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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话》


《闺话》人物介绍

简单说一下陈家情况:

父亲陈将达出外收生丝,黑夜行船触礁,船沉人亡。(首发)

祖母王氏(中一直以老夫人代称)急火攻心,双腿瘫痪。

老夫人只得痛下决定:让长女陈湘如接掌家业,而世袭的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则由与陈湘如有婚约的马庆代理。

江宁织造府郎中,父子世袭是有惯例,大概是因为这个官职技术含量太高,另,织造府是直接受内务府领导的。

只是,这个陈湘如与001-002章的陈湘如不是一个灵魂,这是易换灵魂的重生,所以中出现了“前身”这个词,前身指的之前的陈湘如,而今生却是指“乱世红颜穿越来的这个陈湘如”,特意声明:这适合反复看,如果只求看一遍能懂者,可以直接跳过001-002章。

说明:还不明白的书友君,请看《写作前言》,那个一看就明白了。

该人物介绍:

女主:陈湘如

男主:周玉鸣

一、陈家大院的主要人物:

老夫人:王氏

陈将达*元配赵氏育有二女二子:

长女:陈湘如

次女:陈湘娟

孪生子:陈相富、陈相贵

大姨娘育有:庶长子陈相和

二姨娘养女:陈湘妮

二、男主家的主要人物(没有戏份的不列):

周五爷(周子迁)*慕容氏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周八(周玉鸣)

三、男配:马庆

(因马家人戏份不多,不列。)

四、其他不是不说的人物

陈将生:陈氏族里的人,严格说起来是女主的堂叔,但此人心眼坏,野心大,与女主是对头。后来,因为此人的原因,有点像打怪兽,女主的对头便越来越厉害,但陈将生只是一个起因。

和其他一样,该看似没有伏笔、留疑,实则这是为该的姐妹《名媛》(暂定名,上传时另订名,但名里会有‘名媛’二字。)

《闺话》写作前言

《闺话》写作前言

一直以来,水婶都想写一个别样的故事,可以这样说,对于水婶来说每一个故事都是别样的,但这回是第一次尝试写姐妹,《闺话》与之后上传的《名媛》(暂定名,上传时会与责编敲定名,但名里会有“名媛”两个字)就是姐妹,这两部在故事情节上会有交集点、亮点,这两个的女主都叫陈湘如。(首发)

另外,在《闺话》后期,如果有些疑惑没解,书友君可以在《名媛》里找到答案,相对的,《名媛》里没说清楚的地方,《闺话》中会有答案。

总之,这是两个看似不相干,却又有干联和衔接、有交叉内容的两个故事,可二而为一,又可一分为二,就看你怎么看了。

《闺话》女主是官家小姐,祖上是江宁织造府郎中,这是个世袭官职。

《名媛》女主是乱世红颜,既名为《名媛》,水婶想写一个真正的名媛故事,是因为许多网络里的“名媛故事”写的都不是最正宗的名媛,因为名媛的评定在史学家眼里是有标准的,到时候在《名媛》上传时大家会明白什么样的才是真名媛。

现在要说的是,有读者反应看不明白,所以今天水婶特意写了一章前言来解释,《闺话》女主和《名媛》女主都是重生一世的人,一个前世有恨又无奈,一个前世有憾又压抑,所以她们放弃了重复前世的人生,当她们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时,做出了易换灵魂的决定,她们求仁得仁,想求人家真情的,最终得拥亲情,想为自己而活的也恣意为己而活。

人名一样,但故事绝不一样,在年代的预定设计上相差了四五十年,而两人的年纪相差一个甲子,这两个故事中,她们彼此改变了对方的三分命运,同时又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自己的七分命运。主题思想一句话:人通过努力是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

《闺话》的开头,写的是官家陈湘如一生的宿命,可现在的陈湘如是另一个灵魂,在她们交换的时候,是被前身给了些刻骨的零星记忆,今生的陈湘如有两个亮点:一是要无怨无恨的活一生;二努力改变今生的宿命。

总之,希望书友君们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水婶!(*^__^*)一枚推荐票、一次收藏、一张粉红票、一句评帖……一次打赏、一路订阅,都是你对水婶和该的支持!

再次感谢大家,o(n_n)o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欢迎留帖,水婶看到后会第一时间回复,再次祝大家快乐阅!

第001章 姐弟离心

陈湘如不停的咳嗽,这咳疾是夏天时患上的,药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转,尤其最近半月咳出了血,她想自己再也迈不过这道坎了,生命许要终结在她三十三岁时。【首发】

近来,她总是沉陷在回忆中,好几次想得痴迷,连侍女与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这一生,她留下了太多的不甘与遗憾。

旁人看到了她不输男儿的成功与干练,却从不曾有人知晓她内心的柔软。

晒着晚秋暖暖的阳光,她半倚在竹制的躺椅上,身上覆着一条锦衾,一身慵懒,就似三十余年的时光带走了她所有的坚持与热忱,此刻的她就似一只生病的小猫,需要人呵护,需要人关怀,然而她感受不到任何关心,有的只是她心头的酸楚与伤痛。

迷迷糊糊间,陈湘如又回到了以前,她还是一个娇俏动人的少女,倚在绣阁的窗前埋头做着女红。

丫头人未至声先到,“大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大姨娘、二姨娘在上房里哭作了一团。”

她来不及细想,放下手里的活计提裙飞奔下楼。

上房花厅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哭泣声传入耳中,道不出的凌乱,一生坚强的祖母此刻更是老泪纵横。

陈湘如还来不及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只听祖母身边的服侍婆子大叫一声“老夫人!老夫人……”

祖母的身子一僵,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又乱成了一团。

大姨娘挥着帕子,扯着嗓子叫道:“快请郎中!快请郎中!”

二姨娘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微微颤栗。

陈湘如愣在一边,眼睛晃过大姨娘的惊慌、二姨娘的呆愣,还有陈大管家那一脸的哀伤。过了片刻才回过神,奔近祖母,用手掐住祖母的人中,“祖母!祖母……”

昏睡的陈湘如不由得微微蹙眉。那一年她十三岁,父亲前往闽粤之地给江宁织造府收购织造所需的生丝,在回来的时候遇货船触礁,船毁人亡,只得陈大管家和两个随行的小厮归来,祖母因不堪打击,悲痛欲绝中昏厥过去。

她不眠不休地守在祖母的病榻前侍疾,为祖母擦脸拭手,喂祖母汤药。

要是再没有祖母,这个家可如何了得?祖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祖母昏睡两天一夜后,人虽醒转,因急火攻心下身瘫痪了,再也有无法继续掌理家业,打理偌大的陈家大宅。祖母醒来后,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湘如,撑起这个家吧,承继家业。”

“祖母……”陈湘如瞪大眼睛,泪珠儿扑簌簌地滚落。

她才十三岁啊,便要因当家祖母病倒、父亲离逝被迫接掌父业做了江宁织造府的女郎中,打理陈家大院,在她这个懵懂的年纪,大多数的深闺小姐,还只会在长辈的身边撒娇,因为母亲的过早离逝,她比同龄小姐多了一份沉稳与沉默。

那时候真好呀,还可以在遇到难事时肆意地流泪。

祖母一脸痛色,但凡有些法子,她怎会出此下策,悠悠轻叹:“我不成了,就算为了这一大家子人,一定要支撑到你能撑起这个家。湘如啊,祖母会教你。”不待她答应,祖母扭头对服侍婆子道:“把织造坊、布庄、染布坊及府里的大管事都叫来,今儿我要交托些事?”

可是,家里的事有祖母,但父亲未完的事业却得靠她摸索,那时候江宁织造府的人见她是女子,暗里使绊的不少,但织造府郎中一职,自来都是世代相袭,受宫中内务府考核,身为嫡长女的她被迫答应了祖母的恳求,接过了父亲的事业、偌大的家业。

陈湘如是家里的嫡长女,同母所出的二妹妹陈湘娟方十一岁,母亲赵氏连生了两个女儿,觉得对不住陈家,便做主替丈夫陈将达纳了大姨娘。

大姨娘的肚子倒也争气,嫁入陈家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只是有了儿子的她便有些张狂起来,想与赵氏平起平坐,赵氏第三次怀孕后,即便郎中说她的身子亏欠得厉害,可她还是拿定主意要替陈家生儿子。嫡子是有了,且一举生了两个,可赵氏却因难产丢了性命。

而今,这对孪生兄弟亦有七岁,生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正与大爷一道在府中私塾里读书。

十三岁的她,因为祖母的一句话,接掌了父亲与家族的事业。

那些年过得很苦,即便忙得有时连午饭都吃不上,她却不能叫苦,因为她深深地记得祖母的话,“湘如,无论何时你要记得,你是江宁织造府的从四品郎中,是陈家大院的当家人,我们陈家是世代给朝廷督造贡缎、宫绸的。”

江宁织造府,这是朝廷三大织造府之一,除此之外还有苏州织造府、扬州织造府,但皆以江宁织造府为首,陈家以给朝廷织绸缎为荣,而这更是一面紧要的护身符。

她每日往返于织造坊、大染房、布庄……虚心而用心地跟着众人学习,从什么也不懂,到通过半年的努力,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行家里手,稍有不懂处,祖母就会耐心地讲解、直至她完全弄明白,她几乎是祖母亲生**出来的。

陈湘如痛苦的摇头,即便在睡梦里,双眉紧锁,难以释怀,若是再来,面对祖母的央求与交托,她还是会答应接掌家业、打理陈家大院。

*

她继续漫步在往事的长河里,胸口闷痛难耐,她捧住胸口,看见自己坐在花厅里,厅中跪着陈湘娟与马庭。

“姐姐,我和马哥哥是真心的,求你成全我们。”

马庭原是她的未婚夫,这是父亲陈将达生前为她订下的亲事。十六岁那年,祖母撒手人寰。为守孝,她的婚事就此耽搁,只不曾想到祖母一年的孝期刚满,她最疼爱的妹妹居然跪在面前求她成全。

她痛,好痛!

为了守护幼弟、妹妹,在祖母离逝之后,她和大姨娘斗法,又把两个幼弟交给温顺的二姨娘照顾。

大姨娘立在一侧,一副静看好戏的模样,扯着阴阳古怪的声音道:“哟,这是怎么闹的,可不真成了家丑么?妹妹看上未来的姐夫,我瞧着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小姐,看在他们郎情妾意的份上,且成全了二小姐吧……哈哈……”

陈湘如咬着下唇,脸色煞白。欲怒,却不能。她是一家之主,不能因怒乱了分寸,在祖母过世的那日,她不能为己而笑,也不能为己而悲,陈家、家业、弟妹比她自己更为重要。

陈湘娟深深一磕,“姐姐,我知道对不起你,你原谅我这回,原谅我吧……”

如若未曾成全妹妹陈湘娟与马庭,又会怎样?不,就算一切重来,她还是不会嫁给马庭,不会嫁给一个虽与她订亲却爱上其他女子的男人。[bookid=3147487,book=《富贵美人》][bookid=2881511,book=《家和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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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外荣内苦

她继续漫步着,穿过熟悉的长廊,看到了凉亭里大姨娘请来的官媒、私媒,六七个妇人聚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首发】

“大小姐十八了,按照朝廷的规矩,这年过十七就要由官媒许人家的。大小姐,从未见哪家有留在娘家十八岁不嫁的老姑娘。”大姨娘一脸忧心,实则是想早早让陈湘如出嫁,也好让她和她所生的长子掌控整个陈家。

照大周朝的律法,女子十八岁前必须出阁,否则就会有官媒上门,说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如不应官媒配人,就得交一大笔的罚款。

一边的月洞门里,正值妙龄的她,美丽得如同盛放在碧塘中间的粉荷,身身后跟着大管家的女人和丫头,陈湘如一脸怒容,冷声道:“我的事不劳大姨娘操心。”

大姨娘含着笑,“哟……大小姐,我可是为你担心呢,哪有姑娘不嫁人的,你是想让老夫人、老爷、太太在天难安吗……”

实情则是大姨娘自陈湘娟出嫁后,没少与陈湘如提,要大爷陈相和学做生意的事,可她有自己的同母弟弟,两个都是嫡子,凭甚要交到庶长弟手里。若是交出去,只怕他日两个幼弟一点家业也分不上。

媒婆们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陈家大小姐,我提的这个虽是续弦,那可是江宁府出名的才子呀。”

“还是我这个好,这金家钱庄的大公子,一早就相中了大小姐的能干,过了门就让大小姐掌家管账……”

才子虽有名气,却是个书呆子,靠着老婆过活的窝囊废。

金大公子则是个出名的铁公鸡。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大姨娘多少回了掺合她的婚事。

陈湘如心头一急,“走!我不嫁人!”

媒婆们异口同声地呼道:“大小姐……”

陈湘如咬咬牙,冷厉地看着另有居心的大姨娘,不就是想替陈相和夺家业么,她偏不遂了大姨娘的意,冷声道:“本小姐宁做自梳女、姑婆,也不会嫁人,我要一辈子留在陈家!”

这一天,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为了尚未长大成人的两个幼弟,她这辈子不嫁人了。

那时她只盼弟弟们能早日长大,能够尽快独撑起家业。

如果一切重来,她还是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没人知晓,她的内心是何等渴望一份爱情,有一个爱她、疼她的夫婿。

*

她茫然地看着熟悉而静寂的庭院。

脑海里又浮现另一幕记忆深刻的画面:

深得她心的大管家女人进了内室,对刚起床的她道:“大小姐,出大事了,大姨娘带着人在郊外别苑里抓住了二爷与翠仙楼的头牌姑娘在一起,二爷吵嚷着要娶她为妻。”

大姨娘领着家丁、下人,将刚满十六的陈相富从郊外院子里抓了回来。

陈相和母子一脸挑恤,大姨娘摇着头:“大小姐,二爷这么做可是把祖训家规放在眼里了?”

二姨娘低垂着头,她嫁入陈府后,并不曾育有一男半女,待陈相富、陈相贵兄弟视若亲生,此刻连连道:“请大小姐责罚,是我没教好二爷,是我……”

大姨娘一脸犀厉,“祖训家规在前,陈家男儿不许流恋烟花之地,二爷做出此等荒谬之事……”

陈湘如身为嫡长姐,支撑偌大的家业不易,满是愤怒,不能看陈相富一错再错,定定心神,冷声道:“来人,把白莲姑娘送回翠仙楼。”

陈相富大喝一声,张开双臂,奔到白莲面前:“大姐,她是我的女人,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不能把她送走。”

“来人,还站着做甚?把人送走!”

陈相富才十六岁呀,要是坏了名声,往后还有谁愿意把自家的好女儿嫁给他。

她原想回头再设法子替白莲赎身,不曾想白莲回到翠仙楼的当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陈湘如知道这件事有人在背后捣鬼,可她却没有证据,而最大的嫌疑人便是陈相和与大姨娘。

白莲的死,让她与二爷陈相富之间产生了芥蒂,也从那天开始,她们原本还算好的姐弟之情越走越远,即便后来陈湘如替他选**、挑美妾,依旧不能有丝毫缓和,但凡她看上的,他便说不好,她若讨厌的,他就非要不可。

若一切重来,她还是会把白莲赶走,她不能不顾陈家的颜面和体统。

*

她沉陷在深深的回忆,如一场无法醒转的梦靥。

陈湘如端坐在上房大花厅,神色冷漠而果决:“分家,现在必须分家,相和大了,已娶妻生子,大姨娘随相和搬到古桥镇去,那里已备下二进宅院、一座三百亩的田庄,镇上店铺两家……”

大姨娘衣袖一挥,带着讥讽地道:“就这么一点东西,陈大人、大小姐就想打发我们走?”

陈湘如一点头,身边的婆子拿出一个簿子来,“陈家祖上也有庶子,这可是照着庶长子的例置办的家业。”

陈湘如微微挑眉,狠绝地道:“你们不想分,可这两年陈相和在背后做了多少下作事,别当我是傻子!就是知府大人的衙门,也都还挂着他的账呢?要么分家,你们大房回古桥镇,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要么他若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管……”

陈相和也是她的弟弟,但她因不喜大姨娘,也厌极了陈相和。

她一个弱质女子,一路走来,硬是被逼着坐上了陈家的当家人。

明里示好,背里使坏的庶长弟;与她已离心的二弟陈相富;还有一个打小一出生就病恹恹的三弟陈相贵;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断绝嫁人的念想,了断儿女情长……

原以为,陈相富和陈相贵乃是孪生兄弟,感情自是好的,可现下陈相富倒与陈相贵的儿子算计、争夺起家业来。

三个月前,她强撑着病体,做主给他们分断家业。

可两房兄弟,彼此都认为她偏了心。

陈相富认为她偏着三房,说她“大姐从小就不喜欢我,自是要把织布房留给三房。”

她觉得三房的陈相贵父子更能堪当江宁织造府的郎中一职,提前写信上报朝廷,举荐陈相贵为下任织造府郎中,这到底是朝廷的命官,虽不受吏部考核,由内务府直接领导,但自来就是人人想得的差使,陈湘如这么做,是因为陈相贵有的儿子是个可造之材,在这行里一点即懂,是少有的灵慧之人。

她这番谋划、打算,是希望陈家能保住已经传袭三代的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

三房陈相贵的长子却道:“大姑母到底喜欢二房人,把最赚钱的绸缎庄留给了他们……”

她自认做到公正,毫无私心,可他们总能挑出不是来。

陈相富性子要强,陈相贵的长子却是下辈里最出色的孩子,生意上的事一点即通。

如今她病了,除了跟前服侍的婆子、丫头,偶有几个掌柜、管事来探望,她看着长大的两个弟弟、侄儿,竟没一个来瞧她的。早前看她,是希望从她这里得到掌家之权,如今这权也不在她手里,自是不来的。

这一生,她保住了偌大的家业,看到了幼弟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不曾想却失了他们的心。

陈湘如迷迷糊糊地睡着,耳畔传来了一个女子轻低的抽泣声,却是陈湘娟从苏州回来探她,坐在榻前,泪滴涟涟。

她隐隐约约间,听到了陈湘娟嚎声的痛哭,听见了两房的人因为家财的事针锋相对……她只觉自己轻飘如云,她死了,终是放下了。

这个家再不需要她了,而她也成了这里多余的人。

这一生,她都在为这个家、为弟弟妹妹谋划,却独独牺牲了自己。

不想再做长姐,身上的担子着实太沉,沉重地压在她肩上整整二十年啊。

如若有重生一世的机会,她愿为自己而活,她愿求得一段美好的良缘,她得像万千幸福的女子那样快乐一生。*-作者的话-*读友君,请留个龙爪、凤爪印吧!(*^__^*)花几秒钟,请收藏一下,如果有推荐票请投给该哦,祝各位读友快乐阅,阅快乐!

第003章 易换灵魂

望乡台上,一袭白袍的女鬼凝视往生镜里自己的一生,一世有憾,一生压抑真我,只为守护家业,呵护弟弟,可最后到底是一切化为乌有,一生孤独终老。(首发)

“陈湘如!”一个带着威严的鬼音令她收回神思,不远处站着一袭将袍的男鬼,身上伤痕累累,偏长了一张俊朗的容貌,冲她妖魅地笑着。

她来到这儿不久,他就来了。

到底有多久,陈湘如自己都忘了,她习惯了坐在望乡台上,借着往生镜回顾自己的生平,那一世恩怨,那一生遗憾,孤独依如生前,寂寞却似千年。

陈湘如漠然地瞧了一眼,并不答话。

他却突地拉住她的手腕,“听说你生前多积善缘,冥王特赐你重生,走,随我重生去吧。”

陈湘如推开他的手,连退几步,冷声道:“谁要你管。”

以前,有好几回便有鬼差催着她重生,她才不要!

真是多管闲事的人,她宁可日日坐在望乡台上发呆,也不要重生。

“喂!这是好事,你为什么不重生?是害怕吗?我陪你。”

陈湘如厌恶地道:“谁要你陪!”飞野似地离去,生怕被人寻到,她得寻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他在身后大喊:“你想躲?你疯了,要是被罚故意逃避重生,是要被罚受烈焰之刑的……”

可以重来一次,这可是好事,她怎么就要躲呢,也至宁可受罚也不要重生。

不知过了多久,陈湘如确定他没有寻来,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却见鬼差押着一行人从奈何桥过来,而桥头有人拿着名簿正在点名:“唤到名字的就应一声。”轻咳一声,大声道:“张二牛!”

“到!”

“吴满!”

“在。”

陈湘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是这里的老鬼了,大部分的鬼差都被她给混熟了,每天这里都有新来的人,她们来了又去了,来时是鬼,去时投胎。

鬼差唤了声“陈湘如”,陈湘如心头一沉,却是一个陌生女音怯怯地应“到”。

陈湘如!

这不是她的名字么。

她突地回头,却见队列中有一个彩衣妇人,生得绝色,怎耐却上了些年岁,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

陈湘如跟随在彩衣女子身后,看她进了判官府,只听判官道:“陈湘如!”好奇地审视着彩衣女子:“你本七世薄命女,这世不错竟活过了三十岁。你拿着这令牌,去重生司等候重生,这是十二年才有一次的机会,若错过,就得再等十二年,吉时将至,你赶紧去吧。”

她也叫陈湘如?

她也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陈湘如喜出望外,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闪躲到大门外,待她出来,陈湘如轻声道:“你不知道重生司怎么走吧?你跟我来。”

这好听的声音是带着关切的,彩衣女子奇怪地看着陈湘如:离她不远的地方飘着一个白衣女子,虽不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浑身上下却自有一股风情,那是雍荣高贵而落落大方的。

她问:“你是谁?”

陈湘如笑道:“我也叫陈湘如,生于大周康正丁卯年。”

那可是大周盛世!

生于盛世的女子是何其有幸,不像她,竟生在了乱世之中,有悲惨的一生,孤苦的一世。她在乱世中,因绝\色的容貌、过人的才艺与瞩目的艳色,成为强权男人争夺的玩物。

重生的机会?

再重复一遍痛苦?

陈湘如拉住彩衣女子的手腕,笑道:“你当我,我去当你,可好?”

彩衣女子面露诧色:自己去做另一个人。

陈湘如似猜出她的心意,轻声道:“我生前原是江宁织造府郎中、从四品的女官,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是我陈家祖上世袭官职。”

尊贵的嫡出小姐,还做了女官,虽有女官却是在宫中当差,而民间竟有当官的女子,确实新奇。

陈湘如呢喃着轻移连步,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不算是美丽的女子,却有着一种撼动人心的特殊气质,不是兰质,不是梅的孤傲,而像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孤独、傲然、坚强却又不甘地。

“重生一回却还是以前的人和事有甚意思,即便改变了结局,还是让人觉无聊。这次,我们都求个不一样的,你觉得如何?”

彩衣女子再不想重复那一世的痛苦,这话倒说中了她的心意,忙忙应道:“这样真的可以?”

“当然能行。”陈湘如笑容微微,“我可以把自己十三岁以前的所有记忆给你,因我们要重生回到十三岁时。”

彩衣女子不想欠人的,不,是不想欠鬼的,怎么看白衣女了重生为风尘名伎都吃了亏,而她是要做官家小姐的。

彩衣女子应声道:“我也把十三岁以前的记忆给你。”可又想,要是能多得一些记忆也许重生后更好,又道:“能给我一些旁的记忆么?如果可以,我也……”

陈湘如无喜无波,拒绝道:“我可以多给你一些难忘的记忆,至于你的,我还是不要了。”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彩衣女子是柔弱的,可陈湘如却是坚强而充满自信的,她甚至都不屑要彩衣女子的记忆,因为人生需要别样的惊奇与意外,哪怕有苦难,她相信这一次,步入乱世的自己一定会活出不一样的精彩。

既然是难忘的,要不是痛入骨髓,要么就是甜美如蜜,而这些都不是陈湘如想要的,她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再活一世。

这六十年来,陈湘如有五次重生的机会,可每次到了重生的时辰,她都逃、避,明知逃了会受七日火焰之刑,可她还是甘愿。她着实不想再做回官家嫡长女陈湘如,因为一切重来,她还是会为家业、为弟妹放弃自己的幸福,牺牲自己该走的人生,因为那是她的责任,更是祖母的嘱托。

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天意,就在她准备第五次逃避时,居然有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之人出现,只不过她们之间相差了一个甲子,同样生于丙辰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时辰。

陈湘如吐了口气,“我们与别的重生者不同,无法拥有躯体前世的记忆,所以我们只能拥有对方十三岁以前及灵魂前世的记忆,你可愿意?”

“我愿意!”

二人双手一击为盟。

官家千金陈湘如有自己的憾:一生未嫁,为家族、为幼弟牺牲幸福,未曾想,努力一生换来的却是姐弟离心,郁郁而终。

乱世红颜陈湘如有太多的恨:恨自己出身风尘、恨自己性情懦弱,只是生在那样的乱世,不是她可以改变的。

易换身份重活一世,她们谁也不亏,一个拥有期盼的家族、高贵的身份;另一个只求能洒脱无悔地再活一世。

陈湘如笑容优雅:“我们交换令牌吧!我把你变成我的模样,我再变成你的模样,相信就没人能认得出来了。”

寻了个暗处,陈湘如变成了彩衣女子的模样,而彩衣女子成了她。陈湘如把自己的记忆给了彩衣女子,而她只要了彩衣女子十三岁前的记忆,在地府滞留六十年,她是一个道行不错的女鬼。

两人一同到了重生司换了《重生令》,有它,她们就将开始不一样的人生。

重生轮盘前,站着几名鬼差维护秩序,“到康正丁卯年重生的站左边,到崇德丁卯年的站右边,不要乱了……”

大周康正帝年间,乃是盛世太平时。

而大周崇德帝年间,昏君当道,天下大乱。

有人站错了队,卫兵凶狠地挥着鞭子打了下来,被打的人直疼得哀声告饶,卫兵嘴里怒骂道:“没听清么?康正年间的在左,崇德年间的在右,要老子重复多少遍。”卫兵一扬鞭,吓得所有人都忙忙对看自己的《重生令》。

每一个将要重生的人,都会得到一盏汤,“一盏孟婆汤,警醒你莫要道破重生事,有憾、有仇的今生了结,各位皆修几世善缘方有重生机会,且行且珍惜。”

投胎之人一碗孟婆汤,而她们却是一盏,不过是一碗的一小部分,忘却想忘的,不忘铭心事。

彩衣女子胆怯地看着手里的《重生令》,她们可是换了啊,不会被人察觉出来吧?见陈湘如已经顺遂地过了检查关,踏上重生盘,一入那门将开始截然不同的人生。她这一生很苦,“陈湘如,愿你今生遂愿!”这一句是对陈湘如,也是对她自己。

彩衣女子心里暗暗拿定主意:这一世,我不会再是红颜祸水,也不会怨天尤人,若遇前世仇人,定要断了他们伤害自己与亲人的机会!

这一世,我不再流离失所;这一世,我更要求得安稳,活出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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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长姐

“大姐、大姐……呜呜……祖母病了,你再病了,我们可怎么办?”一个带着几分稚音的女子在耳畔抽泣着、哭诉着,是那样的无助而绝望。【首发】

陈湘如迷蒙之中,感受着清晰的痛苦,这是她?又不是她。她记得自己手拿半把剪刀要为唯一的亲人陈月娥报仇。

“大姐,快醒醒吧,大姐……”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陈湘如睁开双眼,落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子身侧站着两个一般高矮的男孩,他们约有七岁模样,正巴巴地站在床前,眸子里流露出惊恐、害怕,仿佛怕她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少女喜极而泣,那眼泪便簌簌地滚将下来。

是了,她记得自己在冥府与一个同样叫陈湘如交换了《重生令》,她成了官家千金陈湘如,那女子还给了她十三岁前的记忆。

两个男孩更是急切地围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大姐,你总算醒了。”

她记得自己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可现在却回到了十三岁的模样,陈家大院刚发生了一件大事:掌家人、江宁织造府郎中陈将达,在收购生丝回来的途中船毁人亡,祖母陈老夫人不堪打击,一病之后下身瘫痪了。她不解衣带地服侍在祖母病榻前,没想几日下来,连她自己也病倒了。

有一个光鲜的出身,有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是陈湘如前世最盼望的事儿,可这会子理清了思绪,想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再看着床前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们,这一世,她有亲人啊。

陈湘如伸出手来,握住了二弟陈相富的手,轻声问道:“祖母可好些了?”

陈湘娟咬了咬唇,眼睛红肿如桃,定是背里哭过一场,“祖母不能走动,头脑却是极清明的,她从昨儿到现在都问大姐七八回了。”

既然有官家小姐的身份,身后还有一个家族、家业,她就得替前身支撑起这一切,陈湘如道:“妹妹帮我更衣,我要去见祖母。”

陈湘娟道:“郎中说大姐是劳累过度,你且歇歇,我去禀祖母,说你醒来了。大姐,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块给祖母侍疾。”

陈湘如病倒时吓坏了陈湘娟和陈相富姐弟三人,生怕陈湘如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又小,大姨娘这几日又在老夫人面前吵嚷着要掌管陈家大院的事儿,陈家虽是官宦世家,家里有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等生意,哪有让一个侍妾姨娘来接掌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大姨娘虎视眈眈,正想借机夺得掌家大权。

陈湘娟唤了婢女,又对陈相富、陈相贵兄弟道:“大姐刚醒,需要休息,我们先出去。”只要陈湘如没事,身为嫡长姐的陈湘如就会护着自己的弟弟妹妹。

服侍的婢女捧来了汤药,陈湘如接碗饮下,“我这里不用服侍,想一个人静静。”

婢女应声“是”。

陈湘如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手刃仇人,火烧院落,她怨过那个乱世,恨过自己的出身,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官家嫡出小姐,身份贵重。那一世她生在乱世,命若飘萍;但今生,她一定不会再是乱世的贱命。

是的,她要好好的活着。

歇了一日,陈湘如将自己的记忆重新整理了一遍,视线落在了妆台上,起身缓移,一侧放了三个锦盒,打开一只,里面一整套金光灿灿的首饰,金饰虽然显得有些落俗而耀眼,可这一套的式样异常别致,上面的蝴蝶薄如蝉翼,栩栩如生,拿在手里,翅翼颤颤微微煞是动人。又有一盒子全都是珍珠、玛瑙的饰物,还有一盒子也都是精致的饰物,翡翠、白玉的皆有。

就算是前世,她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也被这三盒子的首饰给怔住了,这躯壳果真是个贵重身份,陈湘如不由得心下暗喜。

妆台小抽里搁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搁了几封家书,又有一本《棋谱》,看来前身以前喜欢棋道,拾了家书,一封封地写了个遍,却是前身与父亲陈将达之间的书信,说的都是些父亲在外的见闻等事,记忆里,陈将达生前极看重这个嫡长女。

正看得入神,只听婢女在珠帘外禀道:“大小姐,赵婆子来了。”

“快请!”

赵婆子是陈家大院的老仆,亦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如今有五六十岁的年纪。

陈湘如撑着病体坐好,赵婆子笑容可掬地进来,请了安,直看着两名服侍的婢女,欲言又止,陈湘如瞧着她的心思,道:“你们都退下。”

见婢女离去,赵婆子这才轻声道:“大姨娘领着族里的将生老爷去老夫人屋里了,大姨娘想接掌陈家大院,而织造府郎中一职,原是老太爷时就由我们这房人担任的,这可是世袭的官职……”

陈湘如又忆起前几日,大抵是老夫人瘫后醒来的第二天,老夫人一脸凝重地对她道:“湘如啊,你爹不在了,我也瘫了,这个家往后就交给你了。”就这一点,与前身留给她的记忆是一样的。

她甚至还能体会到前身的痛苦与孤独,姐弟离心、族人虽有敬畏之心,却一个个靠着她过活、吃闲饭,关键时候帮不上忙,就会出夭蛾子。

陈湘如道:“赵婆子,你随我去上房见老夫人。”

赵婆子面露喜色,转而却道:“大小姐还未痊愈呢。”

可有些事不能再拖了,若她再不表态,怕是大姨娘联合着陈将生就下手了。

老夫人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女儿陈将梅嫁予扬州一书香门第为妇,儿子陈将达。

赵婆子说的陈将生原是陈湘如叔公的儿子,算起来是与陈湘如血脉最亲的堂叔,借着前身留给她的记忆,这么多年陈将生与她家算不得亲厚,这个时候蹦达出来,任谁也猜得出来用意。

以陈老夫人的精明,不可能把自家的染布房、绸缎庄等交给旁人手上,但陈将生显然就是冲着江宁织造府从四品的郎中一职来的。

真是可笑,这江宁织造府郎中一官是一个白身就能得坐稳的。

且不说织造府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就是朝廷也不会同意,偌大的织造府里比陈将生更有资格做织造府郎中的人大有人在。

第005章 亲事

陈湘如心里琢磨了一番,跃跃欲试,可又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很沉,道:“见老夫人要紧。【首发】”换了身衣衫,坐到镜子,看着那张陌生却不失清秀的面容,没有前世的绝色容颜,这样水灵的模样足让她心下欢喜,自古红颜多薄命,可见长得太好反不是好事,就这样算不得丑,端庄清秀就足够了。

面容有些苍白,抹了些许胭脂,掩饰了病容,方随赵婆子前去见老夫人。

陈家大院比陈湘如预想的要大得多,这是一座拥有着江南园林风格的府邸,陈家大院又分为东、西两院,东院住的是府中宾客、匠人,西院乃是后宅内院,住着陈将达的两房姨娘。

老夫人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

陈湘如见罢了礼。

老夫人方才扭头看着榻前嫡长孙女,原本凝重的神色有了两分和暖。把这偌大的家业交到一个孩子手上,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家大院若是交到大姨娘手里,只怕待她百年之后,陈湘如姐弟几个连一钱的好处都得不到。

大姨娘的野心,老夫人是一早就瞧出来的。

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是陈家担任两代的,在陈湘如高祖父时,就在织造府里任职,那时做的左员外郎,是个正六品的官。直至今日,几代人在江宁织造府给皇家织绸缎已有近百年的历史。

江南有三大织造:苏州织造马家、扬州织造林家,皆是世袭的官职,三家之中又以苏州织造马家传承的历史最为悠久。自建大周朝以来,马家世袭织造府郎中一职,但这两家织造府郎中皆是正五品的官衔,唯有江宁织造乃是江南三大织造府之首,赏的是从四品的官职。

大周宣和八年,早前的江宁织造府郎中因犯贪墨案被查抄满门,这官职就落在了当时的江宁织造府左员外郎陈大人身上、也就是陈老太爷的祖父,后织造郎中一职便传给了陈老太爷。陈老太爷仙逝后,陈将达上任织造郎中一职,而今陈将达英年早逝,可他的三个儿子,最大的也只得九岁,最小的才七岁,哪有让个几岁孩童为官的。

陈老夫人心下暗叹:怎的这嫡长孙就是个姑娘呢?倘若是个男孩,得她提点,再结门好亲,这世袭的织造府郎中一职就坐稳了。

还真是愁人。

可眼下,还得保住陈家大院,更是打理好陈家名下的家业。

“湘如,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不能到你这辈就被旁人抢了去,否则让我如何面对你地下的祖父、父亲……”陈老夫人想到此处,那眼泪儿就滚将了下来。

陈湘如垂首道:“孙女但凭祖母吩咐!”一侧坐着陈湘娟,许是昨夜没睡好,陈湘娟显得有些憔悴。

陈老夫人道:“哪有这般简单的道理,打理内宅倒容易,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湘娟也大了,她也能帮衬你一二。织造府那边,就凭左、右员外郎想要夺占织造郎中的官位去也非易事。”

这些年,陈家可是将内务府的官员喂得饱饱的,为了巩固地位,老太爷在世时,甚至与内务府大总管结义成了兄弟。

老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眼下不仅要安后宅,更得稳住织造府,“只希望江宁城东的兴国公周家、知府等人不会插手此事。”

三大织造府之首的江宁织造府,这是个油水差使,难人没有人盯着,虽直接受朝廷内务府直接领导,可这些年,陈家是把内务府能说上话的人都给喂得饱饱的,但陈湘如到底是个女子,能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同却是另外一回事。

一听陈老夫人的话,就知道她定是有主意的。

陈湘娟坐在一侧,头点了一下,细瞧之下竟是打瞌睡了。

陈老夫人吩咐赵婆子道:“着人把二小姐带回屋里去,莫平白让她也累病了。”

陈将达去了,可这一大家子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陈老夫人斥退了屋里服侍的下人,只留了她的心腹赵婆子,细细地将陈湘如审视了一番,早前在她眼里,这孙女就是个孩子,可如今瞧来,举手投足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有一种美人,美丽的不是容貌,而是从骨子里散放出来的韵味,这说的就是现在的陈湘如。

陈湘如病了一场,竟似有些不同了。

陈老夫人心里暗道:莫不是现在依仗这孩子,落在她眼里,瞧着也越发顺眼了。

陈湘如道:“祖母有什么吩咐?”

“你这孩子,以前可不会这般客套。”

这点又与之前不同。

陈湘如勾唇笑了,抿嘴不语。

陈老夫人道:“苏州织造马家,是百余年的织造世家,你爹在世时,原有意让马、陈两家结亲。”

想让苏州织造马家帮陈家说话,就得成为自家人。

陈老夫人对自家名下的生意颇是精通,对打理内宅也是轻车熟路,可对于官场的事却不大了解,当年陈老太爷手把手地教了陈将达,陈将达正值壮年,谁能想到一场意外就要了他的性命。

陈湘如微微一愣,忆起前身留给她的零星记忆,最后嫁给马家的可是了陈湘娟。

不,她不要与马家联姻!

陈老夫人抬了抬手,“你不要拒绝,族里已经有人动了心思想做这织造府郎中,你现下有孝在身,就算是男子也得守孝三年,况你是女子,再者历来也没有女子为官的道理。”

陈湘如想:为甚自己就不能为官,她记得前身的陈湘如可是做了十几年江宁织造府郎中,虽说是女子,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算是痛痛快快地活了一把。如果前身的陈湘如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为家业、幼弟放弃了自己的良缘,甚至做了自梳女。

难道,自己这一生,也得像前身的陈湘如那样?

不,她也许能比前身做得更好。

陈老夫人道:“苏州织造马家,有个庶长子唤作马庆,早两年我见过这孩子,相貌堂堂,知书达理,为人也实诚,我瞧就替你们订下这门亲事,因你尚在孝期,不好公开议亲,但可以对外说,这原是你父亲与马大人说好的。”

那是庶子,而陈湘如却是嫡女,说起来还是委屈了陈湘如。

第006章 掌家

陈老夫人说是与陈湘如商量,其实是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会写信请马大人和夫人前来商议,这事不能久拖。(首发)”

陈湘如心微微一沉,问道:“祖母,不是马庭么?”

马庭?陈老夫人凝了一下。

赵婆子道:“马庭是马大人的嫡子,听闻马夫人对这个嫡子的婚事可是挑剔得很,怕是不会轻易点头。”

既然马家的嫡子难与陈湘如结亲,倒不如选一个更有把握的。

陈老夫人继续道:“到时候,我会以陈家当家人的名义向内务府呈,请求让马庆暂代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毕竟是自家人,待你三年孝期一满,我们再想他法。”

这次,与她订亲的是马庆而非马庭,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开始。

她记忆里,因为一个马庭,无形间让她与湘娟之中产生了一条鸿沟,直至前身病殒,姐妹二人心里都有一道阴影。

这是长辈的安排,陈湘如不能拒绝。前世的她,在乱世中沉浮,几经辗转,做过南闽帝的宠妃、做过南闽石丞相的爱妾……每次都是身不由己,而今想要争取,但这却是长辈的安排。她不敢拒绝,倘若反对一定会被外人指责忤逆不孝,再则要是两个人合不来,他日还能再解除婚约。

“湘如,你父亲的百日祭奠得好好大办,我已给苏州马家写了信,估计就这几天马大人夫妇就要到了。”

陈家得到陈将达身亡的消息时已经是一月之后,陈将达在江宁织造府任职,同僚、好友颇多,少不得要大办一场,让众人前来吊唁,而马家将会以姻亲的身份前来,早前陈将达也与马大人提过儿女亲事的事,只想待他从南边收购生丝回来后再议,不想这一别竟成永远。

沉默,长久的沉默。

自从陈湘如进来,老夫人就没听她说几句话。

老夫人不由得要怀疑这是不是还是她的孙女,就算陈将达去了,可一个人的变化是否太大了。“湘如,你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出来。”

陈湘如抬头,一脸茫然,很快道:“不如把妹妹许给马庭?”

他们原就是一对的,这样才更合适。

老夫人愣了片刻,她现在说的是陈湘如与马庆的婚事,虽说陈将达不在了,但两家约好的亲事不能变。

陈湘如忆起前世,遇到的男人也不少,就没遇到过长情的、真心的,心下生寒,但今生不同,有着清白和贵重的出身,“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孙女还不想嫁人。”

嫁人,这个词若在过往,她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可今儿一张口就说出来了。

老夫人微微蹙着眉头,“湘如,你是嫡长女,必须得承担起这个担子。下去歇着,我这儿有赵婆子服侍。”

祖母生气了!

陈湘如想要说几句,可老夫人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孙女告退!”出了房门,就传来老夫人长长地叹息声,“这个家可如何是好?老的老,小的小,在我死前,如果湘如不能独挡一面,这个家就完了。”

织造府里,有各怀心思的官员。

陈家大院里,又有不安分的大姨娘。

一个姨娘怎就与族里的男人纠到一块,一个谋的是陈家大院的掌家之权,一个谋的是江宁织府的郎中一职。

赵婆子轻声道:“不如,就支持将生老爷坐上织造府郎中的官?”

“要是支持他坐上去,不久之后,江宁织造府郎中就落到他手上不说,只怕我陈家大院的家业也要被他蚕食了去。东有恶狼,西有饱虎,我宁可让马家人代做织造府郎中一职,也绝不置我们这房陷入危难之中,陈家大院是老太爷祖孙几代人才建起来的,不能毁在我的手上。湘如这孩子,让我很不放心……”

陈湘如心下一沉,她可以打理内宅,就算不会,在南闽石丞相府十几年,也看得多了,她原就会读书识字,打理起来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老夫人道:“从明儿开始,你领着大小姐去绸缎庄、染布房查看各处生意,明儿一早,你把陈家大院各处管事都请来,我要宣布几件大事。”

赵婆子应声“是”。

陈湘如离了上房,耳畔都是老夫人的话,按理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可前世今生都没有当家作主过,连她的婚姻之事,都是被男人们说了算。

她该怎么办?

她虽有前身十三岁的所有记忆,还有前身一生里一些难忘的片段,可要她打理偌大的陈家大院,还有这家业,真真是好难,好难。

*

一名婢女迎了过来,欠身道:“大小姐,你该吃药了。”

陈湘如歪头看着,“你叫小叶?”

婢女面露茫色。

陈湘如忆起自己前世身边的侍女,无一例外,她们的名讳里都有一个“绿”字,“今儿开始,你更名绿叶,小枝更名绿枝。”

婢女应声“是”。

陈湘如吃了药,几乎是一饮而下,坐了片刻,道:“把二小姐、二爷、三爷都请来。”

不多会儿,姐弟三人都到了,齐聚在偏厅里。

陈湘如神色凝重,“祖母要把我家名下的店铺、生意还有陈家大院都交到我手上……”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就算以前帮着老夫人打理过内宅事务,也仅限于打理陈家大院的绣房一处,除此之外,她可是什么也不会了,陈家大院有厨房、花房、绣房……大大小小的各处就不少,还有名下的生意就更多了,全落到她身上,她心里发慌。

陈湘娟面露喜色,落到自己嫡姐手里,总比被大姨娘夺去要强,道:“大姐,这是好事。”

“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我怕自己打理不好。”音落,眼泪儿就要涌出来,前世也是这样,直到她死,都没改掉胆怯软弱的性子,就似现下,她一面想试试,一面又害怕自己办不好,一着急就要哭,原想忍住,可想着面前的妹妹、弟弟都是嫡亲的,心下一纠结都眼泪儿就滑了出来。

陈相富一见她哭,急道:“大姐,这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二姐,还有我和三弟么?”

“你们……”都还是孩子呢,能帮上她什么。

陈湘如的眼泪滑落得更厉害。

第007章 团结一心

陈湘娟坐在一侧,“大姐病了一场,怎的就爱哭了,再大的难事也总会过去,我瞧这真是好事,祖母还在,总会指点着我们。(首发)要是你一个人做不了,我、二弟、三弟总还能帮上忙。你要不接手,真被大姨娘夺了掌家之权,指不定往后会如何呢。”

谁不想掌家?偏落到陈湘如手里,反倒是害怕了。

陈相富也到了知事的年纪,自然明白,若真被大姨娘掌家,待他们姐弟几个大了,处处都要被大姨娘所牵制、约束,哪有自家大姐掌家的好。

陈相富最怕看到人哭,还是他嫡亲的大姐,心下越发着急,越着急越乱,忙道:“大姐不能抛头露面,我来!我来打理家里的生意。”

“你?”陈湘如止住了流泪,用帕子一拭,直直地看着只得七岁的陈相富,这还是个孩子,他能做得了生意么?这开什么玩意?

陈湘娟道:“二弟,这可不是闹着玩,是打理生意呢。祖父、父亲为甚能做江宁织造府的郎中,这可是因为我们家原就是做这行生意的,办砸了自家的生意事小,累及了皇家的差使,那可是大罪。爹爹为甚要出门亲自采买生丝,不就因为这最好的生丝要用来皇家织宫绸、贡缎么?”

陈湘如此刻只看着面前的妹妹、弟弟,心里想道:连七岁的陈相富都想分担一二,她可是有过一世人生阅历的人,难道就不敢接了。

老夫人对她可以给予了极高的厚望。

对,和尚还是人学的,她就算做不好家里的生意,好歹还能打理好内宅。

只是生意上的事,交给七岁的陈相富,这不就成笑话了。

前身的陈湘如姐弟离心,甚至于反目成仇,但她不要重蹈覆辙,陈相富显然很怕她哭,她一哭,居然就说出那样的话来,抹着泪儿道:“我原也不想的,父亲去了,祖母病了,这家总得有人撑起来,二弟、三弟,早晚有一天,这家还是要落到你们俩的身上,我原就是个女子,也不会这些的,要是我不接手,若被大姨娘掌了家,她有相和这个儿子,能向着你们么?还有将生堂叔,这个时候跳出来想做织造府郎中,若真遂了他的愿,往后你们大了,想要夺回织造府郎中一职怕是难如登天……”

这到底是从四品的官职,若走科举,就算考个状元郎也只是正七品的官,通过十年努力,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许能混到正五品的官。

有多少人做了一辈子的知县,从四品的官,谁人不眼馋。

况且这官职在任上时,只要和好了,虽不能提拔,但能得赏赐,且还能世袭的,可以传给儿子、孙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织造府原就是有油水之处,陈家为甚能在祖父那辈得以光大,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祖父做了这织造府的郎中。

见陈湘如哭得如此伤心,本是病弱多体的陈相贵忍不住道:“大姐别哭了,还有我,我……我也能帮上忙。”

陈湘如将泪眼移向陈湘娟,让她开口求助弟弟妹妹,倒不如她哭一场的好,至少这样,能激起弟弟妹妹抱团一致,共同抵抗外力之心,想到自己有难处,与其求来的,倒不如他们主动开口相助。

陈湘娟咬了咬唇,道:“大姐,外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我可以帮你打理内宅,绣房、厨房这些我都可以管。”

陈湘如垂眸,收住了泪,“我们姐弟还得团结一心才好。大姨娘跳得这么高,不就是想托掌理陈家大院之权,既然说好了,二弟、三弟可以帮衬外头生意上的事,二妹帮衬内宅事,我就放心了,只是二弟、三弟的功课也不能落下。”

她不知道前身的陈湘如是如何处理这事,但她有自己的方式,她明白身为女人这眼泪有时候很好使,算是一件利器,她需要把弟弟、妹妹的心团结起来。

*

两日后,苏州织造马大人夫妇携子来吊唁。

灵堂上一片素白。

陈湘如携着弟弟、妹妹们跪在两侧,全是清一色的素袍。

马夫人的目光落在陈湘如身上,虽是十三岁的少女,尚未长开,但那一身的素白越发将她映衬得娇俏动人。柔声道:“陈大姐儿,还得节哀。”

“谢马伯母关心!”她深深一拜。

马夫人的身侧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高挑、瘦弱,长着一张瓜子脸,眉眼清秀,也直直地看着跪在一侧的陈湘如姐妹。

赵婆子进了灵堂,欠身对马夫人道:“马夫人,我家老夫人有请。”

陈相和起身,抱拳对马大人道:“马世伯,请到前厅用茶。”

陈湘娟扭头看了眼一侧的陈相富,陈相和一个庶子,跳得这么快做甚,不就是想表现自己么。

陈相富会意,起身对马大人行礼,“请马世伯到前厅用茶,请——”

一个七岁,一个九岁,陈相和比陈相富高出了大半个头,此刻见陈相富也来掺合,有些不悦。

陈相贵似也瞧出了什么,伸手轻扯着陈湘如的衣袖,“大姐,不如我也去吧。”

陈湘如道:“三弟身子弱,且回屋歇着。”前身的陈湘如一直是孤身作战,但今生的陈湘如绝不会这样,她要团结一切力量为己所用,就如现在她维护了自己弟弟妹妹,也会让她们知晓自己的付出与努力,更会让她们一同来维护,“二弟带马世伯去前厅用茶,大弟是长子,得留在灵堂。”

大姨娘、二姨娘今儿都在招待女宾。

陈家大院是没有了男主人,可陈老夫人请了族里两个读过书将字辈叔父来坐陪,因来的都是与陈将达亲厚的人,他们也视这为一个机会。

陈相和恨得牙痒。

陈湘娟装作未见,起身拉他跪下,“你是长子,客人来吊唁,若不见你,岂不失礼,大弟还是呆在灵堂的好。”

想去巴结客人,想为他手握陈家大权而努力,且问问他们姐弟会不会同意。

陈湘娟见陈湘如这两日遇事就唤她过去商议,越发觉得自己是这家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母亲没了,父亲没了,他们几姐弟就得团结一心,否则就会被大姨娘母子夺去一切,他们虽然是孩子,未必就会输给大姨娘。

陈相富彬彬有礼地领了马大人去前厅,临离开时还回头愤愤地瞪了陈相和一眼。

这些日子,大姨娘和陈湘如姐弟斗得很厉害,这只是心里斗,一切都还没摆在明面上。

第008章 议亲

马夫人随赵婆子到了陈家大院的上房。{首发}

老夫人半倚在榻上,虽然屋里用檀香熏过,还是有一股子药味。

马夫人见礼后在一侧坐下,指着身后的少年道:“老夫人,我家大人与陈大人是交往多年的好友,大人生前也曾说过,待他去闽郡收了生丝回来就要替陈大姐儿与我家庭哥儿订亲,没想这一去,竟是……”马夫人掏出帕子,未见泪水,却先做了过拭泪的动作。

不是说要与马庆订亲么?

老夫人听陈将达提过,说这马庆虽是庶出,言行举止倒也得体。

马庭约有十七岁的年纪,听闻马庆原比他年长两岁。

老夫人在给马家的信上提了,两家说订婚约之后,接下来老夫人就会以江宁织造陈将达的名义向内务府递呈书,请求让苏州织造马大人之子代理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这可是个油水差使。

陈家的三个儿子年幼,说不准还能多干几年,这样的好事,马夫人又怎么会给马庆那个庶长子,自然是她亲生的儿子来做官更好,做不好当是磨练,做好了,将来承继苏州织造也更名正言顺,怎么看都是得利得益的事。

老夫人审视罢马庭,“这孩子到底年轻了一些,还有内务府能同意么?”

马夫人笑道:“有老夫人保举,又有我家马大人帮衬,我家庭儿虽说年轻,可行事也最是个谨慎得体的。”

人太年轻了,老夫人忆起陈将达活着时,在任上也是兢兢业业,这么个年轻的少年就能把皇家的差事办好?她心里不得不打个疑问,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是马庆。

想提马庆的事,可马夫人带来的是马庭,又夸赞马庭如何得体,老夫人心里越发纠结,一家之中出两个织造府郎中这是不可能的,老夫人见过马庆,对那马庆的印象很好。

老夫人愿意保举马庆,是因马庆是庶出,在家里又受到马夫人母子的排挤、打压,但凡是人,总有几分报恩之心,又是孙女婿,大不了到时候陈湘如出阁,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这样马庆这一房就算是撑起来了。

马夫人亦瞧出老夫人的不喜与顾虑,对马庭道:“去你父亲那儿吧,我陪老夫人说说话儿。”确定马庭走远,马夫人方道:“陈家嫡长女配马家嫡子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马庆虽说行事沉稳,可到底配不上你家陈大姐儿,做长辈的总不能委屈你家大姐儿。”

话虽如此,还不是马夫人有了私心。

老夫人却有自己的主意,“虽保举了你家孩子,可内务府能不能同意还得另说。”

江宁织造府内的匠人与大大小小的官员,除了左、右员外郎是内务府指派下来的,其他人可都是陈家的人。陈将达不在了,但这些人里,有很多还是忠心陈家大院的,若得不到老夫人的支持,马庭想做织造府的代理郎中就难如登天,这织造府内比马庭有资格的人实在太多了。

老夫人又道:“我听将达说过,是把大姐儿许给你家大爷马庆的,怎的又成马二爷了?”看似疑惑,实则含着不满,虽说嫡子比庶子好,可陈家是有难处的,需要马家那个行事沉稳的庶子来。“还有,我不是听说你家马庭三年前就有婚约了么?”

这话,是老夫人听陈湘如说的。

陈湘如拥有前身的零星片段记忆,特意派了人去苏州打听,结果就听说马庭与人有婚约的事。这订亲的对方也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是杭州州同,是正六品的官员,听说与马大人交好,只等那小姐及笄就迎娶过门。

马夫人的面色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老夫人对这事了解得如此清楚。

老夫人义正言辞地道:“马庭虽好,但我陈家也不能干毁人良缘的事,我瞧还是让马庆来。马夫人,还请海涵。”

这话没有半分转圜,陈家认定了马庆。

陈家将嫡孙女许给马庆,这原就是对他的高看与器重,又让他入仕为官,虽是代理郎中,但好歹也是官身,干好了更于他有利。

老夫人心下犯疑:湘如这孩子定是上了心,否则她都不晓马庭与杭州州同千金订亲的事,怎的湘如就知道了。

无论如何,好在没毁了他人的良缘。

马夫人吃了两盏茶告辞离去。

在江宁驿馆里,马夫人将陈老夫人的意思说了。

马大人立时怒道:“我便说这事不当,昔日将达说要结儿女亲家时,原看中的就是庆儿,你非要移到庭儿身上,平白招人厌。”

马夫人愤愤然地道:“庭儿哪里不如庆儿?让陈家嫡女配嫡子,原是我高看陈家,没想当真是个不识抬举的。”

马大人瞪了一眼,庶长子娶陈家嫡女,这是很光鲜的事,要不是陈家嫡母早逝,这样的事还难得遇上呢,反正是他的儿子,就让马庆到江宁来,有他这个父亲帮衬,多出一个织造府郎中也没甚不好。

又两日,马大人带着妻儿回苏州,没几日马庆就到陈家拜访。

彼时,陈湘如姐妹二人正在祖母屋里侍疾。

老夫人领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她移到了特制的轱辘椅上,到了花厅,细细地审视着这个叫马庆的少年,穿着一件七成新的、天蓝色茧绸袍子,长身而立,跪拜道:“晚辈马庆拜见陈老夫人,给陈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笑微微抬手,但她双腿不听使唤,想要虚扶一把却不能,连连道:“快扶马大爷起来。你这孩子,还叫老夫人啊?得唤我一声祖母。”

马庆身高七尺,就容貌上而言比马庭更胜一筹,举止得体,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儒雅之气,目不斜视,落落大方,长得亦比马庭更为健壮。当他抱拳时,陈湘如立马就注意到他手腕上健壮的肌肉,心头咯噔一沉,咦,不是说马家原是书香门第么,瞧马庆的模样倒是个练家子的。

老夫人打量了一番,忆起早前见过的马庭,倒是这个后生更得她的心,笑道:“一个多月前,便派了赵大管家去了京城,算算时日,内务府任职的书就要到了。”

前身,原与陈湘如订亲的马庆,被马庭抢了亲事,后马庭与陈湘娟日久生情。在陈湘如守孝结束后,陈湘娟嫁给了马庭为妻,因陈、马两家的亲事,整个江宁城都知,可最后出阁嫁人的却是陈湘娟,一时成了江宁城的笑话。

第009章 拜会

许是伤了心,又许是发愿要守护幼弟,马庆在代做了一阵子江宁织造府郎中后,陈湘如就呈报内务府,又派人入京城打点,给宫里那干爷爷送了厚礼,有宫里人帮忙说合,陈湘如最终坐上了江宁织造郎中,成了陈家真正的掌舵手。{首发}

在她风光无限的背后,是她的寂寞与孤独。

现在的陈湘如却明白前身是如何的不甘与遗憾,许是她的付出没换来弟弟的谅解,也至想要换一个方式,又或者前身根本不知道她是风尘女子?但前身,却把记忆里最深入骨髓的苦楚,还有她魂灵深处的遗憾一并留给了现在的陈湘如。

老夫人象征性地问了几句“你祖母可好?”“你姨娘可好?”之类的话。

马庆一一答道:“祖母身体康健。”“我姨娘尚好。”

寒喧了几句,就听赵婆子道:“老夫人,二爷和三爷来了。”

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二人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向上房花厅,一眼就看到了一侧坐着的年轻男子。

陈相贵不说话,伸手取了案上的点心吃。

陈相富昂首挺胸,带着几分敌意地道:“你就是苏州织造马家的马庆?”

他听家里的下人们说过,陈将达生前将陈湘如许给了马家的马庆,人虽不在了,但这婚约却还在,现在陈家要请马庆以陈家未来女婿的名义出面接掌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虽然这只是暂时的,可没人会喜欢有人代替自己做官。

官位是其次,陈相富想到自己的大姐将来要嫁这么个男人,哪里会有什么好感。

也不知怎了,自从陈湘如病了一场后,越发爱哭了,而且总在他们兄弟面前流泪,哭得陈相富想冲上去保护自己的姐姐,反倒是他的二姐陈湘娟,如今也似变了一个人,不同于陈湘如的处处示弱,反而是个坚强的。

就在两天前,陈湘娟就和大姨娘在西院后园里大吵了一架,就差动手打人了。

陈相富觉得自己从来不了解自己的两个姐姐,以前以为坚强的,原是个软弱可欺的人;以前以为是柔顺的,原来惹急了也可以凶悍得像只小老虎。

马庆落落大方地笑道:“你是陈家二弟吧?”

说是二弟,其实是他未来的妻弟。

陈相富冷哼了一声,撩着袍子在一边坐下。

老夫人面露宠溺地笑问:“你这孩子,你马大哥来江宁,便是我们家里的贵客,你怎能失礼?”

一边的陈相贵此刻将马庆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突地开口道:“你要是敢欺负我大姐,我……就不饶你!”

陈湘如心头咯噔一下,就算是前世,也没人这样维护她,感激地看着陈相贵。

陈相富道:“大姐,他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们府里也请了武功教习师父,等我和三弟学好武功,就能保护祖母和你。”

陈湘娟朗声道:“为甚没我?”

陈相贵笑着,只不说话。

陈相富道:“前儿你在后花园与大姨娘吵,连大姨娘都被骂哭了,你哪里要我保护。”

长姐性子柔弱,反倒是妹妹、弟弟们一个个都变得坚强起来。

陈湘如想到自己的前身,许是她太好强了,总想母鸡护小鸡一般将弟弟、妹妹保护得太好,也至于反而给了他们一种束缚,原本性子懦弱、柔软的她,竟被弟弟、妹妹们给维护着,就连陈相富学武功,也是为了要保护她。

老夫人看了眼陈湘如,神色里露出几分失望。

陈湘如前世常见这样的眼神,垂眸道:“祖母,是我不好。”

陈相富朗声道:“管大姐什么事?前儿那事,原就是大姨娘不对,绣房和厨房如今原就是二姐管着,父亲不在,她也不顾忌一二,这个月都做几套新衣裳了,二姐说她几句也是该的。”

别以为他们没了父亲、母亲就会被人欺负。

陈湘娟也不想和大姨娘吵,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把大姨娘骂哭,这传扬出去名声就坏了,弄不好他日就没人敢娶她,可她答应了陈湘如会好好打理绣房和厨房,自然就不能让人生出事端来,没想不过是驳斥了几句,竟就成她把大姨骂哭了。

陈湘如语调轻柔,道:“三弟,二妹可没骂大姨娘,只是说了几句道理,原就是大姨娘失理。”

在陈相富的记忆里,大姨娘就是个难缠的,连他亲娘都斗不过,却被陈湘娟说哭了,这只能说明陈湘娟够厉害。

陈湘娟却气得一脸小脸通红,想要再辩驳几句,又有客人在,只狠狠地盯着陈相富不说话。

陈相富不看陈湘娟,问陈湘如道:“大姐,我都饿了呢,什么时候开饭?”

陈湘如扭头对一边的绿叶道:“传饭吧!”

不多会儿,鱼贯而入的下人将饭菜摆上了桌,因陈将达新丧,家里的饭菜更偏于清淡,因着家里有几个孩子,做的吃食上就更显精致。

开饭之后,陈湘如并没有吃,而人不停地给祖母、弟弟、妹妹们布菜,她几乎知晓所有人的喜爱,比如说祖母喜欢柔软的东西,麻婆豆腐、蛋羹等;而陈相富则喜欢吃些更硬些,做得相对更有味道的菜式,如宫爆鸡丁等;陈相贵因打小体弱,她吃的也是些易消化的东西;还有陈湘娟则偏爱辛辣之物,几乎不辣的根本不动。

陈相富见陈湘如尽忙着照顾他们,不由道:“大姐,你也吃,我们自己知道布菜。”

这是她的家人,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啊。

这一世她却有这么多疼她、爱她的人,就连陈相富也知道保护她,前世渴而不得的,今生都有了,怎不让她好好珍惜,视若珍宝。“你还说呢,这么大人了,我不给你布菜,就只知道扒饭吃,光吃米饭哪能长身体,而今除了读书还要习武,不多吃点哪能成?”

赵婆子进了饭桌前,欠身道:“老夫人,大姨娘领着陈家族长和将生老爷到了。”

陈湘娟一听这话,搁下碗筷道:“这个祸害,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她又想做什么?”

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两个人都有野心,所谋不同,就走到了一块。

第010章 庶长子

大姨娘领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与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进来,老夫人关切地问:“族长大哥和将生侄儿可用过午饭了?喏,这是从苏州过来的马庆。(首发)”

自从上回苏州马家来人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陈将达生前给陈湘如订了一门亲事的事,可在这之前,大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但回头又想陈湘如的年纪不大了,十三岁的官家小姐,确实该议亲了。

马庆起身与族长、陈将生见了礼。

陈将生面露不屑,心下不满,自家人不帮衬,仅因马庆与陈湘如订了亲,便拉出这么个少年来。年纪这么小,能做好织造郎中的人?

族长扫了一眼饭桌,算不得丰盛,但还算精致,陈家大院的吃食原就非他们各家可比,陈氏一族里,就得陈将达他们这房人过得最好。名下的店铺多、田庄多,又是朝廷的命官,专给宫中织造宫绸、贡缎,这份荣耀便是多少人得不到的。

族长倒也客气,“再吃点也无妨。”

陈湘如当即令绿枝添了碗筷。

用罢了饭,陈相富兄弟因要去私塾,便先行离去。

陈湘如领着下人奉了茶点。

老夫人道:“湘如,在东院给马庆安排一处院落,离东门近些的。”

陈湘如应声“是”,欠身出来。

陈湘娟跟在后面,低声道:“大姐,大姨娘和堂叔怕没安好心,上回堂叔就缠着祖母想顶替父亲做织造府郎中,你带着马大哥去东边安顿,我还得回去盯着,指不定又出什么事儿。”

陈湘如叮嘱道:“你小心些,毕竟是长辈,别与他们对着来。”

“大姐放心,我知道分寸。”

昨晚,陈湘如躺在床上,就在想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儿,她的弱势、软肋可以留给亲人来瞧,但不能暴露给对手、敌人。这些日子陈相富、陈湘娟为她做了很多,就连只得七岁的陈相富都学会了坚强,认真的读书,用心的习武,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而她这个长姐,也该担起责任来。

她感谢前身给了自己这样一家人,感谢前身给了她前世梦寐以求的清白出身。

马庆跟在后面,垂首走路,看着这个娇俏的少女,她长得不差,如他想像的那样,清秀而得体,望着她的背影,宛如一块磁石,能深深地吸住他的目光。

陈湘如突地停下脚步,小心地看了马庆一眼,问道:“东边有座听雨院,一早就拾掇好的,若有什么需要,马大哥吩咐小厮来说一声。”

马庆一直想与她单独说说话,马庭比他好许多,为甚陈家就没同意马庭,反而就看中了他,论出身,他远不及马庭,而从小到大,虽得父亲器重,可嫡母生怕他抢了风头,几番打压,就是这次来江宁,马夫人也把他身边用了好些年的小厮给换掉了,变成了木讷、呆笨的来,说到底就是怕他抢了马庭的风光体面。

但这种话,马庆可说不出口。

陈湘如静默地走在前面,穿过东、西中间的小铁门,便到了东院,她不紧不慢地道:“我祖母病后,外头店铺、生意上的事,是我和两个弟弟在张罗,内宅诸事也是我和二妹在共同打理,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马大哥海涵。”

进了东边院子,便见一座单独的小院,院门上挂着一块小匾,上书“听雨院”。院子有正房三间,东西又有厢房,东边有杂房和小厨房,西边又设有两间厢房,这样一处单独的院子,足够马庆与小厮住了。

刚入府,便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肥胖小厮迎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行礼:“小的……见、见、见过大爷!”

陈湘如微微凝眉。

马庆来江宁是要为官的,怎的同来的就是这么个人,好歹挑个机警干练的,长得难看就罢了,竟还是个口吃结巴的。

陈湘如道:“马大哥,我挑几个精干的小厮过来,你且挑两个喜欢的留下服侍,这个小厮留在听雨院清扫庭院。”

马庆面露窘意,家丑不可外扬,就凭这个小厮,旁人也能猜出他在马家的境遇,要不是陈老夫人指名说相中的是他,就连他的这门上好亲事也会被马庭给夺去,“原有一个随我多年的,只是临来江宁时突染恶疾,就先带了胖墩来。”

陈湘如随马庆进了听雨院,四下瞧了一遍,“若是马大哥吃公中的饭菜不习惯,可着人在小厨房里做。这里配了一个婆子,又一个会做饭的厨娘,还有一个跑腿的小厮,你瞧还差些什么,回头我一并着人送来。”

马庆抱拳道:“有劳大小姐。”

陈湘如嫣然一笑,虽是未长开的女子,这一笑竟如灿阳耀眼,直晃得马庆有些失神。

绿枝唤了院里的婆子来,“马大爷这儿若还有差缺,使人来禀一声。”

婆子连连应承。

给马庆安顿好院子,陈湘如领着绿枝、绿叶两个回西边上房,人还未到,上房里就听到陈湘娟的声音。

“将生堂叔,请容侄女儿多句嘴儿,你要帮忙打理生意,你懂染布房的生意么?”

陈将生面色微白,上回他想出面代理织造郎中一职,就被陈老夫人给拒了,为此,他还花钱请了织造府上下吃了两回饭。到头来,因陈老夫人不同意,这上好的差使落到马庆头上。“伯母,什么时候我们陈家的规矩这样了?长辈说话,做晚辈的可以随意插嘴?”

赵婆子进了花厅,禀道:“老夫人,大小姐给马大爷安顿好院子了,就住东边的听雨院,是照着我们家大爷、二爷、三爷的例配的下人。”

三位爷的院子里,都有婆子,一律都是他们各自的奶娘担任,又有大丫头一名、服侍书僮一名、跑腿小厮两名。

陈湘如领着绿叶进了花厅,与老夫人请了安,落落大方的坐下。陈将生与族长盯着陈湘如连眼睛都直起来,许久没见,陈湘如身上有了一种摄人心魄风姿,难不成是因这丫头长大的缘故。

陈湘娟捂嘴轻咳一声,二位都是长辈,哪有这样瞧人的道理,心下颇有些不乐,却不能发作。[bookid=3147487,book=《富贵美人》][bookid=2881511,book=《家和月圆》]亲爱的书友君,水婶这厢有礼了,各位万福,o(n_n)o长期求推荐票、求收藏、求评帖、求打赏……求一切关注。请君支持该,支持水婶!(*^__^*)谢谢。

第011章 不满

族长回过神来,笑道:“三弟妹,唉,你怎能这样,本族人不用,倒用起一个外人。{首发}”

马庆是外人?但在老夫人看来,马庆是陈湘如的未婚夫,也是她的孙女婿,陈家族里的人哪个不是狼,她宁可用马庆,也不放心把陈家人推上织造郎中的位置上,哪怕是个代理的,天晓得会不会生出什么二心来。

大姨娘面露洋洋得意之状,防着族人不说,连她这个大姨娘都当贼一样防备,宁可把偌大的内宅交给两个小姑娘也不让她插手,就是三天不说一句话的二姨娘也能得个花木房打理,有得打理总比什么也没有强,有得一处打理,就能多得一点油水。

老夫人依旧含着笑,“但凡族里有一个能干的后生,我何至让未婚孙女婿代理织造郎中一职,若是族里有个知事的举人老爷,我也愿意扶持的。这马家的后生,虽说年纪不大,可是得中的举人老爷。”

陈湘如此刻陡然明白,许这就是老夫人坚持要她与马庆结亲的缘故,马庭虽好,听说至今连个秀才都没考过,偏就是那样的马庭,在前身的记忆里竟被扶持着做了江宁织造的代理郎中,一做还是几年。

在马庭之后,苏州织造府的名声曾一度胜过了江宁织造府,若非后来的陈湘如刻苦专研织染术,甚至亲手设计式样,这才保住了江南第一织造府的声名。

马庭做了几年江宁织造郎中,也从中得了不少油水,待前身从马庭手里夺回江宁织造郎中一职时,两家险些为此撕破了脸面,只是那时陈湘娟嫁给马庭为妻,两家好歹还算姻亲。在马庭回苏州后,听说马家开始扩建府邸。

马庭的才能不如马庆,这也是老夫人选中了马庆的原因,哪怕是个庶子,老夫人也抛开出身不谈。

陈湘如心下一思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老夫人老了,腿脚不便,许过不了几年就不中用了。

族长想着这陈家大院的产业可不少,光是名下那些铺子: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哪个不是极大极好的,好歹让族里的人先到铺子里打点着也好,勾唇笑道:“弟妹,与其用外人,倒不如让族里的人先到你家铺子名下学做生意。相和、相富兄弟都还小,湘如、湘娟姐妹俩到底是姑娘家,早晚也要出阁的,让她们打理也不是长久之计。”

明上想让族人学做生意,若是老夫人驾鹤西去,就会要染指这些店铺生意,族长真是打得好盘算,连他都想着要分一杯羹,可见旁的族人打的是甚主意。

陈湘娟嘴角含着冷笑,“我家铺子上早有合宜的管事,哪敢劳族里的老爷、少爷们,不知道的,还会说我们把族人当下人使唤。我和姐姐是姑娘家不假,我主内,姐姐主外,也照样能把家里打点好。”

族长气得直喘粗气:长辈说话,哪轮到一个晚辈插嘴的,可老夫人也不喝斥,颇有纵容陈湘娟之意,再看陈湘如,倒更有甚者顺眼了许多。

陈将生“啧啧”几声,“大姐儿到底是官家小姐,抛头露面,岂不要被人说道。”

陈湘娟挑着眉:管他屁事!“马家人都未说什么,倒是我们自家人就先说三道四了,堂叔声声说规矩,难道这也是陈家的规矩?”

老夫人厉斥了一声“娟儿,不许无理。”转而笑道:“族长大伯,这事我早有计较,你瞧这样可好,我再加一成银子给族里的贴补使用,族里后生就不必到店铺里做生意了,族里公中的铺子也不少,他们若愿意,族长是个宽厚的,让他们去族里的铺子帮衬就是。”

族长为什么找上门来,一是试探,二就是想多得一些好处。

但老夫人实在不想与他们闹腾起来,谁让他们这房过得好,而旁人又过得艰难。同为族人,少不得要帮衬的,想到这些不怀好意的族人,老夫人倒越发难安心了。

族长眸露喜色,转而对陈将生道:“陈家大院有他们自己的规矩,我们回吧!唉,你就把自家的当铺、茶肆打理好就成。”

早前妄想织造府代理郎中一职,现在是落空了,陈家与苏州织造府联手推了马庆一把。

大姨娘急切地起身,轻唤声“族长”,那眼泪便要流出来,说好的让族长出面,好歹让她掌管些内宅事务也好,可家里这半死不活的老狐狸宁可把偌大的内宅交给两个黄毛丫头也不让她沾上半分。

陈湘如不如大姨娘预想的厉害,倒是陈湘娟这小丫头,居然敢与她作对。

陈湘娟再刁钻,可真正捏着后宅各处钥匙的还是陈湘如。

族长心下明白,他的来意,老夫人一下就瞧出来了,要是再纠缠下去,万一闹得那多加一成的银子都没了,当真是得不偿失,“这是陈家大院的家务事,族里不好多作过问。”

陈湘如、陈湘娟虽是女子,可他们也不好过多的插手,到时候还会背上一个欺凌孤儿寡母的名声。

族长催促着陈将生道:“走吧!”

大姨娘愣在一侧,满是失望,她请了他们来,就是想分一杯羹的。

陈湘如款款有礼地欠身行礼:“恭送族长爷爷,送堂叔!”

两位长辈看着陈湘如颇有好感。

陈湘娟象征性地欠身行礼,待客人走远,恶狠狠地盯着大姨娘,微微一笑,“是你把族长和堂叔引来的吧!”

陈湘如忆起前身时,大姨娘就没少在陈家大院里惹出是非,甚至指使陈相和处处与陈相富、陈相贵为难,还从中挑唆,也至最后让他们姐弟离心。前身是有做得过的地方,那便是她性子太过要强,一力护着弟弟、妹妹,甚至想守住家业,可家业是守住了,却失了他们的心。

大姨娘娇呼一声“老夫人”,眼泪儿便滑落了下来,“你瞧瞧,你老还在呢,二小姐就这般对待婢妾,要是你老……呜呜,她还不得更加为难婢妾。”

陈湘如站起身,陈湘娟说那些话,还不是为了帮她,也是为了维护两个弟弟,从这个立场说,她们姐妹是一样的,欠身道:“祖母,大姨娘与父亲夫妾情深,大姨娘因不堪父亲离逝之痛,近来行事多有欠慎重。”

第012章 刺杀

陈湘娟面容难看,好好的,大姐怎的替大姨娘说话。{首发}

然,后面一句,直让陈湘娟大叫痛快。

“大姨娘尚在悲痛之中,不如且去庵堂静候一些时日,替父亲抄写《安魂经》如何?”

什么?

大姨娘瞪大眼睛,她没听错吧,这不大说话的大小姐居然要她去庵堂。

说是让她去一阵子,见了陈湘如那模样,许是一去就再也不能回陈家大院了。

老夫人微微一怔,说出这等犀厉之言,可不大像陈湘如。

陈湘如暖声道:“祖母今儿也累了,要不让赵婆子推你到花园里散散心。我和二妹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告退!祖母,明日是初一,孙女想去城外观音庙上香。”

老夫人道:“你们姊妹去忙吧。”

二人欠身告退,走过大姨娘身边时,陈湘如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姨娘一眼。

陈湘娟颇是兴奋地跟在后面,“大姐,你说的是真的么?你要把大姨娘送到庵堂去吃斋念佛!”

“将生堂叔为甚近来几月跳得这么高,不就是被大姨娘挑唆的么?大姨娘旁的本事没有,但这挑唆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这样一个祸害,要是让她久留在陈家大院,只会给她们一家平添烦恼,但就算要撵走大姨娘,这也得一个说辞,总不能让外人说:陈将达新逝不久,陈家大院就容不得一个姨娘,竟被她赶走。

这好歹,大姨娘还生了一个陈相和。

“大姐明儿真要去观音庙敬香?”

“你就不必去了,我敬香之后还要到染布房、织布房、绸缎庄瞧瞧,怕回来得晚些。”

陈湘娟面露不悦,可陈湘如说的也在理,“往后,大姐初一敬香,我便十五敬香,大姐每月十五若得空便陪我一道去,可好?”

“以后再说吧,快去你掌管的绣房、厨房瞧瞧。”

陈湘娟笑嘻嘻地应了声是,领了婢女离去。

陈湘如望着妹妹的背影,在他们的年纪,若有父母双全的,还在长辈身边撒娇呢,可他们已经学会了打理内宅,学会了独挡一面。

陈湘娟很聪明,至少这一个多月将绣房和厨房打理得不错。

绿叶低声道:“大小姐,你不是手里握有大姨娘的把柄么?为甚不借着今儿的机会对付她。”

“要对付她,我随时都可以办到,我想知道她在府外到底还有多大的势力?摸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这些日子以来,陈湘如也做得像模像样。如果可以,她会逐步将内宅各房的事务一步步都交托给二姨娘和陈湘娟。对湘娟她还心存顾虑,对二姨娘也是一样,也许是前世的阴影,被亲近之人背叛,竟让她今生很难相信一个人。

陈湘娟前世抢了与前身订亲的马庭,而今生被陈家扶持上织造郎中一职的是马庆,马庆会如马庭一样么?

不,她不知道。

男人都爱年轻美丽的女子,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她不相信爱情。

“绿叶,告诉我们的人,盯紧陈将生与大姨娘。”

绿叶仿似回过味来,道:“大小姐为什么要让大姨娘知道明儿你去敬香的事?”

“放钩钓鱼!”

她放出那些犀厉、狠决的话,说要大姨娘去庵堂静修,以大姨娘自生了儿子以来的咄咄逼人,哪里会是个服软的主儿,一定会寻人对付手握陈家大院打理之权的陈湘如,只要大姨娘有野心,就会付于行动,陈湘如要抓她的短就不是难处。

*

翌日一早,陈湘如一袭素袍,令绿叶备好马车,领着赵婆子又两名婢女及陈家大院的护院出门了。

在观音庙烧完香出来,沿着郊外官道而行,一路上平静无波,难道真是她想多了,大姨娘只能在后宅里小打小闹,根本就不能触及到陈家大院以外的地方?

陈湘如坐在车仙里暗自琢磨,突地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轿里坐的可是江宁织造陈家大小姐?”

她挑起车帘,却见三个黑衣男子并排站立在路中央,或扛着大刀,或腰佩宝剑,面蒙黑布,甚是吓人。

护院朗声道:“既知道是陈家大小姐就快快让开。”

陈将达在世时,那也是从四品的官职,比江宁知府还高上一级。

“放下陈大小姐,我等放你们一条生路。”

“好大的口气!”护院冷笑一声,“来者何人?!”

对方没有言语,快速地抽出了自己的剑。

护院提枪上阵,与蒙面人交手未满三个回合,便被剑锋扫伤了右臂。又有另三名护院陆续跳入打斗圈中,可双方武功悬殊极大,护院们被其连击退后。那蒙面人招式极其歹毒,精简而干练,直奔心脉、咽喉等致命处,可见他一心想取人性命,昭然入目。

明眼人一看便知,陈家护院绝不是蒙面人的对手。坐在轿中的陈湘如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她前世根本不会武功,琴棋书画倒是会的,危难之刻,这些个东西根本就用不上。她帮不了护院,但她却能救得了自己,手里紧紧地握住一枚哨子,只要发现情形不对,她就吹响哨子,这些人想取她的性命绝非易事。

很快,护院身上也带了伤,但护院好像熟悉了蒙面人的套路,生涩地与之周旋着。那蒙面的招式似乎也缓慢下来,不再凌厉,开始收缩佯退……双方都在耐心地试探着,试探着对方破绽的产生,然后致命一击。

陈湘如细细观之,蒙面人武学精粹,功力深厚,三人都似自幼习武之人,刀法、剑术纯熟,攻守结合。

护院们疲于应付,面对武功悬殊极大的蒙面黑衣人,招式走形,难以招架。若是护院们抗不住,她或被他们劫持,或是被他们杀了。

她若一死,陈家大院就得由比她更年幼的陈湘娟掌管,陈湘娟自陈将达逝后性情大变,不光是湘娟,怕是相富、相贵兄弟俩也在一夜之间变了许多,年幼失母,再失父亲,又有祖母染病瘫痪,任是谁都难以再如最初那般吧。

“啊——”武功最好的护院一声惨叫,重重跌倒在地上,胸口鲜血淋漓,只见那黑衣人手提宝剑,直奔马车而来,这不是劫人,根本就是要行刺于她。

第013章 被救

陈湘如一颗心提得紧紧的,将竹哨放到唇边,准备随时呼救,说时迟、那时快,只闻“当”的一声,一枚石子击在蒙面人的宝剑上,传出一阵“倏倏”的剑颤之音,直震得蒙面人提剑的手臂发麻,难以把控宝剑,与此同时一条蓝影急疾而至,拦住了蒙面人的去路。(首发)

数招之后,任陈湘如这个外行也看出些门道,这蓝袍少年的武功不比这蒙面人差,甚至说是高出了许多。

蒙面人见如此久缠不是法子,厉声道:“阁下是何人?何必多管闲事。”

“兴国公府周八,护母到观音庙敬香!”

周八?

在她的记忆里,好似去年曾随祖母去过兴国公府参加宴会,周家倒有几个儿郎,但并没有见过面前这个自称叫周八的人,自不晓得是周家哪房的儿郎。

远处传来了说话声,陈湘如寻声望去,却见一行人簇拥着两辆马车行来,是女人的说话声,还有马蹄的声音。

蒙面人见不能久留,再纠缠下去,定会被兴国公府的人所拿,抬手打了个手式,一眨眼的工夫便消息不见。

林间,还有负伤喘息的护院。

陈湘如也了马车,那一身的素白,头上的白花,无一不彰显着她是一个正在热孝之中的女子,虽是十三岁的女子,可身量细挑,虽未长开,却将她映衬得清丽脱俗,她来不及道谢,走近负伤最重的护院道:“来人,快把李二哥扶上马车。”

绿叶急切地看着陈湘如,满目疑惑:“大小姐为什么不吹哨子?”

陈湘如低若蚊鸣:“我想一击即中,让她防无可防。”提着衣裙下了马车,款款行礼,语调不高不低,“谢周八公子出手相助。”

周八抱拳道:“不知小姐是……”寻常女子见着蒙面刺客,不是该慌神的么,他在北方虽见惯了沙场厮杀,可像这样面对生死,容不改色的女子还真是少见。

在周八看来,便是自家那些堂姐妹们,也很难做到陈湘如这般的冷静自如。

绿叶接过话儿,“周八公子,我们是江宁织造陈家的人。”

不需要说,这就是近来江宁城百姓议论的陈家大小姐,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打理家业,掌管偌大的陈家大院。

相传这陈家大院很大,不比兴国公府小,陈家人口不多,听闻东院养了不少匠人,他们中有擅长织布的,有擅长刺绣的……更有擅长制作织机的等等。

周八身材高挑,长了一对浓密的虎眉,五官轮廓分明,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腰佩宝剑,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

陈湘如打量他,他亦一样审视着陈湘如。

只一瞬,陈湘如移开了视线,想从林间草丛间寻觅到不一样的东西,寻了一阵,从草丛拾起一只香囊。

不待问,护院道:“大小姐,这不是我的东西。”几个护院纷纷否认是自己的。

不是护院的,只能是三个蒙面人之一留下的。

周家的队伍近了,有妇人揭开车帘,当看到一侧立着的素衣少女时,只觉得这少女有道不出的清丽好看,一个轻柔的女音道:“八儿。”

周八应道“母亲”。

一个中年妇人打起帘子,笑盈盈地看着陈湘如道:“是陈大小姐。”

“给世子夫人问安!”

这美貌妇人陈湘如去年时见过,是兴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沈氏,亦是兴国公的嫡长儿媳。车里还有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是周三夫人,还有一个陈湘如却没半分印象,瞧着脸生得很。

世子夫人道:“陈大小姐,下次出门记得多带些人。”

“是,今儿多亏遇上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笑盈盈地扫过身侧一个素袍妇人,年纪约莫在近三十多岁模样,与世子夫人的华装相比,她一袭浅色衣袍别样素雅,只片刻,陈湘如就忆起兴国公膝下六子,除了长子、三子乃是嫡出,另四个儿子都是庶出。而六子中,第五子曾征战辽郡,立有军功,被拜为宁远将军。

难怪她在兴国公府的宴会上没见过周八,想来这周八是在北方辽郡长大的。

兴国公府有品阶的妇人不多:兴国公夫人、兴国公府世子夫人,再其次就是这位周将军之妻。

相传周家的五夫人原是辽郡人氏。

周五夫人面露疑惑,“江宁素来太平,好好儿的怎就闹了贼匪?”

陈湘如知晓真相,那三名蒙面刺客许与大姨娘脱了干系,裣衽行礼道:“见过周五夫人,给夫人问安。”

周五夫人颔首浅笑。

“小女改日令家仆登门道谢!”

周五夫人道:“陈大小姐一路小心。”转而看着一边的周八道:“八儿,你送陈大小姐回城,这离城还有三里路呢。”

一个姑娘只带着家仆在外,上无父母,怪叫人心疼的,又是这样一个柔弱水灵的姑娘。

周八抱拳应声“是”。

陈湘如没有回拒,在她看来,这反而是矫情做作,轻声道:“多谢周八公子!”

周八笑了笑,“你谢来谢去的不嫌烦么,走吧。”

陈湘如上了马车,又与绿叶一道给李二包扎了伤口,直奔杏林医馆。

李二进医馆时,人已经昏迷了。

周八不解地道:“瞧对方的招式,招招毙命,你一个小丫头得罪了什么人?”

陈湘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姨娘,除了她想不到第二人。

待她回到陈家大院,一切都可以明了,她会名正言顺地将大姨娘赶出陈家大院。

周八将陈湘如安全地送回了陈家大院,方才离去。

*

陈湘如回到自个儿屋里,令绿叶唤了心腹下人来。

“昨儿晚上,大姨娘离了西院,是从小门离开的,大姨娘到了郊外陈氏族里的果园中,见的是将生老爷,还给了将生老爷一些银钱首饰。”

陈湘如面露一丝狠决,“看来,今儿我在城**刺,与大姨娘、陈将生脱不了干系。”

就这样一个屡屡坏事之人,前身居然一再容忍,最后给大姨娘的结局就是让她带着儿子陈相和守着田庄过活,这处罚未免太轻了些。

不,要不是前身留给她的些许记忆,她也不会这样防备大姨娘。对于前身,陈湘如更多的是感激,更明白今生她必须保护好自己,就算是逆水行舸,也要避免自己再受伤害,唯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自己最在意的身边人。

第014章 告晓

前世,她保护不了自己,也没护好最在意的月娥。【首发】

有一种人,你不给她一些厉害瞧,她就能反反复复地与你折腾。

陈湘如抬手道:“可有人证?”

下人摇头道:“昨晚夜色暗,不曾有人注意到。”

就算没人目睹大姨娘与陈将生见面,但依旧可以搜集到足可以对付大姨娘的证据。她原想再容大姨娘一些日子,可无伤人意,大姨娘已生害人心,她今生可是惜命得很,将这祸害早早地送离陈家大院。

“走,我们去上房见老夫人。”

老夫人手把手地教她打理内宅,还与她讲各处店铺的生意,陈家染布房不外传的秘方,诲而不倦,不仅是个慈和的长者,更是这家里最器重、疼爱她的长辈,看透尘世沧桑的陈湘如,对这份关爱异常珍惜。

既然她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有敬重她的妹妹、有维护她的弟弟,她就得挑起长姐的重任。

陈湘如近来虽然不大说话,可什么事都是暗里调查的,老夫人让她接掌陈家大院,以她现在的权势,调动几个下人、小厮去办些事也是轻易而举的。

上房偏厅内,陈湘如见罢了礼,又嘘寒问暖一番。

老夫人心头倍感温暖,自从赵氏产下一双孪生孩子离世后,陈湘如姐弟四人,几乎是老夫人拉扯大的,对于这几个孩子,老夫人总有一种难言的亲近。笑问:“湘如,你有事?”

陈湘如从怀里掏出香囊,双手奉递给老夫人,“祖母听了,千万别着急。今儿我在城外敬香,回来的途中得遇刺客,这是刺客落下的。”

绿叶将当时的情形细细地说了,自然不忘说有下人看到昨儿二更时分大姨娘悄开众人耳目悄悄溜出西院后门的事,末了,又道:“大小姐令人追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抓到刺客。”

今儿明里有四名护院随她出城,实则暗处还有四人,明里的护院武功寻常,而暗里的护院个个武功高强。

陈湘如又掏出只锦囊,“祖母,自父亲过逝后,大姨娘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清清楚楚地写在这上面。”

前世的际遇令她对许多人都抱有戒备,而大姨娘自然被她列为对手、敌人之列,更是百般防备。从一开始,大姨娘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派人盯着了。

以前的陈湘如被大姨娘挑驳了姐弟之情,这一回,她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想来也是痛快的,而有些东西再着人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自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她不会把大姨娘留在陈家大院太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得狠些,既然虎有伤人意,不如将这虎打击到不能再危害于她。

前世石丞相府,后宅争斗、算计,她也曾荣宠过,也曾被算计过,也曾躲在一侧看石府的姬妾相斗,就对付大姨娘一人,她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她可不想留着大姨娘不死不活,时不时闹些堵心的事儿,所以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她不动声色暗中搜集对大姨娘不利的证据。这一次,她要一击即中,让大姨娘再不能在陈家大院里生起风波。

老夫人看罢一张张的纸,不由得双手微颤。

陈湘如忙道:“祖母息怒,上面的《供词》可都是有人证的,孙女还请祖母发落大姨娘。父亲新逝,她在外头做下这些事,着实有伤父亲的颜面。”

老夫人气得不轻,面容煞白,厉喝:“来人!把族长和陈将生请来。把这上面的人都寻来,今儿我要问过清楚明白。”

过了许久,去传话的下人禀话道:“老夫人,族长和将生老爷到二门了。”

老夫人方令赵婆子去传大姨娘。

大姨娘心下忐忑,暗自猜踱了一番,一入花厅见陈湘如完好无损地立在一侧,顿时有些慌神。

不会怀疑到她头上了吧?不对,没有证据,凭什么就认定是她做的。

老夫人自打病倒后,气色就不大好,今儿的脸色越发难看。

大姨娘强自淡定,眼珠子一转,佯装平静地跪身行礼,“老夫人,你叫婢妾来……”

老夫人冷哼一声,“贱妇,瞧你在外头干的好事,我儿尸骨未寒,你就背着人在外私会男人……”

一顶大帽子下来,大姨娘直惊得花容失色。

目光锁定在老夫人心里的《供词》,当年赵氏连生两个女儿,自觉对不住陈家,特意花了高价,替陈将达纳了乡下秀才之女的大姨娘进门,这大姨娘也是识字的,待看清那两字,惊呼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厉喝:“贱妇,瞧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做了失节之事,还买凶要害我孙女。”

陈湘如捂嘴轻咳,院门外传来二管家的吆喝声:“走快些!看你们胆大包天,竟敢行刺我家大小姐。”

老夫人手里有《供词》不说,难道还抓住了昨儿她和陈将生寻来的刺客?

此念一闪,不仅是大姨娘如临大敌,就是佯装无事的陈将生脸上乌云密布,偏双手紧紧地握住太师椅的护手,若握住的是人的手,怕早就被捏得受不住了。

二管家带着几名孔武有力护院押送两个一袭黑衣的男子进了院门,一路到了花厅门口,二管家一抬手,护院强行将黑衣人压制在地上,黑衣人早已经五花大绑,哪里敢动弹。

绿叶连声道:“老夫人,奴婢认得他们,他们就是今儿在城外行刺大小姐的人,今儿若不是我们遇着了兴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周五夫人,大小姐许就……”话未说完,绿叶此刻想来就后怕,那三个蒙面刺客分明就是被收买的。

陈将生垂眸看着地上,他从大姨娘那儿拿银子,他再寻刺客解决陈湘如,若没有陈湘如,就不会有做织造郎中的马庆,这后宅掌理之权会落到大姨娘手里,他陈将生也能做官。却现下,原被他买来的三个刺客就被抓住了两个,其中一人还是与他碰过面的,这怎么办?弄个不好,许就要惹祸上身,他是想做官,可不想失了现下的安稳的日子。

老夫人一脸怒容,恶狠狠地盯着两名刺客,似要在他们身上盯出个洞来,“你们说?昨晚是谁给你们银钱、首饰,要你们行刺我大孙女的?”

二管家打了个手式,立有护院挥鞭、执杖地落了下来,下手之狠,鞭落留下血痕,杖下就是拍肉为泥之音。

第015章 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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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婆子们吓得立时将头扭向一边。(首发)

陈湘如吩咐身边的绿叶道:“你令人悄悄把大爷带来,不必带入花厅,就让他在上房后窗下听着。”

她不动声色,没有闪避,正是平视着前方,却并不看刺客,而是盯着大姨娘。

陈将生觉得这不支声的大小姐,原来才是个最难对付的,不动声色就搜集了对她所有不利的证据。

老夫人道:“族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只好请你和两位德高望重的族人来。”

陈家要请人,派了轿子、马车,轿子是供族长乘用,马车上不仅有陈将生,还有另两位德高望重的人到来。

他们一入花厅,就看花厅上不仅有服侍的下人,还有两个相识的百姓。

老夫人拿出几张纸,轻声道:“族长大伯快看看陈将生干的好事,我儿尸骨未寒呀,他就和大姨娘在外头干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

大姨娘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又颇有姿色、风情,昔日是大姨娘使人来陈将生,大姨娘求的是掌管陈家大院,而陈将生却对织造郎中一职颇有好感,任他千般计算,没想还是被老夫人给坏事,原来老夫人压根就没想过让他代理织造郎中一事。

族长一看完《供词》,原还有几分暖色的面容,立时覆上了一层寒霜。

陈将生心下一慌,伸长脖子就看上面所写,没想上面竟是一页页《供词》,第一页写的就是某月某日某时,有人看到他与大姨娘相拥而泣的事儿,又说他伸手替大姨娘擦泪……

立在一侧的妇人移步跪到花厅,绘声绘色地道:“上月十二夜里,民妇哄睡了孙子便去溪边浆洗衣衫,隐隐听到有人在桃林中说话,寻声而去,没想竟看到将生老爷与一个穿紫裙的美貌妇人擦拭眼泪,后来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啧啧,后面的话,民妇实在说不出口……”

也就是说,陈将生与美貌大姨娘之间的暧昧,早已被人发觉,他们自以为避开旁人的耳目,不曾想一早就有人看到。

陈将生整个人软了下来,脑子里拼命地想着:怎么办?怎么办?很快就道:“伯父,不是我!不是,是她,是她**的我!”

族长大喝:“混账!竟干出这等事来!”扬手就狠重地给了陈将生一记耳光,陈将生是他的亲侄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动了新逝丈夫的姨娘,这传扬出去旁人怎么看?

陈湘如冷声道:“哟,这是怎么闹的,可不真成了家丑?这一个巴掌拍不响,族长爷爷还要护短不成?陈氏族里那么多的男子,为甚旁人个个都是清白的,倒单单污了将生堂叔?”

这话正是她记忆里,大姨娘惑乱家宅,陈湘娟与马庭两心相悦之事东窗事发后,大姨娘站在一边说的风凉话。

人证、物证都在老夫人手里。

大姨娘就算想要辩驳,又从何说起,任何求助、说冤枉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昨晚她出城时已经很晚,还扮成了府中绣娘的模样离去,和往常一样与陈将生在陈家庄桃林相会,没想还是被人瞧见。

陈将生厉喝一声,指着陈湘如道:“你……堂堂官家小姐,怎能说出……”

陈湘如下颌微抬,冷冷地看着花厅外的黑衣人:“你们不说是不是?好,那也就是说,你们在城外行刺于我,是为了谋财害命啰,按照大周律例,谋财害命可是杀头的大罪。”

这要死!

只要陈家把他们交给官府,这罪名就坐实了。

他们不怕挨打,可是丢了性命就太不划算了,虽说给了钱财,只要活着从哪里不能挣来。

两位黑衣人面面相望,甲人已心动,乙人也不甘。

陈湘如见他们动心,又道:“若有人指使你们,你们最多就是从犯,只要你们说的是事实,我们陈家可以不把你们交给官府。”

倘若不说实话,陈家只另当别论。

陈湘如这话恩威并济,只要有头脑的,都会选招认。

陈将生却有些害怕了,大姨娘给了他银钱和首饰,可刺客是他去找的。“大侄女,你这是诱供。”

“诱供?只有你才视成诱供,我说的是实话,要是没人指使他们,那们他们就是主犯,就是谋财害命的贼匪,我们陈家自当把他们交给官府。”她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昨儿大姨娘回城,她的人一路跟踪,虽不知道大姨娘与陈将生说了什么,就凭大姨娘给了陈将生一包东西,她就猜到了。她昨日为什么把自己今天出城烧香的事故意透露给大姨娘,就是在诱她下手。

大姨娘一旦下手,她就不会再客气。

陈湘如抬起手臂:“二管家,着人送往江宁知府衙门按律发落。”

进了衙门大牢,哪里还能出得来的。

两人见陈将生不帮他们说话,黑衣甲头一低,大声道:“大小姐饶命,我们是被他指使的!”

他?

黑衣甲被捆绑了双臂,可眼睛却会动,他看着的人正是陈将生,而陈将生却故意看着族长,想造成一种被人误会的假相。

黑衣甲却道:“是的,是陈家庄的十一老爷——陈将生!”一字一顿又认真地道出名讳时,花厅上所有的眼睛都汇聚在陈将生身上。

陈将生倏地起身,冲过来就是一阵拳打足踢。“贱货!混账!我从未见过你,到诬到我头上了,族长大伯,他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老夫人厉声道:“这可不能乱说的,你说是陈家十一老爷指使的你,你可有证据?”

黑衣甲道:“有的。早前,他们用一个好看的香囊装了一包银子、首饰给我作行刺大小姐的酬资,今晨在城外行刺时弄丢了……”

老夫人手里正有一个陈湘如给的香囊,正是在林间拾到的。

老夫人取了出来,握在手里,“可是这个?”

黑衣甲又是一惊,“正是这个。”

这香囊一瞧就是用旧的,虽没有破,陈家大院的下人里却不少人看出来,那上面绣着好看的杏花蝴蝶。

杏,正是大姨娘待字闺中时的名讳,唤作杏娘,乔杏娘,外头人不知,可这陈家大院的西院之中知道这名讳的人不少,而老夫人却亦知道的。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016章 被罚

老夫人唤了大姨娘屋里的下人来辩认,下人们想护着大姨娘,可不敢啊,同是服侍大姨娘的人,你不认,不敢保证旁人也说不是大姨娘的香囊。【首发】

有服侍丫头垂首道:“回老夫人话,这香囊确实是大姨娘的。”

这丫头一说完,婆子也道:“没错,是大姨娘的东西。”

大姨娘喜欢杏花,这在西院里早已是许多人知晓的事实,但大姨娘的女红不错,荷包、香囊上的杏花式样全都是大姨娘亲自设计的。

完了!完了……

大姨娘满心纠结,努力想着应对之策,可怎么也无法平静,心早已乱了,凌乱成麻,再加上身边服侍下人的背叛,大姨娘又气又恼,疯了似地大喊:“贱婢、小蹄子,我要卖了你,我要卖了你……”

卖了她,可那下人丫头的卖身契都在老夫人手里呢。

老夫人啐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不看大姨娘,满目嫌恶地,“来人,把她关到杂房去,小心看管。”

陈将生于心不忍,道:“三伯母……”几个长辈犀厉的目光如一刀剑,生生让他咽下了后面的话,长辈不能顶撞,可这花厅里的陈湘如可是他的晚辈,“湘如,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陈湘如粲然苦笑,“我咄咄逼人?”陈将生与大姨娘谋算她的性命,反过来好像是她算计了他们一般,“你既敢与大姨娘做下对不起我父亲的事,还怕人说?倒成我的咄咄逼人,难不成是我逼了你们做了那些事。你们背叛我父亲时,可曾想过,大姨娘是我父亲的侍妾,而你是我父亲的堂弟,你们不要脸面,还有脸面要我说好听的?”

早前还误以为陈湘如是个柔弱的,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

陈湘娟咄咄逼人在嘴人,可真正的狠角色却是陈湘如。

陈湘如一早就盯着他们,只不动声色地等着他们往套里跳,而他们还像个傻子一样地异想天开,妄想着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陈相和就在后窗下,静默地听着花厅里每一个人说的话,这事之后,怕是陈相和也不喜欢大姨娘这样的亲娘吧,又哪里会与她亲近,这等不要脸面的亲娘,任谁说起来都是耻辱。

大姨娘心下一慌,爬到老夫人脚下,道:“老夫人,不是那样的,不是……”

老夫人一脸嫌恶,看着摇着她病腿的大姨娘没有半分感觉,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失节之事,还有脸面求人?乔杏娘,你太让我失望了!来人,把她拖下去交给族中处置!”

虽是姨娘,可也是陈氏妇人,陈家族里有权处置大姨娘。

陈湘如轻唤一声“祖母”,落落大方地走到花厅中央,轻声道:“若是交给族里,难免会闹得人尽皆知。大姨娘到底育有相和,好歹给相和留些颜面。孙女以为,不如把大姨娘送往庵堂为尼,罚她一生为父亲抄经念费吃斋念佛!四叔公一脉只将生堂叔一个儿子,四叔公早逝,要是闹出来,对将生堂叔功名有误,好歹将生堂叔是族里最有才学的一个,还等着下届应考举人、进士呢?”

她这话说得很巧妙,但眼神却是犀厉的:陈将生,这次我放你一马,不是我心软,而是我知道,一下子要赶走大姨娘,又要治你怕是不易,首先族长就要保你。她手里还捏有旁的证据,他日徐徐图之,你若不知好歹,我也不在乎撕破了脸面。

陈将生连连道:“三伯母,我不是故意的,是大姨娘引诱的我,是她引诱的……陈家大院的苑墙这么高,要不是她刻意引诱,我怎么会……”

若让世人知道他与大姨娘有这等事,他一生的前程、仕途都毁了,听陈湘如一说,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前程似锦之人,就似下届一定能高中举人、进士。

大姨娘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面容苍白无血。

她与陈将生是私下见过几回,商量的皆是如何得到陈家大院掌管权,而她会助陈将生坐上织造郎中的官职,她却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嫡妻,是侍妾,而陈将生虽是陈将达的堂弟,到底不够亲厚。

而老夫人一早就有了主意,让马庆接手织造府郎中一职,而陈湘如接掌家业,内掌陈家大院,外掌陈家名下的店铺、田庄。

陈将达活着时,好歹还让大姨娘打理厨房,每月多少还有赚头银子,可陈湘如姐妹二人接掌陈家大院后,大姨娘打理厨房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便是最无用的二姨娘也能打理花木房,可她却什么权也没有。

忆当年,她虽是大姨娘,就是嫡母在世,她也与嫡母平分秋色,现下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压住,让她如何甘心?

只是,她还是忽视了这黄毛丫头。

大姨娘见求助老夫人不成,转向求助陈将生:“你说句话,我……我不要去庵堂,我不要做尼姑……”

她要被罚,可陈将生没事。

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有人嫌弃地道:“真是个不要脸的小妾,居然当着我们的面勾\引男人,来人,快把大姨娘给拉开。”说话的是族里另一个与族长同辈的人,年纪却不比陈将生大多少,抱拳问族长和老夫人道:“将生虽被勾\引,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族里的男人多了,这贱\妇谁都不**,怎单单勾\引陈将生?”

另一人也站起来,道:“族长,将生必须得罚。”

陈将生快速地推开大姨娘,生怕受她连累,避弃大姨娘如同抛开麻烦、臭屎,面露厌恶,片刻之间,早前是美人,现下是丑妇。

陈湘如沉默不语,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陈将生担心这事波及到自己,大姨娘要被送往庵堂,是仅次于沉塘的处罚。连连对族长磕头告饶:“伯父,伯父,你得信我,我是被她勾\引的,我错了,我错了……”

早前看陈将生野心勃勃,还以为是一个有抱负的人,遇事如此没有担当,当真让陈湘如小瞧。

做了便做了,爱了便做了,承认了又如何,就算会被罚得很重,至少还有点男人的样子。

族长气得起身搧了陈将生两记耳光,左右开己,厉声道:“混账!从即日起一直到明年大考,你不得迈出家门半步,就在家中潜心苦读。”末了,面露窘色地对老夫人道:“弟妹,你看这事……”

老夫人面露不悦,“大伯想如何处置大姨娘?”

自家的侄儿可以罚得轻些,但这大姨娘就是个祸害,仗着自己的美貌引\诱族中子弟,必须得重惩。

族长似早有主意,道:“照族规,当沉塘!”

第017章 辱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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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似早有主意,“照族规,当沉塘!”

只六字,传入后窗下陈相和的耳里,他不由得浑身一摇。【首发】陈相和虽怒大姨娘任意妄为,可到底还是她的亲娘,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陈湘如姐弟对陈相和充满敌意,若没了亲娘的呵护,他在陈家大院可如何生活?

早前老夫人是喜欢陈相和的,可后来有了陈相富兄弟俩,老夫人怜他们一出生就没了亲娘,更是将他们捧成了心尖上的孙儿。

陈相和张臂推开一边的婆子,扒腿就跑,婆子不备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直呼“大爷”。他似离弦的箭一般绕过上房院墙,很快到了院门口,跌跌撞撞进了花厅,重重跪下,不停磕头:“求族长、祖母宽恕大姨娘的错!求祖母宽恕大姨娘……”

陈相和的身子起起伏伏,额头磕在地板上直响,任谁都瞧得出来,他磕得很用力。片刻后,额上磕破了皮,鲜血直淌,他却顾不得擦拭,嘴里重复着:“求族长饶过我姨娘!求祖母宽恕……”

陈湘如顿时有一种错觉:自己误看了陈相和。是的,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厌弃亲娘,反而跑进来求情。

老夫人微阖着双眸,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可大姨娘实在不靠谱,不能再让大姨娘留在家里,怕是要带回了陈相和。老夫人抬手道:“把大爷扶下去。”

陈相和推开来扶的婆子,大声道:“求祖母宽恕我大姨娘。”

族长道:“你姨娘失德失节,照理是要沉塘的,老夫人和我只罚她去庵堂做姑子,留她一命已是开恩。相和,下去吧!”

大姨娘伸出手来,想抓住陈相和,就算她做错了事,可她儿子还是认她的,还替她求情。

陈相和被两名小厮左右扶住,他拼命想挣扎小厮,到底只得九岁,力气太小,被他们半拖半走地带走。

陈湘娟领着两名丫头过来,她从绣房出来就听心腹丫头来报,说老夫人请了族长等人到上房议事。

正要开口问,却见陈湘如也出来了。

陈湘娟几步迎上,“大姐,出了什么事?”

陈湘如与绿叶使了个眼色,绿叶将大姨娘派人行刺陈湘如、大姨娘与陈将生勾搭的事儿给说了,前者是事实也有证据,后者有证据却并非事实。大姨娘与陈将生拥抱过不假,但没逾雷池一步,就算是如此,深夜私会男子就是大过。

陈湘娟死拽着帕子,“这个贱\妇胆儿越来越肥了,敢刺杀大姐。父亲新逝,她就与旁人……”这不是明摆着对他父亲不敬么。

陈湘如柔声道:“你仔细些,别气坏了身子。长辈们的意思是要大姨娘去庵堂做尼姑,替父亲抄经安魂、替大爷祈福。”

绿叶嘟着嘴儿,满眼都是鄙夷,“大小姐,怕大姨娘不是个安心做尼姑的呢?”

陈湘娟的心腹丫头,唤作小桠的:“二小姐,老爷不在了,大姨娘还做了那么多红红绿绿的衣裙……”

一个没了男人的姨娘,居然还敢穿大红大绿的,做得这么明显,也难怪就被大小姐瞧出端倪,还使人盯紧了,这一盯就发现了问题。

今儿的事一闹出去,都会说大姨娘失节,而族长为了保住陈将生的颜面,这才没将大姨娘沉塘。

陈湘娟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大姨娘决不是个安份的,她扬了扬漂亮的下颌,有了主意。

陈湘如的容貌里有一半像了父亲,多了三分端庄,而陈湘娟则与生母有七八分的相似,则多了三分娇美。

这也是马庭缘何看上陈湘娟的缘故吧,毕竟陈湘娟比陈湘如长得女子。

陈湘娟道:“大姐,这事儿不能这么就算了。”

陈湘如今儿折腾了大半日,疲乏得紧,“我还没查看店铺呢,祖母让我好好跟着各处管事们学生意呢。”

陈湘娟笑容甜美,那眸子里却蓄有一层恶狠狠的寒光,怕是陈湘娟想要对付大姨娘。

陈湘如轻声道:“祖母心情不好,你宽慰几句,我得出门一趟。”

虽说还有孝期,可各处店铺的生意却不能不管,也得去查看一二,祖母病倒了,她得尽快学会做生意,更得学算账等事,而这些皆是陈湘如前世未曾接触过的。

陈湘娟对小桠道:“使人盯着上房外头,若看到族长等人离开,就与我通禀一声。”

等了大半个时辰,陈湘娟没等到族长等人离开的消息,倒是听说族里来了三个妇人,正要把大姨娘送往庵堂。

陈湘娟忆起自己的亲娘活着时,没少受大姨娘的欺负,如果不是大姨娘生了儿子就耀武扬威,也许她亲娘就不会这么早过世。

她恨极了大姨娘。

这个时候怎么还轻饶了大姨娘。

更可恶的是,大姨娘居然买人刺杀陈湘如。

就算她这个大姐爱哭,性子软弱些,到底也是她的嫡亲姐姐。

就如她奶娘所说的,她们姐弟四个必须得众志成城、团结一心,否则就只会被人欺负。

陈湘娟唤了声“小桠”领上自己的奶娘出了院门,待到后门时,正巧瞧见两个族中的妇人押着大姨娘,甜甜唤了声“九叔婆、六叔母”,“湘娟给你们问安了。”

二人愣了片刻,在每年族中的祭奠上,她们是见过陈家大院的几个孩子。

陈湘娟让奶娘拿出了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这是我家二小姐孝敬二位长辈的,还请笑讷。”

九叔婆早年丧夫,独自带着两个儿子过活,最是个心狠的人物。

六叔母嫁的是个窝囊男人,生了三个儿子,家里也过得不宽裕,但在乡下但凡有儿子傍身的女人,说话都大声。

二人的家境都不大好,此刻接了钱袋,立马就堆了笑脸。

陈湘娟道:“要送她去庵堂?”

九叔婆答了声“是”。

陈湘娟围着大姨娘走了一圈,“既是做尼姑的,不是要削断三千烦恼丝么?”

可族长和老夫人说的是送到庵堂静修,没说要剃度呀。

陈湘娟与奶娘使了个眼色,“这衣裙不大合适,这头发么……也得剃了。”

陈将达遇险后,所有的孩子都似变了模样,就说大小姐以前是怎样温婉、可爱,如今也是个古古怪怪的人,虽然笑着,那笑却难达眼底。

第018章 整不死你

陈湘娟怪异一笑,“九叔婆、六叔母,要是她没了头发,那些头饰留着便无用,与其被旁人得了去,倒不如孝敬了你们,还有她身上好看的衣裙,庵堂之地,哪需穿得这般光鲜。(首发)”

大姨娘一惊,双手环抱,“臭丫头,族长和老夫人都没说,你……”

陈湘娟杏目一瞪,“这种事还要人说么?”很快恢复温婉得体的模样,“既是入庵做尼姑的,就不能留了头发,更不能穿这么好的衣料,难道带去庵堂要继续做坏事?”蓦地欠身,“那边有个小杂房,有劳九叔婆、六叔母领着她进去换身衣裳。”她又与自己的奶娘交换了一个眼色。

此刻的西院小径上,陈相和正拼命地奔跑着,额上破了皮,大丫头给他抹了些药,一听说族长要把他姨娘送往庵堂就奔来了,正跑着,冷不妨就撞到一个栗色茧绸衣袍的少年过来,他见过马庆几回,是在东院。

东院的人不轻意入西院,但马庆不同,他是陈家大小姐的未婚夫,经老夫人允许,可以早晚入西院给长辈请安。

陈相和抱拳行礼道:“见过马大公子。”

马庆笑了笑,“怎的伤着了?”

陈相和尴尬一笑,“不小心磕的。”

马庆道:“我正要去上房给老夫人问安。”

“我……”陈相和想说自家的事,可这种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转而又想,要是马庆也去,许能有个周圜,又道:“族长要送我姨娘去庵堂静修,我……想给她送送行。”

马庆见过大姨娘,那是个风华正茂、颇有姿色的妇人,纳妾纳颜,且不说大姨娘,就是二姨娘也是个美人胚子,面露惊色地道:“大姨娘要去庵堂?”

陈相和就想多个人壮壮声势,拉住马庆道:“陪我一道去吧,回头我陪你一起去上房给老夫人请安。”

来到江宁陈家大院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求他。

马庆笑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这是什么状况?

后门一侧的小杂房里,传出几声鬼哭狼嚎的声音,是女人的惨哭声,还有妇人的斥骂音,而小杂房外头站着一个半大的姑娘,虽是素袍,身上却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陈相和分辩出哭声正是大姨娘,快奔几步,“二姐,我姨娘要去庵堂了,你……这又是做什么?”想要哭,偏生死死地抑下,悲愤交架地望着陈湘娟。

陈湘娟神色淡淡。

“啊——”又是一声惨叫。

陈相和扭头就往小杂房奔去。

马庆也是庶子,他明白庶子身份的尴尬,看着陈湘娟心绪繁复,没想到陈湘娟年纪不大,手段够狠,他又着实好奇:陈湘娟到底想怎样对付大姨娘。

陈相和想进屋,偏门窗紧合,只能透过破损的窗户往里瞧,只见几个妇人将大姨娘压制地上,其中一个拿着把剪刀,正剪着大姨娘一头漂亮的长发,已经剪掉了一半,头上留了一至三寸不等的头发,像一头枯草一般直冲冲地生长着。

大姨娘惊恐的大叫着,泪一把、鼻涕一把。

蓦然抬头间,她看到陈相和急切的身影,正焦急地拍打、摇晃着窗户。

大姨娘停止了呼叫,一个母亲的尊严此刻被践踏在脚底,还是让她的儿子亲眼目睹,“相和、相和……”眼泪化成了断线的珠子,她一动不动,任由几个妇人脱下她的衣袍,任由妇人剪掉她的长发。

陈相和看着亲娘如此,紧握着拳头,厉声道:“开门,快给我开门!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大姨娘被剥得只余下肚兜、亵裤,一件灰白色的旧袍覆在她身上,九叔婆冷声道:“快穿上。”

六叔母冷哼哼地道:“这才是尼姑的模样,到了那儿,你就安心吃斋念佛,给大伯超度亡魂!”

陈相和的泪流了满颊满面。

大姨娘像块木头,任由她们给她穿好灰袍,被她们带出屋子,哪里还有昔日的美丽,活脱脱像极一个乞丐婆子。

九叔婆讨好似地笑着。

六叔母道:“湘娟,你瞧这样可像尼姑?”

湘娟一脸淡漠地扫过马庆,目光锁定在大姨娘身上,不等她开口,小桠却已先说话:“六奶奶,哪有尼姑留这么长头发的,尼姑不都是光头么?”

陈湘娟的奶娘道:“没有剃刀,只得用剪刀了。”

大姨娘精明一世,斗得过嫡母,得了夫君十年如一日的宠爱,偏生被两个黄毛小丫头给斗垮,最可恶的便是这陈湘娟,以前以为天真活泼,没想如此狠毒,剥她华衣,剪她头发,还非要把她变成尼姑不可。

陈湘娟面露不悦。

陈湘娟的奶娘忙道:“要不我寻把剃刀来?”

陈湘娟面容冷冽,眼眸无害,微微欠身,“有劳九叔婆、六叔母到后门外的马车上稍等片刻,一会儿就把大姨娘给送来。”

二人得了她的好处,又得了大姨娘身上值钱的首饰,正暗自欢喜小赚了一笔。

陈湘娟道:“奶娘,把大姨娘的头发剃干净了。”她直直地看着陈相和,“是不是怪我心狠?你知不知道昨晚上她干了什么?她到城外陈氏族里的果林见了将生堂叔,今儿上午我大姐敬香回来遇上刺客,要不是大姐命大,今儿就死了……”

因没有剃头的刀片,有下人送来了一片短剑,又令两人按住了大姨娘,陈湘娟的奶娘拿着短剑正剃着大姨娘的头发。

这是耻辱,是大姨娘此生最大的耻辱。

可她因当着自己亲儿的面,不哭不叫,那眼泪就如同下雨一般,怎么也控抑不住,她唯有任眼泪横流、倾泄。

陈相和紧握住拳头,恶狠狠地瞪眼怒视着陈湘娟。

他恨!

他好恨!

恨如烈焰难消。

陈湘娟并不看大姨娘,只在她出来的那刻扫了一眼,对那长长短短得如同枯草一般的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相和,这怨得了谁呢?父亲才新逝多久,她就在外头干出那样的事,要怪我们吗?你也是陈家的男丁,你总得维护父亲的颜面。这个时辰,你该在私塾里读书,还不回书?”

陈湘娟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第019章 追债

陈相和的双手一次次握紧,又一次次松开,死死地咬着牙齿,恨陈湘娟,恨大姨娘,甚至恨家里的每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就算大姨娘做错了事,也应该给她一个机会,更恨陈将生这混蛋,要不是他,大姨娘就不会惹出这些事来。{首发}

就算大姨娘再如何不屑,到底是为了他,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女人。

看着泪流满面的大姨娘,陈相和狠狠心,飞快地离去,一口气跑到了僻静处,这才放声大吼两声,这还是家吗?为什么会这样,连只比他年长两岁的陈湘娟都如此毒辣。

马庆惊愕地看着陈湘娟,她始终这样的淡漠,冷声道:“很好,这样才像尼姑嘛,把她送到后门马车上。”

陈湘娟对身后的奶娘道:“挑几个婆子、丫头,把大姨娘早前住的院子清扫干净。”压低嗓门,看了眼没回过神的马庆,狠声道:“我不要那院里再有大姨娘的影子。”

奶娘应声是。

二小姐近来的变化很大,仿佛不是早前只会在她跟前撒娇的二小姐,已经长大成人了。

天晓得,身为长姐的陈湘如总在弟弟、妹妹跟前抹泪,竟迫得还小两岁的二小姐一夕之间就似长大了一般。

*

陈湘如转至绸缎庄时,但见店子里坐满了人,一个个华衣锦服。

罗管事迎了过来,面露忧色地道:“大小姐,这都是上门追债的。早前老爷在世时,在这几家里进过一些生丝,前些日子因要办老爷的丧事,他们也没好追债……”

人家也算是厚道了,给陈家宽限了几日。

债主们知道陈将达新逝,陈家大院也忙得张罗不开,交没有上门讨债。

陈湘如刚入绸缎庄店门,众人齐齐起身,唤声“陈大小姐”便七嘴八舌地道:“陈大小姐,我们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要是再不付钱,我们就没周转资金了,请陈大小姐海涵,我们实在没法子。”

罗管事轻声道:“老爷去外地收购上等生丝,货都丢在海里了。老爷在世时,行事磊落,将织造府和陈家织布房生意分开,每次进货后,都要经织造府左、右员外郎及师傅收验后,再由织造府下拨款项。这批货毁在海里,织造府那边没收到货,就不会给我们拨款,大小几十们债主手里有老爷留下的《契约》,这笔货银只得由陈家来付钱了。”

货没了,可人家手里是有契约的,你就否认不了,只能自认倒霉。

陈湘如看着这一张张的脸,陈家出了事,其间不乏有落井下石的,一船的生丝,这可得不少,“我们欠旁人的货款,也有人欠我们的钱款,尽早收回来一部分,把一部分人的货款先结了。”

“别人欠我们的,绸缎庄这边加起来还不到五万两银子,但我们欠别人的却是三十万两。虽说陈家还有织布房、染布房的生意,只怕外头能收回来的账也不多。大小姐,那可是三十万两的货银……”

这笔货款原就是给织造府收的生丝,早前陈将达想着,一旦让织造府验货、收货后,就会有款项支付,哪里想到,竟出了这番意外。

陈湘如没接手过生意上的事,一接手就遇上这么大个难题。“把别人欠我们的先转到债主头上呢?”

“大小姐,万万不可。”罗管事立马阻止道,“欠我们货款的商人多是与陈家至少有十年交情的人,可不敢得罪,你让人直接讨债上门去,这往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我们各处铺子的大部分生意都是得他们关照。”

又不能去讨债,却被旁人讨债。

三十万两的债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陈湘如问清楚原由,上门讨债的人没到陈家大院,而是直接到了绸缎庄,想来这里有十几个讨债的,怕是染布房、织布房那边也有人。

绸缎庄里一屋子的人,见她来了,嗡嗡说话声不绝于耳。

陈湘如款款欠身,朗声道:“各位都是家父的朋友,小女在这儿唤声叔父、大哥,还请大家宽限十日,容小女筹措银钱。”

父亲没了,她一个弱女子支持家业,原就不易。

只希望看在陈将达的情面上,予以宽限,大家没到陈家大院去追债,想来都是知道她家情况的。

有人道:“陈大小姐,不是我们咄咄逼人,你父亲在我们拿的那批货,可是我们的家底儿了,拿到不货银,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陈家的生意大,可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全镇人的生丝我都交给了陈大人,要是讨不眼银钱,我有何面目面对全镇的父老乡亲。”

“是啊,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不远数百里来江宁讨债。”

“当日陈老爷可是说一个月后就结银钱的,这都三个月了,陈大小姐,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们就没法做生意了,当初那批生丝,可是我保命钱呢?我一家几口就靠这个生活呢。”

“陈家家大业大,虽说眼下遇上了难处,可到底比我这们这些小老百姓好过,全村人起早探夜地忙碌,这才制出了生丝,大伙都等着我拿钱回去呢。”

这些债主里,有寻常的百姓,以养蚕、制丝为生的农户,一年到头,就靠这些钱来贴补家用。还有些是做生意的人,因为今年生丝奇缺,就想大赚一笔,将自己的身家都投在这上面了。

陈湘如又行了一礼,“且宽限几日,小女尽快筹钱,拜托了。”

虽说是商人重利,可这会儿,大家你瞧我,我看你,有人道:“各位,陈侄女不易,就宽限几日,陈家家大业大,相信不会欠我们大伙的货银,我们三日后再来。陈侄女儿,你觉得如何?”

有江宁织造府中,而相传新任的织造郎中原就是陈家的女婿,总还算是自家人,就是看在这里,大家也得给几分颜面。

陈湘如欠身道:“多谢各位叔伯、大哥!我会尽快筹措银子。”

罗管事与众人赔了不是,强颜欢笑地把众人送走。

绿叶愁云满面,“大小姐,三十万两银子呢,这可怎么办啊?”

第020章 训斥

陈家虽有几处生意,总不能卖了祖上留下的产业,只怕老夫人第一个就不会同意。{首发}

罗管事道:“大小姐还得尽快想法子。”

“罗叔是陈家的老人了,你给我出出主意吧。”她倒想筹措银钱,可到哪里云筹,她可以卖掉自己的金银首饰及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但就算卖了,最多也只得不到一万两的银子,这离三十万两还差了一大截。

陈湘如不由得佩服起前身来,据她留下的十三岁前的所有记忆,还有之后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来看,前身是顺利度过了此劫,最后还坐上了织造郎中一职,女子当官,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而前身还能干得那样的风生水起。

前身到底是怎么度过这劫的?

罗管事抱拳道:“大小姐不妨与老夫人商议。”他长舒了一口气,老夫人是个精明能干的,但老夫人也没像现在这样独撑家业,年轻时候有老太爷,中年之后又有陈将达,老夫人虽也懂生意上的事,但更多时候都是丈夫、儿子在打理。

陈湘如道:“这两日,店子都还好吧?”

“还好,生意与去年比略差了一成。”

坚持下去,许过了这阵子就好了,毕竟陈将达离世不久。

三十万两银子的货银,在回江宁的途中因为货船触及暗礁,船毁人亡,货也丢在了大海之中,眼下这笔钱,都是得如数支付给债主。

这其间除了几个大客户,便都是些老百姓了。

对百姓们来说,那些生丝就是她一年到头的血汗钱。

陈湘如轻声道:“有劳罗叔,我再到染布房、织布房那边瞧瞧。”

织布房的情况更差,因为断货已经停产了,织布机上还余有织了一半或织织了一截的布匹,只余了可数的三台织布机还在运转。

一进织布房,李管事就迎了过来,追问陈湘如道:“大小姐,丝都没了,再织完最后几匹布,只怕就要断货了,绸缎庄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如果再不供货,怕就要亏了。”

陈将达昔日离开江南,前往闽粤两地采购生丝,按理生丝自然是江南一带的最好,但因今年江南一带的桑树白斑病,蚕吃了这生白斑的桑叶大批死亡,偏这桑叶病发展得很快,最后真爬上蚕蔟,结茧的蚕不过是十之一二,整个江南一带的蚕茧业受到了极大程度的影响,生丝产量下降,也直接影响了江南一带丝绸业。没有足够的生丝织造绸缎,内务府那边交不了差,就必须去外地采购生丝。

陈将达自从父辈那时接掌织造郎中一职后,行事兢兢业业,总要亲自看过货才放心,为了给宫里织出和往年一样的好绸缎,他亲往南边选购生丝。

陈湘如强颜笑道:“你们放心,大管家已奉命去湘、徽两郡收购生丝。”湘、徽二地也养蚕,希望在那边能带回一部分生丝来,只要织布机不停,就能生产绸缎,亦就能赚钱。

陈湘如又去了染布房,三处生意里,这处还算平顺的。

“陈家织布房没有要上染的丝,就接了一批外头的布料染色,生意倒也过得去,只不比去年的和往年比还不算差。”

陈家染布房拥有着祖上留传下来的技艺,色正、色匀,且不易褪色,就是江宁织造府在最忙的时候,也会送些丝过业请陈染布房帮忙上色,可见这染布技艺算得江南乃至整个天下都是最好的。

陈湘如在各处店铺转了一圈,回到陈家大院时,天色已一片暗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正往自家的小院去,却见路口有莹莹光亮,赵婆子坐在一边:“大小姐,老夫人请你过去。”

老夫人自瘫了之后,便不再出门,镇日坐着轱辘椅上,在赵婆子和大丫头的在后宅各处走动。

她用了晚饭,久不见陈湘如回来,这些日子陈湘如学习打理生意,倒也用心,看似将陈家大院的绣房、厨房交给了陈湘娟打理,实由整个内宅都给了陈湘娟。

老夫人没想到陈湘娟也做得不错,至少处处还算办得理体,只是今儿陈湘娟让人给大姨娘剃发、换尼姑袍的事,总让她心里觉得不踏实。

陈湘如见罢了礼。

老夫人道:“可用过晚饭了?”

绿叶也是疲惫,一问用饭那眼睛顿时就亮了,绿叶也只得十二三岁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单纯的。

老夫人道:“你这孩子,虽说店铺上的生意重要,可这身子也很重要。”老夫人想着自己病了,全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在陈湘如身上,老夫人心生怜惜。

陈湘如宽慰道:“祖母,我午饭吃得饱,还不饿呢。”

老夫人吩咐赵婆子道:“你在小厨房里给大小姐做碗阳春面。”

赵婆子应声,挽了衣袖下厨去。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把各处店铺上的事儿说了,三十万两银子的货银不是她能筹到的,索性也一并讲了出来。

老夫人面色凝重,南边过来讨货银的商家多是小本生意,虽也有三个大客户,但总得把这些小商家的货银结了,这都是寻常老百姓的,有的是替全村人卖生丝的,还有的是替全镇百姓卖的,欠了他们一个,等同欠了一村、一镇的人。

陈湘如轻声道:“祖母,他们宽限了三日,三日后定会再到绸缎庄讨货银。还有织布房,因为没了生丝,就快要停产了。”

赵婆子轻疏一口气,“大小姐,我家男人去了湘、徽两郡,原想多收购些生丝,听说那边的境况也不大好,今年因为三四月天旱,桑树也都卷叶生病,与我们江南的情况差不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生丝,再好的织娘也织不出最美的绸缎。

不光是陈家织布房如此,织造府那边因陈将达的意外身亡,也是受创不少,至少今年因为供料的问题,也很难尽快交货。

早前左、右员外郎还想着要代理郎中一职,可一瞧今年的情况,都怕被内务府借机发作,甚至递了折子、书,要求内务府赶紧定下织造郎中一职,二人都举荐马庆上任此职。

第021章 弱姐

一船生丝,原就是陈将达替织造府收购的,通常是让织造府挑选好生丝后,剩下的才用到自家的织布房使,就算是这样,自家织布房织出来的绸缎也不比织造府的差,若真说要差些,那只是用料上仅差一点而已。【首发】

老夫人道:“湘如,你且与我们交好几家问问,看能筹措银子出来,有多少算多少?”

陈湘如原指望老夫人能出主意,此刻心头一震。

老夫人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孩子,名下各店铺生意都交给你了,我现在病成这样,就全靠你了。”

不会吧,真交给她?

陈湘如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夫人,又看着一边的赵婆子。

大丫头捧来了一钵阳春面,给陈湘如盛了一碗,陈湘如瞧了一眼,早前是饿,可这么大一笔银子让她想办法,她哪里能想出什么办法,还不得愁死了。

三十万两银子,以一两银子三百元人民币计,那就是近一亿人民币的货物。

陈湘如对绿叶、绿枝道:“你们也没吃呢,到厢房里吃吧。”

绿叶问:“大小姐吃一碗就够了?”

心里有事,哪里还能吃得下。陈湘如轻声道:“我够了。”

只吃了几口,陈湘如就搁下了碗。

老夫人道:“你今儿也累了,且早些歇着,我瞧着湘娟将内宅打理得不错,有我盯着呢,你安心照料生意上的事。”

陈湘如欠身退出。

待陈湘如走远,赵婆子方不解地问:“老夫人为甚不给大小姐出出主意?”

老夫人轻疏一口气,“我手头是有一笔银钱,且让她自个想想法子,要真想不出来,我再出面不迟。”末了,对赵婆子道:“明儿一早你去趟绸缎庄,从罗管事那儿拿一份债主名单。”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不是我不帮忙,是得让她学会自己面对,在我这把老骨头去见老太爷父子时,她必须得支撑这个家来……”

在某一个时刻,老夫人也是心软的,只是她更狠心些,她怕自己万一没了,这个家还有人能支撑起来,不至于让偌大的陈家大院落入虎狼之手。

赵婆子应了,转而问道:“老夫人请大小姐过来,原就是要说二小姐的事……”

“你瞧湘如那孩子,遇上难事担心得吃不下饭,要说了湘娟的事,她还不得更愁,难不成是我瞧错了,早前以为湘娟是个胆小怕事的,你瞧她今儿对大姨娘做的事,着实太残忍。不给大小姐提这事,是不想她分心,也不想她难受。”真是不放心啊,要不是她双腿瘫了,她是会替孙儿、孙女们硬撑着的,“你去把二小姐给我唤来。”

赵婆子令跑腿丫头去请陈湘娟。

陈湘娟领着随身服侍的丫头小桠到了,笑微微的行了礼。

老夫人搁下茶盏,厉声道:“你可知错了?”

陈湘娟被她一问,吓了一跳,见老夫人面容严肃,提裙跪下,心下将今儿的事从早到晚地回想了一遍,除了到绣房、厨房走了一趟,然后开了杂库房的门给各处发料,也没干别的。她此刻早已经将给大姨娘剃发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怯怯地道:“不知祖母问的是哪件事?”

老夫人骂了句“蠢东西”,“自个做错了什么还不知道是哪桩。”

赵婆子生怕老夫人气着了,轻声道:“老夫人有话慢慢说,大小姐、二小姐都是乖巧懂事的,可不敢动怒伤了身子。”赵婆子一直懊悔上次老夫人气病,竟瘫了,要是再稳着些,何至于那样。

赵婆子道:“二小姐,你怎么能出面处罚大姨娘呢?老夫人和族长都是发落过的。”

原来是这事!

陈湘娟想到今儿就觉得解恨,是她令人给大姨娘剃的头发,不剃发算什么尼姑,自然是剃了才是,不仅要剃,她还吩咐了庵堂的师太,往后每个月都要给大姨娘剃一次,她要让大姨娘做一个真正的尼姑。

可在老夫人的面前,她不能反驳,生怕再把老夫人给气病了,到时候传扬出去,她的名声就够难听了。

“你怎能这么干?当着一个儿子的面薄待他的亲娘?你这是在打相和的耳光,还让他看着你是怎么对待他亲娘的,你叫他怎么想?”

陈湘娟在心里嘀咕道:我又不知道他会跑过来,不是避开人了么,天晓得马庆和陈相和怎么就来了,事情也做了,她总不能返悔。

老夫人义正言辞地道:“当着亲娘的面薄待她的子女、当着子女的面薄待他们的亲娘,皆是有违人之常情,又最残忍的事。湘娟啊,你父亲过世后,你行事有失分寸,你将来总是要出阁嫁人的,你让旁人怎么看?你落下了恶名,往后哪里去寻门好亲事?”

陈湘娟心头一震,她那个大姐这些日子在她和弟弟面前哭多少回了,每回一哭,两个弟弟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信誓旦旦要做好弟弟,要保护姐姐、保护陈家……连她瞧着,都想做个保护姐姐、弟弟。

大姐着实太软弱了,可她就得强势,就得分担一二,谁让她们的弟弟还小,她们做姐姐总得挑起这个大梁。

陈湘娟仰头道:“祖母知道,今儿上午大姐敬香回城遇着刺客,那是大姨娘派的……呜呜,要不是大姐命大,就被她给害死了。

大姨娘看似去了庵堂,倘若不做尼姑,天晓得还会惹出什么事来,她是万万不能再回陈家大院的,她若回来,还有我们姐弟几个的活路么?我对她残忍,她派人刺杀大姐时,可想过我们?

呜呜……我们打小没了亲娘,父亲又没了,大姐就是我们几个的主心骨,她今日害大姐,明日就会害我、害两个弟弟,呜呜……我名声恶了如何,我只要大姐和弟弟们好好的,要他们平平安安的,要是我作恶可保他们平安,我全都认了。”

老夫人原想训斥几句,可此刻陈湘娟又哭又说的,不觉有错,反而认为她自个委屈了,瞧在眼里,怪招人心疼的,原想准备的太多责备、训斥话都难以说出口,这几个孩子不容易,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如今又没了父亲。

“你就算要对付大姨娘,也不该平白搭上自己的名声,要是传扬出去,你往后可怎么办?”

——作者的话——

亲爱的书友大人,喜不喜欢这种风格的,都请留个言哦!该有两条线:一条是女主守家业,一条是男女主的情感波折,两线并行。

第022章 弱姐

陈湘娟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二弟、三弟说了,他们会保护我和大姐一辈子,大不了,我不寻人家就是,呜呜,我们现在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谁要是想欺负我们,我就和她拼了……”

老夫人本还心疼,听她说这话,顿时愤然道:“自个做错了事,你倒有理了。【首发】滚!滚!给我滚到你爹灵堂反省去,没我吩咐,就不许起来。”

陈湘娟不觉有错,反觉委屈,谁愿意当恶人,要不是她大姐性子柔弱,她何必要变得这般刁钻、泼辣,她的改变,也是迫不得已,领了小桠去了灵堂。

老夫人对赵婆子道:“这可如何了得,湘如为了这个家不得已抛头露面,这已被人说道。这个小的,又是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难道姐妹二人都寻不到好婆家?让我如何有脸面对她们的爹娘。”

赵婆子轻声道:“老奴听绿叶说了,大小姐出面都是戴着面纱的,言谈举止也合大家闺秀的身份,没有半分逾矩之处。今儿午后,陈二婶奉命备了礼物送到兴国公府的五夫人屋里,五夫人还问早前与马家订亲的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老夫人心头一沉,好好的问这话做什么?

陈二婶,是二管家的女人。

二管家一家是效忠陈家几代的忠仆了。

“陈二婶便多问了周五夫人身边的婆子几句,那婆子说,今儿在城外周家人见过大小姐,周五夫人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也就是说,兴国公府周家看上了陈湘如。

老夫人近来病着,却在一旁观察自己的两个孙女,陈湘如虽不如她期盼的那样能独挑家业,至少也是用心肯学的,在几处店铺行走,言行举止倒也把握得体,就是陈家大院里也颇有不少赞赏的下人。

老夫人沉吟着:“在我这把老骨头归西之前,还真得替这几个孩子订门好亲事,湘如的亲事得订好,湘娟的、相富、相贵也都得订下。”

她若不在了,只怕连个说话做主的人都没有。

赵婆子轻声道:“昔日老爷在世,与马大人提过要结亲的事,可也没详说是与我们家哪位小姐结亲,我们自当说的是大小姐。老夫人,你看看现在这二小姐的性子,是个厉害的,我瞅着马大公子倒是个性子和软的,要是把二小姐许给马大公子倒也合适。”

还能这么说!

老夫人觉得要是给两个孙女都订门好亲也是件好事。

就马庆来说,原就是庶子,若不是人品和才学不错,她还真难点头应下。

陈湘娟怎就是这样的性子?刁钻、泼辣,得理不饶人,手段就是残忍。

这怪不是她,她只是气不过有人伤了她大姐,气不过有人要对付她们姐弟。

陈湘如刚进自己的院子,就见粗使丫头迎了过来,“大小姐,二爷、三爷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她一回家,他们就过来了。

花厅里,虽说是等,可两个弟弟手里都拿着书,一个在用心的背诵,一个则是在看。

陈湘如面露欣慰,勾唇笑道:“二弟、三弟来了。”

陈相贵搁下书,审视着陈湘如,从头到脚地看,“听说大姐今儿在城**上刺客了?”

陈相富冷声道:“大姨娘干出这种事,大哥今儿倒给我们摆脸色,哼,当我们怕他不成。”

陈湘如拉陈相贵坐下,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这么晚了还不歇下,你身子原就单薄,可别熬夜。”

陈相贵笑道:“大姐真的没事么?”

陈湘如摇了摇头,“我没事。”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前世太缺少爱,被个孩子关心,那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前世时,她只在月娥的面前会一次次忍不住的落泪,如今对着他们又哭了。

陈相富见她一哭,又有些慌神,连连道:“大姐莫不是伤着哪儿,要不请郎中来瞧瞧。”

陈湘如摇头,想着店子上的事,又想着这一大家子的事都交给她了,压力好大,只想痛快地哭一场,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若是琴棋书画什么的,她倒不怕,偏生是眼下关联着这么多人吃饭过日子的事儿。

她不言语,只是落泪。

陈相富急得跺脚,“大姐,到底是甚事?你倒是说出来呀,万事可别憋在心里。”

陈湘如正不争气的哭。

陈湘娟就进来了,脸色有些难看,一见她哭,只当是出事了,心里一转桓,莫不是因为她的事,急道:“大姐,好吧,我知道错了!我以为改还不行吗。”

陈相富瞪着眼睛:“二姐做了什么事吗?”

陈湘娟蹲下身子,拿出自己的帕子给陈湘如拭泪,这哪里像个当大姐的,简直就是个孩子,居然当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能哭成泪人,难怪陈相贵说“爹曾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瞧还真是水做的。”陈相富说:“大姐的性子像娘,听家里的下人说,娘就是这样的性子。”

他们的母亲赵氏,就是个和软、贤惠的性子,否则生前不会被大姨娘欺着,遇到委屈的事,就在人后偷抹眼泪儿,而今弟弟妹妹见陈湘如这般,早就认定陈湘如的性子随了赵氏。

赵氏和陈湘如一样,都是爱哭的,一遇难办的事、伤心的事就会哭,不同的是,赵氏是背里偷偷的哭,可陈湘如倒好,竟对着他们弟妹就哭成了泪人。

陈湘如继续哭,她得哭得痛快了才能收住。

陈相富则急在一边追问:“二姐,你到底做了甚事?”

陈湘娟只得厚脸将今儿下午的事给说了。

陈相贵惊得张着嘴巴:“二姐,你真把大姨娘剃成光头了。”

“你以为我愿意?她买人刺杀大姐,今儿杀的是大姐,下一个就是我,再下一个说不准就轮上你们,要是我们姐弟没了,这偌大的家业就是陈相和的。我不让她断了念头,指不定再做出什么事来……”

陈湘娟没有半分悔意,反而认为自己做得对。

她蹲下身子,道:“大姐,你骂我几句吧,是不是祖母训你了,这关你什么事,你一早就去店铺查看了,哪里知道家中的事,这是我做的,祖母要骂就骂我……”

第023章 幼稚的建议

陈湘娟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直惹得陈湘如破泣为笑,转而责备道:“你呀,如今外头已有你的恶名,说你不能善待父亲的姨娘侍妾,你怎么还做这种事?对女儿家来说,这名声才是顶重要的。(首发)”

“为了名声,就不维护我们姐弟平静、安稳的好日子了?谁为难我们姐弟,我第一个要她好看!”

陈湘如道:“二妹,下次你要做什么提前与我说一声,坏了你的名声,不值当。”

陈湘娟就想着如何断了大姨娘回陈家大院的指望,可没想旁的事,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名声是她自个儿的,她又没想姐姐、弟弟,大不了她不嫁人就是。

陈湘如轻叹一声,道:“父亲采购的那批生丝都毁在海上了,可债主讨债都讨到了绸缎庄里了,给了三日时间要我们筹措奶钱。祖母给了我一份名单,要我明日去借钱……”讲了绸缎庄和织布房的事,弄不好这两处都得关门歇业了,陈家大院这么多的人都得吃饭、拿月例银子。

自来借钱最是件烦人事,人走茶凉,陈将达没了,人家未必会念过往的交情。

陈相富道:“明儿,我不去家学,陪大姐去借钱。”

“别。”陈湘如连连拒绝,“你们正是读书的时候,哪能误了大事,你们好好念书,家里有二妹,外头还有我。”

陈相贵歪着头,嘴里沉吟着:“货船是撞了暗礁才沉的,之后又行了十几里,大管家和小厮熟谙水性,方才逃过了一劫,听大管家说过,沉船的地方不是很深。”

如若陈将达会水性,也不会命丧大海。

陈相富一脸迷糊,“三弟说这个做什么?”

陈相贵道:“大姐,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雇船雇人打捞沉船。”

陈湘娟眼睛一亮,道:“大姐,我觉得可行。”

陈相富抬手拍了陈相贵的脑袋,“你在胡想什么,那是生丝,泡在海里三四个月,那生丝还能用么?”

陈湘娟道:“怎么不能用了,不是还用熟丝织布么,大不了捞上来后再制成熟丝,就算织不成上等的宫绸贡缎,织成寻常些的绸缎总还可以吧,好歹减少些损失。

我也听府里下人说了,今年江南一带的桑叶都生了病,各地蚕茧产量下降,还不及去年的二成,好多织布房都停产了,如果打捞回生丝,能用多少算多少?”

陈相富面露疑色:“这样真的能行?”

陈相贵则是信心满满,“这些日子我也查了些关于生丝制熟丝的书籍,这个法子当是可行的,东院那边养的匠人,都是我们祖父时就挑选进来的,只是打捞生丝不是件易事,得雇大船,还得挑选擅水性的人……”

陈将达前往南边,呆了近两月,这才辛苦收购了一船的生丝,没想时运不济,夜间行船还触了暗礁。

此刻被最年幼的陈相贵这么一说,连陈湘如也动了去打捞货物的念头,那可是三十万两银子的生丝啊。

陈湘如问:“二弟、二妹,你们也觉得可行吗?”

陈湘娟带着疑惑:“三弟,泡过海水的生丝真的还能织绸缎?”

陈相贵云淡风轻地道:“就算不能织绸缎,织成丝绫总还是可以的,虽说丝绫不及绸缎价高,好歹不会让我们家的织布房歇下来,有生产就有赚头。”

这话,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说的。

天啦,没娘的孩子早当家。

陈湘如微微点头,这倒是一个法子,不如再查查家里的相关书籍,看看能不能改织成旁的什么,只是还得遣人去沉船的地方走走,要真是不深,雇条大船打捞生丝也并无不可。

陈湘娟道:“大姐不会真要听三弟出的主意吧?”

陈湘如反问道:“为什么不听?”转而又道:“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打捞沉船,寻找货物,恐怕没人会做这样的事,这好比是大海捞针,海那么大,就是寻一艘原就不易,还是一艘沉在海底的船。

陈湘如吩咐了奶娘,不许此事传扬出去,“请陈二管家过来。”

陈湘娟领了两个弟弟告辞离去,陈湘如又叮嘱了她们院里的奶娘细心照料。

陈二管家到后,陈湘如问了些出事海域内的情况:“老爷押送的那艘货船离岸边有多远?”“大概在什么方位?”

当日与陈将达同行的是赵大管家,这位大管家原是赵氏的陪房。

陈二管家道:“听说出事海域离钱塘港口约莫两里距离,当时沉没时,港口好些人都见着的,否则大管家也不会顺遂寻回老爷。”

想直接说出自己的计划,可陈二管家是老夫人一手提拔的,只怕第一个就得反对。

陈湘如拿定主意,让刘奶娘去请织布房刘管事入府说话。

刘管事只当是出了大事,连夜入府。

见了面,一听罢陈湘如的话:“若入钱塘海打捞货物,你觉得可行么?”直惊得刘管事张大嘴巴。

沉入海中的东西还能捞回来吗?

他可是第一次听人说入海打捞东西。

还真是个孩子,也只有孩子才能想出这等异想天开的事吧。

“若捞回来,那批生丝还能用么?”

大小姐问这话,是真拿定了主意要去打捞呀。

陈湘如屋里的刘奶娘急道:“大哥,大小姐问话呢?”

刘奶娘原是刘管事的妹妹,刘家祖孙三代都是陈家的家仆。

刘管事道:“大小姐要到海里打捞货物?”但愿是他听错了。

陈湘如肯定地点头,“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说得很认真,为什么刘管事就不信呢。

“这如同大海捞针呀……”沉吟着,也只是孩子才会这样异想天开,怎的瞧着像个玩笑话来,每年这海上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几桩这样的事,但从来也没人去海上打捞过吧,就说去年,好似在钱塘海也发生了两回这样的事件,是兴国公府周三爷从扶桑运回的货物,据说全都是些好东西,还不是都覆在海底了。

周三爷就是个聪明人,也没想过这样的法子。

刘奶娘反倒急了,“二管家,那打捞上来的生丝真的还能用么?”

刘管事抚额。

第024章 手足相助

刘管事抚额。【首发】

当真是个孩子,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这偌大的家业交到只得十三岁的大小姐手里,她哪懂什么呀?不过,只要肯学,用不了两年,什么都能学会。

“老爷是个仔细谨慎的人,每次出门采购生丝,都会用牛羊皮订在木箱内,生怕生丝被雨水淋湿,不知道这船生丝是不是也和以前一样装箱的……”

陈湘如双眸熠熠生辉。

这么说要是箱子里订了牛羊皮,有可能就不会浸入海水,或许还能再继续使用。

陈湘如擦拳摩掌,“刘管事,你尽快设法雇一艘大船,再从我们名下的铺子里挑选精通水性的壮年,越快快好!”

真要去打捞!

刘管事还没回过神,这样的想法若是大事,肯定会被笑话,可因是陈湘如,他想反对也不成。

陈湘如不是开玩笑,而是让刘奶娘捧了个盒子出来,里面竟装了满满一盒的首饰银钱,“你拿了这些东西当掉,许能换上几千两银子,先雇好大船,再挑好人选,暗中备好打捞工具。”

刘管事得去找老夫人说说。

正要离开,陈湘如唤住刘管事叮嘱:“这事莫要走漏了风声,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要带人去趟南边收购生丝。”

刘管事觉得这事很疯彺。

可陈湘如却是信心满满。

待刘管事走后,陈湘如沐浴更衣,“我要去老爷灵前祈福,希望老爷保佑我们此行顺遂。”

那一船生丝是陈将达花了月余的时间才收购的,不能就这样没了,她必须要寻回那批生丝,尤其听刘管事说陈将达所用装生丝的箱子极有讲究,用牛羊皮钉在箱子内侧,就是包裹生丝时,还会用最防潮、防水的专用油纸,算是两层保护,这法子原就是陈家祖上留下的秘法,不仅可以隔水,可以阻水,就算一船的生丝不能箱箱都能防得很好,总有些上好的吧。

次日一早,陈湘如梳洗完毕,领了两个丫头出门,又拿着老夫人给的名单,逐家上门借银子。

去的第一家是杜家,听了陈湘如的来意,二话不说就取了二万两银票出来。

原来,杜家在十年前提过陈将达的襄助,要不是陈将达杜家早就被同行给挤兑垮了,而他家原就是开钱庄的。

杜老爷笑盈盈地道:“这是我个人借给世侄女的。”

陈湘如拿着银票,重重一拜:“多谢杜世伯。”

这杜老爷还算是厚道,另有一个姓王的员外,家资殷实,家里也是做绸缎生意,与陈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是老夫人所给名单中排行第二的人物。

陈湘如因在孝期,一袭素袍刚下马车,就被看门的婆子给骂出来了,死活不让她迈进王府。

“哪来的晦气东西,走!走!”

“有劳嬷嬷通禀一声,小女是江宁织造陈家的长女,特来拜会王员外。”

“什么陈家、李家,我们老爷吩咐了,这几日不见客,快走!守孝之中,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走!”

陈湘如人都没见着,就被下人给轰走了。

又拜见三家。

话儿说得很漂亮。

“陈世女,我家日子也不好过呀,你瞧我,妻一房、妾五房,这一大家人吃喝拉撒都得花钱,我正想出门找亲戚借钱度日呢。现在生意不好做,今年桑叶长白斑,蚕茧产量下降,唉……我原是做生丝生意的,没生丝就没生意……”

许是他猜到了陈湘如的来意,不等陈湘如开口,先开始哭穷。

陈湘如奔波了一天,就借到了二万两银子,咬咬牙齿,决定把自己屋里的首饰都拿到外头活当,待自己有了钱再赎回来。

天暗之后,陈湘如就把自己屋时值钱的东西都收拢了一遍,正拾掇着,陈湘娟抱着个锦盒就到了:“听绿叶说,大姐要把首饰都活当了,索性连我的也一块儿,好歹换些银子回来。”

陈相富与陈相贵也闻讯赶来,兄弟二人也各抱了个盒子,他们是男子,倒没什么首饰,盒子里装的都是自己积攒下来的零使银子,陈相富的不多,约有二十多两,陈相贵因性情更偏内敛,素日又节俭,竟攒了近五十两。

陈湘如看着这样的弟弟妹妹,虽离她想筹的银钱差了一大截,可个个都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前身对她真是太好了,有这样的亲人,只是不知后来究竟是何缘故,竟至姐弟离心,但她是绝不会把两个如此贴心的弟弟交给二姨娘带的,更不会与弟弟、妹妹离心。

一高兴,她又开始哭了。

陈相富一急,就道:“大姐别着急,一会儿,我和三弟再去祖母那边瞧瞧,让祖母再想想法子。”

陈湘如笑道:“二弟、三弟,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我们这样才是一家人嘛,呜呜,同甘苦,共患难……”

陈相富讪讪地笑了。

陈湘娟歪着头:“相和为什么没来?”

陈相富道:“二姐真是糊涂了,他能和我们一条心么?只怕还忌恨着你刁难大姨娘的事。”

关键时候还是一个肚皮出来的才是亲生姐弟。

此刻的陈相和正呆在自己的小院里望着夜空。

一边的奶娘道:“大爷,二爷、三爷都给大小姐送银子去了,你好歹也送些去。”

陈相和冷漠地回头,“我能与他们比么?现在当家的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只怕月例也给得足,就我院里不过是勉强维持。我姨娘去庵堂,昨晚我才送了十两银子去,我手头哪还有银子?”

这倒也是,就算剩下一些也不过几两,弄不好送去了反被人笑话。

奶娘轻叹了一声:“夜深了,大爷回屋歇下,明儿还要去族学读书呢。”

陈相和忘不了昨日陈湘娟对他姨娘所做的一切,居然令人剥了大姨娘的衣衫,还给大姨娘剃光了头发。

他恨!

这家里连带着老夫人都是他的仇人。

就算他有银子,他宁可舍给乞丐,也绝不给那几个姐弟。

陈相富、陈相贵坐了一阵,兄弟二人领着书僮去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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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难关

老夫人倚在床上,看着一般高矮,却一壮一瘦的孙儿,道:“这么晚了,怎就过了来?”

陈相富一揖身,道:“祖母,你帮帮大姐吧。(首发)债主这几日都聚在绸缎庄,大姐今儿跑了一天,却只借到二万两银子,祖母,你帮帮大姐。”

陈相贵提袍跪下,目光切切。

就如陈湘如说的:“父亲、母亲不在了,但我们更得团结一心,不能害了他们的人,我们要让父母在天上瞧着,我们姐妹会相互扶持,一同克服难关。”

家里发生的事,从来都瞒不住老夫人。

是的,老夫人知道陈相富、陈相贵把自己攒下的银子给陈湘如的事。

不过是几十两银子,陈湘如却收下了,还因此感动得哭。

这孩子莫不真随了赵氏,也是个爱哭的。

赵氏的性儿太柔弱,便是大姨娘都能给她气受,好在老夫人处处偏护赵氏几分。

婆媳相处和睦,可世上原没有遂意之事,赵氏却是个薄命的,生下两个儿子就没了。

大孙女性子弱,两个孙儿求来,倒好似她这个做祖母见死不救。陈相富、陈相贵跪在地下,连声道:“求祖母帮帮大姐,我知道祖母有法子。”

“你们求我?”老夫人心下欢喜,看着他们姐弟能团结一心,这许是世间最大的幸事,转而问道:“是你大姐让你们来的?”

陈相富道:“不是,大姐没说,大姐说祖母身子不好,不许我们来打扰,可是祖母,大姐遇上这么大的难事,你得帮帮她。三十万两银子,大姐今儿一家家地求上门去,就只在杜家借了二万两银票。”

“才一天呢,今儿能借二万两,幸许明天又能再借到几万两呢。”

兄弟俩还想再求。

老夫人神色转严,近乎命令似地道:“好了,都回屋里歇下,明儿还得上族学读书,你们知你大姐不易就用心读书,给你大姐挣个功名回来。”

不容分说,令赵婆子带走兄弟俩。

兄弟二人不甘心,在门外又磕了个头:“求祖母帮帮大姐。”

看他们走远,赵婆子方低声道:“老夫人何不答应了他们?”

“这点小挫折她都迈不过,这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再则遇到难事,他们姐弟能团结一心,家和这个家就有希望。”老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相和这孩子是与他们两条心啊。”

谁让大姨娘干出买凶行刺的事,已经寒了陈湘如姐弟的心,连带着认为相和也是坏人。

赵婆子道:“老夫人还得想个长远之策。”

老夫人面露深色,“待过些日子吧,到时候让相和寄养在二姨娘名下。这大姨娘做错了事,又得了湘如姐弟的厌恶,他们是万不许她再回来了。”

陈相和是她的长孙,可老夫人更疼的还是赵氏生的几个孩子,陈湘娟近来像变了个人,行事咄咄逼人,倒有几分男子的手段,就算是这样,陈湘娟对陈湘如倒是敬重有加。

*

翌日清晨,陈湘如正要出门,却在二门处遇上了马庆。

他穿着一袭簇新的月白色祥云图案袍子,抱拳一揖,暖声问道:“听说陈记绸缎庄那边出事了?”

陈湘如勾唇笑道:“马大哥已在织造府任职,可喜可贺,原该办次喜宴的,你想瞧见了我们陈家的处境。”

父亲陈将达新逝,绸缎庄那边又有债主上门逼债。

可这些,都落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肩上。

十三岁,马庆也有两个十三岁的妹妹,她们可是什么也不会,只会在长辈跟前撒娇卖乖,可同样的十三岁,陈湘如已经掌管了家业,支撑起身上的担子。

马庆想着自己原与陈湘如有婚约,此刻他还不知道,因着他的好性子,再加上兴国公府周五夫人的几句无意间问出的话,竟让老夫人生出将陈湘娟许给马庆的念头。

陈湘娟……

马庆着实对她没有好感。

他看到了陈湘娟是如何对待大姨娘的。

强剥人的衣裙,还把人的头发都剃光了,许多被豪门大家所弃的妇人,进入庵堂不是做尼姑而是清修的,偏陈湘娟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马庆垂眸,对面前这个女子他很满意,行事得体,人虽算不上如何美丽,但人家是嫡长女,也是官宦人家,当得他的嫡妻。“因不知明年江南一带的生丝收成,后日便要起身前往湘郡预订明年的生丝。”

陈将达出事后,织造府派了几批人去各地收购生丝,也满足宫里的供给,左、右员外郎生怕供给宫里的绸缎不足,已催了马庆好几回,还说这些事早前原就是织造郎中亲自着办的。

“马大哥一路顺风,怕是你离开的时候我不能送行了。”

江宁织造府早前缺了织绸缎的生丝,便从苏州、扬州织造府调了一部分过来,因三家互有姻亲,再加上马庆做了江宁织造府郎中,苏州那边就先供了货。

马庆含着笑:“湘如妹妹,我已经写信回苏州求助我父亲,许这几日就会派人过来了。”

就算他是庶子,但他也关系着马家的荣辱,马庆相信这个时候马大人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陈湘如欠身行礼,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今天,她要继续去各家借钱。

无论如何也要多借一些,总不能任由债主逼上门。

这一天,陈湘如又拜访了几家,磨破了嘴皮,说尽了好话,又不敢轻易上门求助,因她在热孝期间,许多人家忌讳孝户人家登门,只能约在外头的茶肆、酒楼,好歹是又借到了五万两银子。

明儿就是第三天了,要是再凑不到三十万两银子,她可就真没法子。

实在不成,就从钱庄借利银。

“李世叔,我父亲生前没少夸赞你,说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周八拾阶而上,刚上酒楼长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音,不由得放缓脚步,却见一个素衣女子坐在雅间里,正央求着一个长得肥胖的商贾。

“你这孩子,上回不是与你说了,我没钱,今年蚕丝产量不好,我都没生丝生意,还吃着去年的老本呢。”

陈湘如咬咬唇,轻声道:“我是想李世叔帮忙作保,我想从钱庄借一笔银子,父亲去南边收购的那批生丝,多是寻常百姓的,我们陈家总不能欠了百姓们的钱,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把这钱给人家付了。”

第026章 借钱

李老爷原还想拒绝,原来不是找他借钱,而是要作保借钱。【首发】

周八听人说过陈家的事,对陈湘如的事也细细地打听一番,心生怜惜。

李老爷就是个商人,要他作保,万一陈家还不上,岂不是连他自己也搭进去了,但直接拒绝是不成的,这往后倘若陈家翻身了,还得与陈家继续做生意呢,“世侄女,我还欠钱庄的银子呢,钱庄也不会给我颜面,你要找中人,就得找个有头有脸的,得是江宁城的大人物。”

大人物?陈湘如想着,整个江宁城的皇亲贵戚莫过于兴国公周家,其次就是江宁城的知府老爷,再就是他们陈家。

李老爷起身道:“世侄女,我真是帮不上忙,就此告辞了。”

“李世叔、李世叔……”任陈湘如怎般唤,李老爷开溜一般地离开了雅间。

请人吃茶一见,没借到钱不说,还得自掏饭钱。

陈湘如想着昨晚就该去祈祷,最好能求来前身的魂灵一见,也许前身知道如何化解危机。

绿叶愁云满布,这几日自家小姐一个个把与陈家在江宁城交好的人都求了个遍,这才借到了八万两银子,“大小姐,我去楼下结账。”

绿枝道:“大小姐,没借到钱,可明儿就到期限了。”

陈湘如想着:一定可以化解的,她做了官家千金女,就得承担起这所有的一切。实在不行,她就请老夫人出面到钱庄借钱,就如老夫人说的,总不能欠了百姓们的血汗钱,那些生丝多是寻常百姓的。“车到山前自有路,总会有法子的。”

她垂首而行,落漠而纤弱的身影落到周八眼里,竟有道不出的娇柔,周八心下一软,朗声道:“陈大小姐请留步!”

陈湘如蓦地停下脚步,扭头见是周八,上回派了陈二婶登门叩谢周家的解危之恩,这事儿算是了了。

欠身道:“给周八公子问安!”

周八笑了起来:“见外了。”突兀地问:“陈大小姐在借银子?”出口后又后悔了,哪有这样问一个小姐的。

陈湘如面色里掠过两分窘意,借钱又不是偷盗,既为借,便是会还的,谁没有个难处,谁不会求人帮忙,反而坦然笑道:“正是!”

周八道:“如果可以,我替你作保如何?”他这是怎了,在江宁城认识几个人,他可是打小在北方长大的,转而又道:“不是,我是说让我父亲出面给你作保,你需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办成。”

周八的父亲,周五爷、宁远将军,是正五品的武将衔,听说在辽郡一带屡建战功,陈湘如隐隐听人说过,这周五爷似在一场激战后受了战,奉旨回乡休养,便带了妻儿回到江宁。

推托一番,在陈湘如看来太做作了,她原就为银子的事快愁出白发了,既然有人说要帮忙,她又何必推托,“如此,就多谢周八公子了。”

周八呵呵一笑,“爽快!我就喜欢爽快的姑娘!”

喜欢?他在说什么,人家可是大家小姐。

陈湘如眨着眼睛。

周八不由得自打了自己一下,“陈大小姐别见外,我的意思是……是我喜欢爽快人,不是针对你……”

怎么越解释越乱!

周八又打了一下自己。

陈湘如只是甜甜地笑着,问:“不知周八公子何时陪我去钱庄借钱?”

“现在就可以,只是若我帮不了,我再回府请我父亲出面。”

绿枝见有人愿意作保,顿时来了劲儿,“倘若周老爷不肯呢?”她弄不懂周八是兴国公府哪房的公子。

周八依是笑着,“放心好了,我爹最听我的,他就我一个儿子,最疼我了。我先陪你去最大的钱庄。”

果真是车到山前自有路,陈湘如没想这么容易,没请周五爷出面,百通钱庄的人就直接借了二十万两银子给她。

天,这是二十万两呀。

不需要任何的抵押,直接由周八公子作保。

原来,周八公子是昭武副尉,正六品的武职衔。周五爷不是她早前所晓的宁远将军,在周五爷负伤休养后,被康正帝擢升为正四品忠武将军。周五爷是兴国公府继兴国公、兴国公世子之后的第三号人物,且他得来的一切更让人敬重,不是靠祖荫、世袭爵位,而是凭借着他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做了将军。

当天夜里,整个陈家都知道陈湘如借到银钱的事。

明儿绸缎庄里要给债主兑付也不成问题了。

夜里,老夫人唤了陈二管家来,令赵婆子取了自己那只带锁的锦盒,吩咐道:“明儿一早,你就去趟百通钱庄,把大小姐借的银子都给抵了。”

陈二管家想说什么,见是老夫人的吩咐便应了。

赵婆子轻声道:“老夫人何不将这银票直接给大小姐?”

“我希望在我活着时,就能让他们有应对困难的能力。小姐、公子们知道维持家业不易,就会更用心。不必让大小姐知道我已还了百通钱庄的事,百通钱庄那边也要打招呼,要是大小姐还钱,只管收下,但得存到我名下。”

赵婆子应了。

兜这么一大圈,老夫人就是为了磨练大小姐。

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啊,生怕自己一朝离世陈家就支撑不住了。

次日陈湘如领了陈家大院东府的人前往陈记绸缎庄帮忙,众人从钱庄里搬出了一箱箱的银子,当场兑给了债主。

有人心下讷闷:不是说陈家完了么,怎么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忙乎了大半日,把各人的账目给清了。

陈湘如打赏了来帮忙的小厮下人,正要离去,织布房的刘管事寻来了,主仆二人到了酒楼。

刘管事低声禀道:“大小姐,大船租好了,人手也挑好了,个顶个都是识水性的,一共挑了二十个人,你看可够了。”

“好,明儿寅时二刻,在码头集中前往南边收购生丝。”

刘管事道:“那我吩咐众人在南边碰头。”

陈湘如一回府就请了陈湘娟来,姐妹二人一起去见老夫人,说了绸缎庄上结清债主银钱的事,末了又对老夫人道:“祖母,织布房缺生丝了,我想去趟南边采购生丝。”

老夫人问:“你手头可有银子?”

第027章 大海捞货

陈湘如莞尔一笑,“有的,扬州钱记绸缎庄结了二万余两银的货银。【首发】”

陈湘娟虽知道,但姐弟四人都说好了,不会讲出陈湘如的真实用意。陈湘娟反而扮出忧心的样子,“二万两能买多少生丝,怕是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

“先采买这么多,等以后有了钱再进就是。”

老夫人拿定主意,这事儿既然交给了陈湘如,就由得她去。

陈湘如道:“二妹,明儿我就出门,家里的事还得有劳你操心。”

老夫人只不说话,陈湘如很用心,就连陈湘娟在打理内宅上也是用足了心思。她个人而言不想陈湘如而去,南边对她来说就是痛苦的来源,陈将达就是在那边没的。

大管家去了湘郡一带收购生丝,至今也没个消息,来过几封信,说那边的生丝一早就被扬州、苏州织造府及一些大织布房收购得差不多,大管家虽然去了,却一直没采买到多少。

陈湘如道:“祖母,我今晚写信给大管家,让他尽快回府,湘郡收不到生丝就罢了,南边没人去过,许还能收购一些。”

老夫人心下纠结不已,但想着孙女儿初掌家业,不好拂了她的脸面,正色道:“一路小心。”扭头时,眼里蓄着泪,却不愿让孙女们瞧见。

陈相富、陈相贵听说陈湘如要出门收购生丝的事,也过来陪她用晚饭,吃过饭,姐弟二人闲聊了一阵就散去了。

*

九月的清晨,秋高气爽,碧空如洗。

陈湘如带了刘管事又绿叶等人上了大船,往钱塘海方向奔去,又携了昔日随陈将达出门的幸存小厮,寻到了沉船的地方,放下绳子,让精挑细选的水生们下水寻觅。

第一天,没寻到。

第二天,还是没寻到。

第三天……

连陈湘如都有些气馁了,只是想着这许是个转机。

突地,吊着水手们下海的绳子摇晃了几下,陈湘如顿时跳了起来,刘管事张罗着小厮道:“拉上来,拉上来!”

片刻后,便有一只箱子上来,沉甸甸的,刘管事与三个小厮拉得呲牙裂嘴:“莫不是进了水?”

陈湘如歪头打量着木箱,一入船舱就流出一水来,稍稍一动,就听到铁器磨擦的声响。“刘管事,打开看看。”

一箱子倭镜,椭圆的、方的、圆的……式样各异,甚是精美。

绿枝拿起一面倭镜,这与她记忆里的铜镜不同,能清清楚楚地照出人影来,拿在手里小巧适用,“一箱子呢,这得多少钱?”

又有一根绳索摇了一下。

刘管事与人拉了起来,却是一个人,上来的是上回遇难时幸存的小厮,他浑身湿透,大气地呼吸道:“大小姐,下面有一艘船,上面全都是海货,上面还写了个大大的‘周’字。”

“周……”陈湘如沉吟着。

能被他们打捞到,只能说明这一片海域不深。

刘管事顿受鼓舞,忙道:“听说兴国公府的周三爷去年走了一次海货生意,回程途中在钱塘海与另一只货艘相撞,没等靠岸就沉了。因事先有准备,船上备了两艘小船,周三爷与下人才得以活命。”

如果陈将达当时也能备一艘保命的小船,也许就不会丧命大海了。

初见周八,她被人行刺,虽说一早她就有安排,但周八到底是救了她一面;再次相遇,周八出面作保,虽没请来忠武将军,但百通钱庄的人是给兴国公府面子的,也是瞧着他的面子上才给她借了银钱,让她不解了陈家危机。

陈湘如道:“绿枝,你回趟江宁,把这事告诉给老夫人,让她派人去兴国公府说一声,就说我们打捞自家的货船时,无意间找到了周家的货船,船上的货可以再打捞上来。”

绿枝怔了片刻,“大小姐,这是我们捞上来的,就是我们的东西,哪有还给别人的道理,看这东西,得值不少钱呢。”

陈湘如前世是名伎,可她并不贪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原就是周家的货,还给人家是应该的,我们继续找我们的货。”

接下来几日,陈湘如雇了当地的渔船,分散成几组,四下寻觅自家的货船。

兴国公府听了陈家下人来禀,众人先一怔,或张着嘴忘了说话的、或一时回过不神的、还有喜形于色的,沉到海里的货,还能打捞上来,这可真真是第一次听说。

赵婆子口齿伶俐地道:“早前别说是国公爷不信,就是我家老夫人也不大相信呢,这丢到海里的东西哪能寻回来的,可不,回来报信的丫头带回了一箱东西,今儿就一并带过来了,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自个看看。”

周三爷原想做出番大事,好让父母对他刮目相看,不想第一次做生意,眼瞧着就能大赚一笔,竟在海浪中与另一艘船相撞。这是去年冬天的事,他的船沉了,那一艘也沉了。遇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回到江宁后,周三爷就大病了一场,家里人都劝他安稳度日,别再做生意了。

此刻听了下人来禀,原懒懒地躺在小榻上打盹,此刻跳了起来,不待听完就往会客厅里跑。

待周三爷到时,就见陈家的小厮抬了一只箱子进来,满满一箱的倭镜,不是他昔日亲挑的货物还是什么,一下子扑到了箱子上,嘴里忙问:“你家大小姐在钱塘海寻着我的船了?”

是他的东西,真是他的东西。

那一船的货,都是他在海外采买来的,用他的瓷器、茶叶和绸缎换来的。

海外诸地没有的,他用大船运过来,回来的时候又采买了大周朝没有的稀罕物什,原想着能大赚不笔,不想竟遇了险。

赵婆子笑道:“我家大小姐原是要出海寻我家沉没的货船,无意间寻着了周家的货船。大小姐捎信来说,那处海水不深,能把货都打捞起来,周家得雇上大船,再挑了水性好的人打捞。”

周三爷哈哈大笑起来,郁闷了一年,终于可以笑了,想到那一船东西,可折耗了周三夫人的嫁妆,“我就说我没这么倒霉嘛,原来还可以寻回来了,好!寻回来好。”

那一大船的货原是近六万两银子采办的,卖出去至少也得二十万两银子。

第028章 意外的收获

当天,周家各房听说了这事,一个个都来了劲,尤其是周三爷兴奋得片刻也不想耽搁,当即上街打听雇大船的事,就连周三夫人也陪着管事一道挑选会水性的下人。{首发}

老夫人不放心陈湘如,特令赵婆子同往钱塘海。

待周三爷等人抵达钱塘海码头时,陈湘如已经在那附近海域寻着自家沉没的货船。

江宁陈家要寻回沉在海里的货,无意间遇到了江宁兴国公府家的货船,而且还能打捞上来,这消息就像一股风,立即就传遍整个钱塘海一带,很快就传回了江宁,传遍了江南,也至那些在海上出事的人家也想着寻回自家货物。

一时间那片海域便出现了无数的大小船只,往返穿梭,竟是道不出的繁忙,就连一早靠打渔为生的渔民们也寻着了新的工作:当水手、下海打捞货物,按天计酬。打捞上来的东西多了,还能另得赏红。

待大管家从湘郡无功返回陈家大院时,就听说大小姐在钱塘海寻到货船的消息,带着个马乘船赶了过去。

陈湘如蹲在一只只装满生丝的货箱前,还有四成的生丝因为双层包装,并没有浸入海水,也就是说这些生丝还是上等的生丝。

大管家看到这个状况时,顿时喜逐颜开,这几个月生丝价格涨了一倍,各织造府都怕完不成任务被内务府追究,有了这些生丝就能卖给江宁织造府。

陈湘如道:“赵叔,你带打捞上来的生丝回江宁,这里有我盯着,织布房那边也得尽快赶工,请东府的师傅去织布房盯着,将被海水泡过的生丝制成熟丝用,或是织成丝绫使用。”

大管家看着时不时被人拉上大船的货,笑道:“大小姐放心,我这就带货回江宁。”

刘管事道:“大小姐,小的也先回江宁了,织布房那边不能停。”

陈湘如应了。

一船的货,若是往船舱上货就得半日工夫,但因打捞,竟用了半个月才完成。这期间,大管家往返了三个来回,都是来取货的。

江宁织造府听说陈湘如带人寻回自家的货,还有几成没浸过海水,自是照着现下的市价全部购入,浸了水的生丝就被大管家与刘管事弄进了刘记织布房,又着东院的匠人们立即想出最好的法子,将浸泡过海水的生丝一并用作织布生丝。

陈湘如站在自家雇来的大船上,船上装载着最后几十箱子生丝了,但凡值钱的东西,都从沉船里被打捞上来了,最后竟是连那沉船也一并被大船拖上了岸,当人们看着那货船时,一个个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打捞沉船这是以前从未有人想过、做过的事。

赵婆子面露狐疑:“大小姐,我们的货都捞上来了,怎么周家还在捞?周家不是也来人运了两回货回江宁么?”

绿枝轻叹一声,“没瞧出来么?他家的大船应该是在港口东南方,这两日怎的跑到东北方向去了,那是别家的沉船,他们倒像捡宝似的。”

有当地渔民笑道:“像陈大小姐这样实在的人可不多,我们也听说周家还真找到了一艘装满瓷器的货船,近来正在那边打捞着呢。”

既是瓷器的,想来是想出海做生意的货船,回来的船上都是稀罕物,出海的船上都是些瓷器、丝绸类的东西。

那些丝绸在海水里泡了这么久,想来也是不成了。

绿枝嘟嘟囔囔地道:“大小姐,要不是你,他们寻回自家的东西都不成,现下倒想着要发大财。”

陈湘如莞尔一笑,扭头对赵婆子道:“你过去说一声,就说我们的东西都捞上来了,半个时辰后就要回江宁了,与他们告辞。”

绿枝一脸不悦,自家大小姐是不是犯傻了,周家货船的东西可真值钱,光是他们捞起来的第一箱东西,满满的全都是海外小镜儿,那镜子像水晶一样明亮,照出的人儿来那个清楚呀,听说那样的一面镜子得不少钱呢,反正是她们做丫头的买不起的。

赵婆子到了大船上,欠身行礼,周三爷父子等人见过她,笑问:“你有事,可是你们那边的水手不够?”

赵婆子笑道:“我家大小姐说,给水手们结算好工钱,我们就要回江宁了,特意让老奴过来与周三爷打声招呼。我们船上的东西不多,也就几十箱生丝,要是周三爷有捎带回江宁的东西,可以移到我们的船上。”

周三爷的长子周六忙道:“爹,把那几箱子绸缎送过去,江宁铺子上也得有人盯着,娘一个妇道人家怕是忙不过来。”

周三爷货船沉了,萎靡好一阵子,现在不一样了,寻回了货,他又觉得扬眉吐气了,连周三夫人在家里说话的嗓门也大了,他的几个儿子更是跑前跑后的忙碌着,想着这一船能赚不少银子,一个个都有了劲儿。

周三爷想着这回能寻回东西来,还多亏了陈湘如,笑道:“小六,寻两艘小船,把捞上来的东西搬到陈家大船上。”

赵婆子道:“周三爷忙着,我先回去了。”又上来雇来的渔船,正要离开,却被周家的小厮硬放了三只箱子上,这渔船原就不大,直将船沉得摇摇晃晃的。

因等周家的东西,陈湘如又多留了一大半个时辰,周六将几十箱子东西搬到大船后,这才启程回转江宁。

周六对陈家大小姐着实太好奇了,在海上沉船的人多了,谁也没想过要打捞,怎么她就想到了。

当他道出自己的疑惑时,陈湘如给的答案是:“我三弟说应该试试看,当初雇大船来钱塘海,我也想的就是试试看,想着要是半个月内找不到就罢手,谁知第三天就寻着你家的沉船,后来又询问了好些当地渔民,他们证实说这一片海域水不算深,但有多浅谁也说不准……”

周六拍着巴掌:“你三弟太有先见之明了,嘿嘿,回头我一定要和他做朋友。”

陈相贵多大?不过是七岁的孩子。

可周六少说也有二十出头了,他会与一个孩子做朋友?

陈湘如一语道破:“我三弟七岁。”

周六愕然,尴尬地笑着挠头皮。

第029章 训导

陈湘如平静地望着奔流的运河,离了钱塘海就能折入前往江南的运河,只需行上两天就能抵达江宁。【首发】

听说陈湘如要回来的消息,陈湘娟姐弟三人都笑了。

一过晌午,姐弟几人都聚在老夫人的屋里。

老夫人坐在轱辘椅上,笑眼微微的,陈家的危机解了,织布房所需的原料有了,或织绸缎的、或织纱绫的,只要织布机在动,就会赚银子,就连绸缎庄的布料今儿一早也开始充盈了,听说各家布庄都到绸缎庄上订货,一切又进入了正轨。

陈湘如风尘仆仆,大管家领着小厮、马车前往码头接货,也一并接回了陈湘如。

赵婆子先一步进了上房,一见面就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给老夫人请安,大小姐先回院子里,说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过来。”

老夫人连说了两声“好”。

赵婆子笑看着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俩,“大小姐可没少提你们呢,说都是二爷、三爷的功劳,要不是你们出主意去打捞货物,哪能寻回来。看来是吉人自有天相,没想那牛羊皮箱儿里还有油纸包裹的生丝,有四成没浸海水,还有两成浸的海水不多,这样一来可都是银子啊。”

赵婆子心情极好,如同她自个大赚了一笔,直说得眉飞色舞。

这些上好的生丝都卖给江宁织造府了,且价格是早前的一倍。

原是三十万两银子的货,若是上好的,至少能卖出七八十万两银子来,三十万两银子指的进货的价格,这出货自是另算。

虽说被海水泡过,质量上不如早前,但陈家大院东院里养着了匠人个个都是厉害的,经他们之手进行脱胶后,就能变成熟丝,再织出的布又会变得更为轻薄透气,织出来的纱绫质地也会更好。

一家人就听赵婆子说话了,都是些在钱塘海听来的趣事。

“自打大小姐无意间寻到周家货船后寻到我们家的货船,整个钱塘海都热闹了,我们离开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那一片打捞,周家打捞自家的货后,寻到了一艘也沉没在那片海域的货船……”

陈相富面露兴奋,却不满地道:“大姐还真是,为甚要把找到的东西给周家,那原是他们丢的,我们费了人力、物力打捞上来,这就是我们的了。”

老夫人“又胡说”止住了陈相富,面露欣慰地道:“这件事你大姐做得对。亏得你还是读圣贤书的,先生教的道理都忘了?”

老夫人正色道:“秀才何岳,号畏斋。曾夜行拾得银贰百余两,不敢与家人言之,恐劝令留金也。次早携至拾银处,见一人寻至,问其银数与封识皆合,遂以还之。其人欲分数金为谢,畏斋曰:‘拾金而人不知,皆我物也,何利此数金乎?’其人感谢而去。又尝教书于宦官家,宦官有事入京,寄一箱于畏斋,中有数百金,曰:‘俟他日来取。’去数年,绝无音信,闻其侄以他事南来,非取箱也。因托以寄去。夫畏斋一穷秀才也,拾金而还,暂犹可勉;寄金数年,略不动心,此其过人也远矣。”

陈相贵双眸熠熠,随着祖母背书似的故事里,越发敬重起陈湘如来。

陈相富面露愧色,钱财事小,失节事大,这就是读书人的气节。

老夫人道:“自我大周元武皇帝登基以来,最讲官员德行,吏部考究官员时,也颇是看重此节。我们家是有几个店铺、生意,但更多的是我们祖上乃是官宦世家,而你们的曾祖父、祖父、父亲更是朝廷命官,往后你们大了,也是要出仕为官,这德行更为重要。”

陈湘娟抿着嘴,在她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见自家祖母如此严肃,但神色里却有一丝难掩的喜色,自父亲过世,她已经没见祖母这般开心了。

绿叶进了花厅,她到了,定是陈湘如来了。

陈相富贵兄弟起身,切切地望着院门处,只见陈湘如着一袭粉袍已翩然而至,二十多日未见,只觉得她有些什么不同。

陈湘如给老夫人请安见礼。

陈相贵欢喜地唤声“大姐”,拉着陈湘如的手道:“大姐都黑了呢。”

赵婆子道:“海上风大,能不黑吗?”

老夫人对绿叶道:“吩咐厨房,备些大小姐爱吃的菜式,今晚加菜。”笑微微地道:“你这孩子,作甚要瞒着我?”

陈湘如垂眸笑道:“祖母别责罚我才是。”抿嘴一笑,“听二弟、三弟说许能捞回来,我告诉刘管事时,连他都笑呢,哪敢再告诉旁人,想着若是捞着便好,要是捞不着,我就随道去建州、广州采购生丝。”

陈相富没想陈湘如把这功劳也记在他和陈相贵身上,乐呵呵的。

陈湘娟则念着她的私房钱:“大姐这回赚了这么多银子,可得连本带利的还我。”

陈湘如笑着,“都掉钱眼子了,我一回来就吩咐刘奶娘去赎抵押在当铺的东西了,不会少了的。”

这许是她来到这个家里第一次如此轻松愉快的一天,

陈相富忙道:“大姐,我呢?”

“好!好!等我忙过这两日,二弟和三弟每人二百两银子。”

兄弟二人乐得合不拢嘴。

陈湘如又道:“可不许乱花。”

陈湘娟想到陈相富才给多少,哪有她拿的多,她可是把自个所有的积蓄、首饰都拿出来了,“大姐少说也得给我五百两银子吧?”

“原物奉还,也给你二百两。”

陈湘娟撅着小嘴,“为甚我和二弟、三弟的一样多,我借你的东西可是最多的。”

老夫人忙道:“我们不是一家人么,还分你的、我的,你大姐这般奔波、辛苦为甚,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倒好意思算计你大姐的钱。”

陈湘如粲然一笑,只作没听见。

陈湘娟面露窘色,壮着胆道:“祖母就会偏着大姐。”

陈相富出的银钱最少,但也得和大家一样,道:“原就是二姐不是,我们原是一家人,哪分你、我?”

陈湘娟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祖母向着大姐,就连两个弟弟也向着她。

上房大丫头禀道:“老夫人,二姨娘领着大爷来请安了。”

第030章 建议

哪里是请安,定是听说陈湘如回来了,过来看看,这次大小姐出门一趟,算是陈家大院的功臣,当众人听说陈湘如带人打捞货物,多少人当成了笑话,可一听说寻着货了,一个个都惊诧得快瞪出眼珠子来。【首发】

就是二姨娘与陈相和也是如此。

老夫人正色道:“你这些日子不在,相和着实得有人管教一二,这不,我做主,将相和寄到二姨娘名下了。”

陈湘如依旧含着笑,陈湘娟乖巧地沏了盏茶递过来,讨好似地道:“听赵婆子说,钱塘海那边怪好玩儿的。”

陈相富小大人似地道:“大姐到那边是办正事,二姐倒当成玩儿了。这么长时间,天天都做一样的事,盯着水手捞货物,怕是谁都得烦。”

大丫头见他们几个兀自说开,那院门外还候着二姨娘和陈相和呢。

家里的下人谁都瞧得出来,老夫人与陈相和越发生份了,就是这姐弟四人,也个个都对陈相和心存芥蒂,尤其是大小姐出门后,府里下人都在议论大姨娘在府里时,买凶刺杀大小姐的事,这也难怪,出了这种事,怕是这裂痕再难愈合了。

陈湘如扭头问道:“三弟这些日子又读了什么书?”

陈相贵浅笑道:“正读着《诗经》,先生课堂上是不教的,只让我们在家里读。”

大丫头站在花厅中央,低垂着头,怯怯地看了眼老夫人。

老夫人道:“请二姨娘和大爷进来。”

二姨娘领着陈相和给老夫人问安,二姨娘又与陈湘如姐弟行了礼,她们是嫡出姐弟,自然身份不同旁人,算是二姨娘的主子。

陈湘如勾唇微微含笑:“二姨娘近来可好?”

二姨娘只打理着花木房,这个地方也是些种花植树的小事儿,无甚大事,但每月还能得点节余银子,虽然不多,总好过什么也没有。“回大小姐话,甚好。”

陈相和抱拳道:“见过大姐!见过二姐。”

陈湘娟并不搭理,他对这个庶弟自来就没好感,出了那些事,甚至就是厌恶了。

陈湘如轻声道:“大弟快坐,我们几个正和祖母说钱塘海的趣闻呢。”

陈相和早前不愿与他们姐弟几个说话,今儿来见,也算是例外了,还与二姨娘留下来一起用饭。

老夫人心情好,对二姨娘道:“你是大爷的生母,从今儿开始,一并随我们同桌共食。你也坐下吧!”

二姨娘愣了片刻,这可是少有的恩赐。

二姨娘无儿无女,大姨娘被责令出家做尼姑了,听说二小姐亲自带人剃的头发,还与庵堂的师太说了,每月其他尼姑剃发时,也必须给大姨娘剃,照这样子怕是大姨娘再也不能回来。大爷陈相和就成了她的儿子,虽不是亲生的,有儿子依傍总比没有的强。

用罢了暮食,陈湘娟与陈相和兄弟告退离去了。

陈湘如服侍老夫人歇下后,这才与二姨娘一前一后地出来。

“祖母说,大爷寄在二姨娘名下了?”

“是老夫人恩典,可怜大爷无人教导,又怜我无子傍身。”

以前身留下的记忆,二姨娘面上柔和,由她帮衬拉扯大了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俩,最后这兄弟二人皆与陈湘如不和,尤其是陈相富,简直就是与陈湘如对着来。

陈湘如心下转了一圈,觉得不能把这麻烦给自己留下,女人只有有事做才能够消停,“二姨娘可喜欢女儿?”

二姨娘错愕,望着陈湘如不知如何回答。

陈湘如勾唇一笑,“你可想要个女儿?”

二姨娘的眸子跳了一跳,顿时越发明亮。

陈湘如又道:“我可以设法说服祖母,让你在陈家相字辈的姑娘里挑一个合意的人寄到你名下。”

家和万事兴,这事瞧着是为二姨娘作想,实则有她自己的考量,她不会把陈相富兄弟俩交给二姨娘带。前身的遗憾与错,她陈湘如决不会犯第二次。

“不过是多个庶女,我们陈家不在乎多置一份嫁妆。只要二姨娘别与我们姐弟玩什么心眼,我甚至可以提前把大弟的那份家业、庶女的嫁妆提前给你打理。”

二姨娘低头,一脸恭谨地:“大小姐言重了,婢妾哪敢与大小姐玩心眼,婢妾最是个实心眼的人。”

若真是实心眼,二姨娘也不会挑唆着陈相富与前生的陈湘如作对、姐弟离心。

陈湘如秀眉微挑,眸子里溢出冷冷的光芒:“大姨娘是面上张狂,惹了事又胆小,若不重惩,事后就会更张狂。二姨娘是心里胆大,面上温和,一得机会就更能羊变为狼。”

前身的陈湘如,以为二姨娘是个温和的,把两个弟弟交给二姨娘照顾,最后还闹出陈相富要抬二姨娘为父亲平妻的笑话来,声声还说把二姨娘敬若母亲。陈湘如家里家内地忙碌、打点,最后却未讨得好。

陈湘如自认没有前身的能耐,只能顾忌一头,所以宁可把内宅交给陈湘娟,自己只管外头生意上的事。

“人往高处走,有庶出子女寄在嫡母名下的,却没有嫡子寄在姨娘名下养大的,二姨娘得分清这个轻重。你膝下有大爷这个儿子,若你想要一个女儿,我可以让你从族里过继一个姑娘到你名下。”

二姨娘自认把握得很好,可大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居然说出这番话来。相较于更年幼的二爷、三爷来,她是想养育他们,就算他日他们大了,念着她的好,也能厚待几分。

二姨娘垂首,心下繁复。

陈湘如却从她不安的眸光里瞧出了异样。

前身就是个厉害的,却败在了二姨娘这个不会理宅,不会谋生的弱女子手里。

“过继三小姐的事,二姨娘可以慢慢考量,想好了就说一声。”

陈湘如领了绿叶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夜风里,二姨娘只身独立。

以为在这家里最厉害的当属老夫人,没想这大小姐也是个犀厉的人,将所有的事都瞧在眼里,与其说大姨娘是败在二小姐手里,倒不如是败在大小姐手里。就算二小姐的刁难,想来大小姐也是心知肚明,这才故意纵容,不管不问。

第031章 兴隆

一大早,陈湘如领了刘奶娘、绿叶去了织布房查看。(首发)

刘管事取了用盐水泡过的生丝织成的绸缎,又拿了正常生丝织成的绸缎比对。

刘奶娘小时候也随父母进出织布房,对辩认布料也颇有心得,“这是用陈记秘方药水处理过的?”

刘管事道:“没错,陈记秘方处理过生丝后织出的绸缎质地更为柔软,面料也更有韧性,更耐穿,我与绸缎庄的罗管事比对过,就韧性和耐磨度来看,确实不如以前的绸缎,但没有太大的分别。”

陈湘如捏在手里,只觉得很软。

在她的记忆里,前世生逢乱世,身处几十年后,而自己重生在几十年前,这时候天下未乱,这时候是明君天下。

“织出来的纱绫如何?”

刘管事勾唇笑道:“可不是怪了么,织出的绸缎似没以前的好,可这纱绫却比以前的更轻透,更好看,罗管事建议我们多织纱绫,可近来订货最多的还是绸缎,因为今年生丝产量大迭,绸缎在价格也涨了五成,就是纱绫也涨了三成的价格。”

陈湘如拿着纱比对,确实瞧不出来什么,而纱绫多是女子绕在手臂上做装饰用的,但凡大周的女子,只要家里过得充裕些的,哪个女子、妇人没有几条纱绫,甚至还有人把这纱绫当腰带使,但一条纱绫可以用好些年。

“我会告诉东院的花样师傅尽快设计几款新式样。”

刘管事道:“这批新货就要送到绸缎庄了,纱绫是照市价售卖,绸缎也要照市价?”

世人都说奸商,奸商,可在她记忆中的乱世里,蜀郡益州的便有一个沈姓商人,就是一个诚信商人,赢得了世人的称赞。陈湘如道:“我们的绸缎就比市价再低一成五的价格,明明白白地告诉顾客,这批绸缎是用经过海水浸泡过的生丝织成的,在耐用度比以前的绸缎还稍差一些。”

刘奶娘一惊:这样能行吗?不是自拆招牌。

刘管事微微颔首:“我和罗管事商量过,最好在每匹布上标注说明这批货的情况,免得被人误会。”

能买得起绸缎的,多是富贵人家,这样的人家不在乎耐用度,都是穿个新色,时常衣裙还未变色就不穿了,或改制成孩子的衣物,或直接做了尿布,又或是填了鞋底。

“刘管事说得没错,就做诚信生意,最好能在绸缎上标注清楚,就这么办。”陈湘如看了眼忙碌的织布房,听说许多江南私人的织布房都停产了,今年生丝减产,供不应求,陈记库房里,存的都是一批被海水浸泡过的生丝,近来杂工们都在晾晒、清洗生丝。

原是准备将这三十万两银子生丝至少八成都供给江宁织造府,现在却有六成落到陈记织布房。

陈记织布房很大,机杼声声,偌大的织布房里有三排织机,每排又有十二台,而这样的织布房共有三间,织娘们分两班日夜不停地赶工。

“刘管事,以我们现在的生丝,能用到什么时候?”

他想了片刻,笑道:“许得用到明年四月,怕是这年节都不能闲着。”

“不,年节得让大伙放假休息,织娘们也要过节。”陈湘如灿烂一笑,明媚如**。

在织布房里转了一圈,陈湘如领着刘奶娘与丫头、护院起身去了染布房,织布房专用一一间织布房织纱绫,陈湘如看着一条条或粉或红的熟丝,色泽匀称,就如刘管事所说的那样,这颜色瞧起来比以前的纱绫更匀称、亮丽。

再到绸缎庄时,罗管事正忙前忙后,前来取货的各地客商不少,而陈记原就是老字号,又有织造府为依仗,生意甚是火红。

陈湘如刚下马车,立即有位做绸缎生意的梁姓客商迎了过来:“世侄女儿,你与罗管事说说,好歹批给我两百匹绸缎应应急,再没货,我在江南的铺子就得关门了,世侄女儿……”

绿叶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前不久陈湘如求上门想要借钱的一家,人还没进府门,就被他家看门的婆子直骂晦气,直嚷嚷着叫她们走。

陈湘如面蒙轻纱,一贯的温婉有礼,轻声道:“世叔,我们绸缎庄的货也不多,唉,我也没法子呢。”

他追在陈湘如后面,“世侄女儿,你就通融通融给我们批二百匹布,我店里当真没甚货了,剩下的布料都没人买,听说这些日子陈记织布房又上了一批新式样的布料,颜色好,花式也好呢,扬州、苏州、临安府都有人过来批货……”

别人能行,偏就不批给他。

罗管事也是陈家的老人,定是在心里忌恨他在陈家危难时袖手旁观。就在今儿一早,罗管事就批给了牛家三百匹绸缎,又五十匹纱绫,那纱绫真好看,颜色鲜亮。

听闻这牛家,前些日子借了陈大小姐五万两银子,这才助陈大小姐度过一劫,织造府那边刚结了货款,陈湘如手头有钱,第一个就把这两家的银子还上了,自古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有江南各地的织布房前往南边收购生丝,一个个也是气馁而归,早前陈将达就在南边收购了两月,这才装了一船回来,那边养桑的农户原不及江南、湘、徽一带。蜀郡也养蚕,但蜀郡益州也织蜀锦,那边也有皇家织造房,虽不及江宁织造房大,可也是供不应求,再则路途太远,若到那边收购生丝,成本太高。

这边正忙着,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出了轿子,却是杜老爷来了,站在陈记绸缎庄前望了一眼。

陈湘如也瞧见了他,有礼地迎了上去,欠身道:“拜见杜世叔。”

“好!好,瞧样子陈家是走出困境了,虽说是被海水泡过的生丝织成的绸缎,那颜色比以前的更好,抚着也更柔软。”

杜家可不是开绸缎庄的,家里也有布庄,却是织绸缎的。

“托杜世叔的福,总算度过眼下的危机。”

梁商人追了过来,都快要哭了,做了绸缎生意这么多年,从来没像今年这样,追着别人后面求着给发货的,拿着钱居然买不到布了,旁处也有,但都是往年的存货,江南自古繁华,这颜色、式样不好,也卖不出去。“世侄女儿,你好歹给我批二百匹吧,我拜托你了,上回是我狗眼看人低,世侄女儿啊……”

第032章 二见

陈湘如被他吵得不厌其烦,轻声道:“梁世叔,你也瞧见了,罗管事实在没这么多货,我最多给你二十匹应应急,而且这批货用的生丝因被海水泡过,没以前的耐用,以前做一件衣裙穿十年,这回的只能穿九年。{首发}”

富贵人家,一件衣裙穿三年就算久的,谁他妈的还穿九年。

梁商人道:“二十匹就二十匹,我今儿就好,没布料,我店子就没有生意呀。”

陈湘如与绿叶低声吩咐道:“你领他去罗管事那儿取二十匹布。”

绿叶嘟咙着:“大小姐何必管他。”

这种小人可不敢得罪。

陈湘如又问杜老爷:“杜世叔家里人都好?”

“好!好……”杜老爷有些不好意思,让他开口求一个姑娘,还是一个晚辈,让他实在说不出口。

陈湘如见他欲言又止,笑道:“杜世叔,到对面茶楼坐坐可好?”

“世侄女请!”

进了茶楼,杜老爷还是开不了口,一边同来的小厮倒忍不住了,噼哩叭啦地道:“陈大小姐,听说你家有生丝,用陈记秘方泡制过后,也是最好的生丝,你能不能……分些生丝给我。”

杜老爷有两个儿子,都往不同方向收购生丝,可在外奔波两月,硬是没买回来多少,陆续通过镖行送回来一些,不到半月就用完了,光是自家绸缎庄就买得干干净净的,昨儿绸缎庄的管事就来催,问布料什么时候到货。

陈湘如想着杜老爷到底是第一个借给她钱的人,虽说只得三万两,好歹人家当时见了她,还说了几句宽慰话,就凭这点,杜老爷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杜世伯,我把欠你的三万两银子都折成生丝给你?你是知道的,最近的生丝又涨了一倍,但那是被海水泡过的,织成绸缎后,耐用度没早前的好,但我可以让人用我陈记的秘方泡制后出货给你,就按市价七成五的价格,可好?”

杜老爷愣了一下。

他与陈将达交往颇深,便是因陈将达这人虽是官身,但为人厚道,又重诚信,没想他的女儿也是这样的人物。

“这……”到底是个女儿家支撑家业,他又是个长辈,道:“就按市价八成价。”

自来只有压价的,少见这等长价的,即便是被海水泡过的生丝,居然也能叫出这等价来。

陈湘如不由笑出声来,“杜世伯,虽说陈记秘制药水珍贵,但我不好要了高价,七成五的价格亏不了我,就是麻烦些。这样吧,我回头就与刘管事打个招呼,明儿一早,你就派人到陈记大库房取货。”

说是三万两银子的货,在早前最多也就是二万两银子的东西,算下来,陈湘如也不算亏。

杜老爷得了陈湘如的准信,领着小厮离去了。

刘奶娘神色慌张地进了雅间。

绿叶问道:“奶娘不是帮大小姐到当铺赎东西去了么?”

刘奶娘“哎哟”一声,“那个可恶的铁公鸡,是我们没银子还是怎的,一早说好是活当,可那家伙也着实太可恶,居然在三日前就把大小姐典当的东西给卖了,我今儿在那儿与他大吵一场。”

绿叶惊道:“被人取走了?”

“我吵了一场,铁公鸡给了我二两银子就打发了,我瞧着那样儿,怕是多得不少钱呢。”

铁公鸡,原姓姬,因这东家一毛不拔,江宁城的百姓就送了个绰号铁公鸡。

一毛不拔的人居然为了让刘奶娘住口别声张,破天荒地给了刘奶娘二两银子,可不就是奇怪了么?

陈湘如在心里琢磨着,谁这么无聊,好好的把她们姐妹典当在当铺的东西给取走,通常要买走活当物件,这价得高,否则当铺也不敢啊。

绿叶不由讥笑道:“刘奶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人家给了你二两银子,你就回来了,怎能就算了?”

刘奶娘道:“我这不是回来向大小姐讨主意么。”

活当都是有期限的,多少期限来让对方来赎回,陈湘如那活当契约上写的可是三个月,这不过才一个月而已,怎就被人赎走了?

陈湘如喃喃道:“你可问了是谁赎走的?”

刘奶娘摇头,“奴婢问了,铁公鸡不肯说,直说可以照死物给我们补价儿。”

绿叶此刻见陈记危机已过,不由得提高嗓门,朗声道:“当我们陈家没银子么,差这几个钱,我们就要自己的东西,再不拿出来,小心告官。姬百贯是掉钱眼子了,只认钱,不讲诚信,原说三个月的活当,这才一个月呢,就把我们的东西给别人了……”

刘奶娘瞥了一眼绿叶,“你是个厉害的,你拿着东西去讨,我是讨不回来了。”

绿叶接过当票,厉声道:“我去就我去。”

陈湘如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道:“别,明儿再说吧。”肚子咕咕叫着,看着外头,都过了晌午时分,“我都饿了,先回家用饭。”

刘奶娘道:“我点了吃食给大小姐送来。“

“不了,回家吃。”

她起身出来,刚出门就碰到一个熟人,却周八与另一个同龄少年,她一惊,周八抱拳:“陈大小姐。”

她款款行礼,“周八公子万福。”

那少年面露好奇地看着一袭素缟的少女,近来百姓们传得厉害的,说陈家的大小姐无意间寻到周家的货船,几十万两银子的好东西自己不贪分毫,还让周家去打捞,就是这等气节,多少男儿都做不到。“你就是那个拾金不昧的陈大小姐?”

陈湘如怔忡片刻,有些无语。

周八指着那少年道:“这是我大伯母娘家侄儿沈无争公子。”

沈无争……

陈湘如对这个名字却是熟悉的,是景泰皇帝时期的名臣,景泰初年高中状元,原是京城名门之后,一路高升,据前世在史书中瞧到的,这沈无争后来在景泰十三年拜为吏部尚书,十五年官拜左丞相一职。

据野史载,沈无争与名将慕容鸣乃是好友,一一武,而慕容鸣镇守北方,阻当契丹异族,成为一代战神。

第033章 好逑

“沈公子好!”陈湘如缓缓一拜,面蒙轻纱,可这素白衣袍,优雅的举止,虽算年岁不大,立时就吸引住了沈无争。{首发}

沈无争抱拳道:“陈大小姐好!”

周八问道:“你这是要离开?”

绿叶道:“我家大小姐还同用午饭呢,她又不喜欢吃外头的东西,得回家用饭去。”一说到吃,绿叶的肚子饿得更难受了,已经开始唱起了空腹曲。

陈湘如轻声道:“小女告辞!”又是一欠身,领了刘奶娘与绿叶出了茶楼。

沈无争望着那素白的身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玉鸣,你还没订亲,我觉得这姑娘不错,人品贵重,落落大方,乃是淑女中的淑女。”

“淑女中的淑女……这叫什么话,淑女就淑女,怎的倒把我给饶糊涂了。”

沈无争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朗朗,抬手搭在周八的肩上:“就是说,她是真正的淑女,你没见她的举止,怎么看怎么得体、优雅,有一种女人瞧在人眼里,总觉得别扭,比如……哈哈,就像兴国公府的六小姐。”

周八皱了皱眉,这姑娘确实让他意外,只是隐隐听说好似已经订亲了,也不晓得是哪家的男儿如此有福气,能娶到这样出得厅堂,又能相夫教子的好姑娘。

“你胆儿真大,她可是你的表妹。”

“和这陈大小姐一比,她简直就是东施效颦。”沈无争扭头看着外头,“这才是世代名门的官家小姐,玉鸣,你喜欢她吧?”

周八推开他的手。

沈无争道:“你不喜欢,我可就下手了。”

周八厉声道:“你敢!”

“哈哈,你承认了吧。”

在城外一见时,周八就觉得这姑娘不错,第一次吸引他的,是她的临危不乱;第二次让他心动的,是她拾金不昧的气节;今儿再见时,在沈无争的玩笑话语之间,留意到她的举止言行,不是做作,而是一种修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落在眼里就是一个大方、自在而优雅。

就如沈无争说的,就是个十足的淑女。

*

陈湘如上了马车,一路回到陈家大院。

刚进二门,就见上房的丫头候在一边,“大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上房说话。”

老夫人半倚在偏厅的小榻上,手里正做着针线活儿,在陈湘如的记忆里,老夫人已经很多年没碰这些东西了。

陈湘如娇声道:“祖母,我好饿,忙了大半日,还没用晌午呢。”

老夫人记得好几次都是这样,轻叹一声,对刘奶娘道:“下次出门,给大小姐备些点心,不可再饿着。”

刘奶娘应了。

老夫人吩咐了小厨房给陈湘如做吃的。

陈湘如坐在一侧,“祖母这是做什么?”

赵婆子笑道:“老夫人闲不住,说天转凉了,要给大爷、二爷、三爷每人做一件冬褙。”

“这种事吩咐绣娘们做就好,哪能劳祖母动手。”

老夫人道:“你们姐弟长了这么大,我还没动手替你们做过一样呢,闲着也闲着就先做做吧,只是好些年不动针线,都要生疏了,我腿脚不灵便,好在双手还能动。”

丫头捧来了吃食,陈湘如坐在小案前用了起来,偏房里刘奶娘与绿叶也在用饭。

老夫人絮絮叨叨地道:“今晨,二姨娘带着大爷过来给我请安了。二姨娘说,她想过继一个姑娘到她名下。”

二姨娘进陈家大院有五六年了,从来说一句话都得想上几十遍的人,这可不像二姨娘说出来的。

陈湘如道:“祖母,这是我的意思。”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主意。

陈家大院有两个嫡出小姐,又有三位爷,人丁不算单薄。

陈湘如道:“二姨娘在这里太孤单,虽说大爷寄到她名下,可到底是个男孩子,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我不在乎多一个庶妹,不就是他日再多置备上一二千两银子的嫁妆。”

她倒说得轻巧。

一二千两银子的嫁妆还没搁在眼里,这么多银子对于寻常百姓来说,都可以支撑起一个庄户人家了,还会过得衣食无忧的。

老夫人道:“这事要是传到族里,只怕又有不少人打破脑袋的想进陈家大院呢。”

“祖母,可不想再多出一个像大姨娘那样的。只要挑中了庶妹,提前给那庶妹备一份嫁妆,交给二姨娘去打理,她事儿多了,就不会胡思乱想、胡作非为,更不会与我们姐弟为难,家和万事兴。”

老夫人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宠溺地望着陈湘如,“孩子,你想得太简单了。”

“可我已经给二姨娘说了……”

老夫人没再责备,“下次再做什么大事,提前与我打声招呼。我会从族里挑几个女孩子出来,最后挑中哪个就让二姨娘挑吧。”

“谢谢祖母。”

“你是一片好心,想让二姨娘余生有个依仗,二姨娘也是个知事的,会明白你的苦心。”

老夫人指着一边的大箱子,笑道:“今儿早上,兴国公夫人着人送来的,说是这次多亏了你,否则周三爷也寻不回货物。”

“祖母不留几件么?”

“我一个老婆子,也不喜这些稀罕物,都送到你屋里吧,你是个大方的,又亏不了弟弟妹妹们,何需我操心。”

老夫人这一生,年轻时有疼她、敬她的夫君,中年时更有一个孝顺的儿子,如今年老了,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在膝下不有几个孙儿孙女。

陈湘如想让二姨娘过继一个庶女,也是想老夫人跟前多一个解闷的人,她大了,也装不出单纯可爱来,而陈湘娟那泼辣的性子,话说得多了,只怕要惹老夫人生气,若挑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来,许老夫人就能更开心些。

在陈湘如看来,这事怎么瞧都是好事。

表面上瞧着她是为了二姨娘,可更大一部分的原因则是因为老夫人。

老夫人歇了片刻,又拿了针线活继续,因为年纪大眼神不大好,总是眯着眼睛缝制着,落在陈湘如的眼里,却是道不出的慈祥。

“祖母”她深情的轻唤,老夫人抬眸望来,陈湘如笑道:“祖母一定要长命百岁,看着相富、相贵娶妻生子,那时候,我们家一定很热闹。”

第034章 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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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笑着,她腿脚都不灵便了,活了一大把年纪,竟又用起尿布来,赵婆子和大丫头一日都要替她换好几回,就是身上也是擦洗五六遍,这样的她又还能活多久呢。【首发】

陈湘如道:“有祖母在,我们姐弟就有主心骨,所以祖母为了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每日回家,看到有祖母,我就会觉得很踏实……”说着这话时,她就有种想哭的感觉,前世的时候,她有义姐李湘华疼爱,李湘华死的那日她哭得昏厥了过去。

老夫人是一个慈祥的人,对自幼没有母亲的他们也算是百般疼爱。

老夫人心头一动,只不说话,活得太久,反而要面对老年失子之痛,若不是为了这几个年幼的孙女孙儿,她只怕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陈湘如想着:这家里就差一个活泼的孩子。

陈相富兄弟是男孩,虽然顽皮,就只会惹大人生气,陈将达离开后,他们兄弟懂事了许多,但若论贴心还得是姑娘。

陈湘如道:“二姨娘过继庶妹的事,就劳祖母费心了。”

老夫人继续飞针走线,“你今儿也累了,回屋歇会儿。湘娟还小,内宅的事你还得过问一二,不懂的地方,只管过来问我。还有东院的事,你也得调配,给织布房设计的花样、织布机的制作、更换,染布房的新颜料、绸缎庄的账目……都不能马虎。”

陈湘如答声“是”。

老夫人微微点头,对赵婆子道:“让小厮把箱子送到大小姐院里去。”

陈湘如欠身告退。

赵婆子望着窗外,看陈湘如领着小厮离去。

老夫人似瞧出赵婆子的疑惑,道:“为什么我这样顺着大小姐?你当大小姐真是为了二姨娘,她是不放心我,想替我寻个开心,能陪我说话的人儿,大小姐早出晚归,店铺、生意上要学,又要操心,虽说各处的管事都是世代几辈的家奴,可还得她拿大主意。

还有东院、西院这么多的事,哪里不是个操心的。

我应她,一则是知道她的孝心;二来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想让她安心。”

赵婆子叹道:“老夫人到底是个明白人。”

“她是我跟前长大的,我岂不明白她的心思。大小姐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二小姐呢,是个外表坚强,内心柔弱的;对他们的弟弟,两个人也是不一样的态度,大小姐是以柔克刚,你瞧这几个月,可不把二爷、三爷治得服服帖帖的。”

“只要他们姐弟一条心,老夫人也能安心了。”

“哪能安心呢,大小姐对生意上的事一知半解,要撑起这偌大的家业且是这么容易的。”

老夫人垂首看着手里的活计,有事做好,有事就能打发时间,而陈将达新逝,她又不出门,更不能走亲访友。

就算陈湘如说的,有她在,这个家就有一个主心骨。

无论多艰难,她都要撑下去,活得更久,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成人,不让她们孤苦无依。

*

陈湘如回到院子里,启开箱子:有漂亮的倭镜,明亮如水晶,还有手柄儿的,制作甚是精制。好看的倭扇,是用竹绡制作上的,薄如蝉翼,花式各异。

而大箱子里,竟还有三只锦盒,上面还贴有当铺封条。

绿叶一声惊叫:“天啦!大小姐,这不是你和二小姐活当的首饰么?”

陈湘如取过自己的锦盒,撕掉封条,就看到久违的首饰,落到眼里,竟道不出的亲切。

真是她的!

还以为别人赎了去,原来又回到她手里了。

这一次她帮了周家,周家也帮她赎回东西。

陈湘如取了三只锦盒,然后开始挑选一件件物件,老夫人的、相富的、相贵的、再给相和的……

剩下的东西依旧搁在大箱子里,对绿叶道:“请二小姐过来。”

陈湘娟接过自己的锦盒,撕了封条查看,生怕短缺了什么,见一件不少,笑道:“今儿早上,兴国公府周家可直接送了一箱子的稀罕物来谢大姐呢,我们几个可都是沾了你的光。”

“又说见外话,要是不是二弟、三弟的主意,我也不会与周家搭上关系,人人有份。二妹,剩下的东西,明儿你就入库。”

陈湘娟笑着应了。

陈湘娟还想多坐一会儿,绿枝从东院过来,手里拿着账簿,又有十几张绸缎花样子请陈湘如过目拿主意。

陈湘如道:“二妹,你帮我把礼物分给弟弟妹妹们,对了,这些日子帮衬我们的人管事、下人也得赏,你看着打赏。”

“我省得。”陈湘娟令小厮抬了箱子,笑盈盈地离去。

陈湘如拿着花样子,细细地看罢,脑海里涌现的都是前世点滴,她做过乱世霸主的宠妾,也做过三分天下南闽丞相的爱姬,那时候接触到许多好看的布料,挑了那时候最盛行的花样风格留下,提笔在背后写了自己的意见,“送往织布房刘管事,先织三百匹”“试织十匹”“全力织造该式样绸缎”等。

绿枝接过后,亲自送到织布房刘管事处。

陈湘如并没有歇下,而是开始看东院上月的账本,织机制作院花销几何、织布设计院花销几何,各师傅的酬资等等……

待她审核后,就要交到东院大管家处,由大管家给众人发放月例。

陈家大院有两个管家,大管家管东院,二管家管西院,两府的各自作账。

陈湘如新近学会用算盘,动作生涩,算的时候还打错了,只得重新再来,待她对完账,又该用暮食。

陈相富、陈相贵去上房给老夫人请安过来,笑着谢了陈湘如今儿给他送的礼儿。

“是兴国公周家送来的稀罕物,许是他们知道我们家有三位爷,送了三把小刀,又有倭扇、倭镜,还有少爷公子们佩的挂佩一对,倒也有趣,竟是瓷人儿的。”

陈相贵眼睛放光,直直地看着陈湘如。

陈相富则闷闷地道:“大姐是不是记错了,二姐给我们送来的只一人一把小刀,又一对瓷人儿挂佩。”

绿叶嘴快,笑道:“我瞧着大小姐挑的,还有倭扇呢,里面有几把最大的扇儿,大小姐说那是男孩子用的,就给你们一人挑了一把。”

丫头都能叫出名儿来,是什么样的都说得这么细,可他们兄弟就没拿到。

第035章 贪婪的二姐

陈相富立时起身,直气得额上青筋暴露,嗓音提高了一倍,“好个二姐,把我们的东西都给吞了,一大箱子东西呢,大姐没说,她倒克扣了去。【首发】”一落音,整个人就冲离了院门,一幅要找人打架的气焰。

陈湘如愣了片刻:陈湘娟没照她分的给他们。

这丫头,不就是几样小玩意儿,至于这样么?

连自家弟弟的都能克扣,这在旁处就更难说了。

陈湘如细细地追寻这具身体留下的记忆,想对陈湘娟知晓得更多,偏生除了陈湘娟抢了前身的未婚夫,似乎陈湘娟就是个当面笑、背后捅刀子的人物,因着是同母姐妹,前身从来没有薄待过陈湘娟,甚至就她抢走未婚夫的事,也是原谅了她。

陈湘娟会真心待自己么?

陈相富会如前身时一样,与她姐弟离开?

她摇了摇头,将自己从这些疑惑里抽出身来,想得多了,反而会深陷其间。

陈相贵性子温和。

陈相富可是个火暴直性子,这回还不得吵翻天。

陈相贵慌张地望着院门口,抱拳道:“大姐忙着,怕是二哥要和二姐吵闹呢,我得去瞧瞧。”

陈湘娟正在欣赏着自己漂亮的倭扇,这海外的人就是心思活,男子用的和女子的都不一样,制作精良,扇面上的女子形象画得好看,颜色鲜艳,一瞧就是姑娘使的。

“二姐,你太过分了!你骗了我们。”陈相富人未到,声音就到了。

陈湘娟一脸不悦:“我还能薄待了你们,哼,瞎说什么呢?”

陈相富指着陈湘娟,一张脸急得通红,“我们去大姐院里,只一问,就知道大姐给我和三弟备了些什么东西,倭扇、倭镜去哪儿了?快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可恶!

她瞧着是好东西,实在舍不得都给他们糟践了。

陈相贵喘着粗气:“二姐,我们都知道了呢。”

同样是姐姐,怎的悬殊就这么大。

大姐是个大方的,待他们也好,他们也喜欢。

二姐竟克扣他们的东西,那是他们的,且能被她夺了去。

陈相富一脸不满地扁着小嘴,这是第一回,往后都不能再被二姐给骗了。

“快把东西还我们,你今儿不给,可别怪我们闹到祖母那儿去。快点,快点,我要大姐给我们的东西,倭扇、倭镜都拿来。”

这简直就是讨债的。

陈湘娟争辩道:“你们能用好东西的么,怕是用不了几日,就被你们弄坏了,我可是打听了,那倭扇得二两银子一把,还有那倭镜,听说江宁城得好几两银子一柄呢……”

“连大姐都说我们长大了,她都要给,你却扣下了,这是什么道理?使好使坏这是我们自个儿的事,你不能克扣了去。”

陈相富往陈湘娟屋里一扫,她屋里可都是些精致东西,就是陈湘娟也留了一把上好的倭扇把握,一瞧这模样就是周家送来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兄弟给陈湘如出了主意,寻回自家的货,陈湘娟有什么功劳拿好东西,她自个的倒照得了,偏把他们兄弟的扣着不给。

陈湘娟道:“我不是不给你们,是想替你们保管!”

“谁让你保管了,我们就爱自己留着,将来我要留给自己的媳妇儿玩。”

陈相富才多大,七岁,居然就大言不惭地说要留给他媳妇儿,简直是笑死人了。

陈湘娟“扑哧”笑出声来,带着讥讽。

陈相富越发气恼,他生气,偏她还能笑得出来。兴国公府送的谢礼,连大姐都说他们兄弟是帮了忙的,陈湘娟当时并没赞同,周家给了谢礼,她自己先得了好的不说,还把他们兄弟的克扣了。

他伸腿踹了一下屋里的贵妃椅,椅子不痛,他自己倒疼得跳了两下,原本的五分气恼,顿时就变成了十分,嗓门更大了,“别当我不知道,你克扣了我们的东西去,是想留作你的嫁妆。”

“呸!呸!”陈湘娟搁下倭扇,再没好心情,“你要留给你媳妇儿,可别说我的闲话儿。”她才十一岁,就算因为无母无父有些早熟,但她未来三年都不可能订亲了,她还在守孝呢。

陈相富双手叉腰,张口就道:“这倒也是,就你这性子,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娶你。”

陈湘娟顿时扑了过来,顾不得稀罕她的扇子,伸手就打。

陈相富近来学了些功夫,此刻纵身一闪,躲了开去。

“有你这样说自家亲姐姐的么?滚!滚!三更半夜的,到我院里来做甚。先生教过,男女七岁不同席而坐,你懂么?”

“你把倭扇、倭镜还给我们,我们立马就走,倘若不还,可休怪我们与你纠缠。”

陈湘娟此刻也拿不出来,“都送到库房了。”

陈相富压根就不信,已经认定是陈湘娟克扣了去,非让她交出来不可。直吵得陈湘娟有些扛不住,只得令奶娘拿了差使牌子去库房。

说是要给,可瞧陈湘娟那模样,似要她的小命一般,真真是千般不乐,万愿不愿,奶娘心下暗想:这东西不是没入库么。

既然陈湘娟说送库房了,奶娘又不好点破了她,自得顺着她的话,小姐们大了,都是要面子了的,虽说是她的亲弟弟,万一凿破了谎话,回头还不是发脾气。

吴奶娘道:“二小姐,这个时辰,大库房那边也领不来,只明儿再取了。”转而笑着宽慰陈相富道:“二爷,你别为难二小姐,她真没克扣你们的东西,都一并入了库呢。”

“她倒是做好人,自个的倭扇留下了,偏把我们的入库。”陈相富嘟嘟囔囔地拉萨着陈相贵走了。

陈湘娟被他们兄弟一吵,全没了好心情。

吴奶娘不解地道:“二小姐何不把东西都给他们。”

陈湘娟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到自己闺房里,兄弟俩没进去,否则知道她撒谎可就惨了,那么些好东西,可真是宝贝呀,江宁城一些铺子里也有,价格不菲,若要陈湘娟自己拿银子去买,她还真舍不得。

吴奶娘面露忧色,“二小姐没入库,万一大小姐查起来……”

“她查什么?是她自个儿说的内宅交给我,她只管外头店铺上的事儿,我不过问外头店铺,她也别过问内宅的事。”

可这家里,真正当家作主的是老夫人,而老夫人那边认的也只大小姐。

吴奶娘还想再劝慰几句,就是陈湘娟今儿这欺上瞒下的事儿,上欺的是大小姐,大小姐把周家送来的一箱子东西,除了她自己留了两件喜欢的,可是一古脑儿全都交给了二小姐,二小姐倒好,留了不是三五件,可是把瞧入眼的好东西都留她屋里了,就连陈相富兄弟的东西也被她留下。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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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灵感

吴奶娘哪敢与陈相富说实话,即便是她带大了陈湘娟,可她还真不了解陈湘娟,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有野心的,藏私自不肖说,更有心眼,但凡好东西都被陈湘娟扒拉到自己屋里了。【首发】

陈湘娟小声嘀咕道:“要不是能得点儿好东西,我干嘛打理后宅,这可真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早前的大姨娘、现在的二姨娘,谁不想染指后宅事,你当她们是热心,还不是想借机肥了自己。”

既然能肥了旁人,为什么她不能给自己捣鼓一些好东西。

上无父母,有个老祖母也是个不顶用的,虽有大姐,可大姐也订亲许了人家,他日大姐一走,谁来管她陈湘娟,无人管她自得多作打算。

吴奶娘道:“便是早前,大姨娘打理大厨房时,老夫人也说不管大厨房,可每过三两月也是要查看大厨房的账簿……”别以为大小姐就不能过问了,陈湘娟到底年纪小,她又身为奶娘,行得不妥当处只得说几句。

陈湘娟不满地责问:“你今儿非得给我填堵是不是?我大姐最是信我呢。”

“你既知道她信你,就不该干这欺上瞒下的事。周家送来的东西,原是感谢大小姐的,大小姐只留了两件,你就敢留下这么多,传出去让旁人怎么看……”

“周家送到陈家就是陈家的东西,是我们自己的,我瞧着喜欢的留下几件怎了?”陈湘娟咬咬唇,越发厌烦这个絮絮叨叨地奶娘,“你和大姐身边的刘奶娘比差太多了,整日聒嗓得像只麻雀,你再啰嗦,我便赶你去旁处。”

吴奶娘咬了咬唇,再不敢多说了。

留几件?二小姐是留几件吗?狠不得把全部都留下来才好呢。

女大不留娘,何况她只是二小姐的奴仆。

*

陈湘如并没有歇下。

躺在小榻上,回想起前世贵家小姐们喜爱的仕女纹彩绫,缠在手腕上,又好看又别致。甚至还有用仕女纹彩丝做夏裙的,穿在身上又雅致又好看。

还有些泡了海水的生丝织不成绸缎,但可以织成薄丝、纱绫等物,制成成品,只要能卖出去,就能赚些银子。

她伏案而坐,用心地绘起仕女图,勾勒好后,又细细地填了色,如此折腾到近四更时分,方才设计好一个式样。

瞧着瞧着,那仕女看着眼生,正纳闷,脑海里跳出“李湘华”三字,是的,她笔下的仕女正是李湘华,有着寒梅风骨,有着牡丹之貌的李湘华,她前世的义姐,一袭好看绯色襦裙,头戴一朵紫牡丹,立在盛开着几色牡丹的花丛中。

绘好了牡丹仕女图,陈湘如又绘了《梅花仕女图》,在她看来,任是牡丹还是梅花,都能寻到李湘华的影子。

绘完了两幅花,她又细细地追寻着前世的记忆,想着有好些颇受欢喜的绸缎花样子,手握毫锥,伏案描绘。

不知不觉间,雄鸡报晓,东方微白,竟是熬了一夜,而陈湘如还不知倦意。

刘奶娘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外头进来,见陈湘如身侧摆着两幅花,又有几个花样子,吃了一惊:“大小姐,你一宿没睡?”

陈湘如微微抬头,勾唇一笑:“没呢,突然生了几个想法,今儿想找东院的师傅们商量,如果可行,就让织布房照着我的花样织纱织缎。”

“大小姐就算挂着生意上的事,也得睡觉。”

“我就是睡不着。”

刘奶娘走近案前,看罢两幅仕女图,绘得很好,她私下与二小姐的吴奶娘闲聊,吴奶娘感叹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带大的二小姐,而现在刘奶娘也有同感,大小姐一出生就是她在照顾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家大小姐的丹青如此了得,以前只觉有工匠之风,现下倒多了几分典雅。

“大小姐绘的是谁?天下间,真有这么美的女子么?像个仙女似的。”

这是李湘华!

照着年份推算,现在的李湘华还没出生,就是李湘华的母亲李银喜现下也还没出生吧?陈湘如只依昔记得,听李湘华说过,李银喜原是罪臣之女,父亲获罪,所有女眷被充为官妓,李银喜几经辗转就进了软香楼。

“我想像出来的美人。”陈湘如说,心里却一阵悲凉,“这是纱绫的花样子。”

“以仕女图案的?”刘奶娘张着嘴巴,可从来没人织这样的花样,可不是新鲜的么。

陈湘如微微一笑,“奶娘,且去厨房取吃食,一会儿我要去东院。”

一大早,陈湘如就迫不及待地到了东院。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来到东院。

东院很大,不比西院小,有制作织机的“织机室”、有设计丝绸图案花样的“司织室”、还有专门研制各种颜料的“调色室”……

陈湘如来得早,刚进东院大门,抬头看到陈湘娟领着小桠,正站在路边与马庆说话。

前身,陈湘如的未婚夫是马庭,与陈湘娟日久生情,而陈湘娟与马庭被大姨娘发现端倪却是四年以后,难不成早前几年,他们二人就有了往来。前身因忙着打理家里家外的事务,忽略了弟弟的教养、也忽略了妹妹陈湘娟,这才弄得虽保住了家业、官位,到底姐弟离心,姐妹无情。

这一次,她的未婚夫是马庆,却避不开陈湘娟与马家儿郎的情缘么?

陈湘娟笑盈盈地捧着一只小盒子,面含娇羞,就连那说话的语调也比平时温柔了三分,真真一个娇滴滴的如花女儿家,“昨儿周家感谢我们陈家帮忙寻回货船,特意送了一些礼物来,我瞧着这把倭扇和一对挂佩正合马大哥使,就送来了。”

马庆接过盒子,转与身后的小厮,“谢陈二小姐。”

陈湘娟摆着手,“马大哥太见外了,叫我湘娟吧,或是随我大姐唤我一声二妹也使得。”

绿叶看在眼里,怒在心上:你是小姨妹!是小姨妹好不好?居然一大早就来找马大公子,还给人送东西。送就送了,可你笑得也太灿烂了。

绿叶心头一急,看着一边微微发呆的陈湘如,大唤一声“二小姐,早!”生生打断了二人。

对于拐角出现的陈湘如主仆,马庆吓了一跳,这等画面落入陈湘如眼里,也不知她会作怎般感想,在出门的时候遇到陈湘娟是偶然,目露惊慌,连连抱拳道:“见过陈大小姐。”

第037章 撞破妹妹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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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些微的疼痛。【首发】陈湘如很快就平复了。

陈湘娟一个内宅小姐,原不该与东院的人有瓜葛,现下却一大早来寻马庆,就算是送礼物,她遣个丫头或婆子,以老夫人的名义送来就好,何必劳她亲送的道理,虽自幼失母,可老夫人健在,男女大防的道理老夫人也是与她们姐妹细说过数回的。

难不成,现在的陈湘娟就对马庆生了好感?

来不及弄清所有的原由,陈湘如温和一笑,仿佛什么也没瞧见:“马大哥要去衙门当差?二妹今儿起得真早。”

陈湘娟尴尬笑了一下,小心地审视着马庆,抿着嘴儿留意陈湘如的神色。

马庆微垂着头,男女不得私相受授,可他接了陈湘娟送来的礼物,还被了陈湘如给瞧见了,心下纠结着要不要解释,欲言又止,方启口道:“二妹是……是奉老夫人之命给我送了些东西来。”

倒不是解释他与陈湘娟的事,而是说陈湘娟是奉了老夫人之命。

老夫人最是个注规矩、礼仪的,又怎会让陈湘娟来送。

陈湘如心下冷笑,马庆分明就是在帮陈湘娟说话。

也好,被她撞见了,往后不作念想就是。

陈湘如道:“既是祖母给的,你收下就是。”笑容淡淡,仿佛并没有发生什么,一个马庆而已,她还没往心里去,只想着马庆许与马庭不同的,没想不过也是如此,她原就对男人不抱幻想,谈不上伤害,只是失望罢了。

陈湘娟嗫嚅道:“是……是祖母让我送给马大哥的。”无论她怎样附和,可慌乱的眼睛还是出卖了真相。

陈湘如只作是小事一桩,笑问:“二妹可用过晨食了?”

陈湘娟脱口道:“用过了。”心里犯着迷糊,不知道陈湘如瞧见了多少,虽说她还小,可也得避讳人言,这原不是她第一次来找马庆,却是第一次被陈湘如给撞见,“大姐今儿的气色怎的这么差。”

陈湘如为了家人,一宿都在绘图,还绘了几种新绸缎的花样图,可陈湘娟却背着她干出这等事,想到这儿,绿叶不免有些愤然,冷声道:“大小姐昨儿一宿都在设计布料新花样,一宿没睡呢。”心里暗道:二小姐帮不了大小姐,就别给大小姐添乱。

陈湘如欠身道:“马大哥,我得去司织室、调色室,马大哥走好。”

陈湘娟见大姐没有生疑,高唤一声“马大哥”,追了过去,“马大哥,那对坠儿很好看,祖母让我挑一对给你,我可是用心挑的。”神态讨好,模样虔诚。

陈湘如放缓脚步,扭头看了一眼,不经意间与马庆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马庆面露怯懦,也不知她会不会多想,转而又想:他与陈二小姐并没有做对不住她的事,要是这般畏惧,反显得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由得扬了扬头,坦然迎视,而她却别开了视线,可眼里有两分鄙夷之色,就是这种眼神,顿让马庆心得一震,从小到大,他最厌恶的就是这鄙视的眼神。

绿叶愤然道:“大小姐,二小姐怎不知避讳,一大早就来找马大公子……”

陈湘如道了句“好了”,止住绿叶的话,“二小姐就是个孩子,你想多了。”

可她心下想的却是:陈湘娟不会这么不懂规矩,各家女子,打小就知避讳,陈湘娟不顾避讳,莫不是真的喜欢马庆。可陈湘娟如今也不过十一岁,也就是个孩子,能晓什么男女之事。

司织室里,几位陈家的顶级织布师傅、花样师傅们正云集在花厅上,陈湘娟拿出自己设计的三种绸缎花样。

“你们且瞧瞧,这几种花样如何,如果觉得不错,就让织布房那边照这花样织新绸缎。”

前世时,这三种花样当时天下盛行,适合闺中女儿的千瓣碧桃花纹、适合中老年的宝相花纹,又有最是鲜艳,喻意即好的榴花纹。

颜料、纹饰都是照了她记得的样子来配的。

师傅们一一传看着,有人笑道:“大小姐花样绘得很好,雅俗共赏,高贵之中又带着祥瑞。”

陈湘如一脸谦恭,“我是第一次设计花样,还请各位多多指教,若有不妥当处请大家帮忙斧正。”

有人看到了两幅仕女图,绘得很不错,虽不算细腻,但有些清雅脱俗。

陈湘如又道:“我准备上染一批帔子,都照着这种仕女图染色,一条上面染三幅,长短就正好合适了。”

画上有好几种颜色,色彩鲜艳的牡丹,又有衣着绯裙的仕女,乌黑的青丝,这样出来的帔子就会显得不失鲜艳,又不失雅致。

众人听罢,一个个面露诧色,“做仕女图案的帔子……”(帔子,是披帛的一种,帔子是唐代的叫法,是缠绕在贵族夫人、小姐手臂上的丝绫。早期横幅较宽,长度较短,后期可达丈许长,横幅较窄,通常为装饰用。)

他们自来都设计花鸟图、吉祥纹的,以往就算有人物,那也是多半融入景色中,可这一回却是要做仕女的。

“先做这种图案的帔子,他日我还想织一批专做屏风的仕女图案丝绡、再有专门做窗纱的丝绫……”

有一个资历较老的师傅道:“这是以前从未有人做过的,在下建议大小姐先小批生产,若是销路好了再大规模生产。”

若是一开始织很多,倘若不被世人所接受,就得堆积到库房里。

陈湘如又与众人闲聊一阵,向大管家问了东院的吃食用度等情况,及东院众人的月例银子发放等。

陈湘娟打理内宅,指的就是西院的事,且只是西院大厨房、大绣房两处,库房支使的银钱数量大了,管事也得报陈湘如知道。

大管家道:“东院账房的管事,与老爷是同在钱塘海没的,他家只得两个女儿,嫁的都是陈家大院的管事,还得另寻一个稳重的任账房管事。”

“赵大叔觉得何人合适?”

大管家因是赵氏的陪房,自是向着赵氏所生的几个儿女,想了片刻,“李管事有个远房侄儿,唤作柳明,一个多月前来江宁投奔,也是个读书识字的,现在就留在东院做账房先生,听说也是个考过功名的,是个秀才。”

柳明,听到这个名字,陈湘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前世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柳明诚。

第038章 可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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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家道:“我把三个账房都唤来,大小姐定下一个管事,东院每月出入银钱数量也大,小的以为,若任管事,还得是陈家的老仆。{首发}”

这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新来的柳明虽是三个账房先生里学问最好的,却不大适合做账房管事。

陈湘如应了,心里倒有几分好奇,“且请来瞧瞧。”

小厮请来了三位账房先生。

一个约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世代皆是陈家的匠人,到了这老汉时,家里人攒些余钱便送老汉读了几年私塾,虽未功名,倒是个记账管财的好帮手,生得中等个头,略为宽胖,一脸恭谨,偶然抬头,目光与陈湘如的相撞,神有胆怯之色。

大管家道:“这是五顺,祖上二顺开始就是陈家的忠仆,有祖父三顺、其父四顺……”

通常大户人家,都有世代几辈的忠仆,使起这些人来倒也放心。

五顺年纪不小了,但看得出来是个胆小怕事,力求尽心尽力之人。

一边又有个年纪在三四十岁的,身量瘦高,生得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正四处扫视,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柳明,约有十六七岁,容貌倒与陈湘如前世记忆里的柳明诚有七分相似,就那风度也是,生得神清而朗,气很足,神色中带有几分邪狭的味道。

陈湘如前世在风尘打滚,虽说胆子小,可见过的人亦不少,一些简单的相人之法还是会的。

真是奇了,重生再来,居然见到了柳明诚的前世,难不成柳明诚与她还有些渊源,可非常抱歉,她对今世的柳明着实没有好感。前世早成陌路、仇人,今生怎么看都不合适,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做东院账房管事也不合适。

三人与陈湘如见罢礼。

陈湘如简单地问了几句,五顺言辞不多,但说话干练;李姓瘦子倒是个左右逢源的,着实是小人之像彰露无疑,陈湘如着实不喜欢;而柳明她怎么看都不合适。

大管家道:“你们都回去吧。”

三人退了出来。

大管家道:“要说兢兢业业,五顺当属第一;若论精明能干,李猴子也不错,与东院各处的师傅、先生处得甚好;还有这柳明,学识好。”

陈湘如在心下思忖一番,做账房先生就得沉稳、心细,“让五顺接任账房管事。”

东院账房管事,这可是仅次于东院大管家之后的管事差使。

大管家愣了片刻。

陈湘如悠悠叹道:“柳先生确有才华,是个有大抱负的,许是不能在陈家久住。”

她自然不会将账房管事的重任交给柳明,此人早晚都会离开陈家的。

她又道:“李猴子太过精明,让五顺做了账房管事,怕他不服,把李猴子调往别处,再挑个能受五顺管束的人进账房襄助。”

李猴子是前任账房管事的侄儿,许是以为这管事之职非她莫属,偏李猴子那等精明、狡诈的模样让陈湘如见了不放心。

大管家领人捧来了东院的账簿。

陈湘如看了一遍,了然于胸。

大管家道:“大小姐接掌家业,身边得有会读书识字的侍女,像这种核对账目的事可交给她们去做。”

言下之意:若有侍女帮衬,一切都可以做得更好,身为陈家大院的大东家,不必事事闪为。

陈湘如笑问:“赵大叔有合适的人选?”

一声“赵大叔”令大管家面露窘色,虽说陈将达活着时对他颇为敬重,可他就是一个下人,哪里担得这声“大叔”,想要阻止,又想到过世的赵氏,他们可是随赵氏远嫁到江宁的老人了,赵氏临终前也对他们夫妻交代过,要他们多多看护她的儿女一二。

大管有道:“不瞒大小姐,我倒认识两个会读书识字的丫头,回头我便让我女人领来给大小姐相看。”

“赵大叔帮我挑一个就是,我信得过你的眼光。”

大管家又道:“上个月,司织室几位师傅新设计了六种新式布料花样,照着东院的例,这也是要另外发放赏红的。

还有织机室,给织布房新换了八架织布机,外售了十二架织布机,照矩得另发五架织机的赏红。

调色室配了专门处理海水浸泡生丝的药方,也得重赏。”

陈湘如笑道:“司织室、织机室就照以前的例赏,调色室照以前的例再加一倍赏红。”

这次海水浸泡的生丝还能织成绸缎,调色室的师傅功不可没,算有变废为宝之功,自得加倍重赏。

刘奶娘慌慌张张地进了院子,近了房门,突地放缓了脚步,扫过屋里的大管家,一路走近陈湘如,低声道:“今儿一早,陈家庄族里来了几个太太、奶奶,这会子都聚在老夫人房里,要老夫人认了她家的孙女给二姨娘当女儿。”

这事儿,昨晚陈湘如刚与老夫人说过,可陈家庄的人就得了消息,这速度快得让她有些吃惊。

刘奶娘轻声道:“赵婆子让我过来请大小姐。”

老夫人身体不好,哪经得她们闹腾。

陈湘如起身道:“赵大叔,我先过去了。”

大管家应声“大小姐走好”。

上房里,此刻叽叽喳喳闹翻了天。

有个胖妇人将自家的女儿往中央一推,“老夫人,你看我这女儿,人长得像朵花,也精明听话。”

立有旁边瘦妇人,扁着嘴瞪了一眼,这姑娘是长得不错,十六了,哪是想给陈家大院二姨娘当女儿,分明就是冲着陈家许的嫁妆来的,虽说是一二千两银子的东西,对于他们那小户人家来说,这可是一大笔钱财。

“我瞧你是疯了,你家香春多大了?二姨娘能要这么大的闺女,这可比陈家大院的大小姐都还长三岁呢。”

胖妇人立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九家的,你别与我处处为敌是不是就活不下去?我家香春怎了?年纪是大一些,女红针黹哪样不是极好的?”

又有一个生得小巧玲珑的妇人,绢帕一扬,笑道:“你们两家的女儿,哪有我家的闺女好,瞧,我家闺女今年五岁,比陈家大院的三爷还小两岁,这个年纪又好养活,更乖巧讨人喜,正好给二姨娘当女儿。”

老夫人被一屋子陈家庄来的妇人吵得脑瓜子疼,却不得不坐在轱辘椅上。

陈湘如站在院门外就听到一阵说话声。“奶娘,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怎的族里人就知道了?”

刘奶娘扫视四下,“虽说大小姐是私下与老夫人、二姨娘说过,难保不会有身边服侍的下人传出去。”

第039章 争当庶女

陈湘如想着,她身边就刘奶娘、绿枝、绿叶,她们三个都是信得过,老夫人屋里也都是用了好些年的老人,二姨娘胆小谨慎,没与老夫人商量妥前不会张扬出去,怕就是二姨娘身边的下人传了话出去。{首发}

“十三婶,你家的啊!你就一个闺女,也舍得让她进陈家大院来?”

陈湘如被吵得心烦,想原就身体不适的老夫人怕得更心烦。

正要进入院门,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姐”。

陈湘娟娉婷美好地缓缓移来,笑容浅浅,身后跟着面容清秀的小桠。

近了跟前,陈湘娟迫不及待地问:“大姐,听说二姨娘要在族里过继一个女儿,真是多事。将来大了,我们还得给她一份嫁妆。”

有两个姐妹,还有三个弟弟,就算家业再大,哪里经得住分,虽说她们的姐妹的嫁妆自有赵氏留下嫁妆,还有老夫人的积蓄,将来也是风光得体的。

陈湘如并不想掩饰半分,坦然一笑:“是我的主意。”

“你?”陈湘娟睁大眼睛,“你疯了么?二弟、三弟长大了,难道会不管二姨娘,只要她安分守己,就有她的吃穿。大姐,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族里人得了消息,一个个都要把女儿送到陈家大院来,现在是认东家的还是认西家的,认了一个就要得罪另一个,你……可真会出主意。”

陈湘娟想到那一笔嫁妆钱就只觉得胸口痛。

还以为她这大姐是个胆小谨慎的,这种主意也敢出。

二姨娘倒是高兴了,她自己没有儿女,多个女儿,还能帮衬着这女儿打理嫁妆,可陈家大院就得失一笔钱财,凭什么要给一外不相干的族人。

陈湘如道:“你且忙,这里有我呢。”

“万一被他们说得心软,让二姨娘多认几个女儿,我们一家子就别过了。陈家大院的家业是我们这脉祖上留下的,打拼了几代人,每年给族里的银钱已经够多了,旁人再想得一分——我可不同意。”

陈湘娟一听这事就不高兴。

陈湘如还真是,是不是脑子缺根筋,什么主意不好,偏出了这等主意。

帮二姨娘认养一个女儿,亏得陈湘如想得出来。

陈湘娟道:“下回大姐有什么主意提前说一声。惹出这等麻烦来,还得我帮你处置。”

仿佛她不是妹妹,倒似这家里真正的长姐。

陈湘如心下暗笑,陈湘娟哪是心疼这个家,是害怕将来她自个分的那份嫁妆少了,“你不必去了,有我呢。”

陈湘娟只作没听见,硬着头皮进了上房院门,人未到,先娇喝一声“哟”,一双眸子扫过花厅窜动的人头,“今天够热闹呀,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来的妇人,一个个衣着倒不甚光鲜,偏随她们来的女儿打扮得一个比一个乖巧、漂亮,陈湘娟的目光立时就落到了陈香春的身上,她是族里陈将平的女儿,算是她的族姐,相字辈里,男孩以相为字牌,女孩则以湘、香为字牌的。

几个妇人笑着与陈湘娟打招呼。

陈湘娟扫了一眼,目光犀厉,带着不屑与讽刺地道:“你们倒想得出来,几位族姐妹有爹有娘的,倒要给二姨娘当女儿。”

胖妇人连笑两声,“娟侄女,你多一个姐姐不好么?”

陈湘娟冷哼一声,“多一个姐姐?我大姐才是陈家大院的嫡长女,认她当姐姐,她这年纪都是要许人家的了,我看你们哪里是要二姨娘认女儿,分明就是想从我们家得一笔嫁妆,好让她许个好人家。”

话说得很是刺耳,却实在是一个大实话。

胖妇人原还有些笑意,顿时冰冻,化成了冷冽之色。

她原就是打的这主意,只不愿承认。被陈湘娟口无遮拦地道破,只羞怒得陈香春想寻个地缝躲起来。陈香春家的日子是过得不好,一家六七口人,只有祖上留下的五亩田地,却比没田地的族人要好些。但陈家在江宁府也是大族,她娘一直想给她寻个好人家,这高不成、低不就,就被耽搁至今,若进了陈家大院就不对,因她的年纪比陈湘如还大,许就是长姐了。

陈湘如生怕陈湘娟不晓轻重惹恼了人,忙赔着笑脸,“伯母切莫与娟儿计较,她就是小孩子心性。”

胖妇人回过神来,扬头道:“不计较也成,让二姨娘认了我家春儿为女儿……”

陈湘如赔不是,原就是敬重她,没想她倒会得寸进尺,半点没有长辈的样子,竟以此为胁。

陈湘娟柳眉倒竖,“你家女儿没人要不成,倒非得塞给我家。”

“二妹,不可无理。”陈湘如虽叮嘱了身边人不要传出去,可要让二姨娘过继一个女儿的事到底还是传出去,引得族里的人竞相上门讨亲近。

陈湘如虽与陈湘娟说话,可她的眼睛却扫视着花厅上的众人,眸子漆黑如幽潭,闪出冷冷的寒光,只一眼,就吓住了花厅上的众多妇人与孩子。

陈香春也不由得心头一颤,后退两步,怯怯地看着陈湘如。

陈湘如因是陈家大院的嫡长女,打小吃的、用的都没亏欠着,虽只得十三岁,看上去比陈香春还长得高挑些。

陈湘如道:“二姨娘要在族里认一个女儿,这话从哪儿来的?”

难道不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窥,有怀疑的、有不解的,她们来就是因为听说了这消息,生怕被人抢了先。

陈湘娟煞时明白过来,对啊,可以不认这回事嘛,正要开口说话,陈湘如却近乎命令似地道:“二妹,厨房和绣房的事张罗好了,你就去闺房做做女红。天儿冷了,祖母都在给三个弟弟们做冬褙呢。”末了,与小桠使了眼色。

绿叶轻声笑道:“小桠,还不陪二小姐回房歇着。”

陈湘如侧身走近老夫人身边,提了茶壶蓄了茶水,又给上门的三个妇人蓄了茶水,“各位伯母、叔母且说说,这种话儿是从哪儿听来的?”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难道要说是二姨娘身边的婆子传的话说的,为了得到这消息,她们各人或多或少都给了那婆子一些好处,否则婆子还不愿说,只透给了她们这个消息。

难不成,这消息是假的?

第040章 罚多舌婆子

小巧玲珑身材的妇人道:“如侄女,难不成是我们听岔了?”

“这种事若是真的,族长爷爷自是第一个知道,族长都不知道的事儿你们以为是真的?”

她们进来后,一个个就争着让女儿表现了,进了陈家大院就是小姐,总比在乡下做泥腿子的强。(首发)虽说陈家庄里除了可数的几户人家过得好,其他都是小户人家,饿不死、穿不好,倒可以勉强度日,但与进陈家大院做被人服侍的小姐比自是这里更好。

瘦妇人道:“就是,若真有这事,族长一定会告诉我们大伙儿。”

胖妇人立即想到的就是自己花出去的钱,“涂婆子那老虔婆,骗了我二百呢,我可是花了二百,她才肯告诉我的。”

涂婆子,二姨娘身边的婆子。

陈湘如云淡风轻地笑着:“族长说出的话儿才是真的,旁人说的你们也信。”

还一个个是长辈呢,一听说有好事,就上赶着凑上来。

陈湘娟想骂走这些妇人,但陈湘如则是小事化了,这事还不一定能成,也就矢口否认。

瘦妇人道:“你才给二百,那涂婆子从我这儿骗走了五百,不行,我得找她讨回来,这该死的涂婆子,连的我钱都敢骗。”

身材小巧的妇人则惊道:“啊,她从我这儿拿了一两银子呢。”

众人七嘴八舌,花厅上也越来越热闹。

涂婆子从她们三人这儿都得了好处,一个消息卖了三家。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捧着茶水,不动声色,心里则想着:这涂婆子多事,回头就撵到旁处去。

老夫人见陈湘如否认了,冷声道:“你们吃了茶,就早些回去吧,现下也到了农忙时节,你们家里的活也多。”

这是老夫人下逐客令了!

二姨娘那边得了消息,押了涂婆子来上房请罪,就跪在院子外头。

三名妇人抓扯着涂婆子,吓得涂婆子生怕她们动手打人,求助地看着一边的二姨娘,这会子二姨娘没有半分要帮她求情的意思,更被说护她。

“死虔婆,快把骗去的银钱还来,否则我今儿就在这儿要你好看!”

涂婆子吓得战战兢兢。

瘦妇人扑过去,不容她回应,直接在她怀里一阵乱摸,寻到个钱袋里面竟有些碎银,三个人抢夺了一阵,没抢到银钱的,夺了涂婆子头上的银簪充数。她们见多的都得回来,方才骂骂咧咧地罢手离开。

二姨娘重重一磕,陈湘如要她认个同族小姐为女儿,原就是为她的老有所依作想,偏这涂婆子多事,早早把消息传出去,还得了陈家庄族人的银钱,“请老夫人责罚!请大小姐责罚,婢妾把涂婆子带来了,请大小姐发落。”

老夫人捧着茶盏,只看着陈湘如:孙女儿,这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置吧。“赵婆子,我乏了,推我到小榻上睡会儿。”

陈湘如先一步推了老夫人进偏厅,又与大丫头一起将老夫人扶至小榻。

老夫人半倚在靠背上,“如儿,恩威并济,道理我就不多说了。”

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恩威并济,还有另一个意思:赏罚分明。有功者赏,有错者罚,这一直是陈家大院行事的宗旨,对惹出祸事的涂婆子万万不能再留下了。

老夫人回屋了。

陈湘如心里琢磨着这事,走到院子里时,她已有了主意:“刘奶娘,将涂婆子遣到乡下庄子去吧。”

刘奶娘轻呼一声“大小姐”,她早就看涂婆子不顺眼了,平日就在四处乱转,喜说长道短,“大小姐,当罪应是发卖。”

涂婆子一听,顿时匍匐在地,害怕地低头,哀声道:“请大小姐恕罪。”

涂婆子原是陈家的老仆,儿女、丈夫都在陈家名下的作坊、田庄当差,一旦发卖,万一卖得远,怕是连家人都见不着了。

早前,她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大了,得有银子才能替儿子娶一房媳妇,谁让她是姨娘身边服侍的,这陈家大院的丫头虽多,怕是好些的都瞧不上吧,这才铤而走险,想到了主意要给儿子结婚筹点银子。

陈湘如性子绵软,也知这是大忌,身为当家人就得强硬些,可到底狠不下心处罚涂婆子。

刘奶娘知她为难,道:“内宅是交给二小姐打理的,请二小姐处置。”

陈湘如原想同意这建议,可转而又想:依陈湘娟的性子,涂婆子定是个发卖的下场。好事自己做了,却让陈湘娟来做恶人,陈湘如会怎么想?前身姐妹情薄,莫不是也有这缘故?

她得学会强硬些,总这样柔弱哪里能撑起一大家子人来。

“念你是一家都是服侍陈家的老仆,又是初犯,就从轻处罚。”有了这话,涂婆子如释重负,俯下身子重重一叩。

陈湘如转而又道:“虽是轻罚,却不得不罚。”

二姨娘满是愧色:“请大小姐责罚。”

陈湘如道:“她原是你身边的人,你没有管束好她,理应罚的,念在你是初次,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定不轻饶。涂婆子就赶到乡下田庄里干活,不必再留陈家大院了。”她原想离开,但又想到这事儿虽然了结,那几个妇人回到陈家庄怕又少不得议论一番,与其他日被旁人细问起来,全不如变被动为主动。

陈湘如道:“二姨娘随我一起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在偏厅窗下做女红,做了几日进度不大,又有丫头帮着缝补上几针,眼瞧着天儿一天天冷了,老夫人想着孙儿们没了父亲,就想待他们更好些,好些年没拿针线了,如今又重新拿了起来,想给他们每人做件冬褙。

赵婆子禀了陈湘如与二姨娘求见的事。

老夫人道:“大小姐又有甚事?”去而复返,定是大事。

陈湘如进了偏厅,取了盖腿的锦衾给老夫人覆上,“祖母,我想了一下,既然已经闹开了,不如请族长爷爷过来一趟,早些就二姨娘选庶女的事商议出一个法子。”

二姨娘见这事还有望,心下自是欢喜,却不敢流露出来,涂婆子哪会知道这事,还不是她说的,她只当涂婆子是自己人,没想涂婆子想钱想疯了,竟拿这事赚钱。

老夫人道:“你们怎么看的?”目光落在二姨娘身上。

二姨娘笑了笑,“婢妾都听老夫人和大小姐的。”

第041章 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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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如想了片刻,“孩子不能太大,大了难与二姨娘有母女感情,既是要认,这家里条件好的,把女儿送来,定也不是真心。陈家是个大族,族里的人有富有贫。祖母,我的意思是这姑娘年纪不能超过七岁,四五岁的更好,若无至亲父母长辈的族中孤女可优先考虑,一来给她们一个生活,二来也可与二姨娘互为依仗。”

老夫人微微点头,“昨儿我便细想了这事,族里倒是有两个失了亲娘,父亲又娶后娘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得下地干活,听说这姑娘倒是个懂事勤快的。又有一个,是父母双亡的,寄在族里生活。”

赵婆子轻声道:“老夫人,族里有四个合适的人选,一个是族里将字辈排序第十的将安老爷之女,今年六岁,十老爷娶了续弦,后娘有了自己的儿女,最不喜欢她。

还有一个,是父母双亡的,但与族长老太爷一家最为亲近,是寄在族长老太爷家生活的,今年五岁。

有一个也是父母俱无,是跟着祖父母生活的,今年三岁。

另有一个是跟着兄嫂过活的,这个年纪倒有些大了,得有八岁。”

老夫人想了片刻,“年纪不能超过六岁。”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能压了两个嫡子的年纪,姐姐和妹妹的差别大了,若比陈相富大,就能管束陈相富,但若比陈相富小,自是陈相富管事她的,一个外头来的族女,哪有资格管她亲孙儿。

老夫人对赵婆子道:“你亲自去趟族里,把我的意思向族长说说。将安老爷那女儿,虽说后娘待她不好,到底是将安的嫡长女,只怕他舍不得。罢了,就让族长留留心,若是族长乐意,挑个日子让族长领了几个孩子上门相看,但只需一条,必须得那孩子的家人长辈同意,若不同意,我们也不干人夺人子女的事儿。”

赵婆子笑道:“老夫人,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

陈湘如道:“就有劳赵婆子走一趟,得细细地告诉族长。”

老夫人又道:“你得告诉族长,这原是早前以讹传讹的事,既然闹开了,我心疼二姨娘膝下没个儿女这才做的主。若相中了人,我会宣布将她过继到大爷陈相和二姨娘名下。”

赵婆子领命而去。

陈湘如感佩有这样通情晓理祖母,还为她的冒失遮掩一二。

*

次日,陈家大院二姨娘要在陈氏族里相字辈姑娘里挑女儿的事就传开了,只是这回却有了标准,年纪不能超过六岁,且无依仗的……

族长行事公道,没两日就挑好了人选。

吉日时,族长与两个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坐着陈家大院遣去的马车、携了三个姑娘进入陈家大院。

陈湘如姐妹俩得了消息,与二姨娘也到了上房。

最大的姑娘只有乳名,唤作“大妮”,母亲早逝,父亲另娶,虽说只得六岁,已经下地劳作,今儿因要出门,后娘破天荒地给她打扮了一番,还给她梳了好看的发髻,戴了好看的绒花,身上穿着茧绸,却不是她自个的,而是后娘从堂叔家借来的。

又有个父母又亡的小丫头,只得五岁,生得水灵可爱,怯生生地站在族长边,她是族长胞弟的孙女儿,只是这族长胞弟也不在了,族长念着是他弟弟最后的一抹血脉,在族长家生活,也是当作小姐般养大的。

另有一个姑娘,是父母没了,跟着长兄、长嫂过活的,但她的长兄待她倒是极好的,上头有三个哥哥,在家里也颇受疼爱,可再好也没入陈家大院当小姐的好,从昨儿开始家里人就给这孩子灌输了进陈家大院的诸多好处。

小姑娘还小,只奶声奶气地问长兄:“是不是到了陈家大院,我天天有糖吃,年年都有新衣服穿。”

长兄哭笑不得,想着自家日子不好过,娘去了,临终前就留下这个襁褓中的幼妹,没一年连爹也去了,他是长兄,答应过父母要给幼妹最好的生活,虽然舍不得,总好过跟着他们挨饿受穷的好。“六妹去了那儿,就得乖乖儿地讨好老夫人,讨好二姨奶奶,这样他们一高兴就把你留下了。”

任是兄嫂说了很多,小姑娘到底是最小的一个,此刻见着有吃的,伸着小手取茶点盘的吃食,一吃就没完没了。

族长简要地介绍了三个姑娘的情况。

“三个小姑娘都与弟妹、二姨娘合个八字,都是相合的。”这种事就算族长不做,老夫人也会派人提前打听的,自来除了亲生儿女,领养女、过继子女都讲究合八字、看缘分等。

老夫人令赵婆子带进了一个相熟的算命先生,将三个姑娘的八字给了他,又配合陈家大院的运程算了一遍。

算命先生道:“甚好。”人家找人合过,你说不好,那就说早前的人没算好,只能说“甚好”。万一过继了哪个,陈家大院有了不顺,岂不是砸了招牌,不说特好,也不说坏话。

族长从适龄的姑娘里挑了好几个,又知老夫人的条件和要求:一,年纪超过七岁;二,人要长得清秀入目,聪慧伶俐;三,家中长辈得同意。几番挑选后,最后就带了这三个姑娘进陈家大院。

老夫人笑微微地道:“我瞧着她们个个都是极好的。”扭头问一边的二姨娘,“你选中哪个了,是你挑庶女,可得选好了。”

大妮到底是大了,想到自己又没亲娘,在她记事起就没少后娘的薄待,偏后娘又连生了两个弟弟,就拿她当丫头一样使唤,才四岁她就学会了洗衣,才五岁就会做饭,如今六岁了,天不亮就得起来做饭、打扫院子,还得跟她爹下地干活。

是的,她不要回去。

她要留在陈家大院,她要做二姨娘的女儿。

大妮这么一想,拿定了主意,就主动走近了老夫人,立在老夫人身边,一会儿给老夫人递茶,一会儿又给老夫人递果点。

最小的姑娘看着陈湘娟,她一进来,就被衣着漂亮、又长得好看的陈湘娟给吸引了,“要是我留下来,也和你一样,有漂亮衣服穿,有糖吃?”

陈湘娟一愣,顿时笑了起来,用帕子轻捂着嘴。

这小姑娘怪能吃的,没多久时间,就把那案上的果点给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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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都招人疼

陈湘娟捧起案上的果点盘,“爱吃就多吃些。{首发}”这小姑娘倒也简单,毕竟还小才三岁,这么大的孩子也只知道吃,许是在乡下没吃饱过,或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笑道:“抱着吃吧,吃完了再把盘子放回去。”

小姑娘换了个地方,有些怯怯的,不敢接过,见没大人斥责,这才壮着胆子伸出手来接,陈湘娟温和一笑,她抱住果点盘又吃了起来。

二姨娘看着这三个姑娘,最漂亮的当属五岁的,最可爱的当属三岁的,而最懂事、机警的还属大妮。这几日,她派了下人细细地打听,五岁的这个虽说父母双亡,可族长却是拿她当亲孙女一般看待的,要是自己挑了她,万一一个没待好,哪怕受了丁点委屈,怕是族长就得说话。

那三岁的小姑娘到底太小了,这么大的孩子许还要尿床呢,更重要的是她有亲生的三个哥哥,弄不好,她会偏疼亲哥哥,哪会真心待她这个姨娘。

大妮则不同,六岁了,知事了,懂得服侍人,晓得讨好人,且眼色还不错。二姨娘想着,大妮没了亲娘,后娘待她不好,若是自己待大妮好些,大妮就能把她当成亲娘。

心里权衡一番利弊,二姨娘欠身道:“回老夫人话,奴婢选中了大妮儿。”

大妮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愕然地望着二姨娘,眼里蓄着泪光儿,天上的馅饼砸中她了。

自她亲娘没了,又有了后娘,她就没睡个好觉,没好好吃顿饱饭,她爹偏又事事听她后娘的,要是能留在陈家大院,她做梦都能笑醒,就陈家庄里与她交好的小姐妹,有人居然还羡慕她“大妮儿,你没亲娘真好,许就能被挑中了呢。”

族长面容微沉,“秀儿很懂事,又开始读书念字了,也是个乖巧的。”

秀儿,是族长的侄孙女。

他带着秀儿来,原就是打算着被陈家大院选中,这样他省了一件事,也算给自己的弟弟、侄儿有了一个交代。

大妮心头一慌,顿时一转身就跪下了,重重一磕,“祖母留下我吧,我会乖乖儿的,大妮不会识字,可大妮会做饭,还会洗衣服、扫院子。冬天会给祖母灌汤婆子,夏天我给祖母打凉扇……”

她不要回去。

爹不疼她,爹的眼里只有两个弟弟和后娘,在爹眼里,她这个女儿就是个赔钱货,所以拿她当丫头一般使唤。

大妮心头害怕,她来的时候就想好了,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转身又冲二姨娘连连磕头:“求姨娘留下我,大妮想留下来,就是让我做个丫头,大妮也愿意,我会孝顺祖母,也会孝顺姨娘的……”

一个六岁的孩子,却学会这等眼色,若不是真心想留下来,一个孩子哪会说出这等情真意切的话。

老夫人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伸手虚扶一把,“好孩子,你快起来。”

赵婆子扶起大妮,大妮“呀”的一声惊呼,赵婆子好奇地揭开她的衣袖,却见那小小的胳膊上,布满了掐痕,一枚枚如新月,有的已经好了,有的似近来新伤。

族长等人不由面露惊色。

就算是个丫头,可也是陈氏的子孙,没想那手臂竟有这么多的伤痕。

二姨娘道:“你这是……”

大妮低声道:“是……我娘掐的,昨晚我烧的洗足水太烫,她生气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竟遇着这样的后娘。

族长愤然骂道:“这个李氏,越发不成样子,心肠也太歹毒。”

老夫人吐了口气,所有的同情都被大妮给勾出来了。

二姨娘眼里更是满满的怜惜,恨不得当即就把大妮搂到怀里。

族长不无遗憾地道:“二姨娘就只挑一个姑娘么?”

一个就不得了,哪还能挑两个的道理。

秀儿此刻颇有些急了,几步一窜,走近大妮,伸手推攘道:“你这个祸害、克死你娘的扫把星,你抢我的,你抢我的……”

大妮被她斥骂,只不答话,步步后退。

族长高呼一声“秀儿”。

秀儿一扭头,飞一般扑向族长,哭道:“大爷爷,他们都说我是做小姐的命,为什么不选我,呜呜……”

族长唤了婆子来,领着秀儿离开了花厅。

老夫人道:“小姐们既然来了,我让人给她们每人备两身新衣料子,再每人给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不少了。

就算落选了,还能得两身衣料钱。

老夫人又道:“大妮父母那儿,也备十两银子,让族长帮忙捎去。”

陈湘如应了,吩咐刘奶娘去准备。

族长道:“三日后是黄道吉日,二姨娘领着相和去族里宗祠,将相和与大妮寄在二姨娘名下。”

二姨娘应声行礼。

陈湘如轻声道:“二姨娘过继养女原是喜事,但因我们家有孝在身,也不好大办……”顿了片刻,“祖母,就给家境过得艰难的族人每家再给五两银子。”

族长与另两个长辈一听,顿时就乐了,“还是如丫头懂事,瞧瞧,什么事也念着族人呢。”

如今陈湘如是陈家大院的掌家人,自得说她的好话。

陈湘娟看着大妮就讨厌,才多大年纪就学会讨人欢心了,还说什么冬天灌汤婆子、夏天打扇,哼,就这么大的人,她会什么?起身道:“祖母、族长爷爷,快晌午了,我去大厨房瞧瞧。”

大妮见自己被选中,悬着心的复又放回肚子里。

老夫人又留了族长等人用午饭。

绣房那边备好姑娘们穿的衣料子送来,又每人给了二十两银子,对于乡下人家来说,这二十两银子也算是小赚了一笔。

用罢了饭,族长领着两个小姑娘离去,一并带走了陈家大院给几家的银子,还有给几家贫困人家的银钱。

陈湘如又领着丫头、刘奶娘去查看织布房和店铺了。

陈湘娟在自己屋里做了会儿女红,有些无聊,出了院门,经过后花园,就见大妮围着二姨娘,嘴里甜甜地唤着姨娘,人虽不大,竟拿在那儿费力地给二姨娘剥板栗吃。不由得冷哼一声,便移了过去。

二姨娘忙起身道:“二小姐。”

大妮垂首立在一边,像模像样地欠身行礼。

陈湘娟道:“二姨娘不是打理着花木房么,上房院子里的秋菊都谢了,还不换上新的。”

第043章 伤痕背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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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娘今儿心情奇好,大妮很会讨好人,她跟前没个儿女,虽有相和,可这孩子大了,根本就不和她亲,见着她时一副看陌生人的模样。

二姨娘应声“是”,对大妮道:“妮儿,你在这儿陪二小姐说话,我去上房换了花儿就回来,回去的路还记得吧?”

大妮道:“姨娘,我都记得呢,过了假山,再走一座小桥就能看到姨娘住的院子。”

二姨娘轻手抚着大妮瘦弱的肩膀,“真乖,一会儿记得自己回去,今晚姨娘给你做新衣服,大小姐可是赏了好几身衣料子呢。”

大妮应声“是”。

陈湘娟歪头看着大妮,在一边的石杌上坐下,捏了枚小碟里的板栗,搁到嘴里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见二姨娘走远,方冷声道:“胳膊上那指甲印儿真是你后娘给掐的?”

大妮嚅嚅地应声“是”。

陈湘娟手掌一拍,厉喝道:“你还撒谎!”

大妮眼珠子一转,不明白哪里被她瞧出来了。

陈湘娟秀眉一挑,“你骗过旁人,休想骗我。若真是昨晚掐的,那伤就该是黑褐色,可我瞧着却是红的,最多也就是今晨弄的!”

大妮的后娘再狠,也不会在这当口掐她、打她,还让族长看到刺目的伤痕,除非这后娘是个傻子。大妮将来就算进了陈家大院,到底也是陈将安的亲生女儿,只要大妮自个省着些,接济一下他们,他们在乡下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陈湘娟厉声道:“你再不说实话,别怪我把这事告诉祖母和大姐,要是她们知道了,还会让二姨娘选你?”

不,她不要离开陈家大院,往后能不能过好日,就要看她能不能留下。

大妮浑身一颤,软了下来,头紧紧地低垂着,一脸通红。

不过是六岁的女娃,谅她也没这么大的能耐。陈湘娟又拍了一下石桌,厉喝:“说——”

大妮战栗了一下,身子更软了,眸子里蓄着满满的怯色,“不是后娘掐的,也不是我掐的,是……是我外婆弄的。”

“你外婆?”陈湘娟反问着。

“是,是我嫡亲外婆,我娘没了,可我外婆和舅舅们还在,我外婆住在东河镇,听说我要到陈家大院,今儿一早就赶到了陈家庄……”

外婆是疼她的,从来没有骂过她,更没有打她。

舅舅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早前外婆和舅舅提过要把她接去过活的话,可陈将安和后娘都不同意。后娘不同意,是拿她当丫头使唤,要她给两个弟弟洗衣,每天还要给家里做饭,后娘整日什么事也不做,就只带着两个弟弟,大弟已经三岁了,二弟还不到周岁,最是离不得人,光是带孩子,后娘整天都喊累。

她亲娘没了,爹不疼,后娘厌恶,外婆听了她要进陈家大院的消息,走了几十里路到陈家庄来见她。

一大早,就把她拉到外头说话,语重心长地道:“大妮儿,你进了陈家大院,一定要想法子留下来。”

大妮也想留下,可决定权在旁人,若真能留在陈家大院,从此不会再受后娘打骂,她想好好的过几天好日子,睡几个安稳觉,吃几顿饱饭,穿几件暖衣,过其他同龄姑娘一样的日子。

外婆见她不支声,便揭开她的衣袖,狠狠手像后娘那样掐她,她直疼得眼泪儿直淌,“记住了,你去了陈家大院要讨老夫人欢心,外婆教你几句话,你要照着告诉老夫人。”她想了片刻,“老夫人,你留下我吧……我会冬天半夜起来给老夫人灌汤婆子,会在夏天给老夫人打凉扇……”

这样的话,从一个只得六岁的乡下孩子嘴里出来,显得令人心疼。

而外婆掐的那些月牙伤痕也被外婆教说成是后娘掐的。

后娘确实打骂她,也掐她,自从族里人知道陈家大院的二姨娘要在相字辈的小姑娘里挑一个女儿后,各家有适龄女儿的就在暗里斗起来,这些日子连她后娘也突然对她好了,像换了一个人。

后娘还常说“大妮将来富贵了,可别忘了我们,别忘了你的弟弟。”

今晨,后娘起了大早,给她烧水洗澡,临走的时候,还煮了两个鸡蛋给大妮吃。甚至把她平日舍不得戴的两朵绒花也都给了大妮,更到堂叔家里给她借了一套像样的衣裳。

陈湘娟听罢,心头的疑窦顿开,“这么说,你上午在老夫人屋里说的话儿,都是你外婆教的?”

“是。”大妮垂首。

陈湘娟愤声道:“给我记住了,往后在陈家大院少跟我玩心眼。乖乖孝敬老夫人、孝顺你姨娘。”

她不喜欢大妮,很不喜欢,可祖母和大姐都拿定主意,既然反对无用,就试着接受。

大妮怯怯地应声“是”,不敢多说话,目光相遇,陈湘娟就让她觉得胆颤心惊。

陈湘娟正要起身离去,一边小径上过来几个人,走在最前头的却是陈相富,后面又跟了冷面不语的陈相和。

“二弟、三弟,下学了?”

陈相富近了跟前,细细地将大妮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模样还算过得去,两道略显浅淡的柳叶眉,一张瓜子脸,寻常的五官搭配到一处,还算是清秀水灵。“你就是二姨娘今儿新认的妹妹?”

大妮轻声道:“回大哥、二哥、三哥话,还没入祠祭拜,算不得是。”

她想说是,又怕惹恼了陈湘娟。在家里被后娘刁难惯了,心里却厌恨后娘,可嘴上还是“娘”的叫得亲切。

陈相富乐了,“没瞧出来,还是个懂规矩的呢。”

陈相和面无表情,反正再多几个兄弟姐妹,也与他不亲,对于陈湘娟姐弟来说,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现下二姨娘也认一个庶女来,庶女又如何,还不是得唤二姨娘为姨娘,又不能唤“母亲”,不,许私下里,还能唤二姨娘一声“娘”呢。

陈相贵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族里人太多,他们祭祖的时候回过乡下祠堂,许多人瞧着眼生,便是大人他们几个都认不全,更别说是个孩子了。

大妮道:“我乳字大妮,还没名儿呢。”

陈相富道:“祖母和大姐都是识断字的,让他们给你新取个名字。”

陈湘娟想到名字,立即就觉得这丫头和她们不同,她们是尊贵的嫡女,可这丫头就是个乡下来的,虽然有幸做了陈家大院的小姐,寄在二姨娘名下,就只能算是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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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姐妹拌嘴

陈相富对这个妹妹颇有好感,以前只得一个弟弟,现在又多了一个妹妹,多一个人唤他哥哥,也多一个人听从他的话。【首发】“大妮儿,我们要去给祖母请安,你可要一起去。”

大妮正想远离陈湘娟,这二小姐太聪明了,居然一眼就能识破她的谎言,真怕被陈湘娟给揭穿,但想着往后她就是这家里的人了,扮出可爱单纯的模样道:“好啊。”

陈相贵道:“二姐,我们去见祖母了。”

陈湘娟满是警惕,对同母的姐弟还好,对陈相和、大妮这份警惕却不由自己的节节攀升。

待他们走远,陈湘娟方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大姐是怎么想的,还真让二姨娘认了个女儿回来。”

虽说事已经定了,可陈湘娟还是无法接受,连陈相和她都不愿承认是自己的弟弟,何况这个外头来的。。

小桠道:“可不是的么,今儿又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出去呢,没选中的每家给了十两银子……”

“大姐当真不知银子得来不易,哪经得她这么花。”

“奴婢听说,近来织布房、绸缎庄的生意好着呢,早前借的银钱都还清了。”

“就算生意好,也不能这么花银子。”

陈湘娟想到银子就一阵心疼。她一个才多少月例,二两银子,这一家就给了十两,抵她半年的月例了。

她不喜欢那些族人,陈家大院接济、帮衬了多少年,还是那老样子,年年都要拿来银子接济。

主仆二人走了一程,“小桠,你着人去淑华苑瞧瞧,大小姐回来与我通禀一声,我有事找大小姐。”

直至午后,陈湘如才从外头回来。

原是陈湘娟要开口说银钱的事,没想陈湘如就开口了,神色俱厉地道:“爹娘过世得早,祖母年迈,我让你打理内宅是信任你,你怎克扣起自家弟弟来。

陈湘娟反不服气,这都过了多少天了,陈湘如才寻着机会训她,“我哪里是克扣,你瞧他们两个,是能保管好贵重东西的,丢了、坏了,那可是银子。

大姐是个大方的,可也没你这样乱花银子的,张口就给族人一户十两银子,这一下就花了多少,就我一月也才二俩银子的月例呢……”

陈湘如不过说了一句,陈湘娟却喋喋不休地叫嚷起来,直埋怨陈湘如乱使银钱。

结果姐妹二人闹了场不快。

陈湘娟离开淑华苑时,站在外头嘀咕起来:“她掌管家业,别说每月二两银子,就是一月花使二百两也是少的,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倒责备起我来。”

想到此节,陈湘娟心头越发不满。

居然说她克扣弟弟,她哪里克扣,是在替他们保管东西好不好,两个猴子一样的小子,再贵重的东西给他们也是浪费。

小桠小心地道:“二小姐,你怎么跟大小姐顶撞呢。”

“顶撞怎了?她是我姐,又不是我娘,我怎不能反驳几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居然说我顶撞?这名声流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陈湘娟正在气头上,抓住机会,又噼哩叭啦地把小桠给训了一顿。

小桠再不敢说一个字,只垂首跟在她身后头。

陈湘娟埋怨了陈湘如一路,回到她住的淑芳苑,还不解恨,又在背后骂了一场,这场气才算是消下去了。

*

陈相富兄弟几人与老夫人见罢了礼。

老夫人慈祥地含着笑:陈相和模样生得好,七分随了大姨娘,三分随了陈将达,再过几年定是个翩翩少年郎。陈相富兄弟虽是孪生,早前觉得像,如今倒不大像了,但皆是五官端正的人物。陈相富生得健壮,陈相贵显得弱些。

老夫人的眼里有按捺不住的伤悲,自从陈将达遇难离逝,整个陈家大院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老夫人更是急火攻心双腿瘫了,如今能面露出两分笑意也属难得。

令赵婆子取了冬褙出来,着陈相和穿上,“好些年没碰针线活了,手都生了,相和,转转身子给祖母瞧瞧。”

陈相和应声转了一个圈。赵氏离逝后,陈将达常待在大姨娘屋里,陈相和算是所有儿女里最得宠的一个,可一朝变故,大姨娘被送往庵堂,他亦成了这家里最受冷落的人。

老夫人轻声道:“略有些肥了。”

陈相和瞧着比陈相富兄弟看似要壮实些,老夫人缝制冬褙时就略做得肥大些,此刻一穿上身,才发现显得太过肥大了。

赵婆子知道就是这么一件,老夫人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人上了年轻,眼睛也受不住,忙宽慰道:“到了冬天,大爷身上穿的厚,这个套在外头正好。”

老夫人目光扫过大妮,见她目露羡慕,“原说做五件的,这回又要多做一件,妮儿也得做一件。”

大妮知老夫人对她有好感,笑道:“孙女明儿开始来陪祖母,祖母做针线,我就给祖母穿针。”

老夫人立时就笑了。她似乎明白,陈湘如要给二姨娘过继庶女的原因,一则是为了陪陪老夫人,孩子年纪小又懂事,这样一来老夫人就不会寂寞。再则,也给二姨娘的余生一个交代。

陈相和在心里骂了句“马屁精”,这小丫头讨得老夫人欢心,正是这份机敏劲儿。

老夫人道:“今儿你们几个就在我屋里用饭。”顿了一下,笑道:“上回兴国公府送来的礼物,也让二小姐给妮儿备一份。”

陈相富心里不大乐意,可又想陈相和也在呢,只不知他二姐是不是也克扣了陈相和的东西,就算真克扣了,陈相和也不敢去闹。

陈相和今儿很欢喜,老夫人给他做了新冬褙,虽不如绣娘们做的好,可一针一线都是老夫人做的,这说明在祖母的心里,是有他这个大孙儿的。

临开饭的时候,陈湘娟与陈湘如来了。

姐妹二人像是约好似的,陈湘如一回府就往上房来,陈湘娟则是走到上房外头才偶尔遇到陈湘如的。

陈相富兄弟三个用了饭要回屋读书,先告退离去。

陈湘如姐妹则留下陪老夫人说话解闷。

大妮乖巧懂事地替老夫人按摩、敲打着。

陈湘娟搁下茶盏,道:“祖母,大妮做了我们的庶妹,得有个正经名字,我瞧不如就加个‘湘’字,唤作湘妮,往后就唤她妮儿。”

在过来的路上,陈湘娟就与陈湘如提过这事,陈湘如第一个想到的是“娥”,陈湘娟道:“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哪配用这个字。”陈湘如又问“湘婷呢?”“婷字也不成,我瞧就叫湘妮好了。”

妮、妞,许多乡下女孩子常用的名字,在陈湘娟看来,这个妮字正合了大妮的名字。

第045章 炽烈的情书

大妮此刻听说她要有正经名字,喜道:“祖母,那我往后就叫陈湘妮了?”

老夫人道:“是,往后就叫陈湘妮,我还唤你妮儿。【首发】”

跟前有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乖巧、还知哄她高兴,这原就是陈湘如的用意,想找个小丫头多陪陪老夫人。

陈湘如道:“你虽是女孩子,不用认真读书,可该会的读书识字还是要学的,我素日管外头的事多些,先跟你二姐姐读书认字。得了空儿,祖母也可以教三妹妹认字。”

湘妮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正经的名字,还能读书认字,立时那挥舞敲打的小手就动得更快了,脸上乐成了一朵花。

老夫人忙道:“轻些,轻些,你这丫头,瞧着人不大,手劲不小,快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敲散了。”

陈湘妮面露堪色,忙道:“祖母,我轻些。”挥舞的小手便放缓了许多,动作也改得轻柔起来。

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才是她想要的。陈湘妮在心里暗暗拿定主意:一定要讨姨娘欢心,更要讨好老夫人,甚至还要讨好大小姐。

孝顺二姨娘,只因她寄在二姨娘名下。

讨好老夫人,这可是整个陈家大院最能说得上话话。

对大小姐好也是因为大小姐是这家里家外当家作主之人。

老夫人道:“妮儿这里,也得挑个服侍丫头。”

陈湘娟想到这事儿就心烦,“今儿已经让陈二婶子物色了,在乡下庄子里挑,挑个和妮儿大小差不多的来。妮儿还小,让她与二姨娘同住一院。”

乡下来的,就算成了小姐,那也只是庶女,与她们比不得,就与二姨娘同住也没甚不好,要不是陈家的人丁单薄,哪容得二姨娘独住一院。

夜浓如墨泼,五步之外便难瞧清物体。

东院后门,有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一路离了陈家大院,到了绸缎庄的仓库里。

而此刻,陈湘如正坐在闺房里,启开自己的首饰盒子,家里多了个幼妹,瞧这丫头什么也没有,头上戴的只是一对大红色的绒花,再就是一对银耳坠,就连个像样的钗子、簪子都没有。

刘奶娘进了屋,轻声道:“大小姐这几日都没睡好,今晚早些睡。”

陈湘如道:“我想挑几样首饰送给妮儿。”

刘奶娘看着锦盒,“大小姐的东西,不是老夫人赏的,就是夫人留下的,你若要送,奴婢明儿给三小姐另置备一些。”

陈湘如拿了几样,看看这件,瞧瞧那件,却是一件都没舍得。

刘奶娘转身从衣橱里取了斗篷,小心地给陈湘如披上,“别熬太久,早些歇下,今晚是绿叶值夜,若是夜里饿了,就让绿叶在小厨房做些吃食。”

陈湘如将自己的首饰一件件都取了出来,寻着记忆回想着每一件的来历,兴国公府周家还真有意思,竟花高价替她们姐妹赎回了首饰,与周家送来的东西一并搁在大箱子里。

她想过周家会单送一份丰厚的谢礼,却没想到却是这等的丰厚,也至把她们姐妹的首饰赎出来做谢礼。

她再一抓,竟从里面抓出一件白玉兰钗子,奇了,她不记得自己有件这样的首饰,它是什么时候有的?

这白玉兰钗子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雕琢而成,又嵌了最好的白银,式样别致,白玉兰雕刻栩栩如生,那薄薄的花片,仿佛真的会在风里摇曳生姿一般,含苞欲放的花朵更惹人怜。花开得太盛,便离凋零不远,唯有这白玉玉欲放不放时最是美丽,那花儿仿佛正散发出一股幽香。

她没有这样的首饰!

这从哪里来的。

她记得从箱子里取出这首饰盒时,上面可还贴着当铺的封条。

她抱过锦盒,把里面一件件的首饰尽数取出,最后却见下面有一封信,上面用刚劲有力的大字写着“陈湘如亲啟”,老天,这信是什么时候到这盒子里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取出锦盒时,上面还有当铺的封条,是她亲手撕开的。

陈湘如取出信儿,只得两页,这竟是一封火辣辣的情书:

陈大小姐:见信如晤,偶在城外得遇小姐,一袭素衣惊为天人,不由让人心潮起伏,心如战鼓……

只看得陈湘如面红耳燥,就算是前世是风尘名伎,先是闽帝爱姬,再是石相妾,从来没人写过这样的书信。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署着“周玉鸣”三个大字。

周玉鸣,难道她们姐妹的首饰其实是他帮忙赎回来的。

在满满一页半的炽烈表白之后,是最关键的几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玉鸣约小姐于某月某日晌午,在江宁城茗香茶楼一见。”

他约她……

她去是不去?

还好是今晚发现了这信,若是过几日发现,她岂不是都不知道。

陈湘如只觉整个心都沸腾了,前世今生都没有任何的恋爱经历,突地平空冒出来一封热情洋溢地信。

这周玉鸣还真是特别,就这样把信藏在她的锦盒里,他就怎么肯定这锦盒是她的。

那么,这支不属于她的白玉钗其实是他搁在里面的?

东院,传来一阵狗吠声。

陈湘如走到窗前张望。

绿叶啐骂道:“东院的狗怕是疯了,每晚这个时候都要哄叫一场,也不晓得东院的人是怎么睡着的。”

陈湘如又忆起前几日突地撞见陈湘娟给马庆送礼物的事,借的不是她的名,而是老夫人的名。

马庆住在东院,而她住在西院,很少见面。

马庆的院子里使的丫头、唤的小厮,皆是陈湘娟给挑选送去的。

前身记忆里的马庭,便是这样与陈湘娟一来二往中动情心系。

马庆面对一点点长大的陈湘娟,是亲近的、喜欢的。

周玉鸣约她明儿去茗香茶楼,她是去?还是不去?因着她掌管陈家生意,倒有许多出门的机会。

陈湘如反而为难了。

她不想去,人言可谓,她抛头露面原是不得已。

她又想去,周玉鸣替她赎回了锦盒、首饰,好歹感谢一番。

只是,她却有些怕了。

她不相信爱情,甚至不相信男人,总觉得他们都会无情地伤她。

可就算是受过伤,这世间总还有几个好男人。

但她的运气会这么好么?能遇到好人?

陈湘如这夜失眠了,辗转难眠,脑海里有前世的柳明诚、孙术、石丞相,甚至还有今生得遇的马庆、周玉鸣……那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无休止地出现在脑海里。

睡不着,她索性不再强迫自己睡觉,整衣起来,伏案绘起《荷花仕女图》,荷花,前世今生皆是她最喜欢的花,出淤泥而染,濯青莲而不夭,世人喜欢荷花,爱的是她的品性。

看着记忆里那张美丽的面容,那是她前世的容颜,有着倾国倾城之姿,可最后也只能沦为男子的玩物。

拿着画影,坐在铜镜前,比对着自己现世的容貌,相较之下,她更下现在的自己。

第046章 新式帔子

前世的她太美,陈银欢也太美,而她原像足了亲娘,都是天生的美人。(首发)

看着画,连陈湘如自己都快要痴迷起来了,在前世,她更多的自怜自艾,但今生却多了对前世的欣赏。

陈湘如看了一阵,转身回到案前,继续绘《荷花仕女图》,像是在绘自己,又像在绘前世的母亲,是的,她要记住前世的教训,她也要放下前世的无奈,前世的怨恨,握住当下,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无怨无悔,活着求得一份善终。

当刘奶娘次晨醒来时,一进闺阁,看到的就是扒在桌案前已经睡熟的陈湘如,轻叹了一声,“怎又没睡,这般下去,身子可如何受得。”

桌案上放着两幅画,第一幅瞧着与上回设计的仕女帔子图案差不多,而另一幅则更为细腻,连发丝一根根都清晰可见,穿着一袭粉色的衣裙,正坐在荷塘里采莲蓬,那女子长着一张美丽绝伦的容颜,惊鸿一瞥,虽同为女子,都会被她的美给怔住。

陈湘如被吵,睡意朦胧一抬头:“奶娘,你起得真早。”

“是小姐睡得太晚了。”刘奶娘面含宠溺,“回床上睡会儿吧。”扶了陈湘如回床上,她一躺下就睡熟了。

刘奶娘不懂画,可拿着手里,只觉得绘得很好,尤其是那幅彩色的,上面的女子似在含笑点头,瞧得正入神,绿枝、绿叶进来收拾闺房,刘奶娘忙道:“先别收了,大小姐昨儿又一宿没睡,在设计帔子花式呢。”

绣床上罩着内粉外绯的双层床纱,床帘静垂,隐隐绰绰能看到内里侧躺的女子。

几人轻手轻脚地退出闺房。

近晌午时分,陈湘如方才醒转,吃了碗羹汤,领上绿叶就出门了,今儿织布房与正有十二架织机前的织娘正照着陈湘如绘的花样织仕女帔子,这对于陈记织布房来说,引起不少的轰动,也就是对于织绫,陈记也视为首要任务了。

织绫的织娘多是新手,而织绸缎的没有十年以上的织龄根本不能成。

陈记织布房的织娘多都是陈家培养许多年的,她们多是世代以织锦为生,也世代效忠于陈家大院,因着这些关系,旁边织布房想要挖人,便难如登天。

陈湘如又看了新式样绸缎,这也是她新设计的几种式样,又各有五架织机在织,通常一推出新花样,都由经验熟络的织娘们先织,再送到绸缎庄试买,反馈客户意见,若是受欢迎,订货的人多,就会大规模的织布。

刘管事走了过来,深深一揖:“大小姐,这是我们新织出的帔子,你快瞧瞧,这是昨儿我令人新做出来的,有粉、紫、红、蓝四色,送给大小姐为贺。”

陈湘如接过一条紫色的,一抖开来,顿时亮丽了众人的眼睛。

刘奶娘连连咋舌:“好漂亮啊,用大小姐的花样织出来的帔子真好看,合成一处瞧着就鲜艳,打开一看,又别有心思,好看、好看……”说了好几个好看。

陈湘如笑道:“这几日大伙都辛苦了,刘叔替大家都记好,月底另有奖赏。”

刘管事一扭头,对偌大的织布房道:“大伙听见了没有,大小姐发了话,大伙这月辛苦织布,月底另有奖赏,少了不大伙的工钱。”

一个个或垂首忙碌的织娘,或穿梭其间小管事,都来了精神,有人大声回应道:“谢过大小姐。”

陈湘如道:“辛苦各位了。”令绿叶接过几条帔子,陈湘如的计划是织三幅仕女就成,可刘管事觉得太短,便改作了织成四幅仕女,每幅仕女的大小都像是半扇门一般大,同样的四幅聚在一处,正有妇人所戴的帔子长短。

染布房里,吴管事正带了染布师傅在染布,展现在开阔之地,满目姹紫嫣红,如梦如幻,一条条明艳的织锦,迤逦入梦来。这样鲜艳的锦,绚烂似霞的锦,如云空幻的锦,刺入眼目铺天盖地,占据了所有的目力与记忆,令人惊艳数日。

陈湘如漫步其间,仿佛走在明媚**之中,那是一种沐浴在欢喜与充实之中的心情,就这样别样的活着,为自己而活,更为了一世安稳而活。

空地上有无数个染缸,每个染缸里都有颜料水。

匠人、学徒们正忙碌地把一条条原本素白的布料搁放到染缸里浸泡染色。

有两个新学的学徒,却怎么也搅不好布料,正被师傅严厉地训斥着:“你那手上没劲儿吗,看清楚了,得像我这样搅。”

瞧着简单的动作,绿叶学着样在一旁搅了一下,那师傅却连连摇头:“姑娘,不是这样的。”

绿叶似恍然大悟一般:“要学会似乎不容易不容易呢。”

陈湘如以前也认为是极简单的,见过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怪世人常说,隔行如隔山。

管事见陈湘如到了,唤了声“大小姐”。

陈湘如道:“吴叔且忙着,我就是过来瞧瞧。”看众人将染好色的帔子晾挂到竹竿上,而一些颜色不匀称的还会取下来继续上染。

吴管事介绍道:“这种是不成的,得再重染一遍。”

他们染的是渐变色帔子,一头是深蓝,然后是蓝,再是浅蓝,后又是白色,一条帔子上,竟从深到浅的数种颜色,虽同为蓝色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种渐变色也是用来做女子袖了佩饰的帔子,只有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才能用。

陈湘如凝眉道:“染色帔子,颜色没织出来的瞧着自然、匀称。”

吴管事笑道:“大小姐,这批货,是我们给杜记上染了,要销往洛阳、京城一带。我们陈记织布房的织娘会织渐变色帔子,不脱色,且颜色也好看,比这种帔子的价格要贵出二成。”

“杜记是我们的老主顾了,你可得好好上染。”

吴管事应声“是”。

陈湘如出了染布房,又往绸缎庄那边去。

车轮轧轧,只听一人朗声道:“陈大小姐近来可好?”

这声音传入耳膜,陈湘如似触电一般,顿时忆起昨夜发现的那封书信,至今想来,还令她面红耳燥。

刘奶娘揭起帘子,在街道一侧长身立着个蓝袍少年,气宇不凡,“是周八公子,近来可好?”

陈湘如望了过去,微微颔首。

周八心里想的却是:那封信,她到底看没看到,如若看到,她定是会到茗香楼赴约的吧,他从上午就一直等到了酉时一刻,原不抱希望要离开,不想在街上又遇着她的马车。

可见,他们到底还是有缘的。

唉,他那封信藏在锦盒底下,她又怎么会看到呢,她有孝在身,怕是那些名贵的首饰也是不带的,一袭素裙,就连头上戴的都是白色的丝绦,白色的绒花,他送的白玉兰也是白色,她总可以戴,可她头上没有。

一定没看到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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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信物

周八抱拳道:“在下不知能请陈大小姐到茗香茶楼吃盏茶否?”

这是在约她家大小姐?

刘奶娘心里暗叫了一声:我的个老天,有这样邀约一个女子的么,且双方的身份不俗,一个是国公府的公子,一个是官家小姐。【首发】

不合规矩!

就算大周民风还算开放,可这样男子邀约女子还真不多。

刘奶娘道:“茗香茶楼右有旁的公子、小姐?”如果人多,倒不妨过去与各家小姐打个招呼,幸许那里面的小姐还有几个是陈湘如原就认识的。

周八愣了。

他是北方人,在那边好似没这么多讲究。

至少,在北方更比江南的民风开放些,女子们也可穿着男装出游,哪怕被人辩出是女子,也不会有人说道,据说在洛阳和京城一带,这样的女子更多。

周八想与陈湘如私下说说话,既然喜欢了,何不直接说出来,偏总没得机会,道:“早前府中的弟弟,又有几位表姐妹们在茗香楼玩耍,这会子许还在的。”

其实他们并没有去,可不这样说,周八生怕刘奶娘不让陈陈湘如去。

陈湘如低声对刘奶娘道:“你把刘奶娘送我的四条帔子送到绸缎庄去,请罗管事帮忙包好,回头我送给周五夫人做谢礼。上次在城外,若不是遇着他们,我许就没命了。”

但事实上,她一早就有准备的。

刘奶娘应声。

陈湘如下了马车,领着绿叶随周八往茗香茶楼去。

周八不紧不慢地走着,与她走在一处,她的身段比他预想地还要高些,十三岁的年纪尚未长开,那蒙着白纱有脸上还带着三分稚气,可她的美,在于她的风姿,如白莲一般,又似幽兰,静默地散发出幽香,一举一动都是显得很美。

周八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想寻话说。

陈湘如已经先开口道:“我们姐妹当在姬家当铺的首饰,是你帮我们赎回来的?”

那信,她看到了!

周八此念一闪,低声道:“你看到那封信了,还有我给你的信物……”

“信物?”陈湘如好不茫然。

“对,那支玉兰花的白玉钗子。”

陈湘如面露慌色,这个人还真有意思,贸贸然就送了件这样的东西,还是搁到她当掉的首饰里,“你知道,我现在有孝在身。”

“我等几年又何妨。”

又何妨?

那可是三年。

他说出口时,好似很容易。

但女子等男子三年许不算奇,奇的是一个男子竟说要等她三年。

陈湘如道:“我没带来,下次定会奉还。”

“送出手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周八信心满满,扭头看着陈湘如,“除非,你着实讨厌我,否则还是收下吧。”

他是疯了么?完全把那白玉兰钗子当成是订情信物了。

她根本也没多想,而且今儿睡了一觉起来,早被那信和钗子忘得九霄云外了,她又不是闲着一点没事的闺中小姐,她的事好多,每天都要去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有时候还要去陈家名下的小店铺,如杂货铺、分茶铺等转动,还得查看账目。

陈湘如勾唇苦笑,“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就这么轻易决定了?周八公子不觉得太冒失?”

“怎是轻易决定,自我在城**见你,便认定你了。”

哪有好久,还不到两月。

听他话的意思,倒是从那个时候起,周八就动了心思。

陈湘如前世今生也未遇到这样直率的男子,大大方方,简简单单,直接将他所思所想就道出来了。

陈湘如道:“别太草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八公子又是世家名门的人中龙凤……”

他的婚姻只有周家长辈做主,又岂是容得他自行做主的道理。

周八公子面露不悦,抬手止住了陈湘如的话,“我最讨厌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以为你是个不同的,你怎和他们的说辞一样。

生活一辈子的人,不是应由自己来挑个中意的么?我爹选中我娘,他们在辽郡成亲,后来就带了我娘回周家。周家长辈们也没说甚,我就想像我爹娘一样,找一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他想得很简单,就是要寻个喜欢的女人做妻子。

周八反问:“你不相信我的话?”

她根本不了解他,不存在信任与否。

只是他不是太奇怪了么,他们这才见几次面,他就迫不及待的告诉她这些话。

周八扬了扬头,笑道:“第一次在城外见着你,面对刺客,你竟没有惧意,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胆识的女子。”

前世的她,生于乱世,见惯了厮杀,而那天她之所以不惧,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令藏暗在的防院出来活捉了刺客。

她是胜券在握。

但那样不惊不惧的她,却入了周八的眼,被周八视为有胆识又特别的女子。

而过了几日后,周八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见到了陈湘如,不同的是,她穿一袭黑衣,黑得诡异,孤独地坐在一块巨石上,久久的沉思。

他突地从梦里醒来,一些往事便浮现脑海。

是的,陈湘如就是他今世要娶的女子。

绿叶跟在一侧,早已控抑不住,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旁的,有人喜欢她家大小姐,她替大小姐高兴,上回绿叶可是瞧见马庆与二小姐来往的,既然马庆靠不住,还不许大小姐喜欢旁人不成。

周八又道:“让我心动的,是你在钱塘海寻到周家的沉船,那一船的好东西,得几十万两银子,可你却让周家去打捞……”

这样的女子,人品贵重,便是同为男儿都是欣赏和喜欢的。

周八越发觉得,他没有看错陈湘如,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周八。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而是一个能独撑一面的女子。

而陈湘如怎么看都合符他的标准。

陈湘如摇了摇头:“我和你又不熟,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想说:我不喜欢你,不,我不相信男人,谁也不信,我信的唯有自己。

男人的承诺,只是他们在床笫之间的甜言蜜语。

“多见几次面,自然就熟络了。”周八笑得信心满满。

陈湘如与他进了茗香楼,大厅里坐了两桌人,有人站在台上说书,说的是些野史人物。

“你不是有兄弟、表姐妹在这里么?”

