫡母有关?”

“二婶,这话可不能胡说,传出去咱们白家满门都没好下场。”

“是是是,但愿和我们府不相关,我就是担心。”

陈氏说着叹了口气,“老夫人每日都唤珩哥儿到含饴堂问话,问的都是云西世子和宫里的情况,我听得一知半解心里直犯紧。这事是太孙妃入主东宫后第二日发生的,我想着那晚你也去了宫里,约莫能知道些,就来问问情况。”

“二婶,我不过是陪着沈家亲眷送表姐进宫,对宫里的其他事并不知晓。”

陈氏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没看出来什么,须臾悄声低语“难道你心里,就不盼着你嫡母这回倒霉?她先前命宋郎中下毒害你,你就不恨?”

白静好回望过去,“我记得那阵子二婶终日待在西府,没想到也听说了这事?”

陈氏脸色微讪,“婶婶对你,向来关心。你骤然卧病不能起身,我可担心得很。”

“谢二婶关心。”白静好有礼应答。

陈氏见对方避重就轻的不肯透露情况,觉得没趣,没留多会就走了。

乔妈妈进屋道“二夫人想来是还惦记着那中馈之权。”

“老夫人上了年纪,她见大夫人掌家无望,自然心生希冀。”

“得而复失,说到底她是不甘心。”乔妈妈抬头,“那小姐可还要帮她?”

白静好摇了摇头,“不帮了。”

“可老夫人不可能一直把持中馈。二夫人虽有私心,但总比大夫人得权好。”

白静好起身进内室,在妆镜台前理了理妆容,半晌才道“这府里难道就她们两位主子吗?”

乔妈妈先是微滞,后又恍然。

白静好微微一笑,看了眼窗外道“闲来无事,我去给老夫人请安。”

暖月陪她进含饴堂的时候,老夫人刚午睡初醒。

白静好服伺候她净面漱口,又陪着去小佛堂念了会经。

老夫人伸手搭着孙女,感慨道“这么冷的天,难为你还过来。”

“清早来时,听苏嬷嬷说您食欲不振,孙女就带了些枣泥山药糕来,望祖母能吃上一些。”白静好说着,唤暖月将食盒呈进来,亲自摆盘服侍她。

老夫人食了一块,若有所思道“这枣泥山药糕是你娘从前最爱吃的。”

白静好眼眶一热,“小时候祖父常带来给孙女吃,后来乔妈妈也经常做。”

“你们母女倒是相同的口味。”

白静好不敢提及生母,沉默的站在一旁。

烦心时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才越显得贴心,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坐在身边,“你是个孝顺的,只怪我从前不过问府里的庶务,让你白白受了多年委屈。”

白静好摇摇头,回道“祖母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不委屈,府里生我育我,孙女今日有的一切,都是家里给的。”

老夫人闻言,更加觉得她懂事,点头道“你心善,不记仇。你嫡母在宫里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都没回府诉苦,宁可委曲求全也想护府里安宁。可惜了,她自惹祸端,害得现在全家都为她的事忙碌担忧。”

说及这话,便免不了怨意。

“祖母请宽心,母亲她是世家出身,定然懂得分寸,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毕竟是咱们府里的主母,不可能那么糊涂去做糊涂事,宫里现在不过是例行调查询问,等查清楚了就会没事的。”

老夫人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却更没有遮掩对秦柔的厌恶,“我知道她不敢做那等抄家灭族的事,但以她的脾性,在宫里也未必就干净,否则何至于这样忧这忧那?”

白静好重复道“她毕竟是家里的大夫人,是主母。”

老夫人越说越气,骂道“就她那德行,怎还配做我们白家的主母?”

白静好抬手替她理了理额间的抹额,触及其银发时内疚道“听说祖母近来因为府里的大小事情都累坏了身体,都是静好的不是。若不是您为孙女出面,也不会为了惩罚母亲而自己揽了这些事,您本该是享清福的人,现在却这般费神,待大夫人这件事了后,您还是把中馈交还给她吧。”

直接开口劝着放权,这种话也就白静好敢说了。

秦柔不能,白胜也不便,白琋和白锦瑶就更不妥了。只有白静好,受尽了秦柔苛待的她开口,才显得不算冒犯。

老夫人紧了紧她的手,“我知道你是心疼祖母,但这个家是万万不能再交到她手里了。不为其他,就只为你,她若再掌权,明里暗里少不了又要害你。”

她已经看清了秦柔为人。

白静好再问“那二婶?”

“你二婶那性格,听风就是雨,最容易受了挑唆办坏事,不是掌家的人选。”老夫人何尝没有考虑过这些,毕竟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可能长期管家的。

“但祖母如此为家劳心,孙女见了着实担心。唉,若是大哥二哥已经娶亲,家里有了嫂嫂,她们就可以帮您分担了。”白静好似无意的感慨。

这话却让老夫人眼色一亮,忽然道“家里没有少奶奶,却有小姐。静好,你是要嫁去将军府的,沈家就世开一个子息,往后你也是要当主母管事的,倒不如现在家里练练手。”

白静好惶恐起身,“孙女愚钝,怎堪如此重任?”

“放心,你就跟在我身边,有不懂的让苏嬷嬷教你。”老夫人眉眼渐舒,瞬间把主意定了。



第七十八章 一份证词

掌家的消息不胫而走,白静好回去的路上就遇着了白锦珠。

白锦珠走上前,不可思议的询问“祖母将这管家的权力交给你了?”

“是。”

“你自己开口要的?”她再问。

白静好摇头,“祖母给的。”

白锦珠便绕着长姐转了两圈,审视道“你何德何能,竟让祖母如此重用?”

“不过是家里遇事,帮着分担罢了。”

适时一阵冷风袭来,白静好打了个寒颤,拢紧身上斗篷,望向不远处的院落笑道“随我进屋坐吧。”

白锦珠亦没客气,等进了品梅轩,她神秘兮兮的走近前了就问“如今风水轮流转,大姐掌权,就可以报仇了。”话落她继续道“听闻那些店铺庄上的管事们对大夫人忠心极了,你可有什么办法?”

白静好浅笑,望着一脸兴奋的她慢声道“管事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不会为难他们。”

白锦珠总觉得这话假仁假义的,但也止不住心底的羡慕,“祖母让你掌家,可见对大夫人母女厌弃至极。你说,等你将来出阁后,她会让谁接管府里?”

她这已经憧憬起来了,期盼着白静好出嫁后,由她三小姐掌权。

想来方才的话,也不是单纯关心白静好处境,而是想她能在位上期间把秦柔的势力料理了,等自己接掌便能轻松。

看着年纪小小的白锦珠,白静好忍不住叹了声,“三妹妹,你想得未免太多了些,我只是帮着料理,不会刻意动从前的人手安排。”

“先前二婶接管,还变着法想办法挑从前母亲的错处呢,难道你就不想?”白锦珠满脸狐疑。

白静好懒得与她多辩,正巧苏嬷嬷命人将府里的账簿等物送来,忙前忙后的没工夫接待她,白锦珠略坐坐便走了。

话已经传出去了,等明日各处管事们就进府来拜见大小姐。

白静好点点头,送走了含饴堂的人。

乔妈妈陪在旁边,面容激动“小姐做到了,老夫人果真把家权交给了你。”

“现在不过只是表面,以后这府里才真正是我说了算。”

白静好吩咐人把从前练字练琴的暖阁布置成账房,蒙头就埋了进去熟悉庶务。

她没什么经验,有许多不懂的,乔妈妈就服侍在旁,偶尔指点一二。

天色将晚时,云西王府来人。

老夫人接见之后,让侍女过来请她。

白静好不明,路上便问冷星“咱们府里和云西王府素无交情,世子过府,为何要找我去?”

“云西世子来此是为公事,大夫人不在家,老夫人才让您接待的。”

冷星低声提醒道“老夫人已经吩咐您掌家,这是器重大小姐。”

白静好不置可否。

按理说,云西世子找秦柔问话才对,怎么找上自己?

难道,猜错了?

若东宫那两位嬷嬷真是九王刘钰安排,这云西世子便该是他的势力,若是听命于九王,何必还来问她的话?

她满心疑云的到了内客厅,并未看见什么阵仗,既无侍卫跟随,也无宫人相伴,除了伺候的白府侍女,就只有蹲在阶边的一名随从。

客厅中央,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正背对着欣赏高挂在堂的“椿茂萱荣”匾额。

“大小姐。”

下人行礼,白静好微微点头,走进去福身行礼“见过云西世子。”

少年手中还捧着瓷盏,闻声转身,含笑道“是白大小姐?”

“正是小女。”白静好应了话,请他入座,又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祖母素来重礼,怎么将他一人撇在这儿?

“白小姐不必奇怪,我今日是私自拜访,不为公事而来,不敢让老夫人相陪,便先请她回去了。”

云西世子云沐生得同九王有三分相像,都是面容俊美,气质温和。只是相较九王故意表露出来的无害单纯,他则更多了几分不羁的玩味。

说不好听些,眼神不收敛,有些不正经。

白静好见他一直不坐,自己也不便落座,好奇道“既然是私访,不知世子见我所谓何事?”

“当然是有事请白小姐帮忙。”

云沐这才敛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环视四周向她使了个眼色。

白静好装作不解,“世子明言就是。”

“大小姐本是冰雪聪明之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本世子在查什么,现在来找你,难道小姐不觉得应该避耳目吗?”

他的这种开场,并不讨人好感,白静好眉头稍蹙。

云沐见状,又问“白小姐真要我当着她们的面说你在宫里的所见所闻?”

他满脸知情的模样,白静好终于挥手,打发了婢女退下,又让春时守在外面。

她就觉得善者不来,恐他提及宫内事情,特意只带了春时。

见下人离开,云沐走近了白静好轻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为难你的,只是我这需要一份证词,还请白小姐帮忙。”

白静好脸色更加严肃了,“什么证词?”

“一份你于太孙喜宴当晚,在琼华台附近撞见东宫嬷嬷和皇贵妃见面的证词。”

白静好摇头,直接道“我没撞见。”

云沐强调“你撞见了。”

“这是伪证!”白静好离开他几步,望着陌生的他徐徐言道“宫里的事,不是我能掺和的,还请世子和您幕后之人饶我一命。”

被拒绝,云沐亦不着急,若有所思的反问道“你知道是谁让我来找你的?”

“想必宫里那出戏,助了世子在京中出头。而会帮世子的人,除了你的表兄九王,还会有谁?”

云沐满脸正色,看着她连连点头,语气里带了两分欣赏“不错,的确聪明。”

“既然世子听说过我,就该知道我所求为何,是不可能惹祸上身的。”

“明人不说暗话,宫里那两位东宫嬷嬷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白小姐心知肚明。这几日我查案时走访了不少朝臣府宅,却等到现在才来贵府,我们对你是没有恶意的。”

云沐说着停顿了下,似承诺的再道“白小姐,你已身在其中,想要再求平安,就只能帮我们。这个道理,你该懂的。”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



第七十九章 用意颇深

言下之意,若她不答应,就再难平安。

白静好心里有气,“世子,你威胁我?”

云沐看着她,笑吟吟的回道“何必说得这样难听?帮忙而已,想来白小姐是知恩图报之人,自然还记得当初在公主府里是如何脱险的吧?”

“这是九王要求的回报?”

白静好言辞直接,又很不解“宫里的人千千万,你和九王想要这样一份证词,有的是人可以做,为何偏偏是我?”

她犯难了,遇到东宫侍卫时,的确是刘钰救了自己一命,但她又实在不愿搅进乱局。

“白小姐久在深闺,和宫中谁都不认识,供词自然最为客观。也只有这样,才最可信。”云沐缓缓道言。

“我若不应呢?”

云沐不理,语气笃定的反道“你会应的。”

白静好皱眉。

好半晌,她才开口“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先前是事不关己,无论宫里的皇妃东宫还是亲王如何明争暗斗都无所谓,但现在被迫卷入,就不得不问上一二了。

“也没什么,年关将近,热闹热闹而已。”他答得风轻云淡。

白静好看了他一会,对外唤道“春时,备笔墨来。”

闻言,云沐含笑,“白小姐果然是聪明人,有大局之念,真深藏不露也。”

白静好回看过去“深藏不露的您和那位吧?”

“彼此彼此。”

送来了文房四宝,由云沐亲自执笔,白静好签字画押,他拿了证词欢欢喜喜的离开。

白静好则直接去了含饴堂,将事情告知了老夫人。

老夫人知情后果然大恼,“这种证词,怎么能出自咱们白府?你又不是不晓得,你大哥现如今在替六王办事,你那二妹妹还扎堆似的往六王府凑,你现在却告发皇贵妃和那两位东宫嬷嬷有关系,这不是与家里的本意背道而驰吗?”

牵涉重大,她一脸郑重,带着责怪之意。

白静好也不慌,解释道“祖母,云西世子说,他已查得了咱们家大夫人买通那两嬷嬷办事所授的贿赂,更有宫女看见我曾和那两位嬷嬷一道儿。孙女掂量着,若不答应,这祸就会落到咱们家。”

此话有理,老夫人脸色稍霁,“都是你那没出息的嫡母!宫里的人都敢拉拢贿赂,那里面的人谁都看不清谁是谁的人,偏她胆子大,有本事去指挥那里的人!”

她越说越气,“这件事若六王府怪罪下来,也只能她自己承担。”

白静好听这语气,显然老夫人也是默认了白锦瑶和六王的事。

她这就奇怪了,眼前人素来最疼沈世妍,按理说会偏向东宫才是,怎么还能允许白锦瑶和六王的发展?

莫不是因为父亲做主,她无能为力不能反对?

“静好,”正想着,老夫人就唤了她询问“你说,云西世子的目的是不是皇贵妃?但他的表兄九王可是六王的人,这么做实在太奇怪了。”

“祖母,这种大事,孙女想不明白。”

老夫人眼神微犀,眯着道“如今的局势,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白静好深知府里唯有老夫人才是自己的靠山,是以许多事都会来向她知会,诚如先前在荣福堂质问秦柔所得的情况,也都一五一十的呈报了。

老夫人对这点甚是满意,因为她的态度,也没有再怪她自作主张,信任渐重。

须臾,她使人唤来了白珩。

白静好本想告退,被老夫人眼神制止,“一起听听吧。”

而后,她问次孙,“珩哥儿,你最近出入云西王府,可有见他与谁特别亲近?”

白珩斟酌了下才启唇“祖母若是问,谁和世子往来频繁,那当属宫里的八公主殿下。公主她常常去王府找世子,也经常陪着他走往各大府邸办事。”

“我问的不是这些儿女情长。”老夫人追问道“那除了八公主,还有没有其他王府的人找世子,比如说九王?”

“九王是云西世子的表兄,自然有往来。”

老夫人眼前一亮,再问“那你可有听他们说过什么?”

白珩这就不好意思的笑了,表情尴尬“祖母,您别太抬举孙儿了。王爷和世子说话,我怎可能在场?”

老夫人闻言失落,默了片刻继续道“九王是常常跟在六王身边的,是六王的得力帮手。那九王去云西王府,六王可有去过?”

白珩摇头,“孙儿并没有见过。不过,祖母您想,云西世子正在查宫里的巫蛊案件,皇贵妃是涉及人,六王爷就算关心案情,也得避嫌,不可能大摇大摆去王府的。”

“你思虑得周全。”老夫人闭了闭眼,自知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却心生一意,同白珩亲热道“云西世子从前不过闲散在京,但现在已经开始领事当差了,他既赏识你的才能,你若有机会,跟着他打打下手也好。”

白珩连忙起身,双手作揖道“多谢祖母指点,孙儿必定谨记。”

老夫人抚了抚额,与他们挥手,“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静静坐着的白静好这才起身,行礼告退。

两人走出含饴堂,白珩先开口道“妹妹,你听祖母方才的意思,是不是想我去投效云西王府?又或者是九王府?”

白静好直接道“祖母应该猜出来,九王和六王不是一条心了。”

白珩毫不意外,弯唇笑着说“都是皇子,谁又比谁高贵?何况,以九王的出身,怎么可能屈居在六王之下?”

“二哥早就发觉了?”

“也就咱们父亲糊涂一时了,那九王每回和六王来咱们家,他就看到风光无限的六王,以致于如今六王再来府里,九王都不跟随了。”

白静好被他这话点醒,忽然意识到,莫不是曾经九王有拉拢白家之心?那他今日让云西世子来向自己要供词,为的又是什么?

她神色一凝。

白珩走在她身边,奇道“怎么了?”

“就是想到方才的事,不太明白。”白静好同他道“如果九王想在这件事上害皇贵妃母子,那就是准备对付六王。若是如此,为何没有趁机铲除咱们家,反而只要一份供词就了事呢?”

白家虽然还未公开表态,但很明显有倒戈六王之势。

既然已经查出来了白家主母和那两位嬷嬷行为不当,直接用此机会打压白家,也就是削弱了六王之势,怎的这样轻易就肯放过?

难道是忌惮自己?忌惮她在情急之下把九王自己供出来?

这么一说,倒生出两分后怕。

白珩答不上来,只关心她的身体,让她注意保暖。

入夜后,白胜命人传白静好去了书房,父女俩还没开口,府里却迎来了贵客。



第八十章 深夜拉拢

来人穿了身深色斗篷,俊朗的脸拢在衣帽里,未经下人通传,就这样出现在书房廊下。

夜雾朦胧,白静好观了眼院落,本值守的小厮都不见了踪影。她微微怔住,望着他又回头看了眼父亲,僵硬在原地。

白胜本坐在桌案前,奇道“静好,是何人在外?”

白静好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回了声“九王殿下”,便福身行礼。

两人相遇多回,但如此正儿八经的请安,还是初次。

刘钰从前清润含笑的双眸此刻平静如水,脸上容色更是高深莫测,也没如何打量她,借着其侧身便走了进去。

白胜已不迭的从位上站起,理了理衣袍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漏夜前来,是有何事要吩咐下官?”

他唯恐自己妻子闯的那祸,九王和云西世子要借此做文章,内心胆颤强烈。

刘钰进屋后,自顾自的坐到了书案前,扫了眼还摊在旁边的吏部文件,笑道“白尚书真是勤勉,这吏部的重要文书都带到府里来了?”

白胜作揖举着的双手更低了,连忙解释道“江州动荡,官员欺压百姓,逼得百姓民不聊生,前不久百姓揭竿而起,圣上刚派人过去清扫,如今正准备重新分配官员过去,下官只是拿回来参考。”

他边说边点头,还强调道“对,是参考一下。”

刘钰一本正经的反问“你与本王说这些做什么?本王远离朝堂,从不过问官员任免之事。”

白胜汗颜,悄悄觑了他眼,见九王口中说着不过问,双手却已挑挑拣拣的翻看起那些文书,心里直打鼓。他重复问道“不知王爷来此为何?”

刘钰随意的合上份文书,语气随意“江州乃我大周要地,此事非同小可吧?”

“正是,圣上为此烦心已久。”

刘钰一笑“既然白尚书踌躇难抉,本王这有一份名单,可助尚书解决此难。”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好的帖子来,白胜慌忙上前接过,又见书房门打开,看了眼旁边女儿。

白静好也识眼色,屈膝侧了侧身,“父亲,女儿先行告退。”

她退下,顺带合上了房门,却没有走远。

院落静寂,站在廊下依旧能清晰的听清里面对话,只闻自己那平日里严肃刻板的父亲大人此刻正言语惶恐的说道“王爷,这些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官吏,怎堪任江州各大要职?”

屋里,刘钰看着一脸敬畏且慌乱的白胜,余光只稍稍睨了眼廊下人影,笑着道“白尚书手中有权,想要举荐何人自然是你说了算。这些小吏从前虽不闻其名,但在地上任上都深得百姓拥戴,且都即将离任升迁。

既然吏部本来就要为他们安排其他任职,而江州又缺人,何不互补了去,也了了你们吏部一桩麻烦事,不是吗?”