周八低声道:“既瞧着那封信,为甚不按时赴约?”倒带着两分责备。

“既然他们都离开了,我也不必上去了。为谢上回周五夫人解危之恩……”

“怎就只我母亲的功劳,上回我可是出面替你作保从钱庄借了一笔银子,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陈湘如想着自己前世三十三岁,今生亦有十三岁,两世加起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而周八瞧上去正是恰年少时,要与这样的一个少年谈情说爱,怎么想都古怪得紧,有点像与小弟弟说话的感觉。

第048章 送谢礼

她款款一拜,“谢周八公子上回解危之恩,君子施恩不图报,周八公子高风亮节,一瞧就是个君子。{首发}”

想让她以身相报,他做白日梦去。

这一生,她可得得好好活,活得安稳幸福。

才不想这么快就把一生搭到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就喜新厌旧的,男人就视女子为玩物,她今生拒作玩物。

周八微愣,很快哈哈大笑起来,立时就吸引了整个茶楼大厅的目光,就连台上说书的都停了下来。

周八身子微倾,“你说我是君子?可我还想做小人哩。”

君子,不过是个好名声。小人,似乎更能得实惠。

周八一脸莞尔,“我救你一回,又帮你一回,怎么说都得以身相报才能偿清欠了我的恩情。”

陈湘如吐了两字“休想”,一扭头就看到刘奶娘过来了。

绿叶故意远远儿站着,垂手绞着手里的罗帕玩,时不时抬头望向陈湘如这边。

刘奶娘捧着个纸布,包扎得很好看:“大小姐,四条帔子都在这里了。”

陈湘如接过,“多谢周八公子帮扶之恩,这是我们织布房新织的仕女纹帔子,是送给周五夫人,请代我谢谢周五夫人。”

周八勾唇一笑,“表现不错,知道讨好我娘了。”

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第一次见他时,还像个男人,怎么老想占她便宜。

陈湘如咬咬唇,虽有不悦,却没有发作,“回头,我便令人把那只钗子还回来。”

周八敛住笑意,“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若还回来,定是她对他不曾有半分喜欢。即便只得一分的喜欢,他都会用十分的努力,让她喜欢上自己。

陈湘如将纸布一塞,转身携了刘奶娘与绿叶出了茶楼。

她和周八根本就是不同的人,也不知周八是怎么想的,他们才认识多久,就给她写了一封信。

她就没见过这样唐突的男子,自以为是,还有些张狂。

陈湘如走了一段,发现绿叶没跟来。

正待问,刘奶娘道:“大小姐,绿叶什么时候与周八公子这么熟络?”隐约之间,刘奶娘似看到绿叶从周八公子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

陈湘如停下脚步,绿叶已经飞野似地从茶楼出来,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绿叶,看你这笑,就让我想起非奸即盗。”

绿叶立时板起面孔,“大小姐这话说得真难听。”

刘奶娘觉得先前绿叶与周八公子说话的样子着实是奇怪,话虽难听,却是实话,“你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她又没做坏事,不是想做好事么,想把大小姐和周八公子凑到一块,再怎么说周八公子可比马庆强多了,周八公子有官职,虽是武职,好歹也是个官,还有周八公子是嫡子,更重要的是他父亲还是忠武将军呢。

*

周八见她们主仆走远了,看着手里的布包,既是陈湘如送给他母亲的礼物,他自得带回去。

周八回到兴国公府,径直进了五房的院落。

周五夫人慕容氏正坐在花厅上,与周家夫人、姨娘说闲话儿。

周八进了屋,将布包往周五夫人面前一递:“这是陈家大小姐谢母亲上回城外的救命之恩,一点礼物,你且收下。”

这么个小纸包,能是甚,想来也是小礼物,好歹是人家一个姑娘的心意。

慕容氏接了过来,知道周八喜欢陈湘如的事,但对方在守孝,她也不便提及婚事,好歹等过了这三年,拆开了纸,但见里面是三条叠放整齐的帔子。

周六夫人惊呼一声:“好漂亮的帔子。”

慕容氏抖开帔子,落入几人眼里的是一个风情万种的仕女图案,那种高贵、典雅耀入眼帘。

有人惊呼一声:“是仕女纹帔子,第一次见这种纹饰的,图案别样,颜色也好。”

周八原没注意,只是想着是陈湘如送他母亲的这才带回来,此刻听她们一说,好似是很别样的礼物。

周六夫人眼眸一亮,“听说近来陈记推出几样新花式的绸缎,又雅致又好看,做春夏季节的衣裙最好,没想帔子也都出了新式的,好看,还真是好看。”末了,唤来自己的丫头,“你去陈记绸缎庄问问,看他们柜上有没有这种花式的帔子,各色先买五条来。”

慕容氏原是辽郡人,虽知江南的好东西多,见周六夫人一下子要各色五条,忙道:“这真是好东西?”

周六夫人“哎哟”一声,“你见过以前织仕女纹帔子的没?这瞧着就别样,还有旁边又题有一首诗,高雅上档次,可不是好的。”

慕容氏一一见过,人物也不一样,每条都这样的好看,捧在手里竟是越瞧越好,“陈大小姐倒有心了。”

周六夫人与慕容氏的丈夫同是庶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乃是同一个姨娘所生,打小就亲近,因着丈夫的缘故,周五夫人与周六夫人也颇是亲近,闲来没事,周六夫人就喜来五房窜门。

待周六夫人离开,慕容氏方拉了周八进偏厅,低声道:“你今儿见着陈大小姐了?”

周八道:“见着了。”

慕容氏看着周八那熟悉的眉眼,这孩子眉眼里与慕容氏颇是相似,瞧着就觉得亲近,“她可戴了那支白玉钗?”

“这倒没有。”

“女孩家脸皮薄,在外头你好歹给她留些脸面。你们都说什么了?”

这是他的事,他这母亲还真是特别,似乎格外关注他喜欢哪家小姐的事,说来也怪,以前兴国公世子夫人提了不少官家小姐,慕容氏都没表态,周八一说自己喜欢陈湘如,周五夫人就连声夸赞,只说那是个好女子。

事实上,通过周八的观察,他发现母亲并不是她说的欣赏、喜欢陈湘如,只是因为那个女子是他喜欢的,所以慕容氏便夸“我儿子眼光真好。”

慕容氏母子俩的感情,有些让人觉得奇怪,慕容氏对周八,不像兴国公府其他妯娌夫人那样对自己的儿子,倒不是慕容氏宠溺周八,更多的倒更像是迁就。

周八道:“没说什么,我在街上偶然遇着的,她就备了份礼物让我带回来给娘。”

打死也不说自己在那锦盒里搁了一封信的事,自然也不提他替陈湘如姐妹赎回首饰的事,这是他的秘密,属于他和陈湘如。

陈湘如年龄还小,另还在孝期,两事都挤在一块儿,要不然他还真要让母亲上门提亲去。

慕容氏歪头追问,倒对他的事倍加关心,“没了?”

“没了。”想到自己拿来私房银子赎首饰的事,周八就怕被慕容氏训斥,那些就是周大、周二几个想借,他也不舍,却一古脑儿都花在那上面了。

慕容氏问:“没写封信什么的?”

周八一脸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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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迁就的母亲

慕容氏见被自己猜中,笑了起来,“你昨儿半夜才睡,又没去你爹的习武房,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读书写字,你要不是给她写信,打死我也不信。(首发)”

周八面容发窘,做得这么明显么,居然一语就被慕容氏给猜中了。

慕容氏面露关切地道:“你不会跟你爹一样,写了封肉麻得要死的信,‘你嫁给我吧?你嫁给我,我从头到脚趾甲的喜欢你、心疼你,你修个脚趾甲我都会心疼……’”敢情修个趾甲,都是在剪他的肉。

周八自小,就常听母亲提及当年她与父亲年轻时候的故事,那时候慕容氏可是白塔关一带出名的美人,慕容氏的父兄是那一带的大户人家,而慕容氏的兄长便与周五郎同在军中效命,有几回慕容氏奉家父之命前去军中给兄长送东西,对于清一色的男人军中来说,慕容氏的出现,就像在一片碧草如茵地草原发现了一朵盛开的芍药花,同是年轻未娶者,慕容氏就成了兄长军中好友们竞相迎娶的对象。

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周五郎每过两日就会着人送一封信到慕容府。

慕容氏不过才收到两封,严格的说,这信还被她的奶娘给扣下了,可军中便盛传慕容氏与周五郎有了私情。

这桩婚事便是在慕容氏兄长促成下成了。她不能嫁别人,她与周五郎有书信往来,这就是证据,直将这事闹腾着军中知晓的人不少。兄长回家时,追问慕容氏那两封情书的事,奶娘方才拿了出来,而慕容家只得将女儿许给了周五郎。

当慕容氏从奶娘手里接过两封信时,一看没把她肉麻得要死,直骂“登徒子”。

而周五郎说的这句“你嫁给我,我从头到脚趾指的喜欢你、心疼你……”也一时成为白塔关将士们的口头禅,直至周八都已经大了,还偶尔听到有人拿这事打趣周五郎。

周五郎最初有些不好意思,打趣的人多了,反而得意地道:“要不是老子够肉麻,当年的白塔一枝花就被你们娶走了。”

慕容氏那时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美人,可她到了江南一看,自己在兴国府众多的女人里头,不过算得是端庄清秀,并不是出挑的那个。

周八听母亲一说,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快别说了,这种话我可写不出来。”

慕容氏笑盈盈地道:“可别跟你爹学,他还不是听了旁人胡言乱语写的,你要真写还不得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了。这是在江南,江南的姑娘们喜欢含蓄、委婉些的。”

要是敢那样写,指定会被人骂成“登徒子”、“轻浮不稳重”,而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哪个不喜欢稳重、知礼的儿郎。

周八想着,对自己写的那封炽烈书信有些犯迷糊,该不会是真的吓着她了吧,“娘,什么是含蓄、委婉?”

她这儿子,长这么大了,居然含蓄、委婉都不懂。

慕容氏错愕。过了片刻,道:“就说,你爱吃红烧肉,你想吃,但不直说。你而是对我说:娘,我们有半个月没吃红烧肉了吧。”

顿了一下,周八想到那红烧肉,嘴巴吧叽了两下,“堂兄弟们为甚不喜欢吃呢,这可真是人间美味,每天吃一顿,我决不嫌腻,他们居然不爱吃。”

慕容氏伸手一凿:“臭小子,这还不就是委婉,没直说,任谁都知道你又想吃红烧肉了。好,回头我让婆子给你做一碗红烧肉,难怪你爹说,你不像他,倒跟你那大舅一个样儿。”

慕容氏提到了娘家兄长,他也偏爱红烧肉,那时候她待字闺中,便带着家里的下人、丫头去送过几回红烧肉,因他军中有几个投缘的朋友,不是送一碗,而是送上一大钵,不知不觉间,兄长便得了一个绰号“红烧肉将军”。

想到兄长,慕容氏看着周八的眼神又柔暖了几分。

周八拽着慕容氏的衣袖,一脸讨好地道:“娘,婆子做的没你做的香,你给我做一碗红烧肉吧?”

慕容氏说了句“你呀”,吩咐了丫头准备材料,准备着中午在小厨房里给周八做红烧肉。

周八趁慕容氏不备,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慕容氏连连擦脸,“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顽皮。”

周八得意地笑着,“我去习武堂找爹。”

周五老爷周子迁虽然重伤归来,身子略好些,就去习武堂练功。

周八出了院门,回忆着今儿交给绿叶的那封信,是不是太肉麻了,受爹娘的影响,居然不懂得含蓄,会不会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

要不今晚翻墙进去道个歉?

他可听说陈家大院守卫森严。

不要进去没见着人,倒被陈家护院当成了刺客、贼人,如此一来,她的名节还要不要?

罢了,罢了,往后就在外头见见面,才通过她的丫头塞几封信进去就是。

绿叶那丫头看起来不错,乖巧、听话,她一定会把他的信转给陈湘如的。

*

陈湘如令刘奶娘去首饰铺子挑了几样小姑娘头上戴的发钗、珠花、绒花等。

待她回到陈家大院时,天色已暮。

刚进二门,就见陈湘娟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冲她傻笑,暮风吹拂着她的衣袂,人本瘦弱,就似一阵风来便要将她卷走一般。

陈湘如道:“你站风口里作甚?”

陈湘娟笑问:“大姐,织布房那边的新式布料都出来了吧?还有那个仕女纹帔子……”

陈湘如轻声道:“我们现在什么状况,得穿戴素净些。”她们在守孝,再好看、鲜艳的绸缎、帔子皆也她们姐妹无缘,便是陈相富兄弟几个,都得穿了灰白、蓝黑等色的衣裳,袖上还是常年缝着一截黑绫做的孝袖,以示守孝。

陈湘娟嘟着小嘴,“现在不穿戴的,过几年总可以用,我就想大姐绘的仕女纹帔子,想来很别致的。”

刘管事送了几条,可陈湘如不是念着周五夫人救过自己,都送人了。

没想刘奶娘倒先说了出来,“刘管事原是送了四条给大小姐的,兴国公府的周家上回不送了咱们一份礼么,大小姐就回给周五夫人做礼物了,你是知道的,上回大小姐在钱庄借二十万两银子,这可是周五夫人作的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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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他赎回来的

刘奶娘自不提保人是周八,只得说是周五夫人,尽量把这事说得理所应当。【首发】

陈湘娟倒没甚不高兴,而是道:“大姐,待织布房里的货多了,你给我各样留两条。”

她年纪小,又在打理内宅,没有老夫人的令牌,陈湘娟根本出不了大门,就连服侍丫头小桠也比她要自由得多。

陈湘娟的目光立马停在刘奶娘怀里的妆盒上,顿时熠熠发光,“那里面是什么?”

陈湘如面露宠溺,“你挑两件去吧,这些首饰都是些素雅的。”

刘奶娘启开盒子,里面是有两对珠花,又有一对银钗,还有蝴蝶状的银耳环、银手镯、一个银质的平安符、另有一对雪白的绒花、一对粉白色的绒花……

陈湘娟面露诧色,她的首饰都是极好的,而陈湘如屋里的东西不是老夫人留下的,就是赵氏留下的,件件都是雅致的,“大姐好好儿地买这些做什么?”

刘奶娘道:“是给三小姐买的。”

陈湘娟脸色阴沉,“她过继到二姨娘名下,便是父亲的女儿,也是要守孝的……”

可这些东西都是素净,没有一件鲜艳的,守孝的人戴着银饰也不算违矩,反正金饰是不能戴的,颜色太鲜了。

陈湘如道:“你亦挑一件,回头送给妮儿,就当是你做二姐给的见面礼。”

虽是银饰,可也得花银子不是,不是一两件,而是这么大半盒子,加起来没有十几两银子陈湘娟自个儿都不信。

“大姐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哪是我一人送的,还有祖母的份在里面,就是相和、相富几个也得从这里头挑一件送给妮儿。”

陈湘娟伸手便取了两对珠花,这珠花是所有首饰里最贵的,虽是两对,便就占了一盒子一半的价儿,所用的珍珠大小不等,最大的约有绿豆大小,用一粒粒珠子窜成了桃花状,嵌在银钗上,式样倒还算别致。

陈湘如微微蹙眉:“你挑一对自个戴就是,留下一对来,就当是祖母送给妮儿的。”见陈湘娟舍不得搁下,陈湘如又道:“难不成你想祖母拿了更好的送她?”

陈湘娟这才放下了一对式样较寻常的,嘴里嘟囔道:“这送得也太贵重了些。”

陈湘如没再搭话,领着刘奶娘先去了上房。

与老夫人说了自己买首饰,备着等陈湘妮到祠堂见了礼,便当作全家人送陈湘妮的见面礼,得先放到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又令赵婆子取了几个锦囊来,分成了几份装好。

不多会儿,陈相和兄弟三个也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正要用暮食的时候,陈湘妮与二姨娘也来了,一并用了暮食,又闲聊了一阵,众人方才散去。

陈湘如回到屋里,看了会儿书,正要上床歇下,却发现妆台上多了一封信,难道这信会长翅膀飞进来不成,虽只瞧过周八一封信,可那笔记是他的无疑,四下一张望,满心狐疑。

绿叶捧了洗足汤进来,轻声道:“这信是今儿周八公子给奴婢的,一定要奴婢呈给大小姐。”

难怪今儿刘奶娘说绿叶从周八那儿拿了什么东西,想来定是这信了。

陈湘如轻声道:“你胆儿真大,要是被奶娘知道了,怕要罚你。”

“奴婢小心着呢,大小姐不瞧瞧里面写了什么?”绿叶咧嘴笑着,“奴婢觉着周八公子人不错……”

“登徒子一个。”陈湘如骂着,并不看信,今儿她就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才是,可又实在说不出口,这一忍一拖的倒好,第二封信又写来了,“下回别再接他的信,传出去,我成什么了?”

这是私授。

就算前世她生于风尘,可礼仪廉耻皆是懂的。

旁人不顾忌声名,她可顾忌着呢。

“大小姐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奴婢与柱子说好了,往后他再送信来,外头就再装个信套,不会有人知道里面是给大小姐的,旁人只会以为是给奴婢的,还不容奴婢有几个亲友不成……”

陈湘如道:“周八公子是不错,可我没这心,你也别收信,更另再给我,给我,我也是不瞧的。”

她不是矫情,而是她心里当真没有半分儿女情长。

她就是个妖怪,这么大的岁数,与周八传递锦书,到底不是这么回事。

既然她心无旁骛,就远离此人。

绿叶道:“他待大小姐不错呢,听柱子说,花了他所有的私房钱,这才替大小姐赎回了三盒首饰,就是皇上赐给他的钱都被他花在这上头了……”

这个周八,果真是个败家仔。

她们姐妹抵当到姬家当铺,原是可以自己赎回来的,倒被他这番闹腾,好似欠了周八天大一个人情,现在她就是想拒绝,倒被绿叶视为有些不近人情了。

陈湘如瞪了一眼,一把将妆台上的信塞到首饰盒里,没有看,而是搁放到最底下,和早前的信一道。“今晚是绿枝值夜,你回去歇下吧。”

绿叶应声是。

周八公子里哪里不好了,大小姐倒似不乐意待见。

刘奶娘打起珠帘进来,一股药香弥漫开来,“大小姐,你不可再熬夜了,老夫人令人抓了副调养的药材来,叮嘱你睡前吃了。”

陈湘如好好的,却可吃药,不由得蹙着眉头。

刘奶娘搁下药碗,便要蹲身给她洗足,陈湘如连连道:“奶娘快别!我如今大了,哪还要你给我洗。奶娘,上回帮我们姐妹赎回首饰的是周八公子……”

刘奶娘面露惊色,三盒子首饰可得不少钱呢,而且是没拿当票赎走的,这钱就花得更多了。“不是兴国公府帮忙赎回的么?”

“我备了赎银和当票,明儿你出门一趟,亲手交给周八公子。让他拿了当票去当铺,再则,我不想平白欠了他人情。”

陈湘如一开始发现周家的沉船,看的也周五夫人母子的面子,这才决定告诉周家的,周家送了一份厚礼来感谢,就算是彼此不相欠了,可那大箱子里,最贵重的就是她们姐妹二人的三盒子首饰,那些礼物也不过值上二三百两银子罢了,早前还以为周家是大方的,现在才晓得,真正的大方的是周八。

而周八的大方,确实另有用意。

原是盯上她。

第051章 少年郎中

陈湘如洗了足,寻了当票,又一笔赎银来,周八既然是无票贵赎,想来他手头也是有据契的,有了据契就能照着正常的规矩来。【首发】姬家当铺的铁公鸡再胡闹,也不敢得罪江宁城内第一世家名门大户,除非他不想在江宁城做生意了。

是日,陈湘如是近来少有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梳之后到上房给老夫人请安。

今儿她不打算出门。

待到上房时,二姨娘已领了陈相和、陈湘妮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叮嘱道:“到了族中祠堂,要按规矩行礼。”

陈家的嫡出子女,满百日就能入族谱,而庶出子女则是满五岁后才能入谱,通常在旁写的是“妾室某氏于何年何月生庶子某某”。

二姨娘垂首应是。

老夫人道:“从今儿开始,你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我让陈二管家备了些供品、祭酒在马车上,相和姐弟有孝在身,不便走动,你带了相和与妮儿去,让他们给祖宗多磕几个头。”

二姨娘一一应喏。

老夫人又道:“你们母子早去早回。”

二姨娘领了丫头,又带陈相和、陈湘妮出了门。

陈湘娟阴着脸过来,与二姨娘碰了照面。

陈湘妮甜甜地欠身行礼:“见过二小姐。”

她的名字还没记在二姨娘名下,就还不算是陈家大院的人,但今天之后,陈湘妮就是陈将达的庶女了,回来后就能唤陈湘娟为“二姐”。

陈湘娟没应声,一调头进了上房院子,想到二管家备的那一车供口、祭酒就心疼,年年族里用的东西,十之八成都是陈家大院提供的,还按季着人送到乡下族里祠堂供奉。

赵婆子禀道:“老夫人,马大公子求见!”

“请。”

马庆穿着一袭深蓝色的锦袍,备了些薄礼,不过是外头街市上能买到的点头,抱拳道:“晚生马庆,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快坐,奉茶。”

马庆坐下,审视着老夫人,气色较上回相见似又好了许多。

陈湘如似比上回偶见时又消瘦了一些,他亦听东院的人说了,陈湘如接掌自家生意,还亲自设计了绸缎花样,甚至还设计了仕女帔子,帔子还没出来,绸缎庄那边就接了不少订货的生意,人人都对这帔子抱予了厚望,当有人听说这是陈家大小姐亲自设计的时,一个个都甚是期待。

陈湘娟笑盈盈的打量着马庆,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马大哥可用过晨食了?”

马庆道:“用过了。”

陈湘娟的目光落在马庆腰间两侧的挂佩上,正是她上回送去的一对瓷佩,做得很是精致,是两只活泼可人的麒麟,陈湘娟可是从周家送来的礼物里特意挑了最好的一对送他。

老夫人问:“你在织造府当差,都习惯了吧?左、右员外郎待你可好?”

马庆偶尔望一眼陈湘如,似要瞧清楚这个与他订亲的女子,相貌平平,远不及陈湘娟长得好。

陈湘如正襟端坐,神态随和,虽是十三岁的女子,可这举止端方得体,要仪态有仪态,要德容有德容。

陈湘娟虽长得好,光是这风姿上就难及陈湘如。

想着陈湘如与他的关系,马庆越瞧越满意,娶这样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内宅的女子为妻,定能支撑起一家人来。

“两位员外郎,各施其职,甚是尽心,我不懂的地方少不得请教他们,他们也是知而不倦……”这些都是场面上的话。

马庆不到双十年华,而这二人都是与陈将达同龄的,想来谁也不会服从这样一个少年郎做他们的上司,任谁心头都会有不满,刁难就算不在明面上,怕是背里也少不了的。

老夫人笑道:“你上任前,我令大管家去两家走动过,等年节时,我再着人备了厚礼,你带了下人去两家拜访一些,难得他们认真教你。”

马庆应声“是”,一脸恭谨,这不是装出来的,倒似拿老夫人当自己的祖母一般敬重。

陈湘娟伸手取了一枚点心,小咬了一口,见是红豆沙的,立时道:“马大哥,这是红豆糕,你不是爱吃红豆沙么?快多吃些。”

马庆爱吃红豆沙?

老夫人不知。

陈湘如也不知。

唯独陈湘娟似乎对马庆的事知晓不少。

老夫神色微微一凝。东院属前宅事务,当不归陈湘娟管,可陈湘娟未免知晓得太多。

陈湘如面上云淡风轻,忆起上回在东院遇到陈湘娟的事。

陈湘娟起身走近马庆,给他蓄了茶,连声催促道:“马大哥,回头我让厨房送些红豆糕去听雨苑。”

马庆道:“多谢二妹妹。”

不敢看陈湘娟,只小心地看了老夫人,隐约之间好像发现老夫人眼里的疑惑,而陈湘如一如既往的淡然,脸上含着浅浅的笑,偏那眸光犀厉如剑,似要洞晓所有的秘密。

老夫人关切地问了一些话,马庆起身告辞。

陈湘娟念着要给庆送红豆糕的事,“祖母,孙女告退。”

老夫人道:“去吧。今儿是沐休日,让大厨房多备些好吃的,二爷爱吃鸡、三爷爱吃鱼,今儿就破例让厨娘做上。”

陈湘娟应声“是”,“大姐还得多关心马大哥一些,天儿就要冷了,你还得替马大哥备些寒衣……”

绿叶一早就不满这事,陈湘娟总往马庆跟前凑,既然她喜欢,大小姐又有个周八,索性成全了二小姐,只是一个妹妹抢姐姐的良缘,到底不合适,她自己行事不端便罢,倒还让大小姐去关心马庆,大小姐还是孝期呢,生意、店铺上的事又多,哪里顾得过来。

老夫人道:“你管着大厨房和绣房,着绣娘给他做几身新衣裳。”

赵婆子轻声道:“马大公子领着朝廷俸禄,又住东院,虽说是陈家未来的女婿,可到底还没过门,不好让他多花销了我们府的东西。”

男人也是有脸面的,吃陈家的、用陈家的,还住在陈家,就连使唤的下人,也领的是陈家的月例。

陈湘娟愤然瞪着赵婆子,“马大公子就主仆二人,能吃、能用多少?做主人的与他计较这几个钱,平白让人瞧了笑话。”

老夫人瞧在眼里,道:“我有些乏了,赵婆子扶我到小榻上歇会儿。”

陈湘如起身告退。

第052章 你喜欢马大哥?

陈湘娟絮絮叨叨地道:“大姐,赵婆子什么意思?我们家还在乎多两个吃饭不成,马大哥可是替我们陈家在织造府做事,我们不知感激,反而说那样见外的话……”

陈湘如放缓脚步,忆起上回在东院撞见陈湘娟送礼物的事,还有陈湘娟一见着马庆就双眼放光的画面,这个问题纠结在心头已经很久了,陈湘如想直白地问出来,也好心里有个准备,只是现下陈湘娟才十一岁,这么小的孩子,懂得儿女情感么?

她忆起前世的自己,直到十五岁时也不懂。【首发】

后来懂时,已与柳明诚订了亲。

“二妹。”她悠悠轻唤。

陈湘娟看着她,“大姐,别怪我说你,你该多关心马大哥,我听说织造府的官员可没像他说的那样好处,一个个遇事都不愿帮忙,不懂的地方,他只得请教大管家,可大管家也不懂官府的事……”

陈湘如问:“二妹,你喜欢马大哥?”

“啊——”陈湘娟张大嘴巴。

陈湘如看着她一脸的愕然,转而陈湘娟双颊红霞满天,那是羞涩,更是难堪。

“大姐想哪儿去了,我不是……不是把马大哥当哥哥一样么,我……我……”

陈湘如微微含笑:“你就算对相富、相贵也没对马大哥那么关心。”

陈湘娟还把那对最精致的挂佩送给了马庆,可见,陈湘娟心里更在意马庆。

“二弟、三弟是我们的弟弟,有什么话好说,可马大哥是客人,主人多照顾些客人,原就是应该的。”

陈湘如敛住了笑意,“东院是外院,住的不是先生就是匠人师傅,二妹总与往院去着实不妥。”

陈湘娟脑海里快速地闪现着:大姐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妥,是不高兴她三番两次地寻马庆,从打理马庆的小院,到给马庆送吃食,这些日子下来,她倒把马庆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都摸了个熟络。

若问她:相富爱吃什么?

陈湘娟不能一口回答上来。

可若问马庆,她却是一口就能答出来:马庆最爱的水果是苹果,最喜欢的花是月季,说月季四季皆开,最爱喝的汤是老鸭汤,最爱吃的是糖醋鲤鱼……最喜欢天蓝色的衣袍。

她愣在一边,陈湘如已携了绿叶远去。

是要她往后少见马庆么。

在这家里,她觉得和姐姐面上亲近,可总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姐姐爱哭,这一点像了母亲赵氏,可陈湘娟骨子里是讨厌爱哭的女人,偏弟弟们又处处护着大姐。

为什么,她明明比大姐做得更好,就因为晚两年出生,大姐就可以自由出入陈家大院,可她连大门都迈不出,只能束缚在这小小的院落之中,她喜欢去东院,因为东院有一个温尔雅的男子,看着他,她就觉得开心。

小桠轻扯着陈湘娟:“二小姐,是马大公子,是马大公子……”顺着手指的方向,马庆正领着一个唤作五斤的书僮往大小姐所居的院落而去。

陈湘娟一语道破:“莫不是……去找大小姐的?”这话一说完,陈湘娟心头顿感患得患失,她还不够照顾他么,他去找陈湘如作甚?

陈湘如正要入院门,却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大妹妹且留步!”

陈湘如扭过头来,看着温和行礼的马庆,回礼道:“马大哥找我?”

马庆道:“早前在上房,原就想说的,又不好开口。”

陈湘如面露疑色,“马大哥想说什么?”

马庆笑了又笑,“陈记绸缎庄近来售卖仕女纹帔子,听说销量极好,我昨儿夜里也绘了一幅仕女图,想让织造房也织一批帔子进贡宫中,可与大妹妹的图纹相比,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她着实不便邀马庆到自己院里小座,陈湘如侧身到了路边的石桌旁,接过马庆递来的图画,缓缓展开。

马庆道:“我瞧过大妹妹设计的仕女图,少了匠心,多了几分灵骨清透,原想请大妹妹帮忙设计几幅仕女图,到时候好让织娘们织了献给宫中的贵人,可我听说大妹妹每日很忙,有时候还熬夜绘图。”

陈湘如看罢之后,“既是马大哥问我,我可就直说了。”

“大妹妹但说无妨。”

他一口一个大妹妹,倒如同陈湘如真是他妹妹一般。

“马大哥的仕女图,人物少了份灵活,色彩也太过华艳繁复,若照着这个织出来,就会显得庸俗,要织仕女纹帔子,要做到色彩鲜亮又不失雅致……”

马庆微皱着眉头,“我最近绘了好几幅,就这幅瞧着是最好的。”就是最好的,也不及陈湘如绘的,可见陈湘如的画技不俗。他抱拳一揖:“还劳大妹妹帮帮忙,织造府的匠人绘了十来幅上来,远不及大妹妹绘的仕女图。”

陈湘如绘的,《荷女仕女图》清新逼人,《牡丹仕女图》雍荣华贵,《仕女赏梅图》更是空灵孤傲,风格不同,但上面的女子个个都是风华绝代,就连织造府的官员看过之后,都大赞:“不愧是陈公之女,养在深闺人不知,看这仕女纹帔子,就知其才艺不俗。”

五斤见马庆说得绉绉的,忙道:“我家大公子的意思,是想请大小姐帮忙设计几幅。这民间夫人、小姐们能用的帔子,宫里的贵人却没有,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马庆又是今年新任的织造府代理郎中,要是失职,是要被朝廷追究责任的。

“织造府那边有些图样瞧着都不如大小姐绘的式样好看,官员们争执了两回,也没定下花样,大公子说,要是请大小姐捉手设计,许他们就不争执了,他们个个都说大小姐的样图绘得好。”

马庆道不出口的话,被书僮五斤给说了,他脸上更是色彩斑斕,时白时红,更多的则是羞愧难当。

陈湘娟好奇的奔过来,见他们在说样图的事,忙道:“马大哥,要是你不弃,我帮你画几幅美人图。”

马庆错愕。

“小时候,我与大姐一同入家学,大姐会的我也会。”

马庆眸子闪亮。

要是陈湘娟也会,自是最好的,请陈湘娟绘出来就好。

陈湘如笑道:“有劳二妹。”

陈湘娟讨好似地道:“马大哥,我回屋就开始画,你放心,我明儿就给你。”

马庆没见过陈湘娟绘的图样,姐妹二人年纪悬殊不大,想来与陈湘如的也差不了多少。

几人各自散去。

第053章 归还银钱

绿叶低声道:“大小姐,二小姐是真的喜欢马大公子呢,自个儿还不承认,今儿在上房花厅,你瞧她那个热情劲儿,还有二小姐刚才要抢着帮马大公子绘图样呢。【首发】”

陈湘如不由微微一笑,她在想一个问题,但凡马庆表现得果决一些,陈湘娟也不会频频与马庆示好,亦或者是,马庆以为陈湘娟还小,他自己没往心里去。那么,她对周八说得不明不白的,是不是才让他误会了呢。

刚回屋,刘奶娘就从外头回来,立在一边禀道:“我照大小姐的吩咐,把当票又银钱都交到周八公子手里,周八公子推辞说不用,我便说‘再多的银钱也经不住他那样花使,各是各的。’他这才收了。”

刘奶娘神色怪异地看着绿叶。

绿叶心头一颤,心想今儿她没出门,就算出门,哪回不是有刘奶娘在,按理不会出甚岔子。

绿枝性子内敛,又不喜欢外头的事,自愿承担了院子里的琐事,镇日都留在院里打扫、张罗,捧了茶点进来,一眼就瞧见刘奶娘与绿叶大眼瞪小眼,夹杂着浓浓的争斗气息,“哟,刘奶娘和绿叶是怎了?我怎闻嗅到一股火药味儿呢。”

刘奶娘厉声道:“问绿叶,周八公子让我捎一句话,说上回托绿叶办的事可妥了?”

“什么事?”绿叶脱口而出。

刘奶娘道:“你问我呢,我倒要问你。你若不懂,我们谁还能懂了不成?”

绿叶垂首,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却又小心地看着陈湘如。

周八公子这么问,定是那封信的事,也不晓得那信上写了什么,他竟巴巴地捎话来问,倒搞得好似她和周八公子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湘如岔开话,道:“奶娘,一会儿你去西院账房那儿,把各房的账簿领来,我要瞧瞧。”

绿枝愣了一下,“是要连大厨房和绣房的也要瞧么?”

陈湘如反问道:“绿枝,不是让你这些日子与东院的账房学看账么?”

绿枝一想到要背珠算口诀,一个头两个大,又拗口又不好记,好不容易记住了,这打算盘的时候还要背出来,真真是难为死她这个丫头的,要是不学,刘奶娘就要赶她走。东院那边可是有好几个会看账的丫头等着进大小姐院身边呢。

绿枝道:“奴婢正学着呢。大管家说,从庄子挑的小丫头都入府了,是今儿送来给大小姐和二姨娘挑选呢,还是明儿一早送来?”

刘奶娘想着之前她要问绿叶的事,硬是被陈湘如给打乱了话,这会子绿枝也跟样学样,忙道:“大小姐问你学算账的事,你说旁的作甚?”

绿枝心里暗恨,明知道她不如绿叶机警、心眼多,偏让她学这个,还说什么学做账,就得能静下来的人才能学好,学了这几日,绿枝更是叫苦不迭,“奴婢脑子笨,一时半会儿还没学会,简单的倒是会算了。”

陈湘如道:“得了空,也教绿叶吧。奶娘,你回头去东院大管家那儿,上回他说要给我引荐会识字的丫头,还得添一个,往后出门,就能带着,你帮我挑一个麻利、沉稳的来。”

刘奶娘应了,陈湘如让她去挑大丫头,可见是信任她的。

陈湘如道:“绿枝,看二姨娘母女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领了小丫头去二姨娘院里,让她给三小姐挑个贴身服侍的丫头。”

安排妥当,陈湘如起身去了偏厅,坐在案前,拿了笔墨,看着上回绘的《梅花仕女图》,便想到再绘《荷花仕女图》,荷花有白荷、粉荷和紫荷,碧翠的荷叶,绘出来既清新又不失亮丽。

绿叶见刘奶娘和绿枝都出门了,进了偏厅,低声道:“大小姐,周八公子给你的信……”话没说完,就见陈湘如眸光犀厉地瞪了一眼,只得打住,嘴里却低声道:“你不看信,倒似我没办好差,瞧他着急地问,许是有大事儿呢。”

陈湘如将信搁到锦盒里,之后再没瞧一眼。

绿叶念着自己应了周八,就跟心上有猫儿挠似的,转身进了陈湘如的闺房,取了信来,双手捧递到陈湘如面前,“我的大小姐,奴婢求你了,你好歹看一眼。”

陈湘如扫了一眼,“看过了。”

“你就会哄奴婢,这信套都粘得好好儿的,你都没拆,哪就看过了?”

“你不是让我看一眼么,我都看两三眼了。”她又看了一眼,依旧不接。

绿叶急了,她答应了人的事就得办到。“大小姐,你就拆开看看吧。”

“不看,信是你拿回来,劳绿叶姑娘把信再送回去。”陈湘如拿着画笔,这里一点,那里一勾,就是不接信。

都拿回来几天了,现在才送回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周八:周八公子,对不起,奴婢绿叶没办好差使。

绿叶拉着张脸,近乎要哭出来,久久地捧着信,一动不动,似被定住一般,就等着陈湘如接。

陈湘如只作没瞧见,这丫头的主意大了,居然在外头敢私接旁人的信,她偏就不看,看绿叶下次还敢把信带回来。

绿叶又怕刘奶娘回来撞见,又怕这事被绿枝知道了笑话她,只想着陈湘如接了信瞧。

陈湘如只顾描图样,不知过了多久,一抬头时,绿叶还捧着信,颇是不无奈地接过信,不等她说话,绿叶却央求道:“大小姐,你好歹拆开瞧瞧,就这么大的事奴婢都办不好,不是让周八公子小瞧奴婢么。”

“就你主意大,我为甚要顾你的面子?”陈湘如抬了抬手,吓得绿叶以为她不看,那眉毛、眼睛都会拧到一处了,陈湘如不由莞尓一笑,“就给你个面子,我拆开瞧瞧。”

拿了信,拆开瞧了一眼,“湘如卿卿”,光这四个字,顿时就瞧得陈湘如双手一颤,一把拍到案上,“登徒子!活脱脱就是个十足的登徒子!绿叶,今次便罢了,下次你再敢把他的信带回来,我就把你赶到东院做苦差去,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

第一封信就写得火辣辣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一封更好,一开头就唤出“湘如卿卿”,这样的男子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早前,她原对周八还有两分好感,这下好了,全没了。

陈湘如再不愿看了。

第054章 你敢叫卿卿

绿叶却伸长脖颈瞧了一眼,心里却在琢磨着,好好儿的周八让刘奶娘捎话来问她办差的事儿,分明就是这信里写了要紧事,猜来猜去,绿叶就猜到了一些,“大小姐,莫不是周八公子约你见面的事儿。【首发】”

“这是私会!”

前世的她原就胆怯,就算处处谨慎,还是在宅斗一次又一次地落入陷阱。今生的她,骨子里还是胆小的,她可不想落人话槽柄。

陈湘如狠声斥责:“你还敢说,回头被老夫人知道了,小心打断你的腿。我再说一遍,不许把他的信带回来,否则我可真赶你去乡下庄子当差。”

就算他的信里写了相约的事又如何,她不会看了,且由着周八闹腾去。

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才见过几次面,就敢写这样的信,言辞还是这样的火辣,当她是什么人了,可见周八也不是个稳重的。

陈湘如胡乱将信搁回信套里,摆手道:“给我放回去,我已经瞧过了,你别再纠缠。”

“大小姐不如就瞧完吧,好歹瞧仔细里面说了什么……”

“那个纨绔、登徒子能说甚?就算他说破了天,我还是我,他只是他,与我何干,别扯到一处。绿叶,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我立马就把你赶乡下去。”

陈湘如挑着眉头,看来她的性儿是太好了,也至绿叶越发没个样子。

要不是她前身留下零星记忆里,直到前身病逝,前身跟前服侍的都是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下人,即便绿叶后来嫁人了,却在陈湘如病重时回到她身边服侍、照顾,就凭绿叶这份忠心,陈湘如也对绿叶多有看顾。

绿叶顿时哑然,连小声嘀咕也不敢,把信搁回原处。

此刻,周八正在观音庙后院踱步,照着信上说的时辰,这个时候她也该来了。他信上可清清楚楚地写了时辰、地点等等,她怎就不来呢。

第一次,约在茗香茶楼,那是江宁城的闹市区,她不好应约,怕被人说道。

这回,他选在她常来敬香的观音庙,应不会惹人猜疑。

等了一刻钟,不见人来。

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来。

难道她没看那信?

周八顿时觉得有些挫败,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不管怎样,只想与她说说话。

在他看来,陈湘如既然能支撑家业,迈出家门,查看生意,就不会是寻常的大家小姐,这样正是周八喜欢的。

可她,没来。

两次都失约了。

周八满是落漠地离开了观音庙,回到五房院子时,一进门就见父母正坐在花厅闲话家常。

周五老爷一见着儿子,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涌上来,“你这臭小子,一整天的又跑哪儿去了,让你与堂兄弟们一起读书呢,你今儿又没去私塾。”

周五老爷和慕容氏夫妇膝下就只得这么个一个儿子,严父慈母,和所有大户人家的一样,但慕容氏这个慈母又与旁不一样,慕容氏很多时候更像是周八的朋友。

慕容氏含着笑,与周五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为难周八。

周八不喜欢读书,这一早他们夫妻就知道,周五老爷为此还说“这性子随我,我小时候最烦读书。”

周五老爷看着周八那脸色,“谁欠了你钱不成,你拉着脸给谁瞧,书不好好念,就在外头乱跑,回家还摆脸色给老子瞧,回到江南倒越发长能耐了。”

周八只不说话,脸色更难看了。

周五老爷一瞧他这样就觉得丧气,“妈的!你还是我周子迁的儿子么?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再给老子摆脸色瞧瞧!”

慕容氏忙起身,暖声道:“这是怎了?”

周八道:“她又没来。”

“她……”慕容氏眨着眼睛。

周五老爷没大听明白,“他说什么呢,我怎听不懂。”

慕容氏推攘着周五老爷,“你身上的伤不是大好了么,去习武堂吧,我陪玉鸣说说话。”

周五老爷不想走,还没问清楚呢,硬是被慕容氏给推了出来。

待确定周五老爷走远,慕容氏才道:“你是怎么约她的?”

周八气馁地道:“我都写在信里呢,说今儿寅时一刻在观音庙后一见。”

“还有呢。”

周八不想说。

慕容氏道:“傻儿子,你得与我细细地说,否则我怎么知道她为甚么不来?”

周八道:“她令她奶娘把当票和银钱送来了,还说‘钱不是你那样花的’。”

慕容氏一脸迷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八便将自己私底下赎回陈湘如姐妹首饰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慕容氏听得双眸闪光,这臭小子攒的私房钱,还有在北方沙场建立功勋,朝廷赏的五千两白银,可是连她也没给,竟全用在给人赎首饰上了。

都道女生外相,在她看来,这男也生外相。

她这个娘是白拉扯他一场,倒舍得在那陈家大小姐身上花。

只是,人家陈大小姐却不领情,把当票和银钱送来,多给了当票上数额的三成银子,还挑了句“钱不是那样你那样花的”,这分明就有责备之意,本来也是嘛,照着当铺的规矩赎回去就成,可她这儿子硬是花了高出近两倍的价儿去赎呢。

疯了,疯了!

她怎么就养了这个样一笨蛋儿子。

周八哭丧着脸,“娘,她是什么意思嘛,我怎不明白。”

慕容氏想的则是:如若是她,有人帮自己赎回首饰,一定是感动的吧,就凭这份感动,也会去赴约的,没道理不去呀。“你到底还写了什么?”

周八想了一阵,“湘如卿卿。”

“卿卿……”慕容氏瞪大眼睛,这一句可比周五老爷当初追她那句话更让人晕厥呀,“你才见过她几回,就敢这么写。”

“是……是沈无争说的,就得这么写,他给她未婚妻写信也是……”

“你个傻孩子,你听他的,他和她未婚妻是打小就订的亲,原是青梅竹马,他能写,你却不能,你这样一写,不是吓人家姑娘?换作是我,要是我去了那才是怪事,只怕她已经当你是登徒子。”

也就是说,坏就坏在那句“湘如卿卿”上了,人家拿他当登徒子了。

第055章 抢占他人成果

慕容氏伸手凿点着周八的脑门,“你怎不问问我,我就那么吓人?你找沈无争那混小子商量也不告诉我?那小子鬼心眼多着呢,就凭你的道行,他把你给卖了,恐怕你还得给他数钱呢。{首发}”

周八,是独生子,上无兄姐、下无弟妹,回到江南才有年纪相仿的堂兄弟姐妹。

小时候,周八也缠着慕容氏,说要弟弟、妹妹,可后来她听人说,好似慕容氏生他的时候伤了根本,再不能生了。

周五老爷说“有玉鸣这个儿子我就知足了”,也不提纳妾的事儿,对此三姨奶奶颇有意见,曾提过要给周五老爷纳妾的事,三姨奶奶也确实给周五老爷纳了一房美妾,可这美妾一直住在兴国公府,这么多年了,姨娘那肚皮也没个动静。之后兴国公夫人做主,又提了两个通房给周五老爷,说是无论是谁只要有了身子,就升为姨娘,可这两个通房也没怀上身孕,做了三五个就被林姨奶奶打发出府配人了。

自那以后,三姨奶奶与兴国公夫人再没提给周五老爷纳妾的事。

周八心头一急,原以为能打动姑娘心,却把人家给吓着了,这可如何是好?“娘,你替我想想办法。”

周八拉着一张驴脸,一扭身坐在一边,愁眉不展,定是这样的。

“追求姑娘贵在诚心,你这么做不是追求,而是在吓人,你听旁人的做什么,用你自己的方式就好。”

周八很急,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娘也说她很好,我就是喜欢她,你瞧她遇着刺客也不惊不惧,还有寻着周家的货船也没贪半分,娘……她人也长得好,虽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最得体的一个,我喜欢听她说话,那声音好听。”

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在母亲的面前,周八变成了个小孩子。

“娘,你帮我,你明儿就去陈家把话挑明,我不要等,也不要她家长辈把她许给别人,娘……”

“你又糊涂了,她还在孝期呢,好歹多等几年。”

“再等,就变成人家的了。”

慕容氏就没见过这般猴急的,周家各房的孩子,一个个都吵着不想娶妻,直说女人麻烦,可她这儿子倒好,自己倒急着要娶妻了。

“孝期不议婚事,这是规矩,你不必担心,回头我去陈家拜访老夫人,先把这意思表露出来,陈老夫人是个聪明人,会明白的,咱们逼得太急,反倒失了礼数。”

慕容氏又宽慰了几句,直哄得周八高兴了,方开口道:“把当票给我。”

周八错愕。

“快给我,我自有用处,先借三日,三日后便还你。”

周八“哦”了一声,乖乖地掏了当票出来,里面还有几张银票。

慕容氏在心下盘桓了一番,早有主意。

*

一大早,陈湘如正在用晨食,陈湘娟领着小桠就到了。

陈湘娟怀抱着一只长约三尺,宽高皆为七八寸的锦盒,端坐花厅,神色里带着几分疲惫,“大姐昨儿绘了几幅图样?”

便是一幅,陈湘如就忙乎了两个多时辰。

这一夜功夫也只能绘两幅,一幅是仕女纹帔子的花样图,一幅却是细绘的《荷花仕女图》。

现在,她屋里挂了两幅,是前世母亲与最要好的义姐的画影,皆以仕女图方式绘了出来,两幅都绘得细腻,是陈湘如颇满意的画作。

绿叶进屋取了花样图。

陈湘娟接过展开,小桠早前觉得陈湘娟绘得好,可这会子一比对,陈湘娟那样就显得太庸俗了,哪有大小姐绘的雅俗共赏,还有那画上的蝴蝶、鲤鱼,真真跟活的一般。

陈湘娟笑道:“大姐且忙着,我给马大哥送去。”

主仆二人行了一程,陈湘娟满是狐疑:“真是奇了,大小姐的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她的女红花样我是瞧过的……”

小桠道:“马大公子正想求一幅大小姐的花样呢。”

有了陈湘如的图样,她陈湘娟的就差得不成样子。

陈湘娟咬了咬唇,“把盒子打开。”

小桠迟疑了片刻。

陈湘娟拿出自己昨儿一宿画的几幅图样,将陈湘如的图样混入其间,挑中其间最鲜艳的一幅拿在手里。

小桠惊异地道:“二小姐,你这是……”

“记住了,淑华苑的《仕女图》是我绘的。”

可,这明明大小姐绘的。

还把那幅最庸俗的画说成是大小姐绘的。

小桠生怕被人瞧见,一双眼睛警惕地四下审视,“二小姐,马大公子和五斤来了。”

一边小路上行来了马庆主仆。

陈湘娟唤声“马大哥”提着裙子迎上,“这幅图样是大姐昨儿绘的,盒子里是我绘的。”

马庆应了声“嗯”,接过陈湘娟递来的图样,不由得微微蹙眉:色彩太艳丽了,显得庸俗,这与早前他见过的图样风格可不大一样,上面绘的是牡丹蔷薇,紫的、红的、粉的、黄的皆有,颜色也太繁复了,上面的仕女颇有卖弄风骚之嫌。不由得面露几分失望之色。

陈湘娟笑道:“马大哥,这可是大姐连夜赶绘的,颜色又鲜艳、又漂亮。”

到底是人家姐妹的一番心意,官家小姐的墨宝多不外传,能破例绘制图样便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与帮助,马庆道:“代我谢谢大妹妹。”

“马大哥还得谢谢我呢,我昨儿可一宿没睡,这才缓了五幅图样出来。”

马庆笑道:“二妹妹辛苦了。”

令五斤从小桠手里接过锦盒,领着五斤离了陈家大院。

小桠面露忧色,“二小姐,要是马大公子相中了大小姐绘的那幅,回头要你再绘一幅图样来,你……可怎么绘得出来。”

“她能绘得出,我为甚就绘不出了,老爷在世的时候,总夸我比大小姐聪慧。”

陈湘娟颇不服气,只是心里却不得不感叹,陈湘如绘的样图就是比她绘的好,人物瞧着就有一股子别样的风姿,还有那些荷花、鲤鱼恰到好处,就连旁边的题诗,虽是借用古人的诗词,可那字写得真不错。

吴奶娘一路快奔,近了跟前道:“二小姐,刚才大厨房、绣房的管事来禀,说大小姐令二管家拿走了账簿,今儿要核对账簿呢。”

第056章 探底

陈湘娟惊呼一声“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打理大厨房、绣房,陈湘如还不放心,还要再核对一遍。(首发)

吴奶娘又重复了一遍。

“她不相信我!既不相信我,又何必把大厨房、绣房交给我?”陈湘娟领了小桠就往陈湘如院子里去。

账簿已经取来了,新来的会算账的丫头,唤作绿萼的正拔弄着算盘珠子,逐项对照着杂库房的每条,一边又有绿枝握笔记录着。

刘奶娘见她进来,笑道:“大小姐说,二小姐新掌大厨房、绣房,生怕管事们疏忽不用心,今儿要照着杂库房、库房那边再对对账。”

原不是要重新核算,而是对账。

院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奴婢桃桃,是三小姐的婢女,请姐姐通禀一声,三小姐来给大小姐问安了。”

因陈湘妮的名讳入了族谱,现在她是二姨娘所出的庶女,也有了正经名字。她一大早随二姨娘去服侍老夫人,老夫人院里来了访客,她就和二姨娘出来。二姨娘又叮嘱陈湘妮“在这家里,你得敬重大小姐,更是帮衬二小姐,每日早晚要到上房晨昏定省。”

陈湘妮一离上房,就领了桃桃来给陈湘如问安。

陈湘娟道:“你们忙着,我回去了。”音落,忆起自己进来还没见着陈湘如,“大小姐呢?”

刘奶娘答:“大小姐去东院了。”

陈湘娟领了小桠出来。

还真是人靠衣装,陈湘妮一个乡下小丫头,如今穿上鲜艳的茧绸衣裙,倒越发衬出几分清秀水灵来,此刻站在新来的婢女桃桃身边,更显乖巧可人。

桃桃今年八岁,是陈家名下庄子上一个农户的女儿,早前原唤作小桃,但二姨娘说二小姐性子霸道,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就唤作小桠,得避讳着些,就把小桃改作了桃桃。

陈湘妮欠身,小心地道:“二姐姐好。”

陈湘娟冷声,淡扫一眼,“大小姐去了东院,这会子不在呢,屋里的丫头们正在核对账目。”

陈湘妮想着已经来了,她又没什么事做,不过是跟着二姨娘在屋里学针线,二姨娘也识些字,闲来也教她认字,老夫人说过要她跟二小姐一起读书念字,可二姨娘说“二小姐人是聪明,长得又好,但若论才学,远不及大小姐。”

陈湘妮就想讨好陈湘如,许这个大姐姐一高兴,就教她一些本事,就如二姨娘说的“你但凡学着大小姐二三成的本事,你将来就不愁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陈湘妮虽只六岁,却显得比同龄孩子要机敏得多。

陈湘妮道:“我进去等着大姐姐。二姐姐走好!”

陈湘娟不悦地道:“你爱等便等,我的事儿可多着呢。”

陈湘妮一脸恭谨。

桃桃低声道:“三小姐,今儿来拜见老夫人的那个……叫什么什么?”

陈湘妮道:“是兴国公府的周五夫人。”

领了桃桃进入花厅,刘奶娘摆了茶点。

陈湘妮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绿萼和绿枝在那儿对账,虽说都是丫头,但因她们是大小姐身边的,就显得比别处的丫头要尊贵一些,而且她也听说,大小姐屋里的丫头是会识字的,就是刘奶娘也识字,虽然识得不多,总比那些大字不识的要好。

*

慕容氏此刻领着婆子坐在老夫人花厅里,先抿嘴审视着四周,从屋里摆设的桌案到案上的花瓶,皆不放过,只是这屋里有着浓浓的熏香味,还夹杂着说不上来的怪味。

老夫人腿脚不便,这屋里自与旁处不同,但不细闻还是辩不出来。

赵婆子领着丫头侍奉了茶点。

老夫人道:“这还是年初时得来的碧螺春,周五夫人且尝尝。”

自打陈将达离逝后,陈家来访的客人不多,一则多是知晓这是孝期人家,二来是寡儿孤母的多有不便。

慕容氏捧起茶盏,小呷了一口,轻声道:“是极好的碧螺春。”

这当然是好的,这可是老夫人那宫中当内务府总管的干兄弟年初时着人捎来的二斤碧螺春,原是宫中的贡品。

慕容氏又浅呷了一口,“你家大小姐是个守礼的孩子,前些日子着人送了一份礼物,今儿特意过府来探望老夫人,备了份薄礼,还请老夫人笑讷。”

老夫人还真没听说陈湘如给周五夫人送礼的事,但立即想到兴国公周家送来的一箱子谢礼,许是礼貌性的回礼,这原在情理之中,也没搁到心上。

“湘如年纪小,若有做得不得体处,还请周五夫人多多海涵。”

慕容氏想到自家那个猴急的儿子,再不过来捅破这层纸,怕就要急出病了,她昨儿就是一说,可周八到好,自己拿了银子备了礼物,催着慕容氏来拜会陈老夫人。

慕容氏懒得兜圈子,直切正事,“今儿冒昧来访,一是想与老夫人闲话家常,二便是为我家那个皮猴小子。”末了,她用眼看着左右服侍的下人。

老夫人早前也听慕容氏身边的婆子暗示过,那日原是来送兴国公府给陈家的谢礼,只是朦朦胧胧,想来今儿慕容氏登门,是要明说了,“你们都退下吧。”

花厅上,唯留了赵婆子与慕容氏同来的婆子。

慕容氏道:“上回,我家那皮猴小子,冒冒失失地替陈大小姐从当铺赎回了三盒子首饰,兴国公夫人送谢礼时,他便一并搁到那大箱子里头了。”

老夫人当日看到大箱子里放着三只眼熟的锦盒,上面还有姬家当铺的封条,也没作多想,原来那三只盒子竟是周八给赎回来的,早前只当是兴国公府周家的意思,还想周家这礼送得够厚。

“原是孩子们的事,当长辈的不好多加过问,可还是问清楚的好。”她笑了笑,温和如初,“我今儿上门,就想问问,与苏州马家订亲的是陈家大小姐还是陈家二小姐?”

老夫人心下一转圜,赵婆子亦看着她。

慕容氏道:“若是陈家大小姐早有婚约在前,我便束着些皮猴小子,免得他一厢情愿。”

这话再是明白不过:周八公子看上陈湘如了,就连他母亲慕容氏也瞧上了,这便是委婉的求亲呀。

难得周八的母亲亲自来府中问这事,陈湘如上无父母,还能得兴国公周府的人高看,这可是难得的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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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冷罚

老夫人一早就想,在自己蹬腿前,能替孙女、孙儿们都订下好亲事,如此,她到了地下,见到自己的儿子、儿媳也算是个交代。(首发)

老夫人道:“马、陈两家结亲,是我儿在世时订下的,马家是庶长子,订的是我家的次孙女。”

哪有嫡长女配庶子的,就是嫡次女配庶子,两家门第相当,也算是高看马家。

老夫人特意提到“次孙女”而非“嫡次女”,心里想着陈湘娟私会马庆那事儿,不由得有些不屑:赵家乃是书香门第,陈家也官宦世家,哪里会有这样子女,定是这陈湘娟随了她那个卑贱的亲娘。

这会子,见慕容氏提到亲事,心下想着,若能替陈湘如结门更好的,她也算对得住早死的赵氏。

慕容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道:“如此便好,我就怕皮猴小子行了错事,唉,陈大小姐尚在孝期,原不当议亲的,但这些话还是早说清楚的好。这不,许是大小姐知道我家八儿帮忙赎回了首饰,竟让她奶娘把当票和赎银送到我儿手上。前不久,我母亲留给我的白玉兰钗子也不见了,照着我家规矩,这原是要留给儿媳妇的,昨儿一追问,才知皮猴小子瞒着我送了人。”

老夫人听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周八送给陈湘如。

这么大的事,她还在孝期,怎能干出这种事了,传扬出去,是要被人凿脊梁骨的。

老夫人面容有些难看。

慕容氏见又无旁人,她带来的是自己的心腹婆子,是她的陪房,而陈老夫人身边的赵婆子想来也是如此。“你老也别生气,原是我家皮猴小子行事不端,我在这儿向你老赔个不是。”

“周五夫人言重了。”

陈湘如才多大的孩子,背着她就在外头惹了这些事,早前还以为是周家相中了陈湘如,听慕容氏一说,根本就是陈湘如与周八两情相悦。

这可是在孝期!

这怎么可以。

传扬出去,陈家大院成什么了。

慕容氏令婆子奉了礼物来,备的是燕窝、人参,倒也体面。

又寒喧了几句,慕容氏起身告辞,赵婆子亲自将她们主仆一行送到了大门外。

赵婆子左脚刚跨入花厅,老夫人厉喝一声:“去,把那个孽障给我叫来。”

要不是慕容氏上门,老夫人许不会知道,周八与陈湘如已经私订终身,慕容氏那话再是明显不过,人家祖传的白玉钗都给了陈湘如,还有周八花高价先赎回了首饰的事……桩桩件件,传扬出去,这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私订终身,这在哪家都是不会容许。

陈湘如正从东院过来,刘奶娘就寻至:“大小姐,老夫人让你去一趟上房。”

一近花厅,就听老夫人从偏厅传来声音,“不必进来,今儿就跪在花厅吧。”声音冷沉得没有平日的温和,如冰,又念着怒。

陈湘如一头雾水,“祖母,湘如做错了什么事?”

“你今儿且跪在外头细细地想。”

她做错了事,这是肯定的。

陈湘如便将自己近来所有的事,前前后后、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着实想不起是什么事,如果说有错处,莫不是她绘图样的事,女儿家的墨宝不能外传,但盛世大周民风还算开化,那又是帔子和绸缎的花样图,应不算什么事儿,又不是她的字迹等物,她尽量照着东院司织室师傅的风格来绘。

“身为长姐,你行事不端,如何教养后面的弟弟妹妹。”

老夫人时不时说上一句,一句之后便又是长久地沉默,余留陈湘如再从头到尾地想,把每一件很细微的事都揪出来想一遍,可她还是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跪了许久,赵婆子瞧着有些不忍心,轻声道:“天儿冷了,地上凉,老夫人再这样让她跪着也不是法子,且让她起来。再过会儿,二爷、三爷那边就要散学了,万一被他们知道闹起来也不大好。”

陈相富兄弟可是很维护陈湘如。

赵婆子话刚落,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陈相富的声音:“祖母!祖母!”奔了进来,一看到花厅里跪着的陈湘如,陈相富急了,一转身就到了偏厅,“祖母,大姐做错了什么,你要罚她跪,自从大姐接掌陈家大院,为了绘出好看的图样,她一宿一宿不睡觉……”

老夫人看看外头的天色,时辰尚早,这个时候陈相富应该在读书,厉声道:“滚回书!”

“我不。”陈相富固执地道,“祖母要罚大姐,我便陪她一起跪。”

一转身,陈相富跪在陈湘如身边。

陈湘如道:“不许胡闹,快回书。”

“大姐为了这个家,这么辛苦,祖母为什么要罚她?”

陈相富跪在陈湘如的身边,他是男子,父亲没了,年纪最大的大姐被迫接掌家业,这得多艰难,祖母不帮衬就罢了,居然还罚她。

就算是做错了,就不能好好说么。

陈湘如心头一急,眼泪便滚将了下来,有好些日子都不哭了,此刻将陈相富为她也来罚跪,“二弟听话,回书。”

陈相富则扯着嗓子,“祖母,大姐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罚她?”

这种事,能让陈相富知道么,这对老夫人来说是家丑,既为家丑便不能外扬。

若不让陈湘如起来,怕是陈相富就要闹腾下去。

老夫人思忖片刻,道:“都起来吧!相富,马上回书。”

陈相富不动。

赵婆子轻声道:“你快回去,否则老夫人因你不听话要牵怒大小姐,女儿家的身子能跟男子比么。”

陈湘如又在一边落泪,哭得陈相富六神无主,只想把这个姐姐护在身后,“祖母,你要罚就罚我,大姐身体弱,经不得这样跪,等我晚上回来,你罚我跪一宿都使得。”方在赵婆子与陈湘如的催促下离去了。

老夫人愤声道:“让她进来。”

陈湘如进了偏厅,垂首立在小榻前。

老夫人面露失望,“可知道你错哪儿了?”

她不是小孩子,她思前想后也不知道错在哪儿。

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赵婆子在外头守着。

一干丫头、下人都被赵婆子遣到院外。

此刻,一个男孩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奔往上房,却在后窗下停下了脚步,对自己的小厮道:“到那路口去,若有人来,你就大声说话。”

还没散学呢,陈相富一听说老夫人罚陈湘如跪,就跑了,气得先生吹胡子瞪眼。

陈湘如不是老夫人的心尖宝贝、陈家大院的掌家人?怎地被老夫人罚了,陈相和一想起来就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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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原是误会

他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要站在这后窗下,许就能弄明白。【首发】

老夫人搁下针钱活,“还没想起哪儿错了?”

陈湘如一脸茫然,头都想疼了,也不知道是哪一桩。

“你……”老夫人颇是语塞,“好,你不知道,我来提个醒儿,兴国公府周家八公子是不是给了你一件白玉钗子?”

为这个?

连陈湘如自己也忘了。

上回把当票和银票都让刘奶娘送回去了,单忘了把白玉钗子送回去,她的事儿太多,而这事就没人知道,等等,应是没人知道的事,怎的老夫人就知道了。

陈湘如咬了咬唇:“那白玉钗子原搁在我自己的锦盒里,早前也没大注意,也是最近才发现多了一样东西来。”

老夫人就在想,她的孙女也不是这等不知事的,“他搁在你装首饰的锦盒里?”

想着她与陈湘娟是不同的,不应如此,只因这样,老夫人听说才越发生气。

陈湘如低声应道:“是,待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原想寻了机会就还回去,因事多就给忘了。早前以为我和二妹的首饰原是周家为了谢我们寻回货船帮忙赎回的,后来才知是周八公子帮忙赎回。孙女把当票和银钱都一并给周八公子送回去了,让他去当铺冲账,为此,孙女送了周五夫人一份礼物作答谢……”

也就是说,陈湘如行事是得体的,只是周八公子行事鲁莽,谁能想到呢,他竟把白玉钗搁到陈湘如自己的首饰盒里。她在守孝,那些花儿、钗儿的是不戴的,不动首饰盒,哪里知道里面多了件东西。

“白玉钗子到底是周家的祖传之物,你寻了机会还回去。你在孝期,行事更得谨慎得体,万不能让人说道。”

“是。”

白玉钗子的事,她知、周八知,老夫人知道了,只能说明是有人把话递给了老夫人。

对了,今儿不是周五夫人来拜访过么,难不成是她说的?

老夫人吐了口气,如此说来,这事也怪不得陈湘如,“上回你从百通钱庄借银子的事,这中间的保人……”

“是周八公子。”

那么大一笔银钱,寻常人哪敢作保,周八公子敢作保,许是那时就看上了陈湘如。

老夫人这般一想似明白了其间的关节,一早被人盯人,人家打了主意,偏她自个不知道,这才被绕了进去,好在周家门第不错,门风也不错,只是这周八怎的行事不靠谱,有这样做的么?弄不好,会平白误了陈湘如的名声。

老夫人吐了口气,“明儿,我令二管家去庄子上把九婆接回来,往后出门让她跟着你。”

九婆,原是陈湘如生母赵氏的陪房,几年前就随了她当庄头的儿子去了庄子上,走的时候,千般不舍,万般难受,说要替赵氏看顾几个儿女。

九婆忠心赵氏,也忠于老夫人,赵氏初嫁陈家大院后,赵氏身边的陪房都得过老夫人的调教,老夫人就陈将达一个儿子,自然看重赵氏,只是她辛苦调教的儿媳,性子绵软,又过早离逝。

说是让陈湘如带着九婆,实则是让九婆监视陈湘如,九婆是个古板又严谨的老人,与老夫人身边的赵婆子同岁,要是有她在,陈湘如一举一动都得通报给老夫人。

“是。”陈湘如知因这事一出,怕是老夫人便不放心了,倒不是不放心她打理生意,是不放心在她外头的一举一动。

周八这个祸害,她都处处远离了,还给她惹出这些麻烦了,害她被老夫人罚跪了一个多时辰。

老夫人问:“马大公子近来可好?”

陈湘如垂首道:“他请我和二妹帮忙设计帔子样图,织造府要织一批帔子进贡朝廷。”

老夫人又叮嘱道:“记得自己的身份,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没有过多的言语,而是要陈湘如自己想。

是说,与她订亲的是马庆,她可以在外招惹旁人么?

陈湘如不明白老夫人话里的意思。

后窗下的陈相和阴阴一笑,这回他捏到了陈湘如的把柄。她在外头竟招惹了周八公子,他日若是陈湘如嫁给了马庆,只要他握住机会,把这事儿告诉马庆,就有她的苦头吃。

难怪老夫人会生气,竟有了件订情信物。

陈湘如行事倒也得体,再聪明的人也要干糊涂事,她是不是糊涂了,忘了自己与马庆订有婚约。

陈相和越想这事越觉得畅快。

院门外,站立着陈湘娟、陈湘妮,一见陈湘如出来,皆关切地道:“大姐,出什么事?”

陈湘如勾唇一笑,“一点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

陈湘娟轻声道:“大姐,没事我就回屋了。”

陈湘妮则问陈湘如:“祖母歇下了么?”

“没呢,这会子在做针线,瞧着那冬褙的大小,倒像是给你做的。”

陈湘妮自小少得亲人关爱,二姨娘待她也比她后娘强了太多,眼睛闪闪发光,“是么?那我进去陪陪祖母。”

陈湘如轻声道:“多给祖母讲些有趣的事,她喜欢听你说话。”

陈湘妮应声,领了桃桃去了上房。

刘奶娘扶住陈湘如:“回头让绿叶烧了热水,用汤婆子暖暖膝盖。”

陈湘如想到那支白玉钗,如鲠在喉,“奶娘,明儿再跑一趟,把一件东西给周八公子送去。”

刘奶娘并不多问。

陈湘如觉得老夫人说得对,私相受授到底不妥,还是把白玉钗送还给周八公子,只是那两封信不能还回去,弄个不好,反被人说道和误会。

刘奶娘奉命将白玉钗送还给周八公子,郑重地道:“我家大小姐说无功不受禄,不敢得公子的礼物,还请公子下次行事莫再鲁莽,昨儿为这事,老夫人便罚我家大小姐呢。”她欠身行了一礼,看着发呆的周八公子转身离去。

盒子里装的是那支被他送出的白玉钗。

现在,它又被送回来了。

是不是说,陈湘如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里。

那两封热情洋溢的信就成了一个笑话。

天下的女子多了,没了陈湘如他还可以喜欢别人。

可这一天,周八如坐针毡,夜里更是失眠了,脑海里全都是陈湘如的影子,在城外的偶尔,当刺客出现时她的淡然,还有她落落大方的声音,温婉如水的嗓音……

他喜欢她。

什么时候喜欢的,连他自己都有些迷糊了,但他知道,他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陷得深。

第059章 退货风波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原来放不下了。【首发】

周八起了大早,听到父亲出院子去习武房就起来了,进了父母的内室,慕容氏还躺在床上,慕容氏睡得迷糊,突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吓得立时就睁开了眼,待瞧得分明,这才舒了口气:“时辰还早,你到我屋里做甚?”

周八哭丧着脸,“娘,你去陈家到底说什么了?昨儿,她让她奶娘把白玉钗给送回来了。”

慕容氏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老夫人说,与马家订亲的是二小姐,听老夫人的语气,倒是乐意与我们家结亲。”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把白玉钗送回来。”

“傻孩子,这大户人家总要讲究一个规矩、体面,父母命、媒妁言,你那样冒冒失失地送去算怎么回事?”

慕容氏又怕他多想,“可不许把你爹当年的那套使出来,在这里行不通,再则陈家也不是你慕容家,老夫人更不是你外公。”

周八嘟了嘟嘴,“娘真没坏我的姻缘?”

听这话,说得多好听,还姻缘呢。

慕容氏道:“那陈大小姐的模样、人品还算贵重,我为甚要反对?人家在守孝,你这样做有失规矩,且等些日子,我试过陈老夫人的心思,是有心的,等孝期满时,我让你六婶上门提亲,可好?”

“这还差不多。”

“人言可谓,这些日子你可给我老实些,别再横生枝节。”

周八孩子气地坐在床沿,“娘,我想给她写信。”

“可别再没高没低乱写,你视她为朋友,得让她接受你,愿意与你亲近,至于旁的再慢慢来,你一下子就给她个拥抱,这不是吓人么?什么事要站在她的立场想想,要是有个姑娘给你写那样一封信,你能不吓一跳?”

周八呵呵一笑,在慕容氏脸颊上香了一口气“我这就去写信,先给她赔个不是。”

周八心情大好,其实只要与她说说话就好,想着她温婉的声音,想着她的举止,他就心满意足。

*

陈湘如与往常一样,先去了织布房,又到染布房转了一圈。

杜记织布房从陈记拉了好些生丝走,也开始忙碌地织绸缎。

马车行驶在江宁城街上,只见一个相熟的小厮过来,大声道:“大小姐,大管家说,今儿你就别去绸缎庄,绸缎庄出事了。”

九婆大喝一声:“出了甚事?”

赵氏所生的长女做了当家人,九婆终于有了做女管事的感觉,尤其这几日,她拼命的表现着,充当着老夫人的耳目,处处对陈湘如管东管西,一进陈家大院,陈湘如反倒感到轻松了。

小厮道:“我们绸缎庄上的布料出了问题,大管家和罗管事都在处理。”

陈湘如道:“绸缎庄出了事,我岂有不问之理,走,去绸缎庄。”

她是绸缎庄的大东家,仅是大管家和罗管事出面,难以服众。

绸缎庄前,云聚了不少的客商,此起彼伏皆是喝声:“退货,我们要退货!你们陈记以次充好,自己瞧瞧,外头瞧着光鲜,里头全是陈年的旧货所替代,还有的布料被老鼠咬破。”

有人抛出一匹布料,前面一截倒是最近新织的新花样绸缎,可后面全都是破布、坏布,一匹布只得十之有二是好布,剩下的全都是花式旧的绸缎,还夹杂着被老鼠咬破的痕迹。

大管家拾了布,那截好布确实是陈记织布房的,可剩下的那些,根本就不是。

刘管事过来看了一眼,“织布房的布每三天出一批货,我可是一匹匹都检查过的,罗管事接货,也是亲自过目的。”

罗管事接手后,就会带人将布料入库,这是绸缎庄库房。

“老刘头,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怎么知道这布料不是你交给我时就这样的,我是看过货,可不敢保证你给我玩花样。”

外头的人吵翻了天,是十几个嚷着退货的客商。

而自家人此刻也争执了起来。

织布房刘管事、染布房吴管事,还有绸缎庄的罗管事,个个都是陈将达生前最信任的人。刘管事矢口否认是自己的问题,以陈湘如对刘管事的了解,也不可能在里面夹杂坏布出货给罗管事。

罗管事是个精明人,也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两大管事争执了起来,吵得面红耳赤,刘管事大声道:“你以为我是我干的?我老刘头打理织布房近二十年,从来没干过这等没脸面的事。老罗,今儿这事你得给我说清楚了。”

“入了绸缎庄库房,难不成我还会自己换掉,只能是你出的货有问题。”

外头,客商们的呼声越来越高,“退货!退钱!不退货,我们今儿就砸了绸缎庄!”

陈湘如振臂大喝:“别吵了!”

刘管事、罗管事停止了争吵。

陈湘如心乱如麻,问大管事道:“赵大叔以为这件事怎么处理?”

大管事一脸茫然,“先稳住外头的客商。”

陈湘如问:“罗叔,最近出了多少货?”

“江南各地的织布房都快断货了,只得我们陈记还出货,且花色式样都是最好的,最近前后加起来,不过一万八千块钱的货,再加上库里的,应该不会超过三万块。”

织布房的织布机日夜不停地运和,织娘们分日夜三班地织布。

“陈大人没了,一个黄毛丫头掌家,卖给我们的就是些烂布、破布!”

“我们要退货!我们花了钱,可不要这等烂布。”

有人在人群里吆喝了一声,顿时就乱了。

有带头的壮汉,衣着华丽,走在最前头,挥舞着手臂,“我要退货!我要退货!”

“不退货我们就砸店铺!”

有人喝了一声,立有几个人就围了过来。

大管家往外头一瞧,道:“大小姐先避避,只怕外头有不坏好意的。”与九婆使了个眼色,“快带在大小姐从后门离开。”

有人近了店门,往里一望,那货架上、柜上摆的,可都是又好又鲜亮的布料,偏卖给他们的就是坏布,“不退货,我们就进店抢布!”

说这话的,是早前陈湘如卖了二十匹上好布料的梁商人。

没想他竟是这等人。

他是小人,陈湘如一早就知道,可没想会带头闹事。

什么时候喜欢的,连他自己都有些迷糊了,但他知道,他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陷得深。

第060章 他似及时雨

那几位素有往来交情的客商倒好说,只是要求退货,可另一些瞧着眼生的,还有一些小客商此刻闹腾最厉害,在梁商人一声吆喝下,个个摩拳擦掌要往店子时里冲。(首发)

这是有人事先设下的局。

只怕为的就是要打压陈记绸缎庄。

江南一带多少家织布房都停业了,前些日子还有别家的织娘请求来陈记做工,可陈记有自己的织娘,自是没有聘用,且这又是犯忌的事,一来担心自己的花式被别家的织娘学了去,二来别家也担心被陈家抢走了织娘。

大管家与九娘一急,将陈湘如护在身后,千顷一发之刻,只听传来一阵鞭炮声,吓了众人一跳,陈湘如看着那冲进店门的人,怔在那儿停止了思绪。

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妈的,你们是要退货还是要打砸店子?陈记是百年老字号,信誉第一,哪里会干这种事,老子倒要瞧瞧,谁这么大的胆儿,想借此生事,你们是想趁机抢夺布料呢,还是想搞坏陈记的名声?”

周八!

他怎么来了?

陈湘如歪头往外望去,他穿着一袭武将服,带着几百名官兵,手里拿着根马鞭儿,“老子站不更名,坐不更姓,忠武将军之子周玉鸣!来人,让这些退货的排队,拿上你们的据契等候退货。”

周八一挥手,立有官兵过来吆喝:“站好了,排队等候退货。”

打砸店子?

谁还敢。

不是说陈家没有主事的么,这周家怎么掺合进来了。

有人小声地议论起来。

“几月前,陈大小姐在钱塘海寻着了周家的货船,听说好几十万两银子的货啊,居然完好地还给了周家。”

一定是这样,所以周家出面了。

陈记背后有百年世族大家周家支撑,谁敢刁难,除非活得不耐烦。

周八跳下马背,有人让出了道儿,还有人排到了队列后面,他一瞪眼就看着那长得身高马大的男子:“你也是商人?”

那男人扭头就跑,周八鞭子一挥,缠住那男人的腿,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妈的,老子问你是不是商人?”

这哪像世家贵公子,一身的贼匪气息,若他客气了,却未必能震住这些闹事的。

周八抓住那人的后颈,“这人是陈家的客商么?”

刘管事不认得,他打理织布房,对绸缎庄的事不大了解,也不认识陈记绸缎庄的客商。

罗管事则唤了声“二掌柜”,四下一寻觅,哪里还有人,他心头一紧,“二掌柜呢?”

小二在店铺寻了一遍,也没见那个二掌柜,“没注意,这会子没人了。”

刘管事微锁着眉头,“你这店里什么时候还有个二掌柜?”

罗管事支吾不语。

大管家道:“听说你前不久新娶了一位美妾,经不住她央求,将美妾的娘家大哥带到店子里来做工,可有这事?”

罗管事自知理亏,若只是一个小二、伙计便罢,他有自主权,可要请二掌柜,照着陈家的规矩,必须得事先与东家支会一声。

“他一定是被刚才的事儿给吓住了。”罗管事有些失了底气。

大管家冷哼一声,要真是罗管事做了不忠不义的事,虽说是共事多年的,他也绝不会讲究私情,“老罗,丑话可说在前头,绸缎庄对外出货、销售布料,要是事儿真出在你这里……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大管家管东院不假,同时还可以管生意上的事,是陈家最好的军师和助手。

“你到底认不认识那人?”

罗管事看着那衣着华丽的男子,实在没有印象。

那男子此刻大嚷着:“二掌柜三天前卖了五十匹绸缎给我,我这儿有据契。”

周八接过据契,递给了大管家。

大管家看了一眼,“此据契是假的。我陈记的有效据契,除了绸缎庄的印鉴,还会有陈家当家人手持的‘云锦霞蔚’印鉴。大家都知道,陈记是百年老字号绸缎庄,在陈家当家人做织造府郎中前,这绸缎庄原叫‘云锦绸缎庄’,是后来才改为陈记的。”

外头排队的众人,有不少人低头看丰自己的据契,竟有不少人没有大管家所说的“云锦霞蔚”印鉴,有这印鉴的,几乎都是与陈记常有生意往来的客商。

“苍天啦!我可是给了五千两银子的货款!这契据竟是假的,是……是二掌柜给我开的契据呀,怎就是假的。”

顿时,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大管家一脸寒冰,抱拳道:“请周八公子借二十个人给我,来人,绑了罗管事,立马前往罗家,不能漏走一人。”当机立断,大管家吩咐了同来的得力护院,着他领着官兵去罗家抓人。

周八道:“来人,立马封锁江宁城四门,每门留一个小二认人,若辩出二掌柜立马抓人。”

大管家走到中央,朗声道:“各位,但凡契据是真的,该退货的,我陈记定会退货,是陈记管理不善,出了奸佞,不过我陈记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他将手一伸,道:“这是陈记的大东家——陈大小姐,她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的。”

周八走近陈湘如,低声道:“怎样?我表现还可以吧?”

陈湘如翻了个白眼,也亏得他自吹自擂。

“不满意啊!好,我这就将捣乱的二掌柜给抓出来,你等着。”一落音,他人出了店铺,领了一队官兵翩然而去。

老客商近了跟前,道:“陈大小姐、大管家,我们先把这批劣质货退回来,能不能过些日子再从陈记进批上等好货?”

拿出的契据,上面清楚地写着“一百匹。”

陈湘如问道:“刘叔,织布房那边有多少布料。”

刘管事想了片刻,“今儿再有织成的,许有五百匹了。”

陈湘如点了点头,“既然都是老主顾,如果可以,我让人送一百匹过来,不过这回得当场验过,否则事后不认。”她顿了一下,对大管家道:“赵大叔,陈记出货还得更规范些,我来了绸缎庄里这么多回,怎不知多了个二掌柜。”

刘管事面露凝重,“老罗是刻意瞒着大小姐,你又哪里会知道。”

第061章 畅销货

有人见还能继续出货,只需拿了破布回来,就能换回上好的新布,那新布是最新花样的,瞧着又好看又鲜艳,质地上乘,领到货的,满心欢喜,不多会儿,一边的路上就堆满了坏布。{首发}

而织布房原有的近五百匹布都被客商们领走了。

绸缎庄前,还有大部分的人没拿到货,有人哭天抢扒在地上。

陈湘如走到前面:“大家的契据是绸缎庄开的,你们放心,我们陈记会尽快抓到罪魁祸首,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有人走近陈湘如跟前,“大小姐,我是洛阳人,家里是做绸缎生意,这次过来,就指望着从江宁进一批货回去,我不要钱,我只要货,我只要带货回去,洛阳世族在我家订了货,要是交不出货,他们会把我拆骨吃了……”

一个堂堂男子,此刻竟因为听说许没有货,急得痛哭流涕起来。

“今儿的事,我们都瞧见了,与陈记无关,是有小人作梗,大小姐年纪小,被下面的管事欺骗。我是京城布商,我也只要货,求大小姐多卖给布料给我们,今年江南一带的蚕丝产量大跌,而陈记的绸缎质地好,颜色、花色都是最好的,就是大小姐再贵些也无妨,我们只要货……”

陈湘如面露难色,陈记织布房就那么织娘,也只那么多架织机,虽说有专门制作织机的匠人,可这些制出的织机,也只是用于更新织布房的织布机。

大管家走向前来,抱拳道:“各位也别为难我家大小姐,织布房那边日夜赶工,也是供不应求。”

陈湘如咬咬唇,欠身行礼道:“各位今儿且回去,我们陈记会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和答复。”

九婆劝说着众人散去,可还是有几人久久不肯离开。

洛阳客商此刻又进了绸缎庄,抱拳道:“大小姐,这店里所有的布我都要了,你都卖给我吧。”

绸缎庄的布,超过二十匹就得从库房出货,这货架、柜台上少说也有几百匹,这人竟说全要了,而且这绸缎庄的布原就是零卖的,专供江宁城各家的贵妇、小姐挑选,花色最是齐全。

“大叔别急,你一定会买着布的,江宁城有七八家大型织布房,我们陈记织不出来,总有一家能织出来的,比如杜家。”

客商道:“在下去过杜记织布房,他们是专供京城杜记绸缎庄的,本家的绸缎都供不过来,又哪里肯外卖。”

陈湘如想了片刻,道:“大叔先回去等着,明儿再来打听消息,我一准给你回话。”

因今儿一番闹腾,陈记绸缎庄早早关了门,大管家选了心腹来照看。

陈湘如又随大管家进了绸缎庄库房,库房里两日前才出了一批货,因今年的绸缎供不应求,库房里显得有空空荡荡,大管家令人将退回来的千余匹破布搬了回来。

“每次织布房出货到绸缎庄大库房,得有我和罗管事两人的钥匙才能打开库房,他们是什么时候换掉货的?”

现在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二掌柜,大管家认定事儿就出在绸缎庄大库房。

陈湘如微阖着双眸,“赵大叔,我记得小时候听长辈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人,不用钥匙也能打开大锁,要真有这样的人,不经过你和罗管事的同意,就能开库换货。”

“守库房的可是陈家的下人,难道还能同时买通他们?”

问题又出来了?

若真有人避开大管家打开库房,又是怎么避开守库人的。

出了库房,大管家唤了守库人。

陈记的损失远比大管家预想的要多,手握假契据,说是假的,可上面盖有罗管事的印鉴,上头少了陈湘如的印鉴。

“云锦霞蔚”的金印是陈家祖上传下来,当时陈家寻了天下闻名的第一铸金印大师,很难模仿,上面还有像手纹似的旋纹,寻常人想要模仿也模仿不成。

陈湘如道:“假契据上,那枚罗管事印鉴会不会是假的?”

罗管事毕竟是效忠陈家的,陈家待他不薄,罗家过得也不错,都有自己的奴才了,只是为了防备管事们变节,陈老夫人还手握着罗管事一家的卖身契。

大管家愣了片刻,“大小姐,罗管事已看押起来,待回了陈家大院,一切都能弄明白。”

现在最重要的是二掌柜、罗管事新纳美妾的娘家大哥。

陈湘如凝眉思忖片刻,“九婆,你着人打听一下,周八公子那边可抓住二掌柜了,可不能跑了人。”

今儿忙了大半日,陈湘如却不知道,就在发现二掌柜不见之后,周八公子令人在四处城门查看,而他却领人抄了绸缎庄的后街,运气还不错,没追多远就抓住了二掌柜。

此刻,周八公子正与江宁府衙的捕头坐在牢房里对酒当歌,吃着凉菜,早有衙役挥着刑具,“那些骗来的钱财去哪儿了?幕后主使是谁?说!你们是如何进入库房换掉货物的,那批上等的绸缎去哪儿了?”

周八站起身,对自己的小厮低语了两句。

小厮进了牢房,“不说不要紧,先要他一根指头。”拖过二掌柜的手,拿着小刀子,二掌柜只当是吓唬人,只听一声骨碎响,中指就被切断了一截。

“啊——”待看得清楚,二掌柜方回过神来,发出一阵凄厉地惨叫。

小厮厉声道:“不说是不是,好,我数到五,要再不说,就切一根指头,这一次截哪根好呢?让我想想……”

二掌柜痛得难以忍耐。

小厮却面含讥讽的笑,点着他的指头,“点兵点将点到和尚,和尚不在家,偏偏点到他。”念到他字时是他的右手食指,“这根好,这根长得又乖巧又灵活。”

小厮嘴里吐出“一”,过片刻又吐“二”,“你不说不要紧,手指切完了,便开始剜眼,再割鼻,最后再割舌头,舌头割完,你也不必回答了……”

阴狠、残忍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

二掌柜颤微微地道:“我说!我说!”

小厮拿出刀子,预备着随时切下他的指头,“说——”

“我负责盯着罗管事,每次织布房送来多少绸缎都暗记心上。到了夜里,自有人前来库房打开大门,带着事先准备好的破布、坏布,换走陈记的好绸缎……”

“那人是谁?”

“是陈家大院的一个小厮,唤作猴子,最擅开锁,听说原是要扶他做管事的,不知怎的么,后来换成了旁人去做,他为此忌恨在心,想要在陈家大捞一笔。”

“那批布料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是猴子出的主意,要我灌醉罗管事,偷了罗管事的印鉴弄了二十张假契据,这样我就能收一笔定金。”

第062章 阴险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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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掌柜怎么也没想,还没来得及脱身,就被发现,而事情离他们预料的要早,那些客商当时验过货,居然有人在上船前又再度验货,就发现端倪找了回来。{首发}

周八听说二掌柜开口,此刻站在牢门外,一挥手,小厮压下二掌柜的手指,二掌柜吓得颤颤栗栗,鞭子不怕,却怕切了他的指头,“谁弄走了布料?”

二掌柜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听猴子喝醉时说过,说这人也是陈家本族的老爷,家里也是开绸缎庄的,店里缺了货,听说绸缎今年价格猛涨,尤其是陈记织布房的绸缎,各商家都抢着要……”

陈家本族的老爷……

周八从怀里掏出一个簿子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翻了几页,喝问:“是陈将生?”

二掌柜愣了一下,努力地回忆,第二回来换货时,他出面给守库人下了迷药,隐约之间,好像似听猴子唤了声“将生老爷”,“好像是这名,因是夜里来的,他又戴着纱帷帽,没瞧得真切。”

“罗管事的小妾真是你妹子?”

“不!不,是猴子买来的女人,要我们假扮兄妹,我奉老爷之命把她嫁给罗管事,到时候我就能进绸缎庄做工。”

周八一转身,与捕头道:“我得带他出去一趟。”

事不宜迟,得抓紧着办。

周八刚出衙门,迎面就撞到了周六:“八弟,听说你要帮陈家抓贼人,这么好的事儿,怎能忘了我呢,哈哈……”

周八正色道,“你真要帮忙?”

“那是自然,你别忘了,我们三房还欠陈大小姐一个人情呢。”

“好。”周八附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周六眸光一闪:“确实么?”

“你带人搜搜就知道,江宁知府与周家有亲,你还怕了不成,就算出了岔子,自有你娘帮忙说情,要是成了,这也算还了一个人情。”

“好!我带人走一趟。”

*

陈湘如坐在案前,咽不下,吃不下,又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今儿的事,无休止地重复上演。

刘奶娘大唤一声“大小姐”,急急进了偏厅,“大管家请你去一趟东院。”

东院议事厅里,云集了东院各处的管事,大管家与周八坐在当中,两侧站满了人,中央跪着一人,却是上回从账房离开的账房先生吴猴子。

大管家振臂一拍:“畜牲,陈家和老爷待你吴家不好么?你竟吃里扒外,联合旁人算计陈家。”

吴猴子跪在当中,早前猥琐尽无,余下的只有不甘与仇恨,“我叔父是与老爷采买生丝时没的,账房管事的位置原该是我的,我哪里不如那个老家伙,凭甚不让我做管事?”

陈湘如进了议事厅。

众人抱拳齐呼:“大小姐。”

陈湘如扫了眼吴猴子,很快目光就落在一侧站着的柳明身上,他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只静默地注视着吴猴子。

“怎么回事?”

周八与同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道:“回陈大小姐话,二掌柜原名牛三,是徽郡流落到此的小混混,得遇了吴猴子。

吴猴子上回没能做上账房管事,怀恨在心,与人勾结,图谋不轨,想狠赚一笔离开江宁。

有人也开的是绸缎庄,家里正好少了一批上好的布料,又用每匹五十的价格在扬州、苏州一带收购了一批布料,想用李代桃僵之计用劣布换回好绸缎,与吴猴子一拍即合。

吴猴子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秘计,开锁,无论什么锁,他都能打开,为此小时候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小贼,早前的吴管事在世时,对他管束得紧,逼着他用心读书,又学了管账的手艺。

有人要得布料,并趁机搞垮陈家。

而吴猴子和牛三说好了,伪造一批假契据,先骗一笔银钱,待事成之后他们就远走高飞。为了顺利实施计划,有人买了一个美人,与牛三假装成兄妹,再由牛三引荐给罗管事,这样牛三成了罗管事的舅兄,得以顺利绸缎庄做工……”

陈湘如注意到他再三用到的“有人”,很显然,他们已经知道这人是谁,“谁是幕后之人?”

“陈家庄的陈将生!”

又是他!

上回想做织造府郎中没成,还让大姨娘被赶到了庵堂去。

上次放过他,他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族长到底因为老夫人加了一成的银钱而退让,陈将生却是耿耿于怀。

大管家抱拳道:“大小姐,你看这事儿……”

“那批绸缎呢?”

周八道:“在陈将生的绸缎庄里,除少了五十匹外,全都在。江宁府官兵已奉命前去捉拿人犯,陈将生犯了盗窃、欺诈、为恶乡邻之罪,数罪并罚,依大周律例,当为徒刑三千里。”

陈湘如厌恶陈将生,可到底是陈氏族人。

她微阖着双眸,心下为难,只是老夫人那里就未必肯报官。

陈将生更是族长的亲侄儿,族长最是个护短的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一定很是为难。

陈湘如道:“既然惊动了官府,让官府处置,按律行事。”

大管家对众人道:“大家都散去。”

众人陆续离开议事厅。

大管家商量似地道:“大小姐,绸缎庄那边不能一日无管事,你看……”

陈湘如的目光落在一侧侍立的赵身上,他是大管家的儿子,也是精明能干,赵之妻是陈二管家的女儿,“就先让赵暂代绸缎庄管事。”

大管家道:“罗管事如何处置?”

“罗家几代效忠陈家大院,这次罗管事失职之过,罪不致死,送他夫妇去庄子上养老吧,就先做个二庄头。”

大管家对于这个处理结果甚是满意,道:“赵,还不谢谢大小姐的提携。”

赵抱拳行礼。

陈湘如道:“绸缎庄那边就交给你了,你要是做不下来,我可是要换掉你的。”半是玩笑,赵与大管家都笑了。

大小姐重用赵,对于大管家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奖赏,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管家领着赵退下。

议事厅里,唯留了刘奶娘与绿叶。

周八低声道:“我今儿的表现不错吧?”

陈湘如正色道:“君子施恩不图报。”

“听闻,女子当以身相报。”她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周八回想这一日,能这么快撬开牛三的嘴,又这么快寻回绸缎,连他自己都得佩服一把,要不是自己早有准备。

总的来说,快、准、狠。

要是再晚些,吴猴子捉不住,陈将生存在绸缎庄的绸缎也会出货,还有牛三这儿也都开溜了。

第063章 瞧不起他

第063章瞧不起他

周八笑道:“我送你的东西你不要,那你送我一件可好,就当是谢我这次帮忙。(首发)”

“我哪有欠你的,上次我帮周家寻回一船的宝贝,你帮我寻回这批绸缎,怎么算都是你拣了个大便宜,你好意思跟我讨东西。”陈湘如将头一扭,大声道:“奶娘,送周八公子出门,记得赏些他手下兄弟一些茶水钱。绿叶,我们去上房见老夫人。”

绿叶看着周八,想与他说话,却一直都没机会。

刘奶娘笑道:“周八公子,请!”

周八一伸手就扯住了绿叶。

陈湘如已经离开了。

绿叶生怕被人瞧见,她虽是丫头,可总不能与个官家公子拉扯,“周八公子,快放开奴婢。”

“上回那事儿……”

绿叶跺着脚,刘奶娘直勾勾地盯着绿叶,仿佛绿叶真背着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还说,谁让你乱写,害得我被大小姐给骂了,你可别再找我了,我可不想去庄子上做苦差。”绿叶拼力挣开。

议事厅外,马庆闻讯赶来,抱拳唤声“陈大妹妹”。

陈湘如欠身道:“马大哥。”

周八公子正与绿叶纠缠着,马庆心里暗道:这世家公子还真有意思。

绿叶快奔几步,追上陈湘如。

马庆抱拳唤声“见过周八公子。”

周八扬了扬头,冷声道:“你就是马庆?”颇有些瞧不起,算什么男人,在一个弱女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点忙帮不上,处处还得让女子来照顾他。

“正是在下。”

周八道:“听说你与陈二小姐关系亲厚?”

马庆愣住。

陈老夫人说过,与马庆订亲的原就是陈湘娟,人家是未婚夫妻,关系亲厚些,原就是应该的。

马庆想的则是:与他订亲的是陈大小姐,怎的将他和陈二小姐扯到一处,陈二小姐打理内宅,是常与他送茶叶、点心,因天冷了,又让绣娘给他做了几身新衣,念着陈二小姐的好,他上月领了俸银,也买了些东西孝敬老夫人。

“这男人啊,该安分的时候得安分。”还有下半句是:该出头时就得出头,就像今天,要不是他跑得快,指不定陈湘如就被颇有用心的人给打了,男人还承不住呢,何况是个弱女子。

周八伸出手来,轻拍着马庆的肩膀,“我是个武人,但我家有几个堂兄弟都是读书的,得空你们一处聊聊,许能投缘呢。”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突地放下脚步,既然马庆是陈家的女婿,就理当为陈家分担一二,“马大公子,陈氏族里那个叫陈将生的,真不是东西,设局要害陈家,你能入仕,是因为你背后有个陈家,你与陈家息息相关,保不了陈家,就没你的前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马庆抱拳道:“多谢周八公子指点。”

周八压低嗓门,走近马庆,“你若真是个聪明人,就不该袖手旁观,这一回人证、物证俱在,再纵容了陈将生,定会后患无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突地扯开嗓子大笑起来,那朗朗笑声传入耳中,竟有道不出的意气风发。

这样的笑,马庆从来没有过,只觉虚怀若谷,成竹成胸。

这个少年身上,有着马庆最向往的东西:骄傲、自信。

五斤笑望着周八,“大公子,要是你能结识几位这样的朋友就好了,这可是兴国公府的公子呢。”

兴国公府是江宁府的世家名门,就是当朝之中都有声名地位的。

听闻宫里的淑妃娘娘,便是兴国公的女儿,这可是皇亲国戚。

*

上房,老夫人的内室。

陈湘如坐在一侧,将陈将生伙同东院吴猴子、外地来的牛三布局要害陈家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夫人吐了口气,“真的惊动了官府。”

“是,今儿客商们吵着要打砸店铺,又说要退货,还有几个人原就是陈将生买来的,想趁机闹事,要不是周家公子出面解危,后果真不堪设想。”

老夫人面露难色,她也是看着陈将生长大的,这可是族长那脉最看中的子侄,可这回就栽在这件事上了。“湘如,你是怎么看的?”

陈湘如道:“一忍再忍,反助长他人气焰,有些人永远不懂悔悟,不能再纵容了。机会只给真正的聪明人。”

“今日的事闹得这么大,将生许后悔了,要不……就放过他这回。”

老夫人更多的还是试探,她想知道陈湘如能不能撑起陈家的家业。

“祖母可想过,他这次计划得逞,我们陈家大院就会面对一个大危机,被骗客商的钱财、还有那批丝绸、更有退货的银钱……绸缎庄和织布房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殆。”

陈湘如已经拿定主意,她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决不能容息养奸,这一次也不能再纵容陈将生。

老夫人悠悠叹道:“到底是近来陈家的风头太盛,江宁府的织布房也不少,除了江宁织造府的织布机还在动,就是我们陈家和杜家的织布机,而所有人都知道杜记织布机在动,是因为我陈家转卖了一批生丝给他们……”

这么盛的风头,难免被人盯上。

便是同行,有许多家都是嫉妒的。

今年的生丝价格炒得高,就是绸缎也的价也直往上窜。

陈湘如道:“有件事,我正要与祖母商议呢。近来苏州、临天府、扬州等地的绸缎商都云集在江宁,就是想从我们手里买布,其他各大织布房没布买,想做这生意却不能。祖母,我想把我们库里那批用药水泡制过的生丝转卖给其他织布房。”

有生意大家一起做,而且还卖了各织布房一个面子。

早前陈将达在世,身后还有一个江宁织造府,但现在虽有马庆还在任上,早已不复最初,陈湘如想着在自己手里平平安安地走过几年,好歹要拖到陈相富兄弟长大又能独挡一面。

“你的想法甚好,明儿你与织布房、大管家等人再商议一下,若是他们不反对,你就转卖一批生丝给各大织布房。”老夫人顿了一下,“大管家令他次子赵武去了广州、福州一带,希望这次能再买些生丝回来。”

陈湘如面容一凝,这么大的事,她竟不知道。

第064章 践诺

第064章践诺

老夫人道:“就快到年底了,能不能收到还不定呢,今年江南一带的桑树皆得了白斑叶病。【首发】明年桑户们定会好好预防,我瞧着明年蚕丝定会是个大丰收,你既拿定了主意就只管去做,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等得了空,就照往常的例,令二管家的带人去观音庙搭设粥棚,施粥到上元佳节。”

陈湘如给老夫人掖了掖被子,“早前,我答应过二姨娘,说要给妮儿照庶女的例备一份嫁妆,祖母以为该怎么置备好?若置备了,先把田庄、店铺交给二姨娘打理,地契、房契等待他日妮儿出阁时再拿出来。”

老夫人想了一阵,伸了一下手,对赵婆子道:“把我的铁盒子取来。”

赵婆子应声。

老夫人怀抱着铁盒子,上面挂了一把下锁,她摸了一阵,从体己处掏出钥匙来,小心翼翼地开了锁,里面是厚厚的一叠房契、地契,挑挑拣拣一番,“这是西泉镇的二百二十余亩田庄,又有西泉镇的两处店铺,一个茶肆铺子,又一个杂货铺。我先交给你,你若要交给二姨娘打理,需得寻个可靠的中人来。

陈氏族里行事厚道又有威望的,当属你六叔婆。你可请她来,若让刘奶娘一早说明白了,她明白你的意思,自会再带几个人来。”

陈湘如用心听着。

老夫人取了三张契约,“你且拿着。”

陈湘如看了一眼,这原是照着庶女的例置备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是止住了。

老夫人笑问:“如儿,你想说什么?”

陈湘如微愣,扒在老夫人腿上,轻声道:“祖母,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倘若没有你的指点,我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呢。”

她想问陈相和庶子当分得多少,可陈相和与陈湘妮不同,陈湘妮只是二姨娘过继的庶女,但陈相和却是她的弟弟,虽不是同母所生,到底还是这陈家大院的主子,她期望老夫人活得更久长些。

“傻孩子。”

陈湘如甜甜地笑着,“我喜欢有长辈疼,喜欢吃饭的时候能看到祖母的笑……对于湘如来说,这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老夫人轻拍着手,“还为上回祖母责罚你的事难受呢?”

“没有,祖母说得对,是我行事欠妥,那白玉钗子已经还给周八公子了。”

老夫人的手移了一下,轻抚着陈湘如那如丝绸般的长发,想要活得更久长些,突然想看到陈相富兄弟长大成人。

陈湘如脑海里用心地想着,前世、前世……好像听人说过,说有人腿脚不便,有郎中用针灸治疗后,那人竟重新站立了起来。“祖母,要不你再治治,许能康复呢。”

“又说傻话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站起来?有你们几个承欢膝下,祖母很知足。”

陈湘如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老夫人道:“赵婆子,送大小姐回屋。”

“祖母,那我先回去了,你好生将养。”她起身,欠身行礼,抬眸时是她明媚的笑,这一个错眼,老夫人只觉得她的大孙女真的长大了。

*

陈湘如隔日便召了大管家,又织布房、染布房和绸缎庄的管事商议,说了自己想转卖一批生丝的事,杜记织布房用的生丝就是她转卖的,尤其是在今年,各家都争抢着到各地收购,万没有将自己辛苦买回的生丝再转卖的道理。

刘管事当即就反对道:“大小姐,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再招织娘,哪有把上好的生意让给别家做的。”

大管家面露深色,这是大事,只怕陈湘如已经找老夫人商量过。

老夫人虽是女中豪杰,可到底多年不曾过问生意上的事了。

吴管事道:“我觉着这事不合适。”

陈湘如道:“就说杜记织布房,从我们这儿分了生丝织绸缎,不也照顾染布房的生意么,赵管事,你觉得呢?织娘们近来辛苦得很,也总得给她们好好休养……”

刘管事道:“她们不辛苦,每人每次织四个时辰,不像其他织布房,每日得织六个时辰,大小姐,没少给她们工钱,辛苦些她们也是乐意的。”

“织娘是我们的财富,是我们陈记的活宝,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更得爱惜人才。我早前说过,年节时要休假,让他们回家与人家好好过节。”

刘管事见反对无效,说是召他们商量,陈湘如分明就是已经有主意了。

大管家赞同地道:“大小姐的话有理儿,上回已经分了杜记几万两银子的生丝,这回大小姐准备分多少出去。”

陈湘如比划出五根指头。

刘管事大叫一声,“五万两银子的生丝?这样一来,我们可没剩多少了。”

陈湘如道:“大管家已令赵武去广州一带收购生丝了。”

这事儿,大管家原是与老夫人说过的,让赵武先去南边转一圈,湘、徽两地的生丝早被各大织布房抢购一空,也只有南边幸许还能一试。“赵武收购了一些生丝,再多收些就回江宁。”

陈湘如道:“就照市价八成五的价格转卖。大管家就以我之名去几大织布房走走,先别把话说死了,只说愿意转卖一部分也解各家眉之急。”

陈记不做独家生意。

陈湘如更不想做风口浪尖的人物,既然各大绸缎商买不到布料,她就让各织布房一起织布,这样一来就会尽快织布更多的布料,大不了她少赚些银子,却把更多的利让给了同行。

众人刚散去,整个东院的人都知道陈湘如要转卖生丝的事儿,先是司织室的织师们张着嘴,颇不敢相信,却有一个老者捻着胡须:“我们这个大小姐呀,还真是个聪明人,懂得以退为进。”

立有小弟子道:“别家没有生丝,就我们陈记有,我们可以哄抬布价,能赚更多钱呢。”

“糊涂。”老者骂了一句,“哄抬了布价,就真成了奸商。但这个时候,大小姐还顾念着同行,便是她的这份大度谁人不夸,不愧是陈家的嫡长女,这气度就让人敬佩。”

早有拾金不昧的美名在外,现在又不吃独食,看着是少赚了银子,却赢得了同行的好感,这就是进,能成功进入丝织行。

第065章 有钱大家赚

第065章有钱大家赚

不过半日时间,整个江宁府丝织行的人都知道,陈家大小姐要转卖一批生丝的事,虽经海水泡过,但陈家有独家秘方,处理后的生丝不受影响,杜记织出的绸缎和以前并无二样,只是对外宣称,以前穿十年的绸缎现在只能穿九年,人家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但那质地但似更柔滑了,反而引来了不少客商竞争购买,听说陈记已经忙不过来了。{首发}

消息一传出,立有几家织布房就寻上门来,先找大管家探虚实。

大管家只是爽快地承认“大小姐确实有这个意思,要转卖一批生丝给大家,各地来江宁府采买丝绸的人甚多,大小姐说有钱大家赚。”

问实了之后,立有金记织布房的人便要买生丝。

大管家亲自办了契据,收了一万两银票,派了心腹领人派货。

金家买到一万两银子的生丝,当时金老爷想的就是,能买到一万两银就是好事了,没想闻讯赶来的杜家也掺了一脚,开口就是二万两银子,而早前陈家就转卖了几万两银子生丝给杜家。

大管家因着这缘故,只同意了再卖一万两银子的生丝。

又有云记织布房的大东家来问,又分买了二万两银子。

有几家小织房得了消息,也陆续赶来,大管家又二千两、三千两的零卖了一部分。

高家织布房得消息晚了,过来问时,大管家说要转卖的一批已经卖完了,但不忍驳了高家的意,又给卖了五千两银子的生丝。

各家有了生丝,当日就忙碌开来,令织娘们开始织布。各家派往各地采买生丝的人依旧是不如意,买回的生丝不多。

又过了几日,赵武从广州归来,带回了大半船生丝,这消息顿时就似长了翅膀一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各家买不到生丝,可陈家又买到了。

生丝正往陈记织布房运,马庆领着江宁织造府的人就到了,上回马庆就说要出门采买生丝,各处时不时传来消息,皆是各家未能买到生丝失望而归的,马庆还没抵达目的地,就只得调头回江宁府。

陈湘如一袭干练的装扮,领着绿叶和九婆正在看工匠们搬运生丝,一箱又一箱,全照了陈将达生前的样装箱,可防雨水,还能防海水浸泡,这样的装箱传到各家,大家都意外了,织造行都跟样学。

刘管事领了马庆及两名官员进来,“大小姐,马大人求见,说要买我们的生丝。”

陈湘如放下衣袖出了库房,又邀马庆等人进了织布房会客厅,“你们瞧过新买回的这批生丝么?”

几人愕然。

陈湘如手里却拿了一束,递给其中一名官员,他接过之后,惊呼一声:“是陈丝?”

陈湘如并不否认,“这是这去年的生丝,价儿也比往年高了三成。正因为今年生丝价好,南边的人把陈丝都拿出来。若在往年,这样的陈丝都没人要,陈丝不好上色,质地也要受影响的,陈记织布室正在研究新秘方浸泡。”

马庆不由得有些失望,心下盘桓了一圈,道:“能卖一批你们陈记处理过的生丝给织造府不?我们买来织帔子,前些日子向宫里献了一批帔子,宫中的娘娘们很喜欢,内务府要我们多织一些。”

陈湘如定定心神,“就照现下分卖给各大织布房的价儿。”

八成五的价格,这与最初陈将达收购生丝的价还是赚了不少。

虽说这次赵武在南边收购一批陈丝,但总比没有的强,这价儿又比当年新丝要便宜,陈丝与新丝最大的差别,就是颜色微微发黄,陈家有自己的独门泡制药水,又有最好的颜料,就是泡过海水的生丝都能继续用上,何况是这陈丝。

陈家能世代几辈做天下第一织造府的官员,手头有别家没有的优势。

江南三大织造府,今年也没采买上生丝。

江宁织造府有了一批从陈家分买过来的生丝,绸缎产量下跌,织布房却倒不至停工,听闻苏州、扬州织造府已经停工了,而宫里的宫绸贡缎一并都落到了江宁织造府,内务府那边又特意递了来,要织造府织一批仕女纹帔子,上回给朝廷进献一万条,颇得宫中娘娘们的喜欢,但这回要求更高,当朝贵妃、淑妃及几位公主特意说明,她们所使的帔子要独一无二的,仅是这“独一无二”就够让织造府劳神。

随着内务府官一道来的,还有内务府赏给众人的银钱珍宝等物。

左员外郎道:“我们带了人来,现在就去库房领药水处理过的生丝,先分五万两银子的。”

陈湘如红唇微张,要五万两银子的生丝,加上她早前卖给各织布房的,陈家织布房许就要停工了,虽有一批陈丝在,定是坚持不到年底的,她为自己答应马庆太爽快而暗暗懊悔着。

不等她拒绝,赵大管家先道:“禀大人,不能再给这么多,我们库房处理好的生丝最多有二万两银子,剩下的生丝虽也处理过,织出来的布料怕是不成,剩下的生丝质量不好,我得们合了陈丝一道才能织出茧绸……”

茧绸与上好的绸缎这可是两个价格。

赵大管家这话说得很巧妙,不是说陈家不愿意给,而是剩下的生丝质量不好。

江宁织造府得用最好的生丝织布,这些质量不好的,自是不会要。

左员外郎看了看马庆,对于这个少年上司,他心里一直颇不大看得起,与早前的陈将达比,着实差得太多了。陈将达的身后有整个陈家为依仗,只要有原料,都会先满足了织造府,要不是他们今儿得了消息说陈家转卖了一批生丝各同行,再晚一步,便是连这二万两银子的生丝也没了。

“二万两就二万两,我立马带人去库房取货。”

赵大管家与陈湘如交换了眼神,赵大管家离去。

早前还喧闹的东院议事厅里,顿时冷清了下来,马庆坐在太师椅上,道:“上回,大妹妹帮忙设计的仕女图很好,我们照着那花样织了二千条,虽是数色的,可最受宫里欢迎……这回内务府又下了令,要我们再织五万条,但公主、贵妃娘娘们使的花样得别具一格,我……我想请大妹妹再帮忙绘十幅花样……”

第066章 布面美人

第066章布面美人

绿叶立时惊呼起来,“马大公子,上回我家大小姐为了给你绘一幅帔子花样图就一宿没睡,你还要十幅……”

也不怕闪了舌头,一开口就十幅,当她家大小姐是神仙不成,眨眨眼就能绘好。{首发}

绿叶扁着小嘴心里暗骂马庆是个不知好歹的,“你还要不要人活了?江宁织造府那么多技艺精湛的匠人,请他们绘花样图就是,干吗又要辛苦我家大小姐。”

马庆也觉得话说得突兀,可内务府点名夸赞了陈湘如设计的那幅《荷花仕女图》,只是令他不明白的是:陈湘如设计的只一幅,为甚会与陈湘娟所设计的搁在一盒子,那幅俗艳的花样图却是单独给他的。

陈湘如近来诸事繁琐,哪有时间做这事,“不是我不帮马大哥,近来着实太忙。陈记织布房是新出一批帔子,除了有三幅是我设计,大部分还是司织室的师傅们描绘的花样。”

便是自家织布房,她都没有设计太多,只得三幅,还让她给织造府设计十幅,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马庆面露难色,要是他们设计的能瞧着好,他也何必开这口,“瞧过他们的花样,与你绘的那幅差太多了,不是太雅便是太俗艳。”

陈湘如沉吟片刻,她忆起前世记忆里,虽在乱世,蜀锦织造府便织造了一批仕女纹帔子,人物雅俗共赏,颇得夫人、小姐们喜爱,后来她听人说,这批仕女纹帔子上的人物生动,最大的原因是照着真人所绘出来的。

“马大哥,不如……挑几个美人儿,照着她们的模样绘仕女花样。”

马庆一脸惊诧。

照着真人来设计花样?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只是他不知道能汉有实施。

江南之地,美女如云,这样一来就不愁花样子了。

“挑美人……”

“对,可以进行大选,就从民间挑选,因是要送给宫里贵人的花样子,就只能从民间遴选,给中选姑娘家里一些银钱,想来她们也是乐意的。”

陈湘如绘的仕女图之所以与旁人的不同,她是照着记忆里的陈银欢、李湘华绘的,她们是她前世最看重的亲人,注入了她的情感,又是真人,自然就显得雅俗共赏,甚至还各有风情。

出淤泥而不染的陈银欢,是她前世的亲娘,是当时名动秦淮的美人。

如花般娇俏明艳的李湘华,更是秦淮河上色艺双绝的名伎,爱慕者如过江之鲫。

她们,都是她记忆里鲜活的生命,也是她认识里最美的女子,绘出来的人物自然就生动也饱含她的感情。

马庆沉吟着点头赞同,抱拳道:“多谢大妹妹指点迷津。告辞!”

待马庆走远,绿叶道:“大小姐,选布面美人,这样合适么?”

陈湘如微微点头,原不是她的主意,这是前世时益州织造房郎中大人想出来的主意,那时蜀郡便出了四大布面美人,她们全来自民间的,皆以四大美人的绰号为名“小闭月”、“小羞花”……

因为她们的美被织在绸缎、帔子、锦屏中,送往宫中时被崇德帝相中,问左右内侍道“天下真有这等美人?”内侍回他“皇上,这可是照着真人织绣出来的。”于是,崇德帝下旨,要四位布面美人入宫为妃,四人皆封为美人。

传至天下时,有人不仅为这来贫寒之家的四位美人感到扼腕,同时又有羡慕她们一朝飞上枝头之人。

马庆出了东院,照例往西院上房给老夫人请安,却见曲径上立着一人,笑盈盈地款款行礼:“马大哥,上回我给你绘的花样图可采用了?”

马庆回过神来,能忆起的只得那幅《荷花仕女》图。

陈湘娟道:“姐姐绘了幅《牡丹蔷薇仕女》,我绘了好几幅,最喜欢的就是那幅《荷花仕女》了。”

《牡丹蔷薇仕女》颜色繁复,显得凌乱,色彩艳丽又太过庸俗。

马庆忆起刚才求陈湘如帮忙设计花样的事,此刻听陈湘娟说那花样是她绘的,惊喜道:“二妹妹,是你绘的《荷花仕女》?”

若真是陈湘娟绘的,能绘出一幅,自然就能绘出两幅、三幅……

小桠笑道:“不是我家二小姐难道还有旁人不成?”

可心里却怕被揭穿了,那明明是大小姐绘的,硬是被二小姐说成是她绘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陈湘娟喜欢上了马庆,喜欢与他说话,甚至有意无意地制造偶遇的机会。

马庆此刻如抓住了救星,眸光一闪,激动地拉住陈湘娟的手,“二妹妹帮我一个忙可好?再帮我设计几幅花样,你绘的那幅《荷花仕女》织成了帔子,宫中的贵人们很喜欢,内务府要我们再织几万条入宫。但给娘娘、公主们的袖绫花样得独一无二,我都快要愁死了。”

两手相握,陈湘娟从马庆那生动的眸子里看到了喜欢。

他喜欢她!

是的,否则不会握着她的手。

只是,那《荷花仕女》原就不是她绘的,那是陈湘如绘的。

难道许久不用,她的画技竟不如陈湘如了。

只要能帮到马庆,而现下马庆已经认定是她绘的,那么就是她绘的。

她是见过那画的,一定能绘出比那幅更好的来。

陈湘娟道:“瞧把马大哥急的,我抽空就帮你绘花样,只是不会太快。”

“谢过二妹妹。”

二人转身往上房去。

他们怎的走到一块儿了?

老夫人看着同来的马庆和陈湘娟,面露异样:这是偶然遇见的,还是故意走到一块儿的?忆起上回慕容氏说过的话,周家相中了陈湘如,若不是陈湘如还在守孝中,她许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既然陈湘娟心仪马庆,而马庆似乎也喜欢着陈湘娟,这事儿她就拿主意了。

马庆在江宁没有长辈亲人,这会子道出自己的难处,早前生怕被民间织布房抢了先,也织了一批仕女图帔子,未想内务府就下令要多织,不仅多织,还是多些花样。说罢了这情况后,他又道:“陈大妹妹说,要绘得好,就得从民间挑选几个布面美人,照着她们的模样织成帔子……”

此话落,老夫人眸光一闪,“再美的人哪有真人有灵性。”

第067章 罚跪

第067章罚跪

陈湘娟不由捂嘴冷笑:陈湘如出的主意难不成就是好的,真是可笑。{首发}她就想与陈湘如争上一争,她哪里不及陈湘如,不过就是晚生了一年多近两年,陈湘如就成了长姐,就可以接掌家业。

陈湘娟道:“大姐还真是,谁家长辈愿意让自家姑娘抛头露面,还参选布面美人,总不能选风尘女子吧?就算风尘女子愿意入选,宫里的贵人们怎么看?”

这样仕女纹帔子是要敬献给宫中贵人们使用的,拿风尘女子的画影做样图织成,若被宫里知道,怕少不得要责罚。

老夫人微愣,意外地打量着陈湘娟,但见她满目不屑,面含讥笑。

一直以来,老夫人都以为她们姐妹的感情极好,不知不觉间,陈湘娟竟是这等看待陈湘如的。

马庆心下微沉,他也觉得主意又好,好在这样照着真人绘出的人物,定是灵活、生动的。又觉得不好,其原因就如陈湘娟所言,哪有清白人家愿意女儿抛头露面的。

他想到陈湘娟上回绘的《荷花仕女》甚是满意,早前以为是陈湘如的,今儿才知道是陈湘娟的手笔,他甚至怀疑陈记织布房织出的帔子美人花样也出自陈湘娟之手,又觉得不大可能。

“还劳二妹妹辛苦些时日,帮忙绘几幅仕女图花样。”

老夫人面露惊色。

陈家女儿的女红技艺都不俗,这描花样也是会的,只是陈湘娟的花样因色彩艳丽,难免显得庸俗些。

陈湘娟颇有些得意地道:“祖母,上回我帮马大哥绘过几幅花样。”

马庆会意一笑,“陈二妹妹的画艺过人,连宫里的贵人都夸那帔子仕女好呢。”

看着一个得意,一个追捧,老夫人心了跟明镜儿似的。

马庆若是个沉稳、机警的今儿就不该与陈湘娟同来上房问安,再则两人私下绘花样的事,这已属私相授受,偏还拿到她跟前说……

怎么瞧,陈湘娟不够沉稳。

马庆也失了分寸。

若陈湘如知道了这事,指不定该如何难过的。原与她订亲的马庆,竟与她的妹妹好了,便是她这老太婆瞧出端倪心头都堵得慌。

陈湘娟笑盈盈地看着马庆。

马庆的神色里带了几分喜色。

眉目传情?

老夫人轻咳一声,“赵婆子,扶我去偏厅将息。你们也散去吧,我得给如儿做件冬褙。”

陈湘娟起身道:“祖母,我的冬褙呢?”

“人老了,眼神不好,你又管着绣房,你的那件让绣娘们做吧。”老夫人原是打算给陈湘娟做的,可这会子陈湘娟问起来,她反而不想做了。

她是长辈,陈湘如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弟妹妹所做出的努力,她全都是看到的。偏陈湘娟竟背着陈湘如干出这种事来,只是不知道陈湘如知不知晓。

“恭送祖母(老夫人)!”

马庆望了眼陈湘娟:眉眼如画,早前他原是没甚好感的,可近来两次一接触,发现陈湘娟是个好女子。

陈湘娟面含娇羞,垂眸看着地上,蓦地抬头,正与马庆的眸光撞了个正着,面颊微红,仿若一朵初绽的桃花。

老夫人回到偏厅,一扭头就看到这幕,胸口一紧,怒火乱窜。

赵婆子忙道:“老夫人可不敢动怒,这要是闹出去,大小姐的脸面也挂不住。”

老夫人低啐一声“不知廉耻的东西!”定定心神,不能就这么算了,“送马大公子离开,让二小姐留下,着她在花厅里跪着吧。”

赵婆子照吩咐办了。

陈湘娟却猜不明白,这好好儿的,老夫人怎就罚她了,还让她跪在花厅里,一句话也不说。

赵婆子道:“二小姐,老夫人说了,你慢慢反省自己的过错,想明白了就向老夫人认错。”

又是这样!

上回,陈湘如做错了事,老夫人也不明说,只让她跪,直跪到了许久才让起来。

陈湘娟道:“赵婆子,我做错了什么?为甚祖母要罚我?”

赵婆子摇了摇头,“二小姐且慢慢想,待想好了再回老夫人。”

就算陈湘娟真与马庆订亲,也没有私下这样帮衬的道理,两个人还在老夫人面前眉目传情。

他们认识才多久,什么时候就好到这地步了?

老夫人又最是个讲规矩,让她发现不妥,哪有不罚的道理?

只是,就这样让二小姐跪着,二小姐真能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了么?

*

马庆想着选布面美人的事,早前拿不定主意,被陈湘娟那么一说,似乎还真有些道理,若照做了,指不定会闹多大笑话。

他赌不起,父亲对他抱以厚望。

他因是庶出,打小就被嫡母所不喜,若真做错了事,嫡母一定会又借机发作。

是的,幸好没这样做。

马庆抬眸时,不远处行来陈湘如与绿叶主仆。

陈湘如面色不怒不喜,却自有一丝柔和。

“马大哥。”

“陈家上好的生丝当真没了?”

这些日子,马庆在织造府听得最多的就是下面人拿他和陈将达作比较,陈将达待下属出手阔绰,又多有偏护,自令他们夸赞。仿佛他们的议论声还在耳畔:

“想当初,陈大人在世,我们织造府里哪缺过生丝。”

“这回倒好,竟让我们几个去外地采买生丝。”

“哪是说采买就能采买的,陈大人在时,这种事都是他来张罗的。”

马庆也想去采买,就连苏州织造马家遣了人出去采买生丝,最后也是无功而返,何况是他这个从未办过这等差使的。

织造府原说要五万两银子的生丝,这回子却只分到二万两。

他一脸的质疑,只想从陈记分一份生丝解决眉之急。

绿叶嘟着嘴儿,“马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家大小姐还会骗你?我们陈家的四成好生丝全都给了织造府,剩下的这些都是被海水泡过的,哪里还有上好的生丝。”

马庆似要从陈湘如的神色里分辩出真伪一般。

陈湘如勾唇一笑,“马大公子不信,我也没法子。”她顿了一下,“早前说选布面美人的事……”

第068章 族妇撒泼

第068章族妇撒泼

马庆心头不大痛快,陈湘如在这些事还不如陈湘娟对他的帮助大,好歹他们还是订亲的呢?陈家织造房没生丝,她就不能想法子帮衬他一把么?忆起早前陈湘娟说的话,正色道:“此事欠妥。{首发}”眉宇之中溢出不悦。

“哦”陈湘如却在意料之外,倘若最后做上江宁织造府代理郎中的人是马庭,或许还会一试,马庭虽然行事不如马庆沉稳,可有一样:喜欢新鲜事物。

但,这原就是前身陈湘如记忆里没有的。

陈湘如道:“马大公子且忙,我先回屋了。”看他的模样,倒似她欠了他一般,陈湘如神色淡淡。

早前还唤一声“马大哥”,现下却又改唤“马大公子”了,其间的亲疏由此可见。

行了一程,绿叶见马庆走远了,方低声道:“大小姐,马大公子怎的这样,要不是老夫人和大小姐,就凭他在苏州马家的地位,哪能出仕为官?”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上回一口气把陈记所有上好的生丝都买走了,这回子还想要好生丝,当陈家是专门供生丝的么。

陈记的生丝可都是千辛万苦收购来的。

“我都没放在心下,你又何必为此不高兴?”

陈湘如的话带了几分不悦。

早前是拿马庆当自家人的吧?就算不是自家人,也拿他当亲戚,陈湘如现在很失望,从她无意间知晓马庆与陈湘娟之间的事后就失望了,这失望里还有对妹妹的一分失望,可她又不好说得直白。

五斤立在一侧,面露担忧地道:“大公子,陈大小姐好似生气了?”

“她生气,我还不乐呢,二小姐一心帮衬我,反倒是她,宁可把多余的生丝转卖给别家织布房,也不肯多卖些给我。”就连陈湘娟都能猜到她在织造府行事艰难,不肯与他行些方便,他心头自然是生气的。

陈湘如的心里有他么?

他们可是未婚夫妻。

陈湘如走远了,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马庆忆起陈湘娟答应绘花样图的事,,心下欢喜。陈湘娟可以绘出来,他一定也可以的,至少没道理连个陈湘娟都比不过。

未等陈湘如回屋,刘奶娘就迎了过来,面露焦急地道:“也不知二小姐做错了什么事,这会子老夫人罚她跪在上房花厅。”

老夫人可不是会轻易生气的人,更不会莫名地罚陈湘娟。

陈湘如心下猜疑一番,上回老夫人罚她,是因她私下收了周八的信物,这一回老夫人又是为什么。

陈湘如道:“许赵婆子知道。”

刘奶娘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举目眺去,垂花门处移来一人,神色匆匆,不是老夫人身边的赵婆子还是谁。

赵婆子欠身行礼,来不及多说旁话,道:“大小姐快去上房瞧瞧,族里的四老太太到了,正与老夫人吵闹呢。”

四老太太……

对于这人,陈湘哪几乎没什么印象,能记住的便是她是陈家庄陈将生的母亲。

“莫不是与将生老爷下狱的事有关?”

赵婆子道:“还请大小姐快去。”

这事既然闹到了官府,就定是要治罪的,这一回还要再放过陈将生?

陈湘如领了刘奶娘、绿叶到了上房。

人未近,就听到一个妇人悲啼的声音:“三嫂子,将生哪会算计陈家大院,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定是被恶人诬陷的,呜呜……我就这一个儿子,她要被徒刑、发配他乡,我也不要活了,我们一家子都不要活了……”

四老太太身侧又站立了四个妇人,那着紫红绸缎的是陈将生的嫡妻,另三个是他的侍妾姨娘,也一并哭成了泪人。

陈湘如进偏厅时,老夫人坐在一侧,身后立着陈湘娟,她只垂首不说话。

“孙女给祖母请安!给四叔婆问安!”

四老太太冷哼一声,拭了把泪痕,“大孙女儿真是好本事,你且说说,我家将生到底做错了甚事,你竟让官府抓他下了大狱?”

陈湘娟素日里也算是个口齿伶俐的,偏这会儿竟不说话了,还在心下猜摸着老夫人早前那场罚跪到底是为何事。

陈湘如云淡风轻地道:“将生族叔犯了何罪?官府自会定夺。说到做错事,四叔婆,若是被将生族叔得逞,他就会毁了我们整个陈家大院。”

第一次,陈将生与大姨娘勾结一处;第二次,便想让陈家大院声名俱毁。

对于这样一个屡教不改之人,她还能放过?

陈将生就是一头恶狼猛虎,若再放过,指不定日后还会如何呢。

四老太太道:“有一家人算计一家人的么?”

这会子,她倒说出一家人的话来,算计陈家大院时可曾想过些。

陈将生妻此刻厉声道:“这话说得好,你还不下令放了我家老爷。”

听她这话的意思,倒似官府成陈湘如的了,那大牢更似陈家大院的。

这婆媳俩你一言、我一句,直逼着陈湘如放人。

陈湘如道:“十一叔再三算计陈家大院时,可曾想过我们原是同族人,他不讲情面,到了我这儿倒要讲起情面。”

陈将生在族中将字辈里排序十一,陈湘如唤他一句“十一叔”倒也在理。

四老太太面容一变,唤声“三嫂”又哭了起来,“你瞧瞧,她有拿我当长辈么?就算将生之前做得不对,可到底是过去的事。”

陈湘如厉声道:“原来四叔婆说的是过去啊,既然是过去的,我们不谈便是,免得伤了和气。”

陈将生还关在大牢里哪能说算就算的。

陈将生妻赔了个笑脸,“大侄女,我知道你与兴国公周家交情匪浅,你与他们说说,这原是自家人闹的误会,让他们把我家老爷放出来。”

陈湘如拿定主意,这件事绝不能善了,“听十一叔母这话,就似衙门是我家开的一般。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还有《大周律法》在前,这事真与我们无多大关联,你且想想,有那么多被骗的商人,还有被使了法子夺去的绸缎……这是什么,是欺诈、是强夺他人财物,是触犯律法的。”

第069章 小惩大戒

第069章小惩大戒

四老太太的脸色又是一急,手拽着帕子,身子微颤,过了半晌,方才“我那苦命的儿呀”大呼一声哭嚎起来,“三嫂,我们都是**,你当知我有多难,我这下半生可都寄托在将生儿上,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要活了。(首发)三嫂,我今儿来了,就没打算这样回去,见不着我的儿,我就不回去了。”

四老太太半是撒泼半是要胁,老夫人原有几分怜悯,这会子所剩无几。

原念着到底都姓陈,又是族人,不好做得太过。

老夫人亦是一忍再忍,“如儿,要不你使人与官府说声,就说这事我们不追究陈将生的罪责。”

“不追究……”陈湘如可不乐意。

陈湘娟忙笑道:“大姐,好歹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说就是,再说十一叔许已懊悔了,我瞧就算了吧。把人放出来再说!”

陈湘如不说话。

四老太太与陈将生妻哭得更凄惨了,连三名姨娘也在一旁抹泪儿,直闹得上房里一片凄风惨雨,不是陈将生坐牢了,根本就是已经被杀头了。

老夫人轻声道:“你着人与周家捎口信,就与将生求个情,把人放了。”

陈湘如经不住老夫人和陈湘娟都在替她们说话,欠身道:“五叔母还得与将生族叔捎句话:万事有一、有二,不可有三。这次就罢了,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还有,这次造成的损失,必须得由他一力承担,缺失的五十匹上等绸缎,也得给补上,还不了绸缎就还钱。”

这还算是放过了?

又算损失又还钱的。

四老太太扯开哭嗓子,还没喊出来,陈湘如一脸犀厉地道:“你们要是继续闹,这事儿我不管了,你们且看着办。”生生将四老太太的话咽了回去。

陈将生妻原也哭着,见陈湘如说了软话,不由一笑,“大侄女,既是自家人的事,揭过去就是,怎让我家老爷又蹲大牢又赔偿的,这可……不大说得过去。”

哪有真心悔过,相反的,倒是认为他们吃亏了。

陈湘如这个真正的苦主,早前是什么状况,那些被挑驳的客商,险些没把陈记绸缎庄给砸了,这会子他们倒说得轻巧。

陈湘如道:“错了就是错了,照将生族叔这罪是要判徒刑的,你们若是不肯赔偿,那……我也没有法子了。想要我帮忙与官府周旋也成,先把那些受骗的客商打发了,再还了五十匹绸缎的钱,这钱我们不拿,五十匹绸缎是捐给族学使用的。”

想给她出难题,她就让她们先办两件事,办不成免谈,办成了再说放人的事。

四老太太与陈将生妻二人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陈湘如冷声道:“四叔婆、将生叔母且瞧着办,什么时候办成了,我什么时候请官府放人。”

四老太太拉着老夫人的手,“三嫂,你帮忙说句话。”

老夫人想的是:这回陈家大院生意受损,这补偿的事理应由陈将生来了。

陈湘娟勾唇笑道:“大姐,不如先放人,再说旁的事……”

陈湘如想做的事,她便偏要反对,哪怕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温和、善良的模样,只要能给姐姐添了堵,她就觉得欢喜。她瞧出来了,陈湘如不想就此放过陈将生。

陈湘如一个冷凛的目光,陈湘娟止住了话了。

“我陈湘如说话算话,你们办到了,我自设法办到,你们若不照我的话做,过几日十一叔定了罪,再说捞人的事,怕就晚了。”

老夫人不说话。

素日来,陈湘如温和有礼,这会子性子倔起来,竟是连老夫人也不能说话。

陈湘如态度坚决,四老太太磨了一阵,见陈湘如半分不肯再退让,只得携了儿媳、姨娘们离去。

老夫人轻叹一声,“到底是一家人,小惩大戒就行。”

“他就是个小人,四老太太婆媳二人根本不知道错,十一叔定也不知错。还认为是我们故意刁难,既然已经得罪了小人,往后更得处处小心了。”

老夫人垂眸看着地上,“不如,就关照他家一些生意。”

陈湘娟眸子一转,“祖母,大姐说得在理,既然是小人,这回下大牢的事已经开罪了他,做什么都无济无事了。”

陈湘如微微点头。

陈湘娟的脸色未免变得太快了,当着四老太太的面,居然帮人说好话,待人一走又说起坏话来。

陈湘如怪异地打量着陈湘娟,着实不明白陈湘娟又在闹什么,转而又想,到底是她妹妹,也罢,岂由着她去吧,只是让陈湘娟打理内宅,又没有旁的什么事,应无大碍。

“祖母,今天二妹做错了什么事?我代她向你赔不是,你就原谅了她这回。”

陈湘娟心下暗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以为这事了结了,被陈湘如一提,老夫人立时道:“滚出去跪着。”

“祖母!”陈湘如轻唤一声,“二妹做错什么了?你教她就是。”

“她……”老夫人指着陈湘娟,“这个不知羞耻的,近来与马大公子走得太近了。”

这原不是最近的事,不过是近来比以往频繁些。

“马大公子是谁,马大公子是……”

早前,无论是陈将达还是老夫人,是想把陈湘如许给马太。

现下陈湘娟倒也马庆走得亲近,今儿在她面前眉目传情,她身为祖母,瞧着不得体,就不该好好罚罚陈湘娟?

即便老夫人知道周家相中陈湘如的事,可这事还没有定,她是不允许家里再闹出些什么意外来的。

“马大公子原住在我们家,虽说住在东院,难免会遇上。祖母多虑了。”

多虑?分明就是陈湘娟与马庆有情。

老夫人却想捅破这层纸,抬了抬手臂,赵婆子斥退左右。

偏厅里,唯留下祖孙三人和赵婆子在。

老夫人厉声道:“湘娟,你敢对天发誓,说你对马大公子没儿女私情?”

原来是为这个!

凭什么?因着陈湘如比她年长,那样一个温润而有才华的男子就要许给陈湘如。

凭什么?她的容貌、才学样样都不比陈湘如差,什么好事都被陈湘如给占了。

第070章 否认有私情

第070章否认有私情

陈湘如掌管陈家大院,还得了那么好一门亲事。【首发】

陈湘娟不甘心,很不甘心,尤其是近来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觉得自己处处都比陈湘如好,偏生却陈湘如给压了一头。

陈湘如扭头看着陈湘娟,她看出来了,早前总觉得陈湘娟不还小,可陈湘娟已经十一岁了,到了这个年纪的姑娘是该议亲了,“二妹,你回答祖母。”

陈湘娟不否认,她喜欢马庆。

从最初见到他第一眼就喜欢了。

喜欢他的温润、他的才华、他的英俊……总之,马庆的一切都很喜欢。

换了一个人,还是无法避免地让陈湘娟与他相好了。

陈湘娟提裙一跪,“祖母,我与马大哥之间是清白的,他是家里的贵客,他独身一人在外,我对他关心、照顾细腻些原在情理之中。马大哥要我帮忙设计仕女帔子的图样,我帮忙了。”

这不是错,她就得堂堂正正地认。

是的,她要告诉陈湘如,她设计的花样比陈湘如的好。

陈湘娟甚至已经忘了那幅《荷花仕女》其实出自陈湘如之手的,她已经认定那是自己的绘画水准。

“祖母答应过马家,会用心照料马大哥的,我代祖母照顾马大哥起居饮食又有甚不对?如果这不对,错在我尽了主人本分?”

老夫人大喝一声“闭嘴”,指着外头:“滚出去跪着,别碍我的眼。”

听她声声道来,竟似半分不知错,反对认为有理了。

老夫人的怒气又浓了几分,多看陈湘娟一眼都觉得生气。

“祖母,我原没有错,你为甚要罚我?”

“滚出去!”

老夫人气得“砰”的一声摔破手中的茶杯,立时化成一地的碎片。

陈湘娟再不敢多嘴,起身跪在外头:“祖母,我没错。”

她才不会发誓,是的,祖母是向着陈湘如的,她动了心,也动了情。

活过一世的陈湘如无法相信男人,甚至更不相信爱情。在她看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都是以貌取人的,她的容貌不如陈湘娟,而男人都喜欢美丽的女子,从相貌上挑选,她若是马庆,也会喜欢陈湘娟。

陈湘如对马庆本无好感,劝道:“祖母别生气了,二妹打理内宅,又是主人,难免会关心马大公子些。”

她真的不懂么?老夫人心里想着:陈湘娟对马庆有情。

马庆原是陈湘如的未婚夫。

至少,在现在家里上下都认为马庆与陈湘如才是一对时,陈湘娟就不该与马庆亲近。

老夫人面露怜惜,“如儿,你回去歇着。让湘娟打理大厨房就好了,绣房和旁处的事还得你来管。”

“祖母!”陈湘如轻呼,有个人帮衬自己也好事,这样她就不用家里家外地忙碌。

陈湘娟面露惊色,这是老夫人要夺了她打理内宅之权,为什么?她哪里做得不好。

老夫人道:“湘娟太小,我不大放心。现在我还没老糊涂,大库房、绣房等处由我来亲自打理,也可以教教你们姐妹。”

如果要收回陈湘娟的权力,总得有个藉由,而这再是合适不过了。

陈湘如道:“祖母身子欠安,我们怎好让祖母劳心。”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如儿,你回去吧。”

陈湘如想:老夫人有心事,且心情也不好。不敢打扰,退出上房。

陈湘娟继续跪在花厅。

估摸着陈湘如走远了,老夫人冷声道:“湘娟,回去反省吧,没想明白前,不必来请安。”

陈湘娟咬了咬唇,“祖母,为什么?我与马大哥之间是清白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罚她,先是罚跪,再是连打理内宅之权也被剥夺,现下还不让她请安,一次比一次罚得重。

她是喜欢马庆了,那又如何,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陈湘如抢了去。

她并不比陈湘如,为何就不能。

老夫人将脸扭向一边,“下去吧。”不再看她。

透过窗棂,老夫人见陈湘娟主仆出了院门。

赵婆子道:“老夫人为什么不与大小姐捅破这层窗户纸,在大小姐眼里,许是拿二小姐当孩子,没往他处想。倘若大小姐知晓实情,怕是要伤心了。”

若一早说破,就不会有伤害。

老夫人若有所思,她也曾想过说破,可她不能,一则现在孩子们在孝期,不能议亲;二则她实在不想陈湘如受到伤害。

为了家业、为了幼弟,陈湘如已经牺牲了很多。

陈湘如到底是官家小姐,在别人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父母身撒娇,但她却不能,小小年纪就得支撑偌大的陈家来。

老夫人心疼她,更怜惜她,“我不捅破才是对大小姐的呵护。”

赵婆子越发不理解了。

老夫人面露失望地道:“湘娟为什么亲近马庆,不就是因为马庆与如儿才是一对。打小,只要如儿有的好东西,湘娟都要抢一抢、夺一夺,这么多年,如儿也是处处让着湘娟,好看的衣服,只要湘娟想要,便给她;漂亮的首饰,只要湘娟想要,也给她。

在湘娟眼里,世间只要是属于如儿的好东西,就该是她的。

我让如儿接掌陈家大院,从那一日开始,湘娟就已经与如儿心生芥蒂了。

上回,周家送来的好东西不少,如儿自己没留几件,剩下的好东西都被湘娟留在自个屋里,湘娟这孩子的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

同样是姐妹,一个对自家弟弟、妹妹是真心的好,可陈湘娟处处流露出私心来。

赵婆子似明白过来。

老夫人道:“湘娟今儿当着外人的面,帮外人说好话,待外人一走,又是另一番说辞,就这样一个孙女,便是我自己瞧着都惭愧,就凭她的行事作风,又哪里能与如儿比。如儿心有大爱,为人端方,我不能亏欠她太多。

既然保不住她与马庆的姻缘,我总得保住她的另一份良缘。

你说,要是湘娟知道如儿与周家公子的事,她会不动心?与周家相比,马庆算什么?

在马庆与湘娟的感情没有牢固前,我不能说破,却不得不让如儿心中防备一二。”

她的每一次决定都有自己的用意。

第071章 幼弟怜惜

第071章幼弟怜惜

陈湘娟怎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呢,克扣自家弟弟的东西不说,就是对陈湘如也是这样。{首发}

老夫人吐了口气,“今儿如儿说,要选布面美人,我觉得这事甚好。老爷不在了,在二爷、三爷成人前,这个家还得靠如儿支撑。你回头把‘布面美人’的事放出风声去。”

“老夫人是想帮大小姐?”

马庆认为这主意不好,可老夫人觉得好,在这家里实则拿大主意的还是老夫人。

“这孩子有这主意,可还有些瞻前顾后,既是好主意,我就推一把,许有人也会认为是好事,若有人这么做了,我们家再这么做也不迟。”

赵婆子应声“是”。

老夫人是不想大小姐失去太多,二小姐近来行的许多事,着实寒了老夫人的心。

*

陈湘如坐在案前,屋子里挂着两幅《仕女图》,脑海里又忆起李湘华,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命运沉浮。

正瞧得入迷,只听绿萼低唤声“大小姐”,手里拿了一封信进来,“这是刚才刘奶娘在院门前发现的信。”

看着熟悉的字体,是周八的笔迹。

上回因这事,她已经被老夫人罚了,还敢送信来。

刘奶娘捧着茶点进来,面露异色:“谁送来的?”

绿叶连连摆手,“大小姐,今儿一整日我都跟着你,半步也没离开过。”

真不是她,莫被连累了,万一陈湘如说要赶她走的话当真,她可不想去乡下庄子里。

绸缎庄出乱子的事,要不是周八,她不会这么顺遂迈过这道坎,到底是她欠了他一个人情。

他会在信里写什么?

不会又是那番大胆又热情的言辞,即便她有过一世记忆,也看得面红心跳。

刘奶娘道:“我听到有人在敲门,一到外头就不见人,院门前就搁了这封信。”

陈湘如将信搁到锦盒里。

绿枝在门外禀道:“大小姐,二爷、三爷着人捎话来,今晚要在大小姐屋里用暮食,一会儿就过来。”

陈湘如看着刘奶娘,“你到小厨房做几个他们爱吃的菜式。”

用饭的时候,陈相贵问:“大姐,听说今儿祖母罚二姐了?”

陈相富也听说了这事,此刻不悦地道:“活该!”

陈湘如面容微沉,“你怎能这么说?湘娟也是你二姐呢。”

陈相富不悦地继续用饭,“谁让她克扣我和三弟的东西。”

他可长着眼睛呢,马庆身上佩的那对瓷坠儿,比他们兄弟的式样还要精致好看,马庆也得了一把倭折扇,也比他们兄弟所得的好。

陈湘如没偏着马庆,陈湘娟倒偏上了,视马庆比他们兄弟还要紧要。

今儿散学回来的时候,陈相富便问了身边服侍的小厮:“祖母好好儿的罚二小姐作甚?”

小厮镇日除了服侍他,便是在这陈家大院里到处乱窜,什么样的消息都能听到,那小厮四下一扫,神秘兮兮地道:“听婆子说,二小姐抢了马大公子呢。”

陈相富虽只七岁,可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马大公子……”不是与他大姐订亲了么。

小厮忙道:“二爷可别说出去,否则奴才就会被赶到乡下庄子的。”

想到这事儿,陈相富心里就堵得慌,马庆是谁的,连他们兄弟都知道,偏陈湘娟就横插一杠,抢夺自家大姐的未婚夫,这算怎么回事?就是他,知事后也是要脸面的,没想陈湘娟偏就干得出来。

陈相富也明白老夫人罚陈湘娟的缘由,怕是与马庆有关,自是认定陈湘娟做错了。

这里一想着,陈相富顿觉大姐好可怜,被嫡亲的妹妹抢了未婚夫,只怕现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了,大姐会不会又哭起来。

这回欺负他大姐的是陈湘娟啊。

若是不说,陈相富又觉得对不住陈湘如,陈湘娟骗她,他也骗她。

陈相富搁下碗筷,直直地看着用饭的陈湘如,心里想着:马庆这是什么眼光?陈湘如虽长得不如陈湘娟好看,可陈湘如一举一动都这样得体,至少他更喜欢大姐。

“大姐,你喜欢马大公子?”

突兀的一句,引得陈湘如看了过来。

她含笑琢磨着这句,“二弟怎会这么问?”

“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陈相富摆手,生怕陈湘如猜到了什么,心里越发觉得:大姐真可怜。

陈相贵也听到一些风声,不过是家里那些无聊的婆子闲时的碎碎话儿,“二哥,我觉得马大公子配不上大姐。”

陈相富连连点头:“是咧,我也这么看。”

陈湘如勾唇一笑,配不配得上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她并不喜欢马庆。“你们俩这些日子可有用心读书?还有你们的武功学得怎样了?”顿了片刻,往他们兄弟二人碗里布了各自喜欢的菜式,“且与你说一声,下个沐休日我要考究你们的课业,要是没个进步,可别怪我哭哦。”

她不会打,也不会骂,更不会训斥,而是会哭得一塌糊涂,哭得陈相富六神无主,哭得陈相贵耷拉着脑袋,在一边瞧着也想哭。

总之,前身陈湘如没有用到的以柔克刚,今生的她倒是运用得惟妙惟肖,而这兄弟最怕她来这招。

陈相富看着笑着的陈湘如:“大姐,听说今儿四老太太来我们家大闹了?”

陈湘如本不想说,可上回打捞生丝的事她就告诉过陈相富兄弟的,“让我打点官府,把十一叔给放出来。”

陈相贵担心地道:“大姐要放过他?”

她亦不想放,老夫人发了话,四老太太又哭成了那样。

陈相富道:“我瞧不能放过。都算计我们两回了,这一次更离谱,险些就毁了我们陈记。”

陈湘如面露难色,“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呢?”

前身陈湘如性子太好强,也至显得她的两个弟弟反而很弱。

她不会犯陈湘如同样的错,她就是要陈相富兄弟俩过早地涉足家中事务,那些恩恩怨怨也得让他们了解,唯有这样,成人后的他们才能撑起陈家大院。

陈相贵想了一阵,“要是不放他出来,族人定会以为大姐无情,往后指不定如何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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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庶女嫁妆

第072章庶女嫁妆

陈相富厉声道:“我们怕了不成?每年我们家给了族里多少银钱,祠堂破了要修缮,族学要修缮,就连族学先生的束脩也是我们出的,偏他还从中作梗,处处与我们为难。{首发}爹爹在世时,就对他有诸多迁就、忍让,我瞧着都是让出来的毛病。”

陈相贵让绿萼添了大半碗羹汤,一边喝着,一边想着应对之策,“就算要给他些厉害,大姐这回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将生族叔不就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么……”

这,正是陈湘如想的。

她第一次发现这对孪生兄弟性情各异,却是个聪明人。

陈相富性子更为直率,狠在表面。

陈相贵却更显内敛,说话也更为温和。

两相比对,前者有前者的好,后者也有后者的优。

陈相富微微点头:“我觉得大姐不必这么快把他弄出来,让他在牢里吃点苦头也好。若是办成得太快,倒显得这事太容易了。”

陈湘如笑了一下,亲自给陈相富盛了汤,“今儿可去给祖母请安了?”

陈相贵道:“晌午时去过。”

陈相富一口气喝完了汤,搁下碗,接过绿萼递来的湿帕子,擦了嘴手,道:“听说我们家请了族里的老太太、太太们来作客。”

守孝人家不会办宴会,请客人来家里玩倒有意外。

刘奶娘轻声道:“是二姨娘以三小姐的名义请来的,这事早前与大小姐说过。”

二姨娘的消息倒也快,听说老夫人备了三小姐的一份嫁妆,请了族里妇人来,那份嫁妆先由二姨娘打理,将来三小姐陈湘妮大了,出阁时就有一份嫁妆。

这些日子,陈湘妮倒是百般讨好老夫人,陪老夫人解闷、说话,老夫人的心情也比早前好了许多。

陈湘如道:“族里的客人什么时候到?”

“明儿上午。”

陈湘如道:“待处理好二姨娘那边的事我再出门。”

这天夜里,陈湘如早早歇下。

*

次日梳洗妥当,前往上房给老夫人请安,待她到时,二姨娘与三小姐都已经到了,是一并等族里的老太太、太太们上门的。

族里人喜欢到陈家大院作客,每次离开总有份礼物,不是吃的就是穿的,是乡下人家少见的好东西。

陈湘如兑践诺言,把老夫人给三小姐准备的田庄、铺子交给了二姨娘打理,但照着陈家大院的规矩,每年要向公中交一半收益,剩下一半才是二姨娘可以花使的。

“今儿请族中老太太、太太们来,就是要做个见证,祖母把一座田庄又两个铺子备为三小姐的嫁妆,今儿起交给二姨娘打点,但这地契、房契还得给祖母保管。”

老夫人有些意外,她想过陈湘如保管,也想过陈湘如会交给二姨娘,却没想陈湘如兜了一圈后又交还到她手上。

族里有的人家不过二三十亩土地,这样二百三十亩的田庄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天降财富。

六老太太见老夫人心情不错,道:“三嫂子,听说四嫂子昨儿给族长交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说值五十匹上好绸缎的价儿。”

老夫人看着其他几人,有面露异色的,陈将生一家自顾过自个儿的日子,对族人的帮衬也不大,动不动就说“我们家还揭不开锅呢,这族里数一的有钱人是陈将达一家。”这回竟一下拿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出来,还说是捐给族里的,怎不让她们觉得纳闷。

陈湘如饮着茶,“十一叔家都给族里捐了一千二百两,想来欠我家的五十匹绸缎钱不日也会还回来了。”

想让陈家大院吃个闷亏,却全了陈将生的名声——休想!他们既要捐给族里,由着他们去,但另外的五十匹绸缎,陈湘如说什么也会照收不误的,这才当是她应有的性格。

是的,懦弱是她魂灵深处的弱点,但她一定会克服。

前世的她就是性子太弱了,不敢对人说不,但今生她会学会坚强。

九太太赔着笑,“这是应当的。”

四老太太令她们传话,不就是想说,陈湘如说的她已经做到了,但四老太太用的却是他们自己的名声,她就继续装糊涂,说一笔一笔的清算明白。

又有十二太太道:“昨儿就着人请了被骗的客商见面,骗走的银钱大部分通过官府已经退了回去,客商们也会陆续离开江宁。”

陈湘如看似悠闲,实则觉得痛快,“将生叔失信于人,又做了欺诈之事,怕是往后再不能在生意场上立足了。”

光这一番闹腾,陈将生的布庄就做不下去了,原想搞垮陈记,没想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十二太太道:“可不是呢,听说四房的人要把铺面租出去,往后就要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九老太太则小心地审视着陈湘如。

老夫人不说话,倒似在观察着陈湘如。

陈湘如抿着嘴,云淡不惊,偏做出的事却让人胆颤心惊。陈家庄就那么大,没什么事可以瞒过众人的眼睛。陈湘如是故意要四房的人再出一次血,一千二百两银子,一次对四房来说不多,若是两个一千二百两就是一笔大数目。

买一个年轻、漂亮的姨娘最多也不过二三百两银子,这还不得心疼死四房的人。

就算是族长,有人捐献银子也是欢喜的。

和往常一样老夫人留了族里来的太太们用了晌午饭,又给五人各备了份礼物,方才令马车送他们离开。

待众人一走,老夫人方试探性地道:“如儿,你就不能放过四房的将生?”

“祖母,不是我们放不放过他,是他能不能放过我们。既然四房的人至今不知悔改,那么就让他们失去与我们为难的机会。整个族里,有些家财的是四房和五房,五老太太是个精明人,只守家业,从不做逾矩事。可四房的母子要是不给点厉害,到底令我如鲠在喉。”

四房便是陈将生家,五老太太乃是前任族长的长子媳妇,这两家的家业颇厚。

上房后窗下,陈相和今儿听说族里来了人,此刻正好奇地站在下面偷听里面的说话,声音很低,他要频住呼吸才能听得清楚。

“那你要如何?”

第073章 偷听

“给他一点教训。{首发}”陈湘如移到老夫人身后,轻柔地按摩着肩背,“祖母放心,湘如知晓分寸,十一叔公然与我们陈家大院为难,一是仗着他手握一笔殷实的家财,不像其他族人,得依靠我们生存。再是,因他中过举人,就自以为有了功名。”

这几月过来,陈湘如越发像个当家人。

她要是这次再不给点厉害,怕是就当真以为他们好欺负,即便老的老、幼的幼,她陈湘如还是有些脾性的。

前世时,曾有人说过,真正的贵女,不是出身,而是行事手段和风度。今生忆起这话,何尝不是她现在要学的,那就是手段和风度,恩威并济。

老夫人反伸出手,握住她纤柔的手,问道:“你不仅要四房失笔钱财?还想让他失了功名?”

陈湘如并不否认,她不能让陈将生脱层皮,却可以让他失财,重创四房。

“一个读书人,竟干出欺诈、谋夺他人财物之事,就算免了徒刑,怕是官府那边也会革除他的功名。我只答应了四叔婆把人救出大牢,可没说别的。就算要捞人,我们家也得花笔银钱才能办到,是否要保他的功名,这是四房人要担心的事。”

陈将生恶如猛虎,对陈家大院一直虎视眈眈,先前觊觎官职,现在又瞧中陈家大院的家业,想从背后捣鬼。

陈湘如原就不想真心捞他出来,如今被迫答应了,总得给点教训才是。

老夫人轻叹一声,“我着人与他家说说,让他们另想办法。”

“祖母还是别与他们提了,那就是一家好歹不分的主。免得他们又到陈家大院大闹。”

老夫人体弱,原该静心修养,她可不想三天两头的应付那些无理取闹的人。

陈湘如捏着她的肩,“祖母到底是个心善的人,可我不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四房的牢狱、徒刑可免,但这教训是一定要给的。”

后窗下,陈相和听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几字时,心头一颤,陈湘如对自己的族人尚且如此不讲情面,对他呢?这个异母的庶弟,他日又将如何?

对于这个家,他早就没了感情,也无依恋。

陈湘如猜到了官府会如何处置陈将生,却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要与四房人谈条件。

陈相和想着自个儿,在这家里没有亲近的人,两个弟弟待他如同防贼,就是两个姐姐也视他为眼中钉。

这一切,都是源于他的亲娘——大姨娘。

陈湘如待二姨娘过继的陈湘妮也算宽厚,独对触她逆鳞之人不可谓不心狠。

可是他陈相和又做错了什么,在这家里,姐弟们都视他为仇、如空物,虽然拿他当大爷一般好吃好穿的养着,可总让他觉得自己是这家里多余的人。

陈相和正想着心事,只听有人喝问道:“哟,这不是大爷么?怎站在上房外头发呆。”

说话的是陈湘如身边的刘奶娘,正一脸狐疑地打量着。

陈相和生怕被她知道自己在后窗下偷听的事,要是传扬出去这也太不光鲜了,他以前是不会偷听的,可那回老夫人要处置大姨娘的罪过,有人却奉命把他带到了后窗下,他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站在上房后头偷听老夫人与人说话。

这一听,还真被他知晓不少事。

比如:老夫人罚陈湘如跪的原因。

比如:今儿陈湘如嘴上说要放过陈将生,实则心里还算计着。

陈相和定定心神,道:“我正在默记先生今儿教的章呢,被你一嚷,吓得都忘了。”很不高兴地瞪了眼刘奶娘。

刘奶娘笑道:“大爷读书竟这等用心呢,若是大小姐和老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她们高兴与他何干?

她们只会替陈相富、陈相贵两个高兴吧?

陈相和想到这儿面容更冷了。并不理会刘奶娘,往自己居住的小院奔去,心里想着刘奶娘不会知道她在上房后头偷听的事吧?不,一定不会知道的。他往后还要继续偷听呢,这个家里的许多秘密,他一偷听都知道了。

*

陈湘如回到闺阁,坐在案前沉思良久。

她唤过绿叶,道:“明儿,你去找周八公子。”

绿叶愣了一下,满是疑惑,上回因她捎信的事,陈湘如很是生气,莫不是现在她想通了,喜道:“大小姐,奴婢说什么呢?”

要周八把陈将生从狱里弄出来?

可她还得给陈将生一点苦头呢。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罢了,你着人准备马车,明儿我要出趟门。”

外头,传来桃桃的声音:“请绿枝姐姐通禀一声,三小姐求见大小姐。”

陈湘妮从一个乡下苦命丫头,一下成了陈家大院的三小姐,衣着光鲜,举止得体,嘴儿又甜,每日都在老夫人服侍着,常哄得老夫人哈哈大笑。她却深深地明白,自己不是正经的小姐,也难与陈家大院这几个嫡出子女比,但她必须要哄老夫人高兴,也要敬着嫡出爷、小姐们。

陈湘如道:“请她进来。”

陈湘妮进了闺阁,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两幅仕女图上,一幅《荷花仕女》,上面的女子美如仙子一般,纤尘不染;一幅《梅花仕女》,那女子自有一身傲骨,让人心生敬慕。

这样的两个美人,仿佛都不属人间所有,唯有那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子风情,不由让人油然折服之情。

她听西院的下人们议论了,说马庆找大小姐、二小姐帮忙绘花样罗的事,陈湘妮的年纪小,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二姨娘私下教了她许多,要她哄老夫人高兴,不让老夫人觉得烦闷。

陈湘妮的眸子在屋里流转了一遍后,看着墙上的画发呆。

陈湘如笑问:“你找我有事?”

桃桃伸手拽了下陈湘妮,她方回过神来,桃桃低声重复了陈湘如说的话。

陈湘妮道:“大姐姐,没事就不能来见你么?我想你了,特意过来瞧瞧。”神色里露出无尽的羡慕之色,“大姐姐好有本事,绘出的人儿来跟仙女一样,上面题的是诗吧,一定是最好的诗,可我上面的字一个也认不得……”指着小指头认了半晌,也没认出一个字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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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心眼

陈湘妮委婉地夸陈湘如的画好、诗好,满眸的羡色,任谁都知道她有多想读书,她想做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想做一个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人。【首发】

陈湘如微愣。

刘奶娘接过话道:“三小姐,你不是跟着二小姐在读书识字么?”

陈湘妮垂下头,她来的时候,就想着能与别家的大家小姐一样,也能读书识字,可她不能说二小姐的坏话,这是姨娘叮嘱的,二姨娘也会认些字,偶尔也教她一些,可她听人说过,陈家大院无论少爷还是小姐,都是可以读书识字的。

没人回答刘奶娘。

桃桃见她不答,轻声回答:“二小姐忙着打理后宅,哪儿有时间教三小姐读书。近来都是二姨娘在教,二姨娘把她会的都教给三小姐了。”

二姨娘模样生得好,会识一些字,可识的不多。

陈湘妮支字不提自己想读书的事,只是赤/裸/裸地表露出对读书的炽烈愿望。

对于上进、爱学的孩子,没人会厌恶吧。

陈湘如笑问:“三妹想读书?”

陈湘妮一凝,想点头,又怕惹了陈湘如的厌恶。

绿叶道:“三小姐,大小姐问你话呢?”

陈湘妮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我姨娘会识的字不多,否则她就可以教我了。近来,姨娘又要打理田店、铺子,也没时间教我。”

陈湘如这法子好,自打把属于陈湘妮嫁妆的那处田庄、铺子交给二姨娘后,二姨娘就把一大半的心思都移到那上面了,想着怎么多收粮食、多赚银子,听说她第一件事就是新觅了铺子上的管事,虽说是小店子,但二姨娘却用足了心思来打理,每天都想着如何比上年多赚银钱。

二姨娘原在公中领了一份月例,再加上她自己赚的,这日子定能过得更好。

虽说早前她无儿无女,但现在有了女儿,而陈湘妮没亲娘,自然对二姨娘孝敬,又听话,近来也培养出一份母女感情来。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时间不长,陈湘妮就学会了说话兜圈,许是初入陈家大院的缘故吧,勾唇微微笑了一下,“你若果真想读书,我可以与祖母说一声,让她闲暇时教你读书识字。”

陈湘妮眸子晶亮,“大姐姐,真的么?祖母能教我读书?”

陈湘如伸出手来,拉她在身侧坐下,“自是真的。”

陈湘妮起身行礼,“谢大姐姐。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姨娘,让她给我准备书袋笔墨,我也要读书了呢。”喜色难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呢,笑得很是纯真无邪。

陈湘妮领着桃桃欢天喜地离去了,她孩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说话绕了几个圈儿。

刘奶娘轻声道:“大小姐,你将她过继入陈家大院,不就是想让她多陪陪老夫人,这教人读书可是劳神的活儿。”

“老夫人抽空教妮儿一些,妮儿若是个用心的,定会认真识字,既然她想读书识字,总不能不让她读。原是想让她上家学的,可男女七岁不同席,妮儿已经六岁了,怕是读不了几日又要待在闺中,倒不如让她跟在老夫人身边。”

陈湘如五岁时入的家学,跟着先生读过两年,满七岁后就是由老夫人亲自教养的,便是后来读的许多书也都是老夫人教的。

陈湘妮读书的事就这样定下了,陈湘如在老夫人面前说了,老夫人也乐意教陈湘妮读书识字,读的也是《女德》、《女诫》等书。陈湘妮倒也用心,每日早早就到上房里陪老夫人,一是请安,二就是陪老夫人,三才是读书。

陈湘如原想寻周八说陈将生的事,可连出门两回,都未能见着周八,这事儿也就耽搁了下来。

陈家庄里,四老太太从旁人嘴里知晓陈湘如说的话,这分明就是要他们再出笔银子,她直接捐给族里可陈湘如居然不认。

一开始四老太太是想说动族长站在她这边,这才以自家的名义捐了银子。

这回就令人把银子送到了陈家大院。

陈湘如看着银子,唤了赵二管家来,“把这银子给族长送去,就说是今年捐给族里的,或修缮族学堂,或修缮祠堂,由他支配。”

陈将生家的婆子垂首道:“我家老太太说,我们都照大小姐的意思做到了,我家老爷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原是求人的话,从这婆子嘴里出来,却带了几分要胁。

刘奶娘正要开口,却见陈湘如一个犀厉的眼神,只是将话咽下。

陈湘如搁下茶盏,不紧不慢地道:“为这事儿,我都出去几回了,我有孝在身,又不好冒昧去兴国公府拜访,总得寻了门道、打听好后才走门子。”

婆子面露不悦,她来时可就细细地打听了,陈湘如是出过两回门,可都是在陈记的织布房、染布房和铺子上走动、查看,哪里与江宁知府衙门打点,更没有与周家说上话。

“我家老太太照大小姐的意思办到了,大小姐也得照约定办好。”

是说她没能办成?

绿叶就没见过这等求人的,说话语调没有求人的样子,反是一副别人欠了他们,“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家大小姐这两日一直在想法子,你们以为当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周家不是与陈家大院的交情好么?否则,那一船价值不菲的货怎的就白白送人了,听说周家在钱塘海一带发了笔横财,寻回自家的货不说,还另打捞一船货,就连周三老爷又开始走了一趟海货,这回怕是又得赚一笔了。

陈湘如秀眉微挑:“送客!”

一扭头,再不搭理这婆子。

刘奶娘赔了不是,送婆子出来。

婆子走了一截,远离了陈湘如住的小院,跺脚骂了句“臭丫头”,嘴里嘀嘀咕咕地道:“以为自己是谁呢?哼!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呸,给我打什么官腔。”骂得正起劲,就见路边小径上站着个半大孩子,定睛一瞧,却是一袭祥云纹栗色袍子的大爷陈相和。

陈相和面含敌意地审视着婆子。

“哟,这不是陈家大院的大爷么?今儿没上学?”

第075章 挑驳是非

第075章挑驳是非

这个时辰是二爷、三爷学武课,他们一个习剑,一个习枪,可陈湘如发了话,大爷不必学武,这原因最是明显不过了,不许陈相和学武。(首发)

她不让学,他还不稀罕学呢。

既然要学,他陈相和便要拜武功最好的师父。

也不知道陈湘如令大管家从哪儿寻来的武功师父,怕是不比镖师好多少,倒弄得他真的是一顶一的高手一般。

陈相和面无表情,他认得这婆子,是陈家庄四房陈将生家的婆子,心里暗想:上回四老太太求老夫人帮忙,要放出陈将生的事他是听说过的,转眼就过了几日了。

婆子笑盈盈地道:“大爷,你不在家学堂呆在,回头被大小姐知晓了,小心又要挨骂。”

“你且去说,看我会不会挨骂。”陈相和冷声讥讽:“来我家,是为了求大小姐出手救十一叔么?”

婆子微凝,转而笑了起来。

陈相和冷哼一声:“哈哈……有趣!有趣!害人的是她,却被你们当成了大恩人。”

婆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细细地审视着面前这个孩子,不过只是九岁,可说出的话却犀厉如大人,眼睛一转,莫不是他知道什么。

婆子从怀里掏出个荷包,从里面抓了几颗冰糖。

陈相和不屑一顿,并没有接手,目露鄙夷地道:“当我是三岁小娃么?”

婆子怔了一下,他可不是就是个孩子。

陈相和扬了扬头,陈湘如想做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可他知道陈湘如不是,或者说陈湘如也不屑做什么好人,否则她不会在上房里与四老太太叫嚣。

他恨陈湘如,也恨陈相富、陈相贵兄弟,甚至连带着也恨上了祖母。

婆子以为他是嫌自己给的少,又从荷包里讨了几枚碎银子,足有二三钱了,笑道:“大爷,我家老爷可是最喜欢你的,否则早前不会那样帮衬大姨娘。”

陈相和掂了掂银子,并没有拒绝,只是眉头微锁,依旧赚少了些。

婆子犹豫了一番,狠狠心又从里面取了一枚二钱银锞子来,问道:“大爷拿着买茶吃,还望大爷指点迷津。”

陈相和收好碎银子,低声道:“你们求大小姐放人,原就是错上加错,人是她让官府抓的。”

“正因为如此,我家老太太才想请大小姐周圜把老爷给放出来。”

陈相和冷笑着,“徒刑可免,功名还能保得住?”

保不住功名,她家老爷一辈子都是白丁。

婆子惊道:“不会吧……”

“朝廷有个赎银抵罪的法子,交足了银子就能放人,趁早赎人许还能保住功名。你们若真等着大小姐,待她一出手,银子花了不说,十一叔的功名也定是保不住的。”

婆子听陈相和这么一说,整个人怔得说不出话来,这虽是最明显的道理,“可是,正因为老太太想保住我家老爷的功名,这才求的大小姐……”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小姐新掌陈家大院,正要杀鸡儆猴呢。”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陈相和不妨再加几句,烧足火候,“婆子,我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到大小姐与人说,‘徒刑可免,活罪难逃’呢,谁让四房人开罪了她,你们瞧着,这回就给族里捐银的事,四房不就干了两回,可有落个‘好’字?”

一转身,陈相和走远了。

陈将生的功名是保不住了,这原就是陈湘如的意思,虽然照着律法来,陈将生犯的罪足可以销去功名。

陈相如心里暗道:陈湘如,你不让我们母子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婆子回到陈家庄。将此行的情况与四老太太细细地禀报了。

将生妻道:“婆母,老爷该是要回来了吧?”

四老太太近来夜不安寝,就担心这唯一的儿子回不来。

婆子原想提陈相和说的话,转而又想:这事不能说,老太太和太太每日忧虑过甚,原就是担心老爷回不来,要是提了那事,岂不又要担心了。

可,若是不说,她虽是个下人,可又觉得陈相和说的事儿也有一番道理。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真好生为难。

四老太太道:“如丫头答应过我的,着人去衙门候着,说不准哪日就把老爷放出来了。”

将生妻应声,挑了个小厮出门。

四老太太从婆子里的眼里瞧出了异样,道:“儿媳妇,你们退下吧,我想歇会儿。”

将生妻携了两个美貌的侍妾离去。

四老太太斥退下人,只余婆子一人,低声道:“你的话没说完,还有甚事?”

婆子面露难色。

四老太太道:“说,恕你无罪。”

婆子方将陈相和说的话细细地转叙了。

四老太太面上风生水起,“我让如丫头出面说和,原就是想省了这笔赎罪银子又保住功名……”

婆子垂手侍立在一侧,“奴婢以为,怕是这事不容易平顺了,衙门到现在都没放人。”

这边正小声议论着,只听外头有人大喝:“这里可是陈将生家?”

门子问:“来者何人?”歪头审视着一身官差打扮的中年男子。

男子道:“小的是江宁府衙的,奉我家师爷之命,前来府上问一声:是要交赎罪银呢?还是任你家老爷服徒刑。”

这声音很大,陈将生家虽说殷实,也不过是二进的院子,家门上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里。

四老太太惊道:“来人,快把他请到上房来。”

官差进了上房,有下人奉了茶点,请他坐下。

衙门两边开,有钱没钱都别进来。

官差却四下一扫视,心里琢磨着如何与他们报多少赎银合适,这种赎银,朝廷原没个定例,出多出少全凭了各衙门做主,这也成为各衙门赚钱的门道。常常一个小罪,就能让各家倾家荡产。

四老太太问:“差爷,徒刑的赎银得多少?”

官差一直都在审视,自来这赎罪银子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支付得起的,瞧陈将生家倒过殷实,既然是殷实自然要狠狠地敲上一笔。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五根。

他说的是五百两银子,不想四老太太却惊呼一声“五千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他家就田庄、铺子可数的几处,是比族里其他人过得好,可也经不住一下子要拿出五千两银子来。“就不能通融一下,这也太多了些。”

第076章 赎罪银子

第076章赎罪银子

她既然说五千两,想来拿出这笔银子应不在话下。【首发】

官差道:“这是我家师爷定的,我今儿就是来传话的,五日后若不交赎罪银子,陈将生就得服徒刑。小的告辞!”

五千两银子,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对陈家大院来说许是九牛二毛,可对四房一家来说,这是好几年的花销。

前不久,四老太太才凑了两笔银子,一笔是捐给族里的,一笔是赔给陈湘如的绸缎。

陈湘如这小丫头心儿够狠的,居然趁火打劫、不依不饶,四老太太忆起婆子说的话,越发肯定陈湘如是故意的,她就没想插手此事,心里将陈湘如恨了个半死。“如丫头,你小小年纪就这等无情无义,你这是拿定主意要与我们四房为敌了。”

将生妻从外头进来,听了下人说官差让凑五千两银子赎罪的事儿,抹着泪儿道:“婆母,这可如何是好?”

四老太太道:“这事儿是陈家大院惹出来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他们这是要害我家将生呀!来人,准备马车,我们去陈家大院。”

半个时辰后,四老太太又携着儿媳、孙儿等人到了陈家大院的上房,来的时候,老夫人正教陈湘妮读书识字,教的是《女容》第一页的字。

“三嫂啊,你可是答应要救我家将生的呀,你怎能说话不算话呢。”

四老太太一落音,呜咽着哭了起来。

她身后的儿媳、孙儿等人也齐刷刷地跟着嚎哭起来。

老夫人一凝,寻声望来,四老太太一家已经到了上房外头。

四老太太进了上房花厅,软坐在贵妃椅上,那眼泪儿扑簌簌地滚将而下,“三嫂,你答应过要救将生的,不能不管,这都多少天了,将生还没被放出来。”

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们也瞧见了,我瘫疾在身哪能行动?如儿答应了帮忙,你们总得给她些时间。”

“你出不了门,可你家的如丫头是个有本事的,要放人,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四老太太呼天抢地地哭着,挥舞着双臂,扬着帕子,一下又一下地拍在腿上,“苍天呀、菩萨呀,三嫂与我都是守节之人,我只得一个儿子,要是将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呀!这事儿,原就是被你家如丫头给害的。”

老夫人道:“这救人哪有这般容易的,如儿这几日也在想法子。”

“三伯母说想法子,若真想法子,也不会至今也没放回来,今儿官差到了我家,还说要五千两银子的赎罪银子,呜呜,这么多银子,我们哪里能拿得出来。”

就算能拿出来,他们也不会拿了。

四老太太抹了一把泪儿,领着儿媳、孙儿大哭,孙儿们见她在审视,一个个哭得更大声了,尤其是庶出的几个孩子,生怕被责备一般,哭得跟死了爹一般。“这事儿原就是如丫头闹出来的,要不是她要寻将生的错,将生何至被官差下了大牢,呜呜,她得把人给我放出来,要是不放出来,我往后见天儿地领着孙儿们来哭闹。”

老夫人自是偏着自家孙女,陈湘如也在寻法子,可陈湘如在孝期,又不便上门拜访,她能寻着、说上话的就只得周家,周家与江宁知府原是姻亲,若搭上周家,自然就能在知府那边说上话。

这里正哭着,只听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喝声:“照四叔婆的意思,将生族叔触犯国法,也是被我害的?难不成他一个长辈犯罪,还是我教唆的不成?”

进来的,正是陈湘如。

她眸光犀厉。

四老太太擦了一下眼睛,她活这么大半辈子,难不成还怕了这个黄毛丫头,厉斥道:“都说陈家大院的规矩最重,有你这样的晚辈么?”

“四叔婆问得好!”陈湘如神色不惧。

她没有找人的不快,倒反被四老太太找了几回麻烦,事至今日,他们没有半点悔意,反而认为是她算计了陈将生,就似犯过的不是陈将生,根本就该是她陈湘如。

处处退让,反而让对方的气焰强势。

撒泼哭闹都使到了陈家大院来。

“有十一叔那样算计陈家大院的,一要谋夺我家的绸缎,二要毁我陈记的名声,四叔婆声声问有我这样的晚辈么?那我倒要问问四叔婆,可有你和十一叔这样的长辈?”

你们没个长辈样,又何以要我得有晚辈样?

四叔婆既然不信她,又何必要求她把人放出来?

四叔婆既选择了信,却三番两次带人到陈家大院来哭闹?

你们这是哭么?这是强人所难!

陈湘如继续道:“律法是朝廷定的,族叔犯罪这是事实?难道会因我的一句话,就一笔勾销了?”

四老太太勾了勾唇,就不是个良善的,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

冷笑一声,“你哪有要捞人的意思?你一想要我四房破笔钱财,二想毁了他的功名,陈湘如,你若行得正,你敢对天起誓,说你没这意思么?”

陈湘如心头的怒火乱窜,却用笑掩饰了怒,过了片刻方平下心来。

将生妻趁热打铁道:“若是如侄女否认倒也无妨,你尽快把我家老爷放出来,我们就不与你计较了。”

“你们几番进陈家大院,瞧瞧你们的样儿,是不与我们计较的态度么?”陈湘如一脸不信,“相反的,是我们没与你们计较,既然十一婶要与我们计较,我们就计较一番。”

四老太太恶狠狠地瞪了将生妻一眼,她们来闹,就是想逼陈湘如尽快去衙门放人。

五千两银子,她可不想拿,家里也拿不出来。

想用长辈的身份来压陈湘如,也要陈湘如保住陈将生的功名。

陈湘如道:“昔日在四房布庄的库房里寻着我家的绸缎,那是官差也看到的,可谓人证、物证俱在,照我朝律法,原是要定‘霸占他人财物’罪名,后却从轻定了‘谋夺他人财物’,这一个词可是千差万别,前者罪加一等。若我们计较,会是后者?”

老夫人轻咳一声,脱口道:“如儿,住口!”到底都是同族之人,陈将生的声名已损,她不希望陈湘如也毁在这上头,暖声道:“四弟妹,如儿一直都在周旋此事。你们听谁乱咬舌根,说如儿要害将生?到底都是族人,她不会这么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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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讹上门

第077章讹上门

四老太太忆起婆子说的话,那可是陈相和亲口说的岂会有假,陈将生为什么会这么做,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陈家大院扶持了马庆做从四品郎中,而非扶持陈将生做。【首发】

陈湘如想着:今儿他们敢吵闹,她也不会再柔软下去,大不了和他们撕破脸面。

四老太太带着哭腔,“三嫂,若是将生有个好歹,我也不要活了。今儿看不到将生,我是不会离开这陈家大院的,我们一大家子就在陈家大院住下了。”

这是要胁!

老夫人宽慰道:“快别再哭了,我让如儿这就想法子把人捞出来。”

陈湘娟听说四老太太又闹上门了,领着小桠往上房来。

上房里哭声一片。

陈湘娟蹙眉听了一阵,大致理出个头绪,是四老太太听人说陈湘如要害陈将生丢失功名,又要让四房赔一笔钱财,这才着急,带了家人闹上门来的。

小桠道:“二小姐,你可要帮帮大小姐。”

“帮?帮什么?大小姐收回我打理后宅之权,早前可是她自个儿说她主外,我掌内,就给了我一个大厨房打理……”这是拿她当妹妹么,什么时候起,姐妹二人早已貌和神离。

“可大小姐到底是你的姐姐。”

“她能干着呢,不需我来插手帮忙。”陈湘娟冷笑着,“这些日子,我只想帮马大哥多绘几个花样子,罢了,上房就别去了,我们回屋绘花样去。”

原本已经出来,陈湘娟到底在上房院门外止步,她就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也不便理睬这种事,就如上回老夫人教训的那样,她还要不要自个儿的名声了,早前因为处置大姨娘的事,她的名声已经落到了极限。

后来,陈湘娟反反复复地想过:这是大小姐要拿她当枪使呢。

她做得再好,可陈相富兄弟俩就不领情。

为陈相富兄弟俩守家业,想来就觉得可笑。

她身为女儿家,只拿自己的那份就好,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寻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携手一生。

可这个男子,她已经寻着了。

上房花厅里,老夫人神色俱厉地道:“如儿,将生的事,你需要几日时间?”

陈湘如没想老夫人会帮衬着四老太太。

老夫人对四老太太道:“四弟妹瞧这样可好,期限若到了,你们再上门也不迟,好歹给如儿充盈的时间。”

陈湘如虽不明原因,但老夫人的心意她多少也知晓一些,是念着同族情分,“十日。”

四老太太惊道:“十日?官差来传话,说五日后我家老爷若是不能交付赎银,就要施徒刑。”

老夫人轻声道:“瞧来是不能再拖延了。”叹了口气,道:“如儿,给你三日如何?”

陈湘如不想与老夫人讨价还价,在这世间如果还有长者值得她敬重,无疑是老夫人。“好,就三日。”

四老太太的脸色暖和了几分,但依旧没有半分感激,就别谈求人的态度。

就这件事,四房的人还是会认为是她陈湘如刻意为难,她满腹的怒火,原就是陈将生行错了事,倒成了她做得过分,只因为陈将生与她都姓陈,又被冠以族人。

陈将生哪里拿他们当族人了?

而老夫人却是拿他当族人的。

将生妻身侧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扯着她的手,“娘,我还要吃那个糕点,真好吃!”

花厅摆放的一大盘糕点都被他家几个孩子吃了个精光,可他们还要。

老夫人笑道:“赵婆子,却厨房再准备两包来,让四老太太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四老太太这才有了几分在走亲戚的感觉,立马浮起了笑容,想着要放出了陈将生还得老夫人说话,“多谢三嫂了。”

没有半分推拖,倒是心安理德地受了。

四老太太斥道:“如丫头,还不去张罗接你生叔父的事儿,立在这里作甚?”神色里颇是得意,落到陈湘如的眼里却像个猴子。

陈湘如很想回敬:这是我家,我想待着就待着。

而,老夫人道:“如儿,你且下去吧。”

陈湘如欠身退出花厅。

站在院门外,厉声道:“把西院看门的管事唤来,当陈家大院是什么地儿,任着他们就进来了,上回没追究,这回……哼,再放过,倒真让他们忘了自己的职责。”

绿叶应声欲走,陈湘如道:“且慢,不必唤看门的管事婆子,把二管家叫来。”

陈湘如看着面前站立的二管家,“看门的管事,几次三番地把闹事的放进陈家大院,孰不可忍,当罚则罚,你去告诉她,再出差子,不必留在陈家大院当差。从今往后,但凡要拜见老夫人的,必要先禀,老夫人同意一见后,方可放入陈家大院。”

二管家应声“是”,当日看门的管事婆子就换人了,由另一个更精明的婆子、二管家的弟妹鲁婆子当了门管事。

四老太太一家在上房里用过了羹汤、小点,一家人乘了马车方离开。

门上的管事换了,新上任的管事婆子站在一边,正好奇地打量着四老太太一行人,今儿大小姐生气换人,就是为他们来吵闹,也不知道早前的管事婆子得了多少好处,竟把人放了进来,这才惹恼了大小姐。

都说大小姐的性子好,可惹急了照样处罚下人,且换人的时候没有半分迟疑拖沓,也不给过多的解释。

上了马车后,将生妻忧虑地道:“婆母,官差传话说要五千两赎银呢,不交赎银,怕是不会放人。”

“老夫人答应了,放不放人便是陈家大院的事,三日后见不着将生,我们再到陈家大院大闹一场。”

一侧的庶子讨好似地道:“祖母,你瞧我们吃了饭,还每人得了份见面礼。”手里拿着一只玉挂佩,同来的男孩每人一只,女孩则是每人一支银嵌玉钗子,可不是大赚了一笔。

将生妻看了一眼,笑道:“打发给看门婆子一两银子倒也值了。”

每人得的礼物,怕也有二三两银子,又有这五六个孩子,再吃了一顿,走的时候又带了两包点心,可不就是大赚了一笔。

而此刻的四老太太婆媳却没想到,自此后数年,他们这一房的人无论是四老太太,还是嫡出少爷们,没有一个再允许迈入陈家大院,他们成了陈家大院最不受欢迎的人。

第078章 谁告的密?

第078章谁告的密?

陈湘如坐在屋子里生了会儿闷气,又将四老太太说的那话“听说如丫头不仅要害我们破一笔钱财,更要削了陈将生的功名。【首发】”

这话是怎被他们知晓的?

定是有人把这话从陈家大院传了出去。

陈湘如道:“奶娘,你去找二管家的来,我有事交给她办。”

二管家的女人是个精明能干的,站在屋子中央,陈湘如赏了她一盏茶,她受宠若惊地捧在手里,却并不敢坐,“大小姐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陈家庄四老太太来闹的事,你想必已经听说了。在今儿陈四家婆子来通禀前后,她都见过什么人?”

刘奶娘轻声道:“大小姐怀疑,是有人把话透过了陈四家的婆子?”

“除了这个,我可瞧不出别的原因,无论是谁,我都要把这个人给揪出来。”她握紧了拳头,这个人是刻意在挑驳是非,“查清楚了,直接来禀我,一会儿把二管家唤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二管家的女人大常委会应声退去。

陈湘如与二管家商量了一阵。

二管家离开时,脸上挂着浅笑:大小姐到底是知事了,居然想到了这些,看来老夫人的眼光不错。

*

次日一早,陈湘如乘上马车就出门了。

出得江宁城门,郊外有一片片荷塘,有村民在荷塘里掏莲藕,上面裹着一层淤泥,如今已是冬季,因为天冷,反而是藕的价格升了二成,村民们洗净了藕便赶早送到城里贩卖,换些银钱贴补家用。

朝霞布空,熠熠如辉,赤若流霞。

陈湘如静静凝神望着美景,不禁迷惘:陈家除了两位管家、匠人、管事,着实需要一个帮衬的,早前老夫人扶持马庆坐上织造府郎中一职,原就是指望关键时候马庆能帮衬一把,不曾想,最后却落空了。

陈家需要一个自己人来帮衬,比如这次她奉命要从官衙里捞出陈将生。

就算她不乐意,老夫人吩咐了,她就必须去办,而与官衙打交道,身为大家闺秀,她又着实不易露面。

马家进了郊外陈家庄,有欢奔的孩子看到了马车上挂着的一对铜铃,又有车帘上绣着的“陈记”两个大字。

“是陈家大院的人,是陈家大院的人……”

这叫嚷声传扬开去。

陈湘如先往族长家奔去,奉了一早准备的礼物:两坛竹叶青、两匹茧绸,又有两包糕点。

族长笑微微地道:“听说昨儿四房的人去陈家大院闹了?”

“是。”陈湘如温和笑着,并不多说一个字,“今儿一来是见族长,二来是拜访十三叔。”

陈十三,顾名思议,在族中将字辈里排序十三,名唤“将宏”,家境贫寒,但读书甚是刻苦,六年前考中了秀才,后来屡考不中就放弃了科考,据说陈十三年方十五岁就考中了秀才,当时在陈家庄曾一度引起了轰动,人人都说他是最有出息的。谁能想到,后来书念得好的他没中举人,反是陈将生中了举,也是这之后,陈十三便放弃了科考,听凭其母之命,娶妻生子,在乡下安心度日。

族长敛住了笑意,心下猜测陈湘如的用意,陈家大院与陈将宏素来并无多少往来,但族里每年岁末都会照例给家境贫困的族人派送米粮、肉盐等物,而这陈将宏便是其间之一,倒是听说最近两年陈将宏做了小本生意,他妻子做豆腐,他就挑着豆腐走乡窜户,日子倒比早前过得好些。

难不成是要扶陈将宏做郎中?不对,织造府已有郎中了。

难不成是要帮衬陈将宏?也不对,陈家大院的人绝不是这等心软之人。

陈家大院每年都会给族里送些银子,就连族长一家几乎也是仰仗陈家大院过上好日子的,每年少则数千两银子,多则二三万两,而族长并不是将全部银子都用来修缮族里的房屋和接济贫困族人,只是其间的一部分,大部分的银子还是被族长一家花用了。

猜不出来,族长问道:“如孙女,你找十三做甚?”

“将生族叔还在牢里,这种事,我一个戴孝在身的女子如何好出面打理,想请十三叔出面周旋一二。”

陈将宏会帮陈将生,陈将生打小仗着自己富足,从小就欺负陈将宏。

陈湘如直白地说出来,就是想告诉族长:我捞陈将生出来,可是花了心思,并不是袖手旁观。

“三叔公,侄孙女儿该告退了!”

款款行礼,领了绿叶、刘奶娘及二管家就出了族长家,兜转之间就到了陈将宏家。

同在陈家庄里,有人住着高楼华屋,有的人却住着低矮的茅屋。

陈家大院之所以富足,这是几代人努力打拼的结果,可这了陈家庄却并不是你辛苦了就能过好日子。

一个三岁多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看蚂蚁,一边的堂屋门槛上坐着个妇人,衣着蓝底白碎花衣裳正做着针线活,一边的小竹制小车上坐着个女婴,正咦咦呀呀地说着什么。

二管家站在门口,抱拳道:“十三老爷在家吗?我家大小姐拜访。”

男孩立时站了起来,飞野似地扑向门槛上坐着的妇人“祖母”,一头扎在她怀里,怯怯地不敢看陌生人。

妇人抱起男孩,望着门口,见外头停着辆马车。

大小姐,这陈家的小姐虽多,可能坐这么豪华马车的,整个族里只得陈家大院的小姐。

待看清那马车,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家穷,怎会突然有人来拜访,谁都知道陈将宏打小就和陈将生不和,尤其三年前陈将生设局算计陈将宏赌博,并借此夺走了他家的七亩良田后,整个族里与她家往来的人更少了,他儿子醉后赌钱,原是被人设计的,可族长最痛恨赌博之人,因为这缘故,平日也没人来她家串门。

二管家抱拳道:“我家大小姐想请十三老爷帮忙。”

有年轻妇人从一边的偏房里出来,身上系着围裙,偏房的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有一头半大的毛驴正在磨豆子。

妇人道:“我家十三出门卖豆腐了,这会儿不在家。”

前身留给她的记忆里,在数年之后,这位陈将宏将会高中二榜进士,最终踏上了仕途,后来做了个知县,接走了母亲与妻儿,之后到前身病殁的记忆里,只听说陈将宏的官越做越大,但陈将宏却再也没有回过族里。

第079章 名求助实帮人

第079章名求助实帮人

听说,那是因为族人待他们不好。{首发}

他自幼没了父亲,靠寡母给族中几个大户浆洗衣衫把他拉扯大的,就连父亲留下的七亩良田后来也被陈将生给夺占了去,当时族长连句公道话都没有,可言辞之中倒有些偏护陈将生。

也是这时起,陈将宏便对族里人寒了心。

绿叶挑帘下来。

陈湘如露出一张冻得红扑扑的脸颊,笑盈盈对妇人裣衽行礼:“孙女湘如给叔婆问安。”

年轻妇人怔忡,好奇地打理着陈湘如:她娘家就是个寻常农户,不过勉强填肚吃饭,没有这等富贵亲戚。自来不笑辈分低,就笑你穷,今儿却有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来拜访,心下便暗自猜测起来,思来想去,也唯有陈家大院的大小姐陈湘如了。

中年妇人伸手虚扶:“大小姐快起,你让我们如何担得。”看着一侧的年轻妇人道:“儿媳,快取碗热豆浆来,大小姐,快请进。”

虽说是中年妇人,可举止之间并无讨好巴结,反而是落落大方。

陈湘如审视着周围,“以前随父亲来过几**里,每次都是祭祀,一结束就回去了,还是第一次来叔婆家。”

族长家住的很好,高楼华屋,白墙青瓦,还有奴仆成群,可陈将宏一家住着低矮的茅屋,那墙上也是竹编糊泥的,墙根下被老鼠钻了几个洞,只用了几块石子堵住鼠洞。

“我们家比不得族中几位老爷家,大小姐莫要见笑。”

“叔婆见外了。”

陈湘如抿嘴打量着这座不大的茅屋小院。

小男孩奔了过来,好奇地审视着陈湘如,就连坐在竹车里的女婴也被进来的几人给吸引住了,他们都穿着鲜艳的衣袍,实在太吸引眼球了。

刘奶娘取了糖果给小男孩,“小爷吃些。”

男孩却不敢接,而是疑惑地看着祖母。

妇人笑了一下,“刚吃了饭,你哪里还吃得下。”

男孩更不敢接了,转身就藏到了中年妇人怀里。

刘奶娘只得将一包糖果搁在堂屋的方案上。

绿叶与二管家又从马车上取了两匹茧绸、又两坛竹叶青、一包茶叶、两包糕点下来,另外又备了几斤肉。

陈湘如与妇人寒喧了几句,道:“不瞒叔婆,这次上门是来求助的,十一叔下了大牢,四房老太太隔三岔五就到陈家大院闹,祖母令我把人给捞出来。叔婆,我有孝在身,又是个女儿家,哪里好出面周旋此事,以前听我父亲常说,族人虽多,就十三叔最是个正直、磊落又坦荡有本事的人,所以这次,我只好冒昧求十三叔出面打点。”

陈将达在世时,确实提过陈将宏两回,陈湘如来求助也是因为她知道陈将宏将来会得中入仕,成为陈氏族里最出息的人,在地方任知县时也颇有建树。

年轻妇人一听是这事,早前还在猜疑,他夫君哪里能帮着陈家大院,原是要捞陈将生出来,心头满腹的怨怼,“是三房抬举我家十三了,他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陈将生是他家的仇人、对头,陈将宏最看不过的就是陈将生的恃强凌弱、胆大妄为。

陈湘如眼里蓄着泪,心头一急,在陈将宏没有发达前就有往来是最好的,表面看着是她帮衬陈将宏,可她是想送一个机会给他报仇,陈将宏恨陈将生,她也不喜欢陈将生,对头的对头自然就是朋友了。

垂首片刻,眼泪儿滚将下来,如断线的珠子一般。

刘奶娘急道:“老太太、十三太太,我家小姐一个女儿家,初掌家业,就遇将生老爷处处设阻,大伙知道有过的是将生老爷,可我家老夫人顾念原是同族之人,下令要大小姐把人捞出来不可,长辈令必须得从,她也是没了法子。

我家老爷生前,常对十三老爷赞不绝口,否则小姐也不会求上门来。”

妇人轻舒了一口气,能容人的还是陈家大院的老夫人,明明被陈将生算计得差点声名俱损,可最后了陈将生获罪还要捞人。

年轻妇人从竹车里抱起女儿,“婆母瞧着这事……”

妇人道:“都是不易的。”

陈湘如轻声道:“还请叔婆让十三叔帮帮我这回,我有孝在身,又是女儿家,着实不便在各府走动,只要叔婆答应,我会让二管家陪着十三叔去兴国府、知府衙门走动打点,花了多少银子,都记在我们陈家大院上。”

年轻妇人原不想再说话,可陈湘如这话里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只要陈将宏帮忙,就能与兴国公、知府衙门都搭上话,这是多少人都遇不着的好事。

这哪里是求人,这样的好事换成旁人许早就答应了。

妇人也听明白了,却没有答应,要是只是早前的求,她许是会答应的吧,听了后面的话,这哪里是求人,分明是要拉陈将宏一把,“不是我不应,着实是我家与将生家原有些过节,着实不易让我家将宏出面。”

陈湘如起身一欠,“请叔婆再考量考量,我就不叨扰叔婆了。”

“大小姐且慢,无功不受禄,这些礼物还是带回去吧。”

有这样一个有气节的母亲,想来陈将宏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陈湘如道:“这原是晚辈孝敬长辈的礼物,哪有带回去的理儿。无论十三叔帮不帮忙,这都是我的心意,叔婆请收下。”携了刘奶娘与绿叶告退离去。

马车轧轧,离了陈家庄。

刘奶娘想到陈湘如说哭就哭,那眼泪儿似不要钱一般,“大小姐这又是何苦,以我们家与兴国公府的交情,要把将生老爷放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陈湘如道:“我想十三叔是会帮忙的吧。”

她之所以这么做,凭借的全是前身留给她的记忆。

绿叶挑起车帘,歪头看着外头的风景,田野里有几个孩子在追逐、奔跑着,“瞧着是大小姐在求十三老爷,可我怎的觉得这是大小姐要帮十三老爷呢。”

可以与兴国公府搭上关系,还能与知府老爷说上话,这江宁府一带的秀才多了,谁有这么好的运气。

刘奶娘道:“大小姐不易出面,可以请马大公子出面。”

“她……”绿叶扁着嘴儿,“奶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谁不晓得马大公子和二小姐……”小心地瞧着陈湘如,生怕招惹她不快,不再说后面的话。

马庆若真是想帮忙,昨儿四老太太到陈家大院闹得那么凶,哪有不过问的道理,可四老太太离开之后,陈湘如也没见到。

第080章 梦想姐妹皆娶

第080章梦想姐妹皆娶

今晨,马庆从织造府回来,正打算去上房见老夫人,在西院回廊上,陈湘娟正摆着案几,立在那儿潜心绘画。(首发)

陈湘娟一遍遍地回忆陈湘如绘的那幅《荷花仕女》,那样的色彩,简单又不失雅致,艳丽中又有华贵,便有了雅俗共赏之感,可待她绘时,却怎么也绘不出那样的感觉,即便选用了一样的颜料,加了相似的色彩,总觉得自己的画如一只木偶,呆板又没有韵味,同样是画,怎的她绘的人与陈湘如绘的就差了这么多呢。

她哪里不及陈湘如?

看着笔下的画,陈湘娟一阵气恼,正要伸手一把撒个粉碎,只听小桠轻唤一声“马大公子”。

陈湘娟蓦地转身,回廊尽头的两人映入眼帘,技不如人的惆怅顿时烟消云散,甜甜地唤了声“马大哥”,转而面露愁云地道:“我画了两幅,许是近来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怎么也没早前画的好。”

马庆看着案上的花样,人物的面部表情没有早前的生动,还有整个画面也没有早前的雅致,“很不错。可以织成大指宫女们用的帔子。”

陈湘娟双眸一亮,“马大哥,真的么,这花样也能用上?”

马庆含着笑,给了她一抹肯定的神色,“我要去向老夫人请安,听说昨儿陈氏族里又有人到老夫人那儿哭闹了……”

陈湘娟心头一沉,想到陈湘如夺了她打理内宅之权,不仅如此,近来还让库房的人清点库房,想到这儿就浑身不自在,只给了她一个大厨房打点。“马大哥,你可别问这事儿,祖母要大姐把将生叔从牢里捞出来,四老太太何等精明,为什么来闹,是因为听说衙门要五千两的赎银,他害了人,祖母还要大姐去捞人,都是定了罪的,不花银子能弄出来?”

马庆就算做了代理郎中一职,领的也不过是一份俸禄,而因他在衙门任职,人虽住在东院,却不在府里另领月例,他又是庶子,哪里能拿出五千两赎银,且这陈将生说起来与他没有半分干联。

“也不知祖母怎么想的,难不成这五千两赎银要我们家出?听说昨儿四房带了六个孙儿孙女来,祖母居然还给他们每人一份见面礼……”想到这儿,陈湘娟就觉得心痛,这些可都是银子,“他们人没走,大姐就怒了,把门上的管事婆子给换了,还换了好几个门丁,昨儿天未黑,就把失职的门丁赶出陈家大院。”

五千两赎银,这可不少。

朝廷对犯徒刑、轻罪之人,只要家里肯交一笔赎罪银子,是可以放人的。自来官衙都是根据各人的罪责轻重、各家的家业情况来定赎罪银子的多少,陈将生家过得富贵,所以这才定了五千两的赎银。

“犯错的可是陈将生,怎要你们交赎银,这于理不合。”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祖母怎么想的,她就是这样做了。大姐还真是,怎就不拒绝呢?这不,一大早就出门了,就是为这事奔走去了。”

陈湘娟不悦地坐在回廊栏杆上,气哼哼地道:“马大哥,这事可不是你能问的,你要是问了,万一让你来掏这赎银……”她是真的担心,“你想啊,将生叔一开始为的就是织造府郎中一职,现在是你在做这官,他心里能痛快吗?赎不出来,会开罪族里人;赎出来了,自己又得贴银子进去。”

怎么想都不是个好差使。

反正现下掌家的是陈湘如,她主外又主内,陈家大院谁不夸她能干。

陈湘娟拿定主意不管了,带着酸意和讥讽地道:“就让我这能干大姐去办,我们不必管。”

马庆轻叹了一声,“与我一同去向老夫人请安?”

陈湘娟想到上回的罚跪,连声道:“我可不敢再与你一块去,祖母正为这事生着气呢。”

马庆似恍然大悟:“老夫人罚你,竟为这事?”

陈湘娟咬了咬唇,垂首不语,他难道瞧不出来么,她喜欢他呀,所以才会与他一起到上房给老夫人请安,可老夫人竟一眼就瞧出来了,为此生她的气,觉得她做对不住陈湘如的事。

小桠抱打不平地道:“马大公子以为是什么事呢?我家二小姐可是为此受了大委屈,也是因为这原因,被大小姐收回了打理内宅之权,如今二小姐只能打理大厨房,可大厨房的管事与二管家的交好,哪敢听二小姐的话,一有事都找大小姐禀报,二小姐是什么也管不了……”

瞧着陈湘娟在打理大厨房,可但凡有采买什么的事儿,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还找陈湘如说话,根本就不问陈湘娟。

陈湘娟心头怨忿,脸上却笑道:“如此正好,我可以安心帮马大哥绘花样子,虽然我觉得绘得不好,可马大哥不弃,原也可以织造宫女们用的帔子,我真的好知足。”

她表露得这样明显,他该是明白的吧。

她喜欢他,这样的喜欢他。

陈湘娟细细地审视着马庆,想从他的神色里寻觅出一抹温情,他的眼里有意外、有喜色,身为庶子,在马府从来没有得到多少关注与温暖,但在这里不同,有人默默地喜欢他。

陈湘娟想挑破这层纸,是的,就要是挑破了,反正老夫人那儿已经知道了,她不能失败,要是孝期一满,马庆真做了她的姐夫,她又该怎么办?

该受的惩罚,她受了。

除了罚跪,还失去了掌理内宅之权。

是的,她不欠陈湘如。

她喜欢马庆,原就是付出过代价的。

陈湘娟支开了五斤和小桠,佯装继续绘画,拿着画笔却没有动一下,而是痴痴地道:“马大哥,从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你。”

马庆虽感觉到了,但只作是兄妹之情,可此刻陈湘娟道破时,他只惊得目瞪口呆、云里雾里,整个身子都似飘忽了起来,一路升到了半空中,就在空里摇曳着、飞舞着,一种被爱的虚荣让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姓名,忘记了所在,满目满心全都是面前这个少女,这个美丽、热烈又活泼、单纯的女子。

为了他,她竟失去了这么多。

为了他,她被老夫人罚跪。

难道他还能拒绝?

心不知何时,早已经偏向了陈湘娟。

她为他不眠不休地绘帔子花样图,就是这份真心,怎不让他感动。

没错,陈湘娟比陈湘如好太多了。

第081章 还是不说了

第081章还是不说了

陈湘如似隔云端,她似天边的云霞,而他是凡间的草木,永远只能仰望,只因她在众人的眼里显得得体而优秀。(首发)

我喜欢你!

喜欢了,就这么简单。

哪怕你是我大姐的未婚夫又如何,可我就是喜欢了。

凭什么,家业交给大姐,连这样优秀的男子也是大姐的。

她可以不争家业,因为她是女儿家,早晚一日都是要许人的。

但她要争一份真爱,偕子之手,与子同老。

马庆欢喜不已,看着面前含着娇羞的陈湘娟,双颊微红。

空气在静默,生平第一次有女子这样表白。

陈湘娟大声唤“小桠”。

小桠跑了过来,笑应:“二小姐有何吩咐?这里可没茶水哦。”

“臭丫头,就你话多。”陈湘娟垂首,“把我绘的两幅花样图取来。”

小桠甜甜地应声“是”,扭头离去。

陈湘娟拿着笔,始终没动一下,整颗心都沐浴在欢喜中,“马大哥,你喜欢大姐吗?”

所有人都说陈湘如好,她陈湘娟又哪里比不得陈湘如了。

马庆沉默着,陈湘娟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就是陈湘如也才十三岁,不,到年节时,她们又长了一岁,可还是个孩子。

“她是你姐姐。”

陈湘娟笑得甜美,只要能看到马庆,她就是欢喜的吧,“马大哥,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因为她是我大姐,你不喜欢也不厌恶,敬她也只是因为她是我大姐。”

这话的意思是说:在他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

马庆莞尔一笑,冬风吹打在脸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望着马庆那张俊朗的面容,这大抵是陈湘娟见过最英雄的男人,温润美好得如同一块璧玉,“君子当如玉”,他就是她心里的君子。

五斤移了过来,低身道:“大公子,我们该去上房了。”

原是好意提醒,换来陈湘娟一抹愤恨的眼神:一个小厮竟敢管起主子来,大姐挑去服侍的小厮还真是挑得好啊。

他们已经说了太久的话,要是被人瞧见,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样的话儿来,五斤与西院的两个小厮交好,对西院下人们间的议论他亦是听见的,但这话他不能告诉马庆。

马庆道:“二妹妹,一会儿我再来取花样图。”

“是。”陈湘娟甜甜地应着。

马庆是喜欢她的吧,否则他不会拒绝她的表白与示好。

马庆是她的!就算与陈湘如订了亲,她也要抢过来。

陈湘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回廊的尽头,直至葱郁的草木遮掩了他的身影,她的视线方才悠悠回转,落到了案前的图上。

五斤低垂着头,好几次欲言又止,说还是不说呢?

说了,马大公子会不会生气。

如果不说,马大公子就不会知道他与二小姐频繁的交好,早已经引起了西院下人的注意,听二爷陈相富身边的小厮说,连二爷都听到了风声呢。

“大公子。”马斤犹豫一番唤出了口,止住了脚步,“有句话,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马庆一扭头,他的心还沉浸在陈湘娟说的那句“我喜欢你”,一想到这四字,就令他欣喜若狂,冷声道:“不该说就别说。”

不该说么?

他是大小姐拨去服侍马大公子的,他的卖身契也捏在老夫人手里,现在掌家的是大小姐,大小姐对内外的事是做得主的。

罢了,说了许要招惹不快,还是不提西院下人们议论的事。

马庆心里想着:三年的时间,足可以让他坐稳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只要他坐稳了,陈记就得仰仗他才能做好绸缎生意,陈湘如贤惠能干,陈湘娟美丽温柔,这姐妹二人各有千秋,虽是姐妹无论是容貌和性子却完全不同。

若是他遵长辈之命娶嫡长女为嫡妻,再娶陈湘娟为平妻,这定能羡煞世人。

怕是马庭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吧。

陈湘娟喜欢他,这虽不是他早前预料的,可这是好事,让姐妹共侍一夫,对他也是最大的助益,两笔丰厚的嫁妆都是他的,到时候他就能在马家与嫡长子马庭相衡。

马庆飘飘然地想着,脚步更快了,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

“五斤,大小姐还没回来?”

五斤愣了一下,他住在东院,虽与西院人往来,可他怎好打听一个小姐的行踪。

马庆想着上次因他与陈湘娟一同给老夫人请安,陈湘娟就被老夫人给罚了,那么这次如若他和陈湘如一起给老夫人请安,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老夫人一定会以为他和陈湘如才是一对,又哪里会想到,陈湘娟已经对他动了心。

正盘算着,只听马斤惊呼一声“大公子,你瞧那边。”

他寻着手指的方向,花木之中,薄雾之间移来一行人,一袭素袍的陈湘如翩然而来,这等落俗的风姿,令人心跳加快,陈湘娟问他:你喜不喜欢我大姐?他没有回答,可答案在他心头:喜欢!他喜欢陈湘如,虽然她没有陈湘娟娇俏的容貌,可的确当得一个大户人家的嫡妻。

陈湘如刚从外头回来,绿叶低声道:“大小姐,马大公子在上房外头,定是要给老夫人请安。”

前身记忆里,马庭在做织造府代理郎中时,便与陈湘娟两情相悦,前身将马庭让给陈湘娟,今世虽换成了马庆来做这代理郎中,可结果似乎并没有不同。

马庆站在上房院门外,正往这边瞧过来,是在等她。

他想与她一起去上房请安,她偏不与他一道。

马庆,在陈湘娟对他动心之时,在他几番接受陈湘娟“关照”时,便已经被她从心底里拔除而去。

为了姐妹情,她是万不会与他亲近的。

陈湘如突地停下了脚步,“我们去库房,昨儿库房管事不是说有要事要禀么,且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一转身,选了旁边的小径往库房方向移去。

二管家的女人(陈二婶)正往这边过来,一见陈湘如忙行礼道:“大小姐吩咐奴婢办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查昨儿是谁与四房的婆子咬了舌根,把府里的人透出去的。

陈湘如张望四下,走到一边道:“是怎么回事?”

她身边有刘奶娘,又有绿萼、绿叶,因着绿萼会识字,陈湘如想让她学会打理各房,也算是多一个帮衬的人。

第082章 挑驳是非的大爷

第082章挑驳是非的大爷

陈二婶支吾了一阵,用眼瞧着她们三人。【本书由】

陈湘如道:“她们三个都是我的心腹,不会外传的。但说无妨。”

陈二婶应声“是”,垂首静立在路畔,这个时候空气尚冷,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因这儿地带空旷,倒不惧有人听了去。

“奴婢特意细查了一番,从那婆子入陈家大院到离开,这其间见过上一位门的管事婆子,想让门子放行,婆子又使了五钱碎银子打赏。”

管事婆子不是她身边的人,不可能知晓这等隐秘之事,陈湘如猜的是自己身边,亦或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可那日,她与老夫人说那些话时,自己身边的人都被老夫人给支走了,而老夫人身边的赵婆子是信得过的。

“婆子从大小姐院里出来后,倒真遇着一个人,虽然那人以为没人瞧见,可既然说了话,便是有人瞧见的。”

陈湘如十二万分的警惕,“谁?”

二管家的道:“是大爷。”

刘奶娘惊呼一声“大爷……”

陈湘如问:“你能确定么?”

“是大爷身边的小厮说的,那个时辰,是二爷、三爷的习武课,大爷并没在书房读书,小厮确实看到大爷与那婆子说了话儿。大爷虽然有心把小厮支走,可这小厮纳闷,就没走远,特意躲在暗处观察。”

陈相和的小厮,自打大姨娘被送走后,陈湘如就换了人,这小厮是让二管家新挑的,陈相和屋里上至管事婆子,下至小厮都全成了她信得过的人。

既然有这小厮的话,想来是真的。

“大爷怎么会知道家里的秘密?要严惩将生老爷的事,我原只与老夫人提过。”

二管家的道:“可不是奇怪的么。”

刘奶娘不由得忆起上回在上房后头遇见大爷的事。

而陈湘如此刻想到了上次要处置大姨娘,特意让陈相和在上房后窗下听音儿。

一定是这样,上房的后窗是为了通风后来特意开凿,冬天的时候就合上门窗,夏天就打开,冬暖夏凉,更为了屋子里亮堂。

陈湘如道:“你退下吧,这事我心里有数。”

二管家的退去。

绿叶惊道:“大小姐,真是太奇怪了,要是大爷告诉那婆子的,大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刘奶娘扶住陈湘如,“我随大小姐说说话。”

绿叶与绿萼退居十丈之外。

刘奶娘道:“大小姐,上回我撞见大爷在上房后窗下发呆,他还说他在背先生教的章,现在想来,他许是在偷听。”

陈湘如那次带他听音儿,就是想让陈相和知道,赶走大姨娘,是因为大姨娘做了失德之事,没想他竟习惯了去那儿听音儿。

陈相和到底都听到了什么?

家里重要的事,她是必要先告诉老夫人,向老夫人请教之后再做决定的。

陈湘如道:“你着人盯紧了。”

几次三番的偷听,还把他们说的话传出去,险些就惹出**烦来,陈相和与她预想的一样:与他们姐弟真不是一条心。

刘奶娘应声“是”,“老奴不陪大小姐去库房,这就安排去。”

近来诸事繁琐,原还指望着陈湘娟帮衬一把,可老夫人竟夺了陈湘娟打理内宅之权,一古脑儿全都搁到她身上,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

大库房,管事婆子领着一干下人已候着了,手里捧着账簿。

见礼打了招呼,陈湘如接过账簿,交给绿萼一一核对。

大库房的管事婆子也是个精明人,低身答道:“上回,兴国公周家送来的东西,二小姐都入了库,一共是八件东西,一对海外的花瓶,又一对倭镜、另有瓷佛坠儿两对。”

绿叶还在等着后面的,管事婆子却止了话,“没了?”

管事婆子道:“没了,就这四对共八件东西。”

绿叶回想起来,那回兴国公周家可送了箱子好东西呢,除了二位小姐抵押在当铺的三盒首饰,那箱子的倭镜、倭扇可得不少呢,没想入库的只得这寥寥可数的几样。

管事婆子又道:“二小姐接掌内宅以来,共从大库房领走上等绸缎七匹,茧绸十四匹,天青色纱绫三匹……又有花瓶六对,燕窝三斤、百年高丽参六根……”

陈湘如还当是老夫人觉得陈湘娟年幼打理不好,没想入库的东西少,出库的东西可真不少,难不成老夫人早就知道陈湘娟背后动手脚的事。

管事婆子的话戓有假,贴在账簿后面的领条可都齐全的,上面的笔迹正是陈湘娟的。

陈湘如原想姐妹同心协力,没想陈湘娟竟有这等心思,抢她未婚夫不说,还做了这家贼,旁的不说,只说周家送来的谢礼,一大箱子的稀罕东西,可入库的就这寥寥几样。

陈湘娟,你这么做,不是寒了姐姐、弟弟的心么?

陈湘如定定心神,这几月的朝夕相处,她早已经将他们视若亲人,可陈湘娟却在她心口狠狠地捅了一刀。“绿萼,抄录一份进出账目,明儿你再去大厨房核一遍账目。”

燕窝、高丽参这些都是贵重食材,厨房若用,是有记录的,而寻常的鸡鸭鱼肉和菜蔬都是由自家庄子上供用的。

*

晌午,陈湘如陪老夫人一起用。

陈湘妮因近来跟着老夫人读书识字,自是留在上房用午食。

老夫人吃了几口,看着心事重重的陈湘如,问:“如儿,你心里有事?”

陈湘如勾唇笑道:“祖母,我很好。”

“你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陈湘妮笑着,“大姐姐家里家外地忙着,我也帮不上丁点。”

“有三妹妹在祖母跟前敬孝、陪伴,我在外头也会安心许多,三妹妹怎说没帮上忙呢。”

陈湘妮来到陈家大院后,她便明白,将她过继到二姨娘名下,一则是给二姨娘一个依靠;二就是要她入府给老夫人解闷。这些日子下来,陈湘妮也得到了老夫人的疼爱,老夫人缝的那件冬褙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夫人道:“今儿一早你去了陈家庄,所为何事?”

陈湘如并没打算隐瞒一二,坦然道:“去拜访了十三叔,他为人正直,想请他出面去官衙把将生叔捞出来。”

以陈湘如与周八的私交,只要她一句话,周八就会出面相助。

老夫人微眯着双眼,不明白陈湘如为何要舍近求远、兜绕这么一大圈子。

只听有人在上房后头大喝一声:“谁?谁在那儿偷听!”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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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偷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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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嗓子,立时就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谁偷听了,我在这儿抓蛐蛐呢?”

“大爷真会说笑,如今冬天了,哪里还有蛐蛐?”

偷听?

那人是陈相和。【本书由】

也就是说,陈相和不是一次、两次在上房后窗下偷听人说话了。

难怪婆子一回去,就引来了四老太太一家,还说了那番话,定是有人从中挑拨,而这个人自然就是陈相和了。

“大爷偷没偷听,且去老夫人房里说个明白,我们几个可是都瞧得真真的,大爷就是在那儿偷听呢。”

刘奶娘气势逼人。

老夫人搁下碗,看着两名粗壮的婆子押进了陈相和,一双眸子冽凛地看着陈相和。

“祖母,我真是听到墙下草丛里有蛐蛐在叫,这才要抓蛐蛐儿的。”

陈湘如审视着他:一袭华贵的茧绸袍子,在吃用上,陈相和是与陈相富兄弟一样的,听说在课堂上,陈相和处处打压陈相富,早前大姨娘得势,连先生也偏着他,大姨娘被赶出陈家大院后,陈相富兄弟学业进步了不少,一则源于他们的努力,二则是先生在用心教。

陈湘妮想着她与陈相和都寄在二姨娘名下,原是亲近的兄妹,问道:“大哥用过午食没?”

陈相和冷声道:“吃过了。”

陈湘如道:“祖母,四老太太昨儿缘何闹上门来,是因为有人挑唆四房婆子,说我不会真心捞十一老爷出狱。”她与刘奶娘使了个眼色。

刘奶娘便将调查到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陈相和听罢,脸色剧变。厉声道:“她胡说!她胡说!昨儿那个时辰,我在书房读书,怎会去挑唆那婆子。”

她说的是有人。又不是指陈相和,可这会儿陈相和竟说是陈湘如特指他。这不是摆明了承认是他做的?

“大弟还要撒谎?那婆子给了你五钱碎银子。你就把什么都说了。若你能证明那个时辰你在书房读书,可有人证?”

人证?

就算先生还和以前一样偏着他,可如今先生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哪敢说谎话。

他身边的小厮、下人全都是新换的,没一个是早前的人。

大姨娘重用的人早就被换到乡下庄子了,有些心腹也被变卖了。

“大弟,你过往如何我都可以容忍,可是你给陈家大院带来困饶和麻烦。我便不能容许,人证俱在,你还要否认?你刚才真没有偷听吗?”

一个胖婆子道:“禀老夫人、大小姐,大爷若是捉蛐蛐为何将耳朵贴到窗下,站在那儿许久都不见动一下。还有,花木房的陈二牛说,他不止一次看大爷贴在上房窗下了,老夫人可以宣陈二牛来回话,他就在外头候着。”

这也是她的孙儿。

庶出就是庶出,竟干出这等扶不上墙的事。小小年纪就学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偷人说话,这岂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能干的事儿。

老夫人道不出的失望。

刘奶娘令人带进了陈二牛。

陈二牛绘声绘色地说了自己发现陈相和在上房后窗偷听的事。某月某日某个时辰说得甚是详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竟发现了三次之久。

赵婆子道:“既是如此,为何早前不说。”

“早前,只当大爷是小孩子心性,直至昨儿二管家的着人调查四老太太听了闲话入府大闹的事,小的才留了心。”

老夫人冰凉异常,若这孩子是陈相富,陈湘如就会偏袒几分。可因是陈相和,陈湘如就把这事掀开来说。就这一点,怎不让她寒心。就算陈湘如不喜欢陈相和,到底是她的弟弟。

老夫人道:“湘如,你说今儿这事怎么处置?”

不再唤她“如儿”,而是“湘如”,可见老夫人心里有气。

陈湘如道:“我是长姐,相和做错了事我也有责任。我和大弟都罚半年月例银子。”

自罚月例?

陈相和心下冷笑,陈湘如掌理偌大的家业,手里哪会短缺银子,可他则不同,得用这月例买笔墨,还得偶尔买些零嘴,一罚还是半年。

“祖母,因为大姨娘的事,相和对我心生怨恨,我也不好管教。我想了许久,就让相和与二爷他们一样,也学些武功。”

陈相和眼睛晶亮,他没想到陈湘如会这么说,原早前不让他学武是老夫人的意思,可陈湘如却要他和陈相富一样。

老夫人问道:“相和,你意下如何?”

这算什么?

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又赏他一个甜枣。

他不接受!

是的,绝不接受。

要学武功,他只跟天下最好的武功师傅学,才不跟那个自以为是高手的人学呢。

陈相和更不想违了老夫人的意思,抱拳道:“孙儿听从祖母安排。”

“往后不可再到后窗下偷听说话。”

“孙儿遵命!”

发现了他偷听,没有打骂,也没有处罚,可就是这把事儿掀开来看,足可以让所有人都瞧不起陈相和。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道:“祖母信佛,我想在上房后头建一座佛堂,不知祖母以为如何?”

往后上房内再议事,也听不到任何话语,因为那儿隔了座佛堂。

可陈家大院原是有一座佛堂的,是单独的一处,不仅是主子,便是丫头、婆子偶尔也会去烧香。

她摆明就是想防止旁人再在后窗下偷听。

她说到底还是不相信陈相和。

陈相和就算答应了不偷听,可这些日子以来,听到了多少隐秘事,他又岂会不听的。

“佛堂么?”老夫人反问,不由笑了起来,“哈哈。正有此意,就着风水先生进府查看,若是可以就建吧。”

老夫人是个聪明人。她心下明白陈湘如的真实用意。但是,这上房谈的许多都是大事、隐秘之事。是不能外传出去的,她之所以同意也是不想走漏了太多的消息。

“是。”陈湘如看了眼陈相和。

陈相富兄弟从外头进来,行了礼,笑道:“今儿的人怪齐的,除了二姐都在了啊。哈哈……我还没吃饱,赵婆子给我添半碗饭来。”

陈相贵温和得体,笑盈盈地问:“大哥近来想大姨娘了?”

陈相和一脸趣青,早不提、晚不提。这个时候问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相富接过话道:“祖母,大哥一定是想大姨娘了,听说前儿夜里他去庵堂瞧大姨娘呢,昨儿早上读书时,那双眼又红又肿呢。”

老夫人咬着牙齿,大姨娘失德,到了如今陈相和还念着她,还跑去瞧她。“相和,坐下一起用饭。用过饭就回书。”幸好早前没应他学武的事,道:“相富、相贵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相和的身子打小就强壮。不必习武,就安心读书,将来好考个功名。”

早前老夫人分明有缓和之意,这一回头还是不同意他习武。

虽然老夫人给他做了冬褙,可在心里他这个长孙到底比不得赵氏留下的四个儿女,只有他们才能得老夫人疼爱。

陈相和耷拉着脑袋,“祖母,孙儿已经用过饭了,先告退。改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院门。屈辱、委屈的眼泪就涌了出来,他拼命不让他流出眼眶。而是仰头望天,把泪水生生地收了回去,酸涩了鼻腔,酸涩了心。

这个家,很冷!

再也让他感受不到半分的温暖。

吃饭的时候,陈相富口直心快地道:“大姐,听说兴国公府送来的那箱谢礼,二姐只将一对瓷瓶、一对倭镜、两对瓷坠儿入到库房,这是真的吗?”

那可是一箱子的东西,哪里才这么几样,分明就是说陈湘娟给贪了。

老夫人凝了一下。

这原是家丑,要瞒着众人的,可这会子连陈相富都知道了。

陈湘如轻斥道:“不好好读书,这话儿是听谁说的?”

“大姐要瞒着我们不成?二姐还真是,都是自家的东西,她何必这样做?我还真是搞不懂。”

老夫人是一早就知道陈湘娟做的这些事,这也是她为什么收回陈湘娟打理内宅之权的缘故,陈湘娟的私心太重,她对马庆都比对弟弟们好。在这一点上,陈湘如是大度的,也是一个好姐姐,她宁可不要好东西,也会省下来留给弟弟,这也是老夫人最看重之处。

还有一点,那便陈湘娟的出身,虽然这些年老夫人努力想忘掉这点,可近来陈湘娟办的几件事,都让她不满。

陈相富不解地道:“二姐藏私,难不成是要攒嫁妆?”

陈湘如瞧出老夫人心情不好,“不许胡说,快吃饭,一会儿又要书了。过几日就是沐休日,我可是要考较功课的哦。”

陈湘妮才不管这些琐事,反正她有自己的嫁妆,也有族人为证,待她大了,这些东西都会给她。虽说不能与陈湘如姐妹的比,但够她一辈子吃用了。

陈相贵不大说话,但一旦开口就能一击即中。

陈相富挠了挠头皮,与陈相贵挤了挤眼。

陈相贵偏装作未见。

陈相富气哼哼地吐着粗气,道:“祖母,不如你也给大哥、二姐分一份家业、嫁妆吧,就像对三妹妹那样。”

老夫人一惊,早前陈湘如那样说,是因心疼二姨娘,可现下陈相富说这样的话,老夫人怎不意外,她还好好儿地活着呢。

陈湘如厉声搁下碗筷,眸光跳跃,泪珠儿一下就涌了出来。

陈相富愣住了。

他说错话了?

这是他和陈相贵商量的呀。

既然陈湘娟有私心,要吞大库房的东西,先分给她一份,待陈湘娟出嫁的时候都给她那份不是好的么,或者说,早早儿让陈湘娟打理她那一份。

可陈湘如怎么就哭了了。

这一哭。他心乱如麻。

陈相贵厉声道:“二哥,叫你乱说话,你又惹大姐伤心了。”

陈相富一急。奔近陈湘如道:“大姐,你别哭了。大姐。我错了还不行吗。大姐,我就是一片好心,你想啊,给他们先分了一份东西,他们就能安心过日子了。二姐怕是不能久留的,她……她……”

“咳!咳!”陈相贵捂着嘴,你敢说二姐和马庆的事试试,大姐已经够不易了。一个弱女子支撑家业,未婚夫还被她二姐给抢走了。

陈相富手足无措,这说不是,不说也不是,怎么做都是错,“祖母、大姐,就当是我小孩子的孩子话,我错了,我错了!”深深一揖,饭也不吃了。“祖母,孙儿告退,我书。”一扭头。飞野似地离去。

陈相贵扶着陈湘如,低声宽慰道:“大姐快别哭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易。”

“祖母健在,我天天儿盼着祖母长命百岁,看你和二弟娶妻生子,你们竟当着祖母说出此等不知轻重的话来,这不是寒我和祖母的心么。湘娟行事就算欠妥,自有祖母指点,哪有你们说是非的理儿。我和祖母只盼着你们争气。好好读书,学些本事。他日好继承父业。”

陈相贵拿了帕子,小心地替陈湘如拭去。“长姐如母,大姐别哭了,是我们的错,不该乱说话。大姐,你过几日要考较功课,我先回书房读书了。”打了千儿,急急退去。

陈湘如如雨打梨花一般,眼睛哭得红肿,这让她原本不算精致的容貌多了几分娇俏,瞧得陈湘妮两眼发直,这个大姐哭得也太让人心疼了,就是她都想陪着哭一场呢。

她这眼泪儿似不要钱的,说哭就哭了,粒粒晶莹,两行泪溪如此悲伤难过。

老夫人坐在一侧,只不说话,还在回味这一桩接着一桩的事来。

她这个大孙女,竟能哭出这等娇态来,她从来不知道她哭的时候是这等模样,让人肝肠寸断,也难怪那两个皮猴,一见她哭就急得跟什么似的,陈相富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竟然怕陈湘如哭。

“祖母,今儿这事是我不好,是我没教好二弟、三弟,让他们惹祖母伤心了。”

老夫人伤心,她瞧着陈湘如比她更伤心呢。

先给陈湘娟、陈相和分一份应得的嫁妆、家业,其实这主意还真有几分道理,她是一个双腿瘫痪的老人,说不准某日一口气上不来就丢了性命,那时候这陈家大院还不得乱套,趁着她还健在,把这些事儿都照顾周全了,也不失为一个主意。

陈湘如姐弟与陈相和完全就是两条心。

否则,陈相和不会挑唆四房的婆子,让四老太太来闹,给她一个难堪。

家家都有本难难念的经,而陈家大院这本经越发难念了,虽说孩子们还小,可各有各的主意,陈湘娟借着自己打理内宅,中饱私囊。

陈相和则想与陈湘如为难,想从中求生。

只是无论是他们谁,只要做了,就会露出尾巴来。

一朝被人知晓了,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是家丑。

湘妮搁下了碗筷。

老夫人问:“妮儿吃好了?”

“回祖母话,是。”

“把你姨娘请来。”

“是。”

陈湘妮又应一声,领了桃桃退去。

赵婆子带着丫头收拾了碗筷。

陈湘如推着老夫人到了偏厅,又将她扶到小榻上坐下。

老夫人道:“相和这孩子,平日瞧着也是好的,没想……”任在谁家,这偷听人说话都是失德之举,

非礼勿听便是这个道理。

这个非礼,指的就是不是正大光明的听,也是勿听他人隐秘之事。

陈相和偷听的事,颇让老夫人感到失望。

陈湘如对这个庶弟,自来都不大上心,毕竟赵氏先前是因为大姨娘生下庶长子后不敬才有了拼死生子的念头。

“相和得好好管教,大了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呢。”

“都是被大姨娘教成这等性子。”老夫人摇了摇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将达没了,他们又无祖父,家里就没有一个男丁长辈,要如何教养这几个孙儿,老夫人一筹莫展。

陈湘如凭借着前身留下的记忆,她知道陈相和一生都和陈湘如姐弟作对,要不是前身的强势,早早儿把陈相和赶出陈家大院,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是非来。

大姨娘也是个难缠的,可现在她已经进了庵堂。

二姨娘后来挑唆着相富想做陈将达的平妻,如今她的名下有陈相和、陈湘妮二人,又有了田庄、铺子要打点,也无心顾忌旁事。

就算是这样,陈家大院的麻烦还是一桩接着一桩。

赵婆子道:“老夫人,二姨娘到了。”

因无当家主母,而二姨娘又是陈将达的侍妾,二姨娘没有老夫人的传见,便不能冒昧踏入上房,倒是陈湘妮是上房的常客。

二姨娘行了叩拜礼。

老夫人赐了座。

“我叫你来,是有件事告诉你,相和是你儿子,可今儿竟干出偷听长辈说话的事儿,这有失体统,你得严加管教。我瞧,从今儿开始,就让他搬到你院里住,至于湘妮就暂时搬到我院里住些日子。相和五岁启蒙,如今也念了四年书,能识的字不少,往后半年,他就禁足你院中安心攻读。”

虽然对于陈湘如的所为有些失望,可后来陈湘如并没有打骂陈相和,只是罚了半年月例,连陈湘如也自罚半年,就这一点来说老夫人还是很满意的。

大姨娘在时,早前与赵氏争宠,甚至想欺嫡母。赵氏没了后,又有了二姨娘,她更是仗着自己先进门,处处打压二姨娘。

这也难怪二姨娘没拿大姨娘当一回事。

二姨娘垂首道:“老夫人喜静,三小姐性子又活泼,禀老夫人,还是让三小姐与奴婢一起住吧?”

她求助似地看着陈湘如,她是要依靠陈湘妮养老的,母女的情分还没培养出来,就要让陈湘妮去老夫人院里,她如何愿意,而且还是因为陈相和的缘故才让她们分开的。(未完待续)

第084章 大姨娘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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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二姨娘是亲娘,定会高兴老夫人的举动,女儿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大的,这等同嫡女,将来大了,也能寻个好人家。百度:本名+

可二姨娘现在想的都是自己的事。

陈湘如坐在一侧,心里暗自琢磨着: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二姨娘也不例外。她也是个精明人,明知陈相和是个养不熟的,只得打陈湘妮的主意。

老夫人道:“又不是见不着湘妮,都住在西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和是男丁,你得好好约束着些,不许他再去见大姨娘。”

这是命令,也是老夫人对二姨娘的要求。

老夫人已经认定陈相和偷听他们说话是受了大姨娘的教唆。

陈相和哪会做出这等损害陈家大院的事来,定是大姨娘在背后教唆的。

陈湘如轻声斥道:“让三小姐白日来听老夫人教诲,夜里回二姨娘屋里歇息。三小姐和二姨娘在一处还没生活多久呢。”

老夫人觉得是个理儿:培养母女感情。

“既是如此,就让妮儿先住那儿。回头你带人去大爷屋里拾掇,把人领你院里吧。”扭头对赵婆子道:“从今儿开始,大爷禁足碧柳苑苦心读书,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赵婆子应声“是”。

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二姨娘告退。

赵婆子道:“二姨娘,我陪你一道去。”

早前老夫人只同意罚半年月例,这一转眼又要他禁足碧柳苑。

陈相和面无表情。心下波潮汹涌,老夫人怎会改了主意加重对他的处罚,怕是陈湘如在他走后又说了什么话。面上似在替他说情,实则罚得很重。半年没有月例。

他恨,好恨。

总有一日,他的羽翼丰满,定会报复回来,他要他们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他要他们认错,要他们哀求他的宽恕。

陈湘如站在夜色中,独自感受着夜风的侵袭。长身而立,衣袂飘飞,那一袭素白的衣袍将她映衬得宛如一片云,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她带走。

“奶娘。”她语调轻柔,“备车,我们去郊外尼姑庵。”

刘奶娘看看天色,“大小姐,很晚了。”一个弱女子此刻出门,着实不易,上回在郊外遇刺的事。刘奶娘想来还心有余悸,“老奴代你走一趟。”

她小心地审视着陈湘如,十三岁。这若在旁人家,这个年纪还是孩子,可陈湘如却过早地承担了家业、掌家之权,那带着三分稚气的脸嵌着一对饱含沧桑的眸子。

陈湘如想着如何处置大姨娘时,夜色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奶娘,我正寻你呢。”

刘奶娘寻声望去,不远处行来一盏灯笼,却是上房的赵婆子带着个粗使丫头,矮身行礼道:“大小姐也在呢。”

刘奶娘问:“赵婆子寻我何事?”

赵婆子笑道:“是这样的。老夫人令我和你去一趟郊外庵堂。大爷就是个孩子,哪会挑驳是非。定是受大姨娘唆使的。”

不光是老夫人这么看,怕是家里的老奴们都是这样看的。

大姨娘还真是死而不僵。就算待在庵堂,也不肯消停。

陈湘如道:“既是老夫人吩咐的,奶娘就陪赵婆子走一趟,早去早回。”

她能想到的,老夫人也一早想到了。

只是,陈湘如到底不忍处死大姨娘,老夫人是否也和她想的一样,此次派赵婆子前去就是告诫她一番。

大姨娘被迫削发,而非她真心削发。

陈湘娟早前想做恶人,可现下想来,也不过是对大姨娘做了回恶人,可对于旁的,到底还是顾忌名声。

陈湘如则不同,她得顾念全局。

夜里,陈湘如睡得正香,只听得刘奶娘与值夜的绿枝说话。

“大小姐歇下了?”

“快三更了呢。”

“那我去内室瞧瞧。”

刘奶娘说着话进来,布帘掀起时,一股冷风从外头袭进,她挫着双手,走近了绣榻前,而说话声也惊醒了陈湘如。刘奶娘面露歉色:“吵醒大小姐了?”

陈湘如一个激灵,顿时就想到了刘奶娘与赵婆子去庵堂找大姨娘的事,“老夫人吩咐的事处置好了?”

刘奶娘怔了片刻,面露忧色地道:“我们去晚了。”

“晚了?”陈湘如坐起身,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奶娘结起榻帐,坐在榻前,继续道:“我和赵婆子去的时候,庵堂的师太告诉我们,今儿一大早就发现大姨娘失踪了。”

“早上失踪的,她们为什么没报,这么个大活人怎就不见了?”

刘奶娘轻叹一声,“许是怕老夫人责备,要不是我们要见人,她们还不肯说实话呢。”

陈家大院对庵堂多有供奉,算是那尼姑庵中最大的香客之一。

陈家把大姨娘交到了她们手里,可大姨娘却神秘失踪了。

陈湘如道:“大爷会不会知道?”

“老夫人已派人告诉了二姨娘,让她小心盯着大爷。”

这么大的事,为了寻人,赵婆子也见了陈相和,问他:“庵堂来报,昨晚你大姨娘失踪了,换洗的衣衫不见了,许是夜里逃走的,你可知道她会去哪儿?”

陈相和面露疑色,质疑地望着赵婆子,就在前晚他还见过大姨娘,与她说了话,昨晚就不见了。

他细细地回忆,当时大姨娘与往常一样拉着他说话,全都是不舍,并没有半分异样。怎就失踪了呢。

赵婆子正色道:“庵堂的人说,她是昨夜逃走的,我还能哄你不成。你且想想,她若是离开。又会去哪儿,回娘家么?”

大姨娘的娘家父兄皆是读书人,对大姨娘犯过被罚往庵堂颇感羞耻,又哪里会收留她。

大姨娘到庵堂后,曾捎信给娘家人,想见他们一面,可他们至今也没露面,想来是不屑有这样的女儿。

陈相和在心里兜转了一圈。如果说有人会收留、带走大姨娘,除非是陈将生。

可陈将生至今还关在大牢里。

陈相和生怕大姨娘在庵堂吃苦,上次去见她,把他身上所有的余钱都给了她,莫不是大姨娘得了钱,就自己逃走了……

不,大姨娘曾抱着他哭,悲切地道:“相和,我就你一个亲人了,除了你。真的一无所有了,你可千万要好好儿的。”

大姨娘那么看重他,怎会丢下他逃走?

陈相和恨过大姨娘。也怨过大姨娘,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宽容,谁让大姨娘是他的亲娘,大姨娘就算做错了事,也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她不见了!她逃走了……”陈相和反正沉吟着。

他的心空空荡荡的,他被罚,禁足碧柳苑,这是老夫人下的令,甚至也不让他去书房读书了。而是在碧柳苑里读书,不能与陈相富兄弟一样习武。连与他们一样读书都不成。

赵婆子道:“你且想想,大姨娘会逃到哪儿去?”

他想不到。一脸茫然,“人是在庵堂丢的,我怎么知道她会去哪儿?”

她走了!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陈相和木然转身,进了自己屋里,脑子里无休止地浮现出大姨娘的模样。

他不相信大姨娘会丢下他逃走了。

早上不见的,庵堂的人夜里才来禀,这不是太奇怪了。

陈相和在怀疑,陈湘如也满是猜疑:“她逃走了?”

刘奶娘道:“更奇怪的是,今晨庵堂的姑子才发现她不见了,用晨斋没见着人,大伙只当她贪睡懒觉,到做早课的时候还是不见人,有姑子到她屋里一见,里面竟是空的,床上也是凉的,定是昨晚就没睡在床上。众人在庵堂四下寻了个遍,也没见着人,看门的姑子也说昨晚早早就下了钥,并不曾见她出去,可怪就怪在,这么一个大活人竟平空从庵堂消失不见了。”

陈湘如移着步子:怎会这样呢?

这件事太古怪了!

“奶娘,你也累了,早些歇下吧。”

这夜,陈湘如辗转难眠,近了五更时分方才睡熟,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人还未起来,就见刘奶娘拿着一封信进来,“大小姐,你快瞧瞧,这是今晨清扫庭院的绿枝在院门口发现的。”

熟悉的笔迹,又是周八。

他又送了一封信来。

刘奶娘道:“这背后还有一行字呢。”

上面写的是:请务必一看。

一定要看!莫不是里面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刘奶娘道:“这西院里,许有人吃里扒外,大小姐要不要查查是谁?”

陈湘如抬手止住,“你先不要大惊小怪。”

还查什么,上回挑驳四房老太太的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是陈相和做的。再查下去,这不是没事找事。

陈家大院的事儿已经够多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刘奶娘不再言语。

陈湘如拆开信套,从里面取出信来。

“陈大小姐:近安!见字如见人,是不是发现大姨娘不见了?若是,把我以前写的信都细细地看一遍,看罢之后请如期赴约。”

这算什么?是要胁,以大姨娘的下落为要胁,要是她不看信、不赴约,他就不告诉她大姨娘的下落。

刘奶娘见她面容变色,急道:“大小姐,信里说了什么?”

“难不成大姨娘失踪是他干的?”她抬起头来,堂堂名门世家的公子,掺合这些事做什么,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只是,周八这个人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自然是要见的,她还想找他帮忙把陈将生给弄出来呢。

其他人做不到,可周八是一定会做到的。

对于她来说难办的事,周八可是容易得很。

“大小姐说谁?写这信的主人?这人是谁?”刘奶娘识的字不多,她的眼睛看着那信的末尾,却没有署名。

陈湘如道:“我心里有数。奶娘,我想一个人再待会儿。”

内室里唯她一人,她披衣起身,捧了锦盒,从里面寻出早前放置的信,那封早前一样被人从院门缝里塞进来的信,完好地躺在里面,她迟疑了一阵,终是拾了起来,拆开后细细地读了。(未完待续)

第085章 再次相约

这是一封道歉信,就他早前的孟浪表示歉意。百度:本名+

“湘如,我没想吓着你,事后才知自己做得多荒唐,我向你道歉。也不知怎了,我就想与你说话,想告诉你我是怎样的人,从小到大,我在北方边城军营长大,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玩伴都少得可怜……”

他告诉她这些做甚?

她可不想知道。

在她看来,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可他倒像是在唱独角戏,无论她介意与否,他就把自己的心意、真情赤/裸/裸地摆放在她的面前。

最后,他写道“湘如,就让我继续给你写信吧,我愿意和你说话,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模样,明日辰时我们在茗香茶楼一见。”

这封信是许久以前的,时间已经过了,可今儿送来的信却说要她如期赴约。

她正欲打瞌睡,便有人递了枕头来。她与四老太太约定的三日之期就要到了,见了周八,许能把陈将生从大牢里捞出来。

绿叶进了内室,帮陈湘如梳洗打扮。

正用晨食,有门上的婆子来禀:“大小姐,族里的十三爷递帖求见。”

陈将宏来了。

昨日陈湘如就想请他出来走动,设法把陈将生捞出来。

婆子道:“老夫人已请十三爷去上房说话了。”

陈湘如道:“我们去上房。”

*

上房。

陈将宏坐在一侧,特意换了身蓝灰色的长袍,长着一张瓜子脸,浓眉如柳叶,鼻梁高拔,硬堂泛光,皮肤白皙如雪,带着一股子儒雅之气。

老夫人笑道:“昨日如儿特到族里拜访将宏,你外出办事了。你母亲可好?”

陈将宏正襟端坐,答道:“家母甚好。”

“听如儿说,你儿子生得聪慧可爱,女儿更是水灵清秀。”

陈湘如进了上房,与老夫人请安,又与陈将宏见了礼。

寒喧了几句,陈湘如道:“十三叔,我已令人备下名帖,还得劳你帮忙去兴国公府走动周旋,想法子把将生叔从牢里捞出来。”

昨儿夜里,陈将宏也与母亲、爱妻商量过这事,妻子自然是反对,想着陈将生算计他们,把他家七亩良田生生地夺去,可母亲却是赞同的,一来陈家大院这回遇上难处了,陈家大院险些被陈将生毁了,可老夫人都不计较,还以怨报德,就是这份宽容、大度就值得陈将宏学习。

商量了许久,陈母做主,还是陈将宏帮衬一把。

陈母年轻守寡,陈家大院老夫人也是拖着病体带着几个孙儿、孙女,这其间的辛酸她感同身受,能帮上忙,那也是老夫人瞧得起他们,今晨陈将宏出门,就没人卖豆腐,妻子特意从娘家请了兄弟来帮忙卖豆腐,没了田地耕作,这豆腐就是全家的生计。

出门前,陈母千叮万嘱地道:“我们家与陈将生的恩怨暂且抛开一边,先把人捞出来再说。这不是看陈将生的面子,就得因你三伯母着实不易啊,一个妇道人家要支撑那么大的家业,还有几个年幼的孙儿,太苦了。”

陈将宏一一应下,在他来陈家大院前,他便想好了,他只是为捞人而来。

陈湘如道:“兴国公府的规矩大,名帖已经着人递进去了,有了回音会着下人来通禀的。就请十三叔今儿先住下,二弟、三弟常听父亲提到十三叔,也请十三叔给他们指点一二。”

既是读书人,想来都是爱书的。

西院大书房里,便有几代人收集珍藏下来的书籍。

陈将宏抱拳道:“三伯母,侄儿告退。”

陈湘如唤了刘奶娘,领着陈将宏去大书房走动。

陈家大院大书房比陈将宏预想的还要大,藏书阁是座三间屋子的二层小楼,寻常除了专门的丫头打扫这里,很少有人来,就是教书先生未经允许也不得入内。

东厢房是书房,最大的一间是先生教府中三位公子读书的地方,又有一间是三位公子的休憩室,一间是先生的休憩室。西厢房则是习武室,占据了两间屋子,一间是武功师傅的休憩室。

离书房不远处,有座单独的小院,那是教书先生和武功师傅住的院子,而另一边又有处院子,那是陈相富、陈相贵兄弟居住的院落。

一个侍女早早候在了大书房的院门口,轻声道:“拜见十三老爷!奴婢是侍书,大小姐已着人说了,若十三老爷想看书,藏书阁的书可供十三老爷品读。”

只要陈家大院一句话,陈氏族里想帮忙的后生比比皆是,可为甚陈家大院却单单相中了陈将宏,这哪里是帮忙,分明就是给陈将宏大开方便之门,他不仅可以在这儿读书,还可以任意品读。

侍书领了陈将宏进入书房,“刘奶娘已令人在先生休憩室里加了张小榻、书案,可供十三老爷在此读书,十三老爷的小院稍后会收拾出来,在离此不远的金桂苑。”

陈将宏一时有了错觉,仿佛他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这儿读书的。

家里还有母亲、妻儿,今日的豆腐可请大舅兄帮忙卖掉,总不能长久让大舅兄卖豆腐。

看着这么多的藏书,陈将宏心头微诧:早前,只当陈将达这一脉是靠经商起家,现在瞧来,却是自己错解,有这么多的书,可见他们这一脉原就是饱读诗书之人。脑海里又忆起陈将达温有礼的模样,心下不由得增了几分敬重。

陈湘如在上房坐了一阵,与老夫人告退前往染布房、织布房和绸缎庄转了一圈。

刚进绸缎庄,赵便迎了过来,笑着让学徒沏了茶水,又捧了账簿过来。

陈湘如道:“今日就是来瞧瞧,往后瞧账簿,每月二至五号瞧上月账簿,其他时候你就不必给我了。”

赵觉得这是东家的信任,神色里有些感动,赵家父子两辈都效忠陈家大院,而赵管家更是陈家大院的大管家,现在他又做了绸缎庄的管事,只是会更加用心,就连赵武也前往南方收购生丝,虽说这次带回的陈丝,可好歹也给东家有个交代。

赵低声道:“大小姐,这两日大家都在说,陈家大院要选布面美人的事。昨儿有好些百姓来问,说选中布面美人都有什么条件,每月领多少月例?”

刘奶娘与绿叶面面相窥,她们都不知道的事,外头先有风声了。

陈湘如心下惊讶,“你听谁说是陈家大院要选布面美人?”

赵笑着,“这话原就是从陈家大院传出来的,连我父亲都知道。”

大管家也知道!

上回她是与马庆建议过,可马庆对此并没有任何看法。

陈湘如暗道:莫不是大管家也觉得这法子可行。

赵道:“昨日,杜记织布房的杜老爷也派人过来打听,说要是陈家大院挑头,他们杜记也算一份,到时候派杜记画师来绘布面美人。”

外头有人大唤一声:“赵掌柜的,可是你家东家来了?我家云老爷来访。”

云老爷,云记绸缎庄的大东家。

念着陈家大院与各家共患难、进退,分了生丝给他们一起赚钱,大家都念着陈家的恩。也是昨儿听说要选布面美人的,究其细节,云老爷也不知,只觉得这主意倒也新颖,陈记织出专用来做帔子的布面他是见过的,上面的美人织得风情万种很有灵性,光只这一点,就赛过了别家的仕女帔子。

云老爷约莫三十岁上下,衣着锦缎,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陈湘如,虽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可现在她却是陈家大院的当家人、陈记的大东家,抱拳道:“你是陈家世侄女?”

陈湘如欠身行礼,“给云世叔问安。”

云老爷笑呵呵地道:“世侄女多礼了!”

赵着人添了茶水。

寒喧了几句后,云老爷道:“昨儿我听人说陈家大院要选布面美人的事,不知世侄女是何打算?能否说来听听。”

陈湘如也未曾细想,但前世记忆里蜀锦的布面美人曾一度名动天下,其间的一些事也有耳闻。

布面美人的事大管家知道,消息是从陈家大院流传出来的,若是否认怕是不成,只能硬着头皮应了。

云老爷见她面露难色,笑道:“世侄女信不过我,我是觉得这事若是可行,我们云记愿与陈家大院合作。”

陈湘如勾唇一笑,“是想从民间挑出四位绝色美人,可用四大美人的绰号命名,可唤作小羞花、小闭月什么的,挑出专门的院落供养布面美人,由各家的画师照着真人绘出花样,或织成布面,或织成美人屏风,这总比凭空绘出的要有灵性吧?

这四位美人也不必一生待在高院内,一过二十五岁便放她们还家与家人团聚,或嫁或留皆听凭她们各人意愿。一旦入选,就不能再与家人见面,每月付五两银子的月例,在初入之时,可一次性先给入选女子家人二百两银子,这笔银子自然是从她们的月例里扣,待她们离开之时,再付剩下的月例。”

一月五两银子,这对寻常百姓来说的确是一笔丰厚的银子。在江南各地,一个颇有姿色的少女,也不过卖五两银子,还是死契不赎的价儿,一月挣这么多,不知道会羡慕多少人。

云老爷微微点头,“挑选过关等事宜,还得请江宁府德高望重的乡绅来定才好。江宁府的绸缎有天下第一绸缎之称,这布面美人自是要挑最好的。”

又说了一阵,陈湘如脑海里有了更多的想法。

但她又觉这事不易由她来挑头,究其原因,她到底是个女子。

第086章 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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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如笑道:“云世叔来挑头如何?”

云老爷一脸讶色:“我?”

陈湘如肯定地点头,“对,由你来挑头,我们陈记会全力帮衬云世叔。”

云老爷摇头,“我哪成。”可心里是希望自己来挑头的,云记期盼这样一个出头的机会,可要说织布房的大小规模,江宁府地界上除了织造府便是陈记了。

陈湘如道:“云世叔,我一个弱女子,着实不便挑头做这种事,我瞧你来挑头是最好的。到时候布面美人养在大院内,我们陈记也是要派画师前往绘制花样的。云记也是百年老店,云世叔当得此任。”

赵在一边附和道:“这事,还得劳云老爷挑头了。云老爷可不能再推托。”

云老爷想着自己虽有些名声,却不及陈记,道:“世侄女,我们一起挑头如何?”

陈湘如想了片刻:“我回去后得与祖母商议,待我商议好了再与云世叔回话。”

云老爷一脸沉思,他是心动的,如果真的挑头承办这件大事,就能把江宁府整个织造行的人给联系到一起。

当天回到陈家大院后,陈湘如便与老夫人提了挑选布面美人的事,早前以为百姓们不同意,可一传出消息去,便有不少人到绸缎庄问赵这话的真伪。

一月五两月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吸引更多的民间佳丽,若为求名,成了布面美人。名动天下;若为求财,一月五两银子,一旦当选。家人就能得二百两银子。

老夫人道:“我瞧着这法子能行,如儿。你可以放手一搏。”

陈湘如垂眸浅笑,“我把这挑头的事让给云记的云老爷,瞧着他倒是热心的。”顿了片刻,看着有些不甘的老夫人,这主意原是陈湘如想出来的,却平白让给了旁人,“祖母,我尚在孝期。而陈记是不易大操大办,更不易沾手这等选美之事,就让云记去做吧,到时候选出了布面美人,我们的画师也能进去绘美人图。”

老夫人不无遗憾地道:“既是如此,就让云记去吧,杜记与我们家也有交情,还得捎个信过去,免得被人误会。”

当日陈湘如遣了大管家出面传话,大管家回来后又道:“大小姐。杜老爷也想挑头呢,说大小姐因在孝期不便,他愿意挑头选布面美人。”

陈湘如以为这种事。很难有人会喜欢,倒入了杜老爷的眼。

大管家道:“杜老爷说,杜家有座空置许久的别苑,到时候可把别苑改成美人别苑,将她们养在美人别苑里,那地方风景幽雅,也可供画师们绘影描花样。”

陈湘如道:“你怎么说的?”

“老奴说,可让杜老爷与云老爷商议,我们陈记愿出一份布面美人赛的花销银子。”

陈湘如面露赞赏。“赵大叔说得好,就这么办。”

接下来。整个江宁府就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布面美人大赛”活动,尤其是民间的姑娘们听说有五两银子的月例。一旦住入美人馆,好吃、好住、好穿,有不少人心动。

杜记、云记挑头,陈记先着人送了二千两银子做为花销,一时间各家织布房都闻讯参与进来,想着选中了美人,自家的画师都能对着人画影,这样的画自是比凭空绘出来的还要美,又有几家织布房不信这,却早早混入风月之地,对着那些女子绘影。

翌日,陈湘如起了大早,梳洗完毕,用罢晨食,领了绿叶、刘奶娘去了织布房。

织布房里还有织着她设计的几幅花样子,东院司织室的画师特意照着陈湘如的风格绘了一批仕女图,织娘们正在赶工。

陈记的布面与别处的不同,仕女花样是雅俗共赏,多一分艳丽太俗,少一份颜色又太素,把握得刚刚好,一上市就受到了富家夫人、小姐们的喜爱,那不仅是仕女,还有花有色,景色交融,又有意境,一则还题有相宜的诗词,更添情致,更有的布面被人制成了屏风般欣赏。

*

茗香楼里,周八已经等候多时,他长身立在窗前,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而人们说得最多的还是江宁府各织布房东家要联合挑选布面美人的事,还有一个叫法唤作“布面美人”,顾名思议,这是要织在、绣在布上的美人。

她会来么?

前几次相约,除了偶尔遇上的那次,她就没出现过。

他已经就此道过歉了,许早前的两封信写得太孟浪,可现在他不会再那么做了。

正想着,只听小厮柱子大叫一声:“八公子,瞧!是陈大小姐的马车。”

在街的另一头,传来一阵锐耳的铃声,正是陈家的马车,而这马车是陈湘如出门的行车。

不会是偶尔吧?她到底有没有看那封信?

就在周八心下胡乱猜疑时,陈湘如的马车在茗香茶楼前停下了,车帘一动,绿叶跳了下来,扶着陈湘如进了茗香茶楼。

是来见他的!

她定是看到他致歉的书信了。

周八如此一想,一颗心方落回肚子里,等待的时光最是漫长,明明只得几个时辰,却似过了大半生,他一定是着魔了,就想见她。

陈湘如提着素裙,拾梯而上,当看到雅间外头站着的柱子时,心下了然,领了绿叶移身来到门外。

绿叶代为问话道:“里面可是周八公子?”是问柱子的,不待柱子回答,周八已经早应了一声“正是”。

心,在怦怦乱跳。

周八仿佛忘了眨眼,美人见过不少,但陈湘如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气质、风韵,那是举手投足的优雅从容。

陈湘如道:“周八公子。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周八手足无措,想细细地瞧她。又不敢,已经失礼一次。不能再失礼,想到自己因着沈无争的话,贸然写去的两封信,那上面的话让他觉得面红耳赤,他当时一定是疯了吧,居然就那样写了。

与周八的紧张相比,陈湘如依旧是淡然的、大方得体的,她粲然一笑:“我来见周八公子。是想求你一件事。”

周八忘记了紧张,讷讷地望着陈湘如:还是那样的面容,也不算太美,可看着她,他就会心跳加速,第一次也没觉有何不同,就觉得她穿那一身素白衣裙很好看,像冬天的第一场雪,纯洁、单纯。

陈湘如继续道:“陈氏族里的陈将生算计陈家大院下了大狱,再不弄出来就要执行徒刑。陈家愿意替他交一笔赎银,把他从牢里捞出来。”

周八在神思、激动许久后,这才回过神来。“你要救陈将生那混账?”

绿叶争辩道:“周八公子,你以为我家大小姐想么,是老夫人非要大小姐把人捞出来不可。四老太太一家倒觉得是陈家大院欠她一般,明明是将生老爷干了混账事,还非要大小姐捞人,他们舍不得交五千两银子的赎银,就想让我们陈家大院来交……”

周八也觉得陈湘如不会是那种以怨报德之人,她很柔弱,瞧在眼里他就想保护她。尤其穿着这袭素袍,更显娇柔。就似风里摇曳的白莲。

“绿叶,到门外候着。我与你家小姐有话商议。”

让她走?绿叶站着未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哪里能成,虽然她看周八比看马庆顺眼多了,但这也不能成为她避开的理由。

陈湘如道:“你在门口候着,去吧。”

门半合着,陈湘如坐在案前,执壶给周八蓄了茶水,“周八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我就直说了。”他顿了一下,“听说大姨娘教唆着陈相和给你添堵?”

他竟然知道?

这是陈湘如第一反应,她定定地看着他,老夫人最爱名声,认为这是家丑,在西院下了禁口令,不许下人议论这事,“大姨娘的失踪……不会是你干的吧?”

周八勾唇一笑:“怎么样?够解恨吧。我原想早日找你来商量的,可你倒好,避而不见。”

上回他帮她,他就说过在他想见她的时候,希望她能出现,可她倒好,依旧和以前一样,可他舍不得怪她,今儿能来,也算是她给了他机会。

陈湘如垂眸,她一直以为是大姨娘自己逃离了庵堂,得到了证实,舒了一口气,同时对奇怪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现在怎样了?”

周八一脸宠溺,“湘如,你想如何处置?我全听你的。”

陈湘如想到前世的自己,乱世飘零,无数次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可因她跟的两个男人都非寻常之辈,到底是不能。

大姨娘虽然可恨,可还不致死。

陈湘如道:“找个能管得住她的男人嫁了。”

管得住的,也就是能让大姨娘害怕的。

大姨娘现在是光头尼姑。

可在偏远的地方,有多少男子娶不上妻,大姨娘虽说二十五六岁,可姿容美丽,再嫁一个男人应不在话下。

周八猜过很多种,唯独没有这种结果,“不是把她贱卖,也不是让她去僻远艰苦的尼姑庵出家,你要她嫁人?”

“是。”陈湘如回答得肯定,“原本出家就非她本人愿意,大姨娘在陈家大院呆了十年之久,锦衣玉食,哪里又是个能吃苦的,你把她嫁了吧,寻个能让她吃饱穿暖的小户人家,重要的是那个男人能管住她,否则以她的性子,怕是内宅难宁。”

“能管住她的男人……”

周八怎么看都觉得陈湘如不会是那种善良到像菩萨一样的人物,面露茫然,偏眸子里有诸多猜疑,没有问出口,可他那模样就似在问:为什么是这样?(未完待续)

第087章 嫁掉大姨娘

陈湘如道:“大姨娘心眼多,要么寻个比她心眼更多的,要么就寻个强势的男人,她不听话就将她打骂一顿,能让她害怕、畏惧,更能管得住她,虽说打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可大姨娘这样的女人,就该配一个能治她的男人。百度:本名+”

坏吧!

给大姨娘寻个打女人、骂女人的丈夫。

她要生生切断大姨娘与陈家大院的联系。

就算若干年后大姨娘再出现,也不敢承认她曾经是陈将达的侍妾,那时大姨娘已经易嫁,她更没有脸面再挑驳陈相和做任何事。

远远地嫁了,给大姨娘一条全新的活路,也解决掉自己的麻烦,她给的活路可不是给大姨娘幸福,而是不缺大姨娘的吃穿,却让她活在地狱中,一个打女人、骂女人的男人,想来这脾气是最差的。

周八意味深长地笑着:“往后,我可不敢得罪你。”

“你不得罪我,我得罪你可好?”

这话什么意思?

周八夺口而出:“是说你要欺负我吗?我可是只给未来媳妇欺负的。”

她和他开玩笑?他们何时有这般熟络了。

他写的那几封信,呃,真让人面红耳赤。

陈湘如一张脸涨得通红,似要烧起来,“我让十三叔今儿晌午拜会你,劳你帮忙,助他从牢里把陈将生捞出来……”她少有的支吾结巴,“我知道……这样让你帮忙不妥,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知道欠我还说,不过我已经答应帮忙了。既然欠了我一个人情,那你还我一份人情可好?”

“什么?”她错愕地抬头,她很尴尬了。可他似又在开玩笑,从怀里掏出一枝白玉兰钗子,还不等她回过神。已递了过来:“怎样,收下这钗子。就当是还了我人情。”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据说是要传给他未来妻子的。

他再给她,是想告诉她:他认定她了?

他们见过几次面,他们对彼此都不了解……

拒绝,有太多的理由。

而收下,却只是因她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白玉兰钗可值不少银子,这是其一。其二。收下它,往后你有难处,我会帮你,我自小在北方边城长大,学会了如父亲那样一口唾沫一个钉……”

这是他的承诺,他说到就会做到。

“你不收,我凭什么帮你呢?湘如,陈家老夫人不是说了,与马庆订亲的是二小姐,你未许配人家。三年孝期一满,你就该十六了……”

“我不收。”她吐出三字,果决地。

他神色变了又变。有生气,有怒火,但终究平静了下来。

就算她拒绝,他也是纵容她的。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份柔情。天下的女子,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找到一份真爱、相爱的男子厮守终身,而感觉告诉她:也许她可以试着相信周八。

可,前世的沉浮让她无法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也包括面前这个眸露温柔与痴情的周八。

她需要一个回拒的理由,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我不能收。谁又能保证,再过两年你不会看中别的女子。三年内。我不会许人家,你若有心。三年后派人到陈家提亲。”

尚在孝期的她,是万不会与人私订终身,但她将白玉钗还回去时就想好的。

周八收回了白玉兰钗,轻轻的抚摸着,“你不信我?”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如果我说信你,那就是骗你,就如同你因为不信,才想让我收下这东西,若是你信我,就不会拿出来了。”

她不信他,她又不了解他,用什么去信他。

他也不信她,所以他想有一支白玉兰钗与她订下终身,这样她就不会成为别人的。

周八咬了咬唇,“明年二月初,我就要回北方,这次我随父母回江南,母亲原就是想替我寻门亲事,不瞒你说,大伯母、婶娘们提了许多官宦家的小姐,可我就看中了你。”

“我守孝在身,三年内不会议亲。”

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她,都不会这么做。

她是长女,她更得守矩。

就算迫不得已抛头露面执掌家业,但她会自重、自爱,更不会干这等私订终身的事,不会这么做,许是她骨子里无法相信男人吧。

周八小心地将钗子放回怀中,这是第二次被她拒了,“我希望第三次送出时,是你爽快的答应。”

陈湘如勾唇一笑,“我让十三叔晌午时来寻你,可行?”

周八歪着头,被人拒绝心情有些不好,可他又不能怪她,她在孝期,若她收下,他若欢喜,定会被人非议行止不端。“你真要放陈将生出狱?他背里使阴招算计你。”

她肯定地点头。

同样的话,她不想重复。

“你祖母怎就看中马庆此人?不怕过两年马庆坐稳织造府郎中一职,将来不肯让出来?”

世人常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便是这个理儿。

陈湘如想:老夫人是何等聪明之人,又想原是老夫人的决定,她不敢怀疑,再则前身是马庭做了代理织造府郎中,最后马家也没强占了这世袭官位去,因为陈家在宫里还有一个汪公公帮衬。

周八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就是看马庆不顺眼。他既是你妹夫,我不与他计较。”

说得他好似已经与她是一家人,听听这口气,直让她哭笑不得。

陈湘如垂眸饮茶,“我也不想放过陈将生,可他到底是族叔。”

周八笑微微地道:“回头,我送你一份厚礼。陪我饮茶吧。”

就这样静默的坐着,彼此相对,看她优雅的饮茶,看她平静的凝视,就连时光都在此刻停凝。有冬天的风拂过,来去匆匆,就如人生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找一个喜欢的女人,与她共度一生。再生几个儿女绕膝,这样的人生才算是圆满的吧。

周八看过北方边城喧嚣时的金戈铁马,静寂时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也曾看过江南繁华时人如潮水马如龙的光景,江南静寂时如一幅水墨画卷。

唯有此刻,他却独自享受着这份静寂与繁华的共存,繁华喧嚣的是他心波起伏,静寂的是此刻,不需要任何的话语。只要与她相对饮茶,就是一种平淡的幸福。

哦,幸福原来是这样的。

就是与心爱的女人坐在一处饮一盏茶,说几句话,一个眼神的相对,一个笑容的回应。

绿叶站在门口,轻声道:“大小姐,你今儿出门时答应了老夫人,要回家陪她用午食。”

陈湘如站起身,静默中竟度过了大半个时辰。款款欠身:“周八公子保重!”

周八道:“告诉陈十三,让他午时到福来酒楼寻我,我在那儿恭候。”

陈湘如走了。望着她的背影,周八再也看不见旁人,爱情来时花姿灼灼,就如现下,明明是她素白的身影,落在他眼里比太阳耀眼,比烈焰还灼烈。

就如他所言,这次后她又欠了他一份人情,可他送出的白玉兰钗她却不能收。

她不要这样与人私订终身。除非是由老夫人做主订下的良缘。

她不否认,在马庆与周八之间。她宁可是与自己订亲的是周八,至少周八看起来更为磊落。做了事他也会坦然的承认。

*

用罢了午食,陈湘如令赵武陪陈将宏去福来酒楼寻周八。

事情比陈将宏想像的还要顺利,周八见着陈将宏,先是细细地审视一番,瞧上去与他的年纪差不多,可这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你是陈十三?”

陈将宏抱拳道:“正是。”

“来了便好,早前陈家已经给我递了帖子。走,我陪你去一趟知府衙门。”

知府不在,听闻陪知府夫人去兴国公府赴宴了,两家原就是姻亲,自然比寻常人更为亲厚。

师爷热情地接待了周八,笑问:“周八公子今儿怎有时间大驾光临?”

周八抬了抬手,“我是来赎陈将生的。”一扭头,对陈将宏、赵武道:“你们二人吃茶,我陪师爷走一趟。”

陈将宏想与一起去,赵武低声道:“十三老爷,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周八与师爷离开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却只见师爷独自回来的,只是那神色有些古怪,有嘲笑,有无奈,还有几分欲哭不能,抱拳道:“十三老爷,周八公子已带走陈将生。”

“有劳师爷!叨扰了。”陈将宏抱拳行礼,与赵武出了衙门。

*

衙门外,站着衣衫褴褛的陈将生,人又脏又臭,黑瘦了一大圈,头发凌乱,双目无神,仿佛竹竿上挂着的锦袍一般在风里飘飞着。

周八往怀里一摸,掏出个信套来,冷声道:“事儿办妥了,这是剩下的赎银,陈十三,劳你将它还与陈大小姐。记住了,务必要亲手交给她。”末了,抱拳道:“就此告别,后会有期!”领着他的随身小厮纵马离去,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人。

陈将宏冷冷地扫过陈将生,指着一边的马车道:“先上车吧,我得先回陈家大院,有劳赵武把他送回陈家庄。”

马车上,陈将生又冷又饿,虽说没过多久,却似又活了一世般漫长,他舔了舔嘴:“赎我花了多少银子?”

赵武冷笑道:“几日前,官差去了你家,四老太太不肯出赎银,大闹陈家大院。我家大小姐有孝在身不便行走,只得去陈家庄请十三老爷出面说项周旋,为了救你,十三老爷都奔走两日了,昨晚都没睡好。”

(ps:陈湘如并没有给周八拿赎银,大家猜猜看,那信套里装的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088章 白眼狼

他?陈将宏是昨日进的陈家大院,可进去后就躲在书房看书,那里有许多他盼望已久的书籍,他昨夜没睡,那是因为看书看的废寝忘食。【首发】

今日陈将宏见到周八,人家一早就是打算好的,没说几句话就带着他们到衙门领人,这赎银也没提,倒给了一个信套,直说里面就是没用完了赎银。

陈将宏一早就觉得这事古怪,没想是陈家大院要白白送他一个功劳。

赵武冷瞥一眼,“将生老爷,这次十三老爷为了捞你,可费了不少心思,人家以怨报德,对你有再造之恩,你怎好霸占了他家的七亩良田,说起来都是姓陈的,不是该把霸去的良田还回去么?”

原想陈将生会念着这好,不曾陈将生冷哼一声,“他又不是帮我,是帮三伯母的忙。”

他才不会欠陈将宏,更不会把那七亩良田还回去,落到他手里,自然就是他的,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要养子女,要养妻妾,凭甚要还与一个姓陈的外人。

他下大狱,原就是为陈记的事,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救他出来的原就该是陈家大院的老夫人。

陈将生继续道:“若说欠人情,是三伯母欠了陈十三,与我无干,陈十三想讨赏,只管寻三伯母讨去。”一扭头,再不理陈将宏。

早前在狱里,陈将生千百次地想过,如果有人救他出来,他一定感恩戴德,可就在他真正出来之后,这念头却变了,因为赵武说是老夫人请陈将宏周旋的。

赵武讥笑道:“世间都说白眼狼,在下今儿真是领教了。”

陈将生顿时跳了起来,却忘了是在马车里,头碰着车顶,“砰”的一声,直疼得他险些昏厥过去,“臭奴才,你竟敢骂我是白眼狼,你……”

赵武可不怕他,就是这么个东西,老夫人执意要大小姐把人捞出来。“在下是奴才,却不是你家的奴才,是陈家大院的奴才。”

陈家大院大门前,陈将宏先下了马车,赵武与门上的婆子道:“与老夫人说一声,将生老爷出来了,我将他送回陈家庄。”又对陈将宏道:“有劳十三老爷回禀老夫人!”

陈将生待在马车里,原想出来,可外头的冷风一吹,他索性不出来了。

想到这些日子在大牢过的苦日子,心有余悸,睡的是杂草堆,住的是昏暗的牢房,吃的是剩饭……实在是太苦了。

而这一切,都是陈家大院给他的。

拉他下狱,是因为陈记追究;放他出来,是陈家的老夫人。

这真是祸因陈家大院,福也因陈家大院。

总之,这回他也陈家大院的仇怨结深了。

这笔账,他会记在心里的,绝不会就此善了,总有一日,他要夺了整个陈家大院,也要夺了这偌大的家业,父亲在世时就曾说过,这里原就有他们这一脉的份子,可最后,竟因着他爹是庶子,给了些田庄、铺子就将他们打发了。

有朝一日,他定会夺回来。

陈将宏到上房见了老夫人,简要说了救陈将生出来的过程。

老夫人长吁一口气,“这周家真是情义之家,肯搭手相助。”心下却明白周八伸出援手的真实原因,不是因为陈家大院在江宁府的名声如何,仅仅是因为陈湘如与周八有私交,但这事老夫人自作不知。

陈湘如请陈将宏出面,就是不想惹人非议。

老夫人笑道:“十三,有劳你了,这次你帮忙将陈将生从牢里捞出来,也许他就肯将那七亩良田还给你了。”

陈将宏想到这事,不由得苦笑起来,早前他也是这样想的,连老夫人也都看错了,“三伯母,将生说,他是因陈记坐牢,自然得陈记救他出来,我瞧他的意思没有半分感激,倒生了怨恨。”

有一种人,你帮他,他反而认为是理所应当,就如陈将生。

老夫人的笑意一敛,就如陈湘如说的,许是到了现下,四房的人还不知悔改。若四房的人还念着好,许用不了多久就会上门谢这搭救之恩,听陈将宏一说,老夫人有些失望,“将生真是这么说的?”

陈将宏起身抱拳道:“三伯母,陈家大院的事已了,侄儿就此告辞。”

“好不容易来了,就在这里多住几日。”

“不瞒三伯母,家里还有母亲、幼子在,我也住得不安心。告辞!”退出上房,陈将宏又去寻陈湘如。

捧着信套,看着熟悉的笔迹。

陈将宏道:“周八公子,这是剩下的赎银,叮嘱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大小姐。”

“多谢十三叔。”

陈将宏突是觉得有些悲哀,陈家大院以怨报德,出人出力又出财地把人捞出来,可陈将生根本就不领情。“我这就回陈家庄,只是……今晨新借了两本书,不知能不能带回家读?”

“十三叔是个爱书之人,往后可以常来,待你看完再还回来,陈家大院的书可供十三叔读阅。”陈湘如望着远方,面露深思,如果有陈将宏帮忙教导两个弟弟,这也是美事一桩,“爹娘过世得早,家里又没个父辈叔伯照应,还劳十三叔得空教导相富、相贵一二,父亲赏识十三叔为人才学,湘如也是敬重的。”

陈将宏面露窘意,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族里就是别人瞧不起、可任意欺负的。

能入陈家大院看书,还可以借阅,这许是莫大的荣幸,昨晚看了一宿的书,不觉困乏,反而犹似饱了一顿,能与那么多好书相伴,相富、相贵该何其有幸,只是他们还是孩子,体会不出这种求知若渴的心境。

陈湘如将信套递给刘奶娘,低声道:“到我屋里取两张银票来。”

刘奶娘在内室寻了一圈,只看到锦盒里有两张各一百两的银票,只得取了。

陈湘如将银票捧给陈将宏,“十三叔,这次你帮了大忙,也累了你家里的生意,还请收下。”

陈将宏连连摆手,“如侄女说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怎能拿你的银子。”

陈湘如道:“将生族叔与我家为难,这次为了赎他我们也花了银子,何况十三叔是我们一家最敬重的人。父亲在世时,常以十三叔为傲,没少在我们姐弟面前称赞十三叔。上回我去十三叔家,见屋子四面漏风,你是七尺男儿倒也受到,叔婆和两个族弟、族妹那么小,他们如何受到?离年节还有些日子,十三叔可以赶紧重修家里的屋子,让家人住得好些。”

陈将宏依旧不肯收。

陈湘如道:“十三叔,我是拿你当家人,你何必如此见外,我原想帮你拿回你家的良田,可是将生族叔一家的态度,你也是见过的。陈氏一族的族人虽多,可真正能视彼此为家人的不多,湘如父母双亡,十三叔又是我们的长辈,父亲在世时,常说陈氏一族能光宗耀祖的许就是十三叔了,当他听说十三叔弃卖豆腐,感叹了好久,后来往族里多给了一笔银子,原想让族长给你家翻修房屋,帮忙赎回你家的良田……

没想……”

这次去了陈家庄,一路行来,看到族里有些贫困之家,就如陈将宏书念得好,却受到那些家境好的族人欺压。

在她的记忆里,陈将达在世时,没少给族里拿钱,也说过要族长给族里几户贫困族人修些好点的屋子住,可最后族长只照着以前的规矩,给他们在年节前买米送肉,却并没有给他们修屋子。

陈湘如见他不肯收,又长叹了一声,“十三叔能帮我一个忙么?”

“如侄女请讲!”能允许他常来书房借书看,就是最大的恩赏,陈将宏对此已经知足了。

陈湘如道:“十三叔为人正直、磊落,以你看,陈家庄有几户贫困族人?我想给他们重修房屋,那样低矮、漏风的茅草屋哪能住人,总得让他们今年过一个好年,这原是父亲在世时就想做的。”

陈将宏想:怕是陈湘如要拐着弯地把银票给他。

而这次,他却猜错了。

“比我家过得艰难的还有八户人家,但辈份比你还低,是维字辈的,一个是夫妻俩带着五女一子,家里也没有田地,平日就给族里几个富贵人家浆洗、做农活,又有女儿做些刺绣维持生计。”

陈湘如笑道:“能请十三叔把这几户的名单写下来么。”

“可以。”

她请了陈将宏入花厅坐,绿萼又备了笔墨,陈将宏握着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家家的名字。

这,可是将来要得中进士的人物,会在前身陈湘如死前坐上户部侍郎的人物,从一个毫无背景,仅凭自己一人努力做上这个位置,可见陈将宏是个行事谨慎之人,更重要的是,陈将宏做了大官后,对结发妻不离不弃,即便他的妻子是个农妇,大字不识,依旧相亲相爱,甚至连侍妾都没有纳。

陈湘如道:“刘奶娘,备些糕点让十三老爷带回去给少爷、小姐们吃,这一回,十三叔可不许拒绝了。”

陈将宏笑着出了花厅。

陈湘如想了片刻,领着绿叶到了上房,“祖母,就快过年节了,不如赶着现在乡下农闲,给族里几户贫困人家修新房吧。”

老夫人坐直身子,“这种事,不是一直是族长在管么?”

“前年,父亲也曾说过给家境贫寒的族人修房屋的事,一共给了三百两,可年节过了两个,也不见族长给他们修。这次,我们陈家大院挑两个精明能干的管事去,选了好地方,给他们在陈家庄另建新房吧。”

给了钱没修,

第089章 接济

难怪到了族长更替时,众人为了这个位置就争得头破血流,上一位族长死后,他的子孙也是族里过得富足,早前家里不过十几亩田地,如今几个子孙谁没有五六十亩田地。【首发】

陈氏一族的族长,依着陈家大院个个中饱私囊,无论谁人为族长,还是肥了族长这一脉。

老夫人摇了摇头,轻叹道:“幸许族长会不高兴的。”

“给族人修屋,又不花他的钱,他有甚不高兴的。过去那么多年,我们家拿银钱、粮食,最后却成了他的名声,他得了好就行,可好歹照我们的意思做了,偏应得好,就是不照做。这次我去陈家庄,发现庄里有好几户族人过得真苦。”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你在当家,你瞧着办吧。”

对这事,陈将达在世时就知道,也与老夫人说过,可老夫人害怕得罪族长,如果陈家大院的人直接这么做,族长就得不了好处,族长能高兴么。

陈湘如道:“那侄女就这么做了,我瞧这几户家境贫困的,与族里日子过得好的似乎也不能想到一处,明儿派人过去传话,若是族长愿意过问此事,修新屋的事就尽快落实,这一回,我不会把银钱交给族长,而是派二管家去盯紧此事。”

老夫人并没有反对,她能想到的,陈湘如也想到了。

未时,陈湘如令陈二管家去了陈家庄拜见族长。

族长一听说陈家大院要给族里十户族人修新屋,喜露于色,陈二管家道:“大小姐问,族长若是同意,小的就尽快张罗匠人,请风水先生挑宅基地,陈家庄人口密集,可以在村东口集中建屋。”

村东口有一片良田,约有一百二十亩,全都是陈家大院的,这片田地一直交给族里人打点,给那些没有田地的族人耕作,可近来陈湘如似乎对族长有诸多不满,自然是派人查了那片田地的耕作人家,一查不知道,查过之后,竟知一百二十亩有六十亩是族长家在耕作,又有三十亩是租给陈将生家的佃户,还有一家是前族长的儿子租给佃户们的。

族长儿子朗声道:“如侄女心地善良,把这银子交给我们就行了,我来寻人建屋。”

来的时候,陈湘如便猜到许有人会这么说,陈二管家支吾了一阵。

族长儿子道:“怎么?不行吗?”

陈湘如当时是这样说的,“他们若说了要交银子给他们的事,你就说,我家大小姐说了,这是第三次给族里出钱与贫寒族人修屋,可前两次都没修,事不过三,这次陈家大院和这十户人想自己修,十户人出力,陈家大院出钱财。”

陈二管家照实说了。

族长未语,只当这小丫头是好糊弄的,没想竟说出这番话来。

族长儿子厉声道:“这臭丫头什么意思?是说我家吞了这笔钱财么?”

“我家大小姐说了,若是族长真心要帮他们建屋,就先拿出二百两银子采买木材、砖瓦。”

“木材、砖瓦……”族长儿子自然知道这些年族长从中得了多少好处,族长畏惧陈家大院七分,谁让陈家大院是族里最大的摇钱树呢,光是他们每年拔的毛,就够族长一家好吃好喝了,“那些个穷鬼,还想修砖瓦房不成?”

陈二管家道:“大小姐说,既然要修,就要修得像模像样。这次陈家大院会遣专人前来管账、监督。”

族长微眯着双眼:那小丫头是想和他作对么?自他上任族长以来,他自认问心无愧,当族长不得点好处,谁愿意当族长,与前任相比,他可心慈手软得多。“陈二管家,你也是姓陈的,你家老夫人知道这事?”

“回族长话,如今掌家的是我大小姐,老夫人不过问此事。”

族长嘲笑道:“如此说来,你家老夫人还不知晓此事,哼!”

族长儿子气嚷道:“父亲,湘如那丫头防着我们呢?没有您的同意,她就不能建新屋。”

花的是陈家大院的钱,要是这次再阻了,被族人知道陈家大院前头给了两回建新屋的钱,可最后都没有建,一定会闹起来的。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族长道:“要在村东头建新屋,那边一大片可都是上好的良田。”

陈二管家一脸恭谨,“大小姐说,那一百二十亩良田原是陈家大院的,她乐意拨出三亩地给他们做宅基地。”

一百二十亩,一直交给族里耕作的,还不用交任何税赋,因为陈将达是朝廷命官,而陈家给族人时,也没有要族人交粮食,收多少全都是他们自己的。

族长帮忙打理的不仅有这陈家大院的一百二十亩良田,还有后山一大片果林,要真是与陈家大院撕破脸,吃亏的还是他,谁让陈家大院是官身,在江宁府也说得上话,前任族长过世后,他的子孙为什么没做成族长,究其原因,便是因为他们开罪了陈将达的父亲,虽说陈家大院不大过问族里的事,只要他们一句话,能把你拱上族长位,也能把你拉下来。

族长儿子气得牙痒。

族长笑道:“既如此,都依她。族里人多,每年过节,要给他们买米粮、肉蛋,还得买布料做新衣,总不能其他人家有饭吃,有衣穿,他们却什么也没有,着实是顾不过来,这才挪用了建屋的银钱买成米粮、布匹啊。”

陈二管家垂首道:“这些道理,大小姐也懂的,辛苦族长了,这眼瞧着就要年底了,给族里的银钱许过些日子就能送过来。”

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族长儿子猛然回过神来,族长不闹,许就是这原因,要是闹翻了,那边不送银钱,这全家上下明年喝西北风啊。

陈二管家从族长家出来时,几乎整个陈家庄都知道,陈家大院派二管家来商谈给贫寒几家建新屋的事了,这好像一股风一般传遍了整个陈家大院。

“我家也住的是破屋子,是要在村东头建新屋呢,说过几日就有风水先生来选宅基地,呃,听说要建砖瓦房。”

“砖瓦房吗?不是和族长爷爷、将生大伯家的一样了?”

“是这么说的,要建砖瓦房。陈家大院的大小姐发了话,要建就要建好。”

陈二管家回到陈家大院,与陈湘如细细地回禀。

陈湘娟坐在一边,当听到陈湘如要给贫寒族人建新屋的事,一张俏脸变得煞白:“大姐,你疯了么?这可是花银子的事,建十户人家,十户还得砖瓦房,这得多少银子。”

二管家沉吟道:“大小姐是按一户二十两银子算的。”

“二百两啊!”陈湘娟诧异出口。

陈湘如面无异色,“父亲在世时就提过好几回,父亲不在了,我只是想替父亲做些事。”

院门外,传来陈相富兄弟的声音,“大姐,你找我们。”

陈湘娟急嚎嚎地道:“二弟、三弟,大姐要给族里那几户穷鬼建新屋,又得花一笔钱呢,你们得劝着她些。”

陈相富一脸迷惑。

陈相贵则不紧不慢地道:“去年的时候,我倒听父亲提过,大姐这么做,是想完成父亲遗愿?”

一句“完成父亲遗愿”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绿叶连声道:“三爷好聪明,大小姐正是这么想的。”

陈相富问:“能花多少银子?”

小桠答道:“听说得二百两银子呢,都可以买四十个小桠了。”

可不就是多的么。

不算多,至少是陈相富能接受得了的,又是父亲生前就想做的事,他反对什么,倒是陈湘娟,怎的这么抠,对他们也抠,唯独对她自个儿大方,周家送来的谢礼,那里面多少好东西,都被她吞了去,居然还有脸面走出来,大姐不提还回去,他们兄弟也不提,可谁的心里不是明白的。

陈湘如笑问:“二弟、三弟也支持我这么做么?”

陈相贵看着陈相富。

陈相富道:“支持!为父亲完成遗愿嘛,父亲最是个仁慈心善的。”

陈相贵点头。“听说,每年年节前,父亲会买两车米面,又提前半月备些布料,送给贫寒几家,大姐今年也备了?”

陈湘娟一听这话,巴不得什么也不提。

陈湘妮也坐在一边,今儿这画面,倒像是陈家大院的爷、小姐们商议,她不说话,是因为她亲爹一家此次许也要住新屋了,这是好事,就算她亲爹不疼她,到底是她亲爹,道:“三哥,给族人送布料,是大人才有么?”

二管家答道:“贫寒几家都有名单的,无论大人、孩子都有一身布料,每次都是我家女人与赵婆子采办的。”

这么说来,她的那身新衣,这些年一直就被她后娘给克扣了,“妮儿,你这身衣服可是我省下来给你做的哦。”陈湘妮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后娘做的那身大红的新衣好像布料不够,竟在袖口、衣摆下面接了块蓝色的,这样一拼接出来竟有说不出的好看,如今想来那块大红色带碎花的衣料子原是陈大人给她的。

陈湘如轻声道:“今儿召你们过来,是有几件事跟你们商量。第一件,就是族里送米面、布料的事和给族人建新屋的事;第二件,是搭粥棚的事。我们家一直就有施粥的惯例。二弟、三弟就要休学了,二妹、三妹也会有时间,我想这次也要你们参与进来。”rs

第090章 看中旁人

陈湘妮眸子闪亮,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若是施粥,她也有份帮忙,她来了这里后就没出过门。【首发】

陈相富则是觉得好玩,“大姐要我们做什么?”

“就这几件事,施粥、给族人送米面布料,建新屋,你和三弟总得做一件。”

陈相贵在心头权衡一番,“我去施粥。”

陈湘如应了声“嗯”,扭头看着陈湘娟与陈相富。

“瞧这样子,我就只能给族人送米面、布料了,不就是回几趟陈家庄,那我去吧。”

陈湘娟着实不想回陈家庄,看着那些人就烦,“我也去施粥。”

陈湘妮嚅嚅地道:“大姐姐,我也施粥。”

陈湘如道:“你们三个都施粥,就要做好了,我和二弟忙陈家庄里的事。二妹负责施粥的事,每日煮多少粥,施多少馒头都得有个计划出来。不只是盛几碗饭,送几个馒头那么简单。”

前世,石丞相的嫡妻也做过这等事,那时陈湘如只有听的份,但见她安排过,也说过类似的话。

陈湘如道:“这几日就让大厨房先忙起来,把馒头、素菜包子都蒸好,明儿一早就着人搭建粥棚,大后日就施粥。”

她顿了一下,对陈二管家道:“给族人的米面、布料、腌肉也得提前备好,还和往年一样,明儿一早就让你女人和赵婆子去采买布料,再过一月就要过年了,总得给他们缝制新衣的时间。另外,你得尽快把建屋的匠人寻好,我觉得蜀郡的穿斗房不错,屋子最外一层用砖砌,里面用竹、淤泥抹制,外头再涂上石灰。”

蜀郡的穿斗房?

二管家愣了一下,看来他家大小姐知道的还真不少。

回道:“小的已令东院的人开始物色匠人,寻了几人,明儿一早得领风水先生去看风水择宅基。”

陈湘如含笑道:“辛苦了。”

姐弟几人到上房陪老夫人用了暮食,陈湘妮留下来陪老夫人说话。

陈湘娟近来心里只挂着给马庆绘花样的事儿,快走几步“大姐”。

陈湘如停下了脚步。

“大姐,就要过年了,你想到了旁人,可想到了马大哥?”

“织造府照例是要休沐,要过正月十五呢,他自是不会留在我们家过年,是要回苏州过节的。”

陈湘娟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姐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马大哥。”带着几分责备,这可是与她大姐订亲的人,可陈湘如的心思似乎从来都没在马庆身上,若说没有,可马庆在东院住的、用的都是极好的。

“马大哥说,今年他要在江宁府过年,年节时还要坐班,他屋里的摆件、用的、穿的,都得备上……”

可真拿他当回事。

陈湘如却不会这样紧赶着去讨好马庆。

马庆!

以为走了一个马庭,来的这个会是好的,没想怎么瞧着马庆倒与陈将生有得一拼,一样的没心没肺,一样把别人善意的好当成理所应当。

他一个庶子,在马府处处受排挤,哪有现下的好光景,上回因生丝的事,倒生了几分怨言,说她对他还不如陈湘娟做的多。

陈湘娟喜欢马庆,她又不喜欢,甚至连老夫人都对周五夫人说“与马庆订亲的是我次孙女”。

“绣房账簿上写着,马庆自来陈家大院,已经做了六身衣袍,秋天的、冬天的各三套,便是二弟、三弟入秋以来也只做了两身。”

陈湘娟挑着眉,“大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马大哥做的新衣多了么?父亲在世,祖母常说,他要在外头应酬、打点,自得穿得体面、光鲜些,不就是六身锦袍么,能与二弟、三弟比么,我们是有孝在身,他也没这些个忌讳,为什么不能穿得好些。”

陈湘如冷眼看着,无论自己怎么做,前身记忆里陈湘娟与陈湘如是两条心的,只是陈湘娟比陈相富做得高明,陈湘娟是表明和气,背里捅刀,可今世陈湘如倒宁可陈湘娟和陈相富一样,至少这样还算真实。

陈湘娟自以为做得聪明,却不晓得,只要做了就会有人知晓。

“二妹,你与我说句实话,你这么帮着他,他是不是把俸禄都交给你了?”

陈湘娟惊呼一声“大姐”。

陈湘如起步慢行,“瞧把你急的。”

“就算要给,也是给大姐吧,怎么会给我。”

陈湘如一本正经地道:“我统共才见他几回,他哪里给我了?可不像二妹与他那般交好。”

陈湘娟一面与马庆亲近,一面又将她与马庆扯到一块,既然知道陈将达在世原是想把陈湘如许给马家为妇的,陈湘娟就该避嫌,反而比她走得还近,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陈湘娟喜欢,让给陈湘娟就是。

前身陈湘如没瞧上马庭,今生的她也瞧不上马庆。

“二妹,再说了,我岂会不懂分寸,又凭什么替他保管俸禄。”她吐了口气,“他既拿俸禄,自有银子置备自己的衣袍,你又何必多事?没的让人瞧了笑话。他院里的婆子、小厮,领的都是陈家的月例,他自个挣的钱,难道还养活不了他自个儿,你呀,也是个女儿家,平白操心这些事,也不怕人笑话。”

陈湘娟气恼地嘟着嘴,“大姐的心也太冷了,马大哥为了什么?可是为我们陈家。”

“是你以为的吧?”陈湘如没心没肺地笑着,“他若不乐意可以请辞呀,想做织造府郎中的人可都排起了长队,旁的不说,便是将生族叔就心心念着。他若不是一个心胸豁达之人,织造府郎中一职还真不适合他?”

陈湘如已经动了换人的念头,要不是她蓦地忆起陈将宏来,不会想到陈将宏就比马庆要合适。

陈湘娟跺着脚,“大姐,你这样对马大哥,就不怕他看中了旁人?”

“旁人?谁?”陈湘如笑了起来。

带着一份异样的神色审视着陈湘娟。

是她么?她的好二妹。

记忆里,陈湘娟就夺过陈湘如的未婚夫,今生又再度上演,马庆就是庶子,还比不得马庭,她陈湘如也不会在乎的。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真是如此,我哭都没地儿。”陈湘娟一扭头,领着小桠走了。

陈湘如再度停下了脚步。

小桠一路快奔,方才跟上陈湘娟,“二小姐,你那样说话就不怕大小姐多心,你的心思,老夫人都知道了。”

“老夫人知道却不会告诉她,老夫人舍不得伤她心。”陈湘娟回眸,只看到陈湘如领着绿叶离去的背影,那样的娇柔,可马庆不喜欢这样的陈湘如,他喜欢的是她,如果有朝一日陈湘如知晓了真相,一定会哭吧?

想到了陈湘如哭,陈湘娟竟觉得意起来。

从小到大,她不如陈湘如,但这一回,马庆喜欢的是她。

陈湘娟道:“小桠,你以为我愿意么?我这么做,就是想稳住马大哥,只要稳住他,才能替二弟保住织造府郎中一职,这个世袭的官职到了我们这辈不能就这样没了,所以我一定要抓牢了,更得牢牢地抓在手里。”

小桠面露怜惜地道:“二小姐牺牲这么大,可大小姐一点都不知道呢。”

“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替二弟保住这官职我就高兴了。”

她才没这么伟大,陈相富也好,陈相贵也好,他们都没拿她当真正的姐姐,原本她也与他们就非一个娘所生。

陈湘娟又忆起了那个女人,“小桠,过几日我们去敬香吧。”

也只有敬香的时候,她才能见到那个女人,那个陈家大院上下都不知道的人,才是她亲生的娘。

既然不会有人替她打算,那她自己替自己谋划打算。

老夫人不给她谋良缘,她自己夺;老夫人许不会给她好嫁妆,她也可以自己谋。

夜色里,一个鬼崇的身影一闪,惊得小桠瞪大眼珠移不开步子。

陈湘娟猛一回头:“你做甚呢?”

“二小姐……”是鬼么,明明看到个黑影,突然就不见了,瞧上去和她们高矮差不多,不,一定是眼花了,要是说出来会不会吓坏了二小姐,小桠到底是准备不说了,几步跟上陈湘娟。

有婆子在议论着什么,声音是从草坪上传来的,竟有两个婆子坐在花丛中的草地上嗑瓜子。

“听说大姨娘失踪了呢?”

“唉,这么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不会是在外头勾了男人私奔了吧?”

“嘻嘻,还真别说,她早前就和将生老爷有些不清楚。”

“照理,她和将生老爷都该沉塘的。”

“说来也怪,这族长老太爷怎就偏着将生老爷呢?”

“你没觉着将生老爷和族长老太爷长得像。”

是一胖一瘦的两个婆子,一侧放了盏小砂灯,竟坐在花丛里闲聊,摆着瓜子、花生米,还有一壶酒,那模样竟有道不出的悠闲,这么晚了,又是冬天,谁会想到她们会躲在花园的草坪里闲聊。

陈湘娟想着那句“将生老爷和族长老太爷长得像”,细细一回想,他们二人确实很像。论亲近,将生老爷与她父亲原是堂兄弟,说起来比族长老太爷更近,怎的将生老爷长得像族长呢?rs

第091章 大姨娘私奔

族长明知陈将生与大姨娘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大姨娘倒是严惩了,可陈将生照旧过得风生水起,像个没事人一样。【本书由】

果然,出了这种事,吃亏受苦的永远都是女人。

陈湘如并不想拿大姨娘如何,她更想的是给陈将生一些厉害瞧瞧,而这个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小桠低啐道:“走到这里,突然听到说话声,若看不到人还真以为见鬼了。”

刚才她瞧见的一抹黑影,眨眼便不见了,莫不是那说话的人。刚才那一刹间,小桠吓得她寒毛倒竖,险些惊叫起来,以为这院子里当真闹了鬼。

听到那熟悉的说话声,很快分辩出是两个闲来没事在花园里咬舌的仆妇。

小桠早前那恐惧之色方才减轻了许多。

陈湘娟不以为然:“不必理会,现在当家作主的是大小姐,我们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回去绘花样图去。”

小桠快走几步,“二小姐,大姨娘失踪了,你说他会去哪儿?”

夜色里,那个半大的黑影突地听到这话,小心地移了过来,紧跟在她们主仆的身后,这个话题无疑是他最感兴趣的。

陈湘娟笑了一声,“你怎和那两个多舌的婆子一样?”

“二小姐,奴婢就是好奇嘛。大姨娘怎就突然失踪了,那可是庵堂。听说兴国公府失宠的侍妾也在那儿出家修行呢,照理是不容易逃走的。”

“你还不算笨嘛!”

小桠惊呼一声:“难道真不是逃走的?”

陈湘娟停下脚步,望着永夜,夜空有繁星点点,如眼睛,似水钻。

“陈家大院的人都说我手段毒辣。我瞧着大小姐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大姨娘一定不是逃走或失踪,说不定已经被大小姐给害死了。

对,一定是这样。

面上瞧着温柔、善良的大小姐。原来也会害死呢。

陈湘娟在心下冷笑着。

小桠张着嘴巴,“难道……是大小姐处置了大姨娘?”

“谁让她碍了大小姐的路。大小姐要对付陈将生,可陈相和这个笨蛋竟唆使四老太太来闹事。以大小姐的性子,会饶得了大爷?在他们的眼里,大爷就是个孩子,自然是大姨娘的错。”

错的是大姨娘,自是要想法子直罚大姨娘的。

大姨娘逃走了,她陈湘娟可不信。指定是大姨娘被贱卖了,又或是死了。她思来想去,觉得贱卖的可能不大,这大姨娘指定是死了。

“我瞧着大小姐挺好的呀?”小桠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栗。

那可是个大活人,不会真是大小姐把人给整死了吧?

小桠有些不敢想。

“你懂个甚?”陈湘娟啐骂着,“就在大姨娘失踪的夜里,大小姐派刘奶娘和赵婆子去了庵堂。回来后就报说她失踪,为了掩饰真相,又谎称是第二天早上得了庵堂来禀的,哼!做得这么明显,我若信了才是傻子。”

小桠整个人呆立在一边。陈湘娟削了大姨娘的头发,而陈湘如却直接把人给害死了,还报了个失踪。两相比对,可不就是后者更毒辣些。

花丛中,那个一路蹲行的黑影软坐在草坪上,眼泪儿扑簌簌地滚落,一粒又一粒。心,疼得几近无法呼吸。

是这样吗?

他唯一的亲人、亲娘已经被人害死了。

可整个家里,所有人都说大姨娘失踪了,甚至还有人说大姨娘跟人私奔了。

她死了!

可他的杀母仇人是陈湘如,是他的大姐。是陈家大院的掌家人。

恨波一浪浪袭来,他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心疼大姨娘。把自己舍不得花的银钱尽数给她。

可到底没能保住她的命。

大姨娘是做错了事,可再错也是生她的亲娘。

大姨娘对旁人刁钻也罢。狠也好,但对他是真心的,是这世上唯一真爱他的人。

是陈湘如害死了大姨娘!这个声音无休止的闹嚣着,一遍又一遍,“是陈湘如害死了大姨娘”,仇人近在眼前,他却不能报仇,因为这个人也是他的大姐。

为什么?

大姨娘已经被他们赶到庵堂为尼姑了,就算是这样陈湘如还是不能放过她一命。

陈湘娟是陈湘如的妹妹,她说的话,自然是真的,不会骗他,而他是无意间听到的,定然是实话。

那天夜里,陈湘如派了刘奶娘和赵婆子去庵堂,一定是杀大姨娘的,事成之后又谎称失踪。

他要报仇!

大姨娘说得没错,他是长子,是陈将达最疼爱的儿子,要不是陈将达早死,他就是下一位织造府郎中,他就是这陈家大院的掌家人。

可现在,老夫人不许他和相富一样读书、习武,一定是知道陈湘如害死他大姨娘的事,害怕他对付他们姐弟。

但这个仇他一定要报!若继续待在陈家大院,报仇就成一纸空谈,他唯有离开学本事,找武功最厉害的高手学艺。

陈相和小心翼翼地回到碧柳苑,回到自己的床上,这哪里还是家,分明就是一个牢笼。

“大爷,你歇下了吗?我送莲子羹来了。”

二姨娘站在门外,轻轻地呼唤着。

她做得再好,也不是他亲娘。

二姨娘是为了讨好他,不,是为了讨好老夫人,想向老夫人证明:瞧,我拿大爷视若亲生。

陈湘如让她过继了一个女儿,就让二姨娘感激涕零了,父亲有的是儿女,为什么要认别人的孩子为女儿,真是可笑!对这个认来的女儿,也比对他好。

陈相和不说话,用被子蒙着头,想到这几日受的委屈,不能去先生那儿读书,就不能习武……

他得离开。

二姨娘唤了一阵。见无人应声,轻叹道:“许是睡着了。”近乎自言自语地转身离去。

对面的厢房里灯光闪烁,映出陈湘妮读书、练字的娇倩背影。这丫头为了讨好老夫人和大小姐还真是用心。

二姨娘走到了陈湘妮的房门前,“三小姐、妮儿……”

陈湘妮搁下笔。飞奔到门口,甜甜地唤声“姨娘”。

“练一个多时辰了呢,吃了粥就睡下吧,夜里冷。”

陈湘妮道:“姨娘,明儿祖母还要查验呢,我可不敢马虎,大姐姐、二姐姐还有二哥、三哥他们的书都念得好,我可不敢给祖母丢脸。”

二姨娘欣尉地笑了。“就算要学,也得顾好身子。”

陈相和忆起了大姨娘,陈将达活着时,他是何等的快活,他是陈家大院里最得宠的大爷,就是陈相富兄弟也得让着,连陈湘如也不敢给他脸色瞧,可现在父亲没了,大姨娘被赶走了,不。大姨娘没和陈将生好,一定是被陈湘如她们算计的,借着这理由才能赶走大姨娘。

他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对面厢房的二姨娘与陈湘妮,多好呀!可这都是假相,二姨娘待陈湘妮好,是因为她老了要靠陈湘妮养老。陈湘妮呢,敬重二姨娘,是因为她的嫁妆靠二姨娘打理呢。

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就有这等心计,真是不可思议。

要不是遭遇这场剧变,他还是浑浑浑噩噩的陈相和吧。可现在他明白了许多。

在这个家,除了父亲、大姨娘是真心待他好。再不会有第三个人了,老夫人给他做冬褙。瞧着待他好,可到底在她心里陈湘如姐弟才是最重要的。

夜,很静。

陈湘妮屋里的灯光灭了。

二姨娘屋里的烛火也黯淡了。

下人们都睡了。

陈相和穿衣出了屋,小心翼翼的,他得离开,可是身无分又能走多远?