“王爷您有所不知,江州之事事关重大,不似寻常地方吏部拟了奏折请陛下朱批即可通过。这人员任免,得先和陛下商议了才能拟折,陛下要亲力亲为考核这些人的。”白胜满脸为难。

刘钰则一脸轻松,“那吏部发公文,召他们进京就是。”

这对白胜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但江州那边是肥差,本就是好地方,又经动乱,现在派去的官员很容易就能做出业绩得取民心,这种好差事京城里各大世家都争着为自家子弟谋划。

那些族中有兄弟在外历练的贵门,都想着法子托他白胜的关系,只需一个引荐便能让他们记得白家的好,现在却要把机会让给这些毫无背景的地方小吏?

白胜满心的不乐意,但他看着手中名单,忽然又反应过来,素来不通政务的九王爷怎会有这种东西,还对吏部的章程手续如此清楚?

他愕然的望着眼前人,提着心认真说道“王爷,您若有幕僚需要提拔,进宫向陛下举荐便是,为何要来为难下官?还有,这夜半私潜官员府邸,这种事儿传出去……”

“是吗?那白尚书从前私下见六王的事要怎么说?”刘钰风轻云淡的反问。

白胜表情讪噎。

“白尚书是聪明人,亦是有才之士,有谋略识时务,不似那些刻板官员不懂风趣。本王来此的用意,你心知肚明,何苦还与本王装傻充愣?”

他眼神一厉,直白又精简的说道“与其揣测本王用意,那不如本王直接告诉你,无论是东宫还是六王府,都不是你白尚书的良木。”

白胜脸色一白,朝臣私自结党是重罪,但这种风气从来止不住,他近来是有弃东宫而偏六王之意,可如此直白的被眼前人说出来,终归是不好听的。

“王爷运筹帷幄,对朝局了如指掌,是下官眼拙,竟没能早些看清王爷丘壑。”

刘钰似乎耐心告罄,掷开手边文书,凝视着对面站着的人询道“你且说,这件事做还是不做?”

“王爷,朝堂之事,不如去陛下面前商议,可好?”白胜小心翼翼的答话。

这便是婉拒了。

刘钰撑着桌案站起身来,“不错。”

白胜满脸雾水,目露疑惑。

“是个立场坚定之人,倒不是那些左右圆滑之徒。”

这种夸奖?白胜摸了摸额上的虚汗,心觉屋里的炭烧得太热了。

“王爷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刘钰稍稍勾唇,又接道“既然白尚书要与本王公事公办,那本王就和你商量商量与贵府的公事。”

白胜心里更加不解,自家和他九王素无瓜葛,就算过去往来,那都是因为他陪着六王来的,能有什么公事?

只听刘钰好听的嗓音有条不紊的慢道“想来白尚书还不知晓,你白家欠东宫三条人命。这官司若明了,要怎么说?”

正在门外偷听的白静好吓得差点破门,这什么人?

白胜果然不解,拱手请教道“下官愚钝,请王爷明示。”

刘钰睨了眼门外,继续道“那贵夫人最近因何事而奔波,尚书心里总是明白的吧?”



第八十一章 注意保暖

刘钰的目的很明显,想要收白胜为己用。

吏部,关乎着朝臣们的升迁和任职,是个积重要的职位。

偏偏白胜觉着九王没前景,推推挡挡的只做不明白,并不乐意就此投效他。但对方深夜而来,自知以他九皇子的威严不足以令他臣服,便拿人命官司暗暗威胁,令人很是头疼。

他见刘钰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又瞧了眼其手边的官员名单,正色道“拙荆是经常进东宫向太子妃请安,与那两位嬷嬷亦有些往来,但她们的死,与我白府是无关的。”

“是,无关。”刘钰含笑着继续“但若真的无关,贵夫人何以既送宅子又送金银珠宝?难道这其中,就没什么告不得人之事?”

白胜皱眉,心生恼怒,侯府不是已经替妻子善后了吗,怎么还是被查出来了?

到了现在,白胜也不敢小觑眼前这位无职无权的九王了,严肃道“王爷,这实乃下官府邸私事。”

刘钰便笑吟吟的追问“哦?是何私事?”

白胜为难了,他并不愿将自家妻女的事情渲染开来。

刘钰却了然道“不就是贵夫人买通那两嬷嬷私自暗害令嫒吗?”

白胜大为吃惊,“王爷怎知?”

门外的白静好亦悄悄握紧双拳,她揪着心,不知九王到底要做什么。这语气,莫不是来替她讨公道的?

答案显然不可能。

却又期待起父亲的回应,她仔细竖着双耳。

刘钰直白的应话“本王看见了。”

白胜面色怪异,片刻才道“那王爷自当清楚,这只是下官家事,与朝堂之事无关,和皇后娘娘的中蛊之事更是无关。”

“呵,白尚书难道不明白宫中无私事的道理?事情既发生在宫闱之内,用的又是宫里面的人,怎还可能只是简单的家事?本王若要认作有关,说成是贵夫人受皇贵妃指使,买通东宫嬷嬷以邪术加害皇后,事后贵夫人再安排令嫒杀人灭口,是不是也说得通?”

白胜再次作揖,腰弯得极低,惶恐道“下官对陛下一片忠心,万不可能掺和进后宫之事,更不会指使妻女去害皇后,还请王爷明察。”

“宫里断案,最不需要的就是明察。”

白胜脸色铁青,这么堂而皇之的威胁,过分了吧?

刘钰见他如此,拿着名单走到他身边,再言道“何况,你若单纯忠心陛下,又何必掺和党派之争?白尚书,你对六王爷的忠心,本王可清楚得很。”

这个时候,白胜又不能反过来质问九王,问他为何明明与六王一派,现在却如此为难六王的人。

傻子都看得出来,九王和六王不是一条心了。

他终于伸出手,战战兢兢的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份官员名单,小声道“王爷既有吩咐,那下官尽力而为。但这些人陛下愿不愿用,下官委实做不了主,若事情不能如王爷之意,还请王爷见谅。”

刘钰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满意的颔首道“白尚书肯出力,本王感谢你还来不及,何谈什么见不见谅?”

他拍了拍挣扎了半天的白胜,温声道“坐吧。”

两人在旁边的座椅上落座,白胜好奇的询问“敢问王爷,今日云西世子来府里向小女要了一份供词,可是王爷吩咐的?”

刘钰大方承认“正是。”

“但据小女告知,她当晚并不曾见到皇贵妃私自见那两嬷嬷的事。这等伪证,下官唯恐会得罪六王和丞相府。她不过是小小的闺阁之女,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她一手。”

白胜觉着自己答应了他,礼尚往来,希望对方能把那份可能会为白家招来大祸的供词还回来。

这等事牵涉家族,已不是一人之灾的小事了。

但白静好听到里间父亲所言,心里还是暖暖的,微微松开了冻僵的双手。

刘钰却浅笑出声,“看来白尚书平时对令嫒不够关怀,这么些天都过去了,你竟不知那晚本王与令嫒发生了何事。”

白胜神情一紧,迷茫道“敢问王爷,何事?”

白静好再次握拳。

刘钰却故作深意的道“尚书难道不好奇,白小姐明明没见着,却为何愿意做那伪证词?本王和令嫒的渊源可深着呢……”

白胜倏地又站起身,“小女愚昧不懂事,若有冲撞了王爷的,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女。”

他话落,转头望向书房外的人影,心里五味杂陈,他是从不关心长女的遭遇,但眼下却很着急,迫切想弄清楚他二人发生过什么。

刘钰弯了弯唇角,扶起他的双手,笑说道“白尚书不必紧张,本王是不会计较白小姐的,夜深了,你们父女好好叙叙天伦,本王走了。”

这……白胜僵硬着脸色,只得恭敬送他。

推门而开,白胜瞪了眼守在外边的长女。

白静好识相的站在旁边,心知等刘钰走了,自己会面临好一通盘问。

正想着呢,一双绣着云纹的锦靴停在了自己身前。

廊下的烛光晦暗,并不能看的很真切,但刘钰却看清了那臻首少女容上的怨怼和烦躁。

遮掩得很快,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刘钰自袖中将那枚缀梅花络子的白玉指环递予白静好,温柔和煦的叮嘱道“既是亡母之物,如此珍贵,还是你留在身边最好。你我的情意,不需要这些俗物。”

白静好一脸惊悚的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不出话。

旁边白胜眼珠子都瞪大了,两眼在他们之间穿梭。

白静好机警,恭敬的呈上双手,忙道“原来是王爷捡到了,多谢王爷归还。”

刘钰满面都是笑容,语气里甚至带了两分宠溺,似骄纵似妥协的道“你说是本王捡的,那就捡的吧。”

说完还故意看了眼瞠目结舌的白尚书,仍温柔以待的同少女道“腊月寒冬,注意保暖,别着了风寒又病了。”

白静好只得顶着这份真诚炙热的视线接话“多谢王爷关怀。”心里只盼着对方早些离开。

谁知,那人忽而要求道“你不送送我?”

“啊?”白静好惊诧的看着他,廊烛下,男子脸上还真含着期待。

这时,左瞧瞧右悄悄的白胜终于插话“王爷,下官送您。”

刘钰抬脚就走了,扬声道“不必了,白尚书请留步。”



第八十二章 父女夜谈

白胜见九王终于离开,抬手甩了甩袍袖,背过身厉声道“还不快随我进来!”

白静好收好掌中的指环,跟进书房,小声唤了句“父亲”。

白胜只觉得头疼,自家府里这些妻女竟都不是省心的。妻子自作主张替嫡女搭上六王爷便罢了,纵观朝局后他也能认可,但长女何时与九王暗中有了往来?

他面词严肃“你同九王是怎么回事?”

白静好稍稍抬首,眨着眼无辜道“没怎么回事……”

“还撒谎!刚王爷待你的模样,谁瞧不出来你俩有关系!”

见她居然还要欺瞒自己,白胜拍着书案就气道“你可真是我养的好女儿啊!家里为你定了将军府那样好的亲事,你竟不守礼义廉耻去和九王私相授受,今日更联合外人如此逼迫你的父亲,简直是混账!”他狠狠批评着。

白静好听得亦是满腔委屈,提声道“父亲,我和九王清清白白,还请您慎言。”

“你?”白胜惊诧,见她陌生,匪夷道“你敢顶嘴?”

“父亲冤枉我,我为何不能辩驳?九王之所以找您,捏的是大夫人的把柄,您何以怪到我身上?再者,您是和沈姑父定下了我与表哥的婚事,但您私心里真的打算把女儿嫁去将军府吗?若不是您的授意,大夫人怎敢在宫中那样待我?”

白静好渐渐红起了双眸。

“我何时授意她去买通宫人逼迫你了?”

白胜还觉得委屈了,且又被她说得生出几分心虚,对待那门定亲他确实本着言而无信的意思,但那完全是为了整个白家着想,不愿就此得罪东宫。长女一个成日待在闺阁里的女子,能懂什么趋利避害,他本不愿和小辈解释这些,但此刻却不得不言。

“静好,宫里的事是你母亲一时糊涂。你身为人女,一口一个大夫人,连母亲都不唤,是懂规矩的孩子吗?”

白静好冷笑望着他,“父亲这是在怪女儿不尊嫡母吗?”

问完也不等回话,自答道“您即便从前不知她是如何待我的,但近来发生的几桩事您都是亲眼所见。大夫人带人用白绫到品梅轩逼迫我就死,又指使郎中在我的药里下毒,连这回买通宫里嬷嬷在宫中害我的事您也一清二楚,试问经历了这么多,我还要视她为母吗?”

白胜脸色难看,也有些无语,她说都是事实。

“父亲心胸宽广,对妻房迫害自己子女的事可以不加追究,甚至为了保她而受制于人。但我做不到,以德报怨本就强人所难,我不在人前揭发她已是极限,还真想我若无其事,当做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吗?”她迎上视线,不卑不亢。

白胜避开目光,动手整理桌上的公文文贴,理亏道“好了,为父不过就说了一句,你便有这么多话等着我。你心里没有嫡母,难道连父亲都没有了吗?”

“我有。”白静好毫不思索的应道“我心中一直都有父亲,纵然您多年来对我不闻不问,我却仍对父亲存着一份希冀。”

话至此,她觉得眼角有些酸涩,连忙垂下了脑袋。

白胜听得也是动容,默了好一会才接话“坐吧,方才在外站了许久,定是累了。”

白静好很温顺,听话的落了座,两手捏着手中方帕。

“我今晚找你过来,本是想问问云西世子寻你要供词的事情。但现在已经明了,原是九王吩咐他过来的,而你又和九王,”

白胜紧皱着眉宇,实在不愿承认这个点,叹了声再道“你和九王还是不要往来了,他非等闲,连为父都是至今才领略了他的城府之深。”

白静好主动道“他救过女儿。”

敛稳了情绪,她面色如常的看过去,补充道“在公主府,在宫里,九王救了我两次。”

白胜面色更纠结了,瞥见手边的那份官员名单越发头疼。

就这时,院子里似乎终于有了动静,小厮在门口禀道“老爷,夫人派人来问您,今晚回不回内院。”

白胜这时候根本听不得秦柔,暗自抱怨都是她招来的祸端,语气冲道“我今晚歇在书房,让夫人不用等我。”

外面的小厮继续道“夫人还送来了宵夜。”

白胜烦躁一喝“来泰,你进来!”

小厮来泰推门,哈着腰站在门口。

“方才你人呢?大小姐来了,我让你上茶,跑哪去了?”

来泰连忙下跪,又觑了眼旁边坐着的白静好,告罪道“老爷恕罪,大小姐恕罪。奴才方才是要去是沏茶的,也不知怎么竟然在茶室里睡过去了,都是小的不是,请老爷责罚。”

其实不止是他,当值伺候的人方才莫名其妙都打了个盹,醒来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白胜也清楚是九王的人在下手,但刚刚被迫的那种无奈化为气恼,只得发泄在他们身上,“不中用的东西,连差都当不好,替夫人办事倒尽职的很,谁才是你的主子!”

来泰双手贴地,脑袋都磕到了地毯上。

白静好见他都害怕得发起抖来,劝道“父亲,他也是无心之过,算了吧。”

“让夫人的人回去,带着那些宵夜都回去!以后我和大小姐说话,谁的人来了都不准打搅。”

来泰没想到这样轻松就躲过了惩罚,连忙爬起身退出去,合门时感激的看了眼大小姐,添道“奴才去给大小姐沏茶。”

“大夫人很关心父亲。”白静好淡淡的说。

白胜未置可否,若不是看在宗誉侯府的颜面,他也不会再维持这段夫妻情。

想到方才长女的控诉,望着她那相像的容颜,他轻声安抚起来“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秦家势大,我和你祖母都要敬着她们几分。现如今在府里,为父还能护着你,不让她太过分,但外面的事,我也是鞭长莫及。你在宫里的经历,她是瞒着为父的。”

白胜解释得情真意切。

白静好听进去了,懂事道“女儿知道父亲的无奈。”

“如今你祖母把这掌家的事交到你手里,你就放手去做,倒也不必太顾忌什么。这是白府的中馈,秦家纵然想替你嫡母出头,也不能够了。”

白静好再次颔首,起身福了福身“多谢父亲。”



第八十三章 逗留相候

离开书房后,白静好并未立刻回内院,而是驻足在院角的几株红梅前。

不多时,就见春时提着灯笼从白琋的鸿鹄阁里出来。

她快步走到跟前,福身道“让小姐久等了。”

“无妨。”白静好伸手,轻轻拭去了沾在梅蕊上的霜珠,轻问道“新桃如何了?”

“新桃姑娘说,大爷待她甚好,在大夫人面前也常常护着她。”

白静好点点头,再问“她身体痊愈了吗?”

“精神看着不错,但还有些虚,想是那次小产损了元气。”

白静好再次颔首,吩咐道“明日起按姨娘的规制给她屋里添置,再挑两个小丫头一并送来。”

春时应声,又有些担忧的提醒“大夫人对大爷院里的事素来严谨。”

白静好沉声“如今府里我做主。”

话落,她轻折眼前的梅枝,终是抬脚。

然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不远处茶花丛尽立着抹挺拔的身影。

春时随之望去,惊道“什么人站在那儿?”左右张望着,准备大喊护卫。

“别惊动人。”

白静好立即低喝,将梅枝递给她,又接了灯笼在手,吩咐道“你先去前面等我。”话落,抬脚便朝那披着斗篷的男子走了过去。

夜风寒凉,吹得衣袂声响,等走近了,也没见其转身,遂出声道“王爷还没离府?”

刘钰身形未动,像是在很认真的欣赏那艳绽的山茶,“嗯。”

白静好亦不扭捏,直白道“是在等我?”

他这才稍稍侧目,深邃的眼眸望向她。

“王爷有事要吩咐我?”白静好坚持不懈。

刘钰浅笑,启唇答道“无。”

白静好右手轻抖,差点就没拿稳手里的灯,吃惊的和他对视着。

方才在走廊下,她是生气的,气刘钰与自己父亲说出那些莫名其妙惹人误会的话,但两人谈不上熟悉陌生,只论身份,她又没立场去质问一位王爷。

他和父亲的正事已经谈完了,此刻逗留在白府,出现在她回内院的必经之路上,难道不是找她说事?

可现在一个“无”,令白静好很尴尬。

她准备就此经过离开,“那不打搅王爷雅兴。”

刘钰稍稍挪动,拦在了她的身前。

白静好凝视过去,目中充满费解。

“听说你丢失的玉指环已经被卫世子找到,并命人送了回来?”

就为这事?

白静好难以理解,与之点头。

刘钰即问“那方才本王还你时,你怎不好奇为何会有两枚一模一样的?”

“王爷还的这枚,方是我丢失的。”

刘钰饶有兴味,“原来你早就清楚。”

白静好有礼,客气道“物归原主,谢过王爷了。”

“你没有话要问本王吗?”

白静好无所谓的弯了弯唇,含笑道“王爷是行大事之人,而我不过只是个小女子,和您所谋之事更无关联,没什么好打听的。”

刘钰严肃着端量她许久,方又恢复成从前温润近人的神情,边摇头边咂舌“原以为我替你出气,解决了那两个欺负你的嬷嬷,你会感激涕零视我为恩人,没想到你却如此不念好,竟完全不放在心上。”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白静好压抑着情绪,平淡道“我记得王爷当时问我是否需要善后,我拒绝了。”

“你的意思是,本王多管闲事了?”

“不敢。”

刘钰一笑,“又是不敢?初时你道不敢劳烦本王善后,本王便理解成了你心里实则希望但顾着身份不便直言,所以在你离开之后就替你解决了那两人。你此刻的不敢,本王倒不知该如何作想了。”

白静好瞠目结舌,十分不能理解对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讲道理,无论是杀东宫嬷嬷,亦或是想害皇后,再或者陷害皇贵妃,那都是他堂堂九王爷做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做便做了,何以还做出眼前这副为自己而为的模样?

“王爷,您有些强词夺理了吧?”

白静好怒视过去,“您即便不处理她们,等她们醒来也连累不了我的。”

刘钰接非所问“是,白小姐很会用药。”

白静好并不想与他争执,“王爷逗留白府,又拦在此处,到底意欲何为?”

“意欲找你,看看有什么能为白小姐做的。”他满脸真诚。

白静好后退两步,“理由?”

“本王帮你,自然也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这话倒真实,但……白静好不解“我能帮王爷做什么?”

“方才我与令尊的谈话,小姐在门外都能清楚了吧?”

“王爷高看我了,这些事上我帮不到你。何况,以王爷的手段,我父亲已经妥协于您。”白静好请他放心,“我父亲看重家族,不会任由您借我嫡母之事发难白家的,所以他会帮你做的。”

“白小姐何必妄自菲薄,你在白家的地位可不低。”

“我只是个庶出的小姐,没有生母帮衬,更没有父亲宠爱,于王爷无益。”白静好并不乐意掺和对方的事情。

刘钰却自有见解,“但在本王眼中,你比金尊玉贵的二小姐和千恩万宠的三小姐都要有分量。”

“王爷抬举我了。”

“你若没本事,何以这么快就成了尚书府里主持中馈之人?本王记得,前不久来府上,大小姐还只是个跪在妹妹门前讨好卖乖之人,现如今却已很少听见你家二小姐的贤名,难道这些不都是出自小姐之手?”