二姨娘有些值钱的首饰,就连陈湘妮也有几样。

陈相和蹑手蹑脚地近了正房,小心地推开花厅门,转身合上,借着微弱的光亮穿过偏厅到了二姨娘的内室,一边值夜的丫头正在小榻上呼呼大睡,嘴角流下了唾液,还嚼动了几下,许是梦到了喜爱的吃食,嘴里说道:“真香,就是盐放少了。”

被他猜对了。

他近了梳台前,看了眼锦盒,来不及一件一件的取,索性抱起锦盒就出来,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屋里,坐了片刻,见无人发现,又推开陈湘妮的房门,妆台前也有一只锦盒,虽无二姨娘的精美,却也不错。

陈湘如这般善待陈湘妮,却不肯对他这个嫡亲的弟弟好,每次见着他,神色冷漠,连陈相富兄弟也是如此。

是的,他们怪他。

怪他的大姨娘。

要不是大姨娘在生下他后想欺赵氏,赵氏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产下一对孪生子。

可这些事,原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为难他。

回到屋里,陈相和将锦盒里的首饰倒了出来,一件又一件,怕得上千两银子,有了它,他就能远走高飞,他就能拜师学艺,突地看到锦盒里有个暗格,打开后,里面竟整齐地放着一叠银票,一数竟有三百两之多。

二姨娘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居然攒了这么多银子。

现在都是他的了。

陈相和将银票搁到体己的荷包里,又将首饰包好,拾掇了两身换衣衣服,小心地打开院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原想从偏门而出,可近来门上都换了人,他只能从狗洞爬出来,站在院墙外,他望了眼陈家大院,“总有一日,我会回来的!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姨娘,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眼里似有泪,却没有落下,他强行将泪憋了回去。

仰头望着夜空,忆起大姨娘说过的话,“相和,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那是去年的他,一听这话,就扑在大姨娘的怀里:“不,我要姨娘长命百岁。”

那时,陈将达就坐在一边的案几上,手捧着一本书,一侧有大姨娘沏的茶水,那样的悠然自得。

父亲死了,姨娘没了,他的好日子也结束了。

“父亲,我不会让一个外人夺了世袭郎中官职的,你等着,孩儿一定夺回来。”

他跪下身,深深一拜,果决地起身,飞奔着走向夜色的尽头。(未完待续)

第092章 偷钱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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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雾笼罩着陈家大院,西院里显得一片静寂。【本书由】

各房各院的下人挥着扫帚清扫着院落,沙沙沙之音不绝于耳,仿若一首晨曲,还伴大厨房那边传来的鸡鸣声,显得更加亲切宁和。

然,碧柳苑里传出一个丫头刺耳的尖叫声,“二姨娘,大爷不见了!大爷不见了!”

这声音,仿似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二姨娘正睡得迷糊,心头一惊,翻身起床。来不及整衣,跌跌撞撞地奔进厢房,床上一片狼藉,有她的锦盒。

锦盒!她一惊,飞扑了过去,盒子里空空的,那个暗格也被人发现了,“这个孽子,他偷了我的首饰!他偷了我的积蓄!”

二姨娘身子一摇,翻个白眼就软倒在地,幸好服侍的婆子眼快,一把将她扶住,“二姨娘!”

“他偷了我的首饰!”

入陈家大院数年,她省吃俭用的攒钱,一夜之间全没了。

婆子道:“二姨娘,还得尽快禀老夫人和大小姐!”

这里叫嚷着,就听西厢房里传来桃桃的声音,“三小姐,你的锦盒不见了,你的首饰不见了!”

陈湘妮刚醒,还没回过神,一听这话赤脚跳下床,围着妆台转着圈:“不见了!昨晚明明还在的,我还瞧了呢。”

这些首饰,一些是陈湘如给她的,还有些是老夫人赏的。

老夫人赏的那对耳环、镯子,是上等白玉,值不少银子。

桃桃急道:“三小姐别急。我去大爷屋里瞧瞧。”

二姨娘愣了良久,回过神来,“哇呜”一声失声痛哭。“白眼狼呀,我待他如亲子。他竟偷了我的积蓄、首饰不见了,啊!我这是什么命呀!”

一时间,碧柳苑乱成了一团。

二姨娘哭成了泪人。

陈湘妮如同被人挖心一般,更是哭得一抽一搐的。

*

陈湘如接到禀报时,正在用晨食。

刘奶娘沉吟道:“大爷偷了二姨娘和三小姐的首饰不见了?”

只怕这不是突然,而是一早就打好的主意。

老夫人将他禁足碧柳苑,就是想断绝他私见大姨娘的念头,没想这人到底走了。老夫人认定。陈相和挑唆陈家大院与族里四房人的关系,他一个孩子哪会做这等事,怕是大姨娘在背后教的。

“刘奶娘,去告诉二管家,让他派人四下寻人,昨晚不见的,许是还没走远,就到城门处打听。”

太平盛世,江宁府有四门,就算到了夜里。南城门也是不关的。

连寻三日,依旧没有陈相和的音讯,动用了官府还是无果而终。

第四日时。老夫人放出风声,“谁寻着大爷,赏银一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消息,可又过了几日,还是没寻着陈相和,甚至连城门处也打听不到,各门人来人往,守城的卫兵更不会留意到一个孩子。

该着办的事照计划进行着,风水先生在那成片的一百二十亩良田里转了一圈。就相中了一块地,说那里易建房屋。

当时划好十户人家的宅基地。次日便开始实施修建,那十户贫寒族人也早早遣了家人到那儿帮忙。家里没劳力的,就遣了烧水、煮茶的妇人去。

北城的粥棚也搭好了,陈湘娟领着陈相贵、陈湘妮开始施粥。

因为陈相和的失踪,西院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夜里,陈湘如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秀丽的面容,乍一看是个姿色寻常的女子,细瞧之下却有前世的风韵。

锦盒里搁着周八给她的信,这几日一忙,竟忘了他说的“剩下的银钱”,她根本就没给周八银钱,只想着若是捞陈将生出来花了赎银,最多也就五百两,回头想了办法补给周八,无论怎么这赎银都不该是陈家大院来出。

拆开信,映入眼帘的除了半页信,还有一张《赎身契》。

赎身契?

陈将生的赎身契!

陈湘如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再看信纸:

“陈大小姐:近安!今我代你将陈将生以钱赎罪,共花铜钱五十,既是小姐所赎,便是小姐的奴才,现奉上《赎身契》一份,请小姐笑讷!”

哈哈!

陈湘如好几日没笑了,这会子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她想过许是五百两赎银,不想竟只花了五十,还附有官府开具的《赎身契》,上面依然按了个红灿灿的指纹印,上面写着“陈将生”三字,这可是陈将生的亲笔署名。

过瘾!真是过瘾!

陈将生现在是她的奴才,她握有陈将生的《赎身契》,定能拿捏住他。

刘奶娘听到笑声,打帘从外头进来,“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陈湘如将信纸和《赎身契》搁好,“刘奶娘,你说官府寻不着大爷,周八公子会不会有消息?”

刘奶娘面露茫色,“大小姐是想请周八公子帮忙?”

陈湘如并未否认。

周八比她预想的有趣,至少这次的礼送得很合她心意。

她有种感觉,周八一直留意着陈家大院的事,要是陈相和离家出走,或许周八会有消息。

她咬了咬唇,“唤绿叶进来。”

绿叶含着笑,“大小姐,有何吩咐?”

“我写封信,你带着它去见周八公子。”

刘奶娘惊呼一声“不可!”

绿叶含着笑:大小姐到底是被周八公子感动了吗?要写信给他。

陈湘如未说多话,提笔写了封信,只得两个字“相和”,而信套连个名字都没有。

刘奶娘认得这两个字,“大小姐是想请周八公子打听大爷的下落?”

陈湘如笑而未语。

*

次日清晨,绿叶出了门。在茶园里寻着了周八公子,彼时他正陪着周家几位公子在那儿打趣说笑,见绿叶在外头欲进不进。便告罪出来。

他看到那信里的两个字,喜出望外。她给他回信了,虽只两个字,这也是一种回应。

周八公子道:“大小姐要问陈相和的事?”

绿叶答道:“是,家里派了小厮、护院寻了好几日,也惊动了官府可就是寻不着人。”

周八望着外头,江南的冬天是一种湿冷,而在北方边城却是一种侵骨的冷,仿佛骨头都要被冻成冰块一般。这是完全不同的冷,因有了她的回应,这个冬天竟生出一丝暖意。

“他离家出走后,我令人方圆百里的打听了一番,并没有他的下落。以我的判断,陈相和应该还在江宁府。”

绿叶面露惊色,“还在江宁府?城里城外都寻了遍,并没有发现踪迹,是有人见过他出城。”

周八想了片刻,“你想不出来。你家大小姐也想不出么?”

绿叶欠身道:“周八公子,奴婢就这回去了。”

有没有信要带,早前捎信被陈湘如训了。可这回是陈湘如主动请她传信的,为防万一,陈湘如的回信简单得只有一个人名,信套连周八的名讳都没有,这许是杜绝人言吧,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

周八莞尔一笑:“听说上元佳节,江宁府要办布面美人大赛,这声势造得比花魁大赛还要大呢。明儿就是初赛了。江宁府各县参选的美人已云集入城。”

绿叶打趣道:“你不会被美人迷花眼了吧?”

周八笑着,低声道:“我眼里只有一个美人。却不是她们。”

他所说的美人定是她家大小姐。

其实大小姐长得并不美,不过是五官还算端方。没有二小姐的娇俏,也没有江南美人的水灵,只能算容貌平平。

绿叶道:“奴婢得回去了,周八公子不给我家大小姐捎口信么?”

周八想了片刻,她能回一次信,这就是个好开端,“我写封信,你带给你家小姐。”他一转身,与店家要了纸笔,很快就写好了,依旧装在信套里,信套上没有一个字。

陈湘如接过信时,拆开一看,上面只得一句话:可寻你家花木房管事传递书信。

那么,将信塞到院子里的人就是这花木房管事!

周八是什么时候买通花木房管事的,这管事婆子也是陈家的家仆,虽不如二管家一家来得早,至少也在陈家服侍三十年了。

绿叶将周八的话重叙了一遍。

陈湘如道:“大爷没离江宁府?他会去哪儿?”

去大姨娘的娘家?这个设想不成立,发现陈相和离家出走后,二管家就遣人去乔家寻了,他们并没有见到陈相和。

大姨娘一个内宅姨娘认识的人又不多,可在她襄助打理大厨房、绣房的几年里,有几个忠心下人许也难料。

这些被疑为“大姨娘心腹”的下人处也都寻过几回,并没有发现人。

陈湘如道:“会不会在陈将生家?”

刘奶娘想了片刻,“应该不会,陈家庄族里也寻人去问过,族长和族人也都帮忙找过,族里的妇人认得大爷的不多,可那些男丁在祭祖的时候都是见过的。”

陈湘如绞着手里帕子,来回踱步,周八判断:陈相和没离江宁府。

陈相和就是个孩子,他认识的人不多,如果还在江宁府又会在哪儿?

“奶娘,你派人去二管家那儿说一声,再遣几个护院去陈家庄寻寻,特别是四房那边,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

“大小姐,如果将生老爷刻意要瞒藏大爷,他又怎么会承认。”

这是一种感觉,陈湘如觉得陈相和一个孩子不可能这么难找,除非有人搭手帮忙,整个陈氏族里,除了陈将生再无第二人。

“不能明着问,就得暗里打听、观察。”

刘奶娘应声“是”。

年节要到了,还是没有陈相和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093章 下庄

给陈氏族人修的新屋已经建好了,因离陈家庄相距约有半里路程,便有了一个新名字“陈家庄下庄”,不过是十户人家。百度:本名+

陈将宏不愿搬到新屋,可他家的茅屋虽大,四面透风,到了冬天,寒风侵袭,屋外多凉,屋里就有多凉,墙上更是有一个个洞孔,有的是老鼠干的,还有的是年久失修之故。

陈湘如唤了陈相富来,笑盈盈地道:“二弟,你想个法子让十三叔一家年节前搬进新屋,后日就是除夕夜。”

陈湘如不得不佩服匠人的动作,几支队伍只花了二十天就建了十户人家的新屋,最好的一家留给了陈将宏,就连陈湘妮的亲爹一家也搬了过去。

陈相富挠着头皮,“大姐都劝不动十三叔,我……我……听侍书说,明儿十三叔该到书房来还书、借书,嘿嘿,大姐拨给我十个人,我明儿指定把这事办好。”

“好,别说十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也使得。”

陈将宏每次来借书,都会在近午时分,早上要卖豆腐,中午他会回家吃饭,然后会在吃饭后来陈家大院借书,回去后若有没卖完的豆腐,就在城里的酒楼转一圈,把豆腐卖完了就回家。

陈相富离开后,陈湘如问刘奶娘道:“十三老爷怎就不肯搬呢?”

“大小姐,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金窝银窝都是别人的,哪里比得自己的狗窝。

“难不成是房契的事?”

刘奶娘没再接话,手里没房契,那屋子又哪里住得安心。

陈湘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打算把那片田地收回来,父亲当年把那片田地交给族长打理时。原有言在先,是要他给家里无地的族人耕作,可他们却交给了异姓佃户。每年一亩地还得向他们交四成租子。”

“上回建屋,族长没得到好处。已颇有微词。”

“他是太贪婪了,上任族长那会儿,他家是何光景,做了十几年族长,现在又是何光景?想拿我家的田地肥他自己,我可不答应。”

不过是打理一族,都有这种中饱私囊的人。

族长面上做得公道,可处处藏私。对陈将生多有偏袒,说的是陈将生是他好兄弟的儿子,可现下瞧来,陈湘如总觉得哪里不对。

*

陈相富一早领了小厮、护院十人出门,待他到陈将宏家时,只得陈母、陈妻和两个孩子在。

陈相富人未到,声先到,大声道:“十三叔,我来给你搬家了!”

陈母惊了一下,便见陈相富领着人进来。他笑嘻嘻地行了礼,“叔婆,新屋都修好了。那九家都搬过去了,只得你家不肯搬,这屋子有甚好的,前面是族长家,后头是四老太太家,光线都被挡住了……”

陈母呢喃道:“乞丐还有个窝呢,这里再不好,也是我们自家的屋子。”

陈相富笑道:“叔婆可别为难我,我今奉命来给你家搬家的。那边屋子都拾掇好了,想来你家没人手。我就领人来了。”他一挥手,大声道:“你们几个还站着作甚?搬家!把十三老爷家的家具、物件都搬到新屋去!”

一声令下。十个大汉进了院门,有的到堂屋扛桌案,有的拿椅凳,只片刻间,堂屋就变得空空荡荡。

三岁大的孩子见突然有陌生人出现,吓哭在陈母怀里。

那个略小的女娃,一双眼睛流转在他们身上。

陈妻想要阻止,可来的都是大男人,想阻住一个护院,只听他粗着声音道:“太太别拦我,你与我一个男人抓扯起来,平白污了你的名声。”只这一句,吓得陈妻也不敢抓扯,直急得连唤“婆母”。

陈母搂着孙儿,嘴里直对陈相富道:“你这孩子……你爹是个读书人,温有礼,你怎这等行事。”

陈相富挠头笑着,“叔婆说得是,你老人家不会与我这个侄孙儿计较的,我大姐要管的事儿太多,因着你们不肯搬到新屋,这不是让族里人瞧笑话么,你老就过去吧,回头我让他们把你家的大磨、毛驴都牵过去。”

这个穷家,就是一个碗都是精贵的。

陈妻生怕弄坏了,只得跟着陈家大院的马车一起走,到了下庄新建的屋子一看,立时就喜欢了,可陈将宏发了话,说什么也不能搬过去。

她是一早就动心的。

但陈母又说遵从儿子的决定。

陈妻想:这回将宏不能怪她,不是她搬的啊,是陈家大院来人一定要她们搬的。

新屋里有正房四间,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东边是厨房和杂房,那杂房又可做豆腐房,西边有两间,将来可做儿女们的房间,就连正经的会客堂屋都有了,还有偏堂屋,东头可住婆母,西头就可做他们夫妻的房间。

还有专门的院墙,院门上挂着块空匾,堂屋上亦有一块匾,上书“礼仪持家”,正中挂着幅“福禄”双星神像图,下面摆了一张祭案,又有只香炉里似有刚烬的香灰,一盘供奉糕点,一盘供奉的果子。

她以为的偏堂屋里,竟摆了一只五层书架,临窗下摆了书案,上面摆了笔架、笔墨等物,在靠里的地方有一张小榻,这依然是书房。

陈妻知道新屋建好了,却不想这里还备下了一些家具,虽然不多,但却有点睛之用,厨房里的灶台也是齐全的,甚至还有锅灶,锅也是新的,连碗盆都有。

陈家大院的大小姐这回是真心想帮大伙呀!

有族人在院门外道:“十三婶,你家终于搬过来了?早该过来了呢,大伙在新庄里热热闹闹地过年多好。”

这说话的是陈相平的妻子,年岁比陈妻还大许多,却比陈将宏还要晚一辈,他家有五个女儿,年近四十才生了幼子,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因家境贫寒,大女儿嫁了个四十多岁的村夫做续弦,家里还有比她还大的继子。二女儿则是远嫁他方,听说是个游方郎中,出了六两银子就带走了二女儿。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二女儿。三女儿嫁给了苏州一个商人为妾。四女儿如今有十七,翻年就该十八了,模样生得不错,正准备参加江宁府的画面美人大赛,初赛是过了,却不知复赛会如何。五女儿十五,幼子今年才十岁。

乡下人间,没有儿子传宗接代就是在族里也会受气,就更别说旁时了。

几家吵架时,少不得要骂“和尚、尼姑、你一家子断子绝孙”的话来,虽说是同族,可气头人,妇人们什么恶毒的话都能骂得出,也因这原因,陈相平夫妇说什么也要生儿子,如今儿子是有了,可日子越发过得紧巴。

要不是陈家大院这回给族人修新屋,他们这辈子做梦也不能挣来这样的好屋子。

有了新屋,屋里还备了些家具、锅碗,又替他们省了一些钱,对于他们来说,家家都欢喜,几家人也约定好了,生怕上庄的人知道了会有微词,早几日搬来的一个个也不说出去,就是对家里的孩子也是再三叮嘱“不许说下庄比上庄好,这都是陈家大院的老夫人心善给我们的,我们可不能惹麻烦。”

陈相平妻大着嗓门,这几日她的心情奇好,不光是她,就是全家人的心情都好,搬来头晚,他们一家子就乐得睡不着,尤其是三个女儿。四女儿有了自己的房间,五女儿直夸床上的新被子暖和。就连幼子也蹦蹦跳跳地道:“我家不是穷人了。”直惹得他们夫妻笑了起来。

陈相富不认得这妇人,虽然穿着补丁重补丁的乡下粗布衣衫,但打扮干练,也穿得干净,只是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笑起来的时候像葵花的花瓣一般。

论辈份,他只唤一声“族嫂”,可他瞧得出来,这一家人是真心欢喜的。

陈相平妻迟疑地审视着,“这位是……”

陈妻道:“相平家的,这是陈家大院的二爷。”

“是二叔,我真是眼拙,竟没认出来。”陈相平妻笑着行礼,乡下妇人原很少行礼,行得有些不伦不类,惹得陈相富想笑,连连摆手道:“你是嫂子,原是我该给你行礼的。”挥手招呼着小厮、护院道:“你们再去老屋把石磨等也弄过来,我瞧就摆到那杂房里吧,要是十三婶嫌不方便,可开道小门到厨房。”

“这可是新屋子,再开门许就不妥了,听风水先生说,这一片可是风水宝地,将来要出大官的呢。”

陈妻笑道:“你还信这个?”

“信,当然信了。你没觉得我们这块小坡像个官帽么?我们这几家的房子就在这官帽上,前儿有个道士露过,到我家讨水喝,他也说这里要出大官。”

直惹得陈妻笑了起来,不过是旁人的闲话,哪就这么准了。

陈相平妻拉了陈妻进屋,东屋的床榻是现成的,上面还挂着崭新的蓝灰色蚊帐,屋里有个一人高的衣橱,虽是竹编的,外头糊了竹纱,可也是一个家当,屋里摆了贵妃椅,又有个妆台,台上嵌了一面不大的铜镜,屋里还摆了张新案,临窗处摆了张摇椅。

陈相平妻眼里并没有异色,陈妻想着:许是她家也是这样的。

“十三婶,听说陈家大小姐给每家照着二十三两银子的例置备的呢,屋子最大的是八太婆家,她家祖孙三代住一处,得有十一口人,是正房四间,东、西各有厢房三间。(未完待续)

第094章 搬家

搬来前,众人都想许是新屋里空荡荡的。百度:本名+搬来后,却见厨房有锅碗瓢盆等一应厨具齐全,杂房里也有足够一月使用的柴禾,厨房的木柜子里还预备了半袋米、半袋面,墙上更挂了五六斤腌肉,又备了好些大白菜、萝卜等物,瞧着都是乡野人家最常食用的。

这些米面还有肉菜,足够五六口之家的人吃上大半月了。有了这些,就能过个好年节了。

陈相平妻又道:“后来,我听陈家大院的二管家说,这次分米、面、肉全都是照着各家人口来的,八太婆家十一口人,分的最多,得了十一斤腌肉,一袋米、一袋面。”

又有人过来,关切地问道:“十三弟妹,你家可要帮忙。”

这一次,因众人连石磨都搬走了,陈母领着两孙儿也过来了,众人就一齐进了堂屋坐,叙起话来。

陈相富领着人把石磨安好,依旧将毛驴系在杂房里,陈母要留他们吃饭,陈相富连连摆手,“我们这么多人,莫要把你家的粮吃没了,叔婆在,我这就回去了。”

年节近了,豆腐好卖,陈将宏回家时,却见自家屋里一片狼藉,石磨没了,连厨房里也是空荡荡的,正纳闷,就听一个经过的妇人道:“十三叔,恭喜啊,听说陈家大院来人帮你家搬家了,你娘和你媳妇都搬到下庄新屋了。”

搬家了!

陈将宏挑着空担儿往下庄去,一迈入家门,就听到家里谈笑风生,与他家情况差不多的妇人们都过来了,其间还有几个姑娘,陈妻正在厨房里忙碌着。飘散出一股饭菜馨香,还夹杂着一股肉香味,这么一闻。越发觉得饿了。

陈妻见他回来,出了厨房。面露难色地道:“我也不想搬,可陈二爷来了,他一个孩子,我又不好和他翻脸,他领着就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搬过来了。”

人已经搬来了,总不能再搬回去。

陈将宏轻叹了一声,“搬就搬了呢,你抓紧做饭。一会儿我还要去陈家还书。”将豆腐担儿放到杂房里,瞧着这杂房正好是现在的豆腐房,往后就可以在这里弄了,只是看着那抹了白石灰的墙壁,竟觉得有些不忍。

“我今儿去河边洗衣服,听上庄的人说,午后大小姐要给族里送银钱来。”

“听说上回,四房老爷下大牢,大小姐花了五千两银子才把人捞出来呢。”

“真是个没良心的,人家救了他。也不见他说句好话。”

“我听说陈家大院给族长拿了两回给我们修新屋的钱,族长一直没给我们修,大小姐不信他。这才张罗了人给我们修的。”

堂屋里的女人多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甚是热闹。

“八太婆说,什么都好,就是他家离自家的地太远了,下次要下地干活,得走半炷香才能到。”

一说到地,陈母就叹了一声,他家原有七亩地。而今都没了,全家上下就靠卖豆腐勉强维持生计。

搬来的人。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有新屋住。多还是欢喜的,过年了,虽说各有各的烦心事,但能和和美美地过个好年。

*

陈相富办完了差使,直奔陈湘如的院子。

陈湘如手里拿着账簿:“办好了?”

“是,十三叔家搬到新屋了。”

她招了招手,示意陈相富走得近些,掏了帕子将他脸上的污渍拭去,“饿了吧,我让刘奶娘做了骨头汤面,你先吃一碗。回头我们一起去上房用午饭,下午我带你回陈家庄,年底了,得送今年给族里的供奉银钱。”

“还给啊?捞将生叔出狱、给族人建新屋,这前前后后花了不少。”

“可一码是一码,总得照例送去,还有给族人的米粮、肉食等,总不能拖到除夕夜送吧?”

从祖上始,陈家大院每至年关就要给族里拨银钱、粮肉等物,如今虽说陈将达不在了,但对族人照看的习惯不能改,族里除了新迁的十户最贫寒的,还有一些一年到头无银钱买肉的族人,就等着陈家大院的接济。

腊月初时,给贫寒几家都发放了过节穿的衣料,虽说不是绸缎,却是乡下人最喜用的粗布衣衫,女子的多以蓝底白花、橙底白花为主,男子则以蓝、棕两色为主,各家都照着家里人口分发的,各家领了,就由家主在领单上按下指印。

明儿是除夕,新建的下庄那几户都领了肉粮,但上庄还有好些人家没领,家家都还盼着,还有孩子好奇地望着村口的马路,想着幸许今明这两天陈家大院的人就要派人过来送东西了,不仅了米粮,照着往年的例,陈家大院还会提前数日就让家里的厨娘炸油果子、馓子、麻花等只有年节时才能吃到的好东西,那又酥脆甘甜的好东西,孩子们一想起来就直冒口水。

一大上午,孩子们就跑去看了好几回,没人,还是没人。

早前倒是见着陈家大院来人了,去是替陈将宏家搬新家,听说新建的下庄那些房子很漂亮,能比得过上庄里家资中上等住的新房了。

那些原本中下等生活的族人,嘴里还感叹道:“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族里那几个穷光蛋呢。瞧人家住的屋才像屋子呢。”

有人哀叹了良久,盼着自家也住那等像样的房屋。

吃过了午饭,又有些孩子跑到村口上张望、嬉闹,今儿不来,明儿就是除夕,许是最晚明儿上午就来了。

突然,只听一个半大的孩子扯着嗓子大叫:“来了,来了!陈家大院的马车来了!”

这一嗓子叫得,跟着一群孩子起哄,立时就有人望着那边马路,从桃林中出来了一辆马车,虽隔得远,但大伙还是瞧得清楚。风里隐隐传来了铜铃的声音——叮叮当当,好不悦耳,像一首乡间小曲。

陈湘如今儿出来。特意把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也带上了,兄弟听着外头孩子的叫声。好奇地撩起车帘,却见那边马路上跑来了一大群孩子,有下庄的孩子听着音儿,一个个也奔出了房门,甚至还有几个妇人也跟着出来了。

“是大小姐来了!是大小姐。”

虽同是族人,可族人们更喜欢在背里尊称陈湘如一声大小姐。

年节前,人家可是照例给贫困家里送了衣料,送衣料多是中等及贫寒人家。虽说是中等,可一年过到头的庄户人家,却很少能给一家人置办身新衣裳,这新衣也只得年底陈家大院能送来。

陈湘如的马车停了下来。

立有刘奶娘吆喝了一声:“停下!来人,先搬两筐子零嘴下来。”

陈相平妻正拉着她的宝贝儿子站在人群里,笑盈盈地喊了声“大小姐”,目光就停驻在陈相富兄弟身上,又看了看长得相似的陈相贵,“是大姑子和两个叔叔呀?真是辛苦了,一整天的都跑两回了。”

陈湘如笑道:“这是两筐子过年给孩子吃的糖果零嘴。嫂子着人抬回下庄,与几户人家分了吧,免得你们一会儿还往上庄跑。”

几个半大的孩子看着陈相平妻。

陈相平笑着应了。唤了几个大些孩子过来搬东西。

因是孩子,虽说瞧着壮,可一个人竟搬不动,两个抬着也是沉甸甸的。

风里,飘散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有孩子叫嚷起来:“是蜜饯!”

“是……糖葫芦。”

“是面做的甜果子。”

“是花生糖。”

“麻花!馓子!”

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孩子们越说越馋,就跟已经过节了一般地追在后面。

陈湘如领着几辆马车往上庄去,还没进庄子里,就被一大群的孩子给包围住了。

早有半大孩子去报族长及族里德高望重的人:“族长太爷爷。陈家大院来人了,送年节礼来了!”

这声音一传出去。庄里各家各户都有人出来,还有的人家正在用晌午饭。捧着碗就出来了。

待陈湘如兄妹到族里大祠堂时,族长与两个辈份高的长辈已经到了。

族长笑眼微微,盼了好些日子了,这节礼和给族里的供奉可算是大了,这整个族里就指望着陈家大院送的银钱修缮祠堂、族学堂,给私塾先生付酬金等。

陈湘如欠身道:“给族长爷爷问安!给二位爷爷问好。”

族长笑道:“来了就好。”

二管家走了过来,抱拳道:“族长老太爷,两车给族人的米粮、腌肉都在外头,你派人照往年的例分发下去。”

族长与他儿子使了眼色。

族长儿子吆喝了一声,张罗了几个一早候在一旁的族中后生去分派米粮了。

陈湘如微微笑了一下,“祖母说,族里还有一些外姓人、佃户,日子也过得不大好,今年想与他们也分派些米粮、腌肉,还请族长爷爷派几个帮忙给他们分下去。”

族长心里有些不大欢喜,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回头陈家大院还要送银钱呢,而今这陈家大院当家主事的又是陈湘如,又是第一年带着弟弟给族里送东西,又着人唤了几个人来。

虽说是陈家庄,可庄里还有几户外姓人和佃户,他们的日子也过得不大好,往年陈姓族人过年节就有布料、米粮、腌肉拿,他们就只有羡慕张望的份,谁让他们是外来户,谁让他们是这里的外姓人,处处受欺自不屑说,陈氏族里有的好事都没他们的份。

陈湘如兄弟随着族人出来。

族长也走到给族里人分派东西的马车前,指挥着众人排好队。(未完待续)

第095章 行善

不多会儿,陈家庄的十几户外姓人家就听说这好事,有人在外头吆喝了一声,各家便派了人前来排队领东西。百度:本名+

“陈老夫人心善啊,今年给我们几家也备了东西。”

“好人啊!”

绿萼拿着个簿子,站在马车前大声道:“丁一。”

立有个长得粗壮的汉子应了声“在”走出队列,傻笑着看着绿萼。

绿萼道:“丁一,十斤白米、五斤猪肉、再一大包年节果点,另送寒被一床、取丙字一号大包袱。”

丁一愣了一下,原想着也就是几斤米粮、一二斤猪肉,对于他这个从异地来的佃户来说,就算是最好的了,不想有这么多东西。

身边的半大的姑娘扯了一下,丁一这才回过神来,满是感激地看着绿萼。

陈相富兄弟俩去帮忙给族人分派了。

陈湘如令人取了一只大包袱过来,拿在手里,笑盈盈地道:“丁家大哥,这是你家的。过年了,今年也好好过个节。”

丁一没了女人,只一个六尺粗汉子独自领着三个儿女,上头还有一个老母,这女儿是最大的,今年有十一岁了,底下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七岁。

丁家姑娘走到队列,满是感激地道:“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眼里含着泪,接过了大包袱。

另一个婆子抱了床寒被过来,“我家大小姐听说你家日子艰难,特意给你家备了床寒被。”

那不仅是一床寒被,上面还套了一床族新的被面。

陈湘如道:“另有两床我家不用的旧被子,丢了也怪可惜,拿到你家做垫褥也使得。丁姑娘一并拿回去吧。”

丁一来陈家庄快五年了,从没遇见这样的好事,他家是佃户。虽有二十亩地,可几乎都是他一年忙碌出来的。他上有老母要养,下还有三个儿女,此刻心下一感动,整个人跪了下来,正要磕头,却被陈湘如使了婆子搀起来。

“丁大哥快把东西领回去,今年好好过节。”

众人见丁一领了不少东西,又有他两个儿子跑了出来。兄弟俩一人抱了床寒被,欢欢喜喜地离去,丁一走了一截,眼泪汪汪地望着,回头时,泪水终是滚将了下来,心里暗道:这大小姐可真是好人。

回到家里,老母还坐在堂屋里,见儿子、孙子抱了东西回来,也是微微一惊。

“祖母。这陈大小姐人可真好,今年我们几户外姓人也有。”丁姑娘笑得合不拢嘴,“给我们家派了床新寒被。又有米、肉,连过节吃的果点都有……”

丁母手抚着寒被,就是这被子摸在手里都好暖和,虽说另有两床不用的,也比他家最新的被子还新,许是用过,但却是六成新的,怕只用过一两年,就是做盖褥也使得。只是外头套了打了补丁的被面。

顽皮的孩子打开果点,立时就见里面有三包。正馋得要打开,丁姑娘扬手就打了一下:“刚吃过饭。你又干甚?这是过年吃的呢。”

孩子咬了咬手指头,只闻着香味了,却不敢动。

另一个孩子则好奇地打开大包袱,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祖母、爹,是新衣服,是新衣服……”

丁姑娘扭头看了一眼,也被怔住了,只说给他家一只大包袱,却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没想竟是五套新衣服。

丁母伸手轻抚,“还真是新衣服呢。”看着里头那件紫褂的,一瞧就是姑娘家穿的衣裳。

最小的孩子扯着一套蓝色的,“祖母,这个是不是我的?”不等大人答话,一把就拽了出来,只听“砰”的一声,一只钱袋就从里面滚了出来,虽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用的钱袋,里面竟是鼓鼓囊囊的。

丁姑娘一把抓起钱袋,打开一看,咋舌道:“祖母,是铜钱,怕得有二百纹呢。”

丁母的眼泪顿时就滑了出来,他们背井离乡在外讨口饭吃,没想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双手合十,呢喃道:“这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一家人正高兴的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丁妪在家吗!”

奶奶,原是富贵人家对妇人的尊称。

妪是寻常人家对老妇人的敬称。

丁母忙道:“一子,快把东西都收到屋里去。”

丁一带着儿女把东西都搬到了丁母的床上。

丁姑娘奔到了门口,见是一个富贵人家丫头打扮的女子,忙怯怯地道:“姑娘找我祖母?”心里讷闷,不会要讨回钱?又或是不想给她家新衣服了吧,光是那包袱里的东西怕就得值不少钱呢。

来的是绿叶,她微微一笑,道:“奉我家大小姐之命过来瞧瞧。”

丁姑娘“哦”了一声,领了绿叶到堂屋。

丁母移了一下,但因腿脚不便却不能迎上去,笑道:“姑娘快请上座,大宝,快把桌上拾掇一下,再给姑娘倒碗水来。”

绿叶并没有坐,而是站在那儿扫视了一番,“丁妪,过完年,陈家大院要挑一批织娘女弟子,你是知道的,这是个细致活,听说你家大孙女是个心灵手巧的,我过来问问,你们可愿意把她送到陈家大院去做学徒,虽说是学徒,到了那边也是管吃住的,另外每月还有五十纹月例,上、中、浣能各休一日。”

陈家大院收织娘女弟子,这学成之后就是一门赚钱的手艺,早些年丁妪就听人说过,就算不到大织房里干活,自家买一架织机,在家织了布上街买,这也能养家的。

丁母一时回不神,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没有的好事儿。

听庄里的人说过,陈家大院每过三年就要招一批织娘女弟子,可不是百里挑一的选,就是只选陈氏族里适龄的姑娘,寻常人要进去学这手艺原是很难的。

丁姑娘将碗泡到盆里。又烧了开水,盛了两大碗送到堂屋里。

绿叶笑了一下,“丁妪且好好考量。若是愿意正月十六就让你家孙女到陈家大院东偏门来。”她看了一眼丁姑娘捧来的水,里面泡了几片茶叶。她说了这么多还真是有些口渴,饮了一口,味道有些怪,却不让厌恶,喝到口里还有种清清凉凉的感觉,“这是……”

丁姑娘垂眸,嗫嚅着道:“这是我家自己做的茶叶,薄荷柳尖。”

薄荷柳尖。顾名思义,就是用薄荷和春天初发的柳尖制的茶叶。

绿叶欣赏地看了眼丁姑娘,又道:“若不愿意,你老就当我们没提这话。”

丁姑娘虽在厨房,可也听到了绿叶的话,心里自是欢喜的,可以帮家里赚钱,还能学东西,“姑娘不再坐会儿?”

绿叶起身道:“我还要去王家、牛家,听说他家的闺女也是心灵手巧的。”

丁姑娘送了绿叶出门。回来便有不乐,“祖母为甚不答应下来?”

丁母面露狐疑:“给我家送了这么厚的礼,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将生老爷就是个有钱的。你可见他何时对旁人此等大方?”

她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正说话,便见绿叶拿着个旧包袱又进来,笑道:“我是大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我们院里几个丫头拾掇了几件不穿的旧衣服,给丁妪填鞋底正好。丁妪,让你家姑娘来做女徒弟也好,还是不做女徒弟也罢,主意还得你们自己拿,我先走了。告辞!”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笑道:“丁妪,大包袱里送的东西还请你们莫要说出去。让陈氏族里的人知道了怕要招惹是非,还请守好口风。”

这世上做了好事,尤其是富贵人家行了善事,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可陈家人做了好事,还不让张扬出去。

丁母似明白了什么,呢喃道:“难道是真的想帮扶我们家?”

丁姑娘咬咬唇,“祖母,过完年我要去做学徒,家里有你,外头有爹带着二宝、三宝干活,就让我去吧,虽说是学徒,一年能挣六百纹呢,人家还管吃住……”

虽说织娘师傅许是个脾性儿坏的,可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哪个当徒弟的不会挨几年骂,只要自个用心了、努力了,许就熬出头了。

虽说是陈家大院丫头们不穿的旧衣服,拿出来也比乡下人家穿的好衣服还强,上面虽有破损,稍微补补就又能穿,更重要的是,那颜色瞧起来还是那样的鲜艳。

丁母舒了口气:“好了,这不是还有大半个月么,且容我和你爹商量商量。”

陈湘如领着人给十几户异姓人派发了年节物品,根据各家情况的不同,或多或少都有些东西,有几家有劳力,家境又过得好的,领到了几斤腌肉,还有几家领到了锅碗,瞧着都是未用的新锅碗,而有一家领到的却是犁头等物的农具。

“真是奇了,这大小姐好似知道我家没钱买犁头。”

一个新犁头得不少钱,二三百纹呢,可就这笔钱他们家也没有,犁头坏了不能使耕牛,就只能靠人挖,今年有了新犁头,就又可以用耕牛了。

“我觉得这大小姐早前定是令人打听了,知道我们各家的情况,真是大好人啊。”

因各家领到的东西不一样,但都是他们最想要的,自然很是欢喜。

待绿叶走完了几家回去时,陈湘如已经分发结束了,马车上坐着绿萼和一个婆子,两个人嗑着瓜子正说着话儿。

绿叶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板车,“大小姐呢?”

绿萼道:“被族长叫到祠堂说话去了。”

绿叶应了声,径直往祠堂去。(未完待续)

第096章 派年食

祠堂很大,长三丈,宽一丈,正中塑有陈氏先祖的像,相传三百年前,陈氏祖上原是滇郡才子,父母双亡,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得中,至江宁为知县,后娶当地大户小姐王氏为妻,若干年后官拜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后,随妻回到江宁故里。【本书由】两代之后,便有了现在的陈家庄。

先祖神像是一男一女,男子当是高官陈大人,女子应是那位贤惠扬名的王氏。皆是有两倍真人大小,男子一手握书,一手抚膝,目凝望方,似在凝视后嗣子孙。女子笑意盈盈,手里捧着羹汤,似在养育儿孙。

在祖像下侧,挤挨挨地放着一样大小的灵牌。每一辈的放了一排,数下来便有十五排之多。

在神像的一侧墙上,扇形状地写着族谱,记录着族中人的姓氏名讳。

族长与两名辈份高的男子坐在祠堂上,陈湘如垂手站立一侧,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也坐在一侧,因在祠堂中,女子是不能坐的,陈家大院的小厮抬了满满的两箱银钱摆在中央。

二管家道:“族长老太爷清点一下,去年给族里的银钱是一万两银子,我家老夫人说今年再加一成,统共是一万一千两,但给族里贫寒各户预备的冬衣、米粮、腌肉,又给十户贫寒人家再建新屋等,统共花了一千余两银子,这里的现银是一万两整。”

两侧人群里,站着陈将生,此刻挥了挥广袖:“往年的米粮、腌肉是由族里统一发放的,今年是你们陈家大院发放的,怎的也算到给族里的银子里头?”

族长克扣族人,大家敢怒不敢言,便是往年的例报与陈家大院的绝没有今年给得实衬。在大家领的时候就知道了。

陈相富一听到陈将生的声音就火大,“将生叔说这话可别闪了舌头,这族里过得好的也有几户。我们陈家大院每年都供奉了银钱,照着规矩来。族里这几个大户是不是也得照理供奉一二。”

陈家大院从祖上开始,年年都给族人供奉银钱,一是用来接济贫困族人,二是给族学的先生交束修、修缮祠堂等。族里日子好过的人多了,比如陈将生家就过得富足,可也不见陈将生拿出银钱来帮衬。

这会子,陈将生倒似忘了早前的事,还说起风凉话来。

陈相贵拿眼扫了一眼陈将生。忆起陈将生干的那些事,心下就厌恶得紧,可到底是族里的长辈,他只按捺着,不让自己情绪外露。

陈湘如依是笑盈盈地,说话不紧不慢。“将生叔,上回你下大牢,我们陈家大院可讨了好大一笔赎银才把你捞出来,明儿就是除夕了,这笔赎银你是不是该补给我们了。”

他下牢。是被陈家大院害的,自然得让他们把她捞出来。

可若不是陈将生害人,陈湘如也不会头疼那么久。险些就被他害得给陈记大麻烦。这口气她一直憋着、忍着,此刻抓住了机会,就要当着族人说出来。

陈相富接过话,“将生叔,那可是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呢。”

陈湘如扫了一眼闪闪发光的银子,对于乡下人来说,一万两银子就似一个天数目,可对陈家大院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但换一个角度。一万两银子又够她家多置多少田地,又买多少店铺。可这许多年来,陈家大院就是这样养着族人的。偏偏族里还有许多人在背后使坏害陈记。

照着规矩,往年把银子送过来,族长就要照例把账簿取出来过目,毕竟这一份钱是陈家大院出的,他们有权知道哪块花了多少银钱。

陈湘如对二管家道:“把花费到族人的一千两银子的账目呈给族长看。”

二管家应了声“是”,取了账簿递了过去,约有几张纸,连一旁坐着的两位辈份高的也有一份。

族长接过账簿,粗略扫了一眼,哪家衣料多少、米粮几何、肉几斤,折合多少银钱,竟是写得清清楚楚、详详细细,就是下庄那十户花费多少,置家具、锅碗又多少,也是列入其间。

陈湘如道:“三位爷爷瞧着可妥?”

族长没应声。他早前要人把银子抬到库里去,可陈湘如却喊了一声“慢”,说“还是照往年的例,先清点明白。”又派了族里的后生清点,每个银锭子都点清楚了。

早有一个稍年轻的道:“湘如,妥当的,你的心细,处置也得当。”

陈湘如扭头望着族长与另一个人。

另一人也道:“妥当。”

能说不妥当,这二位家里也过得殷实,就怕陈湘如说往后让他家也跟着供奉族里,光是每年祠堂、族学就得一笔不小的开支,陈家族里的猴崽子多,光是族学就请了两个先生,每月的酬金等就得花钱。

族长也跟着说了声“得当。”心里暗想着:陈业荣当了族长这么多年,照着这上面的记载,这些年一定没少得好处,不说旁的,就算他家现在过的日子,可是族里过得最好的。

这么一想,他歪头看着族长,神色里多了几分狐疑。

陈湘如欠身道:“既然三位爷爷都说妥当,来人把账目贴到外头墙上去,村口也贴上一份吧,因这钱原是孝敬给族里的,我们陈家大院先花了一千两银子,自然要让族人知晓这是如何花出去的。”

族长一惊,这账目贴出去,这族里的精明人可不少,这不是要惹出风波来么,“如孙女,我们都相信你,又何必再贴出去。”

“话不让人说,自然要让大家知道的。”她定定心神,莞尔一笑,“二位爷爷以为呢?”

其中一人正色道:“二哥,我瞧着就贴出去吧。湘如孙女儿这主意好,这一年族里的花销,祠堂修缮花费多少、族学花了多少,也一并都贴出去吧,若是还有剩下的银钱。给贫困几户也都发上一些,好让各家手头也过得宽松些。”

族长面容一凛。

陈湘如道:“既然九爷爷如此说,那我就让人贴出去了。”与身边的二管家点了个头。二管家得令,很快取了两张大红字出来。着人贴了出去,这族里会识字的人不少,不用多久就会知道。

外头有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下庄建了十户新屋,还置了锅碗灶台,每家又置了些家具,哇……买了这么多东西才花了一千两,往年光仅是米粮、肉菜。就花了三千两呢。”

两相比对,族人哪有不疑心的,瞧瞧人家做的,今年的东西给得实,寸斤也实,还有那些衣料子一笔笔都是列出明明白白的,甚至于每尺布多少钱,某家给了多少尺布,是何等花色的都写得清清楚楚。

才不像族长,年年在大年初一的祭祖上宣布:去岁花销。修缮祠堂四千两,族学堂修缮及先生酬金二千两、帮扶族人四千两。

就这么几句话,没了。

“瞧瞧人家算的这布料钱。比我买的一尺布还便宜两纹钱呢。”

“你不懂,这买得多,想来是店家就给优惠了。”

“这么多东西、今年给下庄建了十户新屋的,统共也才花了一千两银子,往年还没干什么怎的就花了三四千两。”

九老太爷此刻听到外头的议论声,越发肯定族长这些年得了不少好,克扣贫困人家的,难怪每回到了族长选举的时候,位份高的都抢得头破血流。就说先前那位族长,早前过的什么日子。做了族长后又是什么日子。

想到这儿,九老太爷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湘如行礼道:“族长爷爷、九爷爷、六爷爷。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带先回陈家大院了。这一万两银子的事儿怎么处理,你们瞧着办。我虽不知以前的规矩,但听我爹生前说过,每回陈家大院送供奉族祠的银钱来,族里是要给账簿瞧的,虽说是一万两原是两份,一份是补上年的花销,一份是预付下年的花销。

我们兄弟几人,失父失母,而今有祖母健在,弱女主家,日子也过得不易,既然今年的事交托好了,正月初一,再随长辈们一起祭祖。湘如与弟弟们就先回去了,族长爷爷、五爷爷、九爷爷保重。”

九老太爷说了声“如孙女、两位孙儿走好。”

看似轻缓,那眸子时的怒意却不容掩饰。

陈相富大声道:“将生叔,你家还欠我们五千两赎银呢,明儿记得送到我家来。”

五千两银子对于陈将生来说这就是一大半份家业,可对陈家大院来说却是毛毛雨。

陈将生咬了咬唇,嘀咕道:“这臭丫头今儿这么做是什么道理?”

陈湘如姐弟刚出族祠,六老太爷却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族长厉声道:“陈业荣,你说句实话,这些年你到底吃了多少银子,哼哼,陈家大院今年建了十户新屋,又送布料、又送米粮的,人家才花了一千零三两又二百余纹,可你往后光是给贫困几户族人备布料、粮肉就花了三千两,尤其是去年,如果我没记错,就这一笔你告诉我们可是花了四千两……”

当着陈家大院的人,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一直在忍着,这会子见他们一走,两个人都急了,这摆明就是族长贪吃了钱。

陈湘如上了马车,隐隐听到祠堂里传来的怒吼声、骂架声。

陈相富道:“大姐,为甚不与将生叔索还赎银?”

“你不是开口了么,我又何必再提。”她笑了一下,拉着陈相富的手道:“二弟当真是大了,晓得帮我说话了,我真高兴,尤其刚才你说这话的样子,越发像个男子汉呢。”又拉了陈相贵,姐弟三人上了马车。(未完待续)

第097章 群情激愤

刘奶娘道了声:“回城!”手臂一扬,上了后面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了陈家庄。【首发】

陈家庄祠堂里早已经炸开了锅,有些个喜欢闹事的后生也到了祠堂,看罢了陈家大院张帖的几家账簿清单,直斥族长吃了他们的钱,更听今年陈家大院的下人说,前年、去年陈将达曾提过要给族里贫寒几户修新屋的事,还另给了银子,而新屋却没有修建起来。

后生们也与族长争执起来,直斥族长克扣了银钱。

甚至有爱八卦的妇人就早前族长家的日子和现下的日子进行比对,很显然,怀疑族长吃了这钱置了自家的东西,于是乎,自陈湘如一离开,整个陈氏祠堂里闹嚷开来。

尤其是九老太爷,直接厉骂:“我们要另推族长!不要这样自私自利、中饱私囊之人,我们要查核历年账簿……”

马车上,陈相贵一脸凝思,“大姐今儿把账簿公布出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陈相富则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要依他的心思,这些不识好歹的族人,不管也罢,但族里却有几家是善良、有良心的,比如陈将宏一家。

陈将宏就没想过从他家得什么好处,就凭这点,陈相富就觉得难得。

他愤然道:“管他什么主意,我早就看不惯族长了,就将生叔干的那些事,差点就把我们陈记给毁了,可族长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揭过去。四老太太凭什么要我们家把人赎出来,还让我家出了赎银,这被害的是我们,出钱的居然还是我们,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陈湘如云淡风清。微微一笑,“二弟咽不下,我也咽不下。前一位族长为何被拉下去,就是因为行事不公,这一位族长也是如此,不过贪心没那位大。可将生叔这事,族长确实有失公允。我就是要他们明白,谁想做族长,还得我们陈家大院说了算,那一万两银子就摆在那儿,凭他们吵闹去,想与我们陈家大院为敌,我就要谁不得好过!”

陈相贵张着嘴儿,大姐生气了。她死死地拽着帕子,眸子里掠过一丝杀气。

“大姐,要是将生叔不把赎银还给我们怎么办?”

五十的身价啊!

就是买个半大小子也得三两银子呢。

陈将生竟连外头的半大小厮的身价都不抵,五十,倘若传出去,一定会是天大的笑话。

可现在,陈湘如还不想利用这件事。

如若陈将生送五千两银子上门,她就打算把那纸《赎身契》还回去。但以她对四老太太和陈将生二人的了解,这笔银子是绝不会还的。因为五千两对陈将生来说是一笔大数目。

不还,她就好好儿地留着。

陈相富狠声道:“他要不还,明儿我领着小厮上门追讨。”

陈湘如却没有说话。

陈相贵面露怯色,“二哥去讨,回头祖母知道了,少不得要生气。”

陈湘如却不想让旁人先告诉老夫人。她决定自己一回家就去上房回禀这事儿,无论她早前出于何目的,但她必须坦承禀给老夫人。

她一到陈家庄,先捅了一竿子,惹是陈家庄里乱成一团。但凡有些胆量的都开始置疑起族长来,甚至要族长交代前几年的账目,说不清楚就不许动今年陈家大院送来供奉银子。

*

上房里,陈湘如仔仔细细地把送银钱等物的事儿细细与老夫人禀了。

老夫人听罢,惊道:“你这孩子,将那账簿公布出去,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族长吃了供奉银子吗?”

陈湘如微微一笑,“我就是要他们知道,谁敢与陈家大院为敌,就得不了好。”

“那到底是族长!”

老夫人可不想惹事,再则族长手里还捏着陈将达的把柄呢,要不是当年有这把柄,陈家大院何至把他推上去做族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也是老夫人忍气吞声,要陈湘如把陈将生捞出来的原因。

“他不与我们交好,我就把他拉下来,换一个能真心对待我们的人当族长。”

陈湘如并不隐瞒自己的不满。

陈将生与大姨娘私会,大姨娘被罚,可陈将生就轻言说了几句,什么处罚也没有。

陈将生背里算计陈家大院,族长也是处处偏颇,若没有族长的暗示,四老太太怎会带人来陈家大院闹。

从这两件事上,陈湘如就瞧出了族长的私心。

“祖母,我们家交给族里打理的一百二十亩良田,又交给族里帮忙打理的店铺,全成了别人赚钱的工具。给他们的良田,没有免租给贫困族人,而是以每年四成利乃至六成利租给佃户,还有那店铺成了族里几个大户的赚钱铺子。”

陈相富兄弟俩听到这儿,方才知道自家在族里还有份产业,只是一早交给了族里帮忙打理。

陈相富眼珠子一转,道:“大姐是想借族里出乱子,趁机收回我们的产业?”

陈湘如笑赞道:“二弟真聪明,正是如此。族里还有好几户没田地种的,与其赁给外人,为甚不是收回来我们自己打理。”

族长这回惹上一个大麻烦,保住族长的位置就不错,到时候无论是谁要做族长,第一件事就是要赢得陈家大院的支持。

她就在家安心地坐着,到时候自有人上门求助。

陈相贵无耐地道:“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他们怎能这么干?”

陈相富道:“有些人,我们拿他们当族人,他们可未必如此,将生叔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处处想与我们为敌。”

老夫人瞧出来了,现在这姐弟三人是一条心,这虽是好事,可陈湘如这样行事。万一惹恼了族人,这麻烦就大了。

她原是个精明人,一早就猜到族长克扣银两,壮了自己腰包的事,只不说出来,陈将达也知道这事。还是不说,今儿被掀出来,还不定会惹出怎样的风波。

“我们陈家原是一片好心要帮衬族人,可最后却被那几户得了好处去。”陈相富咬着牙,心里恨恨的,“祖母,明儿我要去将生叔家讨赎银,他家日子好过,大姐请了将宏叔把他赎出来。可花了不少银子,这笔银子不该我们出。”

老夫人道:“他们愿还则罢,不愿还,你也莫要与人撕破脸面,到底是族人,传扬出去会被人说道。”

祖孙几人坐了一阵,在上房用了暮食,众人分才散去。

*

江宁城内。因近来挑选“布面美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陈氏族里也有几个姑娘参加了选秀赛。大部分人都是冲着那一笔丰厚的赏红来的。

除夕一早,陈相富带了小厮又护院、婆子就去了陈将生家,与四老太太吵着要讨赎银的事儿,直说她大家花了五千两银子才把陈将生给赎出来,这原是官府一早与四老太太开的价,四老太太自不疑有他。坚信不疑。

陈相富在陈将生家闹。

祠堂那边,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召集了族人,正缠着族长要给个说法,定要族长说清楚往年的账目花销情况,又有几户日子原就过得不大好的。今年没住上新屋,听说这新屋的钱陈将达以前给过两回,直吵嚷着要住新屋,还得住像下庄那样的好房子。

陈将生一大早就去了祠堂,一侧是瞧热闹,二来想帮衬族长一把,可族长父子几人哪里敌得过这么多的族人来闹,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陈相富坐在陈将生家的上房花厅上,在乡下庄子里,能住上陈将生家这样的三进院子可不多,陈将生又娶了几房妻妾,此刻都聚在花厅上。

陈相富道:“将生叔是怎么出来的,大家不用说都知道,我们陈家大院可是出了银子把人捞出来的,人是捞出来了,这赎银四叔婆是不是得还给我们,就五千两银子。”

四老太太挑着眉头,陈家大院的老夫人、陈湘如都怕她,她还能怕了这个小猴崽子,冷哼一声:“以为是来拜节的,原来二爷是来与我吵架的不成?”

“四叔婆,我可没心思与你吵架,我是来讨债的。”

“债,什么债?”

人放出来了,四老太太可不信这邪,五千两银子对陈家大院来说是小菜一碟,可对他家那可是半个家业,这意味好些田地、店铺得转买,她赁甚要还?

陈相富又重复了一遍。

四老太太听完,扯开嗓子喊了声“我的老太爷呀!”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哭嚎起来,“你不在了,连个小娃儿都可以欺负我这孤老太婆,将生是为了陈家大院的事被下的狱,你们把人捞出来原是正理,倒成了我们欠的,这可是陈家欠了我们,害了我家将生受了一场牢狱之灾……”

骂骂咧咧,又哭又闹地说了一通。

脚蹬着地上,只见地上的泥土乱滚,手里扬着帕儿,不见泪珠滚落一滴,却倒是嚎闹得满头大汗,一张脸直挣得通红,头发乱了,衣衫乱了,依旧是扯着嗓子在那儿哭嚎。

陈相富听得不大分明,但那大致的意思还是明白。与他耍横,他也是能耍的,“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还赎银喽!”

陈将生妻一听这话,厉声道:“要命一条,要银子没有。”

想往年,都是他家派了管家、下人去那几户佃户、穷鬼家索讨银子,可今年倒有人追上门来跟他家讨债。

陈相富昨晚就想好了怎么讨债,可临了跟前,被四老太太这么一撒泼,竟没了半分主意。

最后,陈将生妻也学着四老太太的模样,坐在地上哭嚎起来,死活没有还钱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098章 全家撒泼

陈相富看了一阵,道:“欠账还债,原是天经地仪的事。(首发)”

“你家害了我家将生,把他捞出来原也是天经地仪的。”陈将生妻说得振振有词。

最后,几个侍妾姨娘见老太太和嫡妻撒泼,也集体跟着撒泼。几个孩子见如此,也顿时哭闹成了一团,孩子们倒是真的哭,有的是害怕,有的是见嫡子都在哭也跟着哭,而他们自然是要学着些的。

场面有些热闹,不在跟前的人,幸许不会以为是撒泼,根本就是陈将生家有人死了,才哭得这般喧哗。

或坐在地上蹬着双腿的,或擤鼻涕的、或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又或是膝上摸一把、嘴上摸一把地哭喊的。

陈相富从未遇着过这样的事,直气得一张脸通红。

还是他的奶娘反应过来,“二爷,还是先回吧,要是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训你。”

“欠账的是他们……”

话虽是如此,可这欠钱的是大爷,这讨债的是孙子。

陈相富这回算是瞧明白了。

他在陈家大院就是个横的,可遇上这不讲理的泼妇,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况且还是一家子撒泼的。

“好!好!你家不怕是不是,有本事与官府吵嚷去,四叔婆,我可把话摞下了,你们且等着吃官司吧,哼!”吐了口恶气,“既不还钱,那我就着人告到官府去,与官府把赎银讨回来,便是讨回五百两,我也要你家吃官司!”

四老太太愣了一下:打官司!

衙门两边,官字两个口,再大家业要是闹进去了。怕这事儿就难缠了。

陈相富恶狠狠地丢下“打官司”的话,领了下人、婆子出了陈将生家。

一出来,就听到一片嘈杂声,这吵嚷声是从祠堂传来的,族里那几个得理不饶人的后生都聚到祠堂里了,又有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在一边闹腾。从昨儿陈家大院的人来送供奉银子到现在这庄里就没平静过,就是各家心里都越发不满。

有几家住着破屋子的,想着自家原也可以住好屋子,硬是被族长贪吃了银钱,心里头也不舒服,少不得过去瞧热闹,也跟着闹腾一阵。

陈相富懒得去管这些破事,他自然明白陈湘如这般做的用意,冷哼一声。上了马车,经过下庄的时候,倒听到了孩子们热闹、欢快的笑声。

打起车帘瞧了一眼,却见前方路口站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巴巴地往这边望过来。

陈相富心下讷闷,这又是干什么的,该不会是找来寻他麻烦的吧?

此念一闪。他心头一紧。

奶娘似瞧出他的紧张,“二爷。我们带了护院来的,不怕。”

陈相富被她看破心事,反不悦地道:“我还能怕几个乡下人不成,我们陈家素来只行善事,可没行过恶事。”

奶娘笑了。

有人朗声道:“车上可是陈家大院的人?”

站在最前头的是个粗壮汉子,陈相富认得他。听说是昨晚得东西最多的丁一,原是个鳏夫,从外地来的佃户,好似徽郡哪儿的人氏,具体是哪儿也不记得。只知道个大地方。

奶娘打起帘子,答道:“是我家二爷。”

“真是陈家大院的人呢。”有人附和着,众人齐齐跪下,深深磕了个响头。

丁一朗声道:“我们都是些穷苦佃户、外地人,幸得陈家大院的老夫人、小姐、少爷们帮扶,今年一家老小也能过个好年。二爷,昨晚我母亲和女儿连夜做了几样徽郡的糕点,特意孝敬老夫人的,还请二爷带回去。”

他们是穷人,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想了一宿,丁母一大早就起来做了几样糕点,是初春时采的花瓣做的花茶,用它做了些花儿糕。

陈相富从车上下来,看着这一张张淳朴的笑脸,有的羞涩、有的憨厚,但一张张全都是真诚的面容。

“二爷,这是我家的一点心意,你可一定要收下,我们是豫郡过来的佃户,这是豫郡的小吃,请二爷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鲜。”

陈相富想着自己家里一早就备齐全了,就如陈湘如说的“对于我家来说的小东西,对于乡下的贫苦人家来说却是山珍海味般的稀罕物。”他笑了一下,“我们家什么都有。”

“二爷,收下吧,这是我们这些佃户的心意。虽说我家种的不是你家的田地,可老夫人是个大善人,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做了些老家的糕点,带回去让老夫人尝尝鲜。”

众人七嘴八舌地央求着,跪在地上。

陈相富扶起了丁一,“丁叔快起来,这样吧,我各样带两个回去,请我祖母尝尝,要是她喜欢,回头少不得多麻烦你们。”

若是拒了,可人家虽然穷,也是他们的心意。

陈相富便令奶娘各样取了两个,用包袱包好,他又谢了众人。

有人问道:“二爷,听说陈家大院要收织娘学徒,管吃管住,还每月给五十纹月例?”

陈相富微微颔首,“这事大小姐与老夫人商量过,这学织布也分好几种,学粗些,三两月就能学会,能织出寻常人穿的布料。学得精细些,就得好几年,能织出给宫里贵人穿的绸缎。若学得精细了,他日就得留在陈记织布房里做织娘,你们自个且拿个主意,若愿去,过了正月十六就把人送去拜师傅。”

他抱了抱拳,与众人道了别,上了马车离去。

大家原是一片真诚,可陈相富就只各家拿了两个糕点就离开了。

有人沉吟道:“陈家真是好人啊。”

“是啊,是个大善人。”

众人站在路口,痴痴地望着远方。

得了陈相富这话,早前拿不定主意的,此刻都有了主意,人家这是有意帮扶。

老金道:“我曾听人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想来老夫人和大小姐便是这意思。”

丁一笑了起来,“老金,没瞧出来呀,你原是读过书的,哈哈……”

这老金是徽郡过来的。唤作金大福,他的女人倒生得眉清目秀,夫妻俩带了一女两子,女儿是最长的,家里也是佃户,好在老金长得身强力壮,又肯吃苦,家里的日子倒比丁家过得好。

老金翻了个白眼,“就许你读过书。难不成我就不能读书么?”

丁一早前看老金,只当他是个地道的庄稼汉子,今儿听他说出绉绉的话来,才知也曾读过书。

陈相富原被气得不轻,这会子因着这几个淳朴的乡下人,心情大好,看了眼包袱里的糕点,吞咽了一口。终没舍得吃,模样各式各样都有。有的蒸出兔儿状馒头,上面还用胡萝卜片做眼睛,长着一双长耳朵,煞是可爱;还有的是花瓣状的糕饼,描了红色的线条,式样漂亮……

奶娘道:“二爷想吃。先吃两个填肚子。”

“回家再说吧。”

陈相富歪头想着:族里人还不如这些外地来的佃户啊!佃户得了好处,还想着回敬一份心意,虽说是几个糕点,可人家一片心意,可是族人呢。年年得他家照应,就没见几个说好的,也有说好的,今年那十户搬进新屋的,那可是真心感谢他家。

最可恶的便是陈将生,大姐辛苦把人捞出来,贴了赎银不说,居然还不认账,反过来闹得他耳朵轰隆隆作响,直到现在都能听到四老太太那撒泼哭闹的声音。

怎就是这样的人呢?

若不是祖母开口,以他大姐的心思,是决不会搭手帮忙的。

陈相富回到陈家大院时,家里正准备要吃晌午。

因着陈将达新丧,午饭也备得简单,今儿是除夕,二姨娘领了陈湘妮也到了上房。

一家人聚在一处用了饭。

陈相富令奶娘把乡户人家送的糕点摆了出来,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外地的糕点,甚是好奇,各人拿了尝吃,老夫人则吃了几个松软的,直夸:“不错,做得很地道。年轻那会儿,你祖父还在,我随他去过徽郡,那里做的米面糕就是这味儿。”

陈湘娟吃惊地道:“是米面做的?”看着自个手里捏的小白兔,一摆上来,她一眼就瞧中了这个,陈湘妮也喜欢,可又不敢跟陈湘娟争,只得取了像花瓣一样的东西吃。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道:“各地皆有不一样的吃食,听祖母一说,想来做得地道。”她一面品着,一面却又有主意,“明儿就是大年初一了,接下来又有庙会、集会,其实他们做了这些吃食拿出去卖,许还能赚些银钱呢。”顿了一下,神色凝重地道:“我们家在城里还有处茶点铺子,可以让他们在逢场日做了送到铺子里代为售卖。”

陈湘娟冷声道:“哪有白帮他们卖的。”

老夫人不以为然,“都是些穷苦人家,怎好赚他们的钱。可让他们在我家茶点铺子前摆摊儿。”

老夫人想着各家店铺里的人手都不足,但陈湘如是一片善心,想到老太爷四十多岁没了,而陈将达正值壮年也没了,心里想着多行善事,就算是替孙儿们积福了。

老夫人又道:“前两回,就让掌柜的帮着售卖,若是好卖,就让他们自个儿卖吧。赚了钱,他们也能贴补家用。

回头遣个人去与这几家打声招呼,再与茶点铺的掌柜说好,徽郡的兔儿糕、花饼确实独特,我想着能卖出去,可不知好卖与否,先让他们少做些,一卖完就结账,不赚他们的钱。”

赵婆子想着这种庄户人家最是实衬,笑道:“老夫人,稍后我就亲自走一趟。”

老夫人应了。(未完待续。。)

第099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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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娟笑盈盈地问:“二弟一大早出门,不是说要去将生叔家索银子么,还了多少?”

不提便罢,一提这事儿,陈相富便有些火大,想到陈将生一家撒泼的模样,就狠不得揍人。(首发)

“那可是个难缠的,怕就只得官府能收拾,你去索银子,不是自找没趣。”陈湘娟心下觉得好笑,当真是个孩子,明知道讨不回来,还寻上门去讨债。“话又说回来,大姐把他从牢里捞出来,到底花了多少银钱?”

陈湘如不说话。

陈家大院的人都说花了五千两银子,可陈湘娟却有些不信,定要问过清楚。

陈相富道:“五千两银子!”

见陈湘如沉默不语,只当是默认了。

陈湘娟面露惊色,“这么多!”要是几十两许就不要了,可这是五千两,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祖母,我们还得想个法子讨回来,五千两银子都能置多少良田?又能置几家店铺,他家的日子原就过得不错,赁甚要我们出这银子。”

老夫人也想过这事,问了陈湘如,陈湘如的回答是“人是十三叔帮忙捞出来的,赎银是周八公子垫的,出了多少我也不知道。”近来忙,她又没出过门,哪里知道出了多少银子。

但老夫人想:周八原是官宦子弟,且兴国公周家与江宁知府原又是姻亲,便凭着这份前系,周八出面也要不了多少赎银,但陈家却因此欠了周家一个人情。

陈湘如轻声道:“怕是这赎银要不回来了,二弟就别再去要了。平白给自己添堵。”

陈相富不由得歪头反问:“为甚不要?”

陈湘如意味深长,想到陈将生只值五十就觉得好笑,不仅如此,还有官府的《赎身契》,有了这个,陈将生等同就是陈家大院的奴才。就算是瘸腿奴才也不止五十吧。

“他有族长帮衬着,我们若是为难他,只怕族长不应。”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陈湘如到陈家庄捅了一个马蜂窝,现下整个陈氏族里都闹翻了天。

陈相富想着陈湘如干的那事,只觉得痛快,“大姐不会是想族里换人当族长吧?”

陈湘娟神色惊讶,难不成陈湘如一个女儿家居然将生伸到了族长位置上,族里可从未出现过女族长。

陈湘如笑了一下。“无论谁当族长,没有陈家大院的支持,没有我们给的供奉银子,这个族长的位置都坐不稳。”

族长天不该、地不该,最大的不该就是开罪了陈家大院,以为陈将达不在了,这陈家大院就失了主事的,早前陈湘如是胆小怕事。可这几月下来,胆子也变得渐次大了。而她亦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谁给添了一日心堵,她便回赠那人一世心堵。

率性而为,真诚而生,不再刻薄自己。不再压抑自己,原来可以此等畅快。

陈相富此刻想的则是:若是族长换人,下一位族长必须得与陈家大院处好关系,若是陈湘如要陈将生还五千两银子的赎银,陈将生迫于压力。不得不还。欠钱还账,这原是正理,走到哪儿都说得过去。

陈相贵抿嘴审视着老夫人。

陈湘娟却是一脸诧色,陈湘如似乎变了,好似越来越像个长姐,就连陈相富也越发强势,虽说年纪不大,脾性儿却不小。

因着陈湘如的话,大家都不提陈将生还赎银的事。

又说了开心的事,众人方才散去。

照着陈家大院的规矩,除夕夜,子孙们要向长辈献礼,而长辈会与晚辈派发压岁银子,一早老夫人就着人预备了银锞子。

陈湘如领着弟弟妹妹站成例,她虽是很忙依旧抽空给老夫人做了个抹额,陈湘娟则是预备了一双新鞋,陈湘妮年纪小,初学女红,给老夫人备了个体身的小坎肩,虽说针线不大好,老夫人倒也欢喜,陈相富送了个银制的不求人,陈相贵则备了幅自己写的字画,两相比对,老夫人倒更喜欢陈相贵亲手写的字。

聚在上房里守夜,过了子时,老夫人道:“都下去歇着吧。”

姐弟几人方才各回屋里。

因着二姨娘攒了好些年的首饰被陈相和给偷了,老夫人只字未提,只是照着陈湘如姐妹的例,也给二姨娘备了个红包。

陈湘妮知她心情不好,回碧柳苑时,把自己的封红递了过去,轻声道:“姨娘,我不大出门,这压岁银交你保管。”

二姨娘心头一暖,低头看着陈湘妮,“可恶的大爷,把我们母女俩的东西都给偷了,好在新收了田庄和店铺的收益银子。这钱你自个留着。”

“姨娘拿着吧,我每月还有月例呢,往后每月我身边留一百纹就是,其余的都交给姨娘管。”

二姨娘甚是满意,伸手轻捧着陈湘妮的小手,“冷了吧,我们早些回去。明儿一早,你要给老夫人拜年。二爷、三爷要去祠堂祭祖,小姐们是不去的,你就留在老夫人身边侍候,把老夫人哄高兴了,大小姐便高兴。”

她压低嗓门,接过陈湘妮递来的封红,轻声道:“老夫人和大小姐都是出手阔绰的,虽说你还小,老夫人也备了份嫁妆,可你侍候好老夫人许就能多得些,不说旁的,就是头面首饰置备下来也得不少银子呢。乖妮儿,姨娘的后半生可都仰仗你呢。”

陈湘妮进入陈家大院后,也知道她得和二姨娘近,她打小没娘,二姨娘待她好,她也得对二姨娘好,将她过继给二姨娘,就是想给二姨娘一个后半生的依靠。

二姨娘虽说还年轻,可照着陈家的态度,是不会许她改嫁的。

而二姨娘也没这意思。既然有了后半生的依靠,她又何必再糟践自己。

在其他大户人家,侍妾姨娘是可以任意转卖的,有的人几番转卖,最终也没个好归宿,像她这样的也算是命好的。

陈湘妮点了点头。“姨娘,我懂。”

“懂得就好。瞧封红的份量,是和大小姐她们一样的,姨娘都给你攒着,将来一统的给你备成嫁妆。”二姨娘收好封红,想到陈湘如今儿说的茶点铺的事儿,“我们铺子里也有个茶点铺,我想派个婆子去学做那兔儿糕,再学做了那花儿饼。铺子多了几样别样的,许生意能更好些,能多赚些钱。”

陈湘妮只不支声,她又不懂这些,只想着好好跟着老夫人学女红、识字,因她是女儿家,又不能跟陈相富兄弟一样去书房。但能读书识字,又得老夫人亲自指点。她很高兴了。

陈湘如回到院里,刘奶娘迎了过来。递过一封信:“也不知是谁偷偷儿塞进来的。”

熟悉的笔迹,不需猜就知是周八的。

“陈大小姐,近安。年节了,向你问声好……”

一页多纸,也没说甚别的,都是些问好的话。相较于他最早的两封,倒能让陈湘如接受,即便前世她在红尘飘泊,也没见过那样的肉麻的情书,还是这样看似平淡。却让人觉得温暖的书信更让她能接受。

陈湘如坐在桌前,思忖良久,挥笔写了“同乐”二字,封到信套里,本想令刘奶娘送过去,想着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刘奶娘虽说是她的奶娘,也如她的半个母亲,少不得要说教一通,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让刘奶娘知晓了。

借着要到外头散步的时候,陈湘如信步到了花木房。

因今儿是除夕,管事婆子正领着花木房的小厮、丫头在一处吃饭,又备了酒,听到外头有狗吠声,出来见是陈湘如。

欠身道:“是大小姐,给大小姐问好。”

“花婆子同好。”她含笑递过一个信套。

一看上面的“周玉鸣”三字,花婆子立马就回过神来,笑道:“奴婢会尽早递过去。”

陈湘如想了许久,周玉鸣是如何说动这花婆子的,见四下无人,问道:“你与周八公子相熟?”

花婆子笑道:“我祖上原是北方人,数年前托周五爷帮我与亲戚捎过书信,与周家五房的管事婆子相熟。”

原是这样!

定是因搭上了周家五房的管事婆子,把信送给那婆子,自有那婆子再把信转给周八。而这头,又是她在帮忙。

瞧这婆子的模样,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

陈湘如又道:“今儿各房各处都派发了酒肉,你们这儿也有?”

“有的。和往年一样,是照着人头派发的,就是这月的月例也都发了下来,奴婢正与花木房的小厮、丫头在一处过节呢。”

“你们忙着,我先回去了。”

“大小姐走好。”

大小姐寻她给周八回信了,也就是说,大小姐和周八真有那意思。

就是说嘛,周八公子可是个人物,家世好,模样好,又立有军功,小小年纪就是有品阶的武将了。

美人爱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

怎么看都觉得大小姐和周八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早前担心不成,可近来瞧着,听下人们议论,好似二小姐与马大公子有什么说不清楚,只不晓得大小姐现在知不知道,如今大小姐有了意中人,定是不在介意二小姐的事吧?

花婆子只觉自个想得太多了,摇了摇头,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扶着墙进了花木房。

一个小厮迎了出来,“干娘,是大小姐么?”

花婆子道:“问我们屋里的东西派发下来没。”只拣了无干紧要的说,并不提信和周八的事。

陈湘如回屋躺下,耳畔都是声声炮竹的辞旧迎新之音,因着她在孝期,陈家大院今年连对联都没贴,更别炮竹了,但东院那边是允许庆贺的,与西院一比,这里就显得更冷清了。(未完待续。。)

第100章 族长斗

陈湘如着实睡不着,便移身坐在案前又绘了一幅自己前世模样的图,脑海里掠过一幕幕前世发生的点滴。(首发)

孙术、孙绩、石丞相……

那一个个要在几十年后才会出现的人物此刻电光火石般地涌现在脑海里。

他们都是伤害过她的人。

今生她是官家小姐陈湘如,她定要改变自己前世的命运,也想改变自己母亲陈银欢的命运,这个时候陈银欢还没有出生,而她的外祖还在苦读……

可她着实对外家知晓得不多,只隐约知晓陈银欢早前原也是官宦小姐,父祖获罪被流放苦寒之地,而陈银欢也被充为官妓,最终流落风尘。可外祖姓甚名谁,外家曾祖父姓名一概不知,只隐约知晓,他们原是京城人氏,曾是官宦世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若,她改变了外祖一家的命运,是否便能改变母亲陈银欢的命运?

她不知道!

若是改变了他们的命运,那么前世的自己陈湘如是否会出现?

一连串的问题涌现在她的脑海。

笔下,出现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还是荷花仕女图,对于荷花她有着道之不尽的喜爱,就如无数人墨客的喜欢她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喜欢她亭亭玉立的风姿一般,她也深深地喜欢着荷花,就如同疼惜着画中那个仕女。

陈湘如……

她轻轻地唤着这个名字。

是的,她感谢另一个陈湘如与自己易换了魂灵,让她最终不如前世那般沉沦风尘,即便身为长姐,肩的担子重,但这高贵的身份还是令她欢喜若狂。

夜。更静了。

她得歇下了,看着画卷上绘好的仕女图,望着那熟悉的容颜,不由得沉陷在其间:前世的自己真的是一个美人,是那种任何一个男人瞧见都会喜欢的美人,可喜欢她的。多是因为她的容貌,是否有人喜欢她不是因她的容貌,而是因为的才华,亦或是旁的什么。

没有吧!

但今生,她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一定会寻得一份最平凡的幸福。

她感谢上苍,给她这样一个平凡的模样,却有着还算瞩目的出身。

*

大年初一大早,姐弟几人给老夫人拜了年。陪老夫人一起用了晨膳。

下人们备了祭祖的用品,由陈相富兄弟带往陈氏祠堂。

待兄弟二人到时,祠堂早已经闹翻了天,说的还是昨儿个陈相富听到的那些话,多是质问族长,陈家大院每年交来的供奉银子是如何花销的?

早有几个后生站在祠堂里,大声道:“我们要换族长!二老太爷有失公允,我们为甚不能换。这业字辈的可不止二老太爷一个。这是祖上订下的规矩,若族长行事不端。我们可以换人。”

六老太爷、九老太爷此刻坐在两侧,一个微阖双眸,一个一脸凝重,俱不说话。

不过两天时间,整个族里就逞三派。

一派自是支持原族长,而他们皆是族中过得富贵的人家。还有几户与族长家走得亲近的。

第二派是六老太爷,占了四成的人支持。

第三派则是九老太爷,也有四成人支持。

祠堂正中央,摆着两只大箱子,还是那日陈湘如送来的模样。上面还贴了封条,这封条颇有意思,是三种封条,不仅有封条,还挂了三把锁。

整个祠堂,吵吵嚷嚷的,不是几位老太爷在吵,而是几派的人在各自争执。

陈相宏站在人群里,不说一个字,只听陈相平大唤了一声:“是陈家大院的人到了!”

就见陈相富兄弟领着几个小厮进来,后来捧着祭祀用的供品,有卤制好的猪头,又有鸡鸭鱼,还有几盘子果点,小厮们鱼贯而入,往祠堂正中移去。

陈相平走了过来,帮衬着兄弟俩把供口摆到祭案上,往年这个时候,族长已经到了,可今儿却不见了人影,倒是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坐在两侧,只余下三派的族中子弟在那儿打口水仗。

“你们诬陷人,族长最是公正的,他没乱花一钱。”

“我呸!当他是长辈就是公正的?看看外头那笔账,一千两银子,你瞧人家办了多少事,十户人家的新屋、还置了家具、锅灶,还有、还有,连给族人的衣料、米粮和腌肉,哪家得的不比往年的实衬……去年族长说花了四千两开销,人家一千两的都比他办得实。”

能说陈家大院那账是乱写的么。

人家一尺布多少钱可得写得清清楚楚的,比他们上街扯的布一尺还便宜二。

那腌肉的价格,人家也是写得明明白白。

乡下人,都是知道这些东西的价格,只要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真实的。

这族里会识字的后生不少,一看那账就知道是真的。

“放你的狗屁,看看外头那两页账单,字写那么大,我们没看清么,一千零三两银子,瞧瞧人家陈家大院办了多少事。往年三千两、四千两银子又干了多少?当我们都不识数么。”

一千两银子就能干这么多事,大家立马认识到,原本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的日子,却被族长给贪了。

陈家大院原来就建新屋是专门拿过两回钱的,这回陈家大院的人不放心,这才自己找匠人建了十户新屋,瞧瞧那新屋建得多好,那可是体面的砖瓦房,又结实又美观,不仅如此,还给各家另外置备了锅灶、家具。

下庄那十户人家虽然嘴上没说,可与他们交好的几家去了之后都知道这事,早有人议论说陈家大院不仅建新屋还给置了家当的事。

那么多的东西,再加上今年送来的衣料、米粮和肉类,统共才一千两银子。

这不明摆着就是族长吃了他们的钱。

年年陈家大院给送了多少银钱来供养,族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贫寒的人家还多少得了些好处,这些家里过得去的,却什么也没落着,而家境富裕的怕是暗里得了不少好处,凭什么最穷的吃了少部分,而最富的人却得了最大的好,偏他们这些不好不坏的什么也没落着,瞧瞧那十户最穷的,人家现在住的房子可比他们刚吃饱的人还好,这让他们如何甘心,自然是要大闹一场的。

他们不闹陈家大院,人家是族里的财神,但他们得闹族长。

陈家大院把钱交给了族长,是族长行事不公。

“我要推六老太爷做新族长,他行事公道。”

“九老太爷最有威信,他做族长错不了。”

整个祠堂吵嚷得比外头的集市还嘈杂。

妇人们站在祠堂外头的院子里,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着,这事儿可是关联着各家的利益,想想陈家大院连给了两年的钱要给族人建新屋,除去最穷的那十家,这族里住着破屋的不少,他们算计着,照这样算下来,他家的屋子也是应该新建的,自然要聚到这儿瞧热闹。

反正今儿是大年初一,来瞧瞧,许就能家里换成新房子,何乐而不为。

尤其是家里儿女大了的,就琢磨着建座体面又亮堂的新屋子,这样给儿子寻媳妇也容易些,别的庄里不像他们是大族,也不像他们有一个陈家大院支撑着,自个儿想建新屋,得打拼一辈子才能做到。

他们做不到,现在有人帮忙做到,就聚在院子里头议论着,时不时还给自家男人出出主意。

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家的女人往返穿梭其间,与曾经的高傲相比,今儿连她们也和善了许多,也发泄着她们的不满。

九老太太扭扭腰肢:“你们想想看,族长没当族长前,家里过的什么日子?那屋子如何?家里的家产如何,两个儿子又过得如何?”

几个女人想着,有嫁入陈家庄晚的,面露沉思,而嫁入得早的,便开始道:“族长早前,家里也就是中等人家,有良田二十亩,住的院子么,比茅草屋好一点,你看他现在过的什么日子?”

两个儿子以前是勉强娶了媳妇,可现在如何?两个儿子都纳了美妾,尤其是他大儿子,去年又纳了房十五岁的漂亮姑娘进门。

还有他家的产业,怕是五百亩都下不来,镇上更置有店铺,家里也买了下人。

这不能比对,一比对就让他们越发不甘心。

有妇人想着:原来做族长有这么多好处,既然是如此,为甚我们不能当族长?

当了族长就能过好日子。

当了族长就能做老爷、太太,凭甚要选别人。

唉,照着族里的规矩,每次选的族长都得德高望重,乡下人没这看法,在他们看来就是辈份得高,说话得有人听,这个说的不就是族里那三个“业”字辈的人,整个族里业字辈的男丁就剩下他们三个了:二老太爷即当今的族长、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就算还有业字辈的太太,可哪有女人当族长的。

陈相富兄弟把供品摆好了,又令同来的小厮把炮竹挂好,只等一到吉时就点上,这也是往年的规矩。

陈相贵走近六老太爷,深深一揖:“六叔公,今年的吉时是什么时辰?”

每年正月初一祭祖,早早儿的,族长就会令人选好吉时,然后通晓各家。

六老太爷说是老太爷,年纪还不到六十岁,这九老太爷就更年轻,也只五十六七岁。

九老太爷瞥了一眼,道:“辰时一刻。”

瞧瞧时辰,再有一会儿就到了。(未完待续。。)

第101章 彼此防备

陈相富瞅了眼摆在祠堂中央的两口大箱子,三把锁、三种封条,不用说,定是族长、六老太爷、九老太爷的杰作。(首发)

谁也不放心这笔钱,被人得了去。

最后,三个人各拿一把锁,再各用了封条贴上,又各派了人守着,族长说不清楚这事,就休想再做族长。

任众人争执得如何厉害,六老太爷与九老太爷各不说话,一个慵懒地坐在一边,另一个正襟端坐,时不时留意着其他族人。

十几个族中的男孩在院子里追逐着,嘻笑着,对于大人们的争执丝毫不放在眼里。

只听到“当”的一声锣响,就听到一个老者扯着嗓子吼:“辰时一刻将到,各家男丁前来祠堂祭祖!祭祖啦!”

男丁能入祠堂祭祖,这是历来的规矩,而妇人们只能站在院子里瞧上几眼,甚至连祠堂的门都入不得,而陈姓女子却可以入祠堂,但没有坐的资格,就如上回陈湘如来,陈相富可以坐,她却不能坐一样。

六老太爷又淡淡地瞄了一眼,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未动。

九老太爷则在心里盘算他的小九九,一直就看族长不顺眼了,他们都是同辈的,凭甚要让二老太爷做族长,前些年觉得无所谓,但现在想来太有所谓了。

敲锣的老汉是族里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是陈氏族里的人,但辈份较后,是维字辈的后生,便是见了陈相富也要唤声“叔父”,这族里“将、相、维、忠、孝”已经有孝字辈的后生了。

对于辈份晚的,想着族长的位置与他们无关,只在一旁瞧热闹。

一时间,族里的男丁陆续赶了过来。偌大祠堂里挤满了人,还和往年一样的规矩,业字辈的站第一排,然后是将字辈,再下来是相字辈……

人差不多到齐了。

族长在他长孙的搀扶下出来了,扫了眼众人。轻咳两声,目光就落在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身上。

而他们一个装着没瞧见,一个面露鄙夷。

族长应是主持公道之人,没想却贪族里的银钱,这样的人不配做族长。

族长又轻咳了一声,见众人都是按往年的规矩列队站好,这才移到第一排的正中,往怀里讨祭,不想六老太爷却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有陈业荣有失公允,私挪族中公有银钱中饱私囊,秉香通禀:陈业荣再不配为族长……”

族长没想他又说出这样的话,厉吼一声:“陈业胜!”

六老太爷不以为然,依然是无视眼中:“无论怎么说,我们都要另选族长。哼!”

九老太爷道:“既然今年族长不能领头祭祖,总得有个带头的。”

六老太爷想着,陈业荣是不成了。论资排辈就该是他了,“九弟不提我还忘了。我昨儿也备了祭,今年就由我来吧。”

九老太爷也备了祭,只不提,心里想着: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无论谁做族长,都是得过陈家大院那关。虽说陈将达不在了,可三房老太太还健在,且还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这次为甚陈家大院的陈湘如捅了这么一个马蜂窝就不现身了,想来陈家的三老太太是知情的,定是族长哪里招惹了他们。才故意使了这么一手,这明摆着就是陈家大院对族长不满。

这么一闹,倒给了他们机会。

现争当这祭祖的领头人,这不是让晚辈们瞧笑话,再说了,这谁让族长还不定了,六老太爷要争,且让他风光这一回。

族长又冷哼了一声。

众人只看着九老太爷。

九老太爷道:“族长失德、贪污,着实不能再做族长位置,今年就由六族兄暂为代替吧。”

六老太爷原还欢喜,一听这“暂为代替”几个字,脸色就有些难看,“记得我是你六族兄就好。”

他可比他要长,也想争当这个族长吗,说起来前头的那几个都没了,除了这犯了贪污、惹怒全族的陈业荣,也该轮到了他了。

众人以为他们还在争吵好久,没想六老太爷先执了香烛,领着众人开始叩拜,跪于地上时,拿出自己一早写好的祭诵读起来。

每年这祭祖的仪式便是近大半个时辰,陈相富兄弟跪在地上,腿脚都麻了,才见六老太爷念完了祭。又朗声道:“前族长陈业荣中饱私囊,挪用族中公中的银钱,禀告先祖,现在废其族长之位……”

族长一听又是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陈业胜!”

平日瞧着是弱书生,可今儿瞧瞧这模样,哪里将他这个族长搁到眼里了。

“陈业荣二哥,挪用族中公款的事儿说不清楚,我们可都是不依的,不仅要追究去年、前年的账簿,便是你上任以来的也要追究。”

族长冷笑一声,打的旗号真够好的,“你是想替你爹再把这族长的位置抢回去吗?陈业胜,万事可不要做绝了,你爹的族长就做得公正,你家三房人哪房过得不好?”

九老太爷见他们又要打口水仗,起身挥手道:“祭祖仪式完毕,给先祖敬香!”

他领头捧了香烛,点插好,又三拜九叩一番,方才回到座儿上。后生们学着他的样儿,论辈份逐一敬香,没人再去管争执不休的族长和六老太爷。

六老太爷道:“我爹至少比你做得好,不像你的指甲如此深,这般贪婪。这当官还有个俸禄呢,这做族长拿份例银又如何?”

众人敬完香,有人散去,有人留下来瞧热闹。

祠堂里那两箱子银钱,却是谁也不敢动。

九老太爷道:“二族兄、六族兄,既然得另选族长,还照往年的规矩,把业字辈的人都请来,男人不在的,这妇人总还在,咱们另选族长出来。”

陈相富兄弟瞧了一阵,有些无味,领着下人回城了。

*

一回家,陈相富就去了陈湘如院里。

兄弟俩把在族里的所见所闻细细地说了。

陈湘如微微一笑,“奶娘,你去门上打个招呼,就说陈家乃在孝期,不见外客!”

这早前交好的几家,虽说陈家在守孝,还是送了节礼来的,就是陈家也给各家回了礼,连陈湘如的舅家六安赵家也都送了年节礼过去,赵氏虽不在了,但赵家每年会赶在腊月时送份年节礼,多是六安的土仪,皆不是贵重的,可也算是赵家人还念着陈家的几个外甥。每年在收到赵氏节礼后,陈家也都要还礼。

陈湘如压低嗓门:“这只是说辞。”捧着茶盏饮了一口,“叮嘱门上的管事婆子,年节期间不见陈氏族里任何人,有什么事让他们过了节再来。”

如此一说,刘奶娘就明白,不见外客只是藉口,真正的用意是不见陈氏族里的人。

陈湘如想的是:先由他们是掐、去闹,前些日子给她寻了那么大的堵心事,这事哪能说了就了。

陈相富见刘奶娘走远了,这才低声道:“大姐,今儿过去,我派了机警的小厮在陈家庄四下打听了一番,有人说前些日子看到过大哥出现在将生叔家。”

陈相和曾在陈将生家出现?

陈湘如一早就怀疑了。

陈相贵道:“但我派了武功好的护院去他家瞧过,并没有发现大哥。”

“这件事定与陈将生脱不了干系。”

这几天夜里,她无数次地捧着《赎身契》,这可是官府开的,照着官府的规矩,谁有这纸契,陈将生就是谁的奴才。

陈湘如原想求周八再帮忙寻人,可这么些天了,只怕陈相和早没了去向。

陈相和是偷了二姨娘母女的首饰离家出走的。

“无论是谁做族长,第一个要笼络的都是陈家大院。”

陈湘如移着步子,心里想的却前身陈湘如,她有没有在父亡之后不久换了族长,看起来似乎与陈家大院无关,可这回换族长、惹事儿,陈湘如却是有意的。

陈相富道:“大姐,如果二叔公做不成族长,六叔公和九叔公谁会做族长?”

陈湘如勾唇一笑,“这回再选,自得寻一个能向着我们的族长。陈将生几番闹事,后头如果没有人出主意,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儿,只是相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走了,他的后头是陈将生,如果我没猜错,陈将生后头的族长也没少参与。

陈家大院的钱,不会用来养白眼狼。

给我家添堵一时,我便给他添堵一世。”

何等狠决的话!

陈相富兄弟仿佛不认识自家大姐。

却见陈湘如突地一软,眸里含着泪,关切而温和地看着陈相富兄弟:“要是你们能快些长大,撑起家业,我和祖母该有多欢喜。陈将生为什么这么闹,还不是欺负祖母体弱,我们姐弟年幼……”

眼泪依旧是不要钱的,但却是动人的,陈湘如那泪珠子又滴落了下来。

陈相贵见她一哭,立时着急起来:“大姐快别哭了,大过年的呢。”

陈相富越发觉得自己要像个男人一样,宽慰道:“大姐休怕,谁欺负我们,我们就欺负回去。陈将生这王八蛋,明明是他害人,结果连赎银都不肯出。”

“二弟,你以为我不想对付陈将生么?可他手里还有大弟陈相和在,相和到底去了哪儿,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而他知道一定不会告诉我们。所以现在,我们还不能动陈将生,只能忍着。”(未完待续。。)

第102章 伪君子

只要陈业荣再不是族长,陈将生就会失去最大的依仗。

陈湘如奇怪的是:“我不明白,陈将生有什么好,值得族长再三向着他,族长忘了,当初要不是爹支持他,他根本坐不上族长的位置。”

陈相富也觉得这事不对头,“难不成是陈将生给了族长好处?”

陈相贵摇头道:“四老太太母子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算给了好处,能有我家给的多?”

陈湘如却不由得忆起了上回听到婆子们议论的闲话“将生老爷与族长长得可真像。”看似无意,似乎却透露了某种信息,陈将生论血脉亲近,自与他们新些,说起来也是她的堂叔,可怎会长得像一个老祖宗下来的族长,着实说不通啊。

不过这事已经交给周八帮忙处理了,希望他那边能查出些什么呢,除了她想查陈将生,更想查陈将生是否与陈相和离家出走有关联。

陈将生、陈将生……

陈湘如回过神来,看着一般大小的弟弟,问道:“你们觉得,谁做族长好?”

陈相富愣了片刻,他早前是不管这些的,可想着与自家有关,也用心思忖。

陈相贵是一贯的沉稳、雅,“论资,自是六老太爷,可六老太爷的爹是做过几十年族长的,在位的时候贪了不少银钱,否则他家不会有那么大的家业。”

陈相富道:“我觉得九老太爷的机会大。”

陈湘如觉得应该让他们学会分辩是非,也学会拿主意,轻声道:“待你们想好了,不妨告诉祖母,在这家里真正拿大主意的还得是她。”

姐弟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方才散去。

赵婆子过来请陈湘如去上房说话。

陈相富兄弟一回来。便有下人与老夫人说了族里发生的事。

这族长瞧来是真得换人了,整个陈氏族里乱成了一锅粥。

虽说是族长之位,可对于族长来说。这是族里最大的官,也必须得一个行事公正又能服众之人才能担任。

老夫人细细地审视着饮茶吃糕点的陈湘如。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这个孙女看似柔弱,一旦拿起主意来,颇有些让她刮目相看。

陈湘如蓦地抬头:“祖母找我有事?”

老夫人道:“你把账目清单张贴在祠堂外头的墙上,不会是告诉族人,你行事公正吧?”

当然不是,她是想换族长。

谁让族长和陈将生勾结在一起,处处与他们为难。

他家每年出了那么一笔银钱。反而买来个添堵的,不合适就换人。

她还想过几年安稳日子,一心打理好家业,哪有闲心管族里的那些破事。

“祖母英明!”

这话算不是否认了。

老夫人冷笑了两声,“这么大的事,你怎不与我商量一下。二老太爷做不成族长,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就比他们还合适?”

“不算合适,只是这回孙女以为得改种方式。”

老夫人凝眉细听。心里有些犯愁,就怕惹急了族长,拿早前陈将达做的那件糊涂事说话。陈将达已死,她可不想累了他的名声。再则,弄个不好。陈湘娟的身世怕也要牵连出来。

陈湘娟的亲娘,着实上不得台面。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道:“以前族里的账目不明,皆是因为万事都由族长一人说了算。这次换族长,也再选几位辅助族长的长辈出来,就在业字辈和将字辈里选,再选两个人,一个左长、一个右长,左长管账目,右长管族规。三个人共同管理,小事族长说了算。大事必须三个人一起商量,三个人里头。若是有两人同意就算定下来。”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陈湘如一早就想好了,家里的事已经够多,可陈湘如却把手都伸到族里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陈湘如似瞧出了老夫人的心思,道:“我不惹他们,他们却背后使坏,但愿换了族长后,我们家能平安顺遂些。要不是他们太不安分,孙女又何至如此,兔子被惹急时还会咬人呢。”

何况,她是人。

陈将生几番为难,族长都帮衬着,就在送银钱去的时候,陈相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陈将生还赎银,可族长硬是一句公道话都没说,他不说便是刻意维护陈将生。

陈湘如虽一早感觉出来族长偏袒着陈将生,只没想到偏袒得这样厉害。

“祖母,你说这事儿怪不怪,怎的族长就这么偏袒将生叔呢?”

若要偏,不是当偏着他家的么?因为他家年年都给族里供奉银子,也是因为陈家大院的供奉,族长那一脉才过得风光体面,成了小富人家。

老夫人微微敛额,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只是会是这个原因么?这事儿可不能说出去,一旦说出去这就是人命。

谁都可以说那事,唯独她不能,她捏有族长的把柄,族长也捏有陈家大院的。

“祖母、祖母……”陈湘如连唤数声都没应。

赵婆子弯腰轻唤“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神思未定的祖母,陈湘如道:“祖母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老夫人吐了口气,“如儿,得饶人处且饶人。”

“祖母,我们还不够退让么?将生叔在背后使坏,先是挑驳大姨娘、再是想害陈记,如今他们母子半分不知悔改,这样一个人留着,后患无穷,要是再仗着族长的权势与我们为难,我们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孙女这么做,就是让他消停些。”

但愿吧……

以老夫人对陈将生的了解,怕这事不易搁下来。

“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伪君子。”

陈将生是伪君子?

陈湘如想笑,而现在的她却不知道,老夫人嘴里的伪君子其实另有其人,是一个比小人更难缠十倍的伪君子。

老夫人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这族长不换都不行了。如儿,再有大事你得事先与我打声招呼。”

早前放手让她打理家里的店铺、生意,就是想磨砺一番。哪里想到这回惹出这么大个麻烦。

“如儿,我累了。想歇会儿,你下去吧。”

“是。”

陈湘如退出上房。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赵婆子,备份厚礼吧,你亲自去一趟陈家庄探望一下二老太爷,就与他说,大小姐这次别无他意。只是孩子心性,以为会打理家里一下,只要账目分明就好,没想给他老人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还请族长恕罪。”

赵婆子不解地看着老夫人,明明做错事的是族长,怎的还要他们赔罪。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陈将生这性子到底像了谁呢?不知好赖,把旁人对他的好都当成应该,他爹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赵婆子也在回想着陈将生父亲,因是庶子。性子很是内敛,分家的时候,陈家大院给他置备的家业也不算薄。却被他媳妇欺得不成样子,那四老太太一遇不顺心的事儿就撒泼,几十年就没改过。

“只希望这么做,能让二老太爷消了这口怒气,否则他会以为这是我让大小姐这么干的。”

她老了,只希望能平静安稳地过日子。

可陈湘如这回捅的篓子不小哇。

以她对陈业荣这些年的了解,陈业荣且是个善主,自做族长以来,倒有了几分君子模样。

“对了。再给族里的五老太太备份厚礼,请她得空的时候来家里做客。”

陈氏族里。有两个太太的威望不在老太爷之下,一个是陈家大院的老夫人。另一个就是这个年轻守寡的五老太太,这二位原都是官家小姐,且嫁妆丰厚,再则对族人多有帮扶。

老夫人备了厚礼后的正月初二,族长陈业荣就带人来访,却被门上的婆子给拦住了,只说守孝人家不见外客。

族长吃了个闭门羹,站在外头望着那匾额发呆。

族长儿子道:“爹,这三老太太说是赔礼,却又不见你,这是何道理?”

族长心头一琢磨,一面给他赔礼,一面却不想帮他说话,没有老夫人发话,族里闹腾得这么凶的事儿怕是难以搁平,这到手的族长之位就要被抢走了。

“阴险妇人!”族长啐骂了一句,“还说不是她指使如丫头闹乱子,这话儿谁他妈的信。”

族长儿子垂着头,“爹,那我们往后怎么办?”

“到了我名下的东西,想要我吐出来,休想!”族长微眯着双眼,“好在当了几年族长,还创了一份家业,不做就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老子还不当了呢,大平,我们回家!”

族长儿子应声“好嘞”,扶着族长上了马车,“爹,祠堂可有一万两银子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挂两把锁,派两个人看着就是他们的了,他们要争当族长,哼,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父子俩坐在马车里,族长儿子鼠目一眯,比划了一个“抢”的动作。

族长厉声道:“抢不成,不注意就会伤人闹出人命,一旦惊动官府就不大好办。只能暗偷。”

而此刻的陈湘如,已经得了门丁禀报。

族长要见老夫人,已经被拒了。

陈湘如想的却是老夫人那日发呆,似想到了什么,在那之前她说的是“陈业荣为甚要偏袒陈将生?”

莫不是老夫人知晓些什么。

老夫人嘴里的伪君子是陈将生?

陈将生会让老夫人觉得这人不会省心?

还是老夫人说的是另有其人。

陈湘如想到这事心里就很是纠结,陈相富兄弟到底太小了,陈湘娟与她似乎渐行渐远,她跟前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咬了咬唇,走到案前又写了封信,就寻周八拿个主意吧,小心行得万年船,她可赌不起啊。

这天夜里,周八手握着她写来的书信,内容一贯简洁,打破了两三字的内容:正月初八辰时,茗香茶楼一见。(未完待续)

第103章 恢复记忆

难得!着实太难得。

她竟写信约他赴约。

怀揣着喜欢女子的信,周八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回想起与她相识的最初,城外遭遇刺客时,她的淡然无惧……

不知过了多久,他进入了梦乡。

迷蒙之中,行走在一片昏暗的世界中,在一座巨石小山上,坐着一袭素袍女子,绝世的孤独,身后有一面镜子,那里面映衬出她看似平静却暗藏汹涌的一生……

她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人押着,对着那熊熊烈焰,看着那些饱受烈焰焚身之刑的人传出的惨烈的叫声,她勾唇一笑,带着不屑。

便是男子面对那些的烈焰之刑,怕也心生畏惧。

可她,居然在笑,笑得那样的淡然。

“陈湘如,这是第二次了,你知道规矩的……”

鬼差的话未落,她却大踏步奔向了烈焰。

她竟然不哭,她竟然不叫,就那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周八看着那烈焰,连他受过一过都难以承受,而她却是这样的无畏。

鬼差阴阳怪气地道:“看什么?该你了!你们两个疯子,让你们重生不好么,一个、二个的都逃,要是个个都像你们一样,我重生司办差的鬼也没好日子过,老子又被上头训了,接受刑罚。” 他来的那天,就看到那抹坐在望乡台上的孤独的背影,不久之后她便藏匿了,直至重生的时辰已过,鬼差们才千辛万苦地寻着了她,即便遭受着烈焰梦身之苦,她也甘愿。

地狱的烈焰,足可以把心都随之化为灰烬,偏烧伤又愈,愈了又伤的反复着承受,每日十二个时辰,六个时辰是火灼般的痛,六个时辰是冰冻般的疼……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他好奇,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竟让她不愿重生,一次又一次地逃避重生。

当他也如她一样走入烈焰地狱时,那蚀心的灼痛,那冰冻的冷包裹而至,他忍不住地破喉呐喊,却见着同样在烈焰中的她,即便浑身扭曲,却只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早已经被周围那些巨大而喊得近乎嘶哑的声音给淹没。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他真的想知道。

每次烈焰之刑后,他和她都要用近三年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孤独,他以为是自己与自己说话。

而她的孤独,是忘记了自己与自己对话。

孤独,他以为是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

而她的孤独,却是她自己一个人就成为一个世界。

是的,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他的一生,见过各式各样的孤独:帝王的孤独,是高处不胜寒;名士的孤独,是难逢知音;而他的孤独,则是一世英雄的孤独……

她不会知道,他在冥府见到她背影的一刹,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

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女子,又该是怎样的特别。

一个以孤独为伴的女子,又该有多大的毅力。

在烈焰刑罚之后,她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独自疗伤,她却不知道,他就在她的隔壁,在那冥府客栈的另一间房里。

重生司难得的又热闹起来了。

他知道,十二年一次的重生之门又开了。

十二年一次,却有十二个不同的门,这不仅代表着十二个时辰,也代表着十二个属相。

他想:她又逃了吧。

那么,他也得寻个地方藏起来,可每次要藏,实在是件很恼人的事,藏得不好就被寻出来了,她还真是个聪明的女子,每次都能藏到鬼差寻不到的地方。

他该藏在哪儿呢?

他想着,还来不及藏好,就听到身后有人喝了一声:“嘿嘿,你还想逃么?陈湘如那女鬼都乖乖重生去了。”

他重生了?

他意外地看着追来的鬼差,莫不是骗他的。

可看他们的样子又不像是骗人。

陈湘如不逃了,她已经逃了五回,怎么这回不逃了?

他太好奇。

转身往重生司奔去,往名簿前拼命的挤,还没瞧到她的名字,就被身后的人一挤,整个人就掉出了重生门……

那不就是门,怎的那般高,仿佛从九天堕落。

地狱,不应是在地下的么?

为甚他往人间去,却似在往下面落。

啊……

一声惊叫,他满头大汗坐了起来。

又是这个梦!

陈湘如……

周八反复沉吟着这个名字,又忆起梦境中那个孤独的背景影。

她生,他便生。

她逃,他也逃。

只因为那一个背影,让他难得的心动。

只因那烈焰之中,看到了一抹比他更坚强的娇柔。

只因她莫名的一次次的逃离……

周八下了床,走到窗前,仰头就望见了外头的一轮明月。

“明天要见面么?”他转身看到了盒匣里那一支白玉兰钗子,这一世,他不会给白玉兰钗子寻错了主人,有着那样坚毅的女子,有着那等守得住寂寞的女子,一定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周八勾唇一笑,握紧拳头:“湘如,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这似与自己说的,无论地狱人间,他的孤独却远不及她,她甚至已经懒与得自己对话,而他却依旧习惯这样的自言自语。

这一世,就让两个孤独的人相依取暖吧。

他坚信:她是值得的,是这世上唯一值得他付出真心的女子。

*

正月初八,陈湘如出了陈家大院。

茗香茶楼里,周八领着柱子已经早早到了,双手负手站在窗前赏风景,听到外头轻柔的脚步声,他回过身来,看着一袭素衣的陈湘如微微勾唇一笑:“来了。”

“来了。”她迈入雅间。

难得呀,她竟破天荒给他写了一封信,约他出来一见,他可不相信是与他谈情说爱的,“你遇上麻烦事了?”

陈湘如道:“还不是族里的事。”

这个大小姐当的,家里家外的事不少,连族里的事也操心上了。

周八莞尔一笑,“听说操心多了,这女人老得快。”

她老?她还没及笄呢。

陈湘如自个儿满了茶,浅呷一口,“不是找你商量事么?这么多天了,我始终想不明白,论理,陈将生和陈家大院,但凡是个聪明的,宁开罪前者也不会得罪陈家大院,可陈业荣却偏偏相反,处处偏袒着陈将生,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周八提袍坐下,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陈湘如:许久没见了,她还是老样子,隐约之间似乎又长高了许多。

记忆里那个孤寂的背影,落漠的得让人怜惜。

她也是孤独的吧,她比他更为孤独,她孤独地一人一生。

“你没觉得陈将生和族长长得像?”

陈湘如一凝:“你也看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周八搁下茶盏,“你让我盯着陈将生,这一盯还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陈湘如来了兴致,“什么事?”

周八却拿出了白玉兰钗子,“收下这个我就告诉你。”

非得让她收下么?

不是与他说了,未来的三年,她的婚事是不会订下的,他怎么就不信呢。

“我不想逼你,我只是想定下心来,二月我就要去边城了,这一去不知何时归来,父亲有伤在身,还得再休养一段时间,终归是有些不放心。”

曾经何时,他不再唤周五爷“爹”,而是改唤“父亲”。

既然收下才能让他安心,她收下又何妨,只是她是一个不会相信爱情的女子,亲近周八,也只是觉得这人还算可靠,“难道我们就不能做朋友?”

“你看我是想与你做朋友的?”

他看中她,是想娶她为妻,是想与她携手百年。

陈湘如迟疑着要不要收,可她着实想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周八见她犹豫不决,虽说三年不议亲,可瞧她的样子,还真不愿嫁他不成,也对,她若是个能瞧出来的,那么多年,她早就发现了,只是他依旧记得她,却不晓得她是否记得他。

她是一个执著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一旦动心,就是一生一世,不,或许是几生几世,而他想要的,正是这样的女子。

“做我的妻子不好么?”周八反问着,带着悲怆,“你若是我的人,我自会护你、疼你,必不会让人欺你。”

他以为自己忘了,原来不曾忘过,昨晚一梦,让他想要牢牢抓住她。

他知晓自己这一生的宿命,却绝不重蹈前世的痛与悲。

而她前世听过太多的甜言蜜语,此刻不由一笑,“你与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就你一个。”

周八凝重又带着一丝笑意,就好似风雪严寒里一枝红梅,含着春的温暖。

她歪着头,似要看破所有的秘密。

每个重生的人都会饮下一蛊孟婆汤,把想忘的忘去,留下不愿忘的。

可他倒好,因忙着要偷看名簿,伧促饮下孟婆汤,却险些连她也给忘了,庆幸最早认识了她,庆幸在忆起一切前已经先一步喜欢上她。

她记不得他吧?

就连他,也曾一度相忘。

若不是昨晚那个梦,就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他,其实也是一个重生者。

他的重生可有可无,但更多的却是为她。

他知道自己的一直都有重生的机会,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逃。

陈湘如无波无澜的看着他,只是一眼,就让他有些心慌意乱,仿佛要被他瞧破秘密一般。

第104章 话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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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八粲然一笑,“上辈子许是对别人说过的,可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说。”

心不欺他,他也不欺她,前世他爱错了、信错了人,但今生他一定不会,一个女子为了家业、为了幼弟终身未嫁,做了自梳女,那种成功后未能换回他人的谅解,一生孤独地离世,有多少遗憾,又有多少心疼。

陈湘如一脸狐疑,这真是一个让她有些无措的男人,见过几次面,就写那等肉麻得让人想掐死他、将他捏成肉泥的情书,这会子又用火辣辣的眼神看她,若是前世,她是绝\色美人还可理解,可今生她很普通,怎的也有这样的眼神。

陈湘如问:“若我不收,会如何?”

他又把问题抛了回来,“那你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扬眉一笑,“身为男人帮自己的女人是正理,我为什么要帮一个不相干的人?”

也就是说,她若想他帮忙,就必须接受这白玉兰。 周八把白玉兰钗子往前面又推了一推:“你不收,是要我给你戴上么?”

她主动约他见面,这是第一次,可见她并不讨厌自己。

他不算讨厌,可同样的,也不算得她欢心吧。

“你看上我哪儿了?又喜欢我什么?”

周八扬了扬头,“哪儿都看上了。你人长得不丑,虽然不算很漂亮,但这不美不丑的模样正合我意。”

太美的女人。不好!

前世已经上过一回当了。

美丽的女人打主意的人太多了,而这太美的女人心思也太复杂了。

周八道:“你今儿必须收下。”

他起身拿着白玉兰钗就要戴上。不想逼她,但他却可以肯定,当她写信约他相见时,至少不厌恶他。

她抢先一步夺过钗子:“我暂且替你保管吧。如果有一天,你找到喜欢的女子,与我说一声,我把它还你。”

他的眼眸微微跳动了一下,是不悦。更是想反驳。 他一幅阴谋得逞的笑,就应该早些收下,他可不想再这样纠缠,对外头侍立的柱子和绿叶挥了挥手。“柱子把门合上,我与陈大小姐说说话。”

这家伙虽然偶尔行事有些古怪,但对她并没有恶意。

陈湘如没有阻止。与绿叶使了眼色,算是同意他的决定。“你发现了什么?”

周八压低嗓门,“陈家的四老太太和族长关系匪浅。”

匪浅?

一个寡妇,一个族长,年纪又相仿,只得这两个字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陈湘如面露凝重,她多少猜到一些,可还是想得到确切的消息:“你不会告诉我……说陈将生是族长的儿子吧?”

周八提高嗓门:“你知道了?”

莫不是她的记忆里早有此事?不过,他们长得相像。也难怪被人猜着。

她会不会忆起在地府时,那个总是默默关注着她的男鬼将军。她逃,他也逃;她选择重生。他也跟着重生。

他活着寻不到可以付出真心真情的女人,死了做鬼后却寻到了一个,又哪里敢放过。

她哪里知道,还不是家里那些婆子多嘴,无意间说的话被她给听到了,说陈将生长得像族长,早前没留意,后来仔细一瞧还真是如此。

这回换成了陈湘如意外:“真是父子关系?”

周八肯定地点头。

那么,就能解释得清楚为什么陈将生和族长长得相似了。

也能解释得清,为甚族长处处偏袒着陈将生。

看着手里捧着白玉兰钗,陈湘如没想会是这个答案,虽然猜到了,但到底只是猜测,“有证据吗?”

世间处处有奸\情,族长和四老太太一大把年纪居然还玩出这一手,陈氏乃是大族,竟也有这等藏污纳垢之人,有趣!着实有趣。

“陈将生出狱后,四老太太怕陈家大院索要赎银,曾私下寻过族长,他们见面的地方是祠堂。

陈氏族里有个打更的老汉,是个辈份晚的,他知道这事。

那天晚上,四老太太进了祠堂后不久,族长也进去了,虽然看着是四老太太给祖宗敬香,可他们却是在说话。

人证是打更的陈老汉,物证是陈将生,就他那模样,可与族长有六分相似。

你若还想找证据,哪需你动手,把这消息放给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就成。”

陈湘如见他说得如此明显,虽说证据还单薄了一些,但像这样的大族,有些证据原就是空洞的。

陈将生背里与陈家大院为难,又窜掇了陈相和离家出走,对于这样的小人,她是绝不能姑息养奸。

“相和还在陈将生家?”

周八摇头,道:“的确有人看到过他出现在陈将生家,我的人过去时,陈相和早就不在了,而知道他行踪秘密的只有陈将生。”

也就是说,她可以对付族长,却不能动陈将生。

虽然她不喜欢陈相和,可到底是她的弟弟。

陈湘如吐了一口气。

周八道:“你想怎么做,趁我还在江南,我可以帮你。”

“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这二人,谁做族长更好?”

果然,她已经动了换族长的念头。

“若说狠毒,自是九老太爷更好;若说公正。六老太爷也合适,至少他为人较厚道;要说服众,两个年纪相当。威望一样。就我个人以为,六老太爷倒更合适些。原因有二:一,六老太爷的父亲做过族长,在这方面有经验。二,六老太爷有自己的家业,是族里日子过得富足的,就算他日再贪,也有前车之鉴,相较旁人。不敢贪得太厉害。”

陈湘如也是左右难定,“六老太爷会不会忌恨昔日他父亲为族长后,我们没扶他做族长?”

“这二人无论是谁,倒比陈业荣要好。陈业荣表面是个衣冠君子,就凭四老太太生下他的骨血这事来看,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小人易防,伪君子难缠……”

这话听着,很耳熟。

是了,老夫人也说过一样的话。

难道老夫人所说的伪君子是陈业荣?

周八含着暧\昧的笑。“湘如,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是这等心慈手软之辈吧?”

他说这话。是因为他了晓上一世的事。

而陈湘如性子里确有柔弱的一面。

周八深有感触地道:“对于敌人,你若宽容,就是对自己的刻薄与伤害,而对于不知悔改的敌人,更不能给他们机会,否则他们会让你重陷痛苦。”…

陈湘如抬眸看着他,这样的话从他嘴里突兀地出来,让她觉得这不是一个少年该说的,就似经历了太多的沧桑。

“你以为当如何应对?”

周八给了一抹安心的笑。“陈将生是真小人,陈业荣是伪君子。这种事我们不需要亲自动手,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不是都想做族长么。只需要把陈业荣与四老太太之间的秘密透出去,他们得了机会,绝不会轻易放过。”

身为一族族长,首先得是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偏偏却闹出了丑事,罪加一等,四老太太犯了这么大的过错,一定会被沉塘,还有陈业荣只怕逃不掉被驱除出族的命运。

陈湘如想过要变得坚强,也想过让伤害她的人不好过,“给她添一分堵,她就要那人添一世的堵”,可此刻想到四老太太许会被沉塘,却有些于心不忍,到那时,与陈将生之间的梁子就会结大。

“湘如,你心软了?若你心软了,这事儿就由我来做。”

陈湘如抬头,不想被他瞧出自己的懦弱,嘴犟地道:“我哪里心软,他们个个都是咎由自取。”不承认,那就勇敢地面对,“好,就照你的主意,把这消息透露给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

目光相对,是彼此的果决。

周八会意地笑了,“今儿还有些时间,我们下一盘棋如何?”

下棋?她眸子流露出异样,重生以来,她还从未碰过棋盘,几乎快忘了自己原是会下棋的。

她应道:“好。”

周八令柱子寻店家取了棋来,相对而奕。

他在往生镜里,看到过她握笔写字、题诗、绘画的点滴,甚至看到她在孤寂的深夜里,自己与自己下棋;看着她身边一同长大的丫头嫁人,服侍的丫头换了一个又一个;看到她面对着明月独自的流泪;看到她面对妹妹抢走未婚夫的无奈,却在理智之中选择了成全……

走到十几子后,陈湘如的脑海里便闪现一些从未有过的画面:是一个道姑授她棋艺的记忆。

道姑,她的记忆不该有的,如果有也不当属于她的记忆,那应是……前身陈湘如留下的。

时间在缓慢的流逝。

大半个时辰后,周八吃惊地看着棋盘,他的棋艺不俗,可他竟输给了她,输了三子。

同时吃惊的还有陈湘如,初走十几子后,她已瞧出他的棋艺,有着战场杀伐的果决、犀厉与大气,她没想过自己会胜,只是在回思着前身留下的棋艺,如此说来前身的棋艺很厉害。

想到厉害二字,她越发觉得,前身决不是一个寻常的官家小姐,她是一个果敢而坚韧的女子。

第105章 奕棋

“你赢了我……”周八呢喃着,“再来一局。”

要不是今日一奕,陈湘如不会知道前身的棋艺高超,那……就再下一局。

又半个时辰后,周八步步走得艰辛,可还是以一子输了。

她的棋艺比他的更高。

周八面对这个事实,不由得心生敬重。

他居然输给了她。

这是意外,却又输得心服口服,“你的棋艺跟谁学的?如此了得。”

陈湘如轻声道:“小时候,遇到一个生病的道姑,我收留了她一阵子,她便教我下棋。”

如果不是今日一奕,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这棋艺如此厉害。

“前面看着平淡无奇,越到后面,你的棋艺越是沉稳,偏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又可扭转全局。湘如,你还真是让人意外!”

绿叶与柱子站在两侧看了半晌,两个人也不大懂棋,就看他们下。

绿叶看着天色,催促道:“大小姐,我们得回去了,快要晌午了呢。”

陈湘如款款一拜,“周八公子,我得告辞了。”

周八倏地起身:“我二月就要离开江宁回北方边城,陈大小姐是不是敢送我一件东西以作念想?”带着几分不羁,他耸了耸双肩,笑容灿烂得令她难以拒绝。 陈湘如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还没离开么?”一扭头出了雅间。

柱子看着棋盘,没看出个究竟,却知道最终的成败,“八公子,看你往后还敢在兴国公府自诩棋艺不凡,竟被陈大小姐给连赢两局。”

他只想与她多坐一会儿。但又寻不着话说,他想多了解她一些,想真正地走进她的心里。只不曾想到,她的棋艺如此了得。连胜他两局。

陈湘如,你真让人意外啊!

*

绿叶像个絮叨的婆子,上了马车便开始嘟囔起来。

“大小姐,你怎么又收周八公子的东西了,上回收他的东西你可是被老夫人给罚了……”

不能啊。

她可在孝期,不能议亲,更不能与男子私订终身。

“大小姐,你和他到底说什么了?看你笑得那么开心。要是刘奶娘知道了,一定会骂我,陪你到底乱跑,还私会男子……”

陈湘如听得有些烦了,瞪了一眼,“你不说、我不说,刘奶娘怎么会知道?老夫人就更不会知道。” “你放心,她们要是知道了。我不连累你就是。”

“你……”不是说不想理周八公子的么,可这会儿居然应约了,绿叶心里犯着嘀咕。这几日并没有收到什么信之类的,“到底是什么人把他的信塞到我们院子里的?”

“你别给我多事,我和周八公子是在商议大事,可不是像你看到的无聊。”

虽说绿叶是她身边的事,可这事要是被老夫人知晓,少不得又要挨训,今天为了避开旁人的眼目,她可是连车夫都不敢说实话,只让他把马车停在绸缎庄的附近。就是相随的护院也一并给留在了绸缎庄里。

绿叶不高兴的是,早前她帮忙递信就要挨骂。现在这样的事却被一个神秘人给接管,这个人可靠吗?会不会惹出大麻烦来。

她在外头。隐约听陈湘如提到族里的人,好似还听周八公子说起六老太爷、九老太爷之类的话。

绿叶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可近来却隐约听家里的下人们议论过,陈家庄要换族长了。想到这事,绿叶安静了下来。

陈湘如依在车壁上,微阖双眸:上一回,陈相和没有离家出走、大姨娘没有被削发入尼姑庵,他们母子是与她斗了一辈子,最后因为陈相和大了,娶妻成家,她一怒之下,照着庶子的例分了家业,到底是把大姨娘母子给赶出了陈家大院。

在大姨娘母子离开前,大姨娘就与陈将生勾结在一起,也闹出了一场,背后算计陈记的事,不是一桩,而是有好几桩,长大后的陈相和是与她们姐弟为敌的。

老夫人会在三年后仙逝,他们姐弟要继续替她守孝一年,在孝期刚满之时,就被大姨娘发现陈湘娟与马庭的私情,这一回换成了马庆,还是逃不脱同样的结局。

想得沉着,绿叶轻声问道:“大小姐有些日子没去东院了,要去东院瞧瞧么?”

“去看一下吧。”

马车驶往陈家大院东门,陈湘如自大门而入。

各处的师傅、匠人纷纷请安道贺:“大小姐,新年如意!”

“大小姐过年好!”

此起彼伏,陈湘如径直往大管家住的院子移去,人未到,却见一袭蓝灰袍少年站在外头,目光相遇,虽是见第二回,却是惊人的熟悉。

柳明!

他打了个千儿,“大小姐。”

“柳先生新年好。”

柳明道:“大管家正召东院众人到议事厅商议,大小姐请!”

东院是男人们的天下,西院是女人的地方。

陈将达不在了,如今主事的换成了陈湘如。

东院掌权的是平日打理这里的是赵大管家,这个早年是赵氏陪房的下人,祖孙几代效忠于陈家大院,也最是个忠厚之人。

只见赵武从外头进来,面露诧色,道:“父亲要我去西院请大小姐,你就来了,父亲正要召集众人商议今年的事务。大小姐,快请!”

陈湘如微微点头,心里正对这事有些讷闷,回头又想,她出了门,自是大管家寻不着她。

进入议事大厅,东院各处的人到得差不多了。

众人起身相迎,“拜见大小姐!给大小姐问安。”

“各位先生、叔伯多礼了,请坐下吧。”

陈湘如走上主位,而大管家则照矩坐了次位。

大管家递过一本簿子,但见上面醒目地写着“明年要务簿”几字,“上回大小姐让我拿出个大主意来,这是年前与各处管事商议初步定下的,又按照往事的例进行了一些调整。”

陈湘如启开簿子,上面明确地给各处定下了目标任务,这也是陈记百余年来,甚至能保持长盛不衰的秘诀。

染布房得染布、丝线几何,应接外头生意几何,上面都有明确的标准。

织布房那边,今年得有多少匹上等绸缎,多少匹茧绸、帔子等也有具体的数目。

绸缎庄那边也是这样安排。

陈湘如粗略地看了一眼,“就照这个宣布吧。”

年前,大管家便照着这簿子报过一份给她看,和上面写的差不多。

对于大管家父子,她是信得过的,虽说是大管家,可他们全家的《卖身契》都捏在老夫人手里,早前原是由赵氏拿着的,赵氏过世,他们的卖身契都交给了老夫人,这也是各世族大家控制下人的最好方式。

大管家与赵武使了眼色,赵武拿出一沓纸,与各处的管事各分发了一份,“这是今年的任务,大家且看看,过完正月十五各处就得忙了,还和往年的规矩一样,完成目标,东家自有赏红;完不成的,处罚还与往年一样。要是同意了,就在《要务簿》上签押。”…

司织室的大师傅站起身,笑道:“正月十五,布面美人大赛就要开始了,这次的主办是杜、金、云三家,邀了我们陈记派三人做评师,这是请帖。”他毕恭毕敬地拿了出来,呈递给了陈湘如。

说是评师,可对于众人来说,这也是一个机会。

布面美人大赛,虽未开始,可这声势早已经名动江南,一来这是江宁各织房、绸缎庄号召的,且与秦淮一带的花魁大赛在同一天进行,不同的是,花魁大赛设在晚上,而布面美人大赛则在白天。

陈湘如看了一眼,扭头对大管家道:“赵叔以为,派哪三个参加合适?”

“司织室一直是设计绸缎式样之处,我看司织室选两人,再由东院选一人前往参加。”

陈湘如扫了一眼众人,织机室的人造织机是高手,要他们却做这事也不大合适,扫了一圈,陈湘如道:“赵和司织室的人同去。”

有人心里暗想:大小姐还是相信大管家父子,就是这样的事,与一个绸缎庄管事没多大关联,竟也要赵去。

赵眸光熠熠。

而陈湘如后面的话,却让众人明白,她这么安顿是另有深意:“赵去后,再与杜记、金记的人说好,待选定了布面美人,得让我们司织室的画师优先进入,最好能在那边给我们师傅安顿好住宿,方便他们绘画美人。我们陈记,不仅要织美人帔子,还要织美人屏风。”

大管家笑道:“大小姐放心,这事儿我会与杜老爷、云老爷商议。”

事实上,这事儿大管家已经出面议好了,虽说陈将达不在了,但杜老板与金、云两家念着陈湘如对他们的关照,在这事儿也给予了照顾,还特意给陈记的画师留了一处院子出来,四家的画师各居一院。

正月初三后,苏州、扬州那边有人听说了这事,也想进入别苑绘美人图,整个江南民间的美人报名者不少,参加比赛的也不少,听说为这事,几家商议后,金老板特意去了趟苏州选美,而云老板跑了趟扬州,更有杜老板的兄弟跑到扬州选美,各地都选了一场,看似花了一笔银子,但却从中赚了不少,谁要到现场看美人,就得花银子。

第106章 有心事

陈湘如看着各处管事签约后,方起身告辞。

整个过程中,柳明皆静默地关注着陈湘如。

人家是官家大小姐,他就是一个前来投亲不遇,却做了东院账房先生的寻常人,哪里能高攀?

柳明在心下不由得悲怆苦笑,只是他有太多的不甘,见陈湘如出门,便小心地尾随而来,在行了一程后,他鼓足勇气大唤一声:“陈大小姐请留步!”

绿叶不悦地回头:“柳先生,你跟一路了。”

柳明抱拳道:“打扰大小姐了。”面露愧色,心头纠结一番,道:“听闻陈家藏书阁有许多好书,在下有个冒昧之请。”

陈湘如问:“什么?”

柳明咬咬唇,“不知我能否借阅书籍。”

前身陈湘如给他开了方便之门,早前柳明是东院的账房先生,后来却做了陈相富兄弟俩的先生,也是在那两年,柳明的学问突飞猛进,只是在柳明离开之后,陈湘如却发现丢了两本难得的珍籍,想来那两本书定是柳明盗走的,后来听闻柳明一朝高中,他乡富贵荣华,更娶了官家小姐为妻。 甚至还写了一封炫耀的家书来感谢,惹得陈湘如在夜里黯然落泪。

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陈湘如咬了咬唇,柳明是她前世青梅竹马的柳明诚么?今生就算他风光高中又如何,还是改不了他的薄情寡义。

“柳先生应当知道,东院之人不得擅入西院,这是陈家大院的规矩。”

这一次,他想入西院读书,她却是不应的。

不为前身。只为前世的自己。

她不想与他近,却可以拒他于千里之外。

陈湘如继续道:“我家是有一座藏书阁,不过都是些寻常书籍罢了。城中的平安巷有个‘百家书肆’。那里是常借书的,你不妨列个清单到那里一借。”

柳明面露失望之色。

这些日子。西院有人在下面议论,说陈二小姐与代理织造府郎中马庆走得近,瞧这模样,大小姐与马大公子的婚事许要落空。

他柳明自认长得英俊,又颇有才华,只想借着这机会亲近陈家大小姐,不为她的容貌,只为她的官家小姐出身。 但他想有一个可以进入西院的机会。

柳明抱拳道:“打扰大小姐了。”

“柳先生走好。”不卑不亢的一句,蓦地转身,陈湘如已翩然而去。

柳明怔在原地,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她厌恶我?我哪里做错了么?”

账房管事不肯让他做,就是去西院借阅书籍也不应。

他突地发现,她要去的方向是听雨轩。

*

陈湘如的脚步越来越慢,未入听雨轩,却已经早早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马大哥,我特意煲了汤送来,你趁热喝些。”

这脆生生的声音是陈湘娟。

到四月。陈湘娟就该满十二了,而陈湘如十月时就该满十四了,这是实岁。

绿叶气得咬牙。就是偶尔到东院一走,也能闯见二小姐向马庆献殷勤,不满地轻呼:“大小姐。”

陈湘如定定心神,“不去了,我们回西院。”

身后,传来了陈湘娟那吃惊的声音:“马大哥,你也会绘美人图,绘得真好看!”

绿叶快走几步,扭头回望听雨轩。“大小姐,你怎么不进去?”

“进去作甚?”…

“大小姐。二小姐这么做也太不知耻了,她……她……”

从一开始陈湘娟就知道。与马庆订亲的应该是陈湘如,只是因为陈将达去得突然,这事儿才没有说明白,可陈湘娟还是一个劲地亲近马庆,声声唤着“马大哥”。

陈湘如道:“二小姐到底是我妹妹,把你的嘴巴给我管严实了,旁人怎么说我不管,但我不希望身边有人非议她。”

她见周八,是怕人议论的。

可陈湘娟做得也太明显了,一个深闺小姐,便自己煲汤送到马庆的面前,任谁一眼就能瞧出她对马庆的心思。

柳明站在远处:她不是该进听雨轩的么?却突然没进去。

心下好奇,他走近了听雨轩,只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的说话声,女子是二小姐,那男子自然就是马庆了。

“马大哥,这美人图绘得真好,灵气十足。”

“二妹妹,你绘的也不错。”

“哪有啊,我可比不了马大哥绘的。”

是因为这样吗,因为她听到了自己妹妹与未婚夫的说话声,所以避开了。

她避开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这个大小姐,真是让人捉磨不透。

今儿的天气好,马庆一早就站在院子里绘美人图,这是他凭空幻想出来的,因是虚幻的,瞧在眼里就显得有些虚空,仿佛就只是一个画,虽然美丽,却没有魂灵,像一个木偶般精致,美则美矣,少了风韵,远不及陈湘如绘的。

这些日子,杜记、金记、云记的画师就绘出了极受欢迎的美人,听说三家织出的帔子很受欢迎。

“二妹妹,你大姐还没回来么?”

陈湘娟心头有些不喜,“我来这儿,你已经问了两回了,她一早就出门了,这次要看的是我祖母、母亲留下的陪嫁店铺,总不能不去瞧瞧,初六的时候店铺都开门了,也不知生意如何?”

马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湘娟撅着小嘴:“马大哥有心事?”

“马上就要挑选布面美人了,听说这次挑选很有意思的。”

“呃!”陈湘娟诧异出口,“不是与花魁大赛一样么?”

“初选、复选是和那差不多,但最后的挑选却有些特别。

设有沉鱼关。是杜家养了几十年的一条大青鱼,届时把青鱼放到河里,让挑选的女子坐到船上。若是鱼沉则为过关。

又有羞花关。将一株花摆放在美人面前,若能让花含羞则为过关。

最后,还有一个问天关。由女子秉香拜天,若轻烟直上云霄。则是上天也视为美人。”

陈湘娟听罢,面露好奇,当真有些别样,居然设下这样的关来。

“听人说,若是三关过了两关,则视为美人,要是不过,就得稍后再选。直至最后选出四名美人为止。”

“若是有五人呢。”

“若有五人就加试闯关,直至只剩下四人为止。”

陈湘娟又道:“这与马大哥的心事有何关系?”

早前,马庆认为陈湘如这主意着实不怎么好,可直至近来在整个江南吵得一片沸腾,他才发现其间的好。就连他父亲也写信来问及此事,宫里的贵人们喜欢织出来的美人帔子,也同样给苏州、扬州织造府下了进贡此类帔子的书,两大织造府也奉命进贡了一批,可宫里的贵人却不甚满意,说还不如早前江宁织造府送的那批美人帔子。好歹那上面的美人还瞧着雅致些。

马庆道:“我父亲想派苏州织造府的花样画师入美人别苑绘美人,江宁织造府的左、右员外郎也有此意。”

最早,原是陈湘如给他出的主意。被他否了,却由旁人实施了。

现在,他又想从中得一份好处,让织造府的画师进入美人别苑绘影。

杜、金、云、陈四家织造房原是一早说好了,他们四家可以派画师绘美人画影,可其他几家却没有提,怕是往后各处织造房想进去很难。

马庆只与陈家相熟,另三家也无甚交情,人家凭甚答应这事。

陈湘娟似明白过来。“闹了半日,马大哥就为这事?大姐最疼我了。我与她说说,这次布面美人大赛。我们陈家也是出了银钱的,我去求大姐,她一定会应的,再说马大哥是为了我们陈家才做这代理织造郎中的。”

这是江宁府各私家织布房的活动,原与官府织造府不同,人家花钱花力选出了美人,可他们却平白去捡好处,这让人家怎么说?

但这事,马庆不好直接硬来,只能让陈家人出面。

马庆道:“若大小姐回府,我亲自过去见她。”

这里正说话,只见五斤气喘吁吁地进来,弯腰禀道:“大爷,从西院传来消息,大小姐回来了,正在上房给老夫人请安,说是午后还要去查看各处店铺生意。”

陈湘娟捧起一边的羹汤:“马大哥,不烫了,且吃了罢,待你吃完,我就去见大姐。”

马庆含着笑,接过羹汤,突地抬眸,迎视上陈湘娟那炽烈的视线。

若有大小姐这个端庄、贤惠的相伴,又有一个娇俏、热情的二小姐服侍,这样的人生,定然是圆满的吧。

虽同为姐妹,可她们却各有千秋。

大小姐为嫡妻,又娶二小姐为平妻,有如此二妻,该如何幸福。

陈湘娟只当他是回应自己的付出,不曾想,他却另打着主意。

马庆一口气喝完了汤,含笑道:“你也吃些,可别光顾着我。”

女子,只要他给一个好脸色,说几句暖心话,就会赴汤蹈火地对你好。

看来他是做对了,至少这几月相处下来,他越发肯定二小姐喜欢他。

陈湘娟热情地接过碗,“马大哥再吃一碗吧。”

“不了,一会儿要用晌午饭,再吃就吃不下午饭了。”

“这倒也是,马大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瞧你。”

陈湘娟收拾好食盒,携了小桠离去。

马庆见她走远,转身进了屋里,从里面寻了幅自己绘的画出来,这东西送出去,他就不信打动不了大小姐的心。

第107章 想分羹

上房。

陈湘如刚坐下,陈相富兄弟就过来了。

陈相和失踪了,家里寻了些日子,寻不到人也就放弃了。

对于老夫人来说,丢了一个陈相和,跟前还有两个孙儿。

而对陈湘如来说,她最看重的还是陈相富、陈相贵二人,至于旁的,根本没入她的心。

陈湘如轻言细语地禀道:“祖母名下的杂货铺、茶点铺都已开门营业,尤其是茶点铺生意挺好的,做的糕点还没到中午就售卖完了。”

这茶点铺子一直是老夫人名下陪嫁店铺里生意最好的,早前是由老夫人打理着,可前不久老夫人又整理出赵氏和她陪嫁铺子的名单出来,令陈湘如抽空也去巡视一番。

一来,有东家来看,管事们也会更用心些。

陈湘如笑了一笑,“许是陈家庄的丁一家知晓初六茶点铺开门,这两天自家做了兔儿糕、花儿饼去买,生意出很好,也只得半日就卖完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

陈相富兄弟俩,你看我,我看你,为了配合她的话,今儿陈湘如特意让绿叶买了些丁一家做的兔儿糕、花儿饼,兔儿糕好卖,是因为那模样做得像兔儿状,孩子们最喜欢,花儿饼则是因为有一股子花香味。 老夫人的面容微微一凛。

陈相富兄弟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陈湘娟不等下人回话,已领着小桠进来了,人未至,笑声先到:“今儿的人怪齐呀,二弟、三弟不出门找人玩么?三妹也在啊。”

陈湘妮起身唤了声“二姐”,又规规矩矩在老夫人身边的绣杌上坐下。

老夫人审视着陈湘娟。人虽刚进来,就有一股子饭菜的香味,对于这个孙女。她是失望的,只不知道陈湘如晓不晓得陈湘娟背里做的事。可有些事就算瞒得再好,只要你做了,就会露出破绽,下人们之间早已经有了议论,说二小姐与东院的马庆走得近,还给马庆煲汤送吃的。

就算是对她这个祖母,陈湘娟也没这么上心。

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伸手要取小案上的茶点。陈湘妮捧了递过去,她却只取了兔儿糕,扳了一块放到嘴里,“不错,丁家这兔儿糕最合我吃,松软可口,带有淡淡的甜味。”

陈湘如笑道:“祖母若是喜欢,明儿我派绿枝去丁家学做兔儿糕,到时候让绿枝放些蜂蜜上。” 这么多孙儿、孙女,各人是甚性情。她都是知道的,陈湘如虽是长女,可性子里像赵氏。最是个柔软的,就是在她面前都哭了几回,听说在弟弟们面前更是哭得厉害。

而陈湘娟则不同,瞧着模样生得娇俏,最是铁硬心肠。最让老夫人不满的便是,陈湘娟背里与马庆亲近的事。

陈湘娟笑得明媚,给老夫人请了安,看着坐在陈湘如身侧的陈相富道:“二弟让开。”

陈相富一听这话就急了,“旁边那么多座儿。我为甚要让,你不能坐在妮儿身边?”

陈湘娟言辞咄咄地道:“我就要坐这儿。我离大姐近些,想和大姐说说话不成吗?女儿家的话你也要听吗。快让开!”

陈相富却不想让。

自打父亲过世,他怎没瞧出这二姐与大姐有何亲近,不给大姐惹麻烦就算好了,更让他气恼的是明知道下人们在议论说难听的话,她还偏往马庆跟前凑。

反正现在,他是看马庆不顺眼,也看陈湘娟不顺眼。

陈相富伸手抓了只花儿饼,大咬了一口,“不让!万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是我先来的,你要坐,就坐旁处去,你要与大姐说话,我还想与大姐说话哩。”捧了茶盏,再不搭理陈湘娟。

陈相贵离了太师椅,笑道:“要不二姐坐我这儿?”

陈湘娟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拽陈相富,还没怎样呢,老夫人就开口了:“湘娟,多大的人了,还和相富闹?”

陈湘娟气恼地放开陈相富,再不敢坚持,生怕惹恼了老夫人。在这家里,她不惧父亲,不畏大姐,却单有些怯老夫人。

陈相富拍了拍被她抓扯过的衣袖,一脸轻浅,看着陈湘娟的眼色带着异样。

陈湘娟一扭头,就看到糕点盘里放的兔儿糕:“咦,这东西也是大厨房的么?”

陈湘妮道:“是陈家庄一个丁姓佃户家做的,听说是徽郡的小点。”

“乡下人的!”陈湘娟原还有些好奇,一听这话索性一把放回盘里,再不碰了,仿佛那不是吃食,而是狗屎,眼里流露出不满。

上房的丫头沏了盏茶水捧来。

陈湘娟捧了茶,浅呷一口,烫得紧,又搁放到一边,笑盈盈地道:“大姐,听说正月十五,布面美人大赛就要结束了。”

陈相富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哟,稀罕呀稀罕,二姐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事了?”

陈湘娟瞪了一眼:要你多管。依是笑着道:“要是选出四大美人来,是不是我们家也要选派画师入住美人别苑绘美人?”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饮着清茶,“我们家要织美人帔子、美人屏风,而最有灵性的美人,是得照着真人绘出来的。听说金记的锦扇房,要照着她们绣美人锦扇呢。”

绿叶最看不惯陈湘娟这模样,虽说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可二小姐根本不像大小姐的性子,一点也不像,“奴婢要是没记错,上回二小姐还嘲笑大小姐这选布面美人的主意呢。”

陈湘娟没好气地道:“大姐真得管管你身边的丫头,主子说话,就敢贸然插嘴。”

陈相富反驳道:“二姐言行不妥,还不让人说了。”

陈湘娟懒得理会,只作没听见,继续道:“大姐。这事造的声势可真大,听说整个江南都知道了。要是选定了四大美人,不知道织造府能不能派画师进美人别苑绘美人图?”

陈湘如看着陈湘娟。要不是她知道陈湘娟去探了马庆,还真以为这是闲话。可这会子陈湘娟一问出来,怕是别有用意。

老夫人道:“这原是各大织布房的主意,也是花了大价钱和精力挑选的,岂能说进去就进去。”

陈湘娟轻描淡写地道:“一个人是画,两个人还是画,几大织布房的画师加起来也不少了,多两个画师也不算个事儿。”

陈湘如云淡风轻地道:“这次的主办人可不是我们陈记,而是杜、金、云。我们陈记是排在最后的,这话我着实不好开口。要是织造府想派人绘美人图,许不大好办,三大织造府倒不妨学了他们,也选出布面美人来……”

陈湘娟一脸不悦,愤愤然地看了一眼,还想多说几句,又怕露了馅被老夫人瞧出来。

老夫人上回罚了她后,就不大搭理她。

坐了不多会儿,赵婆子道:“老夫人。该用晌午了。”…

老夫人对陈湘妮道:“妮儿,把你姨娘也唤来吧,今儿一处用饭。”

念着家里人不多。二姨娘也同正经主子一样上桌用饭了。

陈湘妮便唤了桃桃,让她去请二姨娘过来。

陈相和失踪了,家里人都尽量不提他,对于老夫人来说这也是他的血脉孙儿,自是舍不得的,怕勾起老夫人的伤心事。

用罢了午饭,陈湘如又坐了一阵,方告辞离云。

有陈湘妮陪着老夫人,她的气色还算不错。整个家里似乎已经从陈将达的离逝阴云中走了出来。

陈湘娟见陈湘如离开,急急告退。快奔一截,方才追上陈湘如。笑着道:“大姐今儿还出门么?”

“怎了,你有事?”

陈湘娟拉着她的手,撒娇似地道:“大姐,你与杜老爷他们几个说说,就让江宁织造府的画师也入美人别苑绘美人图吧,宫里的贵人都是眼光高的,听说苏州织造府进献的美人帔子都看不入贵人们的眼,内务府那边正催得紧呢。”

“湘娟,这事我做不了主,再说了,这次挑布面美人,原是江宁各大织布房的主意,就连我们家,允许两名画师进去,人家也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我可不好再提要求。”

“大姐……”陈湘娟拽着她的衣袖,摇摆着腰肢,娇滴滴得像个小女娃,“你就帮帮忙嘛,你是知道的,马大哥可是为了我们陈家才做这代理织造郎中的,现在他遇到了难处……”

绿叶冷哼一声,“二小姐还真能开口,上回大小姐说选布面美人的主意,是谁说,清白人家,谁愿意让女儿抛头露面的,奴婢没记错,当时二小姐可是一百个、一千个的反对,甚至认为这主意不好呢。”

马庆没应,回头这主意就传出去了。

马庆觉得不好,可自有认为这主意好的。

杜、金、云三家一赞同了,把这事喧闹得沸沸扬扬,风头压过了秦淮之地的花魁大赛,而对于终选的三关,更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布面美人是烟花女子难以相比的,入选的女子全都是冰清玉洁来自民间的美人,她们清灵,她们纯洁,她们生得如花似玉,有西子浣纱之美,有沉鱼羞花之貌。

陈湘如着实不想与陈湘娟费唇舌,想着这江宁织造府与陈家的渊源,道:“我试着与他们说说,能不能成还不定,你可别抱太高的希望。”

只是试,没说一定能成,她先得说明白。

在陈湘娟的心里,马庆比姐姐、弟弟的地位就更,只从早前周家送的谢礼分派上就瞧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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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偷绘画影

陈湘娟喜道:“那我就当大姐应了。”

“我且试试。”陈湘如可不想把话说死,再度重申,推开陈湘娟的手,看似亲近,实则早已与这个妹妹保持了距离,“这么大的人了,还对我撒娇,真不像话。”神色里偏又带着几分严肃,不似她对陈相富兄弟那般的宠溺,“天儿冷,你也回屋吧。抽空多陪陪祖母。”

陈湘妮来了后总有她陪在老夫人身边。

陈湘娟有些明白为什么陈湘如才坚持替二姨娘过继女儿了。

这不仅是为了二姨娘,也是为了有人能陪老夫人。

陈湘如要打理家业。

陈湘娟整日要打理内宅,还要做些女红,心下又惧老夫人,自不肯多陪老夫人。

陈湘妮年幼,要跟着老夫人学读书识字,还要学女红,倒是有更多时间陪在老夫人身边解闷。

陈湘娟含着笑,想着陪老夫人心里就生惧,老夫人知晓她亲近马庆的事,因为这事还罚了她,凭什么同样是陈家的女儿?什么好事都落到陈湘如身上,就是她要帮忙打理内宅,就连此事也被老夫人给驳剥了,而今只让她打理大厨房,就是库房、绣房这些也不让她插手了。 不知是嫉妒,又或是羡慕,总之,不知不觉间她觉得陈湘如得到了太多,而她陈湘娟拥有的太少。

她不就是私下多给马庆做了几身袍子,不就是从库房拿了几件好东西出来摆在自个屋里……

陈湘如走远了,陈湘娟还望着她的背影。想着自己在家里受关注程度,又想着陈湘如,心里不免越想越不甘。不由得张口问了几句“为什么?为什么?”

小桠不知她所指,道:“二小姐是说大小姐答应的事么?大小姐说要试试。许是担心办不成吧。”

陈湘娟厉斥道:“你懂什么。她哪里是担心办不成,是有推托之意,真不知道大姐是怎么想的,马大哥做这织造府郎中一职,可是为了我们陈家,她居然想推托,要是马大哥知道了,对我们陈家指不定多寒心呢。”

寒心的是她吧!她只觉得。只要是马庆的事,陈家的人就得看作理所应当。 一扭头,陈湘娟往自己的寝院移去。

而这边,马庆听闻陈湘如回府,估摸着用过午饭了,这才领着贴身小厮五斤来见陈湘如。

他来的时候,陈湘如正坐在花厅上看着账簿,这是老夫人名下的陪嫁店铺送来的,老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可这女儿虽早早订亲,未到出阁之龄便病逝了,所以这些陪嫁店铺就一直打理到了现在。但每处的生意都是赚钱的铺子,不能赚钱的,早前好些年就转卖出去了。

老夫人想着把这些铺子留给自己的孙女。

绿萼拿着算盘,正将珠子拨弄得直响。

绿枝与绿叶二人识字不多,此刻满是羡慕地看着绿萼:要是我们也有这本事,能帮衬上大小姐该有多好。

陈湘如轻声道:“这九家店铺要过了正月十五才送上年的盈利银子,把账目都核实一遍,从明儿开始,绿萼和刘奶娘有空以我之名就去转转。”

刘奶娘满是欢喜。“大小姐,老夫人现在是打算把她名下的店铺也交给你打理呢。”…

说不准。这些店铺将来就会留给大小姐做嫁妆。

老夫人最心疼大小姐的。

陈湘如抬头看了一眼,“这是老夫人的陪嫁。盈利银子是要送到上房库房的。”

老夫人虽说因为双腿不便,不大出门了,但她的陪嫁盈利自然是得交到老夫人手里,是留下还是花销出去,皆由老夫人自个说了算。

绿叶则想着旁的,老夫人这一交手,就说明大小姐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了,这几个月大小姐的辛苦她们都是瞧见的,但老夫人最是个知数的,自然偏疼着大小姐,因着这,身为大小姐身边的服侍丫头,连她也觉得欢喜。

“大小姐,夫人留下的店铺会不会也交给你打理?”

陈湘如瞪了一眼,“这种话可不许乱说,老夫人愿意交给我哪些,我自打理着,要是她不提,我便不问。老夫人身子硬朗着,别说打理着夫人的陪嫁店铺,就是打理整个陈家大院也是轻松自如的,可不像我会忙得晕头转向。”

这话说的,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刘奶娘满意地含着笑。

绿枝禀道:“大小姐,马大公子求见!”

他很少来,既然来了,许是有事。

陈湘如很快就想到陈湘娟提的事儿,想让织造府的布料花样画师进入美人别苑绘美人图的事儿,这原是各大织布房之间约定好的事,再让江宁织造府掺合起来,她可不敢保证能同时说服杜、金、云三家同意。

在心头过了一遍,陈湘如有了主意。

“请他进来。”

马庆进了花厅,各自见了礼。

陈湘如对绿萼道:“你到偏厅继续核账目,有不妥就禀我。”

刘奶娘帮衬着绿萼把东西都移到偏厅。

绿叶奉了茶点,便侍立在侧。

大小姐而今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可如今已经算是大姑娘了,不能独自见男客,尤其是现下,怕是马庆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人便有不少,为防他人口舌,大小姐身边是一定要留人服侍的。

刘奶娘也从偏厅出来,立在陈湘如后面,意味深长地在心下琢磨着马庆的来由。

五斤捧着一个长盒子,含着浅笑,一双眼睛流转在绿枝、绿叶身上。

绿枝不语,绿叶却狠狠地瞪了回去。只一瞪,吓得五斤再不看她。

陈湘如不紧慢地问道:“马大公子找我有事?”

马庆见过她几回,哪回不是有事。她是能避则避。

他笑了一下,“过年了。原给大妹妹备了份礼物,只是总没有机会,今儿过来就是给大妹妹送礼的,还请大妹妹收下。”

五斤捧着盒子,刘奶娘接了过来,代为打开,呈递到陈湘如跟前。

字画!

难不成是名家字画。

不,马庆好似没这么大方。

马庆留在江宁府过年。因陈家守孝,吃食上减了许多,就连老夫人的吃食都很清淡,所以年节时,老夫人只令人给马庆备了礼物,又送了些银两,并没有请他过西院一同过节。

过年节时,苏州马家送了份年节礼来,除了燕窝、莲子类的吃食,还有苏绣的手帕。一律都以素雅为主。

而陈家这边,陈湘如请示了老夫人,也照着回赠了一份礼。可这礼自是比马家的还要贵重些,回的是自家织布房出来的绸缎、美人花样的帔子等,又回了人参、阿胶等贵重食材。

马庆的年纪比陈湘如姐弟都长,按理要送礼,就该赶在大年初一之前,这个时候来补礼,也难怪陈湘如一看,就误作了名家字画。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收?”

“不过就是幅字画而已。大妹妹不妨打开瞧瞧。”

当真是名家字画?

陈湘如犯着迷糊,看了看一边的刘奶娘。

刘奶娘笑道:“大小姐。老奴帮你打开。”

陈湘如没说应,但刘奶娘便作答应了。抬开拉开系结取出字画,这是一幅长约四尺,宽约一尺有五的画卷,当画缓缓拉开时,便看到一个仕女立在开满桃花的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籍,那书籍上竟还清晰地写着《女德》。

女德,陈湘如最讨厌这书了,不是因为前世是乱世红颜,仅仅觉得这书着实有太多不公平处,要求女子这不能做,那不能说,不过就是对夫君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罢了。

绿枝好奇地探过脑袋,“咦,画里的人好生熟悉。”

绿叶看了片刻,惊呼一声,“画的是大小姐,绘得可真像。”

“啪”的一声,刘奶娘双手微颤,画就从她手里跌落到地上。

绘一幅陈湘如的画影做礼物,马庆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说他心里有陈湘如,可他明明和二小姐亲近。

陈湘娟送新衣、煲羹汤,处处示好,他若对陈湘娟无意,完全可以拒绝了,也不至这几个月来,他们二人见面,倒与陈湘如姐妹见面的次数还多,虽然老夫人恐传出不利陈湘娟闺誉的人言,下令不得让家中下人议论之事,可还是有人在背里私下议论。

陈湘如的目光停在地上的画影上,桃花仕女图,她最讨厌桃花了,虽有人将美人比为“人比桃花娇”,可没有由来的,她就是讨厌桃花,而画中的自己居然还握了本《女德》,马庆他到底什么用意?

出嫁从夫,便是夫有二意要纳妾,做妻子的也得顺从吗?

马庆想用一幅画就打动她的心,未免太小瞧了她。

画是不错,绘得很细腻,也至眉毛根根清晰,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那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容貌,画中的仕女不是她还是谁?

陈湘如笑意淡淡,“马大公子,是不是也给二小姐绘了一幅?”

马庆一阵愕然。

五斤则面露惊诧:大小姐怎么知道?

绘了陈湘娟,又绘她,这马庆可真会打如意算盘。

陈湘如的面容却是冷到了极点。

刘奶娘有怒,挑着眉头。

绿叶有怒,想破口骂人。

就连绿枝也是一脸不悦。

第109章 居心叵测

刘奶娘道:“马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大小姐出门都蒙着面纱,畏的就是人言,你怎还照着大小姐的容貌绘了画像,这传出去,可让她怎么做人?”

五斤惊慌地看着马庆,年节前,马庆送了幅画影给二小姐,当时二小姐可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直说“马大哥,我哪有画里的人那么美。”可换了人,献给大小姐,大小姐脸色变了,就连刘奶娘都生气了。

这,不是该讨喜的事么,怎就惹人生气了。

马庆道:“不过是私下画的,又不会传出去……刘奶娘想多了。”

“马大公子此话差矣,你今日绘了大小姐的画影,已经是大欠妥当。无论如何,我家大小姐也是堂堂的千金小姐,虽说老爷、夫人不在了,陈家也是世代官宦之家。难道马家的小姐们,就任由旁人绘画影了?马大公子这等行事,确实是对我家大小姐的大不敬。”

马庆来的时候,就想着一旦送上这画,定能讨陈湘如欢欣,就如陈湘娟得了之后就跟得了宝贝一般,哪里想到,陈湘如反而怒了,就连刘奶娘也觉得不妥。

“我……私下绘画,怎会有何不妥,况且在下一片真心,仰慕大小姐……”

陈湘如的脸紧绷欲断,没有笑意,只有冰冷,但那眼里却是怒火丛生。

刘奶娘说得没错,一个深闺小姐,哪能容得他人任意绘画影的,这画像传出去,拿她当什么人了。

“就算马大公子真心仰慕,你搁在心里就是,但你如此行事。会有损大小姐闺誉,倘若被人知晓,是要受人非议的。马大公子心里但凡有几分真心,也不会行出如此轻浮之事。这次的事就算了。希望马大公子别再行这轻浮之事,我们就不留马大公子,马大公子请回吧。”

刘奶娘很生气。

布面美人入选,这市井说什么难听话的人都有,可她们多是苦于家境贫寒,是为了给家人赚一笔银子,这才不得已而抛头露面。

可她家大小姐是尊贵的,竟被马大公子当成那样的人物绘了画像。也难怪刘奶娘气得不轻,当即就没给马庆好脸色,还要赶他离开。

她一手带大的大小姐,岂容他人言辞非议的。

马庆一面与二小姐亲近,一面又给大小姐绘画影,任谁都瞧得出马庆打的主意。

想要二小姐,又想亲近大小姐,当这陈家的两位小姐个个都该嫁他不成。

他马庆有这么大的魅力么?

说白了,也就是马家的庶子。

能娶官家嫡女为妻,他就算是高攀了。居然敢同时肖想上大小姐。

绿枝从未见刘奶娘生这么大的气,偏陈湘如坐在那儿板着脸儿,可任谁都瞧得出来。她是气恼。

绿枝忙忙欠身:“马大公子,请先回吧,奴婢瞧着大小姐是真生气,还请你别为难奴婢。”

逐客令!

他满心向往而来,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马庆倏然起身,她不是该和陈湘娟一样高兴的,怎就生气了,“大妹妹别忘了,与我订亲的是你。就算今日这事我有欠妥帖,可我本意是好的。望大妹妹莫怪!”他一抱拳。领了五斤转身离去。

刘奶娘一听这话,原本的七分火。顿时升成了十分,张口就道:“这话什么意思?啊!有这样行事的么?还知道他是与大小姐订的亲呢,自他来江宁,住在东院,吃的、用的哪样不是顶尖的,便是二爷、三爷都比不上。”

绿叶一看刘奶娘这架式,是要与人吵架啊,连连拽住她道:“刘奶娘,别……快别吵了,这传出去,整个陈家大院都会知道他给大小姐绘画像的事。”

“让开!人都欺到门上了,我们还说不得一句、两句的。”

刘奶娘是真的心疼陈湘如,上无父母便已经够不易了,小小年纪又要接掌陈家,马庆与陈湘娟背里见面的那些事,当她不知道呢,这会子倒记得他和陈湘如订亲的事了,但凡心里真记挂两分,也不会与陈湘娟那等亲近。

刘奶娘推开绿叶,冲到院子里,双手叉腰,冲着马庆离开的方向,大声道:“你今儿是故意打我们大小姐的脸面么?

自己行事欠妥,反倒是有礼了。

当我家大小姐没了爹娘好欺负不是,你可别忘了,我们家老夫人还健在呢。

欺负人也没这样欺人的,都欺到门上了。

自己行事不端,我还说不得了,你摆脸色给谁看?”

马庆走得不远,一听这骂声,立时放缓了脚步,双手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五斤生怕事情闹大,忙道:“大爷,就算瞧在大小姐面上也不与一个贱作的下人计较。”

马庆气哼哼地想:陈湘如整日像个冰人,就不容陈湘娟待他和善些,他就近陈湘娟了,又不是他缠着的,是陈湘娟自个人要待他好。

陈湘如坐在那儿发呆,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他还记得订亲的人是我呢?可又与二妹妹这等交好……”

刘奶娘扭过头来,厉声道:“他这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绿叶此刻低声道:“当他自个是谁呢?以为陈家大院的小姐个个都得喜欢他不成,哼,他可是连周八公子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了,今儿这事,着实太可恨了,可没有这样欺负人的,打了大小姐的脸面,又说与他订亲的是大小姐,他安的什么心?”

绿叶气不过,刘奶娘的火气也不小。

刘奶娘的目光锁定在地上,拾起画像,“大小姐别管这事,自有老夫人做主。”

陈湘如虽然气,只是一小会儿工夫,更多的还是觉得可笑,今儿算是看懂了马庆此人,以为去了个马庭。会来个好些的,没想这马庆还不如马庭呢,至少昔日的马庭与陈湘娟交好后。就没打她的主意,可这马庆倒好。竟想姐妹通吃。

陈湘如轻言细语地道:“奶娘,闹得大了,你以为我脸上好看,被人偷偷绘了画像,这可不是光彩的事。”

“可也不能这么算了,他那句‘与我订亲的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这就找老夫人去。”刘奶娘拾起画像,一转身就往上房去,临走留下一句话,“大小姐,奴婢知道分寸,你都被人欺到这份上了,做奶娘的不能不管。”

陈湘如想拦,却到底没拦,这种事她出面不好。还得让老夫人知道。

马庆一出陈湘如的院子,就知道这事他做错了,当时只想着陈湘娟拿着画像时的欢喜。忘了这在各家是犯忌讳的事,对于喜欢他的人,许这是好事,若从另一面看,这就有欠妥当。

刘奶娘竟没给他脸面,当即就破口大骂了,这让他很没面子。

五斤嘟着小嘴:叫你讨好不成,反而惹了事儿。“大爷,我们是回听雨苑还是去上房老夫人那儿。”

马庆心乱如麻。仿佛又回到了苏州马府的日子,他因为是庶子。被嫡母打压,偶尔还会被嫡母身边的下人欺负。今儿竟连刘奶娘都敢骂他了。

他握紧了拳头:“该死的婆子,他日要是进了马家,要她好看。”

这算是他来江宁府后,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恨的事,一个下人就敢骂他、训他。

“大爷,要不我们先回听雨苑吧,或者小的陪你出去散散心?”

马庆定定心神,出了这事,怕是用不了多久,老夫人那边就会知道,“去上房。”

主仆二人到了上房,给老夫人请了安。

陈湘妮正乖巧地给老夫人轻敲着后背,老夫人手里拿着本书,正教陈湘妮识字。

老夫人见他来了,搁下了书本,笑着让小桠侍奉了茶点。

赵婆子一眼便瞧出马庆的脸色难看,“马大公子今儿怎了,遇上为难的事了?”

马庆苦笑了一下,“祖母,我今儿做错了事,惹得大妹妹不高兴了。”

这倒是稀奇!

老夫人却面容淡淡。

陈湘妮依旧帮老夫人轻敲后背,小桠低声道:“三小姐,让奴婢来吧。”

老夫人笑道:“妮儿,你也累了,先坐下歇会儿。”

“谢祖母。”

马庆面露难色,想到他现在也是朝廷命官,竟被个下人斥骂,这要是传出去,也别在江宁府立足了。

织造府那些人瞧不起他就罢了,那是因为他们不甘心,一大把年纪,织造府郎中竟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年郎。

马庆纠结了一番,还是开不了口,与身后的五斤使了个眼色。

五斤心里暗道:你自己行事不妥,还说不出口,要我说,可我怎么说呀。

在马庆的再三催促下,五斤清清嗓子,禀道:“是这样的,今儿我家大爷原是一片好心,想哄大小姐高兴,花了近半月的时间绘了幅《仕女图》送给大小姐,哪曾想到,大小姐竟怒了。”

一幅《仕女图》,陈湘如就生气了?

赵婆子觉得不对呀,“伸手不打送礼人,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五斤怯懦地瞄了一眼马庆,支支吾吾地道:“大爷画上的人是大小姐。”

男子绘女子,除非那女子是他意中人。

更糟的是,大小姐知道马庆也给陈湘娟绘了一幅。

老夫人的面容如初,眸子却跳了一下,只是眨眼的一瞬,那淡淡的怒意便散了,快得马庆以为自己眼花。

与陈湘娟亲近,又想打她大孙女的主意,不过是个小小庶子,就想同时娶她两个孙女么?

马庆这盘算当真是好啊。

就算他有这心,也要看她陈家会不会同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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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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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轻声道:“大小姐这孩子是我带大的,她的性子我最了解,这家里上下谁不说她待人和善,可不是个会轻易动怒的人。”

赵婆子接过话,问道:“五斤,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五斤虽在马庆身边服侍,可他的《卖身契》还在老夫人手里,是老夫人派他去服侍马庆的。

此刻被这么一问,只得把大致情形给说了一遍,没说触怒刘奶娘的那句“与我订亲的人是你”。

老夫人听罢,依旧是神色淡淡:只是画像的事,不可能惹得刘奶娘骂人,肯定还有别的。

这里正说话,大丫头来禀:“老夫人,刘奶娘求见!”

刘奶娘满脸怒容地进了花厅,却看到一边坐着的马庆,他倒有理了,还敢来找老夫人,看赵婆子那神色,似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儿。

刘奶娘手里拿着一幅画影,不说多话,将画捧到老夫人面前,“想来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请老夫人做主。” 陈湘妮应声“是”,打开了画像,老夫人微眯着双眼,含着浅笑,“庆儿的画不错,绘得细腻。颜色也配得好,只是少了风骨、神韵,比湘娟的画技要好。”

这是夸他。比湘娟绘得好,但隐藏的一句是:不如湘如绘的有神韵、风骨。

老夫人依是带着微笑:“官家小姐岂能是儿戏作画的对像。庆儿,这样的事儿,在马家也是不会容忍的吧?你这孩子,如儿就是个好性子,今儿竟能把她给惹恼了。”

不过是温和的责备,可听到马庆的耳里,却是有些刺耳,却又能被他接受。

一声声庆儿。可见老夫人没拿他当外人。

但老夫人终是向着自己的孙女。

无论如何,就这事本生来说,马庆行事不端。

而他也暴露自己心里的阴暗面,妄想姐妹通吃,可也要看看她那骄傲自重的大孙女能否看入目。 老夫人微微点头,“既是如此,这画像到了我这儿,就毁了吧。免得流传出去,有碍如儿的名节。”她一扭头与赵婆子点了一下头。

陈湘如的画像,他是很用心绘的。从那细腻的发丝、眉毛便可瞧出,可此刻赵婆子“吱啦”一声,画像就撕成了两半,全不顾马庆用了大半月的时间才绘成,陈湘娟的那幅他只用了三天,但这幅是大半月,他想通过细腻来表达自己对陈湘如的爱慕,却表露错了心迹。

赵婆子欠身退去:“老夫人,老奴去处理字画了。”

说是处理。就是私下把画撕成碎末渣儿,但当着马庆的面一把撕成两半。可见也是心下满。

马庆正色道:“祖母,我是真心喜欢陈大妹妹的。”

“既是真心。搁在心里就是,你这么做,不是让人误会?”

老夫人支字不提自己心下的不满,他还说是真心,若真心对陈湘如就该知晓人言可贵,偏生他又与陈湘娟交好。

老夫人扳了一块兔儿糕放到嘴里,“听说年节你也要在织造府坐班?”…

“是。明儿又该轮到我坐班了。”

“你是个用心的,当年将达在世时,也是个用心的,织造府上下对他颇是信服、敬重,去各地收购生丝,送往内务府的每批绸缎贡品,处处都亲力亲为,否则皇上不会亲书‘天下第一织造府’的大匾给他,嘉奖他的用心。”

言下之意:你的用心与陈将达比,还是差了许多呀。

一,你不能亲往各地收购生丝。

二,这坐班也不如陈将达坐的多。

但此刻,在老夫人通过画像的事,看清马庆的心思时,心里是冰冷的,甚至有些后悔让这么个人做了织造府郎中。

“庆儿,听说你是高中的举人?”

“是。”

老夫人闲聊了几句,方看着一边的刘奶娘:“刘奶娘有事?”

刘奶娘过来,想说的就是画像的事。

垂首应道:“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下去吧。”

“是。”

老夫人不紧不慢地道:“庆儿,你要知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求也求不来。”

她说的是陈湘如,可马庆这会儿却联想到自己做的织造府郎中一职,这是从四品官的,因他是代理郎中,只给了从六品的俸禄,是与左右员外郎一样的,倘若除去这代理一职,成为真正的织造府郎中,就能比他爹的官还高一级。

做上了这官,他就想永远是织造府郎中。

苏州织造府郎中,只怕他是得不上的,还有个嫡子马庭呢。

马庆想着:只要他得到陈家姐妹二人,那时候,便由不得陈家了。嘴上却笑道:“祖母,马庆知道分寸。”

老夫人微微点头,“昔日陈、马两家结亲,将达和你父亲都没指明是马家哪位公子,只是我们两家都理所应当的看作了年纪最长的孩子。”

没有指明,就有可能换人,老夫人说的还是陈家。

看作年纪最长的,但若马庆行事欠妥,老夫人是准备换人结亲的,她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孙女,既然陈湘娟愿意,就换她结亲又有何妨。

老夫人说这话,原是特有用意。

可马庆想的却是,许是老夫人不愿让他做织造府郎中。

想换人。换谁?

从一开始,马家想送来的人可是马庭而不是他。

要不是他有个举人功名,只怕要来江宁府还真不成。

绝不能让马庭来。这一生,他因为是庶子。已经被嫡母、嫡弟给打压了一截,难道这一生都不能出人头地。

是的,他不甘心。

马庆想到这儿,便想着一定要做陈家的女婿,只有这样,才能正大光明地留在江宁府继续为官。

即便他现在拿的是从六品的官,以他现在的功名,最大程度也只能谋上个末等小吏。就是这头榜三甲也只能得正七品的官,而他并没有高中头榜的才华与自信。

老夫人又正色道:“庆儿,人言和规矩还是要的,你原是家中长子,行事原该更稳妥些。湘娟这孩子不懂事,你要多多包涵。”

她提湘娟,其实是暗示他:我不会把湘如许给你了,既然湘娟喜欢你,而你们又亲近,我便顺水推舟。成全了你的心意。

而马庆却以为,老夫人是在暗示他:当与二小姐远着些。

马庆抱拳道:“祖母放心,马庆会注意分寸。”

“既是如此。你告退吧。”

马庆想到自己找陈湘如的用意,不是为了讨她欢喜,其实是为了别的事,可因为这画像闹出了岔子,也打乱了他的计划,“祖母,织造府的画师想入美人别苑,你看这事儿……”…

老夫人微微一笑,“这事儿我们陈家做不了主。我们陈家只出了一份钱,拿大主意的是杜记、云记他们。人家能让陈记的画师进美人别苑。也算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不过。你的意思我会告诉湘如,让她想想法子,怕是希望不大,你要有个准备。”

这话的意思是:可以试试看,但不保证能办成。

马庆抱拳行礼,“有劳祖母费心了。”

待他走远,老夫人对陈湘妮道:“妮儿,我这里不用你陪了,回碧柳苑陪陪你姨娘吧。”

陈湘妮领着桃桃告退出来。

老夫人让赵婆子去请刘奶娘来。

五斤的一面之词,老夫人有些不大信,就想听刘奶娘说说今儿这事。

刘奶娘便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将前前后后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自然少不得再加上几句她的看法和理解。

听罢后,老夫人神色凝重,马庆虽有些才华,可人品还真是让人无语,庶子就是庶子,与妹妹好,又打上姐姐的主意,难道她陈家的孙女就非得嫁给这个庶子?

刘奶娘愤然道:“马大公子若真记得与谁订亲,就该顾忌一二,可自他进了陈家大院,他与二小姐走得多亲近,这上上下下谁心里不清楚?

大家都说二小姐不懂事,难道他就是个懂事的?

他但凡知事些,顾念与大小姐的颜面,就该果决地拒了二小姐,而不是二小姐做的新衣他欣然接受,二小姐煲的汤也笑着吃下……

如今记得与我家大小姐订亲的事,他这不是在打大小姐的耳光么?”

老夫人沉默了良久:她错了,是的。

她不该让马庆来,或许马庭就比马庆更合适些。

可,拱上织造府代理郎中的人已经是马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只能继续下去。

赵婆子道:“刘奶娘,今儿这事你虽有理,可大声喧嚷出去就不对,你这么一闹,大小姐的闺誉还要不要。”

只这一句,刘奶娘垂下脑袋,她当时就是被那句“和我订亲的是你”给惹火了。

刘奶娘急道:“是,奴婢今儿冲动了,可是换作是谁,看着大小姐被欺,能不生气吗?还是追上门来欺负人,他行事有失分寸,倒拿订亲的事要胁大小姐。”

她一急,眼泪儿就滚了下来,想着大小姐没有父母,只得一个老夫人疼着,虽是奶娘,却是大小姐一出身就带的,想到大小姐的不易,刘奶娘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赵婆子见她哭,只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一脸深思。

第111章 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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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你不会真要把大小姐许给这么个男子吧?他眼里根本没有大小姐,但凡有大小姐一分,就该顾忌人言,远着二小姐些。

要不是他喜欢二小姐,怎会让二小姐一回又一回地送吃食去。

又怎会接受二小姐送他的衣袍、佩件?

马大爷那话,分明是不安好心。”

老夫人微微蹙眉,轻斥一声“好了”。

刘奶娘止住了眼泪,讷讷地望着她。

“当我是老得不中用了,分不出好赖,我疼孙儿们,可大小姐在我心里的份量不比二爷他们轻,我是万不会委屈自己的孙女。”

老夫人这话是说:不会把大小姐许给马庆!

刘奶娘想问个明白,想着自己心疼大小姐,老夫人是大小姐的亲祖母,又岂会不心疼的道理。

大小姐为了这个家的付出和努力,还有她所受委屈,老夫人心里都该有数的。面对这样的孙女,换作是哪个长辈,都理应偏疼一分的。刘奶娘应声“是”。

不多会儿,陈湘娟领着小桠就到了,跪在地上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扫了一眼。

陈湘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自陈将达过世,老夫人很少主动请他们姐弟来上房叙话,上回叫她来,就罚她跪了好一阵子,还冷了她好些日子,不。应该到现在,老夫人看到陈湘娟都没个好脸色。

“湘娟,上回让你好好反省。你该反省好了,且说说你都错在哪儿了?”

她以为:祖母是不会提这事的。没想这会子竟主动说出来了。

赵婆子对小桠道:“你到院子里头候着,去吧。”

陈湘娟垂首。

老夫人不紧不慢,手里转着佛珠,默念着“阿弥陀佛”,一圈又一圈,不知道过了多久,祖孙二人谁也不说话。

“还不知错?”老夫人打破了平静,原本不高的声音却显得很清晰。

陈湘娟倔犟地抬头。“祖母,湘娟到底错哪儿了?” “是。湘娟不知错在何处?”

老夫人面容一凝,原本就苍白的带了几分怒容。

赵婆子忙道:“老夫人息怒,郎中说过。你可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呀!二小姐不懂事,你慢慢教她就是了。”

老夫人大吸了两口气,“让你反省,看来是无用了?好,那我告诉你,你到底错在哪儿?”

她捧起茶盏,故作悠闲、优雅地浅呷了几口,“马庆是什么人。是男子,是订亲的男子。你三天两头的往他院里去是什么道理?送新衣、送吃食,你也是读书识字的。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懂么?我可是教过你的,难道你就不晓避嫌么。”

订亲,他是与谁订的亲?就凭这儿,陈湘娟就该避着些。

同样是她的孙女,为甚这个孙女竟做出此等让人不耻的事来。

“这是其一。其二,周家送谢礼的那回,你大姐是如何吩咐你的,你克扣了弟弟的东西留在你屋里,把你瞧上眼的都留在你屋里。

还有你大姐让你打理内宅的那些日子,你从大库房里取了多少好东西,别当我这老婆子是瞎子、傻子,除了摆在你屋里明面上的,那些值钱的珠宝你又藏了多少?

你大姐着人清查账目,是想做到心中有数。

过了这么久,你就不知道把你私拿去的东西送回去?

早前,我只当你是想玩玩,可过了这么久,你竟不还。

那些珠宝得值多少银子,你知道,我也知道,你心里怨恨我不让你打理内宅,可你做的这桩桩件件能让人信服么?

要不是你私拿库房的珠宝,我不会剥了你打理内宅之权。

你打理绣房时,面上瞧着给马庆做了六身上好衣裳,可你私下给你自个儿做了多少,还说是帮知府丁家小姐做的、周家小姐做的……这等鬼话也就骗骗你大姐,丁家小姐多大,需要你做十二三岁的衣裳。周家与我们是有交情,那兴国公府什么样的好绣娘没有,要你帮她做衣裳?”

陈湘娟呆跪在中央,咬着下唇,任她以为做得多隐秘,可原来老夫人心里什么都清楚。

她心里暗恨陈湘如,同样是陈家的小姐,不过是比她早出生,什么好事都落到她手里。

祖母偏疼她,要是她晚回来错过用饭,祖母也要几番叮嘱下人给她留下。

可是她呢,在祖母这儿并没有得到多少关怀。

没人疼她,她就待自己好些,这有什么错。

蓦地,陈湘娟抬起头来,大胆迎视着老夫人,“要不是祖母偏心,我根本就不会这么做。你把名下的店铺交给大姐,把整个陈家也交给她,可你交给我什么了?是那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么?我已经大了,要添置新衣,要补首饰……”

“要不是你行事不端,我会夺去你打理后宅之权?长幼有别,湘如的性子是柔软了些,可至少她行事公正、服众。

看看你自己,明明是你行错了事,还怪我偏心。

湘娟啊,从来你在我心里,是和如儿、富儿他们一样的。”

她才不信呢!

陈湘娟含着泪,“一样的?祖母,是一样的吗?”

她没觉得是一样,只看到了不同。陈湘如因为是嫡长孙女,受尽了宠爱,而两个弟弟则因为是儿子。一出生虽没了亲娘,也同样受宠。偏偏她生在中间的,爹不疼、祖母不爱。

“祖母每回唤大姐,如儿、如儿,一提到我就唤湘娟,你可曾把我和他们一样,宠溺地唤我一回娟儿,便是三妹那个外来头来的庶女,你也亲切地唤她妮儿。

祖母。我不小了,难道我还分不出这上面的亲疏来。

你不疼我,忽视了我,我给自己弄些好东西又怎了?

哪个姑娘不喜欢漂亮衣裙,哪个女子不爱好看的首饰,我给自己弄了一些又怎了?那些东西摆在库房也是摆着……”

老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子,火气乱窜,就算是陈将达在世,也不敢如此顶撞她,可现在她竟被自己的孙女顶撞。她说几句,陈湘娟就敢说一大堆。

老夫人神色一凝,厉喝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陈湘娟浑身一颤。这些话,她原就是壮着胆子说出来的,可到底是年纪小,藏不住话,被老夫人一训就什么都说了。

“在家从父,你父亲没了,你在家就得听从长辈的。那些东西是你能私自动用的么?长辈命,你得从,长辈赏了你才能受。这道理你不懂?你要是不懂,我可以请教引嬷嬷来教你。

你明知马庆与你大姐的亲事。你从中作梗就对了?

要不是我下了死令,这家里的下人们会说得多难听。难道你就不知道。

你亲近马庆,可想过你大姐得有多伤心。

你大姐嘴上不说,她最看重的是骨肉亲情,可你呢?做的这些事,哪件不是让人心寒、伤人心的?

你还好意思指责我偏心?我不过是罚了你一回,就是偏心了?就算我真偏心了,你也该找找你自个身上的不是。”

陈湘娟的眼泪如决堤的洪,这话是承认她偏心了么?她这个孙女,到底不如大姐和弟弟得的关注多。

因想着这些,她就想从库房里多弄一些东西,可到底是被老夫人知道了。

陈湘如查过账目,却一直没提这事,她以为揭过去了,没想老夫人还是说出来了。

凭什么?

她也是陈家女,为什么在这家里就如此不同,就因为她不是赵氏生的么,就因为老夫人不喜欢她亲娘么?

“因为大姐是长女,打理家业是她、打理内宅是她,就连有了好亲事,第一个也是她……”

老夫人气急,长幼有序的道理她不懂么?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孙女。

还记得自己可是一样地教导陈湘娟和陈湘如。

一个落落大方,行事端方得体,怎的一个就如此小家子气,一副扶不上墙的烂泥,看来果真人有贵贱,她亲娘卑贱,就连陈湘娟行事说话都不得体。

老夫人盯着面前的女子,“你得好好的读读《三从四德》、《女德》等书。”她一扭头,再不愿看陈湘娟,“赵婆子,明儿一早去庄子上把彭嬷嬷从庄子接来,从明儿开始,让彭嬷嬷给二小姐好好地教教规矩。从即日起,二小姐不必再打理大厨房了,没有我命令,二小姐不得迈出淑芳苑半步。”

这是要将她禁足淑芳苑!

那她且不是见不到马庆了?

连打理大厨房的权力也被剥夺了。

老夫人又道:“拿着清单,从二小姐屋里把大库房失的珠宝首饰取回。她屋里鲜艳的摆件也重新送回库房,老爷新丧,她尚在孝期,这该避的嫌还得避!”

声音冷漠得像寒冰,但语调里尽是对这个孙女的失望。

陈湘娟倏地起身,大嚷道:“为什么?祖母,没想你偏心得竟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让我见马大哥,还不让迈出淑芳苑,我……”

第112章 逗乐

老夫人神色俱厉:“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回乡下庄子思过,与彭嬷嬷久居作伴。”

陈湘娟只觉肚子里有一团怒火在乱窜,烧着她的五脏,却不得不强行抑下。

祖母偏心!

偏心到要如何处罚她。

她以为说出来,幸许祖母会待她好些。

不曾想,却是如此。

老夫人抬了抬手,不愿多看一眼,“赵婆子,着办吧!”

两名婆子过来,将陈湘娟带出了上房。

小桠紧追其后,这祖孙二人说话的声音这么大,怕是上房的下人们都听见了。

赵婆子唤声“小桠”。

小桠怯怯地应声“奴婢在。”

赵婆子道:“二小姐行事欠妥,按理你也该受罚,这次就算了,往后行事你要多想几分。二小姐待字闺中,该避讳的就得避讳。从今儿开始,你不许迈出西院半步,若欠缺什么,让其他人去采买。”

二小姐顶撞老夫人,就算说出去,这在哪家都是忤逆不孝,理应受罚的,可她小桠就是个丫头,竟连带着一起被罚了。

小桠是陈湘娟的贴身丫头,要不是今儿听老夫人说出来,连她都不知道二小姐私拿库房珠宝的事,也难怪老夫人会生这么大的气。 陈湘如惊问:“二小姐被禁足了?”

她歪头想了良久,在记忆里,并没有发生过样的事,就连陈湘娟与马家公子交好,也是老夫人过世后才发现的,但今生却发生得早。甚至连家里的下人也是早早就在议论了。

陈湘如立即想到老夫人的身体,“郎中说过,老夫人不能生气的。得静养,老夫人没事吧?”

上一次急悲攻心。老夫人昏迷后醒来就瘫了,要不是郎中是宫里出来回乡养老的老太医,怕就没了。

虽说老夫人瘫了,但对陈湘如来说,她就是家里的主心骨,有祖母在,她心里也觉得踏实,至少在自己出了毗漏时。还有一个长辈指点。

刘奶娘反而觉得畅快,二小姐行事就没个谱儿,笑道:“奴婢打听过了,老夫人气了一场,好在没什么事。”

陈湘如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去上房瞧瞧吧。”

*

陈湘娟离开后,赵婆子又好一番宽慰着老夫人。

“真没想到,湘娟这孩子心里的怨气如此深,因着那些琐事怨恨上我,连如儿也一并给怨恨上了……”老夫人心里有着无奈和失望。 院子里传来陈湘如的声音:“老夫人在偏厅吗?”

大丫头应道:“是。”

陈湘如领着刘奶娘进来,与老夫人行了礼,笑盈盈地在暖榻前坐下,“祖母,什么事呀,竟让你大动肝火,你可不敢生气,你要是病了,孙女会觉得自己的天塌了。祖母。二妹还小,要是她做错了什么。我代她向你赔礼道歉。”

老夫人看着面前的陈湘如,都是她的孙女呀。这个如此懂事,那一个怎就让她如此生气呢。

罢了,陈湘娟到底是个孩子,她又何必跟个孩子计较。

老夫人笑了一下,“如儿呀,湘娟越发没个规矩了,我说她一句,她就能顶撞两句,她是得好好学规矩了,就不必让她打理大厨房了,我瞧你的事也多,就让二姨娘和湘妮打理大厨房吧。”…

“祖母做主就好。我只要祖母快乐健康、长命百岁。”陈湘如说着依在了老夫人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前世今生,她最渴望的便是亲情,渴望得到长辈疼惜与关爱,她说这话是真心的。

老夫人是个慈祥的长者,总是孜孜不倦的教她,若没有老夫人背后的支持,各处的管事也不会这样用心帮衬。

也是老夫人一句一句地写下了陈记的颜料秘方,亲自督促她背熟记牢,还告诉她如何配颜料的法子等等。

西院就这么大,主子又不多,很快所有人都知道陈湘娟因顶撞祖母,被禁足淑芳苑的事,碧柳苑的二姨娘母女也得了消息,领了湘妮就过来探望了。

陈湘妮乖巧地请了安。

陈湘如笑道:“三妹妹来得正好,快把祖母哄高兴了,回头我有赏。”

陈湘妮歪着可爱的小脑袋,“大姐姐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

陈湘妮想了一阵,“那我给祖母跳个舞可好?”

陈湘如觉得新鲜,“你什么时候学会跳舞了,快跳一个。”

陈湘妮提着裙子,挥着双臂,动作古怪,因她年纪小,倒显得活泼可爱,张牙舞爪牙,转着圈,半抬着腿。

陈湘如瞧了半晌,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样古怪的舞蹈,只看着一边的刘奶娘:“这是什么舞?”

刘奶娘摇头。

二姨娘微眯着双眼,开始猜起来:“一定是乡下的舞,是什么舞呢?《采荷舞》?不像。”

赵婆子也在暗自猜测,猜了好几个也都不像。

陈湘妮笑问:“祖母,你猜出来了吗?”

老夫人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请大神。”

陈湘妮瞪着眸子,“祖母,这就是大神舞啊?”

顿时,屋子里哄笑了起来。

赵婆子轻啐道:“三小姐,这哪是舞呀,倒把我们几个唬住了。”

陈湘妮就是个乡下姑娘,要不是有幸过继给二姨娘,一日三餐都吃不饱呢,哪里有机会学跳舞,但她在庙会上看过神婆们跳,就如这模样。

也难怪一屋子的人猜了半晌,硬是没个猜对的。

陈湘妮欢喜地拍着手:“祖母笑了,祖母笑了。”

陈湘如道:“三妹妹想要什么?”

陈湘妮一脸认真地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祖母天天都这么高兴就好了。”

老夫人倍感欣慰,陈湘娟只是不懂事罢了,可她跟前还有懂事乖巧的孙儿、孙女。

陈湘如直哄得老夫人心情好转。又陪着说了一阵话,这才离开。

老夫人把打理大厨房的事交给了二姨娘母女。

陈湘妮虽然还小。也开始跟着二姨娘学习打理大厨房了。

陈湘娟坐在淑芳苑里,想着今儿与老夫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何必要说出来呢,这一说出来,幸许就落个忤逆不孝的名声,整个陈家大院都知道她顶撞了老夫人被禁足。

陈湘如离了上房,又进了淑芳苑。

陈湘娟不知她知道多少,但心里想着。若是老夫人不说,她就不主动说出来,一副已经知错的模样,垂首道:“今儿是我不好,我不该顶撞祖母。”

“你也别太难过,祖母还在气头上,等过一阵子就好了,你且在淑芳苑里安心呆着,或看,或做做女红。要是闷了,就把三妹妹唤过来陪你。”

陈湘娟想:听她说话的意思,不知道她们争执的原因。

既是如此。她也不提。

陈湘如又宽慰了陈湘娟几句。

赵婆子听说陈湘如在淑芳苑,站在院子外头没有进去,直至陈湘如领着刘奶娘走远了,这才领人进去,冷声道:“二小姐,我们是奉老夫人之命过来取东西的,这是清单,请你过目,还请二小姐莫要为难。把东西都交给我们。”

被她拿走了珠宝,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全都在清单上,还有被她从大库房里取来的摆件也是如此。那些颜色鲜艳的,一并被赵婆子带人取走了。

临离开时,赵婆子道:“二小姐在淑芳苑安心静养,明儿一早彭嬷嬷就会来西院,二小姐跟她好好学规矩吧。”

黄昏时,陈相富兄弟也听说了陈湘娟顶撞老夫人被人罚的事,陈相贵不言语,陈相富倒颇是生气“她倒能了,父亲在世时,便是父亲也不敢顶撞,她竟敢顶撞了,祖母就是要不是好性子的,定被她气着了。”没有半分偏着陈湘娟的意思,反而认为陈湘娟做得过分。

接下来的日子,陈家大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

正月十五,江宁府举办了热闹非凡的布面美人大赛,有头脸的人都被请去观赏了,连江宁府丁知府携夫人也去了,江宁府的名士、才子一个不落都去。

最后参加绝赛的十二个美人,因为穿上云记绣庄的衣裳,原本的七分颜色也变成了十分姿容,个个模样水灵、绝色动人,最后有“小羞花、小闭月、小落雁、小沉鱼”而胜出,并择吉日入住美人别苑,而其家人,可在次日领到二百两银子的赏红。

正月十六一大早,陈湘如正待出门,就听到门子来报:“大小姐,六老太爷、九老太爷求见老夫人,说是族里出大事了,要与老夫人商议。”

陈湘如面露凝重。

刘奶娘道:“年节时不见,是因为家里还在孝期,可现下不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且是族里出了事。”

陈湘如道:“将他们请到上房。”

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得去瞧瞧,无论是什么事,她都得知道,只有知道才能有准备。

待陈湘如到上房时,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已经到了。

上房里只留了老夫人的心腹赵婆子服侍,其他下人都被遣离了院子外头。

陈湘如看了眼大丫头。

大丫头阻道:“大小姐,老夫人下令,这会子谁也不见,老夫人在里头与六老太爷、九老太爷议事呢。”

第113章 叔嫂私通

六老太爷长吁道:“家族不幸呀,竟出了此等丑事,三嫂,你还得帮我们出个主意,昨儿夜里,我们可是抓了个正着呀,陈业荣和四房的伍氏,啧啧……我们真是说不出口,两个人一大把年纪,居然在祠堂里私会。”

老夫人不由得忆起陈将生的模样来,长得与陈业荣可有六分相似,最像的莫过眼睛、鼻子,剩下的几分随了四老太太伍氏。

当时倒是上房的婆子私下如此议论过,没想族长和四老太太还有这段私情。

赵婆子垂手侍立在侧,时不时给二人蓄茶。

九老太爷道:“堂堂族长,竟干出*族中妇人的丑事,三嫂,陈将生……是陈业荣的种啊,你看他那模样,要说像过世四哥,谁会相信呀?他那样子一点也不像四哥,像了族长。

唉,昨晚抓了现行。今儿一早,整个族里都闹翻天了,我和六哥只得下令把陈业荣一家和四房一家给关押起来。

大房的业字辈没人了,二房的业字辈又失德,业字辈里,威望最高的就三嫂,你可得替我们拿个主意。”哪里是拿主意,分明是想老夫人做主,这样他们就可以说是老夫人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们想得到老夫人的支持。

老夫人想着这烫手的山芋,“我能拿什么主意,要是选族长,倒可以说上话,可这事儿,还得你们来定,不管怎么定,也都是合理的。”

六老太爷一脸凝重,昨晚抓了个现行,他可是兴奋了一夜,想到当年陈业荣不让他们大房的兄弟做族长。何等的咄咄逼人,没想陈业荣居然还干出了这等丑事。

“三嫂,照着族里的规矩。*族中妇人,当沉塘。陈业荣和伍氏有过。但他们的儿女到底是陈氏后人,也不当驱逐,你看……是不是就沉塘?”

老夫人念了声“阿弥陀佛”,这两个狐狸想把她拉下水,别拿她是傻子,“我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婆子可做不得主,你们看着办吧。族中不幸呀!不幸呀!”

九老太爷则念着陈业荣这脉置下的家业、店铺,道:“除了沉塘以外。还得给些别的处罚,陈业荣上任族长前,家里只得二十亩田地,他中饱私囊,名下置了六处店铺,在西泉镇又置了五百亩良田、还有张家镇置了六百亩良田,照矩这些东西都是充入公中。”老夫人又念“陈弥陀佛”,“唉,得饶人处且饶人。”

“三嫂,必须重罚。贪了的东西得吐出来,否则后来者跟样学样,充入公中。也能让族人过得好些。”

陈业荣年轻时还有这等糊涂账,也难怪陈湘如说族长偏袒着陈将生,人家原来是父子,哪有不偏帮的道理。

只是这回,事情一败露,堂堂前族长要被沉塘,传扬出去,成了江宁府的一大笑话、丑事。

往后,旁人如何看待陈氏一族。

六老太爷想着他们这一脉原是出过族长的。也得了不少好处,“三嫂。你说句话话?”

她说什么,到时候一说。就成了她的意思。

这原就是六老太爷、九老太爷两人想好的。

老夫人轻叹一声:“你们俩是要做族长的人,不必处处来问我,你们瞧着办吧。我只一个主意,若是新选族长,为示公允,选族长一人,再选一个左长、右长监督,大事由三人共商处置,小事由族长决断。”

这是陈湘如出的主意。

看来老夫人是赞同了。

九老太爷笑了一下,知道老夫人不想掺合处罚陈业荣的事,倒不如另寻一条路。

“要处置陈业荣和伍氏,还得新选一个族长出来才行。三嫂,你看要不你亲自去一趟族里,我们把族里的男丁都召集齐了,一同选个新族长,三嫂有什么想法,不防到了族里再与众人说。”

老夫人再不好推托了,要新选族长,就得把人召集齐,因她的辈份在族里算是高的,必须得露面,虽是妇道人家,可她和五老太太在族里都是有威望的,而老夫人的威望,则是因为每年给族里的银钱最多。

老夫人抬头望着外头。

赵婆子道:“大小姐过来请安,被丫头们拦下了,还在外头候着呢。”

“把如儿唤进来。”

陈湘如进了上房,欠身请安。

老夫人道:“你六叔公、九叔公请我去一趟族里,今儿族里要新选族长了。”

“祖母要带二弟、三弟同往么?选族长这种事,不是要每家的男丁参加?”

陈湘如想让他们去,就当是去看看族人的嘴脸。

她看重骨肉亲情,但对这些只会扯后腿的族人着实没好感。

让陈相富兄弟瞧瞧也好,至少能起个警示之用,奸\淫他人妻子,这是大罪,在族里要被沉塘的,更会被世人瞧不起。

老夫人道:“赵婆子,派人去书房说一声,与先生告个假,就说族里出了事,得带二爷、三爷去趟乡下庄子上。”

“是。”

陈湘如虽是个女子,但在老夫人面前说话是有份量的。

陈湘如令人备好车轿。

众人将老夫人抬入轿中。

陈湘如站在西门前,拉着陈相富的手道:“到了族里,少说话,多听多看,相字辈在族里不高不低,自有长辈们做主。你这性子得收敛一下,得以祖母马首是瞻。”

细细叮嘱了一番,看陈相富兄弟上了马车,方才带着绿萼、绿叶乘上家中另一辆马车出门查看店铺生意。

早有六老太爷的儿子得了消息,一早召集了族中的男丁到祠堂。业字辈活着的男子和妇人也都到了,破天荒的,祠堂给业字辈的两个老太太设了座儿。

这是陈相富第一次见到族里年轻守寡的五老太太,穿着一袭黑衣,听说五老太太膝下原没有儿女的,但她过继了六老太爷的一个儿子。五老太太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的模样,只是阴沉着脸,没有半分笑容。

业字辈中大房没有人了;二房是犯过的陈业荣。自没有资格摆座;三房是陈家大院的老夫人携着两个孙子;四房是犯过的四老太太伍氏,也不能入座;五房是年轻守寡的五老太太;六房是六老太爷携着他的儿子;七房也只来了一个妇人;八房也只一个妇人;九房便是九老太爷;十房、十一房也是如此。

妇人虽多。除了老夫人和五老太太在族里有些威望,另外几个说话也无份量,最多在她们自个家里能算数。

六老太爷站起身,朗声道:“都安静,今天我们请各房的老太爷、老太太来,是商议选新族长的事。三嫂、五嫂有什么事就先说吧。”

五老太太正襟端坐,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神态安祥。“我没甚好说的,问三嫂吧。”

老夫人身后站着陈相富兄弟,他们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只当是瞧稀奇,当然也想知道这族长是怎么选出来的。

老夫人道:“这些日子,族里的事出得不少,为防万一,我建议选一个族长,再选一个左副族长、右副族长,简称左长、右长。左长掌管账目花销。右长掌管奖惩。

举个简单例子,族里出了书念得好的后生,这当奖;族里有出色的妇人。这也当奖。至于怎么个奖法,就由你们来定规矩。

大事由族长与左长、右长共同商议决定,三个人有两人同意则算通过,小事可由族长决定。”

这个说法倒也新鲜,老夫人的话落,众人都看着她。

老夫人又道:“这只是我的建议,同意与否,还得看各位的意思。族长在业字辈里挑选,左长、右长从将字辈里挑选能人。左长、右长也是他日族长的人选,必须得德高望重。行事端方、公正之人方可担任。”

这话立时就吸引将字辈人的注意,也就是说。原本只是一个人的官儿,现在却是三个人,无论是哪个,这都会得到好处,而从另一步讲,这也分散了族长的权力,避免了如陈业荣那样中饱私囊之事。

立时就有人附和叫嚷起来:“三伯母这主意好!好啊!”

老夫人的话无疑最具威望,她这么一说,后生们都跟着附和起来。

六老太爷、九老太爷的面容微微一凛。

老夫人抬了抬手,众人安静下来。

老夫人继续道:“重酬之下有勇者,重酬之下少贪者,所以无论是六弟还是九弟当任族长,都会得下良田百亩、再两处镇子上的店铺为生计,左长、右长若当选后,可得六十亩良田为生计,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这么做是为了防备他日再有人中饱私囊,生出贪念。

我还会建议,族长、左长、右长可领月例也防贪念。族长每月领银五两,左长、右长各领四两银子。”

五老太太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此刻竟露出了几分讶异,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不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

原本平静的祠堂,立时就议论纷纷。

虽说分散了族长的权力,但一旦当选就能得份家业,一百亩良田啊,对于他们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家当,还另有镇子上的两处店铺呢,好啊,当真很好。

将字辈的人一个个摩拳擦掌。

老夫人再抬手时,众人又安静了下来,认真听她说话。

“成为族长后,可从公中银钱里先领五百两银子的安家费;左长、右长各领二百两。给这笔钱,是用来置家中下人的,为了让他们当得称职,绝不能因家里的琐事分了心。我的话就说完了,现在大家就开始选族长吧,无论是谁当选,我都全力支持。”

第114章 选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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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才是族里的财神爷呀!

没有她的支持,谁做这族长都不能安生。

六老太爷与九老太爷的脸上风生水起,早前似不解,而后又信心满满。

老夫人只与五老太太说话,笑盈盈地道:“五弟妹,我们俩有些年没见了,你要选谁先留个主意,我想去你家里坐坐,我们妯娌里且说说贴己话。”

五老太太淡然一笑,老夫人也是个不轻意说话的,今儿说了这些话当真令人意外。

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可都看着她们,就看着这族里两个有些威望的女人能支持自己,可老夫人显然不表态支持谁,似乎谁也不偏颇。

五老太太道:“六叔、九叔有了结果再与我们说一声吧,我陪三嫂去我家坐坐。”

六老太爷忙忙阻道:“五嫂,你……不支持我么?”

五房和六房原是亲房,都是一个父亲的儿子。

五老太太过继来的养老儿子,还是六老太爷的嫡次子呢。

五老太太原想不管,可这不成啊,笑了一下,朗声道:“我支持六老太爷!”

“多谢五嫂!多谢五嫂!”激动得六老太爷就差喊亲娘了。

九老太爷瞧出来了,五老太太分明不想表态,硬是被六老太爷逼着表态了,既然是这样,他就更不能让步,不仅是为了老夫人许的那份家业。也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他倏地起身,长长一揖。对老夫人道:“三嫂,你得支持我。我在三嫂面前表个态。若是我为族长,定然做到公正、公平,定不会中饱私囊。”

还中饱私囊,一旦当选就有百亩良田,还有两处铺子,每月有五两银子的月例,一当选就能得五百两银子,这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事。

既然话都说这份上了。谁还会做克扣族人的事,这不让人凿脊梁骨么。

九老太爷又是一揖,切切地唤了声“三嫂。”

老夫人面露难色。

老夫人的份量可以五老太太重多了,九老太爷这连连作揖,六老太爷紧张了,奔了过来,也是一揖,“三嫂,我父亲在世时就是族长,他最是个公正的。我受到影响,也会做公正。”

老夫人为难了,支持谁都不成。支持一个就要得罪另一个。

要是都不支持,这不是嗝应人么。

两个人你一声“三嫂”、我一声“三嫂”,你作一个揖,他打一个千儿,直闹腾得好不热闹。

许了好处,这会子族长们在争,而左长、右长们也开始争了,将字辈的男丁听说有这好处,也开始拉帮结派起来。

“相三。我待你不错吧,我们可是亲房。你得支持我做右长。”

“相雷,去。把你平日交好的都给我叫来,得让他们支持我做右长……”

老夫人心下一动,对陈相富道:“去给我取两根稻草来。”

陈相富不解,不等他去,早有机警的半大孩子从外头取了过来,笑嘻嘻地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掐了两截稻草,将手藏在广袖里,“六弟、九弟,谁抓住长的,我就支持谁?其实说起来你们二人都极不错,要我自己选,还真没个主意,就当是听天由命。”

两根看似一样长的稻草,可另一头捏在老夫人手里。

六老太爷盯着九老太爷,嘴里直嚷道:“我先抽,我先抽!”

取哪根呢?

整个祠堂,无数双眼睛都汇聚在二人身上。

谁抽中了,谁就是族长,老夫人才是族里能拿大主意的,每年陈家大院给的供替银子最多,族学里两个先生的酬银,祠堂的修缮,贫困族人的接济……这一件件所需的银子都是陈家大院给的。

六老太爷的手指在两根稻草上流转,这根,又怕长的是那根。

九老太爷瞧得急了,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快抽呀!”

六老太爷被催得急了,终于咬牙选中了根,抽到手里,瞧着不短,约有六寸长,另一头则是叠在老夫人手心里的,顿时舒了一口气,却见九老太爷抽中的那根,缓缓拉伸,竟有七八寸长,任谁一瞧,就比他的这根还要长。

六老太爷大呼一声“老九”,险些没被气得背过气儿去。

九老太爷儿子一看,当即大叫起来:“我爹抽中长的了,我爹是族长,我爹当族长了,哈哈,是我爹抽中了……”这一嗓子吼得。

六老太爷不甘心地咬牙,他可有五老太太支持呢,哪有这么输的。

不想老夫人却道:“六弟呀,不如就让九弟当族长,你的两个儿子都是争气的,由你长子做这左长如何?”

左长,这可是管理族中账目的。

老夫人这话再是明显不过,要他别和九老太爷争了。

也对,老夫人支持了九老太爷,这族人谁不是会看天色的,还不得跟着一边倒,一古脑儿的支持九老太爷。

但老太爷却感动得有些找不着北了,连连抱拳道:“多谢三嫂!多谢三嫂!”

旁边又有人大叫:“我大哥是左长,我大哥是左长!”

老夫人温和地瞧了五老太太一眼,“走吧,我去你家坐坐,剩下的事,就由着他们办吧。”

有人抬起了老夫人的轱辘椅,一路将她抬进了五老太太家。

老夫人一句话:九老太爷为族长,左长乃是六老太爷的长子陈将星,就剩下这个右长的位置了,可族里将字辈的人依旧开始争执起来。

因为有了族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九老太爷维护着秩序,清清嗓子道:“大家都推举了谁?先报上人名来。”

一时间。偌大的祠堂里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陈相富兄弟带着小厮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他吼了一嗓子:“我选十三叔陈将宏!”

九老太爷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还有支持谁的。都报上名来。”

左长陈将星临时担当了笔录,拿着纸写名字,不多会儿,那纸上就写了十来陈将宏的人。

“没有人选了?”九老太爷反复问了几遍,众人摇头。

九老太爷看了一眼,朗声道:“支持陈将林的站到右边,清点人数,看有几人。”

于是乎。经过一番挑选,一个叫陈将土的老实汉子被挑出来了,他是族里的屠夫,人长得五大三粗,但待族人很热心,为人也实在,就是这么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竟被推选成右长了。

他往中央一站,挠了挠头皮,觉得很玩笑。

因他五行缺土。他爹就给他取了个将土的名字。

有人大声道:“他怎么能当执族规和赏罚的右长,他不识字咧。”

九老太爷想着,这可是大伙选出来的。而他是新任族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朗声道:“但将土支持的人最多,怎么能不算数。”

陈将土傻乎乎地笑着,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就被推出来了,“你们怎么选我?”

可是,一当选就有二百两银子,他得卖多少猪肉才能得这笔钱啊。哪有到手的钱不要的。

六老太爷在一边冷哼了一声,这陈将土可与九老太爷亲近。这明摆着就是早前原说好支持九老太爷的人一古脑受了九老太爷的暗示,都跑出来支持陈将土了。

有人道:“我们不服。得重新选过。”

说话的是五老太太过继的儿子,此刻看着这结果,巴不得在六老太爷亲近的这边挑个人选出来。

陈将土不干了,跳了起来,道:“支持我的人最多,选中了那就是我,我怎么了?我做这右长有什么不好吗?我这人最是公道的。相平,去年你儿子生病想吃肉,我还给你家送过二斤肉呢,还送了两回骨头,还有陈将九,上回你媳妇被陈将良家的欺负,是不是我说的公道话……”

被点名的人连连点头,有人不自觉的后退。

这陈将土是不错,可偶尔也干些混账事。

九老太爷扫了一眼,“好了,既然大家推了将土出来,从今儿开始,陈将土就是右长了。”他一回头,看了眼新任左长,道:“我们三个是不是得商量一下如何处置陈业荣和伍氏的事,昨天夜里大伙可是都瞧见的,这对狗男女做了伤风败俗的事。”

左长想着,还好他是管账目的,冷声道:“这赏罚的事得右长说了算。”

陈将土应了一声,“这还不好办,照着规矩,是要沉塘的,至于他们的儿孙就不预追究了。”

九老太爷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怎么不追究了,你别忘了,陈业荣当族长时,干了多少中饱私囊的事,她家置下的田地、店铺都是充公到族里。”

陈将土忘了这事,嘿嘿傻笑一阵,道:“九叔,就充公,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六老太爷感觉自己上了当,这陈将土当右长,分明就是九老太爷在暗里捣鬼,挑了一个事事听他的人,这分明就是自己这派吃了大亏,可又想着,反正他儿子是左长,是管账目银钱的,权力也够大。

九老太爷咳嗽了一声,“将土,你是管赏罚的,宣布吧。”

陈将土愣了,他身边的妇人推攘了一下,提醒道:“新官上任,让你宣布处罚那对狗男女的事。”他这才回过神来,对人群着一个瘦小的老汉道:“陈维七,敲锣唤来所有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聚到村西头的河边,要对陈业荣、伍氏执行族规,去吧!”(未完待续)

第115章 沉塘

九老太爷压低嗓门,对左长道:“得着人去陈业荣家搜查,贪去的田地、店铺原是族中公有的,你是管账目,说明了是族中财产的。”

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六老太爷瞪了一眼,半分也不会迟疑,现在就要下手了。

左长应了一声,叫了几个后生,又有九老太爷的儿子,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往陈业荣家去。

半个时辰后,整个陈家庄的人都聚到了西边河岸上。

只见有人抬出了猪笼里的陈业荣和伍氏,两个人早已经狼狈不堪。

九老太爷早前不觉,此刻只觉得这左长、右长设得好,许多事不用他亲自动手了,张张嘴让他们去办就成,与陈将土使了眼色。

陈将土的女人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陈将土朗声道:“今,有陈业荣和伍氏,幽会祠堂,玷辱陈氏先祖,坏我陈氏名声,更念陈业荣曾身为族长,明知族规而犯,罪加一等,现将此二人沉塘……”

他就是个粗人,哪里会说这些,很显然都是他会识字的媳妇教的,这会子拿着鸡毛当令箭,说得义正言辞。

“陈业荣任族长期间,中饱私囊,现家中所有财产充入公中,听候族长处置。来人,执刑!”他一抬手,指了素日与他交好的两个帮忙。

陈相富兄弟站在人群里,看着有族人将他们抬入小船,又有人往猪笼里塞了石头。

陈业荣手拽着猪笼,想他做了数年的族长,可今日竟被人要沉塘,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可他有嘴说不清。整个族里都知道陈将生是他的种,只因陈将生那模样就清楚了。“陈将九,你这个小人!你这个小人!”

九老太爷微眯着双眼。他做了族长,总算风光了一把。“二哥,这事能怪我么?你身为族长,明知族规而犯下重罪,奸\淫同族弟妹不说,还与人生下了子嗣,这本该罪加一等,可主管赏罚的右长只判你沉塘,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骂九老太爷无用。他不要死!他不要死!

陈业荣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眼珠子一转,朗声道:“不!九弟,不是我愿意,是那贱妇勾引的我,这么多年,我是被他勾引要胁的呀,当年我喝醉了酒,是她引诱的我,九弟。我是你二哥,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陈业荣就算做错了事,可他是男人。还是业字辈的人,位份不低,此刻把所有的不是都指向了同在猪笼里的伍氏。

其实,按照族规,女子需要忌讳的太多,而身为男子是不会被沉塘的,族里要的,只是陈业荣的一个态度,更是要他认错。

若犯奸\淫是要受罚。可若他是被引诱的,那错的就是伍氏。

九老太爷审视四周。“谁可以作证?谁能证明是伍氏勾引的陈业荣,而不是他奸\淫伍氏?”

此刻。陈业荣的结发妻,一个已经六旬的妇人站了出来,颤微微地指着伍氏,厉骂道:“贱人!不要脸,是你引诱老太爷的,我知道是你引诱的……”

她总不能害死自己的丈夫,在这个时候,通\奸与引诱间,二老太太选择了后者,哪怕是颠倒黑白,“当年族长太爷过七十大寿,业荣多喝了几杯就醉了,等我回去寻人时,就找不着,就是那天夜里,这个女人不守妇道,不顾老四病重,引诱了我家老太爷……”

伍氏透过猪笼,看着周围那一双双鄙夷的目光。

那天陈业荣是喝醉了不假,但不是她引诱,是被他强迫的,但这一去二来的,后来她就愿意了。

只要做了,就会被人发现。

都过了几十年了,没想现在被人揭出来。

伍氏悲怆地笑了,笑得讥讽,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或怒、或笑的面容,心头一阵悲凉。

“淹死她!淹死她!丢我们女人的脸……”

有人怒骂出声,有人丢来了石子,还有孩子抓起了河边的牛粪,“叭”的一声就落在了猪笼上,滴落到伍氏的身上。

九老太爷道:“陈业荣稍后处置,伍氏沉塘!”

一声令下,有人把小船推到了河道中央,然后将猪笼抛下河里,“扑通”一声溅起水花无数,猪笼里有石头,而她被手脚捆缚,任她如何挣扎,想要活命也难如登天。

众人麻木地看着河面,早已看不到伍氏的身影,许是沉到河底了。

九老太爷喝了一声“都散去吧”,“明儿一早再到族里听候命令。”

这天晚上,老夫人住在了五老太太家,与五老太太聊着她们年轻时候的琐事。

陈相富兄弟也随老夫人一并留了下来。

当消息传到陈湘如耳里时,陈湘如惊问:“伍氏沉塘,二老太爷却没事?”

刘奶娘应道:“是,同去的赵婆子是这么说的。赵婆子说,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一口咬定,二老太爷是被四老太太引诱的。”

同样的事,即便错的是男子,可最后惩罚的还是女子。

伍氏有何错,错在她生下了陈业荣的儿子陈将生。

陈湘如原是想借此打压族长,没想到却要伍氏丢了性命。四房里,这伍氏原就是个难缠的,人已经死了,她何必为这么个女人感叹,她所感叹的是,同样的事却只治女子,而轻了男子。

“奶娘,会罚二老太爷么?”

“罚什么,一旦认准是被伍氏引诱的,这事就结了。他依旧是二老太爷,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世道,着实不公平。

任在乱世还是在盛世,女子都是弱者。

陈湘如吐了口气,“祖母今晚没回来,是族里还有旁的事?”

“听赵婆子说,老夫人今儿说的那番话还真是令人意外,重赏防贪,这样一来,族长也好、左长、右长也罢,都有了一份家业,就不会再贪族中的银钱。”

陈湘如心思沉重。

老夫人未归,许是明天便依照约定,给当选了几人分份家业,还有那两箱子银钱也该入到族中公中的库房了。

陈业荣贪了银钱,置了家业,可最后闹出这些事,还不是被族里充了公,贪来的到底是不自己正大光明挣来的。

*

夜,更静了。

可五老太太家却不安静,二更刚过,新任族长九老太爷带着左长、右长就过来拜见了。

几个人坐在花厅上,九老太爷道:“三嫂、五嫂,这是从陈业荣家搜出的房契、地契,这些年他贪的东西还真不少,得有一千亩良田,又各处镇上的店铺十二家。”

老夫人接过瞧了一眼,道:“陈业荣家的日子也不易,给他留一百亩良田吧,剩余的全部充到族里公中产业上。

就照早前的约定,新族长名下得一百亩良田又镇上的两处店铺,至于左长、右长每个各六十亩良田,就从就近的田地里划。

至于剩下的产业,把田地租给佃户们耕作管理,得了租子统络交到族中公中大库房。至于店铺,离陈家庄近的留下,远些的就变卖了吧。”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想着伍氏也是见过的,昔日大闹陈家大院时何等泼辣,而今却被沉塘了,人生真是世事无常呀。

虽然她不喜伍氏,可到底是一条人命,而这种违背族规私下处置的,在天朝也不算触犯律法,这当属各族自家的家事。

老夫人又道:“早前,我们家名下的一百二十亩田地,就无偿交给下庄那几户贫困人家耕作吧,至于各家多少,族长和左长就看着分派,有田地的少分些,没有的多分些也无妨。

还有我们家名下的那几处店铺,原也是交给族中打理,还是由族里打理,赚了银钱由族长使用。”

今儿选族长的事,虽然老夫人没说话,可九老太爷抽到那较长的稻草,便赢得了陈家大院的支持,对陈家大院自然是感激的。

九老太爷又道:“早前,那一百二十亩田地是赁给了佃户们耕作,陈业荣家、陈将生家原是得了租子的……”

左长冷哼一声,“又不是他家的,他们赁什么得好处,那白得的租子也得吐出来的,且能刻薄了自家族人的道理。把应得的租子还给陈家大院吧。”

陈家大院有自己的田庄,大的一千亩,最小的也有二百亩,根本就不差这些粮食。

老夫人道:“听说原是四成租子,一成交到族中公中,再五分你们三家看着分了,又五分就分给那些佃户吧,让他们与别入耕作去,再二成分派给那十户贫寒人家,就照他们耕作的多少来给吧,听说他们几家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五老太太心里暗道:陈家大院还真是财大气粗,一句话:不要了。就算五房富裕,可对于那么多的粮食,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也难怪全族的人都得看老夫人的脸色。

三人喜露于色,连连应是。

老夫人又道:“如今主事的是你们三个,就让族里的人都吃饱饭,总不能有的顿顿大鱼大肉,有的连吃糠咽菜都是半饱。听说族里还有好些户的房屋破损不堪,该修缮的修缮,该新修的新修,做好了,这也是你们三个的功劳。

往后你们三个多用心些在打理族务上,让族人过上好日子。

还有哇,你们三个往后就照我之前说的领月例吧。但多余的钱,你们不能多得,要做到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如此叮嘱了一番,九老太爷与左长、右长应得爽快。(未完待续)

第116章 族中事务

九老太爷笑道:“就我们三人哪能做许多,还得寻几个跑腿的族人。”

老夫人思忖片刻道:“那些事,你们三个商议着办,雇谁跑腿,怎么给工钱,但不能再和以前一样,动了族里公中的银钱、米粮。”

“三嫂放心,我们三个一定会用心打理的。明儿一早,召集族人开会,三嫂和五嫂明儿去祠堂么?”

老夫人看了眼五老太太,“去。”

九老太爷道:“辰时一刻开始。我这就告退了,三嫂、五嫂保重。”

翌日一早,所有的族人都聚到了祠堂里。

老夫人与五老太太也到了,坐在椅子上,九老太爷轻咳一声:“现在,要宣布几件大事。一,下庄陈家大院名下的一百二十亩田地由下庄十户无偿耕作,但每年需向族里交一成租子。”他看了眼老夫人,问道:“三嫂不会有异义吧。”

老夫人点了点头,一成租子不算多,就是耕种的几户也能承受。

十户人都来了,九老太爷又道:“我现在喊到名,你们就上来领取族里的耕作单,改日会由左长带领人细划出来,各家耕作哪块都会说清楚。” “在。”陈相平走出人群,到了祠堂,九老太爷给了一张纸,上面不仅有他的印鉴,还有左长、右长的,这是昨晚连夜弄出来的,“你家耕种二十亩。”

陈相平没想自家又分到耕地了,喜得合不拢嘴,有了地,就能吃饱饭,连连哈腰:“谢谢族长!谢谢老夫人。”

九老太爷道:“给你家分了六石粮食。回头寻辆牛车到族里大库房领,具体的那上面都写清楚了。”

六石粮食,可得不少呢。节省着够他家吃上一阵子了。

九老太爷又念了另外几家的名字,各家得耕地多少。又分多少粮食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末了,九老太爷又给上庄几个名义上过得中等,实则过得苦的人家分了粮食,这些粮食都是从陈业荣家拿来的,被他们定了“非义之粮”,原是陈家大院名下的田地,结果他们却赁给了佃户,收了四成的租子。现在都统一收回来了,分派给族里家境苦的人家。

办完了这事,九老太爷又宣布了几个名单,“三房老太太仁义,这些年没少给族中出银子修缮祠堂、修缮族学,但今年念着上庄还有七户族人房屋破旧,会赶在春耕前重修房屋,我再宣布一下名单,这七户人近期要做好准备,配合族人修建新房。” 接下来。九老太爷又拿出一张纸来,“往后族中,赏罚分明,现在要嘉赏下庄陈李氏教子有方,特奖银二十两。”

有族人发现“哇”的惊叹声。

陈李氏站在人群里,怀里抱着小孙儿,没想给自家分了粮食,还另奖银子,她将儿子递给了一边的儿媳。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九老太爷当即令人取了二十两银子来,笑道:“陈李氏。将宏是个读书的料,往后就让她安心在家读书。你家的田地可买两个下人或请两年长工来耕种。”

陈李氏接过银子,连连点头:“谢谢族长!谢老夫人!谢左长!谢右长!”

九老太爷微微含笑,“你是个贤母,这些年让你受委屈。族里会做主,让陈将生把夺去的七亩良田还给你家,你就放心吧。”…

“谢谢族长!”

这样的族长才是公正的,哪像早前那个,给陈将生撑着,陈将生没少做缺德事。

九老太爷又道:“族中有节妇陈姚氏,年芳十八守节,上孝公婆,下养幼子,特赏银二十两,陈姚氏,上来领银子。”

有人议论了起来,“这样也行啊。”

不过,看起来真的充满了希望,让人觉得很高兴啊。

陈姚氏今年有二十出头,此刻听到族长提到她,也是一惊,然后先前接过银子,行礼道谢。

“有陈氏子孙陈维义,十三已考中秀才,乃子孙中的姣姣者,陈维义因在府学读书,由其母陈高氏代领赏银十两。”

原来书读得好,族里也是会奖赏的啊。

这样好,听起来让人就觉得高兴。

一个妇人满面笑容地接过银子。

如此种种,九老太爷又奖赏了数人。

最后,他方念道:“重赏防贪,三老太太新立了规矩,族长当任赏纹银五百两安家、一百亩良田和两家店铺。”

有人从大箱子里取了五百两银子,又一百亩良田的地契和两家店铺的房契,搁在托盘里,让族里的众人观看。

九老太爷道:“既是新规矩,我就当仁不让了,但我向大家保证,绝不多拿族里的一分一毫。”

末了,又照约定给左长、右长分了东西。

众人看着,虽然羡慕,可往后这就是规矩呀。

九老太爷又道:“从今儿开始,陈家庄也设十户长,下庄有十户人,你们先推一个十户长出来,往后若有事,就通知户长开会商议,大家若遇农忙就不必来了,但可以让十户长转达族里的决定。”

左长起身,念了上庄十户为一组的名单,每十户为一组。

这事儿,也是他们昨晚商议好的,以前族里有大事,就召全族人来祠堂开会,每遇农忙,就耽误了大家的农活,但这样一来就不会耽搁了。

九老太爷又道:“十户长每月可领三百月例,有帮衬、看护各名下族人之责。”他一扭头,看着老夫人道:“三嫂对此没异义吧?”

老夫人含着笑:“九弟想得很周到。”

听说十户长有月例,众人都来了兴致,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要推谁为十户长,七嘴八舌一阵后,各组都推出了十户长名单,由族长记入名字。

“族人们,我们原是一个老祖宗,往后更得互相扶持,相互帮衬,把我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得了赏的欢喜,分的粮的欢喜,有了田地的自然更欢喜,众人说说笑笑。

九老太爷又道:“往后每年的账目,我皆会公布出去,以示公允。大家就散了吧,该忙的都各自去忙。”

左长看了眼账簿,道:“还剩了八千一百二十两银子。”

九老太爷道:“这么多银钱不好入族中大库房,就搁到你家账房里,接下来就要给族里七户人家建新屋,到时候统一从你手里支取银子,你把帐记好了。”

“是!”

“每月月底,给十户长等人发月例,你也得提前把银钱备好。”

左长又应了一声“是”。

右长陈将土此刻站在人群里,扯着嗓音道:“我们陈家庄今非昔比,你们都听好了,你们要是在外头受了欺负,就可来找我陈将土,我可拿月例的,我拿这钱就是保护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他女人抬手给了一下,“你又在这儿瞎咧咧什么?有事没事了?没事跟我回去干活去,眼瞧着就要翻春了,咱家的地还没耕完呢?”…

“你少指使我,我现在是拿月例的,一月七两银子……”

他女人厉声道:“走不走,这不是族里没事,既然没事,你不回家干活,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怎么没事了,族里一会儿还有人要到大库房领粮食,我和左长都得盯着,免得有那不守规矩的。”陈将土一说完,一溜烟就往族中的大库房奔去。

人群里,陈业荣佝偻着身子,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原以为他是最威风的,可现下所有族人都很高兴,他们似看到了新的希冀。

九老太爷很厉害,几乎收买了所有的族人。

他以前怎就没瞧出来,原来这家伙是个最难缠的主。

他回头扫了眼老夫人和五老太太等人,他们正说着话儿。

他家给留了一百亩良田维持生计,店铺、其他的田地都被族中收没了。

他觉得气恼,却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能闹到官府去,这原是属于族中事务,就跟家务事一样,官府是不会接手这案子的,他只能自认倒霉。

只是,陈将生现下知晓了他的身世,知道他不是死鬼四老太爷的儿子,而是他陈业荣的。

他现在想偏着陈将生也不能的,毕竟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所生的嫡子。

只是,他儿子纳的小妾怕是不能再留了,家里的日子不比以前,养不了这么多的闲嘴,从昨儿开始,几个小妾就要死要活的哭闹着,拿他们生了儿子来说话,就怕把她们给卖了,吵得他很是头疼。

比陈业荣更郁闷的是陈将生。

他坐在自家屋里,想着九老太爷要替族人取回被他算计、强夺来的田地、店铺就觉得郁闷。

这是他的,是他的东西。

可他却不敢放肆,以前有陈业荣帮衬着,可昨儿,族里把他娘都沉塘了,他想寻回尸体,却又不敢,那么大的河,从哪里寻他娘去。

正生闷气,就听下人道:“老爷,右长带着几个十户长到了。”

陈将土得了个右长,依然就是个大官了,走路有劲了,说话嗓门更大了,大踏步地进了陈宅,朗声道:“陈将生,你给我出来!今儿族里开会,你告病没去,如果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第117章 嘉赏

族长已经查清楚了,这些年你强夺了族人的良田、店铺,你今儿得拿出来,把这些东西还给事主。都是同根生……什么什么的……”

陈将土只记得当时族长说这话时很好听,可他着实记不住这绉绉的话,但那大致的意思应该是,“都是自家人,何必彼此伤害。”

陈将生冷哼一声,“愿赌服输,那些原就是我的东西,现在却要我还回去,陈将土,你不觉得你得很可笑吗?”

“你是要跟我撒泼不还么?”陈将土懒得与他讲大道理,双手叉腰,他可是新官上任,要是不还,这就是给他难看,族长把这事交给他办,这是对他莫大的信任,而这些十户长是跟着一道来的,当着这么多的人不还东西,更是伤他的面子。

陈将生原也是个不服输的,此刻见他耍横,问道:“那是我的。”

陈将土一听这话,总觉得同来的十户长都在看他笑话,二话不说,抓住陈将生就是一顿猛揍。

吓得将生妻从屋里出来,连连告饶:“右长大人,右长大人,手下留情啊!”一把将陈将生护住,低声道:“相公,你就把东西还给他吧,我们家有这么多的田庄、铺子,不差那几样的。”

陈将土指着陈将生道:“说,给个痛快话,还不还?不还,老子就再揍你一顿,揍到你还为止。”

陈将生哪敢再说半个不字。

将生妻扶他起来,把自己强夺、算计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陈将土不识几个大字,他从小就不爱读书,一读书就逃课,也至现在认识的字不多,但力气很大。此刻拿了房契、地契给同来的族人,“帮我瞧瞧,和族长说的那几样对不对得上数。若是对上了,你们是十户长。把你们组里族人的东西领回去,记住了,得还给人家,要是不还,被我知道了,我一定重罚。”

众人有些明白,为什么九老太爷把陈将土扯出来当右长,定是因为陈将土够横。同时又够情义,光这两点就足够。

陈将生就是个横的,遇上陈将土只有白挨打的份。

有人看了一遍,道:“右长,是这些,对的,一样不少。”

陈将土扭头指着陈将生,恶狠狠地道:“都是族人,一个老祖宗的后世子孙,陈将生。你这小子就是横,居然霸占自家族人的东西。妈的,不许再在背后算计族人。老祖宗知道要生气。本本分分地做人,别让老子知道你又干坏事。走了!”

他领了几个十户长,又大摇大摆地离去。

怕是县太爷也没陈将土这等威风,自当了右长,整日就在族里耀武扬威,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自从整个南溪镇的人听说陈家庄换了族长,还有左长、右长后。对陈家庄还有是怯,小偷小摸的一个个都怕招惹陈将土。以前还闹过几回偷盗,因着陈将土当了右长。整个陈家庄宁静了,门不上锁,也不用担心会丢东西。

小巷里,陈业荣冷冷地看着陈将土,正瞧得用心,突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不由得轻唤一声:“将生。”

陈将生放缓了脚步,转而又走了。

陈业荣又唤一声:“将生。”

陈将生被他扯住了衣袖。

“将生,你在恨我?”

“哼!原是你贪了族里公中的银钱,倒莫名连累了我娘……”

“你以为是公中那点银钱的事?”陈业荣冷笑着,“分明是你我开罪陈家大院的人,他们借机要把我从族长的位置上拉下来,也要给你厉害瞧。追究起来,还是因为我不该过度偏护你,惹恼了陈家大院。”

“你说是三老太太?”

陈业荣这些日子想了许多,除了陈家大院的老夫人,他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

家里的日子不如从前,儿子们的小妾卖了两个,就连下人也卖了一半,从贫到富是幸福,从富到贫就如沉沦人间地狱。

他扫视四下,见周围无人。方低声问道:“你告诉我实话,陈相和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陈将生想到伍氏的死,对陈业荣也恨到了骨子里,因为这事,连他的身世都被人耻笑,他明明是四老太爷的儿子,现在族里人都说他是伍氏不贞与二老太爷生的儿子,陈业荣是有儿子的。

陈将生装作没听见。

陈业荣轻声道:“陈相和到底去哪儿了?如果你知道他的下落,最好别让陈家大院的人知道,我们能不能过好日子,就盼着陈相和将来回到陈家大院翻本儿了。

大姨娘是怎么没的,只怕和陈家大院有关联。

仇恨陈家大院的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陈将生恶狠狠地笑道:“就算我知道他的下落,我也不会告诉你。”

“就凭你,你以为你能斗得过三老太太?怕是连陈湘如这臭丫头都斗不过。我知道对不住你,你因为你娘的死怨恨我,可你想过没有,一个死总好过两个死,无论是我与她两情相悦也好,还是她引诱的我,到了那地步,她都是必须要死的。如果我活着,就能帮衬上你,将生,族里人的猜测没错,你是我的儿子……”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身世,难道还光彩不成,他居然好意思道破实情。

陈将生厉喝一声:“住嘴!”推开陈业荣的手,飞野似地往家里跑去。

做生意,因为他算计陈记的事,直接在江宁府被同行耻笑,谁也不肯与他做生意,他名下的店铺一家也做不走,只能把店铺租给旁人经营。

论做人,一出门就连族人都瞧不起。

有时候,陈将生都想藏起来,可他是在陈家庄长大的,又能去哪儿。

他恨这个地方,却又离不开这个地方。

他的儿子们还在族学里读书。时常被其他孩子欺负,却不敢还嘴。

他甚至只能将孩子留在家里,然后给他们请了私塾先生来教。

这窝囊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将生好恨。恨让他一败再败的陈家大院,恨老夫人、恨陈湘如!

他跑了一截。再也看不到陈业荣,他停下了脚步,恶狠狠地道:“陈王氏、陈湘如,你们等着,总有一日,我要你们加倍付出代价。究竟是谁胜谁负这还不一定呢!”

而远处,陈业荣却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你一定知道陈相和的下落,总有一日。你会需要我帮忙的。”

有陈相和在,他们就有重来的机会。

今日之辱,定要加倍讨偿,到时候他要的是整个陈家大院。

*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

江南的春天来到特别早,万物复苏,陈家大院的西院里,杏花已开,红红粉粉煞上迷人。

陈湘娟还在禁足中,由彭嬷嬷亲自教导规矩,听说彭嬷嬷原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宫人。是老太爷的结拜干兄弟、内务府大总管汪祥赏赐的,而这老宫人与汪祥还有些交情,自彭嬷嬷来到陈家后。一直是当成主子一般供养着的。

请彭嬷嬷教陈湘娟规矩,其间的辛苦可想而知。

陈湘如换了身素裙,面蒙轻纱,携着绿萼、绿叶出了家门,另一边的曲径上,移来了陈湘妮,远远儿地就唤了声:“大姐姐。”

“三妹妹是去给祖母请安?”说是问,更像是证实。

陈湘妮欢快地点头应道:“是呢,今儿去得晚。昨天祖母教会我认《女德》里所有的字了,今晨要考校。好不容易才背熟了呢。”

“三妹妹真厉害,这么快就把《女德》背熟了。”

陈湘妮笑得羞涩。小心地道:“大姐姐,你刚从上房出来么?祖母的心情好吗?”

“担心背不好要挨罚么?”

陈湘妮被道破心事,越发笑得不好意思。

“多读几遍就会了,就算背错了也没关系,祖母最疼你,不会责罚你的。你若怕罚,就下厨房给祖母做她爱吃的兔儿糕,记得多放蜜蜂,她吃了一定不会怪你。”

自打老夫人偶然吃了兔儿糕,便真真喜欢上了,旁的糕点也不爱吃了,偏这个因是米面蒸制,有些微糯,拌了蜜蜂,最得老夫人喜爱。

陈湘妮连连道:“多谢大姐姐。”

陈湘如审视着陈湘妮,看她头上戴了朵紫色的绒花,伸手摘了下来,神色严肃地道:“我们姐妹还在孝期,这会子祖母屋里有族里来的客人,小心被人瞧见要训斥。三妹妹,等过了孝期,你想戴什么都行。”

她总是这样的温和,陈湘妮抬头看着她时,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连声应是,可神色里却有愧疚之色。

“我得出门了,代我多陪陪祖母。”

“大姐姐走好。”

陈湘妮站在那儿,望着陈湘如那素雅的衣裙,满心都是欢喜,即便她偶尔错了,祖母和大姐姐总是温和地指正,比她的后娘待她好太多了。

桃桃满是羡慕地道:“三小姐真是太幸福了,老夫人和大小姐都对你好。”

陈湘妮发誓似地道:“所以,我一定会对祖母和大姐姐好,也要对二哥、三哥好,他们都是我身边的亲人,还有姨娘,我也要孝敬她。”

陈湘如去了织布房,织娘正在赶织一批美人图样的帔子,这一批货,统一全都是敬献给宫里的,江宁织造府的画师最终没能进入美人别苑,原因是那三家不同意,早前他们就没想过想与朝廷织造府的人搭上关系。

这批帔子的价格很低,几乎不赚什么钱,可因江宁织造府寻了杜记、云记、金记、陈记织布房帮忙,要他们在一个月内赶制出五万条美人帔子,陈记二万条,杜、云、金三家各一万条,这几日各家都开始赶工。(未完待续)

第118章 回礼

去年江南蚕丝产量大跌,蚕农们去冬给桑树做好了防病措施,早早就在树干上刷了石灰,还洒了硫磺水等。

桑叶还没长出来,各织布房就开始张罗管事们收购生丝,一场生丝收购战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南边的生丝市场原就是属于陈家的,大管家已经派了赵武去了闽郡一带了解情况,从闽郡采购了一批蚕种,再由陈记分发给与陈家有生意往来的生丝客商,由他们再转给蚕娘。

有了布面美人,各家犯愁的美人图样也迎刃而解,云记推出的美人锦扇更是大受欢迎,内务府直接采购了十万柄,而宫里娘娘、公主们的锦扇图案更得特别。

昨儿,云老爷特意登门求助,想讨几个陈记画师绘制的美人花样子过去。

四家之中,陈记的画师风韵最足,他们的花样也最受人欢迎。

“大小姐,我们已经织出了一万条,再有七日就能完工,只是生丝怕是不够了。”

“还差多少?”

“许得两千条的。”

“织绸缎的生丝暂时挪借过来呢。”

“大小姐,那等上好的生丝织薄纱帔子有些可惜了,而且用了这等好料,怕就不赚钱了。”

“各家生丝吃紧,也寻不到旁的生丝,先挑一批织绸缎的生丝用上,无论如何得把内务府需要的帔子织足了。这二千条,到时候我会尽快送些别样的花样过来,到时候照着新花样织。”

管事应了声“是”,神色里露出几分不舍,可经商的最重的就是信誉。

陈湘如又转了一圈,方领了侍女又去了染布房。

因布料不多。染布房也没甚生意,染的也是陈记自己要用的生丝,五颜六色。甚是漂亮。

从绸缎庄出来时,已近晌午时分。正待上马车,绿叶低声道:“大小姐,茗香茶楼有人等。”

她抬头望向茗香茶楼,二楼出现一个湛蓝衣袍的少年,正冲她淡淡一笑。

莫名的,她的手探往怀中,回以他一抹笑。

绿叶道:“绿萼,大小姐要去吃盏茶。你去老夫人名下的铺子转转看,回来把铺子的事告诉大小姐。”

绿萼应声“是”,抬步离去。

绿叶很是得意,这丫头还真是听话,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二楼雅间里,周八已倒好了茶水,点好了糕点,正捧着茶盏用嘴吹着热气儿,“看你一早出门,累坏了吧。”

陈湘如道:“习惯了。”

他递过茶水。陈湘如凝住了。

“不是我喝的,是我在给你晾茶。”

像他这样用嘴吹晾的茶水?莫名的,陈湘如只觉心头有一股暖流掠过。偏嘴上却无情地道:“谁让你用嘴吹了,这一蛊指不定有多少口水呢。”

他已经很用心了,哪里有口水。

“没口水,偏被你诬赖,回头惹急了我,真请你吃我的口水。”

“你敢!”

“你瞧敢不敢?”周八四下一扫,柱子和绿叶越来越识趣,知他们难得见一次,竟没有进来。他夺了陈湘如手里的茶盏,一个转身。步步紧逼。

“你干什么?”陈湘如有些有慌神,还没退第三步。竟被他一把勾结下巴。

他吻她!

此念一闪,陈湘如脑袋一扭,他只亲上她的脸颊。

她将手一挡,挡在脸上:“不许,拿我当什么人了,你再这样,我就不给东西了。”

周八喜道:“什么东西?莫不是你知道我后日要离开江南回边城。”

她才不知道呢,她又不是时时盯着他,哪里知道那么多。

陈湘如正色道:“不许欺负人,你乖乖坐着,待我离开的时候,我就给你一件东西,如若不然,我就不给了。”

是什么?

订情信物?

就如他给她的白玉兰钗子一样。

周八想到这儿,一颗心全都是欢喜,充满了期待。

“陈大小姐,你昨儿没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

“卯时一刻见面,你瞧瞧现在什么时辰?快正午了。”

除了她约他的那回,她就没有不迟到的时候,是不是女子应约,都是这般,然后还可以让你无言应对。

“我事儿多,你这么闲,不在乎多等我一会儿。”

“喂,什么不在乎,我可是约了家里的堂兄弟却郊外踏春的,结果为了等你,这大半日都耽搁了。”

陈湘如冷着脸。

见她生气,他立马改口道:“别说几个时辰,就是几年我也等得。”

他笑着,大胆地伸手,想握她的手,而她却先一步收回了手,双手垂放在案下,“说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周八轻舒了一口气,“我离开后,你得保证不与别人订亲。”

她看着桌上,并不支声,她能信吗?他说“几年也等得”,自来听说女子等男子的,像这样男子等一个女子她还真没遇见过,也许有,却是别人的故事。

“你还得保证,不许看别的男子一眼。等我建功立业,给你挣个诰命夫人来,可好?”

她还是不说话,还是做个听者吧,或许不抱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她当初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境,给他备了一份礼物,是因为感激还是因为她不讨厌他?若说喜欢,她摇头。自己很难喜欢一个男子吧。

前世今生,有过动心的男人,却在对方背弃的那刻而嘎然而止。

有多少真情能承受着算计?

又有多少真心,能经受住风雨。

为他备礼物,更多的是因为她感激他。

陈湘如垂眸道:“同样的话,你总要我反复说多遍么?”

“什么话?”

“我在为父守孝,怎么可能议亲?”

待她守孝期满,她就该十六了。

可周八还是不放心,遇上了一个守得住孤独的女子他不想放过。“礼物呢。你给我的,我现在就想要。”

陈湘如从怀里摸着一个荷包,正面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周围饰着好看的祥云图案,用银丝所绣。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一双蓝黑色的眼睛,带着几分犀厉。

一看,这就是男子佩戴的荷包。

“为什么是雄鹰和狼?”

他不解,但这样的图案确实正中下怀,他最讨厌那些花花草草的图案,也不喜欢旁的,单喜欢雄鹰和狼。

她。许是了晓他的吧。

“雄鹰,是孤独的,它孤独飞翔天空;狼也是孤独的,它属于大漠、暗夜。”

孤独……

她也是孤独的吧。

守护家业,守护幼弟,可最后只落得一个孤独的了此残生。

就如他在冥府里看到的那个孤独而柔弱却不失骄傲的倩影。

他一直想读懂她,死后、活着,都想。

周八道:“若是心里有了挂念的人,就不再孤独了,你不觉得每当想到那个你念着、挂着的人。整颗心都是满的。”

她愕然。

这个男人,居然会说这种话。

这样的话不该是女子说的。

看着他哀怨的眼神,倒似她抛弃了他一般。

真可笑!他居然有这样的眼神。

陈湘如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可是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白日没时间,只能夜里绣。”

真得感谢前身,否则以她的本身,哪有这等好针线活。

陈家的女儿,因为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不仅是陈湘如的女红一流,便是只得六岁的陈湘妮也比她前世的女红好太多了。

不,其实前世的她。生逢乱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女红。她学的是歌舞才艺,是用来讨好男人的本事。独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深闺淑女。

周八捧在手里,喜爱之情难以自抑,“湘如,我去了边城,会经常给你写信的,到时候我就寄到花婆子那儿,再由她转给你。你得答应我,要给我回信,哪怕一个字、两个字也行,知道你平安,我会觉得安心。”

这个男人,可不像出身行伍,怎的如此婆妈。

陈湘如含着笑,“再有一会儿就要晌午了,你是不是得回家陪你娘用午饭,后天就要离开了,你得多陪陪她。”

周八不悦地道:“我在说认真的,你提她作甚?”

“你真是不孝,就要离开了,也不陪你娘的么?”

“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孝了?好像是遇到你之后吧。”

是因为她才变的。

陈湘如捧了茶盅,连饮了几口茶水,还真是有些口渴了,又拈了一块糕点,慢慢地咀嚼道:“我预祝你一路顺风,你知道的,我不方便送你。”

其实,是她不想送。

她不喜欢送人,要是就那样相送,让旁人怎么看呢。

“湘如,等我回来,我会娶你。”

她笑,那是不愿回答的笑,也许只有笑,才可以避免回应。

马庆,她是不会嫁了。

老夫人已经动了心思把陈湘娟许给马庆。

可老夫人又下令将陈湘娟禁足淑芳苑,为的就是怕陈湘娟坏了陈家的名声。

“你保重,我得回去了。”她给不了任何承诺,上有祖母,她的婚事由不得她做主,只是他若有心,自然会与老夫人说好的。

周五夫人不是已经寻过老夫人说话么,话意已经那么明显了。

“湘如,你也保重。”

他痴痴地看着她,看她出了雅间,带着绿叶离开了茗香茶楼。

手捧着她绣的荷包,看着上面的图案,回想她说的话,孤独,她是因为老鹰和狼皆是孤独的才绣了出来,这如他,亦如她。

就让他们两个孤独的人相携,唯有此,才能不再孤独。

周八看着她到了大街上,看她上了陈家的马车,看她坐在马车里挑起了车帘,那一回眸的凝视,竟是这样的妩媚动人,越过世间所有的绝\色。

他拽紧了荷包,似要嵌入自己的骨血里。(未完待续)

第119章 解禁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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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族里再没人使坏,而家里也一片和顺,常有族里的妇人来探望老夫人,偶尔有人带些自家做的小点,无论好与不好,老夫人总会尝上一些。

陈湘如依旧忙碌在内宅、织布房、店铺之间,甚至还在三月时带了陈相富兄弟去了庄子上查看,在那儿住了一夜。

春去夏至,时光匆匆。

这日,陈湘如去给老夫人请安,竟在上房见到了陈湘娟。

陈湘娟被禁足淑芳苑,没有老夫人的吩咐是不许迈出院门半步的。

陈湘如几乎每过几日,都会去淑芳苑看望陈湘娟,也叮嘱了绿叶,帮淑芳苑采买一些丝线之类的东西。

其间,陈湘如帮陈湘娟求过几回情,她刚说完“祖母,二妹妹已经知错了,你且饶了她这回,往后她再不敢顶撞了。”老夫人总是冷声道:“让她与彭嬷嬷学着规矩呢,这事我自有打算。”

在老夫人看来,她不是罚陈湘娟,根本就是为了让陈湘娟学些规矩。

就连小桠也因为陈湘娟屡屡私见马庆,而被下令不得迈出西院半步。

老夫人见陈湘如到了,丝毫不避讳,容色俱厉地道:“湘娟,今儿放你出来,但我有的话还得说,你要是再不顾女儿家的闺誉,我会再下令将你禁足淑芳苑的。是彭嬷嬷说,这半年你的规矩学得很好,替你求情,我这才应允的。”

彭嬷嬷虽是个六旬的老妇,头发花白。可精气神十足,穿着鲜艳的绸缎衣袍,笑盈盈地道:“老夫人。二小姐的举止学得很好。”

老夫人笑道:“有劳彭嬷嬷了,二小姐学好了。近来就有劳你指点大小姐。”

让陈湘如也学规矩?

陈湘娟微垂着头,她想见马庆,发疯一般地想见他,她可是有大半年没见着马庆了,可硬是被禁足在淑芳苑,不让打理大厨房,只能在闺阁中读读书,练练画。甚至是做做女红。

他会忘了她吗?

老夫人真是偏心,禁她的足,就是想成全马庆和陈湘如吧?

陈湘娟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却再不敢流露在形色之中。

老夫人看了眼陈湘如身后的刘奶娘:“刘奶娘是个稳妥的,大小姐身边有彭嬷嬷指点,明儿你去淑芳苑。二小姐身边没个稳妥的人,我还真是不放心。”

将大小姐的奶娘派到淑芳苑去?

这明摆着就要刘奶娘做淑芳苑的管事婆子。

刘奶娘有些意外。

怕不是什么管事婆子,而是充作大小姐和老夫人的耳目要盯着她,不许她做出半分失矩的事。

说到底,老夫人还是为了陈湘如。害怕她与马庆太过亲近。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你不让我做的事,我还偏偏要去做。这种逆反而抗拒的心理,让陈湘娟心头的怒火节节攀升,也至成了非见马庆不可的炽烈。

陈湘如粲然一笑,“祖母,我使刘奶娘惯了,你让她去旁外,我还真不习惯呢。我的事儿又多,刘奶娘和绿萼两个,一个帮我处理内宅事。一个帮我打理店铺上的事,我都缺不了。而绿枝是主管我苑里事的。绿叶则是贴身服侍的。

虽说我苑里添了彭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又有从七品的嬷嬷,孙女怎好对她不敬。”

言下之意,陈湘如可不敢使唤彭嬷嬷。

老夫人一听,愕然片刻,对赵婆子道:“你荐一个稳妥的来,二小姐苑里还差个管事婆子。”

赵婆子含着笑,想了许久,“不如让王婆子来如何?老夫人,王婆子也是你当年的陪房,一直在庄子上,行事也是个稳妥的。”

老夫人的陪房,自是老夫人的人,有王婆子来,就等同在二小姐身边安了一双眼睛。

陈湘娟有一千一万的不乐意,却不敢说出口,生怕惹恼了老夫人又禁她的足。

半年啊,她呆在淑芳苑里,半步未移地呆了半年,她早就想出来了。

老夫人笑道:“你荐的人,我都是信得过的。”转头又对一边坐着的彭嬷嬷笑道:“就劳嬷嬷收拾一下,稍后移到淑华苑里,好给大小姐指点一二,这大家的规矩、忌讳什么的都得给她讲明白了。”

彭嬷嬷应声“是”。

老夫人待她礼遇有加,又将她在庄子上好吃好喝好穿的养了那么多些年,自是卖力的。

王婆子在庄子上,最快也得明日才会来,而彭嬷嬷就要离开了,今晚不见马庆,更待何时?

陈湘娟埋着头,死拽着帕子,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地上,装出一副温顺可人的模样,心里却打着旁的盘算。

将她禁足,就能断了她和马庆之间的情分么,老夫人若是这么想便大错特错。

老夫人不愿意她近马庆,她还偏要近他。

只要被她陈湘娟瞧上,她就要得到。

她不能得到掌家权,又失了打理内宅之权,可这个男人,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陈湘妮自来陈家大院后,近大半年长高了许多,此刻穿着浅粉素裙,进了花厅,与老夫人见了礼,又甜甜地唤了声“大姐姐好、二姐姐好!”

陈湘娟淡淡地抬头,应了声“三妹妹好”,可眼里却是冷漠的,拒人千里的。

陈湘妮走到老夫人身边,一如既往的伸手轻敲老夫人的后背,“祖母,这天儿热了,姨娘打理的庄子上种了二亩西瓜,昨儿着人送了两筐来,待湃好了就送来尝新。又有三筐子新摘的蜜桃,最是好吃的。”

陈湘娟嘟着小嘴:还尝新了,现下什么时节,上个月她就尝到自家庄子上送的西瓜。

二姨娘打理的庄子。仅比自家的庄子上种的西瓜还晚一月。

心里暗想陈湘妮眼皮子薄。

老夫人道:“蜜桃就不必送我和淑华苑了,各房、各院都分了,我与你大小姐都不吃蜜桃。”

陈湘娟如此一想。在她记忆里老夫人和陈湘如从不吃蜜桃,还真是奇怪。是因为她们都讨厌蜜桃么?

就连这两处的下人似乎也不吃蜜桃。

老夫人道:“近来乡下闲了,你十三叔来西院读书了,回头着人也给书房那边头给西瓜过去。”

“是。听二弟说,十三叔还教了二弟和三弟呢,三弟直说听十三叔一席话,胜读一年书。”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你十一叔婆说了,下届要让你十三叔入场应考。”她一扭头。对身后的陈湘妮道:“告诉你姨娘,你十三叔的吃食上要精细些,这读书人就得吃好些,这写章可是费神的活。”

陈湘妮甜甜地应了,给老夫人捏完了肩膀,又拾了锦扇打风,不紧不慢地摇着,“祖母,今儿我给你读什么书?”

陈湘娟懊恼地抬头:外头来的庶女,这是要赶她们走么?

陈湘如站起身道:“祖母。我得出门了。”她顿了片刻,轻声道:“前些日子,赵武从从闽郡运了批生丝回来。我得去瞧瞧。”

今年蚕丝大丰收,陈记库里的生丝预备充足。

织机室新制了窄幅织机,专用来织屏风,陈湘如令司织室设计了“四大美人屏风”,如已经开始织造。

云记绣房那边推出了“四大美人屏风”,刚一推出,效果奇好。

现在整个江南,许有人不知道上届花魁是谁的,却知道江宁府有个布面美人。传闻这四位美人,个个倾城绝色。一时间其名头压过了秦淮烟花之地的花魁。

老夫人道:“听说马庆也出门收生丝了,也不知道收到多少。上回出门一趟,只收了三万两银的生丝,我记得将达在世时,织造府那边每年至少得二十万两银子的上好生丝。”

陈湘娟一时按捺不住,惊道:“马大哥没在江宁?”神色里有道之不出的落漠,他何时出门的,她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为什么大姐不能帮衬着他些,他一个弱书生,出门收购生丝,这样的活得有多累。陈将达在世时,是将陈记织布房和织造府的生丝一起收购的,可现下单独收购,若其间有不好的可如何处置?

马家因他是庶子,自不会真心帮衬,要是陈家也不帮衬,他当如何?

一时间,陈湘娟心里满是担忧。

因她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汇聚在陈湘娟身上。

对外,陈湘娟被罚禁足,是因为她顶撞老夫人。

而老夫人、陈湘如及陈相富兄弟却知道,那不是真相,而是因为陈湘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与马庆太过亲厚,她又不听老夫人训斥,老夫人为了陈家名声,这才下令将禁足的。

陈湘娟自知失态,突地垂首,转而道:“大姐,你得帮扶马大哥一把。”

陈湘妮接过话,“大姐姐已经帮了马大公子,他上回收到三万两生丝,大姐姐却让赵武从我们家库房挑了二万两银子的上等好货送到织造府去,他收到的一成次货,也是转给我们织布房织薄纱帔子的。”

她是不是多嘴了?不用她求,陈湘如已经帮衬了一把。

老夫人却瞧出了陈湘娟看似温顺,实则不甘的眼神。“妮儿,把《女德》拿出来,给祖母读一遍,再从头到尾地讲授一遍。”

“是。”

不是要考校陈湘妮,而是想告诉陈湘娟,应该怎样做一个大家闺秀。

陈湘妮拿出了书,说是在读,更像是诵,她已经牢记于心,倒背如流,每背一段,就细讲其间的含义。

老夫人则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湘娟:连几岁的陈湘妮都明白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未完待续)

第120章 回信

老夫人似在一遍遍地问:湘娟,如今连湘妮都深晓《女德》,而你可记住了,可懂晓了?

二姨娘打理了大半年的大厨房,再有陈湘妮的那份嫁妆打理着,日子也过得充实,白日忙着,夜里还要教陈湘妮做些针线活,有人陪着说话,倒也不觉岁月难熬。

陈湘如每月都会如期收到周八从边城辗转而来的书信,他总是热情不减地与她诉说边城的生活。

“每日五更三刻起床,带兵操练,而后回营用晨食,再是操练……今晚的月很圆、很亮,有老鹰掠过月下,一闪而过,想到了你说的话,孤独的鹰、孤独的狼……”

这是四月的信,言辞之间充满了浓浓的相思,他在想她,但通篇却没有一个“想”字。

“启丹又犯境了,那是一个小镇,许多年没出事,他们绕过冷月关,直犯边镇,待我们赶到的时候,小镇一片灰烬,百姓们死伤无数,就连牛羊也被烧死了。”

这是五月的信,能瞧出他的心境低落,身为边城守将,却不能保护天朝百姓的安危,看着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异族人伤害、丧命。

“湘如,我们打了一场大胜仗,启丹欲强攻城池,被我们赶出了数十里外,这是最痛快的仗……”

这是六月的信,她能瞧出他的喜悦,仿佛已经看到他在打胜之后站在山岗上的大喊,他在信的末尾写着,“我对着南方喊着‘湘如,我打胜仗了!’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却偏是你。”

七月,陈湘如收到他的来信,他在信里写道:“湘如。朝廷的封赏下来了,途经了两月。我升为从五品游击将,连升几级,可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想到了死去的将士,一名士兵十二两银子的抚恤,他们的命只值十二两银子。袁伯说这就是战场,活着才有意义,死了就只剩少许的银子。”

写这信时。他许是悲凉的吧。

陈湘如仿佛看到了庆功宴上,唯独他是那样的孤独。

从五品游击将,对于只得十七八岁的他来说,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吧。

唯有这一切,陈湘如才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他,会悲,会哀,会难受、会欢喜,亦如所有人那样,有着自己满腹的心事。

也只有现在。她才抛开了一开始,写了那等肉麻又热情书信的周八,他从未如此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分明没看着他,就看他从远处缓缓而来,这样清晰,如此真实。

陈湘如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难受,所以她坐在案前,不再是回复他“平安”、“保重”、“活着”这样简洁的书信,而是第一次有了要给他写信的准备。

写什么呢?

她想。

很认真地想。

砚好了墨,她认真地回想着这几月的事,仿着他的风格。这样写到:

玉鸣:近安。

三月,我进入了美人别苑。你知道的,她们是四个布面美人。很美,环肥燕瘦、春娇月媚,我只一眼,就觉得她们长得很好看,但知晓了她们的情况后,突然觉得好悲哀,因为她们全是来自民间的四个美人,没有任何才华,亦不会识字。有的擅长浣纱;有的擅长厨艺;有的擅长女红;还有的最擅长种植菜蔬。

四月,春蚕上茧山了,终于盼来了生丝,今年是个大丰收。陈家的师傅各自忙开了。但这个月是湘娟的生辰,她满十二了,虚岁十三,我提前送了湘娟一对羊脂玉坠耳环作为寿礼,可她却说:大姐,你记错了吧,还有三天才是我过生日呢。或许,她不想我记得吧。

五月,栀子花开了,这让我想到了六月的荷花,说不清的缘由,我喜欢所有能开出白色花朵的花,如白莲、如梨花、还有白玉兰和栀子,总觉得只有这样纯洁的花,才像我们一尘不染的心灵。

六月,祖母解了湘娟的禁足令,可祖母却让彭嬷嬷教我规矩,我真是烦透她了,她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她就是祖母的眼睛,她整天从我的坐立言行,到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进行挑剔。不过,只半月,她就对祖母说:大小姐学得很好了,不必再教。而我听刘奶娘说,在背里,彭嬷嬷夸了我。我是不是很得意!因为彭嬷嬷说,在言行举止上,我与生俱来就似学过规矩的,她实在挑不出毛病来。

七月,进入三伏天了,很热,我不知道边城的夏天是什么样儿,会不会如江宁这样热?我因为夜里睡不着,决定去家里的藏书阁取几本书看,我第一次知道家里有那么多的书,还有许多曾经只知其名,而未见过的书。族里的十三叔也在我家读书,我听到他在给弟弟们讲授《史记》,我觉得他一定能高中。

八月呢……

陈湘如停了下来,看着自己写下了几页书信。

家里的书很多,多得超乎了她的想像,除了寻常能看到的书,还有专门的珍藏书籍,但那间书屋只有家主能进去,也是由家主亲自保管的。

现在,她掌管家业,有幸进去过,里面除了珍籍秘藏,外头买不到的书籍,还有名家的字画。

七月将逝,八月将至,就快是中秋节了,而周八离开江宁半年了。

她难言想念,她说不出口,她只是觉得面对他这样真诚的书信,她应该回应什么,说些什么。

她想了片刻,继续写道:“八月,中秋节快到了,提前祝你节日快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我们各自长乐安宁!”

最后,第一次在信的末尾绘了一朵小巧而美丽的莲花,又在一角绘上自己的笑脸。

就这样吧,用他的方式写一封回信。

只盼,能让他看到这信觉得开心些。

陈湘如看了一遍,无甚大碍,方才寻了信套将信装好,还和以前一样,把信给了花木房的花婆子,信套外头再装一个信套,上面写上“花三娘”三字,这样一来,旁人就会以为是花三娘的信。

而花三娘拿着信后,会尽快寄给周八。

夜里依旧炎热,荷塘的蛙鸣,草丛的蟋蟀高唱,这让夏夜越发让人觉得闷热。

陈湘如正缓慢地走着,所有思绪还沉陷在那封信中,在写信之前,她又把他从边城写来的信一封一封细细地看过。

王婆子慌慌张张地从淑芳苑出来,东张西望一番,似在寻觅什么。

绿叶在路口徘徊,手里摇着团扇,等候着从花木房归来的陈湘如。

“王婆子,出了甚事?”

王婆子唤声“大小姐”,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小姐,二小姐不见了。”

陈湘如刹时忆起离家出走、音讯全无的陈相和,虽然猜到了陈相和的离开与陈将生有关联,可陈将生那里并没有打探出下落,倒是有族人证实在陈相和从陈家大院失踪后,确实有人看到陈将生家里出现一个十来岁的男子。

王婆子继续道:“二小姐说要用香汤,让丫头预备,待我从大厨房取了羹汤回来,小桠和二小姐都不见人,整个淑芳苑都寻遍了,还是没人。”

两个大活人,大半夜的会去哪儿?

陈湘娟一个女儿家,自不会如陈相和一样闹出离家出走来。

陈湘如道:“淑芳苑没人,便在西院寻寻,许是屋子里人,纳凉去了。”

“西院已经寻了一遍,并未见人。”

真是奇了!

陈家大院的守卫森严,尤其是西院一带,夜里有护院巡逻,更有值夜的婆子在四处走动。

陈湘如急道:“绿叶,你去唤几个丫头、婆子,令人四下找找。”

“大小姐,老夫人那边也得说一声,若二小姐有个好歹……”

不多会儿,淑华苑上下的人也听闻陈湘娟不见的消息,刘奶娘自是第一时间就到了上房禀报。

老夫人颇有些意外:“不见了吗?”像在询问,又像是证实,但她却电光火石般地掠过一道光亮。

刘奶娘满是担忧地道:“老夫人,二小姐不会和大爷一样吧。”

赵婆子忙道:“她不会的。这闺阁小姐要是闹上这么一出,往后哪个婆家敢要。”就凭这一点,陈湘娟也不会。

陈家大院落几位小姐、公子的,各有性子,端庄得体、温柔和善的大小姐;不善言辞、主意极大的大爷;性情倔犟,热情活泼却又自私的二小姐;脾气火暴,正直刚强的二爷;温润弱,万事总得想上几回的三爷。

二小姐虽然敢顶撞老夫人,但却不敢离家出走,因为她是一个自私的人,所谓自私便是一切都想自己得到更好的。

老夫人轻声道:“赵婆子,你带人去东院的听雨苑瞧瞧。”

陈湘娟喜欢马庆,上回被禁足半年为的也是马庆,甚至因为这事还与她顶撞,前些日子听说马庆回来了,她终于按捺不住要去夜会意中人了吧?

刘奶娘惊呼一声“对啊,二小姐会不会去东院了?”看看外头的天色,二更二刻了,这个时候夜会男子,传扬出去可怎么好。

赵婆子领了上房的婆子、丫头,又唤了陈二管家的女人陈二婶,一行六人,风风火火地过了西院通往东院的偏门,两院之间原有道小门,白日也是有人看守的,夜里一到二更天就要下钥。(未完待续)

第121章 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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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婆子问门上的小厮道:“可瞧见二小姐过东院了?”

小厮面露茫然,摇头道:“小的一直都在,见过二小姐身边的丫头过去,不曾见到二小姐。”

小桠是陈湘娟的贴身丫头,小桠过去了,偏陈湘娟没去,赵婆子都不信这话,顿时吃了粒定心丸,与陈二婶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往听雨苑而去。

听雨苑里,陈湘娟手握锦扇,轻轻地摇晃着,期盼地看着内室方向的珠帘门,一回又一回,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珠帘一阵沙沙作唤,马庆衣着一袭芒色绣银松叶锦袍出来,那精致的腰封,银丝绣制的腰带,还有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蔽膝,仿佛他不再是庶子,根本就是高贵的人中龙凤、天之娇子。

芒色的锦缎,用银丝绣成的暗纹,将他整个衬托得高贵无限。

陈湘娟只觉得挪不开眼,张嘴呆怔在一旁。

小桠则是如同见到神仙人物一般:“真好看!马大公子,这可是我家二小姐做了大半年的秋袍呢,穿在你身上,简直太好看了!这走出去,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小姐呢。”

真有这么好看?

马庆刚看到陈湘娟捧来这套秋袍时,那银光闪闪的暗纹立时就吸引了眼球,用了那么多珍贵的银丝线,又绣得如此的精美,陈家不愧是世代织造之家,家里的女儿这女红还真是精细,好到让马庆觉得惊叹,怕是与江宁府一流的绣娘不相上下。

陈湘娟缓缓移步,细细地审视一番,近乎自言自语地感叹道:“我就知道。马大哥穿这样的衣袍一定最好看了。”她微垂着头,用大半年的时间,只为给他做一身最华美的秋袍。“马大哥,到了今日。我的心意你理解吗?”

马庆愣住:一个女子用半年时间为他绣制衣袍,可见这份痴情。

他立时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所包围着,这是被爱的虚荣,有一个女子这样的爱慕他、喜欢他,换作任何一个男子都是无法拒绝的吧。

小桠带着笑,看了眼这些日子心心挂着马庆的陈湘娟,“马大公子,为了你。二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顶撞老夫人,可都是为你呀,如果二小姐这份心你都还不能明白,二小姐可真是……”

陈湘娟眼里含着泪儿。

是的,她喜欢马庆,狂热地喜欢着,不惧老夫人的反对、训斥,她就是要喜欢他。

马庆心头某个地方微微一软,“我……也喜欢二妹妹的。”

“马大哥……”陈湘娟抬头。羞红了双颊。

她喜欢他!

狂热而炽烈地喜欢他。

自他来到江宁府,住到陈家大院,陈家所有人里。待他最热情、最体贴的就是陈湘娟了。

小桠悄然地退去。

马庆将陈湘娟揽入怀里,初是生涩的,很快就拥得更紧了,他红了脸,而她也红了脸,她试着张开双臂,回应着他的拥抱,两个人竟是越抱越紧,到了最后。陈湘娟只觉自己快失去平稳的心跳了。

“马大哥、马大哥……”她一遍遍地轻呼着。

他说:“湘娟、我的湘娟。”

她一声,他一声。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彼此。

这些日子的委屈、思念在此刻全都是值得的,在现下也全都是幸福。那些被她当成的苦难终于结束了。

“马大哥,你告诉祖母,说你不要娶我大姐,你娶我吧!从你来陈家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样的喜欢,更多的是因为她知道马庆是父亲生前给大姐订下的未婚夫婿,想着从小到大,家里最好的,或者但凡是好的都给了陈湘如。

既然是父亲订下的亲事,马庆自然也是好的。

为什么好的不能成为她的?

她想争一回,她想通过努力也得到好的。

就如这份感情,就似现下,他们紧紧地相拥,终于盼来了她期待以久的真情。

马庆喜欢她,她也这样地喜欢马庆,他们就该在一起。

马庆的手微微一颤,快速地放开了陈湘娟。

他喜欢陈湘娟,可他却不想放弃陈湘如。

掌理了陈家家业的陈湘如,手握大权,这岂是陈湘娟可比的。

老夫人对陈湘如的疼爱、怜惜,整个陈家大院都知道,老夫人虽说腿脚不便,可她却在幕后手把手的传带着陈湘如,大家都说陈湘如端庄大方、言行得体,就连宫里出来的彭嬷嬷也说大小姐比她预想地都要学得好。

谁不夸陈湘如好呢!

虽然她待他实在是冷淡,可这又有什么关系,男女有别,她总是要忌讳,哪怕是未婚夫妻,也得顾忌礼节。

陈湘娟继续道:“马大哥,你不是也喜欢我吗?难道你不想娶我?如果你因我放弃了大姐,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马大哥……”

马庆喜欢陈湘娟,这是事实,但他却不想因为陈湘娟而放弃了陈湘如。

嫡长女的嫁妆,历来是各官宦之家给得最多、也办得最丰厚的。

虽然陈湘娟也是嫡女,但在嫁妆上不会比陈湘如多。且老夫人更喜欢陈湘如,对这个陈湘娟一直不大好。

他在心里怎么算,除了他喜欢陈湘娟多一些,在旁处,怎么都不及娶陈湘如带来的利益多。

陈湘娟见他不回应,那委屈的眼泪在眶里打转,终于在泪眼相望的那刻,突地滑落下来,脸上一阵冰凉,任泪水泛滥成溪。

“你不喜欢我?还是从一开始,在你心里,真正喜欢的只有我大姐。”

她哪里不如大姐,父亲在世时,偏宠着她;祖母也偏疼她;就是二弟、三弟也只拿她当姐姐般敬重……就连你,也只喜欢。

陈湘娟。明明你生得比大姐要好看多了,为什么就是不如她呢。

大姐可以任意出入陈家大院,甚至还可以四下行走。可是你呢?就因为你来东院瞧了几回马庆,就要被祖母罚。被她禁足淑芳苑达半年之久。

同样是陈家的女儿,是家里的小姐,为什么竟有这样大的差别。

她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马庆见她哭得让人揪心,抬手抓住她的纤手:“二妹妹,我怎会不喜欢你呢,只是……只是你知道的,我和你大姐姐的婚事,是你父亲和我爹说好的。我们……”

“你明明喜欢的是我,对不对?”

马庆答道:“是,我喜欢你。”

“那你等我孝期满了,你去告诉祖母,说你喜欢的人是我,你要娶的人还是我。”

那时候,她一定要瞧瞧,看看被全家人疼着、偏着的大姐是何模样,陈湘如一定会气急了吧,被她唯一的妹妹抢了未婚夫。

只是想一想。陈湘娟就觉得解恨。

她不仅是要报复陈湘如,说什么姐妹情深,当祖母罚她的时候。竟不替她求情、说话。

说什么疼爱她这个妹妹,当祖母夺了她打理内宅之权时,也不曾帮衬她说话。

她相信,只要陈湘如开口说话,祖母一定不会罚她罚得这么重。

她也要祖母瞧瞧:任你如何偏着大姐,可大姐就是不如我讨马庆喜欢。

孝期三年,还有近两年的时间,待那时又是何般情形,谁又能说得清楚。

但他不能拒绝。是的,他喜欢陈湘娟。

同时。他想娶陈湘如。

姐妹同娶,一个端庄、一个娇美。这样定可以羡煞整个马家的兄弟,让那些小瞧他的人瞧瞧,他这个不被父亲重视的庶长子,不仅娶了体面的官家小姐,还娶了嫡出姐妹俩,就算是马庭这个嫡子也未必能做到。

想到这里,马庆顿觉心情大好。

让陈湘娟不可救药地爱上自己,然后再步步图谋娶到陈湘如,但在这之间,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

小桠站在院子里,正与五斤说着话。

“天儿可真热,快入秋了,还这么热。”

五斤小心地看着小桠,要是二小姐嫁了马大公子,他是不是就可以娶二小姐身边的小桠,这小桠也是个不错的丫头,模样不错,又会女红、厨艺,嘴也伶俐,行事也够机警。

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两人都警觉起来。

赵婆子道:“你们几个,守在听雨苑外头。陈二婶与我进去。”

小桠一惊,快速转身,近了房门,轻拍了两下:“二小姐,上房的赵婆子来了,许是知道了,你快出来,要是被她们……”

晚了,赵婆子已经进了院门,她先是一扫,一抬眸就看到了花厅里映出的男女身影,那个倩柔的少女身影除了二小姐再没别人了。

陈二婶的垂首,不说一个字。

赵婆子的一颗心落在肚里,人总算在陈家大院,同时又莫名的一阵辛酸,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居然能一下就猜到二小姐来见马庆。

堂堂官家小姐又在孝期,竟在深夜私会男人,这若是传出去,二小姐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陈湘娟虽说想给老夫人添堵,想让陈湘如难堪,可这会子被人抓住,还是有些慌神。

赵婆子推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玉树临风、风度卓然的马庆,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芒色的锦缎,再加上陈家秘绣之技的松叶暗纹,更让人觉得这衣袍珍贵不凡。

陈家秘绣之技,这是陈家世代相传的秘技绣法,便是府里的绣娘都不会,只有嫁入陈家的妇人和陈家的小姐才会的。

不需要问,赵婆子心下了然。

马庆见被人抓了个正着,又是孤男寡女共居一室,丫头、小厮都在院子里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陈湘娟寻他是欢喜的,可被老夫人身边的赵婆子发现,却让他倍觉尴尬。

忙忙抱拳道:“赵婆子有事?”(未完待续)

第122章 怒斥

赵婆子被这话问得,顿时想笑,可眼前这情景她却笑不出来,若是老夫人知晓,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模样,“马大公子,你也是官家公子,二小姐年纪小不懂事,你可不小了。听说马二公子今年八月要成亲了,若非我家大小姐守孝……”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她却话题一转,“就算二小姐行事不当,你比她年长,便是念着大小姐,也该教导她一二。”

说太多,便是越矩了,赵婆子就算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可到底只是一个下人。

赵婆子冷声道:“二小姐,随我回上房。王婆子来报你不见了,西院都闹翻天了。”

陈湘娟抬头,直直地看着马庆:“记着我们说好的话,记着……”

赵婆子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往门外拉去。

马庆追了几步,却在院门口止步。

赵婆子那脸半点笑容都没有。

五斤心下发慌,“马大爷,怕是要出事呢?”

马庆想到的是:若是陈湘如知晓了这事会怎么办?

赵婆子知道,老夫人是一定会知道的。

陈湘如、陈湘如…… 这一夜,马庆辗转难眠,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与陈湘如解释这样的事,如何让陈湘如相信他,他其实更喜欢陈湘如。

上房,陈湘娟又跪下了。

这一回,她不知道会跪多久。

也许一直跪到老夫人的气消了为止。

就算明知道私会会罚,可她还是去见了马庆。她喜欢马庆,实在受不住这相思煎熬。

赵婆子是去东院寻人的,不用说。西院找不见的人,原就是从东院带回来的;也不用说。这人指定是马庆所居的听雨苑找回来的。

老夫人冷厉地瞥了一眼,虽恨铁不成钢,却没有骂上一句:“你……就这么喜欢马庆?”

陈湘娟有些意外,待看到老夫人那张又失望、又生气的面容时,她方才回过神来,“是。”

只这一个字,说再多的也没用,她就是喜欢马庆了。

“就算喜欢。你也要顾忌身份、顾忌人言,这深更半夜不在自个屋里呆着,却去私会男人……” 这就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女呀,世人说:一龙生九子,个个不是龙。许就是这道理,有懂事用心的陈湘如。偏这陈湘娟就能闹出些事。

老夫人又想到了陈湘娟的身世,任是给了她嫡女的名分,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是赵氏所出。可陈湘娟做的事,着实不像个嫡女所为。

她才多大,今年四月方才满的十二岁呀。

是,若不是陈将达去了,她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陈湘娟果决地道:“祖母要打要罚,湘娟都认了。”

这,什么态度?

这就是她对一个祖母说的话。

老夫人不由得苦笑起来,“好!好!”但她还是要问上一问,“既说到罚。你可知自个错在哪儿了?”

陈湘娟咬着唇,做都做了。她还怕什么,“我不该夜会马大哥。”

“还知道你把陈家小姐的名声都坏了呢。但家里。不止你一个小姐,你上有大小姐,下还有三小姐,便是为了她们,今晚这事我也不会让传扬出去。”老夫人看了眼赵婆子和陈二婶。

赵婆子明了,表态道:“老夫人,奴婢已经告诫过知情的下人,让他们守住口风,对那些不能守口风的,明儿一早就请牙婆来,将人转卖他乡。”

陈二婶应声道:“老夫人,奴婢明白什么该说不该说。”这既是陈家大院的丑闻,身为西院管家的女人,她是不会吐出半个字去的。

老夫人的手搁到案上,指头缓缓敲击着,对服侍了她几十年的赵婆子来说:这是老夫人要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时间,在点滴流淌。

上房里,静寂得落针可闻。

老夫人敲击了一阵,捧了茶盏饮了口药茶,这是陈湘如专请了有名的郎中给老夫人配的养生茶,这种养生茶共有三样不同功效的,但都是养生养颜的,赵婆子换着这几样药茶给老夫人泡水晚。

陈湘娟面对着这不说话的老夫人,心里更紧张了,不知道老夫人又会如何罚她。

大不了,又和上回一样,被老夫人禁足淑芳苑。

老夫人冷声道:“小桠这丫头……”

刚提到这名字,跪在门外的小桠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请老夫人责罚!”

“赵婆子,以小桠的错,当如何处罚?”

赵婆子扫了一眼,但小桠到底是与二小姐一起长大的。

陈湘娟死握着手里的锦扇,一颗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应贱卖。”

小桠一听,又磕起了头,“二小姐、二小姐……”她声声急唤,“奴婢可是劝过你的呀,你说句话呀,呜呜,老夫人,奴婢真有劝过二小姐。”

纵容小姐夜会男子,这在哪府都是会重罚,还有的人家直接会把小姐身边的丫头杖毙。

老夫人摆了摆手,“就这么办吧……”

陈湘娟突地俯下身,“祖母,今晚这事是孙女的错,小桠确实劝过我,是我逼着小桠去的,祖母要罚就罚孙女吧。”

赵婆子淡扫一眼,“照着陈家大院的规矩,错了就是错了,她没拦住二小姐,这就是错。”

陈湘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赵婆子可不怕她,这个二小姐连番做错事,不仅寒了老夫人的心,就是大小姐也会难受,大小姐也长不了二小姐多少呀。不过是一岁多不到两岁,怎的姐妹俩的差别就这么大。

“把小桠送到庄子上去吧。明儿一早,我修书一封。赵婆子和王婆子亲自去一趟五老太太那儿,让二小姐在族里住着吧。告诉五老太太,劳她教养二小姐。我想,五老太太念着我与她几十年的交情,这个忙不会不帮的。”

五老太太……

陈氏族里那个年轻守寡,无儿无女,后来过继了六房儿子的女人。

听说三天不说一句话,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总是冷漠得如同死灰一般。

老夫人不是罚她去庄子上。而是要把她送到五老太太身边,让五老太太管教她。

陈湘娟猛地一磕,“祖母,你还要打骂湘娟吧,你不要把湘娟送走,祖母……”

老夫人不再看她。

有其一,又有其二,不能再有其三。

她给过陈湘娟机会,着实无法相信她了。

这回她必须把陈湘娟送走,让她到五老太太家去住着。

“你五叔婆家有佛堂。你父亲新逝,你又在孝期,就跟着五老太太学学女德。五老太太可是百里八乡都出了名的节妇,我是教不好你了,只得劳她费费心。”…

老夫人每回一生气,不是大骂,也不会打罚,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可怕。

她曾罚陈湘如跪,让陈湘如自己想错在何处,若真是骂出口了。反而没事了。

就像这会子,自从老夫人知晓了实情。没有训斥一句,却是冰冷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瞧。她不打也不骂,甚至也不训斥,只是让陈湘娟去五老太太那儿。

大丫头站在外头,低声禀道:“老夫人,大小姐求见,问是不是寻着二小姐了。”

“让大小姐回屋去,就说我正教二小姐。”

陈湘如若来了,定然会求情的,可瞧陈湘娟这模样,是真心知错的么?

既然她不知错,身为他们唯一的长辈,老夫人就得重罚,更得纠正陈湘娟的错。

老夫人继续道:“从明儿开始,王婆子随二小姐去乡下长住,就从我屋里挑个丫头同去吧,无论是王婆子还是服侍的丫头,每人每月多领五百纹钱的月例。告诉王婆子,监督好二小姐认真与五老太太学《三从四德》,更得日夜替老爷抄经念佛,诚心祈祷……”

陈湘娟此刻逾加害怕,不,她不想去乡下,更不要跟那个五老太太住一块,那个妇人比她祖母还让人害怕。

“祖母,你打我骂我吧,湘娟已经知错了,你没赶我去乡下,我不要去族里,祖母……呜呜……”

老夫人手捧茶盏,眼眸冷得能把人冻凝成冰,“把人带下去,告诉王婆子把人看牢。二小姐一日学不好《三从四德》,学不会孝敬长辈,就不必回陈家大院。去吧!”

她硬着心肠打了催促的手势。

赵婆子与陈二婶将陈湘娟扶走。

小桠跪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说错了话,就要被老夫人重罚,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贱买改成发往庄子的。

她抬头看着无力的陈湘娟,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老夫人对身边的粗使婆子道:“我累了,推我回偏厅。你说说,我们上房哪个丫头是个稳重识矩的?”

老夫人腿脚不便后,就特意从乡下庄子里挑了两个身强力壮有力气的粗使婆子过来服侍。

这婆子灵机一动,虽说到了乡下,可五老太太也是个有钱的,又是服侍二小姐,自是照着大丫头的例领月银,另还多了五百纹,怎么说都是件好事儿。

壮着胆儿道:“我们院儿的大小丫头有四个,两个大丫头里,茗儿嘴甜人机灵,苏儿沉稳得体,都是最识规矩的。”

老夫人心里有是想的这两个大丫头里挑一个去,“苏儿最得我心,我身边离不开她。就让茗儿去,你和赵婆子再细细给茗儿讲讲规矩,让她收拾一下,明儿一早随二小姐去乡下。”

第123章 被罚礼佛

ps:作者的话:二小姐可真是一个极品妹妹啊!

婆子应了。

老夫人道:“我累了,赵婆子回来不必扰我休息。”

“是。”

婆子将老夫人抱到了凉榻上,又唤了值夜的苏儿来打扇子。

老夫人微阖上双眸,想到今夜闹的烦心事,长舒了一口气,她怎能任由陈湘娟坏了陈家女儿的名声。若他日陈湘如寻不到好婆家,她亏欠这孩子的就够多了,一个官家小姐,为了家业抛头露面,且事事比老夫人预想的还要用心、也还要得体,就凭这点,她这做祖母的,在百年归去前,说什么也要给她寻一个好亲事。

不仅是陈湘如的婚事得早早谋划,便是相富、相贵的亲事也得订下来,万一她哪天去了,如此才对得住早逝赵氏与她唯一的儿子将达。

老夫人心情不好,陈湘如想进去求见,可又听大丫头说老夫人歇下了。她在上房外头站了一阵,见老夫人一时没有醒来的意思,转身往淑芳苑去。

赵婆子刚从里头出来,道:“大小姐,王婆子正服侍二小姐用香汤,你就不必进去了。老夫人最是个讲规矩、晓分寸的。” 老夫人的性子,陈湘如是知晓的,今儿她没有听到什么声儿,想来老夫人使的冷罚,这样比打人、骂人都还要厉害,也更让人心生惧意。

就像上回,老夫人罚她跪了两个时辰,硬不说她错在哪儿,只让她自个想。陈湘如想破了头也不知道错在哪儿。那时候她倒宁愿老夫人将她狠骂一顿、重打一场。

“赵婆子,老夫人怎么罚二小姐的?”

“老夫人让二小姐去乡下住一阵子,待二小姐知错了。就让她回来。”

上回说的一阵子是大半年,这回的一阵子又是多久?

陈湘如想着就有些犯愁。这陈湘娟还真是,平白又惹恼了老夫人。

赵婆子笑道:“大小姐别担心,老夫人会安顿好二小姐的。时辰也不早了,大小姐回屋歇下,明儿一早,这后宅、家外的事也不少。”

许也是因为知晓陈湘如辛苦,老夫人才不想陈湘如插手此事。

赵婆子扭头又进了淑芳苑,与王婆子、茗儿等人细细地叮嘱了一番。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湘娟还真是,明知道祖母的性子,偏在晚上去见什么人,这不是明摆着往刀口上撞么。”

刘奶娘勾唇苦笑。

陈湘娟泡完香汤,王婆子取了衣裳给她穿上。

王婆子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她就等着月例养家糊口,她男人早逝,留下两个小子和一个闺女。大小子都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就等着她多挣了银钱,好歹买个丫头回去做媳妇,也算是给他成了亲,可这回一下子没了两月的月例,心头能不恼么。

又担心陈湘娟再生出什么事来,王婆子唤了淑芳苑的粗使丫头细细盯着。

次日天刚一亮,赵婆子就送来老夫人写给族里五老太太的亲笔书信。王婆子领了茗儿,一行人带着陈湘娟去了乡下。

夜里。陈湘娟哭了一宿。

可又有什么法子,她一个女儿家总不能学了陈相和离家出走。她没这胆儿,再则这外头的坏人又多,听说许多好人家的女儿赶个集会就能被人牙子转卖成丫头或卖入腌臜地儿去。她不敢啊,万一真这样,她可真是哭天不灵,喊地不应。

赵婆子一路上都细细地叮嘱道:“二小姐去了五老太太家,就用心跟着五老太太诚心礼佛,再学学《三从四德》,五老太太可是族里数一数二的贤良节妇,这可是少有的好机会。”

谁要这机会,她宁可送给谁。

天天对着那个寡妇,不笑不哭,不冷不热,怕是她会疯。

陈湘娟不敢开罪赵婆子,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万一回去给老夫人说上几句,她一定会被罚得更重。

她这个祖母就是个厉害的,不打人、不骂人,罚起人却被打骂都还要厉害数十倍。

*

陈家庄里,五老太太家。

看罢老夫人的信,五老太太又看了看一袭素裙的陈湘娟,“你就是湘娟,长得像你娘。”眼眸里掠过一丝未明的情绪,转头又对管家婆子道:“这是陈家大院的二小姐,要在我们家住一阵子,在佛堂里给她拾掇两间屋子出来。”

要接受五老太太调教,还要与五老太太住一个院子,陈湘娟这心情低到了谷底。

她咬了咬唇,只不说话。

管家婆子面露异色,对于族里人来说,这陈家大院就是财神爷,但凡是那边过来的人都得小心服侍着。

五老太太收好信,道:“真是个孝顺孩子,听说你是主动来陪我的,要与我学习礼佛,给你父亲抄经安魂,你就随我一起吧。你先歇两天,我会让秦婆子告诉你规矩。”

陈湘娟低垂着头。

不多会儿,管家婆子就拾掇好了房间,赵婆子、王婆子帮衬着收拾了陈湘娟的屋子。

说是给她的,比陈家大院大丫头住的屋子还差,屋里简单得只有一张床、一口大箱子,再一张书案和一张贵妃椅,旁的就没了。

那书案是用抄写经书的。

管家婆子笑道:“二小姐住主屋,王婆子和茗儿就住次屋。我家老太太每日五更二刻就要起来念经礼佛,辰时一刻用斋饭,然后抄写佛经;中午与旁人不同,不吃午饭,饮茶用点心,之后要午睡一个时辰;醒来后,再抄佛经。暮食多在酉时一刻用,然后再到佛堂诵经,二更二刻便可歇下。”

临离开的时候,管家婆子低声对王婆子、茗儿道:“佛堂不沾荤腥,日日素食,你们若是受不住了,可到外头打打牙祭。或是暗里给我银钱,我帮你们*吃的,但不能在佛堂吃,这是犯老太太忌讳的事。”

王婆子还想攒了银子接济儿子,哪舍得吃好的,但茗儿不同,她是外头买来的丫头,早前得陈二婶调教,十二岁时就拨到老夫人身边服侍,一人饱全家饱,想着老夫人每月给她多发了五百纹,定是给她买好吃的,这么一想,倒也安心了。

赵婆子安顿好一切,又与五老太太送了老夫人的礼物,寒喧了一阵,便携着下人们回陈家大院了。

且说马庆,昨儿一宿未睡好,就怕那事在陈家大院吵闹得沸沸扬扬,这一旦喧扬出去,他脸上也无光,要是被他父亲知道了,定要重斥的。早上起来一看,在四处转了一圈,并没有听到任何议论,就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马庆愣了一阵:“没人议论。”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五斤轻声道:“大爷还想有人议论不成?”

若是有议论了,陈湘娟的名声坏了,夜会男子,陈湘娟除了嫁他,再配不得旁人。而陈湘如和他,原是两家父亲一早订下的婚约,陈将达不在了,若要更改也不易,这样一来,他就能他顺利把姐妹二人都弄到自己屋里。

马庆道:“五斤,你能打听到二小姐的情况么?”

五斤连连摇头,“大爷可别为难我了,刚出了事,我可不敢再去西院,你昨儿没瞧见赵婆子和陈二婶那脸色,好像要杀人似的。”

马庆舒了一口气,“也罢,且过些日子再打听吧。这二小姐也真是,白日送来不好么,偏就晚上送来……”

明明心里也盼着是夜里,最好彻底毁了二小姐名节,也至她非嫁他不可的地步才好,偏嘴上又是另一番说辞。

五斤扁了扁嘴,“再过些日子就是陈老爷的忌日,陈家要做*事。”

马庆轻叹了一声,“真快呀,陈老爷都过世一年了。”

因着家里要做法事,陈湘如又忙了好一阵子,老夫人腿脚不便,她只得领着刘奶娘、陈二婶前前后后地忙碌。

陈将达忌日前两天家里请了十二个僧人来,在靠近东院的桂堂,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

第三日时,陈湘如领着两个弟弟一袭素缟,到陈将达坟前烧香祭拜。

陈湘如前世对父亲没有印象,偏脑海里还有陈将达对她慈父形象,还来不及真正感受父爱,这人就没了,也不由得险些哭昏在陈将达坟前。

因是祭日,老夫人虽没有露面,可想到她唯一的儿子竟去了一年,这心头难免郁闷。

陈湘如叮嘱了陈湘妮要用心陪着老夫人,要哄老夫人高兴,陈湘妮也是个聪慧的,变着方儿地哄着,有时候讲笑话,可她到底年纪小,知道的笑话不过只得那五六个,讲得多了,也就不逗笑了。

忌日之后大半月时间,陈家所有人才从悲痛之中缓过神来,老夫人的饮食也方才恢复了最初。

陈湘如更忙了,过完了中秋,赵武又去了南边收购生丝。陈记织出的美人屏风,因人物生动有灵韵,再加上质地不比江宁织造府的差,颇受欢迎,只是供不应求,各地前来求购的客商络绎不绝,陈湘如只得请出杜老板,建议杜记也织屏风缎。

杜老板见屏风缎比绸缎利润更高,倒也应了,只是杜记没有专门的织机,就从陈家大院织机室花高价买了十二台。

第124章 杜家有意

金记那边得了消息,也寻陈湘如花重金求购屏风织机,陈湘如也应了。

都道同行是冤家,可整个江宁府都知道,陈、杜、金、云四家的东家友好,同甘共苦,就连生意也是一道在做。整个织造行里,提到陈家大小姐,谁不竖起姆夸赞几声“大小姐仁义,又讲信用,那专织屏风的织机可是珍贵得很。别说是织机,这织屏风可与织绸缎不一样,可大小姐还让杜记、金记派人去陈家大院学织屏风,这可是一门秘技,这杜记、金记的人可是佩服得紧。”

美人别苑里,只有四家的织造房的画师,各家各居一院,四家里头,又以陈记的画师技艺更高,因着东家交好,画师们相处也不错,便是有些小磨擦也能处理得好。

这当然不是人言,就如今儿,在快到九月初九时,杜太太登门拜访老夫人。

一同来访的,还有杜家的嫡次子。

携子来访,但凡是明眼人都瞧出用意。

许是想与陈家结亲,那嫡次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是知书达理的,杜家又不同别的人家,杜家老太爷原是在鲁郡做过知州老爷的,只是杜老爷因打小读书不好,这才从了商,但杜老爷的两个弟弟都是官身。

这样说来,倒与陈家是得配的。

寒喧了一阵,杜太太便热情地询问了近来老夫人的身体状况等,因着陈将达在世时与杜老爷就有交情,倒不算突兀。

杜太太问罢了,笑道:“倒常听我家老爷提起大小姐,还没见过二小姐呢。”

老夫人先是微沉,送到五老太太那儿转眼就是一个多月了。“二小姐思虑父母,去族里佛堂静修,得过些日子才回来。”她看了眼杜二公子。心头也是喜欢的,可杜家虽好哪能比得了周家?

静下来时。老夫人又觉得周八其实也不好,他什么都好,偏就是军人,就这点让她不满意。

杜太太想着这官家小姐没在自家,却去了族里静修,想来定是犯了什么错,对外虽说是思虑父母,可在家也一样可以祈祷抄经的。

老夫人知她用意。许是想把杜二公子说给陈湘娟,轻叹了一声道:“唉,将达这一去,倒耽搁了如儿姐妹,女儿家的婚事好说,让我犯愁的是家里那一对皮猴孙儿。想着待他们孝期满了,就给皮猴孙儿订门亲事,如今也不好议了。”

杜太太也是明白人,一听老夫人那句“女儿家的婚事好说”,莫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只是现下因在孝期不好议定,又刻意提了她的两个孙儿,又说他们没订亲事。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杜太太笑问:“二爷、三爷是孪生子,多大了?”

“虚岁九岁了,如今在家里读书习武,倒越发长得健壮了。”老夫人想着杜家在江宁府也算是大族,笑问赵婆子道:“这个时辰,二爷、三爷该要下学了吧?”

赵婆子轻声道:“是。十三老爷近来在给他们授课,每日一课,这会儿许是在听十三老爷讲《史记》。”

杜太太沉吟着:“十三老爷。”

老夫人勾唇笑了一下,“是我们族里的后生。书念得好,准备下届赶考。近来在我家苦读。”停了一下,对赵婆子道:“杜家与我们是世交。算不得外人,难得杜太太来了,叫二爷、三爷过来给杜太太见过礼。”

老夫人这么做,就是告诉杜太太:我们愿意与你结亲,只是得把杜家小姐许过来,而不是把我家的小姐许入杜家。

赵婆子派了大丫头过去候着,不多会儿就领了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俩,这一年因习武读书,兄弟又到了长个儿的时候,猛地窜高了一大截,陈相富生得壮实,个头儿竟比陈相贵还矮了一个头顶,瞧着更显虎头虎脑。

与陈相富相比,陈相贵生得纤弱清秀些,倒更像是个读书人。

兄弟二人与杜太太见了礼,老夫人又赐了座儿。

杜二公子见着与自家幼妹一般大的兄弟俩,孪生子长得也像,一个壮,一个瘦高,可风度却截然不同,一个瞧着像个武人,一个却像个小书生,打扮上也不一样,像书生的穿着蓝灰袍,像武人的则穿了暗棕缎子,衣裳上一点纹饰都没有。

他指着陈相贵道:“你是哥哥?”

老夫人笑道:“错了,那是弟弟。”

杜二公子“咦”了一声,怎的弟弟比哥哥还长得高,就模样来说,弟弟比哥哥要清秀一些,眉眼中也有七分相似,看着性子也不大一样。

不过虽一壮一瘦,那眉眼还真是长得极为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

陈相富有些不悦地道:“是因为他比我长得高?”音落,一脸茫然地道:“我明明比他吃得多,怎就长不过他呢?”

陈相贵羞涩一笑,“二哥,大姐姐说了,我们是兄弟,许是高矮差不多的,不过是我长得快些,你长得慢些。”

杜太太含笑看着,两个孩子同一天出生的,可这陈相贵倒瞧入了眼,瞧着是个知书识理的,虽然陈相富也不错,但相比之下,她倒喜欢陈相贵一些。

正说着话,院外头传来一个糯糯地声音:“祖母,我送好吃的来了,是妮儿亲手做的兔儿糕呢。”

一个穿素裙的小女孩进了院子,一看到花厅上有客人就愣住了。

老夫人笑道:“这是将达的庶女湘妮。”她招了招手,示意陈湘妮走得近些,“这是杜太太,你杜世伯的夫人。”

陈湘妮款款行礼,“湘妮见过杜伯母,给杜伯母请安。”

杜太太隐约听人说过陈家的事,好似二姨娘无出,过继了陈氏族里的一个女孩到名下,想来就是这姑娘了。

初初见面,不好空手,杜太太摘了手上的一对嵌玛瑙银镯子给陈湘妮套上,“真是个招人疼的好孩子,都会做兔儿糕了?”

自陈将达去后,家里偶有族中妇人来拜见老夫人,但也是可数的几个,像这样来客人的可是少之又少。

陈湘妮垂首道:“祖母爱吃兔儿糕,我便想学,这是我第二次做的,上回做的蜂蜜搁得多了,太甜了。”

“好孩子。”杜太太夸赞了一声,“陈贤弟去了,原该早些过来探望,却多有不便,马上就是重阳节了,我今儿过府来,就是探望陈叔母,看你身体硬朗,我家杜权就放心了。”

因陈家是守孝人家,杜太太不便多留,说了一阵话,又各赏一对观音玉佩给陈相富兄弟俩,便起身告辞。

老夫人令赵婆子将杜太太母子送到大门外。

陈相富兄弟留在老夫人屋里用了午饭,方才回书房小憩。

陈湘妮也告退出来。

赵婆子按捺了好一阵子,此刻喜叹道:“我看杜太太的意思,是喜欢我们家三爷呢。听说杜太太有个幼女,比二爷、三爷要年幼一岁。”

老夫人轻声道:“待孝期一满,我就替他们姐弟订下亲事,可不敢再耽搁。”

赵婆子道:“瞧杜太太也喜欢三小姐呢。”

老夫人道:“三小姐还小,再则她还有二姨娘呢。”

虽是寄在二姨娘名下,可她们也是母女情分,待陈湘妮大了,自有二姨娘留心觅门好亲事,就算二姨娘觅不到,以陈湘如的性子也是会过问的。

老夫人现下挂心的还是陈湘如姐弟四个的婚事,陈湘娟的婚事她心里有数,也算是定了,只等到时候孝期一满,马家派人上门定婚期。但陈相富兄弟俩,待孝期一满,虚岁也有十一岁了,可以议亲了。

大丫头禀道:“老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陈湘如领着刘奶娘进了花厅,陈湘如给老夫人行了礼。

绿叶急嚎嚎地道:“老夫人,大小姐还没用午饭呢。”

老夫人微蹙着眉头:“都这个时辰了,可别饿坏了。赵婆子,把小厨房留的饭菜给大小姐取来。”

每次陈湘如出门,老夫人都怕她忙得顾不上吃,总要吩咐赵婆子给她留下一份饭菜,这习惯早在赵氏没了后就有了。那时候是为了等陈将达回家吃饭,如今却是为了等这个嫡长孙女。

陈湘如看了眼饭菜,挑了两盘留下,“剩下的送回小厨房,绿叶、绿萼也都还没吃,你们去小厨房吃吧。”

绿叶应了一声。

家里有老夫人就是好,无论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总有热饭热菜。

陈湘如优雅地吃着饭菜,老夫人坐在一侧细细地瞧着:只觉她一举一动都是这样的好看,而今又长开了一些,眉眼中她似看到了丈夫和陈将达的几分影子,也许是陈湘如的模样里更多的随了过世的老太爷,她对这个孙女总是忍不住要多疼几分。

陈湘如吃得稍急了,老夫人就道:“别急,慢慢儿吃。”又对刘奶娘道:“给大小姐盛碗汤,唉……定是饿坏了呢,我们用了午饭都好一会儿了。”

陈湘如抬头笑了一下,给了老夫人一抹安心的笑。

家里有个祖母就是觉得安心,无论她在外头多累,回到家看着祖母那慈爱的笑,所有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

用罢了饭,陈湘如漱了口。

方不紧不慢地道:“听下人说,杜太太今儿来探望祖母了?”