被他如此道来,白静好皱眉,“王爷竟也有兴趣调查这些宅闱之事?”

刘钰不置可否,只笑着重复道“大小姐不妨考虑考虑本王的话。”

白静好不客气的反问“王爷自认为能帮上我什么?”

“你不是要报杀母之仇吗?”

白静好惊诧。

刘钰缓缓继续“无论是你的嫡母还是你的姑姑,或有侯府或有将军府做依傍。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替生母报仇,难于上青天,但本王可以帮你做到。”

白静好确实需要外力,但总觉得以九王的身份找上自己一个闺阁弱女,这其中还有蹊跷。



第八十四章 辗转失眠

白静好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眼前人利用,纵然她有些闺阁手段,但和他的谋虑心机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值一提。

他堂堂一位王爷,纡尊降贵的来找自己合作?

一阵风来,白静好打了个寒颤,语气平静“王爷想要对付宗誉侯府和将军府。”她语气笃定,并不是疑问,又提醒他“那二府可都是白家的亲戚。”

刘钰讥笑“难道你对他们有亲眷之情?”

白静好也不介意这语气,直言道“家族姻亲,荣损相关,我不做背家叛族之事。”

这话倒让刘钰眼前一亮,甚至心生赏识。

“我还以为你同那些只懂得争名夺宠的后宅女子一般,没想到胸襟不小,竟能摒弃个人恩怨而以家族为重。”

白静好宠辱不惊,语气如常的接过话“若我为自己私利就不择手段,那将来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白家待我再凉薄,但终究是我的家。”

刘钰负手朝她走来,“不错,懂得知恩图报。”

白静好悄悄后退,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停下,问“慌什么?我若要害你,早就害你了。”

“我知道王爷不屑要我性命。”

刘钰便更接近了她些,语气温柔如水“那你躲什么呀?”

白静好直接侧过了身,语快道“不打扰王爷月下赏花,小女子告辞。”

话落身形还未动,左手腕上就是一紧。

他掌心用力。

白静好抬起胳膊想要挣脱,低语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你果真拒绝?”

白静好正想回“是”,但见其目露精光,莫名察觉到危险,连忙缓了脸色赔笑道“王爷,咱们有话好好说,男女授受不亲。”晃了晃手腕,示意对方松开。

刘钰分毫不动,见她方才还一副大义凛然为家族斗争的模样,现在却如此讨好示弱,笑着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王爷若有吩咐,且先说说,如果无伤大雅,小女子愿意效劳的。”她眨了眨眼,并不愿和这样的人正面作对。

刘钰也浅笑着配合,和气道“说了是本王来帮你。”

“我不敢劳烦……”

话还未说尽,想到他方才的那番言论,白静好连忙改口“我事事顺畅,连您都知晓我接管了这府里中馈,再无人敢欺我,是以还真不需要王爷帮忙的。”

刘钰就问“那你亡母的事呢?”

“此事说来话长,我会徐徐图之。”白静好唯恐惹他不悦,补充道“若将来遇到麻烦,我再去求助王爷。”

她还真没见过这种上门要求帮别人忙的,什么情况?

刘钰把手一松,见她站在那摩挲着手腕,还暗暗打量自己,笑意渐深。

白静好见他就这样凝视,也不说话,想离开又怕被拦,小心翼翼的询道“王爷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知她急着离去,刘钰亦无心久留,又一声“无”便转身走了。

徒留白静好风中呆讶。

回到品梅轩后,暖月前来关切情况,问老爷是否为难了她。

白静好摇摇头,让她下去歇息,又传了乔妈妈过来。

看见指环,乔妈妈疑惑道“这是……”她恨不得回屋确认,又觉得不太可能,“小姐何时取来了?”

“这不是你现收着的那枚。”

“那怎么会有两枚一模一样的?”

白静好轻轻的“是啊”了声,喃喃自问“卫世子为何要送枚新的给我?”

乔妈妈亦是个聪慧人,立即反应过来“我去公主府托青陇县主寻找小姐遗失的指环时,说了要紧,还特意画了图纸留下。第二日小姐在成国公府就收到了卫世子寻到的指环,莫不是卫世子特意依着图纸模样为小姐寻了枚新的?”

她说着脸上一喜,正要再语,被白静好眼神制止。

这其实是早心知肚明的,白静好低言道“妈妈,明日将我从国公府里带来的那枚指环送回去吧。”

“那要怎么说?”

“你先去二哥的燕雀楼借两本游记话本,以送书给县主为由去国公府。等见到了县主,你再把玉环给她,请她转还给卫世子。”

她和卫郦是闺阁女儿家之间的往来,外人知了也不能有什么闲话。

乔妈妈点点头,叹道“只是辜负了卫家世子的好意。”

“他的好意,我不能领。”白静好语气坚决。

卫郦待自己实在太好,她不能反去利用。接触久了,对青陇县主总带着愧疚。

乔妈妈应了离开。

春时进来伺候她洗漱,提醒早些安歇,称明早府里的管事们还要来拜见。

白静好点点头,问了两句春晓的伤情就让她去外间榻上留夜。

但躺在床上,白静好却全无睡意,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九王端量自己时的目光。他特意侯在花丛边,到底想做什么?指环是在书房门口便还给了自己的,她还和父亲说了半晌话,等那么久就为几句无关紧要的寒暄?

他本就趁着夜色悄悄而来,定不欲人知,却偏偏在知晓她偷听的情况下还和父亲进行谈话,冒险逗留了也不出言警告,反而还提出帮她。

白静好从来不信什么从天而降的好处,翻了身面朝床壁方向闭目,却又想起每次和九王相遇的场景。不由滑稽的猜测起来,莫不是他看中了她不拘一格的害人方式?

实觉得好笑。

她被这种思绪折腾了许久,等刚有些睡意时,被刺目的亮光惊醒。

暖月正举了灯烛掀开床幔,“小姐,卯时了。”

白静好昨晚提醒过早些唤她起身,不得已,只得坐起,由侍女服侍洗漱更衣。

果然,她还没用完早膳,就有人来敲品梅轩的院门了。

冬日里本就昼短夜长,彼时天色未亮。

白静好吩咐人将碗碟撤去,笑着拭了拭唇角,“还真是早。”

最先进来的是内院的管事娘子,四十来岁,夫家姓严,被称为严娘子。她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干练的管家媳妇,一行人站满了花厅。

原想来个措手不及,让大小姐落个骄纵摆谱不敬旧人的名声,谁知大小姐已然起身,更盛装得体,都很惊诧。

严娘子身旁还有婢女捧着账簿,一众人福身行礼“给大小姐请安。”



第八十五章 卫家意外

白静好过去在府中太过透明,乍然掌权,不能急着以雷霆手段收拾她们立威,只得先敬着这些资历深厚的管事娘子。

好不容易得来的掌家之权,她可不会轻易丢掉。

出乎意料,严娘子等人并没有托大,呈报应对皆很配合,礼数亦是周全。

一时间,即便白静好想为难她们,也挑不出错来。

但她所表现出来的热衷,让严娘子侧目,暗道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沉稳心性。

府里账簿及各房管事的琐碎不少,等她们离开,已近正午。

白静好简单用了午饭,才去含饴堂请安。

老夫人知她一切顺利,满脸欣慰。

回去时,其他庄铺的管事们已站满了庭院。

大冷的天,白静好责怪了几句接待的妈妈,连忙请他们进厅。

白家经营的产业不少,商涉绫罗绸缎、酒楼客栈,私有庄田租赁,她都认真听着。至于呈上来的账簿字迹略新,白静好也不道破,一副上仁下顺的融洽场面。

等他们散了,白静好撑着下巴伏在堆满账簿的桌案前,脸色苦恼。

暖月进来添茶时,见她如此,笑着道“小姐不用紧张,这些都早有规程,从前如何,以后还如何便罢了。老夫人吩咐您掌家,也不是真要您事无巨细的了解清楚,只需您管好府中庶务,不至于让那些丫环婆子见无人主事便钻空子生事即可。”

白静好当然知道老夫人没有真的让她去管白家产业上的账,今日他们过来也不过是应个景,实际上她并没那么大的权去支配白府外面资产。

她能把府邸治理有序,做到账目清晰就很好了。

暖月的意思直接,让她不用太当真。

白静好点点头,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却沉甸甸的。只能掌内,说到底还是局限在这方后宅里。

过了会,乔妈妈外出回来,白静好很惊讶的问“妈妈去送书,怎么去了那么久?”

乔妈妈进屋就连吃了两杯茶,像是渴得狠了,缓了会才答道“成国公府里出了事,奴婢等到未时才见到县主。送了书又道了小姐您的话,这不赶忙回来了。”

卫郦对白家的人素来重视,上次公主府里遇事,她遣乔妈妈过去,卫郦还很快接见并帮忙搜寻。

白静好脸色一紧,“出什么事了?”

乔妈妈压低嗓音回道“国公府的二小姐自缢了,卫府里乱成一团,那些管事嬷嬷哪还有心思去替我通禀,这不等了许久才见到县主。”

白静好惊呼“二小姐卫郿?”

她是见过卫家长房那两位小姐的,上次去公主府参加青陇县主生辰宴时,还是她们在门口接待的自己。

白静好对她有些印象,“那人救下来没有?”

“应该是救下来了,好在发现得早。”

乔妈妈凑近了低声道“我在下人芜房那边等着的时候,听到卫家的下人嘀咕,说是卫二小姐夜里就拿匕首割了手腕,亏得她房里婢子机灵,天还没亮就发现了,这不大清早就闹开了。”

卫郿不过十五,那样鲜明靓丽的少女,白静好想不明白。

“闹?她为何要寻死?”

“卫家长房正向国公爷讨公道呢,似乎是卫二小姐对和程家的那门婚事不满,但婚事是和顺公主做主,长房只得应承。谁晓得昨晚二小姐想不开,就寻了短见,现如今卫府里不太平的很。”

乔妈妈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叹气道“县主脸色也不好,奴婢见她那模样定是哭过,也没有久留。”

白静好倒有些理解卫郦心情,她原就对程绮年被害之事心存不满,现如今又连累了自家堂姐寻死,自然更是生气。

一时心有感触,正想感慨两声,忽又奇怪“这事卫府没做隐瞒?怎么倒让你听着了?”

乔妈妈摇头,“瞒不住,杜家小姐昨日去国公府找县主,俩姑娘处得高兴,那杜小姐就宿在了县主院里。何况,本来程家今日要上门为客的,却正好撞见府里请太医的请太医,争执的争执,哪里还瞒得住?”

“杜若丽在卫家?”

公侯之府闹出这样的丑闻来,沦为笑柄,这件事是不可能轻易揭过的。

何况,听卫郦说,那门婚事卫家长房原就不乐意,是摄于和顺公主的威严才不得不答应。

和顺公主为何要那么做,不还是想安抚程家吗?

程家若不得安抚,程家小姐之死就不可能平息。但现在,卫二小姐以死相抗,又正好被程家人撞见,这事按压不了了。

白静好有些坐不住,来回走了几步,想要出门。

乔妈妈连忙拉住她,“小姐,这时候你可不能去。”

无论是卫家还是程家,未免愿意被人过问。

“出了这种事,县主必定自责极了。”

白静好是了解卫郦脾性的,她肯定会责怪自己当初知做不知,也更内疚没替程绮年求公道。

与程绮年和卫郿感情是平平,但白静好身边就卫郦这么一位好友,比之家中姐妹更为亲近,她担心卫郦。

正矛盾着,隔窗见白珩来了。

白珩进屋后,见她脸色不对,了然道“听说你让人去了卫家,想来是听说了国公府里的事。”

“二哥知道了?”

白珩点头,“这件事闹得不小,我和那程家的三少爷也有数面交情。”他怕对方不知,补充道“就是和卫家二小姐定亲的那人。”

“这门婚事不是早就定了吗,卫二小姐就算不愿意,因何要过了这么久才闹?”

“你也觉得这其中有隐情?”

白静好点头,“有人从中作梗,想离间卫家和东宫的关系吧?”

白珩无所谓的笑了笑,“大概是。”

他并不如何在意卫郿的死活,对卫家和程家的婚事也无所谓,只继续道自己的来意“我给你寻了两个帮手,朱四和刘五,如今收到府里来办事了,你要有事想交代,遣人去外院吩咐他们就好。”

白静好的心思还挂在卫家事上,闻言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道“谢谢二哥。”

白珩笑着回道“与我你还客气?你如今掌了内院,行事也更方便些。”他说着又严肃道“通源钱庄,你若得空可以让朱四他们去调查调查。”



第八十六章 老爷之过

白珩告诉她,秦柔就是通过通源钱庄在外放印子钱的。钱庄有些背景,专帮那些不方便表露身份的官眷向百姓放银,借以收取高额银利,再同钱庄相分。

前两年,朝廷以贪污罪查抄了一名大官,最早就是从通源查到的线索。此事闹得很大,但那官员被发配后,钱庄仍继续经营着,竟未受到连累。

白静好略略蹙眉,“我是想打压秦氏,但并不想这样声势浩大。”

“你担心父亲责怪?”

以白胜对名声的重视,真可能动怒。什么不做,偏找自家人的不是?

白静好默了默,点头。

“但她长此以往,将来才真可能成为父亲在朝堂上被参的理由。”

白珩分析道“她有秦家庇护,短时间内不足以撼动她在府里的地位,但可以一步步摧毁她在父亲心中的分量。毕竟,在咱们那位感念岳家提携之恩的父亲眼中,秦氏一直是位很很体面的妻房。”

白静好知他潜伏在秦柔身边多年,上演了那么久的母慈子孝,对秦柔自然更为了解。

他既有心帮自己,白静好也没再推拒,“想让父亲对她彻底失望,这方面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白珩很快就听明白了,“你是说,雨姨娘?”

“她最近受了冷落,心里不甘得很。”

因为白静好上次对白锦珠的一番提点,让白锦珠觉得她是把自己当妹妹的,以为两人同是站在白锦瑶的对立面,情感上自然更亲近些。

所以,纵然白锦珠偶尔还有几分别扭私心,但不影响她来品梅轩。

次数多了,白静好就知道雨姨娘近来过得不好。

白珩思量之后,应道“这些年来她得父亲宠爱不断,应该是有些手段的。”

白静好心里到底记挂着卫郦那边的情况,对如何筹划揭露秦柔罪行的事并没有细想,还问白珩是否方便去成国公府打听。

“以我现在和卫世子的关系,倒是可以直接过去找他。”

白珩心知,只要自己出现在国公府或是公主府附近,但凡身边有卫陵,不消多久卫郦便会凑巧找来,然后借着纠缠亲哥哥玩的由头与自己亲近。

卫郦若是到了,那无论是多辛密多不该对外道的事情,都会告诉他。

这点女儿家的心理,白珩掌握得很好。

他望着充满期待的白静好,含笑道“你既然关心卫家,那我走一趟便是了。”

白静好颔首,“那二哥早去早回。”

“对了,朱四和刘五已经在院外了,你要不要见见?”

“二哥真好,知道我刚接手需要人用就送了他们来。”白静好说着起身,送他出院,顺道见了见朱四和刘五。

白府家厮的衣裳穿在他二人身上,总显得突兀,尤其是刘五。

数月不见,他似乎又胖了。

朱四二人已经学过了府里规矩,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不必多礼。”

她也知道白珩的用心,颇有几分感激的望着他们,由衷道“二哥必是费了好些唇舌才请你们进府,我知你们是来帮我的,就是委屈二位了。”

“大小姐言重了,二爷说了,替您办事和替他办事是一样的。您居在闺中不方便,以后若有吩咐尽管命人去前院找我和刘五,二爷将咱们留在了他院子里。”

也就是说,只是打着伺候白珩的小厮名义进府,实则是待命于白静好。

白静好深深看了眼二哥。

白珩只轻轻拍了拍她,笑着道“你若现在不急着查,那我先带他们回去。有需要了,遣人找他们就是。”

白静好“嗯”了声,目视着他们三人离开。

正要转身回屋时,瞥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墙根处的莲姨娘。

她正凝视着白珩远去的身影。

白静好抬脚便走了过去,“姨娘怎么在这,来找我的吗?”

“不,我来找乔妈妈的,已经没事了。”莲姨娘避开视线,侧过身就准备走。

白静好哪里会不懂她的苦心,“既是找乔妈妈的,进院子说吧。”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白静好初次如此和她面对面说话的,她并没有使丫环去把乔妈妈找来,只是叹了声道穿她心意“姨娘是听说二哥哥来了我这里,为见他而来吧?”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

莲姨娘温柔的脸上充满了自责,又似坐立难安的起身“我也知道不该来大小姐的院里。若夫人晓得了我来见您和二少爷,肯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责怪你们。”

白静好见她焦虑,安抚道“不用紧张。今时不同往日,我既能光明长大请你进屋坐了,难道还会怕大夫人知道吗?姨娘喝盏茶,我们好好说说话。”

莲姨娘依旧顾虑“但大小姐您在府中的日子才有了起色,我不想连累你。”

“真的没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二哥最近来我这里都没忌讳呢。”

“真的没事吗?如果老爷知道……”

她这怕前怕后的性格是多年受秦柔欺压造成的,白静好有些心疼她,“兄妹往来,父亲不会说什么的。再者,我如今管着家,姨娘来我这里只称作房里有需求找我来添置便是,旁人说不了什么。”

听这般坚定的话语,莲姨娘方稍稍安心,“不会给你和二少爷闯祸就好。”

“姨娘以后不必如此谨小慎微了,你若想念二哥,想见的时候找侍女去燕雀楼传个话就是。”

白静好知道白珩内心是很关心这位生母的,笑笑又说“二哥现在有本事多了,父亲也高看他,还让他跟着云西世子讨差事做呢。”

她原是想让对方开心开心,没想到莲姨娘听后面露惶恐“老爷怎么会忽然吩咐二少爷去结交权贵世子?会不会有危险?”

“二哥他能应付的,从前他藏拙而已,姨娘莫要忧心。”

莲姨娘稳了稳心神,突然凝视着白静好的面容感慨道“小姐你出落得越发像羽小姐了。”

乍闻这样句话,白静好微怔了怔,“我只在画上见过我娘。”

莲姨娘垂眸泫然“大小姐这般模样,老爷怎么舍得委屈您这么久?”

“或许是怪我的出生害死了我娘吧。”

莲姨娘却忙道“不、不是大小姐的错,是老爷他自己。”



第八十七章 当年旧事

莲姨娘自幼就服侍白羽,名为主仆,情似姐妹,她知道很多事。

但她数十年来隐忍退让,秉性怯懦,许多时候都只做隐瞒,不愿生事连累白珩与白静好。

她如今这语气,显然知晓内情。

白静好严肃的望着她,“姨娘知道什么?”

见对方侧过身眼神闪烁着就要找托词,立即又道“不瞒你说,我最近在查我娘当年的往事。即便府中旧仆不在,但我娘在这府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总有迹可查。”

“大小姐,你何必呢?”

莲姨娘语气无奈,再道“现如今有老夫人疼你,老爷昨晚还见了你,你们父女感情亲和,如此是最好的。”

她面色迟疑纠结,带着为难。

“妄图家闱和睦的事情我从前做的不少,但最终不过是被人一欺再欺赶到破败的小院里借药度日。姨娘,并不是活得糊涂些就能平安的,有时真不如做个明白人。”

白静好亦是信任她的,也不相瞒,直言继续道“我已经知道我娘当年离开京城后去的不是颍川,而是南境。不止是她,白轻萍也去过,还有沈将军。”

她和白轻萍之间隔着杀母之仇,但对沈锐很敬重。

莲姨娘错愕的望着她。

“不止这些,我娘回京时身上带着一枚南玉指环,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从前我也只当做念想没深查过。”

白静好纤指轻轻摩挲着瓷盏花纹,语气渐渐加重“但我最近得了个东西,是宿南王府进贡的一方南玉镇纸,刚好在匣子上看见了王府标记。

我的那枚指环姨娘是见过的,可还记得以前有个装着它的荷包,那荷包上的火焰纹路恰恰就是宿南王府的标记,只可惜荷包在我当初被赶出品梅轩时让荣福堂里的婢子顺走了。”

莲姨娘唇瓣微动,面色惊诧,“你、你怎么能查到南境去呢?”

“姨娘果然知道南境。”

白静好面露了然,“姨娘若是肯把知道的告诉我,便是帮我忙了;若不肯说,我自己也能查出来。”

“不,不能查!”

素来轻声细语的莲姨娘忽然抬头,脸色坚定,重复强调道“你不能去查你娘的往事。”

“为什么?”

“你查了,后果不堪设想。”

莲姨娘紧紧皱着眉头,默了半晌才徐徐道“大小姐,你娘当初被困在这院里时,因早前服侍过的下人都被发卖了,无人陪她开解说话。老爷见她日渐憔悴,更不思饮食,担心不已,遂允我进来陪她。”

“我娘必有事情告知你。”不是疑问,白静好十分肯定。

莲姨娘颔首,坦白道“你娘是被老爷强带回来的。”

白静好手指微紧,“我知道。”

若不是使用了手段,何必遣尽曾经下人又限制自由?

“你娘那阵子每日都心神不安的,好像在担心什么。”

见对方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莲姨娘连忙摇头“这个她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你娘她有钟情的人了。那个人,不是老爷。”

“不用说这个,若那人真喜欢我娘,早就找来了,根本不会让她落入他人之手。”白静好语气复杂。

“那枚指环,应该是那人送给你娘的。你说你查到了南境,她也确实去过,应该是在那个地方相遇。

你娘回府时,大夫人正怀着二小姐,老爷每日都来品梅轩看你娘,夫人却不生气,倒是姑太太闯进来过,冲着你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大夫人当时没闹?”

这让白静好惊讶,秦柔那脾性,年轻的时候竟然能忍?

莲姨娘点头,“老爷对你娘的在意,连老夫人都看不过去了,偏夫人什么都没说,只道老爷添房妾室的事情没什么了不得的,还承诺待你娘生产之后就办酒正式纳你娘进门。”

“大夫人当时知道我娘身份的吧?”

莲姨娘颔首,“定是知道的。当时孝敏太子还在,宗誉侯府权势倾天,这点事还是查得出来的。夫人当时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理解老爷不舍自小照顾的妹妹流落在外吃苦的贤惠,是丁点都没为难过,甚至还送了好些安胎药过来。”

“她送过安胎药?”

“是啊。”莲姨娘想起当年,略有些感慨“夫人刚进门那些年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对我也不曾为难过。我产下二少爷后,老夫人要抬我做姨娘,夫人就同意了,还把二少爷抱去她屋里养,与我说将来二少爷在外人眼中便是嫡母抚养长大,走出去也不至于被人低看。”

白静好语气淡淡的道“那时候祖父还在。”

“后来我才知道,她把二少爷抱过去,表面周全实则什么都不肯教,二少爷因为只知玩闹不懂上进,常常被启蒙的先生说。夫人就表现得十分心疼二少爷,经常为此与老爷争执相护,时间久了这府里谁不说大夫人仁慈?”

秦柔那么做的真正用意,此刻两人都心知肚明。

“姨娘还是继续说我娘的事吧,你刚说是父亲害的是什么道理?”

白静好见她满面悔恨把白珩交给秦柔抚养之事,移开视线提醒了声,“左右二哥心如明镜,知道大夫人的用意,并没有如她所愿养成荒唐玩闹的性子。”

莲姨娘犹为介意道“但外面的名声总是不好的。”

“都过去了。”

“是。”莲姨娘看了眼白静好,言归正传起来“有次我过来找你娘,见到老爷与你娘正在屋里吵架,当时老爷身形不稳似乎是吃了酒,我没敢进去,就听里面传出老爷的暴怒声,说什么永远不会允许你娘跟人走的。”

白静好捕捉到关键“你的意思是,有人来找过我娘?”

“内情我不清楚,后来老爷离开后,我进去找你娘,你娘哭得伤心,就求我帮她离开。”

“但你做不到。”

莲姨娘面露自责,“是,我只是府里最不得重视的姨娘,根本帮不了你娘。你娘把那枚南玉戒环交给我,让我想办法出府去找城东留财当铺里的掌柜,我想了很多法子,终于在十数天后摆脱身边人去了当铺,当铺没人。所以,我说若不是老爷不肯放你娘走,她是决计不会死的。”



第八十八章 棋馆小事

第二日,白静好吩咐春时去前院找二哥借了身旧衣裳,扮成公子哥的模样带着朱四和刘五出门。

她如今名义上管着中馈,想要出府自然方便,直接去了城东。

特意找乔妈妈打听了地址,赶去时却并不见什么当铺,倒有家棋馆。

白静好心有失望,索性在二楼的临窗隔座叫了壶茶。

朱四打听了才知,留财当铺早在很多年前就关门了,这铺子几经周转后在前年开成了棋社,平日里供人品茗风雅。

这么热闹的地段,开如此清新的棋社,也不知主人家是怎么想的。

白静好捧着茶杯,看着外面街市熙熙攘攘,走卒贩夫高声吆喝。

临近春节,都格外忙碌。

想到今年秦柔不主事了,家中年宴要她负责,白静好将目光锁向斜对面的甜心糕点铺,就拿了银子给刘五,吩咐他拣着好的各买些带回府。

她就静静坐着,不时看看窗外,不时又回首望向楼下走来走去的掌柜。

那老板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模样,面庞圆润,身材微福,显得很和善,时不时站在一旁观人对弈。

顺藤摸瓜,从这铺子现属的主人开始,总能找到当年留财当铺的老板。

白静好也不着急,只静静等他上来。

老板果然很快就到了她身边,有礼的道了句“公子等的人可是迟了?若觉得无趣,在下愿意与您切磋一二。”

他是好棋之人,又喜交友,平时店里有客人被爽约,都会下场陪对方玩两局,以慰对方心情。

白静好并没有约人,自然谈不上什么爽约迟到。

但他主动找来,正中自己下怀,当下展笑伸手,“老板请。”

老板姓方,字有成,笑盈盈的坐在她对面,并唤人上棋具。

琴棋书画,白静好同大多闺中女儿一般,还是更喜欢琴、画,但她祖父好下棋书法,因而幼年也接触些。

多年未碰,还是手生。

方有成是精通此门之人,不过两局便把棋笥盖子盖了回去。

他不下了。

白静好笑容略尬,“我棋艺不精,有劳你陪我这么久。”

方有成摇摇头,慢声道“公子心有旁骛,并不是来方某这处下棋的。”

适逢刘五拎了许多点心回来,白静好见方有成欲走,先吩咐他和朱四去门外候着。

“老板留步。”

方有成起身的动作微顿,复又坐定,看了看她面色,吩咐小厮重新上了壶茶。

“公子是来找在下的吗?”

白静好感慨对方眼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是,想向老板打听点事。”

“公子来此,又是吩咐人外出打听又是跑其他铺子买点心,还在楼上观察在下许久,果然是有事前来。方某愚钝,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公子?”

他谦谦有礼,倒显得白静好上门不善了。

她忙解释“并非与公子有过节,就是想问问老板,你是从何人手中盘来的这铺子?”

“公子想要这铺子?”

白静好见他自己脑补误会,无力道“我就是想问问公子,此铺子前任东家是谁,可知住在哪里。”

“这……”像是终于确认了对方并非上门找茬,也是诚心找前人,方有成安心了些,却又露出为难,“人家是私下处理的铺子,并不欲透露身份。”

“此事对我要紧,还请老板告知。”

方有成还是有难。

“是官府中人?”白静好试探。

她知道京中有些官邸人家表面风光,实则家道艰难,会变卖财产供府里维持家族门面。通常这些人家,在变卖产业时都会要求对方保密身份。

方有成见她通透,点了点头,“是有些背景。”

白静好微默。

她不喜欢强人所难,何况对方的态度也表明了他不会说。

有些人看上去和善可亲,实际上原则性极强。

“那麻烦老板了。”

她这样就妥协,倒让方有成很意外。

小厮上了新茶,但他们已无话可说。

方有成不可思议的站起了身,走了两步还回头看看她,像是不敢信就这么让自己走了。

白静好自然是不愿的,可胡搅蛮缠无用,就不会做。

掌心的茶水冒着热气,耳边有棋子落盘的声音,她闭了闭眼,想着等喝完这杯茶就先回去。

知道了这个地,来日方长。

然而,正准备放下手中的杯子,忽然就见窗外街道围满了人。

一位衣着锦绣的公子当街拦了位清秀姑娘,旁边都是他的随从,这模样活脱脱的就是话本里的调戏民女。

白静好蹙眉,见旁边那么多人站着,居然都没人为那姑娘说话。

但她又看向人群外,眼神寻觅。

“这姑娘不幸,出门是没看黄历吧,这怎么碰上了朱公子?”

不知何时,方有成突然又出现在了她身旁,还如此言语。

白静好看了他眼,“你认识那男的?”

方有成道“府尹大人的独子,朱富贵。”

“他这么荒唐风流,家里不管管?”

白静好不解,所谓天子脚下,真是遍地都是贵人,像白家这种有在朝为官的家族,越是有权就越是注重形象,唯恐被其他官场上的人撞见连累自己在朝中的前程。

那京兆府尹也不是一朝得势的人,能把儿子纵成这副模样?

“朱府尹早年丧妻,唯有此子,他母亲过度宠溺孙儿,才将这朱公子宠成如此无法无天的德性。左右朱家有钱,上面又有人,事情闹大了就拿钱消灾,若有不肯的告到官府,那还不是在他父亲衙门里判?也有想走其他门路的,但官官相护喲……”方有成边说,边摇了摇手里的折扇。

白静好稍有凝目,他竟这样直白说话不怕得罪人?

想来这棋馆,应该还有些背景。

白静好见外面那朱公子的手都摸到人小姑娘脸上去了,就问方有成“你不出去帮帮忙?”

“事不关己,我费神理这功夫作甚?倒是公子你,衣着不凡又有仁义心肠,此时路见不平,怎么着也该出去英雄救美一下?”

他将话反丢了回来。

白静好默然,方才谈话见他正义凛然的,没想到居然和想象中不一样。

她又往窗外看了看,按理说这种戏本桥段,会有人出来解救落难女的,这也是方才她左顾右盼的原因。

外面那朱公子想带着那小姑娘回府,还嚷着说纳她做自己的第八房姨娘。

白静好终于动了,将银子放在桌上当做结账,准备下楼。

方有成一笑,也没顾那银子,跟着她下楼。

然而,等他们出门时,那落难姑娘已被人救下了,朱富贵和他的那些随从都被揍打在地。

很巧,救人的,白静好认识。



第八十九章 为奴为婢

白静好没想到会遇见沈世开,沈世开亦是惊诧,连忙慌张的松开刚扶起的那位落难姑娘,紧接着又瞠目凝视起白静好装束,疑惑道“阿好,你怎么在这里?”

视线,下意识的再落到她身旁的方有成身上,面有不悦。

白静好淡淡解释“来这喝茶,听说甜心铺子的糕点不错,想买些回去试试,挑着选些安排在年宴上。”

沈世开听说了她在白府理事,闻言无有不信的,立即赞道“你真细心。”

白静好浅笑了笑,见被他松开的女子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想要去触沈世开,脸上更是惊惧。

而朱富贵已在自家随从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怒道“哪里来的小子,敢管我的闲事?”

沈世开这才转回去,见旁边姑娘如惊弓之鸟般祈求的望着自己,忙道“不用担心,他带不走你。”

那女子立刻颔首,躲到了沈世开身后。

朱富贵闻言更恼“你好大的口气!”

沈世开看向他,训道“身为官宦之子,不以身作则造福百姓,还如此欺凌弱小,是谁不知死活?”

他是练武之人,生气起来自有一股威严。

朱富贵挥手,让身边跌跌晃晃刚站起来的随从再冲上去。

随从们却被打得有些阴影,探首探脑的不太敢动。

朱富贵一脚就踹在最近的那名随从身上,直将他踢到了沈世开面前。

沈世开轻而易举就扼住了对方手腕,一提一扭就听见了脱臼声,那随从痛的嗷嗷大叫,忙喊“大爷饶命”。

如此,其他人就更不敢上去了。

又一名小厮劝朱富贵“少爷,咱们不是对手,还是先回府吧。”

朱富贵暴躁的抽了他一巴掌,骂道“混账东西,白养你们了!”而后也心生怯意,想要离开又抹不开颜面,遂强撑着胆子指了指沈世开“你今日有胆抢我的人,可敢留下姓名!”

正常理,白静好是觉着没必要理会朱富贵这种叫嚣的。

谁知,沈世开竟站直了身,真如实应道“我姓沈,若有不服的,来庆化大道将军府寻我即是。”

朱富贵脸色一惊“将、将军府?”

那躲在沈世开身后的姑娘也稍稍站出来些,端量起沈世开。

白静好无奈的挪开了眼。

朱富贵身边的随从又提醒道“少爷,庆化大道的将军府沈家,那可是太孙妃娘娘的娘家……”

“爷知道!”朱富贵敲了敲他脑袋,不甘道“还不快扶我回去!”

连狠话都不敢放了。

朱家依靠宗誉侯府秦家,是太孙殿下的母族。

而沈将军府却是东宫的妻族,朱富贵再不务正业也晓得其中的厉害,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沈世开同身边姑娘道“没事了,赶紧回家吧。”

他又兴致勃勃的望向白静好,笑容灿烂的挤过去,不动声色就把她和方有成隔开了,满眼亮亮的道“我陪阿好去选些果子点心吧?”

白静好道“已经买过了,正准备回府,表哥慢慢逛。”

沈世开再道“那我送你回家。”

刚说完,衣袖就被人轻轻扯了扯。

是那名姑娘。

沈世开不解道“姑娘,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我没有家……”

少女清秀的容上既惭愧又心虚“我叫孙若,是柳州人,来京城投奔亲戚的,但亲戚没找到,方才还被贼偷了包袱,实在没地可去。”

她说着突然朝沈世开跪了下来,“恩公,你救了我,求你送佛送到西收留收留我,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你。”

“姑娘你先起来。”沈世开见她磕头,连忙弯身扶她起身,被她一声一声的“恩公”喊得有些为难。

那女子却是个倔强的,见他不答应就不肯起身。

白静好尴尬的移开了视线,正好瞧见方有成满脸笑意的望着这幕。

被她发现,方有成也不管人听见了会是什么感受,摇着折扇饶有深意道“所以说,闲事莫管,这年头好人不是这么容易做的。”

孙若羞恼不已,却还是期盼的望着沈世开。

沈世开不以为然,板着脸道“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怕麻烦便不救人了吗?若世人皆如你这般冷漠,那为猖做狂之徒只会越来越多。”

他更看不管这男子了。

方有成听了也不生气,低声回道“将军府的公子,那自然是将门风范,救人于水火之中。想来此事也不需要我等路人操心了,少将军定会救人救到底的。”

沈世开则看向白静好“阿好,你说怎么办?”

白静好并不愿掺和,“表哥救的人,你自己看着安排最妥。”

就这时,一声清脆的“哥哥”传来,是带着帷帽领着侍女刚从甜心铺里出来的沈世娇。

她几步过来,像是才认出白静好,又朗声亲昵的唤道“静好姐姐。”

白静好“……”

方有成再次看向白静好,叹道“原来是位姑娘。”

“阿娇?”沈世开低声提醒。

沈世娇立即意识过来,小声道“我没注意到姐姐的装束。对不起,都是我口无遮拦了,姐姐莫怪。”

她表现得如此无心直朗,白静好只得摇头。

沈世娇很明显方才看见了这幕,扯着沈世开的胳膊撒娇道“哥哥,你看她多可怜啦,孤苦无依的,还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若咱们不收留她,她可能就真只能流落街头了,又或者,再碰见像刚刚那种人,可怎么办呀?”

孙若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立即又磕了个头“求恩公收留小女子。”

白静好被人拆穿女扮男装后,并不乐意继续站在街上看热闹,想要回府又被沈世开说“等等”,感受着行人探视的目光,只得暂时回了棋馆。

因为人多,未免打搅堂里的客人对弈,向方有成要了间包厢。

方有成亲自送来了茶水,也没离开。

进了屋,孙若就哭哭啼啼、含羞带雨的把自己如何一路从柳州来到京城、又投靠无门的悲惨经历说了个清楚。

沈世娇取下帷帽,像是天真无邪极了,边听边抹眼睛,不时“哥哥、姐姐”的喊着沈世开和白静好,感慨道“她好可怜啊,和我一样从小没了爹娘,但我还有伯父伯母和堂哥堂姐陪伴,她却只能在亲戚家寄人篱下,如今亲戚没了来投奔京城,居然还遇到这样的事……”

沈世娇表现得想帮她。

沈世开听得也心生恻隐,沈世娇继续劝道“大伯母那么疼你,哥哥就带回去当个侍女,也好过她这样子吧?”

她说着又看了眼白静好,玩笑似的询道“哥哥平时是最热心肠的人了,今天莫不是因为静好姐姐在场,你怕姐姐吃醋,所以不敢带其他姑娘回府?”

沈世开脸颊一红,看了眼白静好,只让沈世娇别胡说。

沈世娇笑意更浓。

孙若跪着不断看他们三人。

沈世娇便好心的替她释疑“你还不知道,这位可是我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你想进府伺候我哥哥,还得先问问我未来嫂嫂同不同意呢。”

三言两语,把难题丢给了白静好。

孙若果然立刻转向白静好磕头,卑微道“求小姐收留。”

沈世娇含笑无害的再问“静好姐姐,你该不会不同意哥哥救人吧?”



第九十章 行善积德

白静好见孙若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眸都锁在了沈世开身上,想是被方才他大打出手解救自己于危难时的那幕场景感动而生出了情愫。

将门公子,风姿绰绰,又怜弱小,谁都看得出来沈世开家世人品都是极好。

也难怪孙若会起入沈府为婢的念头,有了这场相救,情分不同。

白静好其实不觉得她如何可怜,方才在二楼看街上情景时,就觉得孙若并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惊慌失措,甚至还有些欲拒还迎,才更惹起了那位朱公子的兴致。

这也是她之所以冷眼旁观的理由。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必过去坏人好事?

白静好甚至感觉,若此刻替孙若打抱不平的恩人是位毫无背景的年迈庸碌之人,就算被朱家随从打死了,或许这位孙若姑娘还宁愿跟道貌岸然的朱富贵进府尹家为妾。

觑了眼方有成,见他正专注着自己店里的陈设,擦擦花瓶又拂拂墙上字画,对这边的情况仿若未闻。

她无声笑了笑,是个好看闲事的。

孙若伏在白静好脚边,继续恳求“小姐,求您帮帮我。”

“是啊,静好姐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是举手之劳。”沈世娇替她说话。

白静好浅笑了笑,终于启唇“表妹这话错了,沈家救人收婢那都是沈家的事,为何要求我?”

沈世娇即道“那还不是因为哥哥听你的话?”

白静好觉得忒搞笑。

谁知沈世开还真对她说“这么大的事,我想听听阿好你的想法。”

白静好挪了挪腿,避开被孙若揪着的裙角,轻声问“孙姑娘是独自一人从柳州来到的京城?”

“是,家里没人了,让我来京城投靠我姑姑,但我寻着地址找过去,姑姑家早在几年前就搬走了。”

“是吗?那你这几日怎么过的?”

“住在城北那边的一家小客栈里,但早上连包袱被人偷了。我本想着在城里寻个活计,谁知就遇到了那个恶霸……”孙若欲语还泣,红着两眼好不可怜。

白静好又点头,叹道“柳州距京城千里,没想到你一单身弱女子,抵住了这路途上的千万艰辛,才来到天子脚下就遇到这种事,看来这京城的治安是真越靠不住了。”

“表姐,你看孙若都已经这么可怜了,就别再让问她那些事勾起伤感了吧?为今之计,我们应该要想想如何安置她。”沈世娇善心提醒。

“方老板。”

方有成本来就是看个热闹,谁晓得会被忽然点名,看向白静好费解道“公、不,姑娘,你有何要吩咐?”