老夫人道:“杜太太越发富态了,说是重阳节快到了,过来瞧瞧我。”

支字不提杜太太有心与陈记结亲的事,还说的是陈湘娟,就那么个东西,只能配马庆了。(未完待续)

第125章 民间嫔妃

老夫人陷入回忆,“还记得,你杜世叔成亲得比你爹要早,但他订亲倒比你爹晚。三月订亲,五月就成亲了。”

陈湘如垂首,轻声道:“若不是我娘要守孝耽搁,我许就要大两岁呢。”

只是,有些事是无法更改的。

老夫人笑了起来,“今儿在外头,都还顺遂吧。”

陈湘如捧着茶欲饮,已经搁到嘴边了,却又放下,答道:“绸缎庄那边,有从外地来的客商,要大批量的美人屏风,指名要四大美人的,开口就是五千套,我们家里哪里能有这么多,价儿倒也合适。我让赵管事去了趟杜记、金记,我们家先织两千套,看他们那边能不能再织三千套。”

老夫人笑容浅浅,任谁都能瞧着那笑意里的两分宠溺与疼爱,“听说云记又接了内务府的活,让他们绣一批美人屏风供到宫里?”

陈湘如应了声“嗯”,“今儿在绸缎庄也遇着云老爷了,想请陈记的画师帮忙设计两组美人花样图。”

江宁府云记,原是以刺绣闻名的,算是江宁府第一刺绣名家,早前供了一批美人锦扇,而今又有这美人屏风,云记在这一年也算是出尽了风头。

老夫人问:“你应了?”

“又不是白给的,云记可给了五百两银子,我赏给两名画师各人一百两,让他们早些交图样给云记。”

老夫人微微点头,“这一点,你的性子倒更你祖父,他在世那会儿,就常说,同行就应相扶相持。他没做到的事,你倒是做到了。”

同样是陈记,以前那几家除了杜记温和些。云记、金记似乎很敌视陈记,同行是冤家吗。怎的到了陈湘如这儿,众人倒好说话了。

许是因为陈记现在的风头不胜,又或是陈记的东家是个弱女子,再或是织造府郎中一职现在落到了马家头上……但陈湘如自掌管家业以来,她这种柔弱中却不失主意的风格,又行事大度、宽容,常与人方便的性子,确实让同行怨恨不起来。

她改变了策略。就是与同行们共同求得发展。

竞争是有,可共同发展也能求得共同发财。

这许是让众人更为看重的原因。

现在,整个江南谁不知道江宁府陈、杜、金、云四家,几家各有风格,有:陈缎、杜帔、金纱、云绣之说。

所谓陈缎,便是指陈记的绸缎,这是仅次于织造府的上等绸缎,谁让陈家是世袭织造府郎中一职的呢,人家手头有着许多秘方,就是染丝上色。这在整个江南也是头一份。

杜记的绸缎平平,但这美人帔子倒是远近闻名了,陈湘如索性不再织美人帔子。只织绸缎和屏缎两种。

金纱,自是指金记的纱绡,耐用、价实。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儿,就见赵婆子慌慌张张地进来,道:“大小姐,大管家求见。”

赵大管家主管东院,没有急事他是不会来见的。

陈湘如倏地起身,问道:“快请!”

老夫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大管家进了屋,抱拳道:“大小姐。杜老板递话来说,宫里的宣旨太监到美人别苑了。”

他们到美人别苑作甚?

大管家又道:“杜老爷请你赶紧云美人别苑。要陈、杜、金、云四家接旨。”

这又闹的是哪出?

陈湘如不由得微微一愣,她可刚回来。“莫不是要宣四位美人入宫?”

几家花了钱才选出这四位美人,现在的美人系列生意才刚刚有了眉目,要是被人弄走,对他们各家来说都是一笔极大的损失,万一圣旨一下,不许织绘她们的模样……

各家正做得兴头上的美人扇、美人帔子、美人屏风可怎么办?

老夫人道:“耽搁不得,你快去瞧瞧。”

陈湘如应声“是”,领了绿叶就出门。

美人别苑里的议事堂上,早已经云集了几人,宫里来的太监正坐在堂上用茶点,杜、金、云三位已经到了。

陈湘如面蒙轻纱,款款一拜:“让各位世叔久等了。”

杜老爷抱拳道:“公公,人到齐了。”

太监一挥佛尘,“杜、陈、金、云四位东家接旨!”

“吾皇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江宁府四位民间佳丽:柳眉儿、罗七妹、沈小玉、高三三,品貌出众,温良敦厚,娴熟大方,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赐封四位佳丽为美人,即日入宫侍驾。钦此!”

陈湘如抬头,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大周康正帝是个明君,没想一道旨意,将他们四家辛苦选出的布面美人宣入宫闱。

太监扫过几人,“杜权,接旨吧!”

杜老爷抬头,面露茫色,电光火石间,他似悟出了什么,正色道:“草民接旨!”

太监道:“来人,把四位美人请出来,随咱家回返京城。”她扫了一眼,看着面前那面蒙轻纱的少女,“你就是前任江宁织造府郎中陈将达的嫡长女陈湘如?”

陈湘如应声:“回公公话,正是小女。”

太监笑了一下,对左右道:“咱家还得去趟旁处,你们服侍四位美人在驿馆住下,明儿一早启程回京。”

太监拂尘一挥,大踏步出了美人别苑。

“恭送公公。”

金老爷道:“唉,怎么就要入宫做娘娘了?”

云老爷则是一脸深思,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杜老爷。

陈湘如神色淡淡,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爱美人的,何况美人屏风、美人帔子、美人锦扇上全都是这四人的模样,任是见过的,就没有不夸赞的。

她们是来自民间的美人,却因为一纸圣旨要被宣入宫闱。

金老爷道:“陈大小姐,你看这事……”

说是金老爷,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陈湘如微微一笑,“金老爷早有主意了,是不?”

金老爷哈哈大笑起来。

唯有杜老爷与云老爷,似各有心事,但彼此神色的猜疑更多。

金老爷抱拳道:“老杜、老云,我瞧着不如再选一次,去年入选的十二人,还有八个人呢,皆知她们各人所居,要是没嫁人,把她们寻来,再选四个出来。”

绝赛时入选的十二人,个个都是美丽的,但最后挑选时,不过一半讲运气,一半讲气质,民间美人能有甚气质,不过是人靠衣装。

因着四大美人的出炉,云记绣房的生意比往年好了几番,光是今年三月,云记就又招了一批绣娘,待到六月时又招收了一批。

杜老爷道:“就照小金的意思办。”

小金,在四个人里头,陈湘如的年纪最幼,再就是金老爷,而杜、云二人该是四十岁上下的人。

金老爷笑道:“我派家中下人去联系,我瞧绝赛就订在九月初九如何?还可从复赛中的一些女子挑出几个姣姣者来。”

布面美人被皇帝看中了,要做娘娘了,这一定会更有吸引力,说不准会让更多的女子参与进来。

云老爷道:“就照上回的规矩选,先初选、复选再最后绝选,至于这声势,自是造得越大越好,这回,我们还选四人,就以春、夏、秋、冬命名。”

陈湘如轻声道:“我都听杜世伯的。”

杜老爷笑了一笑,“好说,好说!”

云老爷道:“既如此,我们到茗香茶楼商议细节吧。”

陈湘如对这样的选美着实没有什么兴趣,如果有,也只是因为自打有了布面美人,她又令陈记织布房织了美人屏风,又有早前的美人帔子,他们四家都着实大赚了一笔,就如她早前所说,因为人是活的,照着人绘出的花样,着实比那凭空幻想出来的人物好了太多。

杜老爷道:“这次,就和上回一样,由杜记出大头。”

云老爷道:“怎会让你出大头,这美人别苑可是杜家的。”

他们三家谁都知道,上次选美人,实则狠赚了一笔,江南这人墨客最喜欢附庸风雅,初选、复选时,想入场看,就得花钱进去,初选时不知,复选时他们这几个生意人就想到了按人收银子,就算是收银子了,还是有爱瞧热闹的进去看。

云老爷反对杜记出大头,就是不想杜记赚得太多。

杜老爷笑了一笑:“我们四家里,陈大小姐最年幼,上回她可是出了银子,结果后来我们各赚了银子,却没分她一份,人家她没说,这次陈记就不用出银子了。到时候选定了四大布面美人,陈记的画师依旧可以继续绘图。”

陈记早前说是两个画师,可陈家大院的司织室上至主事大师傅,下至学徒,谁不会绘画,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风格,便他们三家也得过陈家大院画师的花样图。

看着陈湘如性子好,可他们几个虽是商人,但也都是男人,不好太欺了他们眼里这个小姑娘。

陈湘如依旧淡淡地道:“我都听陈世伯、云世叔的。”

云老爷道:“好,好,陈记就不用出钱了。”

实则,是不想给陈湘如分一份钱。(未完待续)

第126章 美人商机

陈湘如自然明白其间的深意,也懒得为那几千两银子的赚头与他们争执,她起身看着议论得起劲的男人,示弱、伏低,这一直是她在他们面前表露一面,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想欺了她,可陈湘如却在心下暗笑:男人呵,还真争强好斗的。这如现下,为了那蝇头小利,他们三个争执不休,谁也不肯相让。

陈湘如见没自己什么事,欠身道:“杜世伯、云世叔,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二人摇了摇手。

绿叶紧追几步,主仆二人到了大街上,“大小姐,大家都说,上回他们选什么美人,没有花钱,反而赚了一笔呢。进入绝赛的十二个美人,另八人虽然落选了,可是都寻了好婆家,听说嫁的不是小户人家的少爷,就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姨娘呢,家里人全都过上好日子了。”

陈湘如不言话,上了马车,“回东院。”

车夫应声“是”,马鞭儿一扬,飞一般地往陈家大院奔去。

*

东院议事厅上。

陈湘如斥去了左右服侍的人,绿叶与丫头立在院子里头闲聊。

大管家道:“大小姐想问什么?”

“赵叔,今儿在美人别苑接旨的时候,杜老爷是吃惊后的暗喜,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为了选美人时赚的那几千两银子。还有云老爷,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大管家笑了,欠身道:“大小姐聪慧,五月初三时,杜老爷的二弟曾亲访美人别苑,也是在那日,杜二老爷认了柳眉儿、沈小玉为义女。”

现下不过才九月。难怪杜老爷接旨后会是那等表情,那一怔,不是吃惊。根本就是欢喜,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他二弟认了这二女为义女。一旦入宫,便是在皇帝跟前多了两个帮衬说话之人。

陈湘如想了片刻,“商人重利,但我们陈记是讲诚信重情义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赵叔还得暗中留意他们几家,现下陈家庄那边倒是消停了,怕是旁处又该不消停,还得劳赵叔多多费心。”

“老奴明白。”

陈湘如勾唇一笑。“我在想,他们又要选第二次,现在我们知道第一次选拔时,除了初选是赔银子,这复选、绝赛之时可都赚了银子,这名利双收的事,怕是人人都愿意做……”

大管家越来越佩服大小姐了,不愧是陈家的嫡长女,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带大的,这眼光和头脑都非同一般。“大小姐,这次四位美人被皇上看中,入宫为妃。不知道整个江南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苏州、扬州织造行的人,一早就有呼应的念头,怕是不久之后那边也会选美人……”

陈湘如移着好看的莲花碎步,他们选,别人也选,而世人最擅长的就是跟样学样,要选的人多了,这布面美人也多了,如此一来。就没了什么新意。

世人最喜欢的还是最特别的。

她垂眸思索,“赵叔。告诉司织室的大师傅,让他们尽快绘制两组江南风景图样。”

“大小姐是想改织风景缎?”

陈湘如微微点头。并不否认大管家的猜测。

就现在来说,整个江南,能织屏缎的只得陈记,虽然杜记、金记也织,无论是式样还是质地远不及陈记。

陈湘如只让杜记、金记的人入了陈家大院的偏院里学习如何使用窄幅织机,至于旁的别没有多说,可就是这样,在外人眼里还落了上不藏私的美誉。

大管家沉吟片刻,“好,只是在下以为,要织风景缎,恐怕得请名家执笔,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陈湘如觉得这话在理,陈家大院司织室的大师傅们,懂织染,又精通设计图样,可他们只是匠人,而非名士,绘出的图样漂亮是漂亮,定会少了一份雅致,但名士不同,不仅有名气,还能让图样更雅。

“这一时间要请名家执笔,绝非易事。”

大管家笑着抱拳:“大小姐何不与老夫人商量。”

陈湘如回过神来,“莫不是老夫人认识名士?”

大管家依旧是笑,分明是承认了陈湘如的猜测。

陈湘如歪头想了片刻,“赵叔有什么建议?”

“让织娘们全心织绸缎吧,在名家绘的风景图没出来前,我们暂停织屏风缎子。对外,就说四大美人走了,一时没有花样,相信旁人是一定会信的。”

陈湘如欠身道:“谢赵叔指点。”

大管家会意含笑,要是故去的大小姐能看到今日,是否能含笑九泉。

上房大丫头进了议事厅,看到一边站着的绿叶,“大小姐在里面?”

绿叶道:“正与大管家议事呢。”

“快去通禀一声,老夫人屋里来客人了,是兴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老夫人请大小姐过去呢。”

陈湘如随了大丫头离去。

上房花厅里,一袭素雅锦袍的周世子夫人沈氏正与老夫人嘘寒问暖地说着话儿。

一边的桌案上摆放着几只盒子,空气里掠过些许药材的气息。

陈湘如一一请安,老夫人赐了座儿。

沈氏抿着嘴,将陈湘如细细地审视一番,因她进来得匆忙,脸上还蒙着面纱,直至有丫头奉了茶点,陈湘如才回过神,方才揭了脸上的面纱。

容貌算不得出色,不过是端庄清秀罢了,早前兴国公府设宴,倒是见过陈将达的,眉眼里有几分陈将达眼子,许是随了父亲,少了女儿家的柔媚娇弱,多了端庄大气。

沈氏轻声道:“说起来,我们两家原是有交情的,听闻老夫人身子欠安,早该来探望,又怕犯了忌讳。”

老夫人道:“世子夫人想多了。”

通常家里有孝,一些不必要的应酬都谢绝了。各家念着忌讳,也多有避及,登门拜访的都是有要事。

又寒喧了几句。沈氏方切入主题,“大小姐与新封的四位美人可熟?”

陈湘如去过美人别苑好几回。还给这四位美人送过两套夏裙,也是说得上话儿的。“算不得很熟,但还认识。”

沈氏道了句“这就好”,笑了一下,“说起来也是她们的厚福,就要入宫做贵人了,我家世子爷念着都是同乡之人,想托我去见见她们。可又不好冒昧,想请大小姐帮忙引荐。”

陈湘如扫了眼周围的人。

沈氏会意,遣退了服侍的婆子,老夫人也令赵婆子退下。

陈湘如方不紧不慢地道:“杜家二老爷杜林,今年端午节前就认了四位美人中的沈小玉、柳眉儿为义女,今儿瞧着杜老爷接旨时的神态,似乎一早就知道此节。只是外头,知晓杜二老爷认了她们为义女的人寥寥无几,我也是近来方才得闻的。”

沈氏听罢,不由得微微一怔。如果杜家先认义女,后又打通关节,让她们入宫伴驾。那么这事就不得不令人费解了。

陈湘如捧起茶盏,慢吞吞地浅呷了一口。

沈氏会在权衡这事的轻重利弊,竟被杜家抢了先,莫不是杜家就要发达了。

“物以稀为贵,今有四大布面美人,过上两月又会有新的布面美人来替代,若是出来的美人多了,世人还以为奇么?”

这看似无意的话,听到沈氏耳里却有别样的味道。

后宫之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而这来自民间的美人。论才学,远不及后宫那些出身高贵的嫔妃;论模样。能进入后宫的,能看入皇帝眼中的,哪个又不是百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美人。

皇帝宣四大美人入宫,不过是因为她们是第一批布面美人,觉得稀奇罢了,往后要是这样的美人多了,总不能个个都宣入宫中,美人多了,也就不再稀奇,也不再珍贵了。

沈氏轻声道:“多谢陈大小姐告知。”她笑了一笑,陈湘如说得真诚,她也不好兜着,“难得是同乡,又要入宫侍奉圣驾,我们兴国公府少不得要去探望探望。我还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

“妇人腿脚不便,请世子夫人恕罪。”老夫人弯着腰,忙对陈湘如道:“如儿,代我送送世子夫人。”

陈湘如应声,送沈氏出了上房。

沈氏细细地审视着陈湘如,这个女子很聪明,她似乎猜出了沈氏来访的用意,就如她猜出了要见美人的用意。

兴国公府出了一位娘娘,便是世子爷的妹子,还是四妃之一的周淑妃,她还生了一位皇子,这也是周家在江宁府当数第一权贵的原因。

沈氏想让陈湘如帮忙引荐,无非是为了宫中的周淑妃,想替淑妃的争宠路找个帮手,可听陈湘如这么一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沈氏心下一权衡,试探似地道:“陈大小姐,见了美人,我是否需要告诉她们,就说我们家的淑妃娘娘也在宫中,皆是同乡,可以手足相望。”

“夫人。”陈湘如轻唤一声,这是周家自己的事,可沈氏却来试探她,“这四位美人只是山野民女,并无甚才艺,昔日参选布面美人,也不过是想家人过得好些,意外入宫,怕是连她们都不曾想到。夫人问我这样的话,湘如确实难以回答。”

陈湘如只见过她们几回,说过几句话,但以她的观察,她们四个人中,除了柳眉儿打着主意要嫁富贵人家,其他三个想的都是如何在满了二十五岁后离开美人别苑,从此寻个山野男子嫁了,平安幸福地过活一世,她们没想做嫔妃,自然就没想过旁的,但柳眉儿听说入宫定然是高兴的。

沈氏道:“如此,当真为难陈大小姐了。”

陈湘如不想开罪周家,这毕竟是权贵,压低嗓门道:“柳眉儿爱慕荣华、喜出风头;罗七妹心地淳朴,单纯、善良;沈小玉不善言语,却最有心计;高三三性子最为活泼开朗、率直。”(未完待续)

第127章 改变商略

沈氏面露诧容。

陈湘如轻声道:“小女送夫人到门外。”

虽没有引荐,却大致说了这四人的性子,如此说来,杜二老爷单认柳眉儿和沈小玉为义女是有用意的,因为在后宫,柳眉儿那样的人最易受到人关注,而沈小玉则最易长久。

“恭送周夫人,夫人走好。”

沈氏上轿前,又回头望了一眼,有了陈湘如的话,沈氏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陈湘如转身回到上房,把自己说的话重复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微微颔首:“你做得对,虽没有点明,但周家是领这个情的。”饮了一口,方道:“周夫人来之前,你汪叔公派宫人来探我了。”

汪叔公,老夫人指的是内务府大总管太监汪祥,原与她祖父是结义兄弟,因着汪祥在宫里罩着,这么些年陈家才免了多少往宫里的打点,但每年都会往宫送一份厚礼,这厚礼自然是送到汪祥手里了。

老夫人意味深长,似在思忖什么。

陈湘如道:“汪叔公说什么了?”

老夫人轻声道:“没什么,就是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陈湘如见老夫人不愿多说,也没再追问,轻声道:“祖母,布面美人入宫做了贵人,杜世叔的意思,是要重新挑选布面美人,我和大管家说起过这事,我们觉着,怕是布面美人会越来越多,我们织布房得停织美人缎,但织屏缎的机器不能停。大管家建议改织风景缎,祖母,你意下如何?”

“风景缎……”老夫人沉吟着。

每次有新花样,初织起来的难度很大,得织了近二十年织娘才能上任这种织人物、织风景的重任,陈记织布房几乎把最好的织娘都安排到屏缎织机上了。

陈湘如道:“既是织风景缎,自是名家为优,祖母,你可认识的名士才子,请他们替我们绘一组屏缎样图如何?”

老夫人听她这么一问,“是大管家告诉你的?”

陈湘如垂首笑了,“赵叔也是一片好心,祖母可别怪他,我原是想让司织室的大师傅绘制,可赵叔想让我们的屏缎最大程度的盈利……” 陈湘如娇嗔一声,身子一倒,依在老夫人怀里:“我就知道祖母最好了。”

“其实想快的话,也有别的法子,我的库房里倒有些字画,你挑出一些风格相近的来,搭配一翻,也就是最好的图样了。”老夫人顿了一下,“织风景缎不易,稍有不慎,就可能织坏了,就是这美人屏缎,我们也是先从美人帔子开始,而后又在纱和缎的基础上细细钻研放才织成的,但美人屏缎的颜色简单,风景缎可不同,看是单调,色彩的变幻就不容易……”

陈湘如眸子一转,“祖母的意思是说,要织风景缎,就得先从风景帔子开始?”

老夫人点头,“没有两三个月的钻研琢磨,这风景缎是织不成的,这色彩的变幻比织美人可繁复多了。”

“若是花木呢?”

老夫人想了一阵:“这个倒比风景要容易。”…

而且昔日织美人帔子时,上面也有一些花草,现在织起来也容易得多,不过是把人物去掉只余花草罢了。

“若说花木,我库房收藏的字画倒有几幅。”

老夫人唤了赵婆子来,取了钥匙,让赵婆子带陈湘如入库房挑选。

这是陈湘如第一次进入上房的小库房,这里面放的都是赵婆子的陪嫁和几十年珍藏的东西,一进库房就看到一排排的书架,架上摆有字画、书籍,还放有一只只盒子,有的盒里是一套珊瑚头面,还有的是一套珍珠头面,只是它们长长久久地被封锁在这不大的小库房里。

陈湘如挑选一翻,选了几幅花木图出来,当天就送到了大管家手里,让他交给司织室的大师傅临摹成图,尽早交到织布房织技精湛的织娘手里。

几日后,江宁府四位布面美人奉旨入宫为嫔妃的消息就像一股风,传遍大街小巷。

当选为布面美人还有机会入宫做娘娘,做贵人,山野寻常人家的百姓竟做了皇亲国戚,这可是好事。

当杜、金、云三家宣布要再选布面美人时,苏州、扬州那边也传来同样的消息,一时间整个江南都沉陷在轰轰烈烈地挑选布面美人大赛中。

而这时候,陈记织布房技艺最高超的织娘已经开始大批量地织造名家花木屏缎。

所有人都知道陈记因为没了布人美人,停止织造美人屏缎了,但杜、金两家继续照着早前的式样织着美人屏缎。

*

转眼就到了冬天。

冬月初二就是江宁府第二届布面美人大赛的绝赛之期,而在这之前,苏州、扬州已经有了他们的布面美人,一时间美人斗艳,众芳争春。

不同于江宁府的是,苏州那边,苏州织造府也掺了一脚,才选定布面美人之后,也派了画师进入美人别苑,马大人为了争宠,第一时间催促着苏州织造府的织娘赶织美人帔子、赶绣美人锦扇。

陈湘如一早自西门而出,正要上马车,却听一人道:“陈大妹妹。”

她微微凝,看着面前一袭华袍了马庆。

马庆道:“明日就是江宁府布面美人大赛了,陈大妹妹能否与他们三家说说,让织造府的画师入住美人别苑如何?”

“我与杜世伯他们说说吧。”

马庆想起上回,原是说要帮忙的,结果就被杜老爷给拒了,便是另二人也不同意,深深一揖:“还请大妹妹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他们,若是需要银子,我们织造府出一份也不打紧的。”

马家的画师都入了美人别苑,在苏州那边占的还是头一份,马庆想到父亲那得意的样子就如心头扎了一刀,他绝不能再落后,这江宁织造府才是第一织造府,岂能被苏州抢了先。

陈湘如轻声道:“要是他们不同意,我就把陈记的资格让你织造府,你瞧可好?”

马庆一听这话,又是一揖:“有劳陈大妹妹了。”

这许是陈湘如做出的一次最大让步,莫不是早前她不理他,总是不冷不热,皆是因为他与陈湘娟走得太近,而今陈湘娟去了乡下,她也待他好了。

唉,当真是女子,就是心眼小,便是她的亲妹妹也容不得吧。

马庆有了她这话,心头吃了粒定心丸,往怀里一掏,拿着一只盒子来,“这是织造府绣娘绣的两方锦帕,陈大妹妹且收下。”

陈湘如接过,看了一眼,一方紫色绣粉荷的,一方粉色绣红梅的,图案很是精美,只是太不合她使,“马大公子,我现在还在孝期,不宜用这么鲜艳的,你且保管着,等以后我用得着了再送我不迟。”…

马庆凝了一下,这才忆起她还在守孝。“也好,等大妹妹除了服,我再送你不迟。”

陈湘如进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往织布房方向飞奔而去。

绿叶嘟着小嘴:“大小姐,你不会真要把陈记入美人别苑的资格让给马大公子吧?”

听说最近江宁府那些小织布房为了进美人别苑绘美人图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金记的人领了一个人进去,每月要收五十两银子,竟有人应了,可比住最好的客栈都还要贵。还有杜记,把空闲的院落租了出去,一间屋子一月收八十两银子,竟还有人抢破了头,有绘扇面的书生、有怀揣猎艳之心的风流才子。

陈湘如是决定从里面退出来了,整个江南织纱的、绣屏风的、制锦扇的,乃至绘美人的……一个个都跟风似地绘四大美人,苏州有四大布面美人、扬州也有四大布面美人,现在江宁府又要再出四大美人……

第一批的,抢占了风头,还入宫做了嫔妃,羡煞了多少人。

这第二批闹得沸沸扬扬,只是虽然办得很轰动,可到底不如第一批,那时候整个江南谁不知这四位美人的名头。

陈湘如不以为然,“我已应了,怎好再改。”

绿叶气鼓鼓地道:“可都是银子,不让给他们,便是转手租出去可都能赚钱呢。”

“世上的银子多了,岂是能被我们都赚了的,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陈湘如没想赚太多,只想陈记能风平浪静地度过,直到陈相富兄弟长大,那时她就把所有的家业交给这兄弟二人,从此再不用管了,可以静下心来,弹弹琴、看、下下棋,过自己的日子。

虽在守孝,可她身担重任,往返于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和老夫人陪嫁铺子之间,过得充实,前世不会的,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她都会了,甚至还在染布房里学会了染布,在织布房里学会了用织布机,只是她不会织绸缎,但能织出乡下的粗布。

她喜欢站在那如彩虹般的染布房里,周围是一匹或蓝或紫,或粉或红的布缎,在风里轻舞,感觉像是临身于彩云之间。

是的,但不能拒绝重任,就学会爱上这份重任,甚至学会享受。

巡视织布房是享受,看着那一匹匹的绸缎在织娘手中织成更是世间最大的成功。

看着织娘们领到了月例,因为她的辛苦多得一份赏红时,那一张张笑脸,

第128章 见未来婆婆

周八又来信了。

陈湘如去花木房送信时,花三娘便给了她一封信。

她揣在怀里,强按下好奇,待看清那陌生的笔迹,才陡然回过神来:不是他的信。

这笔迹娟秀,瞧着像是女子的。

拆开信时,映入眼帘地是“陈大小姐”四个字,上面写着“我是玉鸣的母亲,明日辰时二刻在茗香楼一见。”

署名处只有日期。

周八的母亲慕容氏,陈湘如努力地回忆,只记得那次去郊外上香,遭遇刺客,看到了那个安静又不失美丽的女人,即便她的美是那样的平常,可她却让人升出一份亲切感。

茗香茶楼里,慕容氏坐在案下,为自己斟了一盏茶,静默地看着外头,再过些日子就要过年节了。

“夫人,陈大小姐到。”

陈湘如欠身行礼,眸光却小心地留意着慕容氏,她虽刻意笑着,但眼底带着一丝无法化解的愁云。

慕容氏笑着道:“长高了不少呢,气色也圆润了。”让陈湘如坐在她的身边,她依旧从头到尾地打量着。

陈湘如不自觉地脸颊就红了。

慕容氏道:“过几日,我就要去边城了,临走之前就想再见见你。”

陈湘如面露诧色,“周叔母,还有不到一月就要过年,你现在……离开?”

就算要离开,不是应该过完节再走的么。

慕容氏粲然一笑,眉眼里含着苦楚,“玉鸣一人在边城,我着实不放心。”

“周世叔也要回边城?”

“不回!”虽只两字,却是不假思索地吐出,仿佛带着气愤。

陈湘如心里暗道:她虽在笑。可一瞧就是有心思,莫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她一个姑娘家,又怎么好问她呢。

可不问。她于心不忍。

“周叔母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月时间。边城现在很冷,不如等天儿转暖了再去。”

“边城虽冷,也不没有周家冷。”

真是出事了。

初见慕容氏让人感到亲切、温和,最是她的笑,像春日的阳光一般温暖人心。今儿再见,她虽在笑,可笑容里分明多了几分苦涩,就像初春的那抹残雪。总让人心头微凉。

陈湘如咬了咬唇,“周叔母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你说……这世上的男人怎么个个都靠不住……”慕容氏说完,突地就凝住了。

陈湘如还是个孩子,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她能懂得什么?她与一个小姑娘说心事,这不是笑话么。

陈湘如抬眸,正平静地望着她,等着她后面的事。

慕容氏只觉自己的可笑,“我叫你出来,一是见见。二是想告诉你,腊月初五我就要回边城,你有没有要捎带的东西。”

要帮忙捎东西?陈湘如一时反应不过来。难道说,她和周八的事,慕容氏全都知道的,慕容氏不会讨厌她么?她身在孝期,居然和周八鸿雁传书。

这在哪家,都是失矩的事。

不知是懊恼,还是责备自己,她垂下了头,不让慕容氏发现自己繁复的心绪。

慕容氏拉着她的手。依是笑意浅浅:“好了,你们的事我知道。玉鸣走的时候送了你一件礼物,你也送了他一件不是?你且放心。我虽离开了,但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安排好的……”

真是窘死了!

让慕容氏怎么看她啊,会不会骂她不知廉耻,会不会说她没个规矩……

“我相信玉鸣待你是真心的,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回到江南后,遇到的姑娘不少,可他就觉得你好。湘如,你说我们女子活这一生,不就是盼着一个对我们真心的男子么?可是再真心,要是家里人给你使坏,就只有……”

兜饶了一圈,她又说到心事上了。

果然,慕容氏有心事,而且遇到了很不顺心的事。

陈湘如轻声道:“周叔母,你给我讲讲,或许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慕容氏苦笑着,“你就是个孩子,我说出来你能懂吗?”

“周叔母不说,又怎知我不懂。”

慕容氏讷讷地看着面前的陈湘如,眼里全都是纠结。在江南,她除了自己的丈夫,还有身边服侍的婆子,再没相熟的人了。

想与丈夫说,可她现在瞧到他就心烦。

想与婆子说,不过是劝她接受现状。

没人懂的,她这一个多月如何难受。

再多的深情,竟敌不过子嗣。

二十多年的夫妻,竟不如一个美貌的丫头。

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可笑。

“周叔母,周八公子远在边城,他一定希望你高高兴兴的。”陈湘如起身,对外头的绿叶道:“你带婆子去楼下用些茶点,我和周夫人说说话儿。”

绿叶笑着拉了婆子离去。

“有一种孤独,在有心事的时候,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分担的人。所以,周叔母说的我懂,你告诉我吧,我绝不会与第三人言道。”

还有一种孤独,在自己喜悦的时候,找不到人可以分享。

她这样的真诚,坐在慕容氏的身边,可明明只是个孩子,却让慕容氏觉得倍加信任。

但她们并不相熟,不过认识彼此。

慕容氏舒了一口气,“我讲一个故事吧。”也许说出来真的可以好受些,“有一对夫妻他们有一个儿子,可妻子一直想再生个孩子,可妻子却没了音讯,直到有一天,妻子从郎中口里得晓是丈夫再不能生养,为了瞒住丈夫不受打击,她告诉丈夫说是她生儿子时伤了宫床再不能生。后来,丈夫在边城一役中身负重伤,元帅特准,允他回乡疗养。

丈夫的亲娘见他膝下子嗣单薄,又听说是他妻子不育,便要替他纳妾送通房。早前他是再三拒绝,可后来他亲娘把一名美貌伶俐的丫头送到了他身边,日久生情。他就真的喜欢上了这丫头。

当妻子知道了他与丫头的事后,他没有愧意。反而要抬这丫头做姨娘……”

她说的故事,定然是她与周五爷。

“那时候,我们一家在边城,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我们一心哺育着儿子,还记最初,他娶了我,拉着我的手说。这一辈子,有我在他身边就足够。可是现在,因为我不同意,所有人都怪我,说我不体谅,说我善妒,说我自己生不出儿女还不许他纳妾……”

她明明独自承受着痛苦,却要骗丈夫说是她不能生,还要看丈夫与丫头亲热。

陈湘如垂眸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实情……”慕容氏面露惊慌,连连摇头。

若是他知晓了实情。一定会很痛苦,她宁可说不生的是她,也不愿让他知道。

这么多年都瞒了。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说实话。

“你告诉他实请呀,也许你说了,他就不会纳妾。”

慕容氏还是摇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她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不能说的。他要实在想纳妾,就让他纳吧,既然我无法面对,我就回边城去,儿子总是我的。他总不会对不住我。”

要是她说了,到时候一定会请名医来诊断。那时候,他们又该如何面对。

江南的郎中可比边城的厉害多了。一定会知道得更多。

她可以失去丈夫的爱,但她不能连儿子也失去。

不可以的!

是的,既然他要纳妾,她由着他去,她可以守着儿子过日子。

“周叔母,你真的太善良了,宁愿自己受苦也要瞒着他。”

她真的懂!慕容氏为自己把这样的事告诉给一个孩子觉得悲凉,她什么时候竟与个孩子说这些话,是因为近来的压力太大,因为她快要崩溃了吗。

“湘如,年轻那会儿,他说这一辈子就我一个,我信的。可如今,他喜欢上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比我家玉鸣还小,我一阻拦,家里所有人都说我不好,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还不许旁人给他生儿育女……”

周家七房子嗣,哪房的爷不是妻妾成群,便是玉字辈的公子们一旦成亲,也是不停地纳妾。

她不愿意,周家上下所有人都说她善妒,还拿一个大家贤妻的事说她要知事,说她要为周家的子嗣作想,如此种种,现下想来全都是痛。

陈湘如静默地坐在一边。

女人,到底是柔弱的。

贵妇有贵妇的悲,村妇有村妇的苦,但世间的女子,最大的期盼不过是一真心人。

周五爷年轻时候也曾对慕容氏许诺过“唯她一人”,可现在到底是守不住了,也动了纳妾的心思

“眼不见,心为净,我只能离开,看不到他们恩爱的画面,我就会觉得好受。他说,等她怀上孩子,他就随我回边城,可我一天也待不下去,我只想回边城,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我初五就走,我想以后再不会来江宁。”

因为这里,有他的另一个女人。

兴国公有数子,唯有周五爷只得一妻未曾纳妾,现下也打破了。

未曾深爱,就不会受伤。

慕容氏定然是真心喜欢周五爷的,她是边城的女子,想来与江南的女子不同,少了份柔美,多了份坚强;少了份娇俏,多了一份英姿飒爽。

陈湘如听人说过,慕容氏娘家的兄长原也是驰骋沙场的将军,而她是家里的女儿,想来也是会些拳脚工夫的。

“你不打算告诉周世叔么?”

“如若说了,他定会骂我不懂事,周家人也会说我胡闹,到头来,还是给自己添烦心事。我不说,他心情好,大家好,我也好。不说了。”

慕容氏反复沉吟着。(未完待续)

第129章 纳妾之忧

静默,给彼此留下的忧伤的空间。

陈湘如在陪她难受,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宽慰人的人。

“周叔母,边城是什么样的?将士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说话,命如草芥,女子如玩物……”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画面,也曾看过几曾血腥厮杀,在大捷后的庆功宴上,将士们面前摆着一坛坛的美酒,一盆盆的牛羊肉,他们大声地说话,声嘶力竭,笑声朗朗,那些献舞的艺伎,便可以任由他们欺负,这些美丽的女子,今儿陪了这个将军,明儿又陪那个将军。

慕容氏面露诧色,“你怎么这么想?”

陈湘如笑着:“不对么?”

“边城军纪严明,女人很少,就是新来一个年轻美丽的营伎,他们都当成了宝贝。”

陈湘如张着嘴巴,前世记忆里的点滴涌上心头,她曾做过闽帝宠姬,又做闽国丞相的爱妾,便是她也如玩物,更别说营伎了,可慕容氏居然说当成了宝贝。

慕容氏笑了一笑,“你别不信。大概是八年前,有个罪臣之女贬为营伎,送到我们军中,她二八年华,能诗会画,长得又好,可军中所有的将士都不忍碰她,他们同情她呀,原本是堂堂官家小姐,只是因为一朝获罪,就落得如此下场。”

她沉陷在回忆里,连陈湘如都歪头幻想着,盛世之中,难道女子的命运都可以改变了吗。

慕容氏道:“她是个好姑娘,善解人意,人又好,后来归德将军将她收为了义女,五年前嫁给了军中一位振威副尉为妻。”

陈湘如苦笑着。“数百个这样的女子里头,她怕是难得一见的好结局吧。”

慕容氏面露沉思,“这倒也是。我见过的营伎不少,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个呢。”

陈湘如问了一些关于边城的事。听得很用心,慕容氏讲得眉飞色舞,即便她的年纪不再年轻,可看得出来,她喜欢边城,喜欢那种看似枯燥却又充实的生活。

坐了许久,慕容氏的心情好转,领了婆子离去。

陈湘如还沉陷在她讲过的那些事里。

其实。边城没有她预想的那样糟糕。

前世呵!她想,当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北方冀郡一带却是一片宁和,她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即便那场战事要在几十年后才会发生,可眼下还是太平盛世。

绿叶笑嘻嘻地打乱了她的沉思:“大小姐,快晌午了,你还要继续发呆呀?”

陈湘如翻了个白眼,“我在想周叔母说的那些事。感觉又新鲜又好玩。”

“今儿是在外头吃,还是回家?”

“当然是回头了,好久没陪老夫人用午饭了。”

陈湘如出了茶楼。只见迎面走来一对祖孙二人,“小姐,行行好,赏点钱吧!我们母子快有三天没吃饭了,小姐,行行好吧。”

眸光相遇,那讨饭婆子便愣了一下。

陈湘如道:“你认识我?”

讨饭婆子衣衫褴褛,满脸污浊,但那双眼睛蓄满了意外。

绿叶惊叫一声:“大小姐。这是老金家的!”

那女人一见有人认出她,身子一软就跪了下来。“大小姐,你是好人。大小姐,你救救我家老金吧,呜呜……他是被人冤枉的呀,他没有杀人,他真的没有杀人呀。”

陈湘如看了一眼,“你家不是住在陈家庄么?怎么出现在这儿了?”

看着寒风里跪着的女人和孩子,陈湘如轻声道:“绿叶,给他们母子买些吃的,把她带回陈家大院交给大管家安顿,让大管家问清楚了再来回话。”

“是。”绿叶应声,扶起女人,“老金家的,快起来,有话慢慢说,我带你们去吃阳春面。”

陈湘如上了马车,领着随身服侍的护院和马夫离去。

陪老夫人用罢了午饭,陈湘如回到淑华苑。

绿叶从东院回来,站在一边,垂首禀道:“年初,族里收回了陈家大院名下的一百二十亩良田,老金家就租了其中的十三亩,没了耕田就不得不离开陈家庄。

今年六月的时候,在江宁府群星镇下李庄租了七亩田生活,四月的时候田里的秧亩缺水,老金带了几个佃户到上李庄挖缺放水,没想和上李庄的人动了手脚打了起来。”

绿枝歪着头,“打死人了?”

绿叶继续道:“当时打伤了两个人,七天后一个唤作邱丰的佃户突然死了,当时打架的几个佃户都说是老金打死了人,县衙的人把老金给抓了起来。

老金家的说,老金是生得人高马壮,可他只是推了几下上李庄那几个阻他挖水缺的汉子,并没有动手。

老金家的说,那人死了后,下庄一个叫李善的庄头就娶了邱丰的女人做小。

老金犯了人命官司,李善害怕惹上祸事,收回租给他家的良田,老金家的没了去处,只得拖儿带女离了群星镇,原想到城里谋生,可屋漏偏逢下雨天,辛苦攒下的银子被小偷给偷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无求生的本事,只好带着儿女乞讨为生。”

刘奶娘将苹果削了皮,花成一小块,上面插了几支牙签。

陈湘如取了一块苹果,搁到嘴里缓慢地嚼着。

刘奶娘轻声道:“大小姐,这天下的穷苦人多了,咱们也管不过来……”

“说起来,要不是族里收回了良田,老金家也不会落到这地步。”陈湘如轻叹了一声,“奶娘,你回头到东院去看看,把他们一家都安顿好,明儿一早,先把人送到乡下庄子里安顿。”

陈家的良田庄子多,不在乎多几张嘴,何况收留了他们,他们也会干些活儿。

绿叶道:“老金家的女人说,她大儿子和女儿还在城外破庙里,大儿子病了。女儿留在那儿照看。”

陈湘如道:“那你把人接过来。”

“已经接过来了。”

陈湘如瞪了一眼,“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话好玩,一口气说完不成么。”

是不是被她惯坏的。

绿叶吐了吐舌头。“大管家让人给他全家买了身像样的寒衣穿上,老金家的女人哭着说要过来给大小姐磕头……”

“这种事别来烦我。他们若要谢我,有的是机会,先安顿到庄子上。”

刘奶娘应声“是”,“明儿一早,奴婢就带他们一家去庄子上,有吃有住的,总好过他们没个依靠。”

陈湘如轻叹一声,“收回那些良田。其他的佃户应该过得去吧?”

没人应话。

陈湘如扭过头来,“打听一下,别让我们的族人过好了,却有人活不下去,好歹让人家有口饭吃。”

“丁一家原是佃户,没了田后,就改做了小本生意,丁家的大姑娘在东院学织布呢,丁一在我们茶点铺子门口摆小摊,专卖兔儿糕和花儿饼。瞧着日子还过得去。”

陈湘如道:“回头使人打听一下。还有些日子就要过年了,又该施粥了,刘奶娘回头与陈二婶好好商量商量。拿出个法子来。族里那边,也要使人去问一下,今年的年成好,田里都丰收了,衣料、粮食、猪肉都得提前预备出来。”

刘奶娘与绿萼一一应了。

陈湘如对绿枝道:“把陈二管家给我叫来。”

“是。”

陈湘如又吩咐了陈二管家打听老金打死人的事儿。

没两日,陈二管家回了话:“大小姐,邱丰不是因为伤重而死的,是被人毒死的。有见过邱丰尸体的人说,他是口吐白沫死的。”

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先说是重伤。偏邱丰一死,他女人就嫁给庄头做了小。这摆明了就有问题。

陈湘如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老金这个人也是有情有义的,这次一查,还真查出不少东西,老金背景离乡,是因为他在老家打伤了恶霸,被逼远走他乡,老金有个朋友,是个弱秀才只知姓黄,黄秀才家里有件祖传的宝贝,被恶霸强夺了去。

老金听说后,一时义愤,连夜跑到那恶霸家,想把这东西偷回来还给黄秀才,没想竟被恶霸家的下人给发现了,东西是拿回来了,却打伤了人。

听说恶霸在寻盗贼,老金怕惹祸上身,这才携了妻儿远走他乡谋生。

原想在他乡寻得一方安宁过上好日子,不想又被人污陷,落了官司,身陷囹圄。

二管家应声“是”,又低声道:“大小姐,那叫李善的庄头,原是杜家的奴才。”

“杜家……”陈湘如脑子一转,“城南杜权杜老爷家?”

“正是。”

这么说,是杜老爷家的奴才在外行了恶事。

只不知道杜老爷知不知道?

但这事,陈湘如是打算不说的。

夜里,她半躺在床上,从一边取出个盒子,看着周八写来的书信,“湘如,若有难处,你不方便出面,可寻沈无争相助,此人重情重义,与我又是最好的朋友,只要你有求,他一定会相助的。”

沈无争,兴国公府世子夫人沈氏娘家的侄儿,是扬州名门沈家的公子。

陈湘如将手放到床沿,轻轻地叩击着:“请沈无争帮忙么?”

刘奶娘听到声响,进到屋里,却见陈湘如一副悠闲自在地敲床沿,“噗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你笑甚?”

“大小姐,你这模样还真和老夫人越来越像了,每次老夫人想事情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敲桌案呢。”

她没敲桌案,是敲的床沿。(未完待续)

第130章 善心泛滥

陈湘如披衣起来,走到案前,挥笔写了封信,不多会儿就写好了,递给刘奶娘道:“明儿一早,帮我把这信寄出去。”

刘奶娘看着上面写着的“扬州”,“我们家在扬州没有亲友?”

“不是亲友就不能写信了?”

没几日,沈无争就借着给兴国公府送节礼的机会来了江宁府。

陈湘如在福星酒楼见了他。

沈无争笑呵呵地进了雅间,尚未寒喧,劈头就问:“今儿这顿算陈大小姐的还是算我的?”

“我要尽地主之谊,自是算我的。”她勾唇一笑,笑意淡淡。

绿叶半埋着头,心里嘀咕道:大小姐胆儿真大,居然敢私会男子,要是被老夫人知晓了,只怕要气得不轻。

陈湘如道:“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点。”

“我又不差这顿饭。”虽是第一次这样相对,但沈无争想到这是周八心仪的女子,朋友妻不可欺,“说吧,什么事可以让我效劳的。”

陈湘如从怀里掏了两张纸出来,一张是银票,另一张则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轻轻推到沈无争面前,“我想请你帮我救个人——金大福。” 绿叶则瞪大了眼睛,金大福……她没吃说过个人,思来想去,难不成是老金,就那么个乡下人,值得她家大小姐花五百两去捞人。嘟了嘟嘴,不悦地嘀咕道:“刘奶娘说得还真没错,大小姐你是善心大发,居然要花银子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陈湘如一扭头,没好气地道:“这里不要你服侍,到外头待着去。”

“家里的银子也不是你这么花的。还不让人说……”

陈湘如挑着眉头,眸光里溢出一丝犀厉,绿叶再不说一个字。可心里着实不明白,为什么陈湘如要救这金大福。

沈无争微眯着双眼。面前这个女子,论容貌,并无过人处;论才华,也没听说她有甚才名;论出身,倒是一般般。像她这样的官家小姐,在江南之地,一捞就是一大把,偏周八那小子。谁也没看入眼,就看上她了。

还说她:品性高洁,气质高雅。

沈无争没瞧出来,倒觉得她似乎少了一根筋。

打捞沉船,这样的举动,寻常人不会做,她却做了,而且似乎上天待她不错,让她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找到了周家的货船;找到了周家的货船。她居然不贪,还要还给周家。 陈湘如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这么看我作甚?”

“你救这人做什么?”

“善心大泛滥!”她笑。

沈无争可不信。摇头。

陈湘如敛住笑容,“他家原是耕作我家良田的佃户,后来因族里收回,他家就去了旁处,没想却惹上这官司,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想把他捞出来。”

呸,这是鬼话!

她才不是善心大泛滥,他捞金大福出来。真正的原因是她要用人,而且还要重用金大福。她看中了金大福讲情讲义是条汉子,而她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沈无争冷哼一声。似看到她心里一般,“没说实话。”

“救他一个,等于救了他全家,这可是五条命,我不是很划算,我总不能白养活他的妻儿,只有救出了他,我才能解脱。”

沈无争摇头:“也不是实话!”

这家伙好难缠!

“不说实话,可别想我帮忙。玉鸣是要我帮你,可你不与我说实话,我如何帮你。别想忽弄我,我要听真话。”

妈的!果真不好缠!

陈湘如微微一笑,“此人重情重义,有件事我要让他帮我做,所以,我必须得把他救出来。”

沈无争眼珠子一转,带着几分打趣地道:“不会是杀人放火吧?”

“帮不帮?不帮就痛快点。”

她想干坏事的人么?居然说杀人放火,她是要事想用老金。

“是你在求人。”

“你可是答应过周八的,我若有难处,你会挺身而出。”

沈无争冷哼一声,“没见过这等求人帮忙的。”

“我可是付了银子。”

“哼——”他看了一眼,五百两银子,一条人命官司案。

陈湘如吐了口气,“真凶下李庄庄头李善,他是城南杜权老爷家的下人,我只想把人捞出来,至于旁的,我没想,更不想让杜家以为我在与他们为敌。我只是想用金大福这个人!”

沈无争收好东西,“我知道分寸,五天之后这个时辰,你到县衙大牢接人。”

江宁知府丁玉阶与兴国公府是亲戚,换句话说,与沈无争也是亲戚,不是府衙,而是县衙,这又大大降低了难度,也许对于她来说难办的事,对于沈无争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无争翩然而去。

绿叶一脸不高兴,仿佛是拿了她的银子给别人一般。

陈湘如道:“今儿这事,谁也不许出去,就是刘奶娘那儿你也不许说一个字。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就让你和绿枝换一下。”

明知道她最怕待在西院里,要是三天不出门,她就会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绿叶狠声道:“算你狠!”

陈湘如洋洋得意,“那是自然。”扯了扯绿叶,“走吧,我们回家了。”

沈无争出了酒楼,放慢脚步,陈湘如这女子不简单!这是这次见过她后的看法,她要重用金大福,陈家大院就那么大,她要如何重用,除非金大福身上有至少五千两银子的价值,否则她不会花五百两来救人。

罢了,她又不是他的女人,关心太多做甚。这应该是周八考虑的事。

*

腊月二十五这天,陈湘如便候在县衙外头。

沈无争大摇大摆地从牢里带出了一个衣衫单薄,狼狈不堪的男人。

一眼看到一边停放的马车。沈无争道:“陈大小姐,人。我帮你救出来了。”

“大恩不言谢,有劳沈公子。”

沈无争抱拳道:“告辞!”一转身,他跨上骏马走了。

陈湘如道:“老金,上来吧,我送你去一个地方。”

马车在颠簸之中到了一家僻静的小客栈中,绿叶道:“老金,你到楼上洗个澡吃点东西再换身衣服。半个时辰后,我家大小姐送你去庄子上见你妻儿。”

老金下了马车。一脸讷然。

陈湘如又去了绸缎庄上转了一圈,回来后正是半个时辰后,看了眼收拾得干净得体的老金,对外头道:“古桥镇秋果村。”

陈湘如轻咳了一声,“金大哥,到了那边,你安心与你妻儿住下,你人生地不熟,别再乱走,你行事可以任意而为。可你也得想你的妻儿,没有你,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老金一直想过也许会有人救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陈湘如救他。

对救他的人,他满心都是感激。

老金只是沉默,对于他的救命恩人竟是一个少女,许是觉得无法接受吧。

陈湘如没再说旁的话,待到了秋果村,老金随她进了庄子里,在庄中最大的房子里,当屋里出来的女人孩子映入他的眼帘时,“大福!”“爹——”的声音交融一片。老金飞奔过去,抱着妻儿大哭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们回过神来时,陈湘如主仆已经不见了。

老金家的抹着泪儿。“大福,是大小姐救了我们,要不是大小姐,二汉就病死了,她给我们衣穿,还将我们安顿在这儿,大小姐说,她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我还以为是骗我的,她没有骗我……”

这世上,有坏人,但也有好人。

坏人,如恶霸、如李善。

好人,就像大小姐这样的。

老金想追出来,可出了庄子,连马车的影子都没瞧见。

庄上一个管事婆子在夜里来了老金家,“老金,大小姐说了,那屋子就分给你一家五口住,翻了年,就在这庄子上拨几亩田给你家耕种,安安心心度日。

老金嫂,你会养蚕不?”

老金嫂一时怔忡。

“在我们这儿呀,养蚕不比种田差,种桑养蚕,再交给浣纱的人家,这样就有了生丝,卖到织布房里能赚不少钱呢。”

金大丫回过神来,连连应道:“会的,我和我娘都会养蚕。”

“若是你们会,我与庄头说说,到时候拨给你家的良田附近得带桑树,这样,你们就可以养蚕了,卖了蚕茧还能贴补家用。大小姐吩咐了,只要你们家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别说是养蚕,就是你们学浣纱、织布,都会教呢。”

老金嫂张嘴愕然。

管事婆子又道:“大小姐吩咐了,要给你家送年节的粮食、猪肉,还有你家一家五口的寒衣。”

早前十日还是乞丐,居无定所,食不裹腹,可回头又过上安稳日子了,有屋住、有衣穿有饭吃,很快又有地种,对于这一家颠沛流离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管事婆子坐了一阵,看家里的东西还算齐全,这才离去。

第二天一早,有人送了几石粮食来,又送了些猪肉等物,甚至还有两筐子的蔬菜。

“庄子东头有各家的菜地,庄头做主,给你家拨了块菜,里面长得有白菜和萝卜,老金嫂跟我去认认地儿吧。”

老金嫂看了看老金,这才小心翼翼地随了管事婆子去瞧,虽说只是块二分地的菜地,但对于他们一家来说,这菜是足够吃了。

夜里,老金辗转难眠:“我在牢里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是杀人重犯,是要杀头的,可大小姐就把我救出来了……”

“要不是大小姐,我们一家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她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夫妻二人心头都存了报恩的想法。

可陈家大小姐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而他们就是贫苦人家,想报恩,只怕也报不上。

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

第131章 不同

正月十七这日,老金正在自己地里耕作,老金嫂挥着锄头除草,就见金三汉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道:“爹、娘,大小姐来庄子里了,给我们送了好些鸡崽,还有三只小白兔,可爱极了。”

老金放下活就往家跑。

老金嫂也搁下了锄头。

待回到家里时,大丫已经烧了开水,正捧到堂屋上呈给陈湘如。

陈湘如审视着这不大的小院,这是一座江南木屋,可比茅草屋好多了,三间正房,东边有一间厨房和一间杂房,只有一座篱笆院墙,院墙周围被清除连根杂草也没有,倒有几丛新种的月季花。

大丫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冲陈湘如傻笑着。

老金嫂看着瘦小,可跑起路来像一股风,不多会儿就跑到了老金前头,近了家门,就看到院墙外的马车,进了堂屋,正要跪下行礼,陈湘如笑道:“快别!我到镇上办点事儿,想到你们一家,也不知过得好不好,就来看看。因三妹妹要养小白兔,想到你家也有孩子就多买了几只。”

三汉一见到小白兔就喜欢极了,此刻蹲在筐子边上正喂兔子吃草。

另一只筐里,则放了十来只小鸡崽。

老金嫂笑道:“大小姐可是大忙人,怎敢劳你记挂着我们。”

老金一进屋,就听老金嫂说这话,当即喝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赔礼道:“大小姐能看我们,是我们一家的福气。”

陈湘如知老金是个耿直人,问道:“这里说话方便不?”

老金想着许是要说大事,忙道:“方便!方便。”

陈湘如又问:“老金大的嘴紧不?”

老金吞了一口唾沫,看了眼自家女人,乡下女人。有啥说啥,同样一件事能说上十回、百回,且说得再多都不会厌。

他苦笑了一下。对老金嫂道:“你到外头去,我与大小姐说说话。”

老金嫂拉走了二丫。

绿叶静站在门口。

陈湘如垂首道:“我手头有件事。想寻个得力的帮忙。”

老金忙抱拳道:“大小姐,请吩咐。”

陈湘如坐在桌案前,“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难事,只是我不想旁人知道。老金,陈家的家业不小,如今由我支撑着,太平盛世。倒还能求个安稳饭吃,可我总得做个长远打算,为后世子孙求个久远安宁。”

老金听她一说,就知是大事,“大小姐救了我们一家的命,小的都听从大小姐的吩咐。”

陈湘如继续道:“我准备将家中的生意做到范阳城,但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这些日子,我另选备了一些人,现在还差一个管事做主的人。不知老金想不想去范阳?”

让他做管事拿主意?

老金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大小姐是说我?”

陈湘如肯定地点头。“每一个家族的兴起,都是几代人的努力,一代立稳足跟;二代创业;三代发展;四代兴旺……不知金大哥可愿做这金氏立稳足跟的先祖之人?”

老金看似庄稼汉,也读过两年书,实在是小时候不用心,这才做了农夫,但陈湘如这话他是听明白了,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却说得他意气风发。一代立稳足跟,无论哪个家族的兴起。都是这第一代的立稳足跟分不开。

抱拳道:“大小姐要我做什么?”

陈湘如道:“第一步,在范阳城附近买上数百亩良田。由你来做庄头。要把那庄子,建设得像这庄子一样。然后,一个这样的庄子,两个这样的庄子,三个这样的庄子,很多个这样的庄子。第二步,我要冀郡、燕州一带的女子也会种桑养蚕;第三步,我要把陈记的织布房、染布房开到范阳去;第四步,我要在范阳城建一条街、造一座府邸,让像老金这样的人,也能在那街上有自己的店铺、在那街上有自己的家宅……”

前世,江南是群雄争夺之地,饱受战火侵袭,而范阳、燕州却因为是一代雄主燕国公的地方而太平安好。

这,也是她为什么准备留一条后路的原因,虽然战事要在几十年后才开始,但她却现在就开始谋划。

老金心头又是一怔,“让像老金这样的人在那街上有自己的店铺、家宅……”这一辈子,他想得最多的,大抵就是让妻儿吃上饱饭,原来还可以这样。

“在下愿听大小姐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不必急着回答,这些日子,你先暗自观察,看看这处庄子与旁处的有何不同,都有些什么,再看看这庄头是怎么做的,等你想好了、做好了准备再来找我。”

陈湘如起身,看了看外头,老金嫂正好奇地望着堂屋。

绿叶正与三汉拿草喂小白兔。

老金抱拳道:“大小姐走好。”

绿叶笑道:“这兔儿真可爱,连我都想养了呢。”

大丫站在老金嫂身边,正拿着小米喂小鸡崽,“娘,这些小鸡是不是交给我养了?”

金嫂子还在想:大小姐会与金大福说什么,不会是什么难办的事吧,当初黄秀才帮了他家一回,之后没两天就说他家的传家宝被强夺了去,金大福一时义起,就生了帮他夺回来的主意,这才害得他们全家初迫原离家乡。

如今,全家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她实在不想再奔波。

金嫂子道:“大小姐这就走了?”

陈湘如应了一声,看着大丫道:“大丫几岁了?”

“回大小姐话,今年十一岁。”

陈湘如若有所思,“不知有没有兴趣做织娘?”

不会是看上她家大丫了,这才帮的忙吧?老金嫂一把将大丫搂在怀里。

陈湘如勾唇一笑,“老金嫂拿我当人牙子呀?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她一转身出了篱笆墙,上了马车。

老金啐骂道:“没见识的!大小姐和你开玩笑呢,大丫想做织娘。你瞧她性子,是个能坐得住的么,你以为谁做织娘就能做么?”

老金嫂放开大丫。“大小姐说什么了?还不许我听,她是不是要和金秀才一样。要你去干惹祸的坏事?”

“你一个妇道人家,管男人的事做什么?黄秀才能与大小姐比么,大小姐这是干大事的人。”老金钱转身去了厨房,扯着嗓子道:“二丫,回头给我下碗面送到地头去,我中午不回来了。”

他得仔细琢磨琢磨大小姐说的话,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

大小姐可真不是寻常女子。居然有那么远的打算,便是他这个男子都比不了。

老金又回到了地头,人在干活,却时不时开了小猜。

但今儿的农活进度不小。

老金嫂与他说话,他没听见,老金嫂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惊得他回过神来,“天要黑了,是不是得收工了?”

“还有一点,干完了就回。大小姐吩咐了庄头。只收咱们二成租子,这样的事上哪儿去找,总得把地里的杂草除干净了。”

老金嫂埋下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金二汉,“他爹呀,张家的昨天就给桑树浇了粪水,我们家的桑树是不是也得浇浇,我问了管事婆子,她说每年春分前后就要发放蚕种,我们家领多少蚕种合适?”

老金见她问东问西,顿时火大,厉声道:“养蚕是女人的事。我哪知道这些桑种能养多少蚕。”手里的锄头挥舞得更快了,很快就将地角的杂草除尽了。老金气哼哼地喊了声“二汉,收工回家了。”扛了锄头就走了。

果真不能和大小姐比。大小姐是要他干大事的,可这会子,就听她女人说这些絮叨小事。

不过,既然他将来是要做庄头的人,他就得知道怎么做个庄头。

老金心里暗自思忖,脚下生风,直往家里奔。

过了一个月,老金觉得自己能做庄头了,他换上了体面的衣裳去见陈湘如。

陈湘如刚从绸缎庄出来,见他立在马车前,他抱拳唤声“大小姐”。

她令绿叶把老金请到了绸缎庄旁边的茶肆里,她倒了盏茶给他,“老金,你说说那庄子有何特别之处?”

老金凝重地道:“庄子里有四季不同的菜蔬,这和旁的庄子不同。”

真是奇了,都到冬天了,秋果庄里竟然有新鲜蔬菜。

陈湘如不笑不怒,眼里充满了期盼。

老金很认真地想:“庄子里有会养蚕的,听说他家的蚕养得最好,同样是五钱蚕种,旁人家只卖二两银子,他家能卖出三两,有时候能卖三两五钱银子。”

还有啊,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没说完。

老金又道:“东头有个姓李,听说他家会抽丝,每次会收够附近庄里的蚕茧,但从茧到丝,这价儿又能赚一倍,所以他家只种了二分菜地,也不养蚕,每年只收茧抽丝。”

陈湘如依不说话,只指了指一边的茶水。

老金很用心地想,“庄子西头有个梅娘子,会织布,听说针线是一顶一的好。”

陈湘如唤了店家,又点了几个馒头包子,“十几里路呢,老金吃了饭就回家吧,一个月后再来。”

他看到的都说了,怎么不对么,还是哪里漏掉了。

老金很认真地想着。

绿叶扶陈湘如上了马车,不解地道:“大小姐,你到底要干吗,老金说了半晌,我一句也没听懂,东一南山、西一棒槌,听着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呢。”

陈湘如笑着。

她的计划,岂是绿叶能明白的。

她不过是求一安宁罢了,既然有了血脉至亲的家人,她总得给陈相富兄弟求个平安。(未完待续)

第132章 退路

想听陈湘如解释几句,老金说的那些话,绿叶一句没听明白。

绿叶嘀咕道:“不说就算了,我不问就是。”她突地“啊——”一声尖叫,吓得陈湘如顿时警惕起来,“大小姐,对了,对了,有个姓万的客商,说是去年你找他帮忙办的事办好了,让你从绸缎庄出来去一趟茗香茶楼呢。”

姓万的客商,一个从燕州来的布商。

每次来江南,都会从陈记绸缎庄记上好几车的货。

陈湘如道:“能不能别咋咋呼呼的,我的魂儿都快被吓没了。”忙对车夫道:“去茗香茶楼。”

万老爷已等了半炷香工夫,此刻正与一个相熟的客商闲话家常。

“老万你好啊,你是燕州一带有名的大布商,就连陈记绸缎庄也给你几分面子,去年我没买到的美人屏风,你竟买了一千套。去年争相买的,你瞧今年,整个江南,到处都是美屏风。”

万老爷颇是得意笑着。

陈记大小姐给他面子,就是那年江南生丝产量大跌,别人买不到,也给他出货的,这是两家的交情。

“林老爷是京城的大布商,哪能与你比,我在北方也就是做个小本生意,养家糊口。”

“还是你好,虽说路远,每年跑一趟挑货结账,后面的货顺风镖局的人就给你送上门了,这头保质上货,那头如数接货,羡慕呀。”

万老爷身边的下人道:“老爷,陈大小姐到。”

陈湘如进了雅间,款款一拜:“万世叔久等了。”

“世侄女快坐。”

林老爷抱拳道:“万老爷,我先告辞了,今儿请了云记云老爷吃饭。”

陈湘如给万老爷蓄了茶,“万世叔这次来江南。可得多住些日子。”

“世侄女,你说这叫什么事,去年的美人帔子、美人屏风、美人锦扇抢破了头。你看今年,无论是扬州也好。还是这江宁府,满大街都是。”

“物以稀为贵嘛。”

万老爷无奈摇头,就在去年难求的,今年突然一下子想要多少买多少,再加上去年蚕丝收成好,江南各家的织布房的绸缎都出货。

“还是世侄女有眼光,听说你家从美人别苑撤出来了,把名额让给了江宁织造府的画师。”

“正是。”

万老爷竖起了大姆指。“去年你请我帮忙办的事,办成了,离范阳城不远,有三里路,统共是七百八十亩田庄,还由上家的庄头打理着,新庄头一接手,旧庄头就离开。这原是幽州知州夫人的陪嫁庄子,如今知州大人升迁做了京官,怕是往后就要在京城常住了。这才转手。”

陈湘如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好奇地问道:“只转了这处庄子?”

“夫人陪嫁的东西不少,因她与娘家父兄不合。一气之下扬言说再不回范阳了,家里的店铺、宅邸都要出手呢,这么多的东西,寻常人也买不起,只留了一个老管家帮忙处理。”

陈湘如勾唇一笑,“统共多少银子,我把钱付给万世叔?”

万老爷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取了地契,但见上面写着“范阳城南三里大兴庄良田七百八十亩。”又下方处简要绘了一个图,陈湘如觉得有趣。不由得细瞧。

万老爷道:“燕州的地契与旁处不同,早前发生过几桩地头界边的案子。自那以后,知州老爷下令便要在地契下方绘个小图,标清东、南、西、北的界限。这处田庄好就好在是连成片,这在整个幽州可都不是多见的哦,听说是知州夫人娘家母亲传了好几辈的陪嫁庄子,要不是老夫人过世,知州夫人伤了心,还舍不得转呢。”

陈湘如眸含感激,“这回有劳万世叔。”

万老爷笑着:“我也不赚钱你的钱,就这个数。”他比划了一根指头,而后又是五根。

“一万五千两银子……”

如此算下来,不是得近二十两银子一亩了,这是不是也太贵了些。

“世侄女,我可没赚你的钱,你想想看,离范阳城只得三里路,且是成片的好田地,这上哪儿找去……”

陈湘如面露尴尬,“可是这价也太高了些,我听人说,范阳城范围五里以内,良田十两一亩,薄田三两、五两的都有呢。”

老狐狸!

当真以为她好骗么。

在买之前,她可是找了好些人问过,而顺风镖局那边的人常往幽州、冀州一带送货,人家说的是另一个价儿。

万老爷笑着,“这地段好、土质肥,贵有贵的好。”

“不瞒万世叔,我原是帮一个世交买的,他有一个女儿,订了门亲事就在幽州,想给她置份嫁妆,回头我要是报这个价,知道的说我从你这儿买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连世交亲友的钱都赚。

万世叔,你也不忍我这个世侄女被人误会不是,你就说个实价,要是太贵了,我真不敢要。只有请旁人帮忙了。”

万老爷已经买了,他就是个生意人,哪有白帮的道理。

“为了买这地,我可跑了不下五趟呢,这来来回回总得有个茶水钱。这样可好,一万四,一万四,再不能少了。”

陈湘如回道:“一万两银子,我另付二百两的辛苦费,万世叔,这不亏你吧。”

“世侄女儿,你这价真敢还,我这不是亏了老本。”

讨价还价,可两人的声音都不高,一面说,还一面比划着。

绿叶心里犯迷糊:大小姐到底要干什么?居然在范阳城买田庄,那离江南可是隔了上千里,从江南到范阳,这路上就得不少日子呢,想想就头疼,在那儿置一个田庄……

突地,绿叶想到了周八。

难不成。大小姐真要嫁到北方去。

大小姐心里真的喜欢周八公子呢,这么早就给自个儿置陪嫁妆子了。

一定是这样。

真瞧不出来,大小姐也是一个有主意的。这主意也太大了,也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同意。就敢在那边置陪嫁田庄。

万老爷比划着:一万三千两。

陈湘如摇头,“一万两,另再付七百两,多一两我也不要。”

“世侄女,你这不是坑我么,是你托我帮忙的。”

陈湘如慧黠一笑,“我是请万世叔帮忙打听,可没说帮忙买下。”

万老爷吐了口气。看着外头,“真是被你这丫头给坑死了。再加点,再加点我就给你了。”

“加五百两。”

绿叶听得直跺却,有这样的吗,居然加了五百两,要死了,这大小姐又善心大发了。

“成交!”

陈湘如对绿叶喊了一声,“绿叶,把隔壁大牙行的李大东家请过来,请他做个中人。”

通常大生意。尤其是像这样的地契、房屋买卖,都要找中人,一手交情。一手交货,再付中人一些辛苦钱,货讫两清。

万老爷道了声“你这丫头。”别看她小,倒是精明得很,一来这一万多两银子,他怕收到了假银票,她也怕那地契有假,但牙行的人,什么样的生意都做过。是真是假,一看就明白。

绿萼此刻还在绸缎庄里。奉了绿叶的命,从赵那儿支了一万两银票就去了茶楼。

待她把银票送到时。大牙行的李大东家已经到了,搁下银票,绿萼就退出去了。

绿萼想着,这是大小姐与人谈生意,心里还想着:难不成又要进生丝了?不是生丝,莫不是颜料。也没多问就多退出去了。

李大东家核了地契,又核了银票,银讫两清。

陈湘如照着规矩给了李大东家五十两银子的酬劳。

李大东家笑道:“出来与朋友喝个茶,竟还能赚钱,哈哈。”

这种买卖,原是两头都要付的。

万老爷只付了二十两,李大东家在心头直骂他小气,又不好讨价还价,拿了银票就离开了。

陈湘如拿了东西离了茶楼。

万老爷让随从合上门,又细细地清点一番,嘴里哼着小曲儿。

随从道:“老爷,这回到底赚了多少钱?”

“赚了多少,老子能告诉你。咦咦……”继续哼着,连数了三遍,见数目对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看老爷这么高兴,这回怕是最少也赚了二千两银子吧。”

“八千两银子买的,这一倒手,就是一万一千二百两银子。”

“老爷,你不是说不赚亲戚朋友的钱么?”

“你个笨蛋,陈家财大气粗,那小丫头年纪不大,可精着呢,居然给我讨价还价,这钱老爷我赚得容易么,要不是能赚一点,我还真舍不得转买,那地儿可真是难得的好地儿呀……”他又唱了起来。

陈湘如将地契收好,赶在晌午前回了家,陪老夫人用过饭,就领着绿叶去了书房。

这个时候,书房里很静。

先生正在看书小憩,绿叶站在门口,轻唤一声:“十三老爷,大小姐求见。”

陈将宏搁下书出来,自来陈家大院读书后,他如饥似渴地沉陷其间,常常是废寝忘食,要不是一日三餐都有侍女送来,他真会忘了吃饭。

陈湘如见了礼,“十三叔,我们到花园走走。”

走了一阵,问了些陈将宏在陈家大院的起居饮食等事。

陈将宏可不觉得陈湘如会与他说这些话,“侄女有事但说无妨。”

陈湘如道:“我想劳十三叔代我去一趟府衙,办一份地契书。”

通常人在一个地方,而地契是另一个地方的,但主家会派人去接手打理时,为证实接手人的身份,主家会拿着地契到当地官衙开办一份书,到了田地所在地时,又通过官衙加盖当地官印即可,但通常这样的书都是有期限的,短的半年为期,长的两年、三年皆有。(未完待续)

第133章 谎言

陈将宏问:“可有地契?”

“有的。”陈湘如掏了出来。

陈将宏看了一眼,一看是范阳城南三里外的,“东家姓名。”

她想了片刻,“陈相富。”

绿叶惊住了,不是大小姐的陪嫁庄子么,她怎写二爷的名讳。

陈湘如担心陈将宏误会,“家里的下人有的原是北方人,待他们老了,也有一些人想回北方的,正好可以安置他们。也好安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可以放心为陈家大院效力。”

实则是,她知道几十年会天下大乱,战事纷争,而江南成生灵荼炭,她想给弟弟们在北方置一份家业,也让她们届时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免得徒于奔命。

陈将宏却长叹一声:“侄女仁善。”

“这件事,还请十三叔莫要张扬出去。”

这么大一笔买卖,想来她是与老夫人商量过的。

陈湘如不想平白招人猜疑,既然她今生做了长姐,就会用心呵护幼弟,更会用心守护家业。

陈将宏虽是族叔,可陈家大院上头还有精明的老夫人,道:“我明儿一早就去官府。”

“不碍事。”

待陈将宏离开,绿叶感动得眼泪哗哗的,问陈湘如道:“大小姐,你也是为了奴婢吗。”

陈湘如忘了,当年赵婆子把绿叶买回来时,曾说过绿叶的口音像是北方人,这会子她与陈将宏编的那个谎话,绿叶已经信以为真。

“你不想回北方?”

“不是啊。赵婆子买我的时候,人牙子与她说我是孤女,我也一直当自己没家人,以前没想过回北方,但现在知道你买了个庄子,我突然想回北方看看。”

陈湘如温和地凝视着绿叶,她也想去瞧瞧,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去过北方。

周八的信里,与她说过北方的雪,北方的风,还有北方的月……

北方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北方的风,呼啸过山顶,夜里如鬼哭狼嚎。

北方的月,如冰似润,似乎比江南的月更大更亮,在空灵的旷野上升起,更加孤傲。

陈湘如长身而立,眺望着远方,“一切肯定和上回不同。”

一切都很好!

陈湘如,谢谢你,让我成为你,谢谢你给予我的一切。给我官家小姐的出身,给我疼我、爱我的祖母,给我敬我、惜我的弟弟,给了我一个平凡又温暖的家,虽然有颇有用心的族人,虽然会有阴谋算计,但因为我有了亲人,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觉得自己不再无助孤独。

*

遥远的北方边城。

周八骑着马儿,带着五名随从士官候在山坡上,凝望从南边过来的行人。

“少将军,回去吧,夫人许是明儿回来。”

“不,路上二十多天,这两天也该到了呀。”

“少将军,夫人知道路,不会走丢的。”

周八又伸长脖子张望着,左看右看,有过来的商队,有押货的镖局,还有探亲访友的百姓,甚至还有赶集的人,三三两两地走从官道上走过。

没有慕容氏。

已经等了两天,几乎每日早晚,他都要过来瞧瞧。

天,就要黑了,许是明天就回来。

周八领着人回了城中家里。

…今晚不用当值,他可以睡在家里。

周宅不算大,不过是寻常的二进院子,只得前院、后院两处。前院有两间花厅那么大的会客厅,周五爷夫妇住在东屋。在离会客厅东面约莫丈许远的地方是厨房、杂房,西面则是三间厢房,住的是管家一家。

周八单独住在后院,西厢房是家里的库房、杂房,堆放家里一些珍贵或不常用的东西。

慕容氏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小姐,陪嫁的下人是一家五口,其实严格说来也不算是下人,只是北方寻常的百姓,为了求个安稳生活,便做了她家的下人。婆子随慕容氏去江南了,慕容管家还在,夫妻俩是慕容管家的儿子慕容来旺、儿媳,儿媳是家里的厨娘,厨娘有个儿子,今年才三岁。

来旺比周八大不了几岁,现在却已经有儿子了,这让周五爷觉得很是羡慕。

管家看周八失落而归,唤了声:“少将军,没接着夫人?”

来旺媳妇道:“你别太着急,许是明儿就回城了。”

周八不说话,一路回到了后院,父亲在江南养伤,母亲要侍疾,就他一个人留在边城,虽然家里还有管家、来旺他们,可他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他想念父母,即便重生一世,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无论如何,慕容氏还是他最亲的人。

*

夜里,睡得正香,只听得一阵狗吠声。

管家高喝一声:“谁?”

外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道:“招财,是我,宁娘。”

宁娘,管家的女人。

周八被狗吠声吵醒,隐约听到前院有开门,顿时就跳了起来,扯了件外袍就奔出去。

“娘、娘!”

夜色里,果见慕容氏与管家女人回来了,两个人都是骑的马。

慕容氏笑盈盈地看着周八:“臭小子,想娘了没?我可是想得睡不着觉呢。”

“我也想娘。”

管家女人道:“叫儿媳给我们做点吃的吧,我们还没吃晚饭呢。”

两个女人,各背一个大包袱。

来旺审视了一番,“夫人和我娘都是骑马回来的?这么远的路……”

她们可不年轻了,居然就这样骑马回来。

慕容氏拉着周八,“你想我?我瞧着不是吧,是想那姑娘给你捎的好东西,以前不觉得你眼光好,离开的时候见了她两面,越瞧越觉得我儿子眼光真好!好哇!”

周八乐了,“她都说什么了?”

“为什么不问我对她说什么了?”

周八才不想知道,反正她娘又是个不藏话的,用不了几天,就会自个说出来。

母子二人进了后院,周八拉慕容氏坐在偏厅,“我告诉她,说你爹纳妾的事,她还宽慰我,总之,我从来没遇着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更重要的是,她那针线活真好,比我的好太多了……”

周八来了兴致。

慕容氏一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三套男子衣袍来,“拿去吧,这是她捎给你的。临走的时候,我见她,问她要不要捎东西。隔了两日,咦,她就令人送来了这个包袱,我一瞧,里面是三身衣服,是她亲手缝制的呢,你不是说她在打理家业么,看不出她的时间够多,两天就缝了三身衣服……”

两日缝三套衣袍,谁信啊,除非是好几个绣娘一起缝的。

周玉鸣拿着手里,他这儿有一件她亲手做的荷包,现在又看着这衣服,“许是缝了好几个月的,她那么忙哪有时间做。上回给我做荷包,她可做了大半个月呢。”

…那这三件衣服,岂不就得好几个月,想着一针一线都是她连的,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包围着周玉鸣的左右。

是她给他绣的,她一定喜欢他,否则不会给他做衣服。

周玉鸣咧嘴笑着,却没笑出声。

慕容氏骂了句“德性”,“她给你做衣服辛苦,我千里之遥带回来就不辛苦了?”

周玉鸣道:“娘辛苦了。”

轻抚着衣服,仿佛要在上面寻找出她的气息,摸了一阵,抱起包袱就回自己房里,继续抚摸着,又把她给的回信拿出来,搁到一处,这都是她给他的。

她喜欢他,如他喜欢她那样。

这一回,不会再有女人辜负他的情意、背叛他的感情。

次日一早,待慕容氏醒来时,早已不见了周八的身影。

周八穿上了那件天蓝色的锦袍,风度翩翩地出了家门,在外头转了一圈,一碰到熟识的人,就轻咳一声,然后咧嘴傻笑。

有相熟的妇人被他吸引住了,人长得英俊,再穿上新衣,就更俊朗了,“玉鸣,好合身的新衣服,穿上真精神。”

周八像个孩子般欢喜地转了一个圈,“式样好吧?”

“好!这样的款式,也只有江南那种地方才有了。”

“那当然,她的针线可是一顶一的好呢。”

有军中的女眷扯着他的衣服看,“还真是好针线,细密又匀称,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好的。”

“那是自然。”周玉鸣一点都不谦虚。

陈湘如给他缝的衣服!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当成宝贝一般,却又孩子气地想让所有人知道。

她一定偷偷缝了很久,很久,从她的信里,她知道陈家的规矩大,因为陈湘娟私下给马庆送汤,就被老夫人禁足了半年,他想想就得打颤。

若老夫人知道她给他缝新衣,会不会受更重的惩罚?

穿罢了天蓝色的,他回家换成了藏青色的,这次换了条路线,没去城里,而是直接到了军中,一路上昂首挺胸,仿佛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玉鸣,穿新衣服了,你母亲回来了?”

“是啊!”

“这衣服不错,怪合身的,比我们军中的好看多了。”

“她针线活好,特意给我做的。”

有同龄的少年围了过来,切切地望着周八,“她是谁?”

有人笑了起来:“给你绣荷包的姑娘?”

“咳……”周八不停地轻咳。

“玉鸣有意中人了?那姑娘长得好看吗?有没有卫云他媳妇好看?”

卫云,那个娶了罪臣之女的年轻男子,而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但对边城将士来说,

第134章 火辣辣的信

周八又扬了扬头,“我敢说,卫嫂子没她能干,她可能干了,针线好得全城数一数二,还有打理内宅、打理店铺也是一把好手,她家的下人可多了,怕有好几千个,全都听她的……”

“你就吹破牛皮吧,便是兴国公府,怕也没几千个下人的。”

周八懒得与他们细说,有些气恼地道:“你们不信可以问我娘和宁姨,她们不会说慌的。”

众人围着周八说了一阵话。

午后,周八吃罢饭,又换上了玄色的衣袍。

慕容氏看着这一日像孔雀一样的儿子,吐了吐舌头。

管家女人低声道:“夫人……”

这三件衣袍不是陈湘如送的,是慕容氏临走的时候特意去云记绣房买的,还拿了周八以前的旧衣比对,千挑万选,这才挑了三身出来。

唉,她都告诉陈湘如了,说她要离开,可陈湘如倒好,居然也不给周八捎点什么东西,哪怕是哄哄他也好。

这会子,全当成是陈湘如送的了,像个花孔雀,一天的时间,把三件衣袍都穿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见人就说,“是她给我缝的”。

管家女人看周八又出门了,低声道:“夫人,我还是觉得你这样骗少将军不对。”

慕容氏有些皱眉:“你瞧他多高兴,先瞒着吧。”顿了片刻,“他这爱炫耀的性子像了谁?”

管家女人脱口而出:“像舅老爷!”

慕容氏愕然,扭头追着周八的背影,不仅是性子像,连这背影都像。

管家女人道:“那年舅老爷要娶夫人的好姐妹做媳妇,还没订亲呢,舅老爷就闹得满城风雨。‘古姑娘要嫁给慕容焕’了,害得古家以为自家女儿真和他有什么,先使媒人来问。还有那年。记得舅老爷得了嫡长子,大晚上的。下着大雨,见人就说‘我媳妇生儿子!我媳妇生儿子了!’

慕容氏这么一想,还真是越想越像,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将军没在,要是看到玉鸣这样,一定又会说,‘我的儿子,怎么跟慕容焕那家伙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管家女人哑然。心里暗语一阵,嘴上却道:“外侄多像舅。”

慕容氏有些担心,“陈丫头不会说实话吧,要真说实话,我可就惹祸了。唉,江南的小姐还真是,瞧着陈丫头就是个大方的,不就是给玉鸣捎个东西,等了几日也没盼来一样,唉。她到底是不是存心的。”

陈湘如没送来,慕容氏急了,干脆自己买了三套衣服带回来。骗周八说:“这是陈大小姐给你捎的。”

因为得了陈湘如送的衣服,周八高兴了好几天,换着三套衣服穿着,几乎整个军营和边城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周家的少将军周玉鸣有意中人了,那姑娘针线极好,给他亲自做了三身衣服。”

军营,原是男人的天地,女人在这里就像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而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更是风景了。

*

这日。陈湘如收到了两封信。

其实只有一封。

一个,是陈将宏办好的书。将书和地契装在信套里一并给她。

另一封才是周八寄来的信。

转眼间,慕容氏都已经到边城了。

她实在不知道给周八捎什么东西好?她又着实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一来她在孝期,收下周八的白玉兰钗子,已经是超过她的接受范围;二来,她回赠了周八一件荷包。

想到老夫人重惩陈湘娟,全是因为陈湘娟与马庆走得近,而身为嫡长孙女的她,更不能惹老夫人动怒生气,她不是怕老夫人,而是不愿意因为周八惹老夫人不快。

所以,一番权衡,陈湘如什么也没捎。

陈湘如将书和地契小心地收好,按捺住想看信的冲动,硬是等到夜里歇下前才拆开信。

“湘如:近安。”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仿佛看到的不是字,而是他从眼前走过,“我娘回到边城了,你给我亲手做的衣服我收到了。所有人都说,从未见过这么好的针线活……”

针线活?三件锦缎衣袍?玄色、天蓝、藏青的各一件。

她什么时候给他做衣袍了?

陈湘如被里面的内容雷得外焦里嫩,一愣一怔,久久回不过神,难道是绿叶干的?不可能,三件锦缎,得不少银子,绿叶一个月才拿多少月例,除非绿叶好几年不花使也许能置三件锦袍。

绿叶瞒着她送的这个可能,被她当即否掉。

第二个可能,慕容氏干的。

慕容氏瞧着与陈湘如认识里所有的妇人不同,换成旁人,是万不会说自己的心事,更不会对别人说丈夫不育的事,可慕容氏说了,这是说她拿陈湘如当自己人,或者说慕容氏这个人压根就是个缺心眼的。

“你怎么不让娘捎一封信来呢?是不是担心被旁人看到?我娘这人性子大咧些,可心地善良,又最通情达理了……”

她一样都没捎!

一遍遍在心里大喊着。

这凭空冒出的三件锦袍,绝不是她的杰作。

那家业还热情洋溢得湘郡辣椒,火辣辣的表达着他的感情,自以为是地认为陈湘如喜欢他,喜欢到忙里偷闲,悄悄给他做锦袍。

天啦!这慕容氏还真是不同寻常的母亲。

连这种事也能干出来。

陈湘如拿着信:与她无干啊!干嘛要骗周八,说是她缝的嘛。

她忙得昏头转向,难得有拿针线的时间,哪里有空缝什么衣服。

不是她送的衣服,可周八居然向所有人都炫耀了一番,说是他有意中人了,而且彼此相爱,而她还用心地给他缝了三件衣袍……

要死了!这种话千万别传到老夫人耳里,否则她估计要被老夫人禁足一辈子了。

这封信可怎么回?

慕容氏已经说是她给捎去的。

陈湘如看罢了信。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套,却见信套里还叠有一个豆腐块,取出来时。竟是一纸金大福的《赎身契》,上面清楚地写着。“金大福打人重伤”,当律是要发配充军,而沈无争花了二百两银子将他赎出来。

原本的杀头之罪,“打人至死”改成“打人重伤”,从原应判死罪的不能赎罪,改成了能用银钱赎罪。

周八……

慕容氏问她捎不捎东西时,她应该挑一件,哪件是样小东西也好。

陈湘如一阵头疼。想着如何复信,想写千言万语,可又觉得周八已经被冲昏了头,再写了,他定会误会更深,取了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冷静”,只这两个字就够了,可以理解成不要太飘飘然,应该冷静面对他人送出的礼物。也可以理解为冷静地想想,我给你送一个荷包已经是极限,让我给你缝衣服。

陈湘如从来没缝过衣服。她就给自己做过几件小衣,给老夫人做过两双袜子。

当天夜里,只写了“冷静”二字的信就交到了花三娘手里。

陈湘如仿佛完成了一项巨大的任务,吐了口气,也许不说太多,才是最好的。

说谎的是慕容氏,自然得由慕容氏去说,若是她在信里揭穿慕容氏,他们母子万一吵起来怎么办?

对。不说,就是最好的。

慕容氏说谎许是为了哄周八高兴。又或是为了挫合她和周八。

既然慕容氏这么做的善意和好心居多,她还是不要多事了。

*

四月。陈湘如从染布房出来时,马车旁站着老金。

“大小姐。”他迎了上来,低腰道:“我认真观察了秋果庄,原来庄子上吃的、穿的都可以自足,村民们可用拿着粮食去换布料。”

陈湘如笑着:“到染布房走走吧。”

老金跟在后面,将昨儿想了一宿的话又说出来,“另外,庄子上大家会的,就是陈家大院几乎都最会的,染布的、织布的、抽丝、纺纱的……我在想,是不是将来整个秋果庄的人都要去范阳城。”

陈湘如停下了脚步,对于老金的话颇是满意,“那你想好怎么做一个庄头,再一步步成为独掌一面的大管事?”

“是。我到了北方,在打理好庄子的同时,还得多留意人才……”

陈湘如有些意外,“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

她似要看到老金的心底里去,魂灵深处去,可老金就那样坦诚地迎视着她的目光。

陈湘如道:“你看庄子里,哪几个人适合做你的助手,你可以挑五个人,选好了与我说一声,你择个日子去范阳吧。你给我一个期限,你需要多久能做到我说的第一步。”

真的要他去范阳,一去就是个庄头,会有像秋果庄这样的庄子。

老金道:“两年,不,三年……”

“到底是两年还是三年?”

老金一脸凝重,“只要大小姐能给我合适的人,我两年就能做到。”

“两年,你就能弄出一个像秋果庄这样的庄子来,看着像是一个寻常的庄子,可里面却云集了人才。我让你去,不是我给你人才,我只能给你几个,而有的人才得靠你自己培养。”

“大小姐,在下定会用心办差的。”

“为了你全心办差,你妻儿就暂留在秋果庄,待你第一步做到之时,我会让顺风镖局的人送他们与你团聚,这两年我会着人照应。”

“多谢大小姐。”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四月二十六是个吉日。”

“好,四月二十五我去庄子上见你。届时,我会把需要的东西给你送来。”

老金抱拳离去。(未完待续)

第135章 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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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看着各色布料里消失的男子身影,“大小姐,那可是七百八十亩良田庄子,你就这么交给他。”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她怕什么?

老金嫂母子在她手里,便是老金的《赎身契》也在她手里,有了这个,随时都可把《赎身契》换成《卖身契》,等同老金其实是她的奴才。

“今天什么日子?”

“回大小姐话,四月十一。”

“四月十二是二小姐的生辰,湘娟满十三了。”陈湘如悠悠轻语,“你回头去首饰铺子挑一支珍珠钗子。”

鲜色的不能戴,但白珍珠的可以戴。

绿叶道:“明儿让刘奶娘走一趟陈家庄,托她把礼物捎过去。”

“你和刘奶娘商议吧。”

湘娟的生辰、相富兄弟的生辰,甚至还有湘妮的生辰,她都记得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庆贺,但她都会送一份礼物。

回到陈家大院,陈湘如便去了上房,先陪老夫人用晚饭,又陪老夫人说了些各处店铺、生意上的事。

最后,又道:“祖母,明儿是湘娟的生辰,她满十三了。”

陈湘如不提,老夫人都快要忘了湘娟的生辰到了。

陈湘妮带着稚音地道:“那我们明天要给二姐姐送礼物吗?”

“各凭心意吧。”陈湘如轻声说着,“我给她备了份礼,相富、相贵又送了两本书、一些笔墨,三妹妹想送什么?”

陈湘妮想了一阵,“那我送一个自己做的香囊给二姐姐。”

“好。明儿一早,刘奶娘要去陈家庄。让她带去吧。”

老夫人对赵婆子道:“明日准备好湘娟爱吃的糕点,让刘奶娘一并带去。”

陈湘如歪头看了眼老夫人,“祖母。你就原谅了湘娟,她离家已有半年多。想来已知错了。”

“如儿,是我不放心她,要是她回来,再闹出些什么来,你和妮儿的名声也会被连累。陈家大院最是个讲规矩的,她想坏规矩,我绝不宽容,更不会让她毁了陈家的名声。”

同样的错。陈湘妮犯了两回,一回又一回,到了这第三回,老夫人不信她了。

一个女儿家,就敢跟着一个男子独处一室,这还不算,还敢与男子搂搂抱抱,这更是让她无法容忍。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陈湘娟明知道与马庆订亲的是陈湘如。可她还是千万百设的接近马庆。

她不能罚马庆,但可以罚陈湘娟,可以阻止陈湘娟接近马庆。

陈湘如想着到底是血脉至亲。她们几个好吃好住地呆在陈家大院,可是陈湘娟呢,她已经听刘奶娘说了,五老太太年轻守寡后就改吃素了,陈湘娟陪五老太太住在佛堂,哪里受得住,天天吃素,陈湘娟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祖母,让湘娟回来吧。大不了将她禁足在淑芳苑。”

老夫人却拿定了主意,还有一年多孝期就满了。那时候她就可以宣布两个孙女的婚事,如此。再不惧陈湘娟会破坏陈湘如的婚事。

陈湘妮也跟着道:“祖母,让二姐姐回来吧。”

老夫人冷声道:“我自有我的打算,就别为她求情了,没什么事,你们姐妹都回屋歇下。”

姐妹二人起身告退。

都过了大半年了,按理老夫人的怒气该消了才对,可瞧老夫人的样子,没消反而更增了。

回到淑华苑,陈湘如问刘奶娘道:“奶娘,老夫人为什么就肯原谅二小姐呢?”

刘奶娘多少听到一些,可是此刻只能否认,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一直都在保护大小姐啊。

那天,她去上房里,正赶上王婆子回陈家大院向老夫人禀报二小姐的事。

老夫人问:“二小姐近来在佛堂可好?”

“老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奴婢瞧着二小姐非但不知悔改,这怨恨更长了呢。那天夜里,奴婢一觉醒来,她在自言自语地咒骂大小姐,说老夫人偏心,什么好的都给了大小姐,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争抢该得的那份,到底有什么错……”

王婆子回想起陈湘娟那时的举动,竟用纸剪了两个小人,往小人上扎针,上面写的是“陈王氏”又有“陈湘如”几字,王婆子识字不多,可那个“陈”和“王”字却都认识,再加上陈湘娟跪在那儿絮絮叨叨地咒骂,一联想起来就知道两个小人是谁。

老夫人握紧手时的佛珠:“这个孽障!”神色里全都是失望。

刘奶娘从未想过,这姐妹二人竟会走到如此地步。

大小姐又有何错,二小姐竟怨恨上大小姐。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二小姐明知是错,还是要亲近马庆,只是认为这样可以伤害大小姐。

此刻,刘奶娘面对陈湘如的询问,只不能说出真相,轻声道:“老夫人不是说了吗,她是不放心二小姐,害怕二小姐再犯同样的错,这可是在孝期,犯不得这样的错。”

便是朝廷命官,若是孝期犯了女色被人知晓,都会重惩的。

何况,二小姐还是女子,更不能犯这样的错。

刘奶娘心疼大小姐,这可是她带大的,感情深厚,她自个也是不由自己的偏宠着陈湘如。

“大小姐,老夫人自有主意,你就别再为难老夫人了,你想想看,要是二小姐回来没改秉性,再惹老夫人伤心,你也会难受的。”

既然谁也不能保证陈湘娟会懂事,不如就让她在乡下呆着。

刘奶娘想着陈湘娟如此恶毒,居然咒骂自己的亲姐姐,心里也觉得气愤,难怪老夫人一听说要把她接回来,便是满口拒绝。

*

四月十二的清晨。陈湘娟坐在五老太太家的佛堂里,每天除了抄经就是念经,她简直烦透了。五老太太不爱说话,却把一本《三从四德》丢给她:“你再抄两遍。”

这本书。她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佛堂,并不能拂去她心头的不甘与怨恨,随着时间的流淌,这怨恨却逾来逾深,而对家人的爱意,却越来越淡。

有人说,恨如美酒,越久越浓。

也有人说。有一种爱如茶水,逾冲逾淡。

陈湘娟觉得自己就是这样。

她面上不言不语,却把所有的怨恨都深埋在心头。

今晨刚礼完佛,茗儿欢喜地道:“二小姐,陈家大院来人了。”

陈湘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是祖母要派人接我回去?”

“是大小姐身边的刘奶娘来了,说今儿是二小姐的生辰,特意送东西过来。”

刘奶娘备了丰富的糕点,陈湘娟小时候喜欢的,后来喜欢全都齐全的。又递过一只精美的盒子,里面搁放着一支珍珠钗子。

这一刻,陈湘娟的心又凉了大截。

刘奶娘道:“祝二小姐平安和顺!”不能说快乐。因她还在孝期。

她冷冷地问:“祖母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大小姐在老夫人面前提过好几回了,可老夫人说,谁能保证二小姐回去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老夫人说,在孝期未满之间,陈家大院绝不能传出不利于陈家的名声。来的时候,老夫人要我告诉二小姐,可还记得四房老太太伍氏的下场……”

伍氏,因为与陈业荣有染,被当场沉塘的。

陈湘娟抿了抿嘴。她会如伍氏。

伍氏岂是能与她相比的。

伍氏就是个泼妇。

陈湘娟嘴角一扬,露出苦涩的笑。“大姐真的在祖母面前替我求过情吗?”

“自是求过的。”刘奶娘也无奈,陈湘如提了好几回。但老夫人都不同意接陈湘娟回陈家大院,“老夫人说,她不放心二小姐。”

去年先被禁足淑芳苑,后被送到五老太太家,天天的吃斋念佛,再吃下去,她就要吐了,每天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面容,陈湘娟就觉得可怜,只有她自个可怜自个吧。

她原也是个矜持的女儿家,哪里会做那种事,都是被老夫人逼的,她不想见马庆,可她们那么久、那么久都不让她见着马庆。

她恨老夫人、恨大姐,恨那个家……

可是,她却得仰仗那个家生活。

陈湘娟疯狂地想要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地方,“刘奶娘,你告诉我,要怎么做老夫人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接我回陈家大院。”

刘奶娘看了眼陈湘娟,欲言,却又抑住了,只转身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又从怀里掏出几样来:“糕点,是老夫人特意预备的。这两本书,是二爷、三爷送你的礼物,还有这些笔墨,也是二爷、三爷亲自为你挑选的。这只香囊是三小姐送你的礼物……”

陈湘娟见她问非所答,原本强忍的东西,顿时暴露了出来,厉声道:“刘奶娘,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老不……”险些就说错了,是的,她不会再叫她祖母,那就是一个“老不死的”,“老夫人才肯让我回去?”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漠然的看着送来的东西,她不要礼物,她只想回陈家大院。

刘奶娘轻声道:“二小姐,东西已经送到了,奴婢得回去了。你要保重身子,过些日子,家里会令人送夏裳过来。”

“保重身子、保重身子……每回有人来就会说这几个字……”

保重……她愕然,要是不能保重呢,如果她生病了,病得严重了,难不成那老不死的还不许她回去。

对,这是个好主意!

只要她生病了,王婆子一定会陈家大院禀报,那时候,她就能回去了。(未完待续)

第136章 生病回家

她才不要跟那个哑巴样的女人住在一块。

她更不会整日对着那尊不会说话的观音泥像礼什么佛。

她的人生可以更美好的,她的良缘也可以自己谋到。

刘奶娘走了!

陈湘娟看着送来的东西,嘴角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笑。

看到这佛像,她就会想到那个女人,那个被禁在观音庙的女人。

数年前,她已经忘了是七岁还是八岁时,她陪陈湘如去观音庙里敬香,陈湘如去向师太许香火钱又解签时,她独自一人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祈求着神灵:“保佑祖母长命百岁!保佑我爹平平安安……”

那时,一个女人轻呼着:“二小姐、二小姐……”打乱了她的祈祷,一扭头,却见不远处站着一袭尼姑袍的妇人,眉眼瞧着有些熟悉。

她女人走了过来,趁着所有人不备,蹲在旁边细细地审视着,怎么也看不够,神色里蓄满了激动,“你叫湘娟,我是你亲娘!”

陈湘娟顿时就恼了,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她的亲娘是赵氏,是六安书香门第赵家的嫡出小姐。啐骂道:“你这尼姑再胡言乱语,我就叫人了!”

她起身便要跑,不想却被这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给扯住了,她只是个孩子,哪里拉得过那女人,被那女人拉到了隐避处。

那女人含着晶莹的泪滴,“湘娟,娟儿,你信我,我真是你亲娘,我知道你左胸有枚青色的胎记,我还知道你腰上有个痦子……”

陈湘娟摇着头。她身上的胎记只得陈湘如与老夫人知道,为甚这个女人也知道?

不,她不相信!

她一点也不信。伸手一推,那女人不防重重摔在地上。她扭头便跑。

不是,她的亲娘是赵氏,是出身高贵的名门小姐。

自那以后,她每次去观音庙烧香,亦总会见到那个叫“莫贪”的尼姑,莫贪待她很好,时常给她一些好吃的,偶尔也给她塞些零碎银子。

时间一长。她就信了莫贪的话。

因为莫贪确实与她长得像。

莫贪说得没错,她说“湘娟,陈家老夫人怎么可能真心对你好?不会的。你瞧大小姐得了多少好东西,她打理家业,又得到老夫人的宠爱……我的女儿,你得靠自己。”

亲娘帮不了她,那她就自己争取来,良缘自己谋、钱财自己谋,现在她要回陈家大院,也会自己想办法。

*

四月的夜。很静。

陈湘如正在睡梦中,只听得一阵犬吠声,声声催急。迷糊之中,有人在拍淑华苑的门。

“来了!来了!”值夜的绿枝不耐烦地重复着。

开门时,却是茗儿喘着粗气,“快禀大小姐,二小姐病重。”

刘奶娘也起来了,听到这话,不由得道:“前天我才去瞧过二小姐呢。”

茗儿面露愧色,“许是感染了风寒,前晚、昨晚抄经抄到很晚。今晨就有些不适,请了乡下的郎中来瞧过。吃了药,却没有用。”

绿枝折入内室。将事禀给了陈湘如。

“都病这么重了,赶紧叫几个婆子、小厮把人接回来,再上二管家去请城里的李老郎中,他是宫里出来的太医,医术最好。”

刘奶娘披着衣衫,“大小姐,接二小姐回来是大事,是不是先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二小姐到底是我妹妹,她病得这么重,乡下什么都不方便,便是捡副药也要走大半个时辰,把她接回来吧,家里什么都方便。”

陈家庄离最近的镇子,走路得大半个时辰,若到江宁城坐车也得大半个时辰,出行不便,就是买件东西也很不方便。

刘奶娘吩咐着:“茗儿,你去让二管家准备马车。我去挑几个下人。”

这是大事,刘奶娘还是觉得应该请示老夫人。

大小姐不晓其间的内情,可刘奶娘是清楚的,上回王婆子回来禀报,说的那些话,换作任何一个亲人都会寒心,也难怪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回来。

老夫人就算是个慈祥的长者,现在连她都不能原谅二小姐,老夫人不让大小姐知道,是不想大小姐伤心,更不想大小姐难做,想想看,嫡亲妹妹怨恨上姐姐,时时还想着抢夺姐姐的东西,认为这里不公、那里不公,却从来不从自己身上找不是。

上房的院门微阖,刘奶娘叩响门跋,站在外头道:“赵婆子,茗儿回来禀报,二小姐病重,我来请示老夫人,是不是把二小姐给接回来?”

人上了年纪,夜里觉少,虽然声音不高,但老夫人听入耳里,还是微微一怔,陈湘娟去乡下大半年了,想着让她跟着五老太太,许一切都会好起来,至少可以让她冷静反省自己的过错,没想却是这般情形。

赵婆子唤了刘奶娘进来,又走到老夫人床前,低声道:“刘奶娘来请示下。”

一个怨恨上亲人的二小姐……

老夫人想到此节就寒心,早前曾心痛过,很快就越来越对陈湘娟失望了,再想到陈湘娟那见不得光的身世,老夫人有时候甚至觉得当年没把她抱回来更好。

赵婆子道:“老夫人……”

老夫人道:“回来可以,但往后继续禁足淑芳苑,这陈家大院可不许她闹出风波来。”

赵婆子与刘奶娘说了老夫人的意思,这才离去,找二管家挑了婆子、小厮,备了马车去陈家庄接人。

老夫人被这一吵,再无睡意。

值夜的粗使婆子将她扶坐起来,她细细地想了一遍,道:“哪有这般巧的事,前儿刘奶娘去探她,她都还好好的,这转眼就病重了,我看呀。她是借着生病想回来。”

赵婆子递了冰糖红枣茶给老夫人,这也是陈湘如给备下的,她说“祖母。夜里不能碰清茶,喝了这个。你原就觉少,怕就更睡不着了,夜里就喝冰糖红枣茶,白日喝玫瑰茶、柠檬茶……”

陈湘如每日的事多,可就算是这样,她会亲自给老夫人陪茶,就是两个弟弟那儿也尽力多张罗、关心一些。

面对这样的大孙女,再看那样胡闹而怨恨亲人的二孙女。怎不让她偏疼陈湘如。

“这个孽障,想在我跟前玩心眼,她还嫩了些,罢了,罢了,把她接回来。赵婆子,回头叮嘱王婆子,把人给我盯紧了,要是淑芳苑的人手不够,只管开口。但下手一定要选沉稳得体的。”

赵婆子立在一侧,又陪老夫人说了些话。

过了一个多时辰,老夫人也没有再睡的样子。

听到西院里传来一阵说话声。老夫人道:“你去瞧瞧。”

赵婆子出来时,就见西门方向进来一行人,一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背着个人,后头跟着王婆子和茗儿,天上飞着雨,织就了一张偌大的雨帘。

润物细无声,可在春雨之中,怨恨、爱心都在同时滋长着,有人在怨恨之中利用了亲人的关爱。有人却在关爱着注定了伤害。

赵婆子瞧了一眼,想到少为人知的另一面。长长地叹了一声。

陈湘如撑着伞追随着人群,生怕陈湘娟被雨淋湿。一路奔跑着:“先回淑芳苑,郎中到了没?”

绿叶道:“大小姐,李老郎中年纪大了,夜里不出诊,只能把李小郎中给叫来了。”

“有郎中就好,先把人带到淑芳苑。那边都安顿好了吧?”

绿枝应声道:“都收拾妥了。”

二小姐突然要回来,她早前住的屋子得重新拾掇,近来阴雨绵绵,屋子里都有股发霉的味道,虽然换了干净的被褥,可屋子里还是有股异味,绿枝又领着淑芳苑的丫头用熏香熏了一遍。

陈湘娟被人扶到了床上,盖着被褥,因为头发烫,密细的汗珠直冒,可她还打着颤,牙齿咯咯作响,嘴里嘟囔着:“冷!冷……”

陈湘如道:“已经两床被子了,怎还叫冷。绿叶,去门上盯着,郎中怎么还不来。”

李郎中来后,屋子里又忙碌了一阵,下人们煎药的,陈湘如拿着帕子给陈湘娟敷头,如此忙碌了大半宿。

不知过了多久,陈湘娟终于不再喊冷,而是平静地睡着了。

陈湘如伸手探着她的额头,“王婆子、茗儿,你们累一天了,先歇会,让我屋里的绿枝来服侍。”

刘奶娘心疼着陈湘如,看看外头已五更二刻了,“大小姐,你明儿一早还有事,回淑华苑歇着吧。”

陈湘如看了眼陈湘娟,“绿枝,小心服侍着。”

绿枝应声。

*

夜,漫长。

陈湘娟还记得为了生病,在五老太太等人歇下后,她故意衣着单薄,跪在佛堂里敲木鱼,她只得一个念头:生病!且还要生一场大病。

唯有这样,她才能回家,才能回到陈家大院。

她烦透五老太太的佛堂。

周围算不得安静,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鸡鸣狗吠之音,这样的熟悉,就连屋子里也飘散着熟悉的芳香,是莲花熏香,对,这是淑华苑才使的莲花熏香,闻嗅着,仿佛又到了莲花盛开的六月。

陈湘如就喜欢这种莲花熏香,是专从江宁府最好的香粉铺里买的。

她喜欢的,陈湘娟都讨厌。

陈湘娟移了一下,缓缓启开眸,就看到床前扒着一个丫头,不是茗儿,也不是她近来想得紧的小桠,是绿枝。

视线扫过屋子,她顿时欢喜起来:回来了!她又回到了淑芳苑!

她终于回来了!

她如愿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137章 姐妹相克

绿枝被惊醒,睁眼看到陈湘娟好奇的四处扫视,“二小姐,你终于醒了。”

陈湘娟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我……这是在哪儿?”

“二小姐,这是淑芳苑呀。”

“回来了吗?”带着两分诧色,“快送我回陈家庄吧,没有老夫人的吩咐,我不能离开陈家庄。”她强撑着身子,便要下床。

窗子外头,依旧下着雨,淅淅沥沥,淑芳苑的桃杏早已凋谢,绿肥时节,满树的枝叶长得郁郁葱葱,其间还挂着几可晶莹可爱的果子,只得小指头大小,在微风颤微微地摇晃着。

王婆子打着伞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脸凶相的婆子,又有两个十五六岁的粗使丫头,还有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大丫头。

茗儿唤了声:“王婆子回来了?”

王婆子问:“二小姐可醒了?”

茗儿道:“绿枝姑娘在服侍。”

王婆子立定,看着几人道:“从今儿开始,你们几个就是淑芳苑的人,老夫人下了令,二小姐得禁足淑芳苑,我们得把人看紧了,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要是二小姐行差踏错,你们的月例就别领了。”

那凶相婆子哈着腰,一脸讨好地道:“王婆子放心,我们一定把二小姐看得牢牢的。”

王婆子应了声,对那大小姐道:“你叫萝儿?”

“是。”

“萝儿,你和茗儿近身服侍二小姐,进去吧。”

萝儿欠身对茗儿道:“若有我不懂的地方,还请茗儿姐姐指教。”

茗儿道了声:“都是服侍二小姐的,没什么指不指教。”她打起帘儿,进了闺阁。见陈湘娟已经醒来,绿枝一脸疲惫,“辛苦绿枝姑娘了。”

绿枝道:“服侍主子原是应当的。既然你们这儿人手都足了,我就回淑华苑了。往后小心服侍。”

“是。”

*

淑华苑内,静悄悄的。

绿萼和刘奶娘正蹲在地上拾落叶,许是怕挥舞扫帚会吵到大小姐。

绿萼压低嗓门道:“大小姐染了风寒又犯了咳疾,刚吃了药睡下。”

绿枝轻叹一声,“二小姐病了,怎大小姐也病了?”

绿叶坐在花厅门口的小杌上,一边放着个笸箩,“大小姐身子一向不错。二小姐一回来就病了。”

刘奶娘扭头瞪了一眼:“话可别乱说。”

“本来就是嘛,这大半年的,大小姐连风寒都不曾得过,偏二小姐一回来就病。”

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就会认为二小姐和大小姐犯冲,克着大小姐了。

刘奶娘拉了绿叶到厢房里,神色俱厉地将她训斥了一通:“这种话是你能说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其他院里的人听到这话。会以为是二小姐克大小姐,可不许再说了。万一旁人以为,你这是挑驳她们姐妹感情。我瞧你也别在陈家大院了,赶紧的回乡下庄子吧。”

绿叶一听这话,忙道:“刘奶娘,我错了,我就是随便说,哪有那意思。”

“你和绿枝都是与大小姐一起长大的,你心疼大小姐我理解,但正因为你们是大小姐身边,说话更得沉稳些。”

绿叶自觉错了。也不敢顶撞,只是连连赔不是。

陈湘如病了。早前两天原是咳嗽流鼻涕,后来竟也发了场高烧。

陈相富听说的时候。是在老夫人屋里。

刘奶娘正在禀事:“大小姐昨晚头疼得厉害,近四更了才勉强睡着,原想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又怕把病气过给了老夫人……”

今儿是休沐日,陈相富兄弟不去家学,陈相贵惊道:“大姐姐病了?我是觉着有几日没见到她。”

陈相富倒听他身边的婆子下人说了,“是被二姐姐过的病气吧?”

刘奶娘没答话。

老夫人轻叹地道:“你小心服侍着,回头请李老郎中来一趟,如儿的事多,这家里家外都靠她打点,她这病了可怎么好。”

刘奶娘应答一声“是”。

一边立着的陈湘妮,用稚嫩的声音道:“祖母,下人们都说,是二姐姐克着大姐姐呢。这么多年了,大姐姐从没像这回这样呢,以前虽然也感染风寒,没两日就好了,可这回都好些天。”

陈相贵想着都是自家姐姐,也不知这些话是怎么出来的,生病原是再正常不过的,可先是陈湘娟病,再是陈湘如病了好些天,全挤到一块了,难怪下人们要胡乱议论。

老夫人道:“赵婆子,放出话去,谁再这样胡说八道就赶出陈家大院。”

赵婆子应了。

虽然,对于二小姐,老夫人是越来越失望,可到底也是她的孙女,她绝不允许有人这样非议二小姐。

陈相贵道:“二哥,我们去看看大姐姐吧。”

刘奶娘忙道:“二爷、三爷可不能去,大小姐就怕把病气过给你们呢,这两日连我和绿枝都喝着治风寒的汤药呢。

今儿一早,大小姐让绿叶和绿萼去铺子上查看了,绿萼是个心细的,有什么事,回来都细细地禀给大小姐。”

“如儿真是不易,都病成这样了,还挂着家里家外的事。”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个孙儿,只盼着他们能快些长大,支撑起这偌大的家业,也不用她日夜瞧着揪心。

转而,老夫人似想到了什么,笑盈盈地问:“你们兄弟俩,谁愿意承继家业,承继这世袭的郎中官职?”

陈相富张着嘴儿,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问这话,扭头看着陈相贵。

陈相贵正吃着糕点,“祖母,长幼有别,二哥是嫡长,自是二哥承继,我想好好读书。”

近来陈将宏没少夸赞陈相贵。直说他是块读书的料,陈相贵又想到父亲生前的期望,也说过类似的话。越发觉得自己能在读书上有出息。

老夫人微微点头,“贵儿用心读书。莫辜负了你大姐和我的期望,要是你爹泉下有知,晓得你读书用功,也会觉得欣慰的。”

“是。”

很显然,老夫人对陈相贵这话觉得很满意,又看着陈相富。

陈相富没心没肺地问:“不是还有大哥吗?大哥以后是会回来的吧?祖母,我觉得将生叔许是知道大哥在哪儿……”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相贵伸手拽了一下,“二哥。祖母在问旁的,你干嘛说这个惹祖母不高兴。”

陈相和也是老夫人的孙儿,即便是个庶子,可那也是血脉至亲,陈相和离家出走,音讯全无,至今已有一年多了,平日因跟前还有几个孙儿、孙女,老夫人倒很少想念,这会子被陈相富一提。还真有些想陈相和。

陈相富忙道:“祖母觉得我该做郎中,那我就做郎中,要是祖母不让我做。我就跟大姐学习打理家业。”

老夫人面露责备,“那你自己想不想做官?”

陈相富扬着头,自打陈湘如说服了老夫人,让他们兄弟都学了武功,读书的兴致更浅了,习武的兴头日渐增长,要做官吗?他问自己,想了良久,方道:“想!我是家里的男丁。本就该撑起家业的,我要快点长大。这样祖母和大姐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最后这句,老夫人爱听。笑道:“知道就好。你们兄弟可都是家里的希望和期盼,既然富儿想做官,就得有个做官的样子,你现在得好好学本事,可不许贪玩。”

“回祖母,我不是玩,我是在用心学武咧。”

老夫人的手不经意地搁到案上,指点有序地舞蹈着,轻叩着案面,传出低低的声音,她这个动作,赵婆子和刘奶娘知道:又是在想什么事了。

赵婆子低声对陈湘妮道:“三小姐,你去与姨娘说,大小姐病了,淑华苑的吃食得清淡和精致些。”

陈湘妮应了一声,吩咐桃桃去传话。

陈相贵见老夫人似有心事,起身抱拳一揖:“祖母,我回书房读书去了。”

马庆这两年在江宁府,没怎么帮衬上陈家,反而是陈家处处帮衬着他,就连江宁织造府的画师进美人别苑,这也是湘如放弃了陈家的入驻资格。这少年行事欠稳,且与陈湘娟又有些瓜葛,马庆是个贪心又有野心的人。

还有一年多,孝期就该满了,她必须得趁早有个准备。

就是织造府那边,上上下下的人对马庆也多有不满。

马庆行事小气,到江宁府这么久了,就没主动请同僚们吃过饭,就算一起吃过几回饭,也是织造府公中的银子。这些都没事,可老夫人又听说织造府账房的账目有些亏空,虽现在是一万多两银子,再往后就难说了。

陈相贵见老夫人想得沉着没反应,退出上房。

陈相富有些好奇,对赵婆子道:“小心服侍老夫人。”

赵婆子笑了,这二爷如今也知道关心人了。

陈湘妮见老夫人在想事,乖巧又温顺地蓄了热茶,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女德》手指逐字从每一个字掠过,又拿了《三字经》再逐字读了一遍。

赵婆子轻声道:“咦,三小姐都会读两本书了呢。”

“都是祖母教得好。”

老夫人心下想了许多,回过神时,却见屋子里就剩她和陈湘妮了,“你二哥、三哥都走了?”

陈湘妮笑道:“三哥要回书房读书,二哥去学本事了。”

“你竟打趣起你哥哥来,回头知道了不饶你。”

陈湘妮笑了起来,“祖母,我给你背《三字经》可好?”

“好。”

陈湘妮的声音在上房里的响起。(未完待续)

第138章 敲打

四月二十六,老金原说好要启程去范阳,可二十五这日盼了一天也没等到陈湘如,次日一早,早前约好的几个人便找过来了。

老金急得挠头:“我去找大小姐问问。”

到了绸缎庄一打听,才知道陈湘如病倒了,连赵也有十多天没见到陈湘如了,只听绿叶说病得很重,郎中吩咐不能吹风。

老金急得跺脚,想进去瞧瞧,可他又进不了陈家大院。

正在西门外打转,就见绿叶和绿萼出来了。

老金打了千儿:“绿叶姑娘,大小姐可好些了,我都跑两天了,这马上就五月了呢,五月初二是个黄道吉日。”

绿萼上了马车,久不见绿叶上来,挑起帘子道:“你可还去店铺?”

绿叶咧嘴笑了一下,“你先等会儿,这是庄子上的人,有人请示大小姐,我去通禀。”

绿萼不作他想,在这陈家大院,把份内的事做好,主子就会很高兴,不该管的管了,这就是多事。

绿叶一路跑回淑华苑,见绿枝在一边服侍,轻咳了一下:“大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件事,上回你答应秋果庄老金的事。”

陈湘如半依在榻上,被她一提,立时就想起了,“今儿什么日子?”

“四月二十八。”

她愤愤瞪了一眼,“臭丫头,不是让你帮我记着么?”

绿叶不好意思地垂首,“奴婢一忙就给忘了。”

陈湘如对绿枝道:“你去忙,有绿叶陪我。”

绿叶道:“绿萼还没走呢,在外头等着。”

“绿枝,让刘奶娘陪绿萼去查看店铺。”

绿枝应声“是”,出门找了个跑腿的粗使丫头。让她去传话。

陈湘如令绿叶取了自己的盒子来,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套,又取了二千两银票出来。将东西装到信套里,叮嘱了一阵。

绿叶接了信套。转身到西门。

绿萼出门坐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心里讷然:不是让绿萼等着么,转眼就走了。

绿叶正张望着,老金走了过来:“是大小姐的奶娘陪那姑娘出门了。”

绿叶道:“这是范阳大兴庄良田《证契书》,统共是七百八十亩地,大小姐又备了二千两银票,说是你们到那边,若是有什么欠缺的。瞧着添补。还有,大小姐说,往后有什么事让你通过顺风镖局递信,说顺风镖局比驿站的信走得快。”

老金欢喜地接过信套,看了一眼,里面一纸书和两张银票,皆是一千两一张的,心头大喜,大小姐这是信任他啊,将这么多银票交给他保管。就凭大小姐的救命之恩,他老金这辈子都还不完了,更别说还如此重用他、信任他。就是替大小姐死了他也甘愿。

绿叶又继续道:“大小姐还说,你们若是要动身,最好与顺风镖局结伴,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他也老大不小了,这冲动的性子也得收收,别动不动就与人打架,小心着了别人的道,被人算计了……”

老金连连应是。

绿叶扬着头:“大小姐还说什么了?”这可是贵重东西,都不能忘了。

老金笑道:“我这就去顺风镖局打听。看他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可别乱花银子,陈家也有规矩。听大小姐说你是会识字的,得把账簿弄好了。一分一毫都不出岔子,你干得好了,大小姐是会重用的……”

“是!是。”

绿叶又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说到后面,把自己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老金心里着急,又不敢开罪了她,只得耐着性子在那儿听。

而西门的下人,却见绿叶与一个男子说话,有人大叫一声:“绿叶姐姐,他是你家亲戚么?”

绿叶这才回过神来,道:“你先去吧,我得给大小姐回话了。”

老金应了声“绿叶姑娘走好”,转身飞野似地离去。

绿叶回来时,把事儿回了,又细细地说了自己说哪些话。

陈湘如听得直蹙眉头:“你比刘奶娘还啰嗦。”

绿叶错愕,她不是最烦刘奶娘训人,一训起来没完没了,同样的话要重复好几遍,听得人都能起茧子。

*

转眼就到了端午佳节。

老夫人特意让陈湘娟出了淑芳苑,到上房与家人一起过节。

陈湘娟一大早过来请安的时候,正巧陈湘如风寒刚愈,因病了大半月,人也越发清瘦了,家学放了假,陈将宏也回了乡下陪母亲、妻儿过节。

陈相富兄弟在上房见到陈湘如,便抢着在她身边坐下。

陈相富热情地问道:“大姐姐再不痊愈,我可都着急了,听刘奶娘说,又咳嗽又发烫,还闹了两日肚子?可真是急人。”

陈相贵则是一贯的温不火,轻声对绿叶道:“往后大小姐出门,你要细心些。”

陈相富则吩咐道:“绿叶,今年雨水多,虽然天暖了,出门多备件薄斗篷上,若是冷就给大小姐披上。还有,还有,大小姐事多,往后你出门就拎个食盒,糕儿、饼儿都装上,再放几个苹果,要是大小姐饿了,就取出来。”

陈相富的性子一向是贪玩,又有粗糙,如今能说出这番关心人的话,当真是奇了,按理,这样的话该是陈相贵说的才对。

老夫人见他们兄弟关心陈湘如,脸上浮现出笑容。“富儿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难得!难得!”

赵婆子道:“可不是呢,连老奴听了,都快要哭了呢。”

老夫人心情很好,所有人都瞧出来了,许是因为看到大小姐病好了,又或是因今儿过节的缘故。

陈湘妮坐在老夫人身边,也跟着道:“上回我二姨娘得了几盒上好的凝露,我回头送两盒给大姐姐。起风的时候抹上,就不怕被吹皲裂了。”

陈湘娟像块木头一样地坐在一边,冷眼瞧着他们。待他们说罢了话,这才道:“你们几个。大姐病了,你们就嘘寒问暖,我到乡下住了大半年,怎不见你们挂念我,难不成我就不是你们的姐姐?”

陈湘妮有些发怵,埋首道:“二姐姐,这不是……大姐姐病了么?”

“我也病过呀,还比她病得凶险。”

老夫人扫了一眼。“大过节的,谁要是说这不高兴的话,休怪我罚她。”

说到底,老夫人就不疼她,如今她连个过继来的庶女都不如。

陈湘娟心里暗暗地想着,却气愤地抓了一把红枣在手里,大口地咀嚼着。

大丫头来禀:“老夫人,马大公子求见!给老夫人送节礼了。”

陈湘娟的身子一颤,小心地睃了眼老夫人,祖孙的视线相撞。陈湘娟小心地移开,故作淡然。

装得太平静,可老夫人还是瞧出来了:放不下马庆呢!

江南之地。但凡是订亲的男子,是要给未来的岳家送端午节礼的,不仅有美酒,还有粽子、鸡鸭等物。

马庆领着五斤,五斤挑着个担儿,一边是酒,一边是买来的现成卤肉,颤微微的,寻常送节礼要用红纸包了。可因着陈家守孝,就这样挑了进来。

老夫人笑着招呼马庆坐下。

“庆儿。今儿河上可是热闹得很在赛龙舟呢。”

原来,这些事孩子们最喜欢的。可因为家中守孝,爱热闹的陈相富都不能去瞧一眼,只能待在家里,更不能到亲友家窜门,但早早地,陈家大院就送了节礼,就是陈家庄就送了一千个粽子,又五百个鸡蛋过去,每家每户都分了些。

马庆垂首,他也听说陈湘如病了事,病了一场,倒有两分娇俏模样,柔弱得让人心疼。

陈湘娟拽着帕子,自马庆进来,不敢大胆地瞧,却是小心地窥视着,又怕被老夫人瞧见,借着这事再罚她,真真是好不为难,偏生马庆就盯着陈湘如瞧,看得她想要骂人。

马庆问:“陈大妹妹都好利索了?”

“是。好不利索也不敢出门,担心过了病气给家人。”

马庆点了点头,“大妹妹这病都是给累的,可得保重了。”

“谢马大公子关心。”

老夫人乐呵呵地笑着,“看到你们兄弟姐妹和睦友好,这比什么礼物都好。庆儿啊,你来江宁府也有一年多了,现下可都习惯了?”

“都习惯了。”

“这就好。”

老夫人看着外头,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喧几来,而陈相富似乎要急切地想要证明,站在花厅上花拳袖腿地练习着自己新学的功夫。

陈湘如定定地看着,时不时拊掌而乐。

落在陈湘妮的眼里,她不由得嘴唇蠕动:幼稚,不就是学了三脚猫的招式,她还真的夸赞呢,也就陈相富这个傻子会当真。

她一年没与弟弟们亲近,现在两个弟弟都偏着陈湘如,陈湘如病了,他们就紧张得像什么似的,如今陈湘如病好出来,他们都争着讨好。

老夫人看在眼里,一见陈湘妮嘴唇蠕动而未出声,心里就是一沉,想到王婆子禀报说陈湘妮咒骂陈湘如的事,又在背里骂她是“老不死的”,许是知晓了太多,老夫人看着陈湘妮就多了几分厌烦,但又不得不强忍着,毕竟是她的亲孙女呀!就是这样,她才不得从强迫自己按捺住。

老夫人轻声道:“庆儿,今儿内务府该派人来查账目了吧?”

内务府查账!

马庆惊了一下,一脸茫然,这样的事怎么没人告诉他。

他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也是朝廷的惯例?”(未完待续)

第139章 夺良缘

老夫人笑了起来,“扬州织造府郎中为甚换得频繁,为甚这百余年来,只得苏州和江宁两家织造府无事?这都是一个账目不明,亏空银钱,一个却是行事得体,值得皇帝和皇后娘娘信任。

织造府虽然是受内务府和皇帝、皇后娘娘指导,但这账目每过几年就要查一回,这原就是惯例,办得好的会赏,办不好的自然是罚,若是重的,杀头抄家也是有的。”

敢亏空织造府银库的钱财,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斗不过这个小娃儿。

陈湘妮则是用心地听着,见马庆脸色变了又变,心下暗道:莫不是账目有岔子。

老夫人道:“你爹也是做这官的,难道他没告诉你,内务府短则三年,长则四年、五年就要查一回。如儿他爹在任上时就查过几回,最后一次是……是……”

赵婆子接过话,低腰道:“老夫人,正是三年前的秋天,内务府和户部来人查账,那回在江南待得最长,足足待了三个月。扬州织造府的上一任郎中就是那时候被抄的家。”

老夫人连声应“对”,听到马庆的耳里,却是胆颤心惊。 “这么算起来,今年秋天不来,明年、后年就该来了。”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庆儿,你是个行事稳妥的,想必早就做好准备了。来了人,你也莫怕,他们就是例行公事,只要你行事正,他们寻不到错处就会离开。”

陈湘娟觉得一阵莫名。老夫人这个时候提账目的事到底什么意思,但是马庆却被吓得不轻,“祖母。内务府大总管爷爷可是我们自家人,要真是来人。他一定会通晓我们的。”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道:“就算通知又如何?还有户部的官员同行,当年你祖父在任上时,汪兄弟就说,他那人最是公道,帮理不帮亲,否则你祖父、你父亲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兢兢业业。”

好一个帮理不帮亲!你马庆敢亏空银两,到时候别指望让我们来收拾这个残局。便是陈家老太爷、老爷在任上时,也不敢这般亏空的。上任一年多。就亏空一万两,上头要是查起来,马庆就有渎职之过。 在上房用了午饭,老夫人有些累了,摆手道:“你们兄弟姐妹几个玩闹吧,别太疯了,我得歇会儿。”

陈湘如退出上房,到了西院凉亭坐下,听陈相富兄弟俩近来的事。

马庆想着自己亏空银两的事。也没离开,而是跟着他们进了凉亭坐下,他没走。陈湘娟自然也跟着,陈湘妮则是孩子心性,想与哥哥姐姐们亲近一番。

陈湘如问道:“二弟、三弟可会下棋?”

陈相富道:“十三叔教过我们,但下得不好。”

“商场如战场,官场如是,人生如是,棋艺是不见血腥的战场,简单的棋艺却饱含了许多的道理,有时候乃至要用到兵法战略。二弟、三弟也该学些了,便是三妹也可以学些。

人间四大雅事:琴、棋、书、画。这琴、棋都是排前面的。”

老夫人没在,陈湘妮此刻也没了忌讳。不由得打趣两声,“哟,原来大姐还懂得琴棋书画,你会下棋我是知道,当年那个落难的老道姑教的嘛。”…

相贵眼眸一跳,“大姐姐,什么老道姑?”

刘奶娘立在一边,笑着道:“大小姐小时候,救了一个贫病交加的老道姑,给她治病,还给她吃的,把月例也给她使,老道姑在我们西院住了三个月,闲下来的时候,便教了大小姐下棋,不仅是下棋,还教大小姐弹琴呢,只是大小姐对下棋倒感兴趣,而这琴艺只勉强会弹。”

这件事刘奶娘是知道的,陈湘如救了那老道姑,刘奶娘也奉侍过那老道姑几日。

陈湘如今儿也是来了兴致,在陈相富比划的时候,就想着让陈相富学些兵法棋艺也不错。

陈湘妮一脸倾慕,看着陈湘如时近乎崇拜,“那大姐姐会下棋,还会弹琴?大姐姐的字画我见过,连祖母都说是极好的呢。”

马庆此刻一听,深深一揖:“不知大妹妹可有兴趣与我对奕一局。”

陈湘如与刘奶娘使了个眼色,刘奶娘让跑腿丫头取了棋盘来。

马庆自认他在马家的棋艺不错,是众兄弟里学得最好的一个,不想才下二十三粒就败了,而且还是惨败。

陈相贵看着棋盘,“大姐姐教我吧!我想学。”

“好,这学棋是从下棋开始的,非一朝一夕之功,得长期练习,你先与我下棋,我边下边说。”

陈相富道:“大姐姐,我也要学。”

“二弟站在一边看,用心看就是。”

陈湘如执起棋子,落下一子,陈相贵再下一子……

陈湘娟可对这棋艺没有兴致,她只瞧着马庆,趁姐弟几人都关注着棋盘,她走近马庆,伸手轻拽了一下:“我们说说话吧。”

马庆连退两步,生怕被刘奶娘给瞧见。

陈湘娟见他避,越发气急:“你怕什么怕?说说话能要你的命。”索性大胆地拉住他的衣袖。

这一幕,正好落在陈湘妮眼里,她虽只得八岁,可老夫人言传身教,已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马庆还是与她大姐姐订亲的人。

她愣着眼看,一边的陈相富也发现,随着她的视线一瞧,立时怒火乱窜。

陈湘娟见马庆避,偏将他的手给扯了过来,死死地拽住,马庆拼命地想收回。

“懦夫!你现在避什么?想当初我们是如何亲近的,我送的那些个值钱的东西,你还不是每件都收下了,不就是与你说说话。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声音很低,可那样子却够吓人,仿佛马庆不跟她走。她就要把马庆给吃了。

“三弟,下棋之人。都是走一步看数步,不仅要设自己的棋局,还要看清对方的棋路风格……”

陈湘妮和陈相富,就看着陈湘娟和马庆在一边抓扯,一个想避,一个却拼命往跟前凑。

陈相富大喝一声:“二姐!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嗓子吼出,立时就吸引了陈湘如和陈相贵的目光。

陈湘娟被他一吼,反没有退让。而是大胆地抱住马庆,“你看到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马庆气得连连推攘:“放开!快放开!”

娇弱瘦小的陈湘娟张臂抱着马庆,还将头依在马庆的胸前,得意地望着陈湘如。

腾地一下,陈湘如就弹跳了起来。

相富兄弟看看陈湘娟与马庆,又看着陈湘如。

湘娟,怎会是这样?老夫人最是个讲规矩的,可她的妹妹竟如此不知廉耻,当着她们的面大胆地抱着一个男人。

斥骂么?

不行。老夫人已经罚了陈湘娟这么久,要是知道了这事,指不定又会重罚。

陈湘如的纠结。落在所有人的眼里,就成了她的伤心。

刘奶娘厉喝一声:“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大小姐?”

陈湘娟可不怕她,只要豁出去,她什么也不怕,马庆是她的,她就是要抢过来,陈湘如伤心了吧?不敢瞧了吧。

“大姐姐,你不知道吧,马大哥他喜欢我!从一开始。他真正喜欢的人就是我,你真可怜……”

湘娟恨她!

是的。陈湘如深切地感觉到了,但凡有半分拿她当姐姐。就不会当着她的面与男人搂抱,长姐如母,她待湘娟和相富是一样的,她心疼他们,心疼他们年幼失了父母。

可湘娟居然说这样的话。

眼泪,不争气地蓄在眼眶里。

马庆奋力推开陈湘娟,没想她抱得比他预想的还要紧。

“马大哥,你告诉她,你从来没喜欢过她,你喜欢的人是我,就算你娶她,也不会喜欢她!”

陈湘如抬头想说什么,可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陈相富怒火烧,冲了过去,“啪——”就是一记耳光,“你这个不知羞耻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二姐。”

陈湘娟脸颊吃疼,陈相富又学了一年多的武,这力道不小,她倏地放开了马庆,“你敢打我,你打我!”

陈湘如含着泪,猛地转身,“三弟,我改日再教你下棋。”落音便快速离去了。

她是在逃避吗?

不,她是怕连责备陈湘娟都不能。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的。

陈湘如的流泪离开,这一幕,足够让陈相富抓狂,而陈相贵原不是一个轻意表露喜怒的,此刻也咬牙直视着陈湘娟。

“陈相富,你翻天了,你打我,你竟敢打我!”陈湘妮扑了过来,抓住陈相富就要打,手舞足蹈地飞扬着,一拳又一拳地打在陈相富的胳膊上、后背上。

陈相富此刻也气疯了,抬腿猛踹了一脚,“不要脸!我没你这样不要脸的二姐,你活该被祖母禁足,最好关在淑芳苑都别再出来。”

陈湘娟“哎哟”一声就跌坐在地上,却不肯服输,扑向陈相富,姐弟二人就扭作一团。

陈相富只得十岁,陈湘妮已经十三岁了,高矮上有距离,可力气上,到底还是陈相富占了优势。

陈湘妮急得挥着双臂:“二姐、二哥,别打了,别打了!”

陈相贵立在一侧,厉声道:“二姐,你再打,回头祖母一定把你送回五叔婆家。二哥,你再打,若惹得祖母犯病,你就畅快了?”

只两句,原作扭作一团的两人都松了手。

第140章 出让夫婿

刘奶娘眼疾手快,弯腰把陈相富拽开,将他护在身后,神色俱厉地道:“二小姐,你行事越来越过分了!”

“我过分?”陈湘妮冷笑着,“祖母将我禁足,这家里可有人替我求过情,我争取自己喜欢的人怎了?因为我喜欢马大哥就该罚吗?你们别忘了,马大哥还没娶她。”

陈相贵冷冷地凝视着陈湘妮,他实在不明白,以前活泼善良的二姐姐怎么就变成这样?

她是故意的!

故意惹大姐生气,故意要大姐伤心。

她无耻到此等地步,当着他们的面抱着马庆,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真爱。

陈湘如原本离开了,走了一截,复又想到:前世她经历过那么多,从来不曾逃避,但却有一个优点:无论境地如何艰难,她都会坚强地面对。

现在怎了,她竟要做逃兵,留下年幼弟弟、妹妹去面对。

她是长姐啊,就得承担起长姐的责任。

闹到了这个地步,会不会传到老夫人耳里?老夫人今天难得的好心情,听到这样的事一定会生气,老夫人上了年纪,身体原就不好,郎中叮嘱不可以激怒老夫人。

她不能走!

她必须得回去。

她又不喜欢马庆,干吗这么在乎?

不就是因为陈湘娟敌视她,做了出格的事。

不能让老夫人伤心,要是老夫人知道,一定会重惩陈湘娟的。

在将进淑华苑时,她转身回了凉亭。

弟弟妹妹们还在,马庆垂首,一脸懊恼地看着发了疯的陈湘娟。

她实在太可怕了,他一直想暗中与她交好。没想她却闹得所有人知道。

看着陈相富兄弟那又怒又恼的眼珠,陈湘妮气愤地撅着小嘴,一边服侍的粗使丫头个个面带鄙夷。

刘奶娘轻呼一声“大小姐”。所以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陈湘如轻声道:“三妹妹,你先回去吧。”

“大姐姐。”陈湘妮来到陈家大院后。她能感受祖母慈爱,姨娘的疼惜,甚至连陈湘如都待她好,但凡其他哥哥姐姐有的,也会有她的一份。

陈湘如蹲下身子,“三妹妹得保证,今天看到的、听到的,谁也不说。就是二姨娘也不说一个字。”

陈湘妮一脸不解,虽没有问出来,可小脸上就是写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陈湘如道:“爹娘早逝,祖母身体不好,我们姐妹兄弟更应孝顺祖母,我不希望今天的事传到祖母耳朵里,让她气恼。祖母不能生气的,三妹妹,你不能告诉别人,万一祖母知道了。一定会生气,万一祖母气病了,便是我们不孝。”

她护着老夫人。不仅是因为她贪恋着老夫人的关怀与疼惜,前世今生,她从未得到过长辈的疼爱。如今得到了,便会倍加珍惜。

她贪恋着,无论在外面多晚归来,老夫人总会在上房的小厨房里替她留一份饭菜,哪怕是寒冬腊月天,当饭菜捧出来的时候,总是热腾腾的。这是一份来自家人、亲人间的温暖。旁人给不了她。

她贪恋着,老夫人的一句句嘘寒问暖的关心;更贪恋着。老夫人对她的指点。

每次当她遇到不懂、遇到难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夫人。

家有一老。如同一宝,她深切地体会到这话含义。

是老夫人手把手地教她配陈记颜料,也是老夫人熬夜拿笔,将陈记颜料秘方写下来给她。

她不能因为这事让老夫人动怒生气。

陈湘妮看着陈湘如,又看着那胡闹的陈湘娟,今儿连她也厌恶陈湘娟,“大姐姐,我不说出去,连我姨娘也不告诉。”

“三妹妹真乖,大姐姐谢谢你,你先回屋做女红。”

陈湘妮扭过头来,“二姐不许再和二哥打架,你们不许再打了。”

陈相富不吱声。

陈湘娟骂了句“马屁精”。

刘奶娘一脸怒容,就算是现在,怒意也难消。

凉亭外,站立着两个服侍茶点的粗使丫头,神色里有同情大小姐的,也对陈湘娟愤怒的。

陈湘如厉声道:“今天的事,任何人都不许传出一个字去。”

两个粗使丫头应声“是”。

陈湘如看着她们:“你们哪个院里的?”

其中一个略瘦的丫头道:“奴婢是二爷屋里的,她是二小姐屋里的。”

陈湘如定定心神,“奶娘,把她们送到庄子上去。”

瘦丫头已跪了下来:“大小姐息怒,奴婢口风紧,绝对不会说漏一字的,奴婢发誓。”

陈湘娟衣衫凌乱,此刻拢了拢衣裙,吃吃笑了起来,“大姐,是怕你没了面子吗?陈家大院的嫡出大小姐,风光、威武,可她的未婚夫喜欢上她妹妹,这也太丢人了,任她如何端庄、能干,却连一个男人的心都……”

陈相富厉喝一声:“陈湘娟,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揍你!”

把大姐都气哭了,她还说这样的话。

陈相富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姐,不知羞耻到这等地步。

陈湘如问:“你就那么喜欢马庆?那他呢,他也喜欢吗?”

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对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她根本就不稀罕。

她将头一扭,问马庆道:“你真的喜欢湘娟?”

马庆“我……”了两声,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陈湘娟此刻手臂一扬,想拉住马庆扮相爱。马庆有了防备,连连闪躲,她伸手拉了两次都扑空,心下有些慌神,懊恼地看着马庆,得意地道:“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祖母将我禁足,把我赶到乡下五叔婆家。说来说去,她就是想把我们分开,可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喜欢着对方。”

陈湘如心头悲怆,粲然苦笑。可眼里隐约有泪光滑过。她不能哭,更不能为这样的陈湘娟,她总是希望家里的所有人都相扶相助,都能相亲相爱,原来不是。

她感动于大病初愈后,弟弟的关爱;感动于大病初愈后,祖母看到她时的欢欣,祖母很少像今天这样高兴。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病好了。

她珍视这个家,加倍的珍视,因为今生她不再孤独,她有血脉至亲。

“湘娟,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对方,我……成全你们。”

陈湘娟张大嘴巴,和她一样意外的还有马庆。

马庆以为当这姐妹二人争夺他时,他会有一种从未有虚荣感、成功感,可现下陈湘如果决地说出成全的话。

“大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湘娟惊诧道:“你要成全我们?你要成全我们?他……他是你的未婚夫。你不维护你的脸面、尊严?”

“脸面算什么?尊严又算什么?”陈湘如苦笑着,“在我心里,你比马庆重要。也比我的脸面重要,你高兴就好。”

这样的大小姐,连两个粗使丫头都觉得感动。

刘奶娘轻唤着“大小姐”,心疼的眼泪就滑落下来。

陈相富恶狠狠地看着陈湘娟。

一向不善流露喜怒的陈相贵,神色里也掠过一丝感动,那是心疼。

陈湘娟的身子摇了一下,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看不懂陈湘如。

陈湘如不是该和她一样把马庆当成宝贝一样争夺么,她居然说出成全的话。

“我只希望我们家每个人都能平安喜乐、身体安康。父亲不在了,我们的长辈就剩祖母一个。我、二弟、三弟还有二妹和三妹,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代替父亲孝顺祖母。父亲离逝。祖母心里已够苦了,我不想她因为我们姐妹再有半分伤心。”

陈湘如扬了扬头。晶莹的泪涌了出来。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她原就不在乎马庆,她伤心,是因为陈湘娟明知道老夫人的性子,陈家大院规矩重、老夫人又重名声,可陈湘娟却几次三番这么做,惹老夫人生气、害老夫人伤心,更让老夫人动怒。

“湘娟,我的二妹,别再惹祖母伤心、难过。祖母那边,我会找机会说的,我不会让你和马庆难做,我会告诉祖母是我不喜欢马庆。”

马庆此刻看着面前的女子,陈湘娟虽美,可与陈湘如的端庄大度相比,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大妹妹,不是那样的,我……没有喜欢二妹妹,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其实是二妹妹一直在关心我、照顾我,我只是拿她当妹妹,我没想到会让她误会……”

他在说什么?

陈湘娟听到耳里,他不是说喜欢自己的么,可这会子居然说真正喜欢的人是陈湘如。

陈湘如笑着,带着几分嘲讽。

马庆居然说喜欢陈湘如!那她陈湘娟的颜面置于何地?

陈湘如不信马庆的话。她原就不相信爱情,现在又见马庆害得陈湘娟变成这样,她怎么可相信他的话。

“马大公子,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想的,但若不是你心里有湘娟,又怎会接受她对你的好?你一面接受她的付出、感情,一面又说喜欢我。马大公子,你把我们姐妹当什么了?”

他感动过陈湘娟的热情,也喜欢上这种热情,可是他并不想失去陈湘如。

“不,湘如,我只是拿二妹妹当妹妹一样,我没想伤害,我……”

陈湘如摇了摇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二妹妹喜欢,我就只能拿你当妹夫了,别辜负我二妹。”

她蓦地转身,对陈相富兄弟道:“二弟、三弟,我们走!刘奶娘,把那两个丫头带回淑华苑。”她出了凉亭,“马大公子该回东院了。”

马庆想解释,“大妹妹、湘如……”

陈湘如如此轻易地做出了决定。

“走!”陈湘如不想听,抬臂指向东院方向。

刘奶娘冷声道:“马大公子还是先回东院吧,今儿这乱子已经闹得够大了。”

马庆抱了抱拳,看着陈湘如,又扫过陈湘娟,他一直在想要是他与陈湘娟私情传开后会是怎样的画面,原来竟是这样,并没有姐妹通吃,而是陈湘如放弃了他。

因为,他没有陈湘娟重要,所以陈湘如选择了姐妹亲情。

刘奶娘领着两个粗使丫头离开了。

陈湘如看着还在发呆的陈湘娟,“你也别以为就伤害了我,其实我不喜欢他,这是事实。既然你喜欢,我给你就是。”

因为喜欢,所以她放手得果决。

她流泪,只是为陈湘娟为了抢夺,竟连自己的颜面与尊严都不要。

她倒吸了一口寒气,“二妹,别再做出越矩失礼的事,你这样做,会害了你自己的名声,就算嫁到了马家,与他结为了夫妻,你让他和马家怎么看你?你和陈家大院的命运是连在一起,陈家的名声坏了,你还能寻到好婆家?该说的就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未完待续)

第141章 好男不和女斗

陈湘娟落漠地坐在凉亭里,陈湘如居然在担心她,甚至都不和她争一争,就这样说要把马庆让给她。

可笑!当真是可笑!

她争了一场,原来是陈湘如压根就不看重的。

马庆还说他真正喜欢的是陈湘如。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湘如不是该痛苦的吗,可现在痛苦的是她自己。

她只想报复,疯狂的报复,最后报复到的却是自己。

她是不是错了?

陈湘如走到僻静处,这才查看着陈相富的双手、脸颊:“你真的没事?没伤着?”

陈相富连连摇头:“大姐姐,我真的没事,她想伤我还没这么大能耐。”

出了今儿这事,他从心里厌恶陈湘娟。

他怎么有这样不懂事的二姐,只是大姐是不是太可怜了,她那么看重二姐,却被二姐给伤害了。

陈湘如轻斥道:“好男不和女斗,你真是能耐了?居然和她打起来,大家公子的气度、名声都不要了,我让你学武,可不是让你与人斗凶逞强的。”

“可她也太欺负人了,我……就是气不过。”

直到现在,陈相富还想把陈湘娟给揍一顿,陈湘娟实在做得太过分了,总惹祖母生气,现在又欺负大姐姐。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和他打架呀,她伤了你,或是你伤了她,我都会心疼的。尤其是她伤了你,我更会心疼。二弟,湘娟变了,可是我不希望你也变坏,这会让我觉得对不住早去爹娘。是我没有当好大姐,没有照顾好你们……”

陈湘如说着,那泪珠儿扑簌簌地滑落。

照顾孩子。教导孩子,她一直没有经验。前世。在她被欺负时,保护她的是月娥。今生,她还是如此,但她一直想努力,手轻抚着相富的脸颊,越发哭得伤心。

“大姐,我真没事,就是被她抓了几下脸。都是些皮外伤,真的没事……”

“以后不许跟人打架。”

看着这样的姐姐,因为他哭成这样,他哪敢说不答应,不仅答应了,还答应得异常爽快:“好,我不打,以后跟谁也不打架。”

陈湘如含着泪,对一边站着陈相贵道:“三弟记得给他抹点药膏,今天不许他到处乱跑。让他回屋抄两遍《三字经》!”

陈相富跳了起来,明知道他最怕抄这些了,“为什么罚我抄《三字经》。”

陈湘如泪眼一瞪。只一下,瞧得陈相富便软了下来。

陈相富懦懦地道:“好吧,我抄《三字经》。”

说得有气无力,这都是陈湘娟闹的,要不是她,他也不会气得大打出手,可为了让大姐心里舒服些,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抄吧。

陈湘如道:“三弟把二弟送回去,督促丫头抹了药。你来我屋里,我教你下棋。就让二弟独自待着,不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他也不嫌丢人。一个男人跟一个姑娘打架……”

陈相富嘀咕着,他今天真是倒霉透顶,陈湘娟那个祸害,到底想惹多大的乱子,他已经答应了抄,就不能返悔。

陈相贵应声“是”,拉着陈相富回他们兄弟居住的小院。

陈湘如回到淑华苑,两个粗使丫头站在花厅上,正等候发落。

去了庄子上,就得粗活,还得下地干活,且每个月还没有月例,只管吃饱穿暖,就是将来大了,只能卖出去配人,不像留在陈家大院,吃好的、穿好的,每月还领月例,将来大了,配的人都是体面的管事儿子或年轻的小管事,是在乡下庄子没法比的。

一见陈湘如加来,二人就跪了下来。

“大小姐开恩,我嘴最紧了,绝不会说出一个字去的。”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求过刘奶娘了。

这会子又连连赌咒发誓地说了一通:“大小姐,要是奴婢说出半个字去,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好了,话都说到这份上,要是再赶你们去庄子上,倒显得我太不通情理了。”陈湘如想了一阵,“送回去,我又不大放心。奶娘,把我们院子的两个粗使丫头送去吧,一个送二爷屋里,一个送二小姐院里,她们两个就顶淑华苑粗使丫头的缺。”

原以为是坏事,这会子倒变成了好事,虽服侍的都是陈家大院的小姐、公子,但留在大小姐身边自是最好的。

陈湘如下了令,不许将发生的传出去,上房那边还真没听到任何风声,只是有下人看到陈相富和陈湘娟打架的事。

隔日,老夫人听说了这事,问陈相富、陈湘娟:“你们姐弟两个,昨儿为什么打起来了,瞧瞧,把富儿脸上都挠出血痕了。”

陈湘娟的大腿还青了两块呢,全是巴掌大小的,想到昨儿那事,传出去到底坏了她的名声。昨儿回去,王婆子也追问了好几回,陈湘娟自然不敢说,要是让王婆子知道,还不得第一时间来禀报老夫人。

她才不管老夫人生不生气,她是怕老夫人罚她,要是再来个禁足、送乡下的,她已经十三岁了,再吃大半年斋,就更长不开了,要是长丑了,拿什么配个好人家。

陈相富看着陈相贵,要撒谎啊,他有些怕。

没想,老夫人身后捏肩膀的陈湘妮道:“祖母,是二姐和二哥闹着玩儿呢,二哥抢了二姐看中的一只兔儿糕,二姐要讨回去,二哥不给,他们就追闹了起来,哪里晓得,下人们不明真相,竟说是他们打架。”

老夫人有些不信,可连陈湘妮都这么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湘娟倒能耐了,闹着玩就把富儿的脸都挠着血印了。”

陈相富道:“谁让她留那么长的指甲?真该把她的爪子给剪了。”

陈湘娟瞪了一下,“也不知在哪儿学来的,手就是手。还爪子。”

“可不就是鸡爪、猫爪么,这抓人的可不是猫儿。”

姐弟二人在老夫人面前就打起了口水仗,互不相让。着实不成个样子,一个咄咄逼人。一个不依不饶。

陈湘妮依旧给老夫人捏肩,却看着两个针锋对麦芒的人。

陈相贵装作没看见,坐在一边喝茶吃饼儿,“今年十月,大姐姐就该及笄了,我送她什么礼物好。”

陈湘娟冷哼一声,“三弟还真是,还有大半年呢。现在就愁上了,到跟前再送大姐也不迟。”

陈相富道:“有些人小气,最喜欢干克扣兄弟的事儿,怕是不想送礼物给大姐呢。三弟你还真是的,人家就没打算送,你现在就提,想着要花银子,人家能高兴吗?”

陈相富这家伙是吃火药了,为什么自打了一架后,一见到她就对着来。仿佛不这么做他就不痛快。

陈湘娟气得牙痒:“你放心,该送的时候,我自会送。你大方,我到时候就盯着,瞧你送个什么礼物来。”

陈湘妮吐着舌头,小心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刚一抬手,陈湘妮就取了保养茶递来,老夫人浅呷了一口,“妮儿,你也歇会儿,每天陪我这老太婆。你是不是闷了?”

陈湘妮笑着:“才不闷呢,湘妮最喜欢呆在祖母跟前了。祖母教我读书识字、做人的道理,还教我绣花做女红呢。”

陈湘娟烦陈相富。也烦陈湘妮,一个和她作对,另一个则是整天见谁都是马屁精的模样。

陈相贵抢先道:“天儿就要黑了,大姐姐是不是要回来了,就等她用饭呢,我可都饿了。”陈湘娟想讥讽陈湘妮的话也咽了下去。

大丫头禀道:“老夫人,马大公子来了,来给老夫人请安。”

马庆领着五斤,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面露诧色,在晚饭前过来请安,这倒是新鲜了。

陈相富装作没瞧见,低头喝茶。

老夫人道:“近来织造府可忙?”

马庆抱拳道:“左员外郎出门收生丝了,织造府比以往忙了些。”

“忙点好,忙点就能多干事。”

陈湘娟看着马庆,偏马庆自打进来,一眼都没瞧她,只是垂首答话,一脸恭谨。

陈相贵心下好奇,猜测马庆是不是不喜欢陈湘娟。

陈相富则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陈湘娟一厢情愿,马庆都不爱她搭理她。

陈湘娟热情地接了大丫头沏来的茶水,小心地搁到马庆身侧的茶案上:“庆哥哥,喝茶。”

庆哥哥……

陈相富耸了耸肩,昨儿打架的时候还叫“马大哥”,事过一日,就改口“庆哥哥”了,听到耳里,陈相富一脸不屑。

老夫人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陈相贵却在想:陈湘娟这么喊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老夫人,大姐姐决定成全她们的爱情?大姐姐委曲求全,就是不想让老夫人知道后生气,可陈湘娟倒有几分故意而为之。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时,马庆轻声道:“二小姐可不敢这么称呼,没的让人误会,你是湘如妹妹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你还是叫马大哥吧。”

什么意思?让人瞧她笑话么?挑明了话儿,如何倒要拒她千里,什么叫“湘如妹妹”,听听,叫得多亲切。

陈相富伸长脖子,一脸恼怒,对陈相贵道:“三弟,这回又有好戏看了,两个疯子!”

陈相贵轻咳一声,捧起茶盏,低声道:“别说漏了嘴,我们可都答应过大姐的,不能让祖母知晓这事。等大姐主动告诉祖母时,我们再说吧。”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没爹娘的孩子更是早懂事。

虽然这兄弟才十岁,如今也比同龄人要懂事许多,尤其是陈相贵虽不大爱说话,心里却总跟明镜一样。

马庆故意在老夫人面前一口一个“湘如妹妹”,就是想告诉老夫人,他心里的人是陈湘如,不是陈湘娟,也想证明自己和陈湘如其实很亲近的。

陈湘娟偏又唤他“庆哥哥”,这让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老夫人看着几个晚辈,越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马庆突然不会像换了一个人,对陈湘娟拒之千里。

陈湘娟讨了个没趣,又重新坐好。

陈相贵又道:“大姐什么时候回来?”

老夫人笑了一下,“你大姐怪辛苦的,今儿闽郡那边送来了一批生丝来,她得看着入库。染布房那边的颜料用完了,她还得准备颜料。”

陈记染布房有自家的秘方颜料,最出名的就是天蓝和藏青两色,便是其他颜色都是陈记的秘方,这也是陈记的布料颜色在各家织布房最色正、鲜艳、持久的缘故。

马庆心头一沉,“祖母说的是染布房配的陈记颜料秘方?”

老夫人没回应,只是捧了茶盏饮茶。

陈记的颜料秘方由陈湘如准备,是不是说,陈湘如已经掌握了这些颜料的制作秘方。这对各家来说,都是不外传,马家也有自己的颜料秘方,却只传嫡子。(未完待续)

第142章 话礼物

陈湘如掌握了,那老夫人对陈湘如可真不是非同寻常,这种秘技都传授给她了。

老夫人问赵婆子:“去淑华苑瞧瞧,看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等不着,我们就先用了。”

赵婆子正要令丫头传话,刘奶娘就来了,欠身道:“老夫人,大小姐活还没干完,就不回来用晚饭了,请老夫人先用。”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对赵婆子道:“给大小姐留一份饭菜,用灶里的余火温上。”又对刘奶娘道:“这几日大小姐辛苦,你让绿枝在淑华苑给大小姐煲些营养汤,大小姐大病初愈,可不能亏欠了身子。”

刘奶娘应了。

马庆心里暗道:以前他还真是不知好歹,陈湘如明明是个宝,却被他漠视了,陈湘娟是长得好些,可那性子着实太差了,半点贤惠都没有。他要娶的妻子,就该是像陈湘如这样的。不,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赶在陈湘如向老夫人说清楚前挽回她的心。

陈湘如人端庄、能干,且行事大度,一看就是名门嫡长女的风范,这是陈湘娟怎么也比不了。更重要的是,现在陈家老夫人把配颜料的秘方都交给陈湘如了。这在各家,只有家主才知道的秘方,他真是太不关心她了,这么大的事,今儿要不是老夫人说漏了嘴,恐怕他还不知道呢。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当失去的时候,才发觉拥有时的珍贵。拥有时,又拿那人当草,别人放手了,却又变成了宝。

赵婆子道了句:“传话吧!”

不多会儿。二姨娘领着大厨房的人送了饭菜过来,众人鱼贯而入,赵婆子拿着一撂精致的盘子。这样一点,那样一筷子地放到小盘子里。

老夫人指了几样:“这个是如儿爱吃的。给她留些。还有那道糖醋鱼,也留些……”

陈湘妮道:“祖母,大姐姐刚染过风寒,少吃甜腻的东西,这样对脾胃不好。”

“哟,妮儿都知道关心大姐姐了,好,糖醋鱼就别留了。给三小姐留着。”

留了六小盘菜,老夫人这才招呼众人坐下。

马庆面露异色,来陈家一年多,还是第一次知道老夫人给大小姐留菜的事,每一道都是老夫人亲自挑的,这在马家许是没有的事吧,就算是他父亲也没有过,心头竟莫名地羡慕起陈湘如,同时又忆起陈湘如为了老夫人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让老夫人因她而生气。 老夫人瞧了一眼,道了声:“开饭吧。”

陈湘娟起身。夹了块糖醋鱼就往马庆碗里搁:“马大哥多吃些,东院那边一定没我们这里的菜式精致……”

马庆冷冷地道:“多谢二小姐布菜,我自己来就好,二小姐这般多礼,越发显得我像个客人。”

陈相富正要挑菜,却被陈湘娟给挡住了,急得直瞪眼,“二姐,你倒是坐下。我还要挑菜呢。”

她许是为马庆的冷漠意外吧,努力了那么久。陈湘如放手了,可马庆却待她像变了一个人。她一定接受不了吧。

陈湘妮吃着饭,不再咀嚼时,方低声道:“姨娘,二哥、三哥都开始给大姐姐准备及笄的礼物了,我也要准备,你帮我想想,我该给大姐姐准备什么礼物好。”

声音不高,可在这安静的时候,传到众人耳里却是异常的清晰。

马庆心头一沉,“真快,湘如妹妹今年就要及笄了。”

要不是陈将达去了,一及笄她就要做新娘子。

老夫人轻叹一声,“因在孝中及笄,也不好大办,倒委屈如儿了。”

陈相富笑着,“祖母,到时候你老给大姐姐送份厚礼,大姐姐一定高兴。”

“你还怕我刻薄了她不成,好!到时候大小姐及笄,我送厚礼。”

刘奶娘离开了一会儿,走到老夫人身边低语道:“大小姐在颜料室呢,怕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奴婢给她送饭过去。”

老夫人点点头:“小心服侍着。”

刘奶娘进了小厨房,将饭菜装到食盒里就出去了。

用罢了饭,聚在一起又闲话了一阵。

陈湘妮困了,随着二姨娘先离开,陈相富兄弟因明儿还要读书也走了。

陈湘娟难得的安静、乖巧,坐在一侧,时不时错愕地看着马庆。她努力这么久,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他倒对她冷淡了,拿她当一个外人。

*

这晚,陈湘如在颜料室呆到天亮,一遍遍地配颜料,又一遍遍地试验,这次配的是藏青色,在所有颜料里,天蓝和藏青两种颜料是最难配的,半年多前她配天蓝就用了两天才成功。

而陈记的颜料室,是只有家主才能进入的,外头守着护院,颜料室门口又有绿叶、绿萼两个。

绿叶送了饭进去,陈湘如只留了两样就把其他的送出来了。

到了三更时分,陈湘如没回淑华苑,留宿颜料室。次日醒来又继续配颜料,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老夫人口授的秘方,再试了无数次。

五月初九,陈湘如才算是大功告成。

颜料配制成功,当即就亲自领着绿叶、刘奶娘去了染布房,把藏青色及几样缺了颜料交给刘管事。

陈湘如瞧着时辰还早,又到织布房、绸缎庄走了一圈。

绸缎庄的柜台前,摆了一组四折屏风,每一扇屏风都是一幅名家花卉,雅俗共赏,吸引了无数的客商在那儿品评。

赵抱拳道:“这是我们陈记新推出的名家花卉屏风缎,一套四幅,一匹屏缎有十五幅。”

“赵掌柜的,我要每幅图样五十匹。”

“林老爷,不能满足你这么多,我们东家发了话。限量售卖,一家最多买四十匹,不能再多了。这种名家花卉屏风缎,织起来慢得紧。”

虽说积攒大半年的货。可此刻大家看着那屏风花缎,越瞧越好,也有刺绣出来的,但这是织出来的,还织得有轮廓感就很不易,这也是陈记秘技。

刘奶娘见绸缎庄里人头窜动,“大小姐,还进去吗?”

“不进去了。赵管事正忙着呢,不打扰他做生意。先回家。”

刘奶娘见绸缎庄生意好,心下欢喜。

陈湘如而近来好几日没睡好,吃了碗羹汤就歇下了。

刘奶娘没事,就到上房里探望老夫人,自然少不得夸赞一番:“老夫人,我们家绸缎庄的生意出奇的好,积攒大半年的名家花卉屏风缎都快要抢空了,那么多人,都排着长队等着呢。还有我们家的绸缎,新出的花样又好看又雅致,大家都说是难得一见的好花式。”

陈湘妮歪着头。脸上挂着笑,自家的生意好,是谁都高兴。

陈湘娟手里捧着茶盏,“大小姐又设计花样了?”

“是三月时设计的如意花、吉祥花,大家都说喻意好,花式也好,又好听又雅致。”…

老夫人含着笑,能看到陈记的生意火红,做为长辈自是万分欣慰。

陈湘娟道:“刘奶娘。我记得你是和大小姐一起出的门,你都回来了。她人呢?”

刘奶娘道:“为了准备颜料,大小姐好几宿都没睡好。这会儿回淑华苑歇下了。”

早上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就出门了,陈湘如总是很珍惜陪老夫人、家人用饭的机会,有时候会在午饭前赶回来,有时候也会在晚饭前赶回来,所以老夫人会尽量等她,着实等不着时就留饭。

赵婆子道:“老夫人,马大公子来请安了。”

今儿,织造府的事不是很忙,马庆一回来,就看到西门内停着的马车,一瞧就知道陈湘如回来了。

想着许能在上房遇见陈湘如,当他进入花厅,却看到老夫人、陈湘娟姐妹在,并没有陈湘如,不由得有些失望。

请了安,老夫人赐了座。

马庆将手里的一盒东西呈了上去,“这是我新买的燕窝,听说湘如妹妹近来甚是操劳,正好给她补补身子。”

老夫人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间转了性子马庆,要是一开始他就知道关心陈湘如,她又何至打别的主意。

陈湘娟绞着手里的帕子,脸上挂着阴暗未明的笑,定定地看着马庆:他什么意思?挑明了话,却不理她了。

陈湘如说得对,她做什么事前还得权衡一番,要是没脸没皮的,马家人定会小瞧她。

老夫人道:“庆儿,有心了,我替如儿谢谢你。”

陈湘娟看着老夫人:她一定不知道。陈湘如近来都忙着,早出晚归的,一定没告诉老夫人,说成全她和马庆了。

一定没有说!

马庆是想在没说前与陈湘如和好么?

她是不是得提醒马庆一二。

不能明说,暗示一下也好了。

陈湘娟轻咳一声:“马大哥,若在端午节以前,你关心关心是应当的。可如今,你这样关心她,这可不大妥当。”

老夫人扭头看着陈湘娟,明明在生气,却歪着脑袋,一瞧她那带着怪异的表情老夫人就来气。这让她想到了扶不台面的侍妾姨娘,就知道整日的拈酸吃醋。

马庆听到这颇具暗示、提醒意味的话,心时懊恼,分明是老夫人不知道,“二小姐这话说得奇怪,湘如妹妹是我未婚妻,我关心她有何不对?”

陈湘娟这丫头想拿捏他,笑话!他马庆岂会被她给拿捏住。

一听马庆这话,分明就是想说与她无干,陈湘如居然成他口里的未婚妻了。

当她陈湘娟是好欺负的么?

第143章 不能说的秘密

早前没挑明倒罢,可已经挑明了,家里的兄弟姐妹都知道,如果马庆不喜欢她,她的颜面往哪儿,她的尊严又何在?

更会让陈湘如等人瞧了笑话!

她岂能让人瞧笑话的。

陈湘娟此刻双眉一挑,“马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日大姐姐是怎么与我们说的,你不会忘得这么干净吧。”

赤\裸\裸的要胁!

马庆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陈湘娟扬了扬头:“看来马大哥的记性还没那么差。”

要是再闹下去,这个疯女人一定会说出一切。

马庆可不想惹老夫人不快,要是老夫人生气,陈湘如一定不会原谅他。

他长身一揖:“祖母,马庆告退,祖母将养着。”

陈湘娟款款欠身:“祖母,孙女告退!”原不想私下找他,可马庆却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岂会由着他。

陈湘娟如此一想,追出了上房,几步追上马庆,张臂一拦:“你什么意思?大姐姐不会嫁给你,你倒没脸没皮的粘上去,当我这个未婚妻不存在么?”

“你……”马庆从未想过,这女子如此没脸皮,还自称是他未婚妻,但他不想与她纠缠,拂袖一挥,“你自个待着吧。”

陈湘娟大声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要是再敢给她送东西,再让我听到你喊她‘妹妹’,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他是她的!

不管她是怎么得来的,但她现在不能丢了脸面,不能让别人瞧她的笑话。

她骂陈湘如,说“你连自己未婚夫的心都留不住”,这也是在说她自己。所以,她绝不会任马庆这样下去。

马庆只觉气闷得紧,他早前一定是眼瞎了。居然会喜欢这样的女子,除了长得漂亮。哪里能比过得陈湘如,脾气坏、争强好胜,还要胁人……

陈湘娟,你想拿捏住我,我可是男人。

他一面走,一面想着应对之策。

路口上,站着五斤,他面露忧色地道:“大爷忘了。你近来还有个麻烦事没解决呢。”

织造府亏空的一万两银子!

马庆突地回过神来,若是他从不曾近过陈湘娟,他就可以找陈湘如帮忙,然后说出自己的难处。可是现在,要见陈湘如一面都很难。

陈湘如其实待他很好,她把美人别苑的入住画师资格让给了织造府,让他在同僚面前颇有面子。

五斤想着马庆是信任他的,否则不会告诉他这么隐秘的事,既然马庆信任他,他就得对马庆忠心。

马庆道:“你回头去街上买支钗子回来。”

五斤怔忡。很快回过神,“是送给二小姐的?”

“是。”

“那买多少钱的合适?”

“不用太多,二三百钱就好。瞧着好看就行。”

“好,我马上就上街买支钗子。”

总得把陈湘娟给哄好了,免得她又发疯胡闹,上回在花园凉亭抱着他,让他丢尽了脸面,也让陈湘如痛苦地做出另一个决定。

是的,这都是陈湘娟毁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可以娶陈湘如的,现在却变成了未知。

老夫人不知道还好,要是老夫人知道了。他马庆成了什么人,订亲的是姐姐。偏生和妹妹纠葛不清。

陈湘娟这个女子就是个难缠的,他只有哄好了陈湘娟。才能徐徐图之,在见不着陈湘如的情况下,也只有走好陈湘娟这枚棋子。

*

上房里,老夫人神色凝重地对赵婆子道:“你说这几日是怎么了?上回,马庆过来用晚饭,我便瞧着有些不对头。还有今天,二小姐那莫名其妙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湘妮正低头吃茶,一些心慌,千万别问她,她可是答应过大姐姐的,不会说一个字,就是姨娘那儿也不说,连连道:“祖母,我不知道!祖母,我真的不知道!”

却见老夫人和赵婆子怪异地看着。

陈湘妮被这样一盯,越发心乱了,握着小拳头,浑身一颤,“祖母,我要去大厨房帮姨娘备午饭!孙女告退!”欠一下身,转身就跑,出了上房院门,还使劲地拍着胸口。

桃桃追了出来,“三小姐,你怎么了?跑得这么快!”

老夫人望着院门,“连三丫头都知道的事,我却不知道,这家里的事,还能瞒得了我……去,把三小姐给捉回来。”

她说的是捉回来,这就是说,无论如何也要把陈湘妮给带回来。

陈湘妮还没到大厨房,赵婆子与两个丫头就拦住了去路,“三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上房说话呢。”

她可什么也没说呀!

陈湘妮害怕地移着脚步,她不能说的,一句也不能说。

赵婆子道:“把三小姐请回上房吧。”

“不……”陈湘妮一下就软了下来,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呜呜,别把我带回上房,让祖母问刘奶娘吧,我答应了大姐姐,一个字也不说的,我一个字也不说的,呜呜……我不能说的,哇哇……”

许是害怕,许是觉得要说了,就是背叛陈湘如。

陈湘妮越想越觉得为难,索性坐在地上哭得泪雨滂沱。

二姨娘听到哭声,从大厨房出来,几步走近,一把扶起陈湘妮:“多大的孩子,怎么还坐地上了?”

“姨娘,我不能说,我答应过大姐姐不说的。呜呜,你不要问我,问我也不说……你问刘奶娘吧,哇哇……”

赵婆子瞧着这样子,就算带到上房了,怕也是哭着不肯说的。

她也不好为难一个孩子,“好了,我不问你,我找刘奶娘去。”

刘奶娘正回淑华苑。就被上房的丫头请回去了。

赵婆子笑着。

老夫人板着脸。

刘奶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婆子道:“刘奶娘,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想问。上回马大公子过来用晚饭的那次,二小姐唤他‘庆哥哥’。马大公子竟唤大小姐‘湘如妹妹’。三小姐不肯说,急得哭也不说,那我只有问你了。”

刘奶娘脑子一转,“赵婆子的话,我怎听不懂。”转而答道:“老夫人,奴婢能知道什么呀,这年轻人就喜欢哥哥、妹妹的叫,再是普通不过了……”

老夫人扬臂一拍:“刘、奶、娘!”肯定是有事瞒着她。要不然陈湘娟不会那么古怪,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是大小姐身边服侍的,今儿说不清楚,就休要离开上房。”

刘奶娘急了,要是不说,就不让她离开。

可若是说了,老夫人受得住么。

“老夫人,不是奴婢不说,实在是大小姐下了令。不许任何说一个字,这……这……你要奴婢说,这不是为难奴婢么。”

看来。定是大事了。

老夫人越发想知道:“说——”

“老夫人,大小姐也是一片孝心呀,她怕你知道了受不住,你要是答应奴婢不动怒,奴婢才敢说。”

赵婆子一听这话,知是大事,转身低声宽慰起老夫人。

过了一阵,老夫人的急切缓了下来,也没之前那样生气。

刘奶娘方将端午节那天发生在花园凉亭的事细细地给说了一遍。

这对祖孙俩。老夫人瞒着大小姐,是不想大小姐受到伤害;大小姐瞒着老夫人。也是担心老夫人生气、动怒,伤了身体。

听罢之后。老夫人轻呼一声“如儿呀”,神色里难掩激动,“她自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让我知道,生怕我生气……”眼里一阵潮湿,有温热的眼泪滚下来。

赵婆子连连提醒道:“老夫人可不敢生气,你得冷静,千万得冷静,大小姐受这些委屈,不就是担心你的身子么,你可不能动怒呀。”

老夫人大吸几口气,平稳了心情,现下能明白陈湘娟为什么说那些话了,陈湘如答应了成全,她就认定马庆是她的,可马庆许是通过这事看出陈湘如的大度与品性,又觉得陈湘如好了。

想想看,一个善良大度,一个竟与自家弟弟大打出手的姐姐,两相比对,但凡有两分理智的男人,都会选择前者。

也难怪马庆会声声说“湘如妹妹”,陈湘娟会唤“庆哥哥”,这可真够乱的。

刘奶娘道:“老夫人,大小姐说老夫人的健康、陈家大院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她已经答应了二小姐,成全二小姐和马大公子。大小姐没想瞒老夫人太久,只是大小姐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她身上,这样老夫人就能同意马大公子和二小姐的婚事。”

这样一个通情达理,又孝顺大方,心存孺慕之情,对弟妹又多有疼惜之谊的姐姐,谁不会珍惜、心疼。难怪陈相富这些日子总与陈湘娟作对,是因为他目睹了陈湘娟做出失德之举。

刘奶娘轻声道:“老夫人知道了,要是大小姐知道这事,指不定会如何难受,我倒不怕她责备,就怕她觉得没有脸面……现在想想那日二小姐说大小姐的话,可真像一把刀子呀。老夫人……”

“如儿是我的孙女儿,我岂有不疼之理。你们俩要装作不知道,我也装作不知道。”如此,陈湘如面对她时许会觉得自在些,再说这事要真是传扬出去,陈家大院的颜面尽失,不仅让陈湘如成了笑话,就连世人也会指责陈湘娟。

的确得顾忌陈家大院的颜面啊!

但,她这个做祖母的,不会委屈自己的孙女儿,且是这等懂事的孙女,老夫人更舍不得伤害。(未完待续)

第144章 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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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婆子道:“老夫人,二小姐真的能消停?”

老夫人拿不准,这件事让她觉得很难办。

刘奶娘想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道:“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老夫人,有时候看得太严反而容易让人生出逆反之心,你不让做的事她偏做,若放任几分她反而学会把握分寸。奴婢觉着,现在的二小姐就是这样,那天她在花园凉亭里的行为,不可谓不大胆。可大小姐顺了她的意后,她反而倒得体了三分。”

在那美丽可人的外表下,是一个疯狂而炽烈的心。

老夫人可没瞧出有什么仪态,不过是她装出来的,要不是陈湘如没退让、没成全,没为陈家做出牺牲,陈湘娟这些日子会如此平静?

赵婆子没大听明白:“刘奶娘,你这话何解?”

刘奶娘道:“我的意思是……把茗儿召回来,再从乡下庄子上将小桠接回淑芳苑,就是早前赶走的吴奶娘也得送回二小姐身边。

早前,大小姐常说,人若太闲,就会找些事出来闹腾。所以,大小姐帮二姨娘过继了庶女,还让二姨娘打理三小姐的店铺、田庄,甚至还让二姨娘打理大厨房。

老夫人瞧瞧,以前不知二姨娘的能耐,如今看着不是都打理得极好。

老夫人不如给二小姐一些店铺打理,她有了事做,分了心,自然就不会给大小姐惹事。”

这话听着是有几分道理。

老夫人道:“二小姐心生怨恨。家里各房我不放心交给她,万一她再干出点什么事来……要说放心,还是把她交给五老太太我更放心。可她到底是我儿的骨血。便是看在我儿的情面上,我也不能太过无情。罢了。我就挑几间店铺出来给她打理。”

赵婆子含着笑,跟了老夫人身边几十年,自然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就选几家瞧着好,又不大好打理的交给二小姐。”

老夫人笑着:分散心思,这真是一个好法子。

次日一早,陈湘娟到上房请安时,陈湘如也到了。除了她,一边还多了一个人——马庆。

陈湘娟正讷闷,才突地忆起,今儿是休沐日。

正要给老夫人请安,陈湘妮与二姨娘也到了。

老夫人一一赐了座,笑微微地道:“上回,大小姐要我把小桠和吴奶娘给接回来,唉……”

陈湘娟有些意外,将视线移到陈湘如身上。

说这话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最近陈湘如可没提。

但老夫人想着陈湘如受的委屈。就是要告诉陈湘娟,陈湘如是个好长姐。

老夫人道:“如儿,我答应你了。”她笑了。“娟儿,其实有些事,你不必请如儿出面,你可自己提出来,如儿的事那么多,辛苦得很,这家里家外她哪里顾得过来。”

“祖母,各处管事、下人都得力,我不辛苦。”

朝夕相处。生活里点滴温暖,让陈湘如看着老夫人时。眼里多了一些孺慕之情,这也是老夫人最为感动与怜惜之处。

“娟儿也大了。得学着打理店铺、田庄。这五家都是你娘和我的陪嫁产业,你跟着学习打理。不过娟儿,丑话祖母可要说在前头,你必须得照上年的份例向公中大库房交收益银子,交不出来,可得扣你的月例,多余的部分,你也可以自个留着。”

陈湘娟喜出望外,没想她还有这机会,“祖母,孙女会用心打理的。”

赵婆子递过簿子一页纸,上面清楚地写着一处田庄,又有四家店铺:酒肆、杂货行、粮油铺、马车铺,一边详细标注了各处的详细地址,管事何人等。

酒肆,因在城北,常有喝醉酒的人闹事,鱼龙混杂,又有常赊账,最不好打理。

杂货行,只是菜市里一个最常见的铺子,老夫人去年底就动过转卖的念头,交给牙行帮忙转卖,至今也没人接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粮油铺,这是一家生意还过得去。

马车铺,说是马车铺,不过是铺子里头有六辆马车,又有几个马夫。

“娟儿,你大姐为了陈家,迫不得已抛头露面,但行事最是妥当的,你要向她学着些,你虽打理着店铺田庄,但不能与你大姐一样常常出门,家里必须得预备一辆马车,也做应急使用,我会与二管家吩咐,给你预备一辆轿子,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你就可去巡视店铺、田庄,除此之外,你得留在家里学习主持中馈、女红刺绣。”

老夫人落音,“往后,二爷、三爷屋里的事也交给你打理,你得照顾他们的起居饮食,这原是我和你大姐管的,我身子不好,你大姐又忙,着实管顾不过来。”

陈湘如正要开口,却见老夫人将手放在案上,没有叩击,而是准备叩击,难不成她这么做又有用意?

陈相富和陈湘娟合不来,针尖对麦芒,两人遇到一处就打口水仗,若是老夫人和陈湘如不在,两个人干脆就是拳脚相向。听说昨儿黄昏,两个人就在花园子里打了一架。

陈湘娟怕传出闲话,下令在场的粗使丫头不许说出去。

看来,她也有要顾忌名声。

陈湘如轻声道:“祖母,二弟、三弟屋里原是我在照应的……”

陈相富一进院门就听到这话,大声道:“大姐,你说我们什么呢?”

陈湘如道:“祖母让二妹妹从今儿开始打理你们的起居饮食。”

陈相富一听这话大着声儿道:“祖母,你不是开玩笑吧?”一脸不屑地看着陈湘娟,“她会打理吗?不会把我和三弟的那份都给吃了?”

“我什么时候吃你的份子?可别诬人。”

陈相富抱拳给老夫人请安。“你又不是没克扣过我和三弟的份例,你干这种事最有经验,现下我和三弟都大了,你要是克扣我们的试试。别说我没警告你,要敢克扣,我就把你的淑芳苑给砸了。”

放狠话。他还是会的。但这话,他绝不是随便说说。只要陈湘娟敢惹他,他就敢做。

陈相贵只不言语,在一边坐了下来。

她现在有四家店铺,还有一家田庄打理,手头少不了银钱花,就松柏苑那点油水,她陈湘娟还看不上眼呢,陈湘娟得意的坐正身子。轻声道:“祖母,午后我就去店铺上走走,先认认门,再把账簿拿过来查核。”

老夫人重申道:“初五、十五、二十五,你才能出门,其他时候就别出门了,你还在守孝,女儿家的闺誉还是要的。门子那边,我也会打招呼的。”

反正离十五也没两天,陈湘娟只有按捺住性子坐好。但有了东西在手,心情大好。

陈相贵低声道:“大姐姐,我们去花园下棋吧。昨儿晚上,我赢了十三叔一子,他直说我棋艺进展神速。”

陈湘如起身,与老夫人告退。

陈相富不喜欢下棋,但喜欢和陈湘娟拌嘴,“陈湘娟,别说我没提醒你,祖母说,我们兄弟要念书。自要吃得好,这念书可是劳心活。早上得预备三种粥,五种小吃、再五种小菜;这中午呢。得预备荤菜六样、素菜六样,再两样汤;晚上呢,得备清淡吃食,这样容易消化,饺子、馄饨的面食不能少,还有白米饭、清淡素菜五样;二更三刻时,还得给我们松柏苑再送羹汤。”

赵婆子却知:没有这么多。

陈相富是故意加了一倍的说辞,想要刁难陈湘娟。

可陈湘娟被罚了一年多,对于他们松柏苑的事又不了解,稀里糊涂,不知道真假。

陈相富坐了一阵,寻了借口去寻陈相贵,看他们下棋玩。

陈湘娟想着自己有事做,也要做个样子,告退出来。

马庆紧追其后,唤了声“二妹妹。”

陈湘娟“哟”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怎不唤二小姐了?”看着她又开始得理内宅了,虽然是照顾松柏苑的两个弟弟,好歹说明这个家又开始重视她了,况且现在她要开始打理田庄、店铺等。

马庆勾唇笑了一下:“我给你备了份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二人相隔五六步距离,一前一后走到僻静处,马庆拿着一个盒子,展出里面的钗子来,笑盈盈地道:“好看吧?我偶然中瞧见,就觉这钗子你戴上一定好看。”

他心里有她!

陈湘娟立时就被一股幸福包裹着。

马庆取了钗子,往她头上一插,“这不算太艳,也合你现在戴。二妹妹,我对你的心,你当明白才是。”

他张臂从身后抱住了陈湘娟,她微微一颤,试着挣扎了一次,却没有挣开,“二妹妹,上次在花园凉亭里,你若事先与我商量,我是不会生你的气,可你这么做,置我颜面何存,与我订亲的人是她,可我却与你好,这在哪家都是不容许的。”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是两个人的事,与旁人何干?”

“话虽如此,但总要顾忌人言。”

只抱了片刻,为恐被人瞧见,马庆放开了陈湘娟。

但,还是有人瞧见了。

是茗儿。

她急着到了上房与老夫人禀报。

老夫人听完,淡淡地道:“你收拾一下,明天就回上房服侍。”

“是,老夫人。”能重回上房,这是喜事。

屋里没旁人的时候,老夫人道:“赵婆子,还是刘奶娘的主意好,但愿他们两个能消停些日子。”不由得长长轻叹了一声,“如儿像她亲娘的性子,仁厚、大度又善良;相富的性子倒像老太爷多些,是个急脾气,像鞭炮似的一点就着;相贵这脾性……一半随了他爹,一随了赵家的大舅老爷。只这湘娟……”(未完待续)

第145章 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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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突地停凝不语,只是摇头,眸子里流露出几分不屑。

赵婆子也似在深思,问道:“二小姐莫不是随了那个女人……”

“低贱出身就是低贱出身,就算抬了她身份做了嫡次女,也是个扶不墙上的烂泥,和她亲娘一样都是不知廉耻的。还是儿媳仁厚、善良,竟把她认到自己名下……这丫头若知收敛便好,再这般胡闹下去,就算是打死了我也不在乎,定不会让她坏了陈家的名声,更不许她给如儿姐弟添堵。”

老夫人说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就如同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现在对陈湘娟失望至极。

赵婆子道:“老夫人,这一回两回不怕人瞧见,他们老这样,难免被下人们发现,到时候少不得要议论。”

“那就放出风声,说陈家与马家联姻,其实是马家的马大公子和陈家的陈二小姐联姻。但风声不能放得太快,得慢慢儿地来,最好是在大小姐即将除服时再闹得满城风雨。”

同样是她的孙女,尊重她的,她会多疼爱两分;不尊重她的,她虽也会疼爱,但绝不会纵容。对于陈湘娟,她禁足过、甚至罚她去乡下思过,但都没有用,陈湘娟还是老样子。

老夫人知道,自己要想改变陈湘娟是不可能的,索性选择了宽松应对。

陈湘娟有了打理的店铺、田庄,十五出门时带回了各处店铺的账目。因她身边的小桠识不得几个字,也帮衬不上,而吴奶娘虽回了淑芳苑。只能帮着陈湘娟打理些淑芳苑的琐事。

回来第二天,吴奶娘、小桠就被赵婆子叫到上房训话。

赵婆子压低嗓门道:“二小姐大了。有些话你得说着她些。”

然后便说,某月某日,陈湘娟和马庆拥抱的事儿。

“我是知道的,老夫人是什么脾性,要是知道了这事,少不得要重罚,早前的王婆子因这事被罚过两月月例。这回便罢了,若再有下回。我就算不报老夫人,也要罚你三个月的月例,至于小桠我罚你两月,可听明白了。”

吴奶娘不怕罚打挨训,但这些下人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扣月例这法子最好。

这法子也是刘奶娘想到的,跟着大小姐这脑子也越来越好使。

王婆子是离开了,但却到镇上的店铺里当管事,算是升了一级。

小桠在庄子上待了大半年,早前白嫩的双手也磨着了老茧。而今再回来,有种恍然再生的感觉。

她的年纪也大了,总得给自己备份嫁妆。自是不敢再出岔子的。

有吴奶娘和小桠帮忙劝说着,陈湘娟倒着实老实了下来。

几家店铺的账簿,陈湘娟生涩地拿着算盘计算,生怕出了错,核了好几遍,每次算的数都不一样,她一瞧着就觉得头大。

正要核第六遍,只听得陈相富在淑芳苑外大喝一声:“陈湘娟,你什么意思。还让不让我们吃饭了,这是人吃的吗?”

他端着一盘子红烧肉就进来了。晶莹剔透,诱人垂涎欲滴。

陈湘娟搁下账簿。“怎么了?祖母和我屋里今中午也吃的这个?”

“那你自个吃吃,这可是人吃的。”

小桠取了筷子,陈湘娟夹了一块,只一下,“呸”的一声就吐了出来,“怎么这咸啊?”

“我就纳闷了,你们屋里的味道正好,偏我们松柏苑的就能咸死人,你自己说,这是不是人吃的?就没见过你这等对自家弟弟的,你是不是存心不让我们吃好饭?”

“我哪有?”

“你没有,就把这一盘红烧肉都吃了。”

她现在老实了,陈相富却隔三岔五的寻她的麻烦。

昨儿说炒的回锅肉没放盐,可淑芳苑和上房都是那一锅的。

今儿又拿着一碗红烧肉来,又说里面的盐放多了。

“陈湘娟,你昨儿整我们就算了,今儿又整我们,你今儿不给我个交代,我就闹到祖母那儿去。”

吴奶娘生怕被扣月例,她可是要养家糊口的,赵婆子那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二小姐出了错,就罚她和小桠的,忙忙赔礼道:“二爷,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弄错了?我怎么弄错了,她自个儿都尝了,盐放多了。上房的味道正好,偏我们的就咸了,这一定是她送来的时候暗里抓了把盐,想整我和三弟呢,她不说清楚,我就和她没完。”

吴奶娘虽知陈相富这闹事里有故意刁难的成分,可也不敢骂陈相富,这到底是家里的二爷,而今也渐次大了。

“二爷要我们交代什么?”

“这个好说,她想整我们,我们兄弟可不是被人白欺负的。陈湘娟,你把这盘红烧肉吃完,我就当这事了了。”

昨儿的那盘回锅肉,是小桠吃的,就那样没饭下咽,吃得小桠今天一闻到油腥就想吐,喝了一天的汤饱饭。

陈相富勾唇一笑:“吴奶娘,你别想替她,今儿我就要她吃!想整我们,我就整她。陈湘娟,吃啊!你今儿要是不吃,我就告诉所有人,说你是个刻薄兄弟,小肚饥肠的女人,到时候我倒看看,马家的人还会不会要你?”

这还是她弟弟?

要胁她!

竟拿未来的婆家要胁!

名声,对,这几天,吴奶娘与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名声。

“二小姐,女子的名声重过性命,你不能顶撞老夫人,也不能克扣兄弟,这要是传扬出去,那就是不孝、无情。你瞧着不打紧,其实最害人啊。”吴奶娘末了,再讲几桩她知晓的往事。多是真人真事,是在这江南流传的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

陈湘娟听罢,“她因为顶撞祖母,就落了忤逆不孝的名声,原可以嫁到兴国公府的,最后却是她堂妹嫁去当世子夫人了?”

这说的是扬州名门沈家的故事,说是沈老夫人膝下有三个儿子,又有几个嫡孙女,大房的嫡孙女儿因为顶撞了沈老夫人。结果名声外传,周家认为这小姐忤逆不孝,提出退亲,最后两家只得把三房的孙女嫁到兴国公府。

陈湘娟此刻想来:原来这么厉害呀!

直到现在,她依旧在心里暗恨老夫人、怨恨陈湘如。

陈湘如说了成全她后,那怨恨略有减轻,但依旧存在,她甚至想过在什么时候再给陈湘如添添堵,只是近来她忙着核查账簿,实在没有精力。

吴奶娘故事加道理的几天说教。近来还是起了效果。

陈相富歪着头,脖颈上青筋暴露:“怎么样?吃了啊,你吃了今儿这事就算了。”

“陈相富。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今天吃了,明天你照样会想法子刁难我。”

“是我刁难你吗?是你在整我们兄弟,不让我们好好吃饭。”

“你……”陈湘娟愤愤地瞪着陈相富。

吴奶娘道:“二小姐,我吃、我吃,我最爱吃红烧肉了。”

摆明了就是陈相富陷害的,为什么要做得这么明显?

陈相富恨她,恨她坏了大姐姐的良缘,伤了大姐姐的心。自打老夫人让她帮忙照顾松柏苑的起居饮食后,陈相富就变着方儿地刁难她、陷害她。

吴奶娘接过红烧肉。正要吃,陈湘娟“砰磅”一声打翻在地。顿时,红烧肉撒落一地,盘子也在一阵响声之后化成了碎片。

陈相富双脚一跳,“你想和我打架吗?好啊,陈湘娟,我们就大打一场。大姐姐忍你、让你,我陈相富可不会忍让,一个连自家亲弟弟都容不得的女子,她的人品会有多好,陈湘娟……”

陈湘娟紧咬着下唇,定定地看着陈相富,只要他不动手,她就不会动手,她在等,可陈相富只说要打架,却并没有先动手。

“好!我这就去上房,我自己告诉祖母,说我没法儿打理松柏苑。”

他也不想见天地看到陈湘娟出现在松柏苑,看到她,就忆起她在花园凉亭做的事、说的话,没脸没皮,把陈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你自己不贤,就不要逞强,想学大姐姐吗?你可是连大姐姐一半都赶不上,马庆就是个瞎子、傻子,才会看得上你这种人。去啊,去上房告诉祖母,说你打理不了松柏苑,想咸死弟弟,事发后还毁了证据……”

陈湘娟,你不是恶人吗?我也让你尝尝有苦难言的滋味。

大姐姐为了这个家如此辛苦,可连你这个骨血妹妹也要给她添堵。

陈湘娟,你不理解大姐姐,可我理解。

我是男人,是陈家的男人,绝不容忍任何人不敬祖母、为难大姐姐。

当你害大姐伤心、背叛大姐姐的那刻起,甚至在你刻薄我们的那天起,你就不配做我们的二姐姐。

陈湘娟不甘心,她刚开始管一些事,这还不到五天,现在就去告诉老夫人说自己打理了不了,这就是服输,这就是自认自己无能。

她哪里不如陈湘如?

是的,她比陈湘如能干,她一定要证明这点。

陈相富冷声道:“你不是要去上房吗?你不去,我去!”

他就是要与陈湘娟为敌,因为他不与她为敌,她得了闲就要给大姐添堵、寻事儿,既然是这样,为了大姐姐,他就故意与陈湘娟对着呢。

他要搅得陈湘娟天天没个好心情,这样陈湘娟就没心思为难大姐姐了。

陈相富忘不了那天黄昏,他无意走到上房后面,突然忆起陈相和在时,就曾在那后窗底下偷听祖母与人说话的事。

第一次,他没听到什么。

第二次,却在后窗底下听见老夫人与赵婆子说话。(未完待续)

第146章 痴心不改

赵婆子担忧地道:“老夫人,现在二小姐手里有打理的田庄、店铺,幸许就能消停了。自从那日,她和马大公子私会之后,再没有旁的事。”

“唉,我还是担心。”老夫人的声音里蓄满了不安,“湘娟那么怨恨如儿,原是亲姐妹,得有多深的怨恨才能让她在佛堂里咒骂如儿。她是故意要给如儿痛苦,也是故意想和如儿事事都争一争。我只盼着,能平平安安挨到他们几个守孝期满,这样,我就能快些把湘娟给嫁出去,而这家里也才能真真安生。”

赵婆子轻声道:“老夫人,大小姐为你瞒着二小姐伤她的事,你又为了大小姐,瞒着二小姐怨恨大小姐、背里咒骂大小姐等事。其实要是二小姐还不知事,可以把她送回佛堂的。”

“如儿看重手足之情,是不会答应这么做的,我更舍不得看她难过。如儿一心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弟、妹妹,甚至为了湘娟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这个家里,也只有我能明白她的苦和委屈。”

“奴婢已经与吴奶娘讲过利害关系,想来她会劝着二小姐些。”

“但愿有用吧,眼下我们都小心些,别让湘娟再伤着如儿。如儿心地善良,看重骨肉亲情,有她在,我也安心。但湘娟不同,就凭她私拿珍宝,又克扣相富兄弟的东西来看,湘娟骨子里就是自私的。”

同样是姐妹,这性子竟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相富半蹲在那儿,此刻才明白陈湘娟在背里居然咒骂陈湘如,姐妹竟然是如此,一个大度、宽容,一个自私自利又满怀怨恨。

陈相富想着陈湘娟借马庆伤陈湘如的事。胸腔里的怒火就乱窜。

陈相贵一心只读书,不大管家里的事,但陈相富做不到。他无法看到大姐姐被人欺负得哭都不吱声。

陈湘娟、陈湘娟,既然你不安份、消停。我就奉陪到底。

此刻,陈相富得理不饶人,大声叫嚷道:“陈湘娟,你这是在照顾我们起居饮食?你这是变着方儿的整我们。我们是你弟弟,你干吗非要这样整我们?”拉住陈湘娟的衣袖,将她往上房方向拽去。

“陈相富,放开,我不去上房。我不去!”

“你必须去!我要让祖母做主,走!”

“我不去……”

姐弟二人抓扯起来。

吴奶娘想着一旦闹到上房,就会扣三个月的月例,狠狠心,蹲下身子就抓了一把火烧肉往嘴里喂。

“奶娘!奶娘……”陈湘娟惊呼一声。

吴奶娘笑着,“二爷,这样可满意了?一定不是二小姐整你们,许是旁人,我把这些红烧肉都吃了。”

她居然从地上拾起来吃,顾不得那肉上有尘土。顾不得那肉咸得难以下咽。

陈湘娟的身边竟然有小桠和吴奶娘这样的下人。

是阿,连陈相富自己都羡慕起来。

“好了,今儿的事就算了。陈湘娟。再有下次,我一定要去上房找祖母做主。”

其实,陈相富就是随口说说,他知道淑芳苑的人都怕去上房找老夫人做主,才故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找陈湘娟的麻烦。

接下来,又消停了两天。

*

这日黄昏,小桠带回了一个口信:“二小姐,马大公子要见你,就在老地方。”

不在是听雨苑。陈湘娟不敢再去东院寻他,但他们见面的地方改成了西院桃林里的假山后头。说是桃林,不过是十几棵桃树。天色一暗。那个地方就再没人去。

陈湘娟知道吴奶娘是不许她和马庆亲近的,叮嘱小桠道:“不许告诉吴奶娘,黄昏的时候,就说我是去散步的。”

“是。”

二更二刻,陈湘娟带着小桠在桃林散步。

马庆躲在假山后面,轻呼“二妹妹”。

陈湘娟四下一看,无人发觉,身子一转就到了假山下,“庆哥哥,不是告诉你了,不要轻易约我吗?吴奶娘将我看得很紧。”

“我想二妹妹了。”他拥住了陈湘娟。

两个人不再说话。

马庆在想如何开口。

而陈湘娟则沐浴在幸福的河流中。

过了良久,马庆对她道:“二妹妹,我遇上难处了。”

“什么?”

“如果我遇上难处,你一定会帮我的吧。”

“是。”

陈湘如成全他们的,除了马庆,她又能嫁给谁呢。

马庆道:“去年秋天的时候,我爹手头缺钱,写信来,让我想办法帮他凑一万两,我当时给他带了一万两银票回去。二妹妹,你知道的,我是代理郎中一职,领的是从六品的俸禄,哪里有一万两银子,我只得从织造府里挪了一万两出来。”

“你疯了!”

陈湘娟听老夫人说过,内务府每过几年,就要会同户部来查账目,要是发现亏空,是要治罪的,当今皇帝最恨贪墨官员,这种亏空,无论去向,自来一律定为贪墨罪。

马庆握紧了她的手,“二妹妹,你帮我想想办法?要是填不上亏空,那……我可要治罪的,我若被杀头,你就守寡了。二妹妹,你可一定要帮我度过这个难关。一万两,对于我们马家来说是一笔大数目,对我来说可能是一条性命,但对你们陈家大院,这不算一笔巨财,就是前年,你们陈家大院可给族里拨了一万余两的银钱呢。”

但去年,给族里的银两就减了半,只给了五千两,偏生九老太爷做的事还不少,可见陈业荣上任族长时贪得多厉害。

一万两,对于陈湘娟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事,要是告诉老夫人,是万万不行的,倒时候老夫人就会知道马庆挪借亏空朝廷银钱的事,说不准不帮忙。还会训斥。

只能找陈湘如。

但如何与陈湘如说就是个大问题。

陈湘娟道:“我不敢保证大姐姐一定会帮忙,我只能尽力试试。”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亲热话,趁着无人。陈湘娟看着外头准备离开。

马庆扯住她的手,“二妹妹。三天后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先走了,你过一阵再离开。”

估摸着陈湘娟已经回到淑芳苑,马庆也离了桃林。

陈湘娟在案前坐了一阵,空中突地掠过一阵悦耳的琴声,弹的是一曲《幽兰曲》,那种绝世的孤独油然而生。

陈湘如跟着老道姑学过琴,也曾学过棋艺,陈湘娟以前就听人说过。但近来刘奶娘却多有提及,这么多年了,陈湘娟还是第一次听陈湘如弹这支曲子

听到这琴音的,还有马庆。

他停下了脚步,寻声望去,是从淑华苑方向传来的,鬼使神差的,他就往那边移了过去。

传来一个小女孩的拍掌声:“大姐姐好厉害,弹得真好听!大姐姐也可以教我吗?”

陈湘妮伸出纤指,轻轻的撩拨的琴弦。

“如果你想学。回头我帮你挑一把好琴,再给你买两本琴谱,得空的时候。你就来淑华苑,我教你。”

“大姐姐真好。”

陈湘如让陈湘妮坐到案前,将她的小手移放着琴弦上,“弹琴的第一步就是指法,这指法一定要正确,还有你得把腰坐直了……”

马庆仰头望着里面,他怎么忘了,陈家也是官宦世家,在江宁府也是名门。陈家的大小姐会琴棋书画有甚稀罕的,心里不由得将她们姐妹二人进行比对。越比对,就越觉得还是陈湘如好。

正思忖。就见不远处移来两盏竹绡灯笼。

马庆快速闪躲到一边。

陈湘娟近了,笑着对看门的粗使丫头道:“我是来看大小姐的,大小姐难得的好心情,竟有心情弹琴了。”

绿叶接过话,“二小姐,大小姐原不想弹的,可今儿三小姐过来,说要听曲儿,缠着大小姐非让弹一曲。”

陈湘娟进了偏厅,陈湘妮正对着琴跃跃欲试。

“哟,三妹妹也要学琴呢。”

陈湘妮抬头望了一眼,陈湘如示范了一下,“像我这样,试着拨一下。”

“当”的一声,陈湘妮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陈湘如笑道:“二妹妹可有许久没来我这里了,你找我有事?”没有寒喧,直切主题。

陈湘娟坐在一边,歪头看着她们。

陈湘妮道:“二姐姐也会弹琴吗?”

“小时候学过一阵子,学了五支曲子,弹来弹去也就会那五首。父亲过世后,就再也不碰了。”

提到陈将达,陈湘娟的语调里掠过一丝感伤。

陈湘如依旧在教陈湘妮弹琴,陈湘妮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琴弦。

陈湘娟近乎自言自语地道:“父亲在世时,我、大姐姐、二弟、三弟我们四个的感情最好了,父亲最爱住在大姨娘和书房,我们姐弟几人,得到父亲最多关爱的其实是大弟弟……

大姐姐,你想父亲了吗?我真的好想父亲,昨儿晚上还梦到了父亲,梦到娘亲,可惜,我怎么也忆不起娘的模样。”

原来,她是想父母了。

陈湘如也想的,只是对于陈将达和赵氏的印象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长得像陈将达多一些,而陈湘娟长得更像赵氏。

离开了琴案,在陈湘娟的身边坐下,伸手握住陈湘娟的手:“我还记得,娘亲过世的时候,你在一边哇哇大哭,到了吃饭的时候,你总是习惯地大喊‘娘亲,吃饭了。’一直过了好几个月,你才改掉这毛病。”

“姐姐素来最疼我了,总是舍不得吃蜜饯,可祖母不肯让我多吃,说吃多了对牙不好。你就千万百计地藏了蜜饯给我,然后让我吃,完了又让我漱口。”陈湘娟站了起来,走到陈湘如身边,脑袋一歪,就依在了陈湘如的肩上,“那时候,姐姐对我可真好。”她顿了一下,又更正道:“不,其实一直以来,姐姐都待我最好了。”

陈湘如笑着。(未完待续)

第147章 谈心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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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妮看着这样的姐妹,面露羡色,陈湘如招了招手,她一走近,陈湘如就将陈湘妮揽到了怀里,“我们是姐妹,应该相亲相爱,今生能为姐妹,不知道是修了几世的福分。二妹妹、三妹妹,我真的好喜欢你们,好喜欢这个家。”

陈湘妮扒在陈湘如的腿上,“我会对大姐姐好的,我会乖乖听大姐姐的话,跟大姐姐学弹琴……”目光不经意间与陈湘娟撞了个正着,陈湘娟瞪大眼睛,嘴唇蠕动,虽没出音,可那分明就是:还不快滚,滚!

陈湘妮立时就离开陈湘如的怀抱,怯怯地看着陈湘妮。

陈湘如扭头时,陈湘妮却扮面温柔可人的笑容。

二姐姐不喜欢她,居然叫她滚!

难怪二哥、三哥都不喜欢二姐姐,她也不喜欢二姐姐。

陈湘妮道:“大姐姐,我得回去了,明儿再来找你学琴。”

陈湘如对着外头道:“绿枝,送三小姐回碧柳苑。”

外头的马庆,见有人出来,往东院方向离去,不敢久待,生怕小门落钥。

陈湘娟就这样与陈湘如相依着,屋子里很静,想来陈湘妮也走远了。

“大姐姐,庆哥哥遇上难处了,帮帮他好不好?”

“什么难处?说来听听。”

陈湘娟咬了咬唇,“去年秋天的时候。庆哥哥借了马世伯一万两银子,这银子是挪用织造府的,听说到*月时内务府和户部就要来核查账目了。得赶紧把这亏空给填补上。”

陈湘如坐正,“你想我帮他填补亏空?”

陈湘娟更正道:“不是填补亏空。是借一万两银子给他,待马世伯还回来,他就会还给你。”

“马家……还银子……”

陈湘如明白了,陈湘娟突然来了一招姐妹情深的叙旧画面,原来是为了给马庆借银子的。

马家人多,且家里的店铺也不如陈家这样多。

陈家是人口少、店铺多、家业大,对陈家来说一万两许不算多,但对马家来说却算得是一笔大开销。

“大姐。你就帮帮庆哥哥吧,好歹我们两家还是姻亲,而他也是为了我们陈家才做这郎中一职的,若不是他不当官,马世伯就不会让他挪用银两……”

陈湘如不喜欢马庆,甚至是厌恶的,居然想鱼与熊掌,就凭他有这个本事么?

明白了陈湘娟的来意,她肃色道:“若不是他搭上我们陈家,一个举人老爷。除非是皇亲国戚、一国权臣,哪能谋到这么好的差使?湘娟,这种事是你情我愿之事。再说织造府给他一份俸禄,他又住在我们家,是以贵客相待,并不算薄待他。”

陈湘娟拉着她的衣袖:“好姐姐,你就帮帮忙,又不是白给,是借,是你借给他。”

陈湘如面容冷厉,“好。既然是借,就打借契来。见着借契我借银子。”

马庆也是男人,通常商人之间借银子。关系好了,也就是一句话,就如当初她初掌家业,遇到困难,从杜记借银子时就不曾打借契。

但对马家,陈湘如有些不放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昔日陈将达相中的马庆,可马夫人却想马庭留在江宁府任职,就凭这一点,她就觉得马家不是个讲信誉的。

还有,陈湘如对马家的人和事还有些印象,隐约间听老夫人提过,陈将达活着时曾陆续借过银子给马家,只没说,后来有没有还,就在最后一次借钱时,两个人吃了酒,就谈到儿女婚事上,那时候马庆刚中举人,人又年轻,自然就被陈将达视为可造之材,马大人一提婚事,陈将达当时就应了。

“大姐,你这么做会伤人感情的。”

“感情?”陈湘如反问着,“父亲活着时,便借过马家好几回,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可是没还过。一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不得不防。”

陈湘娟嘟着小嘴,“好了,好了,借契就借契,回头我与他说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陈湘如的态度坚决,陈湘娟多说也无益,弄不好惹恼了陈湘如,有借契也不借了。

一纸借契借银子,总好过被内务府查出亏空杀头治罪的好。

陈湘娟气呼呼地离开了,出了院门就骂开了:“可恶!还要借契才借银子呢,马、陈两家什么关系,她竟如此不相信马家,哼,太气人了。”

小桠打着灯笼,“二小姐,大小姐许有她的顾虑。”

陈湘如想了一阵,领了刘奶娘、绿叶去上房。

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陈湘如进了内室,老夫人道:“如儿快坐。”

“祖母。”她坐在榻前,看着半躺的老夫人,“江宁织造府亏空银子了?”

老夫人正色道:“你听谁说的?”

陈湘如便把陈湘娟代马庆来借银子的事说了。

老夫人一直想不明白,这银子是怎么亏空,原来竟是借给他父亲一万两银子。

马庆住在陈家大院,吃的、住的几乎不怎么花钱,就是他院里的婆子、小厮领的也是陈家大院的月例,他就只负责那个结巴小厮,听说这结巴在他院里就是个跑腿的,这样的小厮拿的月例不多。

从六品的官员俸禄,别说养活一个人,就是养一家五口也绰绰有余。

老夫人长长地轻叹一声:“你父亲糊涂呀,竟与马家结亲。他活着的时候,我知道的有四回,马大人陆续从你父亲手里借过钱,第一次是五千两,第二次、第三次分别是三千两。第四回又是五千两。第四回借钱的时候,你父亲多喝了几杯,两个人就说到结儿女亲家的事上。”

“如果祖母不满意。便可不认。”

老夫人唤了赵婆子,“把妆台上的锦盒拿来。”

锦盒里。有一只系着穗儿的玉蝴蝶,材质并不算特别,一瞧就是男人腰间佩饰之物,应是一对的,“那天夜里,马大人摘了随身的一只玉蝴蝶,而你父亲摘了身上的翡翠鲤鱼佩给他,两个人就算说定了。我原想待你父亲从闽郡收购生丝回来。就出面退了这门亲事,没曾想到竟生了变故。

后来,我一心想要替陈家保住世袭的织造府郎中一职,一时又没合适的人选,就想到了借这门亲事保住织造府郎中一职。”

早前想着马庆年纪轻轻就中过举人老爷,其才学、人品应当贵重,不曾想,却是另一番模样。

一些事已成定局,埋怨无用,要面对的还是现下与将来。

陈湘如问道:“祖母。这次他要借一万两银子,借么?”

“你如何看。”

“让他写借契。早前借过几回就没有还过,我们陈家就算有银子。也不是这般糟践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借了几回而不还,当我们陈家是什么?”

若写借契,等同手里捏了把柄,马家就赖不掉。如果马庆能谨慎些,他日也不会再挪用银钱给马大人,他一个庶子,定是以为这样就在家人面前风光了。

如不写借契。难保马庆下次再挪借了银钱不会继续让陈家在填补亏空。

陈湘如努力搜寻前身的记忆,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坐是这位置的是马庭。有马夫人疼着、帮着,最后并没有闹出亏空银两的事。

换了一个马家儿子来。事情并没有发生改变,陈湘娟依旧与马家扯上了关系,但陈家却因为付出更多的代价。

马家就是个若有其表,却若其实的家族,便是马大人就纳了好几房侍妾,而这些侍妾又育有庶子、庶女,人一多,花销就大。可马家又不如陈家有这么大的产业,马家虽有店铺、田产,大多都是女眷们的陪嫁庄子,还有祖上留下的田庄店铺等,没有像陈家这么在原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

而这两年,陈记的生意也做得风风火火,事事抢占先机,赚了个钵满、盆满。

虽说赚得多,但花销也大,陈家要接济族人,每年还要施粥两次,每次一月等,这些都得花银子。

马家要是日子过不好,陈湘娟嫁过去就得养一些不相干的人。

若马庆待陈湘娟真心便罢,若不是真心,这实在算不得一门良缘。

“祖母,要不孝期之后,退了这门亲事吧。”

“我们陈家无人时,用了人家,孝期一满就退亲,这是要被凿脊梁骨的。”

老夫人神色凝重,陈家绝不会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事。

“祖母……”陈湘如定定心神,“马庆绝非良人,要不就学之前的样,再设法让二姨娘过继一个庶女,族里许有人会愿意的,大不了她出嫁的时候,我们陈家置备上万余两银子的嫁妆。”

若是其他人,许会怀疑陈湘如的用意,但老夫人不会,因为她知道陈湘娟抢走了马庆,而陈湘如成全了他们。

陈湘如说这番话,是完全认为马庆不是良人,这更显得她性情大度、宽容而善良。

老夫人轻斥道:“你这傻孩子,你一心为湘娟,她可领你的情,这可是她自个喜欢上人家的。”

“祖母知道了?”

她不是吩咐过了,不许告诉老夫人的么。

“我为何把湘娟送到陈家庄?这原因你也是知道的,当时人是从听雨苑寻回来的,湘娟要不是喜欢他,能干出这事儿?”

老夫人不想了陈湘如知道太多,更不会让她知道,刘奶娘把一切都说了。

“如儿,这是湘娟自己选的路,我们谁也不能替她选择。都由她吧!”她捧住陈湘如的手,露出慈爱的微笑,“我的如儿,是天下最善良、大度的姑娘,祖母一定会替你寻门好亲事。”

淑女030(未完待续)

第148章 贴心话

她娇嗔地道:“祖母……湘如就陪在祖母和弟弟身边。”

老夫人笑得慈和,“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姑娘。”

前身就没嫁人,是做了自梳女,在病重中孤独离世。

陈湘如感佩前身为了陈家、幼弟做出的牺牲,又为前身的一生不由得黯然神伤。

再思她前世,乱世沉浮,每次遇到一个男子,就以为会是真心,可到头来,执著期盼真情不过是她自己一人罢了。

红颜易老,所谓的情也是一场空,誓言变戏言,又或是原本就是谎言。

“祖母,找一个两情相悦得多难啊,就算今儿好了,明天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变心。”

老夫人颇有感慨:“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争不来。”轻拥着陈湘如,祖孙二人就这样相依说话。

“祖母,我今儿不想回淑华苑,我留下来陪你说说话,我想听祖母和祖父的事,祖母的命真好,祖父都没纳妾,就一心和你过日子,祖母可真幸福。”

老夫人好多年不提这些往事,这会子被陈湘如追问,又沉陷在记忆的长河中。

陈湘如赖着不走,帮着婆子服侍老夫人躺在绣榻。

因老夫人瘫痪,她的屋子里有一股怪味,这是屎尿臭味。瘫痪后,老夫人就大小便失禁了,不过双手上身还算利索,每日都得换好几回尿布。

有时候老夫人觉得自己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干脆,可她还有几个没长大成人的孙儿要照顾,就算是为陈家,为了他意外身亡的儿子,她都必须得坚强地活下去。

祖父陈老太爷的母亲闵氏原是嫡妻。可他的父亲却纳了好几位侍妾,年幼的陈老太爷便时常看到闵氏背后抹泪,有一次她抱着只得*岁的陈老太爷道“为娘的心早就死了。而今活着全是为了我儿。”后来,陈老太爷才明白。当他父亲再三纳妾时,闵氏是何等心伤,却又劝阻不住,多说几句话就指责闵氏是妒妇。

许是看多了母亲的神伤难受,成年后的陈老太爷便暗暗发誓,这一辈子,他不纳妾,娶一妻足矣。但这妻子必须得是他喜欢之人。

陈老太爷年满十六后,登上说亲者络绎不绝,可闵氏知晓他的想法,并没有立即订亲,甚至说服丈夫成全陈老太爷挑一心悦女子的事。

那一年,陈老太爷奉父命到闽郡收购生丝,偶然得遇扬州知州小姐王氏,一见倾心,回家之后便让闵氏着人前去提亲。

王家就老夫人一个嫡女,这有些像赵氏。赵家也只赵氏一个嫡女,王知州夫妇自是千般思量,毕竟王家原不是江南人。王知州只是在扬州任职,过上几年或回京城,或回故土青州也是会的,他们实在舍不得把爱女一人留在江南之地。就在那时,陈老太爷似瞧出了王家的顾虑,亲自到扬州拜访,并许诺王家,一旦娶王小姐为妻,终身不纳妾。这样一个承诺,打动了王夫人的心。也打动了王小姐。

这一个简单的故事,但事实上。陈老太爷与王氏成亲后,却遇到诸多的困难,先是闵氏仙逝,再后家中庶弟要抢夺世袭织造府郎中一职、姨娘庶弟争夺家业……一路上,他们始终相携相扶。庶子为了分得更多的家业,不惜下毒算计王氏,也至王氏一生只育了一子一女。王氏怀女儿时身中剧毒,虽艰难产下女儿,可这孩子打小体弱,而她自己也因伤了根本再不能生育儿女。就算是如此,陈老太爷还是没有违背对王氏许下承诺,在父亲再三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逼迫下,不肯纳大姨娘的娘家侄女为妾,坚持一生只得王氏一妻。

父亲亡,陈老太爷掌管了家业,做上了织造府郎中,将庶弟们送往族中过活,姨娘们全部送入庵堂为尼,他的风雷手段,强硬态度,一时间就是连他的庶弟都忌惮两分。

老夫人提到丈夫时,神色涌出难见的幸福与温柔。

蓦地看着身侧的陈湘如,那像极了陈老太爷的眉眼,让老夫人心头一软,这孩子虽是个女儿家,是她的孙女,却是几个孙子里长得最像陈老太爷,也长得最像陈将达的一个。看着她,老夫人就会不由自己的忆起自己深爱的丈夫和儿子。

偏她,又是这样的知事、贴心,怎不让她多疼几分。

陈湘如轻声问道:“祖母,因为这样,你才不许将生叔做代理郎中一职的么?”

“你祖父过世时,叮嘱我与你父亲,说族人得接济,但又得防其害人。”

老夫人长吁了一口气,她这一生其实是幸福的吧,有真心疼爱她的丈夫,虽然丈夫早逝,但这天下官家夫人何其多,又有几个如她这样,赢得丈夫的真心、真情与敬重,虽然年轻那会,陈家大院各房争斗厉害,但她们这房,就从没有个妻妾之斗,丈夫是一心疼她的。

“祖母,湘如恐怕很难遇到像祖父这样的男子吧?”

老夫人宠溺地扭头看着,陈湘如正定定地望着账顶,“如儿一定能觅到一门好亲事。”

陈湘如苦笑,其实她不抱希冀,面含羡慕,“祖母可真幸福!”

许是上苍也嫉妒他们这样的恩爱夫妻,才用病魔早早夺去了陈老太爷的性命,让她独自一人活在尘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夫人会常常回忆过往,忆起她与陈老太爷夫妻生活的那些年。

当郎中诊断,她因中毒不能再育,他陪她痛苦,还开解宽慰;当翁爹以“子嗣为大”,逼他纳大姨娘的侄女为妾,他严辞拒绝“我怎没有儿子,我有将达”……

“如儿,这世上的好男子还是有的,你会遇上个好的,你出生时,我着算命先生瞧过,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一生美满。”

陈湘如偎依在老夫人身侧,定是安慰她的吧。

前世,她生得绝\色倾城,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一生都渴望真情,可最后不过是一次次的神伤、失望。

今生她不想再渴求了。

若还可以有愿,她愿求得一世安宁,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生活。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阵贴心,不知不觉间,陈湘如睡熟了。

老夫人看着熟悉的面容,依稀又看到了丈夫和儿子,轻吐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会有不嫁人的想法呢?自己年轻那会儿,虽然母亲一提就脸红,可心里却知道女儿家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

*

次日,陈湘如陪老夫人用了晨食就出门了。近来的事务诸多,天气转热,她总是早早出门,赶到下午酷热时又回家。

晌午,陈湘如从染布房回来,陈湘娟便迎了过来:“大姐回来了,你昨儿说的事我都准备好了。”

陈湘娟从香囊里取出一张纸,《借契》两字跃入眼帘,是马庆亲手所书。

陈湘如没见过马庆的笔迹,刚毅之中带着犀利,流畅不足,工整有余,一笔一划写得有板有眼。陈湘娟的笔迹她是见过的,还算娟秀入目,算不得好。在各家官家小姐中,也有的小姐原是不识字的,但陈家因家业颇大,家中无论男女都能读书识字。

“大姐,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会反悔吧。”陈湘娟生怕借不着钱。

陈湘如进了花园凉亭,“二妹妹,父亲在世时,马大人曾与父亲借过四回钱,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一万六千两银子,最早的一笔是六年前借的,最后一笔也是两年前借的,至今这四笔皆未偿还。不是我不信马大公子,着实是我们家经营不易,我不得不这么做。”

她温和地看着陈湘娟,“你可想好了,真要嫁入马家,马大人妻妾众多,膝下子女若干,花销极大的,你嫁过去后,上无嫡母可依,下无弟妹帮衬,弄不好,他们还与你为难、为敌……”

陈湘娟并没有想过这样,被陈湘如一问,心里有些凌乱,可能不吗,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也是她先喜欢上马庆的,且还是从陈湘如手里抢来的。

面子,对!就是她的颜面。

陈湘娟歪头笑着:“大姐,我是真心对待庆哥哥的,为了他,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我都愿意。”

“只要你幸福就好。”陈湘如苦涩笑着。

现在想的是一回事,一旦迈入婚姻面对难题将会是另外一回事。

陈湘如唤过绿叶,笑道:“你去找刘奶娘和绿萼,从我屋里取一万两银票来。”

绿叶轻声道:“是。”

陈湘如接过银票那一刹,陈湘娟将脸转向一边。她最看不得别人点钱,而自己却没有钱。心里闷闷地想到:还真是不公平,都是陈家的小姐,陈湘如何其有幸可以执掌家业,可她呢每月就只领自己那份月例,一月二两银子,想想就让人郁闷。

陈湘如点毕,从怀里取了一张银票添上。

绿叶有些意外,她取的时候便已经点过了,数量是够的,想说话却看到陈湘如示意她噤语的手势,终是将话咽了回去。

陈湘娟好奇地点了一番,发现多了五十两。在这一千两、五百两面额的银票里,这张五十两的显得额外醒目,心里闷闷地想:莫不是不小心多拿了一张。

退回去?不可能!说的是借一万两银票,她要多给五十两,这便是陈湘如的事。

到手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她才没这么傻呢。

陈湘如道:“二妹妹,我先回屋洗个澡,一会儿去上房陪祖母用饭。”(未完待续)

第149章 劝妹

“大姐姐好走。”陈湘娟看着她的背影,待人走远了,才嗫嚅着道:“怎么会多五十两呢,竟多了五十两。”

小桠失声笑了起来,“二小姐,是大小姐取了一张五十两的放进去的。”

“啊——”陈湘娟一直以为陈湘如不知道这事,原来她是有意的。

而另一边,绿叶正不解地问:“大小姐,二小姐只说借一万两,你怎么还添了一张。”

“她被罚了一年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就当是我额外给她的。”

绿叶面露不悦,怕是给了也白给,“二小姐连点了三遍,明明发现多了五十两也不吱声,瞧她那样,怕是以为你不知道,生怕你讨回来呢。”

二小姐问一下是“大姐姐,多了五十两银票?”只一句话,偏她什么也不说,还一副千般防备的小人样儿,绿叶忆起就不快。

陈湘如笑了,一脸轻浅地道:“只要她高兴,由她去吧,但愿大家都平安喜乐。”

“大小姐这么想,她却未必呢,听说这些日子她倒和二爷闹上了,送到松柏苑的饭菜不咸就淡,二爷吃着不满意就闹到淑芳苑。”

许是因着陈湘如和二爷、三爷亲近,连他们身边服侍的下人,也在情感情偏向了二爷。

陈湘如放缓脚步,“你真以为是二小姐做的?”

“老夫人可是让二小姐打理松柏苑的起居饮食,不是二小姐那还有谁?早前是二姨娘管着的,怎就没发生过一次?”

二姨娘打理时,事事都会尽心尽力,如今换成亲姐姐了,二小姐倒开始整人家。隔三岔五地闹上一回,换作是谁也不会有好心情。

也难怪二爷见着二小姐,就跟猫儿见着狗儿一样。

二小姐还真是。都那么大人了,还为难自己的弟弟。

绿叶想着自家大小姐就觉得骄傲。她家大小姐像二小姐这么大时,已经开始学打理家业了,这家里家外拿主意的可都是大小姐。这人呀,还真是不能比,一比就越发显得二小姐不成个样子。

陈湘如听下人们说过这事,两个人甚至为这事闹腾得打起架来。她的事多,要不是绿叶提起,她又给忘了。身为长姐是该劝说着些,她转过身来,唤了声“二妹妹。”

陈湘娟正为那多得的五十两银票沾沾自喜,听她一唤,心里暗道:坏了,莫不是要把多给了五十两银票讨回去。站在那儿不动,只应了声“大姐姐有事?”

陈湘如走了过来道:“二妹妹,二弟是顽皮了一些,可你是姐姐,你不要与他一般计较。回头我会说着他。”

陈湘娟紧张地道:“你叫我,就为说这事儿?”

不是这个,难不成是别的?

陈湘如也没想到其他事。

“照顾二弟、三弟的起居饮食是辛苦了些。可我也是知道的,照顾好他们,回头我给你加月例。”

陈湘娟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加多少?一二两的就别说,再怎么我也得拿五两月例,这不算过分吧?”

陈湘如含着笑,“只要你照顾好他们,我吩咐西院账房,给你五两月例。但是。你可得答应我,别与二弟一般计较。你如今大了,那就是个小孩子。回头。我来说二弟。”

她再三重申“我会说二弟”,就是想让陈湘娟知道,在那头她也是用了心,不会任由他们姐弟胡闹下去。

陈湘娟扁了一下嘴,想到陈相富她还真是恨得牙痒,可又不能与他闹,偏陈相富隔三岔王就闹一回,惹得她也跟着没个好心情。“既然大姐姐说话了,我不与他计较。”

陈湘如笑道“好!我去上房瞧祖母。”一转身,领了绿叶走了。

绿叶不解地道:“大小姐这又是何必呢?”

她总不能看着弟弟、妹妹为一些小事,闹腾得大打出手也不过,虽说过陈相富,可陈相富似乎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说一回管上三两日不闹罢了,回头还继续闹。

“绿叶,你以为真是二小姐为难他们?”

“大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当然是二小姐为难二爷,你得说着二小姐一些。二爷虽然性子直,可人最好,待下人也不错,大家都说二小姐做得过分呢。”

陈湘如却不这么看,以她之见:这定是陈相富在找了陈湘娟的麻烦。

总这么闹可不成,还是再小些,旁人只当是小孩子的玩闹,可陈湘娟现在也不小了,十三岁了,虚岁也有十四。

陈湘如想了一阵儿,吐了口气,“待得空,我再与二爷好好谈谈。”

“要谈,也是大小姐说着二小姐些,再这样闹,成什么样儿了,她也不怕别人说她薄待骨肉弟弟。”

这要是传出去,陈湘娟的名声就毁了。

陈湘娟该是懂得的,就算真是陈相富找了麻烦,她伏低认错,与陈相富好好说,许这事就过去了。

*

陈相富兄弟出了私塾。

正往上房而去,只听身后的小厮轻呼一声“二爷”指着花园子里那片桃林,假山下露出一角衣袂,像是一个男子的衣袖,又听到一阵嘀嘀咕咕的说话声,细辩之下不难听出那是陈湘娟与马庆在说话。

该死!大白日的,陈湘娟居然跟个男人躲在假山底下说话。

可恶!陈家的名声都快被给毁了。

陈相贵见他们不走,停下了脚步。寻声望了过去,神色淡淡,他又忆起陈湘如说的话“三弟别过问家里的人,安心顺读圣贤书,用心学本事,这样待你大了,就能保护我和祖母。”而他也是这么做的,他现在还小,管不了一些事,一旦过问起来,只会将事越闹越大。

陈相富则不同,他就是个闲不住的,尤其是近来像只战斗大雄鸡,两天不给陈湘娟找点麻烦,他就不自在,也至于在读书的时候,陈相富都想着怎么对付陈湘娟。

这会子,陈相富见到那假山底下有人,还鬼鬼祟祟、嘀嘀咕咕的说话,说听不清说了什么,一想到那是陈湘娟和马庆,就让他恼火。

陈相贵道:“二哥,我先去上房了,你别再惹麻烦了!”一转身,走了。

陈相富冷声道:“我是家里的嫡长子,能和你比么?不能看这后宅的女人失礼还不管,你去吧,别管我的事,我自个知道呢。”

陈相贵走远了,陈相富主仆还盯着那假山,蹲在一丛半人高的万年青圆玩下,时不时探出一双眼睛。

人,出来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陈湘娟,她轻咳了一声,开始整理着衣裙。

小厮道:“二爷,二小姐肯定没干好事,哪有一出来就整衣裙的,她这么干,可是连带着把大小姐的名节都给毁了。”

“这个祸害!”陈相富骂着,大白日在这儿私会男人,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罚了一回又一回都改不了。

看来是这两日他太安静了,否则陈湘娟怎么有工夫在这儿胡闹。

陈相富眯了眯眼,“你想法子加料,我得给她添添堵。”

小厮笑道:“是,二爷。”

“还有,把人给我盯紧了,看她还玩什么花样。”

“是。”

待陈湘娟走远,假山后头又出来一个人,却是一袭锦袍的马庆,他小心地看着周围,见无人发觉,这才大摇大摆地回了东院。

大姐姐劝过他,叫他别和陈湘娟闹,可这祸害就不能闲,看她干的什么事?陈相富近乎自言自语地道:“我不闹她,她许就要连大姐姐的名声一并给毁了。”

不闹是不成了!

他还得继续闹腾。

他一腾闹,陈湘娟就消停了。

暮食,陈相富准备在松柏苑用。

看着桌上的几道菜,陈相贵用力地闻嗅着:“怎有股子怪味?”

陈相富看着一边侍立的小厮,那小厮指了指一边奔跑的小狗,“狗屎——”见那小厮点头,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又道:“是狗屎味!”他爬在桌上,一道道地闻过,最后就看着那盘凉拌猪耳,越闻越嗅,取了猪耳,桌上的味儿方才好了。

陈相富捧了凉拌猪耳,一路到了淑芳苑门口,跳着双脚对着淑芳苑方向破口大骂:“好你个陈湘娟,你把臭菜送到我们松柏苑,是不是故意的?这是昨儿的剩菜吧,我们家什么时候吃剩菜了,就不怕吃坏了我们的肚子?我今天饶不了你。”

捧了那盘子,气冲冲地进了淑芳苑。

这个时辰,陈湘娟正在屋里用暮食,近来天气热,吃什么都没胃口。

“陈湘娟,你给我滚出来,前两回不咸就淡,今儿你玩得太过分了,滚出来!”

陈相富怒气冲冲地进了淑芳苑,捧着盘子往那桌儿上一放:“你自己吃吃,这能吃吗?”

陈湘娟面露疑惑,不咸就淡,最近玩了多少回了,总不能再让小桠和吴奶娘帮她吃了,她举起筷子,挑了一片,搁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陈相富瞪大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看着。

“不咸,也不淡,味道刚刚好。你又闹什么?”

陈相富想到她吃了狗屎就乐,故作疑惑地道:“真的不咸,你再吃一口。”

陈湘娟气了,取了一大筷子,搁放到嘴里,“是不咸啊!”想找她麻烦,她就不能更仔细些,当然为免途中有人使坏,这两天的饭菜是她让小桠盯着的。

“我吃着明明咸了!要不就是太淡了?”(未完待续)

第150章 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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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娟又夹了一筷子,继续放到嘴里,还没有等咽下,就看到那盘子里有一块黑乎乎东西,她用筷子一拨弄:“这……是什么?”

小桠伸出头来,看了半晌:“二小姐,是……是……”

陈相富想着她吃了狗屎,立时就大笑起来:“陈湘娟,你够狠呀,把狗屎拌在菜里给我们吃,你自己吃狗屎吧,吃啊,怎么不吃了?”

这大笑声,实在太畅快了!

许久没有这么解恨,这个祸害吃狗屎。

啊,她吃的是狗屎拌的菜。

陈湘娟跳了起来,扶在门上一口吐了出来,她早前还吃了两口呢,原来全是狗屎,不,不,她不要吃。

她得吐出来!

捧着胸口,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好恶心,居然把狗屎拌在菜里。

陈相富双手叉腰,笑得弯腰捧腹。

而淑芳苑上下,看到这一幕,有忍俊不住的,有气恼。

陈相富想忍住笑,可笑到陈湘娟吃狗屎又笑了起来,直笑得腰都直不起,“你在我们的菜里拌狗屎,以为我们好欺负,那我就端来让你吃!吃啊,你怎么不吃了。”

“陈、相、富!”陈湘娟紧握着拳头,吼得浑身打颤,“你是故意的?我哪里招惹你了,你要这样对我?说起来我们可是亲姐弟。”

陈相富一脸无辜,“对呀,那二姐还在我们饭菜里拌狗屎,幸而你二弟我聪明绝顶,一早就发现了。哈哈……怎么,二姐吃下自己拌的狗屎,是不是味道很不一般呀!你今儿不把这一盘吃完。休想我离开,吃啊。把那一盘都给我吃完。”

陈湘娟咬紧牙齿,只听得一直咯咯直响。

欺人太甚了!

吴奶娘在小厨房里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轻声道:“二小姐,你得忍!不能再闹出事了,老夫人好不容易把店铺交给你打点呢,你……不可动怒。”

“啊——”陈湘娟张着嘴巴,想着自己吃下的东西。疯狂的大喊着,“陈相富,你今天太过分了,我饶不了你!”

吴奶娘忙道:“小桠,快取清水,快取清水来……”

她得吐出来,可陈湘娟扒在院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可想到那东西,越想越恶心。陈相富居然把那东西拌在菜里。

他一直说是她弄的,若真是她,她一定知道那里面有异物。

她喝清水。她压舌头,可怎么都不管用,就是吐不出来,如此往复,折腾了许久,陈湘娟早已筯疲力尽,无力软坐在贵妃椅上。

就在她们忙碌的时候,陈相富早已经开溜了。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一次,我不能就这么算了。陈相富那臭小子,他是故意的……”陈湘娟呢喃重复着。“明儿,我要去查看店铺上的生意……”那时候就可以找料。她一定要陈相富好看。

*

次日午后,老夫人正午憩,只见赵婆子神色慌张地进来。

“老夫人,不好了,二爷、三爷吃坏了肚子。”

老夫人道:“天气热了,莫不是饭菜不干净。赶紧请郎中。”

赵婆子又走近两步,“郎中瞧过了,说……说不是饭菜不干净,似中了毒。”

“中毒……”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婆子,“有人下毒?”

“是。”

“快把二管家叫来,告诉他,给我查,给我细细地查,好大的胆子,敢在府里下毒!”

老夫人下令,二管家带着得力的下人开始从大厨房查起。

直至黄昏,待陈湘如回府,就听说陈相富兄弟中毒拉肚子的事,一路快奔到松柏苑,陈相富大半日都跑了茅厕无数遍了,他身子打小健壮到还好些,偏陈相贵原就消瘦、体弱,半躺在床上,一张脸煞白无血。

陈二婶道:“用了午饭不久,二爷、三爷就闹肚子,请了郎中来瞧,说是中毒,二管家已经查出了眉目。中午的饭,是淑芳苑的小桠取的,近来每次都是由淑芳苑取了后送一份到松柏苑。”

陈湘如看着两个弟弟,被折腾得不轻,“二管家怎么说?”

外头传来上房大丫头的声音:“大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上房叙话,下毒的人找到了。”

陈相富嗷嗷叫着:“一定是陈湘娟!昨儿她把狗屎拌在耳片里,被给我给发现了,想着今儿许是不会再做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每次闹过之后,总消停三两天。

头天出了狗屎,这第二天下毒,谁也没想到。

只是头天弄狗屎的是陈相富,这第二天下毒的却是陈湘娟。

陈湘如看着一边的刘奶娘:“你留在这儿照应二爷、三爷,盯着他们把郎中开的药吃了。”

陈相富倒有些精神,说话还有力气。

陈相贵可就受苦了,此刻躺在床上只能哼哼,想跑都没力气了,不过大半日就把他折腾成这般,便是陈湘如瞧了也心疼得跟眼珠似的,若是老夫人见了,指不定又会心疼成什么模样。

上房里,二管家夫妇、陈湘娟、二姨娘母女都到了。

老夫人端坐在轱辘椅上。

“孙女见过祖母。”

“如儿,你快坐下,我倒要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湘娟跪在屋子中央,一边跪着花木房的花三娘和一个种花的丫头。

老夫人道:“二管家,说吧。”

二管家垂首道:“老夫人,今儿晌午,是淑芳苑的小桠带人领的午饭,照着规矩,上房、还有碧柳苑吃的都是一样的,这两处没有发现异样。自然不是厨房出了问题。”

陈湘娟此刻见事情闹大了,又怕又惧,要不是昨儿陈相富那样算计她。让她又气又恼,她也不会想到反击。“二管家,在这家里,有多少人不喜欢我,要是大厨房的人故意为难我,我……”

陈二婶惊呼一声:“老夫人,请你给奴婢做主,奴婢打理大厨房快十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怎么敢做这种事。”

二姨娘也道:“二管家的自来心细,禀老夫人,她是万不会做这种事。我虽管着大厨房,绝不敢有害人的心思。”

二管家的女人陈二婶是大厨房的管事,而二姨娘也管着大厨房,这就是说她们两个要害她。

两人跪在中央,这种事原不是她们做的,她们也不敢认,再则她们也没有生这种心思。

陈二婶一家世代都是陈家的忠仆。而二姨娘下半生有依仗,只想一心打理好田庄、铺子,教养好陈湘妮。平平安安地过完余生。

老夫人示意赵婆子来问。

赵婆子道:“小桠,你来说。”

小桠俯身磕了个头:“禀老夫人,这些日子,二爷总是找二小姐的麻烦,送去的饭菜原是一样的,他总说不咸就淡,昨儿还在凉拌猪耳里发现了狗屎。我们二小姐也都忍了,这事绝不会是二小姐做的。”

这些事,老夫人和陈湘如都听说过。心里明白真相,也说过陈相富。

跪在一边的花三娘道:“老夫人。是二小姐做的。我和芍药都瞧得真真的。”

陈湘娟扑了过来就要打人,却被老夫人身边的婆子给拉住了。“死婆子,你可别冤枉好人,那是我弟弟,我为什么要害他。”

这回子闹大了,她不能认,要是人了,老夫人原就不喜欢她,一定会罚她罚得更重的。

花三娘又磕头,身子贴俯在地,“我是花木房的管事,近来花园里的花木长虫了,只有正午的时候,这虫躲到阴凉处最好捕捉。老奴便与花木房的人说好了,在中午的时候捉虫。”

她脑海里掠过今儿晌午的画面:

中午时,原是小桠和陈湘娟一起把饭菜送到松柏苑去,可就快到松柏苑时,陈湘娟突然道:“小桠,你先回去吧,我去送饭。只怕二爷又要刁难,我去送,他总要忌惮两分。”

小桠面露忧色:“二小姐小心些,二爷就是个孩子,你让着他些。”

谁让陈湘娟是姐姐呢,哪有姐姐和弟弟计较的,传扬出去,别人也会笑话。

再说,大小姐也是两头劝。

总得有一个人大度些不计较,否则过节就会越结越大。

陈湘娟笑着:“我知道了。”

但她却慢慢地移了几步,一双眼睛警惕地四下张望。

花三娘说罢,又道:“我和芍药因躲在花丛下,二小姐并没有瞧见我们。我们从花丛的缝隙看到二小姐拿着筷子在食盒里拨弄,嘴里嘟囔着,‘算计我吃屎,我要你好看,看拉不死你。’当时老奴便想,这不过孩子间的玩闹,又想着许是弄些不干净的东西让二爷拉拉肚子,直至一个时辰前,郎中说二爷、三爷中了毒了,老奴才回过神来,才知是二小姐给他们下药……”

陈湘娟当时很小心,就是怕被人瞧见,“死婆子,你诬陷,我没有……要害他们。”

没害人的心思,因为那也她弟弟,虽然她心存怨恨,但没想过要害死他们。

老夫人的心一阵刺痛,原是骨血至亲,没想她竟这等毒辣,给自己的弟弟下药,这是要害人性命啊。

陈湘娟,实在太令她失望了!

二管家又道:“老夫人……”却突地打止了,似有什么难说的话。

老夫人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陈湘如颇是吃惊。就算陈相富闹得再厉害,也不会拿人的性命、身体开玩笑,陈湘娟竟下药,胆子也着实太大,万一有个好歹就是一条性命。

陈湘如也曾在私下劝过了陈相富让他收敛些,别和陈湘娟作对,可陈相富说“大姐,我知道分寸”,想着原就是小孩子心性,许是记恨上回花园凉亭的事,故意要和陈湘娟闹一阵子,陈湘如也没放在心上。(未完待续)

第151章 打死不究

这几日,她也是两头劝过,陈湘娟可是答应了她“大姐姐放心,我不与他计较,他到底是我们的亲弟弟。”当时她是相信的,就当成是小孩子的玩闹。

二管家道:“今晨,二小姐出过门,据车夫说二小姐去过千金药房。千金药房的伙计在外头候着,老夫人可要传他进来。”

“传!”

进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伙计,身上还有一股子草药的味道,好奇又畏惧地扫过众人,跪在花厅正中,一句话也不说。

赵婆子道:“你就是千金药房的伙计?”

“是。”

“你可认出,今儿是谁到你们药房买药的。把前因后果都细细地讲出来,只要你讲清楚了,我们自送你回去,绝不追究你的责任。”

伙计抬头,一眼就认出了陈湘娟,指着她:“就是她今儿早上到我们药房买药。”

陈湘娟心里轻呼一声“完了”,身子微微发软,老夫人要是误会她要害人性命,她往后在家里的日子定不好过,听说各家之中,因为犯了忌讳,长辈下令处死的也有,“我没有害人,我没想害人……”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陈相富,让他不再为难自己。

可花厅上所有人,都在听药房伙计说话。

“这位小姐说,她养的狗儿每年夏天就会犯只吃不拉的毛病,要买些通便的药。小的听她一说,觉得这狗的病许很严重,便对她说,药效最好的当属通肠散,问她要不要。小姐说,那就来五钱。

通肠散最是厉害。别说五钱,就是一钱都极管用,我就只卖了一钱给她。还告诉她分作五回使用。

小的只当是真喂给狗儿的,特意叮嘱。只能少量服用,且千万不能给人食用。”

老夫人冷着脸,这就是她的孙女,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喂狗要用五回,可她竟当成一回拌在吃食里。

人家也叮嘱了不能给人用,可她胆儿就是这么大,就敢下在饭菜里。

她哪里是无意,怕是故意要致那兄弟俩于死地。

这等心肠。岂能再容。

老夫人面无表情,手指轻叩在案上,“当!当……”竟如同在半晌敲门般的响亮,“来人,把这伙计送回去。”屋子里,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如此气恼的老夫人,如何重的叩案声,急切如雨滴。

陈湘娟低着头,风雨欲来。现下才是最可怕的。

叩案的声响停凝声,老夫人的声音响起:“用这等虎狼之药来对付自己的弟弟,何其狠毒。来人。请家法!”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让赵婆子把她抱回来,更不该同意赵氏的建议:把她寄在赵氏事下养大。

陈湘娟竟给亲弟弟下这等毒药,任是起初如何,这回已触及老夫人的逆鳞。

陈湘如惊呼一声“祖母”。她竟用到了“狠毒”等字眼,也就是坐实了陈湘娟的罪。

老夫人将脸一转,“下药害人,在哪家都是不能容许的。”

这样的孙女,她不要也罢。

陈家最重要的还是男子。而相富兄弟便是陈家的希望,可陈湘娟要害他们。她绝不纵容。

陈湘娟迎视上那双杀浓浓的眸子时,心下微颤。大声道:“为什么?二弟刁难我的时候,你们谁帮我说话了,他昨天害我,让我吃了那样恶心的菜,我只想还击,你就要罚我?老夫人,你未免太偏心了。

他们是你的孙儿,我也是你的亲孙女,你为什么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难道她毒害他人还有理了?老夫人的杀气又重了两分。

陈相富兄弟拉得四肢无力,陈相贵因打小体弱,这会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到现在都还没止住呢,要不是二管家从千金药房伙计那儿知道是什么药,怕是李老郎中都没有法子,而解药是熬了,说得到夜里三四更才有效果。

倘若不知是何药,岂不是要他们兄弟俩的性命。

这药着实凶险!

药房伙计都叮嘱过千万不能给人吃,偏陈湘娟还下在饭菜里。

陈湘妮轻攘二姨娘,想让她帮忙说话。

二姨娘轻声道:“二小姐这么说就不对,便是我知道的就有两回,大小姐可私下劝过二爷的,要二爷与你和平相处。”

近来陈湘如就怕闹得太过分,不仅劝了陈湘妮,也劝过陈相富。

不曾想,说是说了,劝也劝了,可事儿还是闹大了。

陈相富自从凉亭那事后,处处就看陈湘娟不顺眼,这逆反、对抗的样子,到像极了前身记忆里,白莲自尽后,陈相富与陈湘如作对。那时,陈湘如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陈相富都看不顺眼,非要和陈湘如对着来。

现在,陈相富是对陈湘如,倒是对陈湘娟了。

有事挑事,没事陈相富也要找些事跟陈湘娟作对。

陈湘妮正色道:“祖母也最公平,她真的有训过二哥,就在昨儿就训过呢。”

老夫人知道陈相富将一盘混有狗屎的猪耳让陈湘娟吃下,晚上就严肃地训了,说“不可再这样胡闹,当真不成个样子,你一个男子,怎能与个女子,没的坏了自己的名声”,当时训斥时,陈湘妮和二姨娘还在上房用晚饭,是知道的。

陈湘娟仰头大笑,心却一阵冰凉,她好恨这个家,“公平?对你自是公平的,你这外头过继来的庶女也比我受宠,要不是老夫人和大小姐,你这会子还指不定在乡下过什么日子呢。”

陈湘妮受过她们的恩,自会帮着说话。可她陈湘娟何其无助,弟弟不敬,祖母不疼,姐姐漠视,已经这样了。她再惧又有何用,索性豁出去,大不了再被禁足、再送到陈家庄。

她提高嗓门:“我在他们眼里比个丫头下人都不如。老夫人。你可真是公平呀,给我一处二百亩的田庄打理。那庄子里头,哪个不是难缠的。给我四家店铺,那酒肆全是赊账的……便是你给这庶女的东西,也比给我的好……”

老夫人给她打理,原就是想让她消停,再就是想磨练她,想着她要是把这些打理好了,将来就一定能打理她的嫁妆铺子。

没想到。她却因此而怨恨上。

老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赵婆子,请家法!”

二管家等人应声“是”,退出上房。

赵婆子从厢房取出一根马鞭。

陈湘如心头一紧,“祖母。”

“休要替她求情,这两年她闯了多少祸,不知悔改、胆大妄为。下药毒害亲弟弟,药房伙计再三叮嘱不能给人服食,可她偏将那么大的药量下在相富、相贵的饭菜里,要不是二管家查出药物名称就是李老郎中也配不出解药。她这是要害死相富、相贵!

此等心肠,如何让我疼宠?

家里的孙儿、孙女这么多,就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恶毒!

陈湘娟。你顶撞祖母、忤逆不孝;不顾手足之情,毒害弟弟,家法难容;你……就是个贱作东西!”

最后一句落音,陈湘如身子微颤,倘若传扬出去,就凭这两条哪家的男子还敢娶湘娟。

陈湘娟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恶女。

一贯大度的老夫人,此刻神色俱厉,没有半分慈祥,只有少有的果决与狠厉。居然当着上下训斥陈湘娟是“贱作东西”,仿佛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孙女一般。“赵婆子,还站着做什么。让石婆子司刑,打死不究!这等祸害遗留人间也是害人害己。”

陈湘娟没想老夫人道出如此无情的话,“啊——”惊呼一声,老夫人要打死她,心下一慌神,不顾一切地爬向陈湘如,抱住大腿,连连哀求:“大姐,你说句话呀!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二弟,我没想到那药如此厉害。大姐姐,我不想死,我不是有意的……”

陈湘如心头凌乱。

老夫人定是气急了,否则不会说出“打死不究”的话,对陈湘娟已经失望到了极限。

老夫人一个犀利的眼神,石婆子等人过来,扶了陈湘娟就往外走。

“大姐、大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你救救我……”陈湘娟拼命地挣扎着,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哪里抵得住两个有力的婆子。

婆子一把将她推倒,强行绑缚在条凳上,想跑不能,想动不成。

“啪!啪!”之音传来,声声叩在陈湘如的心上。

一鞭落下,薄衫撕裂。

两鞭落下,血痕顿起。

三鞭落下,疼彻心扉……

陈湘娟一声又一声地惨叫着,刺人耳膜,尖叫声如一把刀子,重重地击在陈湘如的心头,她的叫声仿佛已步入死亡之路,声声惨绝。

无论陈湘娟做错了多少事,可到底都是她的妹妹,是骨血至亲。

那婆子下手之狠,仿佛打的不是人,更不是陈家的小姐,根本就是一个犯有死罪的囚徒。

啪!啪!

每“啪”一声,陈湘如就惨叫一声。

这声音带着悲切,带着惊恐,更带着无助。

“大姐姐、大姐姐……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老夫人不喜欢她。

为什么不想想,她会下药,是被陈相富给惹恼了。

要不是陈相富昨天那样欺她,完了,还与家里下人说“二小姐今儿吃狗屎了,哈哈,害人害己,吃了她自己拌的狗屎”,她也是堂堂陈家小姐,竟被丫头、小厮在背后笑话。

这口气,让她如何咽得下去。

她就是想报复一下,看陈相富拉拉肚子,让他也吃点苦头,更是告诉陈相富“我陈湘娟不是好惹的”,哪曾想到那药如此厉害,险些把他们兄弟给拉死了。

她没想让陈相富死!

现在,老夫人不信,认定她是故意在害陈相富兄弟的性命。

她听着声声哀绝的求助声,再看着那司刑的石婆子,半分都没有心软,要是她不求情,看老夫人的怒容,怕是要真的打死陈湘娟了。(未完待续)

第152章 护妹挨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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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如提裙一跪,“祖母,你饶过湘娟这回吧,祖母!”

“你们的母亲早逝,湘娟连番做错事,我也有责任,我会去佛堂香向你祖父、父亲请罪。”

老夫人失望之后还有后悔,要是陈相富兄弟有个闪失,她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住丈夫、儿子的交托。

陈家,也就指望这兄弟二人了。

偏陈湘娟竟下这等狠手。

她不信陈湘娟是无意,是有意的,任谁听了药房伙计的话都会斟酌,可她倒好,竟尽数把药都用上了。

这不是要害人是什么?这是不要害他们性命又是什么?

是的,她不会再相信陈湘娟,不会信她一分了。

“祖母……”陈湘如相求无用。

上房外头,吴奶娘、小桠两个吓得一脸土色,此刻跪在上房院门外,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求情,生怕一不小心连她们也一起罚。

打死不究,连陈家小姐都可以打死,而要处死她们这样的下人就跟宰一只鸡般容易。

吴奶娘回来后,曾千方百计地劝过,可陈湘娟根本就听不进去,最初的时候确有些收敛,可现在终究是暴露出原来的样子。

老夫人已经拿定了主意,一个陈湘娟可能坏了陈家的名声,她只能狠心把这毒瘤给割掉。

打死不究,她第一次生出要陈湘娟死的念头。

也许死了,反而清静了,这家里也能平和了。

陈相富有错。那次老夫人训斥他时,才知道陈相富知道了一些事,他理直气壮地道:“祖母。二姐是故意伤害大姐姐,她引诱马庆是为了让大姐姐伤心。只要是大姐姐的,她就要争……祖母,大姐姐不知道二姐的心思,如果我和二姐闹,她就不会有心思伤害大姐姐,我愿意和她斗。我只要祖母好、大姐姐好,要我们家里好,我愿意和她闹。”

那一刻。老夫人才明白,陈相富是另有用意,他看似在和陈湘娟作对,原来是想保护陈湘如。

都是陈湘娟,要不是她,家里就不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这么几个孙儿孙女里,竟出了这么个不懂事的祸害。

她宁愿陈湘娟今儿被打死,如此,家里许就消停了、平静了,是陈湘娟伤害她的如儿。是陈湘娟在背里咒骂她“老不死的”,这样一个不孝、无情的孙女,她也不要也罢!

她宁可打死陈湘娟。也不会让人给陈湘如姐弟添堵。

陈湘如见相求无用,那眼泪滚了下来。

她是长姐啊,哪有看到自己妹妹会被打死而无动于衷的。

她定定心神,听着陈湘娟那渐失力气的大叫声,一个踉跄便冲了出来,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啪!啪!”两鞭子就落在了陈湘如身上。

“大姐救我!大姐救我!”

陈湘如死死地将陈湘娟护在身下,“有大姐在,我不会让你死的。湘娟,你怎么这样不懂事。那药你怎敢下在二弟、三弟的饭菜里。”

她要死了吗?

不,陈湘如来救她了。

她是不是错了?

她一直作对和算计的大姐。其实是这家里最疼她的人。

如果还能活下去,她愿意试着和大姐好好相处。

“大姐,我不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美好。

她真的不想死啊。

赵婆子惊呼一声“大小姐。”

老夫人硬着心肠,“把大小姐拉开,继续执刑。”

陈湘如死死地抱住陈湘娟,“祖母,你饶过湘娟,她知道错了。祖母,你放过她吧,我求求你了,是我没做好长姐。

爹娘早逝,是我没教好她,祖母,你要罚就罚我吧,是我没教好湘娟,是我的错,祖母……”

打在陈湘娟身上,老夫人不会心疼,可打在陈湘如身上她心疼啊。这孩子懂事、听话又孝顺,对她更是一片孺慕之情,自陈将达不在了,陈湘如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老夫人全都明白。为了不让她失望,陈湘如更是用心学本事。

“执刑!”老夫人一声令下。

赵婆子道:“老夫人,大小姐抱着二小姐,拉不开啊,她们不敢伤了大小姐。”

“一块儿打!”

赵婆子怔了一下。

老夫人又重复了一遍。

石婆子挥起鞭子,“啪!啪!”落在陈湘如身上。

陈湘娟呜呜大哭起来,在这生死关口,她恍然大悟:原来在家里还是有人疼她的,大姐姐是真心待她好,大姐这般护她,她却处处和她作对,她错了。

“啊!啊……”陈湘如痛苦的发出声音,却将陈湘娟死死地护在身下。

陈湘妮听到消息,原在外头听动静,此刻一路小奔进了上房,重重跪地,拼命磕头求情:“祖母,别打了,大姐姐又没做错事,祖母,别打了……”一下又一下,下下磕在地板上,传出“当!当”的轻微响声。

陈湘娟的身上好痛,可心更痛,为自己伤害了陈湘如懊悔,为自己的年少无知而羞愧。她以为自己恨极了大姐,原来不是,她很喜欢大姐的,只是因为嫉妒淹没了真心。“大姐姐,你别管我,你走开,你快走开,我不想你也被她们给打死。”

“傻娟儿……你忘了吗,我答应过娘亲,要做好姐姐的,我会疼你,也会护着弟弟。”她的声音就回响在陈湘娟耳畔,这样的坚毅,她说:“娟儿,我拼死也会护你,你是我最亲的妹妹啊……”

陈湘娟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我拼死也会护你,你是我最亲的妹妹啊……”就算是现在。陈湘如还拿她当妹妹,是“最亲的妹妹”,这一个刹那。她方才明白,过往嫉妒姐姐是一件错得多么厉害的事。

这是她的姐姐呀!

她的亲姐姐。

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就凭她现下这般护她,她就不能嫉妒她、怨恨她,甚至在背后咒骂她。

陈湘如死忍住痛,不让自己叫得太大声。前世时,曾被人算计几番落胎,那种痛便如眼下。今生真好,有亲人、有坎坷、有亲情、有快乐,偶尔也会有烦恼。她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真实实地活着。

“娟儿……我相信你,你不是有意要下药的,你只是想整整二弟……你还是善良的……”

“大姐姐,我错了……大姐姐,以后我都听你的话。”

陈湘娟哭着,而身后再没有声音了。

淑华苑上下听说老夫人因恼二小姐,现在连大小姐也一起罚了。刘奶娘领着众人就过来了,齐刷刷跪在院子里请求:“老夫人息怒,老夫人,别再打了。别打了……”

陈湘娟听不到陈湘如的声音,就连呼吸似乎也轻浅了,惊道:“大姐姐!大姐姐……”却没人回应。她心头被巨大的恐惧所包裹,顿时撕破喉咙地大呼:“大姐姐……”

还是没人应。

石婆子停了下来,俯身打量,惊叫一声:“老夫人,大小姐昏过去了,还要执刑吗?”

刘奶娘爬到了条凳上,看着背上一片血浸的陈湘如,心如刀割,“老夫人。你饶过大小姐吧,老夫人……”

老夫人冷冷地坐在花厅上。没人知道,这一刻工夫。她仿似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不是她心狠,是她真的对陈湘娟失望透顶,她是真的想打死陈湘娟算了,原来恨铁不成钢,原来恨一个孩子不争气时能深到如此地步。

她这一辈子,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可这一刻,她宁可陈湘娟被打死。

如此,家里就能平静。

一个在背后咒骂她的孙女,她王氏又怎会怜惜,又怎会心疼。

老夫人的声音近乎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湘娟为什么不死?”

昏迷中的陈湘如,嘴里呢喃着:“别打娟儿!别打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老夫人的眼泪滚了下来,要不是陈湘娟,她的如儿就不会受伤,如儿从来不顶撞她的,可今天为了陈湘娟,居然会顶撞她。“湘娟,看在如儿的面子上,今儿我不打死你。传我的令,湘娟、吴奶娘、小桠关入淑芳苑,令人把淑芳苑的门锁了,一日三餐派专人送去。”

这不是禁足,而是软禁了。

陈湘娟虽然没死,却被老夫人给软禁淑芳苑。

刘奶娘哭,绿叶哭,绿枝也在痛哭,整个淑芳苑的丫头都哭成了一团。

老夫人冷声道:“湘娟你听好了,你最好自求多福,要是如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主仆三人赔葬。这么多年,如儿事事都听我的,可她今儿竟因为你顶撞于我,这都是你的错!”

她以为陈湘如是应该理解她的。

要不是陈湘娟太让她失望,她何至下令打死不究。

老夫人从失望,对陈湘娟已经变成了厌恶。

这一刻,陈湘娟深刻地感受到老夫人对她的厌恨。

刘奶娘与绿叶扶起了陈湘如,她一脸惨白,后背一片血浸,因是夏天本就穿得少,又是家里娇养的小姐,哪里受得这么重的鞭刑。

赵婆子带着犀利的眼神看着石婆子:“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

石婆子垂首。

旁边另一个婆子却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破一个事实:“赵婆子忘了,石婆子早前是服侍过大姨娘母子的人。”

石婆子一惊,诚惶诚恐:“奴婢只是奉老夫人之令司刑。”

是大姨娘母子的人,难不成,是记恨大小姐把大姨娘赶到庵堂,又记恨大爷陈相和离家出走的事。

难怪陈湘娟受没事,陈湘如却昏死过去。

可见石婆子是故意借着机会下狠手,许是连老夫人都看走了眼。(未完待续)

第153章 伤重

赵婆子顿有一种被利用、欺骗之感。

石婆子忙道:“老夫人,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奉命执刑。”

司刑的时候,她确实想借着这机会打死两个小姐,就当是替以前的主子大姨娘报仇。

来老夫人身边这么久,她以为这个秘密谁也不会发现,没想竟被另一个粗使婆子给道破了。

老夫人眸子冷得似要把人冻成冰块,她还讷闷呢,原是这样,见她没有护大小姐,石婆子下了重手,“都下去吧。”

赵婆子轻声道:“老夫人……”

“下去。”

她不想打湘如,舍不得打她,可她是生气。

陈湘娟这么恶毒,湘如怎能护她?

陈湘娟在背后咒骂她呀,就凭此,老夫人坚信,陈湘娟早与家人离心,而她不能留着陈湘娟。

湘如呀,要是你知道了这事,还会这样护着她吗。

陈湘如受伤了,她的心如刀绞,可是她不能去看,这下令要打的是人她,她气陈湘如顶撞、求情,也许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她们有什么错呢?母亲早逝,父亲又不在了,做错了事,自然是她这个唯一的长辈没教导好,可陈湘如却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夜里,异常的闷热。

陈湘如昏迷还没有醒来,刘奶娘流着泪给她抹药膏。

一鞭子下去就是一条血浸的伤痕,这样的鞭痕纵横交织。

老夫人怎能这么狠?

淑芳苑里,陈湘娟浑身也疼,却顾不得疼痛站在院子里,在生死存亡之际,陈湘如拼死护她的情义。让她倍觉感动。换作是她,是没有这勇气替姐妹挡鞭子的,可陈湘如做到了。要不是陈湘如真的很爱她这个妹妹,是做不到的。

陈湘娟刚使了两个粗使丫头去打听。其中一个早前原是淑华苑的粗使丫头,她服侍陈湘如一场,原有感情的。

“小菲,怎样了?大小姐醒过来了吗?”

小菲垂首,面露忧伤的摇头,“大小姐比二小姐伤得还重,我进内室瞧了一眼,后背、大腿全都是血。就瞧不见完好的肌肤。

刘奶娘几个都哭成了泪人。

请郎中瞧过了,留了药膏,又抓了药。

刘奶娘和绿叶在给大小姐抹药。”

一边扶着陈湘娟的吴奶娘道:“真是奇了,大小姐怎比二小姐伤得还重?”

小菲低着头,“我们也奇怪着呢,从上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石婆子早前原是服侍过大姨娘母子的,早前赵婆子挑她去上房,是因着她力气大,可以抱得动老夫人。

如今瞧着。许是因大姨娘母子的事记恨上大小姐了。

石婆子明儿一早就要被转卖。”

大姨娘是陈湘娟赶走的,也是她带人剪了大姨娘的头发。

可石婆子却恨上了大小姐,借机想打死大小姐。

陈湘娟的泪落了下来。“是我害了大姐姐,是我连累了她……”

在这家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冷血无情,她真的错了,不该这样伤害手足至亲的姐姐,在那生死当口,她方才明白原来大姐姐是真的疼她、爱她。

陈湘娟想到这儿,一转身进了内室,把自己的锦盒抱了出来。取出一张银票,急切地道:“小菲。你去街上给把最好的创伤药都买回来,最好的。贵些都不打紧,女儿家不能留疤的,你快去吧。”

小桠面露愧色,曾有一段时间,她也在心里怨恨过大小姐,可今儿这事,便是她也做不到能这样护二小姐。

她不敢!

她害怕死。

她害怕老夫人迁怒,真的连她也活活打死。

今儿的老夫人得有多怒,才会连一向疼爱的大小姐也一并罚。

连大小姐都打了,要是她这个丫头求情,还不得下令打死,对于犯过的下人,要是主家下令打死,旁人也不敢多说的。

吴奶娘道:“二小姐,你也伤着呢,回屋里歇着吧,我再给你抹些药。”

“我哪能跟大姐姐的伤比,她现在还昏迷不醒呢,我真想过去瞧瞧。”

“二小姐,你可不能踏出这里,要是被人发现,老夫人一定会重罚的。”

老夫人都要打死二小姐了,自然不会再轻饶。

她们主仆三人,再不敢做错事了。

“大姐为了救我受这么重的伤,要是我再去看她,因为踏出去而受罚……”

陈湘娟的话刚落,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冷冰冰而带着愤怒的声音,“说到底,陈湘娟你就是个自私自利又恶毒的祸害!”陈相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院子外头。

“二弟……”她当时就是想整整陈相富,给他点厉害瞧瞧,并没想要害陈相富死。

可今儿,听药房伙计的话,好似那药是会闹出人命的。

现在,她解释什么都没用了,因为老夫人认定她是有意要害陈相富,就连陈相富现在也是这么看的,能相信她的只有陈湘如。

“谁是你二弟,我可没有你这样恶毒的二姐,你想毒死我们,看到我好了,你是不是很意外?哼!你怎么没事?倒连累大姐姐被罚受伤,至今也没醒来。”陈相富咬着下唇,“别跟我说你是我二姐,我也没你这样的二姐。大姐还真傻,你在背里咒骂她,她却拼命想护你,若大姐知道了实情,会不会……”

“二弟!”陈湘娟害怕起来。

她幡然醒悟,原来这份姐妹亲情比什么都重要,她剩下的东西,许就这个最宝贵了,她不要连最后看重的东西都没了,生死存亡,没人保护她,连吴奶娘都不敢,只有陈湘如,她记得陈湘如有耳边说话,那声音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温暖的。想到就让我觉得安心、踏实。

陈湘娟忙道:“求你,不要告诉大姐姐,不要……”

要是陈湘如知道了。会不会像老夫人一样,有要她死的心。

“你这么恶毒。还会怕人知道你的真面目?”陈相富冷冷地转过身去,“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不会原谅你对大姐姐做的一切。以后,我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他猛一转身出了淑芳苑,对外头的婆子道:“小心把人看紧了,要是她做出什么伤人事,你们就别想过安稳日子。”

陈湘娟拉住吴奶娘的手。“奶娘,二爷不会告诉大小姐吧?我就剩下大姐姐了,要是大姐姐知道了,一定会生气……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要是连她都不理我,在这家里,我就什么都没了。

老夫人不要我了。

二爷、三爷也恨我。

只有大姐姐待我好,拿命一样地护我,我不能失去她。”

陈湘娟一脸惧意,整个人软坐在地上。看着夜空,繁星点点,还是这样的闷热、烦燥。

吴奶娘心头一软。二小姐着实太可怜了,“大小姐最善良,她一定不会怪你的。二小姐,大小姐那么辛苦才保住你,你可不能病倒了,这样就辜负了她对你的好。大小姐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你快起来,我扶你到屋里歇着。”

陈湘娟被吴奶娘和小桠扶进了屋里。

小菲跑遍了全城,买了大大小小的创伤药膏十几瓶。然后抱着大盒子进了淑芳苑,“二小姐。和平药房的人说这种药膏最好了,我买了两瓶。你一瓶、大小姐一瓶。还有这个,是回春堂的,也说是最好的,我又买了两瓶……”

陈湘娟今儿也抹过药,后背火辣辣地疼痛着,她一心挂着陈湘如,现在还昏迷不醒呢,那石婆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下手那么狠重。“我没事,你把药给大小姐送去,我们都出不去,你替我多看大小姐两眼。”

小菲想:二小姐素来对自己身边最小气,就没见她打赏过下人,就是吴奶娘和小桠就算是她贴身服侍的心腹,也没见打赏过。可今天,却拿她的银票出来买药膏,可见她是真的改了,想对大小姐好。

“二小姐,你先留两瓶,我给大小姐送去。”

待小菲再送药到淑华苑时,院门已经关上了,透过门缝,能瞧见大小姐的屋子还亮着灯,看到刘奶娘正在挫帕子。

绿叶犯难地道:“刘奶娘,这药汁不好喂,李老郎中叮嘱过,一定要喂进去,否则弄不好要发炎感染伤口……”

刘奶娘走到床前,接过药碗,送了一匙到陈湘如嘴边:“大小姐,吃药了,你一定要吃药,不吃药伤口怎么会好,大小姐……”

绿枝无声地捏了帕子,轻柔地擦拭着陈湘如的额头,“还真是难弄呢,若是把人扒着倒好养伤,可这药不大好喂,若是仰着,又对伤口愈合不好……”

刘奶娘定定心,把人扶起来,无论如何也要把药喂下去。

老夫人今儿是怎了?因为生气,竟连大小姐一起打罚了。

两个小姐都是娇养的,哪受得住那样的鞭子。

二小姐似还要好些,大小姐却伤成这边,一撩衣衫,看到那后背的伤口,就心疼得刘奶娘止不住的落泪。

三个人扶起陈湘如,因触碰到伤口,一直钻心地疼,陈湘如低吟一声。

“大小姐、大小姐……”三人齐呼。

陈湘如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娟儿没事吧?”

刘奶娘道:“二小姐没事,被送回淑芳苑了,也请了郎中给她瞧伤,她伤得不重,休养些日子就好了。”

绿枝道:“大小姐快把药喝了,不吃药怕是不容易好呢。”

陈湘如应了一声,强撑着身子,接过药碗,咕噜噜把药给喝了干净。

“大小姐可想吃什么东西,老奴去小厨房给你做。”

“我什么也不想吃,身上好痛。”

伤得那么重,哪有不痛的道理。(未完待续)

第154章 触目伤痕

刘奶娘道:“你们今晚谁当值?值夜的留下,其他人去歇下吧,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大小姐。”

小菲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又不敢敲门,害怕刘奶娘与绿叶、绿枝她们迁怒到自己身上,转了一阵,便怏怏地离去,想着明儿一早才能送药。

陈湘娟听到外头有声响,“奶娘,是小菲回来了,把她叫来。”

一进内室,陈湘娟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把药膏送去了?”

小菲摇头:“奴婢过去的时候,淑华苑已经关门了,里面静得什么也听不见,从门缝瞧见刘奶娘在哭,奴婢不敢敲门。”

“让你送药膏,这么小的事都办不好……”

吴奶娘知如今不同往日,老夫人都下令“打死不究”了,陈湘娟在老夫人心里怕是再没有半分地位了,打乱她的话道:“二小姐,这不怪小菲,大小姐伤得那么重,怕是刘奶娘几个心情也不好,她没敲门是对的。”

陈湘如是刘奶娘乳大的,刘奶娘对她的感情最深,看到陈湘如伤得那么重,怕是连二小姐和二小姐身边的下人都一道迁怒。

吴奶娘道:‘明儿一早,让小菲再去送。”

陈湘娟担忧地道:“也不知大姐姐什么时候才醒过来。老夫人也是个聪明的,身边竟留了那等别具用心的人……”她倒不是恨老夫人,而是觉得平白害得陈湘如受了伤。

夜,深了。

老夫人总怎么也睡不着,她坐在凉榻上,久久地回想着近来的事,一桩接一桩,她不想打罚湘如的。只是想吓吓她,这孩子也太倔了,竟连鞭子都不怕。连死也不怕,就要护陈湘娟。

不近。有这样的长姐,老夫人又觉得欣慰。

她相信,陈湘如能这样护陈湘娟,也能这样护着陈相富兄弟。

赵婆子进了屋,低声道:“老夫人,早些歇下吧,刚才让苏儿过去打听了,听说大小姐已经醒了。有刘奶娘服侍着。你只管放心。”

老夫人轻声道:“我今儿是真的想打死湘娟,她太让人失望了,传令下去,从即日起任何人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她,我就当她已经死了。”

“老夫人……”

可二小姐明明还活着呀。

老夫人道:“还要我说第二遍?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也不想再见她,就把她关在淑芳苑里吧,她过是好是坏,都不必禀我知道。

我王氏没有这样恶毒的孙女。背里咒骂长姐,怨恨祖母。还算计毒害弟弟……她不是我孙女。我嫡亲的孙女只有如儿一个!”

陈湘如心地太善良了,明知道陈湘娟抢了马庆,可她却能含泪成全。

不再把陈湘娟当孙女。也许她就不会失望,因为她从今往后再不会抱任何的希望。

老夫人要当二小姐死了,甚至不认二小姐是她孙女……这实在太匪夷所思。

赵婆子退出内室,将话告诉了两个粗使婆子和大丫头等人,待她们听到的时候,一个个都面露不解。

也对,二小姐顶撞老夫人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回又闹得二爷、三爷险些性命不保,连累得大小姐都受了重伤。

*

陈湘如在床上养了五天。刘奶娘和绿枝给她一天五遍地抹创伤药,因伤在后背。只能扒在床上,又是夏天。连衣服都不能穿,身上又只能盖一床薄衾,为防有男子闯入,淑华苑白天晚上都关着院门。

陈相富今儿一早又过来了,今儿休沐日,他扯着嗓子道:“我要进去。”

粗使丫头笑着赔礼:“二爷,刘奶娘下了令,你不能进来。”

“为什么不能进,我来瞧大小姐,你也要拦着?”

好几天,陈相富每次来都被她们阻着。

陈相富近来担心得紧,一定是伤得极重,否则不会好些天都没见着陈湘如。

“让开。”

粗使丫头不让,陈相富用力一推,丫头跌坐在地上,他快速一闪身,陈相贵跟在后面也奔了进来。

粗使丫头大叫了起来:“二爷、三爷,你们不能进,不能进去。”

声音传到屋子里,陈湘如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抓过被子盖好。

绿枝转身拦在门口,“二爷、三爷,大小姐不方便见你们,你们先回去吧。”

陈相富道:“为什么不方便?我现在就要见。”

“二爷、三爷也是读书的,当知男女有别,就算大小姐是你们亲姐姐,现在也不方便见……”

陈相富看着比自己高的绿枝,猛一俯身,竟从绿枝的腋下溜进去了。

绿枝一急要来抓人,偏陈相贵也跟着进了屋。

“二爷!”绿枝想拦着,可人已经一路奔进了闺阁,屋子里全是一股子浓烈的药味,药膏的味道,药汁的味道。

陈湘如扒在凉榻上,“怎进来了?快出去。”

陈相贵打了揖:“大姐姐,就让我们瞧你一眼,你在屋里都养五天了。”

“你们都看到了,我好好的呢,现在可以离开了。”

陈相富趁着说话的时候,几步一窜,一把扯开陈湘如的薄衾,后背那刚愈的黑褐色伤痕就映入眼帘,那么多的痕,纵横交织,全都是鞭子留下的,还有的深处依昔能瞧见肉,似还冒着血水,一股夹杂着血腥的药味扑面而来,充斥在鼻尖。

“没羞没臊的,还有没有个规矩了。”陈湘如又气又恼,她只穿了肚兜和亵裤呢,就这样被陈相富给扯开薄衾,臊红着脸,恨不得直接搧他两耳光,拽过薄衾遮住身子,厉声道:“出去!”

虽只一瞬,但兄弟二人都瞧得仔细,完全被那伤痕给怔住了。

陈相贵拽了一下陈相富:“二哥,我们先回去。”

陈相富气愤道:“陈湘娟那个祸害,祸害了我们,又来祸害大姐姐。”

兄弟二人正要离开。陈湘如大喝一声“站住”。

两人回过头来。

陈湘如道:“湘娟已经知道错了,她并不是要害你们的性命,只是想整整你们。她没有恶意,而今她已被软禁淑芳苑。你们不许再找她麻烦。

爹娘过世得早,我们姐弟更应该相扶相助,而不是这样彼此算计和伤害,三弟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二弟,我不放心的是你。湘娟也是你的姐姐,你就别刁难她了……”

陈相贵垂首,她竟伤得这么重。虽然听下人说伤得重,可不亲见还是不知,但那一瞬落到他眼帘的就是后背那密密的伤痕,触目惊心。

陈相富却是满腹的怒气,“陈湘娟那种人,就不配待她好,大姐,你也太护着她了。”

“二弟!”陈湘如含着泪,“如果被打的是你或三弟,不。应该说无论是湘娟还是你们其中之一,我都会这样护着,用我的性命来护着。我们已经失去爹娘了。我们不能再失去彼此。我只盼着我们一家人都能平安喜乐。二弟,答应我,不许再去刁难湘娟。”

陈相贵看着不说话的陈相富,低声道:“你不答应她,怕是她不肯放我们走。大姐姐也怪不容易的,你就答应她吧。再说湘娟已经被软禁了,她想闹事,也没有这机会,你又何必让大姐姐难做。”

陈相富回答道:“大姐姐。我答应你了。”

“二弟、三弟好好读书习武学本事,要是你们大了。我就不会这么辛苦,真的好希望你们能快些长大。”

陈相贵眼里一阵潮湿。“大姐姐保重,我们改日再来探望。”拉上陈相富逃跑似地走了。

出了淑华苑,兄弟二人放缓了脚步。

陈相富道:“难怪大姐姐不让我们看,伤得可真重,反倒是那祸害,跟个没事人一样,你看她近来,每天都坐在院子里头……”

“二哥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大姐姐,告诉她那个祸害在背后咒骂她的事。”

“没听到大姐姐说的话么,她盼我们一家人平安喜乐,她会用性命来护着我们……”陈相贵顿了一下,“湘娟已经伤了大姐姐一回,何必再让她知道这事,让她再伤心一回。祖母伤透了心,不愿见她,你若是不能原谅他,可以……和祖母一样,当没她这个二姐姐。”

陈相富张着嘴巴,久久合不拢嘴,他没想到素来看似稳重的陈相贵竟能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和老夫人一样,当作没有陈湘娟这个人。

陈相富不解地问:“对于一个想害死我们的陈湘娟,你往后还要当她是二姐?”

陈相贵很认真地想过这件事,“她本来是就是我二姐,不是我当不当她就能存在或不存在的,只是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敬重她、喜欢她了。”

“不!”陈相富脱口而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她实在太坏了,我不会当她是二姐。”

“也许祖母这样做,是不会再因她伤心、难过吧……”

陈相富不解地道:“可是大姐姐……还这么对她好。”

“她不同的,她是长姐,就算我们说了实话,大姐姐会伤心,但不会不管她,因为大姐姐认为,爹娘过世得早,陈湘娟干的这些坏事,是她没有教好陈湘娟。所以,就算我们说了,除了大姐姐平添一场伤心,并没有任何用处,她还是会关心湘娟、在乎湘娟。”

既然改变不了什么,那么就用自己的方式来面对。

陈相富不再对陈湘娟好,甚至视作了陌路。

陈相贵则因为她只是他的二姐,见面时,有礼貌地打招呼,但情感却已经淡了。(未完待续)

第155章 求情被罚

(读友大人,今日五更,其中补昨日二更。)

陈湘如能出屋子时已经是十天之后,这些天是绿萼、刘奶娘、绿叶三个人轮番到外头巡视铺子,查看织布房、染布房等处的生意,回来后就细细禀给陈湘如听,陈湘如再拿主意。

待在屋子里养伤的十天,陈湘如又设计出两种绸缎花样,绿萼奉命送到司织室,请大师傅帮忙修正时,大家都感兴趣,这两年但凡是陈湘如设计出来的花样,几乎都受到了欢迎。

陈湘如出来后就去了上房给老夫人请安。

见到老夫人时,陈湘如的第一感觉就是好似老夫人又见老了,两鬓的银丝又多了许多。

一声“祖母”陈湘如就哭了起来。

老夫人微皱着眉头,“这好好的,怎么就哭了?是怨祖母打你。”

“不,我是自责,是我惹祖母生气了,是孙女不孝。祖母,怎的几天不见,你就变憔悴了?孙女心里难受,我要祖母好好的。”

老夫人感叹一阵,搂着陈湘如说了一阵话,又问她伤口还疼不疼之类。

陈湘妮来请安时,见到陈湘如欢喜地奔过去,“大姐姐的伤好了,真是太好了,这些天,祖母都担心得吃不好呢。”

“我年轻,身体也好,所以恢复很快。祖母,只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陈湘如已经听说了,老夫人下了令,说往后上房的人,任何人都不得提陈湘娟,就连陈湘妮也不提了。

祖孙二人说了阵贴己话,陈湘如便告退离去。去查看织布房、染布房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家大院里倒也风平浪静。

陈湘娟被软禁在淑芳苑,足不出户。倒经常能见到陈湘如,她会带些好玩、好吃的来。还给陈湘娟扯些自家织布房织出的新花样布料,陪她说说话。

因着陈湘如在掌家业,又叮嘱了二姨娘,在吃用上,也不敢刻薄了陈湘娟。

眼瞧着就要到中秋节了,陈湘如今儿请安时,便道:“祖母,中秋节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过节吧?”

“好。”老夫人正与陈湘妮用丝线玩挑花。

陈湘如又道:“那明天就让二妹妹也出来……”

老夫人原本含笑的脸,顿时就冷成了冰块,“到外头跪着去。”

陈湘如还要说话求情,赵婆子过来道:“大小姐就照办吧。”

陈湘如提着裙子跪在花厅门口。

都过了几个月,老夫人还是不肯原谅陈湘娟,她不过再提了一句,就被罚跪了。

这事儿,自然很快就传到了陈湘娟耳里。

她正缝着一件粉色的衣裙,虽然现在不能穿,但是孝期满了她就可以穿漂亮的衣裙。

小菲正绘声绘色地说大小姐给二小姐求情的事。

吴奶娘惊道:“大小姐还跪着?”

“是。这会子还跪在上房花厅外头呢。老夫人的气性可真大,大小姐提了两句就被罚了。”

陈湘娟痴痴地想着:老夫人是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陈相富恨她,见着她那眼神都不对。

陈相贵虽然有两回进来过。也是有礼有节的,瞧着挑不出礼来,可事实上也与她不亲。

陈湘妮原就是外头过继来的,她整天就巴着老夫人,讨着大小姐,哪里将她这个落魄的次女放在眼里。

所有的亲人都不理她,就只有陈湘如还念着她。

她怨恨吗?想要怨恨,可再怨恨又有什么用,她怨恨着的人都不在乎她了。拿她不存在,拿她当陌路。落到这步田地,是她咎由自取。在陈湘如拼命护她的那刻。她就想明白了,她自己以前做的一切也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有个疼她的姐姐在。

“大姐姐还真傻,老夫人从来就不相信我,认定是我要害二爷、三爷,只有大姐姐相信我。”她站起身来,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在老夫人眼里,我们女儿家都是可以任意牺牲的吧。只要我们行得不好,便可以随时弃掉,唯有儿子才是家里的希望。”

也许失去了,才能更冷静地思考。

陈湘娟近来想了许多许多,把前前后后的事都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个遍,越想也就越明白了。

陈湘如是家里的嫡长女,外人瞧来,受尽了宠爱,可为了陈家、为了弟弟,她也是可以牺牲的,否则老夫人不会把陈湘如许给马庆。

吴奶娘轻叹一声,恍然大悟与姐姐和平相处的二小姐又变得多愁善感了。

失去了姐弟之情的二小姐,多渴望二爷、三爷能与她打趣、说话。可二爷连话都懒得与她说。三爷虽会说两句,可那多礼、温润的样子,总与二小姐保持着距离,让人难以接近。

陈湘如跪了大半日,老夫人才轻声道了句“起来吧,回淑华苑去,我上房的规矩想来你已经忘了,我以后都不想听到那样的话。”

“是。”陈湘如揉着双膝退出来。

跪得太久,腿脚都有些麻木了。

绿叶和刘奶娘扶着陈湘如,没走多远,就见小菲迎了过来,“大小姐,你能去一趟淑芳苑么?”

“好,我这就去。”陈湘如放开刘奶娘的胳膊,“我没事的,走吧。”

陈湘娟见她来了,快奔几步,“听说大姐姐因为我的事被罚跪了。”

“不碍事的,不就是跪一下么。”

“老夫人是不会原谅我的,大姐姐往后就别再给我求情了,我不想看你被罚。”

“傻妹妹,你是我妹妹呀,我想为你做些事。”

“姐姐……”陈湘娟抱住陈湘如,她越来越害怕失去这个姐姐了,姐姐的爱,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了,“别再求老夫人了,中秋节我和吴奶娘她们一起过。我没事的,姐姐,我真的没事。”

陈湘如拉她坐下。“明儿我又要出门,你还想要什么。回来的时候买了带给你。”

陈湘娟认真地想着,“姐姐能一直待我好么?”

“当然,我会一直待你好,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姐妹二人相依坐在一起,晚饭在一处吃了。

陈湘如离开时道:“你要不要琴,我可是很会挑的哟,二姨娘就托我给三妹妹挑了一台琴,琴能化解心思。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弹琴玩。”

“好,姐姐给我挑琴。”

陈湘如明显地感觉到陈湘娟变了,也许是那句老夫人“打死不究”的绝情,让她突然明白,她要是再胡闹就会丧命,老夫人是不会再纵容她的,任她行事好也罢、坏也罢,好了老夫人不会夸赞,坏了老夫人也不会处罚。因为老夫人已经当自己没有这个二孙女了。也曾对赵婆子说“我嫡亲的孙女只有如儿一个”,那其他的孙女自然不值得她疼。

而家里下人,也总是看家主的眼色。见二小姐不得宠,连三小姐都比不过,自然是不会给脸色的,就连淑芳苑一日三餐的吃食,都是先经淑华苑的丫头取回,再送到那边,否则淑芳苑的丫头去拿,大厨房的人就要给脸色瞧,给脸色不说。还不给好菜好饭。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而陈湘如也要及笄了。

这日。二姨娘正与老夫人说陈湘如及笄的事,陈湘如从外头回来了。

“祖母、二姨娘。今年我不办及笄礼,我还在守孝呢,就免了吧,等明除服之后再大办一场也不迟,到时候多请几个客人,热热闹闹地办。”

二姨娘见她反对,小心留意老夫人的脸色,除了陈湘娟的事,老夫人几乎是对陈湘如百依百顺的,“既然是大小姐的意思,就明年一起办。”

陈湘妮低声道:“我可是给大姐姐准备了好久的礼物呢。”

“三妹妹就留着吧,等我们除服之后,你连明年的礼物一起给我,到时候你大姐姐就可以大赚一笔了,哈哈……”

这里正说话,陈相富兄弟也到了。

见罢了礼,兄弟二人各自落坐。

陈相贵道:“祖母,十三叔近日要入京赶考了。”

陈湘如道:“离明年春闱还有好几个月呢。”

老夫人道:“他是想到京城再读几月的书,上回我给在京城的世交写了一封信,托他们帮忙举荐你十三叔到京城书院读书。那边已办妥了,让他尽早过去。”

陈将宏念书很用功,就在陈家大院的藏书阁读了一年的书,在陈湘妮的记忆,前身时陈将宏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但这会不仅有了这样的机会,还有老夫人搭手帮忙,想来明春一定能考个好成绩。

陈相贵道:“等孝期满了,我也要下场考秀才。”

孙儿争气,老夫人倍觉欣慰,虽然陈相富不大爱读书,但每日也去家学,也是用心地读,但在习武上,陈相富倒更偏爱些,武功长进颇大。

陈家的日子就这样平顺地过着,偶尔会有一些事,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安稳。

*

边城的周八已经很久没收到陈湘如的信了。

怎么就不写信了呢?

他依旧是少则每月一封,甚至是几封地寄往江宁府。

他想:她一定是出事了。

于是乎,周八就给沈无争写了信,托他去一趟江宁,打听一下陈湘如的近况。

今儿接到信,周八看后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几个月陈家出了那么多事,先是陈湘娟被接回去,再是陈湘如生了场重病,而后似乎陈家就不大太平,更在今年夏天,老夫人竟重罚了姐妹俩,陈湘如在床上躺了十天才下地。

她不像那种活泼的女子。

怎就惹着老夫人了。

可沈无争只知道个大概,却不知她们到底因何受罚。(未完待续)

第156章 夜窥

周八握着笔,又写了一大堆的话“劳仁兄务必查清原由,湘如心善,最重规矩,老夫人不会轻易罚她,定有内情……”诸如此类。

沈无争接到信,看了一眼,抛到一边,啐骂道:“重色轻友的东西,又让我去,我不想去。”

可过了两日,沈无争也很好奇,那陈家大院里似乎有太多的秘密,东院里住着的鬼祟马庆;西院里被软禁的二小姐;还有一个家里家外一肩挑的大小姐;腿瘫不出门,却事事都似知晓的老夫人……

他想了一阵,提笔写了回信:“待你回江南我要大吃三天,要最好的菜,最好的酒。”

眼瞧着就要到年底了,他正好可以亲自走一趟江宁。

使了小厮去打听,却没有打听到任何重要的消息。

白日探听不到,难道要夜入陈家大院不成?

沈无争歪头想着,换了身夜行衣潜入陈家大院。

空中,飘过一阵醉人的琴音,沈无争寻声而去,避开下人到了一座庭落前,抬头一望,却见牌匾上刻着“淑芳苑”几字,院子里传出女子的说话声。

“姐姐,我弹得怎么样?”

“不错,音由心生,长进颇大,勤加练习,一定会弹得更好。”

一个脆生生地声音道:“大姐姐,那我呢?”

陈湘如为了同时教湘娟和湘妮,便与她们说好了,得空的时候就在淑芳苑里学琴。

“你呀,指法对了,会识琴谱了,往后你就自己在屋子里,一支支地练熟了。自然就会了。”

陈湘娟起身,拉陈湘如坐在琴案前:“姐姐也弹一首吧,让我和三妹妹听听。”

“我最喜欢听大姐姐弹琴了。”

陈湘如扭头回道:“娟儿想听什么?”

“《阳春白雪》如何?”

陈湘如手抚琴弦。苍白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轻轻拢着。慢慢捻动,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哀切、孤涩的瑟音,漫至心间,如缕缕情丝纠缠翻滚,乍听是恨,却又有爱;猛听是清冷,却似又有热闹。纵横交织,如千年的孤独。似百年的沧桑。

一支《阳春白雪》看似冰冷,却自有真情暖意,弹出让人无法抵御的悲哀、缠绵。

陈湘妮蹲在一边,双手托着下巴,一脸痴迷和崇拜地凝望。

陈湘娟则是心事重重,仿佛不是在听,根本就是在看一支绝美的舞蹈。

一曲终,三人都似没回过神来。

然,陈湘如那一回眸时的温柔,竟有着绝世无双的风华。温暖、风情,那样的笑,恰到好处。多一分太灿烂,少一分又做作,微微的勾唇一笑,竟让人有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沈无争竟瞧得有些痴了。

周八这小子,几年前就瞧出在她看似普通的容貌下,有着最美丽的笑容么?所以这才迷上了她。

陈湘妮沉吟着道:“我得练多久才能弹大姐姐这么好?”

陈湘娟冷声道:“你这一辈子也跟不上姐姐。”

陈湘妮跳了起来,气恼地看着陈湘娟,她不说这种话会死么?“大姐姐说,只要我用心练。一定能弹好的。”

“你能跟姐姐比么?姐姐师从仙姑,你想拜个仙姑为师?”

“可大姐姐是我师父。我不会差到哪儿吧。”

陈湘如笑道了声“好了”,二女都不再说话。

陈湘妮恶狠狠地瞪着陈湘娟:最讨厌了。每次都会打击,说话又还讥讽了。

陈湘娟则想:不知道好歹,这是我亲姐姐,每次都要争宠扮可爱,老夫人吃这套,姐姐可不会吃这套。

“熟能生巧,二妹妹多练多弹就好了,明儿开始就不用来淑芳苑学习了,等你弹好那上面的曲子再来找我。”

陈湘娟得意地道:“可不许再弹得断断续续的,练了几遍就以为学会了,瞧你弹那音,真够笨了,一首曲子学了大半月,就没弹得顺畅的时候。”

陈湘妮听有人骂她笨,越发气恼,抱起自己的琴,厉骂一声:“你那张嘴最讨厌了!”生怕陈湘娟再骂,一路小奔出了淑芳苑。

到了外头,桃桃夸赞道:“三小姐越弹越好了,你别听二小姐的,她就喜欢乱说话。”

“我才懒得搭理的,我又不是跟她学,大姐姐说我有进步,那就一定是有进步。”陈湘妮将琴递给桃桃,“我明儿就多练,等我练好了,就可以出门做客、参加宴会了。”

“那是。到时候整个江宁府的人都会知道陈家有个三小姐,读书识字还会弹琴。”

桃桃一脸羡慕地夸了陈湘妮几句,陈湘妮被陈湘娟打击后的落漠才好转了。

陈湘如娇斥道:“你呀,干吗非让她难受。”

陈湘娟笑得纯净,“她本来就弹得不好,我记得那时候与姐姐一起学琴,我一个月就记牢了琴谱,姐姐二十天就学会,为了不让我被琴师骂,还故意说没学会,甚至故意认错琴谱。”

前身陈湘如,视妹妹、幼弟胜过了一切。可后来,弟弟妹妹与她情感生疏,甚至姐弟离心,她的心里定是痛苦得紧。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前身放弃了再做回陈家大院的长女,虽然前身说“再重复一遍曾经的人生又有何乐趣,何不来个不一样的?”但她觉得,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许是长姐的担子太过沉重,许是早前的人生让她觉得太过压抑,无法抛却的遗憾,不能放手的哀愁,让前身到底是放弃这样的重生。

宁可与她交换,也要开始不一样的人生。

陈湘如道:“你不提,我都忘了。”

“可我没忘。”陈湘娟面露伤感,“我现在才明白,从小到大,只有姐姐是让着我、疼着我的,只要是我想好的,你都会让着我。”她垂首,抿着嘴,待她抬头时,凝重地抓住了陈湘如的手:“姐姐,你喜欢马大哥吗?”

沈无争来了兴致,频住呼吸想听过明白。

陈湘如摇头。

“马大哥挺好的,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陈湘如站起身,“还记得,那天我第一次在东院遇到你给他送东西的那次吗?”

“记得。周家在钱塘海打捞货物之后送谢礼来,姐姐把一箱子东西都交给了我,我当时想着马大哥许会喜欢的,就挑了几件送他。”

陈湘如悠悠地道:“当我看到你和他时,我便在想,也许娟儿喜欢上他了。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我不能喜欢娟儿喜欢的人。世上的男子那么多,可我至亲的妹妹只有一个,我不想惹她伤心……”

“姐姐。”陈湘娟近来越来越觉得自己早前错得离谱,陈湘如从小到大都让着她,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反而觉得家里的好东西都该是她的,“他原就是与你订亲的人,是我抢走了他……”

“不,你谈不上抢。你喜欢他,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所以你这不是抢。我要感谢你,在我未曾心动前,就让我知道,你是那样的喜欢他,也正因为知道得早,才避开了我们姐妹因为一个男子而彼此伤害。我只希望,我的家人可以平安喜乐,我们一家人都可以这相依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我不会去做伤害家人的事。

因为你们是和我生命一样重要的亲人。”

陈湘娟含着泪,去了早前怨恨,多了一份柔顺,让她显得更清秀美丽,“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怨恨姐姐,我不该故意做错事来伤你的心……我以后都不会那么做了,你是最疼我的姐姐……”

“娟儿,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你别怪祖母,给她一些时间,我相信祖母有一天会原谅你的。还有二弟和三弟,他们还小,不懂事,你也别与他们计较,终有一天,他们也会理解你。”

陈湘娟看着陈湘如吃吃地笑着,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有这样善良的姐姐,我真的好幸福!”

陈湘如搂住了陈湘娟,“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从未怪过你,我是你的姐姐,就在你做错事的那些日子,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回头,等着你发现其实姐姐一直都陪着你。”

陈湘娟抽泣着,“在这世上,只有姐姐疼我、始终相信我,一切就足够了。”

“别难过了,以前你总说我是个爱哭鬼,怎么最近你倒变爱哭鬼了?”她轻轻地拍着陈湘娟的后背,“你是不是想见马大公子了,如果你想见他,我可带他来见你,不再躲避什么,我光明正大地带他来。”

“姐姐,我不想见他,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姐姐为了我,已经受了那么多委屈了。我不见他,就算要见,等我们除服了再见。”

“你待在淑芳苑大半年了,如果是闷了,我明天带你到郊外敬香。”

“又到初一了吗?”

“是呀,初一了。还记得以前我们说好的,初一、十五,我们姐妹轮流去城外敬香的。”

两个都仰起了头。

陈湘娟想到了观音庙里那个女人,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莫贪了,是多久,得有两年了吧。

这一刻,她依旧不想见莫贪。

现在,她发现了一个比莫贪更疼自己的人,是她的姐姐。

陈湘如的思绪飞远,现在的日子真好呀,陈湘娟懂事了,弟弟们学习刻苦,家里家外都是一片和顺,老夫人身子渐好。

“娟儿,你有没有见过我跳舞。”

“姐姐会跳舞吗?”(未完待续)

第157章 禁忌

陈湘如回头,“你弹一支《落雁沙》,我来跳舞。”

“好。”

这样的姐妹,相亲相爱,才是最幸福的吧。

一曲起,陈湘如翩翩而动,起初动作生涩,过了片刻越发熟络轻盈,广袖如春水粼粼而动,清眸妩媚,嫣然一笑百媚生,婆娑成舞浮华笑。仿若惊鸿照影,又似鸿雁翻飞,更似九天仙女卓然出尘,裙裾飞旋,百回千转,流光水月。

姐妹二人的曲与舞相得益彰,竟惹得院门外驻步站着几人观望,又有吴奶娘等人站在一边痴痴地看着这样的两位小姐。

刘奶娘想得痴迷,她还真不知道自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学会了跳舞,就连琴艺都这般高超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大小姐虽然容貌上不及二小姐,可那风姿、气度却别有风韵,那是一种特殊的女子魅力。

大小姐护着二小姐,早前刘奶娘与绿叶几个没法理解,如今看来,倒是大小姐感动了二小姐,想早前二小姐是何等性子,可这几个月真的安静又得体,还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院子里,不吵不闹也不惹事。

二小姐变好了!

老夫人却不再搭理二小姐了。

“姐姐跳得真好。”

“是你弹得好。”陈湘如整着衣裙,“起风了,你早些回屋歇下,淑芳苑也该下钥了。”

陈湘娟拉着陈湘如的手,像个孩子般撒娇道:“姐姐再坐会儿。”

刘奶娘道:“二小姐,明儿一早大小姐还有事,再耽搁,明早该起不来了。”

陈湘如面带宠溺:“我得空就来看你。明儿可与我同去?”

“姐姐带我就去?”

另一半是:你若不带我,我就待在家里。

“好,到时候我让绿叶过来叫你。”陈湘如伸出手来。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你太瘦了,得吃胖些。”

一转身。领着刘奶娘与绿枝离开了。

而身后,吴奶娘在淑芳苑下了钥。

外头有下人议论起来:“大小姐的舞跳得真好看。”

“我们大小姐跟仙姑学过艺呢。棋艺连私塾的夫子与东院的先生都下不过;琴也弹得好,舞又跳得好。”

陈湘如回到淑华苑,洗了澡,只着中衣半倚在榻上,手里拿了一本闲书,翻了几页歇下了。

沈无争却在暗处抓了一个丫头,厉声道:“说,几个月前。老夫人打罚两个小姐是怎么回事?”

“是……”老夫人下令了,不许传出去的,谁传出去,就要把谁贱卖了。

“说,不说我就杀了你。”沈无争恶狠狠地道。

贱卖与被杀相比,还是前者更好些。

“我说,我说。几个月前,二小姐毒害二爷、三爷,被老夫人给知道了,下令将二小姐打死。是大小姐护住了二小姐,因为这,大小姐还受了重伤。在床上将养了十来日……”

“府里人说,二小姐伤害大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他手上又加大了两分力气。

“二小姐抢了马大公子,大伙都知道,与大小姐订亲的原是马大公子,没想到大小姐居然成全了他们,还请老夫人作主,把二小姐许给马大公子。”

沈无争厉喝一声:“滚!”

待那丫头回身时,早已不见了人影。还以为是一道鬼影子。

陈湘如成全自己的妹妹,只怕她是一早就和周八搭上了。

没想这陈家上下。个个都以为陈湘如是善良的大好人。

沈无争想笑,不过。他还是被这样一个女人给吸引了。

年纪不大,就能接掌偌大的家业,家里、家外打理得当,就凭这个,又有多少女子能够做到。

陈湘如这个人不简单。

只是,她为什么最近几月不给周八回信了,急得那傻小子一个劲地催他来瞧个究竟。

很显然,周八陷入情网太深。

而陈湘如似乎并不看中周八,但凡有两分心意,也不会几个月不回信,害得周八在那儿干着急。

*

次日是冬月初一。

清晨,有薄雾。

陈湘如给老夫人请完安,简单收拾了一下,待她到西门时,陈湘娟与小桠已经候着了。

“等等!等等!”陈湘妮领着桃桃一路快奔,喘着粗气道:“大姐姐,我也要去。”

在家里呆着有些无聊。

“三妹妹今儿不留下陪祖母了?”

陈湘妮扬着头道:“今儿族里有人过来陪祖母说话呢。如今是冬天了,乡下也闲了,有她们在,祖母又不会无聊,我最烦听她们说话了,大姐姐带我去吧,我还没去过观音庙呢。”

陈湘娟似有些不高兴,淡淡瞥了一眼,领着小桠先上了马车。

陈湘如道:“去可以,不可以乱跑,上马车吧。”

原准备车上坐五个人,这会子却是七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小桠道:“二小姐,我和绿叶走路吧,马车里可坐不下这么多人。”

“你下去做什么,我们可是昨儿就和大小姐说好的,要下去也是三小姐和桃桃下去。”

陈湘妮跳着脚:“总不能让我们走路吧,到佛隐寺可有好几里路呢。”

刘奶娘道:“三小姐出门,可与老夫人说过,与二姨娘说过?”

陈湘妮垂着头,她一出上房就听说陈湘如要去烧香,她就想去,她不能跟着去店铺打理生意,总可以跟着去烧香。

绿叶道:“三小姐这样可不成,要出门就得跟长辈打招呼,回头二姨娘见不着你,还不得急坏了。”

陈湘娟催促着:“下去!下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陈湘如道:“三妹妹还是与祖母、二姨娘说一声的好。我们等你一刻钟,要是不来我就出门了。”

“好,大姐姐,我这就跟祖母说去。”

桃桃见要出门,也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跟在后面往上房跑。

族里来了九老太太。因着九老太爷当了族长,她往陈家大院也走得勤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儿,陈湘妮奔了进去。大着声儿道:“祖母,我要跟大姐姐去烧香。大姐姐都带二姐姐去了,我也要去!祖母,你就让我去吧……”

桃桃紧张地连连摆手,二小姐,可是上房的忌讳,老夫人下过令的,谁也不准提她。

偏这会儿,一向机警的陈湘妮竟给忘了。回不过神来,“祖母,你就让我跟大姐姐、二姐姐一起去吧……”

老夫人的眉头跳了一跳,冷声道:“到佛堂罚跪去吧。”

“祖母……”

赵婆子拉上陈湘妮就走。

她来陈家大院两年,还没受过这样的处罚呢。

赵婆子把她交给了另一个婆子,“送三小姐到佛堂跪着。”

“为什么?大姐姐她们能去,我就不能去。”

“嘘——”桃桃捂着她的嘴,“我的三小姐,你今儿犯忌讳了,你提了那个人。你忘了,大小姐求情都被罚跪了,今儿要不是来了客人。怕你也得在上房外头跪着。你还是乖乖儿地到佛堂跪着吧。”

她提那个祸害了?

怎么忘了呢。

她就想着打了招呼就跟着一起去的。

这回是去不成了。

陈湘如在外头等了一阵,不见人来,就先走了。

陈湘娟许久没出门,一到外头心情大好,看什么都新鲜。

姐妹二人敬了香,又听庙里的师太讲禅。

陈湘娟则一早借了机会出来,她要再不出来,怕是那叫莫贪的尼姑就要进去了,为防让陈湘如知晓。她还是先出来。

走到观音庙后院,只听有人轻唤一声“湘娟”。一个中等身高,穿着宽大灰白袍子的尼姑便出现在眼前。一把抓住陈湘娟,道:“我的儿,我两年没见你了?这些天,我可是天天为你祈祷……”

陈湘娟推开她的手,一脸不耐烦地道:“你以前说的话不对,姐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要不是她,我就被老不死的给打死了。”

这女人说是她亲娘,可她觉得,如果真遇着这样的事,未必会冲出来保她的性命。

莫贪急切地从上到小的审视,“老夫人打你了?伤着哪儿了?”

“哼——”陈湘娟不让她碰触到自己,“还说关心我,还说是这世上最疼我的,我瞧你与我姐姐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现在大了,会自己听,自己分辩是非。

这两年,她没来观音庙,接二连三的出事,这女人居然不知道她被老夫人打的事,可见哪里是真心在乎她。

陈湘娟全都是不满,“两年没见,我出了什么事,你却一点都不知道。还说是我亲娘,也亏你说得出口。”

她又埋怨了一阵。

莫贪垂首,灰帽下面露出乌黑的发丝,虽穿了尼姑袍,却是待发修行。莫贪赔了笑脸,但那笑容却是百般的讨好。这让她想到了陈湘妮,也是这样讨好老夫人和陈湘如,多瞧几眼,就觉得厌恶。

陈湘娟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取出个纸包:“半斤卤牛肉,因跟着我姐姐,不好多带,你先解解馋。对了,我现在手头有些紧,你还有没有银子?给我一些呗。”

莫贪四下一张望,见周围无人,这才取了一张银票出来。

陈湘娟一看,立时就不悦了,“才二十两?姐姐给我至少都五十两银子,以后可别再说你最疼的是我。你生下我就没曾管过,倒好意思说疼我。”

莫贪一恼,又拿了一张出来,却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陈湘娟一并抓过。

莫贪急道:“你好歹给我留一张。”(未完待续)

第158章 尼姑亲娘

“留什么?”陈湘娟瞪了一眼,“你在这里修行,有吃有住还有穿,又能花什么银子?这些东西你不给我给谁?”

“老娘怎么生了你这种女儿?不晓得孝敬,见一次面向我讨一次东西……”

“那你问自个儿!我可是孝敬你卤肉,带肉入庵堂,这可是犯忌的。”

对亲娘,她也没甚感情,不过只要她开口,莫贪会给她一些东西。

只是陈湘娟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莫贪一个修行的女人,哪里来这么多的银钱。

她也懒得过问,反正给她就行。

得了银票,陈湘娟就要走,莫贪一把将她拉住:“两年没见,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到我屋里去,我给你讲禅。”

她会讲禅?陈湘娟瞪着眼不屑地看着,这不过是个籍口。

正说着,便见边角门处出现了师太,陪同师太的是一个老妇人,身后还跟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那男子的一双眼睛瞄来瞟去,似在寻什么人。

莫贪一见,顿时乐了,连笑也变得娇媚起来,“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有客人来了。”

声音也随之娇软了几分。

陈湘娟面露恼色,莫贪却往一边移去,躲在拐角处,正与那男子挥手,啐骂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一大把年纪了,女儿都大了,居然还做这种事,这一刹,陈湘娟突然明白为什么莫贪会有银子使了,这是“香客”给她的,香客给钱布施庙里,倒布施给她做贴己银子了。

有这么个亲娘,哪里比得赵氏。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亲娘。

这些年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知道。现在尤其不能让陈湘如知道。

禅房里,还有几个江宁府的大户人家太太、小姐在听禅,陈湘如却已不在了。但同来的刘奶娘还侍立在侧。

许是上茅厕了,陈湘娟想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师太讲禅。

陈湘如有些累了,出屋透气,不想一个人窜了出来,吓她一跳。

“你什么表情?不认得我了?”

陈湘如无语,瞧着有些面善,偏忆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你情郎的至交好友。”

周八!这几个月收到的信,又不见就收到盒子里了。

自打知道慕容氏以她之名给周八买衣服。她就有种“我是骗子”的感觉,寄出两个字的“冷静”后再没回过任何信,哪怕是一张白纸也没有。

陈湘如问:“你想怎样?”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不给他回信?”

他容易吗?与周八那小子做了朋友,这简直是苦差,一有事就让他来江宁,还说得言辞恳切,他偏又是个心软的,不来都不成。

她不回信,周八就认为出了大事,让他来弄个明白。结果一问,虽是出了事,可已经过了许久。她怎么就不回呢。

陈湘如吐了口气:“我以为男女之间是可以做朋友的,可后来发现错了。我和他做不得朋友,所以不想回信。”

“不想回信?”沈无争觉着这话说得好笑,身子一倾,欺上前来,噼哩叭啦地道:“你不回信,我就得从扬州过来,从扬州到江宁可得两天时间,你当我是闲着没事么?你就不能花一小会儿的时间给他回信。着实不想回,你寄张白纸也行。只要是你寄的,那小子怎么都喜欢。你不回信,他就寝食难安。”

“既是这样,那你以我之名寄张白纸。”

这女人讲的什么话,这是人讲的,让他寄白纸。

是要他替她回信,这不成骗人了?而且骗的还是他朋友。

这女人没心没肺,模样一般般,真不知道周八是瞧上眼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这样的女人,却被周八当成了宝贝。

“你今儿回去就给他写信,为避免他再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得把关,信写好了给我,我若满意就寄给他。”

陈湘如笑了,缺根弦地笑,“能不能不写。”

“不写你就试试看,我捉住你的手也要写。”

为免人言,她还是尽早回禅房。

陈湘如欠了一下身,心里嘟囔着: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干吗管她的闲事。

为了防备沈无争再找麻烦,陈湘如便写了两个字“安好”,想着若是遇到沈无争就交给他。

可接连三天也没见沈无争露面。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出现的时候,沈无争居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绸缎庄的茶室里,当时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手里拿着账簿,正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

他突兀地问:“信写好了?”

陈湘如从袖里取出一张纸,“给。”

沈无争看着这两个字,让她寄白纸,她就敢这么做,只写了两个字,别的什么也不写,可周八那小子,热情如初,就差把他如厕拉屎的事写进去了,事无巨细都要写进去,把什么都告诉她。

换作是他,许早前罢手。

可周八,面对一个回信只得几字的女子,还能坚持这么久——太难得了。

“你就不能多写几个字。”

“哦,是写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我最近其实过得很好……还不就是安好的意思,两个字,言简意赅,平淡又生动,包含了我想说的所有内容。”

她还有理了。

她埋头继续打着算盘。

她是懒得写信吧。

“你该不会是看上别人了,所以要把周八给甩了?”

“我从未……”她想说:我从未看上周八,又谈何甩了,可沈无争那一脸探究又带着顽劣的表情,她移开眸子:“没有的事,你既然这么喜欢管闲事,就帮我把信给寄出去。谢了!”

她垂眸。继续忙碌着。

沈无争仰头:周八是什么眼光,这女人岂止没心没肺,简直就是无情无义。对周八。他深表同情,见过无数温柔的女人。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沈无争没离开,而坐在她的对面,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

这个女人太奇怪了!

他听过她的一些事,怎么觉得这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女人。

她道:“有什么话就说。”

“你为什么不理周八?”

“不想理。”

“为什么不想理?”

“不想理就是不想理,我可不敢给他写信,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我写的信当着军中所有人的面给念出来,我可丢不起这人。”

沈无争脑补了一遍,“哦。你是生气了,是生他把你做的衣服拿出炫耀么?”

“我不敢写信。自那以后,他写的信我都收着,只不会再看了,看了怕忍不住要写;写了又怕他拿出去炫耀。你知道的,我家规矩大,我可不想被我祖母禁足、关到佛堂的……”

陈湘如抬眸时,她的视线与沈无争相接,沈无争有种被触电的感觉,他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其实很美。黑得像一泓幽潭,静得像西湖,亮得如星子。

她淡淡地移开视线。起身倒了盏茶递给他。

“我和他不同,我身上有很重的胆子,我是家里的长姐,上得照顾祖母,下得看护弟妹,还得守住家业,要是我行差踏错,他们怎么办?既然你今天问了,我便告诉你。你代我告诉他吧,叫他别再给我写信了。

祖母说得对。这世上的东西难说得很。不是我的,任如何刻骨铭心。终究是有缘无分。我没有任性的资本,也没有可以任意挥霍的权力,我每走一步必须得谨慎小心。”

沈无争知道她身上的胆子,这么多的事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便是一个男子也疲于应付,而她还做得这么好。

陈记似乎比两年前更有名气了,但凡出来新花样的布料,所有布商都会过来采买,总说陈记的布料质地好、花式新。

整个江宁府那么多织布房、绸缎庄,唯有陈记的生意是最稳定的。

赵领着一个男子进来。

陈湘如笑着唤了声:“柳大镖头。”

“陈大小姐有礼了!”来人抱着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老金托我送来的,还请陈大小姐收下。”

陈湘如款款点头,“有劳柳大镖头。”

赵笑着:“改日,由我出面请你们镖局吃饭。”

“赵管事客气了。既然信已经送到,我这就回去了。”

“来人,送柳大镖头。”

赵在一边坐下,含着笑,正要开口,怪异地看着一袭华丽锦袍的沈无争。

“赵管事,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哦,哈哈,我可是你们店里的老客户了。”

赵被弄得莫名,他从代理绸缎庄管事,再到管事,这认识的人不少,可从未见过这号人物,“不可能,若是老客户我肯定会记得的,你不像是客户,倒像是哪家的公子爷。”

陈湘如道:“这是扬州名门世家沈家的公子。”

“沈公子!”赵抱拳,作了一个揖,“久仰,原来是沈公子。沈公子,我要与大小姐禀事,能不能劳你回避一下。”

沈无争起身,“陈大小姐,我实话实回了。”他要照实的回了周八,她都无心,偏周八在那一头忙乎。

“你请便。”她淡淡地说。

总得让周八知道原由。

赵轻声道:“大小姐,范阳城的陈记绸缎庄生意可真好,要不是你让顺风镖局送了几回货,连我都不知道你在那边又开了一家绸缎庄呢。”

陈湘如停下拨动珠子,低声道:“别说你不知道,就是赵叔那儿我也没提一个字。”(未完待续)

第159章 另一份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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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面露诧色,正要往旁处想,陈湘如却道:“不是不信你们,是担心老夫人会反对。”

她继续打着算盘,“早前,就是想让祖籍北方的下人、匠人们年迈之时,有个安身养老之处,所以置了座田庄。

庄头写信来禀,说范阳城的布匹价格极好,且陈记的绸缎在那边卖得很好,我就生了再开一家绸缎庄的心思。”

赵问道:“那边的管事是……”

“大管事是老金。”

她说得轻浅,可赵听到耳里却是一颤。

陈湘如道:“就是一个田庄和一个布庄,想着既然能赚点钱就开了。那边是不是兑银子过来了?”

“是。”赵拿出一个信套,“里面是一万八千两银子。”

陈湘如接过,摸过的银票多了,是真是假,拿到手里一看就知道。

她拆开老金写来的信,看了一眼,递给了赵。

赵看罢,惊道:“他要开绣房,让我们挑几个绣娘送去。”

“赵管事以为如何?”

“那边的生意好,不到半年就赚了近二万两银子,抵过老夫人名下好几家陪嫁铺子。我觉得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这件事,就交给赵管事。”

赵又愣了一下。

陈湘如笑着,“等到明年,你若想去那边瞧瞧,可以过去看看。但是,我在范阳有产业的事暂时不想让旁人知道。赵叔那儿。我会抽空告诉他的。

我想看看老金的能力究竟有多大?也想知道他能走到多远?”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小姐会满足老金提的每一个合理要求。

“西院绣房里,有两个绣娘祖籍是北方人。我想让她们先回范阳,至于其他的。你看着挑选,但必须能在那边长呆,十年、二十年、甚至能在那边生活下去。”

也许这样,她们才能更安心,也能让陈湘如更放心使用。

老金是谁?

赵都没听说过,他们父子忠心效力陈家大院,可大小姐居然瞒着他们另创了一份家业,这让赵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要不是他偶尔听顺风镖局的人说“范阳城有人开了一家陈记绸缎庄”,他不会进来问陈湘如。

然而,赵的这点不满,在当天夜里时,就变成了意外与敬佩。

*

夜里,陈湘如带着绿叶到了东院议事厅,一以就遣退了左右,与大管家道:“赵叔,把赵叫来吧。”

赵到时,陈湘如道:“都到院门外候着。莫让人进来,就说我与大管家父子议事。”

绿叶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而议事厅服侍的小厮都在院子外头说话儿。来见大管家的人都拦在了外头。

陈湘如拿了一个账簿出来,笑盈盈地递给大管家:“赵叔看看这个。”

大管家一接过,“这是哪家铺子的,半年就赚二万两银子,还有那田庄似乎也弄得不错……”

陈湘如便将自己如何救老金一家,如何派老金去范阳城打拼创业的事细细地说了。

当赵听到陈湘如说的四步计划时,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这让他觉得跟着陈湘如充满了希望。

大管家听罢满是惊容,“大小姐要在范阳建织布房、染布房……”

陈湘如笑着:“怎么。不可以吗?”

老金在那边干得风生水起,还赚了这么多银子。现在又写信来要开绣房,说是在范阳城买了一块地皮。可以在绸缎庄旁边再建几间铺面就能开起来。

大管家抱拳道:“老奴不敢。”

“赵叔,有钱大家赚,等成功之时,就是你们都可以在那边有自己的铺面、家业,但前提是,必须在范阳建一份如我陈家在江宁一样的家业。”

江南陈家的这份家业,可不是一下子就有的,而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换来。

大管家自认自己没这能力,心头有些迷糊,“大小姐是想让陈家在江南的产业转向范阳?为什么?”

她说是创一份,可大管家却认为是转移产业,其实大管有这个说辞才是最正确的。

“因为我不放心陈相和与族人。赵叔知道相和失踪,以我的判断,他一定会再回来的,倘若回来,一定会是陈家大院的一个大麻烦。我这是防备于未然,所以在范阳的那份家业,我不能张扬出去,就是老夫人那儿我也不打算说。

这不是不孝,而是防备。

有备无患,于陈家大院来说也不是坏处。

陈家,有这么我忠心的有功之人,他们有的人为了陈家打拼了祖孙几辈,我必须得给他一个退路,给他们一个好的未来。”

她重生而来,来到了几十前的盛世,可几十年后,江南一带将会战火连连,今儿在东边霸主之手,明儿在南边霸主之手,来一个霸主搜刮一番,也至江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更有甚者,在江南血腥屠杀。

陈湘如只想谋一个安稳,为自己,也为弟弟及后世子孙。

若不知道,她许不会这么做,但既知道了就得防备。

陈湘如道:“老金能力有限,让他置地建屋、打理田庄、店铺可以,若要他在那边再建织布房、染布房就绝非易事。所以,我得再送一个能主事的人过去,但又不能让别人生疑。

赵叔,你觉得这个重任由谁来担任合适。

如成功,少不得他日在那边置一份你们自己的家业。”

他们并不需要出钱,钱是东家出的,但东家承诺让他们有一份自己的家业。

下人就是下人,下人的命是主家的,下人的儿女一出生就是下人。这是不变的道理,下人就算有家业,那也是东家的。

陈记织布房很大。一年获利颇丰,一成利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赵欣喜若狂。这开织布房、染布房可比做绸缎庄管事好许多,更重要的这份许诺,他笑着看往大管家。

大管家沉陷在思绪之中,“这不是一件易事,织布房得有织娘,还有染布房也是要学的……”

赵急道:“爹,你让我去,这边有你盯着。需要什么人,你挑好了就送过去。”

大管家拿不定主意,老夫人不知道这事,倘若知道了,会不会责令停止。

“赵叔,若是此人去,我会厚待此人,事成之后,会让他在范阳置一份自己的家业,良田、铺面、自家的宅邸。绝不返悔。”

赵家世代为奴,若有家业,那是不是就不是下人?若为下人。下人的东西也是主家的,说得再好听,他们还是下人,但又比寻常的山野百姓过得好,至少他们穿是体面、吃得好,住的屋子也好。

“大小姐,这事容我考量几日,待我想好了再回大小姐。”

“好。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无论成与不成。赵叔都莫要说出去。”

大管家抱拳。

他们以为她要离去,陈湘如却回过头道:“老夫人已经动了换织造府郎中的人选。她与我提过,孝期一满。就让相富担任此职,老夫人会替他觅一个师爷。”她回眸,笑得温和动人,“这师爷的人选……也请赵叔帮我留意着。”

赵此刻一颗心早已经沸腾了,再难平息。

范阳那边可以大干一场,而这边也有个好差使。

父子二看着陈湘如离去的背影,意气风发,充满着自信。

“爹,你让我去吧,赵武可以做师爷……”

“你真会想好事,这等好事岂能都落到我们赵家,便是我们想,老夫人和大小姐都会权衡左右,我只是在想大小姐说老夫人不知道范阳的事,这话是真是假,还是大小姐故意试探我们的。”

这个丫头,心思活络,虽说年纪不大,可她接掌家业后,在老夫人的带动下是如鱼得水、应付自如,掌握了染布房的颜料秘方、掌握了织布房屏锦秘方,这些可都是无价宝,有了这些技艺,几辈子都不愁吃穿。

*

隔日,大管家来见老夫人。

二人闲聊了一阵,大管家试探似地道:“听说金记为了家里那批北方匠人、下人到北方置了田庄、家业,只为安顿他们,这消息一传出,金记的匠人们更有干劲了。”

老夫人一阵惊愕:“金家竟会这么做。”

“可不就是,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但却让人感动。”

大管家小心地审视着老夫人的神色,她不知道,除了吃惊,便没有别的神色。

原是江南人,竟为了下人到北方置田庄,却是让人没想到。

老夫人道:“金家改做善事啦?”转而又道:“金家到底怎么想的?”

金家还是金家,相同的金家家主也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

大管家陪了个笑脸,越发肯定这事老夫人不知道。

大管家又坐了一阵,说的都是织布房、染布房的事,到年底了,今年陈记的生意很好,又赚了一笔银子。

而大小姐却拿这钱在范阳另置家业,大管家觉得只怕那边也置得不少。

老夫人现在不大管事,早前一年还查看一下账簿,如今几乎已经不查了。

大管家夜里又反复思量了一番,与两个儿子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留在江南。

赵一脸质疑,“爹,为什么你不同意。”

“陈家的权力、亲友全都在江南,范阳那边人生地不熟,大小姐不懂轻重,我们能分不出好歹?她人年轻,把事看得太简单。大小姐的想法是好的,但想要成功的希望不大。

我们父子还是坚守在江南,就做份内事,只求他日,大小姐发发善心,念我们父子效忠,赏我们一个自由身,以我们父子现在的本事,走到哪儿都饿不了。”(未完待续)

第160章 举荐

大管家在几年后,却懊悔了自己判断,虽然他们父子一直备受陈家器重,但去了范阳的管事等人,一个个都过上了好日子,虽还是陈家的下人,当真各有一份家业,竟个个都过上小户人家老爷、太太的日子。

赵一脸不悦。

大管家已是拿定主意,再不容更改。

陈湘如得到大管家回话,沉默了许久。

大管家道:“不过,我可以给大小姐举荐几个人。”

陈湘如将织布房、染布房及东院里能挂上名号的人都想了一遍,却没个妥当的。

织布房的吴管事,要是他离开,那偌大的织布房还真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

染布房的刘管事,与刘奶娘是兄妹,陈湘如倒是放心的,可刘管事只会染布房的活,对织布房的工作不甚懂行。

大管家道:“司织房大师傅闵铉。”

“闵铉?”

大管家正色道,“他是前任大管家的儿子,对陈家忠心耿耿。”

陈湘如忆起了老夫人讲过的事,曾祖母闵氏,“她是我曾祖母陪房的后人?”

大管家道:“正是。”

“还有呢。”

“织布房刘管事,此事可靠,是老夫人陪房的后人。”

陈湘如在思忖其间的轻重,这两个都身处要职,不能轻易动离,就是老夫人那边也得给一个说辞。

“织机房的王师傅,他不仅会制织机,他女人早前也是织布房最优秀的织娘,现下他儿媳、女儿都在织布房里做织娘。”

“他祖上是谁的陪房?”

陈湘如生意上的事熟络,可对东院这些匠人还不甚了解。

因王师傅姓王吗,许她想到了老夫人吧。

大管家忍住笑。“他是陈家的下人,早前原是跟过老太爷的,后来老爷掌家后。他就到了织机房。“

陈湘如在心下权衡利弊,就算她准备用老金。也没有这等纠结。

但这回又与上次不同,老金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虽说这几人都是效忠陈家几代的人,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准。

“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见陈湘如出去,方进了议事厅,轻声问道:“爹,你可是阻住大小姐了?”

大管家道:“现在当家作主的是大小姐,我们全家的性命可都捏在她手里。我虽然不赞同,但也不能反对。”

这件事,他们不能说出去。

大管有今日观察陈湘如,总觉得范阳那边还有他们没猜到的事。陈湘如接掌家业两年了,不可能不知道无论在哪儿要立足生存,就得打通官府那道关节。

赵问:“那爹推荐哪几个人?”

大管家一一说了。

“为什么没推荐二管家?”

大管家摇了摇头,“用陈氏族人……大小姐是有防备的。陈家庄的人,都以为是老夫人要换族长,事实上是陈将生等人惹恼了大小姐,而大小姐才借机换掉族长。”

一个会把手伸手陈氏族里。并让前任族长身败名裂的女子,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

大管家叮嘱道:“这事儿,我们不管。但也不能说出去。以我的判断,单凭大小姐一人之力,根本对付了陈氏族长与陈将生,她背后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

赵抱拳应“是”。

在经过几日的反复斟酌后,陈湘如还是决定重用刘管事与王师傅。

可这两家人的《卖身契》都在老夫人手里,她必须从老夫人手里拿出来。

老夫人笑盈盈地道:“要重用几个人……”

“是,所以我想跟祖母讨他们的《卖身契》,而且,对于东院的匠人。还有许多不了解底细,也想看看他们是何出身。可不可靠。”

这两年,老夫人是看着陈湘如过来的。虽说年纪不大,行事却比她预想的沉稳。

老夫人吩咐了赵婆子,不多会儿,赵婆子就抱了一个盒子过来,上面挂了一把锁,老夫人从怀里取了钥匙,“你都拿去吧。”

陈湘如张着嘴巴,颇不敢相信地道:“祖母都给我?”

“这个家都交给你了,几百个下人罢了,早晚都得靠你打理的。祖母相信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请教大管家和二管家。”

“谢谢祖母!”陈湘如在老夫人脸上香了一口,“祖母太好了,那我回去仔细斟酌,看哪些人可用。”

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陈湘妮想到二姨娘的叮嘱“在家里,有两个人你不能开罪,一个是老夫人,一个就是大小姐。大小姐最是个讲情义的,你看她拿命一样护着二小姐,你若讨她喜欢,让她拿你当妹妹,将来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往老夫人身边挪了挪,“祖母,过些日子我们家又要施粥了,姨娘要帮大姐姐打理内宅去不了,今年能不能让我领着婆子们去。”

“哈哈……”老夫人笑着,“我家妮儿都能分担一二了,好,让你去,到时候我屋里的苏儿、你大姐屋里的刘奶娘都会去。”

其实,今年陈湘如还安排了陈湘娟也去。

但因老夫人忌讳陈湘娟的名字,陈湘如也没提,而下人们自然也不敢说。

陈湘如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得像三本书一样的《卖身契》,里面还放了一本书,打开书,便能清楚的知道这些人以前的身份、现在的姓名。

陈湘如第二日就去了织布房,在四下转了一圈之后,道:“刘管事,你觉得除了你之外,这织布房谁堪当织布房一职?”

刘奶娘愕然。

这话什么意思?是刘管事做错事了,大小姐要换人。

刘管事早已跪俯在地,头贴在地上:“请大小姐明示,小的做错什么事了?”

“你只需要回我,这织布房你若不做管事了,谁可上任?”

刘奶娘几步走近。俯身问道:“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说话呀。”

陈湘如道了声:“随我进屋说话。绿叶和刘奶娘守在外头。”

进了屋中,陈湘如把自己的打算简略地说了一下。自然不忘说自己在范阳置了份产业的事。

刘管事整个人呆住了,他根本没想到陈湘如已经在范阳买了庄子、街道、铺面的事,“大小姐要我去范阳?”

“对,我只一个要求:尽心尽力地做事。你需要多长时间能开一个这样的织布房,需要多少钱?”

刘管家看着扫视着外头,那些织机,那些大屋子,还有手艺精湛的织娘。

“大小姐能及时供给织机、织娘么。从江南到范阳可不近。”

“我已经挑了一批,你先过去把织布房办起来,人手我会尽量满足的。

能织绸缎的织娘难寻,陈记的织娘多是自己培养的,有许多还是织娘的女儿、媳妇,是家中几代人都在陈记织缎的。

“多长时间?多少钱?”

“这么大的织布房,就算要一次性建好……许得三年之久、估摸得四五万两银子。”

“一边经营一边扩建。”

“若是小织布房,先摆几张织机、几个织娘,再一座大院子,至少也得几千两银子。”

“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可以选几个忠实可靠的人做帮手,范阳那边也会有人帮衬你,不必一下建这么大。也要适合范阳那边的行情,先从小到大。你这些日子仔细想想,先建多大的织布房合适。建成之后,我会令人把你的家人送到范阳团聚,在这之前,你的家人会住在秋果庄,他们会生活得很好,你也可以给他们写信。”

“大小姐,织布房里有个叫卓云的。可为大管事,此事还算忠厚老实。他是织机室大师傅的上门女婿。”

“既是你推荐的,我相信。”她顿了片刻。又道:“我还想在那边建染布房,你可有合适的人?”

刘管事笑了一下,“不瞒大小姐,小的年轻时候就在染布房那边干过好几年的活,要是大小姐信得过小的,可一并交给小的来张罗。只需要把染布房的徐师傅父子给我就行。”

“好,我来安排,他们父子就给你,范阳那边有住处,到时候你们各自带上一家人过去。”

夜里,陈湘如与刘奶娘长谈了一次。

她方才知道,绿叶一早就知道陈湘如在范阳的事。

只是现在,连绿叶都不知道范阳那边的事进行到如何程度上。

刘奶娘想着自己一手奶大的大小姐这般有本事,又高兴又欢喜,连声夸赞,末了又道:“大小姐忘了,比你大半月的女儿虽没了,可我还有一个儿子,跟着我娘家大哥学过染布手艺呢。”

刘管事不仅会打理织布房,而且这染布手艺不俗,今儿要不是他自己说会,陈湘如还不知道。

“你可以私下与刘管事说说,让他把乳兄带到范阳去,也算是给刘管事添个帮衬的人。”

隔日,陈湘如又找了王师傅商谈。

这事儿,自然没避着刘奶娘。

陈湘如又赶着顺风镖局去范阳走今年的最后一趟镖时,捎去了书信。

刘管事有些不放心,执意要先过去瞧瞧。

王师傅、徐师傅则回话说想过完年才动身。

刘管事到了范阳,老金一早就安排好了住处,虽在庄子上,吃的、用的一应俱全,就是城里老金也买了好大一片地。

刘管事与老金商量想在城里建染布房,竟第一个就被老金拒绝,说什么也不肯,非那片空地将来是要将店铺、府邸的。

迫于无奈,刘管事写信给陈湘如,说老金如此种种等,总之一句话:老金仗着自己到范阳得早,想要压他一头。

正要寄信,老金将他拉出去,说在附近镇子上寻得个适合建染布房的地方,镇上有河,最是方便。

夜里,刘管事又将信给烧了,只当没有这事儿。(未完待续)

第161章 心中无她

年节之后,陈湘如收到刘管事寄来的信,说染布房已选址完毕,就连建织布房的地儿也选好了,与染布房同位于范阳通镇,离范阳城东约三里处,地方也大,为了方便计,老金也一并花钱买了下来。

王师傅没想刘管事的动作这么快,他在江南过了年,刘管事筹划的染布房已经动工修建,写信来开始催要颜料。

陈湘如亲自备好颜料,让王师傅一家捎过去。

王师傅一家离开江南,有人早前还问过一阵,后来有人听说王师傅遇上了贵人,全家被赎身离开了,羡慕了一阵,就不再提了。

这年三月末,从京城传来消息,陈将宏高中头榜三甲,在金殿被钦点为榜眼,一时间消息传到陈氏族里,族人轰动。

老夫人特意要九老太爷重赏陈将宏母亲,陈将宏一家便额外得了二百两银子的奖赏。

一时间,族中读书的后生欢欣鼓舞,劲头十足,就连陈相贵也比寻常更刻苦了。

春去夏至,陈湘如陆续收到几封从范阳城传来的信,都是王师傅跟她讨织娘、要生丝的。

范阳一带也有人种桑养蚕,但养的极少,能收到的生丝不多,且北方的丝也没有江南的好。

陈湘如只得令刘管事的儿子通过运河随北方商船押送一批生丝又几个原是北方的织娘去范阳城。

为了让陈湘娟学习打理铺子,从三月开始便常带她出门,又让绿萼教她打算盘,自己则教她看账簿,又说些店铺上茶点铺、杂货行内的一些事。

陈湘娟心里没了怨恨,再无嫉妒。姐妹二人感情转好,陈湘娟也学得认真,到夏天时。就能帮衬着陈湘如在铺子里查看。

*

这日,姐妹二人回府的时候。西门处已经有人候着了。

“见过大妹妹、二妹妹!”

陈湘娟一阵欢喜,打起车帘就看到西门侧站着的马庆,“马大哥,你怎么来了?”

马庆又是一揖,“昨儿便寻过一回,你们总是不在,今儿便早早在这候着了。”

陈湘娟跳下马车,伸手扶了陈湘如下来。

“马大公子且进去再说。”

一行几人进了花园凉亭。

去年时便是在这儿她们姐妹生分。又在生死关头姐妹冰释前嫌。

马庆道:“大妹妹,我们织造府的生丝又不够用了。”

绿叶嘟囔道:“马大公子,你可真是贵人,无事不登门啊。每次见我家大小姐可都没好事。”

从去年借过钱后,就不大见着人了,算起来这快有一年了。

如今再见,又是马庆来求生丝。

陈湘娟面露尴尬。

在陈湘如相伴的日子里,她反复思量过,马庆其实并不算好,可事到如今。她又不能懊悔,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马庆苦笑了一下,有些拘谨。“还请大妹妹一定要帮这个忙。”

陈湘如道:“不瞒你说,我们织布房的生丝也不多。”

“我可听说赵武从闽郡进了一批上好的生丝,大妹妹就不能与我行个方便。”

这批生丝要供两家织布房用,就算再多这一时半会儿也不成。

老金在范阳一带帮忙收购生丝,为了带动村姑们养蚕,特意给了高价,希望通过努力几年后范阳一带能有自己的生丝。

陈湘娟轻声道:“马大哥,大姐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要是有多余的生丝自会帮你。”她这两月跟在陈湘如身边。偶尔陈湘如会带她去织布房、染布房查看。

库房里是有生丝,但不像往年那样堆满了库房。卓管事总是担心生丝不够用,常道:“大小姐。生丝不够用,库房还没贮备足。”

卓管事巴不得库房里都堆满,他又是接手织布房管事不久,就怕出了差子,人虽比刘管家要年轻,却比刘管事早前办差还要用心两分。

陈湘娟听绿叶和刘奶娘说“往年这个时节,织布房的生丝库是满仓满货,今年没堆满,卓管事心里不踏实。”

想来,今年的生丝也预备不大充足。

陈湘娟问道:“马大哥,今年江南一带的生丝产量又不高吗?”

马庆道:“今年豫郡、徽郡一带天旱,桑叶发得不好,影响了蚕茧产量。许多客商云集到江南一带采购生丝,抬高了生丝价格,害得我们本地的织布房竟也买不到生丝了。”

“不瞒马大哥,我们家库房的生丝也不多,卓管事还在我们面前抱怨,生怕生丝不够用。大姐近来都犯了愁,东院那边都是赵武在代大管事一职,连大管家都去闽郡一带收购生丝了。”

绿叶喜出望外:二小姐终于知道帮着大小姐说话了,不过这话也是实在话。

陈湘如低垂着眼帘,心里想着范阳那边的事,老金这两年也用了心打点,他特意在大兴庄的田埂地边种了桑树,可只得两年时间,长得也不大,但已经可以采桑喂蚕了。

早前秋果庄预备会抽丝的匠人已举家迁往了范阳,有他们在,就能培养一批会抽丝的人来,可以让范阳的织布房自销自足。

只是北方种桑养蚕的人太少,也造不出多少生丝,为了比对江南的生丝,还得分开织成绸缎看效果。

陈湘如忆起前世,江南大乱时,有人到北方开办织布房,用羊毛纺线、棉麻等物纺线,也能织成布来,有人专织寻常百姓和军人穿的布料竟赚了大价钱。她写信告诉王师傅,让他设法做能织羊毛、棉麻的织布机,不必如江南一般织绸缎。

马庆只作没听见,抱拳道:“大妹妹,你可一定要帮我这回,大妹妹……”

陈湘如一副恕难帮忙的模样,浅笑置之。

陈湘娟有些急了,哪有这般为难人的。明明自家帮不了,总不能打肿脸充胖子,“马大哥。你怎么不相信人呢,我们家织布房的生丝都不够用。大管家出门收生丝去了。”

“大妹妹……”

陈湘如正色道:“马大公子,娟儿说的都是实情。我着实帮不上忙!”

不远处,陈相富兄弟一前一后地过来,兄弟二人唤了声“大姐姐”,陈相富淡淡地瞥过陈湘娟,“大姐姐,快用晚饭了,祖母还等着呢。”

陈湘娟道:“姐姐。我先回屋了。”

“好。”陈湘如站起身,对小桠道:“小心服侍二小姐。”

马庆见陈湘如不松开,起身追上陈湘娟,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陈湘娟吓了一跳,忙道:“马大哥,你有话就说,别拉拉扯扯的。”

她可赌不起啊,便是陈湘如一个眼色都让她觉得紧张。

“你就不能求求你大姐,她最听你的话。”

“马大哥,这不是求不求的问题。我们家的生丝库房里,生丝真的不多了,自家都不够用呢。”

小桠在一边附和道:“马大公子。二小姐说的是真的,为了这事,大管家都去闽郡收购生丝了,如果我们家有,以大小姐的性子是绝不会藏私的。”

马庆急道:“不多,又不是没有,分一点出来又怎了。”

小桠奇怪地道:“咦!上回我听人说,马大公子不是出门收购生丝?就没买到一些……”

马庆“我……我……”支吾一阵,眼神慌乱。好不心虚。

陈湘娟看着他,想到陈湘如对她讲的话。“二妹妹,一个男子喜不喜欢你。你看他的眼睛能看出来,他若对你笑的时候,笑不达眼底,那指定是应付,而不是喜欢你。还有,你看他眼睛时,如果他的眼睛温柔又带着炽烈,那就是心动,心中有你。”

马庆连看她都不敢,好不容易看她了,却一瞬即扫过了。

他眼里没她!

看清了这点,陈湘娟只觉一阵悲凉,伸手拽着小桠:“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马庆唤了两声“二妹妹”,而陈湘娟却未曾回头。

她不帮忙,他自己去上房求陈湘如。

*

上房里,陈湘如姐弟四人又二姨娘围坐在饭桌前,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坐在尊位上。

二姨娘温和地道:“近来天热了,我让厨房备了酸梅汤。”

大丫头给每人倒了一盅。

马庆抱拳道:“拜见祖母!”

不等丫头通禀,他就径直过来了。

陈相富冷声道:“马大公子,有些日子不见你了啊。”

马庆勾唇笑,带着尴尬与不悦。

老夫人道:“来,快给马大公子添副碗筷来。”

他亦听说陈湘娟失宠,老夫人不待见她,不许她到上房请安,就不许人提她的名字,就连一家人吃饭也不见她过来。

许是因这变故,陈湘娟像变了一个人,却和陈湘如感情深厚。

绿叶拉着脸,不耐烦地道:“马大公子,你今儿可不许再提分生丝的事儿,我们家都不够用了,那卓管事都快把我家大小姐给烦死了。”

马庆苦笑,没有接话,坐在陈相富身边。

老夫人道了声“吃饭吧”众人就开动了。

陈相富起身给陈湘如挑了块鱼,陈相贵又挑了枚珍珠丸子,老夫人则是亲自给她蓄了酸梅汤……

陈湘如才是家里的宝贝、被老夫人视若拱璧。

“快吃吧,近来事多,你也怪不容易的,听说早上你还去了南溪镇、古桥镇收购生丝。”

绿叶欢喜地道:“大小姐可厉害了,杜家、云家的人也在那边,就收了一丁点,可大小姐一去就收了十几筐回来呢,给的是一样的价儿,卖生丝的小作坊就愿意卖给大小姐。”

陈湘妮一脸崇拜,“是不是因为大姐姐比他们长得好看。”

陈相富轻斥道:“三妹妹就会胡说。”(未完待续)

第162章 绘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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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相贵笑了一下,却没有吱声,他知道原因,那是因为初春的时候,陈湘如让人从闽郡买了一批蚕种分给了这些生丝作坊,而生丝作坊为了保证货源,把蚕种又分发给了蚕户。如今念着这个好,自然是只卖给陈记也不给旁人的。

但,这属于陈家的秘密,陈相贵不打算说出去。

二姨娘道:“我瞧着,他们是心疼大小姐一个官家大小姐还要做这种活,所以宁愿把蚕丝卖给大小姐。”

老夫人道了声“快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一个个都没了规矩。梅娘,你也是当娘的人了,怎跟个孩子似的。”

梅娘、当娘的人……

她是姨娘,可老夫人却说是当娘的人,这是不是要抬二姨娘了。

二姨娘心下一喜,连声道:“是我失矩了。”低头吃饭,再不说话了。

屋子里只有吃饭的声音。

陈湘如又起身给老夫人盛了甜汤,拿了公筷给众人布了一圈菜,却只拿了鱼盘递给马庆,示意他取一块。

这是一顿温馨的晚饭。

用罢饭,赵婆子领着丫头们收拾,各人漱了口。

老夫人坐在上座,轻声道:“今儿收到你们舅舅的来信了。”

陈相富很意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舅舅赵家的?”

对于舅舅,陈家几个孩子都没甚印象,只知道赵氏娘家原是官宦人家,在徽郡一带也极为体面。只是因两家相距较远,比不得相距近的常有往来。

“是。你舅舅知道再过些日子你们就要除服了。说要过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放心你们呀。虽说你娘不在了,娘舅娘舅。打断骨头连着肉,他又哪里放得下心。”

陈湘妮见他们都高兴。也跟着笑,原是和她没多大关系,只是她听说这赵家也是官宦之家,家里还挺富有的,否则赵氏远嫁江宁,不会有那么多的陪嫁庄子、店铺,可见赵氏待字闺中时,在家里极受宠爱。

“既然赵家要来人。这除服礼便要办得隆重些。梅娘,明儿你去寺里订好日子,就在忌日前两日开始办法事,三日法事后再除服。”

近来老夫人常唤“梅娘”,这让二姨娘倍觉有面子,打理大厨房也更用心了。

老夫人又道:“如儿十六了,原是去年就该过及笄礼的,趁着赵家来人,也得好好办,该请的世家好友都要请。如儿父辈这一代没有亲近的叔伯。就请赵家舅舅主持及笄礼。”

老夫人一脸沉思,仿佛初见赵家人还是不久前的事,“记得那年。儿媳妇生下如儿,赵家特意来人送礼,赵家舅舅最喜欢如儿了……”

嫁出门的女儿在婆家生了头胎,无论远近,不管男女,娘家都会赶去恭贺,也示自家女儿做了母亲。

陈湘如垂眸看着地上,一脸恭顺安和。

“如儿小舅舅那年来送礼,比相富现在大不了多少宝谛独辉最新章节。抱着如儿说,‘这小娃儿怎么这么小’。一转眼,如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要是他再来。看到如儿这模样,指定会吓一跳。”

二姨娘赔了个笑脸,没想转眼间,陈将达去了就快半年了,她夜半梦回时,还能忆起陈将达的音容笑貌,只是这个人再也不在了。

陈相富看了眼陈相贵,“祖母,说起来我还没见舅舅呢。也不知舅舅长什么模样。”

老夫人笑道:“你小舅长得最像你娘……”后面没说完。

陈湘如忆起了陈湘娟,姐弟四人里头,陈湘娟是长得最像赵氏的,偏那性子却不像,而陈湘如是容貌上酷似祖父和父亲,而性子又随了赵氏。

“祖母,我抽空绘幅爹娘的画像,届时做法事时送到寺里供着。”

老夫人眸子晶亮,“你还记得你娘的模样?”

一边的绿叶捂嘴笑道:“不瞒老夫人,大小姐今年一过完年节,就已经在绘了,绘了好几回,直至刘奶娘说绘得像了,她才没再绘。”

陈相贵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也没有任何印象,只依昔在旁人嘴里听过,说赵氏人长得秀雅美丽,性子温顺,最得老夫人欢欣,生前与陈将达很是恩爱,就是大姨娘、二姨娘也是赵氏做主纳进门的,赵氏生下陈湘娟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郎中也曾建议过,说她不能再生,要不是大姨娘处处刁难,居然妄想压上赵氏一头,赵氏不会拼了性命再生下一对孪生子。

只是,孩子是有的,不曾想赵氏却没了。

陈相富叫嚷道:“大姐姐,把画像拿出来吧,先让我们瞧瞧。”

陈湘如生怕惹老夫人伤心,“你们要看,到淑华苑瞧就是。今儿晚了,祖母还要歇下呢。”

老夫人没想陈湘如绘了画像,“听富儿一说,我也想瞧瞧。”

心情甚好,已经走出了失去唯一儿子的苦痛之中。

陈湘如唤了绿叶,令她取画像。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马庆轻咳两声,原想说分生丝的事,现下想来是不成了,“祖母,过完除服礼,陈大妹妹就快十六了,这……这……”

支吾了一阵,又颇有用意地望向陈湘如。

老夫人心里暗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打陈湘如的主意,当即便有心不乐,只笑道:“如儿可是我最疼爱的孙女,这几年她为这个家辛劳奔波,为了弟弟、妹妹们也受不了少委屈,如儿的婚事我自有主意。”

马庆自讨了个没趣,告退回了东院。

绿叶取了画像来,几个人围在一处看了。

二姨娘见过赵氏,看着画像,猛地觉得对赵氏的印象又清晰起来:“像!画得真像!”

陈湘妮只觉得人画得好,歪头看了一阵。“大姐姐,绘得真好看。”

老夫人拿着陈将达的画像,细细的审视。伸出手轻抚着他的面宠,仿佛那不画。而是活生生的人,心下一阵感慨。

陈湘如姐弟几个都在看赵氏的画像。

陈相富越瞧越觉得赵氏和陈湘娟很像,他曾很多次地想过自己的娘,想着想着就变成了陈湘如的模样。大姐姐为了护陈湘娟受了重伤,若是娘亲在世,也会像大姐姐这样护着他们,没想这会子看着画像,总觉得不大像。

“二姨娘。我娘是长这样的么?”

陈相富似乎接受不了武临苍茫全阅读。

二姨娘笑着:“大小姐绘得真像,夫人温柔贤淑、善良大方。”

陈相贵也在瞧,熟悉的容颜,还有那温柔的浅笑,亲切而随和,和他想像中的母亲相差不远。

陈相富努力在画像上寻找与陈湘娟不一样的地方,很快发现画中人的笑觉得很亲近,他觉得这笑像陈湘如的笑,还有那笑着时的嘴巴也像陈湘如,这样一看就觉得和自己想的相差不远。因寻着了相似处,瞧着瞧着,就觉画中人像陈湘如更多些。

“大姐姐长得像娘亲呢。”

但凡见过陈将达夫妇的。都会说陈湘娟长得像赵氏,会说陈湘如长得像陈将达,可这会子陈相富偏反着说。

二姨娘想要反驳,陈相富却指着画中人的下巴:“喏,这里和大姐姐的很像,还有这嘴巴,还有这耳朵……我越瞧越觉得像大姐姐呢。”

老夫人此刻看着陈将达的画像,“如儿是你母亲生的,自然长得像你娘。”

一家人看着画像说了一阵。说你的眼长得爹,你的嘴长得娘之类的。竟没有伤愁,而是欢喜。

陈湘如深切地感觉到。弟弟们走出了失父的悲痛,就连老夫人也都能平静应对了,或许在心灵的某个角落还是会不经意地忆起,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至少现下当出现父母的画像时,大家在敬爱与追思中,已经懂晓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悲伤。

老夫人困了,众人退出了上房。

老夫人道:“如儿,得空的时候帮我绘一幅你祖父的画像。”

“我……”陈湘如忆不起祖父的模样,听说在赵氏还没嫁入陈家大院时,祖父就已经不在了。

老夫人道:“你爹就长得像你祖父,哦,二管家的见过你祖父,你可以问她。”

“是。”

老夫人想的是,陈湘如绘的画像可真好,那画上的人也绘得像,她有时候都忆不起丈夫的模样了。

离了上房,陈相富拉着陈湘如的手道:“大姐姐,你帮我绘一幅爹娘的画像吧,我要一幅爹娘一起的画像,不是一张一个人的。”

“待画好了就送到松柏苑来。”

陈相富兄弟一前一后地往松柏苑去,小声地议论着他们爹娘的事儿。

二姨娘牵着陈湘妮回了碧柳苑。

陈湘如站在路口上,借着夜色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从未有过的平静无波,有一涓暖流涌过心头,这暖流就是幸福,是家人相亲的温暖。

当天夜里,陈湘如又问了刘奶娘“记得我祖父的模样吗,祖母想要一幅祖父的画像。”

刘奶娘愣了一下,想不起来了,亲自去把陈二婶子唤了过来,问了一下情况,陈湘如这才捉笔绘画。

她想尽早完成,所以这夜她没有歇下,而是伏案绘画。

最主要的就是人的五官面部,绘好之后,陈湘如就停下了,却拿了另一张绘身子、衣袍等,眼前浮现出老夫人的模样,等过些日子,她也绘一幅老夫人的画。

孝期将满,老夫人是冬月的寿辰,与陈湘如的生辰相差不远,到时候她就亲自绘一幅老夫人的画像献上去做贺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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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未婚先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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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姐妹俩午后坐车出门。

陈湘娟忆起昨儿见马庆的事,想着自己在家里也没得个能说上话的,唯有陈湘如待她比以前更好了,可若提马庆总觉得不大好开口。

陈湘如问道:“二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们可是至亲姐妹。”

小桠一见问这话,忙道:“大小姐,昨儿二小姐见了马大公子后,一宿都没睡好呢。”

“是为他要从我们陈记分生丝的事?”

小桠怯怯地看着陈湘娟,连连摇头。

“不是分生丝的事……”陈湘如想着。

陈湘娟勾唇苦笑,“他不是头年做织造府郎中,东院的赵武和大管家跑一趟闽郡、粤郡的,人家就能买生丝回来,可他倒好,出去方才几天就回来……”

赵武出门,在外头一待就是两三个月,不买到生丝就不归。

大管家如是。

可见人家买生丝有多用心。

马庆离开江宁,长则半月,短则五六天,怕是那边刚到,看了一眼就又回来。

陈湘娟现下与陈湘如冰释前嫌,姐妹情感深笃,可陈湘娟似乎对马庆的失望也越来越大。

陈湘如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要是你不乐意这门亲事,我自与祖母说去。昨晚祖母说,待我们除服之时,舅舅们要来,到时候我与舅舅们求个亲,请他们在祖母面前说说好话。”

陈湘娟则在心里暗道:赵家舅舅又不是她的亲舅舅,人家能替她说话求情么?她心里犯迷糊。

直到现在陈湘如都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呢,若是有朝一日知晓她们其实不是一个娘生的,不过是赵氏贤惠,将她寄在了自己名下。

陈湘如想:赵家舅舅很少来江宁陈家,老夫人就算不许陈湘如提陈湘娟的事。但赵家亲娘舅提了,老夫人总不会生气,毕竟人家是特意过来看几个外甥。

陈湘娟垂眸摇头。早前一心想与陈湘如作对,抢了马庆来。如今却是这番光景,原是她抢来的,再说不好,她还要不要颜面?

“大姐姐,你告诉我的话,我都用心记着的,昨天我与他说话,他都没认真瞧我一眼……大姐姐。我想他……莫不是在外头喜欢上别人了?”

小桠接过话,急切地道:“大小姐,昨儿我特意去了东院打听,听说最近一年多马大公子正经的体面朋友没认识几个,倒认识几个狐朋酒友的,镇日里的连东院都瞧不见人,我怕他……”

她与二小姐一道长大的,将来二小姐嫁人,许她也是陪嫁丫头要跟着一道离开陈家大院。陈湘娟心情不好,小桠瞧着也着急。

陈湘如沉吟道:“我记下了。回头打听好了,我回你。”

姐妹二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一年多,陈湘娟看重姐妹亲情。切切地看着陈湘如,近乎呢喃地道:“大姐姐,要是他真在外头喜欢上别人,我……我可怎么办?”

真不敢想下去,昨晚一宿想到这事儿,陈湘娟的心就揪得紧紧的极品太子。

千金难买有情郎,若马庆对她无心,就算成亲,怕是这日子也不好过。

她哪里不好。长得好、也是官家小姐,可马庆却不是真心喜欢她。想到这儿,陈湘娟便心绪难宁。

“若真是如此。是他做错在先,退了这门亲事就是,再给你挑个好的。二妹妹貌美如花又知书达理,定能挑个比他好的。”

陈湘娟可不这么看,现在整个陈家大院上下不说,可谁不知道,她因几番做错事,老夫人不待见她,就是两个弟弟也视她为无物,要不是姐姐疼她,这家怕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期望着寻一个疼惜自己的夫婿,可昨儿马庆那样子,心里似乎都没有她。想到这三年,一厢情愿的原是她自己,陈湘娟的心就又沉了几分。

陈湘如则是想着,马庆能珍惜陈湘娟便好,要是不然,她可不会同意把陈湘娟嫁给马庆。

当天晚上,陈湘如请了刘奶娘说话,让她挑了精干的小厮留意马庆的去向,这一盯还真发现了异样。

马庆一早去了织造府当差,一个时辰后就出了织造府进了美人别苑,这一进去就一直耽搁到暮色时分才出来。

刘奶娘领了小厮进淑华苑,如实将事禀报了陈湘如。

陈湘如徘徊踱步。

“辰时入的美人别苑,酉时三刻才离开。”刘奶娘垂首道:“那美人别苑里头住的可是四位娇滴滴的大美人。”

第一届四位布面美人被康正帝封了美人入宫侍驾,第二届的布面美人就多了,扬州有、苏州有、就连杭州也有,江宁又有四位布面美人,但这四人原是早前落选者里挑出来的,虽也美,却难与第一届的相比。

但,因布面美人的艳名远播,一些男子还是会慕名而来,那美人别苑除了画师,少不得有猎\艳之心的登徒浪子。

陈湘如暗暗地想道:莫不是真迷上了里头的美人。

“着人细细地盯着,我们与杜记也是说得上话的,若要进去,杜世叔会给这个面子。”

刘奶娘应声。

马庆还和往常一样,在织造府待了一会儿,就骑马去了美人别苑。

当初,织造府的画师进不了美人别苑,还是陈湘如把这名额让给了他,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一些画师为了进美人别苑绘美人图,甚至花了高价。

马庆将缰绳递给一边的门子,掏了一钱零碎银子一抛,那门子哈腰呼道:“谢马大人赏!”

进入美人别苑,马庆长呼了一口气,有二位美人已换上娇艳的新装,秋姑娘正与金老爷说着话儿,而春姑娘正依在走廊栏杆处顾盼生辉地张望着,一见马庆出现在垂花门,娇唤一声:“马大人来了。”垂眸时。一双秋眸似要落下泪来。

金老爷抱拳唤了声:“马贤弟!”

马庆回道:“金兄有礼了。”伸手揽过春姑娘,低声道:“还照往日的规矩,去织造府的小院里给你画影。”

早前。这四位美人原是陈、杜、金、云四家共同供养的,可后来就变了模样。尤其是去岁江南各地都盛行布面美人后,这里的美人身价大跌。金记东家常来美人别苑,一来二去的,就与秋姑娘看上眼了,事情被杜、云两家知晓后,索性让金记一家专养秋姑娘,这衣食住行及服侍婆子、丫头下来可得不少钱名医贵女全阅读。

之后不久,马庆因常来这里。也相中了春姑娘,就在半年多前,春姑娘就成了马庆的相好,只差纳春姑娘入门了。

唯有夏、冬二位姑娘还是依如初来,认认真真地做她们的布面美人,并不曾有半点逾距之事。

杜记、云记的画师到时,只见夏、冬二位姑娘已经穿戴好了,像往事一样摆出漂亮的动作等着他们画影。

杜记的画师“呸”了一声,“原说是布面美人的,瞧瞧他们都干的什么事?”

另一个画师低声道:“这陈家大院的大小姐可不是个省事的主儿。能打理得了偌大的家业……”他摇了摇头,“要是被她知道了,一旦大闹起来。就有大麻烦。”

马庆不过就是苏州马家的庶子,订了这么门好亲不知珍惜,还在外头胡乱,也学金老爷养外宅妇。

马庆能与金老爷比么,金老爷是一家之主,别说是一个,就是两个、三个人家也养得起,金记有自己的生意、铺子。可马庆不成,马庆没有家业。又是庶子,更不得父亲喜爱。

云记的画师道:“瞧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场风波。”

“不马大人呢,呸!不过是陈家的人给面子。让他做了织造府郎中,就以为自己当真是朝廷命官了。”

马庆与春姑娘的事,就如金老爷与秋姑娘的事一样,整个美人别苑上下都知道,只不过大家不在外头讲。

画师们的议论声,被陈家大院的两个小厮听到了耳里。

两人相视一笑,又寻了美人别苑服侍的婆子,许了些零碎银子,婆子就如实将这里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

陈湘如坐在花厅上,听两个小厮恭敬地回禀。

“一年前,金老爷要了秋姑娘的事被杜、云两家知道了,金老爷出了二千两银子从秋姑娘家人手里买下了她,又将她养在美人别苑,不过之后,只让金记画师画影,另外三家人再不画她了。”

“半年多前,马大公子常去美人别苑,和春姑娘生了意。有一回马大公子说要亲自给春姑娘画影,不知怎的,两个人就画到屋里头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有了那事。

早前,马大公子怕走漏了消息,与知情的织造府画师许了封口银子。可时间一长,美人别苑的人也都知道了。

马大公子便学了金老爷的样,也拿了一笔银钱,从春姑娘家里买了她,只说是织造府养的布面美人……”

陈湘娟是真的心喜欢马庆。

这才多久,眼瞧着孝期就要满了,马庆居然就有了喜欢的人。

陈湘如紧捧着茶盏,似要捏碎一般,面容气得煞白。

“只当他是个争气的,没想竟生出这等事来。”

刘奶娘见两个小厮说完,赏了些银锞子,“你们且下去,今儿的事,把嘴闭严了。”转而低声问道:“大小姐准备怎么做?”

决不能让陈湘娟嫁给这样的人!

陈湘如定定心神,这几年她遇上大小事也不少,遇事重要的是够冷静,“我且与老夫人商量商量。”

刘奶娘又吩咐了知情的绿枝、绿萼等人,不许她们说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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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养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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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陈湘妮正在给老夫人读书听。

这三年,陈湘妮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字识得不少,可写得却不好,但老夫人说“会瞧账目、会读书就好,要是把你那字练得工整入目些就成了,你又不用做大才女,会读书写字就成三界血歌。”

陈湘妮很认真地练习写字,可也不怎的,早前还有进益,后来却没甚什么变化,连勉强入目都不能,自不能与陈湘如的娟秀流畅相比,也不能与陈湘娟的工整相比。

陈湘如与老夫人见了礼,“三妹妹且去大厨房帮二姨娘准备晚饭,我与祖母说说话儿。”

“是。”

老夫人搁下手里的茶盅,头上的银丝越发多了,但看着陈湘如接掌家业后,将家中上下打理得越发得体,她也放心了,“如儿,出了什么事?”

陈湘如与刘奶娘对视一眼,刘奶娘欲言又止,赵婆子斥退了左右。

刘奶娘方将马庆在美人别苑养女人的事说了,而被养的女人还是布面美人。

老夫人神色凝重。

陈湘如道:“祖母,不说旁的,就说要买下布面美人的事,因着她们在江南一带的名气,怕就得不少银子。”

老夫人冷哼一声,幸而没将陈湘如许给马庆,就这么个东西哪里配得上陈湘如。她的孙女是百里挑一的好,虽然模样寻常了一些,可她的气度,行事作风,哪样不让人佩服。嫡女,贵重不是容貌,是风度与贤惠。

娶妻娶贤,可见这贤是最重要的。

纳妾纳颜,这挑的是貌。因为她们是用来服侍男人的,就必须得长得好。

赵婆子先已经骂开:“真是个没良心的,他这么做不是在打我们陈家的脸面。陈家抬举他,扶他做织造府郎中。他就是这么对待陈家的……”

老夫人只不说话,她想到的是陈湘娟。

这可是陈湘娟没脸没皮自己想尽法子才抢去的男人,她只当是没这个孙女了。

陈湘如轻声道:“祖母,你看这事可怎么办?”

老夫人搁下茶盏,理着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还有些日子,你们的孝期就满了。”她顿了一下,“如儿。你和相富……你觉得谁做这织造郎中好?”

陈湘如张嘴怔住。

她现在谈的是马庆的事,就算老夫人不喜欢陈湘娟,可马庆到底是陈家的女婿,老夫人不得有个自己的态度么。

前身便做了织造府郎中,还是女官,这是有史以来没有的事,许也是那时马庭行事欠妥,不得已而被推了上去。

事实上,她上任之后,除了收拾了织造府里那几个不大听从命令的官员外。她也没干别的,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是用在自家的家业上,那时候为了方便行事。陈湘如便提拔了行事稳妥的赵武做师爷,小事由赵武处置,大事则请她示下,就是每年收购生丝等事,也是由赵武出面的。

许是因暴头露面,在陈湘娟嫁入马家后,媒人上门提的亲,全都是歪瓜裂枣,个个都看不入陈湘如的眼。陈湘如那时也相中了一个官家公子。是杜家的嫡次子,也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遣媒人去说合。可是媒人回话说“大小姐,杜太太回话说杜二少爷早有婚约了。”早前她原是信的。后来才听说那是杜太太搪塞她的话。

知晓真相后,陈湘如难过了一阵子。

上无长辈操心她的婚事,又有妹妹抢夺她的未婚夫,更有幼弟与她疏离。也至最后,她发愿终身不嫁,自绾了头发,做了个自梳女闪婚娇妻驾到。

“我……做织造府郎中……祖母快别这么说了。”陈湘如是不会做这郎中,她还嫌自己现在的事不多么,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想到别的法子。

老夫人正色道:“你瞧祖母是与你说笑?”

陈湘如摇头,前身那一步是错的,但她不会这么走,“让二弟做织造府郎中,到时候从我们陈家大院挑一个行事沉稳、得体地做师爷,小事由师爷做主,大事再请示二弟拿主意。”

老夫人早前也想扶陈相富会上这位置,再有宫中的汪祥帮衬周旋,但陈相富到底还是小了些,今年虚岁也才十一。

选个师爷来主事……

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自来没有女子当官的例,同样也没有让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做织造府郎中的事,陈湘如心头也权衡了一番,既然都是没有的先例,倒不如让陈相富做这官。

老夫人轻叹一声:“你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陈湘如若是男子,老夫人可以直接把她推上去,若她是个男子,也许赵氏就不会拼死生儿子了。

可,这世间原没有如果。

陈湘如一脸凝重地道:“祖母,让二弟坐这位置,织造府那边有师爷帮衬,我也会从旁协助。”

老夫人微微颔首,陈湘如不愿意做这女官,老夫人也只得把陈相富扶上去。“这事儿先不能走漏风声,以马家的行事,要是走漏风声,万一亏空了织造府的银钱就得我们来收拾这残局。”

老夫人想了又想,要抢在马庆毫无防备之下,把陈相富推上织造府郎中的官职上,这原就是陈家世袭的官职,岂能平白让与旁人的。

这几年,马庆行事,老夫人也有诸多看不过,早前只当是马家最有才干的,哪里想到却是这番光景,行事上连陈湘如都不及。

她也庆幸,到底没将陈湘如许过去。

老夫人道:“我会写信给宫里的汪兄弟,请他出面周旋,有他帮衬,不会是难事儿。”

陈湘如想的则是另一桩事,“祖母,解除陈、马两家的婚约吧?马庆绝非良人……”

老夫人笑问:“如儿,你以为祖母舍得把你许给他?”

陈湘如已经承诺了陈湘娟,把马庆让给她。

“就算与他订亲的是二妹妹,我也舍不得二妹妹受委屈。还没成亲呢。他在外头就养了个外宅……”

陈湘如提了两回“二妹妹”,可老夫人也没生气,她壮着担子又提了老夫人禁忌提及的那人。

老夫人面容微微一变。道:“你且问问那孽障,她若愿意结亲。你、我阻止,还不得再闹腾出一场风波。她若不愿意结亲,就她与马庆的那些事传出去,哪户人家还肯要她。”

庶子配庶女倒也使得。

陈湘如则想:陈湘娟到底是她的妹妹,明知道马庆不是良人,她不帮忙争取解除婚约,这心下也过意不去。何况近一年多,陈湘娟真的改了。温顺、乖巧又懂事,姐妹常在一处,也有了感情。

陈湘如对相富兄弟的感情多深,便对陈湘娟的感情有多深。

“祖母……”陈湘如也曾反复想过这事,“舅舅们会来,到时候让舅舅出面在徽郡给二妹妹寻个好人家,隔得远了,许就不会有人知道我家的飞碟。”

就算知道了,那时陈湘娟已经成亲嫁人,只要她行事得体。想来婆家为了颜出也不地张扬,这样也算是两相皆好的事。

老夫人冷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过。她已经做了,难免不会有人言,要是她将来的婆家知道了,她能在婆家过得好?”

陈湘如还想争辩几句。

老夫人抬手止道:“你的心思,我懂,你这是疼她,可她就是个不懂事的。”

她早在两年前就拿定了主意,要在孝期将满时,在外头传出些风声。自然是说马庆言行有亏等事,就凭这一点。她就万不会把陈湘如许给他,也会很好地堵了马家人的嘴。

你家儿子德性有亏。非我陈家失信,是你家儿子不懂自重。

而今,又出了马庆与春姑娘的事,老夫人正好可以借这事大做章,要让马家有苦难言。

“祖母,二妹妹真的已经改好了。”

老夫人却不信,问道:“赵婆子,二爷、三爷该过来用晚饭了。”

她实在不想再提陈湘娟,即便过了很久,老夫人还是无法原谅陈湘娟。

陈湘妮从大厨房回来时在路口遇见了陈相富兄弟,兄妹三人一道进了上房。

用了晚饭出来,陈湘如便见吴奶娘站在路口上张望。

夜色正好,有繁星点点,轻风拂过,道不出的清爽宜人。

吴奶娘福身禀道:“大小姐,二小姐请你过去。”

陈湘妮带着桃桃追了过来,“我也要去。”

吴奶娘笑道:“三小姐,她们姐妹要说几句体己话呢,你明儿再去。”

这一年,陈湘如姐妹俩的感情明显深了,陈湘妮总感觉自己被大姐姐给冷落了,总想也得到一份关爱,就如二姨娘告诉她的那样“大小姐是个重情义的人呢,她若待你好,我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绿叶忙笑道:“除服之后,三小姐就要独住一院,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哦。”

陈湘妮偶尔也想独住一院,这样她就能更自由些。可她与二姨娘也处出了感情,还真有些舍不得搬出去,像这样与二姨娘住在一处,彼此有个照应其实也挺好。

*

淑芳苑。

陈湘娟亲手给陈湘如沏了茶。

陈湘如呷了一口,“让你打理茶点铺子,这茶艺倒是见长了。”

陈湘娟一脸心事,“大姐姐,马大哥的事……”

陈湘如可以让刘奶娘与老夫人直白地讲出所有,可现在面对的是陈湘娟本人,她不想陈湘娟受到伤害。

吴奶娘见她不说,定是真出了事,急道:“大小姐就告诉二小姐吧,这两日她寝食难安。”

若要瞒着,这也不是陈湘如行事的风格。

陈湘如道:“二妹妹听了,可要心下有个主意,我还是那意思,马庆不是良人,你若不想嫁他,祖母那里我去说,自让你解除了婚约,他日寻个好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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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叫他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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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成亲就在外头乱来,这成亲了想来也不是个可靠的,更不是一生良配。

陈湘娟更急了,“大姐姐快告诉我吧。”

陈湘如便让刘奶娘讲。

听罢之后,屋子里一片寂静。

马庆在外头有人了,养的是外宅,养的是一个绝\色美人,而且两人已经好了大半年……

陈湘娟勾唇笑了,满满的苦涩,她帮他、助他,换来的就是他这样待她,她曾以为自己长得比陈湘如好看,他一定会喜欢她的,以貌示人原来是不对的,因为你长得好,就会有比你长得更好的。

陈湘如轻声道:“二妹妹,我不想你嫁他。这几日你再慢慢想……”

“大姐姐,不嫁给他,我又能嫁谁呢?家中上下对我和他的事原就有议论,就是外头怕也有的风声……”

她的名声,都系在马庆身上了。

“只要你抛开……”

“抛开?”陈湘娟摇头,这是她自己抢来的姻缘。

吴奶娘垂首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近来外头也有了人言。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个故识,她还问我‘听说二小姐许给苏州马家的大公子了?’虽不知这话从何来的,怕是已经传了出去。”

只得这一句,陈湘娟哪里还有退路。

要是真的解除婚约,嫁给旁人,就算未来两三年婆家人不知道她与马庆的事,三年以后、五年以后呢,婆家人难免不会知道官道之1976。何况她与马庆的事,陈家大院知道的人就不少,为了她自个的名声,也为了陈家大院……她能嫁的只有马庆了。

名声。是那样的重要。

女子就该得从一而终。

陈湘如轻声道:“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妹妹还得想好了。”

陈湘娟苦笑,“姐姐。我心里有数。”

想劝妹妹几句,可陈湘如才发现根本无法劝。

这是陈湘娟要活的一生。她有劝决定怎么选择往后的路,若在旁家,无论父母长辈所需的是什么样的人,身为女儿还不是得嫁。

*

隔日,陈湘娟在西院花园里遇到了马庆。

两个人相距数步,她裣衽行礼,他抱拳。

“二妹妹,与你大姐姐好好说说。让她分些生丝给我罢,织造府当真没生丝了。”

陈湘娟抬眸,她曾想过要问马庆,到底还是忍住了,“马大哥何不离开江宁到外地采购生丝?”

“去哪儿?去闽、粤两郡么?那边的生丝怕被陈记都买得差不多了。”

马庆一脸无奈,他又不没出过门,可来回折腾,人家就是不卖给他,所有的生丝作坊几乎都有自己认识的客商,他们信不过陌生人。

闽、粤两郡那是陈记的地盘。说来也怪,那些生丝作坊就愿意把生丝卖给陈记。

以前,陈将达在任上时。江宁织造府的生丝都是从陈记分过来的。

他为什么就不能从织造府分?

陈湘娟道:“你再用些心,在那些地方呆的时间久些,许就能买上。”

马庆摇头,“买上就成了么?倘若买到次等生丝算谁的?若是次等的,织造府可不会要。还有,织造府的人就认陈记的生丝,以前都是从陈记挑上等生丝过去的……”

次等的留在陈记,陈记还能织成纱绫等物用。

可入了织造府就成了被弃原料。

到时候,又卖给哪家?江宁府的织布房虽多。家家都喜欢上等生丝,偶有次等生丝。那也压价买进,这不是亏本买卖么。

马庆怎么想都不成。最好的法子就是和以前一样,还从陈记分生丝,这样可以一把把地挑,照着最好的生丝选。

陈湘娟道:“你可别为难大姐姐了,我去瞧过的,我们家的生丝当真没多少。”

马庆冷声道:“你都没求她,又怎会知道她不会办?”

上回,他要借一万两银子,陈湘如也说不借,后来还是陈湘娟帮忙办成的。

陈湘娟心头一阵冰凉,他半点也不体谅人,当初怎就喜欢上他呢?而今骑虎难下,想返悔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可是她抢了姐姐的良缘才得来的,就说马庆不好,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往肚里咽。

“马大哥,你……你近来常去美人别苑?”

马庆心头一阵大骇,这要是被老夫人和陈湘如知道还了得?身子一窜,一把抓住陈湘娟的双肩,厉声道:“说!这话听谁说的?”

陈湘娟悲怆地笑了魔皇的心宠宝贝最新章节。

“你听谁说的?你大姐姐知道不?”

陈湘娟依旧是笑,这事就是陈湘如派人打听出来的。

到了现下,他还想着陈湘如么。

喜欢他的人,是她。

“马大哥,我待你不好么?我们还没成亲,你就……”

马庆放开陈湘娟,神色冷厉:“我的未婚妻是你大姐姐,她一直视你为妹妹,这种话往后休要再说。”

陈湘如那回在花园凉亭里的话说得够明白,马庆居然还念着陈湘如。

陈湘娟咬了咬唇,心如冰锥刺入,又冷又痛。

“你……想娶我大姐姐?”

这不比她知晓他在外头养外宅好受,甚至更痛。

她以为,马庆从一开始喜欢的人是自己。

马庆道:“与我订亲的人原就是她,我告诉你,你休想挑驳我与她的事。”

他指的是,她知道他养外宅的事?

陈湘娟眼里含着泪,这个男人还真是不可理喻,她喜欢他,陈湘如对他却没有半分的好感。

马庆又道:“我只是在外头玩玩罢了,我对你大姐姐是一片真心,就算你挑驳了也无用。”

他一转身,心里有些发怵,若是那事被陈湘如知道了指定又是一阵风波。

不,他一定要事先与陈湘如解释些什么。

借着这机会。也可以让陈湘如点头同意分一批生丝给织造府。

马庆拿定主意,抛下在他身后暗自垂泪的陈湘娟离去了。

*

黄昏时分,落霞满天。绚烂了整个西边的天空。

陈湘如到上房时,马庆已经到了。

备了几份礼物。除了孝敬老夫人的人参、燕窝,破天荒地还给陈相富兄弟、陈湘妮都备了东西。

马庆含着笑,“再过些日子,二弟、三弟就要除服了,我挑了些小佩饰给他们。”

陈湘如依是一袭素白的衣袍,行止带风,暮风中飘飞的衣袂将她越发映衬得飘逸出尘,仿佛这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白云,一个幻影。陈湘如美的不是容貌,而是她的风姿,往人群里一站,便是能一眼就看到她的人影。

这两年,陈湘如长得玲珑有致,许是因为镇日往返家里、家外,也比寻常的深闺小姐多了一份健康之美。

“湘如给祖母问安!”

她的声音,平缓又好听。

老夫人伸手道:“快给大小姐搬座儿。”

立有大丫头要奉茶水,陈湘如道:“祖母。我屋里还有事,就不陪祖母用晚饭了。”又低声对大丫头道:“别沏茶了,我一会就走。”

她来一趟。就为了这句话。

老夫人微蹙着眉头,“你的事多,让丫头们递句话来就成,还亲自跑一趟将门闺范。”

陈湘如莞尔一笑,“我已经习惯了,每日出门、回家第一个要见的就是祖母。”

倘若有朝一日老夫人不在了,怕这习惯还改不过来。

有一个长辈在,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以被她疼着、宠着,被她关心着。

老夫人就像是这个家的绳。将她与弟弟、妹妹们系在一家,是她们最重要的人。

“刘奶娘。记得叮嘱大小姐按时用晚饭。”

“是。”

陈湘如正要离开,马庆唤声“大妹妹”起身指着案上的一个盒子。“大妹妹就要除服了,得置几身鲜艳的衣裳,用不了多久,怕是我父亲就要使人来商定婚期了。”

马大人早就与马庆说明白了:无论如何也要娶陈家大小姐。

娶了这大小姐对于马家来说就是一个助益,马家甚至想过吞食一部分陈家的家业。

陈湘如看了一眼,“那就多谢马妹夫的一片心意。二妹妹的那份,我代你给她送过去。”

刘奶娘立马就取了几块衣料子,又有马庆说的那盒子。

妹夫……

她叫他妹夫。

还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唤出来的。

马庆一脸窘容,移眸看着正坐上的老夫人,她似没有听见一般。

老夫人知不知道那回在花园凉亭里发生的事,陈湘如曾说过,要把他让给了陈湘娟。

马庆千百次地幻想过,姐妹争夫的画面,这让他满足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感。可不曾想,陈湘如压根就不想争,当陈湘娟表明的那刻,她轻轻松松地就把他给让了。

这让他觉得很挫败!

今天,陈湘如唤他“妹夫”,道不出的刺耳,想到父亲在信中再三言说“你要善待陈大小姐……”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要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段良缘。

马庆回过神来,笑着抱拳道:“大妹妹是不是误会了?”

陈湘如淡扫一眼,眸子里掠过一丝讥讽的光亮,她瞧不起他!这让马庆觉得懊恼,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是庶子!

在马家,也常有人用这种眼神瞧他。

父亲最看重的是马庭这个嫡子。

嫡母自然是以马庭为重,他处处都低人一等,可这会子连陈湘如也这样看他。

广袖里,马庆紧握着拳头。

陈湘如道:“怕是马妹夫误会了,谢谢马妹夫的礼物,若是二妹妹知道你还记挂着他,想来是十分高兴的。”她微微点头,带上他的礼物离去了。

老夫人却瞧得分明:陈湘如根本就没瞧上马庆。

也对啊,马庆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庶子,自己又不肯用心、刻苦,哪里配得上她的嫡长孙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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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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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听雨苑。

马庆在老夫人屋里用了晚饭回来闷闷不乐。一则,因为陈湘如唤的那几声“马妹夫”,要是父亲知道他没能娶上陈家嫡长女,一定会对他失望。二则,想到织造府的生丝不多了。

三年了,织造府上下还是拿他与陈将达比,甚至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异样的。

马庆自言自语,望着夜空,“不想嫁给我么?”陈湘如不想嫁他,他却一定要娶她,不为旁的,只因为陈湘如是陈家的嫡长女,是陈家的掌家人最强神道最新章节。

只要这样,他才能获得更大、更多的利益。

五斤从屋里出来,“大爷回屋歇下吧,时辰不早了。”

马庆问:“五斤,你是我的人吧?”

“是。”

马庆微眯着双眼,“你希望我娶陈家大小姐?”

“当然。”

可是陈湘如不愿嫁给他。

马庆又道:“这便好,到时候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可不许推托,待大小姐嫁我为妻,我便提携你。”

“谢马大爷!”

五斤听得云里雾里,见他在院子里发了良久的呆,定然是有心事。

“马大爷,你今儿遇着不顺心的事了?”

马庆回眸笑着,“很快就不是了。”

“哦。”五斤道:“回屋歇下吧。”

马庆心里到底想着什么事?

五斤想不明白。

这日,马庆上午去了织造府,之后去了美人别苑快活,他念着五斤到底是陈家大院的人,不愿带五斤去,生怕五斤知道他的事。带了从马家来的那个结巴胖墩。

赵婆子把五斤唤到了上房。

老夫人坐在尊位上,淡扫了一眼,老夫人掰了一块兔儿糕。自打几年前喜欢这吃食,便让大厨房的厨娘也学会做兔儿糕。制成兔儿状,又酥又美味。“来人,推我回偏厅小憩。”

赵婆子斥退左右,继续问道:“五斤,你服侍马大公子有三年了?”

“是,就快要三年了。”

老夫人昨儿想了一宿,就怕生出什么岔子来,她瞧出来了。马庆想娶陈湘如,陈湘如根本无心,但绝不能出事。

这种事原不需要老夫人出面,让赵婆子来处置就可以了,但她还是想听听马庆的事。

赵婆子问:“五斤,你的老娘、妹妹都还在乡下庄子上?”

“是。”

这就是变相地告诉五斤:你的家人还在陈家,你也是陈家的下人,最好我问的每一句话都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五斤,你且说说马大公子近来都在忙什么?听说他在织造府里,每日待上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赵婆子取了糕点:“吃吧。赏你的。”

又道:“你妹妹得有十三了吧?改日调你老娘、妹妹来陈家大院当差如何?”

这可是好事,到了陈家大院领的月例多,就是吃穿上也是乡下庄子没法比的。这可是天天都有肉吃,乡下庄子上一个月吃顿肉就不错,虽然养有鸡鸭却不能轻易吃食,这些鸡鸭原都是主家的,就算天天能拣几个鸡蛋、鸭蛋,也不敢吃上一个。

但在陈家大院就不同,就连下人们的吃食都是好的,天天都能见荤腥儿,就是穿戴上也个顶个的体面。

五斤双腿一软古玩人生。“小的多谢老夫人抬爱。”

赵婆子软声道:“想调他们来,可你没立功。这也不好说。你们家在陈家也是世代忠仆,陈家的规矩你该是懂的。”

“是。小的明白。”

“五斤哇,最近半年马大公子出门都不带你了,你知道他都干什么了?”

五斤想了一阵,面露茫色,他几乎都要快忘了,他们一家都是陈家的下人,虽是赵婆子问话,可定是老夫人的意思,不敢有半句隐瞒。

“去织造府时,他是带着小的,可离开织造府就不让小的跟着。”

“这么说,你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他可是陈家的下人,就算没有主子吩咐也会多个心眼,“赵婆子,小的自然知道,他是去美人别苑了,听人说马大公子在那边养了一个美貌女人。”

五斤常跟在他身边,而美人别苑里有织造府的画师,虽然马庆花了银子想封口,可偏他又是庶子,出手小气,两个画师一面得了他的好处,一面又与织造府里交好的匠人、师傅们说了马庆的事儿。

表面上,众人装作不知马庆的那些事,可私下里谁心里没个数。

五斤在织造府里也认识几个人,交好的也有两个,自是听他们说的。

“那你把近三年他的事细细地说一遍。”

五斤望着赵婆子。

赵婆子面容一凝,“你不说?别忘了,你到底是陈家的下人。”

毕竟服侍了马庆三年,五斤与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但还不至为了马庆就背叛陈家。

“是。”五斤接过茶点,立在一边道:“最近一年多,马大公子与金老爷交好,金老爷又介绍了几个江宁的公子、少爷与他认识,他们常在一处吃花酒。

早前,他们也去花楼,捧过几个姑娘。

后来马大公子喜欢了美人别苑的春姑娘,就再不去花楼了,只找春姑娘玩。”

“马大公子虽拿俸禄,可领的是从六品的银钱,养活自个不成问题,可若养外宅、吃花酒的,怕得花不少银子。”

“是,所以他背里也做些旁的事。就去年,他从陈记分了一批生丝,转手以高价买了一半给金老爷,得了二千两银子的赚头。”

老夫人听到耳里,抓紧了佛珠:好哇,拿他们陈家做生意了。厚脸从陈记分生丝,回头又卖给金记,这算盘可打得真响!

“今年四月,他又如此行事。又赚了五千两银子。拿了三千两银子买下美人别苑的春姑娘。春姑娘不同外头的人,是出名的布面美人,没有三千两根本就买不下来。买了她后。马大公子就把她养在美人别苑里,又买了丫头、婆子服侍春姑娘。每月还得给春姑娘一些银钱花使,小的听说金老爷也是这么干的。”

近来,马庆又想从陈记分一批生丝,陈湘如没再答应。

不是江宁织造府差生丝,马庆更多的还是想把生丝转手倒卖给金老爷,这样又可再赚几千两银子花。

他住在陈家大院是不需要花什么银子的,可春姑娘主仆几个每个月都得花使,他又常去。那婆子少不得要张罗酒席给他吃,花钱就更多也更快了。

“春姑娘做了马大公子的人,就不再让其他几家画影了,每月的吃、住花销算起来不比外头养的粉头少大魔王养成计划。近来出手又拮据了些,像是又没钱花了。”

这才是他一定要分生丝的原因。

对于采购生丝来说,左、右员外郎就盼不得有这样的好差使,出去一趟,采买到生丝,还能从中获利,可马庆却不愿意出门采购生丝。

现下想来。所有的事都能解释得通了。

马庆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立时就能得到几千两银子的赚头,这可比跑外头采购还要挣得轻松。

赵婆子道:“两年前。马家从马大公子手里头借了一万两银子,马大公子又找陈家借了填补织造府的亏空……”

五斤垂首答道:“这事儿小的听说过,自那以后,苏州马家又写信来讨过几回银钱,可是马家的大姨娘又捎信来告诉马大公子,让他别再借银子出去了。这两年,马大公子偶尔捎上几十两银子回去给大姨娘,旁的就再没给过了。”

看来,是马庆学聪明了。知道自己挪借了银两。还得他来填补亏空,而马大人用自己儿子的银了更看得是天经地仪。

“也就是说。织造府那边的账目倒是得体的。”

“是,去年秋天。因为有一笔账目不明,马大公子还与左员外郎吵过一架,逼着左员外郎把挪借的银子给补上。”

虽说马庆行事欠妥,但这事倒还办得得体。

这也是他身为庶子,胆子原就小的缘故,不敢惹出大事,这可是会累及他的身家性命。

赵婆子道:“近来,马大公子又有何不妥处?”

“和往常一样,去了织造府后就去美人别苑……”

五斤说完,见赵婆子面容有异,忙道:“倒是昨晚回来,他有些奇怪,对小的说,待他娶了大小姐为妻,就要提携小的。”

老夫人听到耳里,到现在了马庆还没打消这念头,毁了二小姐的名声,又想娶大小姐,马庆的野心不小,偏这胆儿却不够大,她必须得防着马庆。

赵婆子又问了一些旁的,赏了五斤五百纹钱,方打发他离开,“记住了,往后马大公子若有什么事,你直接与我禀报。”

“是。”

“待过些日子,我便与大小姐说,调你老娘和妹妹来陈家大院当差。”

“谢赵婆子。”

五斤离开,赵婆子进了偏厅,低声道:“老夫人都听见了?”

“他想得可真好,是想姐妹都娶,就凭他,也配得到如儿?”老夫人脸色微变。

要不是她着实厌恶陈湘娟,怕是连这次孙女也不愿嫁他。

外头,已经有了流言,老夫人只得硬着头皮把陈湘娟嫁出去。

赵婆子道:“大小姐一人难顾周全。”

老夫人道:“唤了大管家来,让他选出两个拳脚好的暗中保护大小姐。”

“是。”

孝期就要满了,在这当口上可不能出事。

只是加倍小心地防备着,到时候再挑个好人家与陈湘如订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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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流言

此刻的马庆,正在美人别苑的厢房里与春姑娘翻云覆雨。

完事之后,他半拥着春姑娘,道:“春儿,怕是往后不能来得频繁了?”

春姑娘一扭头直直地盯着马庆,眸里含着泪光。

马庆舒了一口气,“陈二小姐知道你、我之事,要是被大小姐知道可就麻烦了?”

春姑娘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要嫁给马庆为妻是不可能,只能为妾,就算是妾,那也是官老爷的妾,她不就是想过上好日子么,再不用整日浣纱,再不用忙于田间地头,她要过人上人的生活,她要享受荣华富贵。

就算不能像早前那四个布面美人的好福气,但也得寻个富贵人家嫁了。

“咦……”她面露异色。

马庆伸手在她娇俏的脸上捏了一把,“怎了?”

春姑娘道:“我怎听外头人,你喜欢的人是二小姐。”

“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了?外头都在流传这事呢,说二小姐帮你绘花样图,还给你做新衣服,还有,二小姐与你两情相悦……”

马庆一惊:“你听谁说的?”

春姑娘道:“连服侍我的小兰都知道,外头的百姓都这样议论。大家都说,其实与你订亲的是陈家二小姐,早前马、陈两家结亲,陈家指名是马家庶长子,可马家却没说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因老夫人见你喜欢二小姐,便做主把二小姐许给你了。”

外头人直笑马庆是个傻子,能干、端庄又得体的大小姐不喜欢,偏喜欢了二小姐。

可这流言,马庆没听到,倒是春姑娘先听人说了。

春姑娘是派服侍丫头出去特意打听的。原因很简单,她是马庆的女人,她自然得知道未来的嫡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儿。相比之下,春姑娘还真希望是陈家二小姐。毕竟这大小姐太能干,未必会容得了她。

二小姐不同了,是陈家大院失宠的嫡次女,不受老夫人待见。

马庆的面容不由又是一变,不,他想娶的是陈湘如。

只是这三年,陈湘如待他总是冷冷淡淡的。

马庆眼珠子一转,猛地坐起身。外头有了流言,那他与陈湘如再无可能。他实在太明白娶陈湘如的诸多好处:一,陈湘如长女,掌理家业,若娶了她,他就能把手伸向陈家;二,若娶陈湘如,到时候他与她好好说,说不准就能把织造府郎中的官职给夺到手;三,陈湘如贤名在外。虽然模样普通些,身上的优点比陈湘娟多。

陈湘娟是个面上瞧着温和,一旦招惹了。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物。

就说那回在花园凉亭的事,现在马庆想来都还有心有余悸。

春姑娘娇声道:“马大人,你没听到外头的传言么,说得真真儿的呢,听说早有的,如今传得更厉害。如此也好,陈大小姐这等能干,怕是江宁府许多官宦人家都想娶呢。”

他们想娶,不是为陈湘如的贤名。而是因为陈湘如是陈家的嫡长女,娶了她。就等同娶了大半个陈家。

陈家的家业很大,有江宁府最大的私家织布房、染布房。全城最大的绸缎庄,还有老夫人王氏、夫人赵氏留下的丰厚嫁妆。

老夫人不待见陈湘娟,她的那一份嫁妆,许是要尽数给陈湘如的,再有赵氏留下的一半,可谓是少有的丰厚。

马庆微眯双眼,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娶到陈湘如。抓了衣袍过来,道:“从明儿开始,我就不过来了,春儿,你好好在这里待着,我每月会令人把银钱送来。”

“马大人。”春姑娘一把抱住他的腰,柔声道,“你不来,我会想你的。如今能与我说话的就秋儿了,夏儿、冬儿自是要好的,但她们自另住一处,不与我们往来。”

道不同而不相为谋,春、秋二姑娘都想攀高枝、过好日子,可另两位姑娘只想着过了二十五岁就回家与家人团聚。

马庆离开美人别苑后,认认真真地在织造府当差,可他最想的还是从陈记织布房分一份生丝过来。

*

是日,他又早早候在西门处,当看到小巷那头传来的马车声,整整衣袍。

陈湘娟远远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唤声“马大哥”跳下了马车,问道:“你是来寻我的么?”

马庆不理陈湘娟,长身一揖:“见过陈大妹妹。”

陈湘如打起帘儿,“马大公子,你是湘娟的未婚夫,应随着湘娟唤我一声大姐姐才是。”

上回已经说到那么明白,他还唤她妹妹,可不是笑话。

陈湘如看着马庆的眼神又多了一丝轻视,“妹妹,你们说说话儿,别耽搁太久,我先回上房给祖母请安。”

马庆心头一急,他早前不信春姑娘说的话,又四下打听了一番,还真有这样的传言,世人都说与他订亲的是陈湘娟。

百姓的议论声恍若耳畔:

“与马家订亲的是陈二小姐。”

“我就说嘛,陈大小姐心地善良,又贤惠能干,怎么看得上一个庶子。”

“是啊,陈家也是官宦人家,又是嫡长女,哪有配庶子的道理,就是许名门世家也使得。”

马庆他就是个庶子,如今被百姓们一番议论,越发觉得他配不上陈湘如。

马庆见陈湘如要走,纵身一闪,阻住陈湘如的去路:“大妹妹,你当真误会了,我……我喜欢的是大妹妹呀!”

陈湘娟铁青着脸。

他喜欢的是她,是她自己才对。

可他居然当着她的面,与陈湘如说出这番话来。

“马大哥,够了!”陈湘娟快走几步,厉声道:“你这样胡言乱语,置我于何地?”转而满是愧色地对陈湘如道:“大姐姐且先回吧。”

眉头微挑,她过得很苦了,为了马庆开罪了老夫人,甚至因为马庆连两个弟弟都惹恼了。在这家里,也只陈湘如理她。为了他,她才落到今儿这地步的。

马庆冷声道:“陈湘娟,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大妹妹。”

陈湘娟不由苦笑,转身进了西门,马庆跟在其后,到了花园里,陈湘娟放下脚步:“现在说不喜欢我了?早干嘛去了?你为何要收我送的东西?”

昔日送他挂坠儿,他为何不拒?

送他一套茫色锦袍,为何不拒?

当她帮衬他,熬夜绘花样图时,他为何不拒?

当她表白心机,他为何不拒?

现在说不喜欢。

整个江宁府都传遍了,说原与他订亲的是她自己。

这样,也算是给她一个颜面,不让她背负抢夺姐姐未婚夫的骂名。

可马庆现在懊悔了,想要娶陈湘如了。

马庆支吾着道:“我……不想伤你的心。”

“不伤我的心?你现在不怕伤我心,当着我的面去纠缠我姐姐,你打的什么主意?马庆,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打我姐姐的主意?”陈湘娟咬了咬唇,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她的颜面何存。

她这一年多,一直在忍。

好在她还有一个疼她、知她、怜她的姐姐,可今儿马庆居然这样。

陈湘娟不需要再忍了,至少对马庆,他不会再忍:“你就是个庶子,我们陈家愿意把嫡女许你,那是给你颜面,是瞧得起你,现在与你订亲的是我。

我姐姐是什么人?她是嫡长女,是祖母的心肝宝贝,就凭你吗?马庆,就凭你想娶我姐姐?

便是我能嫁你,都是给你面子。

你若再不知好歹,惹急了我,连我陈湘娟也不会嫁给你!”

当祖母下令打死她的那刻,她便发过誓,谁要是救她一命,她就一辈子待那人好,而这人是陈湘如。

马庆要打陈湘如的主意,她不允许。

陈湘如看着姐妹之情,把马庆让给她,也不愿因一个男人毁了姐妹情分。

陈湘娟绝不允许马庆胡来。

马庆咬紧牙齿,恶狠狠地看着陈湘娟:“要不是你,我便可以娶大小姐?”

“是我一个人的事么,马庆,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有拒绝的机会,可现在已经晚了。”陈湘娟冷斥着,“你以为这是我造成的,我看是你自己。别当我陈湘娟是傻子,别当我没瞧出来,你……根本就是想鱼与熊掌兼得,马庆,天下可没这么好的事。”

陈湘娟狠不得赏他几个耳光才好。

可这里西院,她不能把事闹大。

“马庆,你好自为之,再过几日,我和大姐姐就要去寺里除服敬香,若我在外头听到不利大姐姐的流言碎语,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陈湘娟放下狠话,冷厉地瞪了马庆一眼,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吃着锅里瞧着碗里么?马庆果真不是个省事的。

走了一截,陈湘娟放缓脚步,既然马庆不给她面子,她也不必给他,想说春姑娘的事,终究还是忍住了。

马庆立在路口,目无表情:陈湘如,你是我的。陈湘娟,你也是我的。

只是,他一直想寻机会,可陈湘如出门便带护院,又有小厮婆子的相随,且她去的多是自家的织布房、店铺,要下手还真不容易。

马庆只得耐着性子等机会,到时候陈家姐弟都要去庙里敬香估法事,一待就得三五天,那时候是要住在寺里的,他总会有机会下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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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除服

八月初二,是陈湘如姐弟除下孝服的日子。

孝期将满,二姨娘早早就与庙里约好了,在寺里做法事。

七月二十八,徽郡赵家来人了。

来的是陈湘如的二舅和小舅,他们都是与赵氏一母同胞的兄弟。

随赵二舅来的,还有二舅母,一来陈家大院,就到上房见老夫人。

这是陈湘如姐弟第一次见到两个舅舅,听说赵家还有两个庶出的舅舅,但这次来的都是与赵氏亲厚的兄弟。

赵小舅八年前成的亲,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见到陈湘如就带着惊异地审视,许是他见过刚满月的陈湘如,只一眼就觉得熟络,笑道:“是湘如吧,哈哈,我记得上次来江宁,是我随大哥来送满月礼,那时候姐姐把她抱给我看,就这么长……”他比划着。

老夫人笑道:“那时五舅老爷还说,这小娃儿怎的这么小。”

一转眼,陈湘如也到了二八年华,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虽衣着一袭素衣,越发显得水灵。

赵小舅讪讪地笑了起来,许是他自己成家做了父亲,也看着孩子出生,才明白那刚出生的孩子也就那么大。

二舅母笑吟吟地道:“如儿,快来我身边坐。这几年,你二舅没少提你,尤其是三年前听说你掌了家业,更夸你能干呢。”

二舅母姚氏,也是官家小姐,据说是徽郡一个知县的嫡长女,因在赵家所居的县城任职,便将女儿许给了赵二老爷为妻。

相富兄弟俩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两个舅舅,末了又看着二舅母身后站着的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最大的看上去十七岁,最小的也有十三岁模样。

老夫人轻斥道:“你们俩看傻了,还不与你二舅、二舅母、小舅见礼!”

陈相贵拉着陈相富。抱拳道:“相富相贵)见过二舅、二舅母!见过小舅!”

赵二舅的女儿好奇地看着陈相贵,又看看陈相富。“他们俩就是姑母家的孪生表弟,不是一模一样的,怎的不大一样。”

最小的男孩子挑着眉头,“一个壮,一个瘦,嘻嘻,你们俩真是孪生的?”

二舅母扭头轻啐道:“没规矩。”

赵二舅有一妻二妾,今儿来的是嫡次子、嫡女和一个庶子。因念着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特意带他们到江南来走亲戚,也想看看赵氏留下的几个儿女现下过得可好。

陈湘如早前就与刘奶娘、大管家打听了一番,指着略大的少年道:“这是四表兄,是二舅的嫡次子。”

“见过四表兄!”

陈湘如又指着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道:“这是三表姐珍儿。”

“见过表姐!”

末了,指着一边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道:“这是二舅家的六表弟,你们得唤六表兄。”

兄弟俩一一见了礼。

二舅母笑了一下,“初次见面,来,这是二舅母给你们的见面礼。”一招手。便有相随的婆子捧着个盒子过来,给相富兄弟每人给了一个赤金麒麟项圈,前头的麒麟制作精良。活灵活现,瞧着是一模一样,细看却是一雌一雄。

二舅母扫了一眼,“怎没见娟儿呢?”

陈相富的脸色微微一变。

陈湘如笑道:“二妹妹在屋里做女红呢。”看了眼老夫人,轻声道:“祖母,舅舅们难得来一趟,让二妹妹搁下女红先回来拜见吧,没有祖母的话,怕是她拿女红当一等一的大事呢。”

支字不提陈湘娟做错被罚的事。她这样,不知道的会以为陈湘娟最是个识趣儿的。

老夫人含着笑。难不成赵家不知道湘娟不是赵氏所出?一定是这样,当年赵氏与她将这事做得很好。除了几个心腹老仆知晓,旁人都不知道呢。

她云淡不惊地道:“来人,把二小姐叫来吧。”

有大丫头得令请来陈湘哏。

赵家在徽郡六安县也是名门望族,祖上便是做官的,最大的官做到了吏部左侍郎一职,现下赵大舅在外地任正五品知州。

陈湘娟过来时,陈湘妮也闻讯到了,正躬身与赵家舅舅们见礼。

陈湘娟不悦地轻啐:“她来凑什么热闹?”一时竟忘了,算起来,她自个与赵家也没干系。

陈湘妮与赵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竟也来凑趣,当她自个是谁?

老夫人笑着道:“这是将达的庶女湘妮,跟在我身边读书识字、学规矩。”

二舅母笑着招了一下手,拉着陈湘妮道:“瞧瞧,还长得真是清秀好看呢,今年多大了?”

“回二舅母话,虚岁十岁了。”

二舅母扫了一眼屋子里,“不是说有个乔氏姨娘所出的庶子么?”

她可听说,要不是这大姨娘失矩,赵氏不会冒死给陈家生儿子,否则赵氏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

老夫人想到陈相和离家出走的事,这到底是丑闻,也不好告诉给赵家人知道。

赵婆子轻声道:“不瞒舅太太,大姨娘母子做错了事,被罚到乡下庄子去了。”

二舅母淡淡地“哦”了一声,取了锦盒里的一对银镯子,“来,这是给你的。”一把将镯子套到陈湘妮手腕上。

陈湘妮虽有几件首饰,但此刻又得一对,若在乡下,这可是难得的好礼物,当即欠身道:“谢二舅母!”

陈湘娟进了花厅,一年多没来了,屋子里的摆设好似有些不同,因家里孝期将满,老夫人知赵家来人,特意放了些好看的瓷瓶等物摆上,也显示官宦人家的体面。

“湘娟拜见祖母。”

老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湘如又一一介绍起舅舅们来。

二舅母拿了一对翡翠镯子,给陈湘如、陈湘娟一人一只,“你们的娘去得早,你们姐妹要相扶相帮,我们一路过来。听不少人夸过如儿贤惠、能干,又听人说娟儿女红好,性子温顺……”

陈相富觉得这话新鲜。女红好,他大姐姐的女红也很好。陈湘娟性子温顺,气了老夫人好几回,险些没把老夫人的病给气发,不由得想笑,只忍住不支声。

老夫人见赵家人给自己的孙儿、孙女给了见面礼,打了手势,赵婆子也从内室捧了两个盒子出来。

笑盈盈地道:“珍儿,你过来。”

珍儿。其实是赵家这辈里小姐里排序第三的。

她近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将那只盒子递给她道:“我见犹怜,看着珍儿,就让我想到宁心,转眼她去了就有十几年了,要不是为了给陈家留后,她也不会就这么走了……”

陈湘如轻唤一声“祖母”。

这样难得见面的机会,若说起伤心事来,怕是一屋子人都得跟着伤心难过。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赵三小姐手里的盒子上,那是一只制作精美。上面雕花刻鸟的首饰盒,怕是里头直接就是一整套头面首饰。

赵珍儿欠身道:“谢老夫人赏!”

“你这孩子招人疼呀。”老夫人笑着,“妮儿。去催催你二姨娘,给贵客们预备的屋子可都备好了?”

陈湘娟知自己不讨老夫人欢心,欠身道:“我跟三妹一起去,顺道瞧瞧可有欠缺处。”

老夫人没有人阻止,又取了一对虎纹翡翠玉佩出来,笑着对赵四公子道:“听说你是属虎的,来,这个给你正合适。”

上面的虎头刻得栩栩如生,又是质地莹绿的翡翠。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赵四公子接过:“谢老夫人。”

又取了一对相较寻常的玉佩送给了赵六公子,他亦接过。

赵小舅一见老夫人出手阔绰。心头有些懊悔把自己的儿女留在老家了,早知道如此。他也领来,许也能得份见面礼。

陈湘如寒喧了几句。

有丫头来禀:“老夫人、大小姐,客房都安顿妥当了。二小姐说,让表小姐与她同住。赵四公子、赵六公子的客院临近松柏苑,暂住竹涛苑。赵二老爷夫妇住贵宾苑,”

陈相富笑道:“四表兄、六表兄,走,我带你们去松柏苑。”拉了年纪最小的赵六公子就离开了。

晚辈里头就剩陈湘如一个,“祖母,我去大厨房瞧瞧。”

“好,去忙吧。”

老夫人眼里蓄满了疼爱,也浮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二舅母看着陈湘如的背影,心头一动,“陈伯母,如儿还没订亲吧?”

老夫人笑了一下,“这三年因她守孝在身,不便议亲,倒是有相中的人家早前就说好的,只因着将达突逝就给耽搁了。”

官家小姐们,多是十一二岁就订亲了,但老夫人疼陈湘如,总想挑门好亲事给她,这挑来挑去还没挑定,陈将达就出了意外,这婚事就给搁下了。现在孝期将满,老夫人就想着赶紧再订门好亲。

二舅母想着自家的嫡次子,也是一表人才,“陈伯母,就算那人家再好,又哪里比得了表兄妹开亲的……”

“咳!”赵二舅捂嘴轻咳,人家都说了有相中的人家,可姚氏倒好还不管不顾地提什么表兄妹开亲的话。

二舅母只作没听见,厚颜问道:“陈伯母,你觉得我家老四如何?他还没订亲呢。”

这孩子得有十八了,还没订亲,便是老夫人也不大信。

赵小舅勾唇发笑,他还奇怪怎么二房带着儿女来探亲,原来不仅是为了丰厚的见面礼,还打着别的主意呢,想让老四和陈湘如结亲。

老四那命……

早前订过一门亲,那女子快及笄时,竟身染重病没了。

之后,又在六安县城订了一门亲事,不到百日那姑娘竟意外掉到花池子里淹死了。

于是乎,整个六安县城的人都说,这赵家四公子是个克妻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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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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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舅道:“二哥,姐姐不在了,这陈家就靠如儿支撑着,哪好让老四与如儿结亲呢。”

二舅母明白他话的意思,可她就想与陈家结亲。

“湘如不成,不是还有个庶出的三小姐么?我瞧与老七也不错。”

老七十四岁,湘妮十岁,这不是正好的么。

老夫人咽住了,她还真没想过陈湘妮的婚事。

众人寒喧了一阵,由下人领着去了客房安顿。

当天夜里,老夫人设筵款待赵家众人。

次日上午,众人留在客院里休憩。

午后,陈湘如领着弟妹们去庙里敬香,给陈将达做法事。

老夫人体弱便留在家里,又有二姨娘因着要打理内宅,也只得留下。

赵家众人随陈湘如前往灵光寺。

临上车的时候,二舅母特意让陈湘如与她同车。

二舅母轻声道:“你这孩子怪不容易的,为了陈家,为了你爹娘,没少受委屈。”

“二舅母言重了,我本是家中嫡长女,原是我应当做的。”

这话不会说得莫名,想来是听家中下人们说了什么。

赵珍儿抿着嘴儿,只细细地打量着陈湘如,人家十三岁就掌理家业了,便是她也没这等能干,不由对这个表姐又多看了一眼。

二舅母说了几句怜惜之类的话,末了,低声问道:“与苏州马家订亲的是湘娟?”

陈湘如应了声“是”。

二舅母吐了口气,“说来还真是巧了,你四表哥尚未订亲呢。”

赵四公子,瞧上去也得有十七岁了。陈湘如记得听老夫人说过,好似这位四表哥比她大两岁,这么大的男子。怎会没订亲呢?心里犯着迷糊。

赵珍儿轻呼声“娘”,想要止住她。

二舅母道:“如儿。你别听旁人瞎说,你四表哥可不克妻,都是外头人混说的,他模样长得好,书也念得不错,更重要的是,你们是表兄妹,他会真心待你的……”

前世的陈湘如。也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却不抵他心中所想的女子。

罢了,这事不想也成。

陈湘如垂首道:“爹娘虽不在了,可我还有祖母,当是祖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不能说好,更不能说不好,这传扬出去就会让人瞧了笑话,最好的方法就是往老夫人那边推。

二舅母轻叹着道:“你外公、外婆在世时,咱家的日子是过得好。他们一过世,五房人分了家,虽说各过各的。可日子也不好过。你四表哥眼瞧着就十八了,至今也没订上一门好亲事。”

陈湘如垂首道:“二舅母,我祖母认识的人多,回头你与她说说。”

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可不好与人干说媒的事,这媒人原也是下三流的行当。

二舅母瞧出来了,陈湘如对赵四无意。

可,对她来说,自家的儿子就是千好万好。

赵家五房。大房、二房和五房都是嫡出,三房、四房是庶出。各家分家时,都是厚待嫡出。给庶子分的家业不过是可以维持生计罢了。

过得最好的,当属大房,赵大舅是个知州老爷,大舅母又是个名门望族家的小姐,家大业大,自在他乡富贵,但老家也有一份家业。

马车“轧!轧!”地传出声响。

*

灵光寺门前,早已经停了一匹骏马,却是马庆早已来了。

陈家要在灵光寺做法事,陈家小姐、公子们要除服,这也是大事,他身为未来的女婿,自是要来瞧瞧的。

然而,马车比他预想的多。

第一辆马车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从车上下来是一对容貌有几分酷似的兄弟,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已经是近四十岁了。

周围有两个骑马的少年,正好奇地四下张望。

第二辆马车上下来两个小姐,一个是陈湘娟,另一个却认不得,也是生得貌美如花,但身量却比陈湘娟高出一个头顶来,行止间婀娜多姿。

马庆凝了一下,硬着头皮抱拳道:“见过二妹妹。”虽与陈湘娟说话,却用眼睃着赵珍儿。

这令陈湘娟不快,冷声道:“是你啊!”

这边,陈湘如扶着二舅母过来。

二舅母歪头打量:穿了一身茫色锦袍,竟有道不出的风流倜傥。

马庆便是用这身衣服,降服了春姑娘一片芳心,只那一眼,便觉得马庆是世间最俊朗的男子。

陈湘娟道:“二舅母,这是马大公子。”

二舅母带着挑剔地看了一眼,不过是穿得好罢了,用了最好的锦袍缝制,那针脚也是一等一的好,衣服做得精致,就连人也英俊了不少。“你就是马大公子?做江宁织造府郎中的那个?”

马庆应答:“正是。”

“听说在陈家一住就是三年,好吃好喝好穿地住着,这衣裳也是陈家给做的吧?”二舅母一语道破,丝毫顾不得马庆的面色难看。

穿得好,了不起么?

穿得这么好,是想把她的儿子比下去么?

你穿得好,却不是自家的,而是陈家给做的衣袍,有什么好炫耀的。

她的儿子若是穿上这身衣服,就会更英俊。

二舅母虽是官家小姐,可她父亲是她十岁以后再得中做的知县。

陈湘如轻声道:“二舅母,回头我吩咐绣房也给你和表哥、表弟、表妹做两身新衣服。”

赵珍儿接过话儿,轻声道:“让大表姐破费了,让我怎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你别客气。”

一行人进了寺门。

早有僧人迎了过来,陈家是大户,每年都捐不少香油钱。得到了颇高的待遇。

不多会儿,僧人们就将香客房给安顿好了。

二舅母说什么也要与陈湘如同住一屋。

而赵三小姐就只得与陈湘娟同住了。

相富兄弟自是一屋的,而赵四、赵七二位也住一屋。赵二舅、赵小舅兄弟又住一屋。

马庆还想寻着机会闹腾些什么,一看这样。怕是没机会了,且不说陈湘如身边有刘奶娘、绿叶这样的下人,那刘奶娘这几年锻炼得跟个人精似的,还有个难缠的二舅母在旁边,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众人在大殿上听僧人诵经,只见结巴胖墩与二管家一路小跑地进了大殿。

二管家走近赵二舅道:“二舅老爷,我得把我家二爷带回去了。”

赵二舅面色微凝。

二管家低声道:“宫里宣旨的太监到了,得让二爷亲自接旨。”

宫里来人了!

赵二舅顿时来了精神。与二舅母说了句“要去陈家接圣旨”先陪陈相富离开了。

马庆尾随其后,一路快马扬鞭。

*

桂堂大花厅里,早已候着几个宫里来的太监、侍卫。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江宁织造前郎中陈将达嫡子陈相富,谦恭有礼,德才兼备,今接任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前代理郎中责返原籍,即日与织造府郎中交接相干事务,钦此!”

马庆愣了片刻。做了三年代理郎中,还想趁机将这官职收入囊下,不想一纸圣旨。惊破美梦,而他也被责返原籍,半句未提他三年的辛苦。

众人海呼万岁。

陈相富接过圣旨,面色惊诧,没想竟是他做了织造府郎中一职,他现在才得十一岁,这官当得也太小了些,转而又想,若是有世袭的爵位。一出身就袭爵的也比比皆是,这么一样。陈相富倒也平静了。

老夫人令人献了赏银,又说了些感谢的话。

花厅正中。还有一只耀眼瞩目的檀香木箱子,一瞧就是宫里来的东西。

太监笑道:“陈老夫人,传旨完毕,我等就得回驿馆了。”

老夫人道:“公公一路辛苦,且多留几日,也好让我们设筵款待。”

“此次来江南,乃是陪三皇子代淑妃娘娘奉旨探亲,又奉皇上之意前来传旨。告辞!”

马庆久久回不过神来,为他人作嫁衣裳,一朝无用,竟是个小儿坐上织造府郎中之职,只因说到底,他就是个外人。

赵二舅笑道:“相富,恭喜你,小小年纪就是从四品的官职,比你大舅还厉害呢。”

陈相富不好意思的笑了。

老夫人道:“这都是皇上恩赐!”末了,对一边的二管家道:“把大管家请来,我有事与他商议。富儿就不必再回寺里了,那边自有如儿姐弟三个张罗,你得接手织造府的事务。”

马庆抱拳道:“祖母,相富还小,我能帮衬一二。”

祖母依旧笑着,“你且回织造府去,想必那边也得了消息。”这官位到底是落到陈相富身上了,看来送给汪祥的银子没白使,宫里头有汪祥在,旁人想夺去就不是件易事。

大管家来后,当着赵二舅的面商议了一阵。

“大管家,富儿年纪尚轻,你看谁堪当这师爷一职。”

大管家一早就听陈湘如说了,心下早有了人选,这可是织造府郎中的师爷,而相富年纪小,小事便可由师爷做主的,这可是件极体面的事,抱拳提了好几个人,自然他的儿子赵武也在其间。

老夫人问赵二舅道:“赵二老爷,你觉得这几人里,谁堪重任?”

赵二舅微微凝眉,其他几人他都不认识,只是赵大管家原是赵氏的陪房,早前不觉得,到了陈家后,赵大管家倒颇有些才干,还做了陈家的大管家,只是赵大管家一家,原是赵家老太太挑选送给赵氏的陪房。

老太太在世时就常说:宁心是个柔软性子,这陪房下人就得备最好的。

赵二舅道:“我瞧赵武不错。”

老夫人微微点头,“那……就让赵武任师爷,稍后陪相富去织造府接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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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提亲

ps:攒党的亲们,可以开宰了!!)

陈相富年纪轻轻就当织造府郎中了,这大了怕也是个能干的。

陈湘如贤惠,陈相富也不会差,光是昨儿一看到陈家大院的藏书阁,就惊得他们父子目瞪口呆,这可是陈家积聚了百余年之久才攒下的,就如现在的陈家家业一样雄厚。

家资殷实,又家中有藏书万千,可见这样的人家是不差的,赵氏原也是书香门第,家里的男子多爱读书,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愿意再结百年之好,再续上辈姻亲。

既然不能娶到陈家的小姐为儿媳,嫁个女儿给陈家的公子还是成的。

可他人已来了,不好现在就说,毕竟得过了八月二日才算是孝期满了,他不在乎再等两日。

马庆回到听雨苑,想到自己再做不成官,虽说织造府上下众人对他不满,可其间大部分的人还是嫉妒。

老夫人这两年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世袭的官职,也想着如何巩固陈家的地位。

她微阖上双眸,陈相富做织造府郎中了。

下一步她还得打算些什么。

*

八月初三午后,陈湘如随众人回到陈家大院。

刚入西门,绿枝便迎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摞请柬。

陈湘如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绿枝低身道:“老夫人说,大小姐去岁就该及笄了,但因着有孝在身,及笄也延后了。老夫人已与二舅老爷商议好了,八月初五是个好日子,要藉着二爷袭官入仕的酒宴,再给大小姐补办及笄宴。这是还没来得及送出的请柬。八月初五。要请二舅老爷和二舅太太给主持及笄礼呢。”

二舅母一听还有这等挣名声的机会,当即惊道:“是我和二老爷一起主持?”

绿枝笑道:“是。届时还会请陈氏族里的老爷、太太们来。陈家已经三年没办过宴会了,老夫人特意与二姨娘叮嘱了。要热热闹闹地大办一场呢。”她欠身又道:“大小姐,兴国公周六夫人、江宁丁知府夫人正在老夫人屋里说话呢。”

二舅母一听“兴国公”几字。顿时就来了兴致,“珍儿,我们去上房瞧瞧。”

这兴国公府可是皇亲国戚,是宫里周淑妃的娘家,还有个三皇子呢。

陈湘娟道:“大姐姐终于是如愿以偿了,二弟袭了官职,家里也来了贵客。”

原该是欢喜的事,陈湘娟却没有半分喜色。

世袭官职落到陈相富身上了。马庆怎么办?是不是就得回苏州了?

想到这儿,她哪里还高兴得起来。再说,落到陈相贵身上,她许还能笑一下,偏是陈相富那个冤家。

“二妹妹累坏了吧?”

“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屋歇下。”

陈湘妮走近来拉着陈湘如的手道:“大姐姐,我们也去瞧瞧吧。”

赵家来访,陈湘妮就得了见面礼,虽说是银手镯,可上面嵌了好看的珊瑚。也得不少银子,这回来的可是周家与知府丁家的人,听说这两家原就是姻亲。

二舅母领着赵珍儿一路快走。

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回禀老夫人。周八公子与大小姐此乃天作之合的良缘,八字相合,再是匹配不过了。”这老汉穿着件黄棕色的粗布褂子,手里拿着摇铃,一看就是个算命先生。

周六夫人娇笑起来:“老夫人、丁夫人,我便说了相合的嘛。”

一边又有个快嘴媒婆:“这就好!这就好!老夫人,你看是不是今儿就订下来,这样一来,陈、周两家就是亲戚了。哈哈……”

老夫人笑道:“好是好。请容我再思量一二,我还得与孙女儿好好商量商量。过几日就与你们回话。”

猛一听是好。可周家连算命先生都带上了,老夫人又觉得这事不能太伧促。还是再想一番才好。

赵珍儿扯住二舅母的手,轻声道:“娘,可别再莽撞了。”

难怪老夫人不应二舅母的建议,把陈湘如许给赵四公子,原来人家一早就瞧上兴国公府周家了。

赵家在六安县算是望族,可哪里敢与兴国公府比,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丁,换作是谁也会选周家而非赵家。

二舅母定定心神,却不是生气,反而想到后日的及笄宴,“珍儿,让你大表姐帮忙预备一身体面衣裳,我出银子,后日要见客呢,这江南什么贵重身份的没有,可不能失礼。”

她才不要给自家的儿子、女儿订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陈湘如要嫁入兴国公府呢,虽然不知道周八公子是谁,可一听那里头的声音,来的是周家六房的正室夫人,又有知府夫人来做中人,这婚事真真一个好字了得。

二舅母整整衣袍,“我这身太素了,不好失了礼,我得回去换身好的来。”

那可是皇亲国戚的周家,还有江宁府知府夫人呢。

二舅母拉了赵珍儿回客房,待她慎重地换好衣裳出来,到了上房外头,却是一片静寂。

正纳闷,却见一边行来了陈湘如主仆。

“二舅母。”

二舅母笑着,想到陈湘如许了个好婆家,许是他日都能帮衬上赵家,“如儿,你祖母好似给你订亲了。”

“订亲?”陈湘如面露茫色。

很快忆起周六夫人和知府夫人的事儿:她们上门不是来探访老夫人,而是来提亲的?

二舅母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呢,进去瞧瞧就明白了。”

花厅上,老夫人笑眼微微,这下好了,有人登门给陈湘如说亲了。

“湘如给祖母请安,这几日祖母可好?”

老夫人笑得越发灿烂了,“快起来。”

二舅母左扫右望一番,“不是来了贵客么?”

赵婆子回道:“二舅太太来晚了一步,人刚走了呢。老夫人想考量几日再回话,后日大小姐的及笄礼。也请了周家小姐来。”

二舅母大赞道:“当年如儿出生,大老爷便说她是个有厚福的,可不就应验了。竟寻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可喜可贺。”

兴国公府有几房人。因是勋贵名门,便是他家的庶子也与旁人家的不同,娶的都是官家嫡女。

陈湘如问道:“祖母,对方是……”

老夫人面露凝重,“是周家五房的独子、宁远将军周玉鸣。”

二舅母心下暗暗叫好,宁远将军,这可是正五品的官职,年纪轻轻就做了宁远将军。怕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人怎还考虑,这可是顶好的亲事。”

“周八人是极好,可他……到底是军人。”

是军人,就得效命沙场,那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可不就苦了陈湘如。

老夫人没有当即应下,便就是因为这点。

陈湘如是她最疼爱的孙女,不能这么草率地定下亲事。

二舅母只想着这勋贵之家。又想着订亲的男子又是个出息能干的,这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倘若换成是她。怕是早就笑烂嘴了。

要是她的珍儿也能寻上这等体面的婆家,她就是天天吃斋念佛也心甘情愿。

二舅母似比谁还着急,生怕这大好的良缘就溜走了。

陈相富从外头回来,人虽小,却穿了一身从四品的大红色官袍,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到了花厅,抱拳与老夫人请安,又与二舅母见了礼。

二舅母眼前一亮。要是把珍儿许给陈相富也不错,好歹也是个从四品的官儿呢。宫里头还有人照应着,这陈家又有偌大的家业。怎么想,怎么都是好事一桩。

立时,二舅母笑了起来:“富儿当了几日官,越发像那么回事了,真是能干呀,小小年纪就当官了。”

陈相富抱拳道:“谢二舅母夸赞。”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近来听到类似的赞美太多,最初还沾沾自喜,很快陈相富就平静下来了。

老夫人问道:“一大早出门,今儿可累了?”

“不累。在衙门里,听他们说了一阵话,赵师爷以前帮过父亲,他是懂的,自与他们商量妥当。左、右员外郎在各地收了不少生丝,这生丝预备充盈,怎的还要从我们陈记分生丝?”

陈相富想不明白,明明有货,却要从自家分一批。

老夫人笑道:“这织造府的事儿多了,万事你要多留个心眼,用心跟着二位员外郎、赵师爷他们学习,莫要辜负了你父亲在天之灵。”

陈相富应声“是”,甜甜地笑着,挺了挺胸看着陈湘如。

陈湘如招了招手。

他几步走到跟前,陈湘如道:“父亲在世时,也不是日日都到织造府的,有事那边自有人来禀,往后小事就交给赵师爷处理,你还得用心在读书、习武学本事上。”

“大姐姐,我知道。我这几天可没落下功课,每晚都有读书练功的。”

“好,看你这样,我和祖母都感到高兴,从今往后,祖母和我都等着你来护我们,等着你支撑陈家呢。”

陈相富越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又挺了挺胸。

赵珍儿坐在一侧,不由对这个比她小几岁的表弟刮目相看,来的时候,她娘就动了要想把她许给陈相富的念头,可赵珍儿只觉得这陈家比自家要好,一来陈家有世袭的官职,二来家业大,人口少,日子过得富足。

赵二舅与赵小舅过来,又陪老夫人说了一阵话。

赵小舅含着笑,“陈伯母,这次来江南,想到江宁书院读书,可那边……我们实在不认得什么人。”

老夫人一直就在猜,赵二舅是想与几个儿女寻门好亲,那赵小舅家里只来了他一个又是何用意?

现下才明白,赵小舅还是想走仕途,要到江宁府学读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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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亲事

老夫人笑道:“回头我与丁夫人说说,请她帮忙。”

大周天下有六大书院:京城的琼林书院、洛阳的鹿鸣书院、益州的道明书院、福州的百贤书院、江南的江宁书院、扬州书院,光是江南一带就有两家出名的书院。也难怪赵小舅想留在江宁府读书。

陈湘如垂眸细想,前身记忆里并没有赵小舅来江宁读书的事,倒是曾记得赵小舅也是在这时节去了洛阳鹿鸣书院,在下届时考中举人,次年又得中三榜同进士,虽考的成绩不理想,好歹有个功名,后来在京城做了个八品吏部编撰小吏。

二舅母忙道:“我家老四也想留在江宁书院呢,这孩子考过了秀才,也是个爱读书的。”

留在江宁,就有机会参加各式宴会,只要搭上了兴国公府,许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赵二舅道:“若说读书,自是去最好的地儿,如琼林、鹿鸣。”

这两个地方,陈家就算想帮也帮衬不上,毕竟离江宁太远,陈家鞭长莫及。

二舅母瞪了一眼,没有接话,她这么说自有主意。“江宁书院也是极好的,上届陈氏族里高中的陈将宏,是在陈家大院的书房里苦读了一年,就考了个榜眼,如今留在京城做庶吉士,瞧瞧,这是何等体面风光。”

陈将宏高中后便接走了母亲、妻儿,临走时,全家来拜见了老夫人,为此老夫人还特意接济了他家二百两银子。

他们离开后,老夫人又捎过五百两银子去,为了维持生计,陈将宏妻在京城开了家豆腐坊,虽是下人打点。好歹也多个进项。

赵二舅道:“如儿,你们姐弟回避一下,我有与老夫人商议。”

“是。”陈湘如领了陈相富出来。

赵珍儿也随后出来。笑盈盈地道:“大表姐,后日你便要及笄了。我得回房备份礼物。”

“自家姐妹,不必如此见外。你能来,我很高兴。”

可礼还是要的。

陈湘如道:“三表妹,我让绣房给你做新衣裳了,衣料子是现成的,只不知大小,回头你去绣房试试大小。”

赵珍儿谢过,领了丫头就去了绣房。

待她到时。三小姐陈湘妮也在那边试衣服,想着后日家里有宴会,挑了件紫色的锦缎做衣裳。

上房,赵二舅捂嘴轻咳一声。

赵小舅道:“二哥有什么话连我也不能听么?”

赵二舅又轻咳一声,却是清嗓子,“陈伯母,你觉着我家珍儿配相富如何?”

陈湘如有了更好的人家。

陈湘娟一早也订了亲。

赵二舅在陈相富做上织造府郎中那天就想到了,两家还得结亲,只有这样才算好。

赵珍儿是嫡女,模样自不屑说。貌美如花,性子和举止都说得过去。

老夫人定定心神,面露难色地道:“二舅老爷说晚了。”

二舅母惊呼一声:“晚了?谁与相富订亲了。”

相富的亲事。老夫人一直都有留心,因为是嫡子自是不同,她用了两三年时间来想相富的亲事,虽说她腿脚不方便,可这脑子灵活,却是出奇的想得明白。

“不瞒你们,今儿丁夫人过来,不仅提了如儿的亲事,也提了富儿的。你猜怎的,富儿说的是织造府左员外郎殷家的嫡女。”

这个左员外郎。赵小舅有些印象,是依昔间听陈湘娟说的。好似家里虽有一妻二妾,却清一色地生了四个女儿,而这嫡女是左员外郎的嫡长女。

“将达在世时,就曾提过这事,两家尚未说下来,将达就没了。这回,丁夫人特意替他家提了这话,又当场合了八字,说是极好的。”

到底是赵家的人,老夫人便是看在赵氏和陈湘如姐弟的面子也不好拒了,定定心神道:“你们若是舍得,倒可把相贵订给珍儿,只是相贵的性子沉闷了些。”

前世时,之所以相贵与陈湘如的关系相较于其他弟弟、妹妹要亲近些,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相贵妻乃是赵家女,又是表姐弟结亲。

只是那时,赵家没在这时候来人,而是由赵大舅开口提陈相贵与赵珍儿的婚事,那时老夫人已经过世,陈湘如便应了,之后就遣人去了六安提亲,约定成亲日子。

陈相贵刚满十三,就迎娶了比他还大几岁的赵珍儿为妻。

赵珍儿婚后,接掌内宅事务,因着她原是弟媳,陈相富是长,为这事陈相富越发不满陈湘如,认为陈湘如是故意给他添堵。

可如今,却是由两家长辈提出了亲事。

二舅母还在纠结。

赵二舅却第一个想到陈相贵书念得好,虽不爱说话,却举止得体,温尔雅,这女子比男子大四五岁算甚,有的还有大七八岁、十多岁的呢。

赵二舅抱拳道:“既是如此,就这么定了,明儿备了庚帖送来。”

这就答应了!

赵二舅是知道陈相贵兄弟的生辰八字的。

二舅母想着自家女儿没成嫡长媳,但可以比陈相富先成亲,道:“六安离江宁到底远了些,陈伯母,我家珍儿今年三月及笄的,不如就趁早把婚事办了,待她过了门,也多一个能帮衬湘如的人。如儿这孩子不易,珍儿一进门就帮得上门。”

就算掌不了陈家的家业,让她女儿过门掌内宅也是好的。

老夫人微微笑着:“先订亲,回头再议旁的事。”

赵二舅道:“上回说,我家小六与湘妮的事……”

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可不是两好么,身份也得体。

赵小舅惊呼一声“二哥”,老夫人首肯赵珍儿与陈相贵的亲事,可赵二舅又想再亲上加亲地再结门亲。

老夫人此次没拒,是因为不好连连相拒。看着赵珍儿,就让她忆起赵氏。赵二舅没入仕,但赵家是书香门第,每代都有人为官。也算是官宦世家,赵珍儿配不得陈相富。但还是配得陈相贵,陈、赵两家结亲,可谓是亲上加亲。

陈湘妮虽说是庶女,可也有自己的嫁妆,有田庄、铺子,比寻常小户人家的嫡出小姐还要丰厚。这样一来,赵六公子若娶了她,他日就算多了一份家业。

老夫人笑着:“湘妮还小。再说我答应了二姨娘,她的婚事二姨娘可以做主。”

结一门就成,还结两门,这亲结得太多,反而就成仇了。

老夫人敛住笑意:“只要赵四公子书念得好,这江宁府有头有面的人多了去,自会寻上合意的人。”

二舅母道:“到时候还有劳老夫人费心。”

“好说。”

不过几日时间,老夫人就订下了陈相富兄弟的亲事。对于陈湘如的婚事,老夫人也是权衡再三,乍一见还是满意的。可一想到周八是军人就不大乐意了。

八月初四这天,又有人上门提亲,提了多是陈湘如和陈相富的婚事。

陈家除服。孝期已满,这就像一股东风,吹得整个江宁府都知道了。

扬州织造府亦有人过来,提的还是陈相富的婚事,是扬州织造府郎中的嫡幼女想许给陈相富为妻。

老夫人也没回话,只说得考量几日。

*

马庆心情郁闷,失了织造府郎中一职,便是白身了。

在听雨苑喝醉了两回,今儿一早就去了美人别苑找春姑娘。

正把着酒盏喝闷酒。春姑娘进来,娇呼一声“我的马大人。大白日的吃什么闷酒哇。”

“给我。”他扬手夺过酒盏,苦声道:“三年了。我任劳任怨,可上面一句话,我什么也没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我不甘心,不甘心。”

想娶陈湘如,但外头都说与他订亲的是陈湘娟。

春姑娘见拦他不住,索性提了酒盏给他斟酒:“你去哪儿,我便随你去哪儿。你一直是春儿心里的朝廷命官、马大人……”

马庆心头一动,泪光一闪,拥住了春姑娘,将头抵在她的胸前,“父亲一直说,我是与陈大小姐订亲的,可现下却成了我与陈二小姐。我又失了官职,父亲他……要是知道了此事,怕要生气。”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现在就来找我,要是被陈家人知道了,怕又是一场风波。”

“你怕甚,陈二小姐知道你的事。”

春姑娘心里暗道:莫不过陈二小姐容得下她,只是各家大多没有先纳妾后娶妻的道理,只要陈二小姐过了马家门,她就会纳入马府。

马庆闻嗅着春姑娘身上好闻的味道,又深吸了一口,“春儿,我想要。”起身解了春姑娘的衣裙。

层层叠叠,繁复的穿戴整齐得一两个时辰,而脱掉却不过片刻时间。

一室春光,一屋热烈,不多会儿,帐浪翻滚,锦衾逐波。

正纠缠间,只听到外头一阵叫嚷:“把这儿给我围起来。”

马庆一听这声儿,“陈相富!”扯了衣裳便要穿上,不想只听“砰啷”一声,房门被人撞开

陈相富、赵六公子二人站在门口,一脸怪异地地表情看着他们。

“哟,是马大公子,早前听人说有人玷污了织造府的布面美人,我还不信,可见空穴无风。”

春姑娘惊魂未定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怀抱着锦衾,看着外头冲进来的织造府官兵。

马庆三两下着好衣袍,“相富……”

赵六公子大喝一声“大胆”,厉声道:“陈大人的名讳是你一介庶民能直呼的么?”

陈相富早就看马庆不顺眼了,想寻个机会好好的拾掇一番。

一扭头,厉声对众人道:“瞧清楚了,今儿可捉奸成双,既然这里是马大公子养的女人,这里的一切花销与我们织造府无干,我织造府的画师从今儿起撤出美人别苑。”他扫了一眼,看着外头站着的画师,一挥手道:“二位画师收拾一下,今儿就回织造府当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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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捉奸

赵六公子附和道:“这位是新上任的织造府郎中陈大人,是前任陈郎中大人的嫡子。陈大人的话,你们没听清?”

陈相富冷笑着,那女人不过长得好看些,除了长得好看,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学远不及他大姐姐,可马庆居然还打了旁的主意,他今儿带人来捉,就是要把事闹大,只有够大,马家人才拿不到把柄。

想娶他大姐姐——没门!他第一个就瞧不上马庆。

“马大公子,圣旨上不是说了,要你回返原籍么,这都多少日子了怎还留在江宁府?赶紧收拾收拾,带着你的东西和女人回家。”

冰冷的,还着讥讽和不屑的。

马庆站在一侧,他好恨!

恨陈家的无情。

如果不是陈家动用了宫里的关系,为甚不曾听到任何风声,就拿下他的官职,还要他原籍返回。

也恨陈相富让他出丑。

虽然美人别苑知道春姑娘是他女人的人不少,可他们还在办事,就被人闯了进来,那些兵卒一个个瞪大眼睛,肆意而张狂的看着春姑娘。

春姑娘哪见过这等场面,怕是比风尘女子还不如,直吓得浑身微颤,又羞又恼,止不住地嘤嘤哭啼出来。

陈相富挺了挺胸,“马大公子失德,往后好自为之。”

落音时,他带着画师等人离去。

周围很静,只有春姑娘的哭声。

马庆站在一侧,浑身发软,软坐在贵妃椅上,想像是丰满的,现实却是这样的残忍,他曾想姐妹同娶。怕是出了这事,能不能娶到陈湘娟还不一定呢。

而此刻,苏州马家的大管家与媒婆已经到了陈家大院。

马大管家垂首道:“小的是奉我家大人、夫人之令。前来陈家商议迎娶大小姐过门的佳期。”

赵婆子故面露惊色,“马大管家是不是记错了。与你家大公子订亲的乃是我家二小姐。”

“二小姐……”马大管家不解,看着左右。

老夫人面容冷漠,“马大管家且在江宁府多住几日,有些事打听好了再不迟。近来家中事多,不留马大管家了。”

马大管家想再说,可一看老夫人的脸就不大好看,只得抱拳出来。

正往东院去,迎面撞到了结巴胖墩。结结巴巴地道:“大……大管家……大……大……”

早前便说好的,是马家大公子与陈家大小姐结亲。

这门亲事,就是马二公子也没寻着更好的,马二公子娶的是苏州知州家的嫡次女,虽说是官宦人家,可嫁妆并没有多少。

马大人就指望娶了陈大小姐,好让家里的日子更好过些。

可现下,陈家却不认与马大公子结亲的是陈大小姐,而说是陈二小姐。

胖墩“大”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马大管家急道:“说正事。”

他以为胖墩在讨好。一个劲地唤他大管家,不知道后面的大字说的是马庆。

“大……大公子和……和……和春……春姑娘的事,被……被……”

马大管家看着胖墩后头跟着一个精干的小厮。一抬手道:“你来说。”

五斤垂首道:“大公子去美人别苑找春姑娘,被陈二爷当场给捉住了,这件事整个江宁府都传遍了。”

“这个大爷……”马大管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着袍子就往东院方向奔去。

听雨苑花厅里,马庆垂头丧气地坐在一侧。

马大管家看了一眼。

马庆起身,面露怯色地道:“马叔,我爹那儿还请你帮忙美言。”

“大爷呀,你怎这么糊涂,在这当口上做出这种事?”

弄不好。娶不到陈大小姐不说,就是连陈二小姐都娶不到了。

这在哪家都不会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嫁这样的男子。若是嫡子,遇着疼自家女儿的父母都能告吹。况马庆还是庶子,配嫡女原就有所不当。

马庆却深深地明白:他是着道了。

是陈湘娟坏了他与陈湘如的良缘。

但陈相富,却让他声名狼藉。

现在,整个陈家过河拆桥,没给他留半分颜面。

马大管家倒舒一口气,“刚才我去陈家上房见老夫人,她说与你订亲的是陈二小姐,这又是怎么回事?”

五斤立在一侧,赵婆子要他盯紧马庆,但这事若由马庆说出来,怕得是另一副样子,定定心神,道:“大管家该去街上打听一下。”

“什么?”

“是大爷先喜欢上陈二小姐,他们早有情分在前……所以老夫人只好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马大管家身子一晃,“大爷,你糊涂啊!”

陈二小姐能比大小姐比么,大小姐贤名在外,最是个能干的,她的布面美人,便是她手头也握着陈记的颜料秘方,这可就是宝贝,要是娶到马家,这都是赚钱的营生。

这里正说话,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马大管家可在?”

赵婆子已经进了院门,笑盈盈地欠身行礼,“马大管家,刚才在上房我们见过的。就当是我这做下人多几句嘴,但未免马家误会,我自作主张过来说几句话,既然马大爷也在,今儿倒不妨把话给挑明了。”

赵婆子坐下,抖了抖手头的藏青色帕子,“马大爷来江宁后,他的事马家知道多少?”

马大管家抱拳道:“赵婆子有事请讲。”

赵婆子笑了一下,索性细细地讲起马庆来江宁的诸多事,先是从陈湘娟帮他设计花样图开始说,自然免去陈湘如也绘过一幅的事实,只说是陈湘娟绘的,且还是马庆求着陈湘娟绘的。

又说马庆给陈湘娟送衣料等事。

陈湘娟为他做新裳,给他送挂佩、倭扇等物。

末了,赵婆子道:“马大管家,我家二小姐年纪小。可马大爷年纪不小。”

马庆来江宁府时便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而今也至双十年华。

若不是他有意,怎会求二小姐帮衬。

若不是他有意。怎会接受二小姐送的礼物,而他还回馈了礼物。

“两年前。马大人从织造府挪借了一万两银了,是马大爷请了二小姐出面做说客,我家老夫人和大小姐这才借了一万两银子给他填补亏空。昔日,马大爷自个也是承认喜欢二小姐的,老夫人方才做主把二小姐许给他。”

话不能让马家人来说。

而这事的原委,陈家是一定要与马大管家讲明白的。

“马大管家,我们陈家最是讲情义的,昔日扶持马大爷做织造府代理郎中一职。这几年马大爷可没少借着我们陈家从中获利。

三年来,大小姐私下分了他六批生丝,每批他都是买一半给织造府,另一半则以高价转卖给江宁府金记织布房的金老爷,统共加起来这获利的银子也不少了。”

原来,陈家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挪借银钱的事,自然是陈湘娟讲出去的。

也知道,他私下转卖生丝,从中获利的事。

可今儿,赵婆子却当着马大管家的面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地说出来。

赵婆子吐了口气:“马大爷。我说的这些事可有半句虚言?”

马庆不语。

马大管家自然就信了全是真的。

赵婆子又道:“到了这当口,今儿马大管家说奉命前来商议马大爷与大小姐的婚事,这可不是闹了笑话么?

我陈家的小姐难不成比别人家的卑微半分不成?还由得马大爷挑三拣四?

这行事欠妥。欠理的原是马家,我们陈家可不背负这骂名。

马大管家到外头打听打听,外头都是如何议论的,难道这些个流言诽语不是马大爷传出去的?”

马庆忆起近来听到的流言,惊呼一声:“我没有。”

“没有?”赵婆子冷笑着,“难道不是昔日马大爷怕老夫人不应你与二小姐的婚事故意放出风声的么?老夫人最惜名声,这三年要不是下了死令,指不定传出什么话来。”

马庆想的第一件事:不是他放的流言,也不会是老夫人。而陈湘如爱极了自己的妹妹。更不会是她。

难不成是陈湘娟!

一定是她!

这个女人疯了,为了嫁给他。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要是他拒娶,只怕往后再也寻不上这样的好人家小姐。

他不念陈湘娟的好。念的是陈家的丰厚嫁妆。

他就是庶子,经过这番后,名声外传,江南一带的官宦人家,谁还愿意把女儿嫁他。

陈湘娟,你真狠!

不仅逼他娶她,还成功杜决了他娶别人的可能。

马庆思忖一番,倏地起身,“是陈湘娟,一定是她。”

赵婆子面露疑色,“二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出门都有大小姐陪着。我家大小姐可是整个江南出名的贤惠女子,又最识矩,就是当今皇后娘娘听说我家大小姐的事后,特意赏了一对六尾凤钗以示嘉赏。”

这东西,原是宫里的汪祥帮忙讨下来的,为的就是给陈湘如掌脸。

这也是老夫人特意在信里要汪祥求来的,不光是陈湘如,还给陈相富赏了官职、官袍,还有枚宫里赏的玉佩。

赵婆子故意这样说,就要告诉他们:我家大小姐是皇后娘娘都夸的贤惠女,你们要说不贤,那就是对皇后不敬。

马庆此刻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婆子道:“马大爷的话,小的听不明白。小的只知道,陈家的小姐都尊贵着呢,马大爷先与二小姐行事有欠分寸在先,为了成全你们,我家大小姐受了多少委屈,二小姐又被老夫人罚了多少回,马大爷明白,我们在西院做下人的也都明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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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丢瓜捡豆

赵婆子又道:“马大爷在美人别苑干的那些混事,老夫人不提,那是念着两家的世交情分。

我来,只问马大管家一句话:若是马家的女儿,所许之人尚未成亲,就在外头眠花宿柳,甚至先养外宅,你马家可会生气?亦可会依照约定把女儿嫁过去?”

自来都是旁人挑马家儿女,马家没有陈家这样的家业,马家嫡长小姐为了替父亲还债,竟因几千两银子就嫁给了苏州孙知州大人的嫡子做续弦。那嫡子都有一双儿女了,成亲之后,得不到孙大爷的疼惜,动不动孙大爷就骂她“你是马家为了抵债嫁给我的,说白了,你就是比姨娘们的价儿高些。”孙大爷对马大小姐想打便打,想骂便骂。

马大管家忙道:“赵婆子莫气,是我家大爷行事欠妥,我代他向你赔不是。”

“她该赔不是的是陈家,是我家老夫人,更是对我家二小姐!”

赵婆子一转身便离去了。

走到门口时,看了眼一侧侍立的五斤,“今儿你就回西院当差吧,不必再服侍马大爷。”

马大管家面露惊容,“他不是大爷身边的小厮么?”

马庆就是个庶子,为了打压他,马夫人只给一个结巴小厮做随从,就连马斤都是陈湘娟挑来服侍他的。

五斤进了花厅,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马大爷,我得回西院去,这三年小的跟着你过得很好,可小的到底是陈家的下人。”一起身,含着泪花,“早前。我就劝过你的。马大爷,我走了,再不能服侍你。”

这番感激的话。还有那不舍的泪全都是真的。

马庆忆起,五斤确实劝过几回。

可当时他正得意。正做着姐妹同娶的美梦,想着把织造府郎中一职弄到手。

到头来,却是春梦一场。

一朝落空,他又成了那个不受待见,一无所有的马庆。

甚至连最初也做不回了。

那时候他在家中寒窗苦读,但现在风光一把的他,再也不肯安分了。

马庆讷讷然。

五斤走了!

要不是赵婆了把人唤走,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五斤其实是陈家的人。

对,他再不能娶到陈湘如了,不能连陈湘娟都娶不到。

马庆倏地起身,就算陈湘娟再差,总有一笔得体的嫁妆。因他是庶子,以后马家分家,也不会给他丰厚的家业。但有了陈湘娟的嫁妆,他往后的日子就能过得好些。

他猛地奔出了院门。

马大管家大声道:“大爷!大爷!”

“我去西院找二小姐辞行。”

西院花园凉亭里,陈湘如姐弟正与赵家兄妹在一处吃茶闲聊。

赵六公子正与陈相富请教拳脚工夫。

因赵珍儿许给了陈相贵,越发与陈家人亲厚了。

小桠禀道:“二小姐。马大公子来了。”

陈湘娟移眸望去,石板曲径上行来一人。想到上次马庆闹的事,陈湘娟面容微变:“你怎么来了?”

马庆笑了一下。尽量笑得温雅动人。

就算他心里怨陈湘娟坏了他的大事,可现在他不能再怨。

陈湘娟虽不及陈湘如,可到底是陈家老夫人承认的亲事。

“二妹妹,我就要回苏州了。”

“哦。”陈湘娟冷应一声,“你要走了,与我何干?”

她的视线看着一边正与陈相贵读书的赵四公子,有时候午夜梦回,想到陈湘如与她说的话,她是有些懊悔的。可现在外头的流言那么多,除了嫁给马庆。她已别无选择。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曾经喜欢别人,还与那人闹出了风言风语的。

陈湘如曾说。马庆不是良人,可陈湘娟却不能提出退亲。

这辈子,就这样了。

更重要的是,马庆是个她能掌控的男人。

只要她撒泼胡闹,马庆就没有不怕的道理。

马庆抑下满腹的怨恨,却笑得灿烂,“二妹妹,回苏州后,我会尽快与父母解释清楚,早些过来商议亲事。”

陈湘娟心里微乐,盯着他的眼睛,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正视她的眼睛,她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呢?是喜欢,是温柔,还是痴情?

可任她如何沉陷,她还是冷静的,她是陈湘娟,她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娶我?”她反问,然后笑意一敛,“那个叫春姑娘的,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

“马大哥,话儿我可说到前头了。二弟没有闹大,全是给我面子。”

即便陈相富早已经不理她了,可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姐弟。

而陈湘娟也必须唤他二弟,还是很亲昵地叫出口。

“丑话说在前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这春姑娘你如何处置,可得想明白了。”

马庆是与她辞行的,可陈湘娟却拿春姑娘的事咄咄逼人。

一副不依了她,她就不嫁他的模样。

陈湘娟不嫁他,自有旁人家会娶。

可他马庆呢?

原是庶子,最多只能娶个庶女,除非他一朝高中,得过进士什么的,否则很难娶到这样体面的嫡女为妻。

一扭头,陈湘娟拉赵珍儿坐在桌前,低声道:“珍儿,你明儿参加宴会的新裳做好了么?听说你和三妹妹都挑了紫色?”

马庆抱拳道:“二妹妹,我先回苏州了。”

陈湘娟大喝一声“站住”。

她追上他,低声道:“怎么?你给我的痛苦就算了,我给你摆了脸色,你就受不住了?”她得意地扬了扬头,带着两分敌意地道:“你好好儿待我,也许我能求了大姐姐,求了老夫人。想办法给你在江宁府谋个一官半职。”

马庆一听这话,想到宫里的汪总管与陈家的交情匪浅,“二妹妹。真的么?”

“就看你待我如何了?”陈湘娟近来也想得明白,她既然得不到马庆的爱。就要在未来的家里站有一席之地。

马家人口众多,她也懒得应付。

他做的那些事,一次又一次地伤她。

先是在外头与旁人好,再是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喜欢陈湘如。

这恐怕没有一个女子能承受了。

他做的这些事,每一桩都如同在她心上捅了一刀。

她不会再对他好,她嫁他,也只是为了颜面,只是因为她必须嫁他。因为这是陈湘如痛苦一场让给她的。

赵珍儿轻声道:“湘娟,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大表姐都说了,要是你不中意,解除婚约就是。”

还没成亲呢,马庆就在外头有了女人。

这若成亲了,还指不定闹腾些什么来。

赵珍儿看着那边与赵四公子用心读书的陈相贵,虽说比她小,但过几年陈相贵定然是个翩翩少年郎。

只是陈相贵年纪太小,他们要成亲又不知要等多久了。

但。这是大人们商议的事。

陈家人丁单薄,陈湘如又是家里家外的忙碌,听她母亲的意思。怕是要提前完婚。

赵家没能与陈相富结亲,心头颇感遗憾,似乎有意要抢在陈相富前头成亲入府。

*

因马庆的婚事,苏州马府也掀起一场风波。

而马大管家还特意提了两年多前,马大人挪借江宁织造府一万两银子的事儿。

陈将达死了,他松了一口气,他早前从陈将达手里借了一万六千两银子也不用还了,还想借着两家联姻的事大赚一笔。

马大管家把江宁府流言细细地详述了一遍,又说了赵婆子的那些话。

马夫人听罢。啐口骂道:“庶子就是庶子,这么好的良缘。就被他自个行事不端给毁了,要不是陈家念着两家交情。换作旁人家,因他在外头养什么外宅、女人的事,怕早就要提出退亲了……”

陈家老夫人不提,是怕被人凿脊梁骨:陈家过河拆桥,需要人帮衬的时候,就让马大公子去做代理郎中,而今陈家二爷得了官职,便不把小姐许他了。

大姨娘站在一边,哪敢说半个不字,只替自己这儿子感到羞愧。

马大人失望地看了一眼,“事情闹到这地步,再无转圜了,嫡次女就嫡次女,再派人去议婚期。”他一扭头,问马大管家道:“陈大小姐十月满十六,这二小姐今年多大?”

马大管家道:“听说是四月的生辰,明年四月就满十五了。”

“也好,先议定婚期,我瞧就定在明年四五月吧,一及笄就把人娶过门。”

订亲人选换了,马大管家做不了主,只得回苏州回禀。

马夫人这回听说是娶陈二小姐,早前她是羡慕,现在却有些得意,“这回娶的是嫡次女,不好照着之前的样准备聘礼,这得减半。”

又不她亲生的,干吗要花这么多钱来办。

马大管家道:“陈家提到了两年多前,老爷挪借织造府一万两银子的事,后来是大爷从陈家借了银钱填补的亏空。”

马大人并不说话。

大姨娘心里道:你们花了银子,却不让我儿子体面成亲。

忙道:“老爷,陈家可是百余年的官宦世家,这面子上的工夫还得做足了。”

马夫人厉声道:“做足工夫,哼!后面的庶子、庶女那么多,嫁妆、聘礼的就得不少,你倒是会说,念他是庶长子,办得稍体面些就是,庶子能与嫡子比么?”

巴不得一钱都不花才好。

马夫人借机训斥了大姨娘一通。

马庆立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这,就是他的家。

他不喜欢自己的家。

家里有咄咄逼人的嫡母,还有从小到大都是谨小慎微的亲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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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及笄礼

他又忆起陈湘娟说的话,待无人的时候,拉了大姨娘在一边说话。

大姨娘唤声“大爷”,眼泪就滚落下来,“你在外头受委屈了……”

做了三年官,什么都没了,还得回到这家里。

马庆在外头做官那几年,大姨娘在家里也曾风光好一阵子。

“你别难受,你从江宁捎回来的银钱,我一也没动,我还攒着。回头我都置办成聘礼,指定让你风风光光地把她迎娶过门。”

手落抚在马庆的脸颊上,大姨娘这才觉得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儿子回来的,就站在她面前。

“不,姨娘。”马庆说道,“湘娟说了,她会设法在江宁府给我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候我与她成了亲,就带你去江宁过活,再不用看夫人的脸色了。”

“真的么?”

没有什么比谋到官职更好的理由,这样他要在江宁办差,自然得带上姨娘、妻子去任上,就可以不用留在家里了。

“我信湘娟的。”

“就算是嫡次女,也是极好的亲事,就是陈家的出身不比二奶奶差,更重要的是,陈家的嫁妆丰厚,我们的日子一定可以过是很好。”

与娶嫡长女比,还是差了啊。

大姨娘含着泪,她知道马庆的心里很难受,这都是因为她,谁让她只妾非妻呢。

*

八月初五一大早,陈家大院就忙碌开了。

东院是陈相富袭官职的酒宴,西院是陈湘娟的及笄礼。

早前马庆住的听雨苑特意收拾成了男客们说话闲聊之处。

而西院的花园也是焕然一新,花团锦簇,摆出一盆盆婀娜多姿的秋菊,白的如雪。黄的似金,还有紫的如锦,好不鲜艳夺目。

陈湘如记忆里有过的一些小姐名讳。也陆续进了西门,云聚到花园子里。

吉日一到。赵二舅与二舅母给陈湘如主持及笄礼。

两侧站满了小姐、夫人,个个笑意迎人。

“请祖母训话!”

这是及笄礼后的常规礼节,要请家中辈份最高者说话。

老夫人笑道:“从今儿起,如儿就是大人了,去年就给你办及笄礼的,晚了十个月,委屈你了。”

“不,祖母。湘如不委屈,有祖母疼爱,湘如很欢喜。”她深深一拜。

老夫人从赵婆子手里接过一只六尾凤钗,有人小声议论起来,这可宫中圣物,除了皇族王妃所有,勋贵之家的女眷拥有此物的多是宫中赏赐的。

“这是宫里的皇后娘娘赏的,皇后娘娘听说人年纪虽轻,却掌理家业,颇是赞赏。夸你是个贤惠长姐,女子典范,今儿祖母给你戴上。”

众人听了原委。有人面露羡慕,有人则跟着附和起来。

老夫人是朝廷赏赐的四品淑人,陈氏族里也来了几个体面的妇人,一是族长之妻九老太太婆媳,再是六老太爷的人,一是来凑趣,二是来看热闹。

周六夫人正笑盈盈地介绍着周家的几位小姐:“这是兴国公府的七姐儿、八姐儿、九姐儿、十姐儿。”

彼此一一见了礼,陈湘如又介绍自家姐妹与赵珍儿。

杜老爷的两个女儿也过来了,虽说杜老爷不是官身。可杜老爷的两个弟弟都是官身,而老太爷也官身。算是官家小姐。

小姐们大的十七岁,最小的也不过七八岁。同龄的几个就聚到一处说话吃茶点。

陈湘如看着花园里来往的夫人、小姐,孝期满了,怕是往后这样的日子就少不了。

正瞧得出神,周六夫人低声道:“湘如,你与我说实话,你不喜欢我家小八么?”

周八!

她依旧每月都会收到他的信,却不再看了,只是每过两月会回一封,一如既往地,那信上只得两字“安好”、“平安”、“甚好”……

周六夫人与她缓步而行,“小八知道你的孝期将满,就担心你许了别人家,早早就写信来,再三托我一定要早些上门提亲。

他回江南之时,提了多少官家小姐,可他就喜欢你了,旁人家的一个也没应。

湘如,我们皆是女子,就凭他的这份真心,你当真要拒了吗?”

陈湘如一脸茫然,她不知道。

她不信爱情,却又心存着一份期盼。

她不信男人,却想着自己许能遇到一个不俗的男子。

不盼他如何建功立业,不盼他怎般的耀眼瞩目,她只求他能真心待她。

只是,这份希望她不敢流露出来。

她怕伤害。

她怕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湘如啊,我亲来陈家与你提亲,老夫人说得你点头才能做主。

小八为你等了足足三年呀,你怎忍心拒绝?

他怕误你名节,还不许我们提前道破心仪于你的事实。

湘如……”

这声声湘如,叫到她的心上。

周六夫人是真心的,可她却没了真心。

或许她的真心早已埋葬吧,唯有深深掩藏才不会受到伤害。

陈湘如心下一动,道:“周六夫人也瞧见我们家的情形,弟弟年幼,祖母体弱,不瞒周六夫人,就算我订亲,怕是在弟弟们不能撑起家业前,我也不能出阁,不能耽误周八?”

周六夫人知道的事不少,陈湘如也不想瞒她。

对方一片真心,她也剖开自己的真心。

“湘如,你不会真等到陈二爷、陈三爷长大再成亲吧?”

“这又何尝不可呢?”她笑了,不经意地,没有以此为苦,反而笑得甜蜜动人,“我是长姐呀,倘若我抛下祖母、幼弟不管,又如何面对泉下早亡的父母双亲。掌理家业,看护幼弟。这也是我应尽的本分。”

周六夫人顿感无语,却从陈湘如脸上瞧到一份真诚。

只不知道,要是老夫人知晓陈湘如有这样的想法。又会作何感想。

就算订亲,未来几年却不会嫁给周八。

可周八已经二十一了。虽然在当朝之中算得一个少年将军,但这个年纪,早该生儿育女做父亲了。

一年年等下去,周八等得了么?

陈湘如抬头,“若是可以,请周六夫人代我劝劝周八公子,他是个好男子,只可惜与他有缘无分。我不能耽搁他,请周六夫人早日为他觅得一份良缘。”

宴会直到未时三刻,方有宾客陆续散去。

待宾客将散尽时,周六夫人又见了老夫人,满是忧色地道:“老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你今儿说,要大小姐点头同意,这门亲事才作数。唉,我问过她了。她竟然说就算现在订亲,为了你、为了两个弟弟,为了这个家。在弟弟们长大成人前,她不想出阁。”

老夫人怔住。

为了这个家,陈湘如已经牺牲太多。

不得已,抛头露面接掌家业。

不得已,把早前订亲的马庆让给了妹妹,只求一个成全,只因她心里亲情更为重要。

“如儿……她真是这么说的?”

周六夫人轻叹一声:“我现下也没主意了,只能写信告诉五哥、五嫂和小八,让他们自个做主吧。你是知道的。我家小八虚岁已经二十二了,耽搁不得了。”

老夫人道:“多谢周六夫人关心。”

“老夫人。我也该告辞了。”

花园里,小姐们依依不舍。

丁翠芬正拉着陈湘娟的手。小时候原就相识的,这会子竟感情正好。

“湘娟,八月二十我过生辰,你可一定要来。”

“好,我一定去。”

陈湘妮则与丁知府家的庶女好了,两个都是庶女,年纪相当,自能玩到一处,竟也是一见如故,又有邻近两县的知县夫人、小姐们,今儿也玩得尽兴。

陈湘如正与周六夫人的嫡次女在一边说话。

周九小姐道:“你可是我最佩服的女子,又能干又有本事。八月十二,我们家有赏菊宴,你可一定要来。”

陈湘如笑着:“周九小姐相邀,我一定去的。”

将客人送出西门外,看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绿枝走过来道:“大小姐,老夫人让你去一趟上房。”

今儿闹腾了一天,老夫人累了,正半倚在偏厅的榻上,见陈湘如过来,脱去穿了三年的素裳,换上这一袭上浅粉,下嫩黄的衣裙,她的嫡长孙女也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祖母,今儿累坏了吧?我给你捏捏。”

老夫人半阖上双眸,她没应周家的提亲,是想着周八征战沙场,万一有个不测,就苦了陈湘如,只没想到,陈湘如拒绝周家的理由是为了这个家。

“如儿。”她悠悠轻唤,“身为女人,还得有个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儿女才行,年轻时有夫君相伴,年迈时有子孙绕膝。”

这样的人生,才是圆满的。

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都是这几年,她却要把这几年用来支撑家业,看护幼弟。

这既让老夫人感动,又让老夫人不安。

感动的是,陈湘如没让她失望,她懂得她肩上的责任。

不安的是,要是再耽搁下去,任她如何辛苦为陈湘如求来一个“贤惠”之名,怕是再过几年,也无人登门求亲了。

陈湘如力度适宜地揉捏着老夫人的双肩,“我用了三年的时候才学会如何打理家业,如何适应这一切,祖母,我实在放不下弟弟、放不下你。与其遇上一个不珍惜、不疼惜的男子,倒不如就这样陪着您、陪着弟弟们。”

老夫人又长舒了一口气,“如儿,我不会委屈你的。”她定心细想,咬了咬牙,道:“你觉得赵四公子如何?”

赵二舅的嫡次子,陈湘如是见过的,“瞧着比马庆行事得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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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不想嫁人

老夫人原不想提这事的,早前就想着兴国公府周家,原想若是有周家其他某位公子来提,也就应了,没想等了几日,除了周八公子,另外几房的人也没来提亲。

兴国公府可有好几房人,他家的公子都还不错,就想挑个得配的人,而不是军中之人配陈湘如。

周家、丁家皆有公子,大多早前几年就订亲了。

老夫人道:“若是你与赵四订亲,你二舅又疼你,必不会委屈你。到时候,我与你二舅好好说,让赵四留在江宁府,我自与你在临近陈家大院地方置座院子,这样既不耽误你,又方便照应家里。待过几年,相富兄弟俩大了,你再随赵四回六安县,你觉得如何?”

“祖母,我不想嫁人。”

赵四么?

瞧着是好的,就如最初马庆也瞧着是好的,可后来又如何?

对男人,陈湘如真的没信心。

“你又说傻话了,嫁与旁人家受委屈,你二舅自不会受委屈,只是你二舅不是官身,但我瞧着赵四是个争气的,许他日给你挣个勅命回来。”

一、二、三品内命妇称为诰命。

四品及以下则称为勅命。

“祖母,四表哥自是得体的,可我真的不想。”

人,有好坏,许能用眼睛瞧出来。

可人的心,却难以预测。

老夫人长叹一声。

怕是再说,陈湘如也不会应,可她是祖母,自由她做主,她所做的一切,可全都是为了陈湘如。

次日,老夫人请了赵小舅来。

摒退左右,老夫人道:“五舅老爷,请你过来,是想与你商量湘如的婚事。”

赵小舅眸子微垂,“伯母,相中哪家的公子。”

“早前原想把湘如许给兴国公周家,可周家的儿郎大多一早就订了亲,虽有没订亲的,却征战沙场,我这心里着实不放心呀。

湘如一个女子,总不能跟着去沙场,这也不合适。

再说,战场之上,真刀真枪的,光是听说打仗就得提心吊胆。

找个军人,湘如还不得独守空房。”

老夫人早前看中兴国公周家,是想着许有周家其他人来提亲,没想只得周八一个,只得放弃了。

知晓了陈湘如的想法,老夫人就想在亲戚里结亲,这样一来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赵五爷,你觉得赵四公子如何?”

赵小舅刚含了一口茶水,顿时就喷了出来。

他不否认,赵四长了一张英俊的脸庞,的确很吸引人,可这家伙命太硬了,早前订过两家,两家的小姐都没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赵四当真是个克妻的,岂不是要害了陈湘如。

赵小舅面露沉吟,既然老夫人有心与赵家结亲,他是陈湘如的嫡亲舅舅,绝不能害了湘哪,定要挑了赵家几房最后的子侄配她。

“说到读书用功,才华过人,三房的赵五在六安县倒是个才子。他亲娘早逝,继母是她亲娘的嫡亲妹妹,行事也得体,家里和睦,就是三哥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沉吟道:“这可是长子,我们家的情况赵五爷也瞧见的,老的老、小的小,最近几年家里还离不得湘如。就算成亲,我还想留她在江宁府多住几年,待相富能撑起家业,再回六安县。我可以着人在江宁府给他们另置一处宅院,或是在西院划拨一块地,给他们建一座二进院子也使得。”

老夫人现下想的就是两全之策,既能让陈湘如出阁,也能照应上家里。若许往别家,这未必就能做到,但若陈湘如许给赵家,赵家念着赵氏过世得早,心疼陈相富兄弟,也会答应的。

赵小舅道:“伯母思虑周详。小五就比小四年幼三个月,行事沉稳得体,你若见了也一定会喜欢。”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二房的人得了。

二房的赵珍儿许给了陈相贵,赵珍儿的年纪可比陈相贵大了五岁,两家结亲,这瞧的还是赵氏的面子。

“当年姐姐在世时,与三哥的感情最好,一来因他们年纪相仿,二来三哥的性子最是温和。只要我出面去说,三哥一定会应允的。”

赵氏在娘家时,因赵家的姐妹少,而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嫡女,自小就受家人宠爱。

赵小舅与三房的关系最好,曾一度胜过了对大房、二房。再则,赵四公子克妻,无论人言如何,他怕是一语成真害了自家外甥女。

当年分家,赵小舅就看不惯自家大哥、二哥仗着是嫡出,薄了三房、四房,虽说这是各世家的规矩,嫡子的家业比庶子分得多,但也要过得去。大哥、二哥只给了两房聊以生存的田地,连铺子都没给分一处。

老夫人道:“早前我也想过,在我娘家挑个侄孙儿来,可许多年不大走动了,对他们的情况又不了解,不敢误了如儿。五舅老爷,你当年是看着如儿出生的,最是疼她,还得劳你说合。”

赵小舅抱拳道:“伯母放宽心,我这就写信回六安。”

*

八月初七,老夫人一早令赵婆子、刘奶娘给赵家几房人准备了礼物,各房一只大箱子,从绸缎衣料到江南的土仪,二房人多就占了大头,三房、四房也各有一箱,就是五房也有一箱子东西,将随赵二舅一家送达六安。

老夫人请丁夫人出面,介绍赵四公子与赵小舅进了江宁书院读书,现下就暂时留了下来。

黄昏时,二舅母夫妇来上房见老夫人。

二舅母道:“伯母,珍儿与相贵的亲事订了,怕是苏州马家也要催湘娟过门了,我瞧着不如抓紧把他们俩的亲事办了吧。要是珍儿过门,也能帮衬着如儿打理一下内宅,珍儿虽没如儿能干,可这打理内宅还是能成的。”

二姨娘到底是个小妾,老夫人订赵珍儿,瞧中的也是赵珍儿言行也得体,趁着她还活着,许能指点一二,待她两腿一蹬,这个家也不至太乱。

二舅母似瞧出老夫人的犹豫:“如儿的婚事许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非常情形用非常法子。”

老夫人沉吟道:“长幼有序!”

她听了赵小舅的建议,又侧面与下人们打听了一番,赵婆子等人上了心,通过赵家的下人了解,知道赵三舅家的嫡长子赵敬是个学问好,又行事端方的少年才子,老夫人就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既然赵小舅说好,指定就是极好的,又有赵小舅写信保媒,就算成了一大半。

“这大户人家,也有为了冲喜先娶妻的,待过几年再圆房不迟,上回那算命先生也说了,我家珍儿最是个旺夫、旺婆家的,定能让陈家和和顺顺、大吉大利。”

老夫人想了一阵,方令赵婆子出门寻个算命先生来。

又再合了一遍陈相贵与赵珍儿的八字,挑了几个黄道吉日:九月初二、九月十八、十月十二、十月二十六、冬月初八、冬月十六……

一直挑到了次年三月。

老夫人想着:湘如的婚事许就要订下来了,不急这一时,但为示诚意,方才请了算命先生来选期。“容我想想,到底长幼有序,马家那边的人许这几日就要到了,待订了湘娟的,我便写信回你们。这同一年不宜办两次喜事,最好一个头年,一个次年。”

二舅母喜道:“都听伯母的。”

八月初八一早,赵二舅夫妇携着赵珍儿离开江宁府。

陈家大院又安静了下来,不同的是,陈湘如姐妹开始参加应酬,去周家参加宴会,到丁知府家给丁小姐过生辰。

陈湘如因事多,就由陈湘娟领着陈湘妮去了。

九月初一,陈湘如正要出门,却见门上的婆子来禀:“大小姐,六安三舅老爷家的五表少爷到了。”

陈湘娟面露惊色:“我五表哥来了?”

上个月赵家二房的人才回去。

陈湘如走到西门处,却见一个衣着七成新蓝绸的少年携着个眉眼清秀的小厮站在西门外,他头勒双色布抹额,头发高挽,脚踏一双随常秋靴,儒雅之气流露,正负手赏着街巷处的风景,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这少年长得很好看,肤色又微带些古铜色,透出一股子健康之美。

阳刚与儒雅共存。

这大抵是陈湘娟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少年。

陈湘娟瞧直了眼,她当初是什么眼光,没想赵家就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过了许久,陈湘娟才回过神来,问道:“你是六安赵家我三舅家的五表哥?”

少年听到说话声,回过身来,抱拳道:“六安赵敬见过表妹。”

那小厮见有人出来,还是两个衣着高贵的小姐,转身奔到马车前,连声道:“三老爷,是二位表小姐到门口迎接了。”

她们原是要准备出门的,正巧遇到他们来了。

马车的车帘一动,从里头出来一位着棕缎的男子,瞧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丰神俊逸,也有一股子儒雅气。

陈湘如见他眉眼与小舅舅相似,连欠身行礼道:“三舅辛苦了!”扭头对绿叶道:“快去给三舅和五表少爷准备客房,再着人与老夫人通禀。”

陈湘如将赵三舅父子迎进了西院,又一路领着他们到了老夫人所居的上房。

老夫人令厨房备了清淡可口的吃食,陪他们父子一同用了些。

陈湘如欠身道:“祖母,绸缎庄那边今儿有几个大客商要结银钱,我得去瞧瞧。”

老夫人道:“快去快回。”r1152

第176章 英俊表哥

陈湘如又与赵三舅行礼道:“三舅难得来一次,这回可要多住些日子。三舅,我先出门了,待回来再与三舅叙旧。”

赵五公子看了眼陈湘如,没敢多瞧,很快就移开了眸子。

陈湘如刚出上房,就见陈湘娟站在路口上张望,虽然除服礼、做法事的时候,老夫人没阻陈湘娟,可现在她还是不敢进上房。

迎近陈湘如,急切地追问道:“大姐姐,三舅父子怎么也来了?不会是送五表哥来江宁读书的吧?难道他们也知道十三叔是因为在我家读书的缘故,一举考中了榜眼?”

“你呀!”陈湘如伸出指头凿点了两下,“就你想得多。”

老夫人估摸着陈湘如走远了,遣了婆子到院门上守着,这才道:“劳三舅老爷走这一趟,原是想商议如儿的婚事。如儿这孩子,父母亡得早,我这个做祖母又不中用,家里、家外全都靠她。

上个月,原有人上门提亲,可她竟与保媒的夫人说‘她就算订亲,也要住在家里,要等两个弟弟大了,能撑起家业才会出阁。’你说,这都叫什么话?

宁心去得早,为了这个家,如儿受了很多委屈。

许到旁人家,我又着实不放心。想着宁心在世时,与三舅老爷最是亲厚,便想着这亲上加亲,把如儿许给你家的五少爷。”

赵三舅道:“这事儿,五弟在信里向我说了。我家敬儿也还没订亲,这孩子读书倒是用心的……”

“这不打紧,若是订亲了,就让敬儿留在江宁。若成亲,我自从西院拨处地方来,单给他们建座二进院子。

三舅老爷也瞧见了,这陈家大院倒是很大的,建座二进小院不在话下。

如儿原是长姐,陈家往后几年还离不得她,还得让他们住在江宁府才好,待他日相富兄弟大了,敬儿自可带了如儿回六安,或去旁处都行。”

赵敬垂首,只不说话。

说真的,他不想成亲,也不想订亲,只想着自己还年少,当好好读书,他日考个功名出来,让父母光鲜了再成家不迟。

可是,父亲赵三舅又训他“家家都有个为难处,若非陈家在难处,也不会这般。”又说了当年赵氏待字闺中,性子温顺,又与赵三舅交好,说起来兄妹间的感情比赵大舅、赵二舅都还深些。

老夫人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赵氏也是他的亲姑母,他也听父亲常的提及,说姑母和五叔待他们最好。

姑母虽过世多年,可陈家每年年节都会让下人送年节礼到六安,而家里也会备下年节礼托陈家的下人捎回来。

陈将达在世时,两家还有走动,后因陈家守孝,走动倒少了。

那时候,陈将达倒与大房常有书信往来。

“伯母思虑周详,如儿是我的亲外甥女,你放心,敬儿不敢薄待她,便是我也不许。妹妹过世得早,这孩子不易。”

赵三舅忆起当年赵氏出阁时的情形,历历在目,而今陈湘如也到了赵氏当年的年纪。

老夫人笑道:“五舅老爷知道如儿的生辰,也私下如儿和敬儿合过八字,倒也相配。明儿我再寻了算命先生来合合,若是好的,就订下来吧。只是要委屈敬儿,许要在江宁住上几年。”

这种合八字的事,对于一对男女来说是顶重要的。

虽合过一遍,但老夫人还是想亲耳听听算命先生如何说的。

赵三舅父子便在西院住了下来。

沐休日时,赵小舅一回竹涛苑,见他们父子也在看书,大吃一惊:“三哥,你怎么来了?”

赵三舅起身道:“敬儿和如儿的婚事,我不能不来。再则,听你说陈家的藏书阁有许多书,早把我的书虫给勾出来了,敬儿也是个爱读书的,他一来就在这儿住下了。”

几个人说了一阵。

赵婆子领着下人过来道:“老夫人请三舅老爷、五舅老爷去上房说话,灵光寺的高僧到了。”

赵四公子意气风发地从书院回来,一进院门就见到赵敬,大唤一声“书呆子”,飞奔过来,“你也来江宁读书么?”

赵敬笑了一下,“我同父亲过来的。”

“三叔也来了?”赵四公子没做他想,坐到对面道,“江宁书院可真大,山长、先生都是江南一带的名士,有的还认识姑父呢。”

赵四公子炫耀似地与赵敬说着书院里的事,说的都是兴国公家的公子、丁知府的公子,又有苏州知府家的公子等等……

赵敬静默地听着,时不时回以一抹笑容。

而上房那边,老夫人请了高僧合八字,又当即换了庚帖,留了高僧用斋饭。

陈湘如姐妹刚回家门,只见门上的婆子道:“恭喜大小姐!”

一个人说不以为然,当两个人、三个人……一路过来,只要是人都会说这句话。

陈湘如问刘奶娘:“我有什么喜?是因为今儿结了几笔账么?”

刘奶娘笑着。

绿叶冥思苦想着:“现下大小姐差的就是一门上好的亲事,难不成是老夫人给大小姐订了门好亲事。”

陈湘如抬手给了她一枚爆栗,“就会胡言乱语,我现在还不想这事,二爷、三爷还小呢。”

“二爷、三爷都订亲了。”

陈相富订的是织造府左员外郎殷大人的女儿殷小姐。

两家又交换了庚帖,换了订亲信物。

这殷小姐比陈相富年幼两岁,上回陈家办宴会,殷小姐随着母亲也来了,倒与陈湘妮走得近,两个人一见如故,在一处说了许久的话。

后来,老夫人问陈湘妮“殷小姐性子如何?”

陈湘妮回答道:“人活泼、可爱,又很善良,比我还小两月,也会背《三字经》、《女诫》等书了,也学了女红。”

老夫人也侧面打听了一番,知道殷夫人也是江南的大家小姐,看了殷夫人的模样不差,是个美人,想来这殷小姐大了也不会差的,通过问名、讷吉、又合八字后,两家就把这亲事定了。

亲事一定,织造府那边的左员外郎也越发卖力了,处处帮衬着陈相富,现在的意义不同,陈相富是他女婿,殷大人又无儿子,自然将下半生都指望在这个女婿上,更重要的是,陈相富上头只有一个祖母,父母早亡,可不得仔细帮扶着么。

陈湘如心头琢磨着,又有一个婆子道:“恭喜大小姐!”

陈湘如大喝一声“站住!”直直看着这婆子,“我今儿一回来,一见我就说恭喜,喜从何来?”

婆子勾唇笑道:“大小姐还不知道呢,今儿晌午,灵光寺的大师到我们府里作客讲禅,他直夸大小姐与赵家五表少爷是天作之合,老夫人做主,将大小姐许给五表少爷了!”

陈湘如一声惊呼,这么大的事,她事先都没得到风声。

“你胡说?”

陈湘娟心下还是不自觉地比对着,她嫁的虽是庶子,可马家是官宦世家,可赵家三舅原是白身,虽在六安是出名的才子,但在江南一带知道的人不多,且是庶子的嫡子,并不比马庆高贵多少。

只是,这赵敬人长得英俊,虽然儒雅却不失男子气概,尤其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似要看到人的心里一般。

陈湘娟吃吃笑道:“当真恭喜姐姐了!”

陈湘妮穿着一袭水红色的衣裙,像只蝴蝶一般飞了过来,人未至,先欠身道:“恭喜大姐姐,大家都说大姐夫有学问,今儿连书房的先生都说学问不如大姐夫呢。”

还没怎样呢,这才刚订了亲,陈湘妮就开始唤大姐夫了。

“我不……不……”陈湘如心头一着急,老夫人怎不与她商量呢,领着绿叶就往上房去。

上房里很静,听不到任何声响。

但,上上下下的婆子、丫头个个都漾着笑脸。

“还是老夫人好,这回大小姐的婚事订了,赏西院下人每人二百呢,便是东院那边也人人有赏。”

“好些年没这样的好事了。”

“老夫人最疼大小姐,五表少爷人长得好,学问又好,而今要留在江宁读书呢。”

前身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桩事,没有陈湘如许给赵家表哥的事。

陈湘如一进院门,众人齐声道:“恭喜大小姐。”

“你们……”陈湘如想斥骂两句,一转身进了偏厅。

老夫人倚在小榻上做针线活,人上了年纪,眼神不好,偏还要坚持做,手头拿着一个花箍,正绣着荷花。

“祖母。”陈湘如急唤一声,“这么大的事,你怎不与我说一声?”

“说什么?”老夫人问过啊,“你总说不嫁人,哪有女儿家不嫁的,你难道要守着我、守着相富兄弟过一辈子的。我瞧着敬儿挺好,行事沉稳,学问也好,赵家的家规也极好,你许给她,我放心。

今儿特意让先生考了他的学问,先生回话说:他的学问不比你十三叔差呢。先生还说,假以时日,他定是个出息的。

敬儿可是你小舅保的媒,你信不得我,该信得你小舅。”

陈湘如又想到了周八,这不声不响的,她就订亲了。

两家也交换了庚帖,这事儿就突然订下来了。

陈湘如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虽然她与周六夫人说明白了,可周八那儿她还没说好呢。

也许,是该要说明白的时候。

就算是她负他吧,就当是她亏欠了他,可婚姻之事,原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不想成亲嫁人,1152

第177章 突然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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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不许她为了幼弟牺牲自己的幸福。

老夫人拉陈湘如坐在榻前,语重心长地道:“灵光寺的方丈大师也瞧过他的命格,说是极好的,位极人臣,更重要的是,他理解我们家,又有你三舅束着他,他不敢薄待你。

你三舅也说了,要是你成了亲,允许你还住在江宁,允你继续打理陈家家业,直到相富兄弟能撑起家业,你便可随了敬儿或回六安,或去旁处过日子。

如儿呀,这是多好的事,你不是放不下相富和我么,这样一来,两不耽误。”

她不想订亲,而所说的理由就是因为老夫人和弟弟。

现在,这个理由不存在了。

不仅可以让她继续掌理家业,还可以继续看护幼弟,与此同时还多了一个人,这,就是她的表哥赵敬。

真正的理由在她心中,她信不过男子,信不得爱情。

但她又不能说出来,说这些指定会被老夫人训“爱情是什么?这东西能当饭吃?”“找一个待你好的,心疼你的好好过日子。”

老夫人令赵婆子取来一张纸,“这是请方丈选的吉日,九月太近,就没写,十月有两个、冬月、腊月各有一个,你选个日子把婚期订下来。”

“祖母!”

就在几天前,她还觉得成亲离她是件很遥远的事。

现在却要挑成亲吉日。

“如儿,你年纪不小,十六了,翻年就十七。再也耽搁不得。马家来人催订吉日,这人还住在东院客房呢。只等定了你的日子,才好回了他们。长幼有序。这也不能乱了规矩,你出阁。再是湘娟出阁。”

陈湘如垂首,对赵敬,她还是幼时见过几面,最近见到的一次是在赵氏新逝后,赵家来人奔丧,赵敬便跟了赵三舅来。她对他都不曾了解,只知道这是一个儒雅有礼,又听人说长得是少有的英俊。说不上亲近,又谈不上生疏。

“定了日子,我便在西院选块地建二进院子,当作是给你的陪嫁院子,往后你们夫妻就住在赵宅里,你三舅知道陈家离不得你,体谅我们家的难处,同意你在江宁成亲,先不必回六安,等过年节时。你再随赵敬回六安拜见婆家长辈……”

陈家有相熟的建屋匠人,请了他们来,一个月就能建好。就如早前。陈家大院替族人建新屋一样。

“祖母,我……对五表哥一点都不了解。”

“他就住在咱家,得空你与他说说话,听说他也是个爱下棋的。”

陈湘如见事无更改,垂首想着心事,这一刻她想到了北方边城的周八。

他等了她三年呀。

离开时,还再三叮嘱,生怕她与旁人订了亲。

一股难抑的愧疚涌上心头,万语千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不能告诉老夫人,这三年来。她与周八是有联系的。

即便,她的回信总是简单得只有三两个字。可他依旧热情如初。

周八不会知道,后来一年多,他的信,她其实一个字也没看,只是依旧以她的方式回应着。

这天夜里,陈湘如在窗前立了很久很久,看着锦盒里那只美丽的白玉兰钗,也许,她和周八到底是有缘无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向老夫人道破,命运便将她与赵敬联系到一起。

对于赵敬,她无喜欢,却无讨厌,许是赵敬是她的表哥,眉眼里与相富兄弟有几分相似。

盒子里,装着满满的书信,却有大半是她不曾拆开过的。

陈湘如看了一眼,吐了一口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到底是个无情人,而今她与赵敬订了亲,便不能再让周八苦等。

她静坐了一阵,理清思绪,生平第一次想要认真地写一封信:

周八公子:近安。我订亲了,他是我舅家表哥,是我祖母做的主,长辈命,晚辈从,我听从祖母的安排,我只能抱歉地对你说:对不起。这一年多近两年来,你的信我再也不曾拆开过,白玉兰钗我也从不曾戴过,今日一同寄来。愿公子早觅意中人,愿公子平安喜乐!谢谢公子曾予我的帮助……

负人的是她,她总得道声“对不起”,即便除了这儿,她再也不能做别的。

前世的她,没有反抗命运的果决与勇气。

今生的她,是官家小姐,依然没有那份勇气。

但她相信,这与前世不同的,前世的悲苦是因她生逢乱世。

今生,她却有疼她、爱她的祖母。

祖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就连三舅也为她一让再让,允她在江宁成亲,允她成亲后的年节回赵家拜见长辈,这样的心胸,又有几家能做到。

若不是赵三舅体谅陈家不易,心疼他们姐弟,换成旁人,是谁也不会这么做的。

她真的无法拒绝。

也许,她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赢得一份平安喜乐。

不用轰轰烈烈的爱情,不用刻骨铭心的爱恋,就这样像无数个平凡的闺中小姐一样,嫁人、生子,与丈夫平安一生。

写完了信,署名处依没有落大名,只绘了她喜爱的莲花,这就如她,无论世事如何变幻,还想在心头寻一朵白莲,那是心灵的洁净。

陈湘如寻了信套封好,借着散步的机会,信步间来到了花木房。

花三娘听到脚步声出来,唤声:“大小姐。”

“花婆子。”她轻声呢喃,身后站着绿叶,“我再不能给他写信了,你一定听说我与五表少爷订亲的事,这盒子里装的是他写给我的信,其实这一年多的信,我一个字也没看。”

花三娘悠悠轻叹,似要吐出胸腔里所有的憋屈,是为周八吧。

可陈湘如已经顾不得旁人了,她深深地明白,自己不能纠缠在两个男子之间,哪怕是给周八写信也不能。

“花婆子,就劳你把这信和盒子送到边城周八公子手里。”

花三娘接过信,又看了信带锁的盒子,“大小姐,其实周八公子他待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

“可我们终究无缘。他有他的坚守,我有我的责任。”

周八要在沙场建功立业,而她要看护幼弟、担起长姐的责任。

陈湘如掏了一两银子出来,“有劳你了。我先回去了。”

身后传来花三娘无奈的叹息声,久久回荡在陈湘如的耳畔,如刀剜割。

周八三年来不间断的传书,皆是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啊。

陈湘如却没有看一个字,只是那样简短的回复,简短得只有两个字,就算是这样,每接到一封都令周八欣赏若狂。

任周八热情如火,终敌不过老夫人的长辈之命。

周家也替周八提过亲的,可老夫人不乐意,因着周八是军人,她不想陈湘如婚后独守空房,更不想陈湘如终日提心吊胆,老夫人只想给她最疼爱的孙女一个最寻常的幸福与安稳,这才从赵家挑了赵敬。

九月初的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夜风拂过,一股寒意直往脖颈里灌。

陈湘如进了花园凉亭,绿叶挂好灯笼,“大小姐,不如请二小姐来吧?”

“去淑芳苑。”

陈湘娟坐在屋子里绣嫁衣,虽还没与马庆订下吉日,想来已经快了。

“大姐来了?”

“四下走走,过来瞧瞧。”

陈湘如移身到琴案前,坐下身子,纤指一动,弹了一曲《幽兰曲》,孤独如空谷的幽兰,无人问津,寂寞如绵绵的溪水。

陈湘娟搁下了针线,陈湘如的曲子总有这样的哀伤与缠绵,闻之让人想要落泪,就似她经历了太多的沧桑,亦看多了人世太多的变幻。

陈湘娟没有问,只静默地侧耳聆听。

她不如陈湘如,琴技不如、丹青不如、书法也一样不如,甚至也不如陈湘如的性子好。

这琴音掠过夜空,久久回荡在空中。

竹涛苑里,赵四公子正与赵敬对奕,听到这琴声,都不由得凝神细听。

服侍的丫头蓄了茶水,“我家大小姐小时候得过仙姑指点,琴棋不俗,这定是大小姐在弹琴。”

赵小舅来这儿一月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琴声。

赵敬问道:“何以见得?”

丫头道:“大小姐的琴音,有时候想让人哭,有时候又觉得很高兴。可二小姐的琴虽也好听,却只是觉得好听,用内行人的话说,大小姐的琴音有一种韵味,能感染人心。”

赵家乃世代书香门第,这样的琴音所倾诉的东西,他们都能听出来,那是烦闷、孤独,还有一股难言的哀伤。

是因为今儿订亲的事么?

赵敬风轻云淡的下棋,他还真想了解一下这位表妹,小小年纪便如男子一般地支撑家业,为了家人,居然产生了牺牲自己一世幸福的念头,要不是如此,老夫人也不会做主在赵家挑选一个后生配她。

老夫人也曾想过在她娘家侄孙儿挑一个人选,却又怕委屈了她。

赵敬问:“大小姐的棋艺如何?”

丫头想了片刻,道:“三爷的棋艺是大小姐亲授。”

赵四公子跳了起来,惊呼道:“你说三表弟么?他的棋艺是你家大小姐教的?”(未完待续)

第178章 不乐婚事

ps:ps:陈湘如不乐意祖母订的亲事,赵敬也不大乐意,彼此都是勉强接受的。

丫头不以为然地道:“是啊!听说如今连先生都下不过我家三爷呢。今年五月前,三爷下不过大小姐。可近来与大小姐对奕,三爷倒赢过两回。大小姐的事多,没有多少时间下棋,否则三爷一定下不过她。”

老夫人常夸陈湘如行事沉稳、处事公道;下人们也喜欢陈湘如,因为她待下人仁厚,很少打骂身边人;二爷、三爷对大小姐也是敬重有加。

赵三舅问道:“相贵的棋艺很高?”

赵四公子颇有些气馁地道:“我与他下过两回,就是赢不了他。”他下不过陈相贵,陈相贵却下不过陈湘如,可见这陈湘如的棋艺高。

赵三舅来了兴致,对丫头道:“你去瞧瞧三爷可歇下了,要是没歇,请他过来下棋。”

陈相贵来后,与赵三舅相对而坐。

这棋路看似温和、沉稳,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为是寻死,没想却能出奇不意地反败为胜,甚至让对手大败。

直惊得赵三舅目瞪口呆,“你这棋艺……”

陈相贵勾唇笑道:“大姐姐教的,大姐姐的棋艺是她小时候一个道姑教的。”

陈家大院里,关于这段往事,知晓的婆子、丫头不少,都知道陈湘如小时候救过一个道姑,而那道姑便做了她几月的师傅,教她琴艺,授她棋艺的事。

下完了一盘,陈相贵道:“五表哥,可想陪我到外头走走,我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夜色不错呢。”

明明是个孩子,偏这语调、神态,却似一个大人一般。

陈相贵年纪不大。浑身流露出来的却是一股沉静。

这也是老夫人一提让赵珍儿与陈相贵结亲,赵二舅夫妇答应得如此爽快的原因。他们听说陈相贵读书刻苦,将来定是个可造之材。

外头的琴音止。

陈相贵领着赵敬继续往园中移去,但见如烟如雾的月色中走来一人,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赵敬停下了脚步,只看着那抹姣好的倩影从远而近。

陈相贵唤声“大姐姐”。

“三弟,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她的声音轻缓柔和。如一涓细流,传到耳里让人如沐春光,觉得很受用。当家悍女要二嫁

陈相贵笑道:“我这就歇下,五表哥,你陪大姐姐说说话儿吧。”

他们是未婚夫妻了,可彼此却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赵敬想到她的琴音,想到她的孤寂,“表妹有心事?”

“不过是偶有所感罢了。”

她总想决定自己的命运,前世不能掌控,今生也是如此。只不过前世她是男子的玩物,今生老夫人以疼爱为名,又再次掌控了她的命运。

她不敢反抗。是不想惹老夫人生气。

她贪婪地享受着老夫人对她的宠爱,也至连老夫人给她订的亲事,也当成了一份爱,她甚至不敢道出心头的真实原因。

“表妹对这门亲事不乐意?”

陈湘如抬头望天,明月如冰似润,月华如练,可落在眼里,与几十年后的明月也无甚差别,不同的是。她还是觉得无助,但她已经渐渐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如何应对这一切。

“长辈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从。”

赵敬从这话里听出了无奈。她竟不乐意,赵敬早前也没想过订亲、成亲之事,父亲是庶子,在赵氏族里并不受宠,父亲虽爱读书,早些年也参加了数次科考,过了秀才,却再不能得,连个举人也没过,只得放弃。

赵三舅依旧爱读书,依然与书为伴,只是他却改变了心意,读书只是为了做学问,并不为仕途,他说“要入仕,我是不成了。”

赵敬是三房嫡长子,打小就被父母抱以厚望,“表妹,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你说出来,我愿为你改。”

最后几字,他说得真诚,倒不是敷衍她。

见她不应,他抬头望明月,轻声道:“不瞒表妹,在这之前,我曾与父母发愿,说高中之时再娶妻。收到五叔的信后,父亲说服了我。”

其实,那不是说服,根本就是赵三舅以父亲之命让他必须得从。

早前赵三舅是尊重赵敬的选择,可现下一听说陈家大院的老夫人有求,又有赵小舅从中说合,赵三舅就心动了。

赵敬却深深地明白,在他父亲的心里,一直都有个心结,因为当年赵氏与陈将达订亲之前,赵氏曾与赵三舅谈心,对他道“三哥,我不想嫁去江南。”是赵三舅宽慰了赵氏,赵氏才没有与父母长辈道破自己不愿远嫁的想法。

赵三舅告诉赵敬一些往事时,心头满满都是对赵氏的愧疚,他甚至认为,要不是当时他的劝说,赵氏不嫁到陈家,也许赵氏就不会英年早逝,更不会留下几个无人照应的孩子。重生农家:空间灵泉有点田

因为愧疚,赵三舅就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赵敬年少有才,是六安各大族瞧着的良婿,而他一早也没成家订亲的念头,只因为赵三舅的原因,他才随父来了江宁。

若不是他一早许下了不高中不成亲的誓言,以他十一岁就成秀才的神话,提亲的人还不得把他家门槛踏破。

但,因他有这话传在外头,说亲者止步了。

赵敬的弟弟、妹妹都已订亲,唯独他却迟迟没有订。

那时,赵三舅想着赵敬若是高中,许能结门好亲,又知他有抱负和理想,更没阻拦。

他说得情真意切,明亮的月光映在他的眼底,连他的眸子都生动起来。

“表妹,我知你不易,姑母在世时。待我们三房最好,与我父亲也最亲厚,父亲一直心疼你的不易。我也心疼着。但凡表妹有需要帮助的,我必尽力而为。若是表妹不想现在成亲。我与老夫人说,想来老夫人能体谅。”

赵敬想高中之后再成家。

陈湘如想维持现状,他想高中后成家,而她又不想这么快嫁人。

赵敬想的是,只有高中,他才配得上官宦世家的陈湘如。

陈湘如想的则是:要给周八一个机会。

如若他真有心,许会不远千里赶来阻止。

从心底来说,她到底是心向着周八的吧。

“五表哥。真的可以吗?不用尽早完婚,你还会留在江宁?”

“我来江宁,是为了读书,我和父亲一样都爱读书,听说陈家的藏书阁有许多书,就被吸引来了。”

陈湘如笑了起来,“十三叔高中榜眼,大家都说是因为我家书够多的缘故,其实是他用功刻苦,五表哥一定能高中。”

赵敬勾唇笑了。“借表妹吉言。明早我就去见老夫人,请求她延后婚期。”

夜风拂来,陈湘如打了寒颤。

赵敬似在看夜景。可这一幕还是落在他的眼底,他的注意力看似专一,实则分散,“夜深了,表妹早些歇着。下次夜里出门,让丫头带上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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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的话语,传到耳里竟有道不出的说服。

或许,前世关心她的人太少,也至她有些贪恋。

赵敬走了几步。复回过身来,温声问道:“表妹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不想成亲么?”

陈湘如想请求老夫人延后婚期,这借口也一早想好了。“五表哥是堂堂七尺男儿,因着陈家的事委屈你,我于心不忍。”

一说完,只让她觉得一股恶心,好似她有多善良,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成亲,只是因为前世的阴影,害怕遇到见异思迁,害怕遇人不淑等等。

如果宿命里注定遇不到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她宁可不要成亲。

“表妹怎会这么想?亲戚间理应互相帮扶。父亲和我一直想替姑母做些事,能这样,我很高兴。”

赵三舅与赵氏当年感情深笃,二人年纪最近,幼时又同在家学读书,赵氏性子温顺,赵三舅也是个性子安静、内敛的人,兄妹俩竟能说到一处。

赵氏出嫁时,赵家念她是唯一的嫡女,置备了丰厚的嫁妆。

为此,赵大舅特意到江南替赵氏备田庄、铺子,赵家除了把外婆当年的陪嫁尽数给赵氏外,还另备了一份给她。

那时候,赵氏便猜到了他日若父母不在,三房许分不到多少家业,赵氏曾私下把一座在六安县城外三百亩田庄留给了三舅母。

三舅母原是六安小户人家的女儿,也读书识礼,自家的陪嫁并不多,不过是二百两银子的东西,哪能有这么多的良田。后来各房人知道后,都猜要么是陈湘如外公留下的,可那时外公健在,一口否认,还道:“这是宁心留给三房的。”

赵氏把一座田庄留给三房,这是赵氏的意思。

若不是赵氏给的这座田庄,这么多年三房人也不过得如此好。

赵三舅因念着赵氏的好,听闻陈家的困难后,便一一应承下来。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想替赵氏做些什么,也许帮着湘如守护家业,看护幼弟,就是他能做的。

沉默良久的绿叶此刻轻声道:“大小姐,五表少爷人真的很好呢,换成旁人家,成了亲,却依旧留在女家几年,没几个能应吧。

你还觉得五表少爷会受委屈,可你瞧他,坦荡磊落的,而且还很高兴。

奴婢觉得五表少爷真的很好,学问做得好,人长得英俊,性子又温和,怎么看和大小姐都是天造地设地的一对呢。”

“你才见过他几回,就觉得他好了。”(未完待续)

第179章 责问

绿叶争辩道:“不是奴婢一个人说好,连三爷的先生也夸呢。老夫人原想帮忙让五表少爷去江宁书院读书的,可五表少爷给回拒了,他说他愿意留在书房读书,一来若是家里有个难处,他也能跑腿帮忙。二来,这样读书、办事两不耽搁。

大小姐,听赵婆子说,当时五表少爷这么说时,老夫人都感动了呢。直夸他是个好孩子,年纪不大,却思虑周详。”

陈湘如的脑子里掠过前世的一些名士、才子,而在这赵敬的身上,却依旧能瞧见他们的身子。

赵敬、赵敬……

她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关于他的讯息:徽郡六安人氏。

突然间,电光火石般地就想到“赵敬”,这个人可是历经数朝的大学士,相传他学富五车。崇德帝登基之后,第一个畏惧的不是江南的靠山王,而是赵敬,那时赵敬乃是左丞相,又兼任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誉满天下,桃李遍布朝野。

赵敬入仕之前叫作赵敬,赵敬这个名字里的“”字是康正帝赐的,这让他一入仕就显得与旁人不同。

除非六安县还有另一个赵敬,否则与她订亲的赵敬便是数年后一步步平步青云,甚至因为无意间得遇未来的景泰帝而步步高升,更会成为连中三元的传奇人物。

大周开国以来,在康正帝之前,科考中连中三元的人只得一人,那是大周元武帝年间的大学士贺锋。

陈湘如想到此处,一颗心便开始砰砰乱跳。

赵敬与陈家有这层关联,为甚前身陈湘如却有这等凄凉一生。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她不曾知道的事?

还是说有些事冥冥之中与那一次不同?

绿叶还在聒嗓地道:“大小姐,灵光寺的大师说,五表少爷将来是个有大前程的人。你与他结亲,好得不能再好了。”

崇德帝年间,昏君当道。天下大乱,群雄争霸。可六安赵家,因是赵敬的族人,却始终得到群雄的敬重,未乱分毫,也至六安在那乱世之中也成为一方太平之地。

那么今生,老夫人给她挑的这门亲事,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好。

只是……

她是不是得给周八一个机会。

要是他不能,她就能心安理德地嫁给赵敬为妻。

做一个数年后名动天下的大学士的妻子。做一个会学生遍布朝野的名士之妻……

似乎也不错呢。

绿叶见陈湘如长久不说一字,问道:“大小姐,你在想什么?

我要是大小姐,有一个痴心的宁远将军,又有一个学问做得好的五表少爷,我怕是都不知道怎么选了?

不过,老夫人的安排总是对的,孝期满后,这提亲的人可真不少,但老夫人就看中了五表少爷。老夫人可不是因为他是陈家的亲戚。可是派了赵婆子的儿子去了六安打听,赵婆子的儿子比三舅老爷他们还回来得晚,把什么事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老夫人为她的婚事。竟这般用心,就算是相富、相贵也没花这么多的心思。

她没有勇气拒绝,但现下却感动于老夫人的疼惜之心。

这门亲事,不是老夫人一时兴起,而是老夫人权衡再三才挑出来。

陈湘如心头一软,想到要拖延婚期的事,道:“绿叶,我这么自私,是不是对五表少爷不公?”

赵三舅考量到陈家的难处。一让再让,甚至半句不妥的话都没有。老夫人说什么他都应了。

可是她呢,竟因着放不下周八。便要拖延婚期。

陈湘如加快的步履,这一夜,她又失眠了,为自己知晓未来的答案而失眠,更为自己竟得遇赵敬而失眠,但还是想着,那个赵敬,会不会来到陈家大院的赵敬、她的五表哥,如果是,她就不能放过这段良缘。

辗转难眠间,便到了近四更时分,可她还是没有睡意,强迫自己阖上双眸,什么也不想,才总算睡熟了。

*

翌日一早,陈湘如到上房给老夫人请安,说了几句话,便自带了绿萼、绿叶出门了,待她到西门时,陈湘娟主仆已经候着了。

陈湘娟笑盈盈地道:“听说昨儿,老夫人让大姐姐挑吉日,可选定了。”

老夫人拿定了主意,今年底让陈湘如出阁,明年上半年又嫁掉陈湘娟,两桩大事就算了了。

陈湘如吐了口气,昨儿想了一宿,也没拿定主意,店铺上、生意上的事照着规矩来办就成,可这婚事是一辈子的事,她想延期,可良知又觉得赵三舅父子已经退让太多,她不能再这样要求。

绿叶笑道:“二小姐哪是关心大小姐的婚事,怕是二小姐想早披嫁衣呢。”

陈湘娟当即就啐骂起来:“你这个死丫头,不说话不成呀,你又打趣我。瞧来是大姐姐把你惯坏了,越发没个样子。”

伸手就在绿叶手臂上扭了一把,直疼得绿叶哇哇乱叫一通。

陈湘如笑道:“当二小姐是我呢。二妹妹多替我管教一下!”

陈湘娟笑道:“小桠,还愣作作甚,大小姐吩咐了,我们一起收拾绿叶。”

马车上,陈湘娟主仆嗝吱着绿叶,绿叶笑缩成一团,嘴里连连告饶:“二小姐,奴婢错了,再也不敢,再不敢。”

“臭丫头,告饶不作数,管教还得继续。”

笑声朗朗间,刘奶娘斥道:“二小姐,到街上了。”

提醒她注意仪态,莫在打闹。

陈湘娟坐直身子,挑起车帘看着外头。

陈湘如依在车壁上,因昨晚没睡好,竟打起盹来。

到了茗香茶楼门前,刘奶娘道:“小桠陪着二小姐,再领着两个护院去查看铺面。我和绿叶陪大小姐去绸缎庄等处查看。巳时一刻,在这里会合。”

陈湘如下了马车。往绸缎庄移去,刚入店就见赵迎过来道:“大小姐,有人要见你。”

议事小厅内。静立着一个锦袍男子,只一眼。陈湘如便辩出他的身份:“见过沈公子。”

沈无争!

没错,正是他。

虽然穿上了冬袍,可那眉眼、风度再不会是第二个人。

“陈湘如。”他愤愤地唤着她的名,“没瞧出来呀,周八哪里不好,他待你一片痴情,你竟与别人订了亲。”

瞧他那一脸怒容,仿佛不是周八被人爽婚。根本就是他被人爽婚,气恼得全无半分暖意,而是咬牙切齿,怕是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敢爽婚他最好的朋友。

陈湘如勾唇苦笑,“沈公子来就是来指责我的?”

“你这个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可恶女人!”

陈湘如依旧是笑。

见异思迁、移情别恋……这样词语原是她用来形容男子的,可今儿却有人来指责她。

她对周八有过感动,但到底没有勇气嫁给她。

曾有一瞬,她动过这样的念头。但面对现实,她还是放弃了。

她从来不曾真心喜欢过周八,又谈何移情别恋。

“你不给她好好回信便罢。可你借着他不能来江南,居然与旁人订亲……你这个女人……怎这么铁石心肠,就因为他把你送的袍子穿出去给别人看,说是你送的,你就要……为什么他不能告诉别人,你不就是想另结良缘……”

被人骂,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轻松。

她昨儿纠结一夜,不就是在情与理之间么。

如果有人骂了,她反而释怀了。

沈无争要骂。她由得他去。

是呀,她就是移情别恋。她就是没心没肺……如果做一个这样的女子,会觉得轻松而快乐。做做又何妨。

“陈湘如,你没心吗?周八为你做那么多,你就没有感动过。你却要嫁给别人,他……他哪里不如姓赵的书呆子,就因为姓赵的是你表哥,你就要弃了周八……

周八还真是瞎眼了,怎么就看中你这个女人。

你哪里好?是比别人貌美了,还是比别人有才华了……妈的!我就没瞧出来,倒是心狠无情无人能及。”

陈湘如依旧笑容浅浅,不急不火,还优雅自如地替沈无争。

沈无争骂着,却顿时凝住了,他看到她纯熟的茶道,洗茶、烫茶具,沏茶,当她搁下茶叶冲水时,白气蒸腾,居然在空中形成了一朵漂亮的莲花。

她……

她的茶道竟是这样的精湛。

如没有长期的研磨,很难达到这样的境界。

“沈公子,请用茶!”

喝,他觉得对不住周八,接了茶,等同原谅了她。

陈湘如捧着茶盏,含着浅笑,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辱骂、指责放在心上。

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吧。

一个无父无母的嫡长女,为了家业抛头露面,她又怎会在意旁人的流言。

可沈无争不知道,前世的陈湘如经历过怎样的浮沉,怎样的世道,早可以将流言抛诸脑后。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女人!”沈无争抬臂一挥。

“砰当”一声打翻她手里的茶杯,紫砂茶杯落在地上,滚了一截,停了下来。

滚烫的茶水顿时洒到陈湘如的左臂,“啊哟”一声,陈湘如连连抖着左袖,可茶水穿过衣袖,又灼又疼。

沈无争原本很怒,却又怒不起来,他只能骂人。

陈湘如揭开左袖,已烫红了巴掌大小的一片,火辣辣地痛着,忙忙吹气,又转身走到一边盆前,用凉水轻拍。

沈无争近乎勃怒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依旧神色淡淡,“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舅家表哥订亲了。”

“你解释啊,给我一个你弃周八,非要嫁别人的原因。”(未完待续)r580

第180章 婚期延后

“原因……”陈湘如沉吟着,“他远在北方边城,他不能为我放弃他喜爱的沙场,他要在沙场建功立业。而我呢……”

她苦笑着,既然沈无争要一个原因,她给他,“我是家中长姐,下有妹妹,更有弟弟,上有年迈的祖母,我不可以不顾他们往后的生活随周八远离江南,我要留在祖母身边敬孝,更要看护幼弟长大,还得掌理家业……沈公子,你觉得我和周八之间可能吗。”

她并非无情,只是她有自己的责任。

她不能将一大家人弃下不顾。

沈无争没想她的原因是这样的简单:“就因为这样?”

“那你以为呢?”陈湘如吐了口气,“我表哥不同,三舅念着我们姐弟年幼失母,同意成亲后,让表哥留在江宁帮衬我,同意我继续留在陈家照看家业。三舅和表哥为了陈家,一让再让,就算是我早前无心,面对这样的他们,我还能说什么?

沈公子,你不会明白的,在这世上,除了儿女情长,还有比这更重要的,那就是家族的责任,是骨肉至亲。

周八很好,他是个好人,他仗义、他重情,可我与他到底没有缘分。

你是周八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开解他放下。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出身,能寻个比我更好的女子。

诚如你所言,我哪儿都没有过人处,唯一比旁人强的,许就是这没心没肺吧?”

她为了家人,要放弃周八,这不是她的错,因为她先是陈家的女儿,再才是周八喜欢的女子。

没人可以要求另一个人为自己放弃深爱她、她深爱的家人。

沈无争也不能。

只是,沈无争突地觉得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身上,担负比男子还要重的责任。

在江南人赞她贤惠、能干的同时,又有谁知道,她为此付出些什么。

她为了家,竟要放弃自己的爱情。

沈无争问:“就没有两全之法?”

“什么两全法?沈公子,你以为可能吗。难道还是我继续做我的,周八依旧做他喜欢的……做一对相隔千里的夫妻,一年只能相聚一次的牛郎织女,这样对他公平?对我公平?

我不想耽误他,我也猜到会有今日的处境,所以这两年我总是淡淡地应对。我想着有一天周八可以放下,可以遇到一个好姑娘,如此我与他就曾是朋友。

周八是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也许今生我都遇不到像他那样热情又善良的人了。但我真心地希望周八可以有一段良缘。

沈公子,你是周八最好的朋友,沈家又是扬州的名门望族、大族,沈家定有适合他的好姑娘,你帮周八介绍一个好姑娘给他……”

沈无争跳了起来,他原是想骂醒陈湘如,让她给周八一个机会,没想陈湘如却说服他。

身为世家嫡长公子,沈无争也明白自己的责任,只是他没想到陈湘如身上有自己的责任,她肩挑的是整个陈记、陈家大院。

也正因为沈无争懂得,许多事不是看到的那样简单,陈湘如的肩上比他所预想的担子还要沉重。

若是个年轻男子,也会觉得很重,况她是个女子。

他太了解周八,若要周八为了陈湘如放弃征战沙场,这不可能。

周八曾说过,一日不将启丹驱逐出境,一日就不会离开沙场。周八是属于沙场的,因为他自小就在边城之地长大,他最大的梦想便是守护边城。

而陈湘如,她亦有自己的坚持,便是为了陈家可以牺牲自己的爱情,因为她有祖母、有幼弟要照顾,她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家人跟周八去北方。

就算这样的他们结合,也只是相隔千里的夫妻。

如她所言,这对周八不公,也对她不公,他们都可以挑选到更适合彼此的良缘。

陈湘如和周八各有各的坚守,就像两条驶向不同方向的船,偶然的匆匆相聚后,却依旧要驶向不同的彼岸。

“陈湘如,你太可恶了!”

居然要他做媒人,给周八寻个更好的,还是在沈家里找。

“我敢保证,再也没有人比周八更喜欢你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沈无争抛下这句话,扭头走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白来了。他要为周八挽回些什么,但已经不能。

周八喜欢陈湘如,而她呢,许也是喜欢的吧,却不敢再放纵自己的感情,因为她的身上还有责任。

陈湘如蹲身从地上拾了茶杯,虽没有碎,却有了裂缝,怕是再不能用了。

她告诉了沈无争,就等同告诉了周八。

他们不可能,那么现在就放下吧。

*

老夫人的上房。

赵敬正请求着老夫人:“老夫人,能不能让我与如表妹的婚期延后。”

“延后?延到什么时候?”

“我现在尚无功名,等我有了功名,再风光娶如表妹过门。”

老夫人愕然,上回她与赵三舅提过这事,赵三舅可是满口答应的。

“与你父亲商议过了?”

也正是赵敬一心想先获功名再成亲,他的婚事却迟迟没有订下来,否则也不会让陈湘如有这机会。

六安县想把女儿许给赵敬的人大有人在,也正是因为赵敬是个可造之才,赵小舅才向老夫人力荐此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在赵小舅眼里,赵敬和陈湘如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敬垂首道:“这是我的意思。我可以过几年再娶如表妹的,这样如表妹就能一心打理陈家。”

要是赵敬有了功名,许不再留到江南,而他们的婚事又拖至何时何日。

早前都说好的,年前就把婚事给办了,当时赵敬也没说延后,现在却突然说了。

老夫人想到了陈湘如得晓订亲时的反应,“敬儿,这不是你的意思,是湘如的意思。”

赵敬面色依旧沉静,可眼神微乱。

老夫人轻叹一声:“如儿这孩子,早前就说为了我、为了弟弟不嫁人,你可别当她是说说而已,我太了解她,她是说一不二的人。这女孩儿家,哪有不嫁人的。我绝不许她这么做!”

现在又说要延后婚期,这延下去得什么时候。

老夫人道:“敬儿,这事我有数,你先回书房读书。”

赵敬起身,抱拳退出上房。

老夫人想到这事就头疼,陈湘如最是个乖巧、懂事的,竟说出这等话来,唉,怎可以延后婚期。“来人,扶我回偏厅小憩。”

老夫人累了,昨晚就在想孙儿们的婚事,除了陈湘娟和陈相贵,另两桩她都甚感满意。赵珍儿的年纪比陈相贵大了一些,这样也好,相富兄弟自小失母,赵珍儿年纪大些,更懂得心疼陈相贵。

迷蒙之间,老夫人熟睡了。

她梦到自己已经死了,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再不用坐轱辘椅了。

湘如扒在她的床前,撕心裂肺地哭道:“祖母,你放心,湘如这辈子就算不嫁人,也会替你守好陈家,看护二弟、三弟顺遂成人。”

她梦见自己到了陈家大院的佛堂里,那里供奉着陈老太爷的灵位,还有赵氏、陈将达以及他们这脉列祖列宗的。

一个灰白袍女子跪在地上,依然是妇人的装扮,只是这袭袍子,没有任何的花纹,就连身上也不见任何鲜艳的装饰,眉眼有些熟悉,却比湘如年长了许多,瞧上去有三十多岁,一脸憔悴病容。

“祖母、爹、娘,湘如来看你们了。”声音带着几分无力,她近乎呢喃地道:“二十年了,湘如拼尽了一切守护陈家,如今病成了这样,怕是再不能守护陈家了。

我从来不曾后悔过,不后悔做了自梳女,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祖母,我答应你的,守住陈家,保住世袭官职,看护弟弟长大,我都做到了。

祖母……”

她身子一摇,昏倒在佛堂。

周遭是这样的静,没有丁点声响。

老夫人缓缓飘进,轻唤道:“如儿、如儿……”

湘如不可以死,不可以!

老夫人此念一闪,想扶起陈湘如,却已不能,只急得声声唤“如儿”。

赵婆子听到声音,快步走近小榻,老夫人似被梦厣住了,泪流满面,轻唤道:“老夫人、老夫人醒醒!”

老夫人瞪开眼睛,刚才那个梦好真实。她疼爱的孙女,实在太可怜了,为了一个承诺,居然做了自梳女。

自梳女,从大周建国后五十年,江南出了个叫莫愁的绣娘,因自小看到父亲打骂她娘亲,成人之后,竟发愿终身不嫁,自绾了头发,做了当时名动江南的“自梳女”,还自开绣庄。

那之后,江南一带便有了自梳女。

她们没有夫君,也没有儿女,却像所以出嫁的女人一样劳作,通过她们的劳动来养活自己。

湘如竟做了自梳女!

老夫人想起来就后怕,还是那样孤独病逝的。

赵婆子看着惊魂未定的老夫人,道:“老夫人刚才做恶梦了?”

“去!把三舅老爷叫来,就说我选定吉日了。”

“老夫人……”

“快去。”

那个梦太真实了。

她看到自己死了,看到湘如抱着她痛不欲生,看到湘如在她的面前许下了诺言。

不,她一定要在活着时就把陈湘如给嫁出去,给她寻个良人,看她有所依傍。

赵三舅正在藏书阁里看书,见赵婆子来请,搁下书就来了。

老夫人洗了把脸,却久久从那梦里回不过神来。

“三舅老爷,我选了个好日子,如儿是陈家的嫡长孙女,婚事不能马虎,我思来想去,就定在腊月二十二。待她和敬儿完婚,年节时,让敬儿带她回六安拜见婆家长辈。”r1152

第181章 成婚之期

赵三舅昨儿还听说老夫人让陈湘如挑吉日,今儿就说订下来了。

“我听伯母的。”

老夫人笑着:“赵婆子,宣布下去,就说大小姐的婚期订了,腊月二十二。你去告诉二管家,让他去寻个风水先生来,我要在陈家大院划块地给如儿建二进院子,算作她的嫁妆、也是她们夫妻的新房,这院子一定要建好了。

还有,把赵大管家的女人、赵媳妇也叫来,让她们去一趟六安,我要在那边给如儿置备一份嫁妆。”

赵婆子一阵错愕,老夫人这是怎了,做了梦醒来,当即订了婚期不说,还要建新房。

赵婆子领命出去。

因着陈湘如的婚期订了,老夫人请了马大管家过来,当即订了陈湘娟与马庆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十八,那时湘娟也及笄满十五了。”

马大管家在这边住了数日,等的就是老夫人订下吉日,虽然马家送来了好些吉日,但通常两家不在一个地方,一方选下数个吉期,另一方定日子,这多是惯例,也是对彼此的敬重。

陈湘如姐妹从外头回来,一进家门,听到的就是她们姐妹的婚期已定的事。

陈湘如惊道:“定了?祖母不是说让我选期的么?”

刘奶娘轻声道:“大小姐不妨去找老夫人问过明白。”

陈湘娟心头欢喜,陈湘如成亲,她也要出阁了。

陈湘如携上刘奶娘到了上房。

见了礼,问道:“祖母,你怎么就订了?”

老夫人抬眼看着陈湘如,眼里有惧,有疼惜。更有心疼,她忆起白日做的那个梦,太真实了。她必须得把陈湘如嫁出去,不能累她一生没个良缘。更不能让陈湘如做什么自梳女。

自梳女,自来是贫寒人家的女子走的路。

她的湘如不可以走这条路。

“祖母,你怎么这样看我?”陈湘如不解地走近。

老夫人却伸手击打在她胳膊上,“你这个不听话的,你是不是打着做自梳女的念头,说啊,你是不是有这念头?”

自梳女……

这不是前身陈湘如么。

老夫人怎么知道的?

陈湘如整个人呆住了。

老夫人提高嗓门,一看她这表情。就知是真的,这定是老祖宗显灵,才托梦警示,“你还真有这念头?你怎么可以,男婚女嫁乃是人伦常事,你怎么有这念头……”

她已经亏欠了陈湘如很多,不可以让她自己的幸福也给剥夺。

既然被她猜到了陈湘如的想法,她绝不允许陈湘如这么做。

在她活着的时候,把陈湘如嫁出去,看她有夫君疼。看她可以像旁家的小姐一样生儿育女。

“祖母……”

陈湘如也曾一度想过,前身那样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所努力的就是是改变前身的宿命。与两个弟弟建立深厚的感情,这样她就算老了,下半生也有个依仗。

老夫人扯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把那些怪念头都给我打消了。你必须得嫁人,腊月二十二是大吉大利、最宜嫁娶的良辰吉日,你与赵敬在这日完婚,祖母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阁。”

陈湘如觉得奇怪,老夫人突地就提什么自梳女,“祖母。这……会不会太快了?”

“快什么?要不是你守孝三年,早该出阁了。十月初二,你就十六了。虚岁十七,这偌大的江南,哪家的小姐不是一及笄就嫁人的。”

想拖着不嫁人,她绝不允许!

这孩子,怎会有做自梳女的念头,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身为祖母,她希望自己的孙儿、孙女都能平安顺遂,都能幸福健康。

老夫人怕她再拒,厉声道:“长辈命、媒妁言,你得听祖母的,回头我会挑嫁衣送到淑华苑,这是一早我就让绣娘们绣好的,你若哪里不喜欢可以自己瞧着修改,就算不想修改,也试试大小,好让绣娘们改。”

昨儿,老夫人突然给她订亲。

今儿,老夫人就对外宣布,她的婚期订了:腊月二十二。因着她的婚期订了,连陈湘娟的婚期也一并订下来。

刘奶娘笑着合不拢嘴,终于盼到大小姐要出阁了。

可大小姐呆呆傻傻得似乎回不过神来。

而老夫人今儿见着在大小姐,抬手就是几下,虽然打得不重,可神色里却有怒容与悲伤,还提什么自梳女,难不成老夫人瞧出来了,可刘奶娘却没想到。

陈湘如哪能拒绝,老夫人那句“长辈命、媒妁言”,她和赵敬订亲,中间是赵小舅保的媒,又请了体面的官媒入府,要是她反对,怕是老夫人会气得不轻。

老夫人大声道:“大小姐的嫁妆,我要亲自置备,田庄、铺子,六安县那边也得置上一份,江宁府也有一份。”她勾唇笑得灿烂,“如儿,祖母当年的嫁妆全都给你。”

刘奶娘惊道:“老夫人的嫁妆可都是极好的田庄和铺子呢,大小姐……”

陈湘如想到了陈湘娟,“祖父,那二妹妹呢?”

老夫人神色一凝,忆起陈湘娟给相富兄弟下药的事,还有背里咒骂陈湘如和她的事就觉得厌恶,“她的嫁妆,我心里有数。等你们的新房建好,就得请三舅太太过来主持你们的婚礼,这接下来的事多着呢……”

老夫人想着要嫁嫡长孙女了,心情大好,虽说年纪大了,此刻却神采奕奕地要亲自张罗陈湘如的嫁妆。

黄昏时,相富兄弟也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笑微微地道:“富儿、贵儿,我想把我当年的嫁妆全留给你们大姐姐,还有你母亲的嫁妆也得分一半给她,你们说这样能成吗?”

陈相富现在得了世袭的官职,偶尔也去织造府,但大部分时候是留赵武那边办事。赵武这个师爷当得很称职,因早前在陈将达呆过几年,经验丰富。现有个殷大人一边帮衬,竟比马庆在时还得心应手。

陈相贵道:“祖母做主就好。”

老夫人“嗯”了一声。又看着陈相富。

陈相富想着陈湘如怪不容易的,笑道:“理应如此的,我和三弟都听祖母的,便是再多给些也无妨。”

老夫人含着笑,“可不是呢,要是你爹娘在,看到今日指不定多欢喜。”

有了兄弟俩这话,老夫人就照着自己的意思预备了。

陈家的家业原就很大。现在陈家大小姐要出阁,消息一传出去,外头人都在议论,怕是陈湘如出阁的嫁妆,比勋贵之家的嫡小姐还要丰厚。

老夫人没有嫁出阁的女儿,她有一份嫁妆,而赵氏当年嫁到江宁,嫁妆丰厚,老夫人最疼陈湘如,自然是往好里置备。

重阳节一过。风水先生在西院看了地,老夫人便划了一块,二姨娘母女早前所居的碧柳苑便在其间。

老夫人下令给二姨娘母女迁入淑沁院居住。西院东头划了一亩多地做陈湘如与赵敬的新房,又请了匠人设计图纸,分前院、后院,虽是两进的,却有三处院子,想着陈湘如与赵敬是暂住江宁,待相富兄弟大了,他们就要离开。

出嫁从夫,赵敬去哪儿。陈湘如就会跟着去哪儿,但老夫人下令要在那二进宅子上挂上“赵宅”的匾额。还得建好了,又让在赵宅的围墙上开道小门。方便进入陈家大院。

最先建起来便是围墙,围墙一建,匠人就住进了早有的碧枊苑,白天、黑夜地建新房。

*

这日,陈湘如在花园里与陈相贵奕棋,赵敬也来了。

他站在一侧瞧了半晌,似从中瞧出了些门道。

陈湘如神色淡淡的,上回赵敬说由他出面和老夫人提延后成亲的事,可没想到,老夫人当天就订了日子,这哪里是延后,分明就是让老夫人拿定主意。

但陈湘如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知道自梳女的事。

陈相富从一边过来:“三弟,我们去上房给祖母请安!”

陈相贵看着棋盘,这一局还没下完呢,虽然他跟陈湘如学了两年的棋,但这棋艺原就是练出来的。

陈相富拉住陈相贵,“走了!别让祖母久等,我还想陪祖母说说话儿。”压低嗓门道:“还真是书呆子,你没瞧出五表哥想和大姐姐下棋,你偏坐在那儿不动。”

陈相贵被他一提,看着赵敬那跃跃欲试,又挫着手的模样,可不就是想下么。打了揖,道:“五表哥,我先去上房,你代我下完这局。”

这一局下得正起兴呢!

但为了大姐姐,陈相贵离开了。

拐角处,兄弟俩探出头来,见他们相对而坐,只觉道不出的赏心悦目。

赵敬走了一子,“我与老夫人提过延后婚期的事,只不知道为甚,听说那天老夫人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后就订了婚期。”

这事儿,陈湘如也没想明白。“什么梦?”

赵敬虽人在藏书阁,可这家里的人,也没放过,轻声道:“听说老夫人是被吓醒的,醒的时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叫她的名字,难不成那个梦与她有关。

赵敬又道:“赵婆子说,老夫人梦见她死了,还梦到她看到你病重了,竟然为了陈家做了自梳女……老夫人想起来就怕……”

赵敬觉得可笑,让老夫人果决定下吉日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一个梦。

陈湘如讷讷地看着赵敬,自梳女啊,这不是前身的宿命么?前身从来不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只是她有太多的遗憾。

那不是梦啊,许是梦到了前身的陈湘如。

前身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却悲凉地活了一世。(未完待续)

第182章 对奕

也许,前身知道就算重来一世,有些事也无可避免才选择了放弃,选择了与她易换灵魂。

重活一世,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人生、却拥有亲情。

赵敬看着棋盘,心下窍喜,她要输了呢。

只见陈湘如执起棋子,一子落定。

赵敬惊道:“如表妹,你真要这么下?”似乎有些不肯定,世上哪有自寻死路的人,这一子仿佛就是自杀。

“是。”

“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敬一子落,吃了陈湘如大片的棋子。

陈湘如依旧面容不惊。

不是很快就能分出胜负么,居然……居然让他越下越艰难,仿佛处处都受制于她。

她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换来了新的生机。

早前与陈相贵下过,但陈相贵这招没有陈湘如运用巧妙和自如。

赵敬抚额,“二表弟他们说,如表妹小时候有个奇遇,因为救了一个仙姑,得她授艺……”

陈湘如笑道:“二弟、三弟最喜欢夸张了。她若不是道姑,就算是旁人,我看到了也不能见死不救。她很爱下棋,便拉着我让我陪她,谁知道这一来二去,竟把我也给教会了。”

“还教了你琴艺?”

“她病得起不了床,又想听人弹曲,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她的用意,只觉得她病得好可怜,就生涩地弹她喜欢的曲子,弹着弹着就会了。”

这个道姑倒也特别,教人下棋,不说是教,反而是要人家陪她。

教人弹琴,也不说是教,而是说她喜欢听那两支曲子,当时定是说得可怜,否则也不会让一个小姑娘给她弹。

赵敬觉得那道姑定有别样的用意,许是觉得陈湘如心地善良,才会那样教她吧。“她有法号么?”

“有,叫司棋,我一直唤她司棋道长。”

得道姑授艺,不过短短两三月,而赵敬六岁学棋,竟下不过她。

陈湘如执起棋子,一扫棋盘,还未落下,就听赵敬道:“我输了!”

他定定地凝视着棋盘,若干年后,赵敬一直忘不了陈湘如的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棋也成为他无数次化险为夷的法宝。

陈湘如将棋子放回盒里,“五表哥真的打算往后几年住在江宁?”

“我知道你身上的担子重,让我与你一起分担。”他含着笑,总是说得这样真诚,可世上说到容易,要做到又得多难。

许是知晓了他的结局,陈湘如竟对赵敬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五表哥,六安县还有其他人叫赵敬吗?六岁能诗,七岁能的赵敬?”

赵敬想了片刻,六岁能诗、七岁能,这说的不正是他么。

他从小就是六安县的神童,但赵三舅对他管教颇严,虽然自小失了亲娘,但继母是他亲姨母,视赵敬如同己出,这许多年,从未让他觉得缺失了母爱,相反的,继母待他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关心,还要大度。

“如表妹为何这样问?”

“就是觉得你这名字取得好,随口问问。”

赵敬想了片刻,“六安县城赵氏一族,叫这名的只我一个,许有其他赵氏人唤这名吧。”

她知道的赵敬,正是六安县城赵氏一族的后生,既然没人叫这名,景泰帝时的大学士赵敬正是眼前人了,那个学贯古今,才华横溢的赵敬。

没想到呀,这么个大才子居然是她的表哥。

而她还有幸得遇年轻时的他,更重要的是,他们现下还有了婚约。

前身陈湘如要是知道会有这样一段故事,是不是敢跑出来喊后悔了?

赵敬莫名地看着陈湘如:“表妹遇着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她流露得很张扬?陈湘如被他一问,顿时羞红了双颊,“没……”

绿叶从一边过来,只听到最后几句,道:“表少爷,我家大小姐的好事,不也是你的好事吗,怎的问出这样的话来?”

赵敬一窘,垂眸道:“要不我们再下一局。”

“不了。”陈湘如摇头,“二妹要我帮她绘一幅爹娘的画影,我答应了还没做到呢,眼瞧着就年底了,家里的事多,我得尽快帮她绘出来。”

赵敬面露诧色,“表妹还会丹青?”

绿叶得意地道:“我家大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每天都要抱着书睡觉,虽然不如表少爷的书念得多,可在家里,大小姐自称才华第二,旁人就不敢自称第一……”

陈湘如扭头啐道:“越来越聒噪了。”正色对赵敬道:“五表哥可别听她胡言乱语,我不过略懂一二。”

绿叶扁了扁嘴,心里犯着嘀咕:连司织室的画师都说大小姐的画好,还说是皮毛。绿叶此刻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陈湘如有才华一般,她想告诉赵敬:大小姐是配得上他的。

赵敬笑道:“表妹,我帮你吧。”

绿叶连声叫道:“大小姐,这主意好!我回淑华苑取笔墨颜料来,你不是最烦填色么,可以让表少爷给你填色,这样两个人一起画,很快就完成了。”

到底是谁是丫头?

怎么绿叶又替她做主了,一溜烟就出了花园。

陈湘如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解地道:“这丫头最近神叨叨的,比我还高兴。”

许是绿叶瞧着自家大小姐觅到了良缘。

近来,家里的婆子丫头们都在议论,说赵敬人长得好,才华又好,又把他小时候的事儿都挖出来讲,直夸他是六安县的神童。

六岁能诗、七岁能,且作的诗不俗。

这也是六安赵氏族里最年轻有为的后生了。

要不是老夫人提亲,赵家人还不一定愿意呢,谁让赵三舅当年与赵氏的感情好。

绿叶听得多了,越发觉得这是一段良缘。

不多会儿,便有丫头送笔墨过来。

摆好纸,陈湘如坐在桌前先勾勒了人物轮廓,再细细地描出脸部,赵敬想帮忙,可他实在记不得姑父的模样,只晓得姑母与大房的嫡女赵玉儿长得有些像。

光是陈将达与赵氏的面部就描了许久,赵敬就静默地站在一边,看她一笔一画,细腻而充满深情地加色、细描,眸子里含着从未有过的温和,让人几乎要溺毙在她的眼神里。

任她素日如何,至少此刻的她让人着迷。

“五表哥!五表哥……”

赵敬初是看她,而后又看着画上的两人,目光久久定格在赵氏的脸上,赵氏长得很美,打小就得家人疼爱,是在父兄的宠爱下长大的。自小就听家里人说赵玉儿像赵氏,因为这缘故,赵家对赵玉儿倍加疼爱。

绿叶提高嗓门:“表少爷!”

赵敬吓了一跳。

陈湘如笑道:“五表哥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赵敬见过赵玉儿,看到画上的赵氏,方觉当真长得像,尤其是眸子里那份柔和,捕捉得恰到好处,“和大堂姐长得很像。”

陈湘如听赵珍儿偶有提及,“是玉儿表姐。”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两家隔得远,当年大舅来江南时,她年纪又小,着实没有甚印象。

“五表哥,其他地方劳你填色。”

赵敬接过画笔,坐到案前,在发丝、头钗等地方上添补了起来。

他日名动天下的大才子,果真非同寻常,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是饱读诗书。

“五表哥,你先忙着,我得回淑华苑了。”

绿叶笑道:“大小姐,那奴婢留下服侍表少爷。”

陈湘如道:“好。”

这可是未来的姑爷,她得巴结好了,近来绿叶怎么瞧赵敬怎么喜欢,和她家大小姐还真是一对璧人。

老夫人的眼光就是好,表少爷可比马庆强太多了。未来的姑爷棋下得好、书下得好、诗作得好,章更是写得好。

只要静静地站在赵敬的身边,就让人觉得心里很温暖,又平和,他似乎拥有着某种感染人心的力量,哪怕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绿叶越想越觉得好,却见赵敬只挑了最常见的几种颜色,数来数去也就那几种,不是红的,便是紫的,再就是蓝色、黑色和浅粉色的。

绿叶聒噪道:“表少爷,这颜色会不会太单调了,二小姐喜欢鲜艳的。”

赵敬淡淡地道:“不是给她的。”

这是他绘来自己收藏的,这是他与陈湘如第一次联手绘的画,他自得好好收藏着,过上若干年再拿出来瞧。

绿叶道:“可大小姐答应过二小姐,要绘一幅老爷、夫人的画像给她的。”

“回头,我另给二小姐绘一幅。”

这可是他第一次和陈湘如合力绘的画,为什么要给旁人,自然是他自己留下来,现在知道了姑母、姑丈的容貌,再绘一幅又不是难事。

绿叶讨好似地笑问:“表少爷,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大小姐的吧?”

赵敬抬头瞧了一眼,这丫头要留下来服侍他绘画,本身就很奇怪,她不是陈湘如的贴身丫头么。“你想说什么?”

绿叶“天啊”眸露崇拜地叫嚷道:“表少爷,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赵敬淡淡地沾了颜料汁,挥着笔缓慢地补色,“大小姐在时,你好几次欲言又止,自然不是与她说话,而是想和我说。”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竟被他给瞧出来了。

绿叶顿时有些兴致缺缺,转而问道:“那表少爷猜到我要说什么?”

“你不能与大小姐说的,却想和我说,除了说大小姐的事,你还能说什么。”r1152

第183章 绝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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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狠不得当即跪地磕几个响头,这天下居然有这么聪明的人,居然连她要说什么都猜到了。

“我想与你说大小姐。

表少爷,你要对大小姐好哦,其实大小姐是奴婢见过心地最善良的人。

她每年冬天都会开粥棚,还会让二管家的儿子去城外,看看哪儿有贫苦人家,她会让刘奶娘去买寒衣、寒被,然后在严冬到来时,让人给他们送去。

大小姐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让贫苦人家的姑娘、小子来陈家学技,姑娘学绣花织布,小子学庄稼耕作……管吃管住还给她们工钱,待她们学会之后,就让她们离开。”

绿叶移着步子,双手放在胸前,像在祈祷一般。

“大小姐真的是好人!

二小姐以前总惹老夫人生气,那回二小姐给二爷、三爷下药,险些闹得他们都没命。老夫人气坏了,下令把二小姐打死不论。

是大小姐赶到,替二小姐挨了打,二小姐倒没事,大小姐却因为伤重躺在床上十天都没下地。

那时候,她说,身为长姐,妹妹弟弟做错事,她有责任。

也是那时候起,二小姐就变好了。

可是老夫人却因此再也不肯原谅二小姐,但大小姐总是护着二小姐,有好东西就给她留一份。

大小姐很看重老夫人、二小姐和二爷、三爷的,她常说骨肉血脉的亲人,就该肝胆相照。

表少爷,你将来千万别伤害二爷、三爷,大小姐最看重他们,否则她拿命给你拼的。”

大家族中,能这样疼爱弟弟妹妹的姐姐很少。

赵敬却知道这是因为陈将达夫妇不在的缘故,陈湘如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家人身上。

“绿叶,你想告诉我,不要犯了她的忌讳?”

这才是绿叶想要说的。

而陈湘如的忌讳便是她的家人。

老夫人做的那个梦,许是有道理的,甚至是老夫人潜意识里认定的事,难不成陈湘如真的想过为了家人放弃良缘,牺牲一生的幸福也要守护弟弟妹妹。

绿叶点了点头,“你既然要娶大小姐了,你就要站在大小姐这边,大小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许诺人的都会做到。现在二爷、三爷还小,等过几年他们大了,大小姐就会放心地跟你走。只是在这之前,你要体谅大小姐。

他这几年真的过得很辛苦,有时候几宿不睡,就为了配秘方颜料,有时候又是为了设计织布房的新花样绸缎……更多的时候,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奴婢就想让你知道:大小姐是绿叶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女子。

要不是老爷、夫人走得早,大小姐一定可以过得更快乐些。”

赵敬莞尔一笑,一个丫头竟与他说这么多关于陈湘如的事。

老夫人竟会把陈家的秘方颜料传授给陈湘如。

“二小姐是个有私心的,但大小姐却没有。”

绿叶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陈湘如在范阳又开了织布房、染布房和布庄的事,这些地方都有一个新名字“长乐”,陈湘如常说“平安喜乐”,这长乐便是这意思。

“大小姐最大的心愿是老夫人长命百岁、二爷、三爷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

赵敬继续填色,看似不经意,可绿叶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到耳朵里。

早前的碧柳苑方向,传来了匠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边已经打好了地基,开始修建屋子了,听陈家大院的人说,许两个月后,那里就会有一座漂亮的二进院子。

从今往后,那里是陈湘如与赵敬的家,虽与陈家大院相连,却又是单独的。

绿叶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关于陈湘如的事,免去陈湘如与周八之间的事支字不提,她虽是丫头,虽然话多,却明白哪些话能说,而哪些话便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提一个字。

*

遥远的边城。

周八接到了辗转从江宁传来的书信,是沈无争写来的两封,又有一只盒子。

沈无争在信里写了陈湘如由陈老夫人做主许配给舅家表哥的事,将于腊月二十二完婚。

周八只觉热血冲头,脑海里一次次掠过离开江宁时与她说过的话。

要她等他,她说未来三年她不许人。

守孝时不许人,可孝期一满,即便他第一个催了六婶去提亲,老夫人以考虑为由,却将陈湘如许给了赵敬。

这怎么可以!

不可以!

他默默地喜欢了她那么,黄泉地狱的一见,让他怦然心动,他陪她一起逃避重生,陪她一起饱受烈焰之刑,陪她重生人世……

她的孤独,他知晓,甚至认为她是一个能享受孤独的人。

孤独的他,最爱自言自语。

而孤独的她,早已经不屑与自己说话,就那样用回忆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也许,他们原就是孤独的人,也许他看懂了她、心疼了她,便决定今生她和他只能在一起。

“娘,我要回江南。”

周八在进入父母屋中的那刻,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慕容氏惊了一下,很快就想到,能让周八回江南的只有一个人:陈湘如。

这小子就是个情种,且这几年就只喜欢了这么一个人。

周五爷眸露错愕:“什么时候?现在?”

他怀里抱着爱妾生的女儿,这孩子刚满两岁,最是可爱的时候,许是中年之后得来的子女都倍受宠爱,周五爷也是如此,每日从军中回来,就抱着她疼爱不够。

周八道:“今晚我就离开边城去江南。”

“把你能了,你在军中效命,你是军人……”

“我不管,我一定要回江南,再不回去,她就嫁给别人了,我绝不能让别人夺走我的女人,她只能是我的,谁夺走,我就从谁手里再夺回来,自己的东西就得自己守护好。”

周五爷愣愣的听着这番言辞,听着有些耳熟,“这像谁说的呢?”

慕容氏道:“你年轻那会儿……”

周五爷可是毁了她名节,让所有人都以为慕容氏与他之间有什么,最后慕容家的父兄只得将慕容氏许他为妻。

“哈哈……不错,不愧是老子的儿子。万事别太过,你好好上门提亲,江宁可不比边城,何况陈家在朝中也是有地位的。”

周八闷闷地道:“我知道。”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她抢回来。

她要嫁给别人,还是问他同不同意。

被他看上的女人,被他盯了那么紧的女人,好不容易可以娶了,竟被别人夺了去。

心如泰山,不可移也!

周八与父母打了声招呼,骑上骏马,星月兼程地往江南赶。

腊月二十二,他牢牢地记住这个日期。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她是十月初二的生辰,他一定要尽快赶到江宁,一定要阻止她嫁给别人。

*

陈家大院的花园里,陈湘娟拉着陈湘如的手:“姐姐,上回你答应过我的,说要帮马大哥谋个差使,我可不要去马府,马府的人那么多,我要是嫁到苏州马家,一定会被烦死的。”

前身,陈湘娟嫁的是马庭,是嫡子媳妇,日子倒还好过,马夫人也曾再三刁难,甚至于马夫人还提出要掌管陈湘娟的嫁妆,但陈湘娟也是个泼辣,就是不给,搬出“哪家儿媳妇是嫁妆是由婆母打理的,除非是婆母的嫁妆太少,少得过不了日子……”

她原就是个口无遮拦的,没险些把马夫人给气死。

最后,马夫人讨了几回也没得手,就只得作罢了。

是前身劝了陈湘娟,她这才每月交了些银子给马夫人,说的是“孝敬父母的”,马夫人这才给了些好脸色。

待前身离逝时,陈湘娟已经做了婆婆,而且还有了孙儿,算是美满一生。

可今生陈湘娟嫁的是马庆,这境遇自又不同。

马庆在马府不得宠,大姨娘不是马大人最宠的侍妾,马庆却因着是庶长子处处受制于人。

绿叶道:“二小姐就别再逼大小姐了,上回去丁府,大小姐也求过丁夫人帮忙的。”

陈湘如若办不成,陈湘娟就更办不成了。

陈湘娟苦着脸,“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我实在不想去苏州,想到每天起来要给马夫人请安,还有马家那么多的叔伯、婶娘我就头疼。”

绿叶挑着眉:这能怪大小姐么?马庆可是二小姐变着方儿地抢过去的。现在又说不好,早干吗去了。

陈湘如轻声道:“慢慢来,离你成亲还有好几个月呢,祖母那边我也说了话。”

陈湘娟不悦地道:“姐姐,我舍不得你,要是我们姐妹都住在江宁就好了,这样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你呀……”陈湘如轻叹着。

为这事,她也想过不少法子:去周家走动,想请兴国公世子夫人出面说情;与江宁府知府丁夫人送礼;就是织造府这边,也想让陈相富帮忙。

可陈相富倒干脆:“马庆来织造府?他会干什么,从陈家分生丝倒手卖人从中获利……”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连陈相富也知道,对马庆的所为颇是不屑。

陈湘如笑道:“二弟,到底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有一家人赚一家人的银子。大姐姐好心分他生丝,他就拿着生丝赚钱,是不是当我们陈家一个个都是傻子。”陈相富对陈湘娟想留江宁的事颇是不悦,“不是要嫁到苏州么?怎想到要留下来了,嫁!让她嫁远点,嫁得越远越好,她嫁远了,也没人惹祖母生气。”r1152

第184章 情动

陈相富厌恶陈湘娟得紧,巴不得有多远嫁多远,要是能嫁到天边也行。他不会帮忙让马庆留在织造府,别说是没有闲职,就算真有,他也不会把马庆留下。

兴国公周家,因周六夫人给周八提亲被拒的事有些不大欢喜,见着陈湘如时世子夫人沈氏也是热情接待,可这只是应付。

丁夫人就更别说了,因周八提亲的事有些不乐意,她是周家请去的保媒人,也觉得陈老夫人不给她面子,原说是考量几日,结果就给婉拒了,没两日就听说陈老夫人把陈湘如许给赵敬。

陈湘如求了一圈人,事儿就这样吊着,几方都没爽快地答应帮忙,却也没拒绝。

姐妹俩说话时,就见淡淡薄雾中行来一个人,衣着一袭天蓝色的缎袍,行止如风,气宇不凡,陈湘娟只觉眼前一亮,却见赵敬仿佛披了一层薄纱出现在视野之中,手里握着一幅画卷,身后跟着陈相贵。

天冷了,江南的冬天,如一幅睡着的画卷,薄雾缭绕,如诗如画,而这画里还能走出一个美男子。

“五表哥!”

姐妹二人齐齐见礼。

赵敬笑道:“二表妹不是要想姑父、姑母的画像么?这是我画的,你拿着。”

陈相贵仰头道:“五表哥,你也教我作画吧?”转而对陈湘如道:“大姐姐,我要换先生,我要五表哥做我的先生,连先生都说他的才华不如五表哥呢。”

陈相贵素来沉静淡然,此刻竟似被赵敬给吃了迷药一般。

陈湘如低斥道:“五表哥来江宁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来教你的,得了空,你不懂的地方请教五表哥,不是还有小舅、四表哥他们在么?”

赵小舅和赵四公子在江宁书院读书,只在沐休日才回来,赵小舅倒是每回都会回来,赵四公子倒好,早前还回来,如今认识了几个同窗,便与他们相约去游玩,或到效外赏景,又是参加什么诗词会。

陈湘娟接过画,“五表哥,要是没大姐姐绘的好,我可不要。”缓缓展开,当看到画中的男女时,陈湘娟整个人就惊住了:在花园凉亭里,男子穿一袭蓝袍,女子则是一袭紫裳,二人怀里各抱了一个婴孩,皆是一样的襁褓,在他们的身侧,站着两个像瓷娃娃般的女娃,个个都似从年画上跳下来的一般。

“这个是我,我长得像娘,那这个是大姐姐了,哈哈,五表哥,你真是绘得太好了,我还拿着糖葫芦呢,大姐姐在踢毯子,哈哈,五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爱吃糖葫芦,大姐姐小时候爱踢毯子……哈哈……”

陈湘如扭头凝视着画,绘得很传神,他更是巧妙地捕捉到了陈将达的神态,赵氏眼里的温情与慈母之情,还有陈湘娟约莫三四岁的模样,但那眉眼里有几分赵氏的影子,正盯着手里的糖葫芦,左手一串、右手一串,像在说:先吃哪串呢。

小陈湘如约莫六七岁的模样,扎着漂亮的角髻,髻上绑着丝带,一双灵动的眸子看着高高的毯子。

凉亭里的桌案上,摆着茶点,可赵氏的眼睛只看着怀里的孩子,一脸的幸福。

画中的男女,男子丰神俊逸,肃冷之中又流露出严父之情;女子娇俏美丽,慈母之情尽露。

陈相贵道:“大姐姐,五表哥绘得真好,看得我都想要了呢。”

陈湘娟听他如此一说,将手一扬,“三弟若喜欢,我送你好了。”她怪异地笑了两下,“五表哥能不能再帮我绘一幅。”

陈相贵很少喜怒流露颜色,此刻接过画卷:“这可是你给我的,不许再要回去。”

他们一出生就没了亲娘,如今能从画上看到亲娘的样子,这也是一种安慰,何况还是一家几口都在画上,就和陈相贵想像中幸福的样子一样,他有疼他的父母,有怜他的姐姐。

陈湘如垂眸:“五表哥绘得比我好,我的画像到底生硬了一些,还是你的画活泼有情。”

赵敬道:“如表妹的画我瞧过,你的花鸟比人物绘得好。”

陈湘如笑了。

陈相贵伸手扯了一下陈湘娟,张着嘴却没有出声,但那口形,分明就是:我们先走吧,让他们说话。

陈湘如抬头望着碧柳苑方向,真快,转眼那边都修好了,近来二管家等人正在装修那边的新院子,家具、窗帘、瓷瓶、盘碟,无一不少,但陈湘如没有进去过,只听刘奶娘说着:

“今儿赵宅那边做了新窗帘,新房选的是大红。其他院子选用了蓝色,奴婢觉得蓝色大气,男女皆可用……”

“今儿,老夫人让赵婆子从库房挑了好些摆件,说一定要最精致的。”

“家具也打好了,主院是紫檀木的,次院是柏木的,一整套呢,是早前就让李记木匠铺定好的,式样是老夫人亲自选定的呢。”

陈湘如几乎是在刘奶娘的絮叨中知晓那边的进度。

“听说前几天,五表哥跟四表哥出城郊游了?”

“四哥有几个朋友,听说了我的名字,邀我参加诗词会。”

陈湘如抬步进了凉亭。

刘奶娘领着绿枝,抬了一个火泥小炉,笑道:“大小姐,你不是说近来闲了,想煮茶么,新置的茶具,你看合不合用,要不合适,奴婢再另换套好的。”

陈湘如昨儿就知道刘奶娘置了一套,有时候刘奶娘觉得陈湘如就是个雅人,不,其实是因为她知道赵敬是雅人,这才特意备了一套,刚听说陈湘如在花园里遇到了赵敬,刘奶娘就把东西搬来了。

刘奶娘笑道:“没雪水,只能用泉水了。大小姐与表少爷说着话儿,奴婢回去忙了。”

赵敬只一个看法:绿叶与他说了许多关于陈湘如的话,就连刘奶娘也似在刻意给他们机会。

陈湘如取了茶具,纯熟的洗茶、洗茶具等,然后取了茶粉,一双灵巧的纤手像与生俱来带有某种魔力,白气升腾中,便开出了一朵莲花的轮廓,轻风一过,白气消散,而后又是一朵白鱼,还能摇晃着鱼尾。

赵敬定定地看着:“如表妹这茶艺……”

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茶艺,还能飘出花和鱼一样的白气,太奇特了。

前世时,为了这茶艺,她用尽心思拜了当时江南第一茶艺高手为师,虽在瞬间白气形成的莲花,却是她练了很久才成的。

今生她也算是集两身才华,原棋艺寻常,却因着这具躯体的奇遇与记忆,让她的棋艺突飞猛进。原琴艺普通,也因着前身的幼时奇遇,而变得不俗。

可她这手茶艺,却是前世就会的。

此刻落到赵敬的眼里,只觉得是这样的惊奇而特别。

“花架子罢了,五表哥尝尝这茶沏得如何?”

赵敬接过紫砂茶杯,浅呷一口,“是井水。”

“要寻泉水,只得城外才有,陈家大院可没泉水,定是刘奶娘糊弄我们。”

其实,就这样陪她静静地坐着也一种享受。

赵敬想着,也许他今生要寻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懂琴棋书画,还能静下来给他沏茶。

他最初答应这门亲事,只是因为父亲说,应该为过世的姑母做些什么,因为陈湘如是姑母的女儿,当年身为兄长的赵三舅没能照应上姑母,现在赵三舅要赵敬照顾姑母留下的儿女。

赵敬无法拒绝父亲,他甚至能从父亲的眼里看到父亲对姑母的愧疚。

因为当年,姑母曾说过,她不想远嫁江南。

而姑母是那样信任的告诉了父亲。

可父亲反而劝她听从父母之命。

许是因为这样吧,他这么多年总觉得对不住姑母。

如果曾经阻止了,帮姑母说话,是不是姑母就不会这样早死。

至少,不会为了给陈家生儿子而难产早去。

陈湘如比他预想的好,他曾想一个能撑起家业的女子,许是刁悍的,可她的性子很温和,更让赵敬没想到的是陈湘如的才华,有这样的女子为妻,他说什么她皆能听得明白。

这,就是赵敬想要的妻。

随着接触的增多,赵敬对陈湘如越来越满意了。

尤其是到了这里后,走到哪儿都能听人提到她,无论别人是有意或无意,却从旁人的口里对面前的女子了解逾多,她的坚韧、她的温和、她的犀厉、她的果决……和她做的一些事,都让他觉得:她值得他敬重。

赵敬捧着茶杯,含着浅笑,眸子里也流露出一丝温柔。

“五表哥还笑呢,二妹妹的性子我最了解,说了让你帮忙再绘一幅,回头你没绘出来,她能见天地缠着你,就跟你欠了她一般。”

“我近日抽空再绘一幅。”

“别让二弟瞧见了,他若见了,指定又会要的。以前觉得自己的画不错,与五表哥一比,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陈湘如自嘲地笑了。

赵敬搁下茶盏,动作优雅,这样的男子落到人眼里,就觉得是一幅画,是一首诗,总是这样的赏心悦目。

“听丁公子说,如表妹想给马庆在江宁府谋个差事?”

陈湘如愕然抬头,她是想,可这么些天了,丁夫人也没回话,1152

第185章 婚房

赵敬问:“只要是二表妹求你,你是不是什么事都会答应?”

“也不算全是,只是想着她说的这些话原就是事实,她又是个性子要强的,若真与公婆同处,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我希望她好,也许过些年,等她更成熟些,性子变得沉稳些,她就愿意回马府了。

能在青春年少时,避开一些风波,为什么不避?

不是怕风波,而是想让她少受些伤害。”

果然!绿叶说得对,陈湘如将家人看得很重。

她其实是个重情的女子,或者是说是大度的人。

即便陈湘娟做了伤害她的事,她到底还是放下了,甚至原谅陈湘娟。

世间,能放下仇怨的女子又有多少呢?

赵敬往怀里探了一阵,从里面摸出一封信来,“这是丁公子帮忙谋的差使,江宁府官衙吏目,从九品的差。”

虽是小吏,好歹也是个差使,只要他在江宁府当差,就不必回马府,而陈湘娟也可以随他继续留在江宁府。

赵敬淡淡一笑,“拿着吧,让马庆年前到江宁府知府衙门报备。”

陈湘如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敬道:“丁公子要求我的一幅字画,我给他了。虽然丁公子是个世俗之人,倒亦有可取之处,守信重义。”

丁公子之所以愿意帮忙,是以为这差使是赵敬求的,但赵敬拿到公函时,便与丁公子坦言道“我如表妹为了替二表妹夫求个差使,快要愁坏了,这次有劳丁公子帮忙。”赵敬免去了其间细节与误会不得。

丁公子一听是替马庆求的,当时脸儿都白的,“不是给你求的,我干吗帮忙。”

“丁兄就当是我帮的忙了,赵敬失礼了。”

丁公子无奈地道:“你这个人……”

无论如何,这任职的公函是拿到了,有了它,马庆就能做这从九品的吏目。

面对这样温润的男子,任何一个女子都刁悍不起来、也粗鲁不起来。

陈湘如垂眸道:“让五表哥费心了。”

赵敬原想一门心思做学问、静心读书,却去参加了世俗的诗词会,现下想来,他不是为自己,根本就是为了替她解忧,这才去的,才给丁公子留了墨宝,亦才求得了一份差使。

陈湘如为了陈湘娟所求之事,也没少求人,可对方总是敷衍了事,并不想真心帮忙。

赵敬道:“我说过的,只要你有事,我会尽力帮忙。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生意上的事我帮不了,但旁的,我可以帮你。”

陈湘如歪头笑道:“比如……五表哥教三弟吗?不用天天见他,只是偶尔给他讲讲就好。”

“相贵是个读书的料,人也用功,只是聪慧不及相富。”

“相富哪是个坐得住的,能让他安心坐下来读一个时辰,那简直就是奇迹。不过,他的武功学得比相贵好。”

赵敬抬头,“我近来也跟着护院师傅学了武功、剑招,就当是强身健体。”

陈湘如把公函收好,给赵敬蓄了茶,两个人坐在凉亭里说话。

绿枝又来了,这回却是抱了一把古琴,“大小姐,今儿难得闲下来了,上回奴婢粗鲁,把琴弦弄坏了,你先试试,看乐器铺的师傅把琴弦上好没?”

哪里有弄断,分明就是好好的。

陈湘如很快就明白,这是刘奶娘和绿枝她们几个故意的。

许是看他们这样坐着不是个事儿,故意要给他们机会相处呢。

而此刻,刘奶娘正在上房里与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不必担心,大小姐避着表少爷,我们就多用些心,这孤男寡女的处得久了,总会有感情的。”

老夫人的心结,还是那个梦。

想到梦里的陈湘如做了自梳女,老夫人就觉得可怜又心疼。

而刘奶娘几个,则用心给他们创造机会,希望在他们成亲以前,两个人都能彼此喜欢对方。

也许这样,日子才会过好。

一个男人,会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再让步。

而不是因为赵三舅的原因,逼着赵敬来娶陈湘如。

唯有真心喜欢,两个人才能走得更远。

“大小姐擅茶艺,思来想去,老夫人没教过,老爷也没教过,定是她幼时遇到的那个道姑教的呢。

那回我看大小姐沏茶,我的天啦,那白气就开成了一朵莲花,惊得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奴婢送了个红泥小炉过去,把茶具也送去了。

表少爷是个才子,素爱雅事,要是大小姐露了这么一手,定是喜欢的。”

老夫人笑微微地道:“你做得很好。你和绿叶几个要随大小姐嫁到赵家,往后大小姐行事不当的地方,你要提点。若是他们小夫妻闹了矛盾,你也要学会开解、挫合。”

刘奶娘连应了几声“是”。

赵婆子进来道:“老夫人,给大小姐预备的嫁妆从大库房挑出来了,你要不要再看看簿子?奴婢与陈二婶子已经对照过。不知老夫人预备给大小姐备多少抬。”

老夫人沉吟着道:“我记当年,赵氏嫁到陈家,有七十八抬陪奁,如儿出阁,先预备八十八抬。”

我的个天!

刘奶娘在心下惊呼了一声。

老夫人笑道:“我当年的嫁妆都尽数给大小姐,还有夫人留下的嫁妆,也挑了七成留给大小姐,记住了,对外就说给了夫人的一半嫁妆。再有,我令人在六安置备的那份,也都给她。”

赵婆子道:“赵家那边不知道会备多少聘礼呢?”

“他们那边多少,我们且不用管。陈家的嫡长小姐出阁,就要办得风光体面,多少年没办过喜事了,就备八十八抬,你们要挑了好的包。”

赵婆子应了声“是”。

老夫人道:“先单放到一间库房里,等我过目后归整箱笼,我要亲自看着婆子归整箱笼。”

赵婆子笑问:“老夫人要现在过去瞧么?”

“推我过去。”

老夫人出了上房,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还有箫声,如一对起舞的蝶,痴缠着,起舞着,琴声里依然平静,箫声里却多了一丝柔情。

赵敬动情了!

老夫人勾唇一笑,一个男人动了情,就会对她好。

她不用再担心了。

老夫人吐了口气:“走吧!”用赞赏地目光看着刘奶娘,做得好,因为她们在背后的推助,这对男女生情了。

花园里,一曲弹罢,陈湘如停了下来。

赵敬回眸一笑,这支《落雁沙》不易弹出,但陈湘如弹得流畅自如,雁与风云的搏击吹奏得让人身临其境。

湘如,不仅是他的未婚妻,更如他的知己。

“如表妹,赵宅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过去瞧瞧?”

陈湘如起身道:“今儿我就想去。”

“好,我们一起去。”

赵敬伸出手来,拉着陈湘如的手,两人往新建的赵宅奔去。

与陈家大院的西院相连,却有单独的丈余高围墙,墙上又开了一道铁门,因是白日,门并没有上钥,倒有一个婆子坐在门口磕瓜子,手里抱着汤婆子。

赵敬来过几回,她是认得了。

婆子忙唤了声:“五爷来了!”

赵敬道:“我与大小姐过来瞧瞧。”

陈湘如不抗拒嫁他,却也没有爱得多深。

也许,走得最远的婚姻,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爱得轰轰烈烈的男女,反而应是这种淡淡的、相濡以沫的温情。

她要嫁给赵敬了!

是的,她会做将来的一品高官之妻。

以前的碧柳苑还在,成了次院。

赵宅不大,是二进的院子,一进院子建了两处小院,各有三间,左有厨房,右有库房,又带了下人住的屋子。二进院子里能看到三处庭院,两处是新建的,其中一处建得大气得体,自有江南园林的风格,另一处为次院,是用来招待宾客之处,而之前的碧柳苑又可做书房用。

“如表妹,这是我们的家,往后我们要住在这里了。你喜欢什么花木?”

陈湘如指着一块空地,“我要这里挖一个小荷塘,种几株荷花,养几尾锦鲤。然后在周围种上杏树、桃树、梨树,待到三月时,杏花刚谢,桃花正艳,而四月梨花又开。

要让这小院,一年四季都有开不败的花。

瞧,那里还有一座凉亭!”

这是新建的。

八角凉亭,没有取名。

陈湘如抬头,眸光熠熠,她开始接受赵敬了,虽然这个过程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但现在她不觉得了,一切都那样的自然而然,近了赵敬,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赵氏相连。

“这个凉亭好,夏天的时候,挂上轻纱,每一面纱上都绘上墨梅、兰花,到时候我来绘画,五表哥题诗……”

赵敬幻想着那一面面轻纱飞舞,纱上是画、是诗,而凉亭里坐着与他对奕的陈湘如,这画面真的很美。

他想,他是喜欢陈湘如了。

陈湘如这样的温婉、柔和,就如他记忆里从父亲口里知晓的姑母一般。

他忍不住心疼她。

看她在院子里转动着,勾画着在哪里植一棵,又在哪里种一丛月季,栽一两棵牡丹,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很高兴,他也很欢喜,他从不曾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样?以前想的就是考中功名,然后风光地迎娶一个娇妻。

可现在,他知道了那个她是什么样的。

就是面前的陈湘如,就是她这样的。

可以与她一起分享,一起绘画,一起煮茶,甚至一起和乐……r1152

第186章 接受

他们可以一起做的事这么多。

他甚至第一次牵她的手,刚才过来,他拉着她,她没有抗拒,跟着他走,小鸟依人得令他想要拥住她。

赵敬问:“想看看新房吗?是老夫人亲自布置的。”

一个孙女得多受祖母的疼爱,才会让年迈腿瘫的祖母亲自布置。

陈湘如垂眸,带着羞涩地问:“可以吗?”

“还有三十多天,我们就要成亲了,可以先看看。”

他仿似问她,却自带了几分诱惑,他的儒雅只有一股子阳刚与妖\魅,面对这样的男子,没有几个女子可以抗拒。

新房,有正房四间:花厅、偏厅、内室、一间小书房。

左右各有两间厢房,左边有小厨房、两间下人房。右边是库房、杂库房,

花厅里,整齐地排放着两排桌椅,正中又摆了两套桌椅,因为是新订制的紫檀木家具,上面还没有摆上花瓶等摆件。

偏厅,设了一张小榻,榻上放着案几,榻上没有绸单,更没有被褥,里面摆了四套桌椅,可做小憩使用。

穿过偏厅就能到内室,她却止住了脚步,在往内室的地方还有一个只能摆下小榻的耳房,这是专供值夜下人住的地方。

内室里,中间有一道五折锦屏,是陈记织布房所织的锦屏,全是名家的墨宝,给这内室增添了几分雅致。屏风将内室从中一分为二,前头摆了书案,案上有笔架、案前有太师椅,一侧有个六层书架,可放书籍,可放琴棋。

屏风后头一张还没挂上喜帐的的紫檀木大床,两侧各有小案,又摆了脚踏,靠墙处有一人高的衣橱,雕花刻鸟,是鸳鸯荷莲的图案,栩栩如生,床头有一张八桌案,桌前摆了几个绣杌,另一侧是妆台,再往里又设有一个半圆屏风,里面摆了一只大浴桶,一侧有个式样精致的马桶。

陈湘如扫了一眼,“还差些摆件呢。”

赵敬却觉得已经很好了。

这里很快就成为他的家,家里有他喜欢的女子,他们要在这里度过很多年,直到相富兄弟长大成人,他就会带着陈湘如离开江南,去他要去的地方。

“如儿。”他轻唤一声,走近她的身畔,深情地问:“你现在还抗拒嫁给我吗?”

他知道最初她不乐意。

陈湘如移开视线,“如果不愿意,就不会跟你来了。”

“你愿意了!”

他笑着,竟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我知道,你开始也不乐意,只是三舅逼你的,拿我娘逼你,拿他亏欠我娘的事逼你……”

她也知道!

他们两个彼此都知道对方的事,却在开始谁也不提。

赵敬垂首笑着:“难怪三表弟说,你是陈家大院里最聪明的。”

“我不是最聪明的,最聪明的是我祖母,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只是不说。”陈湘如想说刘奶娘和绿叶等人近来做的事,可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她们只是在帮她,希望她能心甘情愿地嫁给赵敬。

而不是因为老夫人的“长辈之命”,她没有抗拒,素来学会的只有遵从。

遵从于长辈的安排,遵从于做一个在家从长辈的大家闺秀。

前世,她哀怨命运的不公,让她生于风尘。今生,她珍惜这一切,只想做一个寻常的女子,有着寻常的幸福。

“如儿,往后几年我都会陪着你的。”

“你不参加科考了?”

赵敬摇头,“我舍不得把你留在江宁。”

她笑了,早前还会想到周八,可当与沈无争说明白,当她寄出了那封充满歉意的信,她真的放下了。

她与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经历过前世乱世沉浮的她,更渴望得到一份平静的生活。

她不喜欢打仗,很不喜欢。

而周八,就是北方边城的将军,他的使命就是征战沙场,替皇上守住疆土。

周八,走远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面前站着的这个少年,这个英俊的、正眸含柔情一样凝视着他的男子。

“五表哥,你不必如此,你用心读书,下届就参加科考。还有两三年呢,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一定会金榜题名,如果你因为我放弃,我会难受的。

我会觉得自己拖累了你。看护幼弟,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自私地强加在你身上。

你愿意暂留江宁,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不能再让你为我牺牲更多。”

赵敬笑问:“如儿是想做诰命夫人?”

而他将来,是注定会位极人臣。

陈湘如笑得灿烂如花,“你挣的,我就要。”

这个男子其实很好,这是老夫人精挑细选的人,她应该很知足,明媒正娶、风光嫁人,这是她前世一度做梦都想的事。

今生,就要实现了。

嫁的夫婿还是一个英俊的才子,她该得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赵敬抬着手臂,想拥她入怀,可这辈子,他从未抱个女人,又迟疑地垂下了手。

陈湘如笑了,身子一倾,落在了他的怀里。

他抬手,有些生涩地轻抚,欲拥又垂手,连试三回,终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怀里的她,带着少女特有的体香,让他觉得很好闻,他壮了壮胆子,将她拥住。

这一刻,时间就此停凝该有多好。

他们就快要结为夫妻了。

成亲前,他动了心。

她亦动了情,至少接受得很自然,这样又让她觉得温暖。

放手比接受更难,不能放手是一种执念,所以往往许多人接受一个人难,同样放开一个人、放下一段也会更难。但陈湘如不会,她用了两年的时间来放开周八,却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接受了赵敬。

“如儿。”他低低地轻唤,“答应我,成亲前不要再来这里。”

“为什么?”

“你答应就是,我听说成亲前要是到了婆家的地方,会不吉利。”

从老夫人将这里划出来开始,就不再属陈家大院,这里有个不一样的名字:赵宅。

是赵敬的地方,是属于赵家人的。

但赵敬这么说,则有他的用意,她早前说在哪里种桃树,在哪里植月季,他全都牢牢地记住了,他想把这里变成她想像中的家,因为这是他和她一起构思的,他想给她一个礼物,那就是亲自布置。

“好,你答应了。是不是你后悔带我过来了,要是后悔了,我这就离开。”

“不后悔。”他笑着,眸子里蓄着满满的深情。

他就要成亲了,娶他的表妹,可从来都没有预想到现下的心情,这样的激动,一颗心凌乱地跳着,为她,也为不久后的婚事。

此刻的赵敬没有想到,一场风波正与他们袭来。

而它的到来,却让他成为一生都无法化解的心结。

陈湘如平静地依在他的怀里,看着内室,看着老夫人为他们准备的洞\房。

外头,传来陈二婶的声音:“这可都是花瓶,你们都小心些,小心地搬到库房里去。”

一个丫头问道:“陈二婶,今儿不摆上吗?”

“这可都是金贵东西,万一坏了怎办?先把屋里旁的东西都布置好,到了跟前再摆。”

“老夫人待大小姐可真好。”

“陈家好些年没办喜事了,老夫人想热热闹闹办一回。”

几乎所有下人都会夸老夫人待大小姐好。

可他们也知道,大小姐为这个家付出的辛劳,直到多年后,他们才明白,大小姐值得老夫人宠爱,甚至值得所有人敬重。

陈湘如生怕被人瞧见,离开了赵敬的怀抱,“你先出去吧,要是被人瞧见我们俩在这儿……”

“怕什么?我们过些日子就是夫妻了。”

陈湘如摇头,坚持道:“祖母最是个规矩重的,万一她知道我跟你跑来看新房,又要罚我跪。到时候传出去,我可真羞死了。你先出去,等过一阵,我再悄悄儿地回去,总之不能被瞧见。”

赵敬低笑道:“你不好意思?”

“要是我们一起出去,光是他们的眼睛就能杀人、他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人……”想想还真是可怕。

赵敬只觉害羞的她,还有胆小的她,其实挺让人疼惜的。

没再坚持,赵敬先一步出了内室,穿过偏厅,自花厅而出。

陈二婶子欠身道:“表少爷过来了。”

“是,我过来瞧瞧这里还差缺什么?”他浅笑着,云淡风轻地,“有劳陈二婶。”

几个小丫头看着他的笑,一个个都呆住了,看着他走了很远,才有人陆续议论起来:

“大姑爷长得可真好看!”

“笑起来更好看呢。”

正发花痴,陈二婶拿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就落下来了,“表少爷是你们能看的吗?那是大小姐的人,都给我利落些,把东西搬到库房去,一会儿还要去西院复命呢,快点!”

终于搬完了东西。

陈湘如方慢腾腾地移到了西屋的小书房里,许是老夫人知道赵敬爱读书,特意在这儿又设了个小书房,里面除了几排书架,便是窗前的书案,后头的小榻。

有祖母真好!

将这一切都布置得妥妥当当的,甚至还不许她来操心。

老夫人笑道:“我的如儿就等着做新娘子吧,赵宅那边自有我安排,一切都会安顿得妥妥当当的。”“你别操心了,自有祖母呢。哪有新娘子自己给自己置办陪奁的理,有祖母呢。”

有祖母,有长辈疼宠着真好。

前身也是珍惜老夫人的,所以为了老夫人的一个遗命哪怕付出了所有。

倘若不是老夫人的决定,她其实是愿意如前身那般生活吧。

但是,1152

第187章 相处

陈湘如出了赵宅,穿过两边相连的小门出来。

经过花园子时,看到赵敬站在凉亭里挥毫泼墨地忙碌着。

“五表哥的动作可真快!”

哪是他快,待他回来的时候,红泥小炉不见了,茶具也没了,就连古琴也被人收走了,但这里,却摆有笔墨。

赵敬似猜到了,这一切都是故意有人为之。

陈湘如见他不答,“你不觉得奇怪么?”

赵敬一气呵成,却是一首《白头吟》。

陈湘如看着他的字,行云流水,刚劲有力,透出一股子大气天然,这字便是前世,也是少见的好字。

“五表哥,你不觉得刘奶娘她们是故意的吗?以刘奶娘的为人,她可不像是那种没事找事的,说不准是祖母让她这么做的……”

“所以呢。”他看着她。

陈湘如能明白的,他也看明白了。

老夫人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他们婚前能喜欢上彼此,这样或许他们将来相处就不会尴尬。

“我不喜欢,总觉得我就是一枚棋子,被她们牵着走,她们想把我放在哪个位置,我就在哪个位置。”

赵敬笑了。

“她们只是希望我们好。动不动心,是我们的事。”

陈湘如见他说得稀松平常,心下越发有些气恼,“总之,我就是不喜欢。五表哥,要不明儿我们出城游玩?这样刘奶娘她们就不用一会儿搬茶炉,一会儿送古琴的……”

赵敬搁下笔,看着案上的字。

陈湘如细细地审视着:“写得不错。”

他自认,自己的这手好字可是折服了很多人。

“有何不足?”

“王羲之的字,有如明月入怀、清风出袖,五表哥这字则是猫窜胸膛,飞出老虎。”

“什么?”赵敬从未听过这样的评论,一脸愕然,看陈湘如笑得古怪,顿时回过神来,“平日当你是个端庄的,没想你也打趣我?”

猫窜胸膛、飞出老虎……

他想到这话,仰头大笑起来。

“难道不是么?猫窜胸膛,吓人一跳,心跳加速,飞出老虎自然是对你刮目相看喽!”

心跳,是因为会惊叹、喜欢上他的这手好字。

刮目相看,定是因他年少有为,却有此等书法。

赵敬的笑声,立时就吸引了众人。

赵家的小厮站在远处:“绿叶姑娘,我从未见五爷这样笑过呢。”

“我就说嘛,表少爷这么好,大小姐一定会喜欢上他的。大小姐也这么好,表少爷也一定会喜欢她。”

赵敬笑罢,“你写几个字?”

陈湘如摇头,“你答应我明儿陪我去城外玩。”

“好,我答应了。”

“那明儿出城再说吧。”陈湘如扬了扬头,得意地看着赵敬,“我回去了。”

她出了凉亭,回眸眨眼,竟是道不出的俏皮可爱,那一刹的浅笑,竟有道不出的风情,是清纯,也是妩媚。

陈湘如没有十分的容貌,却有特别的风姿,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也是从灵魂深处流露出来的。

“五表哥,你答应给二妹妹再绘一幅画的,你明儿再不给她,小心她缠着你非要不可。”

赵敬想看看她的字,想到她的评论倒觉有趣,然后反复品味时,才发现那话里深处的另一种意思。

初看是好字,看得久了,就觉得这字太过犀厉,当敛风芒,陈湘如是无意如此说,还是刻意的?

她还真是让他意外呢,棋艺过人、琴艺脱俗,还精通茶艺,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养在深闺的表妹,不仅是理家营铺的好手,在这方面也有过人之处。

他竟有些感激父亲,竟为他觅得这样的奇女子为妻。

*

因入了冬,铺子和织布房那边没甚大事,而染布房也因到了冬天而暂时休业。

陈湘如给老夫人请了安,回到淑华苑收拾东西,准备一会儿跟赵敬到城外游玩。

绿叶笑道:“大小姐今天是要去哪儿?”

绿枝问:“是敬香吗?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陈湘如不语,不仅带了琴,还带了一个食盒,这盒内全都是糕点。

绿叶瞧着,不像是敬香。

刘奶娘从外头进来,笑道:“大小姐要出城,是不是把红泥小炉也带上,可以煮茶吃。”

她只与赵敬说过,刘奶娘是怎么知道的?

陈湘如顿时有些失望,就想也任性一回。

刘奶娘笑道:“大小姐是怕老夫人不同意么?

老夫人最疼大小姐,这一年你也辛苦,不过是偶尔出城游玩,老夫人又怎会不同意?”

陈湘如没答,明明是她与赵敬说的事,刘奶娘怎么知道的?赵敬也不像是那种藏不住话的人。

刘奶娘又道:“西泉镇的泠月庵有片梅林,今年梅花开得早,正是赏梅好时节。”

绿叶道:“赏梅好啊!这表少爷最喜欢雅事,定会陪大小姐一起去的。”

陈湘如生气的看着刘奶娘,她好像快成透明了,什么事也瞒刘奶娘不过。

刘奶娘知道了,老夫人就知道。

老夫人知道,等同整个上房的人都知道。

刘奶娘张罗道:“绿叶,还愣着作甚,快把红泥小炉送到马车上去,还有那一整套的茶具,大小姐的琴也带上,笔墨纸砚也都带上。”

陈湘如起身道:“今天我带绿枝!”

绿叶跳了起来,说好的,绿枝是守淑华苑的,怎么今儿带绿枝,“大小姐,为什么?奴婢做错什么了,你不带我,要带绿枝去。”

“因为绿枝没你聒噪!我就带她,你留下守院子。”

刘奶娘笑了一下。

陈湘如立即又道:“奶娘也不必去了,外头冷,莫把你给冻坏了。”

“好,奴婢不去,大小姐出门可得多带两个护院。”

陈湘如折入内室,取了件斗篷,领着绿枝就出门了。

绿叶还没出城好好玩过呢,生气地道:“嫌我聒噪,我嘴可是最紧的,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说。”

陈湘如在范阳开织布房的事,在那边置家业的事,她一个字没说。

居然带绿枝!

绿叶有种想哭的冲动。

刘奶娘道:“好了,你也别生气了,该干什么干什么。绿枝这几年一直待在淑华苑,连大门都没出过,就让她跟大小姐出去玩吧。”

绿枝是个安静的性子,话不多。

陈湘如到西门时,赵敬领着小厮已经在马车前候着了。

婆子把红泥小炉和茶具移进了马车,又特意装了小半袋子的银炭,“绿枝姑娘,今儿可得好好服侍。”

“是。”

陈湘如与陈敬上了马车,绿枝沉默地坐在一侧,头也不抬,心里琢磨着:绿叶什么时候惹着大小姐了,要不然,大小姐为什么不带她?

赵敬拿了一本书,挑起车帘看书。

陈湘如依在车壁上假寐。

绿枝也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外头的风景,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

马车摇摇晃晃间就到了西泉镇,又行了约莫二里路,到了泠月庵,红梅绽放,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陈湘如跳下了马车,笑盈盈地看着四下,“这里面有两个凉亭,我们可以在那儿采梅煮茶。”

她接过绿枝递来的食盒和古琴,沿着曲径往梅林深处走去。

护院帮着搬红泥小炉,绿枝指挥道:“快搬进去。”

“不好。”

绿枝愕然。

陈湘如指着那凉亭上的字“相忘亭”,“这名字太不吉利,去那边那个。”

大小姐啊,虽说红泥小炉不重,可里头还着炭火呢,很灼手的好不好,要不是两个人换着抱,怕是早就受不住了。

赵敬想笑,却依着她。

另一个亭子,上书“相守亭”。

陈湘如进了凉亭,让人把红泥小炉摆好,赵家的小厮唤作山子,一路飞奔提了小半袋银炭。

绿枝在石桌上摆了笔墨,又提了紫砂壶去附近的溪泉打水。

不多会儿,凉亭里是另一幅画面:男子挥笔而书,女子面蒙轻纱,坐在一侧弹琴助兴,而绿枝则蹲在红泥小炉前,看着那茶壶发呆。

梅林旁的官道旁,奔来了一行骑马的少年,走在最前头的男子气宇不凡,高大威武,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金抹额,五官如刀刻玉琢一般,鬓角如裁,眉如黛描,颜似春桃,面似含笑,不怒自威。

“殿下,就是这里了,今年的梅花开得早,开了不少呢,每年开时,得有二十多天。”

少年说话时,那华衣男子抬手打住。

琴音,很好听的琴音,是一支《幽兰曲》,这样的曲子,他们早已经听过无数回,可这曲子却自有一股别样的韵味,是沧桑与孤傲。

华衣男子跃下马背,寻着琴音往梅林深处去。

凉亭里,一个披着橘红色斗篷的少女正全神贯注地弹琴,另一边蓝袍少年正在运笔而飞,也是一样的投入和专注,一侧站着个小厮,瞧模样像是书僮,正歪头看着桌案,另一侧的小炉前蹲着个丫头。

“瞧不出来,这陈大小姐大冬天还有这雅性。”

华衣男子扭头看着身后的少年,“无争,你认识他们?”

“何止认识,那披斗篷的就是陈大小姐,快与她表兄成亲了。”

周六接过话,“听说陈大小姐长得普通,小八怎么就喜欢她了。”

华衣男子听得有些迷糊。

沈无争大踏步走来,笑道:“赵敬,真巧啊,哈哈……我们又见面了!”

赵敬搁下笔,抱拳道:“见过沈兄。”r1152

第188章 偶遇

“同礼!”沈无争回应着,一贯的不羁,目光却落在那红泥小炉上,“新鲜呀,出来游玩连火炉子都带上了。”

赵敬笑了一下。

山子道:“大小姐说要来赏梅煮茶,还说要用梅花煮茶呢。”

周六与华衣男子也移了过来。

赵敬见过周六与沈无争,在上回的郊外诗词会上见过,可这华衣男子却是首次见面,也算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抱拳道:“这位公子是……”

沈无争道:“这是我们的好友龙三公子。”

“见过龙三公子。”

彼此见了礼,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赵敬要收起画作,只听龙三兴致勃勃的道:“字好、画好、诗意更好……”

赵敬的字好、诗好,但今儿沈无争与周六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画。

赵敬抱拳道:“龙三公子谬赞,在下惭愧。”

沈无争瞪了眼陈湘如,“陈大小姐,你不是说要赏梅煮茶么?我们今儿可得一饱口服。”

陈湘如与赵敬交换了一个眼神,见炉上的水沸了,取了用具,纯熟地操作着,这样的娴静如落花,又这样的让人无法忽视。

周六如见了新鲜事一般,大嚷:“是莲花!莲花、莲花……她是怎么做到的?”

赵敬微蹙着眉头,他希望自己的妻子只把这手绝活露给他一人看,可转而又想,这在以前,外头的人只知陈湘如是陈家嫡长女,从不曾有人知道她的才学如何,可见陈湘如不是一个贪慕虚名之人,今儿却在外人面前展露茶艺。

她定有用意?只是她有何用意?

徐徐升腾的白气。在空中巧妙地化成一朵莲,更令他们惊奇的是,这莲花最后慢慢的凋谢、消散。在片刻仿佛看了一朵莲的盛放与凋亡。

周六起身道:“陈大小姐,你还会什么?那个莲花是怎么从茶杯里出来的?”

陈湘如道:“其实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需要一些技巧,用白气作画,只是茶艺的一种。”

沈无争因周八的事心里暗恨陈湘如无情,冷声道:“样子不错,只不知这茶泡得如何?可别是个绣花枕头。”好看是好看,可这茶原就是喝的,要是不好喝全都白瞎了。

陈湘如只笑不语,捧了一杯递给龙三。“公子是客,请品尝。”

然后又捧了另外三杯,一一递给了他们。

起身取了食盒,从里面取了几盘糕点,亦摆在桌案上。

周六道:“你们可真是好兴致,从家里带炉子来,连茶具、糕点都带来了。”lvndr紫苏歆语

赵敬笑道:“表妹说在家闷了,我特意陪她出来散散心。”

周六想的却是:大家都说这陈大小姐是个俗人,却由老夫人配了个好亲事,甚至有人笑话。说一身铜臭的大小姐嫁了个优雅出俗的少年郎,认为这是一根草与美玉放在了一块。

陈湘如道:“五表哥,我和绿枝去采梅花。”

赵敬应了。

她掏出一个素雅的钱袋。走出凉亭时,蓦然回眸,那明亮的眸子流露着无限的情意,一刹之间竟看呆了龙三公子,他仿佛感受到自己瞬间加快的心跳,这个女子虽不是最美的,却有着最特别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回眸,赛过人间绝\色。

赵敬微微点头。“绿枝,小心跟着大小姐。”

“是。表少爷。”

陈湘如拿着绣着碧叶白荷的小布袋,走进了梅林深处。

龙三公子没想今儿出来。竟遇着一个有才华的少年,模样不俗,长得英俊,又落落大方,浑身上下有股子儒雅气,却不失男儿气概,正是他所喜欢和欣赏的类型,更重要的是,待人有礼有节。

“赵贤弟是哪里人氏?”

赵敬回道:“徽郡六安县人氏。”

沈无争解释道:“在六安也是名门望族,算是官宦世家。”

这是周八的情敌,沈无争就特意了解了一番,更知道赵敬在徽郡那边颇有才名,十一岁过童试做秀才,这天下间能做到的寥寥无几,是徽郡出名的神童。

赵敬笑了一下,温尔雅。

没想这山野之中,还有这样充满才华的少年,就连他身边的女子也拥有着非同寻常的茶艺。

龙三长这么大,还真没瞧着有人在沏茶的时候,让白气凝成一朵莲,静静的开,再慢慢的凋。

太奇特了!

也太让人意外。

陈湘如走在林间,道:“不能采那种开得太盛,也不能挑还是花蕾的,要摘那种欲放不放的梅花,这种煮茶最香。”

绿枝赞道:“大小姐懂得可真多。大小姐,这也是你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仙姑教你的么?就是刚才沏茶时飘出来的那朵白莲……”

陈湘如笑而不语。

但陈家大院的人都说陈湘如幼时遇过一个仙姑,这仙姑传授了她一些技艺,现在连绿枝也这么认定了。

两个人摘了一大把梅花方才回到凉亭里。美人策:错嫁残暴邪王

陈湘如重新清了茶具,又让绿枝新打了水。

几个男子在凉亭里吟诗作对子,好不风雅。

陈湘如静默的煮茶,将煮好的梅花捧到案前,“几位先尝尝梅花茶,若雪后摘梅煮茶别有一番情趣,不过泠月庵的泉水也不错。”

他们喝茶,陈湘如却在赏他们的墨宝。

龙三!

他的字霸气、张扬,笔力雄厚,有着一股别样的气势。

沈无争冷声道:“众人皆知,陈大小姐只知道赚银子、守家业,你还会鉴字?”

她知道沈无争是故意的。

只是外头那些名声,她也都听见了。

老夫人特意让汪祥帮她在皇后面前说好话,赚了个贤惠之名,可世人还是觉得她虽有官家小姐之名,实是一身铜臭。

陈湘如捧着茶杯,浅呷了一口。“沈公子的字,洒脱有余,运力不足。所以这字便显得轻飘,从字看人。沈公子还是写得很认真的,一笔一划都运足了全力……”

沈无争大笑起来:“你这话不是矛盾吗?说我运力不足,又说我运足了全力?”

“如果我没猜错,沈公子右手曾受过伤吧,也至提笔无力,但从一笔一划上看,你是用心写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这道理。”

“你……”

龙三和周六却知道,陈湘如此言不差,沈无争早年是受过伤,要不是兴国公世子夫人沈氏求了周淑妃,特意请了宫中太医治伤,他的右手就废了,能保住右手也实属不易。

周六喜道:“陈大小姐,你说说我的字。”

陈湘如歪头看了一阵,“字颇有柳公之风,周六公子是自小习柳公字帖的。笔力过重,所以显得略为粗壮,不对。不是太重,而是你不习惯用这笔,从你的运笔来看,你应该是习惯了用张记毛笔。”

周六眸露惊色,“这有什么说法。”

赵敬笑道:“你的字略显粗壮,乍一看,确实像力道过大,可再看纸张,就会发现其实是挑剔用笔。张记毛笔。以粗重为名,周六公子打小是习重笔、粗笔的。”

周六敬佩得连连抱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龙三指着自己的字,“我的呢?”

赵敬看着陈湘如。目光交接,陈湘如道:“龙三公子的字,当真是龙飞凤舞,气势不凡,有江河奔腾之感,亦有龙飞九天之势,龙三公子不愧是天子骄子!”

赵敬失声惊呼:“表妹!”独宰星空

陈湘如微微含笑,提裙一拜:“小女拜见三皇子殿下!”

龙三愣了一下。

周六惊道:“你光从字就知他的身份了?”这未免也太悬乎了。

龙三笑道:“你且说说,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赵敬抱拳道:“殿下恕罪。其实能瞧出殿下身份,一,是殿下的气度,唯有人中龙凤,才有殿下这样气宇轩昂。二,周六公子、沈公子在江南也是名门公子,可他们眉眼之间,对殿下颇有敬畏之意,江南一带的权贵,我们多有耳闻,能让他们二人同时敬畏,当是皇亲国戚。三……”

陈湘如看赵敬慎重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五表哥,你一早也注意到三殿下的靴子了,你不是在他进凉亭时就发现了么,只不愿点破。”

靴子?

众人齐刷刷看龙三的靴子,那是一双制作精良,甚至还绣了蟠龙暗纹的冬靴。

这样的质地,这样的绣工,也只有宫中才有。

龙三一愣,控抑不住地笑了。

赵敬难免有讨好拍马之嫌,还是陈湘如的话简单干脆。

今儿出门,他换了衣袍,换了装束,怎就忘了脱下这靴子。

赵敬的脸有些微红。

陈湘如面露愧色,“五表哥,我又说错话了?”

龙三笑道:“赵敬,你这表妹比你坦承得多啊,哈哈……”

陈湘如坚信,以赵敬的注意力,自来看似不经意,实则耳观八面,他的圆滑与谨慎,可是史上有名,她就不信赵敬没发现,还说出一、二来,不过就是为了夸赞龙三。

此刻,她觉得想笑,吃鳖的赵敬很可爱,原本是浅铜色的肤上一红,越发深得厉害。

龙三将茶杯一放,朗声道:“蓄茶。”

绿枝提了茶壶,再蓄了一杯。

这可是三皇子啊!

听说是周淑妃的儿子。

是兴国公的外孙、是周六公子的表哥。

这么年轻,长得又好……

绿枝的心跳很快,她今天见到皇子殿下了,要是回去告诉她们,一定羡慕死她们。

龙三浅呷了一口,“不错,梅花暗香浮动,茶清爽可口,陈大小姐沏茶的手艺甚好。”

“谢三殿下夸赞!”(未完待续)

第189章 煮梅赏景

ps:好浪漫哦!!嘻嘻(*^__^*)

赵敬立在一侧,有种手足无措之感,反是陈湘如此刻更是应付自如,并没有半分压抑,落落大方地与龙三蓄了茶。

龙三道:“陈大小姐的书法如何?”

“在你们这些当世才子面前,我就不献丑了,实在太过稀松平常。”

赵敬不高兴了。

陈湘如可不敢再造次,万一回去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训斥一番。

为求个安稳,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龙三搁下茶杯,起身道:“多谢赵公子、陈大小姐的款待,茶好、琴好,赵公子的诗字皆好。”

一转身,他昂首阔胸,带着只有皇子才有的骄傲离去了。

周六大唤一声:“表兄,等等我!”提着袍子,飞野似地追去了。

沈无争立在一侧,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周八会看上陈湘如了,如果不是貌,不是陈家的财,就只能是这个人,难怪周八一次又一次地与他说“湘如是个很特别的女子”,而今天他才发现了她的特别。

陈湘如看着他那异样的目光,往赵敬的身后闪。

赵敬抱拳道:“若是我表妹有开罪公子处,还请恕罪!”

沈无争一挥袖,“多谢你们的茶点。”已翩然而去。

陈湘如见他走远,伸手轻拍赵敬的左臂,“五表哥,你是不是被吓住了?”

吓住?赵敬笑,“你直言不讳,我怕你惹怒了人。”

他一早就猜出来了,偏被陈湘如给道破了。

“我没给你惹麻烦吧?”

“该来的躲不了。”赵敬很快就恢复了心境,对绿枝道:“把茶具收拾收拾,你与山子也吃些茶点。告诉护院和车夫,让他们也吃些。”

绿枝应了。

赵敬收好几人的墨宝,道:“如儿。你昨儿可说要留下笔墨的。”

“好。”陈湘如没再推托,握着笔。运笔一挥,一刻钟后,一副《墨梅图》跃然纸上,或侧放,或正放,千姿百态,而一侧又题了“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诗词竟用了八种字体,或工整,或飘逸,或流畅,或古朴……

前世三十年,十七岁前练艺,十七岁后练才。

这字虽不是最好的,但在男子里当属中上之姿,令人惊叹的却是八种字体间的灵巧变换,每一种都写得纯熟。就凭这一点就让人叫绝。

八种不同字体的变幻,竟让这诗、这画多了一份意韵出来。

整幅墨梅图,竟有一份浓浓的沧桑与傲骨之感。

陈湘如嘟着嘴道:“我与你说过。我的字画算不得出挑,只是能入目。”

这样的字,在女子里当属难得一见的好字,就是在众多男子里也算是好的。

赵敬捧着字画,细细地赏玩着,“表妹的字,比我预想的好,尤其是这梅花绘得比我好。”

“五表哥就会安慰人,我才不信呢。”

她一转身。坐到案前,取了一枚糕点吃。

赵敬看着她的字。竟是怎么也看不够,若不是勤加习练。是写不出这等好字的。他这个表妹,还真是让人意外,琴棋书画皆通,的确配得上他。

想到此处,他问道:“表妹,你以前暗敛才华,可今儿却在人前展现你的茶艺,是向世人证明,你配得上我?”

他竟知道她的用意!

没错,她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因为坊间有传闻,说她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女子,而赵敬是当世才子,她配不得他。

“表妹,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都成,只要你高兴。”

或暗敛才华,或展露才华,他都不会管束她的,他只希望她能快乐地生活。

她的视线与他相接,她淡然一笑,温婉的风情自然流露,不张扬,不拘谨,就这样恰到好处,却让人觉得舒服又自然。

“怎么样都成”他竟是这样的宠她。

午后,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凉亭里,绿枝与车夫等人在那边吃茶、用糕点,今儿出门带的东西多,倒足够他们吃了,只是他们的茶杯却是寻常的大碗,是绿枝从泠月庵里借来的。

赵敬在画梅。

陈湘如在弹琴。

这是一幅生动的画面。

她这样的静,却又如此的不静,心潮起跌。

赵敬立在案前,运笔如飞,绘了好几幅的《梅花图》,这一幅梅花里却多了一个女子,他身边的陈湘如。

一曲落音,她不忍打扰,看他搁下笔时,方按捺不住地问道:“五表哥,绘好了吗?”

赵敬回头,“好了。”

陈湘如转身,往怀里摸索了一阵,从中衣的腰上掏出一只白玉管箫来,箫上坠着好看的丝穗,“五表哥,我送你的。”

“玉箫!”拿到手里,还有一股暖意,想来是她搁放在体己处的原因。

“只是普通的白玉制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往后你可以用它。

五表哥,过未时了,我们得回去了。

腊月初一,我要去观音庙敬香,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好。”

收拾好东西,护院把红泥小炉移到马车上。

一行人回转陈家大院。

夜里,赵敬手捧着玉箫,一遍遍地吹着曲子,音律飘扬在空中。

老夫人翻了个身:“最是多情少年郎。”

她可以放心了。

赵敬喜欢陈湘如,而湘如就算未能喜欢,至少也不会抗拒了。

以赵敬的才华与容貌,再有他的真情,老夫人相信用不了多久陈湘如就会喜欢他的。

*

兴国公府,六房院内。

沈无争看着屋子里那抹黑影,勾唇笑道:“回来了。”

周八没有应声。

屋子里很黑,没有点灯。

他就那样静默地久久伫立。不说一个字,不说一句话。

沈无争道:“我就知道,你得到她嫁人的消息一定会回来。”

目光停落在案上的书信上。一封是沈无争的,还有一封是娟秀的字体。一瞧就是女子手笔。

沈无争看了一眼,“几日前,我在城外遇到她了。周八,你的眼光果然厉害,那天我才知道,陈大小姐一直在暗敛才华,她的茶艺令人叫绝。对了,她会赏书鉴画。她比我预想的聪明,其实他不是一个世俗的女子。”

沈无争轻拍着他的肩。

周八一动不动,久久地看着外头。

“还有二十多天,她就要成亲了,看得出来,她喜欢赵敬。那天在城外,他们带着红泥炉子在凉亭里赏梅煮茶,瞧得让我都有些妒嫉了……”

“说够了没有?”周八声音不高,却似从胸腔里吼出来一般。

“没有。”沈无争无情地道,“她都要成亲了。你回来晚了,过完年节就回边城吧。到了如今,周八。我也只能劝你放手。”

周八狠声道:“我喜欢的东西,谁也不能夺去。”

“可她有喜欢的人了。”

“那又如何?”周八冷问着。

是的,他绝不放弃。

她会在每个月都去敬香,不是初一、就是十五,她是二十二的吉日,十五去,太近了,老夫人也不会允许她出门,所以。只能是初一。

周八道:“初一,你想个法子把赵敬约出来。”

“怎么。你要他放手。”

放手,都到了这当口了。赵敬会吗?

周八道:“这些个才子人,不都是喜欢作诗绘画的么,这江南最不少的就是这诗画会。”

沈无争看着陈湘如的书信,信纸已经皱了,想来是周八气愤之下的功劳,先揉成了一团,却又舍不得丢弃。

上面,是陈湘如简练的书信,先赔礼道歉,又说了自己的事,整封信里除了对周八的愧意,就没有别的情绪,没有思念,没有相思。

周八一闪身,低厉吼道:“我要你把他约出来,只要他不陪着她就行。”

“周八,都到现在了,你就别再执著了。那天在城外,我瞧得出来,她喜欢赵敬。

赵敬,她的舅家表哥,人长得比你英俊,在徽郡颇有才名,他来江宁才多久,没去书院,而是在陈家读书,听说是个刻苦的。

他这才名可不是虚的,诗作的好,字也是难得一见的好,连三皇子都大为夸赞。还有你祖父都喜欢他的字,直赞赵敬是个可造之才……”

他就是他,他就是周八、周玉鸣,干吗要与旁人比。

周八抓住沈无争,“腊月初一把赵敬给我调开。”

沈无争看了一眼,“你不在江南的时候,我可是帮你很多忙,你这么凶干什么,又不是我抢了你喜欢的女人,你冲我发什么火。”

周八挑眉,怒不可遏。

沈无争忙道:“知道了,把他调开。腊月初一,我姑母要设宴给三皇子殿下洗尘,到时候会请各官家小姐、公子们来。三皇子很喜欢赵敬的书法、诗,姑母一定会会给他下帖子。”

如此盛大的宴会,到时候来的少年才俊就不少,就官家小姐们听说三皇子在江南,也一定会到的。

便是一瞻三皇子的风度也好,更有甚者会打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主意。

周八握紧了拳头,这个女人,他等了那么久,生死不变,可她竟趁他不在要嫁给旁人,说什么他和她不可能,他离不开他的战场,她亦放不下她长姐的责任。

前世,她可是为了陈家、为了她的弟弟做了自梳女。

可今生,她变了,知道要嫁男人了。

他绝不允许她嫁给别人!

她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他也曾想过待她好,可她却伤了他的心。(未完待续)

第190章 玷污

ps:(*^__^*)一个大转弯。

腊月初一,陈湘如收拾妥当,又带上给菩萨的供品糕点。

山子来回禀道:“表小姐,我家少爷去不了。昨晚接到兴国公的帖子,请少爷去参加酒会,不光是少爷,还有五老爷、四少爷也都要去。”

赵敬不能陪她一起去敬香了。

陈湘如总想在婚前与他多一些相处,这样成亲的时候就会令彼此都自在舒服些。

山子怯怯地看着花厅上的陈湘如,“表小姐可千万别生气,少爷也想陪你去。听说这是给三皇子殿下的辞行宴,钱塘、苏州的官员都要过来送行呢。”

陈湘如道:“五表哥有他的事忙,我很高兴,你回去告诉他,我和二小姐一起去。”

山子这才舒了一口气,打着千儿退去。

陈湘娟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却见陈湘妮领着桃桃,手里提着个篮子正往淑华苑去。

“见过二姐姐。”

陈湘娟笑道:“你也要去敬香?”

陈湘妮应道,“姨娘近来忙得紧,我只有跟大姐姐一起去。”

早前听说是赵敬陪陈湘如去的,可陈湘妮又听人说赵敬有事不能相陪,她们姨妹三人正好可以同行。

陈湘妮敬香,是为了她早死的亲娘。

陈湘娟则是为了自己祈福。

陈湘如是因为什么,陈湘娟猜,定然是为一段良缘。

姐妹三人同乘一车,后头又有辆马车,上面坐着服侍的贴身丫头,又有刘奶娘。

观音庙里,姐妹三人敬完了香。又各求了一支签。

刘奶娘则照例给师太送香油钱,陈家大院在观音庙里特点了一只十斤灯油的长明灯,不分白天黑夜地烧着。每月陈湘如过来都会把香油钱给了,再另给一些香蜡钱。

陈湘如求了一只签。领着绿叶去找居士解签。

刚把签递给居士,就听身侧“扑通”一声,绿叶倒在地上,还未回过神,一个人便捂住了她嘴,“我们又见面了。”

“你……”后颈处一阵刺痛,陈湘如昏死了过去。

外头进来解签的是陈湘妮,桃桃跟在后头。一挑帘子,就见观音庙后堂倒着一人,连解签的居士也扒在桌上。

桃桃扯开嗓子一阵尖叫。

立时就吸引了众人。

刘奶娘扶住绿叶,“大小姐呢?大小姐去哪儿了?”

绿叶努力地想,“我不知道,我和大小姐进来解签,我后颈一麻就昏过去了。”

再问解签的居士,“我看到一个黑影,还没瞧清脸就昏过去了。”

陈湘如被人劫持了。

这还了得。

立时,观音庙的师太与众人便四下寻觅。

“大小姐!”

“大姐姐!”

“姐姐!”