白静好问“你这招伙计吗?”

方有成一看她就不怀好意,又见那跪着的女子一脸惊恐的朝自己看来,连忙摆手“我这是棋馆又不是酒楼,小本经营,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

孙若连忙附和“是,我自幼家境贫寒,没什么文化,怕是在棋馆里也帮不上忙,小姐还是别为难人老板了。”

沈世娇看出了白静好的意思,便唆使起沈世开“哥哥,咱们府里难道还缺一口吃的吗?就让她在家里做点端茶倒水的粗活,大伯母那么疼你难道还会怪你带个丫环回去?事情才没有表姐想得这么为难。”

于是,沈世开道“阿好,你看不如就让孙姑娘随我进府吧?”

白静好定睛看了看他,见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自己身上,突然就没了兴致,自饮了手中茶水,起身道“我早说了是沈家的家事,又不是进我白府当丫环,表哥表妹决计着就好。”

她又望了眼身前的孙若,展笑道“孙姑娘快别跪我了,救你的是沈家少爷,替你说话安排的是沈家小姐,和我是不相干的,可别谢错了人。”

孙若得偿所愿,也没细听这话,对着沈世开和沈世娇好一通感恩戴德。

白静好欲走,“我要回了,你们慢聊。”

方有成动身“我送姑娘。”

沈世开倒是想追出去,被一声“哥哥”、一声“恩人”就给绊住了。

方有成边引她下楼边好奇“那女子可不简单,你就这样让他们带回家去?”

白静好脚步一顿,“人家行善积德,我做什么要拦?何况,我也拦不住呀?”

“那不是你的未来夫家吗?”

白静好睨了他眼,没有吱声。

棋馆门前,白静好忽然打听“方老板,你这棋馆开在这,生意如何?”

方有成看看隔壁闭门的空铺,“怎么,小姐要来与方某做邻居?”

白静好语气半真半假“不,想把你这铺子收了。”

方有成神色微滞,顷刻才说“能和将军府家结亲的门第,小姐家世不俗。方某一介小老百姓,小姐若是动用权势非要强占铺子,那自然只能拱手相让了。”

“家里是有权,但我没钱啊。方老板,不用担心,我那棋艺,开铺子就免了吧。”白静好谈笑风生,话落就上了朱四赶来的马车。

她象征性的去了附近几家白府的铺子,而后才回家。

此行无功而返,只是看了场闹剧。

那孙若不是老实人,沈世开耿直许是没注意,但沈世娇能三番五次替旁人说好话,是唯恐沈家的日子太平静了吗?

她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罢了,沈家的事还是别管了。

刚进府,就听暖月道“小姐,大夫人寻您,已经差人来了两回。”

白静好边进内室换衣裳边奇怪“她找我什么事?”

暖月摇头,但仍然提醒“大夫人今天请了郎中,许是身上又不爽快了,小姐待会过去说话时且注意些。”

倒不担心大夫人为难主子,只求别传出大小姐气病夫人的流言。

白静好知道她的想法,点头说了声知道。

白锦瑶也在荣福堂,见她姗姗来迟,气道“刚掌家就摆谱,母亲传话寻你,也敢来这么慢?”

见她柳眉横竖的恼怒模样,白静好笑道“我要过问府里那么多事,哪像二妹妹这般得空,可以随时承欢母亲膝下?”

见对方要再说,走近了低语道“表姐出嫁那晚宫里的事你也有份,别以为躲在你娘身后我就能放过你。”

白锦瑶白了脸,打了个哆嗦。

这时,秦妈妈出来请白静好进内室。

白静好向躺在榻上的秦柔请安,又看着她将左右尽数屏退,弯唇道“夫人与我之间恩怨颇多,倒放心与我独处?”

秦柔容色憔悴,但还是挤出了宽和慈爱的笑容,冲她招手道“静好说得什么话,母亲见闺女,难道还能担心你害我不成?”

明明早就势同水火,这演技……白静好眯起了眼。



第九十一章 推心置腹

秦柔好似看不到白静好狐疑的目光,依旧端着慈母的温柔,苦口婆心说着“府里事情多,你刚掌家,一切可还顺利?若有哪个刁奴敢不听你指令的,尽管来告诉我,母亲替你好好惩治她们。”

白静好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如今时节越发冷了,你自幼身体就不好,屋里要多添炭火,别惹了寒气又身体不舒服。年宴的事情都有往年可参照,你若有不熟悉的,就来问我身边的秦妈妈……”

秦柔絮絮叨叨的,还冲白静好伸出了手,见对方并未将自己的手给自己握,又调节着脸色把胳膊放下,继续道“还有,要多注意休息。女儿家的身体虚弱,万不能太过辛劳。”

白静好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句话打破这温馨的气氛,“夫人寻我来,到底要说什么?这屋里又没旁人。”

言下之意,别装了!

秦柔脸色稍尬,却没发作,仍是好言好语道“我知道你怨我先前对你太过刻薄,但母亲心里是疼你的。同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这么些年,哪能没有感情,你说对吗?”

“原来夫人心里疼我。”

这话,白静好都笑了。

秦柔叹了声,“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又从小失去亲娘,自然疼你。”

“夫人疼我的方式太特别了,我愣是没感觉出来。”

“唉,你不能理解我,我明白。”

秦柔表情为难,似为难了半晌才无奈的坦白“你不知你娘和你姑姑的过节,我若待你太好,你姑姑便会不满。我之所以冷落你,让你迁居小院养病,说到底就是远离你姑姑的视线,好平安成长。

静好,你自己想想,我若真是那歹毒不能容人的嫡母,你还能有今日吗?”

能有今日,全是白静好委曲求全、扮拙扮丑的结果,否则早就让秦柔除了。她不说话,因为不知道是否应该面上配合下感谢她的不杀之恩。

“我还记得,那年你娘随你父亲回府,消息传到沈家,你姑姑半夜就赶回来了,冲进品梅轩里又闹又赶。”

秦柔说着摇摇头,补充道“你还没成亲,自然不知为人媳妇的艰难。你祖母是个偏心的,心眼里全是你姑姑一人,我又怎敢去逆你姑姑的心意?说到底,你过去受苦,全是你姑姑害的,你可别怨错人。”

她这番推心置腹,将自己从前种种都说成是受白轻萍逼迫而为。

白静好面无表情,“夫人有什么吩咐,直说吧。”

秦柔酝酿了半天情绪,说得连自己都要感动了,见她仍然如此冷静,心生挫败的同时,面上和煦之色更柔了,“孩子,你先坐下。”

她拍了拍床沿。

白静好只在踏板下的锦杌上坐了。

“我找你来,是有桩事情不得不告诉你。”

“何事?”

秦柔启唇,“你娘的死因。”

白静好两眼微滞,压住心底的激动,平静道“夫人请讲。”

“你娘是被你姑姑害死的。那时候我请了城西的崔稳婆进府照顾我和你娘的胎,你姑姑却瞒着我买通了稳婆,在你娘生你之时动了手脚。唉,妇人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踏进的鬼门关,何况你姑姑以权相迫,那崔稳婆不得不从,这才害你娘大出血而亡。”

白静好倏尔起身,“谋害官眷,那稳婆好大的胆子!”

“你姑姑和稳婆说你娘没什么家世背景,只是在外故意勾上你父亲想要荣华富贵,而她却是沈家的将军夫人,又许以重金,那稳婆就答应了。这件事搁在我心上许久,觉得还是不该瞒你。”

“那夫人现在为何告诉我了?”

秦柔解释道“宫里那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但我是真的不能眼睁睁看你嫁给自己的杀母仇人之子。你姑姑害死你娘,你怎能还嫁给世开?那门婚事我当时就不同意,偏你误会我是看不得你好。”

“这是你设计我,想把我送给太孙殿下的理由?”

“否则怎么办?谁都知道太孙殿下对你的情意。那可是储君,你若跟了他,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秦柔鼓动对方,“再者,你因为没有亲娘从小吃了这么多苦,全是你姑姑造成的。难道你就甘心看她的女儿过得那么好?”

她在给白静好灌输仇恨。

白静好不是看不清,但听见这些话心里终究是恨的。白轻萍害死她亲娘,这点虽早知道,但因为总是没有真凭实据也没那般强烈,何况终究是秦柔的片面之语。

她追问秦柔“姑姑当时已经是将军夫人,为何连娘家哥哥房里的人都要铲除?”

“你难道觉得是我骗你?”

秦柔瞪大双眸,不可思议道“我堂堂正室夫人,即便你娘和你爹有自小的情意在,却也撼动不了我的地位。难道我需要那么迫不及待的去杀你娘?

静好,你姑姑害你娘是有原因的,你别看将军府表面和睦,实则你姑父和你姑姑早就夫妻离心,这么多年来你姑父一直驻守在外,宁可分居两地也不愿同你姑姑一起抚育子女,皆是因为当时他想娶的人是你亲娘。”

“所以姑姑因为嫉妒才买通的稳婆?”

“那名崔稳婆如今住在流儿胡同,你可以派人去打听,当年确确实实是你姑姑买通她害死的你娘。静好,和沈家的那门婚事,你真的不能应。”

“那夫人准备如何帮我摆脱婚事?”

“太孙殿下钟情你。”

白静好冷笑了声,不答反问“夫人觉着东宫是处好归宿?你想我进宫,去和世妍表姐争宠,和沈家作对,然后魅惑殿下祸害东宫?”

她一语中的,秦柔哑然。

“夫人莫不是忘了最近的教训?东宫的注意,岂是你我能动的?夫人有时间为我的事情操心,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应对宫里的盘问。那张嬷嬷和李嬷嬷皆收了你的宅子和银钱,这事儿云西王府已经查出来了。”

“但你不是作证说亲眼见她们和皇贵妃见面的吗?这件事不会再查我们府了。”

白静好望着她,慢声道“我做我的证,但不代表夫人您就安全了。”

她福身准备离开。

秦柔却又唤了声“静好”,满眼希望的凝视着她“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第九十二章 家宅温馨

秦柔表现得如此情真意切情真意切,满心满眼都想和她重修于好。

白静好却依旧淡淡的。

“我终究抚育了一场,你小时候我也是抱过你疼过你的。静好,你都忘了吗?”秦柔撑着半撑着身子,眸中晶莹流转。

白静好自然没忘,幼年时,比起自己,秦柔更不待见的是白锦珠。

因为白锦珠的生母雨姨娘得尽父亲宠爱,她嫉妒怨恨,便只能把功夫下在祖父和祖母身上。

而她,当时有祖父照佛。

当着老太爷在场时,秦柔对她总是和煦关爱的。

“大夫人早年确实尽到了嫡母的职责,善待于我。”

见她肯说出这样的话,秦柔稍有安慰,继续道“你记得就好。我虽对你不比待阿瑶那般周到,却也不曾让你缺衣短食过。你如今出落得这般好,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总有我的一份恩情。”

“大夫人是想我报恩?”

秦柔摇了摇头,又重新躺回去,“我并不想要求你做什么,只不过这阵子我想了许多,你我与其争锋相对下去,倒不如将恩怨一笔勾销,谁都别再提过去的事情。你说,这样可好?”

白静好浅笑了笑,望着她不语。

“我这样低声下气,你难道还不肯?”秦柔虽说表面依旧温和,但心底已有不满,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肯对她如此抬举,竟还敢拿乔?

白静好从善如流,终于回道“家和万事兴,夫人既如此说了,静好自然从命。”

她好整以暇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谁知,秦柔闻言只是释然一笑,却并没有趁机再说什么,只嘘寒问暖了番便让她回去了。

等走出荣福堂,白静好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锦瑶见她离开才转入内室,小声的伺候她喝水,“娘,怎么样了?”

秦柔琢磨道“她表面上顺应了我,但心里怎么想娘还看不明白。”

白锦瑶趾高气扬道“咱们主动向她低头,她该知道分寸。”

“你别小看了她。她虽身世不显,但如今得意,已不是从前那个谨小慎微的白静好了。”秦柔话落,叮嘱道“阿瑶,你要好好克制自己的性子,对你长姐尊重些,重新将这份姐妹情拾起来。”

白锦瑶有些不乐意,别过脑袋,“娘,她欺我那么多回,我做不到心无芥蒂。”

“做不到也要做。”秦柔语重道“今非昔比,你要想想你我母女如今的处境。”

“母亲,您到底为何畏惧她?”白锦瑶想不明白。

秦柔却不愿多言,“让你做,你就做,否则你先前的亏都白受了!”

晚时,秦柔又吩咐亲信往品梅轩送了好些钗环衣裳。

白静好收得心安理得,含笑晏晏的送走了秦妈妈,回屋就将那些赤金贵重的首饰挑出来交给春时,吩咐她明日出府找家铺子变换成银子。

她如今囊中羞涩,缺的可不是这些死物,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最管用。

且不论秦柔是何目的,这白家的好,她理应得一份。

秦柔得知她欢欢喜喜收下了,心里更为高兴,暗自得意小家子气的庶女还是很好收买的。

第二日,白静好交代暖月去几大院子打听反馈,挑了几样老夫人和秦柔喜爱的点心,找人去甜心铺子下定。

年关虽然忙碌,但她处理得井井有条,府中下人亦无不满的。

云西王府的人没有上门找秦柔问话。

秦柔的病日渐好转。

府里气氛和洽,温馨融融。

白静好越发得得心应手,也会主动往荣福堂请安。每每去了,秦柔都慈爱关怀,时日久了,终于惹得人眼红。

白锦珠将她堵在品梅轩外的小道上,似吃了醋般红眼质问“大姐姐,你不是说不愿和二姐姐做姐妹的吗,你说你只把我当妹妹,为何你现在和母亲她们这样亲近?”

“我只是想好好过个年。”白静好答她。

白锦珠再问“谁信你这话!我看你是被她们的小恩小惠收买走了,都忘了过去二姐如何欺负你的了!”

“我没忘。”白静好看着她,软了声音,“恩仇这事上,我记性好得很。”

白锦珠闻言半信半疑,“那你怎么、和荣福堂里的人走得这么近?”

“她们主动示好,我配合而已。”

白静好为安她心,还认真道“相较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我更喜欢三妹妹你的直言直语。”

白锦珠果然脸色稍缓,盯着她追道“果真吗?”

“我骗你作甚?”白静好向她伸手,拉着白锦珠一同进了院子,“对了,听说雨姨娘这几日身体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白锦珠摇头,“我娘惦记着父亲,父亲却不肯去见。她心里不舒服,病情更重了。”

“那明日再找个大夫来瞧瞧。”

白锦珠感念“谢谢长姐。”

这时,春晓的隐在门外,白静好见了遂几句打发走了白锦珠,再唤她进来。

春晓那次在宫里受了伤,左右不能干活需要静养,白静好便放她回了老家。从秦柔处得知流儿胡同的崔稳婆后,就递信出去让春晓帮着查,她这时候回来,该是有消息了。

春晓进屋复命,所说的内容同秦柔说得一般无二。那崔稳婆因为当初那件事后坏了名声,城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都不愿再找她负责接生,这些年过得很是潦倒。

春晓拿了银子向她打听事情,三两下就将当年情况说了个遍。

白静好不解“那件事后,姑姑没有给她安顿费吗?”

“给是给了,但崔稳婆有个好赌的儿子,没两年就把家财拜完了。如今,崔稳婆都靠给人浆洗过活。”

春晓答完,走上前低声道“小姐,崔产婆说了,如果需要作证,她愿意出面。”

这倒是意料之外,“她不担心得罪将军夫人?”

“她说这些年每日良心不安,夜夜难眠,觉得对不起当年的那位娘子。如今人已年迈,都活够了本,如果能让真相大白,她一定会帮您。”

白静好蹙眉,如此顺遂倒出乎意料。

那种肯为财害命的黑心婆子,能有良心?

何况,自己亲娘当初对外声称的不过是白府一无名无分的姨娘,这件事也没有被彻查深究过,哪里会传到外面影响她的谋生?她不能再做产婆,定是后来又帮着别人做事才得的教训。

这样的人,会为以前的事悔悟?

白静好暗暗觉得其中没这么简单,正琢磨秦柔安排这些的目的时,暖月通禀老爷来了。



第九十三章 笼络人心

白羽过世后,白胜担心所谓的触景伤情,很少踏足品梅轩。上次,还是因为秦柔想拿白绫勒死她,才不得已过来的。

因此,真看见人时,白静好有些不可思议。

白胜负手出现在门口,脸上亦有些不自在。

她平淡惯了,福福身行礼“给父亲请安。”

“不必多礼。”白胜抬抬手,进屋入座。

白静好从婢女手中端过茶盏,亲自侍奉递去,有礼道“父亲突然过来,是有事吩咐女儿吗?”

并朝左右使了眼色,示意她们都出去。

白胜见长女因为他的到来而显得格外谨慎小心,不由生出两分惆怅。

于是,他放柔了声音“静好,不必如此拘束。”

白静好语气沉稳,依旧恪守礼规,不卑不亢的接道“这么多年,父亲从未主动来这里看过女儿。”

陈述事实,不见埋怨自艾的情绪。

“我,”在官场上巧舌如簧的白胜,现在有些惭愧,顿了顿解释“这里全是你娘的影子。”

“父亲还记得我娘?”白静好抿唇。

白胜语快道“当然!我时时刻刻都记着。”

白静好苦笑了笑。

这笑容在白胜眼中有些讽刺,他叹气的说“为父知道这些年没有对你尽到父亲的责任,以后会好好弥补你的。”

纵然了解眼前人脾性,明白在他心里只有自己的官声和前途,但此刻白静好还是一暖。

白胜见她面色动容,于是继续道“羽妹是我这辈子最爱,可惜红颜早逝,都是我没保护好她。静好,你可怪我?”

白静好当然怪他,但怪有什么用?

“父亲,我听夫人说,我娘当年是被人害死的,你可愿意替她报仇?”她突然这么问。

白胜震惊,“什么?羽妹是被人害死的?”

紧接着就是漫天怒火,拍案问道“是谁,到底是谁害了你娘?”

“夫人说是姑姑。”

“什么?她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白胜方才还愤怒异常,听说是白轻萍后就立即接话“你嫡母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只怕家里太太平的,你别理她。”

“父亲的意思是,都是夫人造谣骗我的?”

“肯定是这样。”白胜心虚的避开她视线,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孩子,快坐下。”

“父亲方才还说我娘是你这辈子所爱,现在却连她的死因都不愿意查?”

“查什么查!都是陈年往事了,你还觉得家里事情不多吗?真是有意思,沈家是你未来的婆家,你不准胡思乱想。”

白静好不动声色的冷笑了笑,颔首“女儿知道了。”

白胜见她乖顺,这才仔细打量起来。

这眼神太过直白,就好比是在称斤算两的估摸。

白静好心里烦恶,明知故问道“父亲是真愿意让我嫁去沈家吗?”

“当然,你都和世开定亲了。”白胜喝了口茶,冠冕堂皇道“为父可不能言而无信。”

白静好真的不忍听下去了。

而白胜颇有些骑虎难下,闹得沸沸扬扬的巫蛊之事不了了之,居然没有深查下去,只结案成宫中老嬷心肠歹毒才加害的国母。

那天云西世子来府里找白静好拿供词之后不久,宫里就传出皇贵妃病重,不堪再协理后宫之权,遂交还给已经好转的蓝皇后主理。

六王还因为些许小事而被承华帝训斥,然后连累了身边不少亲信幕僚。

反而,不学无术的云西世子被夸有功,进了刑部。

并没有听到关于九王的风声。

可白胜心里虚啊!

不过小小一件巫蛊案,他让整个京城里的一众官眷府邸提心吊胆多日,宫里风云骤变,朝堂亦波云诡谲,东宫的人趁拔去了六王好几位得力大臣。

长女貌美,白胜望着心想,难道真要把她嫁去沈家?