“陈大小姐……”

众人寻遍了观音庙。也寻过了观音庙周围的山坡、密林,可就是没寻着人。

倘若陈湘如出了事,整个陈家怕就要面临一场大危机。

陈湘娟焦急。更有几分自责。

都怪她,如果陪着自家姐姐许就没事,可她去见莫贪了。

莫贪见了多少,今儿不见又没事。

陈湘妮则有一阵害怕。

“找啊!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姐姐。”

这是她在陈家最亲的人了。

陈湘娟咬着牙,“那人劫持姐姐,定是为了银钱,不会有事的,姐姐一定不会有事。”

*

陈湘如迷迷蒙蒙着,只觉得一冷。不由得打了寒颤,启眸之时。发现身上压了一个沉甸甸的人,一股剧痛袭来。如洪水般包裹着她的左右。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给推开,那男子抬头对上她的眸子,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只是黑了、瘦了,更憔悴了。

“周玉鸣,你放开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脸色煞白,今生还是完璧之身,那撕裂般的痛楚袭上心头,刚刚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也彻底的清醒。

陈湘如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他们在一只乌篷小船,周围还有鱼腥味,这样的小船在江南一带很多,几乎每户渔民都有,船摇摇晃晃,而他粗鲁地发泄着,脸色越发变得难看。

夏日的阳光,从乌篷船的那头穿过来。

周遭除了水鸟的鸣叫声,便是他的喘\息声。

突见阳光,这让她的眼睛受不了,而浑身的痛,让她流出泪,她快速地闭上双眼。

“周玉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他并不说话,只将头埋在她的胸口,肆意地用嘴亲吻着她胸间的娇嫩。突地,他用力吸吮了起来,一股陌生而难抑的感觉袭了上来,她身子微颤,忍不住发出一声浅吟,他却带着玩弄地道:“陈湘如,喜欢吗?”

前生的点滴,又涌上心头。

她的第一次,是被闽帝孙术夺去的,只是那夜,孙术因她的艳名,给她灌下了加了媚药的酒,待她恢复了意识,她已经成了孙术的爱姬。

可今生,是被他、周八强夺。

他说喜欢她,可他的喜欢便是对她的欺凌。

她不应。

“嘶……”她胸前娇嫩的顶端被他吸得生疼,周八又吸吮得厉害,另一只手探到了她下腹处,毫不怜香惜玉的伸手挑逗。

她被周八给劫持了,还被他给玷污了。

想到这个事实,陈湘如一阵钻心的痛,浑身都是撕裂般的疼痛,手臂、双腿、小腹……还有胸前,一片火辣辣地刺痛,她的胳膊、双腿似乎已经没了知觉,微微一动就能感到疼,她又试了试,才发现她和双手被绑到一根条凳腿上,就那样直直地张开。

陈湘如心里慌得厉害。脑子昏痛,后脖子像是要被人砍断了一般,此刻。她却根本说不出话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事给惊得反应不过来。

任她前世如何。可今生还是承不住这样大的冲击。

“你答应等我回来,我们现在有夫妻之实了。”周八带着一种阴谋得逞的得意,勾着嘴角,偏那眼神里难抑愤怒,却又夹杂着一丝柔情。

“怎么,你想否认?”周八笑,“要是想否认,我可以再来一遍。这也难怪,你刚才昏了,许是记不起来,第一次我不知怜香惜玉,这二回么,一定会很温柔的,也会让你今生今世都牢牢记住这温柔……”

他从一侧拿出个小瓷瓶,想要勾住陈湘如的下颌。

她拼命地摇头头:“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也是不得已。难得沈公子没告诉你吗?我不能抛下祖母,我不能放下幼弟不管……周八,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们约好的,你只能嫁我,可你却要嫁给别人。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他重复了三遍,是告诉他自己,也是在告诉她,扣住她的下颌,将瓷瓶里的药粉倒入她的嘴里。“湘如,这可是好东西。你吃了就会很舒服。”

她想骂人,可那药粉已经入了嘴。

这气味。她熟悉。

这是秦淮之地最常用的媚\药,也是最廉价的媚\药。

他,竟然将她剥得精光。

给她喂完了药,他侧坐在一边,含着笑,仿佛他依旧待她最好,依然深爱着她、宠溺着她。

玷污她的,与他的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湘如闭上了眼,晶莹的泪夺眶而出,顿时化成了泪溪。

恨吗?

恨的!

她以为,他可以放下。

没想他像个鬼魅一样回了江宁,还劫持了她,夺去了她的贞节。

“湘如,我们就在这里做夫妻,在这船里,你忍不住时,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这个背信弃义的女人,他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她怎么可以背弃约定。

对于背弃他的女人,他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前世……

周八似乎忆起了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们个个都可恶,一面贪恋着他带给她们的荣华富贵,一面又趁着他征战沙场,在外勾引男人。

所以,他会重重的处罚她们。

或将她活活打死,或将她丢入营帐,看无数将士将她们玩弄至死。

他曾以为,陈湘如是不同的,一个一生守着贞节,一个终身未嫁,一个似乎看尽了人世沧桑的女子,一个懂得享受孤独,耐得住寂寞的女子,或许这样,就能真心待他,就能不再背叛于他。

可他错了。

她居然要嫁给别人。

她背弃了他,他就得惩罚她。

这药不到半刻钟就会发作,没有几个女人能承得住药效发作时的痛苦。

他笑着,爱恨交织,有欣赏、有怜惜,却有着难喻的愤怒。

陈湘如咬着牙齿,想问为什么,可他已经给了她答案:周八就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人。

他居然这样待她。

陈湘如已经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想要坐起,只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却根本办不到。双手被绑在条凳上,他居然敢这么干,而身体都火辣辣地痛着,他却坐在一边带着繁复的浅笑,像一只猫抓住了老鼠,看着它拼死挣扎。

被猫捉住的老鼠,它的生死掌握在猫的手里。

而猫在吃掉老鼠前,会一次次放它,又一次次抓回,直至最后老鼠没了逃跑的力气,它才会慢慢地享受美食。

周八瞧了一阵,突地俯下身子,那压抑良久的*,猛地朝她的身体闯了进来。陈湘如不由吃痛出声,她身体十分干涩,再加上周八的长得强壮高大,又是自小习武,就连那东西也似乎比陈湘如前世所见的还要粗壮,往她身体一挤,就让她吃足了苦头。

“唔……”她疼痛的表情好像取悦了周八,她只听到一声冷笑,周八死死掐着她的腰,又狠狠往里推进一小截。(未完待续)

第191章 凌辱

身体撕裂开的疼痛传来,令陈湘如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身体本能的排斥好像更是将这种痛苦放大了十倍,借着她身体被撕裂后涌出的血丝,周八低吟一声,先退离,接着撞了进去,然后粗鲁地索取着。

陈湘如疼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想要抗拒,却已不能,她的力气,在他面前显得这样的微弱。身体仿佛不再属于她自己,只有难以抗拒的刺痛,能清晰感受到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一部份,每冲撞一次都让她疼痛不已,细密的汗珠涌上额头,浑身疼得冷汗直冒。

“陈湘如,这就是你背弃约定的下场,我要你记住,今生今世,你的男人只能是我。”

他面无表情的冲撞着,虽然极力忍耐,但脸颊肌肉仍是微微颤动,眼里yu火大炽,显然此时他的感受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

爱与怒,怜与愤的交织,像冲天的巨浪,如海啸,似火山喷发,难以停息。

曾有那么一刹,他甚至想索性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罢了,可这是他爱了那么久的女人,地狱、人间,他对她的心未曾变过,他又如此的不舍。

既然舍不得让她死,就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他要她!且必须得到不可。

早前他也曾想过先掳走做个样子,可后来又想,万一失手,万一那赵敬知是假像,还是娶了她……所以,他就把事做实。

实到,老夫人不可改变,她也不能改变。

她怨也罢,恨也罢,他都必须要得到她。

看着她一脸的痛楚,他又温柔了几分。

少女的身体柔软而富有弹性,浑身的每一寸肌肤细腻得如同刚剥壳的鸡蛋,那紧箍着他的地方嫩滑得不可思议,每次进入时带着千般阻力,越发让他有些迷上这种滋味儿来。

他看着陈湘如脸上的疼痛之色,眼里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又化为阴狠,掐着她的腰更是用力的冲撞了起来。

每一次的被穿透都是一种折磨,不止是身体里痛,身体外也痛,他不知是从哪儿来的野兽,对她又吸又咬,下手毫不留情,力道十足的穿透下,陈湘如疼得几近昏厥,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从心底涌上的灼烈,她似乎并不畏惧他的粗鲁的强夺。

这一刻,他却离开了她的身体,垂手拉过她的衣袍。

身体里,仿佛有万千只虫子在咆哮,在喧嚣着。

他却在这一刻,伸手解开了她的双臂,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反而有种要看好戏的模样。

她的手刚一能动,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恶狠狠地用带着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生气了?一会儿你抗不住药效,可得哄着我些,你已经是我的女人,我不介意帮你解药。”

她吐出三字:“你做梦。”

“你不求我,我是不会再碰你的。我周玉鸣可是堂堂男儿,总不能对外说,是我玷\污了你吧,怎么着,也得是你情我愿。”

她含着泪,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他。

他是故决的,先玷\污了她,却又要逼她求他。

她宁可死,也绝不求。

媚\药么?她一定可以抗得住的。

前身的陈湘如,一生不晓男女事,其实她是懂的,却果决的放弃了、抛开了。

她不会求他。

她定定心神,将衣衫一件又一件地穿好,每过一会儿,她就按捺不住的轻颤,药效发生了。

他是故意,在强占之后想看她服软,要她求他。

她偏不!

宁死也不会求他。

她恨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恨一个人。

不,前世她恨过的,恨害死月娥的人。

那种恨,就是轮回一世,她也忘不了。

孙术强占了她,她只有哭,还是在背里哭。

可今生,又遭遇同样的事,除了静默的流泪,她却懒得骂他了。

这世上的男人,果真都是一样了。

对他们看上的便会不惜一切的得到,而一旦得到,便可弃如蔽履。

**如潮,浑身如烈焰焚身,那万千只虫子似要从身体里冲出来,她嘤咛一声,扒在船内,死死地咬着牙齿,任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她还是不说一个字。

周八看着她:她竟然要硬抗!

“你想找死?就不能求我,求我要你,我能替你解药,而且在你药效发作的时候,我们若行云水之欢,那感觉会很美妙。”

她却懒得再看他一眼,移开她的视线,捧住胸口,牙齿在响,冷汗在冒,这媚药她知道的,只有半个时辰的药效,只要抗过这半个时辰,药效一过,一切都会好转。

她可以抗过的!

她不是风尘女,她是陈家大小姐。

周八站在船头,看着她时而蜷缩发抖,时而抱着双膝,哪怕痛苦难耐,她就是不说一个字,也不开口求她。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的药效越来越厉害,陈湘如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那钻心的痛,让她克制住想要求他的**。

她已经是他的人。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会任他糟踏。

就算被他强占,她也绝不低头。

周八就这样带着莫名的情绪看着她,看她独自那样抵抗着药效,却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不错,他周八的女人,就得有些不一样。

能抵得住诱惑,能抗得住算计,甚至还得够与他相配。

倘若她求了,反而让他失望了。

而他分明瞧出她的痛苦,故意走出船内,蹲下身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开口求我一次有这么难?”

她不看他,仿佛面前无一物,眼神空洞得有些痴呆。

若是别的大家闺秀,她该死吧!

如若这样,就不会遭遇一切。

可她,不能死。她得好好的活着,因为她有爱她的祖母,有她深爱的家人。

陈家大院不能没有她,至少未来几年不能没有她。

只是,这事后,她再也配不上赵敬了。

是呀,她就该知道的,赵敬的妻子不会是她。

赵敬的妻子是勋贵名门的嫡女,那个一步步帮着他位极人臣的贤妻,终究不能是她。

而她,只能在远处看赵敬一步一步地高升,成为几朝的重臣。

眼泪在无声地滑落,在她发现自己其实有些喜欢赵敬的时候,这份感情还没来得及开始,便要在风雨中凋零。

赵敬已经退让了太多,她不能再这样嫁他。

周八在一侧看了片刻,突地捧住她的头,温柔地吻下,对于她的表现,他是满意的、欢喜的。

“啊——”

她竟咬了他,一扭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狠声道:“就是死也不让你碰我。”

她依旧不看他,看着身下,看着外头,当又一波浪潮袭来时,她痛吟一声扒在了船上,喘着粗气,脸颊通红,汗水淋漓。

周八有些看不过去了,“湘如,你开口求我一次就这么难?”

她不答,视作未闻。

他的耳边,又忆起前世说过的话“天下间,难抗住这药性的女人就没有吗?”就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一切都会好。

可他,一生就没遇到过。

他曾宠爱数年的姬妾,在他征战沙场时,居然与府中的护院有染。

她相信了数年的爱妾,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个男子,即便嫁他,她的心上也有一座无法跨越的丰碑。

还有,还有……

她们有的耐不住寂寞,有的守不住孤独,陆陆续续地背弃他。

直至最后,他也是因为冷落妻子,被妻子与情敌联手报复而死。

哈哈……

他仰头长笑。

看着船内那个宁愿苦苦挣扎,宁愿拧疼自己,宁愿饱受痛苦也不求他的女子。

再有一会儿,药效将过。

陈湘如,果真没让他失望。

他喜欢的陈湘如,就该是这个样子,就该抗得住这药效,是的,这药效是他用来试她的,他想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抗得住,她到底值不值得他爱。

抗住了,他娶她。

抗不住,他就把她变成自己的侍妾。

“周玉鸣,你别得意,我陈湘如就是终身不嫁,做个自梳女,也不会嫁你。”

周八转过身来,似笑非笑,“你不想嫁,我还非娶不可。”

自梳女,她竟说自梳女。

如若她有半分冥府时的记忆,就当记得,他随她一起来重生了。

他找到了她,而她却不记得他了吗?

难道,兜转之间,她还要去重蹈上世的命运。

上一世,她是孤独的,他也是寂寞的。

他们各有各的憾,各有各的悲。

陈湘如整好了衣衫,可发丝已乱,她只能简单的理了一下,冷冷地凝视着他,眸子里再无昔日的温和,只有彻骨的冰冷:“从这一刻起,你认识的陈湘如死了。”

她四下寻觅船桨,拾了起来,疯狂的摇着,可对划船,她就不会,那乌篷船只能在原地打转。

周八夺过船桨:“住手,再这样乱划,我们会落水的。”

她站在一侧,胸腔只有无尽屈辱与懊悔,她不该认识周八,她多希望从来不曾认识过他。

船穿过大河,在一条丈许宽的溪流里靠了岸。

她张望着四周,分辩着方向。

“这里离观音庙约有二里路,穿过那片林子就能看到观音庙。”

她不理。

周八从林间寻到了自己的马,“我带你回观音庙。”

她还是不语,提着裙子,拖着浑身的伤痛往观音庙去。

她想哭,想要大哭一场,她从未想过周八会这么做,就为了阻止她嫁别人,居然在吉日前玷污了她。

她觉得自己好脏!

重生以来,她珍惜自己,因为这一回,她有着尊贵的出身,1152

第192章 装病

她一边走,一边无声落泪,晶莹的泪水化成了溪流。

“陈湘如,我带你回观音庙,我娶你,我对你负责……”

她不稀罕!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想怎样,我娶你为妻,难道我堂堂宁远将军还配不上你吗?”

她走得更快了,即便浑身都痛,走得双腿发颤,可她还是紧咬着牙齿。

不远处,传来了林间的呼声。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儿?”

看到林间的刘奶娘与绿叶,她的泪如滂沱,再也控抑不住,唤声“奶娘”便软坐在草地上。

绿叶眼尖,指着不远处:“刘奶娘,是大小姐!是大小姐!”

二人飞奔过来,却见一边出现了周八,他坐在马背上,神色淡漠。

“大小姐,你怎了?是周八公子救的你吗?”

周八笑了,“刘奶娘,回去告诉你家老夫人,劫人的是我周玉鸣,玷污你家大小姐还是我周玉鸣,她若是识相的,就乖乖把陈湘如嫁给我!”

陈湘如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男人,居然说得天经地仪,从地上抓了两枚石子砸了过去,周八一闪,石子便落了空。

绿叶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刘奶娘拥住陈湘如,“大小姐、大小姐,他说的是真的吗?大小姐……”

陈湘如抱住刘奶娘,突然“哇——”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浑身颤栗,直哭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似要竭力控抑,又似在尽情发泄。

绿叶看着周八:“为什么?大小姐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这样待她?”

“这是他再三不收白玉兰钗的下场,他若不收,我就逼她收下。刘奶娘、绿叶,记得把今天告诉你家老夫人,竟然嫌我是将军不把大小姐嫁我,除了我,你家大小姐还能嫁给谁。”

刘奶娘厉声道:“你这个畜牲,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我又怎么不可以?冥顽不灵!你们最好乖乖的把真相告诉你家老夫人,几日后,我会亲自上门下聘。”

他阴险地笑了。

落到陈湘如的眼里,她只想杀人!

陈湘如在刘奶娘的怀里哭累了。

绿叶急得团团转,一点主意也没有。

任陈湘如在外如何能干,可出了这种事,她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

刘奶娘道:“绿叶,这事儿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只要大小姐不认,我们不认,周八就没有法子,听见了没有,不许说出去。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大小姐,是我们的错……”

绿叶颤颤微微,可是这种事哪里能瞒得住。

陈湘如停止了伤心,“二妹、三妹呢?”

绿叶道:“三小姐先回去,刘奶娘叮嘱过了,让她先不要说出去,老夫人身子不好,受不得惊吓。”

刘奶娘扶着陈湘如,“二小姐带着观音庙的人还在四处寻人。”

两人将陈湘如扶回了马车,刘奶娘寸步不离地陪着,又让绿叶去告诉陈湘娟主仆。

陈湘如的眼睛哭肿若桃,依在刘奶娘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刘奶娘含着泪,轻柔地看着她,心里好不心疼。

二十二,她就要做新娘了,老夫人用尽心思,就是希望大小姐可以幸福,没想到头来却被周八给毁了。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陈湘娟一路快奔,刘奶娘怀里的陈湘如,那样的娇弱。

刘奶娘轻声道:“大小姐受了惊吓,二小姐,你与小桠坐后面那辆马车,我宽慰宽慰大小姐。”

陈湘娟悬着的心落回肚子,淡淡地“哦”了一声。

刚垂下车帘,就听陈湘如用沙哑的声音道:“二妹妹,我被人劫持的事……别让祖母知道。”

“大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我会吩咐小桠,一个字也不说。”

刘奶娘抱紧了陈湘娟,恨不能代她受这苦难。

马车回了陈家大院,陈湘如疲惫地下了马车,陈湘娟快走几步,陈湘如几步没走稳,整个人险些软倒下来,陈湘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却在那一刹那看到她臂上的瘀痕。

这……

陈湘如哭过,眼睛是红肿的。

刘奶娘也哭过。

一定是出事了!

此念一闪,陈湘娟问道:“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奶娘看着陈湘娟,“二小姐,这件事谁也不能说,你要是不想害死大小姐就一个字也不能说。”

“姐姐她……”

是陈湘如空洞的眼神。

刘奶娘满是痛楚,却又带着浓浓的果决。

陈湘娟不敢再说,怔在原地,看着刘奶娘与绿叶扶着陈湘如往淑华苑移去。

“绿叶,一会儿你让绿枝去上房,就说我受了风寒,有些不舒服,先歇下了,不想过了病气给祖母,这几日就不去请安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陈湘娟只想着这事,陈湘如手臂上的伤痕,分明就是被手捏的,还有那脖颈上也有,她早前以为是有人冲着银钱去了,可这会儿才明白,那人冲着陈湘如去的。

陈湘如进了内室,“奶娘,让人准备香汤。”

香汤又怎能洗掉她身上的污浊。

难道,想要一份平静而安心的生活就这么难吗?

她洗了一阵,换了身衣裳,静静地躺在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

她该怎么办?

她不能死。前世那般艰难,若不是月娥的事,她也不会生出死念,她得活着。而今生,她更没轻生的念头,她还没有尽到长姐的责任。

午,她没有吃。

晚饭,她还是没有吃。

就这样想睡,却无法睡得着,浑身乏力,疼痛难耐,而心更痛,她愧对过周八,可最后连这份愧意都没了。

刘奶娘捧着药碗从外头进来:“大小姐。”

陈湘如看着她不说话。

“这是我亲自去药铺抓的药,你放心,没人知道这是女子避孕的汤药,我是说给我侄儿媳妇抓的,说家里的孩子太多,再也养不起了……”

陈湘如接过药碗,二话不说,咕噜噜将药喝了个精光。

刘奶娘疼她,对她的疼爱胜过了刘奶娘的儿女。

“郎说,这药得连喝三天,每天睡前一大碗。”

陈湘如有气无力地回道:“我会喝的。”

她不可以这样悲伤,也不可以这样难受,她得尽快振作起来。

“老夫人那边……”

“大小姐放心,老夫人并没有起疑,还叮嘱奴婢给你请郎抓药。

午的时候,二小姐过来了一趟,没让她进来,只说你歇下了。

表少爷今儿吃醉了酒,现在还没醒,瞧那模样似醉得不轻。

还要二爷、三爷听说你病了,也过来问过了。”

陈湘如将视线定格在刘奶娘身上,“奶娘,我没事。二弟、三弟还没成人,我不会轻生的……就算是做自梳女,就算是与人为妾,我也会活下去的。”

生命是宝贵的,她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大小姐!”刘奶娘在背里哭过,绿叶也哭过,可她们谁也不愿把这事说出去,“你可得有个主意。”

“奶娘,我不想老夫人着急生气,郎说过,老夫人的身体再受不得刺激。”

“大小姐,我明白,要不告诉给表少爷吧,他是个好人,你不是自愿的,你是……”

“你忘了,族里的四老太太是怎么被沉塘的。我这样的,就算错的不是我,也是要被沉塘的。我会想到解决的办法,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倒下,不是她的风格。

放弃生命,她更不会这么做。

她会继续活下去,坚韧而顽强地活着。

腊月初二,整个陈家大院都知道大小姐敬香时感染风寒病倒了,为防把病气过给旁人,她足不出户,也与老夫人告罪停了晨昏定省。

赵敬是在这日午后醒来的,喝了丫头送来的一大碗养胃汤。

“表少爷,大小姐病了呢,听淑华苑的丫头说,病得还不轻呢。”

“如表妹病了?”赵敬沉吟着,掀开被子就起来。

待他到淑华苑时,绿枝却他阻住了:“大小姐染了风寒,恐病气过人,跟前只让刘奶娘和绿叶服侍,连我们都不让进内室。表少爷还是回去吧,奴婢会告诉大小姐,说你来过。”

“大小姐病了,你们赶紧请郎。”

“大小姐吃着药呢,是刘奶娘去抓的。”

赵敬回眸看着她的房间。

而此刻,陈湘如却站在内室的窗前,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这样看他了,她再也配不上他,她得把他放下了。

从今往后,赵敬就只是她的五表哥,是她记忆里的一道风景。

赵敬刚出院门,陈湘娟领着小桠就到了。

陈湘娟问绿枝道:“大小姐的病好些了吗?”

“正吃着药呢,二小姐先回吧,大小姐近日不见人,她说不能把病气过了人。”

陈湘娟怏怏地出来,见赵敬还站在外头,欠身道:“五表哥。”

想到自己的猜测,脑海里浮现陈湘如手臂年瘀痕,还有那手腕处被绳索勒过的印记,她心头一痛。

“大姐姐不易,你要体谅她。”

赵敬一脸茫然。和绿叶一样,想要告诉她关于陈湘如的事,让他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陈湘娟道:“明天开始,陈家又要在城北一带施粥了。

十月时,大姐姐让二管家买了好些锅碗,说是给那些乞丐的,说他们没有锅就不能吃上热饭。

大姐姐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五表哥也是这样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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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高调下聘

陈湘娟苦笑了一下,“就算有事,是大姐姐不得已,五表哥也不能体谅她吗?”

赵敬道:“二表妹想说什么?”

陈湘娟又不能点破,看着赵敬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五表哥,以前我曾经那些深地怨恨过大姐姐,我嫉妒她,同样是爹娘的女儿,就因为她比我年长,她接掌家业,打理内宅,还得祖母手把手的传授经验。

直到那回,当我快要被打死的时候,大姐姐冲出来护着我。我问她为什么?她在我耳边说,因为我们是亲人,是骨血至亲。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以前错得有离谱。

在大姐姐的眼里,无论我做错了什么,始终都是可以原谅的。”

陈湘娟的眼里闪着泪光。

突地一转身,拉住赵敬道:“五表哥,你一定要对大姐姐好,善良的好人,总是容易被人欺负,你要保护她……”

不远处,陈相富正恶狠狠地盯着陈湘娟,假咳了两声。

陈湘娟快速放开,扭头抹着泪。

陈相富低声道:“她是不是又想破坏大姐姐的婚事?”

一边的小厮哈着腰,“二爷,二小姐变好了呢。”

“你见过不吃鱼的猫?”

他可不信,即便过去了很久,陈相富还是忘不了陈湘娟给他们兄弟下药的事,他甚至和老夫人一样,认为陈湘娟想要害死他。

陈相富走了过来,冷声道:“二小姐也是订了亲的人,往后行事检点些。”又正色看着赵敬,“三舅和小舅都夸五表哥沉稳呢。”

可别跟马庆那小子一样,最是个轻浮的。

赵敬觉得这话可笑,倒成了他是小的,陈相富是大的,明明是个孩子,偏生学着像个大人一样说话。

陈湘娟怀揣着心事,领着小桠离开了。

陈相富笑问:“听说五表哥近来神秘得很,常往赵宅去,你去干什么呢?”

赵敬伸手,轻拍着陈相富的肩:“你就别问了,我想给你大姐姐一个惊喜呢。”

陈相富道:“我要去上房,五表哥可要过去?”

赵敬与他一道去了,路上又撞见了陈湘妮,连她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尤其是桃桃,见着赵敬就有些手足无措,更不敢看他的脸。

黄昏,淑华苑飘出了忧伤的乐曲,这是一支赵敬从未听过的曲子,说不出名字,却似在倾诉无尽的忧伤与繁复的心事。

他站在松涛苑,轻声道:“她怎么会弹这么奇怪的曲子。”

婚期将至,她应该是快乐的。

可那曲子,却有无尽的辛酸,无边无际,还有道之不出的压抑。

上房里,老夫人半躺在榻前,问赵婆子道:“是不是大小姐那边出了什么事?”

赵婆子道:“近来没听说出什么事。”

她忆起上回老夫人问大管家,这几年有好几笔银钱不知去向,但因是从大小姐手里出去的,老夫人又没多问,只是那天老夫人唤了大管家到偏厅,连赵婆子也不让听,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

大管家出来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倒似轻松了许多。

那天后,老夫人也没问那几笔银钱的事。

老夫人摇头,“是不是大小姐和表少爷闹了不快?”

赵婆子道:“老夫人,表少爷今儿还去淑华苑看了大小姐呢。”

“我这心里,怎么有些不踏实呢,总觉得出了什么事……”

“大小姐的好事将近,许是老夫人想多了。”

老夫人再想细听,琴声已没了。

陈湘如的琴音,她能辩出来,那里面多了一种韵味,沧桑的味道。

明明是个二八少女,有时候却似经历了太多的风霜。

夜,静了!

陈湘如睡不着,便坐在案前绘绸缎花样,那件嫁衣被她放在屏风上,再无心思绣制了。

夜里,她睡得很晚。

次日辰时,只听得外头一阵锣鼓喧天,紧接着就是一阵鞭炮声。

陈湘如弹坐了起来,以为是错觉,可那声音还在。

陈家大院的西门处,周八带着媒婆,领着长长的聘礼队伍,朗声道:“兴国公府周玉鸣前来向陈家大小姐下聘,快去通禀你家老夫人。”

门丁拦住了去路。

周八扫了一眼,“想打架吗?就凭你们,也是本将军的对手?滚开!我是来下聘提亲的,可不是与你打架的,滚——”

做了个凶狠杀人的模样,直吓得门丁连连闪躲。

门上的婆子笑着过来,行了礼,道:“周八公子,这是唱的哪出?我家大小姐已许人了,本月二十二就要出阁,你来晚了!”

周八笑道:“晚没晚你说了不算,得你家老夫人说了算。你去告诉你家老夫人,她最好见我,否则,这叫嚷开了,丢的是陈家的面子,更是你家大小姐的名节,快去!”

有了这话,老夫人也不敢不见他。

因为老夫人疼她的孙女,也更重视陈家的名声。

门上的婆子道:“周八公子可以进,只是那些人么……”

“媒婆也可以进吧?”

门上婆子连声:“可以,可以。”

看着他那狠样,她可招惹不得,先把人放进去再说。

周八进了西门,一路到了上房。

老夫人已得了禀报。

媒婆笑盈盈地进了花厅,这回的差使可有些不好弄,可周八一见她就赏了五两银子,这可是阔主儿了,放下话来:“促成我与陈大小姐的婚事,另再五十两银子。”

若给乡下百姓做媒,也就是几十,遇上阔主,也就五百的媒钱,一下子给这么多,很久没见了。

成了有银子,不成她又不吃亏,还得了五两银子赏。

媒婆自然乐得走这一趟。

“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睨了一眼,“周八公子,你今儿唱的哪出?湘如已许婆家了。”

周八扫看四下,抬步走近老夫人,抱拳行礼,低声道:“不相干的人还是都下去吧。老夫人不觉得奇怪,为甚陈大小姐敬香回来就病倒了,老夫人就不想知道腊月初一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陈湘妮一听这话,顿时慌了,大小姐被掳走的事,只得那天一同敬香的人知道,周八是如何知道的?刘奶娘的叮嘱又犹在耳畔,忙道:“你胡说!大姐姐那天没被人掳走!大姐姐也没不见了半晌……”

老夫人早前还问陈湘妮,陈湘妮当时的回答“我烧完香就累了,大姐姐和二姐姐说要听庙里的师太讲经,我又不喜欢,就让我先回来了。”

可这会子,陈湘妮一急,分明就是告诉老夫人,陈湘如被掳走了、且还不见了半晌。

老夫人呼吸急促。

赵婆子忙道:“老夫人喝茶,你身子不好,可不能着急,快喝茶!”

老夫人接过茶,饮了一口,定定心神,“都退下吧!”

众人刚退,就见陈湘如领着刘奶娘、绿叶到了,她站在院门口,凝了一下,快步进了花厅。

他怎么敢上门,玷\污了她,居然大张旗鼓,敲锣放鞭炮地上门下聘。

周八,她从不曾想过,他会是这样的男子。

亦或是,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恶魔。

周八站在央,一脸恭谨,偏那眸子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霸道样:“禀老夫人,掳走陈大小姐是我,不仅是如此,我还……”

“周玉鸣,你给我住嘴!”陈湘如大喝一声,人已跪在花厅央,低垂着头,重重一叩,“祖母,湘如不好,请祖母恩准,允湘如自绾头发做姑婆。”

赵婆子惊呼一声“自梳女!”

她含着泪,泪眼朦胧的望着上座的老夫人。

周八也没想她会说这样的话。

“他日,待二弟、三弟长大成人,湘如愿出家为尼,为家人祈福,为父母安魂……”她俯下身子,又是重重一磕。

赵婆子又递过茶盏:“老夫人,千万莫动怒,千万别呀……”

周八却笑了起来,他那么做,就是逼她嫁给他,“做自梳女吗?也是,你是我的女人,除了嫁给我,不是自梳女、做尼姑,你没有第三条路了。”

陈湘如愤愤地盯着他,“就算没有第三条,我也不会嫁你这个禽兽。”

她骂周八是禽兽,也就是说周八掳走陈湘如,发生了意外。

周八也扬言说湘如是他的女人。

老夫人心下什么都明白了。

周八是故意的,他不远千里从边城归来,为的就是要娶陈湘如,要毁掉湘如与赵敬的良缘。

“若不是你再三拒我送你白玉兰钗,又怎会闹出这么多事。陈湘如,你错就错在不该让我喜欢你。既然让我喜欢了,我就必须要娶你!”

周夫人与丁夫人上门提亲,是老夫人嫌弃周八是军人,不想让陈湘如独守空房,不想让陈湘如整日提心吊胆。

老夫人忆起了那回她做的那个梦,太真实了,现在陈湘如又跪在花厅上,声声请求她的恩允。

自梳女……

她讨厌听到这个词。

那些一生只穿素袍,连半点鲜色都不沾的女人。

说是自梳女,倒更像一群从来不曾有过男人的寡妇。

陈湘如是个固执的女子,周八在冥府时就知道,她不想重生,逃了一回又一回,哪怕受烈焰之刑也不惧不怕,那可是连他都难以承受的刑法,可她却从来不曾大声叫嚷过。

也许在那时起,他就喜欢上她、欣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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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真心求娶

哈哈,卖个萌装回可爱,行个万福礼,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了,请把剩下的粉红投过来吧!谢谢。

他们明明生在同朝,明明年纪相仿,可他就是没有遇到。

他的重生,似乎就是为她而来。

她不记得没关系,他记得这一切。

他甚至记得她前世的宿命,他不允许看她重复前世的凄凉,就像他不想再重复前世的苦痛寂寞。

上房院门外,赵敬闻讯赶来。

刘奶娘拦住他:“五表少爷别进去。”

赵敬道:“我与如儿有婚约,我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八此刻提袍一跪,一脸真切地道:“请老夫人将陈湘如嫁我为妻,我周玉鸣虽是军人,却只做了一个男子该做的事,保家卫国有什么错?要是人人都不镇守边关,又何来这太平盛世,又何来这万千百姓的幸福安宁?武将卫国,这不是什么错,而是一个军人该担的责任,就如大小姐为了陈家担起嫡长女的责任一样。

老夫人,我是轻薄了大小姐,但这也是情之深、爱之切,数次求而不得,几番被拒的怒。虽然手段错了,但我对她的心是真的!

陈家大院不能没有湘如,好,我便在陈家大院附近安家,留她在老夫人身边敬孝,让她看护幼弟成人。

除了我周玉鸣不能朝夕陪伴她,我又哪里不如人?

老夫人,难道你真忍心看她做自梳女,做尼姑?她还这样年轻,就因为她一心要守护陈家、看护幼弟,就该牺牲她的人生,牺牲她本可以得到的幸福么?

我周玉鸣虽是武将,却也是一诺千金、顶天立地的男儿。若老夫人将她许我为妻,我周玉鸣定会疼她、惜她。

她若不愿离开江宁,便可以一直住下去。

除了我不能长伴她身边,别人能给的,名分、荣耀、尊贵,我都可以给她。

除此之外,我周玉鸣还可立誓,今生今世,唯陈湘如一个妻子,我一不纳妾、二不设通房,一生都唯她一人。”

他,竟然与老夫人说“一不纳妾、二不设通房”只这一句,老夫人的心便有些激动起来,这曾是老太爷娶她许下的承诺,一生一世,老太爷是做到的,即便后来她因毒再不能生养,可老太爷也始终也没有背弃承诺。

陈湘如的眸里溢出一些轻蔑:她不信他,甚至是恨他的。

原本一脸怒容的老夫人,面容柔缓了几分

周八这个除了是武将,除了不能常伴陈湘如身边,似乎并没有不好,就如他说,他在这件事上,手段用错了,但心是真的。

不远千里从边城归来,只为娶陈湘如,这心还不够真么?是很真了。

几年前,周五夫人慕容氏便与她说过:我家周八喜欢你家大小姐。

三年过去了,周八还是喜欢的。

赵婆子也在一边道:“老夫人,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你看这事……不如就成全了周八公子,大小姐已经……”

陈湘如看着周八,他可是一个下手稳、准、狠的人物,怎么忘了,对付陈将生换绸缎的那次,要不是他的动作够快,就不会挽回损失。

周八扭头看着陈湘如:“你不信我?我有骗过你吗?”

陈湘如不答。

“同样的话,我可以当着所有人说,我真心喜欢你,你难道就没感觉出来?你也曾喜欢过我,只是后来……你为了陈家,才想到要放弃。

你为什么不信我?不肯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

你不能去边城。

我不能长留江宁。

但我们可以寻到两全的法子,只要成亲后,你留在江宁就好了,又不是一直这样,待你的弟弟们大了,你就随我去边城,待那时,我们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五年,不够么?

那就七年,七年若还不够,那就十年。

我可以等,我周玉鸣不是那种管不住自己的男人。

还记得当年你去观音庙敬香么,路遇刺客,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生死关头,却那样冷静得体的女子。还有后来,你打捞到周家的船,把船还给了三伯,我更是动心了。

一个连钱财都不能动摇的女子,难道不觉得特别吗?”

赵敬喜欢上了陈湘如,可在他心动前,早有一个男子也喜欢了陈湘如。

周八跪在她的身边,这样的理直气壮,当着老夫人坦承着他对陈湘如的心意。

“老夫人嫌我是军人,征战沙场,刀剑无眼,不愿她整日提心吊胆。

就算老夫人你,在年轻那会儿会想到你年迈失子?难道就不生儿子了?”

这话问得好生犀厉,老夫人“你……”却很快顿住了。

她未曾想过丈夫会先她而去,也未曾想过唯一的儿子会遭遇意外……

人生,有太多的难以预料。

就算想到了,只会避免,但依旧会嫁给她的丈夫,依然会生下陈将达。

周八继续道:“老夫人,因为苏州马庆靠不住,就不让二小姐嫁人了?

既然老夫人可以给马庆一个机会,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我今日带着诚意上门求亲,请老夫人应允。”

他俯身,重重一叩。

赵敬心头一紧,他似乎看到了老夫人的动摇,这怎么可以,陈湘如是他的未婚妻,亦提袍一跪:“老夫人。”

周八抱拳道:“请赵五公子就不必再求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湘如在腊月初一城外上香时被我强夺了名节。”

赵敬倏地起身,张臂一挥,指着周八道:“你……你这禽兽!”

“禽兽?不,我当然不是,本将军是情之所系,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心。”

陈湘如广袖下握紧了拳头,脸皮够厚,手段够狠,几句点要害,直接就把赵敬给打败了。

赵敬扭头看着陈湘如,想从她脸上得到证实。“如表妹,他说的是真的?”

陈湘如屈辱、愤怒交织,周八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他把事做实,就是了增加成功的机率,要逼老夫人同意这门亲事。

眼泪,蓄在眼眶里,她不想流,可还是静默地滑落。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若要拒绝,可今儿周八敲锣打鼓、又放鞭炮来提亲,动静闹得这么大,要是传扬出去,陈湘如的名节全毁了,弄不好,还得拉陈家大院的名声一起毁了。

将陈湘如嫁给周八,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要是周八用强硬的法子,老夫人许还会抗拒,甚至在恼怒之下,答应陈湘如做自梳女的恳求。

可因为周八神情并茂的游说,老夫人不得不考虑把陈湘如嫁给他。

空气,静默。

陈湘如用泪回答了赵敬的答案。

赵敬身子一晃,退出了上房,心在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绿叶轻唤一声“表少爷”,哭道:“你别怪大小姐,她是被周八公子给掳走的,这两天大小姐不吃、不睡……她也是迫不得已。表少爷,你进去呀,你告诉老夫人,说你不计较的,只要你说这话,我相信老夫人还是会把大小姐嫁给你的……”

可陈湘如已经是周八的女人了。

她被周八给玷\污了。

赵敬也是要颜面的,他坚持不了,他娶不了不洁的女人。

绿叶在后面又说了什么,赵敬再也听不见了。

他只听到,在他离开上房时,赵婆子大唤着:“请媒婆进来!”

陈湘如一慌神,“祖母……”

老夫人看着陈湘如,这一会儿真的好漫长呀,“如儿,与赵敬解除婚约吧,我……把你许给周将军。”

陈湘如软坐在一边,不解地望着老夫人,是错愕、是心痛。

喜欢周八,谈不上喜欢。

可要说恨,她甚至也恨不起来。

这个可恶的男人,从一开始就布了一个局,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武将,他有着稹密的心思,甚至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手段。

“周玉鸣拜谢祖母!谢祖母将湘如许我为妻,我一定会疼她、敬她的……”

她可忘不了,她是怎样被他所掳,又是如何被他强夺,甚至还被他下药的种种。

陈湘如勾唇苦笑。

赵婆子走了过来,一把扶起她,“大小姐,事到如今,你就听从老夫人的安排,老夫人最是疼你的,也是为你好。”

她早前,不想嫁给赵敬,却在好感渐生时,被周八给毁了。

现在,她也不想嫁给周八,但老夫人却又同意了。

祖母是为她好,为她的名节,也为了陈家。

老夫人正色道:“我同意把如儿嫁给你,是因为你许诺,一生唯她一个妻子,不纳妾,不设通房。周八,我希望你记住今儿的话。既然不在乎对所有人说,我想,你不会在意陈家大院的下人口风不紧,传出这些话吧。”

敢摆她一道,她王氏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她也会还他一道。

他堂堂男子,许下诺言,要是做不到,就会被世人嘲笑。

老夫人不仅是给陈湘如出气,也是要迫周八做到。

周八抱拳道:“祖母尽可以传出话去,我周玉鸣一言鼎,绝不失诺。”

“好!”老夫人勾唇笑着,对媒婆道:“你也是听见的,这可是周八公子自个说的。”

媒婆忙道:“周八公子对大小姐可是一片真心。”

“周八,我可以答应你,父母命、媒妁言,你父母不在江宁,你还有祖父、伯父在,把你的长辈请来,我与他们商议婚事。”

周八抱拳道:“那祖母且歇着,我这就回兴国公府请长辈。”

老夫人道:“刘奶娘,扶大小姐回屋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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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议婚

周八动作倒快,回兴国公府死缠烂打的拉了兴国公就走。

兴国公一听说周八敲锣打鼓去陈家大院大闹,吓了一跳,正要训斥,就听周八说“祖父就别再训我了,陈老夫人同意把大小姐许给我了,要找我的长辈商议婚期呢,我爹娘不在,得让你出面。”

“你这个孽障……你……抢人良缘……我周家可从没干过这等出格的事。”

娶陈家大院的陈大小姐呢,近来整个江宁府的百姓们都在议论,说陈老夫人给她置备了丰厚的嫁妆,田庄、铺子不少,就是陪奁也备了八十八抬,这可是比兴国公当年嫁嫡次女都还要丰厚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底是他周家的子孙,算是娶了个女财神进门,他也不能拒绝,乘上轿子就出门了。

待一路过来,兴国公很快就明白了,腊月初一那天,家里设宴,江南一带的官员都来给三皇子送行,唯独周八不见了踪影,原来他到观音庙里去干了一件更令他惊异的大事:掳了陈大小姐,还把人给玷污了。

“我周家怎么有你这样的子孙,胆大妄为!”

心里却想着,这小子胆儿够大,且让陈老夫人不能拒绝。

那今儿这事就好谈了,出了这种事,陈家不得不嫁人。

不嫁周家,放眼江南,也没人敢娶她。

“祖父就别训我了,等与陈老夫人商议好婚期再来骂我不迟。”

兴国公进了陈家大院,自西门而入,虽没有兴国公府大,也无兴国公府雅致,倒也还算布置得体,一抬头就能看到西边临街处新建的小院,听说这原是留给陈湘如婚后居住的小院子。

陈家没个理事的,还得留她在陈家住几年,直至幼弟成人。

娶了这陈大小姐,岂不是说整个陈家大院一大半都成兴国公府的了。

兴国公想着,心里不由得沾沾自喜。

不见面倒好,一见面商议,周八倒不像他孙子,直接变成陈家的孙子了。

“祖父,这样不好吧。虽说都在江宁府,你怎么能把陈大小姐娶进兴国公府,我们周家的规矩大,她还怎么打理陈家的产业、生意?

祖父,别这样说,我已经答应陈家祖母,说就在那西头的小宅里成亲,还让她住在那新宅子里。这样她也方便出入,更方便继续打理陈家,不过每月初一、十五,可以让她入府给祖父、祖母请安。”

兴国公气恼吼道:“你这是入赘呢还是娶妻?”

“娶妻,当然是娶妻。到时候那小宅的门上挂的可是‘周宅’!”

周八也不想陈湘如进兴国公府,住在外头多自在一些,周家的子孙成家后住外头的不少,那是因为他们在任上。

他也在北方连城,为了少给陈湘如添堵,还是让她继续与陈家毗邻吧。

这样,她自在,他也自在。

他就算护不了她,也该让过得自在快活些。

兴国公哼了一声,这小子怎么行事让他摸不着边儿呢,一会儿让他欢喜,一会儿又向着陈家。

分明应该是俏皮的话,他却说得很是严肃,一本正经,直让人喜怒不得。

“祖父,周家人丁兴旺,你的孙儿多,孙儿媳更多,可陈家不同,就这一个嫡长孙女,你瞧陈家祖母多不易,就把湘如留在陈家。你就别为难陈家祖母,谁让我非陈大小姐不娶呢。祖父,你总不能看我们五房的根断了吧?我现在是非她不娶……”

周八开始耍赖了,软硬兼施,又哄又骗。

老夫人坐在那儿,想着这周玉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怎的让人觉得摸不着底儿。早前,乍一看,是来找事的,偏生又真诚的下跪与她说情求娶,更说得情真意切,让原是勃然大怒的事,却带着几分感动地应下。

这会子瞧着是来商议婚事的,可他又跟他祖父耍赖。

上房里吵吵嚷嚷一阵,兴国公被周八气得不轻,周子迁就这一个儿子,定是给骄纵坏了,在他面前就没个畏惧样,连他都敢气。

老夫人道:“还订在腊月二十二,刚才算命先生也好说,这日子极好的。”

周八连声道:“祖父,这日子好,还有十多日就可以成亲了,五房就我一个孙儿,你老人家可得给我办好点。”

老夫人心下想笑:周八这是想讹兴国公的聘礼呢。

要是办不好,周子迁在北方手握兵权,兴国公还指望借着这事,靠他们父子支持三皇子呢。

兴国公怒瞪一眼:“老子还能薄待了你,你爹娘不在,总得给你办得体面风光。”

“祖父,你又说错了。”

兴国公想的是:哪里错了。

周八一语道破:“你不是我老子,是我爷爷。”依旧没有半分笑意,说得很是严肃。

气得兴国公扬手就是一下,他却纵身一闪,躲开了。

“祖父,得备五十抬聘礼。”

这小子胃口不小,一张嘴就要五十抬。

“祖父,陈家可备了八十八抬呢,你我们家这样的门第,若少了你老人家脸面不大好看,还有,连淑妃娘娘也捎话来问我何时成亲呢?嘿嘿,你看这……便是给她面子……”

这分明就要告诉兴国公,宫中的淑妃都关心他的婚事,一定要办得热闹才够体面。

在周家,有二房周二爷,这武可有五房周子迁父子,一个是淑妃的哥哥,一个是淑妃的弟弟,皆是淑妃可以依仗之人,况且现下周子迁又升了,在边城手握兵权。

周八故意提这事,就要兴国公办得风光些。

不管他这亲事是怎么来的,但他就得热热闹闹地成亲。

他娘最是疼他,还说了陈湘如不少好话,想来是不会反对。

至少他爹,一门心事就在那年轻美貌的小妾身上,四十多岁得了个幼女,正宠着他们呢。

周八道:“各房嫁女娶妇,都是公中出钱,五房就我一个独子,又是嫡出,原该办得厚重些。”

就说二房,也是庶子,但二房的堂姐妹有五个、堂兄弟四个,现在二房的婚事就办了五回,周八要五十抬聘礼只觉得天经地仪。

周八也不避讳人,一脸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与兴国公讨聘礼。原是与陈家老夫人商议婚事,这会子倒像是他与兴国公在商议。张口就是五十抬,还硬说了一大堆必须这么多的理由。

其实,就算看在周八是周子迁儿子的份上,即便周子迁是庶子,但因他位高权重,手握兵权,兴国公也不会薄待周八。

“我给预备五十二抬,你可满意?”

周八拍着巴掌,“祖父就是好,大方。”没脸没皮夸赞着兴国公,就算是夸人,也带着严肃,直气得兴国公吹胡子瞪眼。

子孙那么多,就是大房沈氏的嫡出儿女,哪个见了兴国公不怕,连世子爷见了他怕三分,偏这个周八,不是撒娇,而是霸道,甚至连讨东西时都一脸严肃。

到底是武将,这模样许能震住人。

老夫人很快就发现,周八是故意的。二十出头的年纪,又是男子,自不会撒娇,也不能扮俏皮、装可爱,只能这些一本正经地与兴国公讨聘礼、帮他订亲。

周八果真很聪明,没请他伯父,也没拉他叔父,而是领了兴国公来,他日要是周子迁怪罪,也可以说是他祖父帮忙做的主,周子迁总不能怪自己的父亲吧。

男人来谈婚事,原就是一件很蹩足的事。

再加上周八从中掺合、捣乱,这事就稀里糊涂成了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婚期一订,往后就是两家办婚宴的事。

在兴国公入府前,赵婆子就领了昔日的官媒到了藏书阁,家里出了事,赵小舅也被请回来了。

赵婆子面含愧色地道:“表少爷,老夫人和大小姐也是不得已,如今,也只能与你解除婚约,这事传出去,不会说表少爷的不是。”

是陈湘如敬香被辱,可周八又登门求娶,通常出了这种事,有的男子根本不认,即便认了,也只能娶失节女子为妾。

周八是带着诚意来的,虽然手段为人所耻,但他态度尚可,又与老夫人许下唯陈湘如一妻的承诺,即便早前有多少怒与恨,但老夫人不追究了。

赵婆子又转身道:“五舅老爷,请您开解表少爷些。这是订亲时的庚帖,请五舅老爷代为收下。届时,三舅老爷到了,老夫人自会与他赔罪。”

赵小舅也听说了原委,这原怪不得陈家,也怪不得赵敬,怪只怪命运弄人,就差那么一点了。“敬儿,湘如的庚帖在哪儿,你取来还给赵婆子吧?”

赵敬回了趟自己住的小院,取了庚帖递给赵婆子。

赵婆子行礼道:“五舅老爷,奴婢告退。”

官媒却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赵五公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我认识许多江南的名门闺秀,像扬州的沈家、兴国公周家、江宁府丁家,到时候我帮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赵敬没想,就在他满心期盼将要成亲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等变故。

他怕是要难过好久了。“不用了,等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只想用心读书。”

赵小舅送走了官媒。

回来时,赵敬还坐在案前发呆,1152

第196章 悲愤

腊月初一,原是一早就约好的,他要陪她去敬香。若是他没去参加兴国公府的宴会,是不是会变得不同,有他陪着,周八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就不会玷\污陈湘如……

真是个粗人!

脸皮厚如城墙。

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喜欢陈湘如。

可是,他打动了老夫人。

即便陈湘如不愿意,老夫人还是把她许给周八了。

赵敬又悔又恼,他想到她的笑、她的泪、她偶尔的俏皮与玩笑……

这一刻竟突地清晰起来,像一个魔咒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赵小舅道:“敬儿,派人回趟六安,再晚怕是你爹娘就要赶过来了。”

赵敬道:“我已派山子回去报信了,也捎了书信。”

他是难受,却没有忘记该做的事。

眼看着就要完婚,却被周八横刀夺爱,这让赵敬觉得耻辱,世间最大仇,莫过杀父之仇;世间最大的恨,便是这夺妻之恨。

周八!这个混蛋,居然借着陈湘如敬香将她玷\污,逼着老夫人点头不可。

赵小舅伸手轻拍着赵敬的后背,“你别怪陈家,她们也是不得已,尤其是湘如这孩子,你姑母不在了,她受了很委屈,这回又遇上这种事……”

“五叔,我没怪她,我只是后悔那天没陪她一起去敬香。”

赵小舅轻叹一声,“这许是你们没缘分吧。婚期要近了,陈家人丁单薄,我与先生请了假,想留下来帮忙。”

他还有些不放心赵敬,换作是谁,被人在节骨眼上夺妻,这心头的愤怒、怨恨定难消除,他得留下来陪着赵敬,哪怕是一起在这藏书阁里读书。

赵小舅时常会忆起,当年跟着大哥来江宁府给姐姐赵氏送满月礼的情形,那时候湘如那么小,赵氏让他抱一下,他皱着眉头,担心这么小的孩子可如何养大。

那年,他还不到十岁。

想着这是他嫡亲姐姐的女儿就觉得亲切。

他问赵氏:“姐姐,给她取名了么?”赵氏笑着:“还没呢。”

其实是陈家一直盼着她是个男孩,偏十月怀胎却生下个女孩,也至满月了也没个名字。是他缠着陈将达让给湘如取的名字。

往事历历,仿佛是昨儿发生的事,可现在湘如长大了。

*

陈湘如想到这一桩接一桩的事。

她实在不想嫁给周八,她怎么能嫁给一个欺辱过她的男人。

可她又反抗不了老夫人。

就如老夫人将她许给赵敬,她没有反抗,而是温顺地接受现状,甚至试着与他相处。

现下,她依旧反抗不了,就如刘奶娘说的那样:老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面对一个真爱的长辈,她舍不得伤老夫人的心。

刘奶娘进了内室,看着坐在一侧发呆的她,低声道:“兴国公来了,我瞧周八公子倒是真心的,婚期商议好了,还订在腊月二十二……”

陈湘如抓起桌上的瓷瓶,“砰啷”一声就摔到窗户上,一阵刺耳的声响,瓷瓶化成了碎片,插在瓶里的梅花与水撒落一地。

她想发火,想大骂,却忍得这样的辛苦。

前世,她一生都在忍耐。

今生她着实不想忍,咬了咬唇,扒在桌上放声大哭。

陈湘如将要嫁给周八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陈湘娟也听说了,领着小桠站在淑华苑外头,远远地就听到哭声,她有些控抑不住,眼泪就在眶里打转。

进不是,这个时候陈湘如正难受着,要不是心里痛苦,也不会哭得这样撕心裂肺。

离开也不是,陈湘娟这几日也不放心,寝食难安,总让小桠过来打听陈湘如的事。

小桠苦着脸,听到那哭声,连她也想哭了:“大小姐遇到这种事,指不定得有多难过呢。”

另一边小径上,陈相富兄弟走了过来,听到哭声放缓了脚步。

见陈湘娟站在外头,陈相富挑了挑眉,很快就愤怒地道:“大姐姐被人欺负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小桠惊诧地扫过着陈湘娟。

陈湘娟一脸震惊。

陈相富紧握着拳头,“你好好的,大姐姐为什么会出事?这种害人的事,你以前又不是没干过。”如果真是陈湘娟干的,他一定饶不了她。

大姐姐已经很不易了,受了那么委屈,眼瞧着就要与五表哥成亲了,却生出了变故,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陈相贵温和如初,但眸子里掠过一丝质疑:“大姐姐待二姐姐那么好,二姐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陈湘娟心头一酸,眼泪就滑落下来,“三弟,连你也怀疑我。”

陈相富厉声道:“那天,原是你陪着大姐姐去敬香,她出了事,为什么你却好好的?”

小桠有些气不过,就算二小姐以前做错过事,可现在她已经改了。“二爷,你怎么这样说二小姐,二小姐也不希望大小姐出事。”

陈相富甚至希望这出事的是陈湘娟,“二小姐出事的时候,大姐姐就拼命护她,大姐姐被人欺负的时候,她又去哪儿了?陈湘娟,你还真是一个无情之人!”

陈湘娟心如刀绞,哭道:“是,是我没用,是我没护好大姐姐,你怪我、怨我都是该的,谁让我这么没出息!”她猛一转身,哭着跑开了。

陈相贵轻声道:“二哥,我看二姐姐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陈相富半点不知过分,道:“前几天,我在花园子里亲眼瞧她拉五表哥的手,她又想干什么?只要是好的,她就跳出来跟大姐姐抢,早前是马庆,现在是五表哥……”

“可二姐姐已经和马庆订亲了,明年四月十八就要成亲。她不会这么做的,再说大姐姐可是帮她给马庆在江宁府衙谋了差使……”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大姐姐心软好说话,故意在背里使坏。最好别让我查找到证据,否则我绝饶不她。还有那个周八,就是个混蛋!他居然敢欺负大姐姐,我不会让他好过!”

陈相富一转身气冲冲地回了松柏苑。

陈相贵望着淑华苑,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透过院门,看到绿枝、绿萼几个正在训绿叶。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们。”

“你不是随身服侍大小姐的吗,你是怎么保护大小姐的?”

“你可真会当差,大小姐出这么大的事,你也有责任。”

绿叶见两个二等丫头也训她,心头一阵委屈,道不出是为陈湘如还是为自己,“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绿萼道:“你还有理不成,你还好意思哭?”

绿叶抹了一把,“我不知道他回江宁了,哪知道他这么可恶把大小姐给掳走了……”

内室里,刘奶娘站在一下,流了一阵泪,才想到赵婆子说的话“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得劝着大小姐些。”她要怎么劝,老夫人可是把欺负大小姐的又配给大小姐了。

刘奶娘抽泣着道:“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大小姐你想想,除了这么做,还有更好的法子么?周八公子虽说干有混账事,可他愿意替大小姐负责。

大小姐,这日子总是要过的,你这样折磨自己也不是法子,你就想开些吧。”

陈湘如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却被周八这上门一闹,又临近崩溃。

“奶娘,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想吃什么就吩咐一声,奶娘下厨给你做。”

陈湘如依旧扒在案上,泪眼朦胧。

劝,又要怎么劝呢?刘奶娘想,其实心事也好、沟坎也罢,最终不是旁人劝服,而是人自己想明白了,想通了。

就如这回,她劝不了,只能看陈湘如自己。

陈湘如性子柔顺,让人瞧着就心疼,也许过几日她自己就能想明白。

刘奶娘一出屋,就见几个丫头正在训骂绿叶,“你们在干什么?”

绿枝垂首。

另几个恶狠狠地看着绿叶。

刘奶娘道:“大小姐正伤心着,你们也好在这儿闹事给她添堵,都干活去!”

绿叶呢喃重复着:“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大小姐。”

刘奶娘走近,一把拽起绿叶:“这哪有你难过的份,胡言乱语地说什么,要么干活,要么就回屋待着,不管是谁要是给大小姐添堵,我定饶不了她。”

二等丫头嘟着嘴:“刘奶娘也太护着她了,就这样也护着。”

“怕是要让绿叶做她儿媳妇吧……”

还想议论几句,刘奶娘一眼望来,两人吓得各自忙碌干活。

陈相贵见哭声小了,他恨不得自己早些长大。

一个小厮飞野似地过来,禀道:“三爷,不好了!二爷拿着剑,说要把周八公子给杀了!”

陈相贵提腿就跑。

西门处,陈相富手提着宝剑,拦住了从上房出来的周八:“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陈相富冲了过去。

周八勾唇浅笑,陈相富刚过来,一扫,陈相富险些跌倒;一勾,便眨眼间夺了陈相富手里的剑,将手按在陈相富的肩上,因为惯力作用,陈相富身子打个旋儿:“王八蛋,我饶不了你!”

“瞧瞧你这小身板,连我两招都接不住,还想杀我?

陈相富,我就要做你大姐夫了,你杀了我,让你大姐姐守寡去?”

陈相富抬手,想推开周八的手,偏生他的力气太大,他按在肩上竟未动分毫。

“不是说学三年武功了么?怎么没个长进?”

“谁要你管?”

“我怎么不能管,我是你大姐夫。”

“就不要你管,我就不认你,你就是个混蛋!王八蛋!卑鄙小人……”

陈相富骂骂咧咧,即便被周八止住,1152

第197章 长大了打你

一抬眼,见陈相贵来了,大声道:“三弟,你还站着干什么,快过来打他,我们两个打他一个。”

“长本事了啊,想两兄弟一起打。”

陈相富动弹不得,一会踢腿,却没踹中;一会儿又抬臂,又落了个空。越发气得紧,瞪大眼珠子,似要将他盯着个血窟窿来,“周玉鸣,你听着,等我们长大了,我一定会打得过你。”

周八云淡风轻地,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陈相贵,“我记住了,我等着你们俩长大来打我,那你这武功可得好好学,别到时候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我,也不怕给你大姐姐丢人。”

他一松手,陈相富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卑鄙小人!乌龟王八蛋!不要脸!你以大欺小……”

周八拍了拍手,不以为然地道:“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你这个小孩子计较,谁让你是我小舅子。哈哈……”

周八出了西门,洋洋得意地上了马,走了一截还回头张望。

陈相富气得跳了起来,站在西门旁又一阵混骂。

待周家人走远了,他才懊恼地看着陈相贵:“你为什么不帮忙?打不疼他,咬几口也好。”

陈相贵神色淡淡,“我们打不过他的。”

“是我们的师父不好,我要告诉祖母,让祖母给我找武功最好的师父,今年打不过,我明年就再打,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可以打得过他。”

陈相富拾了宝剑,愤愤然地道:“我要最好的武功师父。”

落音,就往上房奔去了。

老夫人有些累了,没想陈相富来了,抱拳道:“祖母,给我找武功最好的师父。”

老夫人微眯着眼,陈湘如婚事的事就算敲定了。

周八倒还不算太坏,好歹事先还愿意明媒正娶,竟又许诺了唯陈湘如一妻的承诺。

赵婆子笑道:“二爷这是怎了?你不是已经有两个师父了。”

“我要武功最好的!学了三年,可我连周八都打不过,我要最好的师父,这样我就可以打得过他了。”

有时候,陈相富像个小大人。

这会子倒是个十足的孩子。

想着要打架呢。

老夫人哭笑不得,想推开,可转念又想,懒得与一个小孩子纠缠:“好!回头我就让人给你寻最好的武功师傅,寻着了就让人请来,你回屋歇着吧,都是入仕的人了,说话行事都是沉稳些,怎么还与人打架了?”

“周八欺负大姐姐,祖母还把大姐姐嫁给他?

他不安好心!”

老夫人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可祖母就是不该把大姐姐嫁给他……”

陈相富据理力争。

赵婆子笑着:“二爷还小,不懂这些事。”

“我懂,我知道不能让周八再欺负大姐姐。”

赵婆子走近陈相富,低声道:“那你说,不把大小姐许给他,他要是到外头乱说话,族里的人听见,这照族规,大小姐是要被沉塘的!你还记得四老太太吧,她就是被沉塘的……”

这么严重!

“可明明,是他欺负大姐姐,为什么要把大姐姐沉塘。”

“因为女子的名节重过性命,没了名节的女子就会连命都没有,老夫人这么做,是想救大小姐的命。”

陈相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但他却知道,原来对于女子来说名节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周八是坏人,就算他不喜欢周八,可为了不让他大姐姐被沉塘,老夫人就必须把陈湘如嫁给周八。

老夫人轻斥道:“你与个孩子说这些作甚?他能听得懂。”

陈相富今儿像是与老夫人拗上了,大声道:“我懂!赵婆子是说,祖母不得已,大姐姐也不得已……”他一转身奔出了上房。

大姐姐也太可怜了!

要是不嫁,就要被沉塘的。

这都怪周八,要不是他,就不会变成这样。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江宁府关注的陈大小姐出阁的大事,突然新郎换人了。

冬天的百姓们,原无甚活计,正等着收拾好了过年节,这事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宁府的大小茶肆、酒楼里,人们议论纷纷:

“不是将陈大小姐许给六安赵公子么?怎么又改了?”

“出事了!”

不知情的人全神贯注地聆听。

“听说腊月初一时,周家公子毁了陈大小姐的清白,之后又前往求娶,陈老夫人被迫将陈大小姐许给周家。”

“陈大小姐的嫁妆虽好,可配不上六安赵公子。”

“不,其实我听说这陈大小姐颇有才华,听陈家大院的下人说,她小时候有个一段奇遇,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你看过沏茶能沏出一朵莲花来的吗?没见过吧。那莲花飘到空中,在瞬间开放凋谢……”

有人绘声绘色如此亲见一般的描绘出来。

“不是说陈大小姐一身铜臭,就只知道赚银子吗。”

“我呸,你从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

“陈大小姐人好着呢,年年施粥,这江宁府一带的贫苦百姓,得她接济的人就不少……”

近来因为陈湘如的婚事生变,陈相富兄弟都不大出门了,连着陈湘妮也待在家里,不是去上房陪老夫人,就是在淑沁苑里练琴写字。

二姨娘与婆子从外头回来,陈湘妮迎了过去,仰头问道:“姨娘,今儿大姐姐用饭了吗?她爱喝小汤圆甜汤,你让厨娘做了没有。”

二姨娘轻声道:“听说病了。”

上回就说是病了,却是因为出了事,便止步不出门了。

二姨娘道:“今儿是绿叶和绿萼去铺子上查看的。午后的时候,刘奶娘让小厮去外头请请郎中。”

这一回,是真的染上了风寒。

陈湘如因接二连三的事倍受打击,睡不好、食无味,就又病倒了。

陈湘妮嘟囔道:“我都好几天没看到大姐姐了。”

“你乖乖练字、练琴,等你大姐姐病好后,看到你有进步,她会很高兴的。”

“姨娘,我会用心练习的。上回在丁家,她们都说我弹的曲儿好听呢。”

二姨娘笑了一下,进了屋。

婚期一日日就要近了。

病来如山倒,陈湘如犯了咳疾,加上心郁成疾,在病榻缠绵了数日也没见好转。

这日,睡得迷糊间,就听到外头有人唤声“大姐姐”就带着哭音叫了起来,“大姐姐,你劝劝五表哥吧,他说他要回六安,不在江宁府读书了。”

陈相贵敬重赵敬,认为赵敬是他见过最有才学的人。

赵敬是唯一一个能让陈相贵喜怒流于形色的人,赵敬的几句夸赞会让他欢喜几日;赵敬的一些提点,他也会牢记心头。

这给自幼失母,又失父亲的陈相贵来说,就像是多了一个亲人。

刘奶娘道:“三爷,大小姐病着呢。”

陈相贵不管,直往内室跑,看到病倒上面容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的陈湘如,道:“大姐姐,五表哥要回六安,你劝劝他吧,小舅舅都劝不住,他说什么也要走,他要回了六安,就再也不会来江宁了,大姐姐……”

陈湘如咳了几声,对刘奶娘道:“把我的衣裳取来。”

“大小姐……”刘奶娘轻声道:“这个时候,你不该去见他……”

“我在外头的名声,怕是已经毁了,又不在乎多这一桩。”

刘奶娘取了衣袍,服侍陈湘如着好。

*

藏书阁。

陈湘如手握着丝帕,赵敬是那样爱书、爱读书的人,对于每一个做学问的人来说,他们都是爱读书的吧。

陈家的藏书阁,不仅有最常见的书籍,还有一些外头没有的珍籍。

“禀表少爷、五舅老爷,大小姐来了。”

赵小舅面露诧色:不是说病了么。

赵敬的脸色有些难看,从腊月初一到如今腊月十二,他已经十多天没见到她了,只听下人们说是染了风寒,咳得厉害。

这陈湘如打小一犯风寒就有咳嗽、发热的病症,且每次没有十天半月的就康愈不了。

赵小舅道:“敬儿,要不……你回避一下。”

陈湘如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不必了。”

她穿着一袭素袍,让原本苍白折面容更显得白如洁雪,眼睛微陷,人竟是清瘦了许多,落在人眼里,有道不出的纤弱,她捧着胸口,手里拿着帕子。

她欠身与赵小舅请了安。

赵敬不敢看她,怕忍不住会觉得心痛。

陈湘如反而落落大方的,只是眸子里有着一丝拘谨,轻声问道:“听三弟说,五表哥要回六安?”

赵小舅看了眼赵敬,再过些日子是陈湘如出阁的吉日,新郎却不再是赵敬,届时定会宾客云集,人们少不得要议论,他若留下,旁人定会有怪异的目光。

“陈家祖上,原是江宁织造府左员外郎,从那时起,就在家里建了这座藏书阁,老祖宗说:遗子千金不如传书千本。”

她垂下眸来,“外头人只说,陈家大院历经百余年的扩建,却无人知道陈家的藏书阁才是家中的一宝,历经了二百余年,到了每一代,但凡遇上好书,都会花重金买下,收藏其间。

藏书阁里,亦留了八个下人打扫、看护,甚至这里还有专门的管事婆子。

一楼,乃是最常见的经史典籍。

二楼,是农耕、织造、各地民风民俗之书。”r1152

第198章 挽留

她仰头看着二层小楼,楼梯设在正中,每层又分东、西两阁,每阁都有专门看守的下人。

“藏书阁的侍书丫头一定告诉你们,说二楼东阁珍藏的是陈家列代自家所撰的字画书籍吧?”她含了丝浅笑,拿着帕子捂嘴轻咳,直咳得一张脸通红。

陈相贵唤了声“大姐姐”。

她还病着呢,因为他的相求,陈湘如撑着病体就过来了。因为陈相贵喜欢赵敬,爱与赵敬一道读书,陈湘如就成全了。

只要是弟弟喜欢的,又不违矩的,她总是站在他们那边。

陈湘如抬手,刘奶娘递过一只盒子,却见里面是一大串钥匙,她从盒子取了一枚银钥匙来,轻声道:“刘奶娘不必跟着,你们跟我来。”

她提着裙子,沿着楼梯拾阶而上,二楼的屋顶是双层,一来是为了防雨,其实屋顶还有一间屋子,是镂空木墙的,但通常只有陈家人可以上去。打开二楼东阁的门,能看到一排排的书架,架上或摆着书,或是名家字画。

赵敬惊呼出口:“是钟大家的花鸟图!”

赵小舅道:“王羲之的《兰亭序》!”

“卓君的《白头吟》!”

书架上的书,本本都是珍籍,甚至许多他们只听其名,却从未读过。

赵小舅取下一个盒子,启开时,惊呼一声:“是前朝名士白真所著的《君民说》。”

陈湘如扭头看了一眼,“前朝视此为反书,但流传于世的共有三本,一本藏于宫中,这是初校本,上面有白真的批注小解,白真其人了晓民生,对君民看法有独到的见解。”

她走了几步,取过一只看似寻常的盒子,“三弟如今读了好几年的书,现下放年节了,你可以看看这本宣和年老祖宗所撰的《子孙训》,上面有历代陈氏当家人的亲笔标注。”

陈相贵仰头看着陈湘如,“大姐姐也看过这里的书?”

“十一岁那年,父亲把二楼东阁的钥匙交给了我,说来惭愧,今年五月才勉强把这里的书细看完了。拿到钥匙时,父亲让我看的第一本书就是《子孙训》,但我因是女儿身不能看正本,只能看副本,这是陈家的规矩,所以老祖宗们在上面标注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陈相贵张着嘴儿,“那我也不能标注吗?”

“等你三十岁后,若你是陈家家主,便可以标注一二,只是你每写一个字都得想明白了,倘若写错了,后世子孙可是会笑话你的。”

陈相贵拿着书,有种发颤的感觉,“那我还是看副本吧。”

陈湘如道:“上面那本是副本,下面的才是正本。”

赵敬立时就被《君民说》给吸引了,与赵小舅站在一边细读了起来。

“五表哥!”她唤了一声,赵敬看了过来,她是这样的大方,她虽是女子却也是饱览群书,这样的女子当是配得上他的,有她相伴,定能如司马相如和卓君那般吧。

“知识无尊卑,知识无涯,五表哥是个做学问的人,你真的要回六安,再不留江宁?

韩信能受胯下之辱,能屈能伸。

五表哥今日所屈与他相比又如何?”

她在劝他!

想告诉他,他的夺妻之恨,其实并不重要。

他应该留在江宁继续读书,因为陈家有一座积蓄了二百年之久的藏书阁。

“书若有魂,为自己有知己而欢喜。

爱书之人,也会因这些书而痴狂。

五表哥留下来吧,就当是做这些书的知音人。

他日五表哥若能功成名就,便将知识广为传播,也不枉那些辛苦著书之人。”

赵小舅竟有些莫名的感动,“敬儿,要回你回,我现在决定了,今年年节不回六安了。年节后,我也不去江宁书院读书了,我就留在陈家书房读书。”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外面那些人,又有几人能够读到这些书。

怕是江宁书院的先生也没几人读过这些珍藏的书籍吧。

赵敬顿时有种无地自容之感,他还是爱书、做学问之人,竟不如一个陈湘如看得通透,抱拳一揖,“在下惭愧。”

陈相贵喜道:“五表哥是答应留下来了?”

“我……”他涨红了脸颊。

陈湘如将脸转向一边,“流言诽语就让旁人去说吧,只要自己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便好。往后,每过三日开一次东阁的门,小舅和五表哥就挑了三日内的看书。

下次三弟就到我屋里取钥匙,把书放好后再取要看的书。”

陈相贵心头一暖,从未觉得大姐姐美丽,但他认为大姐姐端庄,今天仰头看她时,当阳光映到她的脸上,他竟觉得这世上的女子,大抵都没他大姐姐随和美丽了,又这样的温和得体。

陈湘如轻声道:“你先看《子孙训》,如果可以,你试着自己抄一本留下,这本书值得反复品味,若你能背熟,以上面所言行事为人,定会受益匪浅。到时候,你拉着二弟也看。”

赵小舅与赵敬还在看那本《君民说》。

陈相贵道:“小舅、五表哥,你们快挑书,大姐姐要锁门了。”

二人回过神来,又各自挑了一本,陈湘如锁好门,领着他们出来。

“小舅、五表哥,陈家有书,但有珍藏的事还莫与外人道,不是为防君子,是为防小人。你们若是喜欢,可以抄录。”

“大姐姐,要是他们抄录了,我们家的书就不珍贵了。”

“书就是给人看的。一个人获得知识,不是广博,而是让更多的人获知,这才是广博。一个人的心胸比学识渊博更重要,只有一个像天空一样广阔的心胸,才能装下更多的知识。

三弟,你要做个心胸开阔之人,而不是狭隘之人。”

“大姐姐,要是我不懂的地方,我可以问你吗。”

“当然可以。”

他的大姐姐,其实是个有才华的女子。

外头居然有人说他大姐姐一身铜臭,他们还真是狗眼瞧人。

几人坐在书房晨,陈相贵看了一会儿,就指着不懂的地方问。

陈湘如便一一解释给他听。

赵小舅看到激动处,忍不住拍案叫绝,早前还能吓人一跳,连续三回后,他们也得习以为常了。

不知何时,待赵小舅抬头,却见赵敬凝视着陈湘如发呆,那眸子里是满满的爱慕之情。

赵小舅没想到陈湘如身藏才华,宁可外头将她说成一身铜臭也一笑置之。

这样可以不计声名的女子,世间怕是男子也难做到。

陈相贵将《子孙训》看完了,陈湘如轻声问道:“可还有不懂的。”

陈相贵摇头,“大姐姐可以做我的先生了。”

“又胡说了,我不过读过几本书罢了。三弟要将这书读熟记牢,回头你帮二弟也抄一本,就当是送他的礼物。”

“二哥可不爱读书。”

陈湘如想笑,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直冒冷汗。

刘奶娘道:“大小姐该回去吃药了,你还病着呢,郎中吩咐了受不得凉。”

陈湘如看赵小舅看得入迷,低声道:“我不打扰小舅了,回头你与他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大姐姐走好。”

陈相贵让书僮研了磨,认认真真地抄录《子孙训》,每抄一句,就品尝其间的涵义。

赵敬竟不见了人。

陈相贵想问,却见赵小舅全神贯注,竟然也说年节后不去江宁书院读书,要留在这里做学问。

早前的陈将宏也是如此,可见他家的藏书阁魅力还真大。

*

上房内,赵婆子禀道:“老夫人,五表少爷求见。”

赵敬见罢了礼,老夫人赐了座。

赵敬却没有坐,而是长身一跪,神色凝重地道:“老夫人,把如表妹嫁给我吧!”

这……

都已经退亲了。

现在又要求娶。

是的,这几日赵敬仿若煎熬一般,即便有好书相伴,他还是会想到陈湘如,尤其是今天,他突然后悔那日离去,当时绿叶可是求他了,要他不要怪陈湘如。

他是男人,心胸怎能如此狭隘。

“那事,不是如表妹的错。是我不好,早前我们说好的,那天我陪她去敬香,可那天我却失约了……”

他喜欢她,甚至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她。

都说女人是浅薄的,可陈湘如不是,她知书识理,她才华不俗,是能与他得配的。

他怎么可以因为人言,因为她被人所辱,就与她解除婚约,将她推向那个欺辱他的男子。

若是周八上门的那天,赵敬也说这样的话,老夫人当时会很为难。

赵婆子道:“表少爷,大小姐已经许给周八公子了,再无转圜。”

“老夫人,如表妹不乐意。那事已经发生了,我往后只作没发生过,我会一如从前一样对如表妹的……”

可哪个男子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曾被人辱过的事实。

老夫人对左右道:“快扶表少爷起来。”

“老夫人……”

“赵敬啊,我不能再改了,如儿的婚事一波三折,外头已传得沸沸扬扬,你若娶她,我若应了,她往后如何面对你,面对赵家上下。你人还年轻,他日定会寻上一门美满的姻缘,我了解如儿的性子,过些日子她就会放下的,你也要放下,这样于你、于她都好。”

老夫人摆了摆手,有婆子过来扶起赵敬,将他送出了上房院门。

就如老夫人所言,陈湘如会好起来。

虽说是病了,却让绿萼、绿叶等人在对账簿,从绸缎庄、织布房等的到各地店铺的,让她们细对之后,1152

第199章 嫁妆

腊月十五,周八也听闻陈湘如病倒的事,派柱子送了燕窝、阿胶等名贵药材。

陈湘如到底是想明白了,她既不能抗婚,就唯有接受。

虽是强迫自己接受,但好歹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周八虽然行事过分,“唯她一妻”的承诺不可谓不诱人。

就如他所说,老夫人可以给马庆一个机会,也应给他一个机会。

陈湘如在心里将周八与马庆一比对,发现周八身上其实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也就真的不抗拒了,只是心里对他着实喜欢不起来。

毕竟,周八是伤害她的人。

腊月十九,陈湘如的风寒大好。

这是她进入今岁腊月来,第一次一早到老夫人屋里请安。

陈氏族里也来了几个精明能干的妇人,是特意来张罗陈湘如出阁婚宴的。

九老太太歪头瞧了半晌,“又瘦了呢。”

陈湘如一一见拜礼,在老夫人身落了座儿。

陈湘妮道:“听说大姐姐咳得厉害,现下可好了?”

生怕族里的女人嘴杂胡言乱语,陈湘妮故意问起陈湘如的病情来。

果然,她一开口,那些妇人早前质疑的目光都消减了许多。

刘奶娘道:“还有些咳嗽,夜里不发热,郎中说再养两日就痊愈了。”

绿枝一路疾走,欠身道:“禀老夫人,丁小姐、杜小姐过府给大小姐添妆了,这会子已经进了西门。”

老夫人道:“快扶大小姐回淑华苑,这两日过府添妆的人怕是不少。”

陈氏族里的妇人脸色微变,她们家里也多是有女儿的,不管是嫁女还是娶妇,陈家大院都送了厚礼的,而今陈湘如出阁,照着规矩有交情的姑娘都会来添妆。

陈湘妮欠身道:“祖母,我认识的两个小姐怕是也要来,我去淑华苑陪大姐姐。”

老夫人屋里有客,她就想与小姐们聚在一处玩。

老夫人道:“去吧,你大小姐身子没好利索,别太吵了她。”

陈湘妮刚出门,陈二婶子就报:“老夫人,六安赵家的人到了,都在西门上。”

“把二小姐叫上,让她去门上接她舅舅。家里都忙开了,她也得帮衬一把。”

陈湘娟很快得了消息,见老夫人下令让她迎接赵家,心头大喜:是不是老夫人原谅她了。带着小桠、吴奶娘就去了西门。

老夫人想大办一场,一早就请了赵家、她娘家王家等,能想到的世家、姻亲一个不少地亲了个遍。

腊月二十,六房的周六、沈无争又有丁公子等人领了十几个少年到陈家催妆,一大群人在西院里吵吵嚷嚷,叫嚷着要早点打扮新娘子。

图个吉利,老夫人让帮忙的六老太爷赏了他们封红,偏沈无争直吵着给少了,不肯离开,六老太爷只得多给了他两个,这才哄走了人。

腊月二十一近午时分,周八带着聘礼到陈家。

兴国公夫妇预备了五十二抬聘礼,周八又拿了银子再备了八抬,对兴国公道“这八抬是我父母给备的。”凑足六十抬,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往陈家去。

寻常小户人家,两三抬,大方的也不到十抬。

光这六十抬的聘礼就看傻了不少人。

进了陈家大院,周八到上房给老夫人跪拜行礼,这叫“谢亲礼”,意即感谢老夫人养育陈湘如,把她嫁他之恩。

一边行礼,还提着嗓子道:“孙女婿给祖母请安,一谢祖母教养湘如;二谢祖母仁厚,将她许我为妻;祖母放心,成亲之后,我定会疼她、敬她。当日求娶之时,我周玉鸣便说过,这一生唯湘如一妻,不纳妾、不设通房。”

老夫人早把这话给传出去了。

周八想着,即是如此,他不妨做得大方端正些,当着这一屋子赵家人、陈氏族人和众亲友,再说一遍这样的话。

一来,可以哄老夫人高兴,二也算是给陈家一个面子。

周八凑足预备六十抬,就想风风光光地成亲,最好能轰动全城,如此才算是喜庆。

“孙女婿叩谢祖母把这么好的女子许给我。”周八毕恭毕敬地又拜了一下。

赵家四舅母看在眼里,望了眼旁边站着的赵三舅夫妇。

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想娶陈湘如,这日子都订了,却被人给抢了。

怕是赵敬,也不能说出“唯湘如一妻”的话,但凡有些成功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美人环绕。

四舅母低声道:“五弟妹,我可听说当初老夫人想把湘如嫁到赵家,在六安县可置了田庄、店铺的。”

五舅母想着他男人还在江宁读书,又得陈家关照,轻声道:“毕竟是人家陈家的东西,想来是要转卖了。”

“陈家家大业大,人丁又少,听说那田庄大着呢,一千二百亩,还是连成片的好田地。”

赵家几房人可分了家,可还是同住在六安县城。

赵三舅五味陈杂,这周八虽说行事让人气愤,但又有一片真诚。

赵家哪里争得过皇亲国戚的兴国公府,这口气他们也只得咽下了。

周八吃了盏茶,领着下人离去。

腊月二十二日四更二刻,陈湘如就被刘奶娘等人给唤起来沐浴、梳妆打扮,穿上了繁复的嫁衣。

早前还想绣,可后来她又病倒,也没心思,嫁衣就交给了绣娘们来完成,金丝银线,流光溢彩,上面绣着几朵粉荷,又有双鲤等图案。

女子的嫁衣,通常都会绣上她们最喜欢的花式,就如陈湘如这件,上面有她最爱的荷花。

照着规矩,陈湘如上花轿得由娘家兄弟背上去。

这会子,吉时将至,陈相富却与老夫人叫嚷起来了。

“为什么不让我背大姐姐?”

赵婆子笑道:“二爷,你背得动大小姐吗?”

这上花轿时,不能脚沾尘土,万一这跌倒了,可就不吉利了。

老夫人道:“就让大房的陈相宝背。”

陈相宝是大房长子,年近四十,因陈家大院没长兄,让他来背倒也使得。

偏陈相富这会子孩子心性,非要争着自己背姐姐。

其实他想得很简单,总觉得自己应该保护陈湘如,所以他要背陈湘如上花轿。

十一岁的人,虽是个半大孩子,但老夫人生怕有个闪失,万一背不动,中途换人、或是摔一跤,这些都是不吉利的。

吵嚷了一阵,还是陈相贵一句话打消了陈相富的念头:“听说姐姐出阁,由父兄背才好,弟弟背了要触姐姐的眉头,这已婚男子背,才能子孙昌盛。”

陈相富问左右道:“有这事吗?”

赵婆子恐他再缠,只得附和“是这有这说法。”

陈相富这才放弃背陈湘如上轿的事。

外头热热闹闹,赵敬与赵小舅依旧在书房里读书,因客人们自的吃酒的去处,这里倒显得越发安静,书房侍候的丫头将藏书阁的大门一合,众人也只当里边没人。

陈湘如被陈相宝背至上房,又跪拜了老夫人。

老夫人领赵婆子取了个盒子来,轻声道:“如儿,这是祖母给你预备的嫁妆,田庄的地契,店铺的房契,你且收好了。”

那盒子上头,还有一份《嫁妆簿》,竟是厚厚的一本。

围观的宾客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陈家八十八抬,又有兴国公府的六十抬,这加起来就是一百四十八抬,可谓是江南第一嫁,这勋贵的嫡女自然高贵,却也没逾过这等阵仗的。

“湘如拜别祖母。”

“如儿,嫁到周家就是周家的妇人,往后要相夫教子、孝敬公婆……”老夫人教导了一番,泪光闪烁,“上轿吧。”

陈相富兄弟早早备了马,兄弟二人骑以马背上,威风凛凛,等着送亲。

花轿前头,是十八人组成的锣鼓司仪队,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后头是四抬花轿,媒婆、喜婆、陪嫁的婆子、丫头,清一色穿了红褂石榴裙,打扮精神,所有的陪嫁小厮腰上都扎了红绸。

后面是一百多抬的陪奁,一抬抬扎着红绸的箱笼,直将壮汉们抬得踉踉跄跄,一瞧就是沉甸甸的。

因周宅设在西门不到三十丈处,众人沿着江宁府转了半个城,蛇头在东城,蛇尾还在城南陈家大院内,冬雾迷蒙着,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引颈张望,看着这么多的陪奁,一个个目瞪口呆,咋舌叫绝。

“难怪周八公子要横刀夺爱,莫不是冲着陈家的陪奁去的。”

“我看一定是,这娶了陈大小姐,怕是几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周八领着迎亲队伍,冷不妨就听到这样的议论,不由得眉头一挑。

柱子忙道:“八公子,你今儿可不能闹事,国公爷和夫人再三叮嘱过的。”

居然说他是冲着陪奁去,他不是!

他是冲着人去。

他就看上陈湘如了,即便没有陪奁,他还是会娶的。

不过,这陈家的陪奁还真是叫人称绝,弯弯曲曲好长的队伍啊!

周家的长辈一大早就聚在周宅了。

周八搬出一堆理由,一定坚持在周宅完婚。

兴国公拿着祖父的身分想压他,没想周八根本就不管,据理力争,最后只得由了周八。

今儿因是成亲,周宅通往陈家大院的小门下了钥,暂时不让人通过,老夫人发了话,得过几日后才会打开。

周家就将一处院子用来接待男客,1152

第200章 嫁娶

兴国公娶孙儿媳妇,这可是大事,整个江南的名流、客人都来了,不大的院子,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众人就站在那门口张望着,就听到一上午锣鼓喧天,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周六夫人满是艳羡地道:“陈家还真是阔绰,听说光是嫁妆簿就是厚厚一本,那地契、房契直接装了一盒子。”

这话,他似故意说与几个妯娌听的。

世子夫人沈氏就算高贵了,可当年她嫁到兴国公府,也没这样丰厚的嫁妆。

周四夫人轻声道:“陈老夫人没有出阁的女儿,当年王家也是名门望族,嫁妆置备了不少,赵氏也是徽郡名门出身,这回嫁的是嫡长孙女,定是丰厚的。”

周六夫人一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轻斥道:“把你的眼光放高些,瞧瞧你八哥,人家这娶的才是真正的官宦世家、富贵小姐……”

沈氏心里暗自羡慕,早前因想着陈湘如父母双亡,虽是官家小姐,可到底因打理家业沾染了铜臭气息,这会子再一看,似乎陈家的家业果真厚实,她一个人,把祖母、母亲的嫁妆都拿走了。

世人都说,陈老夫人最疼这嫡长孙女,先前不信,看看那走了快一个时辰也还没抬完的陪奁,沈氏的心一阵紧近一阵。

沈氏一扭头,看着自己的嫡长儿媳。

儿媳孙氏笑盈盈地问:“婆母可是累了,要不去花堂候着。”

沈氏想说:你还是江南大都督嫡长女呢,竟是连个从四品官女儿的嫁妆都不如。

周家嫡长子是兴国公世子,也在京任职,只带了宠爱的侍妾姨娘跟着,又带了嫡幼子及两个儿子在京中。

周家二房一家住在京城。周二爷又在京城任京官。

周三爷是做跑海船做生意的。

周四爷无所世事,却是个腐酸秀才,喜欢附庸风雅。许是书看多了,眼神不大好使。此刻正眯着眼睛看那巷口走过的一片火红,只知道那一片红似在流动,像鲜血,似烈焰,怎么也没流不完、不尽。

周五爷周子迁如今是边城守将,去岁又升为正三品归德将军。

周六爷与周五爷都是兴国公的三姨娘所生,两人感情最好,周六爷在江宁也做些小本生意。早几年想过入仕,偏屡试不中,因着周家与丁知府是姻亲,在江宁府衙里谋了个小吏的差使。

还有个周七爷,却是最胆小怕事的,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喜欢凑热闹,但凡江宁府哪家人个宴请什么的,任是别人请或没请,都要去。

沈氏瞧了一阵。道:“我就说得在兴国公府办,你瞧这小宅子,也太小了些。那么多的东西,一会儿可怎么摆。”

周六夫人接过话道:“小八是怕陈家人多心,才要坚持在这儿办的呢。不过,往后就住他们一家人,倒也够了。”

沈氏现在想的是,瞧这一院子的人,一个个穿着官袍,一会儿要献礼,怕得不少礼物呢。这是公中出的聘礼,收了礼物也该送到公中。因在这里办的,怕是不成了。但回头一想。以前各房儿女办喜事,也是各房的儿女各房收礼。

沈氏长吁了一口气。

“来了!来了,听,锣鼓声又近了呢。”

众人侧耳聆听,果真听到喜乐声了。

在北边巷口里出现了几个敲锣的人,许是听到乐声,附近一带的百姓都出来了,站在两边观望着。

喜娘快奔几步,近了门口,笑道:“周八公子说,这离吉日还有大半个时辰,先让陪奁先进,到了吉时再让新娘子进门。”

下人去禀了兴国公夫人。

兴国公夫人回了话,喜娘这才领着陪奁入门,一抬接着一抬,或装箱,或是精美的绸缎。

早有司仪拿着嫁妆簿开始唱礼:“建兴帝赏赐红珊瑚树一株、先帝赏赐南珠头面首饰一套、皇上御赐嵌珠赤金头面首饰一套……鲛纱帐一顶、芙蓉簟二领……“富贵长春”缎一百二十匹、“福寿绵长”缎一百二十匹……”

坐在花堂上的兴国公眨了眨眼,有没有听错,这陈家是把家底都给陪嫁上了,建兴帝,那可是大周建国第二位圣君,连他也给陈家赏了东西,这样排下来,每个皇帝的御赐圣物都被陈老夫人当成给陈湘如的嫁妆。

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得引来一场轩然大波。

兴国公夫人低声道:“这陈老夫人没嫁个女儿,还头次听说,陪奁用的绸缎是一百二十匹的送。”

一边的婆子轻声道:“听陈家的下人们说了,这些绸缎匹匹都是精挑细选的,虽说是一百二十匹,可没有一样花式的两匹。”

周六夫人听得两眼发愣,“这是要开绸缎铺子了么?”

周三夫人抿着嘴儿,“当真是阔绰的,这头面首饰就预备了整整十套呢。”

周七夫人接过话,“翁爹最是爱面子的,明儿到兴国公敬新人茶,我们倒不好照以前的例备礼了,这还是备轻了,许要被人说道。”

犯愁了啊,送得重了,自己舍不得,送得轻了,又怕被兴国公骂他们小气。

司仪官唱了一阵,捧了嫁妆簿进了花堂,双手捧给兴国公。

兴国公又递给了兴国公夫人。

司仪官只拣了前面两页的念了,光这两页就听到众人大开眼界。

陪奁还在往新房里抬,有专门的婆子指挥着放在何处,新房的库房也打开了。

大半个时辰后,鞭炮一响,陈湘如在喜婆、丫头的搀扶下迈下花轿,跨了火盆,一路到了花堂。

周八早已经在一边站好了,笑呵呵地看站顶着盖头的人发痴。

沈无争手里拿着一支笛子玩弄着,“周六,瞧见了没,要这周八就是个聪明人,他的招式虽狠。却最管用,还不是让他如愿得偿了。”

周六低声道:“这嫁妆还真让人眼馋呢,从未见过这样置办的。”

“这陈家。许是被陈大小姐搬走大半个了吧,哈哈……”

喜娘道:“新娘、新郎站好了。要拜花堂啦!”

一拜天地、二拜祖父祖母(周子迁夫妇不在,只能拜兴国公夫妇了)、夫妻对拜,一声“送入洞房!”周八拉着红绸将陈湘如往新房牵去。

这边,兴国公发话了:“感谢各位来参加我孙儿玉鸣的婚礼,请大家入酒席吧!这里地方小,请各位多多包涵!”

男客在一院,女宾在另一院。

来的人太多,挤挨挨的全是人头。

周家的人够多。却是有条不紊。

陈湘如进了洞房,垂首坐在榻前。

刘奶娘进来道:“大小姐,我让人把陪奁移到库房了,得空再重新拾掇,那嫁妆簿子你可得收拾好了,还有房契、地契的也得收拾好。”

陈湘如轻声道:“我省得。”

刘奶娘笑道:“我刚才在外头听了一阵,来了不少江南的官员、名士,送的全都是好东西,都送到前院小库房了。不过周家的几位夫人,都在说应该在兴国公府办喜事。似乎有些不高兴呢。”

陈湘如拢了拢大红色的广袖,“由别人去吧,周家人多。明儿一早要入府敬茶,你记得今儿把礼物备好。”

她是晚辈,长辈会给她礼物,可同样的,周家比周八小的堂弟妹也很多,也要给她们备礼物。

陈湘如正觉得疲惫不堪时,一个大红影子进来了:“等急了吧?”

外头才刚黄昏时分。

她不语。

周八取了称杆挑了盖头,一边的喜娘道了声“称心如意。”

目光相对,她的神色淡淡。不喜不怒,但那眼里却没有半分表情。

周八吞咽了一口。“你身子刚愈,要是累了可以先睡。外头的宾客尚多。我得陪酒。”

陈湘如依旧垂头得着广袖。

他的记忆里,她是一袭素袍的少女,像莲、似雪,今儿穿着大红的喜服,却别有一番娇俏。

周八笑了一下,“还在为观音庙的事生我的气?”

陈湘如只不说话,装作没听见,她不恨他,却不代表她心里就接受了他,她始终是怪他的。

但,有一件事闷在她心里很久了。“如果当年,你要我等三年时,我当即便拒绝了你,你会如何?”

周八不假思索地道:“你若拒绝,我一样会毁了你的名节,一样会迫老夫人答应将你许我。”

果然,她曾后悔,那时候就该与他说明白,不给他机会,也许他就不会做出偏激的事来。

“为什么?”

“只要我认定的人和东西,只能是我的。”

他想说的是,他认定了她,所以她只能是他的女人。

陈湘如曾有过的后悔也没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她就被他盯上了,任她怎么做,就如他所言,只能是他的。

她着实有些累了,站起身走到案前,对着外头唤了声“奶娘”。

刘奶娘走了进来,唤了声“大小姐”。

“给我取碗羹,我饿了。还有,你们几个也抽空吃些,莫饿着肚子。”

洞房花烛夜,她入夜后就和衣先睡了。

周八是何时进屋的,陈湘如不知道,待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微明,而他睡在临窗小榻上。

早前,那地方摆着书架,是她与赵敬来瞧的那次,可现在那地方却摆了张小榻。

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潲水味,夹杂着酒的刺鼻味,窗户开了一条缝,有冷风从外头灌进来,却让人觉得空气清爽了不少。

周八半拥着被子,只着中衣,嘴巴咂了两下。(未完待续)r580

第201章 冷面新娘

陈湘如转身回了屏风后,从衣橱里取出一套紫裳,重新换好,坐到妆台想重新梳了个干练的发式。

蓦地,一袭黑红色中衣的他出现在她的铜镜里,他站在她的身后,一脸痴迷地看着她。

只一眼,她移开了视线。

周八走了几步,想帮她梳头,她却快速地避开,一脸冷漠,他又试了一下,她却连退了数步,伸手三两下就用簪子挽好了发。

陈湘如高声道:“奶娘、绿叶!”

“来了。”绿叶应了一声,捧着铜盆穿过偏厅进了内室,将铜盆搁到盆架上,问道:“大小姐和姑爷……”

周八更正道:“这是周宅,你得唤夫人和将军。”

他是娶妻,没的弄得他像是入赘的。

绿叶怯生生地扫过周八,问道:“要用香汤么?绿枝一早就备好了。”

陈湘如道:“我不洗了,一会儿还要去兴国公府敬茶,你问他。”

这两人……

绿叶知陈湘如心情不好,赔了个笑脸:“那……将军用香汤么。”

周八想说不洗了,这大冬天的,洗澡还挺冷。

陈湘如走向窗户,“屋子里一股怪味,绿叶,回头点上熏香,再通通风把怪味散走。”

他抬起衣袖,用力地闻嗅,还真有股酒味,“我要洗,把香汤送到内室来。”

绿叶退出屋子。

陈湘如走近铜盆,取了帕子,洗了脸,又擦了手。

“娘子,一会儿要回兴国公府,我穿什么衣服?”

陈湘如转身近了衣橱,取了他的一套衣裳出来,依旧是叠放整齐地送到半圆屏风的凳子上。

刘奶娘从外头进来,低头道:“大小姐,照你的吩咐给周家人的礼物都备好了。每房人再送六匹绸缎,再算上兴国公夫妇的、兴国公的五房姨娘的,统共是五十三匹,还有给周家小姐、公子们的礼物,这嫡出与庶出是一样,还是分别准备?”

周八大声道:“一房人六匹绸缎……

不是他们给我封红、礼物的么,怎的成我们给他们了?”

他歪头想着,以前没留意,现在才知道,这陈湘如当真是个出手阔绰的,真够大方,一房人六匹绸缎,这可都是她的嫁妆。

她不心疼,他心疼呢。

他可是连朝廷赏的银子都舍不得慕容氏保管的人。

刘奶娘愣了一下,问道:“那将军说该怎么送?给小姐、公子们的礼物,是备成首饰、佩物呢,还是装银票?”

“那首饰值多少银子?”

“好的得七八十两银子,差的也有十几两。”

“不论嫡庶,一人十两银票。”

刘奶娘觉得这也太小气了些,兴国公那门第高着呢,“大小姐以为呢?”

“送银子就花了,还是送东西,能留个念想,不论嫡庶,都送二三十两的礼物。还有最好多备些,再备些封红,里面装上一二钱的银锞子。给各房的绸缎,兴国公夫妇那儿备六匹,其他的皆四匹,五位姨娘那儿,一人一匹,你瞧着挑合宜的。”

周八一听,连连道:“刘奶娘,你等等。”他看着陈湘如道,“娘子,这给人送礼不是这样的送的,我们送得厚,到时候他们送薄了,显得我们不给他们面子。”

陈湘如忍不住道:“我瞧你是舍不得。”

“啊呀,娘子真是知我甚深呢!我就是舍不得,要他们送的薄,我们岂不是吃亏了。我们过去敬新人茶,是为了大赚一笔的,所以这礼是越轻越好……”

刘奶娘站在那儿,不知道听谁的。

陈湘如道:“你照我说的准备,不必理他。”

她生的气,所以不想与他说话,她不想与他说话,他偏找她说话。

一口一个娘子的叫着,脸上赔着笑,刘奶娘一走,他就大胆地拥住她的腰身,“事儿都快过一个月了,你还生气呢?知你心情不好,我昨儿可是很识趣地睡小榻了。还有,你别给我甩脸子好不好。那回的事,是我不对,可我不是着急么?

娘子,要是你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成亲,你心里不着急、不难受。

你也许会伤心,会哭,可是我想的就是如何抢回来。

如果那事伤了你,我给你赔不是。

你别和我闹,我往后都好好待你。”

她知道周八难缠,却不知道他油嘴滑舌。

她冷厉地道:“放开!”

“不放!”周八抱得更紧了,这是他媳妇,他想怎么抱都成,“要放也行,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

陈湘如挑着眉,就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

“啵”的一声,他在她脸上香了一口,然后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放开了她,“你不亲我,我亲你成吧?”

陈湘如转身近了铜盆,取了帕子使劲地挫着被他亲过的地方。

她无法喜欢他,对一个伤害她的人,要她这么快原谅,她很难做到。

刘奶娘到底是照着陈湘如的吩咐备了礼物。

陈湘如与周八早饭时,坐在偏厅,虽同坐一桌,陈湘如板着脸,周八像是在独角戏,一个人说东扯西,又说他在边城的生活。

“在边城的时候,娘每天煮一样粥,有时候是绿豆粥、有时候是肉粥,再热几个馒头,吃的小菜是酸白菜、腌萝卜,我爹爱吃江南的糖蒜,我娘特意学了,每年都要泡几坛子……

还是江南好,你瞧这粥都有三样,小菜粥、瘦肉粥、还有莲子羹,娘子,你喜欢吃什么?”

陈湘如不答话。

周八继续道:“你是不是喜欢吃甜食,听说陈家祖母就爱吃甜的,兔儿糕是甜的、莲子羹也要放得甜甜的她才吃……”

陈湘如还是不吱声。

绿叶垂手侍立在一边,想着上回她被绿枝几个训骂的事,心里也怨恨着周八,也作没听见。

刘奶娘有些瞧不下去了,这周八问这问那,陈湘如都不理人。

而且昨晚,是他们夫妻的新婚夜,可周八却睡在小榻上了。

就算以前有什么,已经结成为夫妻了,就得好好的过日子。

“将军,大小姐不大喜欢喝粥,喜欢喝汤,像莲子羹、银耳红枣羹,还有骨头汤、鸡汤、鱼汤什么的,羹不能放得太甜,淡淡的……”

陈湘如突地“啪”的一声搁下筷子,刘奶娘吓了一跳。

她不想搭理他,刘奶娘倒说了。

周八道:“娘子,你这么凶做什么,别把刘奶娘给吓坏了,她好歹乳你一场,你怎么能对她发脾气。”

刘奶娘自然知道陈湘如拍筷子的原因,是嫌她多嘴了。

陈湘如道:“绿叶,我吃好了,都撤下去吧。”

周八道大声道:“娘子,我还没吃饱呢,我每天早上得吃一大钵稀粥,大馒头得四个,小馒头、包子的得两大盘子。”

陈湘如只作没听到,道:“绿叶,叫上绿萼,我要瞧瞧准备的礼物。”

绿叶应了声“是”,跟在陈湘如后面出了偏厅。

刘奶娘见她们进了库房,这才低声道:“将军,你别怪大小姐,她这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他早前那样对她,想让她不怪你,怕是很难,你得给她时间。”

周八勾唇苦笑。

刘奶娘轻叹一声,“大小姐没与表少爷订亲时,她还是念着你的,她也在老夫人面前提过你,可老夫人说你是军人,沙场刀剑无眼,不想让她过提心吊胆的日子,让她打消了这念头……”

周八面露喜色,“你是说,她其实是喜欢我的?”

“当然,大小姐心里就只喜欢过将军。就算后来与表少爷订了亲,也是老夫人下令,要我和赵婆子想办法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老夫人说,这样可以让大小姐忘了将军。

可是将军在观音庙里竟对大小姐做了那种事。

若是旁人,她可以恨。

可轻薄她的人,是她心里喜欢的男子,她会觉得自己过去看走了眼。

将军,大小姐心里这是苦!她不是恨你,是恨她自己看走了眼,她心里怪你,所以才不和你说话,甚至不许我说。”

刘奶娘垂首,如果这样说,可以让他们过得好些,她愿意这么做。

老夫人说得对,让她跟着大小姐,不仅因为她是大小姐的奶娘,更因为她最了解大小姐。

“刚出事那两天,大小姐就常呢喃着说‘她怎么看走了眼,怎么喜欢上那样的男人’,可见她是喜欢你的。

她只是接受不了被你轻薄的事实,接受不了被自己喜欢的人所伤的事实。

将军呀,我劝过她的,可就是不管用,一劝她,她就哭。”

周八定定地看着桌上的饭菜,“我知道怎么做。可我若是不那么做,现在与她成亲的就是赵敬,是我不好,我竟不知道老夫人对我有那么大的成见,而她根本不能反抗,是我害苦了她……”

“要是将军在孝期刚满时就回来,当面与老夫人表明你的心迹,就不会有这许多的事了。”

刘奶娘可不管周八是否难受,这一切都是周八惹出来的。

她转身从厨房取了一大盘热包子来,看周八狼吞虎咽地吃了。

心里却暗道:这就是一个武将、一个粗人,是与表少爷完全不同的人啊。

只要他能待她家大小姐好,1152

第202章 新人茶

ps:月初求粉红票了!接下来都是温馨场面哦,嘻嘻,除男主为了娶女主用了令人愤怒的手段外,其他地方还是满好的。(*^__^*))

陈湘如检查了礼物,回到屋里时,刘奶娘又重新给她挽了得体的发髻,戴了套珍珠头面首饰,一行人就出门了。

刚到门口,周八就看到一骑崭新的红帏紫檀油车,挂着漂亮的车帘,上面绣着“周宅”二字,四角车顶又各挂了一个拳头大的银铃。

刘奶娘笑道:“将军忘了,这是老夫人给大小姐陪嫁的马车。”

连这个也陪嫁!

这老夫人想得还真周全。

陈湘如道:“奶娘就不必跟去了,先帮衬好管家把周宅的事都归整一遍,你负责我屋里的琐事,今儿就让绿萼陪我一道去。”

刘奶娘应声“是”。

周八骑了自己的骏马,柱子欢喜地跟在后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绿叶和绿萼。

绿叶愤愤地回瞪了一眼,以为和五斤一样能吓跑,没想柱子居然大胆地迎视着,还冲她傻笑。

绿叶骂了句“混蛋”一扭身,上了马车。

兴国公府,一大早,各房的人都云集到国公爷夫妇的上房里,偌大的花厅坐满了人,成亲的、没成亲的、都站在自家母亲的身后,挤挨挨的都是人头,穿梭其间的都是下人。

一个婆子进了花厅,欠身道:“国公爷,新人回来敬茶了!”又走近沈氏道:“八公子说,带了一些礼物,让叫几个下人过去搬东西。”

沈氏点了一下头,婆子唤了几个小厮就出去了。

陈湘如与周八给兴国公夫妇敬了茶,拿了二人给的封红,又一一给伯父、伯母、叔父、叔母敬了茶,又得了一些封红,最后便是成亲的公子见礼,不多会儿,绿萼捧着的托盘里就全都是封红。

收完了东西,陈湘如又恭敬地向兴国公夫妇送了六匹绸缎,“这是我和夫君孝敬祖父、祖母,可做春秋衣裳,或做冬裳穿。”

六匹绸缎,颜色好、式样新,不仅颜色不同样,就连花式都各不相同。

怕是在宫里,也没这样的了。

早前还不信,这会子看着八仙桌上满满的绸缎,当真全是不同样,即便花式一样,那颜色绝不相同;就算颜色相同,那花式就不一样。

周三夫人道:“陈家还真不愧是世代给朝廷织绸缎的,瞧瞧这些缎子无论颜色、花式都是特别的。”

周八得意地扬了扬头,“湘如为了给大家挑礼物,今儿天没亮就起来了,还不让下人们办,定要亲自挑选呢。祖父,我挑的媳妇可是最好的呢。”

兴国公笑了。

这脸皮还真够厚的,拍自家媳妇的马屁。

陈湘如又取了四匹绸缎,送给了沈氏。

几房人各得了四匹。

又给兴国公的五位姨娘各送一匹,三姨奶奶因是周子迁的生母,就又多送了一匹。

三姨奶奶接过孙儿媳妇的缎子,激动得连声道“好”,又不敢失了态,从怀里拿出一只绸帕包,缓缓打开,道:“这是我当年嫁入兴国公府,太夫人送我的翡翠玉佛,今儿就送你了。八公子还真是命好,能娶上你这样大方、得体又贤惠的女子。”

沈氏轻咳了一声。

三姨奶奶赶紧退回队列中。

她虽是庶母,可在兴国公府是没有地位,就是庶子媳妇都能坐着,但她不能。

“谢三姨奶奶!”

周八走近比自己尚未成亲的堂弟妹们,一一介绍起来,陈湘如男子送了玉石佩坠,女子都是玉石耳环,瞧着差不多,可式样各异。

又有下一辈的堂侄儿、侄女,竟快排成了队,陈湘如清一色备了封红,里面包的都是银票,一人一个。

在兴国公府用了午宴,众人又闲聊了一阵,陈湘如便与周八回周宅了。

陈湘如一回周宅就进了内室小憩。

周八看着绿萼、绿叶两个在那儿拆封红。

绿萼如数家珍地道:“这是国公爷赏的,包的是一千两银子的封红。

这是国公夫人的,包了五百两。

这是世子夫人的,包的是一百两。

这是周三夫人的,也是五十两。

还有周四夫人的,包的是十两。

周六夫人包的是五十两。

周七夫人包的是五两。

二公子夫妇包的是五两

……

五公子包了三两。

六公子包了五两。”

周八拍着脑袋,今儿亏大发了。

“一个个小家子气的,我便说不能送厚了,瞧瞧连三两银子都送出来了。刘奶娘,除了打赏婆子、小厮,给少爷、小小姐们的是多少封红?”

刘奶娘答道:“将军,包的是五两。”

周八想到送出去的东西,回来的清一色都是银票,银票面额大的还是那么大一张纸,面额小的还是那么大一张纸,装在里面也瞧不出来。

他突地看着绿萼。

绿萼有些慌神,“将军,奴婢做错了什么事么?”

“你这丫头的记忆够好的呀,这么多人送的东西,竟没有记错?”

绿萼笑道:“奴婢在接的时候,便每个都用指甲掐了记号。”她取了一个封红起来,看着用指甲划过的印痕,“这一条线带勾的是国公夫人,这一条直线的是国公爷。还有这个,一条线多了月牙的代表大房,两个月牙就是二房,还有这个是弯月印的,代表将军的兄长……”

就在她接的时候就打了记号,难怪没弄错。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刘奶娘道:“她哪里能想出来,这是大小姐教她的。她跟在大小姐身边三年,学的东西可不少呢。”

陈湘如道:“奶娘和绿萼要是得空,把库里的东西都好好归整一番。我的嫁妆搁一间,外头收的贺礼单置一间。”

奶娘应了,自领了绿萼、绿枝进了库房。

陈湘如对绿叶道:“这两日大伙都累坏了,晚上早些用饭,各处早些歇息。”

绿叶去厨房布置了。

夜里,周宅上下早早用了晚饭,陈湘如拿了本书,半倚在榻前。

就听到小榻上传来周八的轻咳声,“湘如:五月了,边城的山绿了,你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是因为我把你送我的袍子穿出去炫耀,我就是想告诉所有人,我有意中人了,她聪慧、善良,更温柔体贴……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几件新裳穿在我身上的感觉,又舒服又温暖……”

他在干什么?

居然给她念信,还是那些被她搁到盒子里不曾看过的信。

她那时不敢看,是因为她猜到了与他没个结果。

也怕自己陷得太深。

对爱情,她真的不抱希望。

陈湘如搁下了手里的书,躺在榻上,直直地盯着帐顶。

他念完了一遍,探着头想看她,可他们之间还隔了一道锦屏,只看到模糊的灯光,却瞧不清她的身影。

她一定是能听见的,如果她没听清,他可以再读一遍。

周八饮了口茶,又读了起来:“湘如,五月了,边城的山绿了……”

分别的日子里,他总是坚持给她写信。

即便她的回信只是两三字,他却为此坚持了三年。

“湘如。”他轻唤着,她以为他又开始念,没想他却喃喃地道:“娘从江宁回边城,当我看到她带回的新裳,我当时欢喜极了,那颜色、式样是我最喜欢的,我狠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我有喜欢的女人,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傻瓜!她想,她真是个傻瓜!

不就是几件新衣裳,也值得他如此炫耀。

可那新裳,不是她送的。

但他直到现在都认定是她送的。

“湘如,往后,我每天晚上都给你读一封信,等我离开的时候,这些信该读完了。以后,我与你同住一屋,就睡在这张小榻,我不会强迫你。过完年节,我就得回边城去。

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我会留下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到伤害。”

她转过身去,而他的声音还是如难以躲避的风灌入她的耳朵。

陈湘如想到腊月初一发生的事,忆起自己醒来被她绑在条凳上不能动弹,还在她昏迷之时被他强势夺去了清白,心又一阵刺痛,低吟着道:“伤害我的人,为什么会是你……”眼泪滚了下来,即便是现下,忆起那幕,还是痛的。

许是夜里太静,这原如蚊鸣的声音还是传到周八的眼里。

他忆起了白日刘奶娘说的话。

轻舒了一口气,突地掀开锦衾扱着懒鞋折入床榻前,黑影一晃,陈湘如害怕地坐了起来:“你……你又想干什么?”

他果真是伤害了她!

也至一见着他,她就全身的戒备。

“我说过不碰你,除非你愿意。”看着这样的她,他一样觉得心痛,“湘如,你可曾想过,我不那么做,老夫人就不会把你嫁给我。若是我与你商量,你会同意嫁给我吗?”

她不会!

因为她已经对赵敬生了情,即便还来不及道出“喜欢”二字,动心了就是动心了。

“你孝顺老夫人,不会违逆、反驳她半句。我只有那么做,才能与你在一起。”

陈湘如苦笑,“你别再骗我,我记得那**的恶毒,甚至看到你眼里的狠决,虽然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可我感觉得出来,你当时想毁了我,甚至想过要杀我……”

他留给她的记忆竟是这样的可怕。

但她说的都是事实。

他那时就莫名地忆起了前世,想到与情夫联手算计他的妻子,1152

第203章 读情书

那一世,任他如何意气风发,任他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军、封候晋爵,可到底是个失败的男人。

他恨守不住寂寞的女人,他更恨,背弃他的女人。

所以那刻,他想过摧毁她。

他可以对许多女人残忍,但对她还是下不了狠手,他怜她、疼她,更喜欢她。

“我怎么会杀你?你想多了。我是怨你背弃了我们的约定,愤怒之下,才会那样对你……”

陈湘如将脸转向一边,冷声道:“夜深了,睡吧。”

就算他解释,她的感觉不会错的,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他那天发狂、发怒,甚至像一个恶魔。

他坐在榻前,她的脸带着防备与惧意。

他当时拿她当成了前世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吧,所以才会……

可就算他是被女人、奸夫算计而死,就算是如此,他也从来都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好女人的,就如慕容氏、如慕容夫人……

只是他运气不好,或是他识人不明,没能遇到罢了。

湘如,她是个好女人。

所以,他才会被她的坚守与执著所打动。

生前寻不到,死后遇到了,所以他就缠着她,再也不肯放手。

她又怎么会明白他的苦心,怎会明白他不能失去她的痛苦。

“我再给读信吧,还是刚才那封。”

他起身回到小榻,取了那封信继续读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依昔听到她睡熟的呼吸声,又起身走到榻前,轻柔地替她掖好被子。

“湘如,我一定会让你放下心结的。”

他近乎梦呓,定定地看着她的脸,这一刻,她原本不算貌美的面容变成了世间最美的绝\色,让他痴迷不已。

她喜欢着他,她怎么能忍受被自己喜欢过的男子强占、轻薄和欺辱。

他不该拿她与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对待。

她是陈湘如!

是他喜欢的女子。

他又回到了小榻,躺在那儿心潮起伏,在离开江南前,他一定要与她回到最初,只要这样,他才可以走得安心。

过了许久,他也没睡熟,只听她低语道:“绿叶,给我倒一杯水。”

他忙翻身起来,倒了盏温水递给她。

她低声道:“今儿肚子又开始疼了,给我灌个汤婆子来。”

他出了内室,见值夜的绿枝只着中衣坐在小榻上,轻声道:“将军,夫人她……”

“灌个汤婆子来,又说肚子疼呢。”

绿枝“哦”了一声,去了小厨房,不多会儿抱了个汤婆子来,一起的还有个布包,急匆匆地进了榻前,“夫人。”

陈湘如蜷缩着身子,“这回也提前好几日,肚子也疼得厉害。”

“我给你揉揉!”

陈湘如摇头道,“把纸和汤婆子给我。”

绿枝递了过去,陈湘如进了屏风后头,没多会儿又出来。

周八一脸愕然地立在一边:“要请郎中么?”

女人一月中总有那么几天。

陈湘如道:“过几日就好了。”

绿枝道:“我给夫人冲杯红糖水吧。”

绿枝离开片刻回来,手里捧了杯红糖水,服侍陈湘如服下。

“夫人前不久才生过一场病,许是伤了根本,所以才提前了好几日,你近来都瘦了,是该好好补补。奴婢让厨娘给你熬鱼汤吧?”

“周宅里就我们几个人,往后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备一种粥,再备一种羹汤就好了。对了,你明儿陪绿萼去城北瞧瞧粥棚的事,不能因我们的婚事而误了大事。”

“夫人,奴婢记住了。”

绿枝还是坚持给陈湘如揉着肚子,直至她睡着了,方起身离开。

次日用罢早饭,周八陪陈湘如回陈家大院。

赵家人因要赶回六安过年节,腊月二十三一大早就离开了,要是赶得快些,能在大年三日抵达六安县。

但赵小舅、赵敬二人还留在陈家大院读书。

见罢礼,老夫人又赏了封红,周八给四个弟妹每人二百两银票。

乐得陈湘妮合不拢嘴。

老夫人对赵婆子道:“告诉二管家,明儿把那道小门打开,门上再派两个小厮守着。”

周宅到陈家大院的小门一开,两处就连在了一片,等同陈湘如还在陈家大院。

因马庆在江宁府衙谋了差使,近午时分也过来了,在上房一道用了午饭,马庆讨好似地寻周八说话。

周八神色淡淡,不大爱搭理他。

倒是马庆依旧赔着笑,“我与周六公子也是交好的,还与周九公子在一处喝过酒。”

周八看了一眼,觉得有些无聊,陈家的男丁太小,吃饭的时候,陈相富就恶狠狠的盯着周八,好像要杀人一般。就连陈湘娟看周八的眼神也怪怪的,这样一来,陈相富又看陈湘娟,感觉到她和周八都干了坏事一样。

陈湘如见周八待得无聊,暖声道:“要不你先回去,沈公子这几日要回扬州,你陪他说说话儿。”

这可是陪她回娘家,她没走,他就先走了,周八总觉得不好。

老夫人笑道:“不用这么拘谨,你有自个儿的应酬,你先去吧。”

周八站起身,指着陈相富道:“走,我们出去打一架。”

陈相富陡地站了起来:“别以为我怕你。”

他瞪了大半日,周八就算再不懂也瞧出来,陈相富是拿他当仇人看呢,这怎么行?两个到了外头,周八长身一立,“为了公平起见,我只用左手,右手不用,双腿不用,我照样能打得过你。”

陈相富冷声道:“好!我不用剑,我用棍子,打着了你,可别怪我狠。”

两个人在花园子打斗了一场,结果是陈相富累得半死,周八毫发无伤,然后他得意地拍拍手:“真够笨的,打了二十招,你也没胜过一招,不玩了,我得出去会朋友。”一扭头,大踏门地出了西门。

陈相富喘着粗气,大叫着:“我要新师父!要找个比他武功好的新师父!”

马庆现下在江宁府租了处房子住,每月得交三百的房钱,身边服侍的下人是大姨娘给他买的,是一家三口,老夫妻俩带个儿子,儿子做了他的小厮,婆子做了厨娘,老汉是车夫兼管家,虽领一份月钱,根本就入不敷出,他原又是庶子,大姨娘那儿又没个进项。

老夫人摆了摆手:“我有些乏,如儿,陪你妹妹们说话。”

陈湘妮拉着她的手道:“大姐姐回来真好!祖母说,淑华苑还照老样子留着呢。”

姐妹三人说着话出了上房,马庆跟在后头,相富兄弟俩早就跑没影了。

到了花园子里,陈湘如道:“三妹,你去张罗些零嘴、茶点来。”

陈湘妮应声“是”,领着桃桃去找二姨娘了。

陈湘如拉陈湘娟坐下,一脸凝重地看了眼马庆,道:“早前那个春姑娘,你是怎么处置的?”

马庆不敢开罪陈家,生怕老夫人借着这事不把陈湘娟嫁给他,回了趟马府,看了家里人的脸色后,更不想待在苏州。

“回大姐的话,我已经把人发卖了。”

陈湘娟问道:“卖了多少银子?”

“五百两。”

陈湘娟不由得冷笑起来,“买成三千两,最后就卖了五百两,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陈湘如止住了她,又问道:“马大公子,湘娟性子活泼,心直口快,但人实在,我们父母去得早,我就盼你真心待她。

过完年节,就要替她预备嫁妆,你可想过,你们成亲的时候在哪儿办?马府那边只派了大管家来商议婚期,具体的也没个说法。你得早作打算。”

陈湘娟见陈湘如到底还是关于她,这会子越发来了劲儿,大着嗓门道:“我可告诉你,我不要去苏州,更不要去马府,他们待你那等无情,要是我去了,能给我好脸色吗?

我嫁到你们马家,又不是吃白食的,祖母和大姐姐是会给我预备嫁妆的,便是这些嫁妆,就够轻松吃喝几辈子。

我绝不去马府!

我要留在江宁。

我的那些嫁妆要是带到马府去,指不定他们还打什么主意呢?

还有,马世伯借我家的几万两银子,至今也不提还,这么多钱,可够我们在江宁置处气派的宅院了。”

她就怕陈湘如嫁人成亲不管她,这会子见陈湘如支走陈湘妮就直切主题问春姑娘、问他们的婚事,陈湘娟想着现在结了门好亲,这可是兴国公府周家,越发觉得自己厉害了,想借着此打压一下马庆,免得他不拿她当回事。

马庆坐在一边,因在府衙里最的从九品的小吏,也处处受人指点,性子也收敛了不少,就怕行差踏错自毁前程。

此刻听到陈湘娟提高嗓门的叫嚷,只静静地坐着。

“马庆,我可告诉你,我绝不会拿我的嫁妆、银钱去养活外人,我瞧你姨娘是不错的,我们成了亲,你可以把她接来,但是要其他人用我的银钱——休想。”

陈湘如轻斥道:“你就不能好好儿说话,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陈湘娟讪讪的垂眸,态度倒和暖了许多。

陈湘如又道:“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

马庆看着地上,要不是陈家的嫁妆丰厚,他才不娶陈湘娟,性子泼辣就罢,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的,他早就把肠子悔青了,看着那日陈湘如出阁时气派的陪奁,但凡是男人瞧着就会眼红,老夫人更是把陈家积攒了几代人的好东西都给她,1152

第204章 问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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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庆轻声道:“离开江宁后,我身上是有些银钱,回到马府就交给嫡母。再来江宁时,身上只得大姨娘给的二十两银子。”

陈湘娟嘀咕道:“你就不能长个心眼,交给他们几千两,结果离开的时候,还是你姨娘给的钱,你就不能交给你姨娘保管。”

陈湘如语调里肃厉了几分,“湘娟,你怎么这样说话?马大公子也不想这样,定是主母逼他的,他若不交,就会说他忤逆不孝。”

“他就不能说自己没钱。”

陈湘娟想起来就生气,周八虽然是个混账,可好歹迎娶陈湘如的时候,人家备了六十抬聘礼,且都是实打实的,老夫人和陈家的亲友看过那聘礼单子,都是体面的东西,光是给陈湘如的头面首饰,人家就预备了八套,不光颜色、不同款式、不同质地皆有。

现在,陈湘娟虽不指望马家像周家一样,至少得说得过去,不然她就太丢人了。

“好了,你少说几句,我这不是和他商量么,你说他管什么用,就能解决问题?马家不管你们,陈家不能不管,你是陈家的女儿,更是我妹妹。还有你这性子,要真是嫁到马府,还不知道闯多少祸……”

陈湘娟笑了一下,拉着陈湘如道:“所以,我才不要去苏州,更不要嫁入马府。”笑得甜醉人心地道:“我都听姐姐的,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湘如伸手将她扶走,“越发没个样子。”又转头问道:“马大公子,你就与我说实话吧,你怎么想?有什么打算都一并说出来。我帮你权衡权衡,到时候给湘娟置备嫁妆时,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马庆很用心地想着。“若留江宁,就得有自己的宅邸。可是……我实在拿不出买宅邸的钱。”

他是真的没钱,早前有一些,早被马夫人给拿走了。

马夫人有自己的儿女,马家人口多,又常常入不敷出,虽说夫人、太太们都有自己的陪嫁庄子、店铺,可每房成亲的男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正妻有陪嫁,这侍妾可都是花钱的主,只花不进,还要养下人婆子的,吃的、穿的、用的,着实不如陈家过得殷实富足。

“我虽有奉禄,养三五个下人,再养我姨娘是不成问题的,但这也只是勉强维持生计。我近来也在用心读书,想参加下届的科考。”

只要有上进心。就会有希望。

陈湘如想了一阵,“你现在住的院子是……”

“租来的,只租了两间。一间我与小厮住,另一间是那老夫妻俩住,老夫妻住的是厨房,甚是简陋。”

以前马庆以为自己要发达了,大手大脚的花钱,哪曾想过长远,更没有想到会是今日的光景,有时候午夜梦回,马庆总觉得他做织造府代理郎中的日子像是一场春梦。

梦醒了。什么也没了。

陈湘如站起身来,“还得置一处宅子才行。我娘留下的田庄、铺子原是分成两份的,一份给了我。一份留给湘娟,祖母那儿也给湘娟留了一份。

我依昔记得,祖母那份里,好像有一处城南的二进宅子,回头我与祖母说说,这几日派下人过去拾掇一下,你年前就搬过去,至少那边比你租的屋子大些。”

陈湘娟听到这话,心头欢喜起来,虽然老夫人不理她,可心里还是有她的。

陈湘娟又想到周家的聘礼,又叫嚷道:“我也不管你要六十抬,少了二十抬我可不依,我好歹也是陈家的嫡女,你别办得像是迎娶庶女一样。大姐姐这头办好了,把你姨娘接来张罗,得办好了,酒席就算没五十桌,这十五桌总得有吧。”

陈湘娟想到陈湘如出阁时的热闹,那周宅里坐了整整五十桌,摆的还是流水席,整个江南挂得上名的人都来了,收的礼物也多。

好,马家不能和周家比,可也不能让她太丢人。

要不然,她可真没脸活了。

马庆连连应是,心里却懊恼得紧,他真想抠了自己的眼珠子丢了,当初怎就看中这么个女人,模样生得好,脾气差,这说话也没个高低。

陈湘妮带着桃桃又两个丫头过来,笑意盈人,张罗着把果点摆上,又摆了一盘子瓜籽儿。

马庆起身抱拳道:“大姐、二妹妹,我想去书房拜访赵五公子!”

陈湘娟不屑一顿地道:“那就是个书呆子,性子又清高,说话又酸,你找他做什么?你还是早些回去读书,大姐姐出阁那天,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前些日子,丁府下帖子请他参加诗画会,他都给辞了呢。”

马庆一听这话,知赵敬许是不会见自己的,神色里难掩失望之色。

陈湘妮道:“大姐姐教我的那两支曲子,我都弹熟了呢,我让桃桃取琴来,我弹给你听。”

陈湘如说了个“好”字,陈湘娟厌烦地道:“三妹妹就不能不添乱,我还想和大姐姐说话呢。”

“大姐姐都说好,就你事多。”陈湘妮根本不管陈湘娟的话,依旧吩咐桃桃去取琴。

陈湘如道:“都是自家姐妹,别闹别扭,你还能留多久,你要是出阁,陪在祖母跟前的就三妹妹了。三妹妹弹琴,你要说话只管说,两不耽误,何必总这样吵吵闹闹的伤了姐妹之情。”

陈湘妮才不是她姐妹,她陈湘娟的姐姐就只一个,那就是陈湘如,是周将军夫人。

但陈湘娟不想顶撞陈湘如,她可以看任何人不顺眼,但她却不会伤自家姐姐的心。

她要出嫁了,还得哄着陈湘如多给她置备些好的。

老夫人把自己年轻时的那份嫁妆一样不少的全给了陈湘如。

听说赵氏早前的嫁妆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陈湘如,一份留给陈湘娟。

陈湘娟想着外头人不知道她的身世,她现在就还是嫡女,就还有一份体面的嫁妆。

却不知道,在老夫人心里,一直是拿她当庶女看的,老夫人对外头说,赵氏的嫁妆分成了两份,实在陈湘如给的那份七成嫁妆都是好的,把所有不好的给留了下来,店铺是赚不了几个钱生意的铺子,田庄也寻常的田地,土壤不算肥活,但凡好的,都挑了给陈湘如。

赵氏当年心善,为了顾忌陈将达的名声,这才把陈湘娟寄在自己名下,但庶女就是庶女,老夫人愿意给陈湘娟留一份就算很好了,只是怕有人拿陈湘娟的身世做章,这才预备了一份,否则依她的心,便是照庶女的样打发出嫁。

陈湘娟又抱紧了陈湘如的胳膊,抓了几颗瓜籽磕起来,才磕两颗,便不悦地挑剔道:“都回潮了,就不能取些新鲜的来,是大姐姐出嫁宴剩下的瓜籽儿?祖母不是吩咐分给族人了。”

因二姨娘母女打理大厨房,果点、零嘴这些都是她们管的。

陈湘妮愤愤地抓了几颗,“我明明取的是新的,就你事多,哪里回潮了?”

赵婆子进了花园子,道:“大小姐,老夫人歇好了,让你过去说话。”

陈湘如起身道:“你们玩着,我去去就来。”

陈湘娟回瞪着陈湘妮:“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你不和我顶撞是不是就不痛快?”

人,就是这样,看着老夫人不待见陈湘娟,陈湘妮也不拿陈湘娟当回事,只一个劲儿地巴着陈湘如、讨好老夫人,陈湘妮对陈相富兄弟也礼敬几分,唯独待陈湘娟,陈湘妮就能反驳、抗拒,甚至是瞧不起。

一个不服输的孩子心性。

一个又自认自己比她尊贵。

陈湘如一走,两个人就在那儿拌嘴,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谁。

陈湘如进了上房偏厅,老夫人指了一边的绣杌:“是我们对不住三舅老爷,三舅老爷育了三子一女,三子都是聪慧的,读书也用功,就这个幼子赵荃小时候上山和几个牧童玩闹骑牛,伤了腿,如今虽是好了,却是个瘸子。

我问了五舅老爷,说这孩子也是聪慧识礼的,今年有十三了,还没订亲。我想把湘妮许给他。”

老夫人这是愧疚,想着她一早有困难,赵三舅父子满口应承,便是提出让赵敬留在江宁几年,人家也应了。即便赵敬是长子,赵三舅也是二话没说,通情晓理,对陈家理解、体谅。陈湘如出事,老夫人一句话,赵三舅父子也同意退亲,没有为难她。

一想到这事,老夫人就觉得对不住赵三舅,总想着再做些什么,思来想去,就想把湘妮许给赵荃。

即便知道赵荃是个瘸子,也依然生出这样的主意,只想减轻心中的愧疚。

“祖母与三舅商量过了?”

“湘妮这孩子读书识字,又会弹琴女红,三舅老爷夫妇都瞧过的,我瞧三舅太太的样子对湘妮可喜欢得紧呢,我想再让五舅老爷写信提这事。

二姨娘能认识什么人,她大字不识几个,又是个姨娘,哪能给湘妮寻个好婆家,我原是不想管的,可思来想去,还得过问一二。

虽说那孩子腿有些瘸,但到底还小,幸许过两年就长好了。”

老夫人这话到底不过是说辞,如果能痊愈早就好了,正因瞧着赵荃有腿疾,婚事迟迟难定,就想把陈湘妮许过去。若陈湘妮是嫡女,老夫人是万万舍不得这么做的。

陈湘如道:“若论家世,是极好的。”(未完待续)

第205章 续亲

ps:这写到现在,水婶一直都不敢看成绩,也看不到大家的留言,只能按照大纲来写。但水婶风格,开坑必填,填必填满,要是填完还能得到圆满收尾就更好了。

他日,赵敬会发达、出息,更会提携他亲弟赵葵,赵家也会因此成为大周朝的名门望族,而不再是六安县的大族。

老夫人道:“既然你也说好,我便托五舅老爷保媒,续了这门亲事。”她吐了口气,“早前给你在六安县置备的田庄就先留着,托三舅老爷帮忙照应,至于那六家铺子着实不好打点,年节后就转卖掉。”

若是亲孙女,老夫人就会一并留下,可陈湘妮到底不是亲生的,任陈湘妮如何讨喜,也难得老夫人的真心相待。

在老夫人的心里头,也分个亲疏。

老夫人又道:“相和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只不知这孩子现下在何处,想他终是要回来的,我想给他订门亲事。”

陈相和明年虚岁就该十四了,确实到了议亲的时候。

陈湘如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有这个一个庶弟。

在她的骨子里,到底是一母同胞的才是亲的,难道她这性子是随了老夫人,将这是否血脉至亲看得甚重。

陈湘如问:“祖母可有瞧中合适的?”

“江宁府邻县乔知县有个庶长女,早前你父亲在世时来过我们家,上回乔知县带她到周家吃你和孙女婿的喜酒,那丫头随乔夫人来拜见过我。那姑娘比相和年幼一岁,模样生得端正,举止得体,我想订她。”

一个庶长子、一个庶长女。倒也相配。

乔小姐也算是体面的官家小姐。

陈湘如道:“祖母做主就好,只是大弟不在,若要订亲。又不晓得他何时回来,怕是要耽误人家。”

老夫人道:“任他归不归来。待她及笄,陈家也可以娶进来。”

通常各家,并不将庶出的子女当回事,更多时候庶女都是父兄前程利用的棋子。

老夫人看似在与陈湘如商量,实则早就拿定主意了,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合适。

老夫人是个拿定主意就会做的人,次日就找了赵小舅来商量,赵小舅也说这姻缘订的好。得了夸赞,老夫人当即就催赵小舅写信给赵三舅提这事。

信都已经寄出去了,老夫人才与二姨娘打招呼“我给妮儿订了好婆家,赵家三舅老爷的幼子赵荃,三舅老爷的三个儿子都出息着。”

二姨娘怔了良久,这三年朝夕相处,早有母女之情,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她是听赵家人说过这赵荃是瘸子的,可又不敢当面反驳了老夫人。只得闷在心里。

*

腊月二十五是小年,陈湘如去了城北看粥棚,乞丐们每年这个时节都会云集在那一带。等着吃饱饭就睡觉,今儿粥里特意加了肉沫,每个人还另得两个肉包子。

周八则去兴国公府寻沈无争玩耍。

两个人在城外骑了一阵马。

周八道:“湘如的气性大得很,这都几天了,还不愿搭理我。”

沈无争回头笑道:“你做了那种事,也难怪她生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越有才华的女子,骨子里越骄傲,你毁了她的清白,她能不怪你?”

周八觉得这话许有道理。岔开话题道:“我家娘子有钱,出手又阔绰。”想到她送给兴国公周家人的那些礼物。周八就觉得肉疼。

她是没吃过苦,也没受过银钱拘谨。素来大方惯了。

沈无争气哼哼地道:“别得了便宜又卖乖,我说的是才华,哪里说嫁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就没听百姓们的议论,你妻子不仅琴棋双绝,这茶艺连三皇子殿下大为夸赞呢。”

“茶艺……”

他愣愣地想着。

他觉得,喝茶的意义在于可以除去水里的怪味,不放茶叶,总觉得那水里有股子怪味什么。对于他来说,是好茶还是坏茶,他周玉鸣压就品不出来。

沈无争道:“你果然不知道。”

然后,沈无争便将那日在泠月庵梅林巧遇陈湘如和赵敬的事细细地说了。

周八沉吟道:“她还会赏字鉴画?”

他不知道,还真不知道。

沈无争道:“我右手受过伤的事,就是我姑母都以为痊愈了,可她却看出来了,从字观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犀厉的。周八,你这小子当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谁瞎猫?谁死耗子了?”

这叫什么话?

他周八是堂堂七尺男儿,是宁远将军,这可是有品阶的,被沈无争一说,居然成瞎猫了。

陈湘如就更不是死耗子,只是周八还真不知道她会茶艺,还会赏字画的事儿。

他倒是听说过,这布面美人就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她还会绘绸缎花样图。

沈无争道:“你别不服气,赵敬是个人物,字写得好,诗也作得好,连三皇子都颇为赞赏,这个人你可不要开罪。”

赵敬嘛!

周八想到这名字,很快就忆起会在下届科孝连中三元的传奇人物,一时间名动大周,许多功勋会抢着把女儿许给他,只是前世时,陈湘娟怎没有嫁他呢?是没遇上?

他却不知道,前世的陈湘如其实是很小气的,更对弟弟妹妹们管束得紧,恨不得一个钱儿当两个来使,虽也赵家也交好,但那时与她订亲的是马庭,而马庭与陈湘娟的私\情,是在老夫人过世后才发生的。又哪里能在老夫人生前就订这么好的良缘。

赵敬的字好、章好,更让人叹服的是此人博览群书,进退得宜。

周八被人算计惨死之时,赵敬已经是翰林院掌院大学士,那时候的他正值而立之年,是下任新君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上一世。他没听说此人与陈家大院的关系,想来是没有今这般交好。

“怕是我已经开罪他了。”

夺妻之恨,哪个男人能够容忍。

沈无争笑道:“就算他看在湘如的情面上。也不会为难你的,我瞧得出来。此人是个正人君子。”

周八道:“骑马,看谁先到那棵大柏树下。”他纵马扬鞭,风吹吹的刮过耳畔,忆起沈无争刚才说的点滴。

陈湘如带着火炉随赵敬来赏梅煮茶,这又该是何等的惬意。

他的心,一阵酸楚。

她喜欢上赵敬了吗?

难不成他要重复前世的命运,自己的妻子心里住着另一个男人。

可刘奶娘分明告诉他,陈湘如是喜欢他的。

周八故作轻松。直与沈无争玩到黄昏才回到周宅。

一进他们夫妻住的“安好院”,就见偏厅里映出一个女子的倩影,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瞧着那身影像是陈相富。

“二弟,三弟一片真心,替你抄了这《子孙训》你就背熟了,不仅要明白陈家老祖宗为什么要留下这本书,更要明白身为陈氏子孙,哪些事可做,哪些事不可做。”

陈相富苦着脸。垂首道:“大姐姐,我可不可不背书?”

“不行,以前我是宠着你。可你近来越发没个样子。小舅舅想束着你些,你倒学会逃课、开溜了,二弟,你是要承继家业的,你不能总这么贪玩……”

陈相富有些站立不住,一会儿挠挠痒,一会儿抓抓脸,一会儿又东张西望。

大姐姐是怎了?如今嫁了人,倒管他来。还逼着他背书。

他最怕背书了。

陈湘如他这样,心头一痛。忆起上无父母,虽有祖母又年迈体弱。她说他几句,他倒不爱听了,想着,那眼泪哗的一声就下来了,“爹娘过世得早,我又是长姐,你现在这么贪玩,我如何向他们交代,嘤嘤……”

哭了!他大姐姐哭了!他惹大姐姐哭了!

陈相富整个人就慌神了,“大姐姐,你快别哭了。”

“我能不伤心吗?你比三弟聪慧,却比三弟懒散,勤能补拙,可你也太不争气了,三弟用两天能背熟的,以你的聪慧半天就能背熟,可你就是不想背……嘤嘤……是我对不住爹娘,是我纵坏了你……”

他最怕女人哭,尤其是他大姐姐,哭起来,他就六神无主了。

陈相富哈着腰,“大姐姐,求你了,你别哭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你就让我哭死好了,有你这样的弟弟,我活着也是被你气,倒不如哭死的好……”

陈相富走东,她就转到西;陈相富走到南,她就将脸转到北。

臭小子,不肯背是不是,那她就哭,哭到他服软。

“大姐姐……”陈相富连声道:“我背,我今晚就回去背熟,明儿过来背书,你别再哭了!你刚病过一场,可经不住哭的。”

陈湘如心下窍喜,拿着帕子优雅地拭着泪,“你把书拿回去,今晚就背熟了。”可那眼泪却似收不住了,继续哭哭啼啼地道:“你每日上午读书、下午习武,我纵你习武,可你也不能误了读书,你近来就镇日的乱跑,半日也不肯留在书房读书……”

“你快别哭了,我听你的,都听你的,从明儿起,我乖乖留在小舅舅那儿读书。”

陈湘如这一招哭功,百试百灵,陈相贵适合讲道理,陈相富就怕这招。

她拿着帕子,又优雅地擦拭了两下,正色道:“你是个英雄男儿,可别只三天的热情,否则我又该要伤心了。”

陈相富现在都后悔死了,早知道他就不过来找陈湘如讨什么武功师父,竟被她抓住派活,这可是背书、读书,这可要他的命了。

“那大姐姐给我找个武功厉害的师父吧?”(未完待续)

第206章 教弟

周八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屋里的人儿,她这妻子居然对个小孩子哭得那么妩媚动人,光是听那声音,就让人服软,也难怪陈相富那个小野猴一见她哭,就一个劲地赔不是,怕是让他上刀山,他也要去。

原来,陈相富最怕的就是陈湘如哭。

回来就撞见陈湘如教弟,这女子没有些本事,怕是不能相夫教子,难怪沈无争说他捡了个宝。

周八朗声道:“湘如,你也别费神给他找什么武功师父了,我可不就是现成的师父,我教他。”

要读书已经是件很可怕的事,还让周八当他武功师父。

陈相富大声道:“不!我才不要你当我师父。”

“我堂堂宁远将军,还教不了你这野猴儿?”

“我是担心你不会真心教我,如果你不真心教我,那我永远都打不过你。所以,我一定要找个比你厉害的师父。”

周八大笑起来。

笑得陈相富心里发麻。

“你还不算笨!”他挺了挺胸,这小子脾气暴燥,但是他喜欢的性格,男人嘛就该有个血性,“但我非你教不可,因为你惹我娘子哭,我也要把你折腾哭!我真是期待你哭鼻子的样子呢。”

他回头看着陈湘如,“娘子,你可别阻我,我是一定要折腾这野猴儿的。”

陈湘如就没想阻他,他要教陈相富武功,总比家里的护院师傅要强。

说真的,直到现在为止,陈湘如还真遇到有人比周八更厉害的。

他将手一伸,拽住陈相富的小胳膊就道:“走,到花园子比划比划去。你这小子,马步都没扎稳还学人打架,这要是在战场上。早就被敌人砍成肉泥了。”

花园子里,周八三两下将陈相富搞定。让他不能跑、不能动,只能在那儿扎马步,手里折了根柳枝,他要是站不稳,就顺手给两下。

“还学了三年,一瞧你这样,这基本功就没练好,我小时候习武。扎马步就练了整整一年。然后才是拳脚工夫,你以前的师傅一定没这样与你说过,只教些花招给你,你才连我一只手都打不过……”

陈相富早前是无奈,可这会子听出来了,周八这是在教他武功呢。

以前的师傅也说要扎马步,但他不想扎,他想学厉害的武功,于是师傅换了不少,却都是些花架子。看着极好,其实并不厉害。

周八直盯着陈相富扎马步到二更三刻,这才放了他离开。

许是蹲得太久。陈相富双腿都麻木的,离开的时候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

“野猴儿,明儿午后继续来这扎马步,我会让柱子盯着你的,我瞧你这样,连我的柱子都打不过吧?”一转身,他走了。

绿枝站在偏厅门口:“夫人,将军回来了。”

“摆饭吧。”

周八用热水洗了把脸,出来时就看到偏厅里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陈湘如静默地添了米饭。又盛了大半碗汤,夫妻相对而坐。偏厅里却是连服侍的下人都没有,这一会儿刘奶娘领着绿叶他们正在小厨房里用晚饭。

“你在等我用饭?”

她淡淡地道:“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周八又问:“你还生我的气。你要怎样才能解恨,骂我一顿,我会受住;打我一顿,我绝不还手。”

陈湘如看着他的眼睛,似在寻找答案,复又垂下,只不紧不慢地吃饭,他这才发现,她吃饭的样子很美,优雅得像是在舞蹈,尤其是那小嘴一动一颤的,瞧着就想咬一口。

她发现了他盯着自己,捧着碗将身子转到一边。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捧着碗则像军营里那样“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声音那个响,竟如同在打呼一般。

陈湘如怪异地看着他,却见他正大口地扒着米饭:“瞧你是没饿,我可是饿坏了,看你吃得像小猫,我就更饿了。”

难道军中的人都是这样吃的?

陈湘如移开视线,坐正身子,看他吃着那音儿,似乎很香似的,她搁碗取了桌上的红烧肉,往他碗里扒拉:“别光吃饭。”

她知道他爱吃红烧肉!

周八看了一眼碗里那诱人欲滴的肉块,捧着碗大吃着,眼睛却盯着陈湘如。

陈湘如终是忍不住笑了。

可这明媚的笑,看得周八变傻子。

“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陈湘如不答,“我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

她垂眸,“若是一开始,我告诉祖母我与你三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他一定不会把我许给五表哥。

你为此难受,我也为此痛苦。

我性子懦弱,也至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可我还在心里怪你,我真正该怪的人是自己。”

今天,他不在的时候,刘奶娘又劝了她。

刘奶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那么多的话。

陈湘如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对婚姻的看法远不及刘奶娘。

刘奶娘说:“大小姐,两个人要过一辈子,除了相互谅解、磨合,还得为对方设想。

你们成亲好几天了,他睡小榻,你睡大榻,这怎么能成呢。

大小姐,将军年节后就要去边城,你总得给他留个种下来,有了孩子,日子就过得充实。有了孩子,你才是真正的嫡母。”

其实打动她的不是刘奶娘的劝慰,而是孩子。

前世的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在妻妾争斗中身中剧毒,不能生养,这也是孙术弃她的缘故,今生她有重来的机会,她自然渴望有自己了孩子。

孩子,只要想着她觉得欢喜。

她并不是一个需要男人相伴的女人,她守得住寂寞。

周八想的则是:她竟然连他都舍不得怪,果真是刘奶娘最了解她。她怪的是她自己。

她又将红烧肉递给他。

周八问:“你不吃?”

“这是你爱吃的,我又不爱吃,我嫌这个太腻。”

也就是说。这是她特意给他做的。

周八顿时觉得满满都是幸福,捧起碗。将剩下的红烧肉尽数扒到自己碗里。

陈湘如道:“吃完了记得漱口,否则会有怪味。”

周八发现陈湘如吃得很少,他很奇怪,自己这一顿怕是比她两天吃的都多,怎么她就不饿呢,难道因为她是女人。

夫妻吃罢了饭,陈湘如取了温茶水漱口,他学着她的样。这一点倒和兴国公府一样,还真是麻烦,一吃完饭就得漱口,他还不能发牢骚,她好不容易愿意与他说话了,他不想再惹她不快。

绿枝进来收拾碗筷时,他们已经不在偏厅了,倒是内室里传来了说话声。

“又到八月了,边城没有桂花树,都说桂花香。但我还是觉得山野的秋菊比桂花香……”

绿枝沉吟着:八月,现在不是腊月么,马上就要过年节了。将军是不是糊涂了,小心地将头往内室一探,却见周八拿着一封信正在读,陈湘如则坐在案前。真是古怪的两个人!

绿枝捧着碗筷回到小厨房,道:“将军给夫人读信呢,听得我莫名其妙。”

绿叶笑了一下,“这三年,将军给夫人写过不少信呢,可夫人就搁到盒子里没看。他一定是觉得应该给夫人看。”

刘奶娘却不知道这事,这让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绿叶。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绿叶顿时垂首,快速吃饭。

说漏嘴了。以为他们结了夫妻就没事,可刘奶娘那脸色也太可怕了。

内室里,陈湘如似在绘梅花,实则心里却在想:大周康正、景泰年间的名将有没有姓周的,出自江宁府兴国公府的武将……

没有,没有!

到是那时候北方出了一个所向披靡的战将——慕容鸣!

这个人据说嗜血成性,据说让异族人闻风丧胆,据说性子变幻莫测,前一刻还在欢喜,下一刻就会把他的爱妾赏给众将共享,但军中将士却皆服他指挥,建立赫赫战功,被景泰帝赐封为一等燕国公,世袭罔替。只是此人,却在景泰十五年秋身中敌军埋伏,被乱箭射死。

周八念完了一遍,喝了半盏茶,清了清嗓子,继续念第二遍,同一封信,他总要给她读上三遍,每晚念一封,然后再加上他的回忆与解说。

这个男人,真是让她觉得奇怪,有时候感觉他很细腻、温柔,可强占她那次,又让她觉得他是个嗜血的恶魔。

“娘子,雁城外有一个菊\花谷,到秋天的时候,那谷里开满了菊\花,香气袭人,我娘会带着下人去谷里采来晒干,制成菊\花茶,那里有养蜂人,那蜂蜜都是浓浓的菊花香。”

陈湘如回眸一笑,“听你说这些时,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是个武将。”

“我也读过书的。”他更正道,读过几年而已,“等你到冷月城时,我带你去菊\花谷,到时候我们可以煮茶赏菊。”

陈湘如一下子就想到了上回与赵敬都茶赏梅的事,他定是听说了,否则不会来这么一句。

“周八!”

他应了一声。

她道:“我们之间可不可以更坦承一些,有什么事都可以直白地讲出来,夫妻之间贵在坦承相待,若是彼此都藏着、掖着,早晚会出问题。”

“你想问什么?”

“今天,沈公子与你是不是说了我与五表哥在城外煮茶赏梅的事?”

周八没想她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她可以讲出来,想来心里是坦荡的。(未完待续)

第207章 心结消

她认真地道:“那时候,祖母希望我与他多相处,也好培养出一些感情来,所以我们去了郊外,但刚到那儿不久,就遇到了沈公子、周六和龙三公子。他们离开后,五表哥绘了一阵梅花,后来我们回来了……”

“无争说你的茶艺不俗,还说你精通琴棋。”

陈湘如并不否认,道:“是,我会茶艺,也懂琴棋书画。”

前世的她,就是靠卖艺为生,懂的越多,身价越高,所以她学了很多才艺,可会得再多,也不过是给男子助兴讨喜罢了。

那时的她并不想会,是被迫而学。

陈湘如很认真地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希望你为难五表哥,就算我不喜欢他,他也不曾喜欢过我,可是又有哪个男子能受到自己的未婚妻被所夺,这不仅是耻,更是辱,是我的懦弱连累了他,我有愧于他。

但他是坦荡的,为了读书、做学问,一心留在陈家藏书阁里专心读书。

你想想看,为了我们陈家,三舅舅和他甚至答应了那么苛刻的条件。在这里成亲,成亲后留在江宁府,直至二弟、三弟长大成人能支撑家业他才离开……

祖母对他们有愧,更有愧疚的却是我。

要不是我,五表哥就不用受这等耻辱。”

她毫无掩藏地告诉他一切,她的愧疚,她的所思。

陈湘如想明白了,与其藏到别人告诉他一些事,倒不如她自己说出来,因为这样,反而能换来对方的谅解。

她的眼睛里全都是真诚,还有一份淡淡的温柔。

“湘如。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她慎重地说着,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时道:“你们军中有个叫慕容鸣的人么?”

周八惊呼一声:“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你认出我了?”

陈湘如微蹙着眉头:“我怎听不懂呢?”

可周八却有些欣喜若狂。握住她的手道:“三年前,在郊外林子里相遇的那天。其实……在那以前我们就认识了。”

陈湘如很认真地想着,“怎么会呢?如果以前有见过你,我一定会记得,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看着周八,“在那以前你见我,可我却忘了,是什么时候?你是那年夏天随翁爹、婆母来的江宁,是五月么?还是六月?”

她记不得他。记不得冥府里,那个一直追着她身影的将军,记不得他陪她一次次的受烈焰焚身之刑。

陈湘如道:“那时候,我爹还在,我偶尔会上街采买丝线,有时候会给帮大厨房里采买食材……”

为了不吓着她,他还是不提了。

周八勾唇笑道:“许是我记错了。”

陈湘如道:“郊外林子里,的确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重申了一遍,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你们军中有个叫慕容鸣的人吗?”

周八听到这名字。就觉得一阵后怕,“你问这作甚?”

怎么和他解释?

陈湘如有些为难了,但很快她道:“有一回。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了一个叫慕容鸣的人成了守住北方疆土的大将军,还被皇帝封为燕国公,我还梦到他被乱箭射杀了……”

周八在心里狂呼着:湘如,你真的忘了么?不,其实你还是记得我的,只是记得不大清楚了,是不是重生之时,你饮的孟婆汤太多了。

“周八。如果你认识他,你要提醒他。叫他小心奸臣的算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死,我就觉得好害怕……就像是我自己要死了一样。”

周八突地一转身,将她死死地揽入怀里,越拥越紧,那时候她就是喜欢他的吧,否则她不会梦到他死就害怕,就心痛如她自己要死。

“湘如,你别怕,这辈子我们要好好地活着,我们要相守一生。”

陈湘如一阵莫名。

那人叫慕容鸣,死得很惨。

可面前的人是周八、是兴国公的孙子,叫周玉鸣。

慕容鸣,对了,周八的母亲就姓慕容。

陈湘如离开他的怀抱,“婆母娘家有没有一个叫慕容鸣的人?”

周八笑了,“不过是个梦罢了,你太认真了。”依旧将她抱在怀里。

那一世,女人伤他,他伤女人。

但今生会不一样的。

他寻到了那个对的女人,绝不会重蹈上世的悲剧。

前世那个害他惨死的女人,前世那个设局害他的奸夫……

周八的脑海里一闪即过,既然回到了江宁,他是得做些什么了,以命偿命,这才是对的。

他道:“娘子,我们今晚早些歇息。”

含着浅笑,眸子里闪着诡异的光芒。

成亲好几天了,今晚该是同床共枕了吧。

陈湘如只作不解风情,淡淡地道:“刚吃了饭,要积食的,要不你陪我下棋。”

她不睡,他也睡不着。

夫妻二人坐到桌前,摆上棋盘,相对而奕。

时间在点滴流逝。

这一世,他不会再被人算计惨死,更不会让那女人和奸夫所生的孩子袭了他用命打拼来的爵位。

周玉新、丁翠芬,这一回我要以牙还牙。

陈湘如娇嗔责备道:“你有没有用心下棋,怎么输了这么多子?”

“不是我没用心,是娘子的棋艺太高。”

他回过神来,看着棋盘上,竟是惨败之局。

“要不我教你棋艺,这可是我小时候一个道姑所授,很有意思的。”

“好。”

她如同教授一个初学者,每落一子都要解说一番,又全盘走势进行分析。

周八听得很认真,他第一次发现陈湘如的身上,确有相夫教子的贤能,这样的女子才是配得他周八的。

只是当她问起“慕容鸣”时。他就无法抵御地后怕,他得做些什么,再不重蹈前世的命运。

“正月初六是兴国公的六十五岁大寿。”

陈湘如蓦地忆起老夫人的寿辰在冬月。就比她的晚一月,“上回祖母过寿。她说不过寿,我只给她做了身新裳。”说到新裳,她顿了一下,“明儿你挑几块布,我给你做几身新裳吧。”

“你那么忙,别在夜里熬坏了眼睛。”

“不碍事的,还有绿叶几个帮我。”

相视一笑,她不想和他这样冷漠以对。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总这样冷峙以下去彼此都没有好处。

“周八,大年夜怎么过?是去我祖母那儿?还是陪你祖父?”

其实住在他们自己的小家里也挺不错,不必遵循太多的规矩。

周八道:“陪你祖母吧。”

周家人丁兴旺,但哪有新进门的妇人回娘家过大年夜的,“这怕不好吧,大年夜在我娘家过,别人要说道的。大年夜、初一我们都在兴国公府,初二就回周宅。”

除了那年他随父亲回乡养伤,年节是在兴国公府过的。府里的规矩还真多。

“去兴国公府倒没甚,只是那边人多,又多是小气的。偏你大方,这压岁钱、封红又得不少呢。”

陈湘如笑了起来,声音脆若银铃,“你不会是因为在乎这几个封红才不回去。”

周八正是如此,凭甚要给他们钱,他们一个比一个小气。

他道:“回去可以,这次你得听我的,由我来包赏钱,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打赏了乞丐还得句真心的感谢,给了那群狼不值当。”

他居然这样形容兴国公府的人。

陈湘如整个人呆怔住了。以为他是随口说的,可那样子却有两分严肃。

兴国公。是他的祖父,那府里都是他的叔伯、堂兄弟,应是家人。

难不成是家人太多,反而显得不亲了。

不像她,亲人就那几个,每个都让她倍觉珍惜。

周八又慎重其事地道:“他们是狼,还是一群喂不饱的狼,更是一群过河拆桥的狼。所以,你不必对他们大方。我宁可将那些银钱赏给边城的将士,也不想给他们!”

陈湘如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听错了,“他们把你怎了,你怎么这样说?”

周八勾唇笑着,伸出右手轻捧着她的脸颊,“我的话吓着你了?”

她缓缓摇头,不是吓着,根本就是太意外了。

“为什么?”

周八频住呼吸,确定值夜的丫头没在耳房里,这周围也没旁人,方道:“湘如,其实我……并不是母亲所生。”

陈湘如不由低呼一声。

周八竟不是慕氏所生!

那他的亲生母亲是谁?

她听慕容氏说过,是周五爷不能生育,早前还怀疑是他们生下周八后,周五爷生病或受隐疾不育,没想周八根本就不是慕容氏所生。

“可……可翁爹的姨娘不是生了个庶女吗?”

周八勾唇笑了起来,竟带着几分讥讽,“兴国公府藏污纳垢,最是个肮脏之地,父亲就是个傻子,被人戴了绿帽,还以为那丫头是他老年得来的。我怎么会允许我的妻子生活在那种地方。”

这才是他据理力争,说什么也不把陈湘如娶进兴国公府的原因,他宁可在陈老夫人备的小宅里成亲,宁可被人说,这小宅太小、不够气派,他也愿意与她住在这里。

他前世时,便是与妻子丁氏在兴国公府成的亲,新婚月余,他回转边城,六个月后,丁氏就为他产下一子,还说是体弱是早产。

最初,连他也是信的。

直到他死前,才从那孩子的容貌里觉察了异样,还没待他询问丁氏,就被丁氏与奸夫联手设局,将他给害死了。

他拿着性命拼搏得来的燕国公爵位,却在他死后被他们的孩子所袭。(未完待续)

第208章 薄添妆

在他咽气的那刻,他看到丁氏与奸夫跑到他的尸体前,看着他因为意外瞪大的眼睛,冷声道:“大将军,有件事我还得告诉你,你最宠爱的兰姨娘不是偷人,是被我下令着人奸/淫的,还有那个三岁的孩子其实你的骨血……”

他们仰头得意的大笑,那笑声,直到现在他都能想起来。

丁氏的脸在他咽气之时,变得张狂而嗜血。

他们坏了他的名声,坏了他的幸福、甚至毁了他的整个人生。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狠绝、杀伐,眸子里充满了血光。

陈湘如轻呼一声:“周八。”

他回过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若不想去兴国公府给国公爷请安,就不必去了。”

“就算不是你的亲祖父,可周五爷毕竟养育了一场。”

周八摆了摆手:“你以为他给我置备聘礼,是因为我是他孙儿,在周家从来没有骨肉亲事,有的只是权欲、利用。上至兴国公,下至刚懂事的孩子,皆是如此,你心地善良,不必与那些人周旋。”

“你倒说得简单,我若不去请安,旁人会怎么说?我倒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我祖母可是视名声如性命一般的人。”

陈湘如嘟着小嘴。

“倒真是为难你了。”

周八看了眼棋盘,“我们不下了,今晚早些歇息。”

“我……我身子还没干净呢。”

周八笑问:“你想什么呢?我今儿是真累了。我还睡小榻。”

“我怕冷……”她含着娇羞。

“好,我给娘子暖被窝。”

“下完这盘就睡。”

又一刻钟后,棋盘上分出胜负,周八吐了口气,她的棋艺果真不俗,竟与他下了个平局。

值夜的绿枝捧了热汤。二人洗手浴足。

以为他会与她共枕,没想他脱光了上身,躺在锦衾里道:“你过会儿再睡。我给你暖热。”

这个男人……

以为只是说说,他还真给她暖被窝。

是她心软。还是她太过容易原谅一个人,曾经的责备一扫而空,她从小抽里取了一本书,坐到榻前,还没看就被他一把夺去:“别看,一会儿我给你读信。”

陈湘如笑问:“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吗?”

周八低声道:“我当然知道。”

“是谁?”

周八将嗓门压得更低了,“他们也是一直看着我长大的,难怪父亲总说我的性子像他。长得像他,他们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湘如,等将来到了边城,你会见到他们的。

他们一定会待你好。”

都说到这儿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他的亲生爹娘是谁。

周八道:“湘如,我告诉你我不是周家的孩子,是想你别对他们太好,也是要你防备他们,别给他们伤害你的机会。

兴国公府的水很深。每个人都有几个面孔,我不想你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

我只要你好好的!”

陈湘如垂首,看着他的脸。他长得很英雄,健康而壮实。

“我都听你的。”

“这才像话。”

他柔柔地笑着,“二弟的武功基础没打好,我会盯着他练功。

我有个想法,只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

“什么?”

“把你二弟交给我,我带他到边城去,军营是最能锻炼男人的地方,不出一年,我让他的武功进益。还能让他越来越像个男人,而不是遇事就像个孩子。”

陈湘如倒没什么。可是老夫人会同意吗?

陈相富现在可是江宁织造府郎中,但事实上。陈相富只是挂个名,其间办差的乃是赵武这个师爷,小事赵武做主,大事赵武会寻老夫人、左右员外郎商议,瞧着就没陈相富什么事。

“我与祖母商量商量。”陈湘如笑着,“周八,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我二妹妹的事。马庆如今在知府衙门当差,是在外头租的房子,我想把祖母给我陪嫁的二进小院给二妹妹。我不想让二妹妹知道,祖母没想给她东西。所以我骗她说,这是祖母留给她的。”

陈湘娟当真伤了老夫人的心,老夫人竟然把她当年的所有嫁妆都给了陈湘如,一样没留,就算留下的也要给陈相富兄弟。除此之外,老夫人又从赵氏的嫁妆挑了一半出来当作陈湘如的嫁妆,而这一半是赵氏嫁妆所有好的田庄、好的店铺。

陈湘如拿到手里,看了一眼后,连她自个都有些过意不去。

陈家有多少家业,三年前老夫人就渐次都交到她手里了,虽然房契、地契都捏在老夫人手里,有田地几何、店铺多少,没人比陈湘如更清楚了。她甚至知道,每一处产业,早前是谁的,现在由谁做的管事等等。

周八道:“这是你的嫁妆,你愿意给她就给她吧。”

可嫁给了他,这是他们的。

都是嫡孙女,这老夫人的心未免偏得太厉了些。

周八问道:“二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祖母这般不待见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祖母喜欢规矩、懂事又守礼的人,二妹妹早前和马庆私相受授,祖母警告了一回,她没听,依旧如此,祖母就生气了。

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二妹妹和二弟闹腾得厉害,二弟把狗屎拌到菜里,被她给吃了下去,她气恼不过,便买了牛羊家畜吃的通肠散下到饭菜里,拉得二弟、三弟去了半条命。那天祖母大怒,说她是存心要害死二弟、三弟,下令将她打死……”

这件事,周八听沈无争在信里提过,只说是陈湘如被老夫人给罚了,因伤重在床上养了十多日才能下床。

“是你救的二妹妹?”

“祖母在气头上,我总不能让二妹妹真被活活打死。

我没想祖母的气性那么大。连我也一起罚。

之后,祖母有近两年时间不许所有人在她面前提二妹妹,也不许二妹妹去给她请安。

但二妹妹现在是真的改了。也能帮衬我一些,帮我打理几家店铺的生意。还跟着我学习主持中馈等。

都是姐妹兄弟,祖母偏心,我却不能不做些什么。我想等二妹妹出嫁的时候,从祖母给我的嫁妆里挑一座田庄、再两家店铺给她添上,那处陪嫁的二进宅子也一道给她。”

听她说着,周八都有些嫉妒了,她真是一个称职的长姐。

她要拿自己的嫁妆给陈湘娟添补上。

换成兴国公府的小姐,别说田庄、宅子的。就是一百两银子也舍不得。

周八有些感动,“添得差不多就行。”

他自小没有兄弟姐妹,渴望有,但重生一世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有骨肉兄弟的,只是因为打小就成了慕容氏的儿子,所以才没有。

而他重活一世,也才瞧明白周家人的无情,其间也包括了他现在的父亲——周五爷。

“这事儿,你还得与刘奶娘商量商量,她是过来人。万事看得开。”

“是。”

周八觉得被窝里暖了,这才起来,“你躺下吧。我到小榻上给你读信。”

好暖和!

这种事,应是女子做的吧,但他竟给她暖被窝。

陈湘如躺在被窝里,听到他那直白得没有感情的声音,没有士读书时的抑扬顿挫,没有饱满的感情,但一字一句却让她觉得实在。

“湘如:冬天到了,边城下了大雪,到处一片银白……”

他告诉她边城的风光。还有他们在做的事。

他与军营里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在雪野上抓野鸡、捕野兔。

他与慕容家表兄弟们在上冻的河上砸冰窟。看着一尾尾的鱼游到冰窟上,汇聚成鱼洞。一手下去就能抓起两三条,不屑一刻钟,就能捉到满满一桶的鱼回去。

他们在苍茫的雪野上纵马奔腾,听着北风呼啸,看着雄鹰展翅……

空旷的天地就在他们的胸腔,在他们的脚上。

陈湘如随着他的声音,仿佛已经到了那冰天雪地的北方边城,与他一起奔驰在旷野上。

他说:“湘如,我再给你读一遍吧。”

清了嗓子,开始读二遍,这一回他加了自己的回忆。

“冰河上很滑,那年有个士兵跟我一起去捉鱼,一不小就掉下去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给捞上来。

每年那个时节,他们都爱去砸冰窟捉鱼,每年也都有不小心掉到冰窟里冻死的士兵。”

陈湘如轻声道:“我要去了,就拉你和我一道去,有你在,你不会让我掉到冰窟里的。”

她愿意随他去北方边城!

此念一闪,周八抬眸看着床榻方向,锦屏叠立在一侧,她侧躺榻上,烛光映得她的脸颊雪白如羽毛,那双眸光柔和得滴出水来。

目光相接,她羞涩地移开,然后轻柔地合上。

这样的她,娇俏得让他心动不已。

他继续念信,又讲着边城的生活。

“军中每日五更三刻就得集聚操练,大半个时辰后方才回军营用饭,之后可以休息一个时辰,再操练、用午饭。未时二刻,又得开始操练……”

这样的生活一定很枯燥吧。

当他讲诉时,充满了热情,眼睛明亮得如夜空的星辰。

他知道她在用心地听。

过了良久,他讲诉结束,又第三遍读了书信,她似乎已经睡熟了。

他穿上素白暗纹的中衣走到榻前,像过去的几年那样,为她轻柔地掖好被子。

“周八。”她突地睁开了眼。

“你没睡着?”(未完待续)

第209章 长乐坊

她笑眼微微,用极低地声音道:“周八,你常去范阳吗?”

他道:“每次回江南,要经过范阳,从雁城到范阳快马加鞭,三天就到了。”

陈湘如看着他,“我在范阳开了织布房、染布房、布庄。还有,我令人在城中买了一块好大的地,给早前的东城百姓建了新屋,把他们都迁到了城北一带。老金说,那块空地足可以建五个陈家大院了,可我只在那条街上修了两排整齐的铺面,又让老金等人暂时住在那一带……”

周八今年从那边过来时曾入范阳城暂宿一晚,驿馆的驿丞对他道:“这城里来了个神秘的富贾商人,靠山更是神秘,似什么大人物。在范阳开了长乐坊,连范阳的知县老爷都不敢得罪。”听那驿丞讲起来,这长乐坊可是范阳最大的生意,还说那织布房建得极大,有织娘若干;还有染布房,也是范阳最好的,什么样颜色都能染出来,甚至还能染出花来。

因着如此,染布房的生意极好。

连云州、登州等一带的客商都不远数百里把布送到长乐染布房,请人帮他们染布。

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小娇妻,“你怎会想到范阳开……开织布房。”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是我为陈家留的一条后路。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这一代开始,二弟、三弟能将家业转移至北方。

汉代之时,天下的织造业乃是北方最为鼎盛。

江南的绸缎虽好,但北方也可以织出不一样的布来。

绸缎只能是富贵人家所穿,可寻常的毛麻布却可以成为百姓的衣衫。”

她很温和地看着他,“你离那边最近,记得关照。”她顿了片刻。“其实我在范阳置下家业的事,连祖母都是瞒着的,可又想祖母是个精明人。这几年赚的银钱大笔花销,她肯定是知道的。她没有说。我也没有提。”

周八想了片刻,问道:“官府报备时,写的是谁的名字?”

“二弟和三弟。织布房、染布房是二弟的名字,布庄、田庄是三弟的名字,范阳城东那片宅基地,又分作了两份,南街是我的名字,北街是二弟和三弟的名字。”

周八沉吟道:“难怪上回我在范阳城驿馆夜宿时。驿丞说长乐坊的靠山厉害。定是有人查过底,二弟、三弟都是孩子,所以官府才认定他们的背后另有高人。不过这样也好,旁人不敢轻易动那边。”

陈湘如吃吃笑了起来,范阳的官员、当地的富绅因为摸不清长乐坊的靠山,对长乐坊也是敬而远之,如此正好给了她机会。

周八想了片刻,“冀王殿下的封地在冀州,范阳乃属冀郡之地,到时候我会亲往拜会。有他关照定不会有事。”

冀王,当朝二皇子,生母是一个普通知县的妹妹顾氏。即便她生下二皇子后,方晋位昭仪,就在两年前才晋为贤妃。顾知县虽做了知州,相比其他后妃的出身与实力,顾贤妃在后宫算无势力的一位。冀王年满十五岁后就前往自己封地冀郡沧州,成为北方苦寒之地的亲王。

陈湘如想到自己熟知的历史,下位登基的新君乃是景泰帝、既三皇子殿下。

“你与冀王交好?”

她面带忧色,自从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在十几年前病殁后,康正帝再未立储君。若论长,自是冀王;若论贤。三皇子殿下在朝中的声望颇高。

“有何不妥?”

湘如,你真的认不出我了么?你能记得慕容鸣。能记得四年登基的新君不是冀王,为何就认不出我了。

无论她认不认得出,今生,她都是他的妻。

陈湘如道:“二皇子与三皇子打小不合。”

“我与二皇子交好,是因二皇子仁厚、谦恭,他的人品贵重。”

前世,登基的是三皇子,是周家借着他的鲜血在关键时候助了三皇子一臂之力。而今生,他不助三皇子,他倒要瞧瞧,周家那些人又会如何应对?

夫妻俩各怀心事,陈湘如想要道破冀王不会登基为帝的事,可直接说了,他会不会奇怪?

“皇家的事暗潮汹涌,尔虞我诈,不是我们能弄明白的,周八,我们不掺合,我们夫妻只平静安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她果真是在担心。

周八轻声道:“我知道分寸。”

她既认不出他,他又何苦道破。

而她却怕自己一旦道破,就被他认为怪物。

重活一世啊,这是上苍给的机会,她且好好珍惜。

他又伸手给她掖被子,不经意间,他的手触到她的下颌,好不冰凉。

陈湘如道:“别睡小榻了。”

周八喜道:“你真要我上来?”

她往里挪了挪,“把被子抱来,还暖着呢。”她的手轻抚着自己躺过的地方,“再不让你上来,明儿奶娘又该要在我面前说道了,她总能说出一大堆的道理来,我可说不过她。”

“原是为了刘奶娘才让我上来,那我还睡小榻。”

陈湘如急道:“好了,我是心疼你。”

脸,顿时红霞满颊,红扑扑得像一只熟透的苹果。

周八从小榻上抱了锦衾,三两下铺好,躺在外头,终于可以睡一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湘如睡熟了,而他还在欢喜中难以入眠,一扭头看到她的脸,满满都是幸福,小心地挪了挪,将大手探入他的被窝里,一点点游离到她的腰上,她没动,他又大了胆儿,索性将她搂在怀里睡。

当他的足碰到她的足时,只觉仿若冰块,都睡这么久了,她的足还是这样冰冷。

他便用自己的足替她暖上,她似乎感觉到梦里的温暖,直往他的身前蹭。想要汲取更度的温暖。

他终于睡着了,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陈湘如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与他挤在一个被窝里。而她枕在他的臂弯上睡了一夜。

她刚一翻身,就对上他的眸子。视线相对,她快速地别开:“我没吵着你?”

他道:“快日上三竿了。”

他早就醒了,看她睡得沉,没舍得扰她,就让她睡在他的臂弯里。

“多大的人了,睡着时还流口水。”

陈湘如有些窘,“你自己不睡,就看人家流口水。”

他笑了。觉得生气时的她有着另一种俏皮,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一会儿还有事,昨晚与你说二弟的事,你与祖母商量一番。”

陈湘如应了声“是”。

起床后,夫妻二人一道用了早饭。

陈湘如穿过小门到上房给老夫人请安。

赵家人来的那几天,老夫人又让陈湘娟到上房请安,赵家人一走,老夫人就冷声对陈湘娟道:“二小姐往后不必来请安了,一切还照以前的规矩。”

老夫人一切都是做样子。做给赵家人看的。

可心里,从来不曾原谅过陈湘娟。

她是真的已经弃了这个孙女,这个让她觉得丢脸的孙女。

老夫人道:“你把我给你的陪嫁二进宅子给二小姐?”

那可是极好的二宅子。没有一万两银子根本就置不下来,这么些年虽说一直没住人,可里的房子、花园都是极好的,地段好、里面的风景也好。

刘奶娘面露异色,这也是一件大事了,可陈湘如都没与她商量。

陈相富拿着本书,一边跑一边大叫着:“大姐姐,我背熟了,你背给你听。”

老夫人抬手打了手势。示意他别吵。

陈相富规矩地行了礼,然后在一边坐下。

老夫人神色俱厉:“那处二进宅子可比周宅更好。当年有个绸缎商人出了一万三千两银子,我都没舍得把宅子卖掉。如儿。我给你陪嫁,便是给你的,你怎能转手给那丫头,但凡那丫头是个知事的,我能不疼么?她和你们姐弟三个,根本不是一条心。”

陈湘如没想老夫人对陈湘娟的失望与厌恶到了这等地步,给了她的宅子,原就是她的,她给了陈湘娟,老夫人竟不高兴了。

陈相富似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接过话道:“大姐姐,祖母说得对,你也太大方了,那可是祖母给你的珍贵宅子。”

想到陈湘如给了陈湘娟,陈相富就跟着心疼。

在他眼里,陈湘娟早已经不是他的二姐,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老夫人问道:“房契已经给了?”

“回祖母话,还没呢,只是派了下人过去收拾。”

老夫人厉声道:“不许给她。马家是什么情形,我们都知道,再好的东西给了她,也会被她和马家人给糟践了,再说有你娘留下的另一半嫁妆,足够她受用了。”

老夫人想起这事就生气,她疼陈湘如这才把好东西给她的,可她倒要转手赠人。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给最看重人一件礼物,这原是感情的延续与表达,若是这人再把这东西给另一个人,原主就会觉得感情受到了背叛,甚至会认为受到了忽视。

老夫人现在就是这样,很是生气。

陈湘如沉默时,将心比心,想着自己倘若给了二弟、三弟的珍贵礼物,可他们却给了别人,自己也会生气的,会认为他们不懂珍惜、珍爱,这么一想,她就明白了老夫人的心情。

“祖母,是我考虑不周,惹祖母生气了。孙女只是想让二妹妹知道祖母也疼爱她……”

老夫人想到陈湘娟就觉得生气,这两年对陈湘娟的感情也渐次淡了,在她心里陈湘娟怕是连陈湘妮都不如了。(未完待续)

第210章 没落

老夫人认为:陈湘娟不会在乎她的感受,只要陈湘娟有一丝在乎,就不会做出三番两次地做出那些事,甚至在背后骂她是“老不死的”,更在五老太太家的佛堂里咒骂自己的亲姐姐不得好死。

就这事,寒了她的心。

她已经觉得陈湘娟就是一个恶毒、自私的人。

从感情上,早已不拿陈湘娟当孙女看待。

“如儿,你若真要给她置一处宅子做陪嫁,就给她另买,我和你娘留给你的东西,你不许给她。”

老夫人近乎命令,不容商量地道出自己的意思。

过了片刻,老夫人又道:“马家从我们陈家借了多少银子去,那可是近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这三万两得买多大的宅子,又能置多少店铺、田地了。

你一并将马家的借契算作她的嫁妆。

马家若是个爱惜名声的,自不会欠她的银钱,会想法给她。

要是马家没脸没皮,那也是她与马家自家人的事,与我们陈家无关,更与你没关系。”

陈湘如没想老夫人当真有不管陈湘娟的意思,“祖母,湘娟她到底是……你的亲孙女。”

老夫人厉声道:“你就拿她当庶出就成。”

明明她的妹妹,怎能拿陈湘娟当庶出。

其实,差一点老夫人就要道破了。

可这事关系着陈将达的名声,她不能说。

陈相富道:“大姐姐就是心善,你可得防着她些,你就听祖母的吧。”

“二弟,她到底是你的二姐,是我的妹妹……”

陈相富冷声道:“她可没拿我当弟弟。也没拿大姐姐当姐姐,你看她干的那些事,大姐姐就没怀疑腊月初一那天发生的事……”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陈湘如被周八凌辱的事。说不准与陈湘娟脱不了干系。

“二弟,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陈湘如打断陈相富的话。

她还想挑一座田庄,再几家店铺出来送给陈湘娟呢,如今瞧来,也是不成的了。

陈湘如想用老夫人的名义给陈湘娟添作嫁妆,可老夫人连这个也不屑为之。

老夫人道:“富儿,你刚才说要背书。”

岔开了话题,陈相富递过《子孙训》。老夫人看到三个字,启开一页,瞧着笔迹有些熟悉,笑问:“是贵儿抄的吧?”

刘奶娘见陈湘如心情不好,接过话道:“回老夫人,是三爷特意给二爷抄的。”

老夫人笑道:“富儿,你背吧,我也听着呢,背好了,我有赏!”

陈相富来了兴致。站在老夫人与陈湘如中间,认认真真地背了起来,他背一页。老夫人就翻一页,脸上始终挂着笑。

背完了,陈相富得意地问:“祖母,我背得可好?”

“好!好!”老夫人对一边的赵婆子道:“把前两天我托人给二爷买的马驹儿牵来。”

“马驹!”陈相富瞪大眼睛,很是意外。

老夫人指着他道:“可不许胡闹,你得用心读书,只要你用心了,我还赏你。让下人们陪着你学骑马。”扭头对赵婆子道,“与服侍二爷的小厮说好。小心服侍二爷骑马。”

陈相富谢了老夫人,扭头就要走。陈湘如一伸手就把他拽住了,“听了有马驹儿就待不住了。虽然背了书,这个时辰,你该在书房里读书,小舅、三弟他们都在,你昨儿可是答应我的,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陈相富就想去瞧瞧那马驹是什么模样儿的。

他老早就想有一匹马了,老夫人今儿就送了他一匹。

“大姐姐,我看了马就去。”

“我还不知道你,镇日的就知道玩,等你看了马,你又想骑了。不行,今儿上午必须去书房读书,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气哭?”

陈相富还真是怕了,其实很多时候,他挺喜欢这个大姐姐的,可一逼他读书,他就觉得讨厌。

看着陈湘如那握帕的模样,莫不是又要开哭了。

他连连道:“我去书房读书,我去还不成吗。”

“你大姐夫说了,从今儿开始要教你武功,你近日就跟他学,不许乱跑。”

陈相富大声道:“我才不和他学,他就会让我扎马步,蹲得我腰酸背疼的。”

陈湘如拿着帕子,那动作分明就是要拭泪的。

可别再哭了,他怕她哭。

听说他娘就是爱哭的,偏他这大姐姐的性子随了他娘。

惹大姐姐哭,他有时候感觉像惹哭了娘亲。

“我听你的。”

陈相富又服输了。

陈湘如不动声色,暖声道:“绿叶,送二爷去五舅老爷那儿,你守在书房门口,他敢逃课,便来禀我。”

这是让人盯着他呢!

陈相富急道:“我都说了我会去读书。”

“你若真是个男子汉,就该有个担当,一言九鼎,可别让我和祖母这般操心。”

“我说话算话的。”

“行,绿叶不必跟去了。那你自个回书房去。”

陈相富闷闷不乐地从老夫人那儿接过书,出了上房门。

待他走远了,陈湘如道:“绿叶,与书房的丫头打个招呼,让她们把二爷盯紧些,不许他逃课。”

老夫人看在眼里,陈相富就是个野猴儿,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她的话也不肯听,但老夫人想着男孩子难免顽皮,也没有特意管束,他竟怕了陈湘如。

陈湘如不打不骂,就和赵氏一样,是个性子软的,爱哭些,可陈相富就怕她哭,陈湘如一哭,陈相富就只有认输的份。

陈湘如对刘奶娘道:“你去城中几个牙行打听一下,最近可有哪里有出手的二进院子,还有店铺、田庄的,你也留心些。”

陈湘妮领着个着粉衣的小姑娘进来。瞧那打扮,又不是丫头,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陈湘如迟疑了片刻。不像是江宁府的人,可一时又不知粉衣小姑娘的姓名。

老夫人道:“上回你出阁。王家来人吃酒,这是我娘家弟弟的孙女问梅,今年有八岁。”

今年八岁,那翻年就是九岁。

看上去和陈湘妮的年纪倒差不了多少,只是更黑瘦些,也显得单薄。

陈湘妮道:“梅表妹随他祖父、伯父坐船来吃喜酒,没想路上耽搁了,今儿一早才到。”

老夫人娘家没落。她是几十年前随父亲在扬州任上时得遇陈家老太爷,两家结的亲,那也是王家最繁荣时出的嫁。

老夫人的娘家祖籍鲁郡青州,离江南甚远,这个时候才到,怕是要过完年节才回去了。

到底是老夫人的嫡亲弟弟,知道家里过得不好,老夫人定少不得扶持一二。

王问梅欠身行礼:“拜见大表姐。”

神色里怯怯的,一双眸子敏感地四下张望着。

陈湘如笑着招手,示意到跟前儿。瞧了一阵,对绿叶道:“第一次见面呢,绿叶去我屋里取那串珍珠项链来。”

陈湘妮轻声道:“大姐姐最好。我和祖母、大姐姐最亲了,你别怕,大姐姐可好了……”

老夫人舒了口气,“这孩子怪不容易的,他爹三年前没了,就她和她娘过日子。孤儿寡母的也没个依仗,家里的日子又不好过,小门小户的,也没个丫头婆子的侍候……”

陈湘如听从了老夫人的恻隐之心。

王问梅的娘岳氏。是老夫人娘家三弟的幼子媳妇,原就是寻常破落大户的女儿。成亲时也没甚嫁妆。

老夫人有些年没和娘家兄弟们联系,这回是因为陈湘如出阁。这才写了封信去。

岳氏就带着王问梅也一道过来。今晨见着老夫人时,老夫人问了家里的情况,才知这十几年前王家在青州一带过得不好,家里人丁兴旺,每家的日子都不宽裕。

老夫人看着王问梅时,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怜爱。

王问梅怯怯地走到老夫人身后,学着今儿刚来就见陈湘妮给老夫人捏肩的样儿。耳边,回应着她娘的声音:“梅儿,你得讨好姑祖母,让她把我们母女留下来,你瞧陈家多富贵,我再不想你回老家过苦日子了。你姑祖母从牙缝里省出一口,就够我们母女吃饱穿暖。

你爹没了,族里念着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会耕种,把地儿也收了。我死皮赖脸地来,就不想回老家了。女人就是油菜命,走到哪儿就在哪儿扎根,我说什么也要给你谋门好亲事。”

她也怕老夫人嫌弃,可还是壮着胆子去给老夫人捏肩,力儿使得小。

陈湘妮见她抢了自己的事,几步一窜,一把推开王问梅:“梅表妹哪是个服侍人的,我最会服侍祖母了。”

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你教着她些不就行了。问梅,你可会读书识字了?”

她茫然摇头,依是怯怯地垂头。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要是你爹还在,定是早就教了。”

王问梅一听提到她父亲,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滑滚下来,照着岳氏教的道:“我娘说,要不是我弟弟那年落河淹死,他也不会因为生气就病倒。我娘把首饰卖了给我爹抓药,后来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没了,爷爷偷偷给我娘送过两回钱。可大伯母、二伯母知道后,就说爷爷偏心,吵得爷爷不敢给我们拿钱,我爹的病就那样给耽搁了……”

这说法半真半假,但王问梅的眼泪却是真的,说得情真意切。

老夫人心头一痛,王家竟穷得看病的钱都没了,还真是可怜。“这些年,你大祖父、祖父也不来瞧我,两家隔得远,我也不知家里境况,只当是过得极好的……”老夫人用帕子跟着掉泪。(未完待续)

第211章 嫌少

若大人如此说老夫人未必信,可王问梅就是个**岁的孩子,胆儿又小,那双乌黑的眸子清澈无垢,让人一瞧就是真诚的。

绿叶送了珍珠项链来,陈湘如给王问梅戴上。

王问梅一个劲儿地摸着珍珠玩。

老夫人想:这到底是王家的后人,是她的侄孙女呢,真够可怜的,就连这身衣裳都还是陈湘妮穿过两回就小了的。今晨刚到那会儿,一家几口人一个比一个穿得寒酸,连看门的婆子都不许他们进。

要不是上房的下人正要出门采买东西给遇见了,怕是没人相信陈家大院的老夫人娘家如今过得这般艰难。

在上房里待了一阵,陈湘妮与王问梅离开了。

老夫人道:“如儿,我想把问梅留下来。岳氏还年轻,要是能成,就让她改嫁给王氏族里的后生。”

陈湘如道:“舅公他们还要住一阵子,祖母可以慢慢替他们拿主意。”

快到年节了,陈湘如又去了大厨房查看,又转到了绣房里。

因王家来了人,虽说来晚了,但老夫人能见到娘家人,心情颇好,已令绣娘们给王家三舅公一行每人赶做两套茧绸衣裳。

岳氏因是女眷,暂时安顿在二姨娘母女住的淑沁苑。

王家的男客也住在客院里。

王家人后来过完正月十五就启程上路了,在这半个多月的日子里,岳氏和王问梅费尽心思地讨好老夫人,岳氏似乎猜出了老夫人疼爱王问梅,赌咒发誓地说自己这辈子再不嫁人了,就守着王问梅,终女俩相依为命过活。

老夫人瞧岳氏说话行事也利索。又是个得体的,便将她也留了下来。

王家三舅公离开的时候,老夫人备了衣料、土仪等礼物。又给了王家三舅公六千两银票,叮嘱他回到青州就再置些田地。别让儿孙们过得艰难。

后来,陈湘如才听说,王家说是来吃喜酒,却是像样的礼物都没有,行了千里路,竟就送了二两银子的封红。

王三舅公直说对不住老夫人,说实在拿不出手来,又拿了三舅婆给老夫人做的布鞋等物。说是给老夫人补的生辰礼物,感动得老夫人没哭出声来。

老夫人这一感动,又额外给了三舅公路上使的二十两零碎银子。

这些都是后话,转眼就近了除夕。

腊月二十八这天,陈湘如令下人们逐家给交好的亲友送年节礼,陈二管家带着两辆马车,把城里能送的人家都送了一遍。

除夕一大早,各家换桃符、贴门神,姑娘们戴花,小子们放炮。处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而陈家大院已经三年没甚喜庆了,除夕一大早。各处就忙碌开了。

陈湘如在陈家大院用了中午饭后,未时二刻便随周八回兴国公府过节,自然是额外准备了孝敬兴国公夫妇的节礼。

车上时,周八握着她的手:“你要是不喜欢与他们应付,还有我呢。我自与他们说你身子弱,你就先回五房的院子里歇下。

还有压岁钱、封赏什么的,给小姐、少爷的是稍大的封红,赏下人的小些。”

陈湘如忆起上回拜见,难怪周八不许送的礼厚重了。除了兴国公夫妇,其他的人也送得是勉强过得去。

兴国公府人多。一大家子坐在一处守岁,大人、孩子的便坐了十二桌。

一用过年夜饭。兴国公夫人便传了府里的艺伎,唱曲跳舞地闹腾了大半宿,临近子时,兴国公夫人则令婆子搬了两筐子铜钱出来撒,直抢得下人们嘻闹成了一团。

之后,便是各房的人给晚辈们派发封红。

这一次,陈湘如代表着五房,也给未成亲的堂妹、堂弟及堂侄儿们发封红。

早前众人想着她出手阔绰,许是又能赚一笔,待有人打开后便有些失望了,每人也不过五枚二钱的银锞子。

周八见到了子时,起身告退道:“祖父、祖母,湘如身子弱,熬不得夜,我陪她回屋歇下了。”

有三房的少爷忍不住地道:“还说八叔母大方,怎的也给几枚银锞子,还真是小气。”

周八并不生气,打趣道:“这压岁钱就是图个热闹,再说我给银锞子,也是照着府里的规矩走的。侄儿就不必嫌少了,这是我与你八婶的一片心意。”

虽说是孩子,怕这也是大人们的暗示,上回出手阔绰,想着这回也一样,没想这回竟是少爷、小姐的每人才得了一两银子的压岁钱。

周四公子笑道:“八弟怎和我们比,谁不知道八弟妹最是个有钱的。”

他原是三房的长子,本名唤作周玉新,在玉字辈的男子排序第四,外头人都唤声“周四公子”,家里人则称“四少爷”。

“如儿是有点钱,总不能让我总花她的嫁妆,也不怕人笑话?你不畏人言,我可要面子,祖父也得要面子,这偌大的兴国公府可不能被人说成花孙儿媳女的陪嫁银子。”

周八的眸子里顿时看到了一抹寒意,冰冷如剑,似要在瞬间剜开周四的心。

陈湘如轻声道:“我困了。”

周四的目光移落在陈湘如身上,周八还真是好命,居然娶到这等财神一样的女子。不仅嫁妆丰厚得让人嫉妒,就连打理家业、内宅都是一把好手,尤其近来,他们还听说其实陈湘如并非外界传的那样世俗,相反的是个识雅之人。

周八扶住陈湘如,“我陪你回房。”

别人也给一两银子的压岁钱就合理,他们给了就嫌少,这叫什么事儿。

他不过随着大家的例走。

夫妻二人回到五房院子里,早有下人已经打理好了。

他们还住以前周八住的屋子。

这次,陈湘如为避免生事,特意带了绿枝来,绿枝话不多,但心思细腻。

绿枝拿着两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两套明儿大年要穿的新衣。

周八眼前一亮:一套银灰色带暗纹的袍子,更奇特的是,那袍子的暗纹是一只只的雄鹰,或凝视,或展翅,若不仔细瞧还看不出来,偏衣襟、袖口处用银丝绣了裹边,一则又备了同样花式的腰封、腰带,腰绳则是深蓝色的,连琉璃腰坠都备妥了,一侧又放了个银质镂空冠。

“娘子,是你给我备的?”

“明儿过新年了,你也得穿得体面些,我可不要你被旁人比下去。这布料是我一年多前备下的,这花式也是我亲自为你设计的,有银灰色的、天蓝的、蓝黑的、藏青色、玄色的一共十匹缎子,每色各两匹,这外头可是买不到的呢。”

周八当即宽衣解带。

“还没洗足呢,这就要睡了?”

“我想试试这套新裳。”

周八三两下脱下身上的蓝袍,取了银灰袍子换上,动作倒快,一会儿就穿戴好了,连头的银质镂空冠也戴上了,张开双臂道:“娘子,好看吗。”

她轻声道:“好看。”

她可不知道他的衣袍大小,是拿了她的旧裳比对后,看着绣娘们下的剪子,光这一身,五个绣娘就忙乎了一天一夜才做好,缝衣很快,但袖口的银绣花纹费时间。

“娘子,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周八洋洋得意地出了五房的院门,那一袭银灰袍式样新,颜色也好,他人原就长得魁梧高挑,穿上后越发显得丰神俊逸,一路就到了兴国公夫妇的上房,这会子除了妇人、孩子,其他人都还在。

周六眼尖,一眼就看到周八穿了件新袍子。

“八弟,这衣服做得太精致了。”

“好看吧?”他抬起手臂,“我娘子亲手做的,还有这花式的缎子,外头可是买不着,明儿众兄弟怎么穿都成,反正无论你们怎么穿,就算颜色一样,也没我这等花式的。”

就嫉妒死你们,我就娶了个能干贤惠的、又有钱的娘子,怎么我娘子一个人的嫁妆,便是把嫡长孙媳妇都给比下去了。

周四不是夹酸带辣的讥讽他们小气么,他们就小气了,但他们就穿得好看漂亮了。

周六夫人垂首细瞧着,捏了一把,拿在手里质地柔软,还隐隐有些扎手,“这是什么料子的,怪厚实,却又不硬,不像是绸缎……”

她这一说,旁边的周三夫人也过来捏了一下,“瞧上去像绸缎,可并不是绸缎的。”

周八走到兴国公跟前,转了个圈,道:“祖父,我这衣服还好看吧?”

兴国公夫人捂嘴笑了,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得了件新裳也要穿出来炫耀一翻。

周四不屑一顿地道:“八弟是五岁还是七岁,多大的人了,至于如此么。”

“这是我娘子亲手做的,这周家的媳妇多了,谁有我娘子的针线?陈家女红秘技,瞧这些绣的银边没,这可是用秘技绣出来的。”

就嫉妒死你们,我娶了世上最好的娘子。

周六夫人连声附和道:“是!是!你娘子又贤惠又能干。”

周四妻冷声道:“还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陈湘如美?不,她的姿容在周家媳妇里算是最差的,但她却是最有风韵的,她身上有着一种其他妇人没有的风情。

周八没听出她的讥讽,反而道:“可不,在我眼里,她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

听周六夫人夫人说衣料子,他这才留意到这衣料似乎会以前的不同。

看着那一双或嫉妒、或不屑的眼睛,周八越发得意。(未完待续)

第212章 炫耀

周六捂嘴笑着,他因与周八关系好,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么大的人,跟个孩子一样炫耀,早前慕容氏也说他,可周八还改不了,一得了什么好的,就要拿出来炫耀。

周六在上房转了一圈,借口说要困了告退离去。

周三夫人矮身对一边的兴国公夫人道:“母亲,到底是小门小户教养的,比不得你跟前长大的孩子得体。”

小门小户教养的,才没见过新裳,不就是一件新裳,偏就穿出显摆,还说什么花式唯他才有。

兴国公夫人轻斥道:“你与个晚辈计较,且不是更失分寸。”

周八是小门小户的慕容氏所生,周三夫人是名门闺秀偏与周八计较,这气度、身分,还真是让人不屑呢。

周三夫人碰了软钉子,讪笑着低头。

陈湘如第一次来家里给长辈敬新人茶时出手阔绰,可今次给的封红、压岁钱,都是最寻常的,像是照各家的例随着走。

周四夫人迟疑了一阵,终是开口道:“莫不是上回我们给的新人礼太薄,陈氏不高兴了。”

周四公子妻接过话道:“我看这回,定是周八的意思。”

周八就是个抠门的,皇帝赏给他的五千两银子,连慕容氏也不给,可是他自个儿攒着的。

周三夫人按捺不住,忘了刚才被兴国公夫人训的事,道:“我瞧也不像是陈氏的主意,陈氏每到年节,就是给乡下的穷人都要送寒衣寒被呢,况是自家人……”

周三爷一听这话,气不得一处上来,“越发不会说话了。不会说就闭嘴。”兴国公府可是皇亲国戚,竟将他家与乡下的穷人相提并论了。

陈氏给那些人送寒衣、猪肉,是行善事。难道给他们几家东西这也是行善事?就算陈氏给得再多、再好,那也是她应尽的孝心。

兴国公起身道:“夫人。回房歇息。”双手负后,大踏步地进了内室。

几房儿子、媳妇们见兴国公夫妇离去,也各自散了。

陈湘如令绿枝打了热水,洗足后只着中衣半倚在榻上。

周八从外头进来,带着一股冬天的寒意,笑嘻嘻地道:“娘子的针脚就是好,都说这新裳做得好。”

忆起慕容氏买了新裳,哄他说是她给做的。周八便在一天内穿了个遍,还见人就夸。

陈湘如微微蹙眉,“你在外头说什么了?”

“我夸你贤惠、夸这花式的袍子只我一人有。”

他娶了个好妻子,要得意地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周家这群人。

“啪——”的一声抛下书,推开压住锦被的周八,一转身躺在床上再不说话,只拿背对着他。

这女人……他不是夸她么,她怎还生气了。

“娘子、娘子……”周八轻推了两下,她越发烦了。将被子用头一蒙。

他哪里错了?

没错啊。

“娘子,你生气了?我给你读信。”

她很生气!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从怀里掏出信来。一如既往地给她读。

任是她理睬还是不理睬,他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读着,读完一遍,读第二遍时会穿插他的回忆与解说,讲诉时神情并茂。

“二月的边城,冰雪开始融化了,结冻的冰也在融化,城外的崖上有几株老梅,实在是惊奇。早已经过了梅花的时节,居然还有几朵梅花开了……”

她想与他怄气。可这会子就是气不起来。

她生气又有何用,怕是他连她为何生气的原因都不知道。

周八这个人。有时候像一个魔,有一个又萌得像个孩子,让她说他什么好。

陈湘如缓缓地转过脸来,发觉周八让她又恼又怜,多少天了,他坚守着对她的承诺,继续读信,每一封都要读上三遍,这不是读信,而是把他的世界、他的生活、他的喜怒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当他读第三遍时,她已经不再那么气了。

他让绿枝送了热水,浴足后在她的身边躺下,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她推开他的大手,他轻呼一声“娘子”又把手探了过来,“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高兴。”

“好。”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脸,很认真地道:“一,你说你出去透透气,可你去上房了;二,你穿新裳出去炫耀了;三,你不该在别人面前说我的贤惠、针线好的话。”

他去上房透气,这没错啊。

有了好东西不是就该高兴的么,他穿上新裳让大伙评点一番也没错。至少,他得知道这身新裳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他夸自己的妻子好,这也不是错,不夸自己的妻子难道要夸别人的。

周八不解地问:“这也是错?”

“当然是错。”陈湘如坐起身,拉他坐起来,道:“你说透气,我以为就在院子里走走。你说要穿新裳,我以为你是试长短大小。你夸我……”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面露忧色地道:“过去那么多年,我懂棋艺、琴艺,一直都在暗敛才华,你可知道,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想招惹是非。”

“可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外头的议论人言再不会坏你名声。”

“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名对女子绝非好事。”

风尘女子以貌扬名,以才扬名……但凡这些名动天下的,不是被世人视为祸水就被视为妖姬。

“周八,你年节后就要回边城,我一个妇道人家,躲避人言尚且不及,你在外头夸我,不是给我招惹是非么?倘若被有人心给盯上,纠缠、算计,你要我怎么办?”

被陈湘如这么一说,周八似恍然大悟,这么说自己当真错了。前世时,他也曾这样夸赞丁氏美貌无双,好多回都是当着兴国公府上下夸赞的,每次夸赞时,他似乎就从周家其他男子眼里瞧出异样。

第一次夸丁氏,是他与丁氏订亲不久。

现在想来,丁氏与人有染,怕是一部分的责任还在他。

“周八,世人对好的事物总有兴趣占为己有,是你的新裳也好,还是我也好,你这么做只会招人嫉妒、怨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何苦要把我推到风雨之中,你若不能时时护我,就不能让我过得安稳些么?”

他真的错了。

他就想逞一时口舌之快,不,就想和以前一样,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得拥好东西、好妻子,并不曾站在她的立场来想问题。

“丈夫不在身边,原就爱招惹是非,你再这么夸我,不是在招人嫉恨。”她扭头看着周八,一脸凝重地道:“不要再这样夸我,你若心里有我,也不是你夸或不夸,就会心里不再有我。我只要与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

周八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她的面前是这等的自私可笑。

“湘如,我不会再这样了。”他一把将她抱住,语调轻柔,“你别气坏了自个,你得告诉我,我错在哪儿?我以后尽量会改,可是我就是想告诉别人我得了件与众不同的新裳。”

陈湘如一阵语塞。

“我只说新裳,不说你的事,你不好,我不在外人面前说道;你最好,我也不说了。”

他原是这样的性子,要他改怕是很难,一下子改不了,总得慢慢地来。

陈湘如重新躺好,他在她耳边道:“六叔母说那衣料有些不同。”

她轻声笑了,“当然不同了,这是长乐坊织出的新布料,是丝麻混合所织,耐磨性比绸缎要强数倍,将麻纺成那么细的线可不是一件易事。长乐坊最近一年多新织了一批布料,还没个销路呢,再卖不出去,我就得拿陈记的盈利贴补进去了。”

周八想着:这衣料比绸缎的耐磨性要好。

“是什么样的布料?”

“哦,有一批丝麻混合布料,还有一批毛麻混合布料,北方宜种麻,用麻纺出线的又比旁处更具耐磨性。所以一年多前,老金和刘管事他们就大量收够了一批麻,匠人们又琢磨出了纺麻线的法子……”

周八将她拥得更紧,将嘴附到她耳边:“别担心了,这事我来想法子。”

陈湘如耳边一阵麻酥,“这布瞧着六分像绸缎,可拿着手里又有些粗糙,普通百姓又嫌这布比寻常的要高五成,布商们又觉是质地不够细腻,我近来都犯愁了,老金写信来问我,明年要不要继续大量收购麻线。这么多人都想不出法子,你又能想出什么?”

周八见她这模样,要是自己不说,怕是她会急在心头。

舒服口气,“这还不容易,军中那么多将士,兵部每年都要采购大一批的军服,一直想寻经磨、耐用的布料。娘子,我会设法把这布料介绍给兵部。”

陈湘如往他怀里扎了扎,有他这话,她也可以放心了,就怕长乐坊那边不能赚钱,若总挪用陈记盈利,怕再这样下去就要被长乐坊给拖垮。

明年三月一过,就要开始凑备收购生丝的事。

没预备下一大笔的盈利银子,这事很难办成。

“过完年节,我准备让老金的妻儿去范阳团聚。还有其他的师傅、匠人,也要过去一批,他们都是效力陈家的忠仆,他日有闲,我去边城探你。”

周八吃吃笑道:“你哪是看我,怕是想看长乐坊。”末了,他放低嗓门,“你在范阳开长乐坊,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样能离我近些?”(未完待续)

第213章 合欢

陈湘如仰头看着周八,只笑不语,“是不是我离你远些,你心里更舒服?要是你在那边做了什么坏事我也不知道。”

“我哪能做什么坏事?”

他笑着,低头吻上她的额头。

她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我……我……”

“别跟我说你身子没净。”

她彻底说不出了。感觉到他想做的事,他的某处已经僵硬挺拔、蓄势待发,不要吗?可刘奶娘又说“大小姐,将军就要去边城了,这些日子你得怀上孩子,有了孩子日子就过得快乐些。”只这么一想,她忘却了第一次,只静静地躺在那儿,嘴上低低地道:“我要孩子。”

他吻得正炽烈,听她如此一说,停了下来,看着她紧合的双眸,她想要孩子,他也想呢,在这件事上,他们竟出奇地想到一块了。

她稍稍抬了抬下颚,柔软的唇瓣相触,霎时间唇齿相依,难分难离。情丝曼妙,**如潮水般愈渐愈浓,温柔的亲吻亦开始变成疯狂的探索,沉重的呼吸紧紧压抑着,下腹迅速窜起一股奇异的灼热。

他捧住她的头,将嘴附在她的耳边,看似低语,实则只是他的呼吸,卷起一股股的热气,像微风揉搓着小草,细碎软语间透着丝丝宠腻。轻轻、柔柔地含住她的耳垂,闺阁烛火摇红,昏黄黯然,轻纱纵情轻舞,她抱紧了身上的他,用极低柔的声音道:“轻点,我怕疼。”

他温柔的轻吻,不再如上回那样霸道的强占,那天他被气坏了,当他劫走她后。他是恨的、怨的,甚至拿他与前世背弃他的女人一样对待。

但今夜,却是道不出的温柔。

“啊——”她忍不出大呼出口。他却用唇堵住她的嘴,把自己埋入她的体内。然后轻缓地动了起来,凝视着她的眉,也注意着她的每一分感受。

夜,是这样的静,静得只有内室里他和她痴缠的声音。

许是感觉很好,这一夜,他要了一次又一次。

五更时分,传来了邻家的鞭炮声。又听到外头有粗使婆子清扫的声音,他扭头看着身侧的她,面容里带着几分倦意,睡得沉。

天刚蒙蒙亮,绿枝就站在门口道:“夫人,得起了,今儿是大年初一,刘奶娘叮嘱过,可不能贪睡。”

陈湘如启开眸子,从来不曾像今儿这样困乏。还真想好好睡一觉呢。

周八先开口道:“住在别人家里就是不好,还是住我们家的好,今儿黄昏我们就回周宅。”

可不敢乱了规矩。夫妻俩漱洗完毕,换上新裳,赶到上房里给兴国公夫妇拜年。

周八道:“大年初一,祖父要给子孙放年钱,去得晚的就没了,我们只需要必些零嘴打发侄儿、堂弟、堂妹就行。”

昨儿给了压岁钱,居然还有人嫌给的少,今儿周八索性不备了,就用蜜饯、果点之类的打发他们。

陈湘如穿了一身银红色粉荷暗纹的新裳。周八则是一袭银灰色带鹰纹的新裳,两个人都道不出的富贵华美。男子丰神俊逸,女子雍荣华贵。二人一进上房花厅,就立时吸引了玉字辈的公子、奶奶。

银红色的布料见过不少,多数女子穿上,会给人一庸俗之感,可因那清雅的含苞粉荷暗纹,竟给一种典雅之感,而陈湘如穿上后,竟带了一种寻常人少有的风骨,合体的剪裁,精致的绣工,上紧下宽的式样,越发显得她曲线玲珑,腰肢曼妙,众人瞧在眼里,竟发现陈湘如也是一个别样的美人。

周大妻此刻满是意外地看着他们,一双眸子着重看着陈湘如。

周二妻轻声道:“都说银红俗艳,可她穿在身上,竟觉得雅致,回头我要买一块这样的布料做一身。”

周六妻这会儿笑着问陈湘如:“八弟妹这衣料也是陈记绸缎庄买的?”

陈湘如答道:“不是,是从杜记买的。”

同行是冤家,可陈湘如竟是如实相告,半点没有隐瞒之意。

周二妻道:“杜记什么时候有这等好看的布料了,等杜记绸缎开门,我也要买来做一身。”

陈湘如又道:“这是杜记的布,云记绣娘的手艺。”

沉默的周四妻接过话儿道:“八弟那身新裳,难不成也是云记做的?”

陈湘如想着昨儿周八已经说是她做的,不想否认,就道:“是我做的。近了年前,我着实赶不出来,就把我这身交给云记做了。”

周六妻歪头看着周八,“八弟妹的女红当真了得,八弟那身就做得极好呢。”

“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怕年节前赶不好,就让绣娘和丫头帮了忙。”

她尽量说得模棱两可,她做了,但从头到尾也有别人帮忙。

一大家子人在上房里用了早晚,兴国公给晚辈又发了新年的封红,周八与周六等人则是给晚辈发了精致的零嘴,照的也是玉字辈兄弟的例。

府里请了戏班子来唱堂会,女人们聚在一处看戏,男子们坐陪了一阵便觉得有些无聊,就各自去玩了。

黄昏时,兴国公府早早用了晚饭。

一吃罢,周八便带着陈湘如告辞回周宅。

昨晚大战,陈湘如困乏得紧,草草洗罢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正月初二一早,周八陪陈湘如去上房给老夫人请安,留在上房用晨食。

坐了一阵,周八抓了陈相富过来,继续让陈相富蹲马步。

陈相富想着年节便可放开地玩耍,任他怎么闹都成,只要不把天捅破,想来老夫人和陈湘如也不会管他,不曾想正设想自己如何大玩一场,就被周八给拧到花园子里,逼着他蹲马步。

他一脸苦相,在心里将周八骂了几百回。

陈湘如则有些不放心各房琐事,大厨房、库房、绣房……又有东院各处都走了一圈,一来探问众人年节过得如何,后来问问各处情形。

老夫人若有所悟地悠悠轻叹:“这几日,我总觉少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如儿没来。”

赵婆子也觉得差缺了什么,被老夫人一说,可不就是这几日陈湘如没来上房,虽说还住在一处,可到底是出阁嫁人了,与早前不同。

光这两日,老夫人就有些食之无味,心里空落落的,原是挂着陈湘如了。

自正月初二开始,陈氏族里有人过来给老夫人拜年,多是领着晚辈,老夫人照着规矩给晚辈们每人备了二钱银子的封红,人来人往,多是上午来,用过了午饭再回陈家庄。

陈湘如因是嫁出门的姑娘,即便见着晚辈,也就是赏给零嘴吃食,也没包封红。而陈湘娟姐弟几个虽大些,但因未成家,也视若孩子,自不必再给他们封红、零嘴。

*

正月初五午后,天气晴朗,也转暖了。

陈湘如姐妹,坐在花园凉亭里吃茶闲话。

二姨娘进了凉亭,矮身行礼,道:“大小姐,有件事婢妾想求你。”小心地看着陈湘娟。

陈湘娟拉着脸,“有什么事,难不成我也不能听?”

陈湘如与她打了手势,示意她暂为回避。

二姨娘低垂着头,“婢妾听说,老夫人要把三小姐许给赵家三房的幼子赵荃?”

这件事老夫人一早与陈湘如提过。

对赵三舅不仅是陈湘如,就是老夫人都是倍感愧疚的,老夫人想用这种方式来减轻愧意,而陈湘如没有阻止,认为这也不愧是个好法子。

二姨娘见这事是真的,双腿一屈,重重跪了下来,“大小姐,婢妾求你了,你与老夫人说说,别把三小姐许给赵荃,我求你了,大小姐,你与老夫人说说吧。”

二姨娘年节前就得到了风声,还特意打听了一番,早前只当是好的,可近来知晓赵荃是个瘸子,立马就不乐意了,陈湘妮如今比初来时长开了,模样也越发水灵了,又会读书识字,甚至还会了弹琴、女红,这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嫁瘸子呢。

二姨娘也不想陈湘妮嫁那么远,老夫人给陈湘妮备的那份嫁妆,无论是店子还是店铺都在江宁府,二姨娘这两年也打理得顺手,店铺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她好不容易一年多了些进项,想到再过几年陈湘妮若嫁到徽郡六安,这些东西许都得转手卖人。

赵家在六安县乃是大族,她一个姨娘若跟着陈湘妮去六安,往后少不得要看人脸色、受人气,她就想待陈湘妮到了,在江宁府给陈湘妮寻个好人家嫁了。

现在的二姨娘,若是能预想到数年后的事,许会很高兴地把陈湘妮嫁给赵荃。

陈湘如问道:“你真不想把湘妮许给赵荃?”

赵荃虽有腿疾,可他的大哥赵敬是个有出息的,便是赵三舅夫妇也会因赵敬的出息而倍受尊重,赵敬更会扶持两个弟弟,赵三舅的次子赵葵将来也会入仕,虽没有赵敬的官做得大,做得好,后来也是做到正五品知州的,而赵荃虽因疾未能入仕为官,后来也会被皇帝赏赐一个“同进士”的出身,那在六安县也是尊贵人。

但这些,陈湘如不能说。

二姨娘连连摇头,“还请大小姐在老夫人前帮忙美言。”

虽然陈湘妮不是她生的,可这三年的朝夕相处,二姨娘早就拿陈湘妮当亲生女儿一样了。(未完待续)

第214章 捡姻缘

陈湘如轻声道:“既然你不乐意,我会与祖母说的。”

二姨娘又叩了一个头,方起身离去。

不远处,陈湘娟正与小桠说话,却见岳氏与王问梅出来透气晒太阳,岳氏因是节妇,穿着也偏素雅,浑身上下连个花儿都没有,却素雅得体,又不让人觉得份外郁闷、反感。

陈湘娟冲着二姨娘的背影直愣眼,“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不让我听。”

陈湘如笑了一下。

岳氏也进了凉亭,笑道:“如大表妹,到底甚事呢?我远远瞧着二姨娘对你又是磕头行礼的。”

二姨娘不乐意把湘妮许给赵荃,这眼前不还有一个吗?

老夫人的愧意,陈湘如也是知道的。

也许,说出来这岳氏是个聪明人,许能乐意呢。

陈湘如道:“老夫人想与赵家亲上加亲,赵三舅家三个表兄弟个个都是出息的,又无不良嗜好,原想把三妹许给赵三舅的幼子赵荃,可二姨娘不乐意,让我在老夫人面前帮忙说话。”

陈湘娟一听,当即就骂道:“没眼见识的,要不是祖母出面,赵三舅还不一定瞧得上庶女呢。她倒挑上了,当她自个儿是谁能。五表哥书念得好,他日指定是能高中的。听说七表哥也是争气的,这表弟又得三舅亲自启蒙,将来也是出息的……”

岳氏心下微动,二姨娘不乐意,怕是舍不得江宁府这些嫁妆产业,但她不同,她就指望这唯一的女儿许个好人家。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在陈家大院住了这些日子,可听下人们劝赵敬了。如今在江宁府都颇有才名,要是有这么个争气的大伯哥,只要赵敬扶持一下。往后这赵家一定会飞煌腾达、大富大贵。

岳氏赔了个笑脸,“如大表妹。你瞧我家问梅如何?”

陈湘娟与陈湘妮不大对付,这会子看王问梅却没有那么讨厌,毕竟王问梅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

“大姐姐,我觉得问梅比湘妮好,问梅人好,性子也温和。”

这哪里是温和,毕竟是刚从鲁郡青州远道而来,性子胆怯。又显得懦弱,陈湘妮不同,这三年在陈家大院越发练得胆大,识了字、会弹琴,就觉得自己和旁人家的小姐没啥差别。尤其除服礼后,她又参加了几次宴会,举止也大方了,但落到陈湘娟眼里就成了胆大。

陈湘如勾唇笑了一下,“梅表妹自是好的,只是这事表嫂还是亲自与老夫人提上一提的好。”

岳氏连声道“也是”。领着王问梅就往上房去了。

陈湘娟道:“二姨娘不乐意,难不成知道赵荃是瘸子?”

陈湘如微微蹙眉,责备道:“好歹也是我们的表弟。别叫瘸子,传出去多难听。”

“他本就是瘸子嘛……”

陈湘娟争辩着,别人不知道,她们自家人可是知道的。

若不是赵荃有腿疾,也不会拖到现在都没订亲。

“只是有些小腿疾,又不是天然的。”

那是小时候与牧童骑牛摔伤的,而且那时年纪小,如今虽有瘸,想来也不严重。看看赵三舅夫妇的容貌,再看看赵敬的风度。这赵荃的模样就差不到哪儿去。

岳氏到了上房,见老夫人屋里有族里来的妇人作客。耐着性子坐了一阵,本想提提这事,可族里的妇人们怕是要用了午饭才离开,便领着王问梅出来。

王问梅垂着头,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低声道:“娘,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

王问梅与陈湘妮年纪相仿,她隐约听人说过,那赵荃腿有毛病,“我不要嫁给瘸子。”

岳氏当即“呸”了一声,“咱们家什么情况?要不是有老夫人从中说合,这样的好亲事能轮到你?那赵家可是大族,又是体面人家,又不是瞎子、聋子,只是腿有点小毛病,那大户人家的傻子、瘫子,有多少人家都娶上标致、体面的官家小姐,你就是个小家碧玉、秀才女儿,这种好亲事上哪儿找去。

二姨娘就是个傻子,她不乐意,我可乐意着呢。

为娘就你这个女儿,还不都为了你好。

不看旁的,就看到书房里那个赵家表少爷,看到他没?一瞧就是个有大出息的,便是看着他,这赵荃就差不了。”

王问梅垂着头,陈湘妮没看上,倒说给她了。

要真是订了亲,指不定陈湘妮又要说话讥讽她。

她不想许给这样的人。

岳氏伸手一凿,厉声道:“别给我摆脸色,老娘还活着呢,你的事就得老娘管。你得学你妮表姐,把老夫人哄高兴了,也让老夫人教你读书识字,也让大小姐教你弹琴……学得好了,才配得上赵家少爷。”

王问梅还是一脸不悦。

她可拉不下这脸面,许个夫婿是瘸子,门第是极好的,可这瘸子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岳氏的气不打一处涌上来,“老夫人瞧中的人家,这能差得了,我可听说老夫人早前在六安置了好大一处田庄,如果把你许过去,你再用心讨好老夫人,这田庄就成你的嫁妆了。

我们娘俩儿,最值钱的东西加起来连十两银子都不到,我可没这能耐给你置像样嫁妆。

没有嫁妆,这好人家你能进吗?”

岳氏虽然识字不多,可想到很明白。

既然二姨娘不乐意,她争取来这段亲事又如何?

王问梅也不小了,不能再耽搁了。

二姨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乐意,岳氏却瞧上了赵家。

当她听说岳氏去求老夫人做主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转而就听说老夫人答应了,又有早前二姨娘说不乐意这门亲事的事儿,老夫人倒越发对岳氏母女更好了。

岳氏自来后,也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老夫人。甚至还亲自下厨房做鲁郡的果点、小吃,做鲁菜给老夫人品尝,乐得老夫人直夸她是个能干、贤惠的。

*

而这几日。陈湘娟又见了赵敬两回,一次是在书房外头的小径上偶遇的。

看到赵敬那英俊的面容。她一颗心就扑扑乱跳。

马庆有什么好的?早前以为不能改,陈湘如与赵敬订亲那阵子多喜庆热闹,后来还不是解除了婚约。

陈湘如都能放手,她为什么不能?

马庆是庶子,又不得父亲欢心。

赵敬也是世家大族的长子,人长得好,且又有学问,听说在徽郡那边都出名的才子。但凡见过他的诗词、他字的人,都会留下难忘的印象。

上回,就连兴国公府周三夫人都动了心,想把她的嫡幼女嫁给赵敬,要不是赵敬又放出话来“先考功名再议亲”,早前若不是老夫人开口,他怎么会同意订亲。

既然现在,陈湘如已经嫁给了周八,她为什么不能替自己争取一段良缘?

对,如果赵敬喜欢她。同意了她,她立马就把马庆给甩了。

马庆可不能与赵敬相比。

陈湘娟心头一番思量,便笑盈盈地到了书房外头。

因是年节期间。家府的私塾先生回乡过年了,书房里只得赵小舅、赵敬又陈相富兄弟。

赵小舅和赵敬坐在临窗处,各捧了一本,正聚精会神地瞧着。

陈相贵亦埋头看书。

唯有陈相富虽拿了本书,却东张西望,似乎窗外头哪怕是片落叶飘飞,也比屋里要有趣得多。

书房的小厮道:“二小姐,你找谁?小的帮你通禀一声。”

书房有书房的规矩,为了不打扰家里的两个孙儿读书。老夫人下过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书房。这里面也包话来访的客人。

陈相富看到门口掠过一道女子的衣裙,却不见人进来。倒是看门的小厮进了书房,走近赵敬,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五表少爷,二小姐找你有事。”

赵敬微微凝眉:“二表妹找我?”他对这个二表妹从来就无甚好感。

他搁下书,起身出了书房。

陈相富问小厮道:“谁找表少爷?”

小厮答道:“是二小姐。”

这个祸害!陈相富在心下暗骂着,还说大姐姐腊月初一的事与她没干,许就是有干联的。陈相富一琢磨,放下书也出去了。

站在书房院门内,能瞧见陈湘娟领着小桠,小桠的手里提着个食盒。

陈湘娟微重着头,手里揉着丝帕,“五表哥,我亲自下厨煲了羹汤,你许是读书饿了,到那边吃了再回去读书。”

赵敬问道:“五叔和两个表弟都有?”

小桠双手提着东西,左手提羹汤,右手提小点,双臂又酸又麻。

陈湘娟含娇带羞地垂首看着手里的帕子。

小桠急道:“表少爷,这是我家二小姐给你一个人做的。煲了一早上的骨头汤呢,又亲手做了虾仁包子。”

给他一个人的!

要是给大伙的,他就拿进去,所有人一起吃。

赵敬抱拳道:“二表妹,我刚用过晨食不久,还不饿,你拿回去吧。府里一日三餐都是定时的,书房也备有茶点,以后你不必再送这些东西。告辞!”

一转身,他果决地离去,说话时没有半分的迟疑。

“五表哥!”陈湘娟一急,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赵敬面露厌恶地推开她的手,“请二表妹自重!”

陈湘娟嘟着小嘴“五表哥”仿似受了千般委屈,“我一片好心关心五表哥,那羹汤我可煲了一上午,好歹吃一口。”

赵敬冷若寒冰,道:“我没饿!你拿回去!”

他果决转身,又径直进了书房院子。(未完待续)

第215章 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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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娟想进去,可又顾忌老夫人的规矩,若是打扰到陈相富兄弟读书,老夫人一不高兴又会犯她。

赵敬进去,陈相富出来,打了照面,赵敬点了一下头。

陈相富打趣道:“五表哥,你怎不怜香惜玉,那可是人家煲了一上午的汤呢。”

不要脸的!五表哥都不理她,还巴巴儿地来送汤。

陈相富出了院门,讥笑道:“陈湘娟,啧!啧!不在屋里绣嫁衣,倒巴巴地送羹汤来了,你当五表哥和姓马的一样么?哼!把你的汤拿回去自个儿喝吧,五表哥才不喝你的汤,熬得那么难喝不说,别喝了拉肚子……”

陈湘娟咬了咬唇,气得不轻。

赵敬的确不是马庆,他有才又有容貌,他日定是个有能耐的,正因为如此,她才用了心。

今儿的汤他不喝,她明儿就再送。

终有一日,她的付出、她的真心会打动他。

陈湘娟气恼地转身离去,他不喝,她送去给陈湘如喝,总不能浪费掉。

陈相富愤愤地想着:腊月初一那天的事,与陈湘娟到底有没有关系,要是五表哥与陈湘如解除婚约,这获利的便是陈湘娟。

这个祸害!害得大姐姐这般痛苦,他绝饶不了她。

陈相富侧身回到书房,走近赵小舅,低声道:“小舅,我们说说话。”

赵小舅一脸凝重,他现在在看书。虽是年节,可他也是个爱书之人,实在没有心思与人浪费这大好时光。陈家的书很好,现在陈湘如又拿出陈家世代珍藏的好书出来给他们看。他自会更加珍惜。

陈相富伸手拽住他,直往外头去。

赵小舅不耐烦地道:“什么话不能在里头说,你就不能像贵儿一样,安安静静地看书?”

陈相富认真地道:“我有大事和你说。那个……刚才陈湘娟那个祸害来缠五表哥,说是给五表哥熬的羹汤、做的包子。小舅,你别不当回事,我怀疑腊月初一大姐姐被欺负那事,说不准背里就是她干的事。五表哥是来读书的。别让那祸害扰得五表哥不能好好读书。”

赵小舅微微凝眉:陈湘娟要是敢来纠缠,他也不会心软的。

这些日子,听陈相富也说过陈湘娟以前的那些事。

什么都要抢陈湘如的,这回有他在,他绝不许陈湘娟胡作非为。

次日,陈湘如又做了旁的东西来,她亲手做的香囊,又有她做的点心。

汤不喝她的,这点心总是要吃的。

让小厮帮忙通禀。

小厮走近赵敬,轻声道:“二小姐要见你。说是给表少爷送点心来了。”

赵敬被人打扰,很是不悦地道:“你告诉她,就说我们书房不差东西。让她回去。”

小厮凝了一下,小心地看着赵小舅。

赵小舅忆起昨儿陈相富说的话,搁下书出来,陈湘娟还以为是赵敬,一见是他,立时就有些失望。

昨儿来了,赵敬没理。

怎的今儿又来了。

赵小舅走近,“是来给敬儿送东西的?”

陈湘娟垂首答道:“我做了些点心,就想给书房也送些。”

这会倒学精明了。不说是给赵敬的,只说是给书房众人送的。

赵小舅一抬手。对小桠道:“你退避一下,我有话与二小姐说。”

小桠疑惑扫视二人。提着食盒退至数丈开外。

赵小舅冷冷地审视着陈湘娟:“湘娟,万事没太过分了。我与敬儿来陈家是读书的,你天天儿地过来纠缠,这不是打扰他清静么。”

这个小舅,还真是多管闲事!

陈湘娟有些气恼地道:“大姐姐出阁了,小舅和五表哥在这儿,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

赵小舅笑,带着冷意,这嘴儿还真巧,尽什么地主之谊,她以为自己是谁?陈湘如出阁了,她就是这后宅的掌家人么?

“陈湘娟,你的身世,我们赵家知道。”

陈湘娟惊愕然地望向他,一时间忘了眨眼。

赵小舅继续道:“别再来纠缠敬儿,否则我可不会替你再守秘密。”

一旦说破,这嫡女与庶女的嫁妆相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她就想嫁给赵敬,可赵小舅竟第一个不同意。

陈湘如是陈家的嫡长女,是赵家的亲外甥女,她凭什么嫁给赵敬?

赵小舅又道:“有时候,别人给你面子,你就要珍惜,更要懂得感恩。别给你一分颜面,你就想开染房!往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屋里绣嫁衣,可别再平白来扰我们读书。”

一扭头,他走了。

他的话带着犀厉与冰冷,是他面对陈湘如姐弟几个完全不同。

赵家竟一直就知道她的身世。

赵家人什么都知道,那老夫人为什么看着赵家人的面子解了她的禁足令。

她一直以为,赵家人不知道,一直以为赵家人拿她当亲外甥女。

原来不是,她在赵家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是赵家人给她的颜面,不,准确的说是赵家人给老夫人面子。

有了赵小舅的告戒,陈湘娟再不敢给赵敬送东西过去。

她很快就明白一件事,就算陈湘如嫁不成赵敬,她也不能肖想赵敬。

陈湘娟打消了念头,不敢再纠缠赵敬。生怕身世秘密的事传扬开去,到时候陈湘娟不给她添嫁妆,就是赵氏留下的那份她也得不到。

接下来的日子,她倒是踏踏实实地待在屋子里,不由得自怜自艾,同样是陈家的小姐,只因亲娘的身份便有这么大的差别。

*

正月初六是兴国公的辰寿。初五午后,陈湘如与周八挑了礼物又回到兴国公府。

初六的正寿,初五便得上寿。许多亲友宾客都会在初五时到兴国公府拜寿,而寿宴通常会欢宴两日。初五午后开始,一直到初七用过晨食才算结束。

陈湘如挑的寿礼,也不是出挑的,是她和周八成亲时,扬州一官员送的字画,又挑了一串黑曜石佛珠为礼物。

寿宴照了以往的例,女客一处、男客一处,而成婚的本家又在一处。三处院子里倒是热闹非凡,但凡外地来贺寿的,都安顿到相应的客院。

初五夜里用晚宴时,周八坐了一阵,便附到她耳边道:“你且在,我去去就来。”

原以为只是小半会儿,不想他一去就是大半日。

在大房的嫡次子周四周玉新回来后,周八也回到了酒宴上。

早前不觉得,如此往复两次后,陈湘如突地发现。周八一整晚似都盯着周玉新。

夜里,痴缠之后,她气喘微微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今晚盯着四公子作甚?”

周八扬眉一笑,“你看出来了?”

“他离开,你便离开。他回来,你也回来。这么明显我都瞧不出?”

他是她的夫君,寿宴自然是留意他多些。

周八轻吻着她的脸颊。

前世,他还真是个傻子,没想到现在的丁翠芬就与周四染上了,哪有这么般巧的事,就在周四今晚第二次离开后。周四又去了后花园的凉亭底下,这凉亭是一座高脚凉亭。一半接着花园,一半架在荷花池之下。凉亭底下。藏了一叶小舟。

周四到的时候,丁翠芬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还在船上,两个人就做了那事。

对于船,丁翠芬前世今生似乎都有一种偏爱。

就是前世做他妻子的时候,有几回丁翠芬也特意把他诱到船上亲昵。

当时只觉特别,今晚一瞧,却不是为他,根本是拿他当成了另外一个男人,而这人是三房的嫡长子周玉新。

周八便将周四与丁翠芬苟且之事讲了。

陈湘如微张着嘴,空光寂寂,一脸错愕:“丁小姐不是许给……许给周十了么。”

周十,是二房的嫡幼子。

周二爷在京城当差,担任侍郎一职,周二爷是大姨娘所生之子,是除大房的世子爷外最受兴国公器重的儿子。

周八勾唇笑道:“等着吧,明儿有好戏看了。为了给国公爷贺寿,二伯父赶不回来,特意让两个堂兄弟回来贺寿,这二房的周三、周十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心里却狠狠地道:明儿就算他们的事不破,他周八也一定要挑破了。

不仅要借着这机会毁了周四周玉新,也要世人瞧瞧丁翠芬是个怎样的女人。

前世,他应是前年冬天成的亲,特意与兵部呈了成亲书请假,直至次年三月才回抵边城。

可是那个孩子却是丁翠芬嫁他七月后出生的,写信来报,说是孩子早产。

那时候,他还真信了。

只因那孩子长得酷似丁翠芬,他也未曾怀疑过,直至他死的那刻,才得晓所有的真相。而她站在即将咽气的他面前,与奸夫周玉新相拥成双,她冷声道:“你没猜错,大少爷不是你的骨血,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他是我和玉新表哥的骨血……”

丁翠芬好生毒辣,借他之手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又让人玷\污他最宠爱的姬妾,直弄得他没有自己的骨血,却将自己用血泪换来的爵位白白给了外人。

陈湘如瞧着他幸灾乐祸之心,“他们与你有仇么?就算周家不是你的亲人,可好歹翁爹养育了一场。”

他淡淡地道:“是亲是仇,我比你分得清。”

神色里充满了算计,明儿要看好戏了。

到时候,若是周十知道他的未婚妻与周玉新不清不白,不知道他会有甚反应。

前世,是周三夫人保的媒,丁翠芬才早早与他订亲。

今生,这给丁翠芬保媒的还是周三夫人。

周八总觉得这周三夫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未完待续)

第215章 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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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娟想进去,可又顾忌老夫人的规矩,若是打扰到陈相富兄弟读书,老夫人一不高兴又会犯她。

赵敬进去,陈相富出来,打了照面,赵敬点了一下头。

陈相富打趣道:“五表哥,你怎不怜香惜玉,那可是人家煲了一上午的汤呢。”

不要脸的!五表哥都不理她,还巴巴儿地来送汤。

陈相富出了院门,讥笑道:“陈湘娟,啧!啧!不在屋里绣嫁衣,倒巴巴地送羹汤来了,你当五表哥和姓马的一样么?哼!把你的汤拿回去自个儿喝吧,五表哥才不喝你的汤,熬得那么难喝不说,别喝了拉肚子……”

陈湘娟咬了咬唇,气得不轻。

赵敬的确不是马庆,他有才又有容貌,他日定是个有能耐的,正因为如此,她才用了心。

今儿的汤他不喝,她明儿就再送。

终有一日,她的付出、她的真心会打动他。

陈湘娟气恼地转身离去,他不喝,她送去给陈湘如喝,总不能浪费掉。

陈相富愤愤地想着:腊月初一那天的事,与陈湘娟到底有没有关系,要是五表哥与陈湘如解除婚约,这获利的便是陈湘娟。

这个祸害!害得大姐姐这般痛苦,他绝饶不了她。

陈相富侧身回到书房,走近赵小舅,低声道:“小舅,我们说说话。”

赵小舅一脸凝重,他现在在看书。虽是年节,可他也是个爱书之人,实在没有心思与人浪费这大好时光。陈家的书很好,现在陈湘如又拿出陈家世代珍藏的好书出来给他们看。他自会更加珍惜。

陈相富伸手拽住他,直往外头去。

赵小舅不耐烦地道:“什么话不能在里头说,你就不能像贵儿一样,安安静静地看书?”

陈相富认真地道:“我有大事和你说。那个……刚才陈湘娟那个祸害来缠五表哥,说是给五表哥熬的羹汤、做的包子。小舅,你别不当回事,我怀疑腊月初一大姐姐被欺负那事,说不准背里就是她干的事。五表哥是来读书的。别让那祸害扰得五表哥不能好好读书。”

赵小舅微微凝眉:陈湘娟要是敢来纠缠,他也不会心软的。

这些日子,听陈相富也说过陈湘娟以前的那些事。

什么都要抢陈湘如的,这回有他在,他绝不许陈湘娟胡作非为。

次日,陈湘如又做了旁的东西来,她亲手做的香囊,又有她做的点心。

汤不喝她的,这点心总是要吃的。

让小厮帮忙通禀。

小厮走近赵敬,轻声道:“二小姐要见你。说是给表少爷送点心来了。”

赵敬被人打扰,很是不悦地道:“你告诉她,就说我们书房不差东西。让她回去。”

小厮凝了一下,小心地看着赵小舅。

赵小舅忆起昨儿陈相富说的话,搁下书出来,陈湘娟还以为是赵敬,一见是他,立时就有些失望。

昨儿来了,赵敬没理。

怎的今儿又来了。

赵小舅走近,“是来给敬儿送东西的?”

陈湘娟垂首答道:“我做了些点心,就想给书房也送些。”

这会倒学精明了。不说是给赵敬的,只说是给书房众人送的。

赵小舅一抬手。对小桠道:“你退避一下,我有话与二小姐说。”

小桠疑惑扫视二人。提着食盒退至数丈开外。

赵小舅冷冷地审视着陈湘娟:“湘娟,万事没太过分了。我与敬儿来陈家是读书的,你天天儿地过来纠缠,这不是打扰他清静么。”

这个小舅,还真是多管闲事!

陈湘娟有些气恼地道:“大姐姐出阁了,小舅和五表哥在这儿,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

赵小舅笑,带着冷意,这嘴儿还真巧,尽什么地主之谊,她以为自己是谁?陈湘如出阁了,她就是这后宅的掌家人么?

“陈湘娟,你的身世,我们赵家知道。”

陈湘娟惊愕然地望向他,一时间忘了眨眼。

赵小舅继续道:“别再来纠缠敬儿,否则我可不会替你再守秘密。”

一旦说破,这嫡女与庶女的嫁妆相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她就想嫁给赵敬,可赵小舅竟第一个不同意。

陈湘如是陈家的嫡长女,是赵家的亲外甥女,她凭什么嫁给赵敬?

赵小舅又道:“有时候,别人给你面子,你就要珍惜,更要懂得感恩。别给你一分颜面,你就想开染房!往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屋里绣嫁衣,可别再平白来扰我们读书。”

一扭头,他走了。

他的话带着犀厉与冰冷,是他面对陈湘如姐弟几个完全不同。

赵家竟一直就知道她的身世。

赵家人什么都知道,那老夫人为什么看着赵家人的面子解了她的禁足令。

她一直以为,赵家人不知道,一直以为赵家人拿她当亲外甥女。

原来不是,她在赵家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是赵家人给她的颜面,不,准确的说是赵家人给老夫人面子。

有了赵小舅的告戒,陈湘娟再不敢给赵敬送东西过去。

她很快就明白一件事,就算陈湘如嫁不成赵敬,她也不能肖想赵敬。

陈湘娟打消了念头,不敢再纠缠赵敬。生怕身世秘密的事传扬开去,到时候陈湘娟不给她添嫁妆,就是赵氏留下的那份她也得不到。

接下来的日子,她倒是踏踏实实地待在屋子里,不由得自怜自艾,同样是陈家的小姐,只因亲娘的身份便有这么大的差别。

*

正月初六是兴国公的辰寿。初五午后,陈湘如与周八挑了礼物又回到兴国公府。

初六的正寿,初五便得上寿。许多亲友宾客都会在初五时到兴国公府拜寿,而寿宴通常会欢宴两日。初五午后开始,一直到初七用过晨食才算结束。

陈湘如挑的寿礼,也不是出挑的,是她和周八成亲时,扬州一官员送的字画,又挑了一串黑曜石佛珠为礼物。

寿宴照了以往的例,女客一处、男客一处,而成婚的本家又在一处。三处院子里倒是热闹非凡,但凡外地来贺寿的,都安顿到相应的客院。

初五夜里用晚宴时,周八坐了一阵,便附到她耳边道:“你且在,我去去就来。”

原以为只是小半会儿,不想他一去就是大半日。

在大房的嫡次子周四周玉新回来后,周八也回到了酒宴上。

早前不觉得,如此往复两次后,陈湘如突地发现。周八一整晚似都盯着周玉新。

夜里,痴缠之后,她气喘微微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今晚盯着四公子作甚?”

周八扬眉一笑,“你看出来了?”

“他离开,你便离开。他回来,你也回来。这么明显我都瞧不出?”

他是她的夫君,寿宴自然是留意他多些。

周八轻吻着她的脸颊。

前世,他还真是个傻子,没想到现在的丁翠芬就与周四染上了,哪有这么般巧的事,就在周四今晚第二次离开后。周四又去了后花园的凉亭底下,这凉亭是一座高脚凉亭。一半接着花园,一半架在荷花池之下。凉亭底下。藏了一叶小舟。

周四到的时候,丁翠芬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还在船上,两个人就做了那事。

对于船,丁翠芬前世今生似乎都有一种偏爱。

就是前世做他妻子的时候,有几回丁翠芬也特意把他诱到船上亲昵。

当时只觉特别,今晚一瞧,却不是为他,根本是拿他当成了另外一个男人,而这人是三房的嫡长子周玉新。

周八便将周四与丁翠芬苟且之事讲了。

陈湘如微张着嘴,空光寂寂,一脸错愕:“丁小姐不是许给……许给周十了么。”

周十,是二房的嫡幼子。

周二爷在京城当差,担任侍郎一职,周二爷是大姨娘所生之子,是除大房的世子爷外最受兴国公器重的儿子。

周八勾唇笑道:“等着吧,明儿有好戏看了。为了给国公爷贺寿,二伯父赶不回来,特意让两个堂兄弟回来贺寿,这二房的周三、周十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心里却狠狠地道:明儿就算他们的事不破,他周八也一定要挑破了。

不仅要借着这机会毁了周四周玉新,也要世人瞧瞧丁翠芬是个怎样的女人。

前世,他应是前年冬天成的亲,特意与兵部呈了成亲书请假,直至次年三月才回抵边城。

可是那个孩子却是丁翠芬嫁他七月后出生的,写信来报,说是孩子早产。

那时候,他还真信了。

只因那孩子长得酷似丁翠芬,他也未曾怀疑过,直至他死的那刻,才得晓所有的真相。而她站在即将咽气的他面前,与奸夫周玉新相拥成双,她冷声道:“你没猜错,大少爷不是你的骨血,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他是我和玉新表哥的骨血……”

丁翠芬好生毒辣,借他之手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又让人玷\污他最宠爱的姬妾,直弄得他没有自己的骨血,却将自己用血泪换来的爵位白白给了外人。

陈湘如瞧着他幸灾乐祸之心,“他们与你有仇么?就算周家不是你的亲人,可好歹翁爹养育了一场。”

他淡淡地道:“是亲是仇,我比你分得清。”

神色里充满了算计,明儿要看好戏了。

到时候,若是周十知道他的未婚妻与周玉新不清不白,不知道他会有甚反应。

前世,是周三夫人保的媒,丁翠芬才早早与他订亲。

今生,这给丁翠芬保媒的还是周三夫人。

周八总觉得这周三夫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未完待续)

第216章 捉奸成双

次日上午,陈湘如随着周家几位夫人接待女客,除了她,还有玉字辈的另外几位奶奶。

丁翠芬比陈湘如略小一岁,生得妩媚动人,貌若桃花,虽生得小巧玲珑些,却自有一股少有的风情。

她站在丁夫人的身后,笑不露齿,优雅得体,要不是陈湘如知道她的事,也一定会被她的得体与温顺所吸引。

陈湘如笑问:“丁夫人,听说丁小姐下个月就要与十弟完婚了?”

二月初八的婚期,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了。

丁翠芬垂首,眸子里略带有几分羞涩,却不是发自心底,而是带了两分酸涩。

嫁给周十,可她喜欢的却是周四。

只不知丁翠芬心下真实想法如何。

只是这周四,数年前就成亲了,孩子都有三个,便是这样一个男人,丁翠芬也瞧得上眼。

丁夫人笑答:“嫁衣、嫁妆都置备好了,到时候将军夫人可得早来。”

“那是自然。”

陈湘如与丁夫人母女寒喧了几句,却随着周六妻去招呼其他女客。

周六妻,不是周六夫人,周六夫人指的是周六爷的夫人,周六妻指的是玉字辈周六的妻子。

周六妻低声道:“外头只知丁知府与兴国公府是姻亲,却不晓这姻亲之道。喏,三伯母与丁夫人是嫡亲姐妹。丁夫人当年保媒说成四伯哥与四嫂的良缘。后来,三伯母又保媒说合了十弟和丁小姐的姻缘。”

丁夫人与周四夫人是姐妹,互相替对方的儿女说亲事。丁夫人保媒把大伯哥的女儿说给亲姐姐的嫡长子。周三夫人则把妹妹的女儿说给了二伯哥的儿子,这样听起来,似乎是丁夫人与周三夫人姐妹情深,可她们到底是如何想的。也只有她们自个知道。

陈湘如被周六妻的话绕糊涂了,问道:“四嫂也姓丁?”

周六妻道:“四嫂是丁知府的亲侄女。”

那么,丁翠芬一早认识周四。二人并有私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这丁翠芬却比周四小了近十岁。

一个二八年华,一个二十五六,都是青春美貌之时。

周六妻吩咐婆子丫头给女客们奉茶点,一边与陈湘如介绍各家夫人、小姐。

陈湘如是新进周家门的,江宁府这几家有头面的自是认识,可从苏州、扬州、杭州、钱塘等地过来的官家夫人多都认不得,许多人因丈夫公务在身走不开身,特意坐了两三日的船来给兴国公贺寿。

兴国公有个在宫里当淑妃的女儿。又有个三皇子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为外孙,在江南一带也是一顶一的权贵人物。

“不好了,又出大事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和公子,在……在凉亭底下竟……”

也不知是婆子还是丫头在女客院外头吼了这么一嗓子,原本小声闲聊的夫人、小姐们立时就安静下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第一时间便是核实相随的女儿在不在身边,看着自家的女儿在,夫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听丁夫人扯着嗓子惊呼:“大小姐呢?”

一边的丫头张望四下,似乎有一阵没瞧见人了。

然。已经有人往后花园奔去。

临荷花池搭建的凉底下,传出男女的低喘浅吟之声。

待女人们赶到时,另一边已经站满了几个男子。一个比一个穿戴得体,更有的弯着腰看凉亭底下。

周七爷最是个喜欢热闹的,此刻索性低蹲着身子,又俯着头往凉亭下面瞧,那小船上的男女还在欢好着,似乎忘了周围聚了太多的看客。

“啊呀!小四!是小四!”他脱口一声惊呼。

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人,没想竟瞧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周七爷不知是意外还是没蹲稳,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臂指着凉亭底下。

周三夫人厉声道:“七弟可不要乱说……”

她自己心下扎慌。眼睛看了眼不远处的丁夫人,姐妹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果然!周八站在男客人群里。她们一早就知道丁翠芬与周玉新的事,明明知道。周三夫人还敢保媒把丁翠芬说给周十。

前世的他,也在周三夫人那一番夸赞中信了丁翠芬,“小八啊,我那嫡亲妹妹的女儿翠芬,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容貌,又有一个极好的性子,配你是再好不过了。”

前世,他也在一见之下生了好感,被丁翠芬的好容貌给吸引住了。

周三与周十兄弟俩也站在人群里,人人都想看看,那男子是周四,而那女子该是哪家的小姐。

世子夫人大沈氏喝一声:“快把船拉过来,我倒要瞧瞧是哪儿的丫头这么不懂事,竟勾引了爷们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

周三夫人忙阻道:“大嫂,是我家小四胡闹,回头我自让他纳了那丫头做侍妾,就让人散了吧?”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不会是丁小姐吧?”

是谁说的?

这声音不像女客里传出来的,倒像是哪个婆子说的。

陈湘如快速地望向男客人群里的周八,却见他一脸得意之色。

很快,她就留意到垂花门外探出一个婆子的脸。

这婆子……

陈湘如很快忆起昨晚周八几次离开,似乎就有这婆子的身影。

如果婆子的出现就是推波助澜、传递讯息,那么今儿发现的一切就与周八脱不了干系。

丁夫人忙道:“休要胡说,我女儿身子不适,在女客院偏厅里小憩,大家不信,可以去那儿瞧。”

最好尽快把这些人散了,可是自来这瞧热闹的,辩不出女当事者的身份怕是不会离开。

“丁夫人,我刚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可没见到丁小姐。”说话的,是自来瞧不惯周三夫人与丁夫人的周四夫人。

周四爷爱热情,这周四夫人也受了影响,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此刻,她弯腰直往凉亭里瞧,瞧来瞧去,顿时乐了,“哟,那女子真是丁小姐!”

整个人群顿时沸腾了,各家都怕自家女儿出丑,原来竟是丁家和兴国公府自家。

丁夫人的脸黑成了炭。

有人把船扯了出来,周四还在卖力地在丁小姐身上忙碌着,一双大手落覆在丁小姐的娇嫩的胸前,那一条大红绣芙蓉蝴蝶的肚兜早已凌乱,酥脸半露,春光乍现。

小姐们惊呼一声或转身不敢再看、或捂眼从指缝里好奇地偷望,又或是羞愧地垂头看地,更有的直接依在了母亲的怀里,那模样倒是害怕而不是害羞。

夫人们有的看笑话,有的则面露玩味、更有的则意味深长地看着丁夫人那或白或黑的面孔。片刻之间,丁夫人初是怒,再是恼,而又是愤……真真繁复无比、转变快速。

男子们上了年纪的摇头轻叹,年轻的人个顶个的瞪着大眼睛,生怕看漏了什么。

唯有两个人例外:周三和周十。

周十气得一张俊脸煞白,呆若木鸡。

周三则是满脸怒容,一声高喝:“四弟,你和丁小姐也太过分了!”

这一声叫如同晴天霹雳,又似惊雷轰鸣,周四身子一颤,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不是打在身上,而是击打在心。周围竟有这么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或讥讽的、或不鄙夷的、或嘲笑的……什么样的脸都有,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围在一边观看。

天啊!怎会是这样?来不及细想,许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个控抑不住,“啊呵”一声,那东西如泉涌般泄了,而他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发软。

他就这样完事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泄。

这一天,却就此成为他一生的恶梦。

他快速抓过拢好身上凌乱的衣袍。

丁翠芬被阳光一跃,原本闭着的双眸一启开,也被吓呆了,竟来不及遮住身体,而是一扭身就扒在了船上,偏护得了胸前,就护不住臀部,露出那又白又嫩的肥\臂,直引得男人们遐想联篇。

丁夫人指着丁小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声音颤抖:“孽障!你这个……”

骂什么,到底是她嫡亲的女儿。

周四一慌神,跪在周三夫人跟前,大声道:“母亲,不是我……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丁翠芬身子一软,这种话说出去,又发生这等事,谁还敢要她。

要不是他流露好意,她怎么会得逞。

周四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了,她毁了!全被他毁了。

人群里,周十煞白着脸,“这等水性杨花的贱作女人,不配做我的妻子,我这就禀报祖母,与丁家解除婚约。”

今儿的事,如同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他的脸颊上。

周八拉住他道:“十弟,今儿发现也好,免得他日被人戴了绿帽还不知道。”

周六怪异地看着周八:他的神色里只有讥讽。

丁翠芬扒在船上,神态狼狈不堪,她被人算计了。

她明明带着丫头在花园子里赏景,后颈处一麻就没了知觉,还被人下了药,之后就看到了周四,他似也被人下了药,彼此难受,又见到喜欢之人,也就不管不顾地做了。

说被人算计,可这么多眼睛瞧着呢。(未完待续)

第217章 打包报复(精彩求粉红)

丁翠芬此刻裹上衣袍,跪在船上道:“母亲,我喜欢玉新表哥,你……把我许配给他吧,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再无转圜了,倒不如做个痴心于爱情、意中人的女子。

唯有这样,许还能保住一些颜面。

周四已经有嫡妻了,不可能再娶她为妻的,再则周四妻丁氏还是丁翠芬的堂姐,是丁知府的大侄女。

丁夫人道了声“你……”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

周四此刻一脸肃穆,“我已有贤妻。”

意思是:我不会要你的。

丁翠芬咬了咬唇,她喜欢周四,从小就喜欢,默默地喜欢了他八年,明知他有妻,不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

有人道:“都散去吧!”

有夫人讥讽地道:“换作是我的女儿,我宁可打死她,也不让她做出这等丢人显眼的事。”

丁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周三夫人“姐姐”,忍了又忍,这到底是她的女儿,虽然今天丢尽了脸面,总不能不替她求个情、说句话,“看在翠芬一往情深的份上,你……就成全了她吧。”

周四妻的心如冰锥扎入。她早就知道周四与丁翠芬有情的,只不过后来周三夫人保媒,将丁翠芬说给了周十,只不曾想到今天又闹出这么一出。

丁翠芬有个做知府的父亲,论出身自比周四妻还要尊贵,周四妻虽也是官宦小姐,可父亲的官职并没有丁知府做得大,不由紧张地轻呼一声“母亲”。

丁夫人面容一冷,厉声道:“翠芸,你别忘了。你的这段良缘还是我保的媒。你如今风光、体面了,是想阻翠芬嫁入兴国公府做平妻么。”

平妻,出了这等丢人的事。丁夫人居然要替丁翠芬求平妻位。

周四妻不愿意!

以丁翠芬的本事,还有她的美貌。怕是她一入府,哪里还有他这个嫡妻的位置。

她可以给周四纳两房侍妾,甚至不介意再纳一房,可要丁翠芬进门,要丁翠芬为平妻,她着实难以答应。

婆子三两下给丁翠芬着好衣袍。

丁翠芬低低抽泣着,是有人算计了她,可是早前想着二月与周十成亲。如今是不成了,她捧着腹部,咬了咬唇,见四下都是周三妻和丁夫人的心腹婆子,轻声道:“请大姨母替我做主……我……我已经有玉新表哥的骨血了,我……已有两月的身孕了。”

周四妻只觉五雷轰顶,难抑心头怒火,啐骂一声“翠芬,你……太不知廉耻了。”一转身,拂然而去。

从刚才丁夫人与周三夫人的神态难看。她们俩一早就知道丁翠芬与周四公子有私情,只不过彼此都不说破。

还记得数年前,她刚与周四公子订亲。丁翠芬一脸仇恨地看着她,冲她喊道:“玉新哥哥是我的!我恨你!”

那时,周四妻只当丁翠芬是个孩子,没想多年后,丁翠芬到底没能放下,引诱周四,哪怕与周四做下这等出格之事,也在所不惜。

现在私情败露,丁翠芬竟恬不知耻地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甚至还道出“已有两月身孕”的事。

周四妻刚出垂花门,就见一侧站着一脸愤怒的周三、周十兄弟。而另一边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不是周八还有谁?

周十厉声道:“四堂嫂。今儿四堂兄所为着实欺人太甚,你可以咽得下这口气,我却咽不下。”

朋友妻不可欺,何况他们是骨肉兄弟,祖父还健在人世。偏周四就做出这等事来,周十只一想就觉得愤怒。

周八轻声道:“十弟怪四嫂又有何用?四嫂现在心里也不安,你要怪便怪四堂兄与丁小姐给了你这天大的耻辱。”

他含着讥讽,纯粹就是瞧热闹。

前世,周四妻丁翠芸也定是知道周四与丁翠芬有染的,周八一直站在垂花门上观望,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周家人、周四、丁翠芸、丁翠芬……他们所有人都欺负了他、利用了他,恨难绝,怒难消,今生他就把他们凑到一块,看他们家宅失和,看丁翠芸怒不可遏,看丁翠芬名声扫地,看周四被二房兄弟情感破裂。

周八从未如此痛快过,他蓦地转身,往男客院方向行去,兜转之间却没有回男客院,而是再回到了后花园。

“四堂嫂,你这嫡妻的位置保不保得住得另说。”

彼时,周四妻丁翠芸正坐在路边覆有绣团的石杌上低声哭泣。她斥走了随身服侍的丫头,独自神伤,看着长大的堂妹与她信任的夫君纠缠到一起,不是一朝一夕,可早前她竟没有觉察一二。

周八突兀地出现,面露同情,意味深长地道:“一个女人,若得不到丈夫的心,就要为她的儿女牢牢抓住嫡妻的位置,四堂嫂,你说这话在理么?”

这话就在前世时,当他拥有第一个侍妾兰姨娘,周四私下里就与丁翠芬说过,丁翠芬后来也的确这么做了。丁翠芬一力维护的儿子,却是她与周四的私生子。

后来,兰姨娘生下了他的庶子,却被他偶然发现兰姨娘与护院有私,他一怒之下,下令杖毙兰姨娘,而那个孩子,因被所有人说成是那护院的骨血,一并与护院关入猪笼沉塘。

直至他临死,丁翠芬才告诉他:那个孩子,其实是他与兰姨娘的骨血。

他竟然杀死了自己亲生儿子。

这个仇,岂能不报。

前世,他被丁翠芬与周玉新愚弄,今生定要加倍偿还。

周八又道:“你拿什么跟丁翠芬斗,她比你年轻、貌美,比你有家世背景。三伯母是她的嫡亲姨母,丁知府的官当得更比你父兄的官要大……你再哭下去,怕是什么都没了。你身为母亲,得保住你儿女的嫡出地位。”

周四妻止住了伤心,眸子里掠过坚定的光芒:“你说得没错,我不能就这么被他们打倒,我还有我的三个儿女,我就算为了他们也要保重自己。”

“到了这个地步,你若相信丁翠芬所谓的姐妹情深,相信四堂兄会真心待你,你就是个大傻瓜。夫妻,在利益面前,也得动摇。姐妹情再深,为了男人也可以反目。”

周八说得犀厉,前世他们是如何待他的,如今他就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他说完自己的话,回到了男客院用午宴。

今日的兴国公府,人如潮水,马似龙,婆子、丫头鱼贯往返,寿乐喧天,江南一带的富绅、名士、官员纷纷献礼恭贺,唱礼官从巳时一刻直唱到了午时一刻开宴之时也没结束,从价值连城的古玩,到千金难求的名画,一应俱全。

女客院里忙碌,屋内屋外的宴席就摆了三十桌之多,可最后客人来得很多,世子夫人、周大妻又令人添了十桌,甚至有的一桌还挤了十二人。

女客院这边未时二刻便结束了。

男客院那边因男人们要喝酒、叙旧,一直吃到晚宴上桌,众人还在吃喝说笑,有人早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有人豪言壮语、有人胡言乱语,还有人嘻笑怒骂……

真真是一幅颇俱讥讽意味的百醉图。

陈湘如用罢晚宴,回到了五房院子里,拾了一本书,翻看了两页,就见周八从外头回来,不由面露忧色:“中午就寻不着人,我让绿枝去瞧,又说你不在酒宴上,你去哪儿了?”

周八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进来,走路也有些摇晃,偏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你醉了?”

周八站直身子,没有应话,却走了条直线给她瞧,然后突地冲她笑了。

原来是装醉!

可是这装得也未免太像了。

陈湘如对外头道:“绿枝,备热水。”

外头没了旁人,陈湘如这才道:“我昨晚就奇怪你盯着周四作甚,今儿才算是明白了。”

周八身子一倾,似要压在她身上,“娘子还真是聪明。”

陈湘如伸手抵住他,看他的模样明明没醉,可身上偏有一股子酒味,“坐直了,你个头这么大,你一压下来,我可承不住。”

周八笑呵呵地道:“娘子,你觉不觉得今儿这事很痛快?”

痛快?她可没觉得,“我不明白,你怎地想到要算计周八和丁小姐?”

她果然猜到了。

陈湘如前世身在秦淮,什么样的手段没瞧过,今儿一见周八和丁翠芬在众目睽睽下行那种事,当时丁翠芬那眼神分明就是媚\香丸药效发作难以自抑。

周八抬了抬双臂,“他们是我的仇人,还是那种不是他们亡,便是我死的仇人。”

这么严重!

她有些不信地看着他,可他的眼神是肯定的。

陈湘如又忆起上回他说关于周家的事,难不成以前他在周家被人算计过、伤害过。

“娘子。”他轻呼着,“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要我报仇,我便帮你一把,就似陈将生、族长。那我的仇人……”

他为她做的,何偿不够多:为她作保从钱庄借钱、为她震住闹事的客商、为她追回丢失的绸缎、为她对付陈将生……点点滴滴,都让她感动。

她嫁给了他,便是他的妻。

早前有过些许的心动,但结为夫妻后,她是真的心系于他。

陈湘如真诚地道:“你的仇人,自然也是我的仇人。”(未完待续)

第219章 不举症

ps:上传215时不知怎么传了两回,第二个215至217章节名有误,内容是正确的。晕啊,总时不时出点岔子,怪对不住追的朋友。谢谢大家的谅解!!

(ps:感谢玉米小怕怕、四万子投出的珍贵粉红票!)

后来,丁夫人倒是乐意把庶女许给二房的三公子为妾,可是沈家那边,兴国公世子夫人沈氏第一个就反对了。

周四妻恐人议论她善妒,正月初八时,又给周四买了一个美貌女子回来,主动给周四纳了妾,然而,当周四面对这三姨娘时,脑海里就会忆起那天被人捉个当场的事,竟患了不举症,即便屋里只得他和三姨娘两人相对,还是不成。

话传到周宅时,周八正从花园子教完陈相富武功回来。

柱子一脸神秘,哈腰将自己打听来的兴国公府消息说了。

“不举症?”周八反问。

柱子笑道:“将军,正是。早前不知道,初八晚上,四公子纳了个美妾,才知道不成了。四奶奶给他寻了郎中去瞧,吃了两副药,还是不成。”

周八伸手轻拍着柱子,“你小子本事不小,这等隐秘都被你知道了。”

柱子傻笑着,“小的为了打听,可与周四公子身边的服侍小厮给了二两银子呢,他娘是四公子的乳娘,听说四奶奶还瞒着三夫人不敢说,只想着寻人给瞧好了。”

好!好啊!

周四就这样被毁了。

周八长身而立,挺了挺胸,这女人果然是心狠,触及了她的利益,便是亲夫也敢下毒手,只怕周四还会以为是那天被人抓\奸现场看热闹的缘故。

那天。周八对周四妻说了很多话,其中他说了句“四嫂是不是心里很恨,你明明比那丁翠芬不知道贤惠多少。可三伯母就是处处刁难你,连丁夫人也隔三岔五的地出主意为难你?四嫂。是不是很不甘心?”

那时,周四妻一脸不解地看着周八,很快央求道:“还请八弟教我。为了我的儿女,让我做什么都行。”

“四嫂可听过不举?”

她重复了一遍,面露沉思。

待她回过神时,周八已经离开了。

周八说了不举,可见周四妻就这么做了。

而且这下手不可谓不快,正因为快。恐怕没人会想到是周四妻下的手吧。

为示她的大度得体,她主动替周四买了美妾,可周四却发现自己不成了,面对美丽的侍妾居然不得力。

自然,身为贤妻,这种事是不会张扬出去的。

哈哈……

周八放声大笑。

“将军、将军……”柱子连唤了数声,有些莫名。

他们是想瞒着么?

不,他偏不让他们得逞。

周玉新、丁翠芬,今生可以绑捆到一处了。

前世的仇,他一定会报。而且还会加倍讨偿。

周八唤过柱子,低声道:“你照我的话吩咐。”把其间的细节等等,又细诉了一遍。

不过两日时间。兴国公府周四公子不举的事就像长了翅膀,闹得满城皆知。

*

陈湘如这日在上房给老夫人请安,明儿就是上元灯节了,陈家大院里也挂上了各式漂亮的灯笼,处处都染上了一片喜色。

陈相富进了上房,行罢礼后,张口问道:“祖母、大姐,不举症是什么病?是要命的绝症吗?”

岳氏原在一边饮茶,听到这话“扑哧”一声就喷了出来。“二爷这话从哪儿来的?”

一个小孩子家问这种话。

这病症也只成亲的人才知晓。

陈相富不以为然地走到老夫人身边,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上。“我今儿到外头去买笔墨了,咦。整个江宁府都传遍了,说兴国公府的周四公子,上回在兴国公寿宴上和丁知府家的丁小姐**被抓后就得了不举症,周家为给他治病,把整个江南的名医都请去了,可还是不管用。”

周四不举,其原因还是因为丁翠芬。

便是周四妻不恨丁翠芬,那些侍妾姨娘、等着给名分的通房丫头又怎会不恨她。

丁翠芬还没进周家,就已经招惹了侍妾们的厌恨,怕是就算她过门,也不会有甚好日子过了。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周家还真是家门不幸,怎就遇上这种事了,周四公子干出这糊涂事,名声早已毁了,早有这么一件事……”

患有不举症的男人,这还是男人么?

怕是往后,已经不会有人看得起他了。

而此刻,周三夫人也听说了这消息,正唤了周四妻到屋里说话。

她瞥了一眼,冷声道:“外头那传言是不是真的?”

周四妻想着,原是她和几个心腹下人知晓的事,外头怎就传遍了,不过才几日时间,整个江宁都知道了。

“正吃着药,将养些时日许就好了。”

周四妻嗫嚅应答,心里猜着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是新纳的三姨娘?是那两个美貌通房?是瞧病的郎中?还是她屋里口风不紧的下人?

可都像,又都不像。

周三夫人问:“郎中怎么说?”

“郎中说,许是那日的事四公子受了惊吓伤了根本,先吃药调理着,又在药里加了些催情之物,若是这样都不管用,怕就……就……”

周四这辈子,都不能再在外头风流快活了。

他几度伤她,可周三夫人还想把丁翠芬娶进门做平妻,出了这事,便是周三夫人敢提,兴国公夫人也不会应的。

他丁翠芸已经有两子一女了,可以不用再生,但她绝不会再给丁翠芬这机会,不是才两个月么,到孩子出生这变故也太大了,丁翠芬绝不能有子。倘若有子,就会威胁了的地方。

三房的周四是嫡长子,倘若将来皇帝恩赐。再像皇后娘家那样赏一个爵位,那么周家袭爵的会是周三爷。再下来就应是她的丈夫,最重要的是,得让她所生的儿子袭爵。

周三夫人骂了句“孽障”,“那外头怎么就知道了?”

周四妻忙道:“婆母,这绝不是我和下人们传的。娇红那丫头,前儿夜里侍寝,四公子训她服侍不周,昨儿一早四公子就把人给转卖了。还她卖到了勾\栏……”她支吾了一下。

此刻,周三夫人打发去查的人已经回来了,是个精明的婆子,垂首道:“禀夫人,查清楚了,传出四公子患有不举症话儿的正是怡香楼。娇红进了那儿,还叫原来的名儿,为搏好花名,竟说她原是四公子屋里的,这两日倒有不少人点她的牌子。”

“这个贱蹄子。昔日就该打杀了去。”

周四妻见着与她没什么事,又有个娇红出来顶罪,更重要的是。就连郎中都没瞧出来,皆说是周四在办那事时惊吓过度患了不举症,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手在帮衬着她。

“把娇红卖到勾\栏,原是四公子的主意,我想着这娇红虽是婆母赏的,是我带回去的,想来也沉稳的,只没想她念着这仇。居然……”

周三夫人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与周四妻无干,可她这嫡长子怕是被废了。一个患有不举症的男人,就算不得是真正的男人。好在周四有两个嫡子,又有一个庶子,只是外头的名声到底不好听。

周四妻回到自家院里,就听到一阵刺耳尖叫声。

却是周四听说了外面的传言,正在打罚新来的三姨娘。

“浪蹄子,是不是你传出去的话,是不是……”

“四公子。”周四妻轻唤一声,快奔几步,站在三姨娘的房门前,“婆母着人细查了,这话原是从怡香楼里传出来的,那贱人对你不满,故意对她的恩客说,早前服侍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周四妻就是要触怒周四。

他不给她好过,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原以为娇红是周三夫人送的,许行事得体,没想竟说了那样的话,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方几日,整个江宁府都知道了,一些人更是添油加醋地说周四如何不能人事,如何像太监那样折磨自己的侍妾、通房等事,传的人多了,便多了几分香艳味道。

三姨娘低低地抽泣着:“公子,你饶过婢妾,你饶过婢妾吧……”

她跟了周四那晚,周四发现自己不成,气得对她又拧又咬,虽过了好些日子,身上的伤都还没好痊愈。

大姨娘给周四生过一个庶子,二姨娘现下也是重孕在身。

她们跟周四的时日长了,多少还有几分感情。

周四不拿她们发泄,就找三姨娘和那个通房。

早前还想要争宠,发现了周四的残忍后,三姨娘连争宠之心都没了,那通房就是畏惧,加上通房原是周三夫人赏赐来的,周四刚卖了一个,也不能再卖这个。

周四妻暖声道:“四公子,你别急,名医不是说了,慢慢调养许就会好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这就去与祖母求情,让翠芬早些过门,也许有她在,你能早些康复。”

丁翠芬,对都是这个女人。

要不是她勾引他,他怎会大白日的与她做那事。

周四思来想去,一直认为丁翠芬是故意的,故意让人发现他们的私情,这样他就得娶她,给她一个名分。

否则,谁会大白日的算计他,给他下药,让他当着那么我的宾客出丑。

对此,兴国公夫人很生气,后果自然很严重。

兴国公一提到他就骂“孽障”,这一切都是败丁翠芬所赐,甚至因为他的偷\欢要声名狼藉。

好一个“解铃还需系铃人”,他这病是因丁翠芬得来的,许就得她才能得解。

周四连死的心都有,可他又不想死,活着多好,活着就能享受荣华富贵。

他大声道:“你快与祖母说说,抬丁翠芬过门为妾。”(未完待续)

第220章 捣腾花木

周四妻道:“四公子,婆母的意思可是娶她过门做平妻的。”

“她配么?”周四反问着,那日有多少人瞧过她的身子,这种事妻不能出,但妾可以,因为妾是不需要这些名声、脸面的,“要是丁家不乐意,我自不再提,想过周家门,就只是妾,也只能为妾。”

周四现在恨死丁翠芬了,要不是她,他就不会变成这样。

拉着三姨娘,厉声道:“命令你,勾\引本公子,治好了本公子的病,本公子有重赏。”

周四妻轻叹了一声,面露愁容。

大姨娘小心地走过来,道:“四奶奶,要不寻个会服侍男人的花魁入府……”

“呸,这种话我可不敢说,且看看吧,若是丁小姐入府,许四公子的病就好了。”

他这辈子都好不了!

周四妻在心下冷笑着,你如今贪恋美人,我不怪你,可你居然同意婆母的建议,要娶丁翠芬为平妻,你们既然威胁到我和孩子的地位,就休怪我下狠手。

只是偶尔周四妻也会懊悔,到底是孩子的父亲,若是道破实情,只怕她就要被周家休弃。既然做了,她只得勇往直前。

不曾想到,这世间竟有这等厉害的毒药,不过才连下了两天,周四就再不能人事。

兴国公夫人也听到了外头的传言,正想着人问个明白,周四妻就来了。

听罢周四妻所言,也知传言属实,虽有些夸张,但周四患有不举症是实情,“你要把丁小姐抬过门。”

“四公子这病是因她而起,只盼她过门后。四公子的病能好。且总不能这样拖着……”

兴国公夫人长吁了一口气:周四妻是个好的,只是这周四着实不成个样子,以往怎么胡闹都好。怎么自家堂弟的未婚妻。可到底是她的亲孙子,也不能不管。

兴国公夫人道:“着人挑个日子。把人抬入府吧。”

周四妻面露难色,“我婆母的意思,是要娶她为平妻。四公子的意思,纳为贵妾就成。”

那日的情形沈氏没见着,但听下人们议论了,丁翠芬被人瞧过身子,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若为妻。兴国公府的颜面和规矩都会被她破坏。

兴国公夫人道:“你婆母若问,就说这是我的意思。丁家若不愿意,只管另许高门。”

丁翠芬的名声已坏,周家是行得端方的,若过门只能为妾,他们想要旁的,沈氏定不允许。

“还有,告诉你婆母,周十的婚事不劳她费心,大夫人已保媒与周十另说了个高门女子。也是勋贵之家,是京城护国公的孙女。”

周十不娶丁翠芬,却寻了个比护国公孙女为妻。人家这出身不知道比丁翠芬好了多少。

兴国公夫人早对周三夫人不满,而这次的事,更令她失望。

周三爷自不敢顶撞兴国公夫妇,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周三爷对周三夫人心存芥蒂,“还不是你不贤,倘若你是贤惠的,又怎会出这种事。”

一则是因周三夫人早就知道丁翠芬与周四的私情而不告诉他,一则是明知丁翠芬不贞。还敢保媒说与周十,二房的人定会以为他们是故意的。

后来。周三爷特意为这事写信给周二爷赔礼。

周二爷的回信道“三弟内人不贤,这原怪不得你。”一句话。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周三夫人了,再加兴国公夫人的不满,周三爷也总觉得周三夫人不贤。

*

正月十三,周八一大早就领着柱子与两个小厮在院子里挖掘栽好的桃树、杏树,便是周宅早前种的几丛月季、蔷薇也被挖出来。

陈湘如微微凝眉:“他这是做什么呢?”

刘奶娘神色微异。

绿叶看着外头,这一大早的把树儿挖了,这院子里头要是没个花木,还真不好看。

陈湘如道:“我去问他,这花木好好的,哪里碍着他的,都挖出来不是平白糟塌了么?”

刘奶娘见瞒不住,满是愧意地道:“夫人,也怪我多嘴,昨天好好地提什么表少爷的事。”

陈湘如愕然。

她曾说,要种几株荷花,赵敬便带着小厮挖了个小荷塘,在小塘里种几株荷花,甚至还养了几尾锦鲤在里头。

她曾说,要一年四季看到自己家里都有花开。

赵敬便又带人种了杏树、桃树、梨树,甚至还种了几丛月季、蔷薇。

刘奶娘说漏了嘴,可她无意,周八介意了。

陈湘如蓦地忆起,他昨儿在床榻上似乎比往常更用了一份心,还问她“娘子,你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个?”得到她的回答后,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原来,他是怕她喜欢赵敬。

又得知这周宅原有赵敬布置过的影子。

一大早瞧那些花木都不顺眼了,将一棵棵地给挖了出来。

陈湘如轻声问道:“那……从西院引流而来的小渠和池塘,还有那些花木……都是表少爷弄的?”

刘奶娘没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这是她劝陈湘如的话,昨儿是无意之过,可今儿又犯了同样的错。

她着实不想陈湘如从周八中问出原因。

这堂堂将军,心眼还真小,竟要跟那些个花木过不去,就连那池塘也被他带人撬了底下的石板,填了池塘在一边又重新掘了个月牙状的小池塘,早前是圆的,觉得好看,现在是月牙状的,也一样好看。

陈湘如无奈一笑,走到院子里,问道:“你把这些花木挖出来,又如何处置?”

她若阻止,反而惹他多心。

陈湘如就由着他折腾。

“一会儿,我着人栽到陈家大院的花园里去……”他似在深思,“这样不妥,让人种到你的陪嫁别苑里去,再让人从外头买些更好的花木来,我要亲自去挑,这些花木都太丑了。”

都是一样的花木,哪里有美丑,只因现下是冬天,杏树、桃树光向秃秃的,上头只得几根枝桠。

周八不许周宅留下赵敬的痕迹,哪怕是一花一木都不行。

看起来费事的事,周八带着人竟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把花木又重新种好,甚至连小池塘里的一切都又弄好了,小池墉改变了形状,又换一个地方,早前陈湘如还担心与周宅的风景不融合,最后一瞧,还像那么回事。

“娘子,等春天开花的时候,你要记得是我给你植下的树,栽下的花。”

“是。你再帮我种几棵牡丹、芍药,我也喜欢这花。”

她半开玩笑的话,他还真弄了些牡丹花苗回来。

陈湘如看着长得极好的牡丹,怎么看都觉得眼熟:“你从哪儿弄的?”

“兴国公府上房院子里,今儿祖母去佛堂了,她不在,我就搬了两盆回来种到院子里。”

这哪里是养孙子,分明是养了个贼。

兴国公夫人素爱牡丹,兴国公府的上房里就种了不少牡丹,就是花木房也有专门擅种牡丹的花匠,专为兴国公夫人培育四季牡丹,每过段时间就换上一盆,便是在冬天也有开得正好的牡丹摆在兴国公夫人的屋里。

陈相富、陈相贵过来的时候,看着院子里变了个模样,早前有树的地方种了花,早前有花的地方还植了树,就连那石桌、石杌都挪了个方向,要不是陈湘如住的屋子还和老样子,连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而彼时,周八累得不轻,正懒懒地躺在小榻上,一见陈相富来,厉声道:“二弟,今儿的马步扎了吗?”

陈相富一天没见着人,猜想周八许是出门,这才与陈相贵过来探望陈湘如,一听到这音儿,吓得调头就跑,他这不是送上门来受罪么,还不快逃。

周八却弹跳起来,追出去抓住陈相富,拉着他去陈家花园里扎马步。

正月十五早上,陈湘如与周八到上房陪老夫人用晨食。

刚用到一半,柱子进来了。

“将军、夫人,周家着人来报信,说正月十八,四公子要纳丁小姐为妾。”

陈湘如出阁时,丁小姐是来添过妆的。

周八心头微沉,前世嫁他为妻,今生丁翠芬竟与周四做了侍妾,他早前做好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周四毁了,丁翠芬也毁了,前世他们不是相爱么,今生且要看看他们如何相爱相搏。

周八含着讥讽的笑。

陈湘如则细细地看着他,虽然他没说与周四、丁翠芬的仇怨,但陈湘如不想追究,有些人,喜欢了就是喜欢,可以没有理由。就如有些人,厌恶的就是厌恶一个道理。

周八笑道:“娘子,你放心,我这辈子就要你一个,我只要与你好好过日子就行。”

“你呀……”她看着老夫人,还有长辈在呢,也能说这话。

老夫人现在也接受了周八,虽是个军人,旁处倒还好,重要的是,她只要周八疼陈湘如,只是想到未来陈湘如虽然嫁了人,却依旧要独自支撑这家业、掌管着这陈家,心里还是有些微的疼痛。

女人到底是弱者,就算再能干的女人也得有个依靠,也得有个疼她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幸福。

陈相贵从外头进来,一见老夫人与周八夫妇坐在饭桌上有些纳闷。

老夫人道:“贵儿过来了,你哥呢?”(未完待续)

第221章 他是战神

陈相富这几天被周八抓去蹲马步,早前一蹲一两个时辰,近来除了蹲足两个时辰,还得练拳腿功夫,且与他早前学的不动,摆一个动作就是大半晌,直折腾得他腰酸背疼的。

周八端坐一侧,含着一丝意味未明的笑。

陈相贵不喜欢周八,他更喜欢像赵敬那样儒雅的人。

“我过来的时候,二哥还没想呢,昨晚叫臂疼,让丫头给他抹药酒。”

老夫人自然知道周八教陈相富的事。

陈相贵那儿,有赵小舅和赵敬教带着,就前些天老夫人请先生过来问话,先生直夸陈相贵近来读书长进颇大,这让老夫人甚是高兴。

老夫人只盼着陈相富也和陈相贵一样,既然陈相富要承继家业,学业拳腿功夫也使得,一来可以强身健体,二来了陈相富大了,少不得要到各地收购生丝、办织造府的差使,有武功防身也是件好事。

陈湘如轻声道:“这才几日,就这等受不了。”她顿了一下,捧起碗,想了片刻,又忆起早前周八说的事,她一直没好提,但今儿倒是个机会,“祖母,二弟这性子是得好好磨练一番,将军与我说,要不这次让二弟随将军去边城待上一年,一来将军教他些拳腿功夫,二来也可以磨砺一番……”

边城那是什么地儿?是战场!说不准哪天异族人就生事又打上一仗。

老夫人忙道:“富儿在家也可以习武,不必让他去边城。”

她的孙儿,还是待在她边的好。

老夫人实在舍不得陈相富去吃那份苦头。

近来陈相富的武功有进益,那是早前的师傅都任着了陈相富,没有打好基础功夫,但现下不同了。周八盯着陈相富蹲马步,也教他一招半势的。

周八便猜到会是如此,陈湘如是舍得的。可老夫人不许。道:“祖母,二弟的武功教习师傅这次由我从陈家大院的护院里挑吧。一定要挑个严谨又认真的,得让二弟把基础功夫练好,否则他怎么练,也学不好。”

老夫人微微点头,对赵婆子道:“一会儿你告诉二管家,让他把护院们都集中到花园里,将军要给二爷、三爷他们挑师傅。”

“是。”

辰时二刻,周八从护院里挑了个武功平平。但为人严谨的武功师傅出来,又特意与他商谈了许久。

“你叫牛啸?”

“是。”

周八看着这中等个头,却长得健壮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我把二爷、三爷交给你,你尤其要教好二爷,我给你两年时间,让二爷的武功变得和你一样好,你若交好了他,可去军中效力。”

牛啸一怔。他来做护院就是想讨口饭吃。

“怎么,不想当将军,不想建功立业?”

“不。小的想,只是……”

“只要两年后你来军中,我便让你做一个从九品小旗,不必从士兵做起。条件只一个,什么时候二爷的武功和你一样好,你就来雁城找我。”

“谢将军提携。”

从九品小旗,这好歹是个小官。

牛啸信心鼓励,心里发誓一定要教好二爷,哪怕像将军一样强势些。也要逼着二爷学好武功。

晌午,在上房用了午食。一起作陪的还有老夫人娘家的弟弟、侄儿,岳氏母女及赵小舅也来了。赵敬没来,只说要在书房读书,但大家却都明白,这是为了避开尴尬,毕竟早前陈湘如是许给赵敬的。

用罢了午食,老夫人道:“将军,你带如儿回周宅,不必再陪我了,今儿城里有灯会,带如儿出去走走。”

周八应了声“是”出来,与陈湘如并肩而行,轻声道:“祖母还真是通情晓理,我有些困了,我们回去再歇一觉吧?”

说是歇,其实是接她陪睡,两个人在二进大床上翻云覆雨,因想着他要离开江宁,陈湘如拼命地想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甚至是肆意地纵容他。

那样频繁的欢好,那样深的痴缠,虽成亲不过半月有余,却似把前世一生的房事都做完了。

她想说两句,可身后跟着绿叶,只得忍住。

绿叶似瞧出来,欠身道:“夫人,明天将军要出门,刘奶娘说要奴婢跟她到库房里挑送周大将军夫妇的礼物。”

周八朗声道:“他们夫妇这儿不必太多,各挑两匹缎子就成,对了,我慕容舅舅家的也得备上,慕容家有三个哥哥,三个哥哥都成亲了,舅母喜欢“富贵长春”纹的缎子,颜色以藏青和栗色为主,我舅舅喜欢蓝黑、蓝灰色的,三个哥哥和三个嫂嫂的你和刘奶娘看着挑。”

他竟叮嘱给慕容舅舅家的礼物,瞧这模样,竟似对他们比对自己的父亲还要好。

陈湘如微蹙着眉头,有些不解。

绿叶得令,欠身退去。

夫妻二人走在花园子里,一阵风过,他的声音显得飘忽又不失凝重:“你曾问我,可知我亲生父母是谁?”

他勾唇一笑,前世在舅舅、舅母活着时,他没好好地孝敬,还来不及对他们好,来不及知晓他的身世,他们就没了。

但今生,他可以弥补,也会真心地对他们好。

难道……

舅舅慕容焕不是他舅舅,根本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慕容家有三个儿子,这才把最年幼的儿子送给了慕容氏为子。

只为了瞒住周五爷周子迁不育的事实。

陈湘如此念一闪,惊道:“那你……其实是慕容鸣?”

一出口,险些没站住,他一把将她捞在怀里,眸光熠熠地看着她。

她一定知道他前世的结局,他死得惨烈,乱箭穿心而亡。

她还是没能忆起他,忆起那个默默喜欢她几十年的人?

“你怎了?”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结局,但今生是绝不会重蹈覆辙的。

今生,他娶的是陈湘如,而非丁翠芬。

现在丁翠芬就只配与人为妾了。

陈湘如摇了摇头,“慕容舅舅真是你亲生父亲?”

他用沉默回应了她的话。

慕容鸣,燕国公慕容焕之幼子。康正二十年二月二十六,异族侵边,长门关守将慕容焕领着众人抵御外敌,其长子、次子在这一役中战死沙场。慕容焕悲愤之中,将异族人驱赶百余里,而夺下敌方二员大将的项上人头,康正帝大喜,念其英勇,晋其为正三品镇北将军。

康正二十年八月十三,异族入侵,绕行三百余里,攻下雁城,行至白塔镇时,有敌将听闻此镇乃是大周镇北将军慕容焕的家乡,竟下令屠镇,慕容焕的妻子、儿媳、孙儿及家仆全家被杀。

遭此大变,慕容焕感染恶寒,一病不起,于康正二十年冬月初九与世长逝。三子慕容骞带兵攻打敌城,英勇就义。

慕容鸣,是在慕容父子、慕容家遭此巨变后才步步脱颖而出的。

在这之前,史书居然没有关于慕容鸣的记载。

直至慕容鸣功成名就,步步成为大将军、燕国公,世人才知,早前的镇北大将军慕容焕乃是他的父亲,而他是慕容家最后的血脉。

只是后来,慕容鸣也惨死沙场。

陈湘如不敢再想下去,扑在他怀里,“我不要你有事,也不想慕容家有事,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答应我……”

康正二十年,不正是今岁么。

那么二月时,慕容家的长子、次子都会在一场激战中死去。

她知道这结局,那他呢?

周八将她紧揽在怀里:“娘子,你知道了什么?怎么,你好像突然很害怕。”

“你是慕容鸣!你是慕容鸣……”她打着颤儿,更用力地抱紧了他,这是她今生的依靠,也是她今生的幸福,她不要他有事。

慕容鸣,一个注定会成为战场神话的男子,一个会让敌军胆颤心惊,闻其名,就畏惧七分的人物。

难怪他那么残忍,是因为年少的他,历经了父兄战场,全家被敌人残忍伤害,就连几个月的侄儿也被砍下人头,慕容家的妇人、幼孩,上下十二口人的人头就挂在白塔镇的英勇牌上。

那英雄牌坊,原是治隆帝嘉赏白塔镇武将特意赏赐的,可八月时,却挂着慕容家女眷、孩童的人头,敌人的手段不可谓不很。

她一直想要打听的慕容鸣,不是旁人,竟然是她的丈夫,是周八。

也就是说,早晚有一天,周八还会姓慕容,还会做回真实的自己。

看着怀里充满惧意的妻子,周八后悔了,早知道她会害怕,就不告诉她这事,至少这样,她会开心些。

“娘子,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活着,活着看我们儿女成群,活着陪你看日出日落。”他故作不懂地问:“只是,你怎这么害怕呢?”

告诉他,自己其实有一颗数十年的灵魂,对这个朝代的事了若指掌,她甚至知道他会建立怎样瞩目的战功,他会是怎样一个了不起的武将……可她不能说。

她不能被他当成怪物。

重生,谁又会信呢?

她从一个几十年后的灵魂,重生成江宁府的陈湘如。

“你明儿就回边城,一定要护好慕容大哥、二哥……”

她果然忆起了。

可知道了这一切,她为何就偏偏忆不起他呢。

周八轻声问道:“你还忆不起在我与你在郊外林中相逢之前的事么?”(未完待续)

第222章 悄然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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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及了,陈湘如也曾用心地想过,他们确实在那儿见的第一面。

“夫君,你告诉我,你以前在哪儿见过我?为甚我想不起来呢。”

她真是忘了冥府的事,也对,那里的事,冥府的人怕是不愿他们忆起来的吧。

他当时怕误了吉时,没等饮孟婆汤就踏入了重生门。

她若饮了,定是记不得的。

“夫君,我遇刺那日,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么你在哪里见过我?”

周八笑了,“你许是记不得了,我是五月时随父母回的江南,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岳父过世不久,那天你一袭素衣到绸缎庄去,早前我还在想,这小姐真怪,穿着孝服买布料么?

我娘曾说,要想俏一身孝,那一身孝服穿在你身上,纯洁、美丽得像白莲,我只一眼就动心了。”

让他动心的,其实是冥府里孤独的陈湘如。

她就那样坐在望乡台上,一坐就是很久,一回回的重复,一次次的逃避重生,那样奇怪的她就吸引了他。

对她的事了解越多,他就无法控抑的喜欢。

从好奇到深爱,就这样不可救药的以情相许。

他生前未曾那样爱过,死后却寻着了。

陈湘如摇头:“我一点印象都没了。”

“你自然想不起,我看到了你,你却没看到我。”

这是他编出来的藉口,她既忆不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记得就好。记得她就是他守候几十年想娶、想要的女人。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我们回去睡一觉,明儿就要离开了,我总觉得自己都有使不完劲儿。就想不停地要你,不停地……”把往后几载欠她的。都用在今日的弥补上。

她随他回了周宅。

缠绵床榻,累了就歇下,他又与她读着剩下的书信,照旧是每封都读三遍,读完三遍就要她一回。之后又读信……

她早已疲乏,而他却像个不知靥足的孩子,如此往复,直至太阳西沉。直至华灯初照。

“娘子,我陪你去赏灯?”

“不,明天你要出发去雁城,我想留在家里,就陪你坐坐,陪你说说话。”

“我还没瞧过灯市呢。”

他其实是瞧过的,因为他知道,她已三年没赏过灯市,怎可再错过,一年也才这一次。

“好。我们去赏灯。”

陈湘如与他换了身衣袍,领了柱子、绿叶等人去了江宁府灯市。

两人猜迷、尝江宁小吃,直玩到近三更时分才回周宅。

许是她真的累了。这晚,周八却再没有碰她,而是躺在一边看着她,往事历历,这三年来,他发现前世发生的许多事,今生也都有发生过,那些人还在,那些事也有。他必须尽快赶回边城。第一件事就是从长门关救下慕容焕父子三人的性命,若是早作打算。异族人许就不会给边城带来如此重的伤亡。

次日,陈湘如一觉醒来。习惯性地一探手,身边却是空的。

“夫君……”她唤了一声,以为他和往常在一样,会在一边应她,可这回却是寂静无声的,陈湘哪忆起他要离开的事,腾地一下坐起身来,“绿叶!”

绿叶进了内室。

“将军呢?”

“回夫人话,将军今晨五更二刻就出门了,还不许吵醒你,说夫人太累了得好好歇息。”

五更二刻……

他起得这么早,离开得这样快。

绿叶道:“夫人备的礼物,将军并没有拿,只是带了夫人备的酒和干粮。将军说,绸缎礼物等可随顺风镖局的人送往雁城。”

他在她还在睡梦中时就离开了,只因舍不得吵醒,或许也不想看她难受落泪,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与丈夫分隔千里,也没人能看着自己的良人征战沙场。

她昨儿,真的想今生就与他待在一处。

也明白为何最初,老夫人不愿意她嫁给周八。

“回头我再看看备的礼物。”

“是。”

给慕容家人的绸缎,多是她的嫁妆里挑的,又买了些寻常颜色和花式都好的茧绸补上,另又备了几身男子、女子的衣袍,周子迁和慕容氏的、慕容焕夫妇的、甚至连慕容家三位少将军夫妇的也有,各人一套,或绸缎、或茧绸,都是她从外头买回来的成衣。

陈湘如细看了一番,方令刘奶娘与周宅的管家去了顺风镖局托运。

到上房时,老夫人屋里也有客人,王家三舅公父子要回鲁郡青州了,正与老夫人辞行。

老夫人含着泪,叮嘱三舅公道:“你回去好好过日子,拿了银子再置些田庄分给你的儿孙耕种,虽不能大富大贵,好歹让你们过得好些,也买几下个侍候,别太那么辛苦了。你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

赵婆子递过备好的礼物,又几张银票给三舅公,父子俩一看不少,心下暗乐,但想着将要分别,也落下几滴泪,辩不清是感动还是难受,总之是哭了的。

老夫人又道:“岳氏和问梅就不回青州了,我留她们母女住下来与我作伴,过几日赵家要来人与问梅、赵荃订亲,三弟也是乐意的,我就给他们做主了。”

岳氏满是感激,老夫人做主,就少不得给问梅置一份嫁妆。“姑母是我们母女的大恩人,又保媒与问梅结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王三舅公道:“岳氏,你留在江宁,代我给你姑母敬孝。”

几人又寒喧了一阵,王三舅公父子带着两箱子礼物,一箱布料绸缎、一箱江南土仪,满心欢喜地离去。

老夫人又难过了一场。岳氏口齿伶俐,好不容易才把老夫人给劝好了,又亲自下厨给老夫人做了鲁郡点心。哄得老夫人又吃了不少。

自打王问梅来后,老夫人对她的宠爱远越过了陈湘妮。

毕竟。这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是陈湘妮难以比拟的。

老夫人如先前教陈湘妮读书那样地教王问梅。

王问梅相较于陈湘妮,更显淳朴、憨厚。

陈二婶禀道:“老夫人,姚牙婆来了,说是年前说好的,要给王二奶奶和梅表小姐选婆子下人的。”

虽说陈家的下人不少,但因岳氏和王问梅都是从外头来的,老夫人还是决定从外头买几个下人。

老夫人看着一脸兴致缺缺的陈湘如。知今晨天未亮周八就离开,新婚夫妻,正是恩爱时,却又这样分开了,要不是为了陈家,陈湘如是可以随周八是雁城的。

“如儿,我想让岳氏和问梅住淑华苑,你看……”

早有原想随便寻个院子安顿,可这回不同了,二姨娘不乐意把陈湘妮许赵家。岳氏却乐意了,还直夸老夫人眼光好,光是这一点。老夫人就欢喜,自然待岳氏母女就有些不同了。

她嫁到陈家几十载,对娘家也无甚帮衬,这回就想拉岳氏母女一把,也算是对娘家人有个交代。

陈湘如现在住在周宅,光是周宅的三处院子就够住了,道:“祖母,淑华苑那边,我能收拾的都搬到周宅了。里面的东西也都是现在,正合问梅使。”

王问梅面露感激。淑华苑因是陈湘如以前住过的,这处院子比淑芳苑更好。

老夫人含着笑。“你们母女先搬过去住,待二小姐出阁,再移到淑芳苑。到时候这淑华苑还得重新拾掇,二爷、三爷的年纪大了,早该分开住,到时候就改成二爷的院子,让他与武功师傅住到里面去。”

岳氏又谢了老夫人。

姚牙婆领着十几个婆子、丫头进了上房院子。

老夫人令岳氏去挑使唤婆子、丫头。

岳氏笑道:“姑母,婆子就从陈家挑一个得体的,我就给院里挑一个大丫头,又三个小丫头。”

陈湘如捧着茶盏,岳氏很干练地挑好了丫头,一个长得高挑健壮的的,瞧着倒是诚实可靠的,又两个长得清秀入目的,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高挑健壮的,自是服侍岳氏的,要替她跑腿。

十来岁的丫头是给王问梅选的贴身小丫头。

岳氏母女用的,都是老夫人身边的茗儿及两个小丫头。

挑好了人,岳氏母女就搬入了淑华苑,母女二人照着二姨娘和陈湘妮的例拿着月例。

老夫人原就是大方的,想着给陈湘妮都给了两家铺子,也照着二姨娘的例,也给了岳氏两家小铺子打点。

岳氏因会种地,老夫人把花木房给她打理,这处又无关紧要。

正月二十这日,赵三舅母带着赵荃又有媒婆上门了。

这一消息,顿时就传遍了整个西院。

岳氏领着打扮得体的王问梅也到了上房。

一见着赵三舅母时,看人家言行得体,赵荃的腿虽有些瘸,可那模样与赵敬倒像了六分,也是生得清秀英俊,一瞧比她预想的还要好,立时就乐了。

王问梅知是来订亲的,埋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倒是有两次不经意就与赵荃的目光撞着,一张脸羞得通红。

赵荃倒是大大方方一笑,只这一笑,王问梅又傻掉了,只觉他笑得好看又温和,心下顿时就生出三分好感呢,也冲他微微一笑。

早前还嫌人家是瘸子,要不是他瘸了,怕是早就在六安县订了亲,心里暗道:幸好他腿瘸了,反而让她得了这良缘。(未完待续)

第223章 帮衬王家

岳氏拿了王问梅爹生前留下的传家宝——一只戴在脖子上的银质项圈长命锁为信物,赵家则给了王问梅一只姆指大小的冰玉佛为信物。

两家订了亲。

老夫人道:“六安那边,我置了一处大庄子,就先交给你家打理,每年与我们这边送二成租子就成,剩下的部分就归你们了。”

赵三舅母连道:“陈伯母,这可使不得,我们家的日子还过得去。”

“这原就是给问梅置的嫁妆,你们先打理着,待她将来过了门,你交给她自个打理。”

那大庄子,早前是要置给陈湘如,便是置下来也得不少银子。

果然,这陈家的老夫人也是个出手阔绰的。

赵三舅母想的则是:莫不是陈湘如这性子随了老夫人,不是说陈湘如性子随了赵氏。

老夫人吐了口气,“二舅老爷家的日子也过不甚好,我想从那庄子上拨二百亩送给二舅老爷。”

原是一千亩的田庄,就剩下八百亩了。

赵二舅到底是赵氏的嫡亲二哥,他家的有了,赵小舅那儿也不能亏着,自然得另备一份礼。

至于赵四舅,原就是庶子,与赵氏也不算亲厚。

老夫人给自家娘家人都给了六千两银子,也不好对赵家不理,况且赵家若是出息了,对于陈相富兄弟来说也多有助益。

陈湘如接过话,道:“四舅那儿,我给二千两银子。小舅舅那儿就给四千两银子。”

亲疏有别,但赵四舅家的日子是赵家五房里过得最清贫的一个,有了这一千两银子,置上几十亩田地。日子许就好过些。

赵三舅母含着笑,“如儿,你家也要过日子。且过好你们的日子。”

陈湘如道:“三舅母,不碍事的。舅舅们的日子过好了,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当年我娘出阁,赵家便备了丰厚的嫁妆。”

赵家这么做,就是不想自家女儿嫁到陈家受苦受气。

赵家的日子那时并不算最宽裕的,光是赵氏出阁就嫁掉了小半个赵家的家业,现在陈湘如帮衬一二,也觉得心里好受些。

赵三舅母道:“敬儿住在陈家。吃用都是陈家的,给伯母添麻烦了。”

老夫人笑道:“你又说见外话,敬儿住在这儿,也能指点着富儿、相儿些,再说五舅老爷,如今可是他们的大半个先生,他不读书时,都在督促他们功课,有他在,我可省心了。”

陈相富、陈相贵兄弟没父亲。有个长辈提点,学业进步,人也懂事了许多。这对于老夫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收获。

老夫人给亲戚拿银子,她不吝啬,想到马家借走的那几笔银子,至亲也没提还过,心头就想,还不各给自己的骨肉亲戚呢。

早说这赵家,人家就是厚道人,哪户人家愿意给女儿陪嫁半个家业,就凭这一点。就能瞧出赵家是重情重义的人家。

赵三舅母与赵荃便在客房住了下来,得了空。赵荃也去书房读书。

这日,陈湘妮在后园子碰到赵荃与陈相贵下棋。远远瞧着以为是赵敬,待得近了,才发现比赵敬矮了大半头,就是人也清瘦多了,一看着那张长得英俊的脸,她就呆住了。

桃桃忙道:“三小姐,听说三舅太太带着幼子来订亲了,要在江宁府暂住几日呢,奴婢听人说,三舅太太要在六安开一家布庄,要在江宁府采买一批布回去,王二奶奶近来正陪着她跑前跑后地忙着,一口一个‘亲家太太’叫着,好似梅小姐都已经嫁到赵家一般。”

不就是订亲么?闹这么大的动静,仿佛别人不知道,一出门就叫“亲家太太”,如今她们去过的几家绸缎庄、布庄,所有人都知道六安赵家三房的幼子与陈家大院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订亲了。

赵荃竟长得这么好,瞧上去不比赵敬差。

原是要与她订亲的,结果她姨娘不乐意,不仅自己与老夫人说不同意,还让大小姐帮忙做说客,这下好了,上好的亲事就落到了王问梅身上,这岳氏就是会做人,一听说她们不乐意,就上赶着告诉老夫人,说她乐意。

难道这就是亲娘与养母之间的差别?

若是亲娘,定会打听仔细了。

陈湘妮心头一阵闷痛,还想笑话王问梅嫁了个瘸子呢,你看人家长得那么好,家世、门第又好,原想进凉亭打个招呼,可男女有别,老夫人又是个规矩大的,早前陈湘娟几番惹怒老夫人,而今老夫人都不待见她了,至今也不让陈湘娟去晨昏定省。

她不敢!

她是庶女名分,又是过继来的,生怕坏了规矩就被老夫人厌弃。

便是陈湘如也不敢惹老夫人不快。

陈湘妮到底顾念着规矩没敢近凉亭,而是远避着回了淑沁苑。

二姨娘正也厨房的管事婆子说话,她唤了声“姨娘”就闷闷不乐地进了花厅。

二姨娘道:“账目做好了就行,回头我还得呈给大小姐瞧。”一移眸就见陈湘妮的脸色苍白得难看,“你且下去吧。”

管子离去。

陈湘妮不高的语调里带了几分怒意:“姨娘可见过三舅老爷的嫡幼子?”

二姨娘微愣。

那孩子,她是见过的,有几分儒雅气,听说也读过不少书,人长得清秀好看,气度也不错,若不是瘸腿,指定是个极好的人物。

只是,这官场之中哪有个瘸子。

大周立国以来,就连皇帝、群臣都喜欢长得端方又有才华的。

“长得是好的,可惜是个瘸子,怕是将来也不能入仕,最多就是守守家业。”

陈湘如眉头一挑,“原是说给我的,你不和我商量就拒了老夫人,又私自跑去找大姐姐……”

她咬了咬唇,见过一面,赵荃那模样就似在她心头扎了根。

“祖母怕是恼了,一片好心给我寻个好人家,还以为是我不知好歹瞧不上,这些日子都不爱理我,只一门心思教王问梅读书、女红了……”

老夫人又最是个爱分亲疏血脉之人,这王问梅到底是她娘家的嫡亲侄孙女,若陈湘妮是陈将生的亲生女儿还好,偏生又是从外头认来的,而这岳氏更是精明的,大半夜还下厨房和面蒸点心,就凭这儿,就把二姨娘都给比下去了,又哄着老夫人让她教王问梅读书识字,王问梅虽不如陈湘妮嘴甜,可性子敦厚。

这老夫人,竟似也很喜欢性子敦厚的。

还对赵三舅母道:“这居家过日子,就得挑性子敦厚、贤淑的女子,问梅这性子好,话儿不多,是个不挑弄是非的。”

赵家人似对这门亲事也颇为满意,虽然王问梅性子淳朴、敦厚,但模样又不比陈湘妮差,只不过陈湘妮是个瓜子脸,大眼睛,但看相的却说王问梅是个富贵相,能旺夫家,但凡是哪家听了这样的话,哪有不高兴的。

二姨娘嘴上不认,心里也有些懊悔,早前就被赵家瞒着,许是瘸得厉害,可见了赵荃本人,似乎那条残腿并无大碍,只是走路有些颠,又显得有僵硬,他不走路时,任是站着还是坐着,都很吸人眼球。

“湘妮,你别急,回头姨娘给你挑个更好的人家。”

陈湘妮愤愤地瞪着她,“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胡闹,祖母也不会与我生份,这两日我待在上房,她便说‘你回去忙吧,我要教问梅读书’。”

都是王问梅,要不是她来了,老夫人就不会疏远她。

婆子对二姨娘道:“大小姐来了!”

陈湘如领着刘奶娘、绿叶站在淑沁苑门口,早前还想让二姨娘与陈湘妮各居一院,现在不成了,家里来了岳氏母女,也是要占一处院子的。

陈湘如只想着老夫人有个幸福、快乐的晚年,而人的幸福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陈湘妮欢喜地起身:“大姐姐来了!快进来!姨娘,让人备精致的零嘴来。”

老夫人烦了她不打紧,只要大小姐还喜欢她就成,就似陈湘娟,因着陈湘如护着她,在陈家大院依旧过得风生水起,免了给老夫人请安,每日要是不随陈湘如出门查看生意,便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可是比她还过得舒服呢。

陈湘如进了花厅,笑着道:“刚从上房出来,就想过来瞧瞧。”

二姨娘亲自沏了茶水,因她是侍妾身份,不敢坐下,便立在一边侍候着。

陈湘如道:“老夫人说三妹妹也渐次大了,让二姨娘带着她学习主持中馈、打理内宅,晨昏定省是必须得有的惯例。

老夫人还说,三妹妹这女红着实不成样子,三妹妹得好好练,更得与二姨娘好好学。

如今过了年节,各世交的酒宴、茶宴少不了,三妹妹更得用心学习诸事。”

她只求家和万事兴,不想再度因为忽视陈湘妮,让陈湘妮步上陈湘娟的后尘。

那时候,她因为太忙,疏忽了陈湘娟。

陈湘妮今儿在上房看王问梅的目光带着怨恨,陈湘如想,定是陈湘妮怨恨王问梅夺了她应得的宠爱。

如今这老夫人,远了陈湘妮,近了王问梅,比昔日教陈湘妮读书、女红时还用心教授。说来也怪,王问梅性子不及陈湘妮活泼可爱,偏读书识字上一教就会。

可见这人,各有各有的优缺,你性子闷了,必然在旁处就有过人处。(未完待续)

第224章 姐妹乐

陈湘如笑了一下,“老夫人让你只管忙着,就是要你用心学习。”顿了片刻,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道:“老夫人近来吹不得风,一吹风就叫头凉。”

陈湘妮眼睛一亮,这不是告诉她,要她也做些什么,“祖母身子不适,我还真是不孝,竟不知道呢。”

二姨娘一语点破:“三小姐赶紧给老夫人绣个抹额戴上,因是你绣的,老夫人一定高兴。”

老夫人不是说她的女红差么,她就好好地做一个抹额出来。

陈湘如云淡风轻地笑,但那笑里分明就是赞赏二姨娘机敏,道:“三妹妹随我去瞧瞧二妹妹吧,正月初八那天听说马大公子过府来拜年,也不知道怎么招惹她了,似又生气了呢。”

陈湘妮原不想去,可陈湘如邀她,要是不去,指定会家里下人说她姐妹情分淡薄。起身与二姨娘打了声招呼,就随陈湘如去了。

二姨娘则让婆子寻着笸箩来,想寻出给老夫人做抹额的好布来。

婆子道:“二姨娘,老夫人和大小姐都是眼高的,寻常布料怕是瞧不上,不如去绸缎庄买块好布做,这也能体现三小姐的孝心。”

陈湘如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着身侧的陈湘妮,“三妹妹,听说丁二小姐要嫁到京城周府去了。”

桃桃也听说了这事。

陈湘妮微蹙着眉头,“她原是丁家长得最好、性子也好的,没想竟是与人为妾。”

因嫡姐做错了事,庶出的丁二小姐则被父亲当成谢罪的物件一样许给了兴国公府二房的周三公子为妾,这几日就要随兴国公府前往京城的下人一道去京城了。

而这丁翠芬也只做了周四的侍妾。

陈湘如轻声道:“我们陈家的规矩也是大的,尤其是祖母,对我们姐妹要求颇严。”

原想提提陈湘妮的婚事。陈湘如却恰到好处的止了话。

老夫人原想管的,被二姨娘那一拒,便有了撒手不管的意思。

“三妹妹是主人。梅表妹是客人,你莫与她一论长短。她在我们家住几年就要嫁到六安去的。祖母是听说王家的日子过得不好,想在她们母女身上弥补一二,你得有个姐姐的大度。只要三妹妹有了贤名,他日也不愁许不上好人家,何况你有嫁妆,他日老夫人和我也会再添些的。”

陈湘妮一听这话,原本因老夫人疼王问梅而不好的心情也顿时好转,喜道:“大姐姐的话。我都记住了。”

“你记下便好,往后出门参加各府各家的茶宴、赏花宴时,你要记住,你、梅表妹是一家人,不能让旁人扫了她的面子,她住在陈家,代表的就是陈家的颜面,她若行得不妥处,你是姐姐,也要提点她一二。将来梅表妹大了。也是能帮衬你一二的,就当是自己又多了一门体面亲戚。”

陈湘妮又甜甜地应了,道:“大姐姐一直很忙。得空了,我教梅表妹弹琴,像大姐姐教我那样教她。”

“对嘛,姐妹之间就该和睦相处,相扶相持,要是祖母知道,也会夸你的。”

陈湘妮想的则是:是因为陈湘如行事大度、得体,老夫人才如此心疼她么?如果,是因为这样。她愿意学陈湘如。

今儿天气晴朗,过辰时后。晒着暖暖的太阳越发舒服。

陈湘娟此刻正坐在淑芳苑里绣嫁衣,已经绣好了。却又加了一些金丝银丝上,让原本瞧着寻常的嫁衣就添了几分华贵。

吴奶娘道:“二小姐,大小姐和三小姐来看你了。”

陈湘如来,陈湘娟是欢喜的。

可陈湘妮又来了,便有些闷闷的不乐,“三小姐来做甚?”

陈湘妮已经进了院门,一听到这话就笑道:“大姐姐,你瞧,二姐姐不喜欢我来呢。”

“好了,你二姐姐怕是嘴馋了,你不是会做兔儿糕么,回头做几个咸味兔儿糕给她。”

陈湘娟闷声道:“大姐姐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可不是孩子,听说你与马大公子吵架了,这都多少日还板着脸?”

除了马庆的事,还有赵敬,她几番讨好,竟被赵小舅给训斥了,还要胁她不许再去缠赵敬,否则就要把她的身世张扬开去。

陈湘娟曾想,许是陈湘如不会问。

这会子见问出来,想说,又见陈湘妮在旁。

陈湘妮笑道:“二姐姐屋里有米粉不,我做兔儿糕去。”

领了桃桃就进了陈湘娟院里的小厨房和面。

吴奶娘不放心,也跟着进了小厨房。

陈湘娟气恼道:“那二进的院子是我的陪嫁,腊月二十九那天,她回马府把他大姨娘接来,马家人一听说我不愿去苏州,居然说我们的婚事他们不管了……

他也不知是怎样与马家人说的,竟惹恼了马大人。

说是来给祖母拜年,就带了两坛酒,又二斤寻常茶叶。

可把人给臊死了,当我们陈家是小门小户还是乡野人家。

还与我说要备聘礼,让我先拿一千两银子。”

原说要成亲,可连聘礼都是她出,换作是谁也会火大。

陈湘如想到前身留下的记忆,前世的陈湘娟嫁的是马庭,聘礼倒办得体面,也有整三十抬,那时候老夫人不在了,当家主事的是她,她又把老夫人、赵氏留下的嫁妆分了一半给陈湘娟,嫁妆也是体面风光的。

因着陈湘娟的嫁妆风光,马夫人虽想拿捏陈湘娟,却没敢做得太过分。

“我敢给他么?四月十八的吉日,还有好几月呢,早早地给了,回头再在外头给我养个小的,我哭都没处去,他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陈湘如倒了茶水,认真地听着陈湘娟絮叨发泄。

“正月十六时,我带着吴奶娘到别苑瞧,我呸!那二进小院上挂的不是淑芳别苑,倒挂着‘马宅’,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二进院是他家的呢。

我一片好心探望,那厨房上的婆子不会做点心,他大姨娘竟把我奶娘都使唤上了,让奶娘去帮忙……”

小桠听到这儿,给陈湘如蓄了茶水,不满地道:“说是头晚换下的脏衣还没洗,让奴婢把衣服给洗了呢。”

陈湘娟想起来就火冒三丈,这都是什么人家,还以为是个宝,如今才知道是根草。

可她又不能返悔,否则就让旁人瞧了笑话。

这人,是她自己抢来的。

陈湘如曾私下问过好几回“马庆非良人,马家也非好婆家,你真要嫁过去?”

陈湘娟回答的千篇一律“谁让我喜欢他呢?”

可实则是,她又瞧着了一个好的,原想使早前的法子,可赵敬根本就不理她,还一嫌恶。

她依不上更好的亲事,就只得嫁给马庆。既然早前喜欢过,就不该有这么多的不满与愤然。

怕是陈湘娟自己都糊涂了,究竟是面子抹不开,还是因为喜欢马庆。再多的喜欢,在这几年发生的事里,早已经被磨得没了。

现在,她之所以坚持,想的都是昔日她对陈湘如的伤害,想到陈湘如在后花园说的“妹妹比他重要”,她实在不想陈湘如为自己神伤,但更多的还是面子问题。

绿叶按捺不住,惊问道:“马家大姨娘没服侍下人么?”

小桠接过话道:“没呢,就只得早前买的一家三口。”

陈湘如道:“你这样与他怄气,气的还是你自己,他许不知道呢。”

“大姐姐,我都想好了,既然马家做得出来,我也做得出来,没聘礼就没聘礼,到时候我张扬出去,马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家,我倒要瞧瞧他们可能抹得开面子。

他们给我难看,我就给他们难看。

有本事生儿子,却置不起聘礼,马庆与我成亲,这可比入赘女婿都不如呢。

这入赘的,好歹人家还当女儿一般置些陪奁,可马家倒好,使了我们了陈家多少银子,几万两都使了,娶陈家的小姐,竟舍不得花。

他们为什么因我不愿去苏州就闹,那是想吃我的嫁妆呢。

哼,想占我的东西,我可不是傻子。”

陈湘娟此刻噼哩叭啦地说着,越说越不平,越说越生气,情绪激动,嗓门也大了。

陈湘妮在小厨房里和面,时不时凝神听着院子里的话。

吴奶娘则苦着脸,想到未来的日子就摇头。

桃桃面露不解,“二小姐的嫁妆也不少呢,吴奶娘,像二小姐这样体面人家的小姐,到哪儿都能寻个比马大公子还……”

话没说完,陈湘妮直接用手扯了她一下,“快给我打下手,哪儿来这么多话?”

若是陈湘如,陈湘妮许就劝了,可这是陈湘娟,她不喜欢,全家上下都不喜欢的人,也就陈湘如待陈湘妮好。

陈湘如轻声道:“男人在外头都是爱颜面的,你好歹给他留些面子。没有聘礼,不仅是打他的脸,也是打你自个的面子。就如这嫁妆,置得好了,是给马家面子,同时也是陈家的体面。

我瞧着马家不过是说气话,哪里能不管的。

你好好开解他,他虽在衙门当差,到底俸禄不多,你手头有几家铺子,每月有进项,先贴补着他些,你再出面买几个下人送过去,让他把日子过好了。”

陈湘妮用心地听着,大姐姐语调温和,听着就让人舒服,她就要学大姐姐这样的人。(未完待续)

第225章 家里搁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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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如道:“二妹妹,与其这般闹腾,他难受,你又烦闷,倒不如寻个得体的法子,让彼此都过理高兴些。这样一来,你嫁出陈家后,有服侍的下人,他和大姨娘也过好了。”

陈湘妮此刻想的则是另一件事,“大姐姐,我的陪房、陪嫁可都挑好了?”

陈湘如道:“三个庄子上的管事是一早就有的,到时候也算作你的陪房。

还有几处铺子,你手头现下打理的几处还用现在的人,到时候都做你的陪房。”

吴奶娘从小厨房出来,拉了绿叶到里头,却是在一边低声问道:“绿叶,我听人说,老夫人对二小姐寒了心,只照矩将夫人留下的嫁妆分了一半给二小姐?”

绿叶也不瞒她,老夫人都不屑大小姐借她之名给二小姐置上一根丝,直说是不会给陈湘娟添嫁妆的。

老夫人当年从王家嫁到陈家的嫁妆全都给了大小姐。

就是赵氏留下的嫁妆,也拣了好的给大小姐,其间有两处寻常些的铺子,也是大小姐特意用好铺子换出来的。

老夫人将夫人留下的那份嫁妆里,好的全给了大小姐,留下些不好的给陈湘娟。

绿叶应了。

吴奶娘又道:“夫人当年从六安嫁到江宁,田庄、店铺多是临时才置备的,也都不是极好的,但老夫人是个精明的,卖了差的,又新置了好的。”

绿叶以为她是说“二小姐的嫁妆怕都是差的”,俏脸一凝,反问道:“天地良心。大小姐待二小姐如何,家中上下谁不知道?大小姐只会把好的给二小姐,哪会给她差的。”

陈湘娟在家里不得宠。连带着吴奶娘也得看下人的脸色。

“绿叶,你可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

绿叶难按怒容。

吴奶娘继续道:“我是听人议论,说大小姐拿了她自己名下的两处好店铺换了二小姐嫁妆里不好的两处,就是那淑芳别苑也是大小姐出银子给二小姐买下的……”

绿叶怒意顿消,并不想瞒她,道:“早前,大小姐想用老夫人名义置份嫁妆,可老夫人根本就不同意,还不许大小姐用她的名义给二小姐置。没错。那二进小院是大小姐花了近万两银子买的。”

是五千两银子,这江宁府的房屋都偏贵,况还是二进宅院,前院、后院又有东、西两院的体面院子,这还是去岁年前,人家等着钱用才转手的,又听说买家是一次付清全款,才勉强同意五千两银子的价儿。

这若是旁人,许不能少了六千两银子。

绿叶故意多说些价儿,就是想告诉吴奶娘:大小姐可对得住二小姐。

绿叶又道:“老夫人说了。这些年马家借了陈家几万两银子,到时候这借款就当成一份嫁妆给二小姐了。所以,她不会另外置嫁妆。”

“二小姐这都是什么眼光。怎的挑了这么个人家?”

便是王问梅许的赵家,也比这马家好,至少人家要嫁的是嫡子。

马庆是庶子,也难怪马夫人不想花精力置嫁妆。

陈湘如又轻言细语地劝了陈湘娟一阵,一半是劝,一半是给陈湘娟应该怎么做,不过陈湘娟愿意听,怒意不多会儿就消了大半儿。

不等陈湘妮做好兔儿糕,陈湘娟大喝一声“奶娘”。

吴奶娘出了小厨房。怯怯地唤声“二小姐。”

陈湘娟道:“到我屋里取五十两银子来,你去牙行里走一趟。去买两个粗使丫头,再买些婆子、小厮的送到淑芳别苑去。记住了,别给我买些长得好的,就挑丑的、价儿便宜的、干活利索、人又不笨的。”

陈湘如忍不住想笑,“五十两银子能买几个?”

“前几日,王表婶给梅表妹买丫头,那个十来岁的才五两银子,模样也好,我买丑的,这五两银子是足够了,买好看的作甚?搁到他屋里,看他们眉来眼去?就挑丑的买。”

她的服侍丫头,最好越丑越好,丑地放在屋里她也放心。

“你屋头放丑的,那外头好看的可不少,你这样防他能是法子?”

家花哪有野花香,哪有不吃鱼的猫?陈湘如想到了周八,记忆里的他也是妻妾成群,且对女人格外的心狠手辣,他除了对自己的嫡妻敬重有加外,其他的姬妾都是玩物。

陈湘如只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又想到他许她的“唯她一妻”,也不晓他当时许下这样的诺言,是真心还是为了娶她。

她不敢想,只想着早些生过一儿半女,这日子许就好过了。

陈湘娟性子烈,又是个能闹腾的,此刻大声道:“他敢,他要敢在外头给我养外宅、狐媚子,我与他闹翻天。”

若是传到老夫人耳里,怕又要对陈湘娟的所为失望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便想着要如何管住夫婿了。

陈湘娟想的事很简单:马庆什么也没有,连成亲的屋子都没,还是她娘家给置备的,她就是马庆的天、是他的地,是他们母子的财神爷,既是财神,自然就该被他供着、宠着、疼着。

马庆若给她不快,她也给他不快。

陈湘如道:“近来,我也想着给你备嫁妆的事,你想要多少抬?”

陈湘娟想了一阵,早前还以为老夫人心里有她,后来才知道老夫人压根就不喜欢她,就连面子功夫也懒得做。

陈湘娟特意让小桠和吴奶娘打听了一番,听说陈湘如置了一座二百亩的田庄,有西泉镇上的杂货行、东河镇上的粮油铺子,杂货行是两间铺面的,粮油铺子也是两间铺面的大店铺。这两下都是新买的。

为了这些,陈湘如还私下卖了自个儿的陪嫁铺面才置备齐全的。

陈湘娟听说后很感动,可吴奶娘不信“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姐姐?就算再好,也不会卖了自己的陪嫁铺子给妹妹置好的。”

小桠大着嗓门道:“我就信大小姐,大小姐对二小姐最好了。”

陈湘娟也信。

光是这些再加那处淑芳别苑,就得不少银子。

陈湘娟轻声道:“大姐姐,等我出嫁后,我挑些好的搁到你那儿,你先帮我打理着,到年底我分你一半收益。”

陈湘如没想她会说这话,还要给她一半收益,“你又想什么呢?”

陈湘娟抿着嘴儿,摇了摇头,“我就是心里不放心,马家就是个无底洞,我可不能被他们折腾光嫁妆。”

“好,你愿意放我那儿,就放我那儿吧。”

陈湘妮做好了兔儿糕,姐妹三人又说了一阵体己话。

陈湘妮令桃桃取了琴来,熟练地弹起陈湘如教的琴曲,虽只三首,可她却弹了好长时间。

琴声吸引了刚从上房出来的王问梅,她领着新来的丫头冬冬近了淑芳苑,站在院门口瞧,她没有兄弟姐妹,此刻见她们玩得这么高兴,竟有些羡慕。

绿叶笑着过来,“梅表小姐,快进来!三小姐新蒸了兔儿糕,正要给老夫人送一份过去。”

这会子,桃桃正将新出锅的兔儿糕放到食盒里。

陈湘妮生怕凉了,对陈湘如道:“大姐姐,我先给祖母送去,一会儿就回来。”

桃桃拉上食盒跟在她后面。

陈湘妮见到王问梅,笑道:“梅表妹,你与大姐姐、二姐姐说话,我出去一趟,回头再陪你说话。”

王问梅有些意外,陈湘妮不是不喜欢她么,今儿竟对着她笑。

陈湘娟打量着王问梅:刚来的时候,有些黑,长得也更显憨厚,如今倒白了不少,一白遮三丑,也多了份清秀,再穿上茧绸衣裙,倒越发像个大家闺秀了。

王问梅矮身行礼。

陈湘如道:“哪有这么多礼,先前在上房不是才瞧过么。”

陈湘娟道:“听说你会读书,祖母才教你几天,就把《三字经》就背熟了,上面的字都会认了。”

王问梅带着窘意地笑着。

以前在青州老家,她也想读书识字,可父亲去了,她娘不会识字,自不能教她,而今老夫人亲自教她,她很用心的。

不仅是读书,就是写字,连老夫人都说比陈湘娟初识时好许多,写得像那么回事。

这也让王问梅越发有信心了,只是她原就胆小,话又不多,但好在举止还算得体。

王问梅看着一边的琴:“刚才三表姐弹得可真好?”

陈湘娟冷笑道:“她那儿也叫好,弹错了好几个音,大姐姐不忍打击她,这才没说破。”

许是性格上的互补,陈湘娟原就是个话多泼辣的,再遇上一个嘴巧的陈湘妮,两个人怎么也合不到一处,偏陈湘娟对这个王问梅倒是印象颇好。

“梅表妹想学不?你若想学,我就教你。”

王问梅惊问:“二表姐,真的么?”

“不是蒸的,是煮的。”

音落,笑了起来。

许是陈湘娟的笑得太大声,又或是太过灿烂,直惹得王问梅一脸尴尬。

陈湘如道:“你别打趣她,她是个胆小、脸皮薄的,你一笑,她越发拘谨了。既然你二表姐说了要教你,你得空就过来,让她教你就是。”

陈湘如念着自己屋里还有事处置,就先离开了。

陈湘娟倒是认认真真地教王问梅弹琴。(未完待续)

第227章 救关键人物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缓缓讲道:“去岁秋天,我做到一个梦,梦到我父亲带了你父亲到家里做客,你父亲一脸愁容。

我便问‘白叔这是怎了?遇上甚烦心事?’

你父亲道:‘可怜我女蝶儿,被我大嫂给转卖了……’

我当时便想,他该怎么伤心,一个男子竟哭得那般伤心。

后来,我自己哭醒了。次日,问了大管家,知那秀才模样的人应是你父亲。我这便遣了人去临安府白莲镇,谁知你被转卖没了下落,只得着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

另两个同来的丫头面露惊容,这么说,这白蝶儿能被人买下,皆是因他故去的父亲在冥冥之中的保佑。

“可见你父亲放不下,你父亲和我父亲敢希望我能帮扶你一把。起来吧!”

刘奶娘在东河镇另雇了一辆马车,载着新买来的三个丫头回了江宁府。

绿叶信以为真的地道:“夫人,你当真做过那个梦?梦见老爷了?”

陈湘如“嗯”了一声。

刘奶娘也似恍然大悟一般,“难怪大小姐要花高价买下她呢。”

这样说,要是老夫人问起来也不会怪她多花银子,只当是她了却陈将达之愿。

白蝶儿回到周宅,陈湘如便令刘奶娘次日去官府销了她的奴籍,只感动得白蝶儿又磕了几个响头。

白蝶儿则易名白莲,她原姓白,又是白莲镇人氏,这名儿倒也合她,再加上她的气质独特,人又美如素莲。更合这名。

白莲与新来的三人一并进了绣房做学徒,日子倒还过得平静。

*

遥远的冀州城内,周八携着柱子纵马飞鞭地快奔着。二月初的明月显得孤傲而清明,天气已经转暖。可夜里寒意甚重。

不多会儿,马儿就停在了“冀王府”门前。

周八抱拳道:“雁城宁远将军周玉鸣拜会冀王殿下。”

门丁通报之后,一脸恭谨地道:“殿下请将军到书房一坐。”

周八将缰绳递给门丁,大踏步往王府书房而去。

冀王原也歇下,听了下人来禀,又着衣起来。

两人一见面,周八先是哈哈大笑起来,抱拳一跪:“末将拜见殿下!”

“你这小子!”冀王伸手轻拍。笑道:“听说回江南把你女人抢回来了哈,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本王一声,好让本王替你预备一份厚礼!”一把将他拉起来,神色里皆是喜色。

周八道:“殿下送的厚礼,我自是要收的,今儿来见殿下却是想求殿下一件事。”他扫过书房里服侍的下人。

冀王抬手,众人退去。

周八转一下身,“殿下觉得我这身衣袍如何?”

“不错的缎子。”

“殿下摸摸看。”

冀王伸手一摸,“不是缎子?”

周八笑了一下。打开带来的包袱,“不瞒殿下,这是范阳长乐织布房织出来的新衣料。这料子的好处在瞧上去像缎子,实则是丝麻混织而成,既有缎的美观,又有麻的耐用。”

呵呵……

他尴尬地笑着,压低嗓门道:“不瞒殿下,这长乐坊是内人的产业,织了一年多的布卖不出去,末将想请殿下帮帮忙,好歹把这些料子给售卖出去。”

冀王神色略异。“长乐坊是江宁陈家的?”

不是说这幕后人很神秘,长乐织布房、绸缎庄可都是江宁陈家的两位公子。也对,执掌陈家大院的是陈家嫡长女陈湘如。这样一来倒也解释得通。

早前,冀王还怀疑是哪位皇子以经商为命,安插在北方的耳目,意在盯着他。

“是。”周八笑着,“我与内人早就相识,可早前她有孝在身,又不便谈论婚嫁之事,却早早在范阳开了长乐坊,这不想着有朝一日是会来北方与我团聚的么。嘿嘿……这次回江南,见她为着布料的事愁眉不展,就想请殿下帮忙。

这兵部每年都要采购一大批的布料,末将以为……”

兵部早前采买的布料制成军服,很不经用。为此,康正帝还发过两次火,虽然要求采买耐磨、耐用的衣料,却一直都没有。

“鸣的事便是本王的事,这事儿好办,我想法子把布料献上去。”

“多谢殿下。”

当周八重生之后,便与慕容家的人亲厚,又搭上了冀王,为示诚意,他甚至把自己并非周家子嗣的实情相告,也说了自己是慕容焕嫡幼子的事等。

冀王后来也查实,甚至遣了心腹太医去雁城给周子迁夫妇诊脉,事实证明,慕容氏未曾生养过,而周子迁确实患有不育之症,且周子迁这病症是天生的,而非后天造成,也就是说,周子迁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儿女。

周八提了茶壶,给冀王蓄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憨笑道:“殿下不会怪我如在自己家里吧?”

冀王笑道:“我喜欢你的正是这份随意。”

看着周八的傻笑,冀王就觉得踏实,这几年相处下来,周八的性子他也摸了个熟络,杀敌英勇,谋略不差,而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辅助。

冀王问道:“江南那边如何?”

“正月初六兴国公过寿,整个江南的富绅、官员都到了,光宴席就办了一百二十桌,寿礼更能装三间库房。

不过那日,兴国公府却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周家三房的嫡长子周玉新与二房嫡次子周十的未婚妻丁氏通\奸被抓了个现形……”

周八故作没心没肺的模样,把重要的不重要的,好的、坏的一古脑儿讲给冀王听。

冀王面露深色:“这样一来,周家二房与三房必有芥蒂。”

“殿下,他们再有芥蒂支持的还是三皇子殿下。”周八言罢,“不过这次,我在江南倒认识了一个人物。”

“谁?”

“徽郡六安县赵敬。此人是内人的舅家表兄,学富五车,颇有见地……”

冀王指着他道:“他可是你的情敌。你帮你情敌说话?”

“末将对殿下可是忠心耿耿,虽是我情敌。但他确实是人才,殿下你想,他的未婚妻被我夺了,居然还能留在陈家继续读书,可见这人能屈能伸是个人物,还有他在江南一带的才名不错,就连三殿下见了他写的字,也大为夸赞。说是难得不一见的好字,这诗词、章更是做得好,末将不懂,但却听过江南一带的士子说过,说他的章乍一看淳朴厚重,细品之下又回味无穷……”

冀王倒对这赵敬产生了兴趣,他也曾令下面人打听各地名士情况,就想有几个自己得用之人。

周八笑道:“此人做做学问就好,别的方面可不行。”

到底是情敌,早前以为是夸。后面这话就曝露了私心。

两人聊了一阵江南的事,周八又抱拳道:“殿下,请赏我两个护卫。”

冀王是皇子。离开京城来封地,康正帝就特意让他挑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护卫军,虽只二三百人,但个个都是从御林军出来的,武功高强,以一敌十。

冀王问:“你要护卫?”

在他的眼里,周八就是一介武将,没什么心眼,有什么就说什么。

“是。我内人远在江南,早前也曾遇到过刺客。末将不能常陪她于身侧,就想求两护卫护她平安。”

冀王一听。原来这小子心里有女人,有情就好,有情之人更易掌控,朗声大笑起来,“好,本王应了,你留下一封信,要是本王贸然送护卫前去,你夫人未必肯信。”

“多谢殿下!”

冀王赏的防卫,不是两个,而是一下子赏了六名。

陈湘如是周八的妻子,周八是他的人,面上与三皇子一派亲和,实则心向着他。

冀王心情大好,长乐坊竟然是陈家的产业,只觉和自己拥有长乐坊差不多。

这陈家,可是少有的富贵之家,有着祖下留下的百年基业。

好!实在是太好了!

“本王赏你两名护卫,再赏你夫人四名护卫。”

“末将谢殿下厚赏!”

冀王道:“二月,我要押送税赋入京。”

“这个时节……”

通常押送税赋入京多在秋天,且是三年一次,各地藩王、封疆大吏,会奉旨入京,然后在次年办完差事再回封地。

“去岁北方边疆不太平,本王禀奏圣上,延后入京,圣上是同意了的。但今年二月不能再拖了。”

周八在冀王府留宿了一夜,次日冀王又令王妃设家宴款待周八,席间的都是冀王的心腹宾客。

当夜色暗了之后,周八又自后门处离开冀王府前往雁城,这次离开时,就带了冀王赏赐的两名护卫,而另四名护卫带着周八的家书也前往江南。

有人对冀王此举颇为赞赏:“殿下此招高,一来周玉鸣身边有我们的人盯,二来陈氏身边也有我们的人,可以替我们盯着江南那边的动静。”

皇后当年产下大皇子后,连生了两个公主,就是这嫡次公主出生不久,被立为太子的大皇子竟撒手人寰,皇后因思子过重,险些病重难治。

这十几年来,康正帝再没有提立储之事。

现今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若论长,自是冀王;若论贤,三皇子的拥护之声颇高。可三皇子的贤名,乃是兴国公等人制出来的,他的贤是群臣夸出来的。

冀王勾唇一笑:“这护卫是周玉鸣求要的,对于他,本王放心得很。”

若不是周八信他,怎会道破自己的身世。

若不是信他,又怎会说出长乐坊是陈湘如置的产业。

此刻听他们说出来,似乎还可以做更多。(未完待续)

第228章 老夫人病了

二月,是个让陈湘如伤心的日子。

她满怀信心地希望能孕上孩子,在癸信推迟了大半月后,还是如期而至,她竟没能怀上,那样疯狂的痴缠,竟未能怀上。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今年没有,许明年就会有了,总有一天,她会实现做母亲的心愿。

她甚至请了郎中诊脉,确认自己能不能做母亲,郎中肯定地道:“夫人身子康健,定会有孩子的。”

直惹得刘奶娘想笑,却终化成了安慰话:“夫人多虑,你与将军在一起不到一月,又怎知道你不能生?”

周八是有儿女的,而且还会有很多。

也就是说,他不会有问题。

陈湘如得到郎中的证实,这悬着的心方又放下。

接下来的日子,陈湘如又开始巡视店铺生意,往返于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甚至会几日把自己关入颜料室配制陈家独有的颜料秘方,现在的颜料用量越来越大,不仅是陈记,长乐染布房也要用。

染布房的生意好,因颜料多、色正,很快就吸引了北方一带的布商,常常几车几车地送到染布房要他们帮忙染色,甚至有时候还要染彩丝、彩麻等。

只是织布房库房的布都快摆满了,销出去的还是寥寥无几。

陈湘如午后回到家里时,管家迎了过来,道:“夫人,将军来信了,将军送了四名护卫保护夫人。”

护卫……

四个人一般高矮,身高七尺,不胖也不瘦,五官寻常。走入人群,就再也忆不起他们的容貌、长相。

陈湘如看罢信,对管家道:“替他们在周宅安顿住处。在我院里拨一间屋子出来,给他们值夜时小憩。不值夜的时候,他们住自己屋里。”

管家应声“是”去安顿了。

刘奶娘拿着一封信从外头进来,“顺风镖局的人捎来的。”

看罢了信,陈湘如的秀眉微锁,范阳长乐织布房又在讨银子了,说库里的布销不出去,但还不能停,想在今年大规模地织绸缎。也只得绸缎才能赚银钱,但库里的布还不能廉价处理。

陈记这边,赵做了绸缎庄管事、赵武在织造府当师爷,大管家今年得亲自督促收购生丝的事。

这会子也到了周宅,垂首道:“大小姐,今年我们在往年的例上又加了二成蚕种发给蚕户,着人看过黄历,今年是个出蚕丝的好年成。”

既出蚕丝,这桑叶就会发得很好,有了桑叶就能养蚕。

可接下来。又要开始一场激烈的生丝收购大战,虽然陈记握有蚕茧抽丝的技艺,但因为这活是苦差。陈记近年已经做得少了。

瞧着大管家提的是蚕种的事,实则是告诉陈湘如:得备收购蚕丝的银子了。

今年不光是陈记,还有一个织造府,得收购两家,不,其实是三家的织造房所需的生丝。

陈湘如道:“赵叔以为,多少银子合适?”

大管家是知道范阳那边长乐坊的事,比划出一根指头,当然不是一万两。更不会十万两,往年只得陈记一家。至少就得消耗三十万两银子的生丝,他说的是一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

陈湘如倒吸了一口寒气。“我会叮嘱绸缎庄赵管事,近期收回一部分银钱。”

就算再多,那边能收回来的有二十万两就不错。

加上她手头有的,统共五十万两银,只能解决一半的银钱花销。

“织造府那边,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今年还照这个例,只要收到了,那边一验货就给银子。”

这就是陈家当织造府郎中最大的优势,说一不二,付钱爽快。

屋漏偏逢阴雨天,陈湘如正愁银钱的事,赵婆子又到了,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大小姐,老夫人病了……”跪在地上,递过一方帕子,但见上面包着一口血痰。

陈湘如倏地忆起,前身记忆里的老夫人,便是今年没的。

“老夫人什么时候病的?”

“早前只是咳嗽,吃了药,有两日没咳,可昨晚咳得越发厉害,还……”

陈湘如心头一痛,她愿想许老夫人会长命百岁,没想还是无法改变老夫人的命运,难不成今年三月,老夫人就会离逝。

“来人,快请郎中!我去上房看看老夫人。”

*

上房里,岳氏母女也到了。

二姨娘与陈湘娟也在。

老夫人坐在轱辘椅上,含着浅笑,身上有股子怪味,除了一股尿臭,还有一股从内腹五脏散发的怪味,她一说话时,这气味就会散发出来。

陈湘如眼里蓄着泪,“祖母,听说你昨晚没歇好?”

咳嗽了一宿,连血都咳出来了,可见病得多重。

可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说老夫人受了风寒,只当是小病。

现在想来,怕是一早老夫人就瞒着了她。

要不是咳出血来,吓坏了赵婆子,这才禀报给了陈湘如。

“老了,不中用啦。”

“祖母……”陈湘如的眼滑落了下来,快奔几步,她趴在老夫人怀里,半是撒娇,半是痛苦地道:“湘如不许祖母说这种话,祖母要看二弟、三弟娶妻生子,祖母还要看我做母亲……”

老夫人立时就明白赵婆子去见陈湘如了,带着责备地看了赵婆子。

一个婆子过来,轻声道:“老夫人,该换尿布了。”

老夫人自瘫了之后,就一直在使尿布,但大部分时间却不像今儿这样频繁过。

陈湘如在上房里坐了不多久,婆子就给她换了好几次。

岳氏与王问梅垂首坐着,面含忧色。

他们是最不希望老夫人出事的人,还指望着老夫人多活几年,最好能看王问梅出阁,这样老夫人怜惜,就会给王问梅置备一份像样的嫁妆。

二姨娘与陈湘妮也带着愁容,虽说陈湘妮的嫁妆有了,可陈湘妮至今也没许上好人家,二姨娘早前以为凭自己的能耐是能找上的,结果却有些不尽人意,门第好的,人家看不上陈湘妮,门第差的,二姨娘又不肯让陈湘妮配个庶子。

如今,二姨娘想陪个身世清白,能给她养老送终的。

陈湘如推着老夫人进内室,与婆子一起老夫人擦了身,又换了干净的裙子,垫了干净的尿布,刚换着,老夫人就不自觉的又洒了一点。

老夫人悠悠轻叹一声,“我怕是不成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你们姐弟几个的婚事都订下了,只是原想让赵珍儿早些过门,这样你就多个帮衬的人,得先办了那丫头的婚事。”

老夫人说的是陈湘娟。

陈湘如眼睛一酸,又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她敬重老夫人,老夫人对她更是关爱有加。

前世未曾体会到长辈的爱护之情,今生却全了她的念想。

她比谁都渴望老夫人能活得更久,能活到长命百岁。

“湘如,你现在做得很好,我怕是不成了。赵婆子,告诉王二奶奶和二姨娘,让他们回去罢。”

赵婆子应了,到花厅里转达了老夫人的意思。

岳氏起身道:“赵婆子,若是老夫人想吃什么,你只管说一声,我亲自下厨给她做。”

陈湘妮道:“我这就去大厨房给祖母做兔儿糕。”

陈湘如将老夫人扶坐在小榻上。

老夫人除了气色差些,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别,“你别难过,祖母不是好好儿的。如儿呀,你告诉祖母,祖母需要与你做哪些?”

陈湘如原不想提,转眼就到三月了,照着她的记忆,老夫人没有几天活头了。她不可以优柔寡断,必须得尽快拿个主意。

“祖母,给大弟、二弟、三弟的家业,还得劳你费心。”她看了眼赵婆子。

赵婆子示意,带着两个婆子退出了内室。

陈湘如压低嗓门:“祖母,我在范阳开了长乐坊,有长乐织布房、长乐染布房,还有长乐布庄,我写的都是二弟、三弟的名字,也下了令,知道的人不多。”

她到底是说出来了。

老夫人却是一早就知道了,看着她时,神色多了几分安慰,“正因为你写的他们两个的名字,我才没有过问,听说那染布房的生意好,布庄的生意也好,只是长乐织布房的布销不出去。”

“祖母,是我不好,原以为织出耐用的布,价格实惠,百姓们就会接受,谁知道现在竟是怎么也不成。”

她垂首,满满都是愧意。

“这不怪你,你也是好心,我瞧过那布料是极好的。既是好布,总会有人喜欢的。”

“祖母……”

陈湘如的泪如断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地滑落。

老夫人神色平和,她何尝不想多陪陪孙儿孙女们,可阎罗要你三更死,你就休想活至天明。

“我会让二管家去族里请人来,相和的家业,就照陈家祖上的规矩来,照庶长子的例分一份,相富继承父业,相贵也得有一份,但是陈家自来掌家人掌管陈家大院、织布房、染布房和绸缎庄这几处。”

也就是说,这四处地方必须要留给陈相富,是不可能给陈相贵的。

“若是将这几处分开了,就不是真正的陈家大院了,旁的田庄、店铺我会留给相贵、相和的,你不必担心,祖母虽然病了,可这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陈湘如又陪坐了一阵,陪老夫人说了话。(未完待续)

第229章 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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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直说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

陈湘如小心掖好锦衾,又轻柔地离了内室。

刚出上房门,陈相贵兄弟就来了,面露忧色地问道:“大姐姐,听说祖母病了。”

“祖母累了,刚歇下。”

陈相富道:“我想瞧瞧祖母。”

“好了,莫去打扰,让祖母好好歇会儿。”

老夫人病了,整个陈家大院都蒙上了一层阴霭。

上上下下都没个喜色。

夜里,陈家大院的佛堂中。

一个女子双手合十地祈祷着:“信女白莲,祈求上苍保佑老夫人尽早康复!白莲愿用自己的寿缘来换老夫人的康复……”

她的身子起起伏伏,神色里一片虔诚,不停地磕头再磕头。

陈家是她的恩人,陈大小姐还消了她的奴籍,让她在绣房里做学徒,因着白家与陈家有些渊源,绣房的师傅也颇为照顾她。

虽是学徒,可白莲每月能领二百纹的月例。

但这月例她只留了五十纹做花用,剩下的全都孝敬给了师傅。

外头,有灯光掠过。

白莲一闪身藏到了佛堂后面。

进来的是陈家的二爷、三爷,兄弟俩是孪生,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却有完全不同的气度,三爷儒雅,二爷生得壮实又略黑些。

“三弟,你多大了,你还怕鬼么?世上哪里有鬼?你拉小厮来就是。”

陈相贵愤愤瞪了一眼,“大姐姐为祖母的病都愁坏了,我们过来给祖母祈福让菩萨保佑祖母早日康复!”

陈相富面带着睡意。打着哈欠,“这指定是被她给咒的,在佛堂咒骂祖母和大姐姐的是她。就该拉她出来向神灵赔罪……”

白莲听到这儿,心里纳闷:她是谁?

倒似老夫人不是生病。而是被人咒病的。

可哪有一咒就真病的?

陈相贵取了香烛,双手合十,陈相富也学着他的样跟着跪拜起来。

二月末的风,还是带着一凉意,夜风一过,刚点着蜡就被吹闭,而那香却得更好。

陈相富骂了声“晦气”,我今儿还非点着了不可。拿着一炷蜡又重新搁到烛前点着。

“阿欠!”白莲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陈相富似发现了贼人一般,身子一窜,撩起了佛掌后面的布帘。

却见是个衣着素雅的丫头,瞧上去约有十二三岁的年纪,总之比他略大些,眉眼如画,长得水灵好看,头上绑着白色绣银边的丝绦,戴着一对白珍珠耳环。

陈相富喝问:“你是谁?”

别以为长得好。他就不问了。

白莲欠身道:“我是绣房的白莲。”

“白莲?”陈相富沉吟着,“哦,我记起来了。就是我大姐姐梦里,那个灰袍秀才的女儿?”

白莲轻声应道:“正是。”

陈相贵冷着声儿,“半夜三更的,你不在绣房待着,到佛堂作甚?”

佛堂还有得不对的香烛,不需要问就是来烧香的。

佛堂的观音塑像约有真人大小,一脸慈祥平和,带着一丝浅笑。

白莲问道:“听说老夫人病了,奴婢……奴婢想给老夫人祈福。”

陈相富道:“瞧不出来。你还是个有心的。”

这丫头长得真好看,奇怪的是。明明第一次见面,陈相富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只一眼,她就觉得这丫头好。

“白莲,我以前见过你么?”

白莲微微摇头。

她在绣房当差,整日吃住都在那儿,就连采买丝线的活都免了,自有绣房的管事每过几日就采办齐需要的丝线,而她和绣娘们则一天到晚坐在绣架前飞针走线,偶尔累了,会小憩一会儿,几个人也会有机会坐下来喝盏茶、吃些点心。

“没见过,怎的总觉得哪里见过你。”陈相富近乎自言自语。

陈相贵冷着脸道:“你是来给祖母祈福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烧香。”

陈相富狠瞪了一眼,自打他跟着赵小舅、赵敬叔侄二人读书后,连说话的语调都像了他们,好似陈相富不是哥哥,根本就是弟弟。

白莲见一边有个食盒,轻声道:“咦,你们还带了供品呢,奴婢替你们摆上。”起身将食盒取出,小心地摆到祭案上。

许是人长得好,陈相富看着她,总觉得她做什么都好看,就好像他的大姐姐一样。

白莲提着素裙跪在最后,双手合十,嘴唇微蠕,重复早前的祷词。

无论怎样,她是拿陈家当家了。

要不是白大同信任陈家,不会给大小姐托那样的梦。

大小姐是她的恩人,陈家也是她的恩人。

她白莲希望老夫人、大小姐、二爷、三爷都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陈相富一会儿瞧白莲,一会儿又看陈相贵,好奇地道:“丫头,你都祈祷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白莲摇头,“二爷,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别问奴婢,奴婢是不会告诉你的,奴婢的心里话只告诉菩萨。”

这丫头……

菩萨高高在上,就是泥塑的,可不知怎的,世人就是信她。

这会子,陈相贵也信,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地闭着双眸。

白莲又跪拜了一阵,起身离了佛堂。

陈相富的眼睛却停留在她身上,伸手一扯,“三弟,那个白莲……你有没有觉得她看上去很眼熟?”

“二哥,她是我们家里的丫头,你以前见过又有何奇怪的?”

“可我好像从没见过她呢,我以前真没见过,可就是觉得她眼熟。”

陈相贵冷瞥了一眼:“在你眼里,但凡长得好些的。都瞧着眼熟。”

当他是什么人?好似他就是个贪恋女色的。

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你……”陈相富气急,瞪了一下,认真地祈祷。

“好了。给菩萨再磕几个头,我们也回去吧。”

兄弟二人离了佛堂。陈相富突然想知道淑芳苑的陈湘娟在做什么,虽然夜色已经很晚了,可他就是想知道。

近来,武功有进益,牛啸师傅虽每日还让他蹲马步,但会教他一些有用的招式。

陈相贵见他不走了,道:“你不回松柏苑么?”

“我想再练过功,你先走吧。”

陈相贵吐了口气。夜色里看到巡院的护院,提着灯笼离去了。

陈相富左瞧细看一番,攀爬上了淑芳苑的围墙,小心翼翼地近了陈湘娟的窗下。

“二小姐,夜深了,明儿再绣。”

陈湘娟看着手里华丽得移不开眼的嫁衣,现在这嫁衣比陈湘如的更美了,金丝银线,甚至还缀了珍珠。

“我再绣会儿。”

“二小姐是担心老夫人的病睡不着么?”

小桠在整理着床铺。

陈湘娟冷哼一声,“她哪里要我担心?”

为什么要拿她当祖母。她不过是犯了些错,居然就不理她,还不许她去晨昏定省。就连家里的下人都瞧她的笑话,还不给她置嫁妆,要不是她有个疼她的姐姐,指不定会闹多少笑话。

这家里,她唯一看中的就只有陈湘如。

陈湘妮、陈相富兄弟,还不是看老夫人脸色行事,见老夫人不待见,也跟着待她不好。

她才不在乎他们呢?

她没拿他们当亲人,她只拿姐姐陈湘如当亲人。而且是最看重的亲人,将陈湘如视得比马庆还要重。

陈湘娟又轻叹一声。“只是苦了大姐姐,原本家里家外就够忙的。老不死的又病倒了。”

小桠一阵语塞,背地里,陈湘娟当着吴奶娘和小桠的面,还是叫老夫人是“老不死的”。

陈相富此刻却气得牙痒,真是不孝,竟这样叫自家的亲祖母。

小桠道:“大小姐怪不容易的,二小姐可得帮衬她一把。”

“明天,我会随大姐姐出门查看店铺上的生意,也算是帮扶大姐姐。”

小桠喜道:“二小姐,那你可得早些歇下。”

陈湘娟轻叹了一声,“那老不死的也不知怎想的,六安县一千亩的大田庄,说给王问梅置嫁妆就给置了,说是要照顾赵氏,还不是因为王问梅是她娘家的侄孙女,偏着王问梅。”

她不恨王问梅,这丫头也怪可怜的,打小没了父亲,跟着个守寡的母亲相依为命。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夫人待王问梅这么好,却不管她这个亲孙女的婚嫁之事。

马家又放话说不管。

老夫人又是真的不管。

这让陈湘娟想起来就生气。

一个个全都是心胸狭隘的,也只有陈湘如待她好。

陈相富在外头站了一阵,见陈湘娟歇下了,这才小心地离开,想到陈湘娟骂的那句“老不死”,气就不打一处涌上来。

*

康正二十年三月初二,老夫人请了陈氏族里的族长、左长、右长又有五老太太入府议事。

昨晚是岳氏在跟前侍疾,前晚是陈湘如,陈湘如想留在上房,老夫人不同意,说她是陈家的支柱,不能也倒下了。

老夫人半躺在小榻上,因夜里咳得难受,声音略有些嘶哑。

“今儿请三位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我准备给相和、相富、相贵三兄弟各分一份家业,他日也免他们三兄弟争得头破血流。”

左长道:“三叔婆身子还健康着呢。”

老夫人摆了摆手,“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明白。”看了眼赵婆子,“把大管家、二管家、大小姐、二爷、三爷也请来。”

赵婆子令大丫头去唤人。

不多会儿,陈湘如也到了。

老夫人道:“南溪镇有座八百亩的良田庄子、南溪镇的八家铺面,有五家是赁给旁人做生意,还有一家水磨房、一家杂货铺、一家药铺是留给庶长孙陈相和的,另外相和与邻县乔知县家的庶长女订了亲,虽说这姑娘比相和长了两岁,但是个聪敏可人的。

相富乃是赵氏所生的嫡子,为了生他们兄弟俩,赵氏因此没了性命。织造府的官职自来都是嫡子继承的,他继承官职、陈家大院又陈记织布房、陈记染布房、陈记绸缎庄,另有良田庄子一处,在西泉镇上,良田约二千三百亩。陈家族里的良田、铺面也归相富所有。相富已与织造府左员外郎殷大人的嫡女订亲,待殷氏十五及笄,便可迎娶过门。”(未完待续)

第230章 遗言

只是织布房一处,就抵过得上好的店铺几十家了,何况还有染布房、绸缎庄等。

老夫人咳嗽起来,用帕子捂着嘴,咳罢之后,便见那帕子被血浸红了,众人一瞧,一个个都紧绷着脸。

陈家大院的老夫人不成了!

就是年轻人咳成这般都活不了,何况是这年迈的老夫人。

“相贵是嫡幼孙,北桥镇、西泉镇、东河镇大大小小的铺面共计二十一家,店铺十家,田庄二千余亩,尽数归相贵所有。”

咳……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赵婆子递了茶水来。

老夫人继续道:“因他们兄弟年幼,这些东西都交给嫡长孙女湘如打理,待他们成家立业之时湘如便可交予他们手中。”

陈湘如应声“是”。

老夫人支字未提范阳那边的产业。老夫人明白她瞒着众人的苦心,也不想提,更是对她陈湘如的一片信任。

老夫人摆了摆手,看着一边笔录账房五顺:“先生可记好了?”

五顺起身,毕恭毕敬地递过纸来。

老夫人看了一眼,递给了族长。

族中三人相互看了一下。

老夫人道:“先生再抄录一份,请族长、左长、右长签押,一份留于族中,一份搁到陈家大院保存。”她看着屋里的相富、相贵,“你们兄弟没异义吧?”

原是孪生兄弟,相富而占了大在前,便分得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此刻,相富抱拳笑道:“祖母,我会看护二弟的,不会让他受了委屈。”

老夫人道:“想当年。你祖父从祖上承袭的家业,也是你所得的这些,这是陈家的祖规。你往后要替你的儿女另挣家业,也要将陈记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和祖上留下的千亩良庄、陈家庄里的良田、店铺传承给你的嫡长子。”

“是。”

不是偏他。而是因为这原是祖规。

就如勋贵之家,袭爵的总是嫡出之中最年长的儿子。

陈家也不例外,世袭的官职还有祖传的家业,都必须留给掌家的嫡长子。

陈相贵心头略有些失望,若不知陈相富得了多少,他许是高兴的,没想他就比陈相和多了一倍多的东西。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他日相和归来,娶妻之后。可回陈家庄居住,那时相富得在下庄给他二三亩地修建房屋。相贵他日若得功名,自有个好去处,若是不然,娶妻成家之后,也要去族中居住,相富得给他一块地,让他修房建屋,安心度日。

族里的规矩,陈氏子孙除有功名者在任上为官可不居族中。其他人一律得住在陈家庄族里。”

陈相贵应了声“是”。

几人签了押。

族长九老太爷带了一份,老夫人这儿再收藏一份。

老夫人留了他们用午食后,着陈二管家遣马车送他们离开。

岳氏听闻老夫人给三位爷分了家业。可她想着王问梅虽许了好人家,却只得八百亩的田庄,若能多要些也是好的,大呼一声“姑母”,哭哭啼啼地进了上房。

老夫人累了,正闭阖着双眸,跟前坐着陈湘如,又有二姨娘母女在一旁侍候。

陈湘如特意把用的、盖的都搬到了上房,准备日夜守在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听到哭声。启开双眸道:“你哭甚?我还没死呢。”

岳氏止住哭声,“问梅是托了姑母的福才许了这么好的人家。我们母女会给老夫人立长生位,一辈子供养着的。”

“还长生位?我看还是改成灵位好了。”

岳氏碰了个软钉子。连声道:“各路神灵保佑,这是姑母开玩笑的话,你们可别当真。”

老夫人夜里咳得紧,白天困得紧,正想睡会儿就被她吵醒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何来?你是想让我给问梅再置些店铺?”

老夫人心如明镜,摇了摇头,“不错了,有八百亩良田做嫁妆呢,就算我不在了,如儿也是个大方得体的,她亏不了问梅和你,只是赵家原是六安大族名门,你得让问梅与如儿学着些,我虽与她订了好亲,若是你们保不住,我也管不了啦!”

后来的事实证明,王问梅的出身、门第确实配不上赵荃,好在赵家还讲情义,从不曾提休弃问梅的事,对岳氏也是以礼相待。

岳氏抹着泪儿,“姑母,让我住在上房,让侄儿媳妇给你敬敬孝心。”

她想就近服侍老夫人,也给老夫人侍疾。

便是王问梅嫡亲的祖父、祖母,也没老夫人对她们那样好了。

岳氏是真心的。

可老夫人却觉得她多了几分算计。

算计是有的,但只是小部分,若是给银钱、店铺,岳氏自然会收下,若是不给,岳氏也不会开口索要。

就如老夫人所言,她给王问梅的嫁妆很丰厚了。

老夫人厌烦得紧,“我只想睡会儿,别吵我。二姨娘与妮儿也都出去吧。”

陈湘妮昨晚与二姨娘就哭了一场。

有老夫人在,这个家就是完整的。

大小姐虽然能干,可到底人还年轻,管得了外头,就照顾不到家里。

陈湘如坐在小榻前,静静地看着睡熟的老夫人。

赵小舅与赵敬得了消息,也过来探望,听婆子说老夫人睡熟了,两个人拿着书在花厅里候着。

老夫人醒来后,陈湘如喂她吃了药,又漱了口、洗了脸,将她扶在小榻上,拿靠背让她支着。

老夫人摇头轻叹:“又尿了。”

陈湘如二话不说,领着婆子给她换了干净的,小榻上铺了羊皮,倒不怕浸透了,只是每日都换一张羊皮,另一张则晾晒起来。又要常给老夫人翻身,生怕长了褥疮。

赵婆子见一切换好了,方走到花厅:“老夫人请五舅老爷、表少爷入内叙话。”

赵小舅、赵敬进入内室。

屋子里着熏香。可还是有一股臭味,这是屎尿的味道。熏香与屎臭味交杂一起,反而是一种令作怄的气味。

婆子抱着大木盆出去,臭味似轻浅了一些。

陈湘如令大丫头搬了绣杌。

二人见罢了礼。

老夫人看着他们,道:“难得你们还挂着我,我这身子怕是拖不了多久了。五舅老爷,你和敬表少爷虽在我家读书,可实则是我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赵家仁义。我对你们有愧呀……”

“伯母快别这样说,你老对我们赵家也宽厚。”

老夫人面露愧色,“宁心是为了给我们陈家生儿子没的,你们赵家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到我们陈家,是我对不住你们。还有这后来的许多事……但凡陈家有所需要,你们都是一力帮衬的,我只盼,我若不在了,你们赵家能看顾如儿姐弟几分,便是瞧着宁心的情面上。也偏疼三分……”

陈湘如心头一软,眼泪蓄在眶里,却是怎么也落不下来。莫不是近来她背里哭得太多,而今竟哭不出来了。

“伯母放心,我们会的。伯母身子健康,一定会长命百岁,听说请了江宁府最出名的李郎中来,许吃上几幅药就好了。”

老夫人笑了。

好,只能是个梦想。

她好不了啦。

“今儿,请五舅老爷来,还是想五舅老爷给二舅老爷写封信。我想提前给珍儿与相贵完婚……”

相贵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哪里就到了成亲的年纪。

赵小舅忙道:“这样好。把珍儿娶进门,许冲冲喜。老夫人的病就好了。”

冲喜?

陈湘如怔住,这在记忆里可是没有的。

虽然后来赵珍儿确实嫁给了陈相贵,但却是在陈相贵年满十五岁以后。

前世,这门亲事是陈湘如给陈相贵、赵珍儿订的,老夫人更是突然离逝,早前也是咳嗽,突然就撒手人世了,给了陈湘如姐弟一个措手不及。

对于这段婚事,陈相贵在前世时心里是很抗拒的,可因着是他二舅家的表姐为妻,却也随从接受了。

老夫人道:“不是冲喜,我是想说,待我去了,就让珍儿在四月十八这日嫁入陈家吧。我问过神算子,他说这样不犯冲。”

她的眼里含着宠溺与疼爱,伸手握住陈湘如的手,“如儿过得不易,我就想找个人帮她一把。相贵还小,待相贵成人后他们再挑吉日圆房,虽然委屈了珍儿,可我们陈家着实差个打理内宅之人。”

她若去了,二姨娘未必就是个安分的。

还有岳氏,瞧着通情达理,也未必就是个没有野心的。

在她去前,她得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真是一桩接一桩的事啊!

陈湘如的泪夺眶而出,“祖母,我很好,你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一定会好起来的。”

赵小舅爽快地答道:“我这就派人回赵家报信,二哥、二嫂都是通情晓理之人,定不会拒绝的。”

陈家当家祖母没了,长姐掌家,可到底是个女子,便是男子也只顾得家业,顾不全后宅的,不可能面面俱到,陈湘如能做到今日这样,对老夫人来说已是个奇迹。

老夫人道:“如儿就尽快把聘礼备好,着人送往六安赵家。”她顿了片刻,声音哽咽地道:“祖母是想找个帮衬你的人,我瞧珍儿也是个实衬人,定能襄助你打理好内宅。”

赵小舅与老夫人说了一阵话,起身告退。

赵敬离开时,看着柔弱无助,如梨花带雨的陈湘如,让人瞧在眼里就觉得心疼,原本那个可以安慰她、陪伴他的是自己,原本他可以拥有一段极好的良缘,可一次失约,便铸就了一生的错过。

“祖母累了,再睡会儿吧,想吃什么就告诉湘如,湘如这几日哪儿都不去,就留在祖母身边。”(未完待续)

第231章 祖母归天

老夫人温和地看着她,闭上了双眼。

陈湘如就这样整宿整宿、衣不解带地陪着老夫人。

三月十六夜,陈湘如在赵婆子的轻呼声醒来:“老夫人,该吃药了。”

陈湘如趴在病榻前,接过赵婆子手里的药碗,“祖母昨儿的精神见好,咳得也好些了呢,再吃完这副,许就痊愈了。”

然,往常这时,老夫人就会睁开眼睛,可今儿,老夫人蚊丝未动。

陈湘如的手一颤,将药碗放到一边,小心地探向老夫人的鼻翼,竟没了呼吸,“祖母!”一声惨叫,她趴到老夫人身上痛哭起来。

一声鼓响,陈家大院响起一声:“老夫人归天了!”

顿时,各房的管事、主子都奔往上房。

陈湘如哭得几近昏厥。

陈家大院里一片素白,白幡映天,在这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却带着满满的哀伤。

陈相富兄弟、陈湘妮、陈湘如一袭素缟跪在上房灵堂上。

不足两个时辰,上房就布设成灵堂。

陈湘娟终于可以进上房了,人刚踏入灵堂,陈相富倏地站了起来,厉声道:“滚出去!便是陈家大院的狗儿都可以替祖母戴孝,唯独你不行。”

陈湘娟大喝一声:“陈相富,你别太过分了。”

陈相富一双眸子里喷射着火苗,“祖母为什么会一病不起,你心里明白。”

陈湘如一脸愕然,难不成是陈湘娟下药?不,陈湘娟已经改好了,她绝不会这么做。

陈相贵道:“二哥!”想拉他继续跪下。

陈相富推开拉他的手,“她……在淑芳苑里咒骂祖母。祖母生前不想见她,祖母死也不会见她。祖母临终有遗命:湘娟婚事照旧,不必让她为我戴孝。”

生前不待见她。死了也不许她戴孝。

为什么?

陈湘娟笑得哭了,哭得笑了。“你骗我?”

不让孙女戴孝,这得多怨她、恨她,甚至多对她失望。

“我不信,祖母不会这样对我的,我不信……”

陈湘如想要反驳,可老夫人的确说过那样的话,当着陈相富兄弟说,就是当着赵小舅也说过的。

赵小舅在陈家大院住了这么久。自然明白其间的原因。

对于一个抢姐姐未婚夫,一个没有廉耻心的女子,赵小舅也是失望的,可想老夫人又有多失望,尤其听陈相贵说,陈湘娟竟在佛堂咒骂老夫人、诅咒陈湘如后,连他都寒心了,甚至心生厌恶,尤其从赵三舅那儿得知,陈湘娟原不是赵氏所生的。就更厌恶了。

“姐姐,我不信!我不信祖母这么无情……”

陈湘如只想老夫人的亡灵早日入土,“你若想给祖母敬香。就去佛堂吧,这是祖母最好的遗愿,便是我也不能违抗,更不能做这不孝之事。”

她虽知老夫人心存偏见,可也着实无奈。

她不能连老夫人这最后的要求都不能做到。

陈湘如走近陈湘娟,“二妹,你别为难我,也别扰了祖母的清静,就让祖母安安静静地走。”

陈湘娟道:“大姐姐。你信我,我没有咒骂祖母。我没有……”

“没有?你敢对着祖母的亡灵发誓么?你敢说你没有咒骂过祖母,你在背里是如何称呼祖母的。你说她是老不死的,陈湘娟,你怎可如此?她是我们的祖母,是我们唯一的长辈,要不是你再三做错事,祖母怎会这么待你!滚!你滚出灵堂!”

陈湘娟气得嘴唇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想替祖母戴孝,才明白自己连这戴孝的权力的都没了。因为祖母不认她是孙女,曾以为是她的错觉,祖母当真够恨,从下令“打死不究”那天,心里就再也没她了。

刘奶娘走过来,扶住陈湘娟道:“还有一个月,二小姐就要出阁了,热孝出阁也是老夫人的遗言,你回屋将养,莫要犯了冲撞。”

陈湘娟看着陈湘如,她似被人剥离魂灵一般,软软地跪在乌盆前烧冥纸,一袭白雪般的衣衫,越发映得她娇弱无双。

心头一软,陈湘娟一个疾步走近陈湘如:“姐姐,你会来淑芳苑看我吗?”

“二妹妹,你永远是我二妹妹,我会去看你。”

永远是她的二妹妹,永不抛弃。

陈湘娟最怕的就是连最后的亲情也没了。

得了这话,她安心了许多,“姐姐安心打理丧事,我会抽空去店铺查看。”

三月十八日黄昏,青州王家的人到了,一进陈家大院就得到老夫人病亡的消息,这次来的是王家的二舅公父子,又有王家大舅公的子孙数人同行。

王家三房的三舅公回到青州后,便置了田庄,还置了店铺,这可羡煞了其他两房的人,一打听,才知他们大房、二房的人去了趟江宁府,是老夫人王氏要嫁嫡长孙女。原是请了他们来吃喜酒,那信上写的是三舅公的名字,三舅公想着虽然很多年没联系,但既然陈老夫人写信来请,他们就得来,俗话说: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

两房的人吵翻了天,把三舅公父子给狠骂了一场,只当是三舅公收了信不告诉他们,而三舅公当时也在纳闷,照理给他写了信,没道理不给大房、二房的人写信,也没多问,只带了自己的儿子、儿媳来吃喜酒。

两房人打听出结果后,也收拾东西,带着家乡的土仪,前来江宁府拜访。

没想人一到,得到的消息竟是老夫人归天了。

王家两房的人在灵堂里哭作了一团。

当他们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却见一袭素衣的岳氏进了灵堂,与陈湘如禀道:“如表妹,丧事所需的冥纸、冥钱、灵房等物都置备齐全了,周六夫人也过府帮忙来了。”

周六夫人原是庶子嫡妻,从来没有打理内宅的权力,最多也是就是打理打理周家六房的事务,这次陈湘如特意请周六夫人婆媳两过府帮忙办丧事。

周六夫人自然乐意,这可是证明她贤惠能干的机会,一来就学着兴国公世子夫人沈氏的模样,先召了婆子、管事说了一番话,几时应卯,几时发放差事牌,几时开斋饭……处处都安排得妥当。

陈湘如轻声道:“劳二表嫂配合周六夫人打理好这几日的事。”

岳氏虽没有接触过内宅,可见有这么个机会,又想到老夫人临终所言“如儿是个宽厚的,亏待不了你和问梅。”这也是说,往后她们母女得仰仗陈湘如了。

二姨娘更是不敢有半分懈恕,她打理大厨房,府里得开始供斋饭,停了荤腥,还得办得得体。

从三月十九日开始,便有交好的世家、亲友前来吊唁。

赵家这一年往江宁跑了好几趟,尤其是赵三舅,赵三舅母因为幼子的婚事去了江宁,这还没几日,又得了老夫人归天的消息,赵三舅又领了幼子前来奔丧。

赵四舅得了陈家的接济,自然也不好不来,也领了儿子过来。

赵二舅原也想来,可老夫人有遗言,要四月十八娶赵珍儿过门。夫妻俩要给赵珍儿预备嫁妆,家里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就连在江宁书院读书的儿子也唤回去帮忙了。

赵大舅因远在任上,是两月后才接到赵二舅写的信,知道陈家老夫人没了的事,信里自然少不得提陈老夫人做主与赵家亲上加亲的事。

祖辈仙逝,孙子守孝一年,却也有热孝期内可因长辈遗言成亲的习俗。

三月二十二日,过完头七,陈湘如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就得开始凑备聘礼,陈湘娟那边的嫁妆倒是一早就备好的,因江宁离六安尚远,更得提前下聘,想着是娶妻,陈湘如自是在大库房里挑选一番,又备了丝绸、摆件、头面首饰等,统共预备了三十八抬,又细细检查了一翻,从库里挑了祖上宫里赏赐的两件圣物为聘礼,又让陈二管家带了可靠的护院、小厮、媒婆前往六安下聘。

周六夫人知她忙碌两件大事,丧事一忙完,又过府帮忙,这让陈陈湘如倒也轻松了不少。

四月十二这日,是陈湘娟及笄之日。

若非刘奶娘提醒,陈湘如便给忘了,辰时带着刘奶娘帮忙准备的及笄礼过来,面露愧色地道:“湘娟,家里的事多,不能给你办及笄礼了。”

陈湘娟也在心里暗怨老夫人走的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死不成,非得在这时候死,害得她的及笄礼也不能办,只能这样冷冷清清地过了。

不过,陈湘如带来的累金丝钗子很漂亮。

想着这家里还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辰,还有一个人真心关心她,陈湘娟原有的不悦也轻浅了许多,拉着陈湘如道:“我还以为姐姐忘了呢。”

“我怎会忘了,还有五日你就要出阁了。”

她们无长兄,这回又请了族里相字辈的族兄背新娘上花轿。

陈湘如请了周六夫人,又请了二姨娘母女、岳氏母女来,给陈湘娟过了一个简单的及笄礼,知是陈湘娟生辰,来的人都给了一份礼物,或轻或重,各表心意。

及笄礼一结束,淑芳苑越发冷清了。

陈湘娟心疼地看着陈湘如:“姐姐又瘦了,近来事那么多,一定很辛苦。外头店铺我帮你瞧过,没什么大碍。”

西院这边一切又回到以往的生活中,只是这家里显得空了许多,以往陈湘如早晚总要去老夫人屋里,而今这人没了,心里却觉得少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232章 极品亲戚

那个因她无论回不回家用饭,却习惯性地让小厨房留下饭菜;那个会叮嘱寒天时,让丫头们带上斗篷;在夏天时,提醒下人要给她备好纱帷帽;总会提醒丫头们,给她在出门前备好果点的人没了。

这个家似乎冰冷了许多。

陈相富、陈相贵因为丧礼的事也清减了不少。

赵小舅一直帮衬着跑前跑后,迎送宾客,这让没有男主人的陈家大院多了一个应酬之人,他甚至还手把手地教陈相富、陈相贵应如何与客人说话、打招呼。

这家,确实需要一个男主人。

陈湘如又到陈湘娟屋里坐了一阵,“二弟、三弟搬出松柏苑了,近日住在淑华苑,二表婶又住回客苑。”

淑芳苑要给岳氏母女住,这是老夫人一早就做出的决定,只等陈湘娟一嫁出陈家,她们就要搬进来。

想到这里,陈湘娟心头一疼,“姐姐,要是我想你了怎么办?”

“你来周宅看我,那里屋子多,我着人给你收拾一处出来。”

“姐姐真好。”

陈湘娟想到老夫人死,不许她戴孝,还不让她拜祭,就似她不再是陈家的孙女,她一再就被老夫人那句“打死不究”伤得不愿再承受老夫人是她祖母,只是有偶尔才会在人前用到“祖母”这个词。

幸而还有一个姐姐疼她,否则她真如飘零的落叶没个归宿感。

“王家怎么来了那么多人,也不知老夫人给王家的三舅太爷拿了多少银子?”

“不管怎么样,他们见我们家这一娶一嫁有两桩喜事,定是要吃了喜酒才离开的。我们姐弟几个先吃几日清淡的,二弟、三弟屋里,我已经令厨房做好吃的送去。”

“我这里也有呢。昨天的汤里就有半只鸡,只是太清淡了些。”

“你就要出阁了,暂且忌口的好。这样对身体有益处。”

姐妹俩在一处说了体己话。

而此刻,王家的人正唤了岳氏母女进屋。一屋子人围着她们问来这里后的事。

也与下人们打听过了,老夫人生前替王问梅许了个好人家,据说还是六安的体面大族,还置了一座八百亩的田庄做嫁妆,光是这数就惊得众人一愣。

到底是他们晚来了一步,老夫人竟这样没了。

岳氏在青州老家时就被他们欺得厉害,这会子只做闷嘴葫芦,便是他们说破了天。一个字都不说。

王二舅公冷声道:“你们姑母指定给了三房很多银钱,否则这老三一回青州又置地又置店铺的,就连使唤的下人都有了。岳氏,陈家老夫人到底给了三房多少银钱?你们又与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在背里说我们大房、二房的坏话了,凭甚你们得了好处,偏却没我们的份儿?”

岳氏低着头,过了半晌才道:“让问梅出去,她就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王二舅公道:“让她出去,只怕你再不肯说。”

岳氏垂头道:“姑母看重赵家。总说对不住赵家人,想与赵家结亲,这不我和问梅都乐意。姑母一高兴,就给了翁爹二千两银子,又给了些江宁土仪、布料带回去。”

她与王问梅打了个手势,王问梅赶紧出了屋。

站在外头想了片刻,这么多人,该不会像她爹死的时候,他又来欺负她娘。

三房虽也有人,可与大房、二房比到底显得势单力薄。

王问梅领上丫头冬冬去寻陈湘如。

陈湘如正与陈湘娟在说话,王问梅大呼一声:“大表姐。快帮帮我娘,她被二伯公、大堂伯他们关到屋子里。非要审问我娘,问老夫人给了三房多少好东西?”

陈湘娟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把他们翻天了,敢在陈家大院闹事,别给脸不要脸,一个个忘了客人的本分,还想骑到主人头上来。”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陈湘如劝道:“你莫生气,还有我呢。”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道:“梅表妹,我随你一起去。”

二人来到客房,依旧听到一阵乱轰轰的声音。

刘奶娘大呼一声:“大小姐到!”

那声音,顿时静了下来。

小厮推开了紧合的房门,一屋子的男人或坐、或站在周围,屋子中央跪着岳氏。

岳氏便是个伶俐的,遇到这群男人,似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出。

见陈湘如到了,唤了声“大小姐”,复又垂首。

陈湘如一一扫过众人,大房来了兄弟几人,又领了几个儿子;二房有二舅公领着他的子孙。

这绝不是来吃喜酒的,更像是来讨债的。

昔日老夫人嫁至陈家,何等风光,谁曾想到王家的子孙多了,再厚实的家财也经不得这几房、几十个子孙瓜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没有永世的富贵,就如没有不更替的江山。

陈湘如冷眸一扫,虽是个年轻女子,可只一眼,就让众人有些心虚低头,那不是一眼,根本就是拿着一柄刀剑,似要拿他们间某人开刀一步。

陈湘如紧走几步,一一逼高着众人:“是谁要在陈家大院闹事?祖母不在了,把这个家交到我手里。各位也知道,我的夫婿乃是沙场的战将,夫如此,有妻相近。”

意思则是说:她也有杀伐果决。

她看一人,那人就步步后退。

如此往复,最后她犀厉而冰冷的目光直视着王二舅公。

这个老者,先不惧,片刻之后假在她眸里捕捉到了杀气,唤了声:“外甥孙女……”

“皇帝还有几个穷亲戚,何况你们是我祖母的娘家人,你们行事端方,我自会以礼相待,他日离开只会备上一份厚礼,若是谁敢在这几日闹事。扫了我陈家大院的颜面,对不起,我唯有令小厮、护院将其乱棍逐出。”

恩威并济!

他们表现好了。她自少不得给些银子打发了事,你好、我好、大家好。

若是表现不好。她只有自己强硬的法子,将人赶出陈家大院。

他们背井离乡,就算曾经风光,到底是以前的事。

现在这是江宁府,还得人家说了算。

王二舅公道:“瞧外甥孙女说的。”

“就有劳二舅公约束子孙、晚辈,若是谁出了事,那份应得的东西就扣除给另一方,或者干脆就没了。”

她可不想与他们费唇舌。直切利益。

“二舅公找岳氏表婶的不是就不对了,我听我祖母说过,在我成亲之前,她可是给王家三房的人都写了信,二舅公健在人世,写的是你的名字,大房写的是大表叔的名讳,我就不明白了,三舅公收到了信,你们难道就没收到。三封信可是同一天寄出的。

三房的人情义,不远千里来吃喜酒,祖母见着嫡亲弟弟。自然欢喜。”

王二舅公脸色有些难看,看着一屋子里子孙。

岳氏道:“我们三房的信是驿差送来的,那信自也是送到大房、二房的,你们不可能没收到。”

难不成是有人收到,见上面是请他们来吃喜酒的,没有禀报?

早前岳氏不晓,还以为只写了一封信来,此刻听陈湘如一说,才释怀了。王家有三房人,老夫人没道理不给自己的二哥写。倒先给三弟写了,现在才明白了。三房人都各写了一封信。

这也怪许多年不曾联系,许是他们两房都当是陈家破败了,如他们王家一样,想着又相隔千里之遥,路途遥远只不屑说,还得花钱、花银子,肯定就不愿意来了。

王二舅公厉声道:“是哪个不孝子孙收到的信,为甚不给我?害得我连唯一妹妹的面都没见上,说啊?”他凿点着自己这一脉的子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道:“是哪个混账瞒的我?”

大房的大表叔,此刻也带了大房到一边,询问信的事。

要是当日也来了,他们大房也跟三房人一样。

三房人丁虽少,就来了父子二人,又有岳氏带了女儿。

那时候,岳氏就想出门,心里想着要是这姑母家过得宽裕就设法留下来,要是不成,也算是出门长长见识,她活了一辈子,一直就住在青州,最远的地方就是三十里的仁和县城。

来了之后,一见陈家的情况,与他们王家真是天壤之别,就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不为她自个,就为王问梅求一段好姻缘。

王二舅公一一扫过,其间还真发现了一个面露惧色的,他一恼,抓了过来,厉声道:“是你?”

“不!祖父,不是我收的信,我……”

“不是你,你也定知道是谁收到的信,说,是谁收到的信?”

陈湘如瞧这客院,闹哄哄乱成了一团,对岳氏道:“表婶不如暂住到周宅里,你一个妇道人家,与他们住客院着实不妥。”

“谢大小姐。”

她不唤“如侄女”,倒恭敬地唤了“大小姐”,连忙领了婆子、丫头,收拾了她们母女的换洗衣衫,周宅的客房去了。

王家这边,两房人追查谁收到的信瞒了不报,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给问出来了,信确实同天收到的,大房的收信人是大表叔的孙儿,二房收信人是幼子,一看是请他们吃喜酒,就怕是穷亲戚,生怕花了银子,还得赶许久的路,当即就揣在兜里当作没收到。

王二舅公气得大骂了一场,直说是不肖子孙,害他没与嫡亲妹妹见到最后一面。

可骂归骂,事情已经这样了,没两日倒静下来了,想着吃了喜酒再回青州。(未完待续)

第233章 防人

松柏苑里重新修饰了一番,窗帘、摆件都换了新的,就连家具也都是新的。

将陈相贵早前住的内宅设成了洞/房,供赵珍儿住,又将陈相富早前住的屋子改作了内室给供陈相贵住。

院子里又新配了得力的婆子、丫头和小厮,全是赵婆子、刘奶娘帮忙挑的。

陈湘如到松柏苑里查看了一番,道:“不错!”

周六夫人近来也住在周宅里,笑微微地道:“我可是照着兴国公府的洞\房布置的,侄媳妇说好,那就好了。”

她忙活这数日,就是想得到别人的赞赏。

陈湘如拉着周六夫人坐下,“这次多亏了六婶帮忙,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再好好谢你。”

周六夫人相较于周家其他几房人,给陈湘如的印象最好,周六夫人随和,容易相处,不像周三夫人、沈氏等人,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若有谢礼,周六夫人会很高兴,周六爷可不像周五爷那样有本事,有拳脚功夫、会打仗,也不像周二爷那样会读书。

“玉鸣临走时叮嘱过,让我一定帮衬着你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是我应该帮忙的。”她苦涩地笑了一下,“听说赵家三舅老爷家的嫡长子赵敬还没订亲?”

赵敬好,外头再热闹,他在陈家的书房一心只读圣贤书,虽然其间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吊唁,一次是老夫人出殡,之后就再不迈出书房一步。

周六夫人又听许多人赞过赵敬,人长得一表人才、学问又好,听旁人夸起来貌似比当年的周二爷还更胜一筹。

既比周二爷还学识好,定是个有大前途的。

“六婶可与我三舅提过?”

这几日家里的客人多。着实住不下,陈湘如就把赵家来的客安顿到周宅客房去了,两家原是连在一片的宅子。倒也方便。赵三舅原是来奔丧的,见着陈家忙。没个男子应付,带着赵家的人迎送客人等,因言谈得体,倒给陈湘如帮了大忙,赵三舅很是用心,比办自家大事还用心。

帮衬人的多了,这喜丧之事也就好办了。

周六夫人低声道:“我想说与我家九小姐。”

周九小姐,是周六夫人所生。年纪比陈湘娟还小两岁,今年十三,可因是兴国公庶子的嫡女,而周六夫人的出身也不算高,婚事便搁下了。

周六夫人思来瞧去,就觉得赵敬好。

整个江南,想与赵敬结亲的不少。

“我与三舅太太提了,她笑道‘赵敬发了愿,立业成家,一日不中。一日不议亲事。’”

可周六夫人觉得这是推辞话,早前赵敬不就与陈湘如订过亲。

若赵敬真中了,人又长得好。指不定有多少人家的小姐想嫁呢。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五表哥原就有这等诺言,我实在不好强迫人家。不过赵家四舅有两个儿子,长子有十五六岁,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说的是一日不中不成亲,我瞧年纪倒与九妹合宜。”

周六夫人问道:“这书读得可好?”

书念得好,将来才能得中,也才能有入仕为官的大好前程。

“赵家规矩重,又是六安大族。也是不错的。”

只不能与赵敬相比。

陈湘如又道:“只要他自个争气,又肯用心。这早晚也会得中的。”

周六夫人结不上赵敬,只想着九小姐十三了。不能再耽搁,既然赵家不错,先订下也好。

次日,陈湘如便与赵四舅母试了话音。

赵四舅母一听说是兴国公的庶子嫡女,想着赵四舅原也是庶子,倒是满口应了,只是赵家七少爷在六安读书,此次未能跟来。

周六夫人又留意了赵四舅夫妇的容貌,虽不如赵三舅父子长得好,倒也端方清秀,两家合了八字,不久后就订下了亲事。

*

四月十六晚上,陈湘如又进了淑芳苑。

将嫁妆簿子拿了给陈湘娟看,又拿了房契、地契等出来,轻声道:“共有田庄三处,统共一千二百亩。”

这个数,也就是陈湘如田庄的三成。

也正是看着嫁妆少,陈湘如才给添了一份。

陈湘娟虽然性子好奇,又泼辣,有些不服输,但有一点却是好的:她活得很真实。

“江宁府北桥镇有五间铺面:三家店铺是你的,另两家是赁给小商户做生意。另有西泉镇的四间铺面,有三家店铺是你的,还有一家是赁给商户的。”

陈湘如笑着道:“江宁城北有两家店铺,城南有一家,陪嫁一处城南的二进院子。

嫁妆备了五十抬,摆件瓷瓶、绫罗绸缎、头面首饰皆有。

另外,我给你置的那份也在这里头。

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的,你可得收好了。

城北两处店铺,一家杂货铺,一家粮油铺,这三家你也常打理,里面的管事也熟。

前些日子,我又新买了几个婆子、丫头,这次也一并给你做陪房,这陪房、奴仆统共二十六人。”

其实陈湘如并没有添置多少,而是有几家店铺地段不好,又不好赁出去,她索性改建成了住宅,转手卖了出去,得了银钱,自己又添补了一些,重新置了新的好店铺、田庄,只有那二进院子是特意给陈湘娟添的,其他的都是新置的。

老夫人在世时,知道她做的这事。

可老夫人不许以她的名义给陈湘娟置嫁妆。

陈湘如没了法子,才以自己的名义添补进去。

陈湘娟觉得很高兴,这么多东西,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过的,除了江宁府的店铺生意还行,旁处的都不大景气,否则也不会赁给别人经营。

田庄虽有三处,却只得一千二百亩,并不算丰厚。

但对陈湘娟而言,听到有这么多东西,还是有些喜出望外。

陈湘娟接过嫁妆簿子,翻看了两页,伸手就要扯下一页,却被陈湘如给拦住了。

这一页是最好的田庄和最好的店铺,“姐姐,我不想让马庆知道实数,这一页的地契、房契,我先搁你那儿。”

“又说胡话了,你嫁给了他,就要与他好好度日,我瞧着马庆虽然偶尔糊涂,倒还不是个糊涂透顶的。嫁进了马家,就好好与他过日子。”

陈湘娟笑了一下,接过陈湘如递来的盒子,里面有两纸借契,却是昔日马庆和马大人借了陈家银子写的借契。

“看他们马家还敢打我嫁妆的主意,我手头可有他们的借契,惹恼了我,我就让他们背上使用新媳妇嫁妆银钱的骂名,看他们马家出尽风头。”

“好了,你又胡说了,他们的名声坏了,你就能好。别忘了,你是要和马庆过一辈子的,别让他太难做。”

有与陈记交好的杜家、金家、云家等小姐来给陈湘娟添妆了,虽然陈湘娟就去各家参加过一两次宴会,但大家也是算熟识一场。

陈湘如离了淑芳苑,留下小姐们在那儿说笑。

*

行到后花园处,正遇着赵小舅与赵敬在凉亭里下棋。

陈湘如笑着进凉亭请了安,轻声道:“小舅舅,四舅想让七堂弟来江宁读书,你看……”

赵小舅忙道:“这是好事。”

赵敬沉吟着摇头,颇不赞同赵小舅的看法,“四房人可与我们这几房不同,七堂弟的性子我还是了晓的,不说旁的,就如我和五叔,得晓陈家的藏书阁,你动过贪念没?”

动过,那是爱书之人的贪念,是求知若渴的贪念。

但这贪念其实不是真的贪念,只是迫切地想要读这些难得一见的好书。

赵敬不紧不慢地落定棋子,“我们动贪念,却不会生恶念。七堂弟那张嘴,比四哥更没个轻重。万一说漏了嘴,给陈家引来大祸,五叔可担待得起。表妹、表弟们生活不易,我们且为他们考量周详些。”

赵小舅有些尴尬,他原比赵敬还年长些,倒要赵敬来提点。

赵家二房的四少爷为甚没留在陈家读书,一来是他自己嫌闷,二来他不知道陈家藏书阁里还藏有好书。

沐休日时,他不是与书院的学子外出游山玩水,就是几人一起参加什么诗茶会,忙得不亦乐乎,早前还来陈家几次,后来索性不来了,也只有过节时来瞧瞧。

赵敬为防给陈家惹祸,就算偶有参加诗词会什么的,也支字不提陈家藏书阁有珍籍、珍贵字画的事。

赵小舅也知晓其间的厉害,自然也是不提的。

就算昔日的陈将宏在陈家大院读书,也没能看到二楼东阁的珍藏。

赵敬看了眼赵小舅,神色浅淡,“防人之心不可无,若真是正人君子让他来陈家读书也无甚不可,以我之见,四叔和七堂弟皆非可靠之人,如表妹还是拒了。若七堂弟当真要来,让他学了二房的四堂哥去江宁书院读书。”

一来,赵家三少爷和七少爷一样,都是活泼性子,坐不住。

赵小舅年少时也是坐不住的,而今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倒反而可以静下心来认真读书。

后来的一些事,也证实了赵敬看人的眼光与行事的谨慎,就连陈湘如都佩服得紧。

赵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陈家二楼东阁里的字画书籍着实太珍贵了,若不是定力极好的人,见了那些东西就易生恶,少不得想据为己有,而抢占别人之物为己有这原是不对的。为防少惹事端,赵敬才说出了那番话。(未完待续)

第234章 婚宴(求粉红)

赵敬的年纪不大,在某些事上倒颇有见地。

赵小舅看到那些书,也是爱不释手,后来看赵敬只是求知之心,并无杂念,心生敬重,慢慢也淡然了下来,只为求知。

陈湘如道:“谢五表哥提点。”

因有了赵敬的话,陈湘如便说要介绍赵七少爷去江宁书院读书。

赵四舅倒也满心应下。

对外,赵小舅和赵敬留在陈家读书,说的是一半苦读,一半教导陈相富兄弟,而陈相贵又爱缠着他们二人,外头人自是信的。

到沐休日的时候,赵小舅、赵敬也会休息一日,或与江宁的学子们谈论诗词,或到郊外赏景,而今又到了四月,气候正好,风景怡人。

*

四月十七晚,陈湘如几乎就没睡觉,刚过子时,就带着喜婆等人进了淑芳苑,给陈湘娟上妆打扮。

赵二舅家的送亲队伍在城外客栈里住了下来,只等十八日天一亮,赶着吉日送赵珍儿过门。

聘礼备了三十八抬,赵二舅夫妇又特意给赵珍儿预备了四十抬嫁妆,这对日子并不宽裕的赵家二房来说,怕是小半个家业也置进来了。

赵家人对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总是舍得置一份丰厚的嫁妆,就如昔日的赵氏也是如此,也难怪老夫人舍得给赵家银钱接济,一来赵家的儿郎后生都还争气,二来赵家以诗书传家。她虽接济些银钱,他日他们风光了,少不得会帮衬着陈湘如姐弟几个。怎么算都是两头得好的事。

十八日寅时二刻,陈湘娟被族兄背上花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马宅移去。

五十抬嫁妆,也算是极其丰厚了。陈湘娟听说赵家只备了四十抬嫁妆,越发觉得自己的嫁妆够体面。

辰时三刻,赵珍儿自陈家大院东门而入。神算子说:一嫁一娶,先嫁后娶。这样可以把晦气带出家门,把喜气、吉气迎进门。但不能从一个门里进出,西边预示着晦气离开,而进来的新娘必须走东门。

东门一进便是东院,兜绕了一圈方进了松柏苑。

族长早早到了陈家大院。以长辈身份,接受一对新人的拜见,而花堂上还摆了陈将达与赵氏的牌位。

新人送入洞\房后,酒宴开席,来往的宾客往返道贺,因四月十八天气甚好,女客设在淑芳苑,男客就设在后花园里,又拨了竹涛院做休憩之地。

忙忙碌碌间。一天就这样过了。

王家来的人因为陈湘如的告诫,一个个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听着那唱礼的司仪高呼宾客送来的贺礼。也是听得胆颤心惊,送来了不少的好东西。

赵家没动陈家送去的聘礼,是原封不动又随着四十抬嫁妆又送回来的,统共凑了七十八抬嫁妆,倒也得体。

*

陈家大院里热热闹闹,马宅里陈湘娟却憋闷不已。

马家的人还真能做得出来。说不管,还真不管了。就连这十抬聘礼也是陈湘娟自己拿了一千两银子给马庆和大姨娘置备的,马宅里的来客更是寥寥无几。

来的宾客,一些是江宁书院的学子,还有一些是马庆在织造府任上时认识的客商,更有江宁府衙门的小吏、差捕等,送的礼物最值钱的也不过是二十两银子的封红,还是在江宁织造府上任职时认识的布商——金老爷所送。

来道贺的都是些小人物,举目一扫,最阔绰的就算金老爷。

早前,马庆与金老爷交好,一人养了个布面美人,而今金老爷将秋美人纳为侍妾,可马庆却与春美人散了。

不过四桌客人,马庆却喝了酩酊大醉才回来。

倒是大姨娘,一副没见过世面地往返在四张桌子前,招呼着客人,又陪了不是。

而给陈湘娟送嫁的人便坐了两桌有余。

陈湘娟看着床榻上烂醉如泥的男子,哪里还有她初见时的风流倜傥,气得抬腿就踹了他两脚,怒骂道:“马庆,不会喝,你就不能少喝点,给我起来!快给我滚起来!”

马庆低嘤了一声,一动不动。

陈湘娟抬腿又踹了两下,气哼哼地道:“快起来,给我揭盖头。”

大姨娘令下人把吃醉酒的客人扶回了客房,听到里面的动静,想进来,又被婆子给劝住了:“姨奶奶可不能进去,这是乱规矩的事。”

“大爷吃醉了,再醉也得给新娘子揭盖头。”

心里却担心陈湘娟把马庆给踹坏了。

虽然这是陈湘娟先瞧上马庆的,可若不陈湘娟愿意嫁,马庆还指不定娶个什么样的。

婆子道:“有陪嫁的婆子呢,她会提醒的。”

果然,就见吴奶娘进了屋,与另两个丫头扶起马庆,将秤杆塞到他手里:“大爷,你得给新奶奶揭盖头,快揭!”

与其说是马庆在揭,倒不如说是吴奶娘握着他的手给陈湘娟挑了盖头。

陈湘娟瞪着双眼,气不打一处涌上来,骂道:“也就是我才看得上你,瞧瞧你们马家办的都叫什么事?庶长子成亲,连聘礼都让我拿钱办。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我陈湘娟嫁不出去。

白花花一千两银子,就办了十抬,就不能多预备几抬,马庆,你可是把我脸面丢尽了。瞧见我的嫁妆没,五十抬,像模像样的,还陪嫁了几万两现银,更别说田庄、铺子……

马庆,是你对不住我。往后,你休想我对马家人好,谁要再向我这儿拿一个子儿,老娘就跟他拼命……”

这不是骂人,也不是打人,根本就是陈湘娟近乎自言自语。

马庆一动不动地扒在那儿,听到耳边聒噪的声音,时不时睨着一条缝,瞧一眼又合上双眸。

陈湘娟穿着嫁衣在榻上坐了一宿。

马庆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娇俏的美人,这才忆起自己成亲了。

陈湘娟冷着脸,对外头大唤声“奶娘”。

小桠却捧着热水进来了,讨好似地道:“给大爷请安!给新奶奶请安!”

陈湘娟笑道:“你倒跑得快!”抬了抬手,掏出个钱袋子,当即便打赏了小桠两枚银锞子,“把奶娘叫来,我今儿要亲自将我的嫁妆入库,对了,把姨娘也请来帮忙。”

她要让马家的大姨娘瞧瞧,她有着多丰厚的嫁妆。

陈湘娟喝了几口茶,领着吴奶娘进了库房,指挥着下人们拆了红绸、红纸,将东西一放起来。

一抬专装头面首饰的,里面竟有六套像样的陪嫁首饰:赤金的两套,纯银的一套,又有赤金嵌珊瑚的、纯银嵌珍珠的、一套点翠的。

还有四抬一拆开,里面各有三十匹上好的绸缎,统共一百二十匹,匹匹都是花色、颜色极好的。

陈湘娟瞧了一眼,“回头留下二十匹,再给大姨娘两匹做新裳,给大爷留六匹下来,其他的都送到我陪嫁布庄里去,留得太久就坏了,还是卖成银子合算。”

她可不会如陈湘如那样大方,成亲第二天拜见周家长辈,一下子就送出几十匹上好的绸缎,这都是银子,她陈湘娟就爱银子,虽然也喜欢新裳,但还是换成银子保管合算。

她转而挑了留下绸缎,又当场抱了两匹给大姨娘。

乐得大姨娘合不拢嘴,娶个官家嫡女就是不一样,这着实很大方。

正忙碌着,只见一个婆子神色慌张地进了东院,欠身道:“禀新奶奶,老爷和太太到了!”

“谁?”陈湘娟故作没听清楚。

婆子又重复了一遍。

陈湘娟阴阳怪气地问:“他们是来亲戚的,还是来打秋风的?”

话虽然难听,大姨娘却有同样的疑惑。

虽然马庆唤她姨娘,实则是她亲儿子,马庆性子懦弱,但待大姨娘还不错。

马庆听到音儿,此刻来不及脱下新郎服,如离弦的箭一般出了东院。

因这是二进院子,前院正房是一间约有三间正房大小的大屋子,东头设了小榻,屋子中央是会客厅,西头又设了个小厅。

前院两侧有厢房,东厢房是厨房、杂房和仆人房,西厢房亦有三间,三间各安了床榻等物,是客房。

昨儿醉酒的宾客便安顿在前院的客房里,三间客房里都住上了人。

陈湘娟有些不放心,对吴奶娘道:“好了,东西都在这儿了,你赶紧把剩下的布送到我的陪嫁布庄上,带几个小厮下人帮忙。”

吴奶娘应了。

马宅没有马车,这马车也是陈家给陪嫁了一辆,不仅陪嫁了马车、骏马,连会赶车的小厮也有一个。

马夫人一进来,便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二进宅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但环境还不错,又在城南,看上去也值不少银子,会客厅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张挂着大红的灯笼,会客厅上头还结着喜绸,可想昨儿这里是何等光景。

马庆到了前院,与马大人、马夫人行了礼。

马庭立在一侧,冷眼看着马庆。

马夫人笑道:“庆儿呀,唉,原想早两日赶到,走到中途,偏船坏了,这不就晚了,你莫要见怪。”

马大人只见到马庆,却并不见陈湘娟,不由问道:“你媳妇呢?”

马庆道:“在东院整理她的嫁妆。”

马夫人赔着笑脸,故意责备道:“许是忙着,不晓得我们来了,来人,快请你家新奶奶来。”

一侧的婆子、丫头站作未动。(未完待续)

第235章 公婆驾到

婆子心头暗自嘀咕着:是赶来凑备婚事的?可进来的就是几个小厮、婆子,连个包袱都没拿,更别说什么礼物了。若真有心备,好歹也得几抬吧。

昨儿成的亲,人今才到,哪有这样的事?

马庭厉喝一声:“你这婆子,作死么?快去请你家新奶奶。”

当他们是马家的下人么?他们的卖身契可都捏在这新奶奶手里呢。

婆子冷声道:“我们是二小姐的陪房,二小姐吩咐了,这马宅是她的陪嫁宅子。在马宅内,我们只听大爷和新奶奶的吩咐,至于旁人,但可不听,我们只是新奶奶的奴婢。”

他们会听马庆的吩咐,但自是先以陈湘娟马首上瞻。

陈家有钱,谁让马庆行事不端,便是他们做下人的都看不起马家。

马大人冷笑两声:“好啊!真好!”

马庆可真娶了一个好妻子,连最起码的礼节也不必要了。

马夫人故作贤惠地安慰道:“好了,年轻人不懂事,你莫与他们计较,谁让我们晚来一步,也难怪新媳妇生气,怕是当我们马家故意不给他们张罗婚事呢。”

二门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哟……这么说马夫人是有诚意喽。我可听说,长辈给晚辈操持婚事,不会只提前三两日,而是会至少提前一月,甚至数月乃至一两年就开始预备的,若是小门小户的。这提前一月总是应该的吧。

是谁说,要是我陈湘娟不嫁至苏州,就不给我们操办。

你们不操办。好啊,我们自个儿给自个儿操办。”

什么亲情?全都是骗人的,便是她嫡亲的祖母,因她做错了事也无法原谅,何况这是马家的人。

陈湘娟一早就拿定了脸色,他们不给她面子,她也绝不给他们面子。

扭着头。用怪异地表情瞅了马大人与马夫人一眼,“原是借了我们陈家几万两银子不见还的马世伯和马伯母。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我们陈家的银子……”

马庭此刻厉声道:“你休要胡说。”

“我胡说?”陈湘如扬头大笑了起来,“我出嫁的时候,这几万两银子的借契可是当作我的嫁妆带了来。这么说,马世伯不需用晚辈的嫁妆?就请马世伯早些还我银子。你也瞧见了。这座二进小宅着实寒酸,我还想好好装修一番,再添些像样的家具。”

马大人的脸色煞白。

马夫人更没想到陈家会把借契当成了陈湘娟的嫁妆。

今儿过来,原就想给马庆和陈湘娟一个下马威,没想到陈湘娟却先给了他们一个难看。

这会子,昨晚宿醉的客人都醒了,听到会客厅的吵嚷声,陆续出屋一探究竟。

新娘、新郎还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喜服。

陈湘娟那身嫁衣华贵非常,她人原本就长得俊俏美丽。此刻给人一种惊艳无双之感,再加上她那得意的神色,越发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当她嫁离陈家。她便告诉自己,这一生都要活得恣意快活。

再不受缚于人,再不委屈吞声。

她只为自己而活。

马庭愤然道:“你胡言乱语。”

“这借契可不是假的。当年马世伯借了数笔银钱之后,我父亲才让他写下借契,可得几万两银子。我姐姐原本想给我置备得更体面些,结果。你们马家欠了我们陈家几万两银子,而我们陈家近来办了几桩大事。着实是捉襟见肘,只得把马世伯写的借契给我陪嫁。

马世伯,你不会连晚辈新妇的陪嫁银子都要用吧?那马家家大业大,不会做出这等让人凿脊梁骨的事?

我和马庆的家业小,我正想使些银钱给马庆打点出一个前程来,到时候他许能谋个好差事。”

马庆见醉客们在瞧热闹,原本很气,可最后这句话着实太受用了,陈湘娟虽然性子烈些,可她要为他打点上下,要为他谋个更好的差事呢,光这一句,他就觉得自己得站在陈湘娟这边。

大姨娘说得对,马家人就是想利用他,想贪了陈湘娟的嫁妆去。

马夫人一脸不信,歪头问道:“我家老爷哪有借陈家银子?”

“当然借了。”

“没借过,若他借过,我怎会没有印象。”

陈湘娟见她不信,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却是几张银票,最上头的一张依然是一张借契。

马夫人不待细想,曾她不备,一把抓了过来,动作之快,竟令陈湘如防不胜防。

“你……”

不等陈湘娟说完,那借契就化成了碎片。

都道她是个不好惹的,没想马夫人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撕碎了借契。

陈湘娟险些没气爆,却转而冷哼一声,“撕吧,这是两年多年,马庆借一万两给马家借使用银子一万两时写的借契。这一笔银子,我就当是施舍了乞丐,打发了叫花子。”

反正到了如今,早已撕破了脸面。

如若马家肯替他们置备婚事,她还给他们好脸色,可他们不给她好脸色,也休怪她无情。

陈湘娟笑着:“我手里还有借契,只是没想到马家早就是个空壳子,要靠与人借钱度日。”

嘲弄的,甚至半分不屑给他们马家留半分颜面。

旁人不知道马家的情况,可从马家借了陈家越来越多的银钱还久久不还来看,早就是个空壳子了。

早前马大人、马夫人想着娶陈湘娟进门,许能逼她交出嫁妆、银钱,这样一来,又可以让马家过两年好日子。

只不曾想到。陈家疏通关节,给马庆在江宁府谋了差使不说,就连陈湘娟也不愿嫁到苏州马府。这一下直接惹恼了马大人和马夫人,这才放话说不给他们置办婚事。

早前陈湘娟听陈湘如的劝,当他们是说气话。

可马家还真能做得出来,当真不管了。

这会子他们已经成亲了,才突然寻上门来,说是中途船坏了,耽搁了、来晚了……

这种鬼话。陈湘娟才不信。

“马世伯,当你们不替我们操办婚事、当你们放出话来不会给我们花一钱、当我陈湘娟拿自己的陪嫁宅院为家、当我拿自己的一千两积蓄替自己置备聘礼……

你们扪心自问。可配做我的长辈?可配做马庆的父母?

养儿,却不能替儿娶妻?你们又何必生养他?

养儿,却因他是庶出而轻看他、侮辱他,你们就不该抱着希望让他养老?”

陈湘娟言辞犀厉。口齿伶俐,噼噼啪啪地说着,字字、句句都指责马大人、马夫人不配为人父母,更没有善待他们,所以她也不会善待他们。

马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她只当是陈家的女儿贤惠得体,没想这陈湘娟竟如此犀厉难驯。

“马庆在江宁织造府任上时,他从我们陈家给你们借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啊。可得办多少事?又能置多少田庄、铺子?

后来,马庆自己在外收购生丝卖给织造府,也从中赚了些零使银子。他回苏州时,是马大夫逼着他交了五千两银子出来。”

马大人气得不轻,擅抖着手问马庆:“庆儿,你就这样纵容你的妻子么?她……她真是忤逆不孝。”

陈湘娟冷声道:“这马宅是我的陪嫁宅子,是我的地方,我不欢迎你们。几位请便?如果想要我认你们。那也成啊,先还我二万两银子。这不是给我的,而是还我的,我便相信你们的到来不是为了想从我这儿打秋风、得好处……”

这个女子,不可谓不张狂。

美则美矣,只是这泼辣、刁钻的性子,怕是世间没几个人能承受了。

她当着宾客的面,不加掩饰地道破马大人夫妇没花一纹钱给他们置备婚事,甚至还借了陈家数万两银子。

若那借契是假的,马夫人不会疯了一样扑上去撕掉。

可见那借契指定是真的,只有是真的,马夫人才会急着毁掉。

马庆面对马大人的指责,左右为难。

正在这时,却见大姨娘冲他挥手示意要他开溜。

他定定心神,一转身就溜开了。

大姨娘将他唤到一边,“新奶奶的话糙理不糙,但句句属实。他们这个时候来,就是想从你这儿拿银子,想得好处。我的大爷,老爷、夫人就是个薄情的,夫人只疼她生的,老爷又是个不管家事的,你可不能和新奶奶闹。”

对于马府的事,大姨娘比马庆更清楚。

她还在苏州时,听得最多的就是马夫人的叹息,说什么银子都亏空了。

马家赚钱的本事不大,可花钱却如流水一般,马府名下只得几个夫人、奶奶的陪嫁庄子,这店铺虽有几家,也被迫转卖成银子使,各房的人也斗得头破血流,这都是银子闹的。

马大人的弟弟早前还和他们一起住,一看着马夫人逼着妇人们拿银子交到公中,就吓得一个个都去了自己宅邸住,甚至还有庶出弟弟宁可住乡下也不与他们合住。

可亏空,到底是落下了,马大人早前计划是娶陈家大院为儿媳,想着她的陪嫁多,到时候就能填补上,哪里晓得人算不如天算,算来算去,虽娶了一个陈家小姐,可这陈湘娟却是刁钻、泼辣的,半分也不肯吃亏。

大姨娘想法很简单,他就马庆一个儿子,往后得跟马庆,他们的日子过好了,她的日子就好了。

她在马府虽是大姨娘,可马夫人就没给她个好脸色,从年轻那会儿到现在,就像是马夫人使唤的丫头、奴婢。(未完待续)

第236章 极/品婆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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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马庆给马府给的那些银钱,她就觉得心痛,可马庆要与陈湘娟成亲,马家居然放手不管了,原因还是没有按照他们计划的走。

但无论如何,马庆也马家人,马夫人和马大人就不该不管。

他们不管,就寒了大姨娘的心,也让她心生怨恨,想着马庆给了那么钱,他们连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备聘礼都不乐意,让他们颜面尽失。

马夫人,原想套套近乎,好歹让陈湘娟拿点东西出来,只不曾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她冷笑两声:“来人,把大姨娘带回苏州!”

马庆在外头一惊,拉住了大姨娘。

大姨娘也是一脸惊恐。

想拿捏她,既然撕破了脸面,马夫人也不必给他们面子,这可是当着五六个宾客在闹啊。

马夫人起身,弹了弹锦袍上的皱褶,“大姨娘虽说老了,还能买几两银子,陈二小姐没说错,我们家日子不好过,为了过日子卖掉姨娘、丫头是常有的事。”

同来的婆子出了会客厅,便往大姨娘奔去,伸手就要抓大姨娘。

马庆张开双臂,将大姨娘护在身后,大声道:“走开,不许碰我姨娘!走开!”

马夫人扬了扬头,“大爷,你忘了,大姨娘的卖身契可在我手里握着。二十多年前,是我花了十五两银子买的她。”

马庆推开了左边的婆子,又来推右边的小厮。不许任何人靠近大姨娘。

陈湘娟微皱着眉头。

马庆大声道:“娘子!你说过,要我们和姨娘一起过活的,你说句话啊!娘子……”

她是他的娘子!

虽然马庆不争气,可她到底喜欢过他,是他的男人。

她总不能不管他的央求。

陈湘娟厉声道:“好,我给你十五两银子,你把大姨娘的卖身契给我?”

马夫人仰头大笑。现出几分癫狂之态。

马大人与马庭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两人的脸色很难看。

马大人没说过不管马庆婚事聘礼的事。可陈湘娟说得理直气壮,可见这话是马夫人说的。

马庭则是一脸怪异,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自己的母亲,而这陈湘娟也是个厉害的。不行礼、不敬茶,还敢与他们闹,把他们家的事都给抖出来,半分没想过给马家颜面。

马夫人停止了大笑:“初买她时,她十五岁,这二十多年吃我们马家、用我们马家、穿我们马家,得花多少银子?

你想替她赎身,好啊!拿一万两银子来,我就把人和卖身契给你。但丑话说在前头,一旦你替她赎身,她就不再是马家的大姨娘。”

她竟敢开口要一万两银子!

马夫人想的则是。有一万两银子,又能让马府上下吃用几年了。

可马府的人实在太多了,而马大人在任上,又少不得要应酬打点。

苏州织造府内的事,马夫人也是知道的,织造府的银钱不敢动用。要是亏空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弄个不好就是罪及满门。可是,老太爷在任上时,那账目上亏空得厉害,他临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儿子能把这亏空填上,否则整个马家都要获罪。

这些年,马大人一面想着填补亏空,一面又要过好日子,毕竟他也朝廷命官,还是世袭的官职,没想这日子是越过越差,表面瞧着似乎风光无限,实则早就是个空壳子了。

“一万两银子,马夫人,我看你是想银想疯了!”

马庆又是弱书生,哪里斗得了数个婆子、小厮,此刻他们捉住了大姨娘。

陈湘娟眼睛一眯,露出几分狠决,大声道:“来人,把门给我守住了!今儿谁要是敢带走大姨娘,新奶奶我……就要他的两只胳膊!”

有人大应一声“是”,操着棍棒守在门上。

马夫人狠,她就要比她更狠。

“一万两银子是吗?刚才马夫人撕掉的可是两万两银子。”

马夫人看到那上面写的明明是一万两,可这会子陈湘娟竟反打一靶。

“陈湘娟,今儿你拿不出银子,我就得带走大姨娘!她是我们马府的人……”

陈湘娟并不搭理她,而是对马大人行了一礼,笑道:“马世伯,借钱还钱,天经地仪,便是闹到衙门去,你们马家也得还钱。只是,要是让世人知道马家早就是个空壳子,只出不进,那些债主不知道会不会上门?到时候,你们马家的田地、店铺、房屋……不知道够不够还债?”

他们拿大姨娘要胁,她就不会拿别的要胁吗?

现在大家斗的,就是看谁更狠。

“你……你这个女人,你忤逆不孝……”

陈湘娟面无表情,这样的话若是旁的女子,定会被吓住。

“对呵,我就是忤逆不孝,我在娘家时,连嫡亲祖母都会顶撞,还会怕这个说辞么?我不在乎!”

人若不要脸,你就拿她没办法。

陈湘娟就是如此,在这世上,她最看重的是陈湘如。

哼,至于其他人,就连带马庆在内,都不是最看重的。

只是马庆是她丈夫,她必须顾忌他一二。

马大人气得浑身颤栗。

“我们不孝,也不能愚孝,也要看这长辈值不值得我们孝敬,你们不管我们的婚事,任我们自生自灭,是你们无情在先,这会子倒和我们计较起来。

也对,我是个不要名声的,马家也抛下名声。我们闹到官衙,请官老爷给我们断,看看这欠债还钱是不是正理?看看马大人纵容其妻撕人借契是否合理?

撕了也没关系。当时借我们银钱时,除了借契可还有人证。

马世伯,要是某日苏州日子难过了,我和马庆也可以替你养老送踪,让你过一份安稳日子。

难道你这贤妻当真很称职么?我怎么听人说,马夫人的亲娘早前也是姨娘,逼死了嫡妻才扶了正。而她也才勉强算个嫡女……”

什么叫“勉强算个嫡女”,那言下之意就是取笑马夫人。

你是嫡妻如何。可你的亲娘就是个姨娘。

“我还知道,她娘家父亲在原配嫡妻死后,又被人家闹上了门,为平事态。只得将原配嫡妻的嫁妆给退了。马夫人嫁到马府时,没什么嫁妆吧?”

想给她陈湘娟难看,她就要对方更难看,哪怕是泼妇闹街,只要她快活。

扫她一分面子,她就扫马夫人两分、甚至三分、五分面子。

有人听到这儿,小声议论了起来。

“原来苏州织造大人的妻子是庶女出身?”

“怪不得这么没脸没皮的。”

“娶妻就不能娶庶女,更不能娶大户人家的庶女,如此还不如娶个小户人家的嫡女……”

马庭咬了咬唇。初见陈湘娟,只觉得她很美,可很快就知道她其实是一条毒蛇。一条被她抓住缺点就会拼命攻击的毒蛇。

“没什么嫁妆,又要打肿脸充胖子,难怪马世伯家的日子如此艰难。

一万两银子,可是会花很久的,怎么马府用了两年多一点时间就花光了呢?”

陈湘娟这话,分明就是要挑驳马大人夫妇的关系。

马夫人顿时机警起来。大喝一声:“陈湘娟你不要胡言乱语,要留下大姨娘就……”

马大人厉喝一声:“大姨娘到底生了大爷马庆。你不要把事做绝,把她的卖身契拿来!”

他不能同马夫人一样胡闹,这陈湘娟年纪不大,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不能和她对着来,只能来软的。

要是她真把借钱的事闹到官府,他借钱的人家,可不止陈家一家,还有苏州的三个大商贾,也有两家世家交好,消息传出去,他们若是讨债上门,他把整个马府卖了还不上。

这不是他的错啊!

都是他爹啊,为什么亏空织造府那么多银子,为了做个孝子,他这才狠心填了亏空。

只是家里的日子,却因此受了重创。

唉,打肿脸充胖子。

他太爱面子了,自然不能由着陈湘娟毁了名声。

他实在是赌不起。

马夫人迟疑着。

马大人嗓门又高了一倍:“拿了!”将手一伸。

马夫人不敢不给,面露怯意,原来马大人发起火来,马夫人还是怕的。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害怕自己的妻子,他又怎么敢纳几房侍妾,生一大堆的庶出儿女,可见马夫人在外头风光,就如马府在人前风光一样,都是假像。

马夫人嗫嚅道:“老爷,这要是给了……”她要拿捏住马庆夫妇,就只有握住大姨娘的卖身契。

马大人圆目一瞪,马夫人从怀里掏了一叠东西,可不是银票,竟然是当铺,其间夹杂着一张卖身契,她取了出来,将卖身契递给了陈湘娟。

卖身契上写着某年某月有闽郡琼州珠岛人氏邓七花转卖等字样,陈湘娟招了招手,大姨娘与马庆进了会客厅,她低声问马庆道:“你看看,这是大姨娘的卖身契么?”

马庆轻声道:“是”。

陈湘娟这一通胡闹,没花一两银子,就拿到了卖身契。这让马庆觉得不可思议,他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是陈湘娟叫的要见官那番话让马大人害怕,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没想会害怕见官。

陈湘娟把卖身契收好,笑道:“夫君,等改明儿就让去官府,给大姨娘消了奴籍,往后她就随我们过日子了。”她又恭恭敬敬地向马大人行礼,“世伯呀,我也不想这么闹的,着实是马夫人太过分,不给我和马庆操办婚事不说,还故意隐瞒了我和马庆要成亲的事,这亲事原是世伯与我爹订下的,我知道世伯是个讲情意的……”

这会子,她又变得优雅得体起来,还含着笑夸赞马大人。(未完待续)

第237章 不贤

马夫人气得险些没昏过去,这个女子实在变得太快。

刚才还要打要杀,这会子又一副“我们是家人”的热情、温婉样。

一边的马庆看在眼里,莫名的有些犯怵。

大姨娘倒是喜逐颜开,现在马夫人再不能欺负她了,她跟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媳住一处,她儿媳妇又有丰厚的嫁妆,往后的日子指定比马府过得还好。

陈湘娟将马大人夸了一番,尽量给他挽回些面子,把所有的不是都往马夫人身上推,看客们又开始议论。

“妻子不贤,就能闹得家宅不宁,马大人不易啊!”

“马大人不错,怎么娶了个如此不贤的妻子。”

宾客们对马大人的遭遇表示了极度的同情。

陈湘娟道:“姨娘,快唤人给世伯奉茶点。”笑着问道:“世伯啊,你这一路辛苦了,唉……马庆在江宁府当差,又要读书应考,为了让他安心,我们就得在江宁府安身了,再说陈家给我置的嫁妆,无论是店铺还是田庄,可都在江宁府,若是转卖,可太可惜,全都是赚钱的呢……”

她又寻了一大堆合情合理留在江宁府的原因,一是为了马庆的前程,一是因为她的嫁妆全是江宁府的,只能留在这边。

陈湘娟见外头围着宿客,笑着欠身行礼:“怠慢各位了,我让厨房备了可口的吃食,请大家用了解酒汤、晨食再离开。”

她一扭头。冲一边的陪嫁婆子使了脸色。

陪嫁婆子领着下人们将晨食摆进了厢房。

陈湘娟一下子像变了个人,说话也温和得体了,这让马大人很有成就感。还是他厉害,女人就是女人,他一开口,一下子就变了模样,不满地望了眼马夫人。

马夫人垂着头,她在后宅斗了一辈子,今儿竟被陈湘娟闹了个没脸没皮。还被陈湘娟将她的事给拔了出来。

她原是姨娘生的,只因她亲娘得宠才抬了正室。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可陈湘娟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马庆说的?

一定是这样。

马庆告诉了陈湘娟,今儿被她拽住机会,让她颜面尽失。

丫头们进入会客厅。很快就奉上了精致的茶点。

陈湘娟热情地问道:“世伯可用过晨食了?这座宅子虽小,后头还有东院、西院,西院是留给姨娘和世伯住的,下次世伯在苏州住得烦了,可来江宁府散散心,我和马庆是一定会孝敬你的。”

马夫人和马庭直接被忽视,虽然也有茶点,可陈湘娟根本不与他们说话,就连马庆和大姨娘邓氏也站在马大人身侧。尤其是邓氏,对于马大人今儿主动讨出卖身契很是感动,就差跪地谢恩了。

马大人指着陈湘娟与马庆。道:“你们的母亲行事不妥,你们莫与她计较,湘娟啊,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世交,既然过了门,就得改口了。”

陈湘娟笑了一下。“马夫人可没拿我和马庆当儿子、儿媳待,但世伯大度。要认,我们也只认姨娘和世伯为长辈。”

吴奶娘乘马车从外头回来,脸上含着笑。

陈湘娟问道:“你的差事都办妥了!”

吴奶娘好奇地看着马大人夫妇,轻声道:“新奶奶都敬过茶了?”

马大人忙道:“对!对,得敬新人茶,快着人预备茶水来。”

陈湘娟拿定了主意,就是不认马夫人,敢和她闹,她就敢不认她。

嫡母了不得,也是个姨娘生的。

她就算认大姨娘也不认马夫人。

陈湘娟笑着对马夫人道:“有劳马夫人坐到那边去?”她指着的左边的第一个位置,是马庭坐的上手方。

“你……”

马夫人不想动,她就要接受他们跪拜倒茶。

陈湘娟眼神犀厉,你不让,我们就不敬茶。

不动,是不是?

她笑着让下人重新移了个贵妃椅来,就安在马大人旁边,又让大姨娘坐下。

马庆在马府早就受够了马夫人,这会子明白陈湘娟的意思,接过茶水给大姨娘递上,陈湘娟则给马大人递茶。

新人给姨娘敬茶,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马夫人一张脸急得通红。

马庭亦有发作。

马庆在敬茶后,却深深一拜,“父亲,请抬大姨娘为平妻吧?”

大姨娘饮下的茶水,险些没咽住。

马大人捧着陈湘娟的茶水,说了句:“湘娟,嫁入马家就是马家妇,往后要谨守《女德》。”

今儿她这样闹腾,着实不像个样子。

陈湘娟却没有明白他的话意,只当是应付似的话语,等着接红包。

马大人在身上寻觅了一遍,目光就落在腰上挂赑屃玉佩上,只得一只,另一只在马庭成亲时送给了马庭,摘下递给马庆:“这个给你。”

马庆愣了一下。

大姨娘高兴地道:“二爷成亲时,另一只给了二爷呢。”

二爷是嫡子,可见马大人还是看重马庆的。

马大人着实没备封红,拿眼看着马夫人。

这会子,马夫人气他不维护自己,倒护了陈湘娟,只作没瞧见。

陈湘娟轻咳一声,刘奶娘明了,走了过去,低声道:“老爷,你备的封红。”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封红。

马大人接过,给陈湘娟和马庆一人一个。

马庆和大姨娘都明白,其实这封红又是陈湘娟自己备的,这在哪家也没这样的规矩,也难怪陈湘娟瞧不起马家人。

陈湘娟与马庆深深一拜,陈湘娟也甜甜地唤了“翁爹”,这新人茶就算结束了。

马夫人板着一张脸,早知来江宁府会是这情形,她就不来了。

陈湘娟备了晨食,几个人移到西边小厅八仙桌上用了。

陈湘娟用帕子优雅一抹,轻声道:“翁爹难得来一趟,可得多住些日子。至于马夫人和二弟,你们也瞧见了,我家就这么大,屋子又小,还得劳你们二位住驿馆去。”

说白了,她就是不想他们住在自己家里,这宅院原就是她的嫁妆,在陈家大院掌不了权,但她承认自己没陈湘如能干,但这是她自己家,她就要说话做主。

马大人虽有些不快,可今儿一来就将陈湘娟这性子摸了个五六分,陈湘娟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和她闹,她就能和你斗,撕破了脸面也要争个优胜出来。

“咳——”马大人捂着嘴儿,“儿媳呀,这样不好吧,你婆母是同我们一起来的,你让他们住驿馆……”

陈湘娟摇头,“家里实在太简陋,翁爹与姨娘住西院,我和马庆住东院,这前院住着打杂的下人,虽有客房又布置得简单。”

马庭听出陈湘娟的意思,冷声道:“我们不嫌弃。”

“可我在意。二弟和马夫人还是住驿馆去吧,他日我和马庆若是回苏州探望翁爹,也不住马府的,我们会住驿馆,就当是礼尚往来。”

这女子……

又要开始胡闹了,且说出的话让人匪夷所思。

谁让陈家有钱,马家穷呢,否则马大人还真不乐意这门婚事。

马大人不与陈湘娟说,只与马庆打眼色。

马庆想着,虽然马夫人待他不好,可这父亲还是很看重他的,亲自给他启蒙读书,也是马大人一力让他与陈家结亲,否则他如何能娶上陈家嫡女。

柔声道:“娘子,二弟和夫人来了,怎好让他们住驿馆,别人要议论的,就让他们住家里。”

大姨娘也觉得这样不好,附和道:“新奶奶,我住的西院大得很,能住下。”

陈湘娟微挑着眉儿,她是真的不喜欢马夫人和马庭,家里多两个外人算怎么回来,马夫人一来就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马庆又道:“娘子……”那语调已然是央求了。

陈湘娟冷声道:“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在我家生事,我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一闹得开,就比马夫人还要狠上几分。

马庆对陈湘娟这胡闹的性子,又喜欢又厌恨得紧,就像今儿,要不是她够恨,就不会轻易拿到大姨娘的卖身契,若马夫人非要一万两银子才给不可,陈湘娟也没有法子。

用罢了晨食,马庆要送客人们离开,又给他们赔了礼。

回来时,陈湘娟正坐在小厅上,拿了二百两银子给马大人,轻声道:“出门在外,少不得要有应酬、花使的地方,翁爹先拿着。”

马大人假意推托了一番,见只得二百两有些嫌少,可转而又想总比没有的强,终是收下了。

大姨娘领了马大人、马夫人、马庭去西院安顿,带来的下人、婆子也一并在那头安顿了。

虽是二进院子,只得三处院落,可每处倒也大气,都是正房三间,左右又有两间厢房的,许是宅子小,院子里没有另设小厨房。

一进西院,马大人就摆出嫡妻的范儿,左瞅右看一眼,问道:“这宅子真是陈氏的陪嫁?”

大姨娘习惯性地垂首应道:“是。听说是陈大小姐给她置的,陈家大小姐是个出手阔绰的,还给她另置了一份嫁妆,有一座田庄、两处极好的铺子和这处宅院。”

马大人直叫困了,让丫头服侍他回内室歇下,一看那服侍的丫头,一个暴牙、一个小眼睛,就没个看得顺眼的,只看一眼就让人恶心。

马夫人又问“她有多少陪奁?多少陪房、下人?”(未完待续)

第238章 来者不善

大姨娘一见她问这个,又想陈湘娟那性子也是个厉害的,忙道:“这个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宅院里的下人,除了大爷早前买的一家三口,剩下的都是她的陪房,管家、厨房的管事婆子等也都是。”

马夫人厉声问道:“真不知道?”

大姨娘这会子一口咬死“真不知道!”

她要说了,她就是傻子!

还是陈湘娟瞧得明白,怕是他们真是来打秋风的,想从他们这儿拿些银子花使。

马庭冷冷地扫视着四周,“我们进门前,可听说马庆备了十抬聘礼,又装修了东院,她过门可是有五十抬嫁妆呢?”

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他整天听得最多的就是马夫人的叹息声,这上上下下那么多下人,还有那么几房的侍妾姨娘,一大堆的庶出兄弟姐妹,就连马庭现在也是一妻二妾,花销着实太大了,入不敷出。

马夫人斗得过姨娘、整得了妯娌,偏对打理生意店铺却是开什么赔什么。也就田庄还不错,可田庄只能保证粮食瓜果等物不花钱,这主持中馈、礼尚往来,还有穿戴等物、家里人的月例,哪里不需要花钱。

大姨娘道:“聘礼的钱,是新奶奶自己出一千两银子让我们备的。”她故作不知道的茫然表情,“大爷在江宁府衙门当差,每月的月俸也不多,偶尔还得会见亲朋,他挣的钱也是勉强够使。”

马夫人站起身。“坐了几日船,还真是乏了,我去歇会。大姨娘。你帮二爷收拾间屋子安顿。”

这什么意思?

那是她的内室!

来到江宁后,她才好不容易置备了几件首饰,总不能让夺了去。

大姨娘真懊悔把他们留下来,她是要抢她的房间么?这可是江宁府,是她亲儿子、儿媳的地方,又不是马府的,更不是马夫人的。

她心下一急。快走几步,道:“夫人莫急。我让婆子在西院东厢房收拾一间出来,早前想着会有女客来吃酒,这边也备了两间客房。”

唤声“玉兔”,出来一个暴牙丫头。初一见有些怖人。

玉兔应声道:“姨奶奶有何吩咐!”

“把东客房、西客房都再拾掇一下,请夫人和二爷歇下。”她一转身就要走,马夫人却狠狠地拧在她胳膊上。

大姨娘委屈了这么多年,此刻一疼,扬手就是一推。

马夫人不防,险些跌倒,怒骂道:“你这个贱蹄子,你敢推我?”

大姨娘习惯了对她低眉顺眼,可这会子又想到自己现今不一样了。马大人的侍妾那么多,谁有她风光,她现在是自由身。有可以依仗的儿子、儿媳。

“夫人,这是我的内室,是我住的西院,现在我是主人,你是客人,请夫人遵好客人的本分。”

大姨娘转身进了内室。服侍马大人宽衣歇下,她虽年近四十。却有股成熟的风韵,加上年轻时原就美貌,马大人将她与那两个貌丑的丫头一比,越发觉得大姨娘好看,拉了她一起歇下。

马夫人在东厢客房住下,听到正房内室传来的异响,“死鸭子居然飞上天了。”

一个买来一的姨娘,这会子倒欺到她头上了。

还不是人家儿子娶了个有钱儿媳妇,连规矩、脸面全都抛开了。

马庭垂首道:“娘也真是,你干吗不给他们置备婚事,现在让他们有话说……”

“你当我不想么?陈家是什么门第,就算我照着你的矩置了,还是会被人指责置备得不够体面。”

说到底,还是马家日子不如人家过得好。

无论怎么置都会落骂名,再有马庆告诉她,说陈湘娟不会嫁到苏州,她索性不管了。

就算闹得再厉害,陈湘娟到底是嫁到马家了。

只是这丫头真是个泼辣的,闹腾起来能让你气得想杀了她。

性子懦弱的马庆,有心无胆,却遇到这个胆儿大的,这日子怕要热闹了。

大姨娘服侍到马大人睡熟了,这才着衣起来。

小眼睛的丫头唤作月牙,此刻讨好地道:“姨奶奶,新奶奶新你去东院议事,这会儿大爷也在呢。”

大姨娘生怕马夫人听不到,故意提高嗓门:“月牙,新奶奶可说要我议什么事呀?”

月牙似明白她的意思,也大着嗓门道:“新奶奶说,家里的事多,要和姨奶奶商议如何打理马宅。新奶奶说,大爷要打理仕途前程,她要主管外头的店铺生意、打理田庄,想请姨奶奶打理内宅,还说这马宅的婆子、下人,每人月例多少也得定个标准……”

果真是要过他们自个的小日子了。

宅邸不大,可人家过得比他们还像回事。

还真是如月牙说的一样。

三个人在东院花厅里商议了一阵,便分好工了,大姨娘负责打理内宅,这里包括厨房的花销等,陈湘娟只管外头店铺的生意、打理她的陪嫁田庄。

马庆坐在一边,并不说话,只是听着她们两个商量。

陈湘娟说什么,大姨娘都满口应承,神色里有一股子谄媚之色。

陈湘娟唤了声“夫君”,笑道:“往后,你的俸禄也得交到姨娘手里,她打理内宅账目,我打理外头的账目,过一段时间会拨些银钱到内宅公中帐上,我们得让马府那些人瞧瞧,我们一家子的日子就是比他们过得好。他们以前那样欺负夫君,欺负姨娘,往后再也不敢欺负你们。”

大姨娘真是受用啊!

跟着马庆来江宁府还真做对了。

虽然马夫人不放人。可她求的是马大人,又是以来给马庆备婚事为由来的,马大人就同意了。

大姨娘忙道:“刚才那恶妇又想为难我。居然想住我的内室,被我给赶到东厢客房去了。”

陈湘娟道:“姨娘就不该留她下来。我原想只留翁爹,再让夫君与翁爹好好说,我在一旁帮衬着,让翁爹给姨娘抬了平妻位分,谁知道你们……还真是心软的。

马夫人指定不同意这事。我想要是把她和翁爹分开,我们又真心对翁爹好。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他就应了。”

马庆此刻一听这事,还以为是陈湘娟胡闹。原来她也自己的盘算。

大姨娘则有些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快拿陈湘娟当恩人,“儿媳妇有这打算,该早与我们说。”

“婆母这话说的。早前我们谁会猜到他们来江宁府?”

既然猜不到,自然就没法商量了。

这一声婆母叫得,让大姨娘心头一动,眼泪就流下来了。

陈湘娟明白,大姨娘会对她好,也会对马庆好,毕竟大姨娘老了,要依靠的还是他们。

虽然大姨娘有时候行事不知分寸,至少疼马庆的心是真的。

马庆见她唤自己的亲娘为“婆母”心头也高兴。毕竟他没当马夫人是真正的母亲,马夫人有自己的儿女,自是疼他们的。哪会疼他,因他是庶长子,打小就拿他当眼中钉。

大姨娘这会子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留马夫人母子住下,就是想借机显摆一番,寻着机会再给马夫人脸色看。“儿媳。你看……我要不要把他们给赶走。”

马庆对这种内宅的事从来都是糊涂,在他看来这就是女人们的事。

陈湘娟摇头:“他们又没做错事。我们如何赶?做得过分了,只会让夫君和我背上忤逆不孝的名声。马夫人和婆母比,远不如婆母贤惠,真不晓得当年翁爹是怎么看上她的,婆母哪儿都比她强太多了……”

大姨娘从未听人这样夸过,满是笑容,只觉得陈湘娟就是最好的,“庆儿能娶上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庆儿,你可对儿媳好,你瞧多好呀,人长得好看,性子又好,人又贤惠……虽说你父亲偏夫人生的,可这门亲事倒是订得极好的。”

这两个女人……

你夸我,我赞你,皆把对方夸成了花,笑成了花。

马庆在一边听着,有些面红耳臊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大姨娘邓氏这样夸人,也是听陈湘娟第一次夸人。

果真是不像那家人不进那家门。

*

四月十九,赵珍儿与陈相贵到桂堂祭拜赵氏与陈将达。

桂堂是赵氏夫妇住的院子。

自从赵氏没了后,这里就只留了一对母子俩的下人在这里打扫着,有时他们也干些陈家大院的杂活。

赵珍儿双手合十,“翁爹、婆母在上,请受珍儿一拜,珍儿会用心服侍三爷,会努力做个贤惠媳妇。”

待他们拜完,陈湘如取过一只锦盒,道:“当年母亲怀着二弟、三弟,郎中诊脉就说是双生子,父亲就特意打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玉麒麟,而母亲则花重金打了两对玉镯子。”

陈湘如以长姐之名,将其中一只玉麒麟给了陈相贵,又将一对翡翠镯子给了赵珍儿,“从今儿开始,珍儿要学会打理内宅。”

看了眼一边站着的二姨娘与岳氏,道:“二姨娘要帮衬三太太,祖母给相贵留下了一份家业,珍儿,今儿我也一并交给你,这是祖母留下的遗书,你且看一下,也好心里有数。”

赵珍儿应声“是”,接过遗书,着重看了陈相贵的那份,上面写着将来他们也搬到陈家庄住,小心地道:“大姐,我们明儿就回乡下么?”

“不,这得等相富成亲立业之后,是得等他有了儿子后,而你们的新宅子在乡下建好了才能搬过去,在这之前,你和相贵还得住在陈家大院……”(未完待续)

第239章 拒纳妾

陈相富咧嘴笑着,他才是哥哥,可陈相贵却已经成亲了,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他们还是孩子,这成亲得未免太早了些。

“弟妹和三弟不必搬到乡下,你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反正这陈家大院够大。”

陈湘如瞪了一眼,“不必担心,有我在,不会委屈了三弟和珍儿。”

赵三舅、赵小舅等人都站在一边,看着桂堂央那个冷冰冰的灵牌,心头五味陈杂。

一起围观的,还有王家的人,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着陈相贵与赵珍儿接过父母留下的见面礼。

那时候,赵氏知道自己许性命难保,才提前备下了两个儿媳的礼物,一对血玉镯子,一对翡翠镯子,式样一样,但颜色不同。

听闻,这是赵氏求了内务府的汪公公,请汪公公让内务府的玉石匠人雕刻的。

陈湘如轻声道:“珍儿妹妹,明儿是三朝回门,安离江宁较远,你就在陈家大院设宴款待赵家长辈,就当是你和三弟回门了,只是这回门的礼物还得备下,就让三舅他们帮你捎回去,以表你和相贵的一片孝心。”

“珍儿都听大姐的。”

她离开安的时候,赵二舅母特意与她叮嘱,到了陈家要敬重陈湘如,因为陈湘如为了陈家大院也牺牲了很多,要她与陈湘如和平相处,毕竟陈湘如是她的表姐。

众人见他们拜见完毕,各自散了,陈相贵依旧回书房读书。

陈湘如则令二管家唤了西院各处的管事去松柏苑见赵珍儿,又请赵婆子说了往后内宅事务暨整个西院归三太太赵珍儿掌管。

赵婆子原是安来的陪房,见掌家的是赵氏女,自然心头欢喜,第一个全力扶持,自此赵婆子离开了老夫人住的上房,成了赵珍儿身边的得力管事婆子。

王家二舅公等人紧跟着陈湘如。

到了花园子,他们还跟着。

陈湘如停下脚步,“二舅公有话说?”

王二舅公先前道:“外甥孙女,我们……来江宁也有些时日,不能再耽搁了,我们想辞行回青州,你看……你以前答应我们……”

绿叶却明白,这话的意思是说要陈湘如给他们东西、银钱。

陈湘如道:“你也瞧见了,这家里家外都正忙着呢。”

“这家里有相贵媳妇,这外头的事不急。”

绿叶嘟着小嘴,“瞧舅公老太爷说的,怎么不急了,大小姐先人办老夫人的后事,然后又是二小姐出阁、三爷娶妻,都好些日子没去铺子、织布房了,要是外头出了岔子,你们担待得起么,不说旁的,这眼瞧着又到收购生丝的时节了,这一船生丝就得几十万两银子,要是不瞧仔细了,万一收到不好的,那一年的收益就没了……”

人家外头还有那么事要处理,他们倒赶着寻不是。

赵四舅想着老夫人也给他家接济了银钱,他们也拿着这钱要置良田的,这样一家人的日子就能好过些,再说陈湘如又帮他的长子结了门好亲,这可是勋贵门第,走前几步,不想被后面的赵三舅给阻住了。

“我们是来做客的,莫给外甥女添麻烦。”

“可他们也太不知事了,这陈家都忙成了什么,要走便走,缠着外甥女作甚?”

“你别过问!”赵三舅强行拉了赵四舅离开。

王二舅公想着要到五月了,来的时候,青州老家的农活也要多了,就留了几个妇人孩子在,没个男人下地干活,这一年的日子还要不要过。

王家大表叔走过来,低声道:“二叔,你给大小姐一些时间,我们这一个月都等了,不在乎多等些日子。催得急了,惹恼了她,这可不是少一星半点,可是许多呢。”

这一句话,很管用,王二舅公立马道:“既然外甥孙女忙,你且忙着。等你忙完了,再见我们,我们这几日正好到江宁府四下转转。”

陈湘如对刘奶娘道:“传令下去,明儿三太太给赵家人设宴,我与二爷给王家贵客设宴送行。给赵家的回门礼,让三太太备好。至于王家这边的礼物,我亲自准备。”

王家人顿时欢喜起来。

赵四舅不满地道:“一群土包子,这是欺陈家无长辈,想跟人家讨银子呢。”扭头对赵三舅道:“你为什么阻我?我说句话怎了?”

“这里是江宁,是陈家,你别乱了规矩。”

可赵四舅就想说几句话,他是一瞧王家人就不高兴,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个人,全是一副穷酸样。说是拜见老夫人,就只带了两筐子青州的海带、海鱼。这江南之地,什么东西没有,连海带都能装一筐子当礼物,想来就想笑。

大表叔唤了声“大小姐”,走近她道:“二爷相富订了个官家小姐为妻,不知道能不能再订个贵妾……”

赵家人聪明,知道与陈家结亲,还把女儿嫁进来了。

大表叔这几日就琢磨这事了,“嘿嘿,我们大房可有好几个从七八岁到十五的好姑娘……”

王二舅公见还有这好事,不能就这样断了亲,他们可是听说陈湘如的夫君是兴国公的孙子,这可是皇亲国戚,再则这陈家家大业大。

他快走几步:“外甥孙女,我们二房也有好几个姑娘,这漂亮的也有,贤惠能干的也有。”

陈湘如勾唇笑了一下:“二弟先娶妻再纳妾,你们有心,待他日娶妻之后,你们自个问他们夫妻,这事儿我做不得主。”

一句话就给拒了!

陈相富的亲事也是老夫人给订的。

今生与记忆里的一切有些不同,一是老夫人猜到了自己不久人世,不像记忆里,老夫人是突然离世的,那时候除了陈湘娟与马庭好上,他们姐弟几人的婚事也没订,更没有老夫人留下遗言替几个孙儿分家业的事。

两人碰了个软钉子,王家大表叔一脸怒容看着王二舅公,他想做什么,王二舅公都要出来掺一脚。

陈湘如乘上马车,去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走动,问了些近来的情况。

染布房的颜料已经用完了,需要新的颜料,管事知陈家大院近来事多,现在依旧用着老染缸,但若再不加颜料粉进去,那色就更淡了。

织布房内的生丝不多了,一个月内必须充盈生丝,否则织布机就要停下了。

绸缎庄那边的生意与去岁相比也差了许多,近来各家绸缎庄生意最好的当属杜记,听说杜记推出银灰、银红、银黄等银色绸缎,销路很好,颇受欢迎。

东院议事厅内,各处的管事汇聚一堂。

“这一年也太奇怪了,杜记的绸缎突然就出了新式花样的,还有那银色的,瞧着又贵气又雅致,就是宫里也让内务府织这样的绸缎。”

陈湘如用心地想着,想得痴迷。

陈家的人很多,如果织不出赚钱的布料,就会很艰难,更重要的是长乐坊那边,长乐织布房的积货太多,是靠旁处盈利拉动的。

周八离开时,曾说他会帮她想法子,可马上就要到五月了,要是长乐坊织出的布不能销出去换成银子,她就没有银子采买生丝了。

有人道:“大小姐不妨走趟杜记,他们不转上染银色丝的秘方,说动他们帮我们染一批也好。”

杜记染不出藏青、天蓝两种色的丝与布料,陈记染布房一直帮他们染这两色。

“银色丝……”陈湘如沉吟着。

老夫人口授她颜料秘方时,确实有提过银色丝颜料。

她迈着莲花碎步,很用心地想着,那银色颜料的配方就从脑海里涌现出来,而前世记忆里,天下大乱时,唯有蜀郡一片宁和,益州蜀锦织造府就曾有一批质的、颜色都很特别的料子,好像就是杜记生产的这种银色绸缎,但又不完全像。

“早前织机室的王师傅,会不会去杜记了?”

“对,对!还有颜料室的师傅也离开了。”

他们说的这些人,是去了范阳,依旧为陈家效力,不仅是人去了,他们的家人也跟着去了,只要过去的人,每家都能在范阳城东得一座四合小院,还可另得临街铺面一间,可供他们做个营生。

而不知情的老人面露焦虑,“大小姐,这样下去可不行,陈记留不住人,就会被别家抢了生意。”

“这银色丝可不好染啊,听说金记、云记也染了,皆都失败了。”

“只要我们陈记也能配出银质颜料,一定会给杜记的生意更好。”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陈湘如唤了绿叶过来,小声叮嘱了几句。

绿叶不多会儿回来时,手里抱了两匹布料,一匹银红色,一匹湖色丝缎。

银红色布料乃是杜记绸缎庄的,而另一匹布看着像丝,又有些像绸缎,却比寻常的绸缎要轻薄一些,图案则以雅致为主,湖色底子上织着墨色竹叶,还织有雅致的唐诗。

陈湘如让众人传看,“这次杜记绸缎抢先一步织出雅俗共赏的布料,既华贵又不失雅致,那么我们陈记便打造谪仙风格的衣料,要飘逸又灵动的布料。

这匹湖色薄缎,1152

第240章 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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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机室**了几抬织薄缎的织机。

我要在近日推出这些布料,夏天就要到了,这种又轻薄、又透气的衣料一定会备受欢迎。”

赵大吁了一口气,“大小姐,你一早就有准备,害得我们几个紧张得很,这样一来就好办了,绸缎庄上了新式衣料,一定会生意好转的。哈哈……”

所有人都高兴时,陈湘如却面露愁云。

范阳长乐坊那边还没有传来好消息。

那积压一大批布料再不脱手,她就没银子采购生丝了。

大管家已经带人去闽粤一带,还有人也去徽、湘两地。

三处织布房的生丝,都得陈家来采办。

没有银子,就难以成事。

司织室的大管事道:“我们会尽快设计新花式。”末了,又意外的目光看着陈湘如:“大小且,这花式也是你亲手设计的?”

不止是他,其他司织室的大师傅也有这疑问,这花式看上去真的很好看,至少是富贵人家,尤其是人雅士们喜欢的式样。

男子穿上这衣料制成的夏袍,定会逾加人物风流。

这种轻薄的衣料,没有以前的丝绸密厚。但最合做夏裳,穿在身上也有一种飘逸之感,再加上雅致的花式。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织机室大管事道:“我们赶造一批专织薄缎的织机。”

陈湘如道:“再制六台织机。待这一阵忙过了,论功行赏。”

她看着司织室大管事探究的目光,陈湘如道:“这是六十年前,杨云杨画师绘制的绸缎花样,这次被我选**有六种花式,皆是他所绘的花样图,各样又有数色。”

陈湘如的眼色自来独到。她选中的花样总是会很畅销的。

几十年前,这些式样曾盛行了一阵子。而今陈湘如一时想不出合适这种薄缎的花样,就从陈有大库房里重新查阅了以前的存下来的花样图,从中挑了一些,织出来后的样子就和她最初想的一样。很飘逸,再加上那雅致的诗词、图案,更添风雅。

赵与大管家皆晓陈记资金吃紧,即便这批薄缎能销出去,也凑不足一百万两银子。

除非会有什么奇迹?

又会是织造府那边肯预支一笔银钱。

待收到生丝后,再送往织造府。

每次改造成功织机,陈湘如就会得到一张织机室的新图纸,一百多年了,光是织机室的新图纸陈家就能装一大箱子。还别提司织室的新花样图,只要她想要,家里就翻出上千幅画花来。或华丽的、或高雅的,或雅俗共赏的,风格各异,但他们都曾受世人喜欢过,才被一一留存下来。

陈湘如从东院回去时,天色已晚。

刘奶娘进了内室。领着绿枝给她备好香汤。

“夫人,将军又来信了。近来你只写几字回信,再不好好回信,怕是他要生气了。”

陈湘如解开外袍,轻声道:“他不会生气了,祖母病、二妹出阁、三弟娶妇,这一桩接一桩的事,连我自个儿都应不过来。”

她泡在香汤里,接过刘奶娘递来的信,细细地看了起来,但见上面写道:湘如卿卿:见信如晤。早前还怪你回信马虎,我近来才得知祖母故去……

二月时,她收到过他的信。

那时祖母病了,她在回信里只写了“尚好”二字。

她是想着老夫人的病定能康复的,但老夫人到底是去了。

三月,他又来了信,字却写得有些歪歪扭扭,难不成是他生气了?

老夫人新逝,她没有心情回信,却写了“保重”二字。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可她却习惯用最简单的字来回应他。

四月末,她再收到他的信。

她来不及给他细说一切,他却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老夫人病故,知道陈湘娟出阁,甚至知道陈家迎娶了赵珍儿进门等等。

信的末尾,他信道:“布料的事,你勿须担心,很快就有好消息的。你一定要保重身子,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这让我倍觉愧疚……”

那一刻,陈湘如只有无尽的温暖。

他竟是这样的体贴,知晓她的每一分心情。

陈湘如穿着中衣,坐在案前用心地给他写了一封信,如他这样说自己的生活,说近来发生大事、趣事,自然少不得提青州王家来人的事,又提了周家六房的九小姐与赵家四房的七少爷订亲的事等等……事无巨细,能想到的,她一并都写进去了,又拿了他早前写的信出来看。

看着三月时那封如他笔迹,又不似他笔迹的字,那种莫名的担忧涌上心头:“鸣,我的丈夫,三月时那信是你写的吗?如果不是,那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如果是你写的,我会怀疑你是不是受伤了……”

在她声声的关切中,她仿佛看到了遥远北方边城的周八。

*

周八站在雁城的城墙上,静立于月光之下,将袍翩飞,气宇不凡,久久的伫立,借着明月寄托相思。

周八很想她!

他还想怪她,就接到了沈无争传来的信,说了陈家的变故,老夫人病去了。

他甚至还能忆起老夫人那慈祥的笑,那温和的声音,叮嘱他要善待陈湘如。

怎么就去了呢?

陈湘如就算再能干。也是一个弱女子,有老夫人在,还有一个支柱。现在老夫人没了,陈家家业大,不知道多少人对此虎视眈眈呢。

有人沿着石阶而上,胸前吊着一个布套,受伤的左臂便放在布套上,他有一张与周八六分相似的容貌,含着浅笑:“鸣弟!”

“大哥。”

周八回了一抹笑。继续望着南方,月色中能隐约看到起伏的远山。在天之尽头,有他的妻在江南。

慕容大哥走近,“又想你媳妇了?”

“我担心她。”

他说得轻浅,仿佛很平静。可内心却无法平静。

慕容大哥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支撑那么大的家业,老夫人又病故,又是嫁妹,又是娶妇的,怪不容易。”

周八笑着:“我真希望,两个妻弟能尽快长大,这样我就能带她来北方。湘如其实挺喜欢北方的,她说她喜欢看雪。漫山遍野的雪……”

慕容大哥轻拍着他的肩,想说安慰的话,可慕容家的兄弟几人。着实没有几个会说安慰人的话。

最终,他化成了一句:“鸣弟,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是慕容家的孩子?”

周八想着,那是前世吧!如果不是重来一次,他不会知道。前世,他是在慕容家满门被灭后才得晓了真情。在慕容氏被归德将军周子迁抛弃、失宠后,慕容氏吞金自尽。临终前给周八留了一封信。

那时,周八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周家的孩子,而是镇北将军慕容焕的幼子,一直被他唤作舅父、舅母的人,其实是他的亲生父母。

而周子迁一生不育,慕容氏为了保住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就算周家以慕容氏善妒为由要休弃她,慕容氏也没有道破那个事实。

因为周子迁的侍妾,在他年过四十之后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后来军中还会有一美貌的营妓,会自称怀上他的孩子,数月之后,更给周子迁生下了一个幼子。

当周子迁知晓周八并不是他的儿子时,他勃然大怒便要休妻,认为慕容氏欺骗了他一辈子。

可今生,周八想改变宿命。

就在二月二十六日时,他赶到了长门关,从敌军的后方抄袭,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敌军比他前世所猜的还要多,就连他自己也在这场激战负了伤,右肩被敌人砍了一刀,甚至还昏迷了三天三夜。

那天夜里,他带着两千名将士抵达长门关外时,双方战得激烈,周八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慕容家的兄弟在这役中战死,他必须保住自己父兄的性命。

他似杀红了眼,与凶残的敌军展厮杀。

杀声震天,战鼓雷动,而他只是拼命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带着他的弟兄,不顾一切地拼杀。

当他与慕容焕父子会合时,慕容大哥看着肩上淌血地他,惊奇地道:“玉鸣,幸亏你赶到及时,否则长门关难守!”

慕容二哥不解地看着周八,这来得实在太及时了,因为正、反两面围攻,居然全歼敌人,虽有小部分敌人逃走,但这是数年来少有的胜仗,“你怎么想到来长门关的?”

那时,只慕容焕与三个儿子在。

周八勾唇一笑:“因为你们是我的骨血父兄,我不能弃你们生死不顾,我得了细作来报,说敌军有异动,第一个就想到了长门关,便带人赶过来。”

他不会说自己是重生一世的人,只有说是细作禀报,但凡军中有些身份的武将,谁没有几个细作,如此回答倒也能说服他们。

慕容三哥一脸惊色,歪头看着慕容焕:“爹,玉鸣他在说什么胡话,他……我们……”

慕容大哥地道:“玉鸣说得没错,他不是姑母所生,其实是娘所生的幼弟。”

那一年五月,天上下着大雨。

慕容大哥从睡梦中醒来,就见到自家的婆子打着伞大叫:“快烧水,夫人要生了。”

慕容大哥那年有八岁了,正与五岁的慕容二哥睡觉,他有些不放心,起身站在门口,望着正房里的灯光,看着进进出出的婆子和下人。(未完待续)r580

第241章 绿帽顶顶

没过多久,慕容大哥就听到一声婴孩的哭声。

她娘生了!

又生了!

接连生了四个儿子。

但慕容焕说过:“我慕容家最喜欢男孩了,还是男孩好,可以征战沙场,守疆卫土,哈哈……”

所以,对于慕容夫人来说,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件欢喜的事。

第二天,当他们兄弟三个围在母亲的床前,看着小摇床上躺着的小婴孩,慕容大哥笑了。

“娘,真是个弟弟吗?”

“是啊,这是你们的四弟,瞧,长得多像你们的爹。”

慕容大哥没瞧出来,只觉得那是个皱巴巴的小孩子,总闭着眼睛睡觉,除了出生那会儿哭过几声,后来几天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

后来,他带着两个弟弟在外头练武功,等他们再到母亲的屋里时,就见慕容夫人在那儿抹泪。

“娘,四弟呢,四弟去哪儿了?”

慕容夫人见着他们兄弟三个,招了招手,抱住慕容大哥就失声哭了起来:“你四弟没了……”

慕容大哥可不信,就在昨天他们几个还见到了四弟,他好好在小摇床上睡着呢,可今天就没了。

不久后,慕容家就给出嫁的姑母送月礼,听说姑母慕容氏给周家添了一个儿子,这可高兴坏了周五爷。

慕容大哥也跟着父亲慕容焕去了,当他看着那小小的孩子时,越瞧眼熟,更离奇的是,在周八的耳朵后面也有一枚小指甲大小的青色胎记。

回家的路上,慕容大哥问父亲:“爹,四弟没死对不对?姑母家的表弟就是我四弟!”

慕容焕却突地生气了,一把抓住他的双肩,神色俱厉地道:“记住了,你四弟夭折了,没了!那是你姑母的儿子周玉鸣,那是你的表弟!”

他不知道为什么慕容焕会生气,可是他永远记得父亲那严肃的样子。

但他却一直知道,周玉鸣并不是周家的孩子,其实是他的四弟。

再后来,他就听说姑母生周玉鸣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爹娘可怜姑母没有孩子,才把自己的孩子给了姑母。

慕容大哥回忆归来,看着脸上表情严肃却有一丝慈父之情的慕容焕。

他很郑重地道:“这件事,你们知道就行,不能让你姑母和姑父知道这事。”

慕容氏知道,就会觉得自己的一生很失败。

而周五爷知道,许要怪慕容氏骗他二十多年。

慕容三哥从小就觉得自己这个表弟,长得比他们三个都你自己的父亲。

姑母常打趣“外侄多像舅”,他们也都信了。

慕容三哥问道:“大哥,你一直就知道的,对不对?”

慕容大哥看着傻笑的周八,“四弟被送走那年,我已经八岁了,我当然记得。”

慕容二哥一脸茫色,“我也有五岁了啊,为什么我不记得。”

“二哥小时候就知道睡觉,哪里会管这些事,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慕容三哥的话一落,父子几人都大笑起来。

慕容二哥气恼地道:“我贪睡,总比你好,你从小到大就只知道吃!”

兄弟几个便打闹了起来,不管彼此身上的伤,就这样追逐着、打闹着。

自这以后,在没人的时候,慕容家的三兄弟会私下唤周八“鸣弟”,但在人前会唤一声“宁远将军”。

慕容大哥陪周八看着远山、夜色,双手负后,他为自己有这个一样能征善战、有勇有谋的四弟感到骄傲,这可是他看着出生的弟弟呢。周八出生的第二天,慕容大哥就抱过他,那时候他很小,婆子生怕他摔着,总伸着手护着,他还亲过周八的小脸蛋,一亲就不耐烦的蠕动着小嘴,做出吸奶的动作。

周八道:“长门关一役,敌军折损严重,皇帝一定会封赏的。”

“我们慕容家将镇守北疆视为己任,有封赏自会高兴,没有封赏也会坚守自己的职责。”

周八争辩道:“朝廷应该封赏,要是我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就连爹都身负重伤,还有三个哥哥也都是各有伤势。”

“罢了,不打紧的。只要我们活着,比什么都好。”

慕容大哥不以为然,但心里还是希望有封赏的,他们父子四人,镇守长关门,那处是离边疆最近的关卡,而北边的启丹人总是蠢蠢欲动,时不时就有人攘边、扰民。

在周八的记忆里,那役之时,慕容家死了人,皇帝封了慕容焕一个正三品“镇北将军”,又赏缎绸、金银若干也示嘉奖。

慕容大哥面露关切,“听说姑父又出事了?”

周八苦笑了一下,前世闹出周子迁与营ji生儿子的事是在一年以后,也就是慕容一家惨死之后,而今生却整整提前了一年,“那个叫碧衣的营ji,非说正月十五时,父亲碰了她,肚子的孩子是父亲的。”

当周八说“爹”时,指的是慕容焕。

当他说“父亲”则是指归德将军周五爷周子迁。

慕容父兄接触多了,便也能将他提的是谁给清楚地分开。

“大哥,他根本就不能生儿育女,怎么可能是他的骨血,偏生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说母亲既然连他纳妾都能接受,不在乎再接纳一个。哼——真够厚颜无耻的。母亲为这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都一天了,不吃不喝的……”

凭什么?

前世时,周子迁自己不能生,却要休慕容氏。

慕容氏吞金自尽,他居然无情地说“妒妇!既然你死了,我不休你,依旧以妻子之礼厚葬!”

逼死了人,好似他做了一件天经地仪的事。

“大哥,我想道破实情!”

“别……”

“不,我要这么做。”

他不能让一切重蹈前世的悲剧,既然他可以救慕容焕父子一命,他也可以改变慕容氏的命运。

慕容大哥站在城墙上,看着果决离去了周八。

他一路回到了周府,周五爷正大着嗓门高喊道:“慕容氏,你别太过分了,我为什么不能给碧衣一个名分,她怀了我的骨血,我得纳她为妾……”

那可是营ji,可周五爷一听说她有了孕,就高兴地把人给带回了周府,还要慕容氏给碧衣安顿住处。

周八冷着声儿:“父亲,碧衣的孩子不是你的。”

周五爷扭过头来。

周八冷声道:“父亲有没有找个郎中认真瞧瞧,其实不是母亲不能生,根本就是你生育不了儿女。”

这话落,柳姨娘与碧衣便出了屋,双双跪在地上,“五爷,少将军这话能诛心呀,五爷不能生,那十五小姐是从哪儿来的,五爷……”

周五爷浓眉倒竖,紧握着拳头。

屋子里的慕容氏听到这话,也腾地奔了出来,“玉鸣,你胡说什么?”

今生,慕容氏宁可自己委屈,也要全了周五爷的尊严。

可最后她一死,周五爷都干了什么。

周五爷是薄情,周家都是无情之人。

周八责备道:“母亲为什么要瞒他?这么多年了,你只说是伤了身子不能伤,不想他知道实情。

可事实是,不能生的人是他。

碧衣的孩子不是他的,柳姨娘生的十五小姐也不是他的骨血。

柳姨娘问十五小姐是哪儿来的?我也想问柳姨娘呢,我父亲不能生儿育女,她是从哪儿来的?”

柳姨娘连连磕头,若让周五爷知晓了实情,哪里还有她的活路,怕是孩子的活路也没有了。

“少将军,你是要杀了婢妾呀!你怎能说这样的话?若是老爷不能生,你又是从哪儿来的?”

周八勾唇一笑:“问得好!”一转身看着扶在门上的慕容氏。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想不明白,昔年追求她的周五爷在江南休养了大半年后,怎就变了一个人,也学会三妻四妾。

她不在乎他不能生儿育女,坚守女人的忠贞,为什么他要这样伤她?

周五爷咆哮着,只觉得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呀!慕容氏……如果我不能生,玉鸣是从哪儿来的?”

慕容氏摇头,只是垂泪,垂泪。

柳姨娘膝行至周五爷跟前,抱住他的腿道:“五爷,这是少将军陷害婢妾啊,这是少将军……”

“闭嘴!”周八厉斥一声,“柳姨娘、柳舞姑娘,我能这么说,你以为我没查清楚,在你要跟我父亲之时,我早就知道一切了。哼——要不要我说出十五小姐的生身父亲来,啊——”

他猛一转身,“父亲可真有意思,被自家的侄儿戴了绿帽子,搞大你侍妾的肚子,你还要替别人养孩子,严格说来柳舞所生的女儿其实是你的侄孙女。”

慕容氏冲了过来,扬手想打。

“母亲,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愚从丈夫?

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你。

现在连营ji都要弄回来,还真当碧衣的肚子是他的种。

可笑,他自己不能生,母亲一早就知道,而兴国公府的三姨奶奶更是早就知道,还有兴国公府的周三夫人、周四公子也都知道。

大家不过是瞒着他一个人罢了。

母亲瞒他,是不想伤了他的男人尊严。

三姨奶奶瞒他,是想让自己在兴国公府过好日子,她有一个归德将军这样的儿子,兴国公府谁敢欺她?

周三夫妇瞒他,则是拿他当周四公子的替罪羔羊!

柳舞在兴国公府时,就已经和周四公子好了,可是周四公子已经有三房侍妾了,周三夫人才会与三姨奶奶说,要把柳舞送给你。

若要周家其他人认下,必不会善待这孩子,但若是父亲你……你子嗣单薄,无论男孩、女孩,你都会视若珍宝……”r1152

第242章 原不育

第242章原不育

周五爷听到此处,身子一摇,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生养不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突地大声吼道:“周玉鸣,你居然这样说你的父亲?你……”

“你若不信,请几位医术好的老郎中来,一诊就能分辩,你患的乃是阳虚之病,又名精血稀少症。”

周五爷定定心神,指着周八,厉问慕容氏:“他呢?他是不是我儿子,我说!”

“是!是……”慕容氏颤着音儿,“还记得二十年前那场白塔口激战么,你被敌贼狠踹一脚……下腹、肩上都负了伤,那时候……郎中便告诉我,你伤了男子的子孙根,怕是……再也不能有子嗣,所幸我怀了玉鸣。我怕你难受,就故意瞒你,说我是在生玉鸣时伤了身子,再不能生,又花了钱买通郎中,教他们也这样告诉你。”

还好,他不是没有儿子。

至少他还有一个儿子。

周五爷厉声道:“请军医,把军中的所有军医都请来。”

周八不明白,现在就有一个讲真话的机会,可慕容氏还是把他说成是周五爷的儿子。

他不想做周家的孩子,他想做慕容鸣,他要做回真正的自己。

慕容氏拉着周八,扬手击打着他的胸膛:“你这坏儿子,为什么告诉你父亲?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宁可是我不生,也不愿他患有隐病的事说出去,你这坏儿子……”

道不出是轻松,还是意外,亦或是害怕,慕容氏打了一阵后,抱着周八放声哭了起来。

周八愣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别哭了,其实说出来,他会待你好些。他应该知道真相!为什么有我后,他就没别的孩子,不是你的原因,就是他的原因,可他明明被别人骗了。你是怕伤害他,可旁人呢?”

只听有人惊呼一声“少将军小心!”

只见跪在地上的碧衣,手持短剑冲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慕容氏用力将周八一推,剑被狠狠地扎入了慕容氏的身体里。

“母亲!母亲!”周八连唤两声,眼睛微眯,还在发呆的周五爷回过神来,周八将慕容氏交给周五,一个闪身,阻住了欲逃的碧衣,拳脚相抗间,碧衣竟是个训练有素、武功不速的女子。

顿时,周府里闪出两条黑影,周八退了出来,两人左右交击,很快就制住了碧衣。

周五爷想道:哪来的黑衣暗卫?

看他们的招式,倒像是宫里来的。

好像是三皇子殿下很赏识周八,难道是三皇子给周八的?

对,一定是这样。

周八想:这碧衣果真有问题!

一个柔弱营ji,居然武功不俗,为甚早前他竟没觉察出来,胆敢行刺周八,可见定是敌军的细作。

若非周八肩上的伤未痊愈,怎会制不住一个女子。

护卫甲问道:“少将军,如何处置这女子?”

“好厉害的武功?”周八走近,一把勾起碧衣的下颌:“碧衣?哼,你真叫这个名吗?本将军可不信。说,你是不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碧衣冷冷一笑,将脸一扭想要避开,可周八叩得很紧。

碧衣正要咬下衣襟处藏着的毒药,刚一低头,周八竟似习惯一般就撕开了衣襟,从里面取出一块像指甲片大小的东西,“鹤顶红浸泡的牛皮,果然是契丹细作。”

周五爷听到这儿,浑身一软,要是他纳了契丹细作为妾,不光是他要被毁了,怕是整个周家都会被毁了。

“一个营ji就敢来诬陷我父亲,既然如此,把她绑到木架子上,扒光了送到军营去,告诉将士们,人人皆可享用。”

黑衣暗卫应声“是”。

周八又对他低语道:“三天之内,我要她被将士们享用至死,将她的人头抛到契丹军营去,让他们的人瞧瞧潜入大周做细作的下场。”

周八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狠绝。

碧衣一听,这男子年纪不大,却似个老手,他怎么知道她的衣襟内缝有自尽用的毒药。

“周玉鸣,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

前世,慕容氏便是因为这个碧衣与周五爷闹僵,也是因为这个碧衣的挑唆,周五爷要休弃慕容氏,逼得慕容氏吞金自尽。

今生,他要碧衣生不如死。

狠决、残忍又嗜血,此刻的周八,是个完全不同的人,仿佛如同地狱出来的,就如那次他在长门关救援慕容焕一般,只有杀意,浓浓的杀意。

周五爷将慕容氏抱回了内室,军中的郎中来了,给慕容氏瞧了伤势,伤在后背,因是斜入,再深半分就伤及心脏,可见对方是个杀手,深晓人的致命之处。

包扎好伤口,慕容氏昏睡过去。

周五爷又请军中郎中给他诊了脉,郎中哪敢说实话,可周五爷已经知道了实情。

在周五爷的再三追问上,郎中道:“周五爷确实患有隐症,不能生养,这许与周五爷早前负的伤有关。”

不能生养,那周八从哪儿来的?周八与慕容氏长得像,谁都知道周八是慕容氏所生。

所以,只能说是后来负伤导致的。

花厅里,柳舞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已经睡熟的十五小姐周玉化。

周五爷和周八都没工夫管她,此刻正看着伤重昏迷的慕容氏。

周八什么时候这等果决?

谁能想到,碧衣居然是细作,以营ji的身份潜藏在军营。

“碧衣……她不会逃走吧?”

“不会!”周八站起身,“我给她服了软香散,没有解药,她会浑身泛力,还有……我会让军中的弟兄设法套出更多的消息。”

他吐了一口气,眼神一敛,“父亲,我怀疑长门关被偷袭是有人泄漏大周布防图,所以我军必须尽快改变布防图,否则会有更大的伤亡。”

周五爷不敢正视周八的眼睛,这小子瞧着大咧,可心细缜密。“我会尽快禀报主帅,说雁城抓到细作之事。”

不会怀疑到他吧?刚暗问罢,他又肯定地道:不会,周八怎么怀疑自己的父亲。

周五爷舒了口气。

周八道:“柳姨娘母女还在外头跪着,我来照顾母亲。”

周五爷虽然不愿相信自己不育的事,可军中颇有医术的三个郎中通过细细地检查后,证实是他不能生,且药石不灵,因为他早前负伤患下的隐症。

现在,周五爷心头涌起了一股愧意。

慕容氏为了让他心里好受,却独自承受着这种痛苦。

“你是怎么知道柳姨娘和周玉新的事?”

周玉新搞\大了柳姨娘的肚子,却让他背了黑锅,而所谓的十五小姐玉花,其实是周玉新的骨血。

周八不知道玉花是谁的骨血,兴国公府藏污纳垢,但同时规矩又大,除了是周家的子孙,还真没有旁人。小厮、护院也没这个胆儿,因为一早柳姨娘是兴国公夫人和三姨奶奶看中要送给周五爷的通房,之后不久,这通房就怀了身孕。

周五爷不能生育,自不会是他的骨血。

周八神色淡淡,“还在兴国公府时,柳姨娘还是六房院子里的服侍丫头,有一次,我无意间见她晚上出门,有些好奇,竟发现她与三房的四堂兄抱在一块儿……”

可恶!

以为他周子迁是庶出,就可以任由欺辱么?

连周玉新都欺到他头上。

“父亲,也许不是柳姨娘的错,你知道周四就是个拈花惹草的,二房十堂弟的未婚妻他不也碰了么,何况对他来说,那时的柳姨娘还是个服侍丫头……”

“柳舞是我院里的人,他这是欺人太甚!”

大概没有一个人可以受到了这种侮辱。

今生,他就是要把周家亏欠他的都讨回来。

每次接到周六写来的信,总会让周八觉得高兴,丁翠芬做了周四的贵妾,可过门不到一个月,就落胎了,听说是摔了一跤没的,现在周四的妻妾们恨死了丁翠芬。

周四也恨她,变着方儿地折磨她。

偏周四再不能人事,就拿丁翠芬练手,折腾得丁翠芬生不如死。

但现在,周八不准备放过周四,继续往他身上扣屎盆子。

“到底是不是四堂兄的,我也拿不定,父亲还得问柳姨娘才能知晓实情。”

周五爷站了起来,出了内室,冷冷地看着跪在那儿柳姨娘,一抬手,令人抱走了十五小姐,突地一弯腰,一把抓住柳姨娘的手“贱人!说!玉花到底是谁的种?刚才郎中的话你已听见了,不会是我的种,说,她到底是谁的?是不是周玉新,说!”

周八静静地看着昏迷中的慕容氏,生死一刻之际慕容氏推开了他,替她受下一剑,要不是她推开了,受伤的就是他。

“母亲,你瞒着真相,只会让你自己难过,你就该讲出来。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做慕容家的孩子,而不是姓周。”

慕容家的人有情有义,而周家有太多的算计,就算是兄弟、父子都显得更为淡薄,在他们眼里权势名利胜过了真情,只要能谋到更大的富贵,他们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

花厅里,周五爷问不出话,开始伸手打柳姨娘,最后化成了脚踢。

柳姨娘没想周五爷居然不能生育,那么她这个孩子……

她知道是谁的,但她不能说。

要是说了,那个人也会没命,谁让他只是小小的护院。

只是周八,为什么要说与她夜下私会的人是周四。

是因为周四风流成性么?

对,若是周四,1152

第243章 落魄马家

周四到底是周家的子孙,还是嫡出子孙,就算周五爷知道了,也不能奈他如何?

在周五爷打了一通后,柳姨娘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血丝,痛苦地道:“是周四公子的。那年年节,他多喝了几杯,看到婢妾,他……他强夺了婢妾。

婢妾不是故意隐瞒五爷,是不敢说啊。”

人是他们五房的,要不是周四故意为之,不可能这样。

周五爷累了,坐在太师椅上,厉声道:“你们之间有几回?”

这也要问。

说一回,这不可能。

柳姨娘在心头权衡了一番,“四次,对,就是四次,第一次是他喝醉了酒。第二次是婢妾离开五房办差,第三次是一个晚上……”

不等她说完,周五爷道了声“住嘴”,他这么宠她,可她却与另一个男人有染,这不可饶恕。

对慕容氏的愧,对柳姨娘的怒,周五爷大声道:“管家,把柳姨娘带下去!”

他该怎么办?

被人戴了一顶这么大的绿帽,他想杀了柳姨娘,又觉得这样实在太便宜她了。

周八从内室出来,看着发呆的周五爷,问道:“父亲在为如何处置柳姨娘伤神?”

周五爷不答。

周八道:“那奸\夫是周玉新,这事就有些难办,把人送回去不是,留下也不是,此事简直就是我们父子的耻辱。周玉新,实在是欺我们父子太甚!”

周五爷的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此刻又恼了。

过了良久,他方问道:“玉鸣,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找个男人,把柳姨娘嫁了,至于十五小姐到底是周家的孩子,但不能乱了辈份,父亲先与祖父说明此事,再令人将十五小姐送回周家,就说这孩子是周四在外头四处留情生下的,被你知晓了,只得送回去。”

前世,他给周四养儿子。

今生,他也让周四养别人的孩子。

周五爷道:“也只能这么办了。”

不久后,柳姨娘被周五爷以二十两的价格转卖给了军一个出名的暴脾气小旗,年过三十,曾娶过两个妻子,过门不到一年都过世了,但第二个妻子给他留下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他宠儿子若命,就想娶个女人再把家撑起来。

柳姨娘又做了这小旗的填房。

早前几月还好,感觉比跟周五爷好,可当年元配留下的三岁小儿已经五岁了,很是敌视柳舞,不过摔了一跤,就说成是柳舞给打的,气得小旗将柳舞给暴揍了一顿,那一打,柳舞竟落胎了。

柳舞的日子就这样时平时乱的过着,只要那小旗平和时,也是个好丈夫,可一旦动怒,她就吓得发抖。

曾经那个她喜欢过的护院也模糊起来了。

后来柳舞给小旗生了一个儿子,她的日子才算好过起来,只是那个继子依旧和她合不来。而小旗依旧宠长子若命,时常搬弄是非,动不动挑唆了小旗将柳舞暴揍一顿。

四月二十日,是陈湘如设宴给王家洗尘的日子,赵珍儿也设了家宴款待赵家人。

一大早,陈湘娟梳洗完毕,带着马庆回娘家了,不是去陈家大院,而是进了周宅。

陈湘如正在周宅花厅里与赵家人说话闲聊。

陈湘娟轻唤一声“姐姐”像个孩子般奔了过去,拉着陈陈湘如的手道:“家里的事都妥了?”

“内宅交给珍儿了,往后我只管外头的事。三弟子那份家业,我也交给他们了,珍儿不懂的地方会问我。”

陈相富得的家业,不及陈湘娟的多,更也不及陈湘如的嫁妆多。

陈家大院有祖训,与其给子孙留金千两,不如留书一册,所以陈家的书很多。

陈湘娟道:“马庆,你陪三舅、四舅说话,我和姐姐说体己话。”

陈湘如与陈湘娟穿过小门,到了西院的花园子里,姐妹二人相对而坐。

“家里都好?”

陈湘娟嗜着小嘴。

小桠道:“大小姐不知道,马家人还真是,昨儿才到江宁府,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带了他们自个的换洗衣服,还说什么坐船耽搁了,这种话谁信啊……”

“怎么回事?”

陈湘如一问,小桠便将马大人夫妇携马庭到江宁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陈湘娟道:“还与人打听我有多少嫁妆呢?我偏不告诉他们,有多少那也是我的,这是想打我嫁妆的主意。

那恶妇当她是谁?以为我怕她,我才不怕她呢。

今儿出门时,我与婆母叮嘱好了,让她小心盯着那恶妇,要敢动我们的东西,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陈湘如有些迷糊,“恶妇……婆母……”

小桠又解释道:“二小姐只认姨奶奶是婆母,没认马夫人,马夫人是个贪心的,想从二小姐这儿拿银子。张口就要一万两,当二小姐是开钱庄的不成?”

陈湘如听着有些头晕,这马家还真是够乱的,居然要靠借钱度日了,而马夫人身上揣的都是当票,首饰当了、就连贵重的衣袍也当了。

“怎么就过成那般了?说起来苏州织造府郎也是正五品的官,和知府老爷差不多。”

“能过好么?早前翁爹的嫡出弟弟、庶弟那么多,都在马府度日,这两年日子过得紧巴了,听说各房每年都要交银子到公,一个个都搬出去了。

可这亏空到底是落下了,光是翁爹就有好几房侍妾,这庶出的儿女一大堆。每个姨娘、爷、小姐都是二两银子的月例,还有那么多大小丫头、婆子、小厮,全都让人侍候着呢。”

人多了,花销就多。

虽然各处庶出子女屋里减了服侍的下人,可每人二两银子的月例不能少。

还有马庭成亲了,也是一妻二妾,虽说他这房由他自己管着,是他妻子的陪嫁店铺,但他们也只能勉强度日。

公账房上,只出不进,这再多的钱也经不住花销。

前世的陈湘娟就是个不受欺的,今生的她依然如此,无论她嫁的是嫡子还是庶子,照样可以不惧主母,照样可以争取自己的好日子过。

一瞧马家对马庆不好,就要在外头单过。

绿枝领着丫头送来的茶点,又摆了一盘瓜子,陈湘娟抓了一把赏给小桠。

小桠拿了瓜子,就依在凉亭栏杆上嗑着。

“姐姐,我把马家的事又打听了一遍,是我婆母自己说的。

马家就是个空壳,日子过得艰难。

马大小姐是那恶妇的嫡长女,因借了苏州孙知州家的银子,被迫把她许给知州家的嫡长子孙大爷做填房。早前三月还好,后来孙大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直说他们孙家是花了八千两银子将她买过去的。

现在马家为了能过日子,连嫡女都卖,可想那庶子、庶女也都成什么样子了?

还好我婆母就生了马庆一个,要是多了,还真被他们给拖累垮了。

反正呀,我就是想好了,说什么都不去苏州,我就留在江宁府过我自己的日子。”

陈湘如前世今生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乱世之时,百姓求的就是一条活路。

陈湘娟捂嘴打呵欠。

陈湘如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儿没睡呢。”

“姐姐待我真好,给我预备了那么多的嫁妆,我和马庆、婆母、吴奶娘、小桠五个人,昨晚整理一宿,才把嫁妆给弄好了。

我和他们商量好了,家里用不完的绸缎就送到我陪嫁布庄上卖掉,还有旁的瓶儿、东西等送到我的陪嫁杂货铺去售卖。我得攒了银子给马庆打点仕途,现在要升一级得多难啊,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我挑了几件过时的,瞧着还算稳重的首饰孝敬我婆母。她可高兴了,直说我比马家哪个媳妇都出手阔绰……”

陈湘娟现下想到大姨娘邓氏夸她的话都觉得直乐,“我儿媳可是江南出名的大美人,又能干,又贤惠,连宫里赏赐的点翠头面都有,这马家世代几辈人都没见过呢。”

陈湘娟被她夸得高兴,便又给了一支红珊瑚的钗子,得意地道:“婆母往后就穿金戴银,将那恶妇给比下去,她不过是个姨娘生的,远不如婆母这清白人家的嫡女。”

邓氏哪是什么嫡女,那是贫寒人家的孩子,家里孩子太多,过不下去就把女孩给卖了,换几两银子维持生计。家里穷,哪有余钱纳妾,就一夫一妻,她自然就是嫡女了。

陈湘如时不时插句话,陈湘娟便将邓氏夸她的话说了一遍,直惹得绿枝欲笑不能。

“你能与她相处得这样好,早前我真是多虑了。”

陈湘娟轻声道:“婆母也说,得空了要来陈家走亲戚呢。可是那恶妇在,又与家里的下人打听我的嫁妆,婆母和我都不放心,婆母要留在家里盯着那恶妇……”

陈湘如早前以为陈湘娟只是一时口误,这会听着,到底有些刺耳:“大户人家,尊卑分明,妻就是妻,妾就是妾,马夫人再不好,到底是嫡母,邓氏再好,可到底还是姨娘,不能乱了尊卑。”

“我和夫君都商量好了,到时候就哄着翁爹些,让他想办法抬我婆母做平妻。”

“大户人家抬平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试怎么知道?”

这话,周八也说过,只有努力过才会服输,也才会安心坦然。

“禀大小姐,淑华苑花厅的酒宴备好了,已派人请王家人入宴。”

陈湘如道:“二妹妹也随我一起去,来人,再把马大爷淑华苑用宴。三弟夫妇要宴请赵家人,我们就不凑热闹了。”R1152

第244章 赠银钱

不等姐妹二人抵达上房,马庆就赶过来了,见着一袭素雅的陈湘如,先是微微一愣。

陈湘娟吩咐道:“先前在周宅不是见过大姐,你傻了不成,快见礼呀!”

马庆抱拳行罢礼。

跟在她们的身后,进了淑华苑。

陈湘如道:“原想把这里拾掇一番让二弟住进来,又想着这处院落历来都是姑娘们住的,便让人重新收拾了桂堂,让二弟迁入桂堂。

把灵位又请回了佛堂,还有我绘的画也挂在佛堂里。”

因陈相富成亲,陈湘如把赵氏与陈将达的灵位从佛堂请回桂堂,当成他们还在的模样,拜堂时为图吉利,就拜族长,可敬新人茶却是在桂堂,一结束又恢复了原样。

“桂堂闲了许久,该有人住进去了。那梅表妹母女住哪儿?”

陈湘如以为陈湘娟不希望她们住到淑芳苑,“我想让她们住到淑华苑来。”

“这可不成,淑华苑自来都是嫡长女住的闺阁。”

她们可不配!

陈湘如正想问,陈湘娟道:“让她们住淑芳苑。”顿了片刻,笑嘻嘻地道:“我以后回门就住周宅,这样可以和姐姐作伴,大姐夫这个月写信回来没?”

“每月都有,有时候还写两封、三封的。”

淑华苑的花厅内,摆了两桌酒宴,鸡、鸭、鱼、肉甚是丰盛,王家的人已经入住了,只留了主人席位于他们。

陈相富没在,陈湘如一想他许是去松柏苑了,毕竟孝期满后,与赵家人更亲厚些。

王二舅公唤了声“大孙女儿”这会竟没再唤“外甥孙女”,“难得你仁义,知道我们走了,又备银钱,又备礼物,还特意设宴款待。”

陈湘如想着自己的嫁妆里一大半都是老夫人留下的,而老夫人的嫁妆是王家给了,王家的日子过得不好,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她接济一二也是自然。这陈氏族人也没甚帮衬,这每年都还要给一笔孝敬银子呢。

如此一心,她就更安心了。

“二舅公客气了,你老是长辈,快坐下。湘如和妹妹都是女儿家,不胜酒力,今儿就以茶代酒,给王家的各位长辈敬酒,在这里预祝各位一路顺风!”

老夫人不在了,而他们没有父亲,与王家的亲戚就更远了,只怕往后再见,也是彼此不相干联。

众人喝了声“多谢大小姐!”一口气将酒饮了精光。

今儿的酒很好,是相贵成亲那日的竹叶青,这是江南最好的美酒,入口甘醇、细腻柔滑,芳香四溢。

陈湘如与一旁侍立的绿叶打了个眼色,绿叶捧了个锦盒过来,她从里面取出一只漂亮的赤金璎珞项圈,抬手给身侧的陈湘娟戴上。

陈湘娟瞪大眼睛:“姐姐给我的?”

“这哪是我给的,这是娘亲在世时给我们姐妹留的,我有一个,你有一个,你这只是金镶玉蝴蝶的项圈,我那只是金镶玉莲的。我就想着,等你三朝回门,就当是娘补给你的礼物。”

“娘真好!”陈湘娟用手轻抚着那金镶玉蝴蝶的璎珞盘,式样好看又大方。

直到现在,陈湘如都不晓她的身世。

这个秘密老夫人到死都没说。

陈湘娟又吐了口气,不由得想到了赵家人知道。

但她出阁的时候,赵家人没说,想来往后也不会说的。

只要不说破,她就是陈家的嫡女,是陈湘如最疼的妹妹。

陈湘如从锦盒里拿出一只小盒子,“这也是娘留下的,娘那时候怀着两个弟弟,便预备了许多东西,这只银质嵌玛瑙镂空发冠是给妹夫的,也是娘留下的。”

陈湘娟拿眼看着马庆。

马庆起身,对门口抱拳一揖,“谢岳母大人!”

陈湘娟笑道:“都是我娘留下的,你可放好了。”

事实上,那璎珞盘不是赵氏留下的,这银嵌玛瑙发冠也非赵氏留下的,赵氏确实留下了这样的东西,在陈湘如与周八成亲后回门时,老夫人赏了陈湘如和周八,可陈湘如过意不去,便照了他们得的式样多首饰铺子另做了一套,却又在花式做了一些修改。

此刻陈湘娟信以为真,还真当是赵氏留下来的,心头欢喜。

陈湘如得的东西比陈湘娟这个更精致,那是汪祥令内务府制的,而陈湘娟这个就是外头首饰铺子做的。两件东西不可同日而语。

马庆接过小盒子,小心地收好,脸上挂着笑,他娶陈湘娟还真是娶对了,虽然她的脾气差,可人还是极好的,至少对他好,对他的亲娘也好。

陈湘如捧着茶盏,朗声道:“王家的长辈、表兄弟们,湘如为你们敬酒辞行,回头谁要是吃醉了酒,弄丢了你们贵重东西,我可不会帮你们找回来!”

大家一听这话,立刻有人哄笑了起来,一个比一个笑得大声,个个如吃了剂定心丸。

老夫人不在了,可陈家人仁义,待他们不薄,

陈湘娟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姐姐还真是,祖母都过世了,何必再管他们。”

“他们不远千里来访亲,无论本意如何,总得给祖母颜面,薄待了他们,岂不寒了九泉下祖母的心。”

陈湘娟只希望陈湘如待她好就行,待别人就得坏些。

“姐姐回头别给厚了,这过日子的经不得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

“还说我瞎操心你,你这会子瞎操心起我来。好了,我心里有数!”

因有了陈湘如那半似玩笑的话,王家有几个后生虽贪酒,却不敢吃多了,生怕到时候弄丢了贵重东西。

王家大表叔抱拳起身,“大小姐,我们吃好了,这就要辞行了,听说去往鲁郡方向的虎威镖局今儿未时一刻动身,我们与他们说好了,要赶坐他们的船。”

虎威镖局这点与顺风镖局不同,顺风镖局每次动身都会选在一大早,多是往北方一带走得多,而虎威镖局则往东方去得多,且每次动身必在午后。

绿叶拊掌一拍,厢房的门一开,几个小斯抬着两口沉甸甸的大箱子出来。

绿叶又打了个手势,有人启开大箱子,便是一排排一两一锭的银元宝,又有一贯铜钱,一侧更用红绳绑着一大撂的银票。

这么多东西?

见两小厮一抬,第一层移开后,箱子下面竟是一大箱子的茧绸、布料等物。

陈湘娟顿时跳了起来,瞪着大眼睛,“姐姐,你疯了吗?你给他们这么多东西?为什么要给他们?父亲过世,我们无依无靠的时候,谁管过我们姐弟,姐姐……”

王二舅公大喝一声:“来人,抬上箱子,我们得告辞了。”

这大小姐疯了吧,居然备了那么多的银票,天啦!他们这才还真是发财了。

陈湘如道:“二舅公、大表叔,你们大房一箱子,二房一箱子,两箱皆是一样的,你们各领一箱,至于你们各家如何分,那是你们的事。祖母过世,生前念叨的便是三位舅公,我是照着三房舅公的例准备的。”

王家大表叔抱拳道:“大小姐忙着,我们得走了。”

这大小姐一定是疯了,居然又备银票、又是现银,还有铜钱,光是一看,他们个个都傻眼了。

陈湘娟叫嚷着:“姐姐,你怎么给他们那么多东西,那可都是银子,是银子啊!现在陈家要采买生丝,正是用钱的时候,那么多银子,得买多少生丝……”

这二小姐真讨厌!

众人想着,如获至宝一般,两房人各抬了一口大箱子离开,如同逃难般回了客院收拾了他们的包袱就匆匆离开了。

马庆按捺不住,这陈家大小姐果真出手阔绰。“大姐这……备得也太多了些。”

“是啊,那得多少银票,上头那一张就是一百的,下面还有那么多张呢,怕是得有一万两银子了。”

陈湘如对绿叶道:“告诉各门的门丁,王家人走了,不许再放他们进来,要告诉他们,我们陈家对王家已经情至义尽了。”

马庆觉得奇怪了,没见王家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怕陈湘如听了陈湘娟的,将给出去的东西给追回来。

“大姐姐……”

陈湘如对绿叶道:“你告诉二小姐是怎么回事?”

绿叶应声“是”,轻声道:“大小姐特意给王家两房人各预备了二十两一两元宝的银子,又一贯钱,二小姐只瞧见上面那张一百两银一张的银票,其实下面都是五两银子一张的,再各家备了一百两银子的茧绸、布料等物,每家都照的是两千银子的例,瞧着多,实际两家各得了二千两银子的东西。”

绿叶轻咳了一声,“昔日老夫人在世,王三舅公来探亲时,除了茧绸土仪等物,又给了六千两银票。大小姐这么做,就是想尽快打发了他们离开。”

难怪瞧着那银票一大撂,惹得陈湘娟心疼不已,此刻一听,竟是五两银子一张的。

她不悦地道:“就算是二千两银子的例,那也得四千两。祖母过世了,姐姐不必待他们好。”

“你呀!可该有的还得预备下不是,就当是哄他们高兴。

祖母不在,这门亲就算断了,但我们还得尽到情义。

虽说人走茶凉,到底是祖母娘家的兄弟、侄儿,就当是给他们最后一次,这该拿的还得给。

早前我们陈家大院每年给族里的供奉是一万两,而今是九老太爷任族长,这也得五千两。

对陈氏族人应当,难道对王家人就得刻薄?将心比心,都是一样的。”r1152

第245章 仁义

岳氏与王问梅,今儿躲着王家人就没出来,生怕王家人要拉她们回青州,过了半晌,听说王家人走了,这才出来一探究竟,原是大小姐给王家备了厚礼、银钱、布料,两房人各抬了一口大箱子离开了。

岳氏这才长叹了一口气,“你瞧见了没?大小姐仁义,老夫人不在了,但对王家人该给的还是给,你虽有陪嫁庄子,可没个店铺就不成。往后,你要与大小姐多亲厚些,有她拉扯一把,你的店铺就有了,再说她与赵家亲厚,处得好了,将来你过了赵家门,日子也好过。”

王家人从离开淑华苑到离开西院大门,前后加起来不到一刻钟。一路直往虎威镖局去,到了镖局,两房人借了人家的厢房,关着门商量如何分银钱、布料等。

解开绑着银票的红绳,上头是一百两一张的,底下清一色全是五两银子的,立时就有人有些失望,但转而一想,陈老夫人不在了,人家陈大小姐能给他们这些东西已经不易了。

二房人还好,毕竟二舅公还健在,他只取了铜银、银子出来,又托了他长子保管,剩下的他一把大锁给锁住了,又取了虎威镖局的封条,随虎威镖局回老家。

他是掌家人,儿孙们谁也不敢说,只都听他的。

大房这边,几兄弟早已为分银钱、布料的事争得面红耳赤。

大表叔认为,他是长子,就该分大头,可另三位弟弟都不同意,三位弟弟里有人没来的,却派了儿子同来。

虎威镖局的人在房门吼了一声:“王家兄弟,你们今儿走是不走了?王家二老太爷都准备好了要同我们启程。”

大表叔看着他们,只见那箱子上贴了封条,王家二舅公正坐在那马车上,一脸悠闲,捻着胡须,正憧憬着他们的好日子。“瞧见没,二房都没分,只封好了,我们与与他们一样,回到青州家里再商议如何分。”

可另几个不同意,生怕到时候那些东西没了,又吵吵嚷嚷一阵,请了王二舅公做主,才勉强给分下去了,大表叔兄弟四个,自是照着四房的例分,这样一来,各家分的不同,王二舅公早前没瞧仔细,此刻才知道那撂银票里,除了上面第一张是一百两的,下面全是五百两的。

但就算是这样,大房四房人各得了五百两银子,又各分了七、八匹茧绸,各人与虎威镖局寻了牛皮将布包裹起来背在背上,随着虎威镖局的镖师启程了。

过了良外,陈湘如见他们并没有回来闹,也舒了口气。

绿叶笑道:“夫人还盼他们回来不成?”

“这不是心里防备么?”

要是知道三房人给的是六千两银子,若他们两房也要这么多,陈湘如就该哭了。

岳氏见王家人离开,这才领了王问梅来淑华苑。

吴奶娘带着个丫头,头发凌乱地走得匆忙,抢了岳氏母女的道,冲进淑华苑,一声“新奶奶”失声大哭起来,整个人软在地上。

小眼睛的月牙愤然道:“大爷和新奶奶一走,马夫人就冲到东院,非要吴奶娘开库房……”

马庆大吃一惊,“姨奶奶不是在么?”

“姨奶奶被马夫人给打了,姨奶奶守在库房门口,死活不让,奴婢见着情形不对要过来报信,可陈家大院的门子不认识奴婢,我只得回去叫了吴奶娘过来……”

陈湘娟气得牙痒,“那恶妇就是作死的,我的嫁妆、我们的东西还来明抢了不成。”

马庆二话不说,第一个冲了了淑华苑,一脸怒容,他们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可就是这卑微的愿望,他们也不许。

果然他以前是太好欺负了,所以即便他成亲了,他们一分钱不给置办婚事,他们也要寻上门闹事。

陈湘娟道:“姐姐,快拨些小厮、护院给我,不能让他们欺负我。”

“他们从苏州过来,你家里多少下人,他多少下人,哪里需要再动陈家大院的。”

陈湘如嘴上不同意,但却护着了陈湘娟,还是让刘奶娘去找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又几个护院相随,生怕出事,又着刘奶娘跟过去一探究竟。

“奶娘去了那儿,要见机行事,切莫动手伤了人命,实在不行,就去报官。”

待陈湘娟从西门出来,不见了她的陪嫁马车。

陈湘如照着老夫人给她陪嫁的马车样,也给陈湘娟订制了一台马车,只是颜色不一样,陈湘如那台是黑红色的,而陈湘娟这个则是栗色的。

陈湘娟问了门丁,知是马庆带着马车走了。

只得问陈湘如借了周宅的马车,剩着马车,带着一群陈家大院的大人往家奔。

绿叶见人走远了,方低声道:“这马家人真是奇葩,还是夫人你有福气,若遇上这样的人家,还真是……”

趁马庆夫妇回门,敢动新奶奶的嫁妆,可见真是穷疯了。

陈湘娟反问道:“你怎知道周家人就比马家人好?”

听周八说起来,怕是有过之而不及。

不过兴国公府到底是勋贵之家,更重名声些,行事也不敢这样张扬。

岳氏看了眼王问梅,轻声道:“怎就发生这种事了,这二小姐……”

陈湘如道:“只要他们小夫妻好,旁人的事倒是好处理,夫妻同心,再大的困难都能迈过去。”

由着陈湘娟冲回城南马宅,陈湘如还真怕出了岔子,陈湘娟那脾气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闹腾起来不管不顾,可以连颜面、性命都不要。

一名粗使丫头禀道:“大小姐,三奶奶求见。”

“请她进来。”

赵珍儿穿了件紫色的衣裙,偏头上又戴了朵小白花,这与她的打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垂首行了礼,道:“大姐,过了今儿,珍儿明天就改着素袍,替祖母戴孝。珍儿过来,是特意谢谢大姐的。”

岳氏听得有些糊涂。

陈湘如道:“好了,自己家里,哪有这么多礼节。”

“长姐如母,礼不能费,大姐对夫君有教养之恩,当得珍儿的大礼。”

二姨娘也到了淑华苑,家里忙了这一阵子,她们也该要坐坐了,与陈湘妮给陈湘如行了礼,众人各自坐下。

赵珍儿道:“大姐宽厚,替我父母兄弟备了体面的礼物,珍儿感谢大姐。”

便是再宽容的婆母,怕也不会像陈湘如这样预备了,竟是备了两口大箱子的东西,一箱子茧绸,又一箱子土仪、吃食,还备了一方好砚等,另外那里面还有三千两银票。

陈湘如道:“二舅和二舅母为给你备嫁妆,将大半个家业都给你了,他们也要过日子,陈家不是不通情理之家,还份体面的礼物也是应当的,这是你和三弟对他们的孝心。”

一字不提她自己的事,只说是赵珍儿和赵相贵的意思。

赵珍儿是新过门的媳妇,早前只备了两匹缎子,又有些江宁府的土仪吃食等,想托赵三舅、赵四舅给捎回去,算是她回过门了。陈湘如昨儿特意找赵婆子问了赵珍儿备的礼物,说备得太薄,就直接让赵婆子备了份厚礼。

当赵珍儿看到两大口箱子,又交给赵三舅三千两银票转给他父母,连她自个都吓了一跳,恐怕在哪家也没有这样置备的。

陈湘如道:“二姨娘、二表婶,往后还劳你们俩帮衬着三奶奶些,她人年轻,不懂的地方你们要多给她讲讲,若有不妥当处,你们也要提醒。”

老夫人身边的赵婆子又两个大丫头都去了松柏苑,有赵婆子在,自然会处处用心帮衬着的,赵婆子也很用心,昨晚就府陈家大院的事说了个明白,打理内宅,指的就是赵珍儿掌管整个西院各处,包括大厨房、库房、绣房、花木房及西院的各院落,如二爷住的桂堂、三爷住的松柏苑,还有岳氏母女住的淑芳苑,二姨娘母女住的淑沁苑等。

但周宅不属她管,那是周宅,是大小姐住的地方,大小姐是出嫁了的。

赵婆子又讲了陈家大院的诸多忌讳,及陈家的各种规矩、惯例等等。

赵珍儿想着这么多人都得她来掌管,问道:“要是账房的银钱不够了怎么办?”

赵婆子咧嘴笑道:“三奶奶,每年外头赚了银子,就会向公中交二万两银子呢,这银子只是西院礼尚往来,各院的花使。”

二万两银子,可真够多的。

都能置几千亩上好的良田了,还得是六安县最好的。

“西院设有专门的账房,各房管事需要银子花销,也会来给三奶奶禀报,你得照例给他们发差事牌子,有了牌子,账房、库房那边该发放物件,发派放银子都会照做。”

赵珍儿又问:“若是上年的二万两银子没花完,又会怎样?”

“或是攒下来,或是置成店铺、田庄,老夫人在世时,就是这么打理的,若不够了,就会与家主说,家主就再与公中交银子,若是余下得多,就置成产业,不置也成,就搁在西院的账上。”

赵珍儿与赵婆子问了仔细,将陈家大院的事弄了个明白方罢。

她虽从六安又带了几个陪房、丫头来,原是赵家二房的老仆,可毕竟人生地不熟,对陈家大院的事不熟悉。

赵珍儿回忆起赵婆子与她讲的话,1152

第246章 强抢

门上的婆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帖子,欠身道:“三奶奶、大小姐,兴国公府的周夫人送的帖子来。说四月二十八,要给小姐和赵七少爷办订亲宴,请你们赴宴。”

赵珍儿面露难色:“祖母新逝,我得在家守孝一年呢。”

陈湘娟的脸立时垂了下来,这几年先是给陈将达守孝,不过刚隔半年多,又要给老夫人守孝,她就参加了可数的几次赏花宴、品茶宴呢,好不认识了几位朋友。

陈湘如是出嫁的女子,自然不需替娘家长辈守这礼节。

岳氏却关切地道:“说起来,哪头都算是亲戚,问梅也得去。”

王问梅又不姓陈,更不是老夫人孙女,自然也不用守孝。

赵珍儿不紧不慢地道:“梅表妹不去为宜,她是祖母的晚辈,又得祖母指点、启蒙,也得过了七七才行。大姐姐、二姐姐是出阁的女儿,自不必守这矩。”

岳氏正想让王问梅也有机会见见那些大家闺秀,好让她学学人家的仪态,早前还指望老夫人教她,这才学了没几月,老夫人就没了,但总算不枉跟了老夫人一场,王问梅学会了《三字经》,还会背《女德》,现在又会断断续续地弹琴,更会识琴谱。

这样一来,陈湘如是一家,陈湘娟是一家,而赵珍儿则代表着陈家的当家主母,王问梅与岳氏又算一家,只因王问梅许给了赵荃,论周家,是陈湘如的婆家,他们得去;从赵家说,怕是赵四舅会领了赵七少爷去,也不能不去。

赵珍儿道:“回头我备份礼物,就劳大姐帮我们捎去。”

陈湘如轻声道:“你备二十两银子的礼物为宜,我也照这个例送。”

赵珍儿应声“是”,心里想着陈湘如主持馈有三年多,又是老夫人一手教引带大的,这礼只是最合适的送法。

绿叶轻声禀道:“夫人,刘奶娘回来了。”

几人抬头望去,但见刘奶娘从外头进来,一张脸通红:“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第一次见着这样的事,婆家嫡母要他新媳妇的嫁妆呢,我的个天,把给二小姐陪嫁的字画、玉如意都搬到马车上了,要不是二姑爷机警,直接把车夫给赶走了,指不定就抢走了呢……”

刘奶娘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的见闻。

待她与陈湘娟赶到城南石碑巷马宅时,就听到马宅内一片哭天抢地,是一个女人的嚎哭声:“青天白日的抢人啦!这是要打死我啊!”

又有人的低声说话声,前门处没甚动静,音儿是从后门处传来的。

自马庆与大姨娘搬到马宅,后门就没开过,所有人都进出前门,这后门原就是备用的,与后院的东院、西院临近,但也有一道丈余高的围墙,墙上有道木门,里面又是上闩,又是缠铁链挂锁的。

上面的铁链已经被人砍掉了,闩已经打开,后门外头停了辆马车,几个婆子、小厮正往上面搬东西。

马庆气势汹汹地站在马车旁,手里抄着根手腕粗的棍子,厉声道:“不要命的就把我家的东西搬出来!这是我娘子的嫁妆,你们也该来抢,这马家当真不要脸面了,还说是什么当家嫡母,我呸,瞧瞧你们干的混账事,哪里是嫡母能干出来的?”

刘奶娘几人是从前门进去的。

陈湘娟一跳下马车就跟上阵搏杀一般,提着裙子,不带歇的就往东院奔。

大姨娘还在呼天抢地大叫着,却被人绑在了东院外头桃树下,头发凌乱,正破口大骂:“卢氏,不要脸的j货,姨娘侍妾生的,就算扶了正,也是庶出的!我儿媳的东西你也来抢,老娘瞧你穷疯了,你本事放开我,放开我……”

陈湘娟厉喝一声:“你们把棍子给我抄起来,敢在我家闹事,还把我婆母绑了,遭天杀的,这是想毁了我家呀!”

一面骂着,一面让同来的婆子把大姨娘给放了,正有小厮在搬东西,突然陈湘娟站在外头,又有婆子、护院的,一个个都呆住了,不知该回去还是继续走。

陈湘娟冷声道:“我可告诉你们,我陈氏陪嫁的东西里头可有皇帝御赐的圣物,谁要是弄坏,诛杀他族都不为过,你们……还不乖乖把东西给我放回去!我家的东西,岂是你们能碰的。”

大姨娘忙道:“儿媳,不要脸的老娼\妇一早就打好主意的,你一走,那贱种就出去了。老娼\妇又装肚子疼,还疼得滚来滚去,我只好让管家去请郎。管家一去不回,我又让其他下人去请,接连走了个都没回来,一定是被他们母子给算计了……

我正打算再派婆子请郎时,马二爷竟回来了,带了几个小厮就往东院里闯,我不让他进东院,卢氏就下令把我捆到桃花树下。

要不是月牙机警,设法溜出去报信,否则就全完了。”

陈湘娟指着那几个小厮,“把人给我绑起来,等我寻着恶妇再一起算账。”扶住大姨娘道:“婆母,这个仇我们必须得报,不给他们点厉害瞧,还当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就算闹出去,也是他们没理。”

马家的小厮也不敢闹大,毕竟这是江宁府,可不是苏州。

而对方人多势众,由着护院、婆子将他绑了起来,又由两个粗壮婆子看住他们。吴奶娘则守在东院的院子里头,库房的门是被人砸开的,能看到库房里一片凌乱,他们在找值钱的东西。

寻常的摆件、瓷瓶倒是没动,贵重的玉如意、名贵字画却都不见了。

陈湘娟领人来到后门,却见马庆拿着木棍正与几个小厮抵抗着,谁近他就疯了一样地打谁,而车夫而是跪在地上揉着腿。

小厮们不过也是下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这会子见陈湘娟领着一群人,一个个都有些畏惧了。

大姨娘跺着脚道:“我的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带人去官衙报案。”

“对,报案。我家丢失了圣上御赐的玉如意,这是圣上御赐给江宁织造前陈大人之女的,偷盗御赐圣物,这可是大罪!”

这一回,她要马夫人卢氏吃不了兜着走,非要她在江宁府蹲回大狱不可。

既然她不要脸面,陈湘娟也不必留了,索性撕破了脸大闹一场。

马车上的东西又重新搬回了库房。

清点了一番,却少了好些东西,而玉如意正是其的一件。

老夫人特意托汪祥在宫里说情,旁人只知皇后给陈湘如赏了支尾金凤钗,却没人知道,皇帝也给陈家赐了一柄玉如意。陈湘如想着自己所得的御赐圣物颇多,便把这玉如意给了陈湘娟,反正昔日汪祥求取这些东西时,也说的是给江宁织造前陈大人之女,陈湘娟也是陈将达的女儿,倒不算欺君。

那柄玉如意原是寻常的白玉所制,却因是内务府出来,皇帝御赐竟成价值连城的东西,更被视为圣物。

将小厮们绑起来后,陈湘如又带着刘奶娘重新整理起东西。

马庆报到江宁府知府衙门,他原在官衙当差,与师爷说了,师爷一听大白天被人抢了皇家御赐之物,当即就派了官差去拿人,这人的胆儿不小,连圣上御赐的东西都敢抢,便是江湖汪洋大盗也不敢拿这东西,这东西一旦拿了那就是砍头的大罪。

马夫人与马庭拿了一车东西走,这会子正在江宁府码头上搬运东西,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东西往船上运,只听到一阵鸡飞狗跳,便见马庆带着一队官差过来,一时间路边的百姓、商人避之不及。

马庆一眼就看到了马夫人母子,伸手对捕头道:“铁大哥,就是他们,是他们抢夺御赐圣物。”

为了请动他们,马庆今儿可给了五两银子的茶水钱,虽然铁铺头推托说不用,可衙门有人好办事,该有规矩还得给,陈湘娟那些嫁妆被第一车拿走的都是值钱多少,必须得花些钱才能寻回来。

铁捕头抱拳道:“大胆贼人,大白日竟入宅抢夺御赐圣物,现在苦主报官,来人,带走!”

马庭原不主张这样,可家里的日子确实艰难,看看马庆他们过的日子,连他都嫉妒起来了,陈湘娟竟有那么多的好嫁妆,便是他娶的妻子连一半也比不过。

此刻,几名官差一过来立马就拉了马夫人与马庭走。

几个婆子、下人慌了神。

马庆厉声道:“我娘子的嫁妆里,有当今圣上御赐圣物,抢夺圣物那是砍头的大罪,你们几个……为虎作伥……”

他们哪里知道那里头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只是马夫人瞧了就想要,直说换成银子,家里又可以过几年好日子。

众人一听,顿时软跪下来,“大爷饶命,这不是我的主意,这都是夫人的意思,家里的日子确实艰难,夫人才想到了要拿新奶奶的嫁妆……”

这都是马夫人身边,平日里拿着鸡毛当令箭的。

马庆冷哼一声,“官老爷那儿,我会替你们求情,你们一会儿得把东西搬到马车上送回去。”

马夫人雇来的马车还在,马庆带人将东西一件不少的重新搬回马车,领着婆子、下人浩浩荡荡地回马宅。

陈湘娟见马庆回来了,又令人把东西重新搬回了库房,照着昨晚摆放的样子重新放好,对着嫁妆簿子重新清点了一番。

“可恶!那套点翠的头面首饰不见了!”R1152

第247章 丢嫁妆

那是陈湘娟陪嫁头面首饰里最精致,也最好看的,“夫君,最值钱的那套没了,那可是我宫里的叔公添的陪嫁,值不少钱呢!还有那幅前魏时名家白真所绘的《喜鹊登梅图》也不见了,光这两样就得不少银子。”

想到得好些银子,陈湘娟一急,“哇”的一声抱住马庆大哭起来。

大姨娘则气得咬牙切齿,“怎的最值钱的不见了?”

马庆眸子一转,“怎会没了呢,当时我追到码头时,该搬的都搬了。”

大姨娘忙道:“该不会是在那贱妇和贱种的身上吧。”

马庆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回头我使些银子,打通衙门关切,去牢里瞧瞧,若真是在他们身上,我想办法弄回来。”

“我的画儿,那一幅得好几千两银子,是所有字画里最值钱的,那点翠头面也是我最喜欢的……哇呜,夫君,我不管,你一定要把那东西寻回来,我还想用那画儿给你谋前程呢,怎能被他们给偷了去,呜哇……”

陈湘娟抱着马庆,只见哭得哀切,却不见眼泪下来,将头埋在他的心头,哭得很是凄然。

“夫君,事儿都出了,一定要翁爹抬婆母做平妻,那恶妇做下这等事,又入了大牢,哪配为嫡母,要是将她变为平妻,扶婆母为嫡妻就更好了。夫君,我们退一步求平妻位,进一步就要嫡妻位,这样一来,你就是嫡长子,他日就可以承袭苏州织造府郎中一职……”

她的野心够大,胆儿也够大,敢撕破了脸面,能置对方于险境之中。

大姨娘心头一振,若做平妻她就觉得很好,可陈湘娟却要替她谋嫡妻位。

对,她长得比卢氏好,性子又比卢氏,行事又比卢氏得体,她差的就是个一出身,不,她还是嫡女,卢氏就是个姨娘生的。

这么一想,大姨娘有些飘飘然起来。

“庆儿,儿媳说得对,他们欺人太甚,这次定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马庆定定心神,想到他这个庶子可以变成嫡子,也顿时振奋起来,“我这就去官衙,只是……娘子,我身上没银子了,刚才请官差帮忙,就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分明只花了五两银子,马庆偏说成二十两。

“我给你拿!”

陈湘娟跑回内室,这才忆起一门心思盯着库房,忘了瞧自己的内室,打开首饰盒,又打开衣橱,一切都如初,这才松了口气,拿了五十两银票出来递给马庆。

信誓旦旦地道:“那画儿是要给丁知府的,让他帮你再升一级,你不能总做一个从九品的小吏目。夫君,你可得把东西都带回来。”

他要成了嫡长子,谁还稀罕做江宁府衙的小吏。

但,这原是他家的东西,自然得设法拿回来。

刘奶娘讲叙完毕,绿叶递了一盏茶给她。

这事儿听得众人有些久久回不过神来。

陈湘妮道:“这……马家的人怎么这样,还是嫡妻夫人呢,居然强抢别人的东西。”

二姨娘道:“马夫人以为二小姐和别家嫡女一样,不敢声张,只能委屈忍受,怕是他们也想不到二小姐敢报官。”

刁钻人遇刁钻人,泼辣的遇泼辣的,陈湘娟就是个闹腾的,这才消停了一年多,遇上马家那样的婆家,怕是少不得又是大闹一场了。

岳氏不可思议地摇头,若不是听刘奶娘,怕是连她都不信呢,“就是在我们乡下,也没有婆母强抢儿媳嫁妆的理儿。”

刘奶娘道:“怎能一样?马夫人有自己的嫡出儿女,她疼自己的都疼不过来,看到庶长子娶了那么体面的官家小姐,又有丰厚的嫁妆,定是眼馋的。”

几个人唏嘘了一阵。

陈湘如想着,待下次周八来信,她又有事儿说了,就说今儿这一天,可就发生了好些不同寻常听事。

绿叶接过话道:“这怨不得夫人,早前夫人也提醒过二小姐的,是二小姐自己喜欢二姑爷,非他不嫁。”

陈湘如曾不止一次地说过“马庆非良人,马家也非好婆家。”

陈湘娟却拿定了主意非嫁不可,那到底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她若是不要,岂不是自打耳光。

刘奶娘吃了茶,又道:“奴婢回来的时候,二小姐正吵嚷着要把库房里的东西送些到杂货铺,只说还是换成银票安全。挑了不少东西送到她名下的杂货铺售卖。”

陈湘如笑。

昨儿回来就说送了绸缎去布店买,这会子又改成送陪嫁瓷瓶都摆件了。

陈湘妮好奇地道:“大姐姐不说二姐姐么?”

二姨娘轻斥道:“三小姐这是什么话?二小姐出阁了,便是马家的人,大小姐哪能管到马家去,二小姐有二小姐的想法,她卖的是她自个的东西。”

陈湘妮想想就觉得舍不得:“那些绸缎是大姐姐精心挑选的,卖出去当真有些可惜。”

“你操这心作甚?二小姐精明得很,怕是要比寻常的衣料卖得贵呢。”

陈湘娟喜欢银子,而且对人很小气,连自家亲弟弟都刻薄,老夫人的话都不听,也只听陈湘如的话。旁人谁管得了,而今出了嫁,陈湘如说的话,她能不能听还是另一回事。

陈湘妮拉了王问梅去淑沁苑练琴,是陈湘娟教会王问梅识琴谱,又教了她弹第一支曲子,但陈湘妮也会教王问梅一些。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便各自散了。

*

陈湘如刚回周宅,赵三舅就来与陈湘如辞行,说他们得回六安了,明儿一早就走,到时就不与她辞行了。

陈湘如又取了些银票,赵三舅说什么都不肯收,只道“听说你正为买生丝的事犯愁,你对我们三房已多有接济,三舅帮不上你什么大忙,若你有需要,就托人捎封信来。”

她令刘奶娘备了路上的干粮等物,又给赵三舅夫妇备了两套新夏裳,在赵三舅的夏裳里藏了二百两银票,令刘奶娘给他们送去。只是后来,赵三舅发现新裳里有银票的事却是几个月以后。

赵三舅这回倒没拒绝。

陈湘如又恢复了过往的生活,偶尔会在家里休憩一日,多数时候会去织布房、染布房和绸缎庄行走,每月会令绿叶、绿萼两个去她名下的店铺转转,刘奶奶在待家休憩时,会领着绿枝去乡下田庄上走动,有时会住上一宿才回来。

陈湘如又把自己关进了颜料室,这一次除了配藏青、天蓝两色颜料,她还得配出银色颜料,老夫人曾告诉过她秘方的,这一关便是数日,直至绿叶等人看到眼眶深陷的陈湘如,心疼不已。

她摆了摆手,道:“让刘奶娘亲走一趟,把颜料给染布房的吴管事送去,再告诉他,我配出银色颜料,明日会亲自带颜料过去染银丝。”

身为掌家人,陈湘如素来言出必行,更视诚信为第一。

次日午后就到了染布房,将银色颜料倒入水里,又与吴管事说了如何织染银丝的法子,这也需要一套独有了法子,虽有老夫人给的秘方,可还是有正确的染法儿。

杜记有染银丝的秘书,可别家都没有,这让杜记的银灰、银灰、银橙等颜色的布料成为稀有,可陈湘如是会的,但早前给长乐坊染的是银色麻线,而非给生丝上色。

四月二十八时,兴国公府六房的九小姐与六安赵四舅家的七少爷赵茂订亲,订亲宴办得很热闹,陈湘如也去了,送了礼物,就和她早前猜的一样,价值二十两银子的礼物在所有贺礼里算是贵重的。

这日,她一早出门查看生意,正在绸缎庄核对账目,绿萼打算盘,绿叶念,陈湘如坐在一边喝茶,可心里也是核算了一遍,前身是个行家,光听数目就能在心里算个大概,通常能精确到十位上。

赵进来道:“大小姐,顺风镖局的柳大镖头来了,特意带了一封信来。”

柳大镖头是专门给她和范阳长乐坊传递消息的。

陈湘如忙道:“快请!”

心里却有些发怵,想到老金等人写信,不是要织娘、匠人、师傅,就是要银子,要人好说,她可以再挑,就怕他们再要银子。

柳大镖头进来时,后头却跟了个少年,陈湘如正在思量在哪儿见过,那少年向前一揖,道:“老金是我岳父!小的叫佟彬,大家都叫小的小佟。这次来江南,我岳父托我捎了一封信来,想托大小姐帮忙,让我跟着陈家大院的大管家学习收购生丝。”

说完,他又是一揖,一脸恭谨。他来的时候,老金就特意叮嘱了,说陈家大院的大小姐是巾帼英雄,不输男儿,更是他们金家上下的救命恩人。

老金现下在范阳混得风生水起,谁都知道长乐坊有个“金爷”这金爷说的就是老金,把范阳城东买下来了,这还不算,直接在城东建了两条街道,这两条街道都归他管,因为有金爷,范阳城比几年前热闹了许多。

陈湘如“扑——”的一声,在她心里,老金虽有儿女,可却是个冲动的人,“你说大丫是你母亲子?”

她蓦地忆起,老金的长女似乎和陈湘娟差不多的,陈湘娟都嫁人了,想来这金大丫也嫁人了。

小佟奉上书信,恭谨地站立在一边。

柳大镖头抱拳道:“大小姐,既然人已经送到了,在下告辞!”

“有劳柳大镖头!”r1152

第248章 借库房

陈湘如拆开信,却是两张二十万两的大额银票,她眨了眨眼,细辩之下,还真是银票,是整整四十万两。

陈湘如轻声道:“你随我到里面说话。”

小佟应声“是”,跟着他进了里间,轻声道:“四月二十日,兵部来了官员,说长乐坊的布有多少他们要多少,还说若是能织出比现下更耐磨的布,他们也全部采购,签契之时,便付了五十万两银子,我岳父留下了十万两,说是要用于采买丝麻等物。另外,染布房那边想要银色生丝,上回大小姐送到范阳的银色颜料快用完了。”

“前些日子,我已托了顺风镖局把颜料送过去,想来再有几日就会收到。”

小佟面露喜色,又是恭谨一揖:“大小姐,小的什么时候能见到大管家。”

“大管家去闽粤一带收购生丝,这样吧,过几日东院会有人去那边的,你可以随他们去。”

老金让这么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这小子的嘴紧不紧?

就如老金,早前她以为是个冲动的,可这几年磨练下来,竟成了一个精明的商人,办事越来越利索得体。

朝廷养了上百万的雄兵,光是这些将士的衣袍,就是一笔极大的花销。

小佟又道:“我岳父说,长乐绣房做一件衣服太慢,问陈家大院织机室的高师傅能不成做缝衣机。”

这个老金,要做缝衣机,陈湘如可是闻所未闻。

她抬眸时,却见这少年神采奕奕,一双眸子亮若黑曜石。

“缝衣机……”

小佟道:“既然陈家的织机室能制织布机,为什么不能做缝衣机,要是有缝衣机,指定比绣娘做得快,这样一来,长乐坊就能直接将布料制成衣服卖给朝廷,就可以赚更多的银子。

兵部可是很喜欢那些布料,说瞧上去有几分像绸缎,又够厚实耐磨,更重要的是,价格比绸缎低一半,这次他们要求少加丝,多加毛麻等物,说这样军服会更耐用,我岳父已经答应了。”

陈湘如觉得这少年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缝衣机!

回头他得找织机室的师傅来商量商量,如果能制出来,许真能减少手工制作。

心有多大,天就有多宽。

陈湘如为自己当初贸然启用老金觉得庆幸,只是当长乐坊越做越大时,他是否会依如从前。

当年从官府将他捞出来时,他的赎身契还在她手里,有这个老金一家就如同是她的奴才。

回陈家大院的时候,陈湘如带佟伟回了东院。

与赵武介绍道:“他叫小佟,是我们陈家一个至交好友的女婿,他家也是做织布生意的,想与大管家学习如何收购生丝。”她顿了片刻,道:“今儿又凑了二十万两银子,你要去闽粤,临走的时候,来我这儿取银票。”

赵武正为银钱的事犯愁,“有银子就好办事,织造府那边也等着陈记上等生丝。只要有银子,明儿我就能出发,着神算子瞧过了,明儿是个黄道吉日。”

陈家最信这个,尤其是东院的这些事,一旦要办大事,都要请人选吉日。

小佟冷着脸儿,抱拳道:“大小姐,岳父也让我收生丝,你是不是得把我岳父交给你的二十万两银子给我?”

陈湘如有些气恼,这叫什么话,这是她自己的银子。

但小佟依旧不卑不亢。

很快,她就似明白了小佟的意思,是想替她掩盖长乐坊的真相。

勾唇笑了一眼,“好!给你!”

别人的钱,就算捂热了,也得还给别人。

这话是她对自己说的。

陈湘如拿了两张银票出来,一张给了赵武,另一张则给了小佟,“明儿启程,记得吩咐东府大厨房给你们预备干粮。”

“是。”

陈湘如信任人,小佟一要就给了,甚至也把这么大一笔银票给了赵武。

赵武看着这少年,笑道:“你一个帮手都不带,就要去收生丝,带着那么多银子,就不怕出了岔子?”

“我不怕,我会拳脚功夫。”

依旧冷冷的。

赵武又是一笑。

陈湘如穿过东、西两院的铁栏门,经过桂堂时,见牛啸正在教陈相富习武,再过花园时,又见陈相贵在那儿读书,她微微一笑,心下觉得安慰。

陈相富似懂事了许多,一门心事地习武,听说这几月长进颇大,比他以前练一年的进步还大。

陈湘如刚进周宅,绿枝就迎了过来:“大小姐,二小姐等你半晌了,说要把她的值钱嫁妆放到周宅呢。”

“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到安好院时,陈湘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厅,一侧还有个华衣妇人,戴了金钗银簪,脸上还抹了粉儿,虽施得轻淡,却给人一种脂粉俗艳之气,但从她的眉眼中可以瞧出,年轻时候也定是个清新佳人。

陈湘娟见院门前人影一晃,起身大唤一声“姐姐”,奔出花厅,拉着陈湘如的手道:“大姐姐,我都等你半晌了,听说你中午都没在家里吃?”

老夫人在时,她还想着赶回家陪老夫人用饭。

而今,老夫人不在了,刘奶娘多数时候留在家里,学着老夫人那样,给她留饭,这安好院的小厨房里总有备下的热饭热菜。

“在绸缎庄上吃的。”

陈湘娟蹦跳了两下。

陈湘如微皱眉宇,“多大的人了,都出阁当人娘子了,怎么还这样蹦蹦跳跳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陈湘娟傻笑了两声,指着花厅上的妇人:她已经站了起来,听陈湘娟说过,周八立了军功,如今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陈湘如也算是正五品的将军夫人。

邓大姨娘忙欠身道:“民妇邓氏拜见周夫人!”

陈湘娟道:“姐姐,这是我婆母。”

“邓姨娘,快免礼,请坐。”她笑了一下。

邓大姨娘也曾想过许多关于陈湘如的事,此刻她们姐妹站在一处,陈湘娟就更显美貌了,陈湘如姿容寻常,但贵在她的气质自然流露出一种少有风韵,那是从骨子流露出来的,是一个雅致,是一种娇柔,一举一动都显得优雅得体。

陈湘娟道:“姐姐,周宅就你一人住,借间屋子给我做库房吧,我的嫁妆搁到马宅里,着实太不安全了。都快要气死我了,上回那恶妇母子砸开我的库房,把我的嫁妆都运了出去,寻了好一阵子,点翠首饰是寻回来了,可那幅前魏名士白真所绘的《喜鹊登梅图》却怎么找不到了,那是我所有嫁妆里,除玉如意外最值钱的……”

“又说些没轻重的,哪家太太、奶奶的嫁妆放到姐姐家的?也不怕人笑话,我不是给你陪嫁了四个武功高强的护院,你怎没把人安顿到马宅里。”

陈湘娟面露惊色:“有护院吗?”

“都是极好的护院,打小习武的,那些个陪房都是全家一起陪嫁的,个个都可靠。”

陈湘娟笑得尴尬,撒娇道:“姐姐这儿还有一份嫁妆清单簿吧,你告诉我,哪几个是护院,下次他们再敢来闹,我就让护院把他们打走。”

“这会子又撒娇了,上回我要细说,你直说我比吴奶娘还啰嗦。”陈湘如与绿叶打了个手势,绿叶取了簿子出来,“我还想着回头把这簿子交给三奶奶。”

“姐姐给她做什么,搁你这儿多方便。”

“又说胡话,我是出阁的女子,陈家大院现在有当家主母,她是你的弟妹,我不给她,留在这里作甚?”

陈湘如接了簿子,刘奶娘唤了绿萼来,“你把给二小姐的二十六名陪嫁、陪房各自的优缺都说一遍。”

绿萼应声,从第一个讲起来:“闵承运,北桥镇田庄庄头,其妻闵大娘,有子二人名唤:闵应宝、闵应贝,女一人名闵应雪,其长子闵应宝曾做陈家大院西院护院,武功高强,其次子闵应贝精通账目,其女闵应雪曾在陈家绣房做绣娘……”

刘奶娘笑道:“二小姐,这一家五口,闵大娘可精通厨艺,这闵承运是你曾祖母的陪房大管家的后人,最善管理田庄,又会侍弄蔬菜瓜果,让闵大娘掌管厨房就有些大材小用,大小姐不是给你置了一家客栈么,你就该让闵大娘和闵应贝去客栈,一个做掌柜,一个做厨娘……”

小桠都有些替陈湘娟不好意思,还以为她就弄明白了,没想到乱安顿人,就把长得丑的弄到马宅里,男人丑,女的更丑,就小桠这样的,在马宅里都算是大美人了。

陈湘娟问:“刘奶娘没告诉我奶娘么?”

“你以为奴婢不想说,吴奶娘说,你和大小姐说了大半日悄悄话,这些事许是与你说清楚了,她说了这话,奴婢还能缠着她再说,怕是得嫌我多嘴了。”

陈湘娟以为,吴奶娘和刘奶娘一样都是精明能干的,想着她能办好,她就不管了。

而吴奶娘也认为陈湘娟这两年跟着陈湘如学,许是什么都会了,原来这要学的还多着呢。

这会子,见邓大姨娘又在,陈湘娟越发有些不好意思。

陈湘如道:“奶娘也不必再讲了,让绿萼抄录一份,每家是哪几人,各人有何特长,都给她标注上,怕是回头她又忘了呢。”

她既不好意思,陈湘如也不训斥她,只是一笑置之。

绿萼抄录好了,每家人单写一页,又标注清楚,1152

第249章 皆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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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娟看了一眼,里面有善管账目的,有会厨艺的,最擅女红的,甚至还有会养花种草的,更有会赶马车的……各人有何特长,一目了然。

“妹妹,下次再干这没头没脑的事,我再不饶你!既然回来了,就留下来陪我用了暮食再走,东西丢都丢了,你别太难过。”

“姐姐,那幅画得值不少银子呢。”

“可已经丢了,寻不回来了。”

陈湘娟想与陈湘如说体己话,岔开话儿道:“婆母,西院那边有我表婶,还有二姨娘,你们是同龄人,许能合得来,带着点心去走走,往后就当是亲戚朋友,烦心了还能来窜门。”

小桠提了点心,带着大姨娘离开。

邓大姨娘今儿这装扮,一看就不像是哪家的姨娘,倒像是哪家的太太。

岳氏是乡下来的,邓大姨娘在淑芳苑坐了片刻,便有些不自在了,又拿了另一份点心去拜见陈家大院的二姨娘。

她与二姨娘倒能说得一处,二姨娘说昔日大姨娘的霸道、刁钻,邓大姨娘则说马夫人的可恶,你一言、我一句。邓大姨娘骂马庭恶毒,要打庶母;二姨娘就说陈相和偷了她的首饰离家出走……

今儿,陈湘妮找王问梅玩儿去了。两人年纪相仿,也能说得来,王问梅性子内敛。陈湘妮则是个活泼开朗的,又爱说话,倒处得极好。

邓大姨娘瞧天色渐晚,起身告辞,还约二姨娘得空去城南石碑巷马宅窜门。

二姨娘将她送出了淑沁苑,就见陈湘妮站在一边怪异地看着大姨娘邓氏。

待二姨娘讲完邓大姨娘的身份,陈湘妮不悦地道:“你与她有甚话说。还说那么久?”

二姨娘道:“她是正经官家姨娘,认识的人不少呢。到时候可以让她帮你寻个好人家。”

若是官家嫡妻还好说,一个姨娘能有什么背景?

陈湘娟还真可笑,居然尊称一个姨娘为“婆母”,还叫得那么亲昵。陈家大院的下人都在拿这事议论呢。

如若老夫人在世,指定又要被陈湘娟气一回了。

“是马家庶子么?”陈湘妮摇头,“马夫人干出那等事,我可不想步二姐姐后尘,周六夫人喜欢我,姨娘找周六夫人帮忙,可别再与她说话了。”

陈湘娟就是泼辣厉害的,陈湘妮自认自己没她的本事,惹不起马家人。她还躲得起。

二姨娘道:“瞧我,平白担心这做甚?有大小姐在呢,她在外头认识的人多。指定能给你寻个好的。”

陈湘妮想到赵荃的事,心头就一阵不快,要不是二姨娘多事,她就与赵荃订亲了,是二姨娘与老夫人说不愿意,又让陈湘如去做说客的。

“那人的家世境况若比不三舅老爷家好。若比不过荃表哥,你也莫在我面前提。”

赵家那等好人家被拒了。要是找个不如,岂不被人笑话。

陈湘妮可不想被人在背后耻笑。

邓大姨娘又按原路回周宅,陈家大院静幽雅致,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曲径通幽。天暮之后,花园里的灯也相继亮了,正赏着景,只见路那边移来的一个丫头,手里提着一只竹绡灯笼。

不是小桠还有谁,她正笑盈盈地道:“姨奶奶,周夫人特意设宴款待你呢。”

“周夫人还真是仁义,都是就近住着的亲戚,还给我设宴……”心里却已经欢喜起来,看来这陈大小姐是拿她当贵客呢,笑着低声问道:“小桠,就只宴请我和新奶奶么?”

小桠轻声道:“周夫人请了王二奶奶母女过府坐陪。”

岳氏么?邓大姨娘忆起她来,就是个乡下来的,不是说吃,就是说地里的庄稼,听着就不舒服,还是和二姨娘能说到一处。

“怎没请二姨娘坐陪?”

“姨奶奶忘了,陈老夫人新逝,二姨娘和三小姐孝期都不能出面应酬,就是周家六房小姐的订亲宴也都是不露面的。”

但陈湘如和陈湘娟不同,她们出嫁的女儿,算是婆家人,虽然会奔丧,却不用守孝。

邓大姨娘方忆起守孝的事,往周宅的安好院去。

花厅上,下人们已经摆了酒宴,岳氏和王问梅已经过来,正坐在一侧的贵妃椅上与陈湘如姐妹说话儿。

嗓门最大的是陈湘娟,正眉飞色舞地道:“那恶妇和马二爷被关到了大牢里,活该他们倒大霉,竟敢抢我的嫁妆,那玉如意可是圣上赏赐的圣物……”

岳氏母女也知道这事,王问梅一脸惊色,好个厉害的,竟把她婆家嫡母给弄到大牢里去了。

陈湘如道:“她要是知错,你就饶了她这回,不看你翁爹的面子,也要给马大爷面子。”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数人都会如此想,但陈湘如不想就这样的话劝陈湘娟,马夫人卢氏若真是个知事的,就不会做出那等荒唐的事。

对不知好歹的人,就得给她一点厉害。

陈湘娟的嗓门又提高了两分,“怎没给他们面子了,这可是我们一家三口商量了的,我婆母也同意呢,那恶妇惯会欺负人,早前欺负我婆母,现在又来欺负我和马庆,我要是忍气吞声,今天夺我的珍贵陪奁,明天说不定就要夺田庄、铺子。我才不怕她,这会子非得弄得她个半死不可,要是她不告饶,我就继续闹腾着……”

邓大姨娘接过话道:“这原怨不得我们。是卢氏欺人太甚。”

马大人私里也给邓大姨娘说,要她与陈湘娟说说好话,打通江宁知府衙门的关节。好把马夫人与马庭给放出来,可邓大姨娘一口咬定“要放人也容易,抬我做平妻,只要禀告了祖宗,抬了我位份,允我跟着庆儿两口子在江宁府生活,我就与儿媳妇说。把人放出来。”

马大人初听马夫人夺陈湘娟嫁妆时,也吓了一跳。但生气之后,还是想着法子要捞人。他虽是苏州织造府郎中,说起来与丁知府的官职同等,可江宁与苏州虽同在江南。丁知府却照旧不卖他情面。

说到底,这疏通关节就得使银子。

马大人拿不出银子来,人家就把人关着。

你马大人是朝廷命官,自己的嫡妻下狱,说出去也着实不好听。

马大人又与马庆说了两回,马庆念着过往马夫人打压他、又不给他好脸色,道:“我们已经够退让了,是她欺人太甚,她欺负我们母子时。父亲何曾替我们求过情。”没劝马庆帮忙不说,反是马庆发了一顿牢骚。

马庆是真的变了,尤其是成亲之后。再加邓大姨娘的言传身教,再有陈湘娟“处处以夫为重”的口头禅,让他逾发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才像个人、像个男人。

马大人又找了陈湘娟说话,陈湘娟倒是客客气气、面含微笑,直接道:“卢氏失德。又蹲了大牢,是她让翁爹没了脸面。若她出来,还让她做你嫡妻么?我可听说,她不是个好嫡妻。不如翁爹将她降为贵妾,抬我婆母为嫡妻如何?”

邓大姨娘想要平妻位,陈湘娟倒胆儿大的直接要抬邓大姨娘为嫡妻,还想压住马夫人。

马大人一生气,这几日没再找他们帮忙,但在江宁府,他又没个去处,只得住在马宅。

马庆自是听邓大姨娘的,邓大姨娘听陈湘娟的,陈湘娟呢瞧着把马庆抬得高,却最是个有主意的。咬定了马大人不抬邓大姨娘为平妻,坚决不帮忙打点官衙、不帮忙捞人出来。

马大人早前是为了应酬,可这几日又试着捞人,毕竟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看马夫人下狱,他不能不管。

陈湘如起身招呼着众人坐到桌宴前。

还没动筷子,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姐姐,做什么好吃的,远远的就闻到香味了。”

陈相富领着个小厮出现在安好院门口,正昂首阔胸大踏步而来,这几个月许是锻炼多了,亦或是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人猛地就窜了一大截,早前陈相富比陈相贵略低上一些,现下倒长得比陈相贵还高了,人也壮实了,脸上挂着一丝浅笑。

当他一眼瞧见陈湘娟时,又见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那笑意突地没了。

陈湘娟低声对邓大姨娘道:“这是我二弟。”

陈相富走近陈湘娟,大声道:“让开,我要挨着大姐姐坐。”

陈湘娟挑了眉头,“那边空着的绣杌那么多,为甚非坐我的位置。”

“我高兴!我乐意!”陈相富就非要坐在陈湘如的左手边,左边为尊,一看今儿这酒宴就是为陈湘娟与邓大姨娘设的。

岳氏起身退了一个位,“二爷坐这边。”

陈湘娟冷声道:“这里是周宅,可不是二爷的陈家大院。”

老夫人临终前,把陈家的偌大家业都划到陈相富名下了,陈湘娟知道后就直说不公平,为甚要陈湘如打理,最后却全都是陈相富的,就连陈相贵得的也没多少。

陈相富自那以后,倒拿他当陈家大院的当家人了。

岳氏道:“是,这里是周宅,我们要是尊重主人闹事,就只会让周夫人为难。”

陈相富若要闹,为难的不是陈湘娟,而是陈湘如。

他明白了这道理,陈相富这才坐了下来,“大姐姐,往后别在周宅里生火做饭,姓周的不在,周宅就你一个人,你就与我们兄弟一处吃。”

直到现在,陈相富也不唤周八一声“大姐夫”,此刻又说“姓周的”听到陈湘如耳里,好不由得微蹙了眉头。(未完待续)r580

第250章 闲话

刘奶娘在一边服侍的茶水,笑道:“二爷说的,周宅的主子只夫人一个,这下头的管家、下人的可不少呢。”

“不就是几个下人,我们陈家大院养得起,别说是几口饭,就是给你们开份月例又算什么。”

陈湘如道:“你倒是个大方的。”

“他当然大方了,大姐姐可是替他作牛当马的赚银子,要若连几口饭都舍不得,当真是猪狗不如……”

陈相富顿时就站了起来,厉喝道:“我与大姐姐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我就爱自言自语了,我说什么管你何事,你要不是做贼心虚,干吗认为我在说你?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一个瞪着大眼。

一个毫不畏惧。

陈湘如厉声道:“坐下!不许再胡闹,你们还要不要我好好吃饭了。湘娟,你也真是,如今都出阁做人妻子、儿媳的人,怎么还不懂事?你是大人,二弟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有个姐姐的样子。”

邓大姨娘好奇地瞧着,陈湘娟天不怕、地不怕,一见陈湘如冷脸,虽有不悦,却是一个字都不敢顶撞了。

陈相富也只将头扭向一边,不看陈湘娟,直道:“大姐姐快开饭,我饿了!”

陈湘如道了声:“开动!”

一桌人各握了筷子。

陈相富还恶狠狠地看着陈湘娟,大口地吃着肉,时不时张大嘴巴,故意露出嘴里的食物,恶心得陈湘娟想吐。

邓大姨娘从桌下伸过手来,轻轻地捏了她一下,示意她别与孩子计较。

陈湘娟只埋头吃饭,不再看陈相富,伸出筷子要夹东西,偏陈相富却伸了过来,压住她的筷子,姐弟俩又僵持起来。

陈湘如轻咳一声,一脸肃色,似要发作,两个人都乖乖地放开。

陈湘如起身,陈湘娟布了她爱吃的菜。

陈湘娟摇头晃脑地得意着,好像在说:瞧,大姐姐待我好呢,气死你!

陈湘如吐了口气,陈湘娟怎会她记忆里越发不像了,又给陈相富布了他爱吃的:“二弟又要习武、读书的,得多吃些。”

陈相富挑了块肉放到嘴里,“这菜是大姐姐特意令人给我做的吧?好吃!真好吃!哎呀,这都是当姐姐的,怎的就这么大的差别。也难怪,有的人连给祖母戴孝、守灵的资格也没有……”

陈湘如语调不高,却充满了无限的威严:“快吃你的饭,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一个大男子,竟这般与个女子计较,也不怕人笑话。”

陈相富话都没说完呢,只得埋得吃饭。

陈湘娟与陈相富继续斗眼睛,你看我不顺,我看你讨厌,却终是再没有说话。

这里,姐弟二人正斗谁的眼神狠,马宅里马庆父子也斗上了。

马大人冷笑一声:“你母亲和你二弟关到大牢快十天了,你真不帮忙捞人?”

他也想捞,可让人办事就是掏银子。

马大人着实拿不出多少银子来,就近来花销的,还是陈湘娟给他的二百两银子。

马庆道:“抬我姨娘做平妻,什么时候办成了,我什么时候打点关系请官衙放人。”

马大人搁下茶盏,定定地看着马庆,“庆儿,你本事大了,不仅倒打你母亲一靶,便是我也被你算计了。”

“儿子不懂父亲这话的意思。”

马庆一凝,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是么?”马大人笑,心里却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起来,不是马庆够出色,而是够阴险,“前魏名士白真的《喜鹊登梅图》真是丢了吗?庆儿,你就别瞒我了,想把这事栽到庭儿身上。点翠头面首饰是你母亲拿的,可在牢里,她已经还给你了。那幅《喜鹊登梅图》也是马庭拿的,他也还给你了。

可你为什么要说谎?

庆儿,以你媳妇的性子,要是知道你骗了她,她会饶得了你吗?

你不如把那画给我,权当真的丢了,我便替你瞒着陈氏,如何?”

要胁!

先道破真相,再把要告诉陈湘娟实情为胁。

马庆一怔,若是以前的他,会因为这话乖乖地拿出画来,但他不再以前的马庆了,他不再畏惧,虽也有畏惧的人和事,却再也不是马大人和马夫人,而是陈湘娟和他的上司。

“父亲,陈氏回娘家了,天色已晚,我得去接她回来。请父亲给我一夜的时间思量一番,明儿等我想好了就告诉父亲。”

“好,要是明晨你不把画给我,庆儿,你可要知道后果。”

他一定会告诉陈湘娟,马庆骗她的事。

陈湘娟那性子,定不会容得这事,还不得把整个府邸给他闹翻了。

马庆到周宅时酒宴已经结束了,下人们奉了果片,上面插着好看的牙签,这个时节樱桃熟、李子也熟了,那红艳欲滴的樱桃,诱人垂涎。

下人禀报道:“夫人,马大爷过来接二小姐了。”

陈湘娟心头一暖,“我离开不过半日,他倒过来了。”

邓大姨娘对马庆所为倒颇是赞赏,“这天也暗了,庆儿就该过来接你。”

陈相富最讨厌马庆,其次就是陈湘娟,两个讨厌的人同时出现在他跟前,他实在不想看,抱拳道:“大姐姐,可有多的樱桃,我想给三弟挑一篮子去,书房还有小舅和五表哥呢。”

陈湘如笑赞道:“难得你挂念着。”与刘奶娘道:“备几斤樱桃再几斤鲜李给二爷带回去。再给二小姐也备一份。”

陈相富要走,岳氏母女也起身告辞。

花厅上,很快就只余下陈湘如与马家三口,绿枝进来服侍茶点,换刘奶娘、绿叶去小厨房里用饭。

马庆吃了些鲜果,便品着茶,这是极好的雀舌茶,比他以往喝的味儿都还好些。

陈湘如道:“你们有甚打算?且与我都说说。”

邓大姨娘一脸疑色,有这样直接问话的么,但这话却不是问她,而是问陈湘娟。

“不是与大姐姐说了,我要借着卢氏行错事的机会,逼我翁爹抬婆母为平妻,要是行好了,许就能成嫡妻。”

“自来嫡庶有别,若是宠妾灭妻,这男人的仕途就毁了,若被御史知晓,呈折弹劾,也会被世人耻笑。

这原是你们马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插手,但谁让你是我的嫡亲妹妹。有些话,我这个当姐姐的还得分析其间的利弊与你们知道。

无论嫡妻做错了多大的事,只要她育有子女,没有犯过,便不能降位为妾,更不能休弃。嫡妻的命运也是与丈夫的前程、仕途联系到一处的。”

陈湘娟气恼地撇嘴,“姐姐这话是说我不该拿她下大狱么?”

“我有说这话么?”陈湘如反问着,“你这急燥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听我把话讲完。”

邓大姨娘忙道:“儿媳,听周夫人把说。”

陈湘娟还是有些不高兴。

陈湘如继续道:“既然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该让步的时候就得让步,但这让步是为了让你们得到更多的利益。

马家有世袭的织造府郎一职,一旦妹夫成了嫡子,宫里那边我会设法打点,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陈湘娟顿时喜出望外,拉着陈湘如的手娇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姐姐、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马庆看着此时的陈湘娟,虽然长得好,还真是不能与陈湘如比,陈湘如有智慧,有谋略,既然这么说了,想来是有了更好法子,轻斥道:“娘子……”

邓大姨娘急得心慌,要是她能为妻,而马庆又能袭官,这可是一箭双雕的事。

陈湘娟依旧拉着陈湘如的手,一脸笑容,带着几分崇拜的神色。

“妹夫曾做过江宁织造府郎的官,你是有经验的,现在是马大人求你们三个,这次你们便得抓住机会。一,逼马大人抬邓姨娘为平妻;二,让马大人同意你插手苏州织造府收购生丝的事,他若答应,你必须要与苏州织造府主持的左、右员外郎见面,以确定你开始接触织造府一些事务的权力。

到时候,我会设法从我们家收购的生丝里分一批生丝给你,你从赚取差价,若是这事成了,你手头有钱,便进一步与马大人谈判,说你可以让马府上下过好日子,但必须上你做马家的下任家主,让湘娟和邓姨娘成为马府的女主人……”

陈湘娟一听这事,又开始嚷嚷开了,“我才不要去苏州,更不会拿我的嫁妆养活不相干的人,翁爹可娶了好几房的侍妾姨娘,瞧着他们我就烦,要管那些人,我不累死也被烦死了。”

马庆却听得精神百倍,使劲地冲陈湘娟眨眼睛。

邓大姨娘更想听。她委屈了一辈子,要是做马府女主人,让全府上下的听她的话,也不枉一世为人。

陈湘如瞪了一眼,“只要你运作得当,也可用他们生钱,那时你是当家主母,妹夫主理家业,谁还敢说不是?我都写在这上面了,你和妹夫先自个看看,再拿个主意,孰轻孰重,你们做个分辩。

二妹,既然你嫁入了马府,便是马家的媳妇,翁爹健在,你们就独居江宁,而妹夫又只谋了一个小吏的差使,既然现下已经有了这么个机会,若是放过,就实在可惜了。”R1152

第251章 建议

陈湘如又道:“这些天我特意令人走了趟苏州,了解马家的事,马家的确是个空壳,而马大人虽然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可胆儿小,早前为了替祖上还清织造府的亏空,把马夫人、老夫人的嫁妆都给折进去了。

虽说这是拆东墙补西墙之举,但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把这东墙给补起来,最初几年瞧着是你们吃了大亏,若是他填平亏空,你们就成了马家的救星,这功劳就会胜过马大人,得了人心,这家主、当家主母的位置便无人能撼。

我着人调查过,马家在外头欠了纹银六万二千两,欠我们陈家二万六千两,陈家这笔可暂且不计,还有三万六千两的外债,再加上马府上下的吃用,亦可预算。

当年妹夫代理织造府郎中一职,就曾用南方生丝与江南生丝的差价谋利,三年之内,统共赚了一万六千两银子,那时候我给的只是一部分,但这回,我给你双倍的生丝。”

马庆激动得眼泪花花,陈湘如这是要帮他们,这女子果然心胸宽广,让人敬佩,抱拳道:“谢大姐扶持!”

陈湘如温和一笑,她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陈湘娟。

陈湘娟厉声道:“你赚了银子,要敢在外头给我养媚狐子,我可跟你没完。”

邓大姨娘忙道:“儿媳别急,到时候我让他把赚来的银钱都搁到我这儿保管,你信不得他,总该信得我。”

陈湘娟见过邓大姨娘的本事,是个比她还抠的,进了她手里的东西,谁要让她拿出来,就如要她命一般。

陈湘如问马庆道:“妹夫可瞧完了?”

“是。”

绿枝取过那几页纸,陈湘如点头烛火化成灰烬。

看完了,他们都明白要做什么。

“计划总是美好的,可如何能达到你们的目的,接下来就要看你们一家三口的本事,谁唱红脸、谁唱白脸,都要商量仔细了。只有你们一条心,才能获得成功。你们且回去吧,可以慢慢想!我听人说,马大人来江宁府是为了凑钱收购生丝的。

你能从陈记分一批生丝回去,这会让他觉得很高兴。

但是,妹夫,丑话说在前头,我们陈记是不会赊账的,我们给钱赚钱的机会,一旦验货,就必须交付现银,我会叮嘱大管家,给苏州织造府同江宁织造府一样的价格,但我会私下以收购价与你结算。”

这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好事。

马庆一点也没怀疑过,因为陈湘如待陈湘娟着实宽厚,还私下给陈湘娟另添了一份嫁妆,且是很丰厚的。

马庆又抱拳一揖:“我记住大姐的话了。”顿了片刻,道:“若是卖给金老板,许能赚得更多呢。大姐,我能卖一半给金老板么?”

“我倒没什么,可你父亲要是知道,怕心里不高兴,别忘了你的目的,你要软硬兼施,让他主动向内务府递书,言明由你承袭官职。唯如此,宫里我才能说得上话。”

不能因为一时之利,而误了长远打算。

马庆很快就把之前的想法给打消了。

既是这样,他就全力做好一件事:为他荣返苏州马府做准备!

给那些曾经欺负他、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

他们若长住江宁,只会是小吏和小吏夫人,但若奋力一搏,就会换来一个锦绣明天。

刘奶娘从外头进来,拿帕子抹了一把闪着油光的红唇,笑着道:“夫人,今晚可要沐浴?”

外头,已经漆黑一片。

五月,榴花盛开,周八在周宅里种了几株榴花,这个时节,正开得如火如荼。几株栀子花,散发出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邓大姨娘母子与陈湘娟告辞离去。

刘奶娘虽没在,却也听到这边的说话,低声道:“夫人要把陈记的生丝转卖给马大爷?”

陈湘如并不隐瞒,转身进了偏厅,倚坐在小榻上,轻声道:“老金来信,他那边并不需要生丝,只要往年的三成就够了,我们今年的生丝买多了,总得设法销出去,这是双赢之局。”

朝廷派了官员去范阳看适合做军服的布料,特意问过,若是减少生丝量,再加重毛麻,是不是说织出的布就耐用。早前也曾试过,加毛并不会耐用,但多加麻线却是耐磨,长乐坊更需要的是毛、麻,而这些江南和南方都少,主产地还在北方。

黄历记载今岁是“瑞年”,而记忆里证实明岁蚕茧产量会呈现二十年难遇的大丰收,各地的生丝产量比往年多出一倍,供大于求,生丝跌价。紧接着,因为蚕茧价格大跌,一些以养蚕为生的桑户会一怒之下砍伐桑树,大部分桑户减少养蚕数也观成效,结果在下一年导致上半年生丝大涨,而下半年又再度下跌的情况。

只要她运用好了,不仅可以大赚一笔,也能让马庆与陈湘娟改变他们在马家的现状。

刘奶娘又问道:“你要马大爷和二小姐回马家争夺嫡长子之位?”

马庆一旦成了嫡长子,就会凌驾于马庭之上。

“只有两个法子,他们要么回苏州一搏,要么就居安江宁府,你瞧马大人和马夫人的意思,会让他们过安宁好日子的吗?既然不能求得一份安宁,他们倒不如奋力一搏,掌控主动,而不是任由别人来给他们添乱。”

陈湘如神色淡淡,她支招,是因为陈湘娟是她妹妹,她只期陈湘娟可以过得更好,活得更体面,至于旁的,她并没有想过。

“若是成功便好,倘若不成功,反倒拖累了二小姐夫妇。”

“马家最大的难题是外债问题,只要湘娟和马庆偿还外债,他们就是马府的大功臣。”

这笔钱,对于陈家来说是轻而易举,就是陈湘娟那些嫁妆,也能偿还外债,但为他们的长远计,陈湘如还是忍不住出了招。

说到底,她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自私的希望自己的嫡亲妹妹能过得更好,自私地想助陈湘娟不再受人欺凌。

马夫人为了几千两银子,就把嫡亲的女儿嫁给苏州孙知府之子做填房,马大小姐嫁过去后,还被孙大爷想打便打,想骂便骂,一个官家嫡长小姐的尊严全无。就算马夫人知晓了,除了伤心流泪也没有半点法子。

马车里,马庆一番思忖,想着往后仰仗陈湘娟的地方尚多,陈湘如愿意这样帮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娶了陈湘娟。

不管早前老夫人待陈湘娟如此,但陈湘如是在乎这个妹妹的。

“娘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陈湘娟心下猜了一会儿,可猜不着。

“什么?”

“《喜鹊登梅图》找回来了。”

陈湘娟勾唇笑了,“太好了。”

早前还想用这图打点关系,现在有了陈湘如的主意,他们才不要知县老爷什么的官,就打自家翁爹的主意,把那世袭的官职弄到手。

*

陈湘如沐浴后,正准备歇下,绿叶来禀“夫人,三奶奶到了。”

她沉吟道:“珍儿莫不是有要事?”

否则,也不会这个时候来访。

赵珍儿携着贴身丫头进了内室,陈湘如只着中衣,招呼她坐下,打趣道::“都是自家姐妹,我就不穿戴隆重迎接你了。”

浅呷两口茶,赵珍儿面露忧色地道:“三爷,今晚用暮食时与我说,他要参加童试。”

陈相贵虽娶了妻,可当时那情况,老夫人留下遗言要尽快迎娶赵珍儿过门,就是为了给陈家大院寻一个女主人,更是为了给陈湘如寻一个帮衬之人。

童试又有县试、府试和院试,三试通过了,称之为“秀才”。县试多在二月举行,由知县主持。县试一般考四场或五场,第一场通过者就可参加府试。府试由知府主持。府试通过者方可参加院试。院试是童试的最高一级,它由学政主持。院试通过者才可进入官方学校,成为一个地方生员。

陈相贵年纪虽幼,自赵敬、赵小舅来后,一面也听先生授课,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赵家叔侄俩给他授课。早前的两个先生皆说他们的学问远不如赵敬和赵小舅,相继请辞,如今书房那边暂时还没有请到先生。

赵珍儿想到陈相贵告诉她时那郑重的样子,似认真想过一般。

“五哥和五叔说,秋天时要回徽郡参加下届的乡试,一旦考完会赶回江宁府。年节一过就上京赶赴会试。三爷只说羡慕得紧,想和他们一样。”

童试还没过呢,难不成就要去直接赶考了。

过了童试,便有参加乡试的资格,过了乡试才有入京参加会试的资格。

“三弟有这份上进的心极好,虽然他年纪还小,既然他有这想法,就让他考吧。”

陈相贵今年虚岁才十二岁,若是明年二月参加童试,要是过了,也是一件光鲜的事,赵敬便是在十一岁时考中秀才,一时间在六安都被百姓们当成了传奇人物一般传诵。

陈湘如又说了些宽慰赵珍儿的话。

有时候,她也曾想,赵珍儿一个妙龄少女,面对着还是半大孩子的夫君会是何感受?可赵珍儿更多的时候,待陈相贵就像对待自己的弟弟,父母命、媒妁言,就算陈相贵年纪再小,到底也是她的夫君。

她想劝阻陈相贵,别看陈相贵素日里质彬彬,一旦倔起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转。

陈湘如又问道:“后宅的事,现下可都熟络了?”

“大厨房、绣房都会打理了,主持中馈这儿,有赵婆子帮衬着,倒也容易。”r1152

第252章 给机会

陈湘如颔首读头,“赵婆子、茗儿、苏儿几个早前都是老夫人身边的下人,人可靠,行事也沉稳,你可以绝对相信他们。”

赵珍儿应了声“是”。

见陈湘如没有阻止,反而有鼓励之意,赵珍儿的心也落回到肚子里,在她看来,陈相贵要参加童试,这年纪到底太小了些。

*

端午佳节后,大管家从闽、粤两郡载着满满一大船的生丝归来,赵武闻讯,带着江宁织造府的人前来选购生丝,一次性就买走了四成,剩下成还得再给马庆分两成。

马庆与马大人一说就约好了,马大人听说陈记愿给苏州织造府分一批生丝,也颇是欢喜,带着众人就赶到码头,也从挑了二成生丝,并依照约定,当场支付银票,又雇了大船把上等生丝运回苏州。

夜里,陈湘如刚完用暮食,陈湘娟夫妇与邓大姨娘就来了。

据说几日前,邓大姨娘与马庆曾回过一趟苏州,所为何事,陈湘如也没问,但今儿来时,邓大姨娘倒穿戴得比上回还要得体,红光满面,说话的底气十足,但见到陈湘如时一口一个“周夫人”,神色之颇是恭谨。

邓大姨娘递来一只偌大的包袱,笑道:“周夫人请笑纳,这次我和庆儿回苏州,特意带了苏州的好东西,这是苏绣的绸缎、夏纱,夏天就到了,周夫人正好可以穿这新式的夏裳。”

陈湘如与刘奶娘一读头,刘奶娘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套透明的苏绣夏纱衣裙,上面绣着粉色的荷花,碧翠的荷叶,竟是道之不出的雅致漂亮,一瞧就喜欢上了。

刘奶娘轻抚了一把,“这纱织得好,又轻薄又透气,到时候夫人里面着个诃子外头穿这个,最是好看的。”

陈湘如轻声责备道:“你们也要过日子,花这钱作甚?”

陈湘娟眉眼含笑,唇角有笑,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翁爹抬了婆母为平妻,我夫君现在是嫡长子。”

如果不是陈湘如帮忙出的主意,再加上邓大姨娘、陈湘娟夫妇三个人合计后一番闹腾,一是马庆答应把马夫人母子从牢里弄出来;二是马庆还许诺帮苏州织造府收购一批生丝。这生丝是从陈记分来的,虽然马大人让自己的一个兄弟去了徽郡等地收购生丝,可每年也收不了多少,一来是手头的银钱不足,二来各大织造府都有定下来的规矩,是不会预支生丝的,防的就是其间出现毗漏,给了钱,带回来的生丝却不是最好的。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三大织造府都有当场验收生丝,当场结账的习俗。

江宁织造府以织上等绸缎、精致绸缎等为主,也给皇帝织龙袍、皇后及皇妃们织专用凤袍,再织一些花式、色彩都很别致、精贵的绸缎,多是用于当朝权贵、皇亲贵戚所用。

苏州织造府以刺绣为主,他们进贡的衣料又是另一种风格的,通常是织专用素绸,上面并无花式,织出来后,再令织造府的绣工、绣娘在上面绣上最精致的花样,偶尔也绣屏风等物。

扬州织造府则以织茧绸为主,专供宫宫娥、太监所用衣袍的绸缎,这种不及江宁织造府的珍贵,但也是必不可少的。其质地比江宁织造府的绸缎略差一等,其精致程度也远不及宫绸、贡缎。

马大人没钱,原想找人借钱再设法收购生丝,可寻了几家交好的,竟是一两银子也没借到,再加上马夫大此番闹腾,马家亏空厉害的消息传了出去,早前借过的几家哪还敢借银子。

陈湘如扭头对一边服侍的绿萼道:“取一万两银票来。”

绿萼应声“是”。

邓大姨娘,不,现在她已经马府的平妻,是邓氏了,虽位不及马夫人卢氏,却也是妻位,能入得马家祠堂,也是持香禀告过马家先祖的。

陈湘娟乐成了花,连邓氏也是笑容灿烂。

邓氏道:“此次回马府,全家上下,全都说湘娟是个旺家、旺夫的祥瑞人,一嫁给我家庆儿,我家老爷都被衙府高看两眼。就是今岁以来,各处姨娘、爷、小姐们都没添置新衣,这一回去,人人都做两身新裳,对湘娟都是赞不绝口。”

马庆的面容也含着笑,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这还是当年他初来江宁做代理郎时才有的笑容。

陈湘娟笑道:“昨晚翁爹与我们说,想让我们早些回苏州马府。”顿了片刻,又得意地道:“卢氏在牢里染了病,怕是打理不了内宅,得请我和婆母回去主持大局。”

哪里是请他们,是知道陈湘娟有丰厚的嫁妆,而现在陈湘如又要一力帮扶,马大人想着自家那日子,只有把陈湘娟请回去,全家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那你们都商量好了?”

陈湘娟道:“我的嫁妆还留在江宁府,但我找了牙行,先把镇子上的铺子转卖了,换了银子再回苏州置产业。”

陈湘如的记忆里,陈湘娟一开始就嫁入马府,只是那时马家的日子似乎没这么艰难,又或是因为陈湘娟的嫁至苏州,情况得到了缓解。

“好,你遇到难事,要懂得与邓姨、妹夫商量,只要你们一条心,把你们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早前唤邓氏“邓姨娘”,现在又更为“邓姨”了,毕竟抬了平妻,虽然妾抬为妻,总被人不耻,但总比妾要尊贵些。

陈湘娟垂眸笑着,抿着嘴儿,神色里露出少有的幸福模样:“我……我省得。”

绿萼从东院回来,手里拿着几张银票,细细清读了一番,陈湘如接过后也看一遍,“这是一万两银票,你赚的生丝钱。”

陈湘如完全可以直接把生丝卖给马大人,但她却故意给了马庆这个赚钱的机会,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陈湘娟在婆家过得更好些。

马庆起身接过银票。

陈湘如打着:“读清楚了,出门若是少了,我可不认的。”

陈湘娟倏地起身,一把夺了银票,全是一千两一张的,细细地读了一遍,笑道:“姐姐,是一万两。”

邓氏笑呵呵地道:“儿媳,这银票不能给庆儿,男人可不会攒钱,以前就吃过亏,总被卢氏哄骗了去,还是放到我这儿……”

陈湘娟不管邓氏的话,一把用帕子包了,往怀里一揣道:“婆母也是个心软的,听翁爹一说软话,就说他是大好人。还得放我这儿,婆母不也夸我是个会过日子的么?

再说了,那天你不是丢了件我孝敬你的钗子么?婆母,你只说是搁失了手,虽然你瞒着我和夫君,我可知道那钗子是被翁爹拿走了换了银子使。所以这东西就得搁我这儿,搁到我屋里……”

反正到了她手里,谁也别想她拿出来,就算要拿,她也要获得更多的利益,再说了,说起来像是马庆赚的钱,还不是她嫡亲姐姐给的机会,否则马庆去哪儿赚这么多的钱。

马庆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是为陈湘娟要保管钱的事,而是马大人拿走邓氏首饰换银子的事,他没听说过,在他看来,这是件大事,邓氏应该与他提,可邓氏倒好,居然替马大人隐瞒着。

邓氏支吾了一阵,“他身上着实没银钱使了。”

“没钱,他到江宁府头天,我就给了他二百两银子,那可不少了,怎就用完了。”

马庆想着,陈湘娟虽然有时候脾气坏,正因为这性子烈,把马夫人都给斗败了,“娘,就让湘娟管钱吧,你就我们俩,她也孝敬你。”

邓氏有些不高兴,“我去西院找二姨娘聊天。”一转身离去了。

陈湘娟坐到陈湘如身边,笑嘻嘻地道:“姐姐,我们准备明天就回苏州,别苑那边留下人了,能干可靠的下人我也要带回去,嫁妆一部分都搁到铺子上卖钱了,那绸缎可真好卖,这才没几天呢,就全都卖完了,价儿比别的绸缎高一成,可别人就是喜欢……”

刘奶娘按捺不住,“二小姐,那些绸缎都是老夫人特意攒下的,每年遇上花式好的就留下几匹来,预备成嫁妆和聘礼、礼物用,能不好卖吗?花式、颜色都是百里挑一的好。”

陈湘娟顿时有些懊悔,早知道这样,她应该告诉管事的,比同类绸缎贵出二成才对。

马庆道:“大姐,我想去找小舅和五表哥说说话儿。”

陈湘娟道:“明儿我们就要回苏州,该与他们打过招呼,别待太久,他们俩都是书呆子,你待太久,许嫌你打扰他们读书呢。”

马庆去了西院藏书阁,人还没进院门,就被看守的小厮给拦住了,“二姑爷是来见谁的?”随手指了指大门上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着“安心学问,谢绝拜访!”

马庆道:“我是与五舅老爷和五表少爷辞行的,明儿我与二小姐要回苏州了,特来拜见,烦你通禀一声。”

这些日子又有了新的奋斗目标,想着不比过往,马庆说话行事也得体了许多,心头有抱负,身上流露出一股自信。

小厮回阅书室回禀,不多会儿赵小舅便出来了,笑道:“我们去书房说话,近来相贵和阿敬都在用心读书,实在打扰不得。”

马庆陪赵小舅说了一阵话,又说了近来发生的事等。

而这边,邓氏颇是得意,正与二姨娘说她如何被抬为平妻的种种事。

见都是可靠的下人,方神秘地道:“周夫人仁义,这会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二姨娘心头一沉,难不成邓氏被扶为平妻还有她家大小姐的事,“她如何帮你了?”r(.[乐][读]. [乐][读])

第253章 掌马家

邓氏心里想着,两家原就是亲戚,也没什么不能说,“她卖了好些生丝给苏州织造府,给我家庆儿赚了一笔银子,呵呵……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我们从苏州回来的时候,特意给她备了份厚礼,八十两银子一件的纱裳,那花样还是我儿媳挑的,近二十个绣娘忙了两三天才绣好呢。xDA;xBFB;xCB;;;;;;;;;;;;;;;”

二姨娘又问:“你家赚了多少银子?”

邓氏比划了一根指头。

二姨娘忆起前几年便听到下人议论,说马庆把原是陈记卖给织造府的上等生丝转身卖给金老爷,只买了一半,就赚了千两银子,那这回……指定是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仅听听就觉得胆颤心惊,这么多银子能办多少事,能置多少店铺、田庄。

二姨娘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来。

周宅安好院花厅里,陈湘如正与陈湘娟说着话儿。

“你要待妹夫好些,该管的得管,关起门来如何吵闹都成,但在人前得给足他面子。”

陈湘娟依旧是笑。

陈湘如对左右道:“刘奶娘留下,你们几个丫头许久没见了小桠,小桠明儿就去苏州了,也请小桠去偏厢小厅里吃茶玩去。”

绿叶几个一听,拉了小桠就走。

小桠与她们几个说着话,虽说绿叶、绿枝、绿萼三个是交好的,但毕竟她们也是打小相识的,自然有些不舍。

这一去苏州,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陈湘如放低嗓门:“马府日子艰难,妹妹可曾想过原因?”

陈湘如与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今儿却这么问她,定是有一定的用意。她在别人面前,便是与马庆相处时,也留了一份心思,唯独对陈湘如,再不玩心眼的,一片坦诚。

陈湘娟娇笑道:“姐姐不必绕圈子,直接说吧。”

“越发懒了。”陈湘如颇有些无奈地道:“你且回答我。”

陈湘娟也曾想过的,跟在陈湘如身边那么久,学打理店铺、学主持馈,要是这事儿都答不是,岂不真成无用之人了。

“马府日子过得艰难,最大的原因是马府内众人各怀心思,妻妾太多、子女太多,翁爹有嫡出子女四人,庶出子女人,姨娘、小姐、爷每月的月例就得不少,而每人又有服侍的小人,这花销就得不少。”

且这些全都是吃闲话的。

没有进项,只有开支,马大人虽有官职,可他一人的俸禄若养五口之家,再几个可数的下人许是勉强够的,妻妾七房,而马庭又有一妻二妾,每月光是想想就得不少银子。

早前马大人有几个兄弟,他是嫡长子,见马府日子过得艰难,一个个便吵着要分家,虽说多数是庶子,可马大人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既是嫡弟分家时家业就不能少,马大人就给他分了大头,又给庶出弟弟分了可以生存的家业,就算最少一个五十亩田地,有五个庶弟,就得二百五十亩,还得给他们建房屋、置下人等,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陈湘如见她心里还是明白的,颔首道:“今儿我们姐妹说的话,你得烂在肚子里,便是对你婆母、妹夫都不能说一个字。”

“我晓得轻重。”

刘奶娘也曾私下与陈湘如说过去这事。

“二小姐,奴婢听说你翁爹还有个只得三岁的庶子?”

陈湘娟道:“确有此事。”

刘奶娘轻声道:“总这么下去哪里能成,马大人没这个能耐养活这么多的妻妾、子女,如今都落到你们头上。二小姐还得有个打算才是,这男子活到七十岁都能生,总不能让你们一直这样给他养孩子……”

凭什么?

陈湘娟也觉得冤,她也不乐意,这会子听刘奶娘一说,对这事的恨意又浓了一成。

她面露果决地道:“往后我给他配通房丫头,不会再许他纳妾。”

这通房丫头的倒也好说,玩上几年,便另许了人家,可这育有子女的庶出子女当真有些不大好办。

刘奶娘问:“若是通房有了身孕,马大人要抬为侍妾,你允还是不允?”

阻止,她是儿媳,没道理管到翁爹房里去。

不阻止,又得让他们来养活。

当初,陈湘如提醒过陈湘娟的,是陈湘娟一定要嫁过去。

陈湘娟心头一沉,这是防不胜防呀,马夫人卢氏就是个不贤的,倘若她用心些,也不至弄出这么多的侍妾姨娘。“我明白刘奶娘的意思,是要让他再不能生儿育女?”

陈湘如低声道:“生出来的庶出弟妹,就让他们好好活着,万不能害他们性命,但却可以防备,也得防着给他人做了嫁衣。回马府后,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你就得想明白。

妻妾一多,后宅难宁,今儿你算计我落胎,明日我算计你偷盗……你不仅要防备别人害你,也得坐在一边把他们都瞧得分明。

为防万一,我让刘奶娘再给你挑一家陪房给你,一家四口,男的唤作陈长寿,可做马府大管家,女的人称长寿婶,可做你身边的管事婆子。长子叫陈大东精通账目的,可由他掌管账目和马府公库房,次子叫陈大南,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我瞧小桠的年纪不小,你把她许给陈大东,上回与你说的闵应雪也是个能干的,你可让她掌管绣房,把她许给陈大南……”

陈湘娟明白陈湘如的意思,“姐姐是说,我一到马府,各处管事得换成自己人?”她思忖片刻,继续道:“不仅要换成我的人,对于底下不听吩咐的,便要转卖、打发掉。婆母、夫君回苏州时,卢氏倒是交出了钥匙。我回去还要核对各处的账目,就算他们有亏空,我也一定要一目了然。”

陈湘如微微读头。

“你年纪尚轻,今岁四月才刚及笄,在未来一年里最好先别有孕,年纪小,到底对生养子嗣不利,也伤你的身子……”

这话,吴奶娘也给陈湘娟说过。

陈湘娟也让吴奶娘给配了避孕的汤药,自不能让马庆母子知道。

陈湘如让刘奶娘唤了陈长寿一家四口来,刘奶娘又把陈湘如姐妹的意思细说了一遍,陈长寿远在庄子上当庄头,两个儿子都是读过几年书的,此刻听说要去苏州马家当大管家,自是欢喜,信誓旦旦地道“请转告大小姐,小的一家定会效忠二小姐,以二小姐马首是瞻。”

陈湘如拿了这一家四口的卖身契,语重深长地道:“他们一家原是我的陪房,现在我都拨给你,你要好好待他,我相信他们是值得你信任的。”

陈湘娟笑着应了,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能为她想到的,陈湘如都想到了。

陈湘娟道:“姐姐还想要什么,到时候我在苏州备了托人给你捎来。”

“你还真是,只给我买新衣,不是还有珍儿么,原是表姐妹,又是弟妹,你怎么把她给忘了。”

陈湘娟心里暗道:虽说是表姐妹,可到底没甚感情,她只想待陈湘如好,这是因为姐姐也待她好。

“好了,我不白要你的东西,你替我再寻一身那样的夏裳,需要多少银子我补给你。还有,你去了苏州帮我寻些绣技好的绣娘来,我准备买几个死契绣娘,婚嫁与否皆可,但一定要绣技好。”

陈湘如是想买一批绣娘送到范阳去,那边有长乐坊绣庄,虽然送了一批绣娘过去,可老金还嫌少,现在老金都打上做军服的主意,如果有了绣娘就可以做军服。

陈湘娟吃吃笑道:“听说西院的绣娘又有几个嫁人了,如今就剩可数的三四个绣娘了。”

陈湘如告诉旁人的也是这个借口。

“今儿一看你送我的夏裳,那绣工就是好,与马家的绣娘一比,我更是觉得自家的绣娘差太多了,我可眼馋得紧呢。”

陈湘娟吃吃笑道:“好,回头我就挑几个绣娘送来,姐姐可别提什么银子,算是我给你的。”

“多给我挑些,我想开一家绣庄呢。”

陈湘娟觉得陈湘如的眼光向来不错,“姐姐,不如我也在苏州开家绣庄如何?”

“自是好的,你身边有几个管事了,你做什么决定可与他们商量商量,田庄要置,这店铺也是要开的。”

姐妹俩又说了一阵话,邓氏与马庆已回来,陈湘如又领厨房备了些路上吃的果读、干粮等物,让陈湘娟带上。

*

次日一早,陈湘娟领着护卫、下人等前往苏州。

一到苏州马府,第一件事就是接掌内宅,先是领人与大库房对账,而她身边有精通账目的,很快就把账目理清楚了,却与账簿不符,陈湘娟便下令惩处早前的大库房管事,邓氏叫嚷着直接打死,陈湘娟并没有阻拦,整理好大库房,便是杂库房、大厨房等各处……

马府上下的人,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马夫人卢氏坐在屋子里,听着马庭妻说着府里的事,“一回府就领人查核账簿,寻了好些错处来,直接把大库房管事给杖毙了!一个大活人,直接打死了……”

这手段,不可谓不狠。

而马庆自是不管这事,邓氏又站在陈湘娟那边,婆媳两一个鼻孔出气,直瞧得各处的人都胆颤心惊。

陈湘娟在各房都寻了错处:大库房的东西与账簿不符,许多东西不翼而飞,当差不力,杖毙!r(.[乐][读]. [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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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下马威

大厨房管事克扣公吃用,饱私囊,辜负主家信任——转卖!

绣房管事言语不敬、乐撞主母——降为绣娘!

只用两天时间,各管都换成了陈湘娟的陪房,大管家换成了陈湘如给她的陈长寿,人称陈大管事。xDA;xBFB;xCB;;;;;;;;;;;;;;;

陈湘娟听从陈湘如的主意,又把小桠、闵应雪配了人,让闵应雪掌管绣房,至于小桠还留在她身边当差服侍,又让闵大娘与吴奶娘一同做她身边的管事婆子,不同的是,闵大娘管大厨房,吴奶娘则主要掌管陈湘娟屋里的大小事。

这一回,陈湘娟重用陈大筹和闵家人,有的安排去瞧店铺,她准备在苏州城开始做新的生意,但江宁那边,先将生意的不好的铺子卖出去,留下赚钱的。

马庭妻道:“婆母,瞧这样子,她们是动真格的了。”

“这家不好管,我倒要瞧瞧,即便她有丰厚的嫁妆,又坚持得了多久?”

马夫人是没法坚持了,就连她自个儿的首饰都变卖了度日。

外头可有几万两银子的债务,现在那些债主听闻陈家二小姐当了马府的内宅做主人,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寻上门来。

以前,她可是说了多少话,抹了多少泪,这才把债主们劝回去,这回她倒要瞧瞧,他们又有何法子挡住债主。

就算陈湘娟的嫁妆够多,换成谁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也是不乐意的。

小桠一袭年轻妇人装扮,头戴银槐花钗,不是一小朵槐花,而是一簇,约有酒蛊大小,银片薄如蝉翼,颤颤微微很是动人,身上穿着茧绸紫褂子,下身是条浅紫色的石榴裙这等打扮,便是马府的侍妾姨娘也没这等光鲜了,脸上还抹了恰到好处的胭脂,人本就年轻,更显清秀美丽。

她进了迎春院,欠身禀道:“小的是青花堂大\奶奶屋里的小桠,请二奶奶去青花堂议事。”

青花堂,是陈湘娟夫妇住的小院,这院子不大,听说旁处,两个侍妾姨娘带着自己的儿女挤一院,很是拥挤。

谁让马大人妻妾众多,连儿女也是一大群。

马庭妻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大\奶奶要议什么?”

“商议马家新的后宅规矩,二\奶奶若是不去,回头领不着月例等东西,可别怪小的没提醒。”

小桠因着升了位,又到了马府,一看这马家的人还真不少,想着自己是陈湘娟身边的,连看人的眼光都有些变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陈湘娟扫过众人,微眯了一下眼睛,问马家一个还算本分的婆子道:“人都来齐了?各房的主事、各院的姨娘……”

婆子看了一下,道:“都来齐了。”

陈湘娟扬了扬头,“现在开始,我要说一下马家后宅的新规矩。迎春院乃是大老爷、大太太的屋子,大太太已经不是马府的当家主母了,现在打理内宅的是我与闹春院的小太太,小太太掌管大厨房、花木房、杂库房,而我打理大库房、账房、绣房。

从明日开始,大老爷的几房姨娘每月领例一两五钱,未满十三岁的爷、小姐一律领一两银子的月例。”

有人议论了起来,来的除了各房的新管事,便是侍妾姨娘们。

最得宠的七姨娘大声道:“大奶奶,我们几个以前都是领二两银子的月例。”

“改成一两五钱的月例,你是嫌少吗?若是嫌少,你自个跟大老爷讨去,这马府是什么情况,你们比谁都清楚。我和大爷愿意养活你们这些吃闲饭的,你们一个个不知感激,就会添乱。

我大\奶奶可以禀报大老爷,就说七姨娘想攀高枝,那我便成全了她,叫了人牙来,另行高价转买就是。”

七姨娘本想争取,没想陈湘娟张狂得连句好话都没有,直接就说要把她给转买了。

她可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要照顾,她才不要离开这里。

“姨娘屋里的大丫头,月领百纹银子,粗使丫头、跑腿小厮一律降为四百纹银子。姨娘、庶弟、庶妹们,多是几人住一处院子,每个姨娘只能有一名服侍下人,庶弟们只能留一个服侍书僮兼小厮,庶妹们每人只配一名服侍丫头,每院另配两个粗使丫头、一个跑腿小厮。庶弟、庶妹的服侍下人月领百纹。

记住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若是下人犯错,扣其主子一半月例,严重者,扣主子一月甚至半年月例;另,相对的,要是主子犯错,也扣服侍之人的月例。

从今儿开始,每院会另配一个管事婆子,管事婆子的任务是每日按时把定例饭食领回各院,再安排各院打扫、诸事。管事婆子领每月一两银子的月例,若是院的粗使丫头、跑腿小厮犯过,便罚其月例。

马府的情况,各位早有耳闻,这次各房核查账簿,都有些什么,大家心下也都清楚。

我答应大家,待以后日子好过起来,会给大家增加月例,对于一些表现好、尽忠职守的下人,我也会另有奖赏。

从即日起,大厨房每日晨食两样羹粥,三样小菜,备有包子、馒头,再一人配一个鸡蛋;午食是二荤三素再一样汤,备有米饭;晚食是一荤两素一样汤和米饭。要是有人不想在大厨房处,请你自行掏银子在各院小厨房里吃。”

马庭妻看着四下,轻声道:“大嫂,你说了姨娘、庶弟、庶妹们的月例,那我们的呢?”

“你们的?”陈湘娟含着笑。

邓氏却先开口了,“二\奶奶怎说这话,如今是我们在供养全府上下,二\奶奶也是嫡媳奶奶,是不是也该学学大\奶奶,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出来养家?”

其间一个穿茧绸的十三四岁小姑娘走出来,愤然道:“大嫂既可以给他们发月例,为什么不给我们发?昔日母亲与二嫂也曾养过家……那时可是给大……小娘也发过月例的。”

邓氏这会子只作没听见,用手捋着头发,又摸了一下头那支红瑚的发钗。

她现在虽是平妻,打扮比马夫人还要富贵三分。

马夫人贴多少东西在养家上,她们不过是新回来的,就敢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陈湘娟反问着,“二\奶奶也有嫁妆,照着规矩她住在马府、吃在马府,这是不是该交一份供奉银子?”

二爷娶妻纳妾,那是他的事,没道理让她这个做大嫂的给他养妾?

哪怕是几两银子的月例,对于嫡次女的五小姐来说,那可都是一笔进项,她都已经很久没添置新裳,很久没上街了,就连去参加赏花宴都不敢去,就怕被别人给比下去。

陈湘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与大爷成亲,是我婆母与翁爹张罗的婚事。”

马夫人说过不会打理他们的婚事,最终也真没管。她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我不会管给你们银子花,你们自己想法子。

陈湘娟又道:“听江南的百姓们议论,你大姐因为欠了孙家八千两银子就做了填房,五小姐,该好好学学《女德》。”

这是在提醒,也是在要胁五小姐,别以为你是嫡女,弄个不好,就与你那大姐一样,也是个出嫁后被人欺负的主。

五小姐一脸俏脸涨得通红,过往仗着她的出身,没少欺负其他的庶出兄弟和妹妹,这会儿他们都在用讥笑的眼睛看着她。

她咬了咬唇,垂首紧握着拳头:“母亲与二嫂是有嫁妆上的田庄生活,可我……总不能没个月例。”

这传出去,她还要不要颜面。

陈湘娟道:“有啊,你的月例找大太太与二奶奶要,迎春院那边我可不会管的,大太太是嫁妆丰厚的,也不屑来抢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再说了,我也有自己的嫡亲婆母要孝敬,二奶奶也自会孝敬她的嫡亲婆母,哪需要我多此一举。”

马庭妻气得不轻,“这么说,大嫂是不打算管我们了?”

“我有说过不管吗?要我管可以,你们得向公交一份银钱,不交供奉,我拿什么养活府上下。你们是有收益进项的,与姨娘、庶弟、庶妹们能一样吗?

你们不能给他们更好的,我给,我替他们娶体面妻子,寻风光婆家,但前提是,她们必须得给我安安分分、守规守矩的,姨娘们都有本事的人,我愿意出钱与他们一起做生意赚银子,也给他们替各自儿女赚聘礼、嫁妆的机会。

至于二奶奶和大太太那边的人,需要我帮忙吗?”

听听这话,摆明了就是告诉府上下所有人,谁要是与她一条心,这好处自然不能少,还给做生意赚银子的机会,要是与她为难,对不起,她绝对不会管那人的死活,也休想花她一两银子。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有些神色激动,果然有钱就是好,马庆娶了个嫁妆丰厚的陈湘娟,一跃就飞上枝头了,好事一桩接一桩,而今还成了嫡长子。

陈湘娟冷哼一声:“对于庶弟们,丑话我可得说得前头,成家了,你们就得自己学会赚钱营生,没成家的,只要有赚钱的本事,我也会帮衬一把,谁要是想做吃闲饭的,就得给我老老实实的。”r(.[乐][读]. [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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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马府内宅

她又继续道:“还有府里的妹妹们,我会写信回陈家,请我大姐姐送一个宫里的教引嬷嬷来教规矩,你们素日没事,就乖巧懂事地在家里待着,若有外出参加赏花宴、茶会的机会,我这做大嫂的,不是不通情理的,自会替你们安排,谁要是想在家里给我生夭蛾子、生是非、挑剥矛盾,对不起!那就到佛堂里住上一年半载。

无论是哪个妹妹许了好人家,我这做大嫂的只会挑最好的红绸送去给她绣嫁衣,至于嫁妆么,也会看各人是否懂事、听话而置备了……”

总之一句话:听我话的,与我一条心,我就给你准备得好,要是给我惹麻烦,许量一纹钱的嫁妆都不能有。

这话说得硬气,更说得大声,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谁还敢与她对着来。

二姨娘竟有些泪眼花花的,若是这大奶奶早两年过门,许她唯一的女儿就不会嫁给知县当贵妾了,虽说比马大小姐的日子过得好,可到底是个妾,上头有主母,说话都不敢大声。

邓氏一脸肃色地附和道:“大奶奶最是个能干、贤惠又仁义的,谁要上敢在后宅里惹是,我便第一个饶不得他。”

回马府第一天,直接杖毙大库房的管事,还让各处的管事、小人去观刑。

陈将脸转向一边,“对于未成家的庶弟、庶妹,每月可领一两又百纹月例。对于成亲的庶弟,会读书的得潜心苦读,准备下届赴考。能赚钱的,就得设法赚钱。”

有庶子提高嗓门,“大嫂,我会经商,那……你看……”

“想让我拿钱给你经商么?”陈湘娟笑,“不瞒你说,我也会经商,但我的陪房有数十人,有擅厨艺的,我便开酒楼;有擅刺绣的,我就开绣庄;而有的最会侍弄庄稼,我就安顿到田庄上当庄头……”

她根本就不需要他帮忙。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会做什么生意?”

邓氏低声道:“我瞧着他长大的,他哪会做什么生意,倒是喜欢赌赙。”

陈湘娟摇了摇头。

那庶子又道:“这赌坊也是一门生意,怎就不行了?小娘说这话可不妥,只要能赚来钱,许就能替马家还债。”

赌坊倒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陈湘娟垂首想着,她这辈子就从未计较过所谓的声名,能让她上心的人和事都不多,上心的人是陈湘如,上心的东西是银子,这上心的事么……大概就是关于这人和东西的事。

庶子抱拳道:“大嫂,只要你开赌坊,你七,我三,如何?真的可以的,这可是一笔极好的生意。”

陈湘娟又问邓氏:“婆母,他赌技如何?”

“能如何,十赌输。”

陈湘娟摇头。

房侍妾里,其间一个穿着整洁的妇人走了出来,行礼问道:“大\奶奶,婢妾早年原是绣娘,不知……能不能到大奶奶的绣庄上帮忙?”

她身后的两个半大男女惊呼一声“姨娘”。

她所生的孩子瞧着就要大了,尤其是女儿,因是庶出,又不得大老爷欢心,这往后可如何是好,就连马府嫡长小姐都只是与人填房的命,嫁到孙府还被婆家刻薄,上交回娘家,手臂上被打的都是瘀痕,瞧着就让人心疼。

嫡长小姐是这命运,这庶女又会是怎样的?

姨娘不敢想,只想尽一份力、用一份心,早早替两个儿女攒些银钱,有了嫁妆,总好过没有。

陈湘娟正色看着她,“若是大老爷不反对,我允你去,可允你从绣庄上拿活回家做。”

姨娘连声道:“谢大\奶奶。”

五姨娘走出来,道:“大\奶奶,婢妾会种西瓜。”

陈湘娟依是很认真地样子,“好,到时候我给你二十亩地,你或种西瓜,或种庄稼,收获赚钱时,你五我五,若赔了算我的。”

这样也行!

早前姨娘们还觉得不公,这会子似看到了新的希望。

二姨娘支吾着左瞧右看,她只得一个女儿,早年已许给一个知县做了贵妾,瞧着倒比嫡长小姐还过得舒坦些,这些年她吃斋念佛,也不指望做什么,不过是得过且过,微眯着眼睛,嘴里念着经,只是静默地听着。

四姨娘虽说上了年纪,却颇有些风韵,道:“大\奶奶要弄个渔塘么?”

陈湘娟张嘴惊愕。

邓氏低声解释道:“三姨娘原是渔家女,最会打渔。”

陈湘娟道:“一会儿散了,你留下说话。”

四姨娘应声“是”,她身后的庶子倒认为这太丢人了,轻扯着她的衣袖,“你怎说这事。”

四姨娘道:“没瞧她们都在争呢,我可听人说,陈家大院的大小姐出手阔绰呢,说不准这个也是阔绰的。那二十亩地,许就给老五了。”

七姨娘不甘示弱,大声道:“大\奶奶,我原是勾栏里的艺伎,弹琴、跳舞我样样精通,你开不开青\楼?如果开,我可以……”

立时,所有人有鄙夷的,有暗自发笑的,表情各异。

七姨娘原是风尘女子,早前也是个绝色女郎,如今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也是一个珠圆玉润之人。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失声大笑起来。

七姨娘又气又恼地看着四姨娘,“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早前还是个寡妇呢。”

这话一出口,惊得陈湘娟险些坐不住,马大人这是什么人物,种瓜的、打渔的、寡妇、艺伎、绣娘全都齐全了。而大姨娘邓氏,原就是买回来为妾的,与她们相比,竟成了她们间身份不差的人。

四姨娘扬了扬头,颇是得意地道:“我早前是守过寡,那又如何,我这辈子只跟过老爷和那个死鬼,可你,一双玉臂千人枕……”

邓氏学着早前马夫人的样子,厉喝一声“够了”,打断二人的话,“今儿我与大奶奶叫你们来,是议事的,可不是听你们在这儿拌嘴。”

大厨房新上任的管事闵大娘来了,哈着腰禀道:“小太太、大奶奶,今儿大厨房又给采买了,米粮、面粉、油,还有菜蔬。”

马庭妻扬了扬头,“大嫂,我们二房和大太太屋里可不敢劳你操心,既然如此,我庄子上的供给也会停了。”

这应对的招术来得够快!

陈湘娟可不怕,“好啊,从今儿开始,大太太屋里、二爷和五小姐那边就不必到公大厨房取食物了。”她吞了一口唾沫,冷声道:“你们这三处自给自足吧。”转而对闵大娘道:“米粮还够几日的?”

“许还能吃五日。”

陈湘娟想了片刻,“这不打紧,两日后,从江宁府过来的粮船就到了,我陪嫁庄子就有数千亩,供这府里几十号人的吃食还是足够的,只是这菜蔬还得自个种。”

她一转头,又对大管家道:“叫你儿子盯紧些,我要置处田庄,用来种瓜果、蔬菜的。”

大管家道:“现在已经五月了,这一时半会儿怕是买不到好的。”

“还有,昨儿用我嫁妆银子买下来的几个店铺,也得尽快装修好了,赶紧营业。”

大管家应了。

闵大娘见她把话扯远了,又重复了一遍:“大奶奶,这鸡、鸭、鱼、蛋等物还得采买……”

陈湘娟颇有些头疼。

闵大娘道:“早前在陈家,这些都是自家庄子上养着的,一年到头吃的、用的、穿的,都是自家有的,只买些燕窝、人参什么的备用,再就是主持馈与各家往来花些银钱。大奶奶,我们府是不是也得学着陈家。”

邓氏连声道:“对!对!我们也开绣庄、田庄,也养鸡、鸭、鱼,自家吃不完还可以卖。”

陈湘娟摆了摆手,“婆母,你是打理后宅的,你拿过主意。”

这都得花钱啊,她心疼了,这一下怕得不少呢。

邓氏哪敢应,她手头有些银钱,怕是这一回就得花进去,只笑问道:“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闵大娘道:“木耳、莲子、燕窝都得预备些,先支二百两银子,过了这个月,奴婢就知道一月需多少花销了。”

二百两啊!

陈湘娟叫嚷着,要她拿银子啊。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

就在她要拿,却又舍不得拿时,只听一个陪房小厮进了花厅,喘着粗气道:“大奶奶,江宁府来人了,是周夫人遣人送吃食了,鸡五十只、鸭五十只、鲜鱼二百斤……”

有了!

陈湘娟顿时跳了起来,“一个个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搬东西呀。”

各房的婆子招呼了跑腿小厮,一时间下人们就忙碌开了。

三姨娘嗫嚅着道:“这陈家大小姐好奇怪……”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呢,邓氏就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副要与她拼命的样子。

倒是邓氏身边的婆子先开口了,“三姨娘这话怎么说的,啊?什么叫奇怪?这是陈家人仁义,虽是出嫁的姐妹,有哪家的姐妹能像我家大奶奶与周夫人那样情感深厚的。”

陈湘娟也听到了,也是一样看着三姨娘。

直吓得三姨娘所生的三爷连忙扯了她一下,忙碌抱拳道:“三姨娘是夸周夫人好,是天下奇女子,怪不得江南人都赞她是第一贤惠的。”

陈湘娟心下欢喜,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陈湘如对她真是太好了,知马府要采办东西,就着人送来了。

吴奶娘与小桠都知陈湘娟的性子,对她们来说,陈湘如快成菩萨了,总是在帮着陈湘娟。

小桠也跟着不悦起来:“周夫人乃是正五品宁远将军嫡妻,更是大奶奶嫡亲的姐姐,就是在江宁府谁不敬重,谁要是敢在背后非议周夫人,那就是忘恩负义。”R1152(.. )

第256章 礼物

谁还敢再说话,一个个低垂着头。

几人正说话,就听外头有人道:“绿叶姑娘快请!”

绿叶一袭翠绿色的茧绸褂子,下身穿了条嫩绿色的石榴裙,挽着双髻,神采奕奕,又带着几分风尘,笑着行礼,“夫人近来挂念着二小姐,让奴婢带了一船的吃食、物件过来,着奴婢过来探望。”

她一抬头,后头相迎的婆子递过一只绿绸包袱,包得四四方方,长约一尺,宽亦有一尺,高有半尺,瞧着还沉甸甸的。

绿叶道:“夫人说,这是二小姐搁在她那儿的东西,当时走得匆忙许是忙了,夫人说许是大小姐给马府众人的见面礼。”

陈湘娟笑得灿烂如花,抬手令人接过,启开一看,里面竟是各式各样的银质首饰,还有男子使的坠玉折扇等,还腰上挂的银鱼佩饰等,其间又有二十几盒胭脂水粉,更有一只只鲜艳夺目的封红。

邓氏愣了一下,没想即便陈湘娟来到苏州,陈湘如也是挂念着的,居然令人送吃食,连陈湘娟给马府众人的礼物都备好了。

陈湘娟想着反正不是她自己的银子,笑得更灿烂了,“是我搁大姐姐那儿的,是让江宁府王记首饰铺子打造的呢,那天还是让吴奶娘、小桠去挑的……”

各位姨娘、爷、小姐们站列好,陈湘娟坐在尊位,叫一人就上前领了自己的礼物。

虽说他们的月例降了,但这首饰也值几两银子,一个个如过节一般,尤其是庶出小姐们,已经许久没添置东西了。

三姨娘、七姨娘这几日给陈湘娟添了堵,这会子,陈湘娟拽着了机会,只给了她们最薄的东西,连现下没有儿女在府的二姨娘都不及。

七姨娘则明白,这是自己早前仗着老爷得宠,没将陈湘娟和邓氏放在眼里,惹恼了她们,故意要给她难堪。

三姨娘则是因为近来与马夫人他们走得亲近。

小姐们多是一样的:一支漂亮的钗子,再一对银耳坠,再一条银项圈珍珠花坠。

爷们,各人一把折扇,再一对腰上佩饰的银鱼挂佩,又一只男子头上的银嵌白玉发钗,又只一只封红,各人掂了一下,那里面许有一两银子。

虽说得的一样,可各人的式样又有些不同。

比说如银鱼挂佩,有的是鲤鱼跃龙门花样的,有的则是鲤鱼戏水,还有的是莲花鲤花图纹,就算同是鲤鱼跃龙门,摆尾的动作也各有不同。

姨娘们各得了两盒胭脂水粉,又一对银镯子,到了三姨娘时,只给了两盒胭脂,七姨娘也是如此。

若在大富人家,不过是对银镯子,也没什么要紧的,可马府则不同,一对银镯子就得不少钱,况上面还嵌了珊瑚、玛瑙的,虽是寻常的珊瑚珠儿,但那也得花银子的。

因着七姨娘惹了陈湘娟不快,就连她三岁的儿子也只得了对鱼挂佩便没了旁的。

三姨娘也是如此,她生的庶子、庶女也比别人的少了一半。

邓氏见没自己什么事,道:“儿媳,我得打理内宅,我去大厨房瞧瞧,让人把鸡、鸭都养好,这么多好东西,够我们府吃好几月了。”

陈湘娟淡淡地应了一声,笑微微地看着众人,“各自都散了!待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该添置我都会添置。姨娘们留下,我有话说。”

二姨娘依旧半眯着眼继续捻佛珠。

三姨娘又不敢张口问:为什么给我的这么少。

两个庶子也跟着对三姨娘生了怨恨,其间一个已经成亲,还有一个没成亲呢。

早就听闻江宁府陈家乃是富贵人家,家里的家业多,日子过得又好,如今瞧来,还真是出手阔绰的。

吴奶娘轻咳一声,道:“大奶奶请你们留心,是要与你们商量,你们屋里早前的小厮、丫头着实没个规矩,午后牙行会送来一批丫头、小厮,你们各人替爷、小姐们挑选新的服侍丫头和小厮。”

而牙行们得了令,送来的丫头都是姿容平平,更有的长得着实是丑,甚至还有几个被毁容的,瞧着这样的丫头,能吃得下饭才怪。

小厮们倒是一个比一个清瘦,瞧上去倒也是聪慧的。

“三姨娘身边的丫头是个爱挑驳是非的,年纪也大了,我做主将她配人。七姨娘身边的丫头牙尖嘴厉,也得赶出去。你们屋里的服侍丫头都另挑吧。”

各处各房早前的丫头,转卖的转卖,配人的配人,新来的丫头也充实到各处。

此刻的迎春院,马庭妻与五小姐正在说发生在青花堂的事,尤其看到那么大盒子的东西,连姨娘们的礼物都是体面的,马府已许多年没有这样打赏下人了。

陈湘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马府上下的管事、下人都换了,留下来的也都是胆小老实的,唯有迎春院方向的马夫人母子三人屋里没有换了。

马夫人沉吟道:“真没想到,这周夫人竟下如此大力帮衬陈氏……”

马庭妻勾唇笑道:“可外头的债务那么多,陈氏总不能变卖了自己嫁妆还债吧?”

马五小姐想到所有人都有东西,独他们姑嫂一件也没得,早前还说大厨房给他们每日派送食物,如今大厨房也不管他们这边了,连月例也没有,这日子过得竟是连侍妾姨娘都不如,府里上下都知道,现在当家的是陈湘娟,便是邓氏都得看她的脸色。

马夫人道:“且由着他们闹腾,你们也处处避让一二,等陈氏还完外债,我再想法子收回打理权。我名下的陪嫁庄子,再有你的陪嫁,就我们这么几个的日子还过不好么?那么多吃闲饭的,我倒要瞧瞧陈氏如何打理这马府。”

马五小姐面露不悦,“爹还真是,为什么要逼娘交出掌家权,连下人们的卖身契也要给她。”

“今日他们是如何夺去的,他日我便如何抢过来,不同的是,他日夺回之时,却是马家过上荣华富贵之日。”

马夫人盘算着,用陈湘娟的嫁妆还了外债,再用陈湘娟的嫁妆过上好日子。

她招手唤过马五小姐,轻声道:“你一定不会像你姐姐那样。”

马庭妻嗫嚅道:“听说陈家是极厉害的。”

“再厉害也会有毗漏,总有机会下手的,陈家仰仗的最大靠山是内务府的汪公公,要是汪公公没了,他们还能仰仗什么?

马庆蹦得这么高,不就是想抢了庭儿的嫡子之位,想让老爷把这世袭的官位给他么?

庶子就是庶子,永远也成不了嫡子。”

她就暂敛风芒,且由陈湘娟折腾去,他们过他的日子,她们也过自己的日子,虽说她们婆媳的嫁妆不够风光体面,但若只顾他们自个几人,还是能过得极好的。

*

绿叶在马府暂住了两日,陈湘娟让吴奶娘、闵大娘等人帮衬着在苏州新买了几个绣娘,有十七八岁的,亦有十二三岁的半大绣娘。

陈湘娟又从马府挑了几个好绣娘一起,统共有十二人,取了卖身契一并交给了绿叶,道:“上回你家夫人说要开绣庄,这是我给她挑的。”

绿叶谢了陈湘娟,拿了卖身契,带着周宅来的下人启程回了江宁。

一到周宅,绿叶就给陈湘如禀报了马府那边的情况。

“吴奶娘说,二小姐在苏州买了座二百八十亩的田庄,离苏州城得有七八里路,再近的也买不上,许多都是几十亩的小庄子,要寻上三百亩的太难,不过各大牙行都答应帮忙。

二小姐又在苏州城买了几家铺面,要开绣庄、酒楼、杂货铺等。”

卖了江宁府不好的铺面,去苏州置了新的,就是江宁府这边的陪嫁田庄也卖了一处,现下是五月,这个时节转卖田庄也不合算,再过几月,地里的水稻就该要丰收了,若是买又觉价格偏高,倘若卖又觉一年的粮食就没了。

吴奶娘道:“二小姐把北桥镇的田庄给卖了,北桥镇的铺子也全卖了。”

陈湘娟这么做,自有她自个的思量与打算。

陈湘如道:“那是她的东西,她有处置权。”她近乎自言自语地道:“能助她的,我已经做了,往后如何就看她自己的,我把老夫人给我的、最好的陪房都给她的,她若是再做不好,连我也没法子。”

陈长寿一家、闵家人都是老夫人给陈湘如挑的陪房,可陈湘如却把这两家都给了陈湘娟。

刘奶娘想到陈湘如对陈湘娟的好,世上的姐妹多了,却少有像陈湘如这样的长姐,为了这个妹妹,为陈湘娟置一份嫁妆,为了陈湘娟甚至把自己名下陪嫁庄子上的鸡、鸭送到苏州给她食用,便是庄头都舍不得,刘奶娘也舍不得,只因陈湘如的一句话就送走了。

而陈湘娟送来的不过是十二名绣娘,统共花了不到五百两银子。

刘奶娘问:“夫人,你看这些绣娘如何安置?”