他不愿意的。

东宫势大,而她和那位深不可测的九王殿下之间关系暧昧!

白胜打定主意,便不跟女儿兜圈子了,直言问道“静好啊,你说东宫嬷嬷的那回事,我们家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看得出来,虽然语气轻松,但眉宇间还是有些忐忑。

“这种大事,女儿怎么会晓得?”

“你会不知道?”白胜脸色都急了,“就你和九王那关系,你真不知道也去打听打听啊?”

“父亲,女儿定了亲还这样纠缠九王,您不怕得罪皇家吗?”

白胜被一语点醒,扁扁嘴表情尴尬。

“父亲,替女儿回了沈家的婚事,可好?”白静好趁机唆使。

白胜也想退亲,自己这么优秀的长女怎么能只配一个将军之子呢?

六王府,现在怕是指望不上了,偏偏锦瑶早就栽进去了。

他应该好好利用眼前人和九王的关系。

于是,白胜慈爱道“你若实在不愿意,那为父就算豁出去,拼着得罪你姑父姑姑,也要替你把婚事给退掉。”

白静好闻言,起身进内室将沈家的玉佩递过去,“那就劳烦父亲了。”

“孩子,别跟父亲客气。”

白胜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女,感慨道“你和你娘长得好像啊。那年她离开京城时,也是十四岁。”

“父亲真的好清楚。”说完,白静好坐回了原味。

“其实,为父今天过来,是有件小事想拜托你。”绕了这么久,白胜终于提起正事。

“父亲请说。”

“我听说你和珩哥儿关系不错,那你借着去云西王府找你哥哥的时候,想办法见到九王。”

白静好浅笑,“父亲,您抬举我了。云西王府,我见不得九王。再说,九王那样的人,岂会召之即来?”

“云西世子是六王爷的表弟,你见了他还担心见不得九王吗!”

白胜有些急了,表情也不似方才那么温和了,“你别忘了,是谁把九王招惹进府里的。你和他神神秘秘的见面,打量着我都不知道?”

白静好知道对方生气了。

过了会,她终于开口“父亲要我找九王做什么?”

“你想办法笼络住九王的心。静好,为父不瞒你,这次我替九王办差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有手段的人,把一切都算量好了。”

想白胜立足朝堂时表现得像个纯臣一般,哪位殿下都不战队,但私下里却各种愁苦,苦得恨不得能多有几个白静好,可以往东宫、九王府和沈家都送一个。



第九十四章 自私凉薄

父亲的来意,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用她。

白静好久久不语。

“静好?”白胜观察着她的表情轻声唤道。

“父亲是朝堂上遇到困难了吧?”

她的目光太过犀利,有种看穿人心使人无处遁寻的感觉。

终于,白胜磕磕绊绊的叹道“是这样的,这不马上过年了吗,朝廷为表天恩,打算挑四位钦差去封地送恩赏。”

白静好宛如没听懂其中的深意,笑道“这是好事呀,难道父亲将担此重任?”

“你不懂!”白胜皱眉道“那些藩王势大,在他们封地称王惯了,哪里会希望朝堂的人过去指手画脚?

何况,封地路途遥远,路上遇到什么情况都可能的,素来那些打着送恩赏过去的人暗地里都领着要秘密调查封地情况的任务,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恐惧。

“父亲您可是陛下亲信,又身居要职,朝廷不可能把你派出去的。”

白静好并未慌乱,安慰道“你不要害怕。”

“可陛下把这草拟钦差人选的事情,交给了云西世子。”

白静好更不明白“这西境也是考察的封地之一,皇上难道没有顾忌?”

“皇上疼爱世子,最近又频频重用,可能要借此考察世子对他的衷心也不一定。”

“父亲觉得,云西世子会愿意让您过去?”

白胜就是这个意思,“西境与其他封地的情况不同,云西王没有实权,很多事都被云西世子的二叔掌控。

这本来就是滩浑水,以前朝廷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这次云西世子自请钦差人员的决定,又入御书房和陛下密谈许久。你二哥跟我说,世子有意选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过去,好好治治他二叔……”

“云西世子已经上报了父亲?”

白胜摇头,起身负手走了两步,“现在还没奏请,我只盼着云西世子能够更改人选。

静好,你说云西那地儿多乱啊!那云西二王爷又是个不念亲情,心狠手辣之徒,为父若去了西境,查出什么是得罪了二王爷,没查出什么就得罪了云西世子。”

他实在烦恼,“我若真去了,还指不定回不回得来。”

“父亲,您可是当朝尚书,就算真的出使,那和其他不同,不至于如此严重。”

白胜见她风轻云淡的表情,有些苦闷,“静好,为父若出了事,咱们白府可就没有指望了。”

他觉得白静好不在乎自己,于是用这种说法。

白静好闻言,侧过身隐了隐眸底的寒意,“这种事父亲与我来说,还不如和夫人商量着,让侯府想办法出面,说不定还能避开这次的事。”

“秦家能有什么办法?这云西王府能有今日,云西世子被困在京城这么多年,还不都是受了当初事情的影响?那云家的人,记恨皇后都来不及,能给东宫的外戚面子?”

“那云西世子难道还能给我一个闺阁姑娘的面子?”

“会给的!”白胜语气肯定,“就算云西世子不在乎你说什么,难道还会不在乎九王的话吗?”

这就是他找白静好去见九王的目的。

白静好突然定定的望向他,很认真的道“父亲,你让我一个未嫁之女去找九王说情,你觉得九王凭什么要给我这个人情?

我若要低声下去求他,你可知道代表着什么?”

白胜被问的有些心虚,飞快避开了对视。

他当然懂。

男人和女人,女人求他,对他来说最有用的是什么?

“父亲,你明知道我若是去了,万事便由不得我意愿。你还希望我去?”

“那,那为父也不能就这么真去西境啊?”

白胜反问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为父入云西的虎穴?”

“你不想去,就拿女儿牺牲吗?”

白静好闭了闭眼,又气又失望,实在忍不住质问道“我知道父亲从小不疼我,你对我漠不关心我无所谓,你任由我在家里受尽薄待也没事。但我也是您的女儿,难道你就丝毫没有考虑过我的未来和前程吗?”

她说着走过去拿起方才递去的那块沈氏玉佩,继续道“你想我和沈家退亲,也是为了在别处利用我吧?你根本不在乎姑姑是否害了我娘,也无所谓我若嫁进沈家会面对什么样的场景,你只在乎你自己的官途!父亲,都是你的女儿,你可以为二妹妹的婚事筹谋,可以那样疼爱三妹妹,为什么偏偏我就可以随便牺牲?”

她问着问着眼睛一红,倔强道“我不会去的。”

“你不去也得去!”

本来,白胜被她问得还真有几分惭愧,但听到最后那句她不会去的,怒火直接蹭上了心头。

他严肃着脸道“我养你一场,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白家给你的,你就有责任为这个家付出。你以为你交了国公府的县主做朋友,就可以违抗我的意思了吗?

我告诉你,为父若出了事,整个府邸都不会好过。就是你,还能有现在的风光?做着尚书府体面的管家小姐,还不都是我给你的恩德?”

听到这些话,白静好止不住冷笑了笑,故意看着他道“那我还有沈家的婚事。沈姑父为人重诺,难道还会悔婚吗?再说,世开表哥对我挺好的,我过去自然就是少夫人。”

“啪!”

白胜直接一巴掌过去,盛怒道“放肆!如此忤逆为父,是谁教你的规矩?怪不得我好说歹说你都一副置身之外的模样,敢情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就你这样的女儿,即便风光出嫁了,想来将来也不会念着家里的好!果真是我养的好女儿,自私凉薄,全然不记得养育之恩,与其让你去祸害别家,倒不如没有你这个闺女,也省得将来丢了咱们白家的脸!”

白静好脑袋一偏,被打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听到这些话,她抬眸反问“父亲是后悔生我了吗?既然后悔,那当初为什么要勉强我娘跟你回来?”

“你,你闭嘴!”白胜瞪着她。

“你如果不带我娘回来,又怎么会有我这个忤逆你的女儿?我就不该生下来,没有我,今天自然也就没人气您了。”



第九十五章 送礼示好

父女俩不欢而散,白静好晚上就没睡着。

第二日她去含饴堂问安时正遇着白珩离开,出来时发现他还在。

白珩见她气色不好,了然道“父亲找你了?”

“你应该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白静好也不否认。

白珩轻嘲似的笑了笑,风轻云淡“他就这样,总惦记着家里谁能替他的前程付出一二。前阵子他让我交好云西王府我便明白了,现既从我处得知云西世子想要荐他出使西境,还不得想着法子走人脉劝世子更改心意?”

白静好认真的望着他,“云西世子是真的想父亲出使西境?”

被质问,白珩也不恼,反而玩笑似的“你觉得我诓骗父亲?”

“江州的官员任免还没完全安排好,没道理让他放下吏部的事情而去边境之地。云西世子和九王同气连枝,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骗父亲的,云西世子确实没这个意思。”

白静好皱眉,“那你何必?”

“若不这么说,父亲怎么可能正视到你我的重要?左右云西王府在京城是朝臣们敬而远之的地方。为了避嫌,父亲也不可能去找世子验证我话的真假。”

白珩负手陪着她一路往花园走,“我若对他来说没点用处,那他眼里就更只有大哥一人了。”

“你故意要父亲为此烦恼,然后等朝廷公开前往西境的钦差人选时,让他以为是你劝说的云西世子,对吗?”白静好一语道破。

“我没想到他会去找你。”

白珩承认自己原本是她说的这个意思,但白胜去品梅轩却是意料之外。

白静好语气复杂道“他不是那么好骗的。”

白珩凝视着她仔细观察,好奇的问“他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你和云西世子玩得好,让我打着找你的名义去王府,然后想办法见九王。”白静好话落苦笑,“看咱们这位父亲,都盘算到我一个闺阁姑娘身上来了。”

白珩闻言满面恼怒,“他这是什么意思?出使封地的使者是朝堂上的事情,他让你去找九王?”

他虽不知那晚刘钰夜访尚书府,但听说过他对白静好所谓的救命之恩。可既然能惊动到父亲面前,白珩匪夷道“阿好,你和九王之间,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关系?”

能还有什么?

无非就是那晚刘钰故意胡说引了白胜误会的关系。

父亲当了真,但白静好最清楚不过两人之间所谓的交情。

刘钰眼中,她应该就是个在后宅玩弄手段陷害同府姐妹、在外同勾搭皇太孙的女人吧?偏生好几次,她对人下手时都被他撞上。

至于那晚他主动所言的帮她,白静好虽没想明白,却也不会去当真。

白珩见她出神,止步凝视着她又唤“阿好?”

“没什么,是父亲误会了。”

白珩脸色狐疑,正想再问,见自己的小厮则名匆匆跑来。

则名快步到了跟前,请安后道“二爷,云西世子差人过来请您过府。”

“这么早,可知有何事?”

则名应道“宫里传出话,称八公主要去王府找世子爷玩投壶,说是还请了成国公府的世子爷和县主,姑老爷家的世开少爷也要去。”

白珩颔首,吩咐道“知道了,你先去把马牵到西角门。”

则名应声往马房方向离开。

白珩转首,见妹妹正看着自己,摊手道“那些王孙贵族平日里就好玩这些,云西世子又是个中翘楚,见我眼劲还成,便带着我玩了。”

朝廷里的差事哪里是说谋就能谋到的,即便是才名在外的白琋,也不过是在六王府里当差做事。白胜唆使次子去奉承云西世子,想混条出路,却也只能是陪同玩乐的交情。

“听闻八公主任性,二哥去了切莫小心,别得罪了人。”

虽说下场无尊卑,但若真的磕着碰着了那些身份贵重的,最后怪罪起来,难免吃亏。

白珩笑道“我知道。”

他正准备离开,忽而想起什么般顿住了又问“不然妹妹随我同去?”

白静好摇首,“若是卫家我也就跟着哥哥去了,既是云西王府便罢了。”

“你啊,就是太小心了。”白珩含笑着远去。

白静好则回品梅轩继续对看往年年宴的账单,大厨房里的申娘子跑来找她确认菜单,白静好做了确认,又见了针线房里的媳妇子,将采买绸缎和丝线的银钱放下去。

往日清闲惯了,这一理事,时间过得极快。

申时左右,白静好在屋里看书,窗外有少女的说话声传来。

不是白锦珠,却也不陌生。

望出去,却是清瘦了许多的青陇县主,身边引路的则是白珩身边的婢女则灵。

应该是云西王府的聚会散了后,她随二哥哥来的。

白静好连忙迎出去,亲昵的唤了声“青陇妹妹”。

卫郦抓着她的手问“你今天怎么没去?”

“云西王府做东,我和他家不熟,就没去。”

卫郦笑了笑“这有什么的?我和我哥哥都在,你若去了不会无趣的。”

白静好让则灵先回去,而后牵着卫郦进屋里,“既然来了,便留在我用晚膳吧。我这有才让人去甜心铺子买的芙蓉酥和柳叶饺。”

“也好。”

卫郦虽然神色如常,但总觉得不似先前开朗了。

白静好就问她“你家二姐姐后来怎么样了?公府出事,我和你家长房也无甚交情,不好冒然过去。”

“救起来了,还在用药调养。只是,”卫郦苦恼的叹了声,“二姐姐自己想不开,不愿意见人,终日闭着房门连家里人都不肯见。”

“那和程家的亲事呢?”

“都闹成这样了,亲事自然不能成。程家的三少爷被咱们家退亲很是生气,扬言当初是我们卫家先提出的,现如今却又轻言悔婚,完全是仗势戏弄程家。”

卫郦支着下巴继续道“本来嘛,二姐姐不愿意嫁程家,我母亲便想在族中另择名适龄姑娘许配过去的,还说由她亲自操办,但是程家不乐意了。”

“不是说,程家人很好说话的吗?”

白静好纳闷,上次程绮年不清不楚死在公主府的后山,程家都不敢追究,现在不过是更改成亲人选,竟然闹上了?

“我也不知道程家人怎么想的。”

卫郦表情微异,想着压低了嗓音轻声道“他们不同意程家三少爷再娶卫家的小姐,却提议要把程家二小姐绮华嫁给我哥哥。你说,这怎么可能吗?”

也是程家贪心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许人?

这话,白静好也不便多说。

她们俩叙着话,外面春时又一声通禀“小姐,表少爷来了。”

应声望出去,就见沈世开指挥着侍女婆子正往院子里搬东西呢,大箱小盒的陆续不断。

旁边卫郦见了一愣,疑惑道“这是沈家哥哥来下聘礼了吗?”



第九十六章 少女聚席

白静好意外极了,走出屋过去,迷茫道“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沈世开正在嘱咐下人轻拿轻放,见她们出来,格外郑重的鞠了个躬,“静好妹妹,我是来向你赔罪的。”

白静好同卫郦互看一眼,仍是不解,“赔罪?”

“就、就是上回孙若的事。”

沈世开背对夕阳,脸色腼腆,还带着两分忐忑,似乎很怕白静好为此与他疏远,“本来见她一弱女子独身在异乡孤苦无依的可怜,想着先带回府安置了再找人替她寻亲。但昨儿查了才发现她家亲戚早已搬离京城,她不愿回老家,而我母亲自阿妍出阁后身边也没人相陪,见了孙若与她投缘就把人收在身边了。”

白静好听后点头,“孙姑娘是挺可怜的。而你和姑父平时也经常不在府里中姑姑身边能有个可心的人也好。”

“这件事,我该和你说一声的。”

沈世开脸色小心,又转身语气积极“这些是我派人从江南那边运来的时兴绸缎,还有些有趣的小玩意。你平时久在闺阁,用来打发时间是最好了。

对了,这里面有件白狐大氅,是我父亲前年在青林猎得的。你自幼身子就弱,用它来抵御冬寒最合适不过。”

白静好见他亲自打开了匣子请她看那洁白如雪的白狐大氅,忙说道“表哥,这礼物太贵重了,你拿回去献给姑姑或者送进宫给表姐用都好。至于收孙若在将军府里的事情,上回在外边我就说了,这是沈家的家事。”

“但那毕竟是个女子……我担心你不高兴。”

沈世开想起好友的说辞,道他未婚妻还没过门就往府里领女人,虽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但凡女子必然都会介意,因而他特意备了重礼前来赔罪。

“表哥多虑了,我没有介意。”白静好语气平淡。

但沈世开总觉得眼前人不如从前待自己时亲近了,合上木匣挥手就让人送进去,“我既带来了,总不能再搬回去吧?难道些许小礼物,你也要同我客气?”

见推搡不掉,白静好只好道“暖月,你领人将这些东西分成五份。表哥的好意,总要与府中妹妹们同享。”

沈世开还站在院子里呢,就听到这话,望着白静好的眼神有些受伤,“阿好……”

白静好从善如流的看过去,笑道“我是长姐,得了表哥的好总不能独占吧?”

“别的也就算了,这件白狐大氅你得自己留着穿。”

白静好福身,“多谢表哥了。我这还有客,改日再与表哥慢聊。表哥既然过府,我家二哥哥也才从外面回来,春时,你带表少爷去燕雀楼。”

“不必了,我和二表哥在云西王府才见过。”

沈世开有些失落,却也明白对方的意思,落寞的离开了品梅轩。

他走后,白静好看着满院子的箱笼脑壳疼,只好催促暖月她们动作快些。

卫郦看着不由替沈世开说话,“我哥和沈家哥哥是自幼的交情了,久而久之我和他也熟悉。他今天费这样的大手笔来哄你,你怎么不领情?当着人家的面就把礼物分给别人,他见了心里能舒服吗?”

“我家里的妹妹,都是他的表妹。做表哥的,当一视同仁。”

白静好在院子里站了会,原本捂暖的手又冷了,进屋后连忙从春晓手中接过手炉,又坐到暖炕上前才好。

卫郦见她如此,“静好姐姐这样怕冷,不然就把方才得的那件白狐大氅取来?”

白静好见她兴致高昂,倒也没拒绝。

但婢女捧来了大氅,却以身上犯懒不想动为由,让卫郦替她试。

白狐光滑如雪,一丝瑕疵都没。

卫郦年纪虽比她小,但身量没差多少,上身很合适,显得明亮倩丽。

“沈家哥哥待姐姐真好,这样的皮子就算是宫里也很少见。”

“妹妹若喜欢就带回去吧。”

认识这么久,也没送过对方什么,白静好不介意借花献佛。

卫郦闻言,连忙把大氅脱下交还给春晓,“不用,这是沈哥哥给你的,我若拿了走他岂不得伤心死?”

她说着往白静好面前的茶几上一趴,仔细瞅着对方轻问道“静好姐姐,说实话,他对你这么好,你就不感动吗?按理说,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所赠的东西,你该仔细保管才是,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到处送?”

“青陇妹妹是觉得我没珍惜?”

白静好算是听出来了她话里的意思,苦笑了笑说道“你哪里看出来我没珍惜了?送的不是我自家的妹妹,便是你了,你可见我随随便便给外人?”

这话说得卫郦高兴,喜笑颜开道“这么说,姐姐是没把我当外人了!”

白静好又笑了笑,递给她杯清茶。

晚膳在小院里用,老夫人听说她有客,还特意吩咐大厨房多添了几道菜。

白锦珠是来谢礼时主动留下的,卫郦虽不喜欢她,但顾着白静好也没有冷脸。

将开席时,白锦瑶带着二房的白锦琳和白锦瑟也来了。

白锦瑶听了秦柔的话,堆着笑容和善满面的喊着“大姐姐”,四小姐白锦琳只跟在白锦瑶身边,后面便只顾着吃了,倒是五小姐白锦瑟不时与她们说上两句。

卫郦是个会玩的,又因不在自家府中无人管束,吃着吃着就让白静好吩咐人去取酒。

都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一玩起来便容易忘性,更不会记得往日恩怨。

一巡酒令后,连白锦瑶都放开了手脚,嚷着说卫郦欺负人,还歪着脑袋趴在那控诉,说她上次送的糕点害她肚子不舒服喝了好几天的药。

因为吃了酒,卫郦也没有太含蓄,直接回说谁让她在家欺负白静好。

白锦瑶含糊的咕囔了几声便抛之脑后了。

白静好是会吃酒的,但这里她年龄最大,既是做东的人,又是长姐,必须保持清醒看着她们。

没多会,成国公府派人来接卫郦。

白静好吩咐侍女们把自家的几位妹妹各自送回,自己则亲自扶着卫郦出去。

小巷笼烛的晃影下,华盖马车旁站着个颀长纤瘦的锦衣少年。



第九十七章 情意初表

白静好没想到,会是卫陵亲自来接。

她连忙拍了拍靠在自己身上的卫郦,小声道“青陇,你哥哥来了。”

春晓打着灯笼走在前侧,见卫郦没反应,就同自家主子道“小姐,县主怕是酒劲上来了,您喊不醒。”

把人招待成这样,白静好有些惭愧。

硬着头皮走上前,卫陵已上前两步自她怀里接过了妹妹。

他担忧的唤了几声“青陇”,而后看向白静好。

白静好心虚的耷了耷眼皮,小声道“晚膳时家里姐妹们玩起了酒令,怪我没拦住县主,她有些喝多了。”

卫陵最是了解自家亲妹的习性,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卫郦起的主意。

他二话没说,借着她们的帮忙,将卫郦抚上了马车。

白静好以为他们就此离开,都准备说“慢走”的告别话了,谁知卫陵一个跃身又跳了下来。

因他这动作,白静好后退了两步,“世子有什么交代吗?”

“这枚指环……”卫陵将掌中的白羽指环呈在她面前,脸色不解“你为何让人送了回来?”

“我丢的那枚,找着了。”

白静好这才想起,前不久她让乔妈妈把指环送回国公府请青陇县主代还给眼前人。

这事吧,原本心照不宣,是不该言破的。

她没想到卫陵会问。

卫陵知道不便追问,但还是止不住好奇“怎么突然就找着了?”

按理说,要找着,也该是公主府里的奴仆发现。

“其实是有人捡了,前几日才发现是我丢的,便还给我了。”

白静好说着再次福身,感激道“世子费心了,缓了我遗失之憾。”

卫陵紧了紧掌心,忽然看向墙角的石板洼坑,自言自语道“原是我多事了。”

白静好隐约察觉到什么,却只做不知,如常道“夜深露重,可能还要下雨,世子还是早些陪县主回府吧。”

“你便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卫陵忽然发问,向前两步道“你可知我来白府一趟不容易?即便来了,也只能在前院你二哥哥的院落你,若不是接青陇,也没有现在与你说话的机会。”

“世子怎的突然说起这些?”白静好移过视线。

卫陵继续道“你就不好奇我掌中这枚戒环从何而来?”

“世子,您失言了。”白静好冷声提醒。

一阵晚风吹来,卫陵这才清醒,满面的不甘换成自嘲,“你说得对,我失言了。”

他说完主动与她拉开了距离,作揖道“多谢白小姐款待家妹,我们这便告辞了。”

“世子客气。”

白静好话落,亦准备转身先走。

他却忽然道“等等”。

卫陵将指环放回原先装着的小匣里,递过去道“只是个小玩意,也不值什么钱,你留着吧。”他顿了顿,再道“本来,就是为你找的。”

“无功不受禄,世子收起来吧。”

白静好没有接,转身回了府里。

她走得极快,直走了好长段路才停下。

春晓提着灯笼紧紧跟着她,仔细着主子神色道“小姐,卫世子他……”

白静好眼锋凌厉的瞪了她眼,直让她闭了嘴,又叮嘱道“方才的事,不准透露出去。”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的。”

春晓自然是忠心的,其实白静好本不必刻意吩咐,但这事她自己心里犯虚。

她身上是定着亲的,何况国公府的天之骄子身份何等贵重,又不是如沈世开那样有青梅竹马及表兄妹的情分在,原就不可能。

可白静好却记得那日在公主府后山池边他关切自己时的模样,当时他为了替她避开搜寻人,刻意守在那许久。

春晓见她有心事,余路便没有多话。

次日清晨含饴堂请安,姐妹们神色都有些怪,尤其是白锦瑶。

她觉得昨晚自己丢了仪态。

白锦珠和她是从小较劲过来的,最为了解她的脾性,当场言道“昨儿吃酒的时候不见二姐姐推搡,现在却后悔咱们与你闹了?都是一家子姐妹,又没有外人,你总这样端着做什么?”

“三妹妹这话好没道理,昨晚青陇县主在,难道都忘了吗?”

“县主在又怎么了,你又不会说亲去卫家,还担心卫家怎么看你吗?再说了,县主哪有那心思在外说你的事?”

“你说的是什么话?开口就什么说亲,这是闺阁在室女该说的话吗?”

白锦珠闻言冷哼了声,想要再说,被白静好一把拉住,“好了,祖母还在里面,都少说两句。”

白锦珠觉得如此低语显得彼此亲近,遂也凑近了轻声道“那我听长姐的。”

这时,白锦瑶道“大姐姐,听说昨晚卫家世子来了咱们家?”

“他来接县主而已。”

“那长姐见着了?”白锦瑶又一脸好奇。

白静好定睛望着他“我送县主出门,自是见着了。”

“只怪我们都醉得不省人事,长姐就只能单独去送县主了。听说,你和卫世子在门口还说了好会子话?”

“县主清醒明白的来,卫世子接她的时候却醉糊涂了,我总要解释下吧?”

“长姐慌什么,我又没问,你这就急着辩说了?”

白锦瑶灿烂一笑,别有深意的再道“说到底,我们家还是大姐姐最有福气,有英勇的将军府公子做未婚夫,身边还有,”白锦瑶的话没说完,脸色一扭,痛呼了声。

白静好扣着她的胳膊道“二妹妹前儿在大夫人的屋里不还对我温和有礼的吗,难道已经忘了?”

“我,我也没冒犯你啊。”白锦瑶忍着痛,牵强笑着。

“那就好好说话。”白静好这才松开了按住她穴道的手。

白锦瑶连忙站远,又悄悄撩起衣袖看了看,发现方才痛如针扎的地方并无一丝淤青痕迹,可平时一碰还是极痛的。

她咬牙恨恨的看了眼若无其事的白静好。

等回去后,白锦瑶同亲娘诉苦“母亲,您到底什么时候收拾她?我还要忍她多久?”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让你好好和她修缮关系。你们是亲姐妹,她表面看着狠心,但我看得出来,她心底里是渴望亲情的,否则也不会几次放过你。阿瑶,你现在处在下风,要审时度势。”秦柔苦口婆心的劝说。

“母亲,我不懂,真的不懂!”

秦柔语气复杂道“你父亲开始重视她了……”



第九十八章 低声下气

确实,整个白府都开始重视起从前默默无闻的大小姐了。上至老夫人、白胜及秦柔夫妇,下至各处管事奴仆,逢见面时无不笑脸相迎。

白静好很享受这种感觉,无论对方是否真心,他们能够假装和睦,表面寒暄,也是桩好事。

年宴之后,承华三十七年,新年新情势。

杜皇贵妃重病得缓,却因侍奉圣上不尽,被降位和褫夺封号,只称为杜妃。

杜妃荣宠不如往昔,又因得罪蓝皇后已久,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

皇家宫廷,素来是子凭母贵,母损则子辱。

六王爷在朝中连失几位得力大臣,惨遭承华帝斥责,又羽翼折损,再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竟把和白锦瑶的承诺抛之脑后。

但他不再来尚书府,白锦瑶却经常以探视侧妃的名义去王府找他。

闺秀的清誉矜贵,当初是他六王自己放话与她幽会福门酒楼的,现在她名声有损,他却迟迟不曾依言兑现聘娶她,自是着急。

相较六王府的失势,蓝皇后及东宫一党春风得意。

而身为皇太孙妻族的将军府自然更加如日中天,白轻萍这位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端的更高。

她回白家时,老夫人想与她商量白静好和沈世开的婚期。

白家的意思是,等今年七夕之后,白静好行过及笄礼就完婚。

但本已妥协了婚事的白轻萍不知为何一改旧态又不肯正面应答,只说时日尚早,待下半年再商议。

男方不急,女方若显得太急促,就失了体面。

再加上,白胜有意想将长女“重用”,也就没有说辩下去,都打着含糊将话题揭过。

倒省了白静好出面搪塞。

只是沈世开却似有预感一样,三天两头往尚书府里跑,来了后不方便在内院久留,就只能和白珩待在一块。

于是,白珩经常带礼物来她这,府中人知道二少爷是为表少爷赠礼,对他们兄妹的频繁往来也没有太当回事。

尚书府里看似一片祥和。

这日白静好依例去荣福堂,逢屋中有客,是秦柔的娘家人,宗誉侯夫人孙氏。

堂堂侯夫人,来得这样悄无声息,竟没听到门房通禀,她很惊讶,连忙问安。

秦柔端着笑容,冲她道“静好来了?”又转头望向孙氏,含笑道“嫂嫂,这我家大姑娘。”

孙氏竟站了起来,走到白静好身边,欢快得应了对方的行礼,和善道“上次我来府里,外甥女还病着,如今听说都能帮你母亲打理府中事宜了,可见身子大好。”

白静好有些受不了她的亲近,抽出手不动神色的避开了些,“多谢夫人记挂,我已无恙。”

而后,她看向秦柔“既然母亲这边有客,静好改日再来侍奉。”

“阿好,你等等。”

秦柔跟着起身,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你舅母难得过府,我正准备让人去唤你和阿瑶来呢,待会儿就在母亲这里用午膳。”

白静好来回审视了番,乖巧应承。

但这顿饭确实吃得不易,尤其等白锦瑶到了之后,孙氏便开始说起下月公主府的牡丹宴了。

和顺公主好客,满京华的官眷都知道。

但今年,秦家作为东宫的外戚,竟没收到卫家的请柬。

其实不止秦家,白家也没收到。

这事,白静好是知情的,前两日青陇县主就吩咐人将请柬送到了品梅轩。当时虽好奇为何不是送去秦柔屋,但又想着秦柔近来深居简出连外边的应酬都鲜少出席,而自己又掌着府中事,便就没深想。

如今,算是明白了。

和顺公主就没打算请宗誉侯府的人,连带着秦柔这位侯府姑太太都不想见。

能让好客喜闹的和顺公主如此,想来是和宫里太子妃闹不愉快了。

秦柔与孙氏两人含蓄委婉的表达了意思,想她带着白锦瑶和秦家表妹一同去公主府。

白静好难免想到了那次自己带白锦珠同去赴宴的结果,这种吃力不讨好事并不想做。

她措词了客气道“母亲、舅母,非是我不愿意带上二妹和表妹,只是这毕竟是公主设宴,非是县主私宴,我若带上妹妹们同去,难免惹得公主不快。”

“你这孩子,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不肯带上她们吗?”

孙氏脸上的笑容立马挂不住了,“这可都是你的妹妹,又不是什么外人。青陇县主既然能给你下帖,那公主就是愿意你去的,公主肯见你,难道还会不肯见阿瑶和我家会茹?”

成国公府的世子到了说亲的年纪,又是圣上最疼爱的外孙,哪家女眷甘心错过公主府的宴会?

秦柔虽没这份打算,但白锦瑶名声日落千丈,能够借这种机会在官眷面前得个脸也是好的。

于是,姑嫂俩不谋而后,即便是塞也要把人塞去公主府的牡丹宴会上。

“就是这个道理。静好,阿瑶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们年前不是还一起吃饭玩酒令了吗?那会子青陇县主也在,你们玩得都不错的。”秦柔堆笑如是道。

白静好面露为难,“母亲难道忘了,县主正是因为在咱们家吃酒那次惹了风寒,连宫里的年宴都没出席呢。为着这事,还被公主训斥了顿。”

“可这吃酒的主意,不是阿瑶提出来的啊。”秦柔立马看向亲女。

白锦瑶亦出声“大姐,那晚酒令是县主提议的,怎么能说是我害她惹了风寒又被公主训话呢?再说,那天是你做东,县主真有什么不适可都是你招待的。”

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秦柔立即喊了声“阿瑶”打眼色。

白锦瑶这才止了话。

孙氏即道“都是姑娘家玩乐,这没什么的。静好外甥女,舅母知道,往年呢你身子犯病在家受过不少委屈,你母亲出于关切也不忍带你出门应酬,你可千万不能误会,以为你母亲只带你二妹妹赴宴之类的。”

“舅母言重了,我怎会这样想母亲?”

白静好从善如流,见她们还真放低姿态好言好语的劝她带上白锦瑶和秦会茹,只得道“我上次带三妹妹去县主生辰宴会的事,母亲也是知道的。要我带去不难,但县主若不乐意,还是得遣回来的。”

那件事秦柔母女自然知道,白锦瑶也白了脸色。

若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公主府,倒还真不如不去的好。

秦柔也是这样想的,却还是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现如今白静好跟着青陇县主游走在各大世家之间,再加上老夫人抬举,逢年迎客招待亲眷都是白静好在主持,长此以往只怕外面人只知尚书府有大小姐,而不记得她大夫人了。

“那不然静好去求求县主,再要两张请帖如何?”

白静好看着秦柔,浅笑道“母亲有吩咐,女儿自然从命。”心知对方存疑,当下唤了春晓上前,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国公府找县主,只说下月公主府的牡丹宴会,我们二妹妹和秦家表妹也想去,问她是否可以。”

春晓听主子故意放缓了语速,了然的应道“奴婢这就过去。”

满屋的人这才喜笑颜开。

用完了午膳,白静好推说屋里有事便告辞了。

她走后,孙氏拉下了脸,皱眉道“妹妹,你如今是怎么回事,连个小小庶女都拿捏不住了?这样给她脸面,她也配?”

“嫂嫂可别小看了她,这丫头厉害着呢,我若没与她修好关系,只怕这个年都没好过。”秦柔语气苦涩。

孙氏点头,“这倒是,上次为了她,妹夫都把你赶回了侯府。”

秦柔斜斜睨了她眼,脸色更加不快。



第九十九章 内宅阴暗

白静好吩咐春晓去国公府问青陇县主要请帖,结果自然是被否的。

秦柔母女知晓后,虽心里不悦,但白锦瑶的名声清誉早已和六王刘钦绑在一起,没动卫家的心思,是以也没再找白静好。

只是,秦家不满,侯夫人还进宫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随后又召见了和顺公主,然而公主并未低头。

国公府里家闱失和,皆是纵容东宫所致。

二月末的最后一晚,梨芳园里缠绵病榻多月的雨姨娘没了。

消息报到品梅轩时,白静好惊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前几天郎中不是还说雨姨娘的病情有所好转吗?”

暖月应道“听说是被莲姨娘毒害的。”

听到这话,白静好直接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这不可能!”

“小姐,这事您不能管。”

暖月立即拽住她,急道“这是老爷房里的事,您是做女儿的,不能管庶母间的恩怨。”

“那现在,”白静好满脸着急,“大夫人准备如何处置?”

“三小姐哀痛不已,拉着莲姨娘求老爷和夫人做主,现在都在梨芳园呢。”

暖月知道自家主子和二少爷的情分非同,小声道“这事分辨不了,雨姨娘每日服的药都是莲姨娘亲自熬的,这药里加了毒,而毒药又在莲姨娘的房里搜出来了。说是莲姨娘不满雨姨娘得宠多年,对她欺压打骂,现在见她失宠不得老爷欢心了,所以就下了狠手。”

“莲姨娘她不会做这样的事!”白静好连忙分辨,语气肯定。

“但人证物证俱在,莲姨娘分辨不得。”暖月温声劝她“这件事情况分明,小姐您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什么人证?”

“雨姨娘身边的婢女红千亲眼见莲姨娘给雨姨娘喂的药,喂完后雨姨娘就毒发了。而大厨房里的厨娘也禀了,说熬药时只莲姨娘在,没有旁人接触过。”

白静好径自往外,“你留着吧,我带春晓和春时过去。”

她是老夫人派来的,自有劝诫之责,白静好也没打算带暖月去让她为难。

暖月唤了声“大小姐”,见劝不住,只得往含饴堂去。

白静好刚走到梨芳园,就见几个小厮正拦着白珩不让他进去。

“二爷,还请您别为难小的们,老爷吩咐了您不能进。”

妾室暗害谋命,这是家丑,白胜不准事情闹大,更不允许儿子牵扯进来。

白珩想要动手,又被自己的随从则名跪下抱住了双腿,“二爷您若强行和老爷作对,只会惹得老爷更气,那样对姨娘就更不利了……”

他红着眼站在院门外。

看见白静好时,立即上前急道“这事肯定是她!她不满我最近得父亲器重就害我娘,我娘的秉性你是知道的,她不可能做出这害人夺命的事来!”

这点白静好自然知晓,此刻却只能同他的小厮一般,劝他稍安勿躁。

“二哥,这事父亲摆明了不准你过问,你若替姨娘求情,只会更触怒他。”

白珩何尝不懂,但那毕竟是自己的生母,从前为着在秦柔眼皮子底下活命就只能委曲求全故作母子亲情凉薄,他本就心存愧疚,现在生母出事,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难受极了。

“可现在要怎么办?”

白静好道“我进去看看。莲姨娘毕竟是你的生母,不同于寻常的通房,不可能草率被处置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件事也不可能闹到官府去,必是自家处置了的,他也会顾忌与你的父子情分。”

这话却并没有让白珩安心,只是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无奈。

守院门的人进去禀了,没多会秦柔身边的浅云出来,“大小姐,这院子晦气,老爷和夫人心疼您,让您先回去歇息。”

白静好对她很有印象,她虽不如白素白芍得秦柔喜欢,却是个极机灵能干的。

“你去告诉父亲,如今我管着内宅,雨姨娘生病问医的事原都是我负责的。她如今突然噩耗,我的责任不可推卸,请允许我进去问清情况。”

浅云笑道“大小姐,您虽管着内宅,但姨娘院里的事,自有咱们夫人过问。您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还是请回吧。”

白静好闻言,抬手就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府里刚没了位姨娘,你还笑得出来?让人见了,还以为夫人盼着姨娘们出事呢,你这种毁坏主母声誉的丫头,我若想处置了,你说以夫人如今待我的情分,会为了你与我翻脸吗?”

浅云闻言果然面露胆怯,捂着脸既不甘又怨愤。

白静好冷声再道“让你传话,你传话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浅云默了片刻,终究不敢多言,进院子去了。

没多会,是白芍出来的迎的她,和善道“大小姐来了,老爷和夫人正在里面问话。原是夫人惦记着您身子虚,不愿您接触这样的烦心事,倒没想到浅云那婢子说话冒犯了您,奴婢这就引您进屋去。”

梨芳园院落不小,但这些年白胜专宠雨姨娘,身边除了她也就莲姨娘这一位妾室,是以院子空落。

白静好还没进厅,就听到白锦珠的哭声了。

走到廊下,就见她纤瘦的身影跪在厅中,旁边跪着的还有莲姨娘。

白胜和秦柔分别坐在上位。

白锦珠正道“……有哪个杀人凶手肯承认自己杀人的?父亲,我娘伺候了您这么些年,就算没恩情也有亲情在吧,这件事一目了然,杀人偿命,还请您做主……”

白胜脸色气愤,沉默着。

秦柔即道“好了,知道你伤心,这件事我和你父亲自然会替你做主。起身吧,总跪着哭算怎么回事,咒老爷和我吗?”

白锦珠也习惯她这种言语,完全没理,只瞅着自己的父亲看。

白静好就是这时进去的,行礼后看了眼莲姨娘,又去扶白锦珠。

白锦珠一把挥开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做什么,你和二哥哥感情好,准是来替她求情的。我姨娘死了,难道我要个公道过分吗?”

她满脸泪水的望着白静好。

秦柔表现得很护白静好,立马道“堂堂的尚书千金,如此哭闹算成什么体统?你是主子,为个姨娘奴婢哭哭啼啼的本就没有规矩,现如今还对你长姐无礼,来人,把三小姐带下去。”

白锦珠立即扑向白胜“父亲、父亲,您难道真的不管我姨娘的公道了吗?”

“谁说不管了,我与你嫡母正问着话呢。大人的事情,你一闺阁姑娘不要过问,下去吧。”白胜不去看身前这个自小疼爱大的闺女,吩咐秦妈妈等人上前拉开。

他话落再看向长女,皱眉道“你又来作甚?这种事情也是你能管的?”

“女儿只是觉得事态严重,不忍雨姨娘死的不明不白,又不忍见莲姨娘被冤枉才过来的。”

秦柔奇道“冤枉?难道静好你觉得这事不是莲姨娘做的?”

跪着的莲姨娘就此抬头,轻声道“我真没害雨姨娘……”

白静好反问“雨姨娘得宠那么多年,如果莲姨娘心存怨恨,为何过去试不动手,要到今日才下手?”

“那莲姨娘屋里的毒药要做怎么解释?静好,你年纪小不懂人心恶毒,被莲姨娘往日的温柔胆怯所蒙蔽就算了,你心地善良维护家里和睦的心思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但今天若不处置她,怎么和锦珠交代是不是?雨姨娘毕竟是条人命呐……”秦柔轻声细语。

这时白胜站了起来,“这件事夫人你处理就是,我前院还有公务。宋雨的后事,你也尽早办了吧。”

白静好满面的不可思议。

秦柔则满脸贤惠的送丈夫出门,转身就命秦妈妈去备东西。

这阵仗,是要处死莲姨娘。



第一百章 进宫选秀

人命关天,难道就因为宅内丑事,便可以如此草率?

但白静好更惊奇的是,雨姨娘离世,父亲脸上竟无伤心之色。毕竟是他宠爱了十数年的女人,这般风轻云淡,无情得令人心寒。

出神间,已有婆子拉着莲姨娘要出去。

白静好连忙制止,走到秦柔身边,“夫人,事情还没查清楚,您不能这样。”

她是真的慌,梨芳园里的事她平时就不便过问,对此事的原委根本不清楚。秦柔若打定心思要莲姨娘的性命,主母处置妾室,她阻拦不了。

“大小姐,这是你父亲房里的私事,难道你也要插手吗?”秦柔面无波澜的望着她,看不出喜怒。

“我相信不是莲姨娘下的毒,大夫人明察。”

“所谓人不可貌相,若只论相不相信而放着证据不看,那对死去的雨姨娘如何交代?这件事老爷已经交代我来办,大小姐即便掌着内宅,也不能这样和我作对。”秦柔话落,又看向亲信。

白静好忙问“您要怎样才肯放过莲姨娘?”

秦柔脸色稍滞,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白静好开门见山。

秦柔这才挥手,示意屋里人都出去。

白静好唯恐莲姨娘被带走,挪步就欲拦门。

这时秦柔启唇“事情还有些蹊跷,先把莲姨娘关起来,不准任何人探视。”

白静好微微安心。

莲姨娘急道“大小姐,您别为了我受委屈,您别……呜,”

她终是被捂着嘴捆绑了带下去。

等人都离开,秦柔绕着白静好踱步了圈,语气悠悠道“你果然早就和他们暗中勾结。这些年,珩哥儿和莲姨娘没少帮你打掩护吧?”

“夫人多虑了。莲姨娘是府中旧人,我只是不忍见她被冤枉罢了。”

“呵,本夫人可没看出来你是会替不相干之人打抱不平的性子。”秦柔讥诮。

“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白静好知道眼前人是厌倦了人前扮作母慈女孝的场景了,想来宫中巫蛊之事过去已久,她没了后怕忧虑便又作妖起来。

秦柔在高位缓缓落座,扬声道“我可以放过莲姨娘的性命,前提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的阿瑶嫁入六王府。”

白静好倏地抬眸看去,惊道“六王府的形势你也看见了,你还准备把锦瑶嫁给六王?”

“值不值得,不用你管。你只说,帮不帮就是。”秦柔是没打算与她解释原因的。

“夫人未免太高看了我。皇家婚事,陛下和杜妃娘娘皆有打算,哪里容得到我去干预?我若能有谋划嫁给皇子的手段,还会在府中受制于你?”白静好犀语反问。

“你不用妄自菲薄,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你若没有,那莲姨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雨姨娘丧命,根本就是你动的手脚。一石二鸟,除去父亲房里的两个妾室,最得益的人是你。”白静好语气肯定。

她这样指责,秦柔也不慌张,反而展笑道“你不用拿话套我。你要有证据,就去老爷面前说;若是没有,我今晚就能处置了莲姨娘。静好,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说你威风了这几个月,难道真心想做,会做不到?”

白静好仍是皱眉,她和六王刘钦根本没有交情。

在刘钦眼中,怕是也从来没有过自己这位小小的官家庶女。

秦柔居然想要自己去左右他的择妃人选,是不是疯了?

“不是我不想做,我没办法。”

“你怎么会没有办法?”秦柔反问,继而不等对方答话又说“实话告诉你,先前你父亲找你姑父想谈退婚的事,是听了你的意思去的吧?”

白静好忆起年前自己是有把沈家玉佩交给白胜让他去帮自己退亲的事,但后来一直没有答复,她自然以为白胜还有谋算便故意拖着没去。

原来竟是去了?

她看着秦柔,“姑父不同意?”

“是世开不同意。”秦柔脸上笑意渐浓,与她分析道“其实这门婚事本来就不该定,你父亲舍不得把你嫁给世开,而你姑姑又打心眼里瞧不上你。即便勉强接纳你,将来你在沈家的处境也不会好的。何况,你和沈家还有血仇,这件事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我的婚事,和锦瑶能不能嫁六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秦柔语气一沉,“现如今锦瑶嫁进皇家艰难,不过是因为我们在宫里无人。但若是有,岂不好说许多?”

她说着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白静好身边,“你也是女人,能在府里有今日,不就是靠你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蛋成事的吗?若你貌若无颜,你二哥、你世开表哥,谁会暗中帮你?若你不是仗着有美色,也不敢利用太孙殿下来对付我,更不会让老爷对你刮目相看。”

秦柔边说,手边伸向白静好的脸,

白静好连忙侧开,“所以夫人是准备怎么利用我,还想把我再送进东宫不成?沈家的未婚媳悔婚了去宫里和沈家小姐争宠,这种事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你若真把世妍比下去了,等到那日谁又敢笑话你?素来成王败寇,只有强者嘲笑弱者,没有弱者敢欺强者的道理。”

秦柔满脸通透,一转话锋继续道“但你不必紧张,我没打算让你再进东宫。你应该知道,皇后和杜妃先后重病,后宫佳丽稀少,陛下正准备选秀。”

白静好闻言,愣怔的望过去,满脸不敢相信。

秦柔也不顾她这惊诧的表情“你的美色,在京城里是屈指可数的,进宫必然得宠。静好,若有你在皇上身边劝说,我阿瑶嫁给六王难道还会是难事?”

白静好见她满脸自信的模样,气极反笑“我若真有那日,能进宫伺候皇上并得他宠爱,那我劝说他杀了你也不是难事。大夫人,你莫不是忘了从前的教训?想算计我一分,必得先损双倍。”

秦柔也不慌,提醒道“是你别忘了,莲姨娘的命还在我手里。”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夫人,别拿人命威胁我,你若真要这么做,我也不会再念着和白琋、白锦瑶的血脉亲情。”

不顾对方惊恐的神色,白静好直视向她,语气认真“没了你那对女儿,我看你这辈子还能谋划什么、指望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各退一步

这种时候,就是比谁心狠了。

秦柔和白静好对视了会,瞪着双眼终是先开口“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你既然早知道我和二哥交情非凡,而你又是拿莲姨娘的性命威胁我,那你且看看我若和他联手,能不能除了你的子女?哪怕东窗事发,你再看看,父亲就算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把我和二哥赶尽杀绝?”

白静好一步步逼着秦柔后退,反告诉她道理“白家需要的,是可以光宗耀祖的子孙。父亲在意的,从来不是什么嫡庶,而是你宗誉侯府的势力,你儿子的才能和你女儿从前故作的贤惠才名。

他之所以重视白琋和白锦瑶,是觉得他们对白家有用。但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错觉,夫人你想过吗?那我告诉你,是因为二哥哥故意扮作纨绔,故意只知吃喝玩乐不知上进,是我故作病怏、故作丑态笨拙,那他当然只能把白家将来的希望放在你的儿女身上。

但今时今日,夫人觉得在他心中,还非你的那双儿女不可吗?”

这番话,似一番冷水浇在秦柔澎湃热潮的心上。

她心底里相信白静好说得话都是对的。

从前,尚书府的长房嫡子嫡女太过出色,白胜当然要重视他们,也愿意替他们的前程付出谋划。

但现在,白珩和白静好联手,都是韬光养晦蒙骗了众人多年的,一个塞一个的心机深沉,若真要和琋儿与阿瑶斗,结果还真说不好。

白家需要有用的子女,若白珩白静好真有朝一日害了白琋白锦瑶,丈夫肯定不会替自己做主,反而因为只能指望他们而偏护他们。

秦柔心里慌了,但她不能露怯,强作镇定道“你以为想要在京城出人头地是这么容易的事?琋哥儿和阿瑶有宗誉侯府和太子妃娘娘做靠山,这些年都过得战战兢兢的。你以为就凭你和白琋那个庶子,无凭无仗的就能胜过我的儿女?”

“夫人不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白静好冷笑得反问“您刚不是还准备送我进宫吗?你说我若做了陛下的宠妃,想帮一帮昔日对自己有恩的哥哥,陛下会不帮吗?”

秦柔哑口,愣愣的望着她。

“有您替我铺路,我想我进宫后日子定会顺风顺水的,夫人你说是不是?”

白静好见她已被说动,径自坐在旁边又慢慢叹道“我是不是只会以色侍人而不懂争权夺利的人,夫人心中有数。你若觉得手里握着一个莲姨娘便能拿捏我控制我,就太可笑了。我若会向你妥协,在府里也不会有今天了!”

“你……你!”

秦柔本来坐回去,后被惊起,再被逼退,现如今又崩溃的跌坐回去,几番心理衡量之后,指着白静好骂道“你真是好厉害的心计!你的意思是,我如果真逼你,你就不管莲姨娘的死活要和我作对了是吗?”

“你心里有答案。”

秦柔再问“你就不怕白珩恨你?那好歹是他的亲娘,你不管莲姨娘的生死,真到了那天,你和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彼此信任?”

“夫人你说错了。想要莲姨娘性命的人不是我,是你。二哥哥就算要记仇,那最恨的自然是你。与我联手对付你,你觉得他会拒绝?”

秦柔彻底凝噎,无语的静在那。

白静好不急不慢的等她自己想明白。

但她们在厅里较劲,那边白锦珠可等不及。

迟迟等不到对莲姨娘的处置,她已又跑了过来,“让我进去,我倒要问问,我姨娘死了,凭什么杀人凶手不受处置!”

接连入耳的是仆妇们阻拦劝说三小姐回屋的声音。

秦柔听到外边动静,忽而说道“就算我不要莲姨娘的性命,以锦珠的性情,早晚也会替她姨娘报仇。”

“那就劳烦夫人还莲姨娘一个清白了。雨姨娘是怎么死的,就算我没有派人调查,但也能肯定是夫人您的手笔。”

白静好闭了闭眼,知道对方的想法,也不用对方开口,自己就道“我明白夫人无所谓真相,他不会计较自己名门出身的嫡妻害死自己多年疼爱的宠妾,更不会为了个死去的人来调查你为难你。但他想要家宅安宁,想要子女和睦,想要尚书府的名声不容置喙,所以我更明白他不会在意你怎么处理莲姨娘。”

“你既然都知道,还想我替莲姨娘洗清冤屈?我哪怕真冤死了莲姨娘,老爷也不会说我半个不字。”

白静好这才站起,冲她福了福身,终是低了声“所以还要请夫人高抬贵手。”

“凭什么?”秦柔自然不会白白让步。

白静好知道她的心思,直接道“皇宫选秀,我是不会去的。而且我刚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想来夫人心里也是忌惮着若强行逼我进宫将来报复你和你的子女。但您若能放莲姨娘一把,锦瑶嫁去六王府的事我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秦柔最紧张的,便是白锦瑶的婚事了。去年福门酒楼之事后,那外面的谣言就没停过。都知道白家二小姐来往六王府频繁,但迟迟不给名分,满京城都在看她们母女的笑话。

她心里着急。

白静好见她一脸期待,“唔”了声如实道“还没想好。”

“白静好,你不要得寸进尺!”秦柔恼羞成怒。

“办法总要慢慢想的,哪有这么快?再说,我也没想到你会还愿意把锦瑶嫁给六王。以我看,倒还不如送进东宫全了她本来的心意,也好安了太子妃娘娘的心。”

秦柔听她说这样的风凉话,气得又骂“哪有这样容易的事?今非昔比了!”

是了,就算现在白锦瑶肯进东宫为妾,东宫也未必还肯要她。

“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帮阿瑶促成这门婚事,我再什么替莲姨娘洗清冤屈。静好,你最好速度些,别想的太久,否则锦珠每天这样闹下去,我也是不得不要给交代的。”秦柔再次施压。

白静好不以为然的看了她眼,以她的手段还会忌惮一个白锦珠?

但听着外面少女撕裂的哭声,白静好终是不忍,顿了顿蹙眉道“雨姨娘不在了,你把锦珠记在你名下吧。从今往后,她就是府中的嫡出三小姐。这种有利于你贤名的事,夫人不会拒绝吧?”

见她神色认真,秦柔嗤笑出声“你觉得锦珠那丫头会在意这个?”

“她不在意,外面的人在意。”白静好叹道“你已经害了她的姨娘,给她一个名分怎么了?”

从前有会争会夺的雨姨娘在,白胜才对这个小女儿百般疼爱。但人走茶凉,没了雨姨娘,即便现在白胜对白锦珠还有几丝心疼怜悯之情,但过不了多久便会把她抛之脑后。

白静好自己就是个例子。



第一百零二章 稍安勿躁

白静好想送白锦珠回青竹院,但白锦珠不肯离开雨姨娘生前的屋子,又因为对她有成见,觉着是白静好的原因所以秦柔才放过了莲姨娘,气急之下说出许多糊涂话。

连白锦珠的婢女都听不下去了,扯着自家主子的衣角提醒“小姐,大小姐方劝了大夫人,说等姨娘入土之后便把你记名在她身下,往后您就是府中的嫡小姐了,这都是大小姐为您求来的。”

“她哪有这样的好心?再说,我不稀罕什么嫡小姐,白锦瑶是嫡小姐又怎么了,还不就那样?我不需要她假可怜!”白锦珠边哭边挥开婢女,又瞪向对面的白静好。

白静好无奈的叹了声,再次强调“锦珠,雨姨娘不是莲姨娘害死的。你经常来梨芳园,当比我更了解两位姨娘的性格,你觉得莲姨娘可能做那样的事情吗?”

“但药是她熬的,也是她喂我姨娘喝下去的,红千亲眼看见的,那就是她害的!我现在没有姨娘了,你高兴了?”

白锦珠有些强词夺理。

但她双眼红肿,又满面泪痕的,白静好也不想与她争辩,只站起身道“我是从小就没有亲娘在身边,但我也不是见不得别人有母亲陪伴的人。可我知道,若我的亲娘能站在我面前,能与我说话,她定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活得比那些有爹有娘陪伴疼爱的人更好。

锦珠,雨姨娘是没了,但你只能向前看。以后没有她庇护你帮衬你,你就更该自己振作起来。你若觉得家里不能给你公道,没办法公平,那你就该想办法自己努力,而不是求着别人讨公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说完,准备离开。

而就在白静好准备跨出屋槛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凄泣的“长姐”。

她脚步一顿,没有转身。

白锦珠问她“是不是我如果能和你一样,今天我姨娘就不会不清不楚的被人害了,而我也可以想如何报仇就报仇了?”

“三妹妹,和我一样,没什么好的。”

白静好声音淡淡,快步走出了梨芳园。

不知何时,外面又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人身上。

春晓已备好了伞,想替她撑,但主子步伐太快,她总是不能及时跟上。

白珩在她回品梅轩的路上候着,见她过来便走上了前。

白静好主动道“放心吧,莲姨娘暂时没事。”

“她提了什么条件?”白珩语气直接。

这明摆了是秦柔为了威胁自己而设的毒计,白静好原不想他搅合进来,故意听不明白的反问“二哥说什么?”

“她忍了这么久,今晚这样的手笔,想要你答应什么?”

白珩可不是愚笨的,在秦柔身边潜伏那么久早知嫡母心性,哪可能将先前的和睦当真,补充道“你别瞒我,她害的是我亲娘,我有理由知道。”

“你也觉得,雨姨娘是被她害的?”

“否则一场风寒怎么可能病这么久?她嫉妒雨姨娘得宠多年是心病。先前好不容易见父亲冷落了雨姨娘,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良机。我早就觉得雨姨娘病得蹊跷,也曾叮嘱过姨娘不要和雨姨娘太过亲近,没想到还是中了圈套。”

白珩皱着眉头,叹气道“以咱们父亲的性格,连雨姨娘的生死都无所谓,就更不会在意我姨娘的下场了。”

“你求过情了?”白静好问。

白珩无奈的摇头,“我方才侯在梨芳园外,见他出来,还没上前就被他的人打发走了。”

白静好了然,接道“父亲不想听你说。”

“是啊,大概是觉得我只能讨云西世子玩乐的心思,而不能随云西世子一样出入朝堂,所以便觉得我无用吧。”

“来日方长。”白静好想了想,也因为了解眼前人脾性,倒没有一味遮掩,坦白道“她让我想办法帮锦瑶嫁进六王府。”

“这种事情,她进宫求皇后,求太子妃都好,再不济找宗誉侯府的人出面,哪有让你想办法的道理?”

白珩觉着秦柔异想天开,“再说,你能有什么办法?”

“她原先想我进宫选秀。”白静好语气平静,“被我拒绝了。”

“她是不是疯了!陛下都多大年纪了,当你祖父都绰绰有余,想把你送去宫里,她怎么不把她那宝贝女儿送进去?”

白珩气急,脸色激动的道“你上次就不该帮她,就让宫里的人把她带走最好。给她按个谋害皇后的罪名,看她现在还能不能这样清闲!”

“二哥糊涂了?那哪里是帮她,不过是帮咱们尚书府。谋害皇后的罪名,白家承担不起。再说,做那供词的事也不是她的要求,是云西王府要的。”

她转身从春晓手里接过伞,慢慢与他往前走着,低说道“她知道我不是甘心受制于人的,把我送进宫,于她来说弊大于益,她也想明白了。”

“但她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

“攀龙附凤,为何不能想?何况,若用我真的可以换她女儿成为六王妃,她怎会有顾虑?你还指望她能替我的终身着想不成?”

白静好笑得毫无所谓,叹了声言归正传“她答应我,只要我帮锦瑶做成这桩事,她就替莲姨娘洗清冤屈。姨娘们院里的事情我不清楚,何况又是她设局,这件事想要她澄清,只能答应她。”

“可你打算怎么做?杜妃和六王相继受到圣上指责,如今形势不利,锦瑶对六王来说早就是囊中之物。他的六王妃之位,说不定还想谋划些更有用的东西,还肯许给咱们白家吗?”

白珩言语通透,都知道这件事不容易。

在六王刘钦眼中,名声已损的白锦瑶只能求着他收房。事实上,若不想低嫁,高门侯府这种贵胄之家都不可能聘她了,而秦柔母女的野心早就路人皆知,对她们来说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成为六王正妃。

白静好望着前方,慢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白珩性情稳重,心知秦柔要拿莲姨娘换白锦瑶的婚事前程,暂时就不会伤姨娘性命,遂也没有乱了章法。

将妹妹送回品梅轩后,他就回了外院,也没有去白胜书房闹,平静如常。

次日清早,白静好冒雨去了成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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