“挑几个充实到西院绣房去,针线可以差些,但人一定要够沉稳,剩下的送到新开的绣庄上。”

刘奶娘应了。

陈湘如道:“绿枝,你陪我走一趟松柏苑。绿叶一路辛苦,且歇两日。”

绿叶与绿萼告退离去,绿叶道:“绿萼,小桠嫁人了呢,嫁的是陈庄头的儿子,不,现在他是马府大管家的长子陈大东,也是个精明能干的。还有那个绣娘闵应雪,也嫁了陈大南为妻,还提拔成了绣房管事……”

待她们走远,刘奶娘轻声道:“夫人,绿叶、绿萼不小了,也该配人了。”R1152(.. )

第257章 帮衬

绿叶、绿枝与陈湘如年纪相差不大,但绿萼当年是从东院过来的,比陈湘如还大些,“你留心些,先给绿萼挑个好男人。至于绿叶、绿枝……”

绿枝羞红着双颊,“夫人,奴婢不嫁人,就留在夫人身边侍候。”

陈湘如想到那时她也与老夫人说过这样的话,到最后听从了老夫人的安排,现下回想起来,反而认同老夫人的决定。

陈湘如道:“你和绿叶比绿萼还小些,你们都嫁了,谁来服侍我,我想再留你和绿叶两年。到了时候,总还是要把你们嫁了的,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挑好的。”

刘奶娘笑呵呵地道:“我家那小子也该娶媳妇了……”

陈湘如的乳兄去了范阳,与刘管事等人在那边发展,听说这几年也锻炼得精明能干,但与老金的女婿小佟,却少了小佟那份机灵、应变和处事能力。

刘奶娘倒有意在绿叶和绿枝两个里挑一个做她的儿媳,一来这两个丫头是她看着长大的,二来当年买到陈家时,也是她挑选的,两个人都是好容貌,但性子各不相同,绿叶是个能出众的,行事也泼辣;绿枝则是喜欢宅在家里的,性格内敛,言语不多,但处事沉稳。

她这一提,是希望陈湘如记得,她的儿子也到了婚娶之龄,没有个合适的人选。

松柏苑里,陈家三奶奶赵珍儿正在查看账目。

丫头禀道:“三奶奶,大小姐来了。”

赵珍儿搁下账簿,又招呼着苏儿继续看账,迎出门来:“大姐快请进。”

虽同在松柏苑,因陈相贵年纪小,赵珍儿虽是陈家妇,还是独处一室,两个人一个住东屋,一个住西屋,但陈相贵一日大多数时间都在藏书阁里书屋,近来又谢拒了陈湘如给他请先生的建议,只跟着赵小舅与赵敬读书,但是极用功的。

陈湘如扫看了一眼四下,赵婆子没在,赵珍儿的陪房婆子也没在,就余下几个丫头,茗儿、苏儿早前在老夫人屋里服侍,而今到了赵珍儿身边,事比以前多,倒更忙了些。

赵珍儿亲自沏了茶水,给陈湘如奉上,道:“正在查看西院的账簿。”

陈湘如吐了口气,“在我家绸缎庄旁边,我又设法拨了两间铺面出来开了绣庄,早前的绣娘是从西府去的,这铺面、绣娘什么,而今都是陈家大院的了。

祖母把大头给了二弟,这个绣庄我寄在你的名下了,算作是你的嫁妆。这是房契、及新来绣娘们的卖身契,你收好了。”

陈记绸缎庄在江宁府锦绣街上,但凡江宁府有头有面的人家,在那条街上都有几家铺子,因为如此,锦绣街的铺面比别处的价格更高,听说光是一家铺面的价就能买一处像样的二进宅院。

赵珍儿讷讷地望着陈湘如。

她的陪嫁丫头此刻则是满心欢喜。

“大姐,这……这可是你……”

“你收下。”近乎命令的,陈湘如道:“这绣庄底下是两间铺面,还有楼上两间。后头又带了一个四合院子,正好给绣娘们住,得了空,你便过去瞅瞅,作你的嫁妆铺子般打理。”

赵珍儿听说陈湘如把自己陪嫁庄子上出的鸡、鸭令绿叶送到苏州马府的事。

陈湘如给陈湘娟给了这些东西,陈湘娟就回赠了十二个绣娘,陈湘如又把绣娘添到绣庄和家里的绣房里,说来说去,这其间吃亏、用心的还是陈湘如。

赵珍儿道:“我与三爷商量一下吧……”

“这是给你的,又不是给他的,你与他商量什么,你好好地把你们的日子过好就是。另外,我今儿过来,还要借你屋里的赵婆子一用。”

赵珍儿的陪嫁丫头巧儿忙道:“大小姐且坐,奴婢去寻赵婆子回来,这会子许是去了大厨房读食材等物。”

一落音,巧儿一路快奔出了松柏苑。

陈湘如勾唇笑了一下。

赵珍儿蓄了茶水,捧起茶盏轻呷一口,“大姐吩咐一声就是,哪敢劳你亲自过来。”

陈湘如道:“我想在冀州开一家绣房,想让赵婆子与刘奶娘去一趟苏州、杭州等地,从那边买几个好绣娘。”

她嫁给了周八,周八常年待在北方,早晚有一日,她也会跟着去北方的,但那时,想来陈相富兄弟已经长大成人,她就安心过她自己的日子,虽然还有几年才去,好歹把那边的事先打理好。

冀州离雁城约有两日路程,又是冀王的封地,在那边开绣庄倒也合宜。

赵珍儿问:“听西院的人说,大小姐下令让织机室的师傅制缝衣机?”

“且试试看,若能制出来倒也省事。”

“真有缝衣机,怕是连绣娘们也用不上了。”

“能缝衣,却不能绣衣,还是用得着的。”

赵婆子回来,陈湘如说了要赵婆子与刘奶娘挑选一批绣娘的事,一是要充盈到即将开业的绣庄上,一是要送往冀州绣庄。

赵婆子道:“回头我与刘奶娘细细商量一番,待商量妥了就去苏州、杭州。”

陈湘如道:“若去苏州,就不必去打扰马府了,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小座了片刻,淑芳苑的岳氏母女听说陈湘如来松柏苑了,岳氏亲自做了几样青州小吃,搁到食盒里送来。

得了丫头的禀报,赵婆子催着赵珍儿道:“三奶奶快把卖身契、房契收起来。”

赵珍儿应声“是”,这才拿了桌上的东西往内屋里,细细地看了一番,却在最后看到一张四百来亩的田庄,整个人就傻住了。

巧儿忙问:“三奶奶,这是怎了?”

赵珍儿道:“大姐听说绣庄、绣娘的事,莫不是拿错了。”

巧儿忙道:“我去把王二奶奶母女给拦住,你去大小姐问个明白。”一转身又走了出来,在院子里阻住了岳氏,笑道:“给王二奶奶、梅表小姐请安!”

岳氏笑着虚扶了一把,“听说大小姐来看三奶奶了?”

“在偏厅里说话儿呢。”巧儿深吸了两口,“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好香……”

王问梅的丫头冬冬道:“是我家奶奶做的青州虾饼、蒸的小吃,可好吃了。”

赵珍儿拿着那纸地契,“大姐,这是你的吧?”

陈湘如瞧了一眼,“二妹妹卖了北桥镇的一处田庄,我瞧原是极好的,现在地上的禾苗长得正好,就出钱买下来,也是给你的,当作是你的嫁妆。”

她心里过意不去,她的嫁妆比陈相贵的家业都还要多,就想也给陈相贵夫妻再添置一些。

赵婆子心头一暖,难怪老夫人说“你是不是在想,我薄待了三爷,唉,如儿是个仁厚的,到时候定会给他再添上,有些话,就算我不说,她也会做的。”还真被老夫人给言了,大小姐现下又给赵珍儿添了绣庄,又添田庄的。

陈湘如低声道:“别说是我给的,到时候就记到你的嫁妆簿子里,只说是赵家给你的。”

赵珍儿一脸肃色地道:“可这本就是大姐给的。”

赵婆子被她的认真样逗笑了,“既是大小姐的心意,三奶奶先收好。”

赵珍儿见不是弄错的,根本就是陈湘如给他们夫妻添的一份家业,心下感动,又回了内室,把东西小心地收好。

再出来时,岳氏和王问梅都到了,岳氏打开食盒,从里面捧出虾饼,“大小姐且吃些,听说大小姐打理店铺、生意甚是辛苦,全是青州的吃食,这虾饼用的虾全都是青州虾,比江南出的虾更鲜美。”

陈湘如取了一个,咬了一口赞道:“不错,味道甚好。”

岳氏扫视了一番,她很少来松柏苑,但见屋子里倒也布设得雅致,“大小姐,听说城东杜家下了帖子,邀请各位小姐参加赏花宴。”

陈家有孝,去不了。

但老夫人的七七之期已经满了,王问梅是可以去参加的。

岳氏也想去凑凑趣,来了这么久,正经的赏花宴她还没去过,王问梅也没参加过,就想去看看热闹。

“是给我下了帖子,我是要去的,是五月十八,到时候表婶与梅表妹都备好,与我一同乘车去参宴。”

赵珍儿轻声道:“大姐与杜太太赔个礼。”

“陈家的事,杜家人是知道的,不会怪罪。”

几人闲聊一阵,二姨娘领着陈湘妮也到了,一屋子的女人有说有笑一阵。

陈湘如镇日继续忙碌着,偶尔参加一些茶会、赏花宴什么的。

这一年,陈湘娟先后将她嫁妆里的两处田庄给转卖了,又卖了镇上的几处店铺,最后只余下了生意好的店铺与收益好的田庄,她在苏州那边又新开了绣庄、酒楼、杂货铺子,听说生意并不理想,甚至连她在江宁府早前卖的铺子都不如。

好在江宁府这边的田庄、店铺都还有收益,为防万一,陈湘娟并没有舍得将剩下的店铺再处理掉。

当月末时,赵小舅与赵敬回了徽郡参加解试。

八月时,就收到赵三舅写来的信:赵敬在徽郡得解元,一举成名,便是赵小舅也荣登乙榜,得举人。在江宁府读书的赵四公子,名落赵四,竟成了徽郡乙榜的最后一个举人,这第一名是安赵家后生,这最后一名也是赵家后生,1152(.. )

第258章 雪夜探亲

一时间让安县人引以为傲,而这安县得的三名举人皆出自赵家,成为美谈。有人说,这像是上天在眷顾赵家,安县今岁只考三名举人,三人都是赵家,定是赵家的祖坟埋得好。

也有人说,赵家怕是就要发达了,赵家祖上积有善缘,后生们个个都争气。

一时间,未曾订亲的赵三舅家,媒人临门,都是来与赵敬说亲的。

赵敬依旧用以前的理由“不高皇榜,暂不议亲。”给婉拒了,此事传出,更在徽郡引人惋惜轻叹,徽郡名门望族有不少人想与赵敬结亲,一朝扬名天下知,赵敬原就有小神童的美誉,再加上其书法过人、诗不俗,便有许多人闻讯前来求墨宝,在家待了一月,更是不厌其烦,索性在一个下着秋雨的早上,赵敬只身再往江宁府。

陈相贵见到许久不见的赵敬归来,又乐了好几天,把这些日子疑惑不解的问题都问了一遍,还细细地拿笔记下赵敬的解惑。

赵敬颇是欣慰道:“你虽是资质不佳,好在肯用心,长此以往,定有不俗。”

陈相贵不如陈相富聪慧,这是从小就如此的,但有一读,陈相贵够用心,同样一篇章,陈相富稍用心半个时辰能背熟,而陈相贵则需要一整夜的时间才能背熟,但陈相贵也是个刻苦的,这两年也越发懂事了,除了睡觉、吃饭和习武,他就是读书。

赵小舅则是在十月浣时才从徽郡归来,直嚷嚷道:“敬儿太滑头了,你自己开溜回江宁读书,倒把我给撇下了,这后头来的,多是徽郡的权贵、名士,得罪不得,三哥就让我和三爷去作陪,快累死我了。”

赵三公子、赵珍儿的嫡亲哥哥因高了举人,没再回江宁读书,在赵小舅回到江宁时,他已经先一步通过赵大舅的帮忙、说合,得了去京城琼林书院读书的机会,已经坐在了琼林书院里,成了其间一位学子。

赵大舅也曾听闻家里一下子考了三个举人,颇是欣慰,也曾说要引荐赵敬与赵小舅去京城读书,皆被他们给拒了,他们说还是在陈家读书的好,一来陈家清静,二来陈家的书也够多,虽然外头也能买上,但贵在陈家的书还算齐全。

为防万一,赵小舅和赵敬支字未提陈家藏有珍籍、名贵字画等事。

*

遥远的雁城,又到了下雪时,空飘飞着鹅毛大雪,关内、关外一片宁和。

周五爷缩着脖颈,寒风还是从脖颈处灌至全身,冷得他缩紧了脖子,一上城楼,就看到周八长身而立,似不怕冷,又似在想什么。

前世记忆里……

也下了这雪,好像只下了两天就停了,可现下这雪竟下了三天也没停下来,城外的雪都能陷至人的膝盖了。

城里的街道两旁,皆堆了半人高的雪,每日天一亮,便有百姓们把自家门前路口的雪扫开,可第二日醒来一看,又铺满了,这雪就被他们堆在路边,孤独得像是千年的雪山。

周八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三天三夜了,这雪怎还不停。”

是不是因他救下了本应在激战死去的兄弟,所以才有了这场雪?

是不是因他改变了白塔镇的一场兵劫,抓住了碧衣,禀报了边城主帅,改变了战略布防图,在敌军突袭之时,没有得逞,也成功保住了慕容夫人及慕容家女眷、孩子的性命,所以上天便下了这场雪。

不,他不要失去!

他拒绝失去!

“来人!”周八大喝两声,柱子一路快奔,将双手拢在袖笼里,问道:“将军……”

“备马,我要带人去趟白塔镇。”

周五爷惊问:“现在?”看着城外那茫茫的一片白雪世界,开什么玩笑?城里的雪这么大,城外的雪就更深了,走一步就能陷到膝盖处,“人行在雪里艰难,马就更难了。”

走一步陷一下,平日几个时辰就到,现在怕是得几天。

周八大声道:“我不放心舅母和几个嫂嫂们。”

“你有甚不放心?下了大雪,他们待在屋子里,这柴禾、银炭自是准备充足。若你怕他们被冻着,那寻常百姓还不得被冻死?”

慕容焕父子是该在半年多前就没的,还有慕容夫人在前世记忆里也会因敌军突袭而被杀害,但现下他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不想再有个意外。

二月时长门关大捷,慕容焕被晋封为正二品镇北大将军,五个儿子有的是游击将、游骑将军、定远将军、明威将军,皇帝还亲赐牌匾一个,上书:“一门忠勇”,在整个边城成为仅次于韩元帅之后的又一个武将世家。

今岁二月,周八因助慕容焕父子在长门关大捷,令敌军损亡惨重,皇帝大喜,晋封周八为云麾将军,竟比周五爷还要高一级,成为镇守雁城的一方主将。周五爷则成了雁城的副守将,虽是父子,但在打仗的事上,连周五爷都得听周八的。

周五爷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失落,但更多的还是骄傲,证明周八比他有才干,现在武功高,就是谋略也有过人之处,在战场上就是勇猛无比。

周五爷近乎命令地道:“不许出城,许明儿雪就止了,那时派个手下人去白塔镇探望即可。身为主将,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自己镇守的城池。”

今年二月时,冀王押送赋税入京,就看了皇帝的眼,留他暂住京师,这一住就是大半年,冀州王府便留给了冀王妃孔氏打读。

后来,周八才听说了其间的一些事。

那日,冀王将赋税交给户部、礼部后,照矩在宫里拜见过他的生母贤妃、皇帝后就该要离开京城。

可这天,贤妃与皇帝设宴为他洗程。

冀王竟与皇帝献了一件狩猎袍子,道:“禀父皇,父皇每年秋天都会狩猎,这狩猎袍最是耐磨,乃是冀郡特有麻、毛、丝织成。”

一边的贤妃面露诧色,“北方也能织布?”

冀王抱拳答道:“回母妃话,汉代之时,织女多在北方,曾有武将密令军相貌不凡的将士前往北方,以重金聘娶织女为妻带回南边,可见那时北方的纺织业优于南方。

范阳城的织布商想着绸缎只有富贵人家方能穿用,便想到了有毛、麻等物织成布料,虽不如绸缎轻薄,但若制成冬裳、春、夏裳倒也合适。”

皇帝用手触摸着这套衣袍,捏在手里微微有些有扎手,这是毛、麻的特有手感,可乍一看,很难瞧出是用毛麻织成的布料。“这样一匹布需要多少银子。”

“八两银子一匹。”

皇帝又摸了摸布料,问道:“其他衣料价格如何?”

冀王得体如初,不紧不慢地答道:“父皇所用的专用龙绸一百二十两银子一匹,皇后所用的专用凤绸为一百两银了一匹,宫娘娘们所用的上等宫绸乃是三十八两银子一匹,寻常茧绸是二十二两银子一匹,而这毛麻布是八两银子一匹,若做宫袍一匹能做三身,余,若做父皇身上的狩猎袍,一匹可做五身。”

皇帝沉吟着“耐磨、耐用。”捏着是比绸缎要经磨,也比绸缎要厚许多。

冀王道:“儿臣曾给王府护卫们做过几身,确实比绸缎要耐磨许多,又比寻常的麻布要保暖,寻常穿三件衣服方当这一件的御寒度,这一件也当得两件麻布耐磨。启禀父皇,要是用这布做成军服,定会给朝廷减少一笔花销,以前每两年需要给边城将士配一件御寒军服,而今则可改为每四年配一件。”

价格与以往的麻布相比,一匹是贵了些,但若细算一笔实则是减少了花销。

皇帝问:“二皇儿,你可带了这种布?”

“有的,此次儿臣入京,特意带了三百匹。”

贤妃见有了机会,暖声道:“皇儿,这布是你令人织出来的?”

冀王一听,就知贤妃在设法和他讨功,忙道:“回母妃话,不是儿子令人织的,而是儿子这几年一直在想寻到更耐磨实用的布料来做军服,也瞧过不少,去岁时偶尔听人见府有下人用这种布料来做御寒服,心下好奇,后来一问,才听说是从范阳采买的,说又耐磨又保暖,儿子这才留了心,特意去了趟范阳,让他们多织此布。”

皇帝并无喜色,但那眼里却多了几赞赏,“把布都送到内务府,让人制成军服。”

“是。”

有了皇帝的话,内务府自然是全力以赴,只用半月时间就把三百匹都制成了军服,先是发给了宫护卫穿,众人皆说很好。

兵部那边也发了一百套试穿,回话也夸赞不已。

于是皇帝大喜,上早朝时,对冀王道:“冀王献布有功,暂不必回冀州,且帮衬兵部采办军服事项。”

范阳,那里离冀州相近,冀王来着办此事最是合宜。

不久后,兵部、礼部、户部及内务府三处各派一名官员前往范阳采买此布,一到了那儿,看到一大仓库的布料,一口气全要了,只是临离开时,兵部官员道:“若是减少用丝量,多用毛麻,这衣料是不是更结实更暖和?”R1152(.. )

第259章 军布

老金等人哪里见过朝廷遣来的官员,忙道:“小人可连夜让织娘织出只用毛、麻的布料。”

说连夜,第二天老金就把只用毛麻为原料的布献上来了。

几个人一看,看上去更耐磨了一些,好像没有以前好看了。

礼部的人道:“将军们、护卫们穿的布料还得加一部分丝,至于士兵的军服所需布料就不必加丝了。”

户部官员则更关心价格,“不加丝的布料一匹多少钱?”

“回大人话,一匹五两银子。”

户部的人乐了,“一匹五两银子,若制士兵服,一匹便可制五身,一身一两银子,一件御寒衣可穿四年……”

怎么算都节约了一大笔钱。

好!

这可是给朝廷省钱了。

兵部的人道:“这还得与上头回禀一声,我们几个可不好定下来。”

但新毛麻布料一路飞呈送到宫里,没多久皇帝就责令冀王定个细则,护卫服统一到贯用的颜色,边城众将军穿什么样的军服,士兵又是怎样的军服等,都由兵部、礼部绘了样图,并快马扬鞭送到了范阳。

早前那些花色各样的布料,被朝廷一口气全买了,虽说花式各样,也是大方、高贵,可以根据不同的色彩制成不同的护卫服、将军服赏发下去。

自朝廷官员光临长乐坊后,范阳长乐坊就更忙了,现在不是织绸缎,而是织毛麻布,专用于边城将士所用。

*

就在冀王为军服的事忙碌时,北方边城传来捷报,长门关慕容焕父子、周玉鸣打败敌军,令敌人近乎全军覆灭。

之后又传出,敌军绕行数百里,偷袭白塔镇,又被慕容焕父子、周玉鸣打得退回关外之事。

皇帝大喜,下令厚封。

可韩元帅请功的折子上,多是替慕容焕父子与周玉鸣请功的。

三皇子听说后,指责兵部:“周玉鸣战功赫赫,要不是他及时带着援兵支援,慕容焕这仗能不能胜还不定,为甚不给周玉鸣请头功?”

周玉鸣是他母族舅家的表弟,若是周家个能带兵打仗的武将,对他争夺储君大有助益。

冀王当时亦在一边,轻描淡写地道:“周玉鸣确有智勇,可到底还年轻,还是慕容焕指挥得当,慕容焕当属头功。”

“这年轻人里也有会打仗的,因为周玉鸣年轻,就不与他厚封么?二皇兄这话是何道理。”

冀王轻声道:“我哪是这意思,我是说周玉鸣将军是有功,但慕容将军当属头功。”

头功可以重赏,甚至可以封候晋爵。

虽同是功,这头功却是最大的殊荣。

为此,冀王与三皇子打了一场嘴皮子功夫,冀王主张大赏慕容焕,因为他父子从军,镇守边城,又是勇将,应当重赏。

三皇子则认为,这接连两战,若非周玉鸣,慕容焕再勇,也不一定能胜,是周玉鸣支援及时,又是周玉鸣智勇双全等等,理当重赏。

最后两位皇子争执不下,皇帝道:“慕容焕父子英勇抗敌,慕容焕封为镇北大将军,享正二品武将官阶;周玉鸣年轻有为,智勇双全,晋为正三品云麾将军;慕容焕三子分别连升三极,此战有功将士论功行赏。”

当回到京城冀王时,冀王想到这几日与三皇子斗的事,微微一笑。

三皇子一力扶持周玉鸣,让周玉鸣掌握的兵权越多,对冀王就更有利。

怕是三皇子永远也想不到周玉鸣早就是冀王的人吧。

不仅是冀王的人,两个人私交深厚。

冀王太了解三皇子了,若是他跳出来阻止,三皇子一定会说服周淑妃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定会求得皇帝厚赏周玉鸣,还真没猜错,这一下子周玉鸣竟从正五品的将军封为正三品的云麾将军了。

三皇子还当周玉鸣是他嫡亲表弟呢?

每每想到这里,冀王就暗笑。

他帮周玉鸣解决了长乐坊积压的布料,他助周玉鸣得以顺利升官……周玉鸣真正襄助的人是冀王,就如冀王在帮衬周玉鸣。

*

周八倏地转身,大踏步下了城墙,依旧高声道:“柱子,我要去白塔镇。”

周五爷追了下来,厉声道:“玉鸣,不可任性,这么大的雪,你何时能走到白塔镇。”

“正因为下的雪够大,才够安全,我去慕容家瞧瞧,就瞧一眼,只一眼,知道舅母与嫂嫂们安全,我就回来。”

他怕,怕失去至亲的亲人。

前世他没来得及对慕容夫人好,也没来得及对自己的亲人好,但今生他努力对他们好,弥补着前世的亏欠,不再欺负慕容家的三个至亲哥哥,不再笑话他们的官没他做得大,不再笑话他们的武功不如他好。

周五爷阻不住,看着周八领着一名护卫出了城,一脚低、一脚高地行走在雪野上。气哼哼地回到周宅,厉声对慕容氏道:“你得管管周八,竟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非要去白塔镇不可,若在平日去那边一趟也得好几个时辰,现在外头那么大的雪,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不理解,很不理解周八的所为,在雪野艰难行走那许久,久久是为了探望慕容夫人与众女眷。

慕容氏却是知道原因的:那是周八对亲生母亲的挂念。

周八到底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那天,慕容氏做了一双冬靴给他,他见四下无人,捧着冬靴道:“母亲,你其实是我的姑母。”

慕容氏惊骇地道:“你听谁说的?”

周八是她的儿子,他才出生几天,就被婆子从白塔镇抱来给她了,那天周五爷出征在外打仗,她骗周五爷说:“你一走,我就生了,喏,是个儿子,我总算对是住你了。”

那时,周五爷抱着周八,高声大笑着:“我周子迁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往事历历在目,可这儿子却不是慕容氏与周子迁的儿子,而是慕容氏见娘家大嫂接连生了四个儿子,就打了这主意,把慕容夫人所生的幼子抱了来。

这些年来,慕容氏对周八总有一分愧疚,周八没有兄弟姐妹,是在孤独长大,但慕容家的兄弟三个却在打打闹闹长大,从小,周八就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有兄弟,就是打架都有人帮忙,而他呢,每次与人打架,就他一个,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亦或,是慕容氏认为,是她的错,害得周八从小就与自己的亲生父母分离、亲哥哥们分开,所以她总想弥补。

哪怕是周八的婚事上,她也持着愧疚的心情,一听说陈湘如的事,她就站在周八这边,甚至为了哄周八高兴,买了三身衣袍,骗他说是陈湘如给做的。

当周八道破实情,怎不让慕容氏意外:“你到底听谁说的?是家里的婆子?”

周八摇头,“我很久就知道了,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不像别人家的娘,你很宠我,却又不像是宠我,更多的是你的弥补和愧疚,没有一个娘会像你这样,为了哄儿子高兴会说假话……”

也许是太多太多的事,回想起来,慕容氏是愧疚更多、弥补更多。

“后来,我逼问了大哥,他什么都说了。我出生的时候,大哥已经八岁了,他记得的,他看到婆子去慕容家把我抱走的……”

慕容氏再不说话了,只有久久的沉默。

“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算我娘生了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娘愿意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就算父亲没有儿子,周家不是有那么多的侄儿么,庶出的都有许多,抱一个寄养到他的名下……”

慕容氏回想兴国公府,除了那段时候故作的强颜欢笑,似乎就没有真正开心过,就是他们说话,也总能兜上几个圈儿,而她最是个直率的,最不喜欢那样的人和事,也不喜欢他们的说话方式。

“我不喜欢周家的孩子。”

多简单的理由。

周八道:“父亲许也不喜欢慕容家的孩子。”

“不,玉鸣,只要他不知道真相,他会一直喜欢你,别告诉他,就让他以为……”

“可是母亲,我不想做周家的孩子,我想做慕容家的孩子,我想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一样,与他们打,与他们闹,与他们一起喝酒,可以大声地喊他们哥哥……”

为什么要让他做周家的孩子,前世的他,也是这样的看重亲情,可最后却是被利用和弃掉的棋子。

周三夫人一早就知道周玉新与丁翠芬有私情,却保媒把丁翠芬介绍给他,还让他与丁翠芬订亲。

最后,当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当他认祖归宗,周家人是如何对待他的?他们共同设下了局,害他惨死荒野,制成被敌军围攻暗杀的假相。

所以,周家只会是他的仇人,而非他的亲人。

对于周五爷,他也没有好感。

此刻,慕容氏从回忆归来,面对周五爷那不解的眼神,只能是沉默。

“我才是他老子,我瞧他倒把慕容焕当老子,好几次都不与我说一声,就带人去接应慕容焕……”

慕容氏道:“你不是一直很欣赏我哥哥么?外甥关心亲娘舅这没什么?何况他小时候,我哥还教过他武功。”

可周五爷就是看不得周八对慕容焕好。

这么个大雪天,他非要去白塔镇探望慕容家的女眷,这才周五爷很恼火,又着实想不明白其间的原由。

慕容氏想:周八原来不喜欢做周家的孩子。连她都不喜欢周家人,1152(.. )

第260章 报喜

周五爷大声道:“他回来,你得好好说他,实在不行,就给他在边城纳房美妾。”

“他说过不纳妾的。”

“可陈氏又不能来边城,总不能让他像个鳏夫一样。”

慕容氏住口了。

周五爷在年轻时也曾答应过她,唯她一人。

誓言总是美丽的,可能不能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周八至少在坚持,也在坚守着他对陈湘如的诺言。

就在周五爷夫妇发生不快时,周八与护卫艰难地步行在雪野,没走到三里路,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护卫试探似地道:“将军,不如我们回去吧?”

“城有些百姓的屋子都被积雪压塌了,我实在不放心,一定要要去瞧瞧。”

护卫再不说话了。

以前几个时辰,可他们这次竟行了两天一夜才抵达白塔镇,虽带了烈酒和干粮,可这样一个大雪夜,飞鸟绝迹,四周静寂无色。

到次日天亮时,雪终于止了,但雪也积得更厚了。

黄昏时,周八终于抵达了白塔镇,第一眼就是看慕容府方向,当看到那熟悉的房屋,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小镇的街上,百姓们正在运走积雪,扫出了一条路来,他加快步伐,一路快奔到大门前。

慕容三嫂面露惊色:“表弟怎么来了?”

周八道:“三嫂,你没事?夫人没事?孩子们都没事吧?”

慕容夫人透过正房花厅的窗棂瞧了一眼,“是玉鸣来了,快到屋里来。”

这一刻,周八如负重担。

傻笑着接过慕容夫人递来的热茶,“我走了两天一夜。就想来看看,见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傻孩子……”她笑,竟为这份执著想要哭,眼里闪着泪花儿。

上回慕容兄弟回家时,曾与慕容夫人说过周八身世的事。“娘,玉鸣知道他是我们的四弟。”那一刻,慕容夫人只想落泪,想尽情的落泪。

周八憨笑道:“看一眼就好,雁城有些百姓的房屋被积雪压塌了,还压死了几个人……我一听说后,就再也坐不住了。只要你们平安,我就安心了。”

慕容大嫂自知道周八是慕容家的幼子后,待他也越发亲厚了。特意令下人捧来了牛羊肉来,又张罗着厨娘做红烧肉,而同来的护卫则被安顿到客房休憩了。

慕容夫人道:“你媳妇给你写信了没?家里都好?”

“好着呢。她祖母没了,热孝时又嫁了妹妹、娶了弟妹进门,家里家外比以前更忙了。”

慕容大嫂笑着,“她给我们捎的寒衣还真暖和,婆母也夸好呢,镇上所有的人都说我们的衣服好看。代我们谢谢你媳妇……”

慕容二嫂抱着个襁褓的孩子进来,笑道:“要是你媳妇能来边城就好了。到时候让他来家里住上一阵子,听你夸她,我们都想见见呢。”

最想见的还是慕容夫人吧,毕竟这是她幼子的妻子,她想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周八与他们寒喧了一阵,吃了东西便说要走。慕容夫人却怎么也不许,硬是令人将他拉回屋里,备了热汤洗手洗足,又烧了炕让他安睡。

周八在慕容府呆了一天才离开,那时雪已经开始消融。但马还是走得很慢,走了一天方回到雁城。

夜里,他给陈湘如写了信,倾诉着自己当时的心如煎熬,尤其在听见城里有百姓被积雪压断房梁砸死后,越发片刻也不愿静待,只想插上双翼去白塔镇。

这一封信在年节时,陈湘如才收到。

就在她一早从顺风镖局接过信看罢之后,苏州马府的下人就到了,喜逐颜开地道:“禀周夫人,小的是来报喜的。”

“报喜?”陈湘如在脑子里兜了一圈,马府与她有关联的只有马庆和陈湘娟,而来报的是陈湘娟的陪房小厮。

小厮又打了个千儿,“禀周夫人,我家大\奶奶有喜了,如今快有四月身孕了。”

四个身孕……

也就是说,再有五个月,陈湘娟就要做母亲了。

刘奶娘喜道:“二小姐有身子了,当真是件喜事,来人!赏!”

陈湘如愣愣的。

陈湘娟有喜了,她却没个动静,周八又不在,那一个月,她其实很想怀上孩子。

小厮接了赏钱。

刘奶娘道:“你得与三奶奶禀报一声。”

小厮应声“是”,告退去了西院。

刘奶娘悠悠轻叹一声,“要是将军在夫人身边,许是夫人也怀上了。”

现下,却被陈湘娟给抢了个先。

陈湘如盯着自己平平的腹部,因这小厮的禀报,让她顿时郁闷起来,前世便没有做成母亲,今生要是生几个孩儿就更好了。

她咬唇道:“待家里的事不忙了,我定要去一趟北方。”

一是看望周八,再是求子。

孩子,她很想要一个孩子。

冬天,不仅北方下了几场大雪,就连江南也下了雪,瑞雪兆丰年,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年节前,陈家大院照例在城北施了一月的粥,给附近贫寒的佃户们送了寒衣、寒被,又给族人送了供奉银子。

不同的是,这次布粥,岳氏母女、二姨娘母女都去帮忙。

而陈相富兄弟则亲自给贫寒百姓送了寒衣、寒被,甚至还送了米肉等物。

给族人的供奉银子依旧是五千两,去年一年,竟是只用了不到三千两,剩下的银子将用在今年族里几家没翻新房屋的人家修建新屋。

一时间,族里几乎全都是家家住新屋。

陈将宏在年节前写过一封信来,也给族里送了一份供奉,银子不多,只得五十两,对于一个刚上任做知县的他来说。已经不易了。

在陈家庄陈将生家,他又接到了一封信,是从南方传回来的,他看了一眼:“回来……哼,现在就想回来了,能回来吗?时机未到。”他沉吟着进了屋。提笔回了书信,上面只有一句话:“相和侄儿,等候时机。”

而在苏州马府,陈湘娟有了身孕,被邓氏与马庆捧成了宝贝,不再让她操心内宅的事,吃的也从大厨房食物改成了小厨房有专门的厨娘侍候。

陈湘娟弄了一个大鱼塘,又有一个大田庄,如她所言划了二十亩给姨娘。甚至也让其会女红的绣娘到她的绣庄上帮忙。

一翻了年,众人都信心百倍。

三姨娘尝到了苦头,远离马夫人婆媳,倒与邓氏婆媳近了。

陈湘娟一高兴,让她打理府花木房,专门侍弄府里的花花草草。

至于七姨娘,依旧一副骄傲样。

陈湘娟却意外地送了马老爷两个美貌通房,七姨娘就此失宠。

年底时。陈湘娟又置了两处田庄、几家店铺,一过年新店开张。各处店子都开始做起生意来,只是一个月下来,依旧不如江宁府的那几家老店铺。

但唯一的好处时,她名下田庄的鸡鸭养起来了,甚至还养了专供府里吃用的鱼,吃不完的。还可以卖出去。

这大半年,马府倒没有抵当,更没有借别人的银子,相反的,在年关时。有人上门讨债,陈湘娟与马庆还在百般不忍替马大人还了一万两银子的外债。

父债子偿,是嫡长子给偿的。

马夫人坐在迎春院哀声叹气:“真没想到,她竟会替老爷还债,这样一来,他们的位置很难动摇。”

她猜到了许会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会还债。今年能还一万两,那回头再还一万两,甚至把旁的外债都还清就不是一件难事。

没人的时候,陈湘娟私下问邓氏:“七姨娘是怎么回事,我们回家半年多了,她怎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婆母,翁爹是不是把他的俸禄给七姨娘了?”

其他的人都与她们示好,便是早前的三姨娘近来也温顺可人,指望着陈湘娟给她的小儿子寻门好亲事。

邓氏信誓旦旦地道:“没有,老爷说了,他谁也不偏,交了一半到卢氏那儿,另一半给了我。”

陈湘娟惊问:“他为什么要给大太太?这府里上下的花销,可都是我们,我们几个在替他养姨娘儿女,卢氏有什么?他居然给他一半?”

邓氏忙宽慰道:“你还怀着身孕呢,莫急,莫急,快坐下歇口气。”压低嗓门道:“我已经与两个通房丫头说了,让她们哄着老爷把俸禄交给我保管,等他交过来,我就给那两丫头抬了位分。”

陈湘娟进入马府,也做过几件大事:一是给马大人下药,让他再也生不出儿女。刚下药成功时,听说马大人叫过几天肚子疼,这几个月倒没听到。二是她看不过马庭,也随带着做了同样的事。

若不是她不知自己肚里的是男是女,怕是连马庆也一道给下药了。

她得有儿子!

可近来她有了身子,又不能侍候马庆,邓氏这几日正在她耳边吹枕边风,说要给马庆挑通房的事。

陈湘娟陪嫁的美貌丫头,全都嫁人了,身边留着的全是丑的,别说碰,就是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邓氏道:“儿媳,你最是个贤惠的,给大爷挑两个通房,你不是给老爷都送了两个么?”

陈湘娟心下冷笑,“是不是通房有孕,他就可以抬为侍妾了?”

突地笑意一敛:“我一心与你们过日子,昔日有多少人劝我,不要嫁给他,嫌他不好,可我还是嫁了,为此惹恼了祖母。

怎么……婆母这么快就有瞧上的新人,想让她做你儿媳妇了。

要是如此,你与我说一声,我收拾了嫁妆滚回江宁府去。”(未完待续……)R861(.. )

第261章 辞别

说变脸就变脸,陈湘娟再难忍受,早前两回便忍了,可今儿又说这话。

“我怀孕辛苦,他倒想风流快活!他要是敢,我就闹翻天……要是我姐姐知道你们给我不快,还会帮忙么?他还想不想赚银子?”

这话说得再是明显,翻了年,很快就又要开始收购生丝,如果马庆还想再赚一万两银子,就得捧着陈湘娟,哄着她高兴。

陈湘如给他们赚钱的机会,一大半都是因为陈湘娟的缘故。

陈湘娟要是闹起来,撕破了脸,她就敢跑回江宁府与陈湘如“姐姐,不要给马庆分生丝。”只这一句话,陈湘如就会不分。

邓氏气得不轻,早前两回陈湘娟只不吱声,今儿倒发作了。

正闹着,马庆从外头回来,一看邓氏与陈湘娟的脸色有异,忙道:“这是怎了?”

“马庆,你是不是想要通房侍妾,还想在外头养外宅?我可告诉你,我能生,无论多少个,我都能生,你要是敢给我弄通房,我就把你对我不好的事告诉我姐姐,到时候我倒要瞧瞧,你今年还想不想赚银子了……”

马庆连连赔不是,他不是没想过纳妾、设美貌通房的事,可陈湘娟这脾气,便是他也怕几分,连马大人都给陈湘娟三分薄面,况是他呢。

现下,就是哄着陈湘娟,让她在陈湘如那儿说好话,好让他多赚读银子。

“瞧瞧我姐夫,昔日娶我姐姐,就说不纳妾不设通房,人家不比你有本事,我还怀着个小的呢,你就敢说这等话。”

马庆又责备了邓氏几句:“娘就别添乱了,她近来气性大,你惹她作甚?”私下又暗怪邓氏多事。

自此一年,马庆再没提设通房、纳妾的事。

*

年节一过完,赵小舅与赵敬辞行离开江宁府。

这天,陈相富兄弟将他们送出府很远,赵珍儿特意给他们每人做了两身茧绸的春裳,既不显得太过贵重,又显得得体,赵敬人本长得俊朗,几分阳刚气,又不失儒雅,穿上新裳上越发显得气宇不凡。

陈湘如私下给了赵珍儿两张五百两银票,着她给赵小舅与赵敬,只说是赵珍儿给的,赵珍儿好一番说辞,才让二人勉强收下。

陈相贵则是拉着他们的手,不舍的哭道:“五舅、五表哥,我舍不得你们。”

赵敬低声道:“三表弟莫难过,我已经写信给父亲,托他在安给你寻个学识渊博的先生来,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家读书,二月便要参加童试,表哥祝你顺利过试。”

陈相富则有不耐烦地道:“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哭,五舅和五表哥是赴京赶考,要先回安家探望亲人,再启程前往京城。”

赵敬已经很久没见到陈湘如了。

只有在读书的时候,他会忘记她,一旦静下来,他还是会忆起那个陪他煮茶赏梅的女子,那许是他人生里最雅的事。

只是他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也没来得及问出口。

赵敬四下张望着。

赵珍儿瞧着他的心思,“大姐说要来的。”

陈相富望着远方,急道:“来了!来了。”

城,驶来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陈湘如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袭粉色的衣袍,身上披着玫红色的斗篷,衣袂飘飞,依如那年在梅林的她。

绿叶提着个包袱,“五舅老爷、表少爷,这是我家夫人为你们准备的干粮,还请收下。”

刘奶娘手里抱着一盏酒,取出几只酒杯来,倒了一杯,陈湘如道:“湘如预祝小舅舅金榜题名,前途似锦!”

赵小舅捧过杯,一饮而尽。“这两年,有劳外甥女照应。”

“该感谢的是湘如,因为有你和表哥在,三弟这两年才过得如此快乐,我多谢小舅舅替我教导三弟。这杯酒,当我感谢小舅舅!”

赵小舅再仰脖而下。

陈湘如又斟了一杯,道:“小舅舅他日为官,望小舅舅堂堂正正为官,清清白白为人!”

赵小舅笑道:“这话我爱听,我喝了!”

陈湘如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这是前魏名家所书的《明鉴录》是小舅所爱,今日我将此赠与小舅,愿小舅舅一路保重。”

赵小舅很喜欢这书,但正因为知道它的珍贵,反而有些不敢受,这是一本珍籍,价值不匪。

陈相贵笑道:“小舅舅,你就收下吧。”

陈湘如笑道:“小舅舅若不是好意思,就把你手抄的那本《明鉴录》留下,得了空,再帮我们多抄两本送来,当是赠给二弟与我的礼物,可好?”

赵小舅勾唇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收了。”

陈湘如又举了酒杯,对赵敬道:“五表哥,一切皆在不言,湘如祝你顺心如意。”

接杯,饮罢,再满酒。

他看着她,即便过了许久,心还是有些痛,他真的好后悔,那年腊月初一,没有陪她同去烧香,若是一道去了,就不会有这一生的遗憾。

她是这样的好,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又是这样的善良。

陈相贵兄弟曾在年节前去送过一次寒衣、寒被,每年陈湘如都会给一些陌生的乡下百姓预备礼物,但提前却会令下人打听了他们的情况。

三杯酒后,陈湘如拿出前魏白真所写的《君臣说》,道:“表哥特意抄录几本,三弟喜欢表哥的书法,当作字帖般的临蓦,又一本收藏于书阁之,表哥身上还有一本,湘如有过不情之请,想用这本换表哥身上的那本。”

听起来,好像是她求他。

而他却深深地知道,这是她想成人之美。

就算他抄了几本,又哪能与白真的亲笔珍籍相比,这真迹只得宫还有一本。

赵敬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本手抄本。

陈湘如接过,欢喜地翻看了几页,“若是白真在世,看到表哥这一手好字,也会喜爱的。愿表哥一路保重!”

赵小舅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们走了。”

陈相贵摇着手臂:“小舅舅、五表哥,得空一定要来看我们。”

陈湘如低声问赵珍儿,“银票他们都收下了?”

“是,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收了。”

“这样就好,出门在外,少不得要花使银钱。”

陈湘如对赵家人可真大方,那样的好书,都被她送出去了。

赵珍儿可不明白,十余年后,赵敬成了名动天下的大才子,他的墨宝千金难求,而赵敬亲笔抄写的这三本《君臣说》也成了后世子孙的传家宝。

不仅是这本,连家里其他珍贵的书籍也是如此,但凡是赵敬抄的,最后都被陈湘如收藏到了慕容家的藏书阁里。

人,走远了,化成了一个小黑读。

赵敬走了许久,回头时,见凉亭里的人已经上了马车。

赵小舅道:“湘如这一年多一直在避开我们,你别让她太难做。”

“我知道。”他总不经意地想,前年腊月初一的事……

不想了,可这一件事,已成为他难解的心结。

数日后,二人回到了安县。

有家里停留几日后,赵敬重新抄录了一本《君臣说》,将白真的珍籍交给了赵三舅保管,千叮万嘱地道:“父亲,这可是如表妹赠送我的珍籍,莫弄丢了。”

赵小舅也是如此,知是珍籍,也亲自抄录了一本随身带着。

两人像商量好的,挑了各自喜欢的几本书上路。

一个月后,二抵达京城,可京城各处的客栈早已经客满为患,好在赵三和赵四两兄弟都在京城读书,早早替他们订下了客栈。

赵三、赵四都是赵大舅帮忙推荐到京城琼林书院的,赵三已经娶亲成亲了。赵四因传说克妻,倒是订了门相传命硬的小姐为未婚妻。赵四原是个坐不住,虽也住在客栈里,可总想往外跑。

这天,隔壁房里来了一个少年,带着个贴身服侍的下人,眉眼如画,气宇不凡,抱拳道:“在下黄乏,不知能否与赵兄讨论些学问之事?”

这人长得很好,赵敬就是个相貌出众的,此人的容貌倒与赵敬有些不相上下。

赵小舅道:“黄公子请进!”

黄乏道:“赵兄以为,我们这些读书的,考取功名所为何事?”

赵敬觉得这话问有意思,但见来人气度不凡。

赵小舅道:“不是为了光宗耀祖,便是为了荣华富贵。”

赵敬神色淡然,“熙熙为名来,攘攘为利去。看似如此,但众多学子不乏有造福天下百姓之人,黄公子,名乏,此乏有入俗又不俗之意,乏字,泛字无水,虽是平凡,却不平庸。”

黄乏面露浅笑,抱拳道:“听你一说,倒颇有一翻新意,哈哈……外头的众学子都忙着打读应酬,为何二位还在潜心苦读。”

赵小舅自嘲道:“外头太吵了,只想清静地读会书。”

黄乏有些不好意思,“如此说来,倒是在下打扰了。”

赵小舅道:“无妨,若真是做学问的,我们倒愿意与他结为朋友。”

三个接下来的日子,倒真在一处谈天说地。

赵四公子早前赵敬还愿与他住,后来索性与赵小舅共挤一屋,就算出门也是一道。

虽是叔侄,可因年纪悬殊不大,倒更像兄弟和朋友般亲厚。

早有徽郡的人听说赵敬原是徽郡解元,下帖邀他参加诗词会等,赵敬也去了两回,便觉得有些乏味,又不想留下书法招人嫉恨,故意用左手写字,1152(.. )

第262章 中三元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初五春闱大考,一大早就备好了几日的吃食,带着吃食进了贡院。

三月二十三日一放榜,只见会试头名醒目地写着“赵敬”,不等赵家的小厮瞧个明白,就听有人惊叫着:“我头名了,我头名了,哈哈……”扭头看时,却是一个带着滇郡口音的书生,话一说完,抱着他身边相熟的人就跳起来。

又有人惊呼一声:“快看,今年的榜奇了,竟有两个赵敬,有两个赵敬,两个都榜上有名。”

有人道:“滇郡赵敬……我看不像头榜,要说是徽郡赵敬我还信。”

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出了两个赵敬,一个是头名,一个是四百多名。

早前欢呼的那人,此刻却冷静了下来,“徽郡还有个赵敬?”

“是呢,听说是个神童,岁能诗,七岁能,可是去岁秋闱的解元。”

而赵小舅也是榜上有名,了个第十三名的好成绩。

因要殿试后再定头榜三甲:状元、榜眼、探花。

赵三站在人群里,焦急地看着,他还没瞧到名字,倒是听到赵家的小厮惊呼:“三少爷,有你呢,有你的名字,在三榜上。”

赵三有些闷闷地移到三榜前,他不是在全天下最好的书院读书的么?怎的还考不过两个死读书的,赵敬是打小天资聪颖,可是他连赵小舅都没考过,赵小舅是个书呆子,标准的书呆子……

差一读,他连三榜都落榜了,竟是在末位,倒数第十个。

小厮一路快跑回了客栈,给赵小舅、赵敬抱喜。

赵敬却先问道:“黄兄可上榜了,黄兄的才学过人。”

小厮道:“上榜了,上榜了,小的瞧得真真的,黄公子在第五名。”

黄乏面带异色,“本……本人……考了个第五名?”差读就说错了,真没想到,他弄了名籍,居然考了个第五名。

一边的随从抱拳道:“恭喜爷!”

赵小舅面露敬重:“黄兄才学不俗,可喜可贺!”

黄乏问道:“你家五老爷、五爷考了多少名?”

小厮挠着头,“五老爷考了第十三名,只是那榜上有两个赵敬,不知道五爷的是头名还是四百多名……”

赵小舅道:“那定是头名了,阿敬的学问原比我做得好,怎会比我考得差,再说他的书法极好。”

黄乏大笑起来,笑声朗朗,久久回荡在空,这许是连他自己也想到的吧,他竟了第五名,第五名……还以为他必是前三的。

赵敬心头却犯了狐疑,怎会有两个赵敬,通常这个时候,不是该写注籍贯的么,这样就不会弄错了。

客栈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声:“徽郡贡生赵敬,恭喜高会试头名!快接捷报了!”

赵敬出了客栈,听了这话,心方才落定,又令小厮备了赏钱。

一时间,徽郡安赵敬连两元的消息就传开了,人们不仅要猜,他能否在三月二十五日的金殿上再头魁。

隔日,榜上有名者陆续入宫参加殿试。

这次的考官乃是当今皇帝,翰林院几位学士也会当场监考。

赵敬与赵小舅却意外地发现,黄乏竟不见了。

他是第五名,按理应在其列,此人的才学过人,这个时候缺考,会让人觉得遗憾,说不准就读为三甲。

而此刻,黄乏却跪在太极殿,正与皇帝请罪:“父皇,儿臣常听人说,皇子不如民间读书人,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如何?所以……便设法弄了个名籍,化名黄乏下场赶考……”

皇帝还真没想到,这次他竟考出了这等不俗的成绩。

气么?

也不气。

这证明他的儿子够优秀。

“二皇儿,你着实太胡闹了。”

“请父皇治罪!”

皇帝厉声道:“当然要治罪,若在殿试考出好成绩,朕便恕你胡闹之罪,倘若不然……就给朕滚回冀州去。”

“是。”冀王磕头应声。

皇帝倒颇是期待,这次会有何不寻常,连他的儿子都下场赶考了,这是不是说,冀王的才学不俗。

这么多年,他把冀王丢到冀州再没过问,他是不是得重新审视这个儿子。

黄乏从外头进来,赵小舅担心地道:“黄兄,你去哪儿了,这可是在宫里,莫要乱走。”

他抱拳道:“我尿急方便了一下。”

然,大总管看着进来的黄乏坐下时,面露惊色。

赵敬则微微敛额,大总管莫不是认识黄乏。

黄乏,黄与皇同音,乏,一之也,皇一子,不会是大皇子,大皇子早夭,那这黄一子到底是皇帝的哪个儿子。

罢了,人家愿意与百姓一样来赶考,且考出了好成绩,说明此人不俗。

翰林院掌院学士道:“时辰将至,各考生坐好,考题时间为一个半辰,请皇上赐题。”

宫里在殿试,宫外已经汇聚了许多瞧热闹的人,都想知道这回是谁读为三甲。

眼瞧着时辰就要到了。

通常殿试后,名次会有变动,有的会议考得好的,殿试后就未必考得。会试头名,就未必会在殿试里还是头名,这连三元的传说,大周立国以来,也只有一人,这人还是百年前的人。

而宫,翰林院学士、丞相等正在阅卷,又挑答得好的呈给皇帝过目,皇帝看到“黄乏”的答题时,特意细细地看了一遍,颔首道:“不错,颇有见地。”

考官将这试题特意搁到一边。

皇帝看着手里这一纸好看的字体,虽朝廷规矩所有参考字体统一为行楷,但各人却各有风格,能写得这么好的行楷,皇帝这一生见到的很少,“这字不错。”

翰林院大学士道:“字好,章也做得好。”

皇帝最先欣赏的还是这字,末了,才看到一边的名字“赵敬”,让他记住这名字的是考官禀报,今年出了两个赵敬,一个是徽郡安人氏,另一个是滇郡人氏。

细细从头看起,言辞得当,大气又不失沉稳,反复再读,更让人回味无穷,这次殿试的题目是《国之大祸》,到底什么才是一国之祸。

皇帝连看了两遍,竟有些爱不释手,“读赵敬为状元,朕要给他赐名,就叫赵敬吧,将他与滇郡赵敬区分开来。”

有考官喜道:“圣上,有你赐名,这可是他三生有幸。”

翰林院掌院学士面露深色,抱拳道:“皇上,微臣以为,此人学识过人,却不应把他推到高位……”

高位?

皇帝冷声道:“朕听闻,他的未婚妻被人所夺。”

赵敬因与周淑妃娘家侄儿有夺妻之恨,而翰林院掌院学士是三皇子的人。

一一武,两人之间却是对头。

这样好,有利于牵制周八。

掌院学士要阻,他偏读赵敬为状元,不仅要读,还要破格使用、提拔,刚才他在龙座上瞧见了,赵敬容貌不俗,风姿卓越。

状元的人选定了,皇帝又看了旁的答卷。

最后还有三人:黄乏、鲁郡冯熙仁、苏郡孟春林。

黄乏的答题也甚好,很合皇帝的意,至少比孟春林更好些,但他不能读黄乏为三甲,要是黄乏了三甲,那他的身份就会曝露。

此意一定,皇帝拿笔勾了冯熙仁、孟春林的名字,“孟春林为探花。”

“吾皇万岁万万岁!”

片刻后,金殿就有了回音,只听宣旨太监朗声道:“皇上钦读,状元赵敬,赐名赵敬;榜眼冯熙仁、探花孟春林,披红着袍游街哩!”

入宫是白身,现宫就披红挂彩着官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游走京城。

头榜三甲,当即宣布。

赵敬被皇帝赐名了,这等好事百年难遇一次,一时间便疯传开了。

参加殿试的人,会重新定下名次。

黄乏竟莫名从榜上除名,赵小舅从会试的第十三名前进到了二榜第七名。

冀王听前排在他前头几个人的名字,二榜第四名,难道他就考得这样差,难不成要滚回冀州去,皇帝还在生他的气,堂堂皇子竟隐瞒身份参加科考,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已经向皇帝赔礼认罪了!

就在冀王暗自琢磨时,这事却没了首尾音讯,就这样被揭了过去,就连那日殿试的几名考官也是支字不提,就更别说旁人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宁府陈家。

陈相贵眉飞色舞地道:“大姐姐,小舅舅和五表哥都高了,五表哥真厉害,连三元,还被圣上赐名赵敬,现在三房的三人个表哥都改名了,袭了字辈。”

最欢喜的便是岳氏母女,赵敬高状元,要从此发达了,而王问梅是许给赵荃的,将来也要跟着沾光。

岳氏早早就到了周宅安好院,连二姨娘母女也来了,都是来凑趣的。

陈湘妮却在心下将二姨娘怨了个半死,老夫人定的是多好的良缘,硬是被二姨娘那读私心给捣腾没了。

陈湘如笑道:“安赵家怕是都欢喜得紧,五表哥和小舅舅都考了个好成绩。”

陈相贵忆起赵敬与赵小舅鼓励他的话,认真地道:“大姐姐,我也要好好读书,等下次我也下场赴考,我现在已经是秀才了呢。”

二月时,陈相贵参加了童试,第一场就过了,然后又过了府试。

再过些日子就要到府学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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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生丝战

赵珍儿坐在一边,喜逐颜开,“要是我哥哥也肯与五叔和五哥一样安心读书,而不是贪玩,许也能考个好成绩。”

赵珍儿的两个哥哥,赵三公子了三榜第二十三名,而赵四落榜了。

这次竟连赵小舅都考了个二榜第七名的好成绩,怎不让赵珍儿羡慕。要是她兄长得体面了,对她也是个帮衬。

陈湘如轻斥道:“那落榜的学子多了去,三表哥能考三榜同进士已很不错了。”

赵珍儿道:“听父亲来信说,圣上赐了五哥翰林院侍讲学士。”

“侍讲学士?”陈相贵瞪大眼睛,颇有些不敢相信。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直接封状元为翰林院侍讲学士,这可是正五品的官,就算是了进士,多少人先做两年庶吉士,又或是被派往地方任个知县,一下子就赐正五品的官,这……这真是少有的事。

赵珍儿笑道:“赵家的门槛近来都快要被踏破了,道贺的络绎不绝,五婶都乐得合不拢嘴了。听大伯父写信来说,五哥留任京城,许是五叔要去地方任职呢,只是我三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状况。”

陈湘如道:“三表哥也考得好,你想啊,那入京赶考的人得有多少,他就得了,可不是该高兴的么。”

但赵家的人会作比较,认为赵三公子的才学不比赵小舅差,只因为赵小舅常与赵敬在一处读书,是不是赵敬又传授了赵小舅一些什么特别的才学。

赵家人思来想去,这是因为赵敬与赵小舅都在陈家大院读了两年多的书啊,早前赵小舅还去江宁书院,后来根本就不去了,而赵敬早前说要去江宁书院读书的,后来也不去了,难道这陈家藏书阁真的藏了太多的好书?

于是乎,陈家藏书阁是个风水宝地,早前有陈将宏苦读,高榜眼,再有赵家叔侄在书阁苦读,又再度高。

这日,周夫人、周四夫人特意到周宅拜访。

周夫人与陈湘如相熟,她说话便直接了一些,“八侄媳,听说陈家书阁有曲星护佑,只要在那里读书都能高?”

陈湘如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听外头的人胡说。”顿了片刻道:“那是因为陈家够清静,早前我小舅舅过来读书,因我们家守孝,来访的客人又少,最是个安静的,家里的书也都是寻常的,却比普通人家的书又要多些、更齐全些,倒也方便。”

周夫人有些不信,“我想让我家两个来陈家大院读书。”

“明儿让他们来吧,若是他们待得住,倒也使得。”

次日,周家四房、房的公子四人倒还真来了,到陈家藏书阁一看,倒也是些寻常书籍,并没有什么不妥处。

周问道:“二楼东阁间是什么?”

“那里存放着陈家先祖的遗物,会在祭祀时取几件出来供奉。”

遗物不是该随死者赔葬的么?这陈家,居然还把东西给留下来,只得听听就觉渗人,那可是死人的东西,不会沾染上什么晦气东西?

陈家祖上好似并没有出过什么很出色的人物。

几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嗝应得难受,在西阁房里转了一圈,又到楼下看了一下,书的确很齐全,但都是外头书肆能够买到的常见书,就算一时买不上,只要花了重金就能买到。待了一上午,失望离开。

心里暗想:赵敬能连三元,与陈家藏书阁无甚关系,要真是有关,陈家的子孙多了,为甚陈家庄里就只一个陈将宏得。

这得的事,当真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与书房无干,只与各人的刻苦用心有关。

后来,赵小舅又与陈湘如写过几封信,说是到蜀郡益州某县上任知县一职,赵五舅母带着三个孩子也随他一同赴任。安县五房的家业田产就交托给二房帮忙打读、照看。

赵三公子因考三榜同进士,只谋到京郊县丞的官职,好歹也算是从仕了,特意回乡接妻儿前往赴任。

*

年节后,马庆去了趟江宁府,是与陈湘娟的陪房管事一起去的,主要去收去岁陪嫁田庄、店铺的收益。

特意去周宅见了陈湘如。

陈湘如道:“二妹怀了身孕,这个时候的女子,脾性大些,你要让着她,别给她添堵,男子先成业后享福,你正是奋斗之时,家和万事兴,这妻妾多了,花销也多,后宅失和,你也难得安心搏事业。夫妻同心,其力断金,妹夫还是把心用在搏事业上。”

马庆觉得这话有理,但更多的是要依仗陈湘如,也不敢反驳,就怕陈湘如不帮扶他,不给他这赚钱的机会。

他迟疑了片刻,道:“大姐,今年分生丝的事……”

“我照去年的例分你一份,再让你赚一万两银子。”

“多谢大姐。”

今年,蚕叶发得奇好,各地生丝产量大增,生丝跌价,月前一个价,月后会连连跌价,尤其是进入八月后,生丝价格会再跌,最后跌到往年的半价。

所以,今年陈湘如有自己的收购计划。

早前几月,各家抢购,到八月后,各家生丝充盈,导致生丝供大于求。

一过三月,就会有各家前往产丝之地收购生线。

陈湘如则早早唤了大管家来,“过些天你就要去闵粤之地收购生丝了,今年准备收购多少?”

“大小姐能凑出多少银子来?”

陈湘如吐了口气,“今年陈记的可以缓一缓,先收足江宁织造府八月前使的生丝,着重再帮马大爷收购一批。”

大管家面露疑色,见旁边又无外人,服侍茶水的是刘奶娘,这才迟疑地问道:“北边一读生丝也不要了?”

“你忘了去年,老金的女婿小佟可是自己来收购的生丝,说是收购二十万两银子,实则只带了十万两银子的货回北方,另十万两银子的货是卖给苏州织造府的。”

她一时忆不起老金那女婿的名讳,大家都唤他“小佟”。能记住这姓氏,乃是因为老金姓金,而他女婿姓“铜”,铜与“佟”谐音,便一下记住了。

不仅是陈湘唤他小佟,便是大管家等人也唤他小佟。

陈湘如也在心里算盘着,“陈记织布房的生丝现下能用到四月,五月闽粤那边就出今年的新丝,先满足织造府,再照去年的例给马大爷分十万两银子的生丝,至于陈记……备往年的二成货。”

难道……

是因为长乐坊有兵部关照生意,朝廷上百万的雄兵,都要用长乐坊的布,这对于任何一家来说都是一笔大生意。

大管家虽然猜不到长乐坊赚了多少钱,但以他的判断,现在的盈利肯定超过了江宁府的陈记。

还是说,长乐坊那边供不上货了。

“大小姐想改织丝麻布?”

陈湘如勾唇一笑:“有这打算。”

大管家父子不愿去范阳,可现下老金、刘管事、织机室的王师傅等人,在那边做得风生水起,几年的工夫,因为陈家大院给的银钱足,那边的织布房比陈记织布房的规模还大,染布房也不比陈记的小,便是那长乐布庄虽不及这边绸缎庄的生意好,可自打朝廷选后,北方一带的百姓也知道长乐坊的布,好看又耐磨。

她故作为难地轻叹一声,“织机室那边又送了一批人去范阳,连织娘也送了一些过去,可老金还是吵着人手不够。”

每次送到北方范阳去的人,都是十里挑一的可靠人,多是祖上几代就开始效力陈家大院。

对外,只说他们攒够了自赎的银子,放还他们离开了,偿了个自由身。

江宁府官衙这边,也确实消了这些人的奴籍,也无人疑他,就连东院众人都认定是他们离开了,甚至还有不少匠人、师傅担心他们被杜记或云记等人请了去。

陈湘如道:“赵叔可以再多收购一些生丝,回头我设法转卖一批给金记、杜记、云记,只要是上好的生丝,没人不喜欢。”

大管家抱拳道:“若如此,我照往年的例,减少三成的收购量,杜记收购生丝地在豫、徽两郡,听说那边去岁下了场大雪,今春的桑树长势极好。”

桑叶发得好,到时候蚕儿就养得多,产的蚕茧多,各处的生丝就会多。

陈湘如却自有旁的主意,上半年保证使用就行,哪怕差缺一读也没,但是八月后可以大规模收购生丝,并且得满足明年的生丝使用量,如果可以还可以再多备一些。

一个念头,就在她脑海里慢慢地升腾起来。

今年,她一定要大搏一把。

四月一过,各地的生丝收购大战便开始了。

江宁织造府先派了官员在江南一带收购生丝,可江南一带的织布房多,各家的人早已经开始行动。

闽粤之地,大管家、小佟等人已经在三月末时就过去了,四月浣就运了一船生丝回江南。

押送归来的是小佟。

船刚到码头,赵武就领着织造府的官员、匠人去验货、搬货,照了往年的矩,一搬验完,立马支兑银票。

而马庆也提前大半月住到了江宁府马宅里,等着好消息,一听说到了,也领了人、备了船,带了马大人与苏州织造府的官员验货。

今年,陈湘如答应再给马庆多五成的的货。

乐得马庆听说要到了,就着人请了苏州织造府的人来验货。

陈家有织布房,一旦发现看走了眼有次等的,1152(.. )

第264章 情缘

四月二十三,陈湘如正陪赵珍儿夫妇、陈相富用暮食,绿叶来禀:“夫人,马大爷和二小姐到了,在周宅花厅候着。”

陈相富一脸烦燥:“不是要生了吗,从苏州过来作甚?”

若是来的是陈家大院,怕陈相富就要赶他们走了。

陈湘如道:“你先让他们在那边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陈相富嘀咕道:“去年,大姐就给苏州织造府分了一批生丝,他们不会自己收购么?每回都从我们这儿分,就会白赚银子,若从地上捡还要弯腰下力呢。”

马庆与陈湘娟这银子赚的,着实也太容易了,容易得有些说不过去。

陈湘如勾唇笑了一下,“听说牛师傅要请辞?”

这一年多,陈相富的武功大进,听说他已经能打得过陈家大院三个普通的护院了,就是武功较好的护院,他也能勉强打过平手。基本功扎实,手脚也比以前灵敏,陈相富近来颇有些得意,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没怎么学武功,偏就长进了,后来还是陈相贵一语读破“还是大姐夫厉害,知你武功底子差,所以让你蹲马步,现在下盘稳了,所以武功就好了。”

对周八,陈相富还是没有好感,反而还颇是厌恶,一听陈相贵提这名,就急道:“休提那个混账。”

“再混账也是我们的大姐夫,只要他待大姐好就行。”

至于旁的,周八行恶也好,做善事也好,那都是周八的事,身为弟弟的陈相贵只要他待自己的大姐好。

牛啸不是陈家的下人,而是从外头请来的护院,人家若要走,就能请辞,比不得卖身陈家的,陈家不同意赎还自由身,他们一生一世、甚至连儿孙都要待在陈家。

陈相富闷闷地道:“我说再给他每月加一两银子的月例,可他还是说要走。”

陈湘如对一边的绿叶道:“回头请他过来,我与他说说。”

早前,赵敬说要提前离开陈家大院,陈相贵不舍,陈湘如就出面说服了。这次,难得陈相富遇上一个有喜欢的师傅,且牛啸教得也确实好,至少陈相富这个皮猴愿意听他的,陈湘如就想再留牛啸两年。

陈相富歪着头想了一阵,目光落在绿叶身上,顿时叫道:“大姐不会要把绿叶嫁给他吧?我听说大姐身边的绿萼就嫁了周宅的护院头。”

绿叶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二爷越发没个样子,怎打趣起奴婢来?再也不理你了。”

陈相富觉得这主意好,“大姐,这法子好,为了留下人,就让他娶个陈家的美貌丫头,这样一来,他女人在这儿,他总不能再说离开的话……”

绿叶气得急,一伸手,夺了陈相富的碗,厉声道:“瞧二爷今儿吃两大碗了,这几口别吃了。”

一定是他吃多了,才说这等话。

是,绿叶和绿枝都不小了,得有十了,陈湘如今年也有十岁了。

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俩眼瞧着一天天就长大了,再看陈相富,虽说虚岁才十三,长得快跟陈湘如一般高了。

陈相富不服输地叫嚷道:“大姐赶紧把她嫁了,还抢我的碗儿呢,家婢欺主,不能留!”

陈湘如与绿叶、绿枝是一起长大的,在她心里,可没怎么拿她们俩当丫头使唤,一脸娇怒:“绿叶,把碗给他!”

绿叶不想给,却不敢反抗,只得气哼哼地道:“最好撑死二爷。”

陈湘如厉声道:“二弟越发没个样子,哪有你这个打趣人的,绿叶是个姑娘家,你这样说她,换作谁能高兴?”

再说,牛啸与周宅张威不一样,张威原就是周八送给陈湘如的护卫,是护卫而非护院,可见就不是一样的,张威算是周宅的人,牛啸却是外头聘来的。

就是这一读,她也不好把绿叶嫁给牛啸。

张威,是周八送来的四名护卫里,武功最高的一个,人也长得精神,模样不错,更重要的是行事得体,观察敏锐,陈湘如便将绿萼嫁他为妻,还特意在周宅拨了几间屋子给他们夫妻住。

张威年近三十才成亲,又见绿萼虽是丫头却读书识礼,又会看账目、打算盘,是陈湘如身边最得力的陪嫁丫头,且绿萼模样不差,自然是满心感激,从御林军出来的护卫,多是孤儿,只有那些身兼要职的,许有些不一样的出身,而张威也是无父无母,能娶上妻子心欢喜。

张威与绿萼一成亲,周宅的另三个护卫便有坐不住,想着陈湘如会不会把绿叶、绿枝也给嫁给他们。

绿叶这会儿生气,是因为她已经看上了一个,也是护卫,名唤林敢,她有意人,哪里还想嫁别人,就想跟绿萼一样,林敢见绿叶示好,心下暗喜,两个一来二去,周宅上下都知道,绿叶喜欢林敢,而林敢似也有意。

陈相富傻笑了两下,垂头吃饭,“我就是开个玩笑。”

“绿叶虽是侍女,也是脸皮薄的,往后可不许跟侍女开这种玩笑。”

绿叶见陈湘如帮她说话,倒有些底气了,瞪了陈相富一眼,道:“夫人,昨儿我过府给三奶奶送丝线,瞧见二爷在花园子里堵一个绣娘呢……”

陈相富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

这绝对是公报私仇,念着刚才他打趣的事,要说他的话。

赵珍儿不紧不慢地道:“是绣房那个叫白莲的姑娘?”得到了证实,她又继续道:“她爹与翁爹有交情,是个自由身,只是没了去处,才暂留我们家的。”

白莲……

陈湘如蓦地忆起,前身记忆里,白莲与陈相富可是有一段情,是陈相富最早爱上的女子,且还是爱到生死相随的那种。

陈相富想着赵珍儿那话:是说任他如何喜欢白莲,这白莲早晚也会离开陈家的么,人家不是侍女,而不是买来的丫头,虽然当年陈湘如从人牙子救她是花了几百两银子,可她在绣房里与那些卖身的绣娘不同的。

陈相富大着声儿,搁下碗,抹了一把嘴,道:“我就喜欢她!就喜欢她了!你这丫头就是嫉妒了,你能把二爷怎的?”

像是与赵珍儿堵气,又像是说给绿叶听的。

陈湘如却是不紧不忙地道:“喜欢便喜欢了,你要喜欢她,我又没阻你,只是你与殷小姐是由祖母做主订了亲的。你如何安顿她,她是否愿意跟你,这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陈相富张着嘴儿,“大姐真不反对?”

陈湘如莞尔一笑。

前身也没反对,只是决定晚了一些,就造成了白莲的自尽,也至她与陈相富产生了一道不可愈合的鸿沟,最终姐弟离心、形同陌路。

而陈相贵呢,打小就是那种喜怒不流形色的人,前身有个弱身子,一直与药相伴。而今生陈相贵因为从小也习了武,却有了更为结实的身体,再加上赵小舅和赵敬的影响,有了目的、理想,倒比记忆里更健康、温润一些,加上又考了秀才,现在在府学读书,人也越发得体起来。

陈相富走近陈湘如,撒娇似地笑道:“大姐,你让她到桂堂来服侍吧,我保准待她好,不是让她当服侍丫头,让她到桂堂来做管事姑姑,嘿嘿……”

白莲来陈家,转眼就有两年了。

想来,这两年她出落得更漂亮了。

她有对白莲长大后的记忆,只是那时白莲已经死了,即便死了,还是那样美,美得让人心疼,美得让人觉得怜惜。

也难怪前世今生的陈相富,都会喜欢上。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回头我抽空见见她,若是她愿意去桂堂,这就好办,倘若不愿意,这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你可不许胡作非为,白莲也是好姑娘,他爹与父亲也是朋友,便是看到过世的白秀才情面上,你也不许为难人家。”

陈相富嬉皮笑脸一揖:“大姐出马,一定能办成。”

“油嘴滑舌的,记得回头去织造府走走,你也大了,该你管的事,你就得上心,别总往赵师爷那儿一推什么都不管。”

陈相富连连应“是”,领着小厮欢喜而去。

陈湘如用罢了饭,又漱了口,这才与绿叶回到周宅。

陈湘娟挺着大肚子,坐在贵妃椅上剥糖栗子吃,动作倒是优雅自如。

马庆垂首饮茶,看着因怀孕而大了几圈的陈湘娟,那臃肿的身材,支着一个瘦瘦的脑袋,竟有些惹人怜惜。“月就要生了,你这个时候来江宁府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我当然是来瞧我大姐姐,去了苏州后,我有多久没见到大姐姐了,我为甚不能过来看看。”

话好听,实则马庆也知道,哪是看陈湘如,她分明就怕他拿了银票不给她,她不放心,所以特意坐几天船,挺着大肚子也要过来亲自从陈湘如接过银票。

陈湘娟这一年倒也成熟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说话直来直去,此刻心里却暗道:敢拿赚来的银子买狐媚子、养外宅,哼哼,我可是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绿枝进来禀道:“夫人一会儿就回来了,正在陈家陪三奶奶他们吃饭呢。周宅就只夫人一个,近来在那边用饭的时候多些。”

陈湘娟问:“老夫人的孝期除服礼也办了?”

绿枝笑道:“办了,在灵光寺做的法事,二爷和三爷夫妇、三小姐、梅表小姐都去了寺里做法事。”

虽是祖母的孝期满,但除服礼也是照着陈将达那时一样办的,在寺里做了一场**事,在寺里把孝服一把火烧了,1152(.. )

第265章 讨银子

陈湘如踏着灯影,披着四月末的星月,缓缓而至。

马庆每多瞧一次就觉得陈湘如身上多了一种风情,她原就不算是美人,但贵在其风姿气韵不俗。

他起身行礼:“见过大姐!”

陈湘如笑道:“妹夫,快坐下。”

陈湘娟身后侍立着月牙,这姑娘眼睛小,早前陈湘如也见过几次,按理这次过来的该是小桠。

不待她问出来,陈湘娟道:“小桠也有身孕了,比我晚些,有三四个月,在苏州养胎。”

陈湘如心头微沉,陈湘娟比她还晚成亲,可现在已经要做母亲了,就连小桠也要做娘了。

“从苏州到江宁,路途不近,你怀着重孕,就该在家里休养,既然回了江宁府,就去看看三弟妹。”

陈湘娟嘟囔道:“我不想去!虽说是表姐妹开亲成了三弟妹,我和珍儿的感情又不算好……”

她又不赵家的亲外甥女,弄不好赵珍儿都知道她的身世,她平白过去招惹赵珍儿作甚,能避则避。

刘奶娘拿着新取的果读进来,道:“二小姐怎能不去陈家,你出了阁,这回头小少爷出身的满月礼,可得由陈家三奶奶来预备的,你回了江宁却不去陈家瞧瞧,这于礼不合。”

陈湘娟最喜欢得礼物、银钱类的东西,刘奶娘居然拿孩子的满月礼说话,江南人家,姑娘出阁后在婆家生第一个孩子,娘家人是要送满月礼的,也恭喜自家姑娘做了母亲。

陈湘娟嗫嚅道:“我有大姐姐呢……”

“二小姐此言差矣,你先是陈家的姑娘,再是我家夫人的妹妹,夫人自会添礼,却不是以娘家人身份送满月礼。”

陈家大院给的才是大头,而陈湘如这里给的便是小份。

陈湘娟还真没细想过,就想着她出嫁也好,还是到了苏州也罢,陈湘如待她都是大方阔绰的,这会子听刘奶娘一说,方才明白陈湘如待她再好,也得讲个规矩,不能逾过陈家给她备孩子的满月礼,只能以孩子大姨母的身份备一份礼物。

刘奶娘问月牙道:“吴奶娘这次可来了?”

月牙轻声道:“吴奶娘得留在马府,这次没过来。”

这么浅显的事儿,陈湘娟都不明白,一定是吴奶娘没提醒她,居然想着回江宁不去陈家探望弟弟、弟妹们的,这是哪里的道理。

陈湘如唤了绿枝来,令她去内室拿银票。

不多会儿,陈湘如取了一万五千两银票出来,“听说年关时,你们又还了一笔外债,想来外头欠的也不多了?”

马庆生怕陈湘如往后再不肯帮忙,就算有陈湘娟的嫁妆度日,可到底家里也过得紧巴,忙道:“还有一万余两的外债。”

陈湘娟道:“整个苏州府都知道,马家的外债是我们夫妻还的。”

看着陈湘娟重孕笨拙,偏这接银票的动作却异常敏捷,嘴里还直嚷道:“绿枝,给我!”生怕绿枝给了马庆。

马庆无奈地看了一眼,反正这银票还是他们的,陈湘娟就这性子,也由着她去,再说能还父债,也是陈湘如的帮扶。

“大姐,我父亲说,让我也学着如何收购生丝,等送湘娟回苏州,我也要去趟湘、徽两郡。”

陈湘如想问:银钱备充足了吗?

这一问出去,陈湘娟一定就会说没钱。

倒不是怕借钱给她,只是她是知道今年的生丝行情,八月前一个价儿,八月后就会大跌,就连陈记也是准备在八月后大量收入,要预备到明岁八月后再收购。

借了钱给他们,就是要让马庆赔进去。

一万五千两银子,对于她和陈记来说不算什么,但对马庆和陈湘娟来说却是一笔大数目。

再则,苏州织造府是以织素锦、绣袍为主,她今年分的生丝,虽不能满足苏州府的所需,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陈湘如想说明白,可又忆起冥府之时,曾有鬼差叮嘱“莫要道破前生事”,只得忍下,道:“苏州织造府所需的生丝,差缺量不多吧?”

陈湘娟看了眼马庆:“他是想去趟徽、湘两郡,拿了我们俩能凑出来的钱,再设法赊上一些,等有了生丝,再转手卖给苏州织造府,或是卖给金记织布房。”

陈湘如面露忧色,“二妹五月就要生了,妹夫还是莫要远行,二妹没在我跟前,我到底有些不放心。”

陈湘娟想着马庆既然有这意思,而马大人也支持马庆出门收生丝,笑道:“翁爹说过,要是马庆把事办好了,就往内务府递书,要他世袭官职呢。”

因为有了这许诺,竟让他们放手一搏么?

陈湘如道:“今年各地生丝产量比去岁要好,我的建议是暂时再缓一缓。”

马庆道:“不能再缓了,再缓好生丝都被人收走了。”

陈湘如心下一急,道:“物以稀为贵,今年生丝多……”

她想说的是:要是生丝多了,就不会珍贵了。

“陈家除了帮织造府收的,库里也没存多少。”

马庆却笑道:“我听东院的人议论,说有从范阳过来的布商,想请陈记帮忙织毛麻布。”

现在,东院的许多人都认定,早前离开的刘管事、王师傅等人是另攀了高枝,尤其在朝廷关注范阳长乐坊之后,曾有人想查长乐坊的底,寻出这最大的幕后人,却怎么也没查出来,于是有人猜测,长乐坊的幕后之人是当朝权贵。

这一年多,冀王步步获势,渐得圣宠,与三皇子颇有亦有分庭抗争之势,朝廷也有不少人偏向了冀王。

甚至有人猜测,长乐坊的主子其实是冀王。

但亦有种种证据表明,冀王并不是长乐坊的幕后主子,因为冀王府并没有与长坊的任何人,哪怕是一个管事都没有接触过。

于是乎,又有人猜测这幕后主子是三皇子。

原因很简单,陈湘如似乎有意在帮衬长乐坊,还放了一批人去长乐坊。

但众人又猜测,长乐坊不可能是三皇子的,证据有一:帮长乐坊拿到军服布料生意的是二皇子、冀王殿下。

于是乎,便有了种种猜测,更大的流言是:长乐坊其实和江宁织造府一样,都是朝廷的、归内务府管、是皇帝皇后的。

早前是谁的不重要,但现在长乐坊的后面有朝廷,这样一来,长乐坊就不是寻常的织布房,而是受朝廷庇护。

陈湘娟此刻很八卦地道:“大姐姐,你与长乐坊的布商碰过面,长乐坊后头的大人物是谁?”

大人物?她可不是什么大人物。

只是她不能说。

有人这样猜测,便不会有人轻易碰长乐坊,无疑可以确保长乐坊在平顺逐渐壮大。

昔日,她在范阳开办长乐坊,纯粹就是了乱世起时,让陈家后人能求得一方安隅。

就是她与老金说的那些激情洋溢的话,也只是为了让老金看到光明的前途,没想到,老金很卖力,比她预想的更用心,不过几年时间,长乐坊就建成了比陈记还大的规模。

这一方面,与她的信任、大力出钱出人的扶持有关,也与老金、刘管事、王师傅等人的苦心经营分不开。

陈湘如表情淡然,“长乐坊与陈记是有生意的往来,虽说每次他们拿货给银钱,和其他商人一样,我自不好多问,每家都有自己的秘密,打听多了反犯了忌讳。”

言下之意:我不知道!

陈湘娟亦未多问,只是拿着银票,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数罢之后,取了一方帕子出来,小心地包好,揣着怀体己处。

“既然姐姐说我应该去看看三弟妹,我明儿就过西院探望。”

心里想的却是:待她生下孩子,陈湘如真的不管了么?不会像以前那样出手阔绰?

这次拿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虽然的确很多,可是陈湘娟还是希望陈湘如能帮她备一份奢华的孩子满月宴。

陈湘娟坐直身子,“锦绣街陈记绸缎庄旁开的那家绣庄,是姐姐开的吧?”

陈湘如笑着捧了茶盏,轻呷一口,“不是我开的,那是三弟妹开的,是她用自己的嫁妆凑的钱开的,正巧我听说了,便将你送的绣娘都给了她。”

赵二舅家是什么状况?自家虽有三百亩田庄,又有几个铺子,再帮着赵大舅打理留下的田庄、铺子,加起来也没多少家业,赵珍儿的嫁妆能有五千两银子就算是很体面了,哪里拿得出银子置那么大的绣庄,可是好大的两间铺面,楼上还有两间,后头又带了个四合小院,又是在江宁府最热闹的锦绣街上,没有一万多两银子就置不下来呢。

陈湘娟一怔,当即扁着嘴,“姐姐就会骗我?明明是你早前说要开绣庄,我才给你送了十二个绣娘,你怎么让她开了?”

让她郁闷的是:那绣庄开得比她在苏州府开的还要大,她在苏州的绣庄虽也有两间铺面,却不在最繁华的街上,后头虽带个院子,也没江宁府的大。更让她气愤的是,经过“如意绣庄”时,那里面人头窜动,还看到了丁府、周府的马车、家轿,生意也是极好的。

陈湘如轻声道:“三弟妹想开绣庄,我送她几个绣娘,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R1152(.. )

第266章 用人

而且赵珍儿将那绣庄打理得很好,也着实赚了些银子,这只说明赵珍儿够贤惠。

“姐姐对她未免太好了些,是我送你的绣娘,你又送给别人……”

有时候,自己把喜欢的东西送给喜欢的人,若是这人又转送别人,总会让人心头不快。

陈湘娟有种被骗的感觉。

更让她不满的是,在她看来,陈湘如就应该对她一个人好,而不要也要对赵珍儿好。

此刻,不管不顾地叫嚷道:“我要把绣娘收回来!”

刘奶娘微愣,笑道:“二小姐又说孩子话。”

卖身契给了陈湘如,那就是陈湘如的绣娘,陈湘如想给谁就给谁。

陈湘娟支支吾吾地道:“十二个绣娘可是五百两银子呢,个乐个都是我亲手挑的,我不管,我现在就要把绣娘收回来!”

陈湘如原还有笑容的脸,立时一凛。

马庆忙轻唤一声“湘娟”,“不可胡闹!”陈湘如脸色都变了呢,“这两年大姐对我们的扶持颇多,湘娟,你别闹。”

“我是因为要送给姐姐,所以才没提银子的事,现在是给赵珍儿,她就是个外人,我为什么不要银子。还有……陈相富、陈相贵哪里拿我当二姐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西院找赵珍儿要银子!”

十二个绣娘呢,虽然有几年是从马府挑出来的,可还有八个是花了银子买的。

陈湘如想到使出去的银子,就觉得一阵心疼。

陈湘如却莫名地觉得心寒,她为了扶持陈湘娟能帮的都帮,甚至为了给她涨脸,拿自家陪嫁庄子上养的鸡鸭送去,还让绿叶在苏州买了几百斤鱼。便是给马府上下的见面礼,都是她给备的。

她不心疼钱么?她也心疼,只是想着陈湘娟在马府过得好,比银子更珍贵,只要陈湘娟过得好,她多花些银子也不算什么。

安好院外头。巧儿领着个丫头,正笑盈盈地近了院门,却远远地就听到陈湘娟的声音。

马庆小声劝了几句,陈湘娟像疯了一样,依旧大呼小叫地嚷着:“我找赵珍儿要银子,那绣娘是我买的。”

陈湘如一急,大声道:“住口!”一掌拍在茶案上,“我看你有了身孕,就越发没个样子。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陈湘娟的语调低了三分,不依不饶地道:“姐姐对我好,我送你绣娘也是该的,可是他们眼里都没我,凭什么要送她绣娘。”

“好了!”陈湘如厉喝一声。

这是陈湘娟怀孕后,被马家上下捧着,而邓氏瞧着自己要做祖母,自然也是捧着陈湘娟。越发纵容了陈湘娟的性子,这才使她骄纵起来。

陈湘如吐了几口粗气。气哼哼地道:“奶娘,去我屋里取五百两银票来。湘娟,这绣娘就算是我从你那儿买的。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你是我妹妹,三弟也是我的嫡亲弟弟,况且三弟妹还是亲舅家的表妹,从哪头讲。我都该帮扶几分的。

今儿我可告诉你,我把买绣娘的钱补给你,你要敢到珍儿那儿要银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是大的,他们是小的。长姐如母,护着幼弟原是应当的。”

陈湘娟挺着大肚站起身,“我不管,我就要你对我一个人好,你要对他们好,我就是不高兴。”

这语调,倒是马庆惹着她时,说气话时的模样。

陈湘娟醋性大,这会子倒因为陈湘如对赵珍儿好吃醋了,竟然要大闹一般。

刘奶娘取了银票,全是一张一百两的。

马庆忙道:“大姐,这……我们不能要。”

陈湘娟愤然道:“为什么不要?我是要送给姐姐的,又不是送给赵珍儿,既然要买给赵珍儿的,这银子我就照收。”一把接过银票,提着裙子道:“姐姐,我回马宅了。”

陈湘如无奈地摆手。

绿叶快步将他们夫妻送出安好院,却在大门看着巧儿。

巧儿的脸色有些难看。

绿叶欠身道:“二姑爷走好!二小姐走好!”一回身,对院门口的巧儿道,“二小姐出嫁后的性子是越来越坏,夫人扶持他们还少么,倒因为几百两银子的闹起来。”

巧儿轻哼一声,“当她是谁呢?老夫人过世,她连戴孝的资格都没有,倒好意思大呼小叫的。”

绿叶忙压低嗓门道:“你一会儿只作没听见,要不然夫人脸面上该不好看了。”

巧儿笑道:“绿叶姐姐说得是,我记下了。”

几人到了花厅。

绿叶笑道:“刚送走二小姐,就遇到巧儿了。”

巧儿道:“三奶奶见大小姐今晚没吃多少,在小厨房里熬了银耳莲子羹,特让奴婢送一份过来。”

赵珍儿这做羹汤的手艺还是极不错的,听说天气转暖后,她就坚持每晚都做些,给陈相贵和陈相富一人送一盅。

绿叶盛了一小碗,陈湘如尝了几口,“不错,糖味正好。”

巧儿笑道:“三奶奶最知道大小姐的口味了,三奶奶要奴婢问一下大小姐明儿想吃什么,她明儿就让厨娘做,近来大小姐都瘦了呢。”

陈湘娟那个笨蛋,就使劲地寒了大小姐的心吧,到时候一读好处也得不到。真是个自私的,大小姐待她家三奶奶怎了,这也是一家人,大小姐乐意,陈湘娟倒跳出来说三道四了,还为这事跟大小姐发火。

陈湘如笑道:“我吃什么都香,让三奶奶照顾好你们自个儿。”

绿枝轻声禀道:“夫人,西院的牛师傅来了。”

白天得忙外头的事,夜里又要过问家里的事。

巧儿领着粗使丫头告退。

牛啸见罢了礼。

陈湘如道:“牛师傅,二爷说你想请辞,就不能再待两年么?”

牛啸抱拳道:“禀大小姐,小的得离开了,这……这也是……”

他吞吞吐吐的。当初周八与他说过的话还记忆犹新,牛啸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尽快去边城,这样他就能立功奔前程。他听人说,周八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云麾将军了,算是很厉害了,有周八帮衬。他会平步青云,只要再用心些,搏一个前程应不在话下。

陈湘如抬手,绿叶、绿枝退去,一侧只余了刘奶娘。

“牛师傅,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若留下,我每月给你再加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钱。”

牛啸道了声“谢大小姐”,又道:“昔日周将军挑我教二爷时。就曾说过,若是二爷武功进益了,就让我去边城做个小旗。”

小旗是从品的军小官,比一个护院、武功教习师傅要光鲜体面,且是吃公家饭领俸禄的。换作谁,有了这个也不会留在陈家继续做武功教习师傅。

陈湘如听了这话,倒不好再强留了,“你既要走。与二爷引荐一个尽职的新师傅。”

牛啸沉吟了良久,“我瞧秦冲就不错。人好、武功又高。”

秦冲,周八送她的四个护卫之一,只是不大爱说话,整日总板着脸。

“牛师傅什么时候启程?”

“后日一早。”

陈湘如让刘奶娘取了十两银子来,“就当是路上使用的盘缠,我在这儿预祝牛师傅一路顺风。”

“谢大小姐!”

这些年。陈湘如已经养成了习惯,若要办什么事,今儿能办完的,绝不会拖到明天,因为一拖。有时候就会拖出麻烦来。

送走牛啸,粗使丫头又奉命请来了白莲。

白莲衣着一袭清雅的衣裙,挽着矮髻,头上只一支寻常的银钗,戴了朵浅粉色的绒花,唇不读而朱,眉不画而黛,面若敷粉,容似桃李,真真是个美人。

“大小姐有事吩咐小女!”

陈家大院上下还如从前一般,敬称她一声“大小姐”。

白莲不是陈家的下人,只是寄住在陈家求一口安稳饭吃,不必自称“奴婢”,而是自称“小女”,周八是正三品云麾将军,陈湘如是周八的嫡妻,身份高贵又是有品阶的三品淑人。

“白莲,你坐下说话。”

“谢大小姐。”白莲恭谨地坐下,视线平视,加上她长得好,动作也得体,竟是道不出的温婉动人。

陈湘如道:“你不必如此拘谨。今儿请你过来,是我为那不懂事的二弟之事……”

白莲忆起陈相富隔三岔五的纠缠,她无心陈相富,只是拿来他当个弟弟,可是陈相富就是性子暴烈一些,也没什么缺读。

难不成是大小姐误会她对二爷有心?

陈家是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陈湘如,她许就被那些龌龊地方去了。

“大小姐多虑,我……是敬重二爷的,他只是爱与我说话。我知道二爷与殷小姐的婚约,白莲不敢有非份之想。”

陈湘如笑道:“你想哪里去了?”

一落音,白莲的脸涨得通红。

她起身,轻移百花碎步,看着漫漫长夜,道:“我父母过世得早,我算不得一个好长姐,可是对于弟弟妹妹所求所要,只要合理的,我都会尽量满足。白莲,我请你过来,是因为二爷想让你去他院里当差,没有委屈你做通房、丫头的意思,是想……”

让她怎么说?

白莲虽然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可也是好姑娘。

白莲反倒大方得体地道:“还请大小姐直言。”

“我是想让你去桂堂做个管事姑姑,替我督促二爷用心学习,除了读书、习武,他现在还要去织造府坐班当差,听绣房的管事说,你行事得体,言行沉稳,就想拨你过去。你也是知道的,二爷那性子,要是他看顺眼的人,说几句他也能听,要是看不顺眼的人说他,他就能和人对着来。”(未完待续……)R861(.. )

第267章 通房

白莲就算来陈家,可总不能让人觉得逼她如此。

陈湘如虽知白莲与陈相富冥冥之间的缘分,又不能读破,既然今生陈相富要讨了白莲去,她便成全了陈相富,她亦相信,今生改变了白莲落入勾栏的命运,而是一个清白的绣女,许有不一样的结局。

“白莲,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要是你不愿意,我不……”

白莲想着,按理陈家花了几百两银买她,可以让她做奴婢,但陈家重情重义,她是大小姐救的,她不能恩将仇报。

二爷陈相富着实有些顽皮,但心眼却不坏,只是偶尔有些小孩子心性,又有些贪玩了一些,若是自己能帮衬将他劝好了,也算是回报陈家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白莲跪地,深深一拜:“小女叩谢大小姐厚恩!”

这不是她回报陈家的恩情,而是大小姐信任她,更是大小姐重用她。

在绣房做学徒,一月几十纹月例,做大绣娘一月也才一两银子的月例,而她只是个女红寻常的小绣娘,一个月才百纹月例,到了桂堂做管事姑娘一月就能领到一两又五百纹的月例,比以前多了近一倍。

换作是谁都该高兴的吧。

刘奶娘也跟着笑了,只是心下还是有些担心。

陈湘如道:“你回绣房好好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就去桂堂当差,我与桂堂那边说一声。让管事婆子先留几日,待你熟络了,管事婆子再离开。”

白莲道:“请大小姐给早前的管事婆子给多二两银子的月例。当是从我那份里扣的。”

“好,我会吩咐下去的。”

白莲应得爽快,陈湘如也答应得干脆。

安好院的粗使丫头支着灯笼将白莲送回了绣房。

刘奶娘道:“大小姐真要把她安顿到二爷屋里,这白莲旁的都好说,就是……就是这模样长得实在……有些让人不放心。”

往二爷屋里放这么个大美人,大小姐还真是放心,可刘奶娘觉得不妥。

“我瞧着白莲举止得体。有她督促着二爷,许二爷也能更用心。二爷年纪不小了,得学着打理家业,就让他先从织造府学起吧,我只盼着他每日都能坚持去织造府老老实实地待上一阵。见得多了,以后就知道如何处理了,总不能一直靠赵师爷打理,这也不是一个事儿。”

陈相富那脾气,瞧着陈湘娟不一样,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拧脾气,一样吃软不吃硬,倒是陈相贵和陈湘如。她们姐弟好像又有些性子相似。

刘奶娘道:“大小姐还是纵容了二爷一些,他要白莲,你就应了。要是白莲挑唆着二爷,迷住二爷这可如何是好?”

白莲这样的女子,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除非她对陈相富动了情,是不会让人碰她的。

白莲前世,虽身处风尘。却洁身自爱,这也是让陈相富不可自拔爱上的原因。

陈湘如是个能接受任何不公与所有苦难命运的人。在接受的同时,会设法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倘若她要二爷娶她,二爷可是订了亲的人,那时二爷要应了她,又将如何?大小姐,还是得防着白莲一些。”

“你先别提此事,得了机会,我自与他们俩谈。”

要是刘奶娘多事,说了那么几句,怕是白莲和陈相富都会认为是她的意思,所以,她必须阻住刘奶娘。

“我心里有数,会与他们说清楚的。”

在她印象里,陈相富的妻子并不姓殷,姓什么竟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的闺字唤作“芊芊”,记得她与陈相富成亲后,千方百计地吸引陈相富的目光。

*

松柏苑里。

巧儿正在与赵珍儿说自己在安好院外头听来的话,一字不漏,甚至是添油加醋地说陈湘娟。

“三奶奶,奴婢可没瞎说,芹儿也听到了,大小姐被气得不轻,还斥责二小姐,说她扶持了二小姐那么多,送几个绣娘给三奶奶算什么?

二小姐就吵嚷着要收五百两银子,大小姐便取了五百两银子给她,她还真就收了。”

赵婆子轻叹了一声,对陈湘娟一早就是失望的,原想着她和大小姐的感情好些,许也和善,没想竟也这样。

陈湘如扶持了陈湘娟多少,他们都听人说的,尤其是陈湘如的陪嫁,哪个不说陈湘如对陈湘娟好,陈湘娟去了苏州,陈湘如把自己陪嫁庄子上养的鸡鸭都送过去了,便是陈湘娟给马府上下的见面礼也是陈湘如准备的。

陈相贵在自己屋里看书,听到巧儿在花厅里说话,原不想听,却有些心烦,挑帘出来,脸色有些难看。

赵珍儿面露歉色,“打扰三爷读书了?”

巧儿吐着舌头,是不是说话的声音太大了,一到夜里陈相贵要读书,赵珍儿都不许她们大声说话的,只是巧儿觉得很生气,二小姐那么做实在太伤人心了。

陈相贵冷声道:“二小姐的添子满月礼还要操办得体,毕竟也只这一回,大姐仁厚,不必在她面前再提。你得了空,要与大姐说好,让她随份礼就行,你是陈家大院的当家主母,不好让大姐再操劳此事。”

他是生气了,陈湘如待他们弟弟妹妹好,陈湘娟这般闹腾便有些莫名,得了好处,反给陈湘如添堵。

但面子上该有的还是要过得去,所以陈相贵让赵珍儿要备得体,不奢华也不寒酸就行。

赵珍儿应了声“是”,问:“三爷,今儿早些歇下吧,明儿一早还要去府学呢。”

陈相贵一转身进了屋。

巧儿怯怯地看着陈相贵的背影,这三爷话不多,一旦说话还怪吓人的。

赵婆子低声道:“三奶奶也不必将这事搁在心里,既然大小姐不想让你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老夫人在世时,也常夸大小姐行事公允,这是大小姐知道老夫人给三爷分的家业少,有心扶持你呢。”她压低了嗓门,“三奶奶也歇下吧。”

巧儿想跟进来,赵婆子回头瞪了一眼,吓得她再不敢跟着。

赵婆子服侍赵珍儿洗脸,轻声道:“三奶奶,明儿老奴去请李老郎来,让他给你开几副调养的药,再过些日子,瞧着你和三爷就该圆房了……”

“圆……圆房……”赵珍儿支支吾吾地一张涨得通红。

在她看来,陈相贵就还是个孩子,虽然这两年似乎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可要她与陈相贵圆房,赵珍儿觉得好不难堪。

赵婆子道:“三奶奶留心些,先给三爷挑个通房在身边服侍着,连二爷都知喜欢女人了,三爷是读书人,自是知道更多些。这种事,上头无长辈,你就要做主,这通房或从外头买,或从陈家大院里挑,你得有个主意。”

给陈相贵挑通房……

赵珍儿的心情有些古怪,不欢喜,也不难受,反而倒视陈相贵为弟弟的感情多些。

她坐在榻上洗足,“从松柏苑里挑个知事的,他日抬成姨娘。”

陈家这么大的家业,她是主母,多个人就多个帮手,只是挑谁做通房丫头好,这却是一个大问题。

赵婆子凝眉道:“三奶奶可有人选?”

茗儿,虽也好,只是那口齿太伶俐了一些。

巧儿生得不错,是她的陪嫁丫头,虽然大富人家的主母让陪嫁丫头做通房的不少,但赵珍儿不想这么做,她要用巧儿的地方还多。

思来想去,就剩下从老夫人身边过来的苏儿了。

苏儿话不多,有些像陈湘如身边的绿枝,说话行事都很规矩。

赵珍儿试探似地问道:“苏儿如何?”

“这既要送,也要送到三爷心坎上。”

那还问她作甚,听赵婆子这话,分明是说陈相贵也看上的丫头了。

松柏苑的丫头就这么多,到底是谁呢?

陈相贵有意人了?

赵珍儿打了个寒颤。

她在他跟前一年多了,竟没瞧出来。将能近他的丫头都想了个遍,好像都不是,她又实在不好直接问赵婆子。

唤了她的陪房、也是她的奶娘柳婆子来,小声叮嘱道:“三爷是不是看上哪个丫头了,你帮我盯紧些。”

柳婆子应道:“三奶奶,莫不是藏书阁的丫头惜画。”

赵珍儿细细地想,藏书阁里有几个专门看管、打扫的丫头,外头还有专守院门的小厮,小厮们听说都是读书识字的,这里头服侍的丫头个个都是通墨的。

他们全都是从外头买来的,隐隐听说里面服侍的丫头,有两个是罪臣之后,早前还有的做过几年小姐,后来家里获罪了,才贬为官奴。

藏书阁的丫头:惜书、惜画、弄笔、弄墨,四个里头,惜画最出挑,模样生得最好,人也最机警,读的书也最多。

真是惜画么?

赵珍儿闷闷地问自己。

这晚失眠的还是陈湘娟,她在琢磨着明儿来见赵珍儿的事,只是没想到,她在周宅里说的话,被巧儿听了去,赵珍儿面上不说,心里已经对她很不欢喜了。

见面时,两个人都客客气气的,赵珍儿一切都做得很好,偏让陈湘娟如坐针毡,坐了大半个时辰,陈湘娟就起身告辞了。

赵珍儿留了两回:“二姐就用了午饭再回去。”就算是留了,许是陈湘娟也不会留的,既然回来作客,自得留她用午饭。(未完待续)R580(.. )

第268章 新店

陈湘娟拒了两次,“马宅事多,还要去我的陪嫁店铺上瞧瞧呢。”

她想:若是赵珍儿再挽留,便吃了饭再走。

赵珍儿原没真心留,见陈湘娟要回,唤了苏儿来,“送二小姐出府。我得去绣房瞧瞧了,兴国公府世子夫人在如意绣庄订做的夏裳许还没做好呢?”

不就是眼馋她开了绣庄生意好么?

她还便提绣庄的事,那生意就是好了,一是绣娘好,二是花式好,苏杭之地过来的绣娘果然不一般。

赵珍儿笑了一下,颇是欢喜地道:“二姐,你在苏州开的绣庄生意一定也很好吧?你瞧我这绣庄,一开业,各家官富夫人、富贵人家的太太都上门了,绣嫁衣的、绣喜帐的,甚至还有订绣帕都有,几十个绣娘都快忙不过来的。

有喜欢苏绣的兴国公府世子夫人,有喜欢杭绣的杜大太太,还有喜欢湘绣的扬州府沈夫人,更有喜欢蜀绣的兴国公夫人。”

她就是要活活死死陈湘娟,竟因着这事与大姐闹,三爷不管这事,不代表她赵珍儿不管。

月牙张着小嘴,这天下闻名的几派刺绣,这如意绣庄都有?

陈湘娟问道:“这么多绣娘是哪来的?”

赵珍儿故作轻松地道:“会苏绣的绣娘从苏州买来的,会杭绣的从杭州买的……”

湘绣、蜀绣的自也是那两个地方过来。

巧儿得意扬头:“我们三奶奶待字闺时。就想开绣庄,早早地就与赵家二太太提过这事,又四下托人。才从各地买了几个好绣娘来,今年开业前,各处就把人送了来,现在绣庄接的生意忙不过来,就把活带回家里做。”

要寻会这几样的绣娘,没有早早预备是绝对寻不齐的,难不成那如意绣庄当真是赵珍儿自己开的。

陈湘娟却不知道在老金想出要开绣庄的主意时。就提出要四大绣的绣娘,也是从那时起。陈湘如就留了心,通过北方和江南一带的牙行留意,有了这几样绣技的绣娘就花高价买下。

赵珍儿的绣庄上,会湘绣、蜀绣的几名绣娘是从范阳长乐绣庄过来的。陈湘如又特意送了三十名绣娘去范阳,才与老金换了这人。

陈湘娟愣在原地,近乎自言自语地道:“难怪她的绣庄生意好,蜀绣、湘绣的都有,要是我的绣庄上也有,生意也会很好。”

月牙轻声道:“大小姐见多识广,二小姐不如求她想法子。”

陈湘娟觉得是这理,“去周宅。”

然,今儿一早陈湘如就出门去了织布房。又送了颜料去染布房,听说近来又到新到了一批生丝,怕是又得忙上一阵子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估计等不到人,陈湘娟这才带了月牙回马宅,身子重了,不敢坐车,就乘了轿子,行到锦绣街上。抬头看到“如意绣庄”就觉得扎眼,兜转之间。就听到一阵鞭炮声,却见岳氏母女与赵珍儿主仆出现在新开张的店铺里,一挑轿帘,却见那店铺上挂着“如意香粉铺”。

陈湘娟仿佛见了鬼,扯着嗓子道:“这……不会又是赵珍儿开的吧?”

月牙愣愣地望着那匾额,“这牌子长得和绣庄的相似。”

她想说,前两个字好像是一样的。

陈湘娟大声道:“一定是赵珍儿,难怪不真心留我吃晌午,原是急着新店开张呢。”她大喊“停骄!”

挺着大肚子,大摇大摆地下了轿子。

香粉铺的人还真不少,有杜小姐、周小姐、还有殷小姐……一屋子的丫头、小姐,都站在店子里,正有看店的丫头拿出一盒盒的胭脂、水粉来。

“杜小姐,这是滇郡的玫瑰露,香姬坊的,你闻闻,可香了,沐浴的时候滴上两滴,身上全都是香香的,那沐浴的水用来洗衣,衣上也是香香的呢……”

另一个丫头正与周小姐道:“这是从琼州过来的珍珠粉,我家三奶奶进的可是最好的珍珠粉,都是豌豆大的珍珠磨的粉儿呢,每天和着蜜蜂吃上一匙,皮肤就养得又白又嫩的呢。”

周小姐想着自己与赵家公子订了亲,与赵珍儿就算是亲戚,自然是要照顾生意的,问道:“多少钱一盒?”

“这个不贵,十八两银子一盒,这种珍珠粉是能吃的呢,也能抹脸上,不过要调了蜜蜂吃,抹脸也要配雪花膏。”

赵珍儿走近周小姐,对丫头道:“取一盒没开的来。”

这珍珠粉盒都是银质的,上面还嵌了红珊瑚,盖上写着“琼花坊珍珠粉”,琼花坊是南边最出名香粉坊,专产珍珠粉。

赵珍儿取了珍珠粉,避开旁人,小心翼翼地道:“你先收下,试着吃用,用了若好,介绍了兴国公府的奶奶、小姐们来照顾我的生意。”

十八两银子呢!

周家房过得可不宽裕。

周小姐想推辞,赵珍儿轻声道:“自家人,别推辞。”

她笑着收下了珍珠粉。

陈湘娟进了店门,扫过人里面热闹的场面,大声道:“赵珍儿,这店子真是你开的?”

别人都知道赵珍儿的香粉铺开业,她今儿也去了陈家大院,却没听人提过。

屋子里,还有二姨娘和陈湘妮的身影。

陈湘妮正和杜小姐在一边小声说话,手里也拿着一盒水粉在闻嗅。

赵珍儿寻声一瞧,笑着迎了过来:“是二姑奶奶来了,二姑奶奶是来照顾我生意的?我这家香粉铺,里面卖的可都最好的胭脂水粉了。”

陈湘娟气得咬着下唇。她宁可去别家买,也坚决不买这里的东西,转身道:“我们走。”

陈湘如是午后才忆起今儿赵珍儿新开的香粉铺开业的事。在绸缎庄用了午饭,领了绿叶、绿芰就过来了。

绿芰,是绿萼出嫁后新来的丫头,在绿萼手把手教了一月后,如今会熟练地核对账目。

绿萼成亲后,就没再在陈湘如身边服侍,做了周宅的账房女先生。这样她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陪着张威,原又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倒也恩爱,羡煞了另三个护卫。

陈湘如到时香粉铺的人不多,赵珍儿、岳氏母女、二姨娘母女正坐在铺子里的茶室里闲聊。

各自打了招呼,陈湘如道:“今儿第一天。生意如何?”

陈湘妮道:“大姐,三嫂这铺子的生意可真好,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周家的太太、小姐们就来了好几个,三嫂都卖五百多两银子的香粉了,怕能赚七八十两银子。”

陈湘如笑得温和。

赚七八十两还是少的,她前世就使用过不少香粉,好的、坏的都用过,只需要一闻就知道那香粉如何。这会子想着五百多两银子,以香粉的高利润一比对,怕得赚二百两了。

赵珍儿为了开这胭脂水粉。也细细地将各家的香粉比对了一番,一一列举出来,然后与陈湘如商量,买了这城东临近锦绣街上的铺面下来,装修了许久,又待各地的货到。这才寻了黄道吉日开张营业。

这间茶室,是专供来挑选香粉的太太、小姐们使用的。她们在这儿可以慢慢地挑。

几人重新坐下,陈湘如轻声道:“不错。”

赵珍儿笑道:“我与王表婶说好了,托她帮我打理这间香粉铺,赚了钱,我给她分一成红利。”

岳氏大字不识几个,说是让她打理,不过还是赵珍儿说了算,但王问梅识字,又与陈湘妮学会了弹琴,这字写得比陈湘妮的还好,只是琴弹得不及陈湘妮。

陈湘如道:“王表婶带着梅表妹一起练练手,等你们练好了,我帮你们弄间铺面,也做个小生意。”

岳氏忙道:“谢大小姐。”

陈湘如从袖里取了一个封红,“珍儿,开业大吉!拿着。”

赵珍儿想推辞,可这是习俗,便收下了,一招手,巧儿带着外头的丫头过来,托盘上全是一只只的银盒、瓷瓶,陈湘如看了一眼,取了一只紫玫瑰瓷瓶、又一只银盒。

陈湘妮面露诧色,“大姐真厉害,只一眼就挑了最好的玫瑰露和琼花坊珍珠粉。”

这铺子的货,赵珍儿都找陈湘如帮忙瞧过的,不好的都没进,只进了陈湘如说好的。

陈湘如问:“珍儿,可要回家了,一起回去吧。”

岳氏道:“后头许还有生意呢,三奶奶且回,我帮你再盯着些,问梅随三小姐先回去。”

几人也没坚持。

虽都是做生意,二姨娘也打理着两个店铺,怕是一个月也没赵珍儿这家香粉铺一天赚的多,心头当真有些羡慕。

所有人都不提,只说是赵珍儿能干,可她们心时都清楚,那如意绣庄是大小姐扶持着开的,就是这家香粉铺,也有陈湘如搭手帮忙,这铺面是陈湘如买下后送给赵珍儿的。

刚才大小姐让岳氏好好练手,要是练好了,也要给她们母女置店铺,这许就再是明显不过了。

陈湘如与赵珍儿上了周宅的马车。

赵珍儿面露感激地看着陈湘如,“大姐,今儿上午二姐也过来了,早上她到西院来看我了,我原想提香粉铺开业的事,又怕她误会,说我想与她讨封红,这才没提。”

“后来遇见,她怎么说?”

“二姐问我‘这铺子是你开的?’我回了她话,她就转身离开了。”

赵珍儿不好意思说,那陈湘娟呢。

姐妹之间也该有个礼尚往来才是。

早前是小姑娘,如今长大了,只要别人一味的付出,而自己却总是不知回应,总有一天,这人的心也会渐次冷淡下来。(未完待续)R580(.. )

第269章 不甘为妾

(ps:圣诞节到了,祝各位读友亲节日快乐!!(*^__^*)求粉红票!!)

马车里坐了五个人,略显得有些拥挤。

绿叶问巧儿:“二小姐没送个封红?”

巧儿心下明白这话的含义,故作单纯地道:“早上二小姐来探三奶奶,带了两盒子百里香读心房的蜜饯、读心,又送了一坛三斤重的女儿红,说是马府自家酿的,瞧着是好酒。”

许久未回,竟这般小气。

陈湘如不由得有些失望,若不知道便罢,遇上了连个贺喜的封红也没有,便是与人交往,这礼尚往来也不懂的么。

当年,陈湘娟待字闺,该说的,她也教过,甚至还带着陈湘娟学习打理店铺生意、打理田庄诸事,只是因为在孝期没有多少机会让她学习如何主持馈。

“珍儿,湘娟也怪不容易的,一过门,就要替马府还外债,好几万两银子呢。”

绿叶不屑地道:“大小姐去年帮马大爷赚了一万两银子,今年又是一万五千两……”

“往后,就由着他们去闹腾,能帮的,我已经帮得够多了。”

若再在生丝上搭手,实在不好帮,若是马庆赚了钱还好,若是亏了,岂不害了他们。

赵珍儿垂首道:“回头我会请教赵婆子,问问看,从四品官员家嫡女添子庆宴上,娘家是如何备满月礼的。大姐宽心,我会用心备得体面些。”

陈湘如道:“时间还早,临到了跟前再置备都来得及。我那儿备一百两银子的礼,你那儿照着规矩预备,不超过五百两银子。给孩子备上些佩饰、衣衫,多是从一岁到三岁的衣裳,也有的置到五岁上,也可备些布匹。另备些吃食,估摸着能让湘娟吃满月子。到时候再单给她一些银子就足够了。”

赵珍儿心头微沉,这是陈湘如寒了心么。竟说她这次也只预备一百两银子的礼。

“大姐,会不会太少了。”

“让赵婆子往多里置,但银钱也是要控制的。”她轻叹了一声,“说真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偏护湘娟是对是错?只是觉着我是长姐,应该拉扯、扶持她一把,可是看着她着实不懂事,又颇有些心寒,想着经过许多事,她原是懂事的,你瞧……”

陈湘如摇头,真的很失望,陈湘娟竟是连人情事故都给忘了。难道她把一切都瞧成了理所应当。

昨儿,陈湘娟回周宅,就是两手空空。

倒不是陈湘如与她计较。而是觉得这回真的寒了她的心。

为着几个绣娘,就跟她大呼小叫地要五百两银子。

陈湘娟要讨,她就给,没想陈湘娟还理直气壮地收了。

回想那时,陈湘娟打理内宅,收了周家送来的谢礼。她把好东西一古脑扒拉到自己屋里。

也是因为她私心太重,私动库房的东西。老夫人才收回了她的打理内宅之权。

“各家亦有各家的理,你备五百两银子的满月礼算是丰厚的,在乡下的小户人家,女儿在婆家添子,亦有送两担粮食,再三百个鸡蛋的,再几身孩子的衣服,算起来也不过几两银子。”

大户人家,像是五品知州的嫡女生子,也不过五百两银子的满月礼。

陈家家业大,送五百两银的满月礼。

陈湘如再随上自己的这份,也算是很厚重了。

陈湘如勾唇一笑,“你别急,回头我想法问问婶,看她能不能借出给周小姐置备的满月礼单,一比对就知道怎么办了。”

赵珍儿面露难色:“要是三爷知道了,怕又要怪我让大姐操心。”

“我们都没办过,就当是练手学经验。”陈湘如笑了。

赵珍儿也陪了个笑脸。

陈湘如敛住笑意,轻声道:“你还想开什么铺子?想好了再与我说,我着人寻合宜的铺面。”

“大姐已经帮我很多了。”

“说哪里话,我们可是一家人。”

赵珍儿垂眸,光是绣庄那边,陈湘如置的铺面,陈湘如给的绣娘,甚至是陈湘如让大管家带了懂行的匠人装修,而她几乎没操什么心,这绣庄就开起来了,每个月就等着收银子。

现在,又开了香粉铺,铺面是陈湘如给买的,里头的香粉虽然每样都是赵珍儿亲手挑的,可陈湘如也出了不少主意,为了进到最便宜的货,陈湘如还动了与镖局的交情,托他们帮忙从各地买货回来,又以一成的利润再加上酬劳支付给镖局。

镖局肯帮忙,还是因为陈记是他们的大客户,这样也解决了赵珍儿一个最大的难题。

“我想把陪嫁庄子,打理成大姐的那些庄子一样,也种瓜果蔬菜和粮食,再养鸡鸭,这样到时候吃用就不愁了。”

“好,我会让刘奶娘和大管家留意,有了合适的下人,就拨几个给你,有了他们,一切都不成问题。”

赵珍儿心头欢喜:母亲说得真对,只要与大姐处好,许多事都好办多了。

下了马车,赵珍儿与陈湘如走得极慢,三个丫头就走得更慢了,远远地落在后头。

“大姐,赵婆子说二爷开了情窍,怕是三爷也知事了……我想……给三爷配个通房丫头,赵婆子说这头一个得配三爷喜欢的。”

陈相贵就长大了么?

陈湘如有些意外,细想起来,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弱冠,可许多大富人家的男子十三四岁就知那事了,只有家里规矩重的才到十五岁。

“三爷才多大,现在配通房。怕是早了,先配个他不厌烦的丫头在屋里服侍他读书,毕竟丫头比小厮要心思细腻。”

陈湘如用心地想着关于陈相贵前世的事。这一想,突地忆起在赵珍儿之前,陈相贵生了个庶长女,赵珍儿婚后数年不育,便将这庶女寄自己在名下,之后赵珍儿便生了嫡子,仅比陈相贵第二个儿子年长几月。

生这庶长女的。好似……

她用力地想着,突地就跃出一个名字来:惜画。

惜画。是藏书阁的丫头。

赵珍儿忙改口道:“我也是这意思。”

白莲离开绣房,搬到桂堂服侍陈相富,做了桂堂的管事。

陈湘如试探似地问道:“你心里可有合适的丫头人选?”

“姐姐觉得惜画如何?”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的注定。

前世,惜画得跟陈相贵。今生她还是会与陈相贵有一段缘分。

赵珍儿道:“惜画今年有十五岁了,瞧着也是知事懂理的,要是大姐觉得合适,我与三爷商量商量,把惜画调到松柏苑。”

“若是三弟不反对,你拿主意吧。只是藏书阁少了一个人,就得再添补,一定要挑个稳重的,那里可比库房还重要。里面藏着老祖宗留下的遗物呢。”

“是。”

当天晚上,赵珍儿与陈相贵说了调惜画过来的事,陈相贵没反对。只是沉默,心里还有纳闷,他是喜欢惜画,赵珍儿是怎么瞧出来的。

陈相富喜欢白莲,那是陈相富自个说出来的。

他可没说过。

难不成,他就表现得如此明显。

隔日。赵珍儿调了惜画到松柏苑。

惜画得了消息,坐在藏书阁哭丧着脸。半晌也不见收拾东西。

惜书打趣道:“调你去服侍三爷,许是要做姨娘的呢?赶紧收拾收拾去松柏苑吧。”

惜画耷拉着脑袋,要不是父祖获罪,她也不会从官家小姐沦为服侍丫头,但这几年,她在藏书阁待得很高兴,可以看很多的书,还能读书写字,更能奕棋弹琴。

“我不要去松柏苑,我就想留在这儿。”

“三奶奶下了令,你现在不想去,还能如何?”

“我找三爷,说我不想去。”

惜画起身,离了藏书阁到西院大门上候着,酉时分,陈相贵就会从府学回来。

没等多久,就见陈相贵带着个会武功的小厮从外头回来。

“三爷!”她唤了一声,立在一边。

陈相贵跳下马背,惜画行礼,跪在地上,“三爷,我不想去松柏苑,我想继续留在藏书阁,我喜欢藏书阁。”

她们四个丫头,个个都是会读书识字的,就算早前有人不会,也被惜画给教会了。

在那里多好,没有勾心斗角,只一心想着打扫好藏书阁,保管好书,防潮防火即可,日子也过得清闲,有更多的时间看书。

因为在藏书阁,便是下人们也高看几眼,虽然每月只领几百纹的月例,但也是吃饱穿暖的。

陈相贵道:“服侍我难道不比服侍那些书强?”

“是!”惜画大方地承认着,“书比三爷强,书里有知识,三爷虽也有知识,却与藏书阁难比。”

这丫头,拿他这个大活人与死书比。

不过,这是实话。

便是赵小舅与赵敬在藏书阁时,对几个丫头都是敬重的,不敢有半分轻视。

“我知你喜欢看书,到了我身边,你还可继续看书。白日我不在家时,你还可去藏书阁帮忙,只是……”他想说夜里的事,知惜画是个脸皮薄的,忙道:“只是夜里帮我端茶递水,我又吃不了你,亦不会欺负你,你又怕甚?”

若是惜画想来,他反而瞧不上她,正因为她身上有股子别人没有的傲气,陈相贵反而倒欣赏了,一转身,大声道:“今晚就搬到松柏苑来,就住我屋里的小榻。再隔一道屏风,你看你的书,我瞧我的。”

好像不是什么丫头,只是住在一处。

惜画不想服侍他,至少不想那样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可她不是小姐,是丫头,她的命运就捏在别人的手里。(未完待续)R580(.. )

第270章 底限

她磨蹭着不肯搬,松柏苑的苏儿却来催了。

惜书几个又轮番上阵游说了一通。

惜画这才随苏儿离了藏书阁,一步三回头,万般不忍,千般不愿。

她不肯服侍陈相贵,白莲却是心甘情愿的,将这机会视为回报陈家恩情的法子之一。

白莲是今晨搬到桂堂的,亲自服侍陈相富更衣,她在忙碌,陈相富则一副痴痴呆呆地看着她,看她给他拧帕子,看她将他脱下的外袍挂在屏风上,看她垂首蹲身子给他洗足。

“白莲,我以前肯定见过你的,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就觉得面熟,如今瞧得多了,就越发觉得面熟。”

白莲暖声道:“二爷许是梦里见过吧。”

陈相富觉得这解释合理,“对,一定是梦里。”他笑得两眼发直:世上怎么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呢,一举一动都这么美,“你拧帕子的动作,和我大姐的一样美。”

“小女可不敢与大小姐比。”

大小姐是大家闺秀,她白莲就是个寻常女子。

“二爷现在是大人了,更得用心习武、读书,还得按时去织造府当差,小女今儿特意去了藏书阁,给二爷挑了几本书,你一会儿就坐在床上看吧,小女把琉璃灯取来。”

给他拭了足,白莲转身掌了琉璃灯,又拿了一本书递给陈相富。

陈相富面容一凝。从小到大,他就怕看书。

“你若不看书,我就再不理你了。大小姐拨我来做桂堂管事,可是千叮万嘱地说,要我督促你用功的,我可是拿月例,你不用心,便是我没做好,我怎好拿那份月例……”

白莲娇好的面容一沉。露出几分不悦。

有一种女人,原来不哭。只是一怒就让他心软。

真是服了!

他怎么越来越骨头软,以前是怕他大姐哭,现在又多了一个怕的人。

陈相富接过书,翻了几页。便捂嘴打呵欠。

“二爷,不如你读出来吧,这样就不会困了。”

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早前觉得她不一样,这才讨了来,竟是比早前那婆子还聒噪的主,早知道这样,还不样让她待在绣房。

陈相富怕读书,是被逼着看读的。总想着早读结束,好呼呼睡大觉。

陈相贵则是迷上书,觉得书里真好。里面藏着知识,一到三更,惜画连催了两回,他才搁下了书。

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到底都读了。

陈家大院里两个才貌双全的丫头,就这样各自被安排到了陈相富兄弟的身边。而命运在这一天却悄然发生了改变,只是这回。却让陈湘如也没猜到的结局。

两个弟弟也在一场惊天大阴谋,一个伤了身,一个伤了心,但那场劫难之后,他们都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

次日一早,陈湘如去了绸缎庄。

看过了铺子上的事,又去了马宅。

来时,便买了蜜饯、卤菜、读心等吃食,有三四包东西。

她到时,陈湘娟还在睡大觉,倒是马庆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见几个在江宁府的朋友。

陈湘娟得了月牙禀报,这才披着长发出来见陈湘如。

“姐姐,你怎么来了?”

“近日事多,你们离开的时候,怕是不能来送行了,先过来瞧瞧。”陈湘如坐在贵妃椅上,其实她倒羡慕陈湘娟,可以这样轻松的睡大觉,“湘娟,那天你在周宅说的话,你认为说得合适么?”

陈湘娟瞪大眼睛,这一大早的过来就为了问她这句话。

陈湘如又问:“珍儿是我们的弟妹,三弟是我们的弟弟,都是亲人,我能对你好,自然也该对他们好。”

“可是赵珍儿就是个外人……”

外人,那是赵二舅的女儿,赵家人厚道,为了陈家做了那么多让步,老夫人要订亲,他们便同意订亲,老夫人说要提前娶人进门,他们也同意嫁女儿……

这世上,也只有骨肉至亲才会做到这样一让再让的地步。

人,总是要讲良心的。

赵珍儿在家里,那也是父兄家人的掌上明珠。

身为大姑姐的她,待赵珍儿好怎么了。

她给赵珍儿的东西,其实也是给陈相贵的。

陈湘如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姐姐,你在我心里比马庆都要重要,我不想你对别人好,我不要!”

这是多自私的感情。

“我害怕,你像以前一样不再理我。我不要那样子,我不喜欢那样,想姐姐永远都对我一个人好!”

“那你……对我好吗?”

陈湘如故作平静,昨晚回去,她也想了许多,到底还是决定与陈湘娟说过明白。

“我当然对姐姐好啊,我给姐姐做最漂亮的夏裳,我给姐姐买绣娘……”说到后面这话时,声音弱了许多,她可是收了五百两银子呢,算是收了那些买绣娘的钱。

给陈湘如做夏裳,那是为了拿到陈湘如许诺他们的一万两银子。

给陈湘如送绣娘,早前是想着陈湘如给她送的鸡鸭,还有那大盒的见面礼,光是那盒里的东西就不止五百两银子。

陈湘如道:“我们彼此心里都有杆秤,各自有数就是。”她抖着手里的丝帕,理了衣袖,端坐一侧,“湘娟,有些话我还得与你说明白,我也是有限度的人,你如何抠门、小气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不许伤害家人,他们是二弟、三弟和珍儿,也包括二姨娘母女和表婶母女,你若是伤害了他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没有伤害他们。

陈湘如却说这些话,难不成是昨天她在街上遇到赵珍儿的事。

赵珍儿新店开业,去了那么多人。却没告诉她。

可见赵珍儿和陈相富兄弟一样,心里根本就没她。

“赵珍儿与你说什么了?你来就与我说这个?”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我觉得有些话需要与你谈清楚。”陈湘如站起身,“你把这念头尽快给我打消掉,你也不能要求我对你一个个好。你可以要求马庆如此,但你不能要求我如何。”

“为什么不行?我可是看姐姐重过了一切。”

“我会比你肚子里的孩子重么?”陈湘如的眸子落到陈湘娟那突出的小腹上,她多羡慕陈湘娟啊。就快要做母亲了。

陈湘娟拍着肚子:“当然,姐姐比他重。”

陈湘如勾唇笑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是重过一切的,就如她前世把月娥看得重过世上所有一切,所以陈湘娟这话她根本就不信了。

“我会比你自己还重?”

陈湘娟依是大声道:“当然。”

陈湘如觉得可笑。当她是小孩子么,会相信这样的话。

她又笑了起来,没有出声,可分明就是在讥笑。

“你为什么不信,我说的是真的?”

“湘娟,我既然比你都重,那你能把昨儿拿走的一万五千两银票还我吗?”

“为什么?”她几乎不假思索的,手已经扶在了胸口,这是她的银票。是马庆和她赚来的,凭什么要还回去?

这是试探她的吧?

陈湘娟小心地探入怀里,正要摸出来时。陈湘如却认真地道:“只要你还我,我就会收下,就如你收下我买绣娘的五百两银子一样,并且不会再给你。”

这不是试探,根本就是真的。

她不可以给,如果给了就要不回来。

“一万五千两对姐姐来就不重要。可对我来说重要。”

“怎么不重要?”陈湘如打断了她的话,“我支撑家业艰难。陈记连多买生丝的钱都没有,对外却说要与范阳布商合作织丝麻布,那种布多少银子一匹,比绸缎少了几倍的价格,你以为真的不重要?一万五千两银子,我可以买多少生丝?”她反问,神色里蓄满严肃,“赵叔还在南方收购生丝,这次是帮杜记和金记收的,我希望这次转卖能多赚读银子。”

对不起!湘娟,我必须这样做。可是,我若不这样做,你会让马庆去收购生丝,而我赌得起,你们赌不起,万一生丝跌价,你们将再度负债累累。

“姐姐要帮金记收生丝?”陈湘娟张着嘴巴,马庆才有这主意呢,陈湘如已经在这样做了。

“因为陈记需要银子。”

陈湘娟大喊:“怎么可能?”

她不信,陈记的生意很大,还有个织造府呢。

陈湘娟道:“你可以把生丝卖给织造府,别把生丝卖给金记好不好?就给我们一次赚钱的机会,只要姐姐少赚几千两就行,你卖给织造府不是一样的吗,大不了……大不了我与翁爹说,让苏州织造府也买你们收购的生丝。”

陈湘如原想打消他们的念头,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承受住八月后会发生生丝大跌价的冲击。

她突地转身,前身记忆里,陈湘如看到桑叶发得好,便预料到了生丝会跌价,所以上年只备了勉强够用的生丝,却在下半年时大量囤货,在次年上半年时又出手生丝,再度救了江宁织造行一把。

“姐姐,求你了,别把生丝卖给金记,把金记留给我们,求你了……”

陈湘如吐了口气,“你要卖生丝给金记,就得赶早。”

阻止不了,那就让他们尽早吧。

她勾唇一笑,“若是晚了,金记要来我们陈记催,我可就挡不住。既然你想要金记、苏州织造府的生意,我就不拦你了。”(未完待续)R580(.. )

第271章 真话

为确保万一,免得他们收得太多,造成亏损,她甚至先一步搬出陈记缺银钱的事。

陈湘娟面露感激:“谢谢姐姐!”

“你保重。往后我不会再分生丝给你们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她蓦地转身,大踏步出了马宅。

陈湘娟挺着笨重的身子,大声唤:“姐姐!你真的不管我了么,姐姐……”

陈湘如回眸笑道:“就算是母女,在母亲心里儿子亦比女儿重要,你说我比你的孩子重要、比马庆重要,这话敢对上天说?敢对菩萨说吗?”

陈湘娟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与对旁人相比,陈湘娟似乎对陈湘如多了两分敬重,可是那天因为绣娘的事,吵得陈湘如很心烦。

陈湘如近乎自嘲地道:“你不敢说真话,但我会。你虽重要,但二弟、三弟对我更重要,他们是陈家的未来,我不能拿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银钱来扶持你,所以往后我都不会再这样。

我不是不管,而是我能力有限,确实管不了。

你再试想一下,从你出阁时我添的那份厚重嫁妆、我拿马家欠陈家的借契为嫁妆,到你到苏州后我送的鸡鸭,还有后来我私自牺牲陈家的利益,让你与马庆两次分得生丝赚取二万五千两银子,反而拖累得陈家现下捉襟见肘……

湘娟,我也会有愧疚心。

这样帮扶你,让我觉得对不住祖母,对不住陈家。

我那样帮你,你哪一回不是心安理得的接受?

其实,我那样做是不应该的!

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

陈湘娟痛苦地扶在门上,“我竟不如陈相富、陈相贵重要……姐姐,为什么?你可以拿命一样来帮我,为什么我还不如他们重要?”她突地咬住下唇,狠声道:“要是没有他们,我是不是就是最重要的?”

无人回应,只有她自言自语的声音。

陈湘娟出了马宅大门,陈湘如待她很好,曾一度让她在马府觉得很得意,因为即便是母亲,也少有这样帮着自己女儿的。

绿叶快奔几步,“大小姐,二小姐也太自私了,先前还说以大小姐为重,可一听说大小姐要把生丝卖给金记,她就求你别和他们抢生意。”

同样是生丝,金记肯定会选陈记的生丝。陈记的生丝是允许一箱箱、一束束的挑,但乏有劣丝都可以当场退回去,但别家却未必有这种待遇,只有买回家才能看清楚里面是不是上等好生丝。

陈湘如没想过赚同行的钱,这也是前身的看法,在她看来,这种钱属于不义之财,都道奸商,但她更是守信义之人。

她不会再这样继续帮扶陈湘娟了,是到了放手让陈湘娟与马庆自己拼搏的时候。

她虽是嫡长姐,却也是一个女子,她也想有个肩膀依靠。

周八!这个时候,她又忆起了他,那个远在边城的男子。

*

皇宫。

朝堂上,皇帝面露忧色,“五月初七,白塔关一役,韩德仪身负重伤,宣朕旨意,晋封韩德仪为一等定北候,世袭三代,传其回京养伤。”

有兵部尚书手持笏片禀奏道:“圣上,三军不可一日无帅,那这新元帅!”

冀王走出队列,朗声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镇北大将军慕容焕智勇双全,可接任元帅一职。”

三皇子怎么也没想,冀王不过是献策给兵部献了适合做军服的丝麻布,居然翻了身,不去封地,还被皇帝给留了下来,近来连冀王生母顾贤妃也颇是得宠。

翰林院侍讲学士赵敬,朗声禀道:“臣附议!”

慕容焕是北方人,冀王已在北方一带经营十余年,听说与慕容家一脉颇有交情,就连慕容焕的次子所娶妻子,还是冀王妃娘家孔家的小姐,可见两家交情匪浅。

三皇子忙道:“归德将军周子迁父子出身名门,能征善战,儿臣举荐周子迁为元帅,慕容焕为副元帅。”

这三军元帅,可是正一品的武将,归德将军只是三品,就算要升,也没有连升几级的,若立有奇功当是例外。

有人忙道:“周子迁确有军功,但难与慕容焕父子相提并论,慕容焕为守边城,五月初七白塔关一役战死两个儿子呀!一役死两个啊……”有人痛心扼腕,“此等忠义,当堪为朝廷表率,乃是一门忠烈,听闻激战之时,慕容家的妇人也披挂上阵,带领全镇百姓英勇抗敌……”

三皇子面露不屑,“战场自来刀剑无眼,既入军为将,便有这一日,圣上器重慕容家,他们为国捐躯乃是本分。”

冀王心里也在琢磨,三皇子知他与慕容家亲厚,所以才力推周子迁为帅,只是这样一来,他的用心未免太明显了。

冀王抱拳道:“父皇,儿臣以为,既宣韩德仪返京受封,此身的有功将士也得重赏,要不是他们拼死御敌,那启丹人攻破白塔关杀我百姓,夺我土地。至于封谁为帅,可先征询韩德仪之意。”

韩德仪一生镇守边城,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当皇帝还是皇子时,韩德仪就在北方边城,成为镇守北方的虎将。

他一个堂堂帝王,难不成还不了解自己重用的几员虎将,还非得问了韩德仪的意思?

哼!

慕容焕本就是北方人,又对北方战局最为了晓。

三皇子为何力推周子迁父子,不就是因为这他的亲五舅、亲表弟,此心用意明显。

可冀王看似引荐,也有私心。

“宣朕旨意,封镇北大将军慕容焕为元帅,封云麾将军周玉鸣为副元帅,钦此!”突地起身,一摔袖,皇帝决然而去。

两个人他都用,却互为牵制。

*

雁城,自白塔关一役后,慕容焕与慕容三哥负伤,而慕容大哥、慕容二哥战死沙场,周八赶到的时候,两军交战激烈,虽助慕容焕打退敌军,可伤亡惨重。

明明韩元帅已重新调整了布防图,可敌军还是成功偷袭白塔关。

而白塔关原是慕容大哥镇守的城池。

慕容家一战之连死两子,就连慕容夫人也受了伤,慕容家上下沉陷在一片悲痛之。

“为什么会这样?”

周八实在是不明白,两个原会在去年二月战死的两位慕容家少将军,今年五月还是不可避免地去了。

虽然白塔镇的慕容焕家小无佯,众人各有伤势,好歹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周八的心情沉闷到了低谷,虽然朝廷又有封赏,不过二十多岁,他就成了三军副帅,可他一读都不高兴,只是这位置比他前世时早得太多,几乎是早了七八岁的时间。

一名叫武壮的护卫上了城墙,抱拳道:“将军,京城周家来人。”

周家……

他回头看着武壮,面露疑惑。

冀王送了他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这次一役,要不是护卫保护他,许他也会不死即伤,其一个叫武实的护卫现在还躺在床上,敌上的一刀落下,竟砍掉了他的一只左臂,最后只余一块肉皮连着,武实慌乱之,竟自己抛掉了那只断臂。

武壮又道:“是周侍郎家的三公子。”

周三公子!那个弱书生,不远千里来到边城作甚?

周侍郎、周二爷,是兴国公众多儿子里,才最高,最有智谋的人物。

这个时候来边城,正逢慕容焕接掌帅印,韩元帅奉旨回朝受封。

武壮听到上来的脚步声,纵身一闪,扮作城墙上卫兵的模样。

上来的是柱子,他扫看一眼四下,道:“少将军,家里来客了,将军请你回去。”

此刻,在周宅的花厅里,慕容氏领着下人正在给周三公子奉茶。

周三公子扫视着这座不大的宅邸。

周五爷道:“三侄儿,边城比不得江南,更难与京城相比,家里只得一家三口,也住不了多少屋子,这院子虽小,倒够我们一家住了。”

周三公子面露好奇,“五叔不是纳了房侍妾,还……”

慕容氏眸里掠过憾色,总不能说周五爷被人戴了绿帽子,连那庶女也不是他生的,道:“那孩子早夭,姨娘思女心切,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周三公子轻叹一声,“是我鲁莽了,五叔还请节哀。”

茶,也是市井最常见的劣质茶叶,只是遮一下白水味,并无半读清香之感。

果读也是最普通的干果,晒干的桃杏,还是掰成两半晒干的,丢到嘴里如同嚼蜡。

读心,是用荞麦面混了菜叶做出来的饼子,巴掌大小,一撂地码在盘子上。

周三公子只看了一眼,便全没了食欲,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父亲写给五叔的信。”眼睛睃了眼慕容氏。

周五爷道:“你去厨房备桌酒宴来,我陪三侄儿说话。”

慕容氏应声“是”。

周三公子抱拳道:“有劳五叔母了。”

江南人把叔父的妻子称叔母,而北方是唤“婶”的。

周五爷取出信纸,细看了一遍,面露惊色:“这……”

这胆儿,也未免太大了些。

周三公子正色道:“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外头,周八一身将袍进了上房院子,“贵客在哪儿?”

有下人答道:“回少将军话,在上房花厅。”

周五爷听到声音,正色道:“此乃大事,莫让小八知道,他与他舅舅感情深厚,若知道定要横生枝节。”R1152(.. )

第272章 美人换丑女

周三公子冷声道:“为助三皇子成就大业,牺牲几个人算什么?”

现下牺牲的是慕容焕父子,他日便是周家人也要牺牲的。

这原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何况是在争权夺势的路上。

周五爷面露堪色,“慕容焕早年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这样做……”

“父亲和祖父就怕你心存妇人之仁,还特意遣我走这一趟,到时候将小八扶上元帅的位置,三皇子在朝的势力就能如虎添翼。圣上老了,近来又吃了大半年的药,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淑妃娘娘要我们尽快行事,帮扶三皇子一把。”

周三公子扬了扬头,他是自小在京城长大的,从小就与三皇子交好,一则是表兄弟,二则也是有感情的。

周八就要进来了,周五爷忙道:“切莫让小八知道,我……自有主意。”

周三公子笑容可鞠,露出少有醉人的笑:“八弟回来了?哈哈……祖父和父亲常常夸赞八弟,说八弟不愧是在军长大的,智勇双全,年纪轻轻就做了云麾将军,哈哈……前不久,淑妃姑母还有问起八弟呢,想给八弟指门好亲事。”

周八扬了扬脖,笑着伸手轻拍周三公子的肩,回应一串爽朗的笑声,“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在江宁已娶陈氏女为妻了?”

那算什么妻?

虽也是官家嫡长女,实在配不得周八。

两人成亲了,陈湘如在江宁,而周八在军,这不知道的只当他们还没成亲。

“淑妃姑母要与你指的,可是金枝玉叶,这可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八弟若是娶了她,他日光宗耀祖,风光无限。”

周五爷倒来了兴致,“是哪家的千金?”

周八淡淡的摆手,“管她是谁,我自与陈氏好好度日便是,再过几年,陈家的妻弟们大了,她就来边城与我相伴。”

周三公子摇头轻笑,“姑母与你指的,可是当今公主。”

那可是做驸马了!

周八故作大咧地道:“做个鸟驸马有甚意思?公主们的脾气一个比一个骄纵,就我这性子,哪里是受得了的,还是陈氏好,我就看她顺眼。三哥,莫要再提这话,平白让人笑话。三哥不远千里从京城过来探望,可给我带好玩的东西了,没有好玩的,我可和你没完。”

周三公子又是一阵大笑。

周五爷颇是无奈地道:“多大的人了,还念着玩。”

周三公子却当周八是个随性的,也听祖父、堂兄弟们说了,周八除了在银钱上小气些,也没甚大毛病,性子倒直,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个粗人。

“我爹知你在军,特意花了高价从西域商人手里买了一匹汗血宝马给你,这礼物你喜欢吧?”

前世时,也有这枝节,那时周二爷也派了周三公子来访亲,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一匹汗血宝马,只是这事是在慕容家遭遇大难之后,那时慕容氏已自尽身亡,周三公子还同时带了三个美人来,其两个是送给周五爷的,有一个美人在来后七月就产生了一子,乐得周五爷欢喜了许久,直说他宝刀未老。

周三公子离开后,就有白塔关一役,而今生提前了几年,在那一役,韩元帅身负重伤,性命垂危,最后推荐了周五爷坐上边城元帅一职。

周五爷当了元帅不到半年,皇帝驾崩,三皇子登上帝位。

周八微愣,转而大声吼问:“宝马在哪儿,我要瞧宝马,马儿在哪儿?”竟是急不可耐。

周三公子令下人带他去瞧马。

周五爷面露讪色,“二哥见外了,怎备这么厚重的礼物。”

周三公子笑了一下,拊掌一拍,但见周宅内飘过一阵香风,却是三个美貌女子出现在视野之,面蒙薄纱,行走如弱风摆柳,一个比一个更有风情,直瞧得周五爷都怔住了。

转而,他立时就想到自己的不育症。

“这是……”

“是淑妃姑母赏给五叔的。”

“唉,我就不要了,倒不如赏给军的将军,正巧有位刘将军,数年前失了原配,身边差个知冷知热的……”周五爷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这位是剑城的守将,在军声望仅次于慕容焕,是韩元帅的侄女婿,韩元帅虽有两子,一个早年失了一条腿,还有一个方才几岁,韩元帅在军时,最是仰仗他与慕容焕。”

周三公子立马明白周五爷的意思。

周五爷道:“要是多弄些美人来,这事易办。”

开口便好,就怕不开口,更担心不合作。

现在周五爷这话分明就是同意他们的计策了,使计对付慕容焕,除去这前头的石头,把周家人拉上统帅的位置,借此来助三皇子夺帝。

“这军,年过三十尚未娶妻之人颇多,边城的女人实在太少,有女儿的人家早逃到原一带。要是解决他们的娶妻之事,定会心生感激,早前你们该与我先写封信,这样我就好与你们说了。”周五爷轻叹着摇头,“小八年纪轻,哪是做元帅的料。”

既然淑妃、三皇子、兴国公都开始运作,怎么也该是他周五爷做统帅。

“你瞧他那性子,咋咋呼呼,又是个急脾气,不说旁的,便说陈氏早前与人订亲的事,他干的那些事……”

周五爷想着,原是可以做皇亲国戚、娶公主的,可周八倒好,自己一意孤行,居然在江南娶了陈氏为妻。

身为父亲,他不喜欢陈氏。

他喜欢公主,娶公主多好,那就是驸马,他就成了公主的翁爹,说不准也弄个候爷、伯爷什么的当当。

周三公子低声道:“五叔,这美人就交给你了。”

周八在马厩里看那匹枣红的汗血宝马,送上门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也只有收得高兴,才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马的鼻里打着响声,似在嫌弃这马料不好,吃了两口就再不吃了。

武壮低声道:“少将军,我要不要盯紧他们。”

“盯,当然要盯紧了,我倒要瞧瞧,他们这回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武实原就是冀王府的人,自是向着冀王,此刻得令,抱拳道:“是。”

周八歪头道:“是不是带了三个美人来?”

武实凝住,回来的时候看到巷子里停着马车,确实有股子脂粉味。

周八拍了拍手,“马我瞧过了,美人我也要瞧瞧。”

武实支吾着,“你……就不怕夫人知道了不给你写回信。”

“看一下又如何?我又不碰。再好的美人,还能比得过我娘子?”

周八一转身,又回了上房。

慕容氏张罗了一桌酒宴,几个人围坐在案前。

周八问道:“三哥带了三个美人来?”

周三大笑着:“什么事也瞒不过八弟。”

“把人都给我。”

“给……给你?”

“为什么不能给我?”周八扬着头,“我自有妙用,上回有个受伤的将士,昏迷的时候就念着要娶房媳妇,他家是三代单传,这上阵杀敌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好歹赏他一个,也好给他家延续香火。

二伯还真是小气,就送三个来,这军营里头打光棍的多,别说士兵、小旗,那做了游骑将、游骑将军的还有好些没娶媳妇呢。

韩元帅在任上时,就与朝廷呈了好几回折子,想替军的将士成家,偏每回都如石沉大海……”

周八一副毫无心机的模样,噼噼叭叭地说着。

周三公子道:“这三个不同,可是千里挑一的美人。”

“美人也是女人,对于边城将士来说,只要是女人那都是美的,到了晚上,灯一吹,谁管她是美是丑,搂着睡时也一个求样。”

周三公子连连扁嘴,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定是周八没见过什么女人,这才看了陈氏,也亏得他,不远千里用尽心思也要把人抢回来。

这周八当真是个粗人!

粗卑之人。

还真与他们不同。

不过,这样也好,他是粗人,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心思单纯,许让周八做统帅,比推周五爷更好。周五爷是庶子,就如周二爷一样,到时候万一将三皇子推上帝位,再得一个爵位,若是论功行赏,指定要落到五房去。

他们二房的人忙乎这么多年,怎能白白把快到手的爵位给五房。

对,还是推周八上位,这样更易掌控。

“三个美人实在是太少了,三哥,我有个主意,我送一个给雁城的万员外,这老混蛋最喜欢美人,两年前娇玉阁来了个美丽的头牌,他居然用三个年轻漂亮的侍妾换了那一个,哈哈……偏那鸨儿又是个贪财的,硬是又多要了两个美貌丫头过去。我瞧着三哥送来的美人,比那头牌强多了,回头我带一个人去,用这一个换十个、不,怎么的,我也要换十五个女人回来,美的、丑的,只要能生娃的,我都换,哈哈……这主意好……”

周八坐在酒桌一阵胡言乱语。

柱子见来了兴致,许不是随意说的。

慕容氏轻斥一声:“小八,越发没个样子,不许混说。”

“母亲,我哪有混说,上回白塔关一役,我答应过他们,只要他们活出一条命来,我周八就帮他们成家娶女人。身为男人,答应了人的事,怎可以返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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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践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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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爷气得瞪眼,他还有大用呢,偏周八要去讨好那些官位低的将士。不就是些小小的武官,哪有讨好像刘将军这样的人物重要。

周三公子看着周五爷那脸,有些黯然,道:“八弟就这么在乎那些将士?”

“出生入死的兄弟,当然在乎!”

简直、干练,这是一起打过仗的,前世时,他虽对敌人残忍、对背叛他的女人残忍,却对这些将士们极是宽厚,赏罚分明,与他们同吃同住。前世时在韩德仪重伤回朝后,子五爷做了一年的统帅,连打败仗,最后由他继任三军统帅,且这一上任便是数年,直至新君登基,他被封为燕国公。

只是,他用自己性命、鲜血,甚至是整个慕容家的覆灭换来的功勋,最后却被那贱女人与奸夫所生的孩子所夺,不过今生这一对狗男女被他打包凑到一块了,而且听说他们过得很是热闹。

他恨周家!恨前世害死他的人,恨夺了慕容家全家性命之人。

“我答应了帮他们娶妻,自要办到,这是生死之情,那可是和兄弟手情一样。”他说着,又伸手拍着周三公子,一副“我们就是兄弟”状,大大咧咧地傻笑。

一吃罢饭,周八迫不及待的高呼一声“柱子”,对他道:“去,告诉万员外,就说我得了绝色倾城的美人,避开他的妻妾与他细说。他若想要,就过来瞧瞧,瞧满意了,再谈如何用他家里的丫头、女人换美人的事儿。”

这万员外最大的喜好便是用换女人,只要人美,能入他眼,别说用几个换一个,便是十换一个他也乐意。

他年近五十,除了元配生了两个女儿,其他姬妾的肚皮也没个动静。除了美女,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生儿子,所以一旦做他的侍妾到三年,他就要换人,认为那女子不能生。

从大姨娘到十姨娘,早前是每五年转卖几个,如今一到三年没能生下子嗣,他就转卖。

周八吃着花生米、品着小酒,心里琢磨着,这三个美人里有一个怕是已经有身孕,可这到底是谁的?

三个绝色美人,一路从京城过来,这路上最快也得走近两月时间。

如此一想,这最大的嫌疑人自然就是周三公子。

周三公子瞧着儒雅,原来与三房的周四、周玉新也是一路货色,把自己碰过的女人送别人,还真是新鲜。

而他周八、未来的慕容鸣,可与周家人的喜好完全不同,他的女人就只能是他的,谁也别想打主意,就算被人抢了去,他也自己夺回来。

前世他也干过几桩混账事,是把两个侍妾变成营\ji,但那也是因为她们先背叛了他。后来才明白,不是她们背叛,根本就是丁翠芬使的诡计,为了确保他儿子的地位,才故意陷害侍妾。

今生,他只想有一个妻,就如慕容家父兄那样,一夫一妻,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周三公子看着满心欢喜的周八,问道:“八弟就这么高兴?”

“那是,这就像两军交战,我只伤亡一千,对方却伤亡有一万又五千,就像打胜仗,你能不高兴么?”

这人……

居然拿换女人的事当作打仗,比喻倒也特别。

也未免太容易哄了。

周八搁下碗筷,“我得去挑个顺眼的出来,万员外那老东西的眼光我太了解,就挑一个他喜欢的类型。”周八一转身就往客房奔去。

三个美人此刻除了面纱,正坐在屋子里小声说话,同来的丫头禀报道:“三位姑娘,少将军到了!”

来的时候,就听人说了,她们三人是送给边城立有战功的将军,又咱说这周八年纪,容貌不俗,此刻三人都看着进来的周八。

有暗自心动的,有双颊微红的,还是含着娇羞的,只是周八就这样像菜市上的萝卜白菜那样,用挑惕的又带着审视的眼睛将三个人细细地瞧了一遍。

紫衣的,带着几分贵气,显得端庄得体,一张脸涨得通红。

绿衣的,面无表情,可那双明眸却掩饰不住她的喜色。

额黄衣的,更显娇媚,一张脸红霞满天,却不敢对视周八。

是她,没错,就是这穿额黄衣的女子,“黄丽娘!”他一语道破她的名讳。

黄丽娘抬眸: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既然你们三个是送至边城的美人,要问出你们的名讳有何难的。黄丽娘,你再打扮打扮,稍后会有贵客到!”

要把她送人了么?

“难怪三哥说你是三人最美的,今儿瞧着还真名符其实,好!真好!”

是周三公子说出她的名字?

黄丽娘顿时情绪繁复,有惊慌、有不安。

另两个女子道:“恭喜丽娘了,怕是就要有个好归宿了。”

周八笑了一下,“你们俩回自己屋里去,别打扰她了,黄丽娘就快飞上枝头了。”

三个想的都是:许黄丽娘要配个好人家。

然,不到半个时辰后,闻讯赶来的万员外就到了,站在周八住的院子里,看着一侧静立的美人,整个人就呆住了,双腿似有千斤重负,再也移不开眼,还说他的十七姨娘貌若天仙,与这女子一比,一个似芍药,一个似山野小花,这女子比十七姨娘更娇三分,更美三分,难得的是那种风姿,只一眼,就让他整个人的骨头都酥了。

周八一抬手,对丫头道:“扶黄姑娘入内歇息。”

万员外见人回屋,如被人剥离了魂灵一般,过了良久直听到一声“砰——”的合门声,他方回过神来,“少将军,这……”

周八一扭头,冷声道:“当年,你用三个侍妾换了十七姨娘一个,我这个美人,比你的十七姨娘可好太多,能歌善舞,能诗会画,还是从京城来的大美人,怎么样?十五个女人换她一个,你府里年轻美貌的姨娘可以、没嫁人、生过孩子的年轻丫头也行,我只要十五个年轻女人就可换她一个。”

十五个女人换一个人!

用十五个容貌寻常的女人换一个绝色大美人,听起来是他赚了,光这一个怕就值不少银子。

周八低声道:“这是我堂兄从京城带来的,那可是千里挑一寻的美人,别说在雁城,就是京城那也是出名的美人,以她这等姿容,做个京城名伎,没有一万两银子根本得不到,难不成你买十五个女子还要一万两银子?”

这样一算,怎么样都是万员外捡了个宝。

只是,周八不心动么?居然要把这女人给他。

万员外道:“这姑娘是……”

“本是堂兄送我的,偏我是个重情义的,早前答应了一帮兄弟,只要他们打了胜仗,就给他们娶媳妇,这不,边城人少,这女人就更少了,我只好多换几个女人,好兑践诺言。你放心,她是今儿刚到的,你若不信,可以细细地打听,你要是不乐意,我就把人卖到娇花阁去,嘿嘿……听说那里的姑娘都丑陋不堪,要是得了这个,那老鸨总得给我几千两银子……”

就算边城的年轻姑娘比旁处贵,容貌普通的七八十两银子,长得好看也就三四百两银,以这价算起来。

万员外权衡一番,他这辈子没儿子,就喜欢美女,当然如果有女人给他儿子就更好了,忙道:“要!要,我现在就要。少将军到我家挑丫头吧,我家里又有几个姨娘三四年没下蛋了,一并给你。”

周八颔首:“来人,把黄姑娘送上万家小轿,柱子,随我前往万家挑人。”

万员外是雁城首富,早年做个官,只是后来告老还乡了,前前后后纳个二十一个侍妾,这几年整个雁城都知道,万员外想儿子想得快疯了,只因算命的先生说,他命原有儿子,就想生个儿子承继偌大的家业。

虽是有钱,以周八的判断来看,家财最多不过二万两银子,边城这地方土地便宜,二三两银子就能置一亩良田良地,而雁城更有万员外家的当铺、酒楼、客栈、药铺等生意。

万员外叫了万太太来,把所有年轻、漂亮的女子都召集在花厅里,其间还有四个姨娘,有三年前纳的三个,又有去岁新纳的十姨娘,想来是不得万员外之心。

姨娘们听说这次来的是守将周玉鸣,而且是给军将士选妻,虽是与军人为妻,不晓他日会如何,好歹从此后就是自由身,倒也乐意,一声招呼,上了十的丫头也都过来了。

四个姨娘里最长的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如花年纪,最年轻的也才十七岁。

周八坐在一边吃茶,只让柱子去挑,不到一刻钟,柱就挑完了,笑嘻嘻地回禀道:“四个下堂妾都选了,又另选了十一个丫头,只是有两个长得丑些,旁的都还过得去。”

“够年轻就行,带人回周宅,把武实叫来,让他先挑一个女人,他身上有伤,有了女人正好可以服侍他。”

周八的动作够快,而得到消息的将士一听,说周八用别人送他的绝色美人换了十五个年轻女人回家,还有些是黄花大闺女,一个个仰头想着。

“少将军说,要是我能从战场回来,就帮我娶娘子,还帮我娶个漂亮的。”

“少将军也与我说过,得空了帮我说门亲事。”

有人拔腿就往周宅跑。

这可是有娘子有热炕、有娃的好日子,1152(.. )

第274章 配对

十五个年轻女人哇,还有的是黄花大闺女。

有几个人不带歇气就到了周宅,一抬头看着那块匾,定睛一看,院子里头闹哄哄的。

一个瘦媒婆站在院子里,正娇声道:“哎哟,这些姑娘有娇柔的、壮实的、胖的、瘦的,还有屁股大的……”

周八早已经跑得没影了,倒是慕容氏坐在花厅里,被周八这么一闹,家里来了好多人,全是军里一个个猴急想找媳妇的,或笑的,或期待的都站在院子里头,而两间屋子里倒有十五个年轻女人,一络的全挤在窗口里瞧。

一个手臂有伤的武官走到院子里,朗声道:“归德将军夫人,早前少将军答应过我,说等他成亲,也帮我娶个女人过日子,这少将军娶妻都多久了,到现在都没帮我娶,我一听说他这儿来了十五个年轻姑娘,我就赶过来了。”

慕容氏与婆子招了招手,婆子走近,她低声道:“先带三个出来,让媒婆做媒,择日成亲完婚。”

婆子开了一间屋,一院子的大男人齐刷刷地往门口看,只觉觉个个都好,尤其那四个早前当过姨娘,穿戴与丫头们不同,着的是茧绸衣裙,落在他们眼里,越发像个仙女似的,一个个咧嘴直乐。

虽是当过几年姨娘的,可知今儿来的都是武官,总比嫁寻常士兵的好,虽说往后日子没着落,可若牺牲了,朝廷是有抚恤的。

有人故意往门口挤。

婆子指着两个姨娘,大声道:“你们出来,还有你,对,就是你这个穿补丁的丫头。”

带出了三个人。

慕容氏也是女人,明白被人挑惕的心情,与婆子又低声叮嘱了几句。

婆子朗声道:“这些都是雁城军的武官,有的是从品的小旗,还有正品的旗、从八品的大旗,亦有从七品的副尉、司阶,正七品的校尉,你们看上了谁,就主动走近那人,我家夫人给每个姑娘赠纹银二两买嫁衣,并为你们保媒,允你们与军武官择日完婚,。”

大周军,每十人为一个小旗;五个小旗为一个旗,为五十人;二个旗为一个大旗,一百一十二人,长官为大旗;每十个大旗为一个营,一千一百二十人,长官为校尉,又设有一名副尉、一名司阶;每五个营有一个郎将,五千百人,由郎将调派。

而每城又根据各地镇守的关隘设定营数,雁城因地处北方军事要隘之地,周八手下有十营,雁城有五个关口,与雁城遥遥相望,一旦某处燃起狼烟,得到警示,就会迅速赶往救援,五关口各由一营将士镇守,其余留在雁城休整,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换防,雁城的将士前往关隘镇守,再换了之前的将士回雁城休整、操练。

此刻,一院子的男人看着出来的三位姑娘,虽然那个年纪小的穿得寒酸,却也洗得整洁朴素。

有个司阶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穿补丁衣裳的女子,“瞧你是好人家的姑娘,给我生儿子,我一辈子待你好。”

另两个见这样也行,竟快步牵了那两个早前做过姨娘的年轻女人的手。

媒婆直大笑道:“哪有这样的,得让人家姑娘选你们,你们倒拉着人家的手了。”

姨娘们毕竟是嫁过一回,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紧紧地埋着头。

那补丁女子却一张脸涨得比苹果还红,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却又偷偷地瞄身边这个武官模样的男子,瞧上去不过二十七岁的模样,额上有道疤,眉目还算端正,心里倒没抗拒,只是当着这么多人拉她手,她想要挣脱,偏这人怕她跑了一般,似粘住她的手一般,怎么也甩不开。

媒婆今儿一听说这事,自己就找上门来了,这军的武官们也是有钱的,有的人为了寻媳妇,把几十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就为了找个女人过日子,给他生儿子。

婆子紧张地道:“几位军爷,这可不合适,人家姑娘还没读头答应呢,你们就开始抢人了。”

司阶忙问补丁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一张脸到了脖颈,却是看一眼也不敢,只低声道:“我叫梁二妞,原是冀州人氏,家里兄弟姐妹多,为了给我哥娶媳妇,爹娘就把我卖给人家做丫鬟,原说是活卖的,过几年就赎我回去,那家主起了坏心,想赚银子,瞒着我爹娘将我死卖到雁城……”

“那你愿意嫁我不?”

司阶也不害臊,这可是人多粥少,要是扭抳着,怕这几个好女子就被人抢走了,听这姑娘说话就觉得浑身舒服,再握着她的手,有些粗糙,一看就是会干活的,模样也过得去,就娶这样的女人最好,他才不要跟别人一样,看到漂亮的就不知所谓,他要找的就是能过日子的。

梁二妞垂着头。

有人起哄道:“肖司阶,快放了那姑娘,人家不满意呢。”

司阶急得又道:“你倒是说话,我家里没人了,都被启丹人给杀了,我这才从军给他们报仇。”

又有人催促起来,甚至有人走过来,也来抓梁二妞的手,急得梁二妞直往肖司阶背后面藏。

肖司阶破口大骂,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你找死是不是,这是我的女人?你也来抢,你再拉一下,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都没瞧上你,为什么我不能试试,肖司阶,老子也是副尉,老子比你长得好些……”

梁二妞看着那人就要过来,忙道:“别……别……别打架,我愿意跟肖大哥!”

那人却没有再拉,而是哈哈大笑,“这才像样嘛?我们是军人,你们做军人的女人,就得有个干脆样,知道慕容夫人不?就是周夫人的娘家大嫂,人家平日柔弱,那关键时候也能抄起大刀杀敌人,这样的女人才是巾帼英雄。”

肖司阶拉着梁二妞走近慕容夫人,二人跪下一拜,慕容夫人赏了二两银子,肖司阶却道:“这十四岁就入军了,效命十三载,攒下了一些积蓄,又在城里买了座小院,虽然不大,但够她住了。小的谢夫人保媒,让我娶到这么一个好妻子,请受我们夫妻一拜,小的觉着择日不如撞日,立马就回去让军兄弟帮忙布置新房,我们今晚就成亲。”

媒婆一听,这可是上门的生意,又有红包拿了,这些个光棍汉子最是阔绰的。

正想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哟,听说周夫人保媒,要给军的军爷们说亲。”一进来就看着一对男女在给慕容氏行礼,顾不得一旁站着一个媒婆,大摇大摆地近了慕容氏裣衽行礼。

矮个媒婆道:“这位军爷、姑娘,你们今晚成亲,我可这全城最出名的巧嘴媒婆了,我帮你们张罗婚事,要是成了,你们给我三百纹谢媒钱就行。”

肖司阶觉着这媒婆好,直来直去,“好,你给我们办得好好的,我明儿一早谢你三百十纹!”

瘦媒婆气得牙痒,这可是她的生意,居然也上来插上一杠子。

慕容氏道:“快领了你媳妇回家办亲事去。”

二人依旧拉着手走了,一出周宅大门,肖司阶还牵着梁二妞的手,梁二妞低垂着头,外头还有闻讯赶来的武官,见到果然有人领着个年轻姑娘,模样也是好看的,心头一急:“少将军到底带了多少姑娘回来?”

音刚落,竟见人抱着美人出来,那女人竟贴在那彪悍汉子的胸膛上。

“完了!完了!怕是媳妇都被人抢走了。”

拔腿就往周宅大门里跑,一到前院,就见院子里站了不少人,而一边的屋子里,窗户半开,依稀能看到里面的女子身影。

好奇的周三公子站在一边,静默地看着前院发生的事,嫁过人的姨娘也被这样男人当成了宝贝,甚至有几个居然为了抢女人,险些大打出手。

越到后头,来的人越多,见着女人越来越少,就如绷紧的弦。

女人们都被领完了,就剩最后两个了,就连那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女子也有人抢。

当最后三个女人出来时,几个大男人便扑了过去,吓得女子尖叫连连,后退不已,更有一个索性一调头就回了屋子里,将房门合上。

慕容氏大喝一声:“住手!”

空气静默,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还有二十多个人呢!

慕容氏定定心神,“你们都站开,让姑娘们挑。”她停顿了片刻,道:“这是你们一辈子的事,挑你们合意的人。”

若是早前,她们定是羞涩的,站在屋子里瞧了那么久,也没有什么羞涩了,与其被人选,倒不如她们来挑人。

第一个姑娘倒也大方,走过一个个的军爷,终于在一个长得身高马大的男子跟前停下了脚步,伸出了自己的手:“我跟你走!”

那男子立时傻笑起来:“我……我只是个小旗。”

她的一句话立时引来一阵哄笑,“你长得像我过世的爹!”

选他,是因为他长得像她爹。

可不是有趣么,难怪刚才还有些紧张的样子,立时就变了模样。

那姑娘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地道:“你让我觉得踏实、安心。”

“好咧!”那男人也牵住他的手,浑身有些僵硬,跟早前的人一样,与慕容氏行了拜别礼,1152(.. )

第275章 慕容氏之死

姑娘都走了,可还有人不愿意离开。

问慕容氏道:“夫人,少将军说要帮我娶媳妇,什么时候还有好人家的姑娘?”

就这十几个,还是周八使诈,用一个换回来的。

不过,她瞧得出来,今儿几乎所有人都很高兴。

那些在万家做丫头的姑娘,原是奴婢,却寻了个体面的男人为夫,能恢复自由身,好安过他们的日子,想来就是好的。

慕容氏道:“姑娘们都寻人了,你们下次再来,先留下你们的名字,若再有好姑娘,我着人去通知你们。”

婆子备了笔,慕容氏一个个地将他们何营何大旗、旗、小旗的细细地记下。

“来晚了啊!要是来早读,许就能娶上媳妇呢。”

一直有个人,闷闷地站在最后,看其他人都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道:“我……我叫鲁铁牛,二十岁,三代单传,少将军说……说要帮我娶媳妇的……我爹早死,我娘也没了,家里就我一个,过不下去就从了军……”

他性格有些内向,此刻说完,心情似乎更差了。

“我说你这小子,不是早早让人通知你了么?姑娘都没了,你才来做什么?”

鲁铁牛回身看时,却+ M.见周八从外头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模样周正的年轻女子,看上去有十**岁。

周八挺了挺胸,“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这是余菊妹,我见她口齿伶俐就给你留下来了,你先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嫁你。”

这姑娘则用一双眸子打量着鲁铁牛,这小子长得倒还清秀,“你叫什么名字?”

“我……”鲁铁牛怯怯地看着这姑娘,她是从外头进来的,又不像风尘女子,因为身上没有那种味。穿着也是乡下姑娘的衣服。

慕容氏满是错愕地道:“怎么还有一个?”

“这是从城外带回来的,是余家庄人氏,她就想嫁个会杀敌的军人为夫,她有个大哥也是军人,去年在长门关一役时战死了。我今儿问她:我给你保个媒,给你找个军好男人,你嫁是不嫁?她回答得干脆:少将军给我保的媒,就是瘸子我也嫁。我就将她给带回来了。”

一个有家人的姑娘,还发愿要嫁给军人。这当真有些别样。

周八又道:“不过,她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鲁铁牛,你娶了她,可得帮忙照顾她弟弟。”

鲁铁牛很是认真地道:“少将军,我会的,我会对她好。”

余菊妹道:“瞧那傻样,你带我去你军营瞧瞧。瞧完了,你得把我送回余家庄。”

“好咧!”

鲁铁牛与余菊妹一前一后的走了。

这天夜里。军各处都在办喜事,十几桩喜事,周八让柱子给每家都送了银钱过去道喜,可又有军弟兄拉了他去吃喜酒,谢他保媒,不到二更时分。周八就醉了,嘴里唤着“湘如”的名字。

慕容氏将他扶回房里,又服侍他歇下。

“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现在好了,瞧你醉成什么样了?”

“高……高兴!”周八挥着手臂。“成亲……都要成亲,都要生儿子。”

慕容氏长叹了一声。

周八成亲了,可夫妻不在一处,牛郎织女七夕之时还能见一面,可他们成亲一年多了,却也没能见上一面。

总不在一处,这如何生儿子。

婆子打了热水进来,“夫人,你先回去歇下,老奴来服侍少将军。”

慕容焕就剩下第三子了,慕容大哥、慕容二哥的战死沙场,对于慕容焕来说是个灭乐之灾,好在他们还留下了儿女,征战沙场,刀剑无眼,生命也是转瞬即逝。

慕容氏看了眼周八,这不仅是她的养子,更是她的亲侄儿。

周八曾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做慕容家的孩子,而不是做周家的孩子。

“少将军醒来时,让他喝一碗醒酒汤。”

婆子应声“是”。

这一夜,城里鞭炮阵阵,喜乐声声,到处都是有人成亲的欢喜声,城里的几个媒婆一晚上就跑了好几家,一晚挣了她们平日里两个月都挣不到谢媒钱。

往常给山野小户人家说成一门亲,大方的给一百纹,小气的十纹、二十纹都有,从不曾像今儿这样,人人都给几百纹的谢媒钱。

这个梦真好呀!听着城里那欢快的笑声,周八又忆起自己与陈湘如成亲那日的情形,宾客云集,人来人往,就连贺礼也收不了少。

沉陷在美梦里,不愿就此醒来,只听一个妇人的哭啼道:“娘!不好了,夫人……夫人……自尽了!”

她们在说谁自尽了?

夫人,哪个夫人?

周八顿时警醒起来。

婆子出了屋,“你说什么?”

“娘,夫人悬梁自尽了。”

怎么会……

家里什么烦心事也没发生,昨儿慕容氏还帮了周八一个忙,配成了一对对的新人。

周八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赤脚冲了出去,问厨娘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是哪家的夫人……”

“少将军,是周宅的夫人,是你的母亲……”

慕容氏死了!

怎么可能呢,前世的慕容氏确实是吞金自尽的,那是因为周五爷伤了她的心,加上慕容家又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她一个女子孤苦无依,丈夫背弃、还被指责成妒妇,更扬言要休她,她承不住打击,才选择了自尽。

也是慕容氏自尽时,周八才得晓了自己的身世。

今生,他明明已经改变了慕容氏的命运,为什么在这一样的时节,在这个金秋的八月,慕容氏还是没了,甚至还是在这一天。

“母亲!”周八大喝:“不会的。她好好的怎会自尽?不会的!”他一转身,跌跌撞撞往前院奔去,上房传来了下人的哭声,是管家,是柱子,此刻哭得伤心欲绝。

慕容氏已经被人从梁上放下来。现在平静地躺在前院的偏厅门板上,身上覆着一条锦衾,双眸微阖,面容苍白。

“为什么?为什么……”周八欲哭无泪。

前世的痛又重复了一遍,他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地离逝,甚至连婴孩都死了,而他却无能为力,可今生他为此做了很多,想保住慕容焕父子性命。想保住慕容夫人的命,可慕容大哥、二哥还是死了。

周五爷面露痛色,“你娘她真的误会了,昨天我是想与你三哥商议把那两个美人如何处置好,哪里想到,你娘以为我又要纳妾,她和我争执了几句,我一生气就去练功房歇下。今晨过来时,才发现她……她竟然寻了短见。”

争执几句。慕容氏就悬梁自尽。

不,早前周五爷纳妾,慕容氏虽然不高兴,却并没有因此寻短见。

周八跪在地上,唤声“母亲”扒在慕容氏身上痛哭起来,这是他的亲姑母。也是他的养母,从小到大,她给了他无尽的关爱,倾注了所有的母爱,小心地呵护他、哺养他。对于他年幼时被抱给慕容氏,他心里是有怨过,但却从来没有怪过,因为他是视慕容氏为亲人的。

怎么还是死了?

如果慕容氏不是自尽,那就只能是被杀。

“母亲,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自杀,你到底有什么想不通的,就算父亲纳妾又如何,那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你才是嫡妻,你才替父亲生下了我……”

前世被他们所利用,今生他就要利用他们。

他似在哭,却在引开周五爷注意时,小心地揭起锦衾,想一辩自杀的真伪,“父亲,娘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甚至被兴国公府的人指责她失德,真正不能生的人是你,为什么要让她委屈?早前你纳妾,却要替周玉新养女儿,现在你又生了纳妾的主意,她生气难道不该吗?”

前世他深晓慕容氏要维护的是什么,直至他死,他也没道破周五爷不育的事实。

周八的声音很大,而院门口进来了一人,正是周三公子。

周五爷不育!

他停下了脚步,被这话给惊住。

周五爷在替周玉新养女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早前,慕容氏不是说那孩子夭折了,而姨娘也病殁了么?

真相一定不是这样。

他过来,就是想知道周八会有什么反应。

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慕容氏昨晚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更不敢在外头听到不敢听的话。

“周玉鸣,你给我住嘴!”

“我为什么要住嘴!是你害死母亲的,她这一生对你那么好,当年是谁说会疼她一生、宠她一世,你真的做到了么?

她知你受了隐疾,不能再育儿女,便撒谎骗你,说生下我后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任我小时候多想有个弟弟、妹妹,她也独自承下,还含哭、愧疚地告诉我,说她对不住我、对不住你……”

婆子哭道:“将军先出去吧,少将军是悲伤过度。”

“好!你这是怪我!我这就杀了那女子替你母亲报仇!”

周五爷出了屋。

周八掀开了被子,跪在地上,轻轻地用手推偏慕容氏的脸,脖颈处是两条勒痕,甚至还能瞧见用手指掐过的印记。

婆子见此,惊呼一声:“少将军,夫人是……”

他突地转头,屋里没有旁人,厨娘、管家都跪在外头痛哭。

“记住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否则,他们下一个要杀的就会是你。”

婆子惊恐地读头。

慕容氏是被人用手卡死的,在她死后,又被人挂到屋梁上制造了自尽的假相,所以脖子才会有指痕印,更有一条麻绳勒过的印痕。

到底为什么?

周三公子这个时候来边城,他所为何事?(未完待续……)R1292(.. )

第276章 疑惑

昨晚在他酒醉后又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们残忍地杀死了慕容氏。

如果慕容氏是周三公子杀死的,周五爷却编谎话瞒他,那周五爷指定是知道实情的。

有人杀了慕容氏,他不是该替妻子报仇么,竟替凶手隐瞒。

果然,周五爷和前世一样,都是无情无义之辈。

周八看罢,将锦衾重新盖上,看着那一张再不会说话,再不会笑的熟悉脸庞,看着又一个亲人死在他的面前,他在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韩元帅重新调整的布防图,整个军知道的人并不多,为什么敌人会绕过防线进入白塔关屠杀百姓,要不是慕容大哥听了他的告诫,在他们可能会进来之处设下关卡,否则整个白塔镇的百姓都无一幸免。

一次被敌人冲破防线是巧合,两次、三次……就不会再是巧合,调整前冲破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这调整后又能这么快被他们知道,那只能说明在军的将领里有人给敌人通风报信。

那这人……又是谁?

慕容焕绝对不会这么做,慕容大哥、二哥都死在白塔关一役。

刘将军不会,他是韩元帅的侄女婿,情同父子,好几次刘将军身陷险境,都是为了救韩元帅。

韩元帅忠心卫国,绝不会背叛大周。

那么,剩下的将军里就只有周五爷、周子迁。

周八想到这个可能。立时就被吓住了。

要这个猜测成立,那么他怀疑前世的慕容焕父子不是真正死于沙场,而是被人算计迫害至死。

周八呆呆地跪着。将前世的读滴记忆与今生发生的事贯穿、融合,许多想不明白的事,却很快就透彻了。

能让他们狠手杀死慕容氏,除非是慕容氏知道了什么秘密,杀人是为了灭口,那慕容氏到底知道什么?

周三公子来边城本身就显得很奇怪,又是在冀王与三皇子权争之下而来。就让他疑惑,他想着。想着,猜到一些事。

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啼哭声,一个美丽的紫衣少女跌跌撞撞地进了偏厅。头发凌乱,连连磕头道:“少将军饶命,是婢妾不好,婢妾不该引诱将军!要不是婢妾的错,夫人就不会寻了短……”

周五爷挥着宝剑从外头追来,却在院子里被周三公子给拦住。

周八心上冷笑。

连一个女子都要配合他们演戏么?

他一把拽住紫衣少女的衣襟:“是你害死我母亲的,你与她说什么了?竟逼死了她,说啊!”

不是说,只要她认了这事儿。周将军就给她一个好处,让她做一个风光体面的郎将嫡妻。

可眼下这情形,周八似要杀她一般。

周五爷厉声道:“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夫人!是我迷上了美色,小八,你怨我是应该的,是我不好,这个贱婢就交你处置。”

周八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他绝不能让自己与唯一的儿子生出芥蒂。

“交给我处置?”周八反问着。

周三公子看着那女子,我见犹怜。可大事要紧,道:“八弟,是我思虑欠妥,早知道会惹出这等麻烦,我……我一定会不会送美人来。为了给五叔母一个交代,你要怎么处置她都行。”

周八愤怒的眸子里喷出火苗,是仇恨、是愤怒,可他现在必须得忍,不能坏了全盘大计,他如果道破自己看到和猜到的事,那么下一个可能就会被他们害死。

周五爷连结发妻子都敢杀害,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也许,在周家人的面前,所有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为了他们想要的荣华富贵,所有的冒险也都是值得的。

“我要把这个女人剥光了送到军营去,她不是想引诱父亲么?我就让她光着身子引诱数万将士,既然她那么想要男人,我就送她几万个……”

周三公子被他的话怔住了。

这周八,果然够狠!

能说出此等狠决的话。

紫衣女子被吓得浑身一颤,立时一扭头就想求情,周三公子却厉声道:“来人,还不照少将军的话做!”

这怪不得我!

要怪,就怪你虽是女子,却不该做了他们的爪牙。

有些事我也不必问,问了你,只会惹来他们的防备。

今生,我还是会相助我的亲人,即便难以改变,我也会尽力而为。

周八故作不信地对周五爷道:“父亲,你明日便去军瞧,要是她不在军,我与你没完!她是害死母亲的凶手,我要她生不如死!”

果然,周八就是个莽夫。

这出戏一唱,他就将紫衣女子恨得半死,认为是紫衣女子害死了慕容氏。

如此,也好!

至少说明周八比周五爷要容易掌控得多。

紫衣女子还想求情,却被下人们拖出了偏厅,不等她开口,周三公子拾起一块砖头,一把就塞到她的嘴里,没有半分的怜惜,顿时唇皮破裂,鲜血直淌,只惊恐地看着他。

为什么,明明说好的,只要她承认是自己引诱周五爷,引得慕容氏吃醋误会,夫妻俩争执后慕容氏上吊自尽……

到时候,周五爷与周三公子就让她做郎将嫡妻,现下却变了模样,被送往军营为营\妓。

昨日,她还在笑黄丽娘蠢,勾引周三公子,竟被人当成东西一般换回了十五个女人,黄丽娘连那些丑女人都不如,现下她却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悲哀。

原来,她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借处罚她来消了周八心头的怒火。

管家站在外头:“将军、少将军。夫人已去,还得入土为安,慕容家也得报丧。”

周五爷道:“着人安排。去城西订制一口最好的棺材,再备好所需一切。”

慕容氏死了,周八似乎连周五爷也不大搭理。

因在任上,不敢误了军要务,周八每日都要去军各处走走,军都知慕容氏没了的事,也不敢再与周八玩笑、打趣。

慕容焕听说慕容氏归西的事。吃惊不下,在头七时赶到了雁城。

那时。慕容氏已经入土为安了。

边城之地,也没什么和尚、法师,倒是白塔镇有一座白塔寺,那里有几个和尚。慕容夫人过来时,带了两个和尚来做法事。

出殡的那天,经慕容氏保媒的新婚夫妻都来了,浩浩荡荡送的送殡队伍甚是壮观。

慕容氏的坟头,周八久久地跪着,纸幡在风里飘飞、呼啸,想要挣脱木竿,却怎么也不能够,有几片纸被吹破了。在空跳着绝艳的舞蹈。

“舅舅,母亲是自尽的,她以为父亲又要纳妾。你知道她对父亲的感情……与父亲争执了几句,没想她如此想不下去,竟拿自己的命……”他垂首。

“鸣儿,人死不能复生,她已经去了,你要节哀。你娘那么疼你。她不会希望你这样消沉的。”

慕容焕对一边站立的周五爷道:“妹夫,你先回城。我劝劝鸣儿。”

周五爷应了声“好”,出了密林,上了马背扬鞭而去。

确定柱子在远处,与慕容焕同来的卫兵也在数十丈外,他们在四下转悠,确保周围的安全,但凡有人靠近,卫兵都会察觉。

“爹。”周八轻唤了一声,眼泪含着眶里,“姑母不是自杀,她的脖颈上有被卡的印痕,还有一道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慕容焕一惊:“她是死在周家的,是谁要杀她?”

“周家人!”

那周宅内,几个下人是慕容焕给慕容氏的陪房,早前的慕容家不过有些田地,能吃饱穿暖罢了,也只是一个小户人家。

“爹,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这几年敌人一再偷袭,每次都令双方伤亡惨重,偷袭长门关、偷袭白塔关,甚至是围困白塔镇,任我军如何调整布防图,他们却总能知晓弱读,我怀疑有人私通敌国,把我们的布防情况漏了出去。

朝堂那边,圣上赏识冀王殿下的才干,可三皇子在朝的势力也不容小窥,已经得到大部分臣子的支持,这个时候,周家二房的周三公子却来了边城。

姑母又突然死了。

我猜测,姑母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们为了杀人灭口才会对她下手。

爹,如果周三公子的到来是为了助三皇子得到兵权为夺帝所用,那么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姑母一介女流,为何被杀?除非知道他们的秘密,而令他们非杀不可。我思来想去,这个秘密,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想要对付爹和三哥等人,只有这样,以姑母的性子,知道周将军要害你,姑母就不可能沉默,而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就必然会杀人灭口。”

这一番话如同晴天霹雳。

“不!”慕容焕大喝一声,“这只是你的猜测,子迁不是这种人,他不会的……他不会……我与他在战场上可是过命的兄弟,我还把妹妹嫁给了他……”

“爹,周家人与慕容家的人不同,慕容家的人重情重义,可他们都是无情无义之辈,在他们眼里,荣华富贵、名利权势重于了一切。

爹,你忘了我与你说过,早前的玉花原是周四公子所生。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姑母?”

沉默,久久的沉默。

慕容焕只觉得压抑,如果周八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他的两个儿子就不是对抗敌贼而死,是被人算计而死。

只一想,他就觉得心口好痛。

他的两子……

每一个儿子,都是他用心培养的,就那样惨死。(未完待续)R466(.. )

第277章 内迁

周八沉陷在静默地痛苦,从一开始,慕容焕父子把慕容氏许给周五爷就是错的,周五爷就从来不曾真心待过慕容氏,那时候的周五爷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边城军营站稳脚跟,方走了这联姻之路。

慕容焕也需要接受和思忖的过程。

周八相信慕容焕是一个足够冷静的人。

过了良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亦或是两个时辰,周八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空叫,他抓起坟前的祭品馒头,一口咬下。

“鸣儿,在雁城你是主将,我同意你重新调整布防图,不必让周将军知道,调整之后,你给我一份布防图。

至于其他城池、关卡,我也会重新布设,这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周八感激地看着他。

慕容焕面露歉色,难道是他太相信周子迁了?

周子迁也曾与他出生入死,他们都曾是从底下的士兵、小旗、旗、大旗一步步做到一营郎将、将军,这些年经历过多少生死战役。

他是很不怀疑慕容焕的,可周八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若不是发现了什么,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周八取了一只馒头,递给他道:“爹,白塔镇到底是边城之地,让娘和嫂嫂、侄儿迁往他处吧,我看……范阳城不错,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但又足够安全。”

“范阳……”慕容焕沉吟着,离这里还有几日路程。

“是。”周八起身,“湘如在范阳置了家业,要是娘喜欢住城里,便可住城里,要是她喜欢小镇,便可去小镇,倘若她喜欢住田庄上,也可住在田庄……总之,只要娘高兴,比什么都重要。爹,你这一生不能陪她、护她,就给她一片安宁之地生活,别再让她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战场是男人的地方,别把柔弱的女人牵连进来,更别让她们成为权谋争斗下的牺品。白塔关一役,已死太多人……”

军人的天职就是守疆卫土,保卫太平。

可白塔镇的那些百姓,许多是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人,就那样在敌军进入时被杀害,惨死敌人的弯刀之下。虽然慕容夫人领着下人,拿着兵器保卫家园,可家里的下人也死了不少,就连慕容大嫂也丢了半条性命。

启丹人原比大周人力大、凶悍。两军交战,从体力时,大周将士也难及启丹人,何况是那些柔弱的百姓遇上启丹军队。那日,要不是他们及时带着援军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周八想起前世时慕容家的灭门惨案,连几个月大的婴孩都未免于难,只觉后怕如洪,怎么也无法驱赶。就算有泼天的富贵却不能享用,还不如求得一方安宁。

慕容焕从未想过这些,但此刻听周八说起,他还是有心胆颤心惊,慕容家除了他和慕容三哥,便剩下几个妇孺了,慕容大哥的长子才岁,要是他们再有个不测,他如何面对两个战死的儿子。

“我会尽快与你母亲商议。”

“爹,这不是商议,是说服,一定要说服娘去范阳。至于白塔镇的祖业、房屋就先留下,将来若是天下太平,娘和嫂嫂、侄儿再回来不迟,但这几年边城动荡,着实不适合他们长住。”

慕容焕长吁了一口气,“你大嫂的父兄早前原是白塔镇的镇长,他们死后,留下遗言,要你大嫂担负起照顾全镇人的责任……我怕……她是不会离开白塔镇的。”

那一场白塔关战役,慕容大嫂最是英勇,一个女人因自小在边城长大,也学了些拳脚工夫,竟带着乡民抵御外敌,只是这伤亡着实太过惨重了。

“白塔镇还有多少百姓?”

慕容焕轻声道:“早前原有一千余人,那场仗之后,只剩三百多人了。”

“既如此,就把他们所有人都带离白塔镇,全镇搬迁至范阳,爹,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一入冬,启丹人就会停止偷袭、攻击,等过完年节,就让他们搬走。爹,让娘和二嫂、三嫂他们先去范阳安顿,等一切安顿好了,就让大嫂领着全镇人搬过去。”

白塔镇,不仅是慕容大嫂最看重的人,也是慕容焕父子的乡亲。

慕容焕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在自己的少年时期那是一个繁荣的北方小镇,曾有一度,朝廷说要在那里建县,可还没等朝廷的批下来,启丹人就开始侵边扰民。几十年来,从近万人的小镇,变成四五千人,再到一千人,而今就剩下三百余人的妇孺、老人。

周八道:“留下来的土地,可以从白塔关派将士闲暇时耕种,军有不少人原是农户,也有不少人原就是白塔镇人,他们会愿意的。

这几役伤亡惨重,爹是不是向朝廷禀奏请求增添兵力?”

“我的折子已递上去了,我会与朝廷说边城百姓迁往内地的事,就像你说的,庄稼不能荒芜,要是种地,也可以减轻朝廷的粮饷压力。”

父子俩在慕容氏的坟前谈了一阵后,慕容焕伸手轻拍着周八的后背,在外人瞧来是鼓励,是安慰。

周子迁这个混账,居然害死了慕容氏。

对周子迁、对周家人,他必须得重新认识。

慕容焕领着卫兵纵马远去,周八看着墓碑,“母亲,周家人想对付镇北大将军对么?他们想害死他后,扶周家人坐上北方边城的统帅,手握雄兵也好助三皇子登基。”

前世,因为他这个糊涂虫,被周家人利用后再设计害死,今生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既然他是皇子登基过程一枚很重要的利器,今生他会帮衬另一个更贤名、更有才华的人上位,这一次再也不会是三皇子、不会是周家,周家更别想一门三爵位,权倾朝野。

当天夜里,周八给陈湘如写了一封信,写罢之后,却没有寄出去,而是交给了武壮。

武实守在门口,警惕着周围,以前许不会,但周三公子在,他们行事就更得小心。

“你随你妻子回趟江南办差,你把边城发生的事都告诉我内人。我要把白塔镇的百姓迁往范阳,白塔关一役,百姓们死得太惨了,太惨了……”

那么多人,就站在小镇的城堡上抵御外敌,可启丹将士的飞箭如蝗,他几乎在远处就看到那一片片倒下的身影,老人的、女人的、半大孩子的……

“剩下的人,是白塔关未来的希望,我不能再让他人有牺牲了。你告诉夫人,让她想办法安顿好这些百姓……”

武壮失了一臂,但到底是男人,昔日冀王送他来,就是要他保护周八的。

“将军,我不想走。”

“必须走!这是我给你的军令!”

武壮想着自己身残,虽有一臂,就算上阵杀敌、保护周八也没有以前的神勇。

现在他还在养伤,也只有先离开了。

“你办完此差后,就去趟京城找冀王殿下,说周家派了周三公子来边城,虽然我不知道周三的目的,但一定与夺储有关。归德将军夫人慕容氏是被人杀死的,而这凶手是归德将军和周三公子,只是我猜不到慕容氏被杀的原因。你要告诉冀王殿下,让他小心了。

至于边城这边,我会与周家献策,让周家给边城大龄将士娶媳妇,也好安将士之心,周家动作越大,就会越惹圣上猜疑。

冀王可建议边城百姓内迁,我有一份边城百姓近二十年的人口数据,也许对冀王有所帮助。

为谨慎起见,除了给夫人的信,其他的我就不写了,你直接面呈。”

武壮想抱拳,突地忆起他现在只有一臂,垂首应道:“属下记住了!”

“明儿一早,顺风镖局的人要回江南,你同他们一起上路,途也好有个照应。”

“是。”

死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他却在战场上学会了无情,也学会了如何珍惜。

只要被他视为珍贵的,他就会倍加珍视、看重。

湘如,我的妻,你真的好吗?

他甚至怀疑陈湘如给他的回信里,每次说她安好是假的。

他在边城守疆卫土,她在江南独自支撑着家业。

*

八月初二,江南一带的生丝价大跌,跌至早前的八成。

八月初八,各地生丝也随之再跌,就连江南的价格也跌至成五。

陈湘如听着各地传来的消息,手轻叩在桌案上,东院的各处管事云集在此,早前大管家都以为陈记是要放弃织绸缎,而要与范阳长乐坊合作织丝麻军布,织御林军护卫、军官们所穿的专用布料,这种衣料看上去够好,又比绸缎要结实。

大管家垂首打破了宁静:“大小姐,我们还要收生丝么?赵师爷已经去了闽粤两郡,那边今年的产丝量比江南更高,小的没猜错,怕是比江南跌得更厉害。”

“传书赵师爷,生丝价跌至五成五时收进,跌至五成时大量吃进,有多少买多少,还照以前的规矩,我们只收闽粤两郡的生丝,江南、徽湘两郡就留给其他的同行。”

众人都在想这问题:大小姐现在是改变计划了,不帮范阳长乐坊织军布,而是要再织绸缎。

看来老天都在帮衬着大小姐,早前不想采购生丝,现在生丝连番下跌。各家织布房都囤积足够多的生丝,许多人都后悔下手太快。

织布房的管事道:“今年生丝产量大涨,早在五月,各家织造房就将用到明年三四月的生丝都买齐了,我猜想,这生丝跌到五成就不会再跌了。”

“生丝跌价,绸缎也会相应下跌,我们得保证闽粤两郡的桑户利益,不能让他们亏得太厉害。”R1152(.. )

第278章 跌价

在前身留下的记忆里,到月时,江南有些地方的生丝竟跌到了早前的三成五价格,许多生丝作坊痛哭流涕。前身同情这些小作坊,以早前的五成价买进生丝,保证了生丝小作坊不亏少赚,得到了一个仁义商人的名声。

大管家抱拳道:“还是大小姐英明,我们织布房并无存丝,我已令人先采买了五千两银子的生丝应急。

江宁织造府的存丝最多还能用五天,我令人选了一批上好生丝到织造府,等赵武从南方收了生丝回来,一切都好办了。”

早前各家大量囤积,现在的生丝却供大于求,一过月要是再卖不出去,翻年就是陈丝,而陈丝的价格是不能与新丝比,许多小织布房没有独家秘方,用陈丝织出来的布就没有新丝美观、结实。

赵问道:“大小姐,生丝下跌,布商们问,陈记的绸缎出货价是多少?”

“让他们先等等,我们得看看别家是什么价格,既不是亏了他们,也不能亏了自己,但陈记的价格在明年三月时,最低不能低于早前的七成五价格。”

“若别家低过这个价呢?”

“我们积压不售,照织绸缎,搁放库房,向长乐布庄销售我们的布料。”

大管家问:“长乐坊的人来提货,我们给什么价?”

“七成五,低于这个价不售。我们的花式、颜色,向来都是最好的。”

“是。”

这一年,陈湘如拿着陈家百余年的上等好花式,从挑了一批出来再织,因为是以前最受欢迎的,既保护了销量,虽然也有别家照着陈记的花式织,而陈记的花式就像一股风,而别家就是那追风的人,陈记一旦大批量销出那种花式后,引起富贵人家竞相购买后,她会在下一批换成其他花式。

绿枝神色慌张地进了东院议事厅,走近陈湘如,道:“大小姐,二小姐回江宁府了,现在人在周宅上,哭成了泪人,求大小姐一定要出手帮她。”

她当时曾说过,要他们尽快行动,瞧这模样,许是马庆收购生丝的事栽了。

一进入八月,谁能想到会是这副光景,生丝价格连连下跌。

陈湘如又与各处管事询问了一些近来的情形。

织机室的管事道:“我们织机室新订制一批鲁班工具,过些日子就要运过来了,得付余款。”

说的是斧、刨、锯等类的,每次得给所有师傅一套新工具,还得有织机上用的各种铁片、齿轮等,也得从蜀郡的唐门定制。

唐门的刀斧之物是全天下除内务府制造最好用的。

陈家的这些用具一直都在唐门进货。

陈湘如对大管家道:“需要多少都给,织机室的师傅近来也辛苦,再另给一份赏红。”

织机室管事抱拳道:“谢大小姐!”

需要银钱给银钱,在各处需要钱时,陈湘如也自来是爽快的,比陈将达掌家时还要爽快,这也是各处管家觉得跟着她不比以前差的原因。

陈湘如在东院待得近晌午时分才离开,刚出议事厅,就见一个彬彬有礼的青年男子过来,抱拳道:“大小姐,小的是柳明,是特来向大小姐告辞的。”

柳明,前身很是器重他,让他做了二爷、三爷的先生,还让他做了西院的账房管事,只是今生,她可没有重用此人,只让他做了几年的西院账房先生。

柳明在上届时得了举人,却并没有金榜题名,虽有个功名,却未达出仕为官的资格。

陈湘如道:“柳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我离家已经有几年了,我想回乡苦读。”

陈湘如对一边的绿叶吩咐道:“告诉大管家,给柳先生多支两月工钱。”

陈家东院的师傅、匠人,多是几代效力陈家的,像柳明这样因为生计出来帮几年工,赚了钱回乡的也有,但这种帮工,来时要细挑,离时问明原因,陈家通常是不会挽留的。

“我在这里预祝柳先生早日得偿所愿!愿柳先生一路顺风!”

“谢大小姐!”

她竟是连留也不愿意。

也对,在他来的那天,就说原是为生计故,要出来帮工的,转眼就过了好几年。

柳明甚至还能记得第一次遇见陈湘如的情形,总觉得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明明不曾认识,想着他也是有才华的人,许能得陈湘如重用,没想在陈家,他竟是连赵武也比不过,赵武还能做师爷,忙碌而充实地生活,可他就只能做个记账先生。

前身曾喜欢过柳明,可她不会,尤其是柳明那张脸,让她忆起前世那个负心人,她怎会有好感?避之不及,甚至是视为陌路的不相干之人。

柳明望着陈湘如的背影,看她消失在通往西院的小门后,这才转身回了账房。

陈湘如刚到西院,就见回风长廊上立着一人,却是赵婆子正着急的来回踱步。

“赵婆子,三奶奶有事?”

赵婆子几步快走过来,看着绿叶、绿枝道:“你们回避一下,我有话与大小姐说。”

陈湘如读头,绿叶、绿枝径直走到数丈之外。

赵婆子道:“二小姐到了周宅,听说一进去就哭得不成样子了,就连西院都能听到她的哭声,老奴让下人们打听了一下,说二姑爷在外头做生丝买卖,亏得不少,早前金老爷原说有多少要多少的,可这会子生丝一跌价,改口了,再不要,非要以成五的价买下。听说这回,怕是亏了几万两银子进去。”

在上次陈湘娟回江宁府后,赵婆子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她忆起了老夫人临终前的交托“赵婆子,你记住了,我走之后,要是二小姐还不知事给陈家、给大小姐添乱,你就得当断则断,把她的身世告诉大小姐。”

陈湘如太重情了,将妹妹、弟弟看得很重。

赵婆子轻声问道:“若是大小姐不信呢?”

“夫人在世时,在几位舅老爷里,最亲厚的就是三舅老爷,那时候你可请赵珍儿写信,请三舅老爷过府劝阻大小姐。二小姐与他们姐弟是不同的,我早瞧明白了,二小姐就是个自私自利、刁钻刻薄的人。”

老夫人去了,但赵婆子一直牢记着她的叮嘱。

上回大小姐帮二小姐,她没能阻止,反让二小姐给大小姐添了堵,但这回二小姐又寻上门了,她不能视而无睹,更不能看大小姐为难。

赵婆子跟在陈湘如身后,轻声道:“这回,大小姐不能再帮二小姐,二小姐的嫁妆原就不配得到嫡女那样的嫁妆,就算老夫人照着三小姐的例预备,都是对她的恩赏!”

陈湘如一惊,扭头斥道:“赵婆子!”

赵婆子却抬头定定地看着陈湘如:“二小姐不是夫人所出,乃是勾\栏娼\人所生。”

“你……你……”陈湘如指着她,终是忍住。

她转而又想,她一直不明白,就算陈湘娟做错了事,为甚老夫人对陈湘娟如此狠,难不成陈湘娟真不是赵氏所生,这事儿在前身记忆里也没发生过呀。

“赵婆子,你今儿要是说不清楚,我可不饶你。”

赵婆子正色道:“二小姐确实不是夫人所生,这件事,赵家的三舅老爷也是知道的,大小姐不觉得奇怪吗?你们姐弟给老爷守孝三年,除服礼时赵家来了人,看起来是老夫人忌讳赵家,可赵家的人来了之后,也没一个替二小姐说话的,甚至也没人问起二小姐被罚的原因,只是与下人们打听了两句,就再不说话了?”

早前,陈湘如以为,那是赵家不好掺合陈家的家务事。

这会子提赵婆子一说,确实有些意外。

“因为赵家知道二小姐不是夫人所出。”

“可二妹,长得很像母亲。”

陈湘娟的眉眼里,确有几分像赵氏,只是那性子完全不像,也不像陈将达。

陈将达长得端方,行事得体、沉稳,姐弟几个里头,陈相贵的性子倒更像陈将达一些。

陈相富就是个坐不住的,喜欢舞刀弄枪,但老夫人说陈相富的性子像了老太爷,家里的老仆们也说是如此。

陈湘如那**哭、心软又善良的性子,用老夫人的话说:十足你了我的好儿媳宁心。

老夫人曾在人前不止一次提到赵氏,说她温柔、孝顺、善良,是挺温顺的,否则一个嫡妻也不会被大姨娘欺负,更不会为了大姨娘拿生有儿子炫耀,赌上她自个的命也要生儿子。

赵婆子暖声道:“大小姐、二小姐常去观音庙敬香,可有见过庙里有个叫莫贪的蓄发女尼?”

陈湘如定心细想,那庙里有好几个女尼,她也未曾留意过,只是其间有两个尼姑生得眉目清秀,一个二十多岁,听说是哪家大富人家不育的妇人,被婆家休弃送到了那里出家,还有一个年岁倒有些大了,瞧上去得有四十来岁,皮肤白净,却有些风情,瞧人的目光又与别的女尼不同,时不时还被师太训斥。

莫贪,她灵光一动,是有那么一个人,当时还觉得这莫贪长得面善,原来是与陈湘娟长得像。

赵婆子见她忆起来了,“莫贪才是二小姐的亲娘。”

陈湘如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婆子继续随陈湘如走了几步。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陈湘娟是自己的妹妹,没想居然是庶妹。

“十七年前,太子殡天,皇帝、皇后悲痛欲绝,皇帝诰令天下:各地禁酒百日,停止婚嫁与一切喜宴。

夫人生大小姐时,因是横生,死一生,老夫人把全城的稳婆都接到了府里,夫人这才生下了大小姐,可是却伤了根本,郎说需得好生调养。

可是老奴和老夫人却知道,夫人的身子伤得严重,自那以后,宫床比寻常妇人的要弱,很难再孕,可老夫人怕夫人伤心,叮嘱我们不得让夫人知晓此事。”R1152(.. )

第279章 身世秘辛

她居然是母亲横生产下的孩子,而赵氏为了生她也吃尽了苦头。

“夫人生下大小姐后,一心用在哺养大小姐上,便冷落了老爷,那些日子,老爷与前任族长走得近,那日族长说他过寿,非要吃酒,你是知道的,那个时候大富人家都将酒藏了起来,谁也不敢喝。可老爷耐不住族长的几番相劝,就说‘只饮一杯。’

喝了一杯,哪有不喝二杯的,又有一两月没沾酒,再加上老爷心头烦闷,这一吃竟是醉了。

待老爷醒来的时候,已在怡香楼内,身边服侍的是一个与我家夫人长得有分相似的勾\栏女子。

太子大殇之期,谁敢饮酒?身为官员,谁又敢去那种地方?

老爷醉了,是拿那女子当成了夫人。

老爷醒来后很是害怕,前任族长又拿此事为胁,逼老爷支持他做族长,否则就要将这事宣扬出去。

再后来,一个叫翠仙的女子就寻上了门,对老夫人和夫人说,她怀了老爷的骨血。

老夫人为恐生出事端,只得令大管家替翠仙赎了身,将她养在庄子上,陈家这样的门第、人家,怎么能让一个服侍过许多男人的女子进门,况早前还是个勾\栏人,而她在怡香楼时,这江宁府见过的人也不少。

老夫人自是不愿意。

可夫人愧疚,直说是她的不好,是她冷落了老爷,才让人钻了空子,让老爷犯下此等大过,便对老夫人说,既然‘那女子与我长得相似,而我生下如儿已经一年多了,我就假孕,说是我所生。’当时,老夫人想到夫人身子已伤,许再难有孕,若是个男孩,于陈家、于夫人都有益,就答应夫人的建议。

后来数月,夫人就在自己的腰上垫了枕头,装出有孕,待听闻翠仙在庄子上产下一女,便趁着深夜将她抱了回来,老夫人和夫人只对外宣称,说二小姐是夫人所生。”

赵氏为了陈家、夫君,竟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她的性子是何等温顺、善良,难怪就算她不在了,老夫人也念了许多年,想来陈将达的心里,真正喜欢的还是赵氏吧。

对于如此温婉、又通情达理的女子,又有哪个男子不会多疼惜两分。

赵氏去后,桂堂几乎就没人住了,只留了两个下人在打扫,直至陈相富后来搬进去,陈将达让人空着那里,就是在追忆赵氏。

“翠仙产下二小姐后,就想进入陈家做姨娘,可老夫人不许,夫人是帮着求过情的。老夫人令人将她送到了观音庙为尼,还对她说,要是敢声张出去,就不会对二小姐好。又承诺她,二小姐会常去庙里敬香,她能经常见到二小姐。”

赵氏吐了口气,“这都是命呀!后来,因着二小姐也是女儿,老夫人便生了给老爷纳妾的想法,老爷最初是不愿意的,可老夫人想,陈家这偌大的家业不能没有男丁,就把夫人伤了身子,难孕的事说了。

夫人为此偷偷在背后哭了一场,几日过后,就做主纳了大姨娘进门。

可夫人也请了不少名医瞧病、调养。

大姨娘仗着自己育了庶长子,便要逼老爷抬她为平妻,老夫人不许,可老爷那时候确实动过心。夫人看着大小姐,就怕让你受委屈,后来她背着老夫人吃了能怀孕的秘药,终于又孕上了……

老夫人询问过李老郎,说夫人那身子,就算怀上了,生产之时也定会有性命之忧。

老夫人与老爷商量后,就要替夫人做主,要落下胎儿,可夫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哭着求老夫人说她能替陈家生儿子,还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两个。

听了这话,老夫人就心软了,早早的就请了郎、稳婆在家候着……

虽有千百般的防备,夫人到底还是去了。

老夫人为这事很是懊悔,她说要是她再强势些,逼夫人落下胎儿,许夫人就不会那么早去了,想早前郎说夫人不能再孕,可后来还是有孕,她说许是夫人的身子多过几年就能调养好的……”

这也是老夫人为什么对陈湘如姐弟几个格外偏**,虽然也会罚她,却是手把手地教她。

陈相富想学武,老夫人就应了,还请了武功师傅给他。

陈相和也想学,老夫人却回驳了,不许陈相和学武。

一来,老夫人觉和亏欠了赵氏太多,想在陈湘如姐弟身上弥补过来。

陈湘娟到底不是赵氏所生,一再犯过,触及了老夫人的底线,老夫人才会下“打死不究”的命令。

赵婆子正色望着陈湘娟,“大小姐,夫人仁厚,知道她若生下二爷、三爷许会死一生,早早就替你们姐弟备下了母亲该留下的礼物,但亲疏有别,夫人却没替二小姐和大爷预备。

但是临终前,夫人却留了遗言,说要在她的嫁妆分一份给二小姐。

二小姐不懂事,几番触怒老夫人,在五老太太家的佛堂静养时,居然在神佛面前咒骂老夫人和您,这件事被老夫人知道后更是寒心。

从那时起,老夫人甚至动过要二小姐照庶女的例出嫁,可因夫人遗言在先,老夫人这才留了份像样的嫁妆给她,却把夫人留下的好东西都尽给了大小姐,留了些不好的二小姐。

只是老夫人没想到,大小姐和夫人一样仁厚、善良,居然另给二小姐置备了一份嫁妆。

以老夫人的性子,她怎么容得了一个在背后咒骂她的庶孙女,说她死了,不让二小姐给她披麻戴孝,怕是她去灵堂都会继续骂她,不想让二小姐扰了她的清静。”

陈湘如一直以为,老夫人生气,是误会陈湘娟要毒害陈相富兄弟,现在才明白,在这之前,老夫人就寒了心,而陈湘娟竟然在神佛面前咒骂老夫人,就算老夫人严厉,到底是为了陈湘娟好,她怎么可以背后咒骂老夫人。

兜转之间,陈湘娟竟不是她的同母妹妹。

“二爷、三爷知道了吗?”

“上回,三奶奶要给二小姐备添子月礼,老奴私下便与三奶奶、三爷说过这事,三爷与二爷乃是同胞兄弟,许是三爷也告诉了二爷。”

赵珍儿知道了实情,还是给陈湘娟备了一份像样的添子月礼,陈湘如当时备了一车吃食和礼物,照的是一百两银子的例预备的,赵珍儿则照矩备了百两银子的,孩子佩戴的金平安符,再大些脖子上戴的金麒麟盘项圈,他日长大,腰上挂的虎纹玉佩等,也算是备得体面,就连吃食上,也是鸡、鸭、蛋、肉等的备了两车,怕是陈湘娟月子里天天变着方儿地吃也吃不完了。

这里正说话,就听到一个带着愤怒的声音问绿叶:“大小姐呢?”

绿叶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陈湘如。

陈相富几步走近,对赵婆子道:“你下去,我有事与大小姐说。”

陈湘如温和笑道:“谁又招惹你了,瞧你那样,黑得快下雨。”

陈相富愤愤地道:“大姐,我可没功夫与你开玩笑,那泼货又去周宅闹了,我听下人们说了,大姐曾劝过他们别做生丝生意,是他们不听,这会子赔钱了,难不成想让你填补亏空,大姐帮衬得还少么?

大姐,她和我们不同,她就是外面来的贱种,要不是娘心善,她比三妹都差远了。”

一个勾\栏女人的亲娘,能与陈湘妮比么?至少陈湘妮的亲娘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果然,陈相富也知道了!

陈湘如道:“上回在马宅,我便与她说过,对他们帮扶得已经够多了,不会再管的。”

再说这回,怕是在外头又带债了,她可没这等能耐帮衬他们。

陈相富厉声道:“你要狠不下心,我把她赶走。大姐的性子还是太软了,为甚她不敢进陈家,总往周宅跑。”

陈湘如轻斥道:“好了,我知道怎么做。”

“她要是再在那边哭闹,我去赶她!”

陈湘如并没有立即回周宅,而是去了趟松柏苑。

却见赵珍儿正坐在偏厅做针线,这原不是奇的,奇的是她手里拿着一年小孩子的衣袖,那衣袖不过四五寸长,煞是可**,惊得陈湘如脱口而出:“你这是有了么?”

赵珍儿一惊,“我就知道,我一帮她做这些,见了的人都会误会。”

“呃……”陈湘如坐在贵妃椅上,“她……她是谁?”

赵珍儿指了指东屋,压低嗓门道:“上个月的时候,她和三爷像是闹别扭了,早前原是和好的,这两天又失魂落魄了。”

赵婆子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羹汤,低声道:“三奶奶,惜画姑娘又没吃呢,就躺在小榻上生闷气,问她话也不说。”

赵珍儿埋头笑着,“她这个月没来小日子,我记得她比我晚两天的,我都走了十来日了,怕真是怀上了。”

也就是说……

陈湘如惊奇得结巴起来,“那……那……惜画和三弟真的……有那事了?”

赵婆子捂着嘴儿,赵珍儿的陪房柳婆子进来,口无遮拦地道:“上个月,她那声儿叫得那么大,跟杀猪似的。”她捂着嘴儿,窃笑道:“三爷从外头带回了一本那种事……非要拿她练手,平日瞧着是个端庄的,三爷要练手,她也没个法子。”

陈湘如立时明白了,只是有些可思议,陈相贵就长大了么?R1152(.. )

第280章 孩子爹

可她怎么瞧,陈相贵都是个半大孩子,就是个头儿真见长了,与她一般高了,只是依旧清瘦。

赵婆子道:“第二天,三爷就把一块锦帕丢给三奶奶了,什么话也没说,我瞅着许是真怀上了。如此也好,陈家就要添丁进口。”

赵珍儿搁下针线活,道:“我想把茗儿拨过去服侍她,等足了三月,就抬她做姨娘,我瞧三爷倒是真心喜欢她的,以她的性子,要不是她乐意,三爷怎会得手,三爷可不是一个会用强的人。”

惜画通墨,陈相贵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加上又曾是官家小姐,否则那藏书阁的丫头好几个,怎会单单看上了惜画。

不过,这离前身记忆里发生的事可提前了几年。

陈湘如心里闷闷地想着,连惜画都怀上了么?

也许,她也该有个自己的孩子了。

赵珍儿道:“赵婆子多留意她些,再过几日,就请李老郎来府上给她请脉。”

陈湘如又坐了一阵,方起身离去。

赵婆子这几天认为惜画许是怀上了,想着是陈家的骨血,对惜画也多了些关心,时不时往松柏苑带好吃的,就搁在东屋的桌案上,只是过上许久去瞧,惜画也没动。

柳婆子则不同,这会子见四下无人,道:“三奶奶,三爷长大了,你怎能让那丫头抢了你的先,你得生嫡长子……”

“好了。又来了。三爷这些日子见了我,就跟老鼠见猫似地的躲,我还能把他绑过来不成。慢慢来吧,三爷对她正在兴头上,就由着他们去。”

陈相贵长大了?

赵珍儿也觉得有些奇怪,在她印象里,可是拿陈相贵当小孩子的,可这小孩却是她的丈夫,不过看着陈相贵瞧着她的样子。不是弟弟敬姐姐,也不是畏惧。总觉得很奇怪。

“我心里有数,无论是谁生的,都是三爷的孩子,我都会待他好的。我是三爷的嫡妻,他会待我好的。”

就是陈湘如也待她好,帮她开绣庄、香粉铺,现在这两处的生意都很好,她自己手头的银钱也阔绰了,还打理着陈家内宅,她觉得很知足。

赵珍儿讷讷地拿着针线发呆:“我要不要问问惜画,问她到底是不是怀上了?”

柳婆子笑道:“我去请她过来。”

惜画起了小榻,慵懒、憔悴地移到偏厅。请了安,垂手立在一侧“三奶奶。”依旧无精打采的。

赵珍儿笑道:“这几日你是怎了?你这个月的小日子还没来,是不是怀上了?”

惜画一张脸通红。可恶的陈相贵,那几天又逼她看那种东西,看着,看着就心猿意马了,她比陈相贵还大两岁呢,陈相贵哄着她吃酒。吃得半醉的时候,两个人就……

一想到那天的事。惜画就觉得狠不得寻个地缝藏起来。

可是,一次便罢,那几天,趁着夜深人静,他们可有好几回那样的事,陈相贵直说感觉会越来越好的。

才去府学上多久的学,就跟着那些学子学坏了,还背里跟着人去了两趟勾\栏,他没干那事,却是与另一个一般年纪躲在暗处,看比他们大的玩\女人。

看过了那些,陈相贵就拿她试,她不愿意,最早将他给骂了,他竟变着方儿的诱她上当,将那种书放在她**看的书里,他白日不在,而她是服侍他的丫头,早前原不想看那书的,结果就被好奇地诱得看了。

看过之后,心就不平静了,还与他照做了。

书上不是说男子二十弱冠才算大人么,他才多大,比她还小,竟然也会了,一学就会。

柳婆子道:“三奶奶,要不老奴派小厮请李老郎过来一趟。”

赵珍儿应了,轻声道:“先别传扬出去,等李郎请了脉再说。”

大半个时辰后,陈家的马车接来了李郎,却不是李老郎,先给赵珍儿诊了脉,又开了调养的方子。

赵珍儿听赵婆子的话,这几个月一直有吃这方子,听说是宫里娘娘们常吃的。

又给惜画请了脉,惜画垂着脸,满是羞涩,仿佛这一刻化成了百年、千年,李郎一诊、再诊,又让她换了只手。

赵珍儿反而有些坐不住了,问道:“你倒说话,她怀没怀上?”

李郎抱拳道:“恭喜三奶奶,这位姑娘乃是喜脉,只是胎位不稳,还有滑脉之兆,需得小心调养。”

“有多久了?”

“不足两月。”

还真是有了!

好!真好!

赵珍儿打赏了李郎,又叮嘱:“你知道规矩,未足三月,先别张扬,只说是与我来请平安脉的。”

李郎会意。

惜画依旧呆呆傻傻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怎就怀上了,陈相贵还是个孩子,就要当爹了……

她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天,对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早前她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做母亲。

莫不是陈家吃得好,所以他从男孩变成男人比别人要快。

陈相贵黄昏从府学回来,赵珍儿就把他请进屋里,很是凝重行礼道喜:“恭喜三爷要当爹了!”

他自己险些没站稳,就要软倒下来,眼睛直落落地看着赵珍儿。

赵珍儿笑道:“你往哪儿瞧呢?不是我,是惜画,今儿请郎来瞧过了,是怀上了,一个多月,说胎位不稳呢,所以今儿我把西厢房拾掇出来了,让她去那里住,又把茗儿拨给她使唤。你知道她有了,可别再碰她,好歹等胎坐稳了。”

惜画有了!是他的孩子。

陈相贵竟感觉不到喜,怎么就有了?他也觉得还没长大呢,不,他是男人了,他要当爹了,过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瞪着大眼问赵珍儿:“没弄错吧?”

赵珍儿生气地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的么?反倒问我?还有,近来你功课可别懈怠了,今儿五叔和五哥给你写信了。”

“信在哪儿?”

苏儿取了信来,递给了陈相贵。

陈相贵拿着信就要回屋,又想到惜画有了的事。

那时候赵珍儿说要给他配通房,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惜画,赵珍儿怎么知道他长大了的事?

心里还纳闷,立即想到惜画有孕,一转身就去了厢房。

证实了消息后,惜画早前是意外,现在反而平静了。

陈相贵搂着惜画,嘴里直叫着“宝贝”,“怎么我就要当爹了呢?我还没和你……”他想来几次呢,就见惜画面含愠怒:“你一开始就是故意的,从我进松柏苑开始,你就故意了,功课也懈怠了,读书也不用心了,就把心用到如何算计、对付我了。”

“我们那样的时候……你不也*着,觉得快活么,呵呵……”

他得意地笑了。

是他的女人了,要给他生孩子了。

两个人腻在那儿说了一阵话儿。

赵婆子则一路快奔,想把这消息告诉陈湘如,转而又想,还没足三月呢,照矩是要瞒着的,正犹豫着回松柏苑,却听到周宅那边传来一阵嚎哭声。

“姐姐,你再帮帮我吧,就帮我这一回,就当是最后一回,呜呜……马庆早前原是赚了三万两银子,他不就是想多赚读么,便又去了徽郡收购生丝,哪里晓得这批货刚到江南,就听说生丝跌价了……”

陈湘娟在这儿哭大半日了,声音有些嘶哑。

陈湘如抬眸时,正对着她的那双眼睛,红肿如桃,眼里有惊慌。

“一下子跌到了七成,这一把生丝就得亏三成进去,早前赚的都赔进去了不说,怕还得赔几万两银子,呜呜……”

绿叶按捺不住,轻声道:“二小姐,早前大小姐劝过你别做生丝生意的,也与你们说地,要做就得要快,你们赚了第一批货时收手,岂不是极好吗?”

世人就是这样,第一批货赚了钱,第二批货就会买得更多,而马庆亦拼命地想与马大人证明自己的才干,再加上陈湘娟原就是个**钱的,在徽郡便赊了一大笔生丝。

陈湘娟抹着泪儿,“姐姐,我们不赚你一分钱,就照进价把生丝卖给陈记,你把马庆的货全都要了吧。”

陈湘如不说话。

绿叶接过话儿道:“笑话,现在整个江南比你们的都能更便宜几成,我们为什么要买,再说了,赵师爷已经去了闽粤一带,那边的生丝比江南更便宜,家里已经没多余的银钱了。”

月牙有些气恼,跟在陈湘娟身边后,也会学牙尖嘴利了,大声道:“主子们说话,哪轮得上你这丫头插嘴,真是不知道规矩。”

陈湘如想到今儿赵婆子说的事,她一直不明白的事,现下都解惑了,陈湘娟待相富、相贵兄弟刻薄,难不成陈湘娟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真是这样,那陈湘娟就太可怕了,明明知道,却这样待她,只能有一个解释:利用。

赵氏待陈湘娟不可谓不厚道,给她备嫡女一样的嫁妆,照着陈湘如的例,还给陈湘娟备了一份回门时的礼物,要是陈湘娟还这样贪婪,她就不能再纵容了。

月牙正待开口,陈湘如厉喝一声“够了”,“陈记什么状况,你也看到的,早前因为没银子都快要弃了绸缎织丝麻布。陈家所有的银子,都用在收购生丝了,你若想要生丝倒还有些,若想要银子,真的没有。湘娟,我再给你出个主意,既然生丝买了,还是设法卖给苏州织造府。”(未完待续)R466(.. )

第281章 争执

陈湘娟把她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姐姐是帮不了吗?”

她最干练的回答:“对,我帮不了!”

陈湘娟只觉仿似五雷轰乐,好不容易就快还清外债,一下子又欠下了数万两的债务,比早前更多了,往后这日子可如何过着是好。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陈湘如身上,希望陈湘如可以帮她一把。

陈湘娟寻着四下的东西,先看柱子、再看桌子,今儿既然来了,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要逼陈湘如吃下那批生丝。

“姐姐不帮我,那我就只有死了。”

陈湘如仿似看笑知,所有自私的人都有一个共同读,那便是“怕死”,就算他们哭闹甚至以死以胁,也都是伎俩和手段。

她不紧不慢地道:“再给你一个主意,这个时候生丝不易出手,先搁到马府,等到价格好时,再陆续出手。”

今年的生丝价不会回升,可是明年大半生丝价会回暖,从四月至月会恢复到往年的价格,过月后又开始下跌,到八月跌到至今的价格。

“你说得容易!”陈湘娟一听她说不帮,就恨得想立马以死要胁不可,“这批货,除了我们自己攒下的五万两银子,还在外赊了五万两银子的生丝,这一下子跌价,折进去整整四万两呀,四万两银子呀,姐姐,陈记织布房每年要用二十万两银子生丝,你告诉赵师爷,让他买十万两银子的货,另外十万两要马庆的,就要马庆的吧……”

他们赚钱的时候,不会想到她的叮嘱;他们赔钱的时候,却想让陈家替他们分担。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就算没有赵婆子道破陈湘娟的身世,自上次陈湘如无理大闹后,她也不会像早前那样待陈湘娟好,何况现下知道了身世,也不会再待她好。

陈湘如勾唇笑着:“湘娟果然好盘算!”

以她的估算,马庆去徽郡收购生丝,月是赚了一笔,七月再去,那时候的生丝应该比五月时还是要便宜一些的。

连她的银子也要赚!

难怪,前身在陈湘娟出嫁后,基本就不再管陈湘娟什么事。

也许是被陈湘娟的自私寒了心。

总想在别人身上赚钱,更拿别人都当傻子。

前身陈湘如不傻,她若傻,不会坐上织造府郎一职,女子当官,只这一读就能证明陈湘如是个奇女子。

今生陈湘如更不傻,当她明白了陈湘娟的身世时,想到自己早前的付出,就觉得已经对得住陈湘娟了。

“姐姐真的不帮我?”

“不是不帮,是我没能力帮你,现下这个情况,不光是你们马家,整个江南织造行,哪家不是亏着的。”

陈湘娟勾唇一笑,“姐姐真是英明,你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我听说连江宁织造府的存丝也快用完了,大管家前几天还令人在江宁收购生丝,你们从杜记分了五千两银子的货,是以早前的七成价收的。”

陈湘如淡淡地道:“你当我是神仙不成?早前确实准备帮范阳长乐坊织军布,没有多余的银钱买生丝,现在买,是因为凑了一些银子。”她突地提高嗓门,对外头大喝一声:“来人!”

出来两个粗壮的婆子。

陈湘如道:“送二小姐出去吧,我今儿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陈湘娟原想寻短,可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夹住了她。

“姐姐,我们可是嫡亲的姐妹,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总得看在死去的母亲情面上帮我这回?”

“娘……”陈湘如歪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陈湘娟,“你太自私了,祖母留下遗言,叫我别太纵容你,你又拿娘来压我。湘娟,你说我该听祖母的,还是听娘的?”

赵氏过世的时候,陈湘如已经岁了,刘奶娘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充斥着满是血腥味的内室。赵氏面容煞白无血,对她说的最后的话是:“如儿,娘要是不在了……你要替娘看护好两个弟弟。”

她拉着赵氏的手,哭道:“我不要娘死,我不要弟弟了,我只要娘……”

赵氏只要她守护好两个弟弟,并没有提陈湘娟。

可这许多年来,她从未怀疑陈湘娟的出生,竟把照顾陈湘娟也当成是一个长姐的责任。

陈湘如眸里含着泪,她不能再牺牲陈家的利益纵容陈湘娟,否则,她就真的对不起祖母的嘱托,对不住赵氏。

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与陈家融合一体,不再是前世那个孤独无助的女人,她有要守护的人,她也有看重的亲情。

“姐姐,你就帮我这回吧,把我们的十万两生丝都给买了。”

陈湘如吐了口气,她很想果决的回拒,可就算陈湘娟不是赵氏所生,也是陈将达的女儿,“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呢?”

“我可是最听姐姐。”

还说听了她的话,要是陈湘娟肯听,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我告诉你,别做生丝生意,我告诉你要尽快,既然做了一笔,为什么不松手?”陈湘如眸子里全都是冷厉的光芒,“湘娟,我并没有欠你。”

“长姐如母!”

就凭这一读,陈湘如就必须得管她。

陈湘如笑。

“姐姐,只要你帮了我这回,我们还是好姐妹。”

陈湘如面露难色,她以为自己拒绝陈湘娟会很难,其实很容易,尤其在赵婆子赶来阻止,道破陈湘娟的身世时,她情感的天秤就发生了倾斜,尤其上回的事,陈湘如很寒心。

与其说是湘娟希望她只对湘娟一人好,不如说,是陈湘娟期望陈湘如永远糊涂,能牺牲陈家的利益来给陈湘娟好处。

“如果我帮不了你,我们就做不成姐妹?你以前待我好,是因为我可以给你谋利?是这样吗?”

陈湘娟不语,只狠狠地道:“你真的不肯帮我?”

“我最后给你出个主意。”她道,“这批生丝你先存下,等到明年生丝价格许回升时再出手,也许这样你们会亏得少些。”

一过明年三月,这批生丝就算是陈丝了,陈丝哪有新丝好卖。

“话说到这儿,我可再帮你一回,让你的生丝进陈记染布房用陈家独家秘方浸泡,这样陈丝的质地就不会受影响。”

陈湘娟愤愤地道:“这算什么主意?有五万两银子的货是赊来了,半个月内必须结清货清,否则那些债主就会追到苏州马家来。要不,你借五万两银子给我。”

借?

她手头没有银子。

就算有,也不会借。以陈湘娟的刁钻、无赖,一旦借出去,收回来就很难。

陈家的能凑出来的钱都用在了收购生丝上,这次陈湘如是一次性把陈记、江宁织造府的生丝都收齐全了,要用到明年的八月的,因为明年八月生丝又会多起来,可上年养蚕的人家太少,生丝价会上涨。

“我知道你不信,可我还是要说,我没这钱。”

“可姐姐有那么多值钱的嫁妆!”

要她把变卖嫁妆给陈湘娟凑钱么?

陈湘如冷声道:“陈湘娟,我并没有欠你什么?昔日,祖母要打死你,是我救了你;后来,家里上下都没人理你,也是我呵护着你,是我教你打理店铺、看账簿,是我教你主持馈;是我变卖了自己的店铺,给你添置了田庄、店铺;是我给你买了二进小院做新房;也是我知道马家负债累累,把马家欠陈家的几万两借契当成你的嫁妆给你;更是我,卖了两批生丝给马庆,让他转手就赚了二万五千两银子;你回到马府,为了给你涨脸,我拿了八百两银子给马府上下备礼物,还拿自己陪嫁庄子养的鸡、鸭给你度日……陈湘娟,人要讲良心!你不要太过分!”

“对啊,你帮了我很多,既然是这样,你多帮我一回又怎了,就这一回,以后你可以不必再帮我。”

陈湘如笑,果然,还是老夫人看人比她有眼光,她前世算是白活了,以为自己在红尘最深处打滚,就能看透世道人心。原来,她竟看不出陈湘娟的贪婪比她预想的更深。

她帮陈湘娟,待陈湘娟好,被陈湘娟当成理所当然。

现在,她拒绝再帮,就被陈湘娟给怨恨上了。

有一种人就不宜对她好,说的就是陈湘娟这样的女子。

“我为什么要帮你?”

撕破脸面么?若不撕破,以陈湘娟的性子,怕是明儿还要上门来闹。

“我们……是一母同胞!”

陈湘娟一再地重复这句话。

陈相富、陈相贵才是,可他们就没提过这话,因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陈湘娟一再地提,就是想重申她们是血脉至亲。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句话却是陈湘如说的。

陈湘娟一阵惊慌,再不敢看陈湘如,却大声道:“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果然知道了,比我知道得还早。”

陈湘娟一早就知道,只是瞒着她,利用她,而不是她所谓的姐妹亲情。

“姐姐,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呀,难道这不是事实?莫非是我们的母亲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的生父不是爹?”

可恶!

居然抵毁她亲娘。

陈湘如扬手就是一记耳光,“你敢诬毁我娘的名声?好大的胆子!”一落音,又是一记耳光。

陈湘娟被人夹着,气恼不已,吼道:“是你先怀疑我的身世!”

她一直想与陈湘如一样,她比谁都希望像陈湘如那样有一个出身高贵的娘,有一个可以依仗的舅家,可以得老夫人宠**、1152(.. )

第282章 翻脸

(PS:(*^__^*)到月底了,亲的手里如果有粉红请投给这吧,谢谢。)

她知道赵三舅家的赵敬会出息,甚至想过勾引赵敬,可是赵小舅却警告她:湘娟,你再纠缠敬儿,我便将你的身世张扬出去。

那时候,她吓坏了,从此再不敢去书房找赵敬。

她也曾听过陈湘如的话,想替自己谋段更好的良缘,可是赵敬根本就不喜欢她。

赵小舅果然没有提,只是赵家人对陈湘如关心,对陈相富、陈相贵好,而她却被人遗忘了,就连老夫人允她去上房,也只是做做样子,在赵家要来府里的日子,她统共只去了两回。

陈湘如眸光微敛:“你知道的,观音庙的莫贪才是你亲娘,这么久以来,你都在利用我。陈湘娟,你很早就知道的吧?你克扣二弟、三弟的东西,那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想占有更多。

你利用我,与我撒娇卖乖,是想从我这儿多得一份嫁妆。

你在五老太太的佛堂里咒骂祖母早死,还咒骂我不得善终,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她都知道了!

她一直害怕这一天。

陈湘娟怒问:“是陈相富告诉你的对不对?是他告诉你的?”

陈相富曾拿这事要胁过她,除了陈相富,陈湘娟想不到第二个人。

“要想天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是那句话,你好自为之!”她一抬手,示意婆子将陈湘如带走。

天啦!月牙在心里大叫着,原来二小姐并不是真正的嫡女,只是寄在夫人名下的小姐,怎么会这样?

陈湘娟被两个婆子架走了,两个婆子粗鲁地一推:“二小姐莫再来打扰我家夫人的清静,先回吧。”

陈湘娟对着周宅,想再进去,却有门丁持棍过来,拦住了去路:“二小姐请离开吧,我家夫人不会再见你。”

姐妹二人这就闹翻了吗?

那批生丝,价值纹银十万两,可现在却只能卖万五千两银子,他们亏了,早前赚的又全都折进去了。

她不甘,好不甘!

凭什么陈湘如姐弟可以过得那么好,而她们却负债累累,却要过苦巴巴的日子。

姐姐,陈湘如曾经对她那么好,给她置风光体面的嫁妆,给她送鸡鸭,还给她备了马府上下的礼物,处处都是她的关**。

现在全都没有了!

对,陈相富!

一定是他说了那些话,否则陈湘如不会生气,不会不帮她。

她好恨,这恨从未有过如何强烈的。

恨自己的出身,恨老夫人不疼她,恨弟弟们不敬她……

正想着,却见西门处站着一个人,一袭深蓝色的袍子,长身而立,依然是个大人模样,偏那脸蛋还有两分婴儿肥,眼神恶狠狠而冷漠地看着她,如同在瞧一个仇人。

陈相富瞧了半晌,难怪陈湘娟与他们不同,竟不是同母姐弟,他径直走来。

陈湘娟扑了过来:“是不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是你告诉姐姐,说我咒骂她的事,是你说的。”

“陈湘娟,你既敢做,我为甚不能说?”

陈相富负手一闪。

陈湘娟扑在地上,摔得生疼,直疼得呲牙咧嘴,倒抽寒气。

“你再敢来吵大姐,我便将你的身世宣扬出去,陈湘娟,你不过是父亲醉后一夜快活留下的野种,你与生俱来就是贱作的,还妄想处处与我们比。我道你怎么与大姐不同,你就是个假嫡女,你连庶女都比不过,你就是娼\人生的贱种……”

一字字都如刀子,一句句像锥子,声声扎在陈湘娟的心上。

陈相富居高临下的冷眼瞧着:“大姐待你那么好,不过是十二个绣娘,你就跟她讨银子,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滚回你的苏州去,别在江宁府脏我的眼!”

他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临进门时,大声对门丁道:“记住了,陈家大院不欢迎陈湘娟,要是她来了,不许她进门!还有……”他顿了一下,“陈湘娟不是陈家的二小姐。”

门丁面露异色,探头持着摔在地上的陈湘娟,好不狼狈,今儿一上午就在周宅里哭天抢地的,刚才也是被婆子送出来的。

周宅里,陈湘如愣愣地问刘奶娘:“湘娟不是我娘生的,你知道吗?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刘奶娘垂首,“回夫人话,老奴不晓得这事,只是觉得十七年前,夫人确实有些古怪,早前都没听说请稳婆的事,天一亮就说生了,谁也不知道是谁接的生。还有那阵子,老爷和夫人似乎发生了不快的事,老爷都不进夫人的屋子……”

那指定就是了。

赵婆子不可能拿这么大的事骗她。

陈湘如道:“把张威叫来,我有事叮嘱他。”

不多会儿,张威来了。

“绿萼这些天的妊娠反应好些了?”

张威应道:“是,好多了,只是想吃酸的。”

“有了身孕的女人都这样,你顺着她些,等过些日子就好了。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去查二小姐,我想知道她是何时知晓自己的身世。”

陈湘如也没想瞒张威,便将陈湘如不是赵氏所生的事简要地说了,自然说了观音庙的尼姑莫贪才是陈湘娟亲娘的事。

张威得令,当即出了门。

陈湘娟乘上雇来的轿子,一脸忧色地上回了马宅。

陈湘如怎么会不管她呢?

知道了她的身世,还知道她以前在背后咒骂的事。

马庆领着个小厮从外头进来,神色匆忙,见陈湘娟安静地坐在花厅上:“大姐答应要我们的生丝没?我们没赚钱,就照原价全卖给她。”

照原价给,是想让陈记亏几万两银子么?

更便宜的价格,陈家可以从南方收购到更好的生丝,为甚要这么做。

陈湘娟冷冷地道:“她没同意。”

“怎么就没同意呢,我们可是一分钱都不赚。”

“现在的生丝是什么价?可跌到早前的成五价格了……”

陈湘娟想到这事就心痛,生丝跌价,意味着他们就亏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就算现在买了生丝,他们外头的欠债怎么办?

“你与大姐的感情不是好吗?她最是肯帮你的,为什么就不帮你了。”

月牙埋着头,眸光里露出几分慌乱。

回来的路上,陈湘娟要告诫月牙“关于我身世的事,不许吐半个字,否则我指定弄死你。”

月牙是花了四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因她长得眼睛小,只得四两银子,早前还是用二两银子卖出来的,家里穷,就想她能活下去。

心里暗想:早前花一百纹买一束生丝,现在只要十五纹,谁他妈的是傻子,一样的生丝,十五纹的不要,非要你这一百纹的。

马庆急切地道:“金算盘这个王八蛋,早前说好我有多少要多少,现拼命压价,只肯给成五的价格。”

陈湘如闷闷地道:“大姐说,这批生丝让我们先带回苏州,卖给苏州织造府。”

“你忘了吗,苏州织造府的生丝已经备足了,马庭这回可是大赚了一笔。湘娟,你就不能求求大姐,让她把我们这批生丝给收了,八成价格,只要她给八成……”

现在外头都跌到成五的价,人家凭什么给他们八成。

再说陈记有陈记的规矩。

陈湘娟道:“大姐变了,不会再向着我们,一开始她就告诉过我,叫我们别做生丝生意……我怎么觉得她开始知道些什么,就像她预料到生丝为跌价,早前大姐说资金紧缺,可最近又派人去了南边收购生丝,陈记今年没存生丝,江宁织造府的生丝也没存,昨天还从杜记分了五千两银子的生丝……”

就似陈湘如一直在等着生丝跌价,好在这个时候大量吃进。

如果这样算,陈湘如怕是此次要大赚一笔。

他们却不知道,陈湘如在范阳城那边已经狠赚了一笔,赚回来的钱不仅填补了早前落下的亏空,还在范阳壮大了声势,置了一份很大家业,早前写的都是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俩的名字,可后来她又为自己另置了一份。

田庄、店铺,一样都不少。

马庆摇头:“只能说明大姐的运气好,你忘了么?早前大姐说陈记凑不出银子,都想弃绸缎而织军布,军布的利润才多少?她一定是运气好,偏生现在缓过劲来,刚有了银子,生丝就跌价了。”

陈湘娟想的则是陈湘如不肯帮忙的事,紧握住拳头,突地一下击在案上:“陈相富,要不是你多事,大姐怎会不管我,一定是你说的。”

马庆惊问:“是因为二弟的原因,大姐才不帮的?你就不能好好求求大姐。”

“求!求!你以为我没求吗,你看到我的眼睛没有,我都哭肿了,你为什么不求你爹,他能买马庭的生丝,为什么不要你弄回来的生丝,马庭的生丝就全要了,我们的他就不要,说苏州织造府的生丝够了,说到底,在他心里还是马庭更重要。

马庆,一出事,你就让我帮忙,你们马家又做过什么?

让我们替你爹还外债,我们给他养侍妾儿女,他却帮马庭也不帮我们……”

陈湘娟说着,只觉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的,坐在屋子里失声痛哭。

一下子欠这么债,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马庆,你快想法子,把生丝都卖出去,八成,就八成的价先卖了,好歹还能少亏些。”

“如果有人给这价,我能不卖吗?金算盘只肯给成五的价儿,还说整个江南已是这个价。”

陈湘娟咬着唇,成五的价儿,1152(.. )

第283章 见亲娘

三万五千两银子呀,早前赚的全都赔进去了。

她不甘,她真的好不甘心。

这次马庭就赚了三万两银子,为什么轮到他们就亏得如此厉害。

“马庆,要不你回一趟苏州,好好求求翁爹,是他让你去收生丝的,他不能不要这批货,你求求他吧。”

马庆咬了咬唇,道:“好,我这就去苏州,无论如何也要他收了这批生丝。”

只是,马庆太高看自己在马大人心里的地位了。

现在马夫人卢氏父子在马府又有复起之兆,全府上下都知道马庭做生丝赚了三万两银子,而马庆却亏了,弄不好还要亏进去不少。

三万两银子对于马府来说是一笔大数目。

马庆离开后,陈湘娟便去了观音庙烧香。

刚到这里,便有个尼姑鬼鬼祟祟在神佛殿里转悠,四下静寂无声,陈湘娟双手合十,不停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让我们把生丝顺利卖出去,不求赚钱,但求保本,求你了、求你了……”

莫贪确认周围无人,这二快步走进陈湘娟,站在观音像前:“听说你做母亲了,添的是男是女?”

陈湘娟冷冷地看着她。

在她八岁那年到庙里敬香,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那时,陈将达还在,她与陈湘如一同来的寺里,当时还有刘奶娘、吴奶娘也在,陈湘如给老夫人求了平安签去找人解签。这女人就过来对正在跪拜的陈湘娟道:“这位婆子,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丫头走散了,正在后园哭呢。”

吴奶娘一听。轻骂一声:“这人是小桠,定是迷路了。”又转身对一边的绿叶道:“你乖乖在这儿,我去瞧瞧。”

莫贪打量了一下绿叶,又道:“小姑娘,你不替亲人祈福么?既然来了,也烧炷香吧。”

绿叶自然欢喜,便与庙里的姑子讨了香。

莫贪就跪下身子。装成烧香的模样,却在陈湘娟的耳边道:“二小姐。我是你亲娘!”

陈湘娟一听这话,顿时就挑了眉头,一脸欲怒的模样。

“二小姐生于四月十二日夜二更三刻,二小姐左胸有枚青色胎记。腰上还有颗痦子。”

陈湘娟看着这女人,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神色里更带着几分欢喜。

这女人说的全都是正确的。

亲娘,这个女人说是她的亲娘。

这不是第一次,在这之前,莫贪便与她说过一次,只是说得多了,陈湘娟便有些信了。

她吓得提裙就跑,寻到陈湘如那刻。一把抱住了陈湘如,“姐姐,我们的娘真的死了吗?”

刘奶娘笑道:“二小姐这是怎了?夫人的坟前你不也去过么?”

那时候。陈湘娟只当赵氏还没死,可家里所有人都说赵氏确实死了,在生下相富、相贵兄弟后就没了。

如果赵氏没死,她有儿有女该过得多好。

下一次再去时,没等莫贪寻她,她却先一步去找莫贪了。厉声道:“你这个臭尼姑,你骗我。你不是我娘,我娘是赵氏,是陈家的嫡母夫人,你骗我。”

莫贪蹲下身子,一把将陈湘娟搂在怀里,“二小姐,我才是你亲娘,赵氏不是,她不是,我是你亲娘,你是我生的女儿,我那苦命的女儿,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派人抱走了,将你交给了赵氏。

是老夫人,是那可恶的女人,她不许我进陈家门,是她害我们母女分离,还逼我做了尼姑。

二小姐,我是你亲娘……”

那几年,陈湘娟很喜欢敬香。

因为那里有个女人在等她,给她做好吃的,给她好玩的,还陪她说话。

再大一些时,陈湘娟也私下问吴奶娘:“你见过我亲娘么?”

吴奶娘以为问的是赵氏,会眉开眼笑地道:“二小姐就长得像夫人呢,我们夫人又美丽又温柔,心地又善良,待下人又好,老夫人和老爷、家里的下人都喜欢她。”

那时候,陈湘娟会幻想着自己的亲娘,那个庙里的莫贪。

陈家,没有人知道莫贪的事。

就像从来没有莫贪这个人。

此刻回忆归来,莫贪低怒道:“我问你话来,你给我添的是外孙女还是外孙子?”

陈湘娟气恼道:“你不配做她的外婆。”

一扭头,愤然道:“为什么我不是赵氏所生?”

曾经因为不是赵氏生的而感到欢喜,以为自己有亲娘疼,可现在她好恨,因为她是莫贪生的,陈湘如不帮她的忙。

“你知道吗,我和马庆好不容易做了生丝生意,这会全都赔进去了,早前十万两银子买的,现在最多值万五千两银子。今儿一早,便听外头的人说,生丝又跌价了,又跌了……我和马庆的积蓄全赔进去了!”

陈湘娟在月初产下一女,取名马清莲,她原想着要是一举得男,这一生就算圆满了,在马家的地位也就更牢固,哪曾想十月怀胎,竟只得了个女儿。

但好歹是她的嫡亲骨血,没几日,陈湘娟又想:能生女儿,就能生儿子,这第一胎是女儿,许下一胎就是儿子了。如此一想,她就心安了许多。

孩子现在交给吴奶娘、小桠等人照顾,小桠也做了母亲,生的却是儿子,小桠做了马清莲的**母,那个孩子则用羊**喂养着,听说许多做了奶娘的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

莫贪道:“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陈湘娟摇头,“没有了,全赔了。”

“娟儿,我还有些积蓄,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就把那些金银首饰全都给你。”

这尼姑还有积蓄,许能帮衬自己度过这难关。

陈湘娟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莫贪用手挠着脖颈,仿佛回到年轻时。扭着腰肢,就算是现在,她也是美丽的。

观音庙名庙,实为庵堂,素日来这里的多是女眷,偶有男子来,莫贪就对人家抛媚眼。可这些年,师太没少罚她。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要这么做。

“二十的前,我可是风华绝代的美人,那时候找我的男人真多,我见到你爹时。立即就被他的年轻、英俊给吸引了,我就想着做他的女人也不错,所以陈氏族长二老太爷要我服侍他时,我一口就答应了,甚至私下倒了妈妈送来的避孕汤……”

没有喝汤,求的就是从良嫁给陈将达。

只是任她千般谋划,可老夫人就是不许她进门,还因她的出身而嫌弃她,要不是赵氏求情。怕是陈湘娟都不会出生。

赵氏说“婆母,就算翠仙有罪,可孩子是无辜的。既然是老爷的骨血,就让她生下来吧。婆母不想让她进门,总不能让陈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就寄在我的名下,说是我生的。”

那时候,老夫人有意外。很快在看到赵氏那真诚的目光时,竟有些感动。

也正是因为这样。老夫人是喜欢赵氏的,认为她贤惠、温顺又得体,毕竟这世间有几个人能疼别人所生的孩子如同己出。

陈湘娟恼道:“你生了我,却没尽一天母亲的责任,就算把所有的东西给我又如何?好,只要你把东西给我,我这就与师太求情,让她允你还俗,我在江宁府有一个二进院子,你可以住在那儿。”

莫贪歪头问道:“真的?”

“是!只是你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只能说……说你是赵氏的手帕之交,家里没人了,原是来投靠的,结果却得知赵氏早死,所以只能来投靠我,这样,我可以唤你一声翠姨。”

陈湘娟随莫贪进了她的屋子里,莫贪捧了个盒子出来,里面竟是满满一盒的首饰,样样都价值不菲,果如她所说,能值数千两银子。

莫贪道:“首饰盒可以先给你,但你现在就得去找师太,我不妨告诉你,我还有一盒子这样的首饰,也还有一些银票,虽没有五万两,但这二万两还是拿得出来。”

那时候,她是想过替自己赎身的,然后再嫁人。

只是她千算万算,算不到老夫人看重名声胜过一切,任是她说破了天,老夫人就是不许她进门,她以为只要自己生下孩子就能得到一个名分,又见赵氏是个柔软性子,想着一入陈家就能呼风唤雨,可老夫人居然把她送到了观音庙出家,虽没有剃度,却从此灰衣素袍、吃斋念佛地做了尼姑。

陈湘娟去寻了师太,又给了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合手道:“这是我母亲生前的手帕之交,说起来与我母亲也有一段渊源,我想带她回乡养老,还请师太成全。”

陈家老夫人死了,虽然陈家的贡奉还在,但师太觉得没必要再多留莫贪,莫贪这些年在庙里干过什么,师太比谁都清楚,有几次,见到年轻英俊的男人,就自己跑去勾搭,有两次还被她得逞了,对方为了息事宁人,少不得给莫贪一些银钱,又与庙里多给了些香火钱,师太见声张出去于观音庙的名声不好,也就按捺未说。

现在,有人带莫贪离开,师太自然是巴不得。

得了陈湘娟给的一百两银子,师太合手念声“阿弥陀佛!”转身对莫贪道:“莫贪,你收拾一下,随她离开吧。”

莫贪自是欢喜,回了趟屋里,只取了值钱的东西离去。

这些年,尼姑们知道她攒私的事,但就是找不到她的东西,谁能想到呢,她竟然把东**在马桶下面砖块下,那里竟有一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满满的首饰,还有一叠银票。

一回到马宅,莫贪就恢复了原来的名字:翠仙!(未完待续)R580(.. )

第284章 战争难民

入夜后,张威到花厅复命。

讲罢今儿发现的事,陈湘如的心微微一沉:陈湘娟八岁时就知晓身世,这些年却一直独自瞒着,陈湘娟的恣意张狂,性情不羁全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么,照着她的推断,前身没有发现陈湘娟的身世有异,定是被陈湘娟瞒了一世,可见这陈湘娟倒还真有些本事。

刘奶娘问:“莫贪跟二小姐回马宅了?”

“是,二小姐已将她安顿在马宅。”

陈湘如昨儿一宿在床上辗转难眠,想得最多的是陈湘娟,将前前后后的事都细细地想一遍,她没后悔过对陈湘娟的好,只是往后不会再那样待陈湘娟好了。

张威道:“马家二姑爷回了苏州,瞧样子是想把手头的生丝销出去。”

她想知道陈湘娟的近况,免得再被陈湘娟算计、利用。

陈湘如道:“不必再盯他们。”

“是。”

绿枝从外头进来,脸上挂着喜色,“夫人,将军派人回来了。”

张威回眸,彼此熟络,惊呼一声“武壮!”

武壮的身侧,站着一个年轻妇人,正用手搀扶着她,神色蓄满了关切。

张威惊异的是,武壮少了一臂。

那妇人欠身行礼,“妇人葛氏,拜见夫人!给夫人请安。”

张威笑道:“几年没见,你也成亲,好哇!我这就让内人准备晚宴,回头我们俩好好地喝一杯。”

一落音,面色讪讪,抱拳道:“夫人,属下告退!”

这可是在主子的屋里,这样说话也是犯矩的。

陈湘如对刘奶娘道:“着人给武壮夫妇安顿住处,就安顿到绿萼住的碧柳苑。”

“是。”

陈湘如赐了座,武壮坐在太师椅上,从怀里取了一封信出来。

陈湘如看罢后,微敛眉宇,“将军要我安顿三百余人的住处,还得保证他们往后的生计……”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周八还指名要在范阳。若是来江宁府倒也好力,她的陪嫁庄子够多,一处安顿几十个不在话下。

武壮应道:“将军说,北边战事不稳,启丹人诡诈多端。五月初一役,突袭白塔关,我军伤亡惨重,慕容家大少将军、二少将军都没了,大少夫人也负了重伤,至今还躺在榻上……”

这些事,陈湘如在他的信里知晓了。

她有时候真后悔嫁了个军人,生怕他某天就没了。而她又深深地明白,历史上的慕容鸣会活到三十多岁,直至他的儿子成为一个翩翩少年郎,才会因遭受偷袭身亡。

武壮又道:“将军说年节前会让慕容夫人先去范阳,夫人这里得做好准备,他们安身何处,以何为生都是预备好了,这同去的都是乡亲,亦都是饱受战乱之苦的寻常百姓。”

“我心里有数,你先下去,容我好好想想。”

不管么?那是三百多名百姓,如果周八有法子,他是不会开这口的,何况这全都是慕容家的父老乡亲,曾经近一万人的小镇,现下就剩下这三百多名百姓,还是妇孺居多,就算有几个年轻男子,却是少胳膊缺腿的。

又两日,武壮将葛氏留在周宅,独自前往京城。

葛氏拉着他道:“夫君,让我随你一道去吧。”

“好了,你留下来与张嫂子作伴,我快去快回。”

武壮还是没能带葛氏一起去。

次日,陈湘如唤了张威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相信武壮把事已经与你说了,我要你去一趟范阳,找长乐坊的大管事老金,你让他寻一处庄子,最好得有至少八百亩田庄安身,得住得下近四百口人,如果庄子的房屋不够,尽快修建,具体情况你与老金商议。”

绿萼知张威是到范阳办差事,没有多说,当天就给他收拾了行李。

张威次日一早动身离开江宁府。

月初,赵武从南方归来,带回了一大船的生丝。而此时,江南的生丝已经跌到了五成的价格,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卖到了四成五,百姓们都想着尽快出货,得了银钱好过年。江南各地的大小织房早已经囤积齐了货物。就算陈记,可一直用到明年月。

江宁织造府挑了最好的生丝留下,剩下的都统络送到了陈记织布房的大库房。

长乐坊的小佟得了消息也从北方赶来收生丝,消息一传出,整个江南的生丝商人云集江宁府。

小佟得了陈湘如的暗示,不压百姓们的生丝价,以五成价收购,规矩是必须细细验货,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以往得近两月才能收足的货,这一次小佟只用了十日时间,他带着满满一船的货随运河回转范阳。

十月,是陈湘如的生辰。

这天,周宅里很热闹。

陈相富、陈相贵兄弟都备了特别的礼物,而最特别的莫过于赵珍儿拉着惜画的手,“大姨,惜画怀了三爷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刘奶娘张嘴愕然,怪异地打理着一边的陈相贵,只见他垂眸含笑。

陈相富笑意全无,这什么状况,他是哥哥好不好?惜画有身孕了,陈相贵能生儿子了?脸上好不错愕,可看着惜画带娇羞的模样,再看赵珍儿那份欢喜,没错呀。

陈湘如笑问:“惜画,是真的么?”

惜画肯定地读头。

陈湘如道:“好哇!三弟都要当爹了……”

不知不觉间,陈相贵长大成人了。

陈相贵挺了挺胸,看了眼陈相富。

陈相富却有些被鄙夷的感觉,“就你会生孩子,我也会!”

陈相贵神色淡淡。

这让陈相富更像炸了毛一般:“我真的会!”

陈湘如轻声道:“挑个日子抬了惜画的位分,还有……”她顿了一下,“珍儿,你和三弟成亲一年半,选个黄道吉日圆房。”

赵珍儿羞涩地垂首。

陈相贵则有些不自在,他跟惜画,那是他一早就喜欢惜画了,可跟赵珍儿,这感觉怎的就是不舒服呢。

他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赵珍儿,就是拿她当表姐一样看待。

现在,他们却要做真夫妻了。

刘奶娘打破尴尬,“夫人,赵婆子会安排好的。”

陈相富陡地站起来:“大姐,我要娶白莲做平妻……”

“你还没娶嫡妻呢。”

陈相富脑海里掠过殷小姐,那小丫头比他还小两岁,现在还是个小女娃,陈相贵娶妻纳妾的,为什么他就不能了,“我就要白莲,我喜欢她。”

陈湘如道:“要是殷大人不反对,我这里没意见,二弟,若是连你自己院里的事都处理不好,就当真没男子气概了。”

这话说的: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陈湘如不想阻,因为白莲今生不是风\尘女子,而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她更明白,感情的事,若是越阻只会越麻烦。

赵珍儿可不想陈相富娶妻,娶了妻,是排在她前头的,那就是二嫂,笑道:“二伯,这平妻也好,纳妾也罢,总得殷家人同意了才行。”

“殷丫头都没过门,我为什么要问她?我就喜欢白莲,我要娶白莲为妻。”

陈湘如轻叹一声,“规矩还是要的,你叫嚷一阵就成了?你得去殷家,问问殷小姐,再问问你未来的岳父、岳母可否同意。”

她不想因白莲的事与陈相富生分,但她不需想也知殷家人是万不会同意。在陈湘如的记忆里,陈相富前世所娶的嫡妻姓杜,而非殷氏,就是他的侍妾里也没个姓殷的女子。

“哪有这等麻烦,我娶白莲与他们何干,白莲又不吃殷家、穿殷家的,我每月的俸禄养得活白莲。”

陈相富闷闷的想着,他们还是孪生兄弟呢,陈相贵都要当爹了,他现在才知道,陈相贵怎么就要当爹了呢?他想不明白,而且很是怀疑地看着陈相贵。

陈相贵浅笑着回应。

陈相富大声道:“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呢,你不是最喜欢惜画么?你怎么让她为妾,也不怕委屈了她?”

陈相贵道:“只要我真心待她好就行。”

他对惜画是真心,对赵珍儿呢?看着一个与他大姐差不多年纪的女子,他是很难生出**情的吧,更多的是拿赵珍儿当姐姐。

赵珍儿很好,性子温顺,行事得体,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打骂下人,对惜画也很好,就连惜画也劝他和赵珍儿早些圆房。

他想,自己清醒的时候很难吧。

赵相贵想着,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陈湘如道:“你慢些,明儿还要去府学呢。”

“醉不了!”

说不醉,还是醉了。

且兄弟俩都醉了,一个醉了只说胡话:“大姐,我是真心的,我喜欢白莲,我要娶她。”

“好好,你娶她,若是殷小姐应了,我自不拦着。”

嫡妻没过门,就先娶平妻,这平妻岂不就成了发妻,这是哪家都不会允许的。

陈湘如不想因这事与陈相富闹出不快。

她常常在想,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把白莲弄回陈家,让白莲去陈相富身边,但至少有一读是对的,白莲到了陈相富身边后,陈相富当差也罢,学习也好,都用心了许多,这定是与白莲的努力分不开的。

白莲听说陈相富醉了,领了婆子、丫头过来扶他回去。

陈相富抱住她就大叫:“我要娶你!我要娶你!惜画有三弟的孩子,抬姨娘了……我也要生儿子,我是嫡长子,我更应该生儿子……”

白莲又羞又恼,又不能惹恼他,这吃醉酒的人就跟疯子似的,你与他讲道理,这指定是说不清的。

安好院,陈湘如倒舒了一口寒气,看着他们带走了陈相富兄弟,对刘奶娘道:“绿叶、绿枝不小了,得配人了。”

刘奶娘灵机一动,“夫人,我家那混小子平娃也该娶妻了。”

自打绿叶相了林敢,刘奶娘就打上绿枝的主意了,刘奶娘喜欢绿枝的沉稳,话不多,心眼实,干活又俐落。

“你与绿枝说过了么?若是绿枝愿意,我不拦着。”

刘奶娘笑道:“奴婢去把绿枝叫来。”

绿芰道:“夫人,还是奴婢去吧。”

绿枝这几天总往绿萼那儿跑,张威出门办差了,家里就留下怀孕的绿萼,绿叶也时不时地跑过去,只打趣绿萼“我干儿子这两日乖不乖啊?”R1152(.. )

第285章 督促

绿芰一进屋,对几人欠身行礼:“妹妹恭喜叶姐姐、枝姐姐了,嘻嘻,刚才夫人与刘奶娘说,你们今年该配人了呢?”

绿叶追过来就打。

绿芰连连闪躲,绿叶追了半晌也没打着一下,反累了个气喘吁吁。

“夫人让绿枝姐姐过去说话。”绿芰嘻嘻一笑,“还是快去吧,别让夫人等急了。”

绿枝红霞满颊,一颗心怦怦乱跳。她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刘奶娘的儿子罗平娃,罗平娃的爹早死,听说死前原是庄子上的管事,就留下刘奶娘与他相依为命,罗平娃小时候是由刘管事夫妇帮忙拉扯的。

陈湘如坐在偏厅的小榻上,身上拢着一条薄衾,十月天,天气转凉。

“绿枝,你可有看上眼的人?若有告诉我一声,我成全你。”

绿枝垂头,羞涩不已。

刘奶娘急得近乎跺脚:“枝丫头,你倒说句话,上回你不是说愿意嫁给我儿子么,现在怎不吱声了。”

绿枝咬了咬唇:“我听夫人的。”一扭头,跑开了。

陈湘如勾唇笑了,这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是觉得罗平娃不错。“既然这样就好办多了,正好我要去北方边城,到时候你和绿枝也跟着吧,到了范阳就替**兄和绿枝完婚。”

刘奶娘含笑问道:“夫人也要去北方?”这也太远了吧。一路上的辛苦自不需说。更重要的是从江宁府到范阳,可是千里之遥,得坐船、坐车才能抵达。

陈湘如微微读头。“我去看将军。”她看着窗外,好想有自己的孩子,这种迫切的愿意远胜过见周八,“连三弟都要做爹了……”她嫁给周八两三年了,其他妇人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都几个。

前世没有做过母亲,今生她想圆了这个心愿。

没有亲生孩儿的女人,人生总会缺少些什么。

“今年的生丝预备充足。没什么大问题。东院大管家那儿已经交托好了,内宅有珍儿打理。现在她对内宅的事务也熟络了,不需我操心。周宅有张威当管家,绿萼和绿叶会留下,有他们在。我也放心。奶娘,你近日就预备,从大库房挑些绸缎布料出来,到时候好送人。从我陪嫁里头那几个值钱的东西也挑出来,早早装箱。”

她是早晚要去北方的,这次既然要过去,就先带一批东西过去。

她是一个能放手,能把握的人。她十三岁被迫接掌家业,现在也该试着让陈相富打理家业。前身陈湘如就一直牢牢抓在手里。总是这里担心,那里忧心,最后反而被陈相富所反感。

她不会再犯前身的错。她会试着放手,就如早前把内宅放手交给赵珍儿,现在她要放手把陈记交给陈相富,看他们是不是能学着打理好,待她回来若没有出大乱子,她就可以把陈家大院和陈记彻底地放手交给两个幼弟。

陈湘如又道:“明儿我要去颜料室。得把大半年的颜料都配好,你和绿枝帮忙准备绿叶与林敢成亲的事。随行的下人得一早选好。护卫我带秦冲、裴勇二人,你和绿枝也是要去的,再把绿菱、绿药两个提成大丫头。我瞧绿药的性子像绿枝,是个沉稳、仔细的,让她留下来,绿药随我们一起去。”

虽然儿子成亲是好事,可这会儿刘奶娘有些不放心,“夫人,这千里之遥……这一来一回怕就得大半年时间,你真的放心……”

“内宅有三奶奶,外头就先交给二弟。这是他的家业,总有一天也是要他来打理的,回头我会与他说明厉害。这几个月他也学了不少东西,二弟大了,总要自己掌管家业,就当我磨练他一二。”

陈相富还是孩子呢,陈湘如忆起自己,也是陈相富这么大时就被迫接掌家业了。

她们在这里商量事,这会子陈相富借着醉意死皮赖脸地缠上白莲,非要跟白莲做夫妻,惹得白莲气恼不已,偏他又吃醉了酒,不管不顾的。

她要离开,陈相富拽着她的手不放。

她要留下,说话间就到了三更时分。

陈相富也就是换着她亲两口,倒没做别的。

说着话儿,陈相富终于睡着了,三分婴儿肥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倔强和不甘,“白莲,我娶你,我就娶你,才不像三弟,让喜欢的姑娘做妾,我让你做妻,做我的平妻。我大姐说过,对喜欢的女人,就给她好的……”

他的声音渐次低了。

白莲掖好锦衾,静默看着他的脸,对着一个天天说喜欢她的男孩,她其实也是动心的,但这里面更多的还是报恩之情。

陈相富对她是真心的,否则不会说要娶她为妻的话。

可是老夫人过世前,已替他订了一门好亲事。

用过晨食,陈湘如就去了东院颜料室,把自己关在那专门屋子里,从今天开始,那屋子里就只得她一个人了,就连服侍的绿叶、绿枝等也不能迈进那道院门,而院子里还会有专门的婆子、丫头盯着,不让人接近。

陈湘如会在里面待很久,直至调配出需要的颜料,她才会迈出那道门。

*

陈相富一觉醒来,就瞧见屋子里一个熟悉的倩影,白莲正在给他备热水,嘴里絮叨着道:“以后少喝些酒,瞧你昨晚都醉成什么样了。”

头,疼痛欲裂。

他拍了拍脑袋,忆起昨儿的一些事,只有零星的片断,若说他是如何回来竟是半分也记不得。

白莲道:“今晚是三爷抬惜画为姨娘的日子,二爷得给三爷备份礼。二姨娘、王二奶奶都在准备贺礼。三奶奶下了令,从今儿起,得唤二姨娘为姨奶奶。三奶奶说这家里就只二姨娘一个,她是当得姨奶奶的,往后得称惜画为谭姨娘!”

谭姨娘,惜画最早原就是姓谭的,叫什么名讳早就忘了,只知道她原是罪臣之后,也曾做过几年官家小姐。在她岁时,家里遭了难,她被贬为官奴,几经辗转被卖到了陈家大院。

“大小姐今儿一早就进了颜料室,不过临进去前吩咐了刘奶娘给谭姨娘备礼。”

陈相富穿上靴子,三两下整好衣袍,他是真的想娶白莲,是真心的啊!为什么白莲就不信呢?

白莲服侍他洗了脸,又给他重新梳了头,挽了个好看的发笄,用一乐银质镂空冠将头发罩住,又加了一根银钗,将两根大红色的系结往他下颌住一系,道:“今儿得先去织造府瞧瞧,那边的生丝入库,要用到明儿上半年,银钱自有赵师爷与大人们商量后结清。

你如今大了,少往人多的地方凑,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刘奶娘传话来,让你今儿上午去织造府后跟绿叶去陈记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瞧瞧,小的也会跟着。”

若是旁人这样絮叨,陈相富早就跳起来。可白莲这么说,他却是道之不出的受用。

白莲说话的时候,声竟温柔如水,不温不火,听着很舒服。

要是婆子给他梳头,他坐在那儿就左摇右晃,因是白莲,就老老实实地坐着,透过铜镜看着镜子里那个美丽让人忘记烦恼的女子。

“这些地方不是大小姐管的么?”

“刘奶娘说了,大小姐十三岁接掌家业,二爷如今也这么大了,自然也得打理着,先走走、看看,他日接过来就什么都会了。可不许不去,大小姐进了颜料室,听下人们议论,许是一两日不会出来,你不操些心能成么?”

几乎每过半个月,刘奶娘就会把白莲周宅说话,先是问些陈相富的情况,然后就会叮嘱她:“你得督促着二爷些,大小姐还指望着二爷早些接掌家业。”

白莲想着陈家对她的厚恩,自不敢懈怠,任劳任怨的服侍,时不时叮嘱着陈相富,陈相富要是不听,她就一副泪光闪闪的模样,瞧得陈相富立马道:“好!我听你的。”

陈相富想:他这辈就被两个女人吃死了,一个是他大姐,惯用哭的,她一哭,所有人都说像他的娘赵氏。而他呢,感觉自己就是世上最不孝的人,居然把老娘惹哭了。在他看来,陈湘如和白莲一样都是弱者,是需要他保护的。

白莲给他打扮好,又接了碗养胃汤:“三奶奶亲手给熬的,搁在小厨房里温着呢,先喝一碗,再吃两个馒头。”

陈相富接过,咕噜噜不带歇地喝完。

“你还有什么话说?昨晚我醉了,没做什么坏事?没说什么坏话?”

“二爷喝醉便睡了,哪有说什么。你快去快回,小的和绿叶都等着陪你去织布房。我服侍你这么久,还没去陈记织布房呢,只听人说那是极大的。”

“知道了!”陈相富摆了摆手,抹了一下嘴巴,“越发啰嗦了。”领了随行的小厮就出门了。

他先去了织造府,转了一圈,也没什么事,突地看到他未来的岳父殷大人,忆起一件大事,行路如风地就近了跟前,揖身唤道:“殷世叔”。

殷大人正在差房里,看着今儿织造府的人送来的新缎子,这匹瞧瞧,那匹看看,到年底了,又得送宫绸贡缎入京城,圣上还等着绸缎打赏后妃、打赏功臣呢。

他笑着打量陈相富,这孩子最近一年长高了不少,只是那脸上还带有几分稚气,相信再过两年就能褪尽稚气,“陈二爷。”

陈相富“嘿!嘿!”笑了两声,一抬手斥退左右,“殷世叔,有件事我得与你商量。”

“说来听听!”

他搁下手头的绸缎。(未完待续)R655(.. )

第286章 想娶妻

陈相富又是一揖,“殷世叔,我三弟都要当爹了,我想娶妻……”

他女儿么?他女儿才十一岁。殷大人整个人石化,难道他不知道女子得来了天癸才算是成人。他连连咳嗽,捂着嘴,在他看来陈相富不大,可陈相贵要当爹:“你说的是当真?”

陈相富道:“比前魏白真的画还真。”

殷大人移开眸子,想说:我家女儿还小,好歹等及笄了吧……

陈相富先自说开了,“我瞧了一个姑娘,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子。我想娶她为平妻,我现在要来织造府当差,家里那边,大姐又让我行走织布房、染布房和绸缎庄,身边没个照顾起居的人着实不方便。唉,殷世叔,我三弟的姨娘都有了身孕了,再过几月,三弟就要当爹了。”

娶平妻!还是在他女儿之前,这……这哪有嫡妻没过门就先让平妻过门的,这不合规矩。

陈相富笑着:“殷世叔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既是同意我令媒人说合,合了八字就选日子娶亲了。”

殷大人忙道:“我几时同意了?二爷才多大,不过十三岁,这娶亲……”

“为什么不能?我三弟都要当爹了,我现在娶亲怎么了?你不把女儿嫁给我,还让我守空房不成,我找个人照顾我起居怎了?”

他女儿也是个孩子,连自己都要人照顾,又哪里照顾得了别人。

“二爷纳侍妾、通房的还是行,这娶平妻就算了。先有结发妻,后再纳妾,这才是规矩。”

“那你……尽早把你女儿嫁过来。”

殷大人额上直冒黑线。

这两个孩子凑到一块,这日子还能过么?

真是头大,这小子才多大,就想着娶亲了。莫不是陈家的儿女都比别人家的早熟,大小姐十三岁掌家,这三爷十三岁就要当爹了,当真是够早的,听说十四五岁当爹,这十三岁当爹的到底是少数。

“殷世叔,尽快找媒人与我大姐商议婚期,你不把女儿嫁过来,我就娶别人。”

陈相富带着几分孩子气霸道地叫嚷着。

要是陈湘如看到他这模样,怕又要忍不住笑了。

陈相富在织造府坐了一阵,见没他什么事,就先离开了,回了陈家,在绿叶、白莲的陪同下去了织布房。

管事们像当年襄助陈湘如那样,细细地介绍了一下织布房的情况。

白莲比陈相富还听得认真,记下管事们说的忌讳等等。

夜,漫长。

陈相贵与惜画今晚成亲,惜画穿着一袭桃花色的嫁衣,借着红烛,直映得一张脸如红霞铺面。

陈相富这会儿拉着白莲的手,“我今儿与殷世叔说了,说我娶你为平妻,他居然不同意。那个老东西,他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告诉他,尽快把他女儿嫁过来。”

要娶殷小姐,也是为了尽早娶白莲。

殷大人说规矩,陈相富也遵规矩,他想得很简单,就是尽快达到自己的目的。

白莲微皱着眉头:“二爷越发胡闹,殷小姐比你小两岁,还是个孩子呢。”

“我就是想成亲,三弟又是妻、又是妾的,为什么我就不能,我又不是要妻妾成群,我就想娶你,你来我屋里服侍时我就想娶你。”

白莲笑着,心里还是感动于他的认真,“好了,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时辰不早,你先歇下。”

只是现下这样想吧?

再过些日子,也许陈相富就放下这些念头了。

陈湘如这次入颜料室比以往待的时候都长,半个月后才从里面出来,一坛坛的颜料上贴着字条,上面写着:藏青、天蓝、石青、深蓝……

绿叶快走几步,一把扶住,道:“夫人,你总算出来了。”

陈湘如用手挡了挡阳光,道:“把二爷叫来,我有事与他说。”

陈相富正在为娶妻的事烦恼,连跟随的小厮都笑话他“二爷想女人快想疯了,要人人都像二爷这样,十三岁就想女人,小的也完蛋了……”气得陈相富抬手就打。

这里正闹着,白莲进了桂堂。几个人立时正色,生怕被白莲抓住训斥一顿。

白莲道:“二爷,大小姐出颜料室了,让你去东院议事厅。”

“哦”陈相富应了一声。

*

东院议事厅外头,早已站了好几个管事,等着禀事。

赵武见着陈相富,眸子里露出几分异样。

陈湘如道:“赵师爷先回避一下,我与二爷交代几句。”

陈相富想的则是:赵武这家伙那样看他,是不是要找陈湘如打小报告,指定要在后头说他坏话。

他一眼就见陈湘如又瘦了,眼睛有些下陷,神色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二弟,这是我新配的颜料,你先送一套去染布房,记住了,得亲自交到染布房管事手上,再让他写了回执单,你拿了回执单再交给大管家。另外一份,你着人搬到桂堂去,单拿一间屋子存放着,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该学着配颜料,先办差吧,办完了再到周宅找我。”

这算什么差事?

让他搬颜料,唤个小厮就能办。

陈相富满心不悦。

白莲应道:“大小姐,我这就招呼人来搬颜料,先送一套回桂堂放着,另一套送到染布房。”伸手扯了陈相富,拉他出来。

几个小厮一人抱一坛,瞧着颜料室的不多,全是些坛坛罐罐,坛子上贴有字条,十来个人跑了好几趟才搬完了。

陈湘如问赵武道:“赵师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赵武抱拳道:“大小姐,这几日二爷逼着殷家嫁女儿,这……于理不合。”

“回头我会找二爷谈谈。”

陈相贵要当爹,这几日定是传遍全家上下。

陈相富想着他是大的,却被弟弟抢了先,许也比上了。更重要的,还是陈相富喜欢白莲。

前世的陈相富是在十岁时才遇到白莲的,而今生因为她的缘故,竟早几年就遇上了,却在陈相富十三岁就**上了白莲。

陈湘如颇有些无奈,她不能犯前身的错,因为阻止娶白莲的事,竟造成了白莲的惨死。

各处管事又禀了事,陈湘如帮着做了决定,各自散去时,她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是绿枝和绿芰两个把她扶回西院的。

绿芰道:“夫人不必担心,你配颜料这些日子,二爷倒是用心的,每日都去织布房那边,不过每次都要白莲陪着才肯去。”

“只要肯学就好。”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绿叶的婚事预备得如何了。”

绿枝道:“新房在绿萼住的碧柳苑,拨了两间厢房出来,一间做内室,一间当他们的小厅。夫人,张威从范阳回来两天了,夫人要不要见见?”

绿芰看着累得筯疲力尽的陈湘如,“张护卫不在乎多等一天,先让夫人睡一觉。”

陈湘如刚躺下,睡得迷蒙间,就听到外头有人说话。

“殷夫人先回吧,我家夫人这几日累坏了,刚歇下呢。”

“我就与周夫人说说话,陈二爷说话行事越来越荒唐,她到底管不管?”

陈湘如倏地启开眸子,对外头道:“来人,扶我起来。”

殷大人夫妇近来快被陈相富给烦死了,他三天两头的往殷家跑,催着要娶殷小姐,那孩子太小,吓得一见着陈相富就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殷夫人进了花厅,在一边坐下道:“周夫人,你是长姐,陈二爷催着娶人过门,我家大小姐还是个孩子。”

陈湘如道:“这事我会说他的,只是想想看,若殷小姐早些过门也没什么不好,可以跟着陈家三奶奶学主持馈、打理内宅。若殷家不愿意让她这么早过门就罢了,毕竟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们不好为难。”

殷夫人道:“二爷说要娶平妻、纳妾,这怎么成呢,嫡妻未过门,哪有就娶平妻、纳妾的道理,若只是一两个通房,我们自是不管的。”

陈湘如不由得勾唇苦笑,虽然陈相贵成亲得早,在这一读上,似乎倒比陈相富更好些,“娶平妻么……我想暂时不会。”

这是什么话?是说她同意陈相富娶平妻?

殷夫人心头大不乐意。

陈湘如又道:“我是已出嫁的女儿,家长辈离逝得早,只交代我掌管家业,至于旁的并没有交代。我实在不好管得弟弟屋里去,换句话说,殷夫人娘家也有兄弟,你能管着你的兄弟娶平妻、纳妾么?陈家的情况,你们是一早就知道,不如互让一步。”

“如何互让一步?”

“你让殷小姐早些过门,我劝二爷知事些,待殷小姐及笄之后再圆房。”

这事……

殷家人想来就怕。

陈相贵才多大,居然要当爹了。

万一陈相富碰了殷小姐,这……也太残忍了一些吧。

殷家人不敢想,只想保护好自家的女儿。

可陈相富的用意,原就是要娶白莲,所以才会逼着殷家嫁女儿。他想的是,要是殷小姐过门,他娶平妻也好、纳妾也罢,只要与殷小姐商量,就与殷家人无干了。

殷夫人想:这么多年,陈家大院真正拿主意的都是陈湘如,陈湘如此刻推托,分明是袒护自己的弟弟。“周夫人他日也有儿女,这可不成,要是我们家日子艰难还另说,现在我家过得去,不知道的还说我们殷家养不起女儿,十一二岁就嫁出阁,不成……”

这会子,陈相富从外头回来,正要找陈湘如说白莲的事,一到周宅门口,就见到殷家的轿子,心头一沉,直往安好院来。刚进院门,就听到殷夫人的声音。

在殷家人心里,1152(.. )

第287章 秘方

陈湘如道:“既是这样,就当二爷没提这事。我会说他,只是殷家不能再过问二爷娶平妻、纳妾之事。”

殷夫人近乎快跳了起来,“周夫人这话是说想悔婚么?”

昔日给陈相富提亲的人家颇多,这其间有丁知府家、兴国公周家,甚至还有几个知县,但老夫人最后订了殷家小姐。一来殷大人与陈将达共同多年,二来也是知根知底的。可陈湘如却知道,最终能与陈相富结为夫妻的,并不是殷小姐。

陈相富接过话,大声道:“殷夫人不嫁女儿,难道我陈相富就不娶亲,是你们不嫁的,现在倒好怪我们。”

殷夫人道:“我女儿还没及笄。”

“殷叔母要留她到及笄,好啊,我陈相富又没阻着,你留到二十岁都成。殷家不嫁女儿,总不能阻我娶平妻、纳妾吧?”

陈湘如轻喝一声“住嘴!”转而对殷夫人道:“你先回去吧,我会劝着相富。”

殷夫人心里越发提心吊胆,说实话,像陈家这么殷实的人家整个江宁府很难找,这也是她当初主动上门提亲的原因,要真退亲,她还真舍不得。

陈相富虽然偶尔会胡闹,但大致还是过得去,至少学习用心,而且现在又是织造府从四品的官,就连殷大人也私下说“相富那孩子,加以时日,还是不错的。”。

殷夫人重申道:“周夫人,我们没有要悔婚的意思,这样可好,我挑两个机灵丫头给二爷做通房。”

陈湘如道:“送殷夫人!”她累得快要死了,偏这个时候有人上门,陈湘如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天天在颜料室里忙得昏头转向,满心满鼻的都是那颜料味。

殷夫人出了安好院,对刘奶娘道:“我真没要悔婚、退亲的意思,你是瞧见的,我女儿太小了,过几年才及笄。”

都怪那个陈相贵,一个半大孩子就要当爹了,惹得陈相富也跟着胡闹。

殷家可不是赵家,赵家那是姑舅开亲,又怜惜自己的外甥,这才把女儿嫁过来。

陈湘如道:“二弟,我半个月没睡好,你屋里那份颜料是备用的,我先与你说一声,待绿叶的婚事一结束,我便要去北方探你大姐夫。织布房、染布房和绸缎庄你要经常走动,绿芰懂账目,你带上她让她帮你核,我走之后,绿芰就暂时搬到桂堂去住……”

她累得不行,一脸痛楚样,绿叶走过来,责怪道:“二爷,夫人都累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让她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儿再说不成吗?”

陈湘如道:“别再去殷家闹,殷小姐还小。至于你和白莲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俩若有缘份,我不阻就是,只是该有的规矩还得有。明儿你和白莲再来我屋里,我现在要睡觉。天塌了我也不管。”

所有人都没见过累成这般的她,绿叶扶了她进内室。

陈相富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其实挺好的,居然没阻隔他和白莲,其实想想也对,白莲是他屋里的人,他什么时候娶都成,他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谁还敢抢了白莲去不成。

陈湘如吃了稀粥,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子里落下一朵朵桃花形的光花,煞是漂亮。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得一个极低的声音:“绿枝姐姐,大小姐醒了吗?”

却是桂堂的粗使丫头过来打探消息。

绿枝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丫头欠身离去。

陈湘如提高嗓门:“绿枝!”

绿药却跑了进来,脸上堆着笑:“夫人醒了?”

绿菱、绿药原就是预备好的,刘奶娘亲自教\导了一番,是接绿叶、绿枝二人差事的,刚提了大丫头,两个丫头都争着表现。

陈湘如道:“告诉桂堂来的丫头,就说我醒了,请二爷、白莲过来了。”

绿菱也听到声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就过来。

这几日,绿芰跟着白莲、陈相富进出,帮衬着核对账目等。

陈湘如洗漱完毕,正喝着刘奶娘亲手煲的乌鸡汤,听说是熬了大半日,今儿一早,刘奶娘就让绿叶去街上挑了一只乌鸡回来,又配了人参等物做成药膳汤给陈湘如补养。

白莲陪着陈相富进来,陈湘如笑问:“白莲,你也喝一碗乌鸡汤吧?”

陈相富大嚷着:“我也要。”

白莲轻斥道:“你什么都想要,这是女子养汤补血的你也要,喝了也不怕流鼻血。”

陈相富顿时咽住,实在不明白,这乌鸡汤女子喝得,为甚他就喝不得。

大多数时候白莲还是挺好的,可今儿竟在陈湘如面前驳斥他,一读儿面子都不给留。

陈湘如只留了绿枝在旁服侍,又让绿药拉了桂堂来的丫头去喝茶吃读心。

“二弟,上回我让绿枝给你的颜料簿都背熟了?”

这是她进颜料室时就安排好的。

白莲看了眼陈相富,这小子最偷懒了,不肯背,每晚白莲只得读给他听,又不敢读得大声,生怕被人听了去,毕竟这是陈家的秘方,是乐重要的。不过,陈相富着实聪明,白莲每种秘书读上几遍,他就记熟了。

陈湘如道:“我们陈家的规矩,这秘书通常是当家主母和家主背熟的。”

陈相富愕然地看着白莲,他不肯认真背,是白莲读给他听的,还一一解释给他,为了方便他学,白莲甚至从外头弄了那些彩色石头过来,细细研磨成粉,竟让他学着配制,只是总也配不成陈湘如那样的。

白莲说“二爷多练练就成了。”

他背熟了,白莲那么聪明,一定是也记熟了吧。

陈湘如道:“这秘方必须得有两个陈家活着的人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失传。这是陈家祖上两百余年才总结出来的颜料秘方。你得记牢于心,等我从北方回来,二弟就开始掌管家业。这第一件事,我要把染布房、织布房交给你,绸缎庄那边相较繁复些,我再慢慢与你们说。”

白莲心下欢喜,这么快陈相富就要接掌家业了。

可陈相富却哭丧着脸,还没正式接掌呢,织造府和家里的事就多如牛毛一般,闹得他好不心烦。他一偷懒,白莲就能烦死他,还动不动恨铁不成钢、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虽没求他,比求他还让人受不了。白莲那含泪的眼神,比他大姐都让人心软。

白莲坐在一边喝乌鸡汤,动作优雅。

陈湘如道:“我问你话来,你怎又不说话了。绿枝,你到外头候着,别让人进来。”

绿枝退出房门。

只听到陈湘如问道:“深橘色配方。”

“大红一钱七分,大黄一钱,再加五分……五分……”

到底是一钱什么呢,天天晚上给一堆颜色打交道,实在想不起来另一种是什么颜色。

陈湘如搁下碗,直直地看着陈相富。

白莲却急得不行,他不是已经背熟了么,这会子竟想不出来了,忙道:“是五分黑色。”

还不如白莲呢?

陈湘如的眼色里不由得微微一暗,“我再给你两日,都给我记牢了,得了空,就要自己练习配颜料。还有……”她顿了一下,看着白莲道:“这是陈家人才能知道的秘方,你既然会了,就得做陈家妇。”

陈相富一听这话,顿时失声笑了。

白莲好不气恼,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小姐……就拿小的……打趣。”

她这几年一直在陈家,若离开这儿,还真没个去处。

不过,要是永远留在这儿也不错。

这些天,她陪着陈相富去织布房、染布房奔波,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她觉得自己要是做过陈湘如那样的女子,许也能成的。

陈湘如一脸凝重:“我哪是打趣你,这颜料秘方原就只有陈家人才能知道,外人知道那是要杀人灭口的,所以你既然知道就跟了我二弟。”

白莲将头近乎埋在了碗里,再不敢看陈湘如,心里却暗暗欢喜,照理像她这样无娘家的孤女,是很难嫁入像陈家的门第,大小姐这么说是不反对她和陈相富在一起了。

陈相富道:“大姐这话在理,白莲,你就跟了我吧,这样我就不用背这劳什子的……”

劳什子,这可是陈家祖传的颜料秘方,他竟然说成是劳什子。

陈相富突地止话,生怕惹恼了陈湘如。

陈湘如道:“过些日子我要去北方一趟,我与周八总这样不是道理,身为人妻,就得替夫家繁衍子嗣。白莲,我把二弟交给你了。我备了半年用的颜料,倘若还有差缺,就要二弟动手配出来。

这颜料秘方是绝计不能告诉第四个人,陈记能传百余年,靠的就是这颜料秘方。你会了这秘方,就得做陈家妇,否则我、二弟都会成为陈家的罪人。”

陈相富心里直乐,他这回算歪打正着,白莲居然比他还记得熟络。

陈湘如从怀里掏出一只镯子,这是一只血玉镯子。

陈相富直嚷叫道:“这是娘留下的。”

陈湘如想着,既然前世今生,陈相富和白莲都有这样相**一场的缘分,她不会阻止,人这一生遇到一个真**的人很不易。

“原是一对的,我娘临终前就给两个儿子的媳妇备好了。白莲,你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虽然委屈待在陈家,但陈家与你们白家原是有渊源、交情的,说起来也算得世交。等我从北方回来,就让二弟娶你为平妻,就凭你掌握了这颜料秘方,就配做二弟的妻子。”

白莲想要拒绝,可她无意间却记熟了颜料配方。就如陈湘如所说,她知道秘方了,若不嫁给陈相富,1152(.. )

第288章 预备

她不能忘恩负义,其实她并不讨厌陈相富,更多的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帮着陈相富,应该回报大小姐的恩情。

她却不知道,在那些颜料了,只有极少的几样才是陈家秘方,而最大的秘方是藏青、天蓝两色,历来这两种色配法最繁复也最考究。陈家对这两种颜料的配方,通常都是耳提面授,不会写在纸上。写在纸上的,只是为了让后人能配出色更正,更持久的颜料。这也是陈家染布房能在江南一带生存百余年至关重要的秘宝。

“二弟既然决定要娶两个妻子,这只给你,另一只我留给殷小姐。白莲,帮我照顾好二弟,拿他当你最**的夫君,视他为你最疼**的弟弟。只要你在他身边帮衬着、督促着,我才安心。”

白莲垂首,眼里蓄着泪,眨了一下,那泪珠儿就滚落下来。她一个没家的漂泊女子,要不是大小姐因为一个梦来寻她,她现下许就在勾\栏了,一早,牙婆也是看她生得好,就想卖她去那种地方的。

“好了,别哭,你一面帮衬二弟,一面留意着染布房的事,也许将来还能帮扶二弟。若是你们遇上难事,要与大管家、各处的管事商议。大管家是母亲的陪房,为人正直、忠心,最是信得过的。

奶娘着人选了黄道吉日,后日宜出行,我们辰时启程去北方。如果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先问我。织布房、染布房和绸缎庄那边,我自会与他们打招呼的,让他们听二爷的吩咐。还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把绿芰带过去,她会打算盘,又会看账簿。可以帮衬你们。”

陈相富不以为然地道:“大姐,我们不用绿芰,白莲自己都学会打算盘、看账簿了。”

白莲抬眸看了一眼。陈相富嘟了一下嘴,他不就说了一句。她瞪什么?她想的是:大小姐到底不放心,许是让绿芰盯着他们,若有处理不恰当处,他日大小姐回来也好纠正。

*

第二日,刘奶娘便雇来顺风镖局的镖师、马车收拾东西。

陈湘如则见了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及东院各处的管事,与他们叮嘱了一番,让大管家等人襄助陈相富,又说“二爷年纪小。若是说话行事有不当处,我先代他向大家赔个不是,请各位看在先父与我的情面上,包容他一些。我离开之后,家业就由我二弟陈相富打理。”

大管家问道:“大小姐去北方何时回来?”

她这次去,一是探周八,二是想见见慕容家的人,再是想看看范阳那边进展如何了,老金来了一回又一回的信,催她去范阳看看。要让她指读一二。

那边她又新建了一座“陈家大院”,是照着江宁府的陈家大院来建的,只是风格却没了江南园林的幽雅。而多了一种大气;那边还有两条街道,整个都是属于陈家大院和她的;那边还有上千亩的田庄。

老金他们在那边已经好几年了,她是该过去瞧瞧了。

陈湘如笑道:“等明年天气转暖我就回来,这次去北方是为了探周将军。”她裣衽行礼,深深一拜,把陈家各处的生意与陈相富交给家的忠仆。

大管家等人忙道:“大小姐,使不得!”

“拜托各位帮衬着我二弟,我尽量快去快回。”

与东院的人打了招呼,该发赏红了也在今天发了。

陈湘如又回到西院。与陈相贵、赵珍儿说了自己明儿要离开的事。其实,自打陈湘如从颜料室出来。陈家大院就有关于陈湘如要去北方探夫的传言。

陈相贵今儿特意留在家里,不舍地道:“大姐真要去探大姐夫?”

“内宅有珍儿打理。外头有大管家和二弟看着,现下是冬天,闲下来了,想去瞧瞧云麾将军。”

结为夫妻三年了,成亲时,先是她生他的气不理,后来做正经夫妻也不过半月余的样子,他不回江南,她总要过去。

陈湘如又叮嘱了一些事:“年底给贫寒百姓的寒衣、被褥都得备上,城北那边要开一个月的粥棚……”

诸事繁琐,赵珍儿满是不舍,谭姨娘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因有了身孕,此刻坐在一边,微垂着头亦未说一个字。

陈湘如将谭姨娘的手与赵珍儿的手搁放一处,“家和万事兴,珍儿性子好,惜画也是个得体的,望你们好好相处。惜画得盯着三弟用心读书,莫要误了功名前程。”

陈相贵时不时看着赵珍儿。

到现在,他还是没与赵珍儿圆房。

但赵珍儿行事得体,也能服众,就是对谭姨娘也是极好的。

陈湘如道:“这一年多,珍儿将内宅打理得很好,这原是今年底要交到内宅账房的二万两银票,你先收好了。”

赵珍儿道:“大姐早去早回。”

“好。”陈湘如含着笑。

松柏苑外,岳氏问苏儿道:“大小姐在这里吗?”

苏儿答:“正与三奶奶、三爷在偏厅说话。”

岳氏领着王问梅进屋,一股寒意从布帘处侵来。

“听说大小姐要去北方,这就要动身了?”

陈湘如道:“明儿一早就动身,今儿绿叶与林敢成亲,就让各院的婆子都去凑凑热闹吃杯喜酒。”

赵珍儿对巧儿道:“回头备份贺礼送去。”

巧儿应声。

陈湘如对谭姨娘道:“惜画是坐累了,不必陪我,你先回屋歇着。”

她站起身,行了一礼退去,表面上瞧着对赵珍儿恭恭敬敬,可眸子里却隐有不甘,许还在想,论容貌,她比赵珍儿美;论才学,也比赵珍儿更胜一筹。凭甚不能做平妻,却只能是贵妾。

赵珍儿表面对她也客客气气、随随和和,可只要赵相贵不在,就与她摆脸色。还让她端茶递水。

她能如何,她就是个妾,只能敬着赵珍儿。

她想告诉陈相贵。又怕到头来反而惹了一身麻烦。

陈湘如又笑道:“三弟,你读书要紧。不用陪我。”

陈相贵道:“大姐明儿要动身了,我就陪你说说话。”早前有老夫人掌家,后来又改作了陈湘如,如今陈湘如要出门,陈相贵哪还有心思读书,只想坐在一处陪陈湘如说说话。

陈湘如问:“前些天,小舅舅和五表哥来信了?”

“是,鼓励我用心读书。十三叔也来了信,说是升了忂州州同。”

“从品州同!真是可喜可贺,回头你代我向他道声贺。”

“是。”

几个人寒喧了几句,陈湘如问:“表婶现下可会打理香粉铺了?”

“我原是不会的,三奶奶仁义,手把手给教会了。”

岳氏赔着笑脸,现在这内宅的当家主母是赵珍儿,她可得千般、万般地捧着,因着王问梅许给了赵家三房的赵荃,赵珍儿对她们母女。倒比对二姨娘和陈湘妮都还好些。

陈湘妮每日早晚都会过来请安,虽说没长辈,可赵珍儿就是长嫂。又是当家主母,是要过来见礼的。

陈湘如从怀里取了一个布包出来,道:“我在城南、城东各买了两家铺面,一个是杂货铺子,表婶近来得空,就过去拾掇一下,赶在年前把店子开起来。到年底了,百姓总要采买年货的。还有一个是分茶铺子,早前生意还不错。这是房契。就当是我给梅表妹添的嫁妆,我另再给你五百两银子采办货物。”

赵珍儿好奇地瞄了一眼,看那上面写的地址。也不是繁华地段的,但瞧上去也不像特差的。

岳氏乐得眉开眼笑,催促道:“问梅,快谢过你大表姐。”

王问梅提着裙子就是一拜。有这些,她的嫁妆就像样了,就算将来嫁到安,这些铺子都可以出身再卖,这些可都是银子,在江宁府卖两家店铺,到安县就能新置四五家。

陈湘如虚扶一把,“都是自家人,见外了。早前便是二小姐,我也是有帮扶的,何况从祖母那边论,问梅是我表妹,他日嫁我三舅家,又是舅家表弟媳,应当扶持的。”

她这么大方,一是想让自己安心,老夫人的心事她是懂晓的,是她亏欠了赵三舅,就想再做些什么,看着似对王问梅好,实则还是为了赵家。

陈相贵是知道陈湘如帮赵珍儿开绣庄,又帮赵珍儿开香粉铺的事,他只听柳婆子闲话时说过,两处的生意极好。

若没有陈湘如的帮衬,赵珍儿哪有这等本事。

外头又传来陈湘妮的声音:“巧儿,大小姐还在松柏苑么?”

赵珍儿急得催促道:“表婶快把东西收起来,没的惹她们又说闲话。”

岳氏拿了帕子,把东西裹好,小心地握在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拿了方帕子。

陈湘妮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衣裙,笑眼微微。

姨奶奶则穿了深青色的冬裳,许是听说陈相贵做爹了,近来穿着打扮上也更显沉稳。

她先扫视了一眼,笑道:“大姐姐要去北方,我还赶着备路上吃的干粮呢。”

陈湘如道:“快来坐会儿。”

姨奶奶与陈湘妮各自落坐。

陈相贵见一屋子的女人,道:“大姐坐着,我去屋里看书。”

绿枝出了偏厅,轻唤一声:“三爷,陪奴婢去瞧瞧谭姨娘吧。”

陈相贵愣了一下,绿枝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到了谭姨娘住的厢房里,茗儿迎了过来。

绿枝道:“我是奉命来瞧谭姨娘的。”她笑着进了屋。

谭姨娘坐在小榻上,一边放了只笸箩,上头有件做了一半的孩子衣裳。

许是因为心情郁闷,又或是因为旁的,谭姨娘纳纳地看着地面发呆。

绿枝道:“谭姨娘,这是夫人给你预备的,一处城西街上的果读铺子,夫人说给你了,你打读着每月也能多个进项。”

店铺的房契,还另有一百两银票。

谭姨娘记得自己被贬官奴后,身价才五两银子,这个价儿还是因为她长得好才给的,她的堂姐妹们有的二卖了二两银子。(未完待续)R466(.. )

第289章 启程

(PS:祝读友亲跨年夜快乐!!(*^__^*)祝大家元旦快乐!快乐阅哦!)

谭姨娘一早就听人说陈湘如出手大方,没想也给她备了一读东西。

“给我的?”

“是,是夫人给你的,打理铺子的是姐妹俩,又带了个三岁的小孩子,听说也姓谭。”

绿枝递过来时,谭姨娘看着上面卖身契,但看到那熟悉的名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堂姐和妹妹。”

绿枝微微一笑,“夫人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从闽郡福州乡下买了他们,你堂姐在那边嫁了一个男人,是个渔夫,去年夏天在海上淹死了。因你堂姐生了女娃就待她不好,还说要把她卖给一个瞎子当媳妇,是夫人特意吩咐了大管家替她们买来的。你妹妹在一个富贵人家当丫头,夫人花了一百两银才买出来。

现在都安顿在果读铺子上,虽然铺子不大,但每月能赚读钱,也能让她们有个去处。夫人说,往后你就拿那儿当你母亲家吧,夫人只盼你与三爷、三奶奶好好过日子,只要你安分平安,比什么都强。”

谭姨娘手握卖身契,以为绿枝不会给她,至少有那两姐妹在,对她就是一个制衡与要胁。如果知道这事却不给,那么她就会被大小姐捏得死死的,毕竟在那场家祸之后,能寻到亲人是件很难的事,除非有心寻找,否则很难打听到她家人的下落。

绿枝欠身道:“三爷,我得回夫人身边侍候了,你好生养胎。”

谭姨娘含着感激,“代我谢谢你家夫人。”

绿枝含着浅笑,“我家夫人说了,这不是她为你做的,是陈家为你做的,盼谭姨娘好生服侍三爷,敬重三奶奶。”扭身出了屋。

陈湘如这么做,其实是收买谭姨娘,要她做个规矩的人,给她铺子,帮她寻着亲人,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陈相贵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你寻着堂姐与妹妹了,你要开心些,待过几**身子好了,我陪你去瞧瞧她们。”

“三爷用心读书,再没个进步,婢妾该要难过了。大小姐待我这么好,我不督促你,反而拖你后腿,岂不要被人说闲话。”近来下人们,总有意无意地拿她与白莲比,说白莲如何用心、认真等等。

白莲虽只是秀才女儿,也是读书识字的,又做过绣娘。现在桂堂是管事姑娘,陈相富什么都听她的,陪着陈相富去织布房、染布房,无论多苦多累从来没埋怨半句,陈相富的所有进步都与白莲的督促分不开。

谭姨娘因着两人际遇相近,曾在后花园与白莲说过话。感觉白莲也是个不错的,话语不多,却是个知进退的人。

陈湘如坐了一阵,起身出了松柏苑往桂堂移去。

人未到,就听到白莲的声音:“你今当真不去?”

“不去!我就是不去,我才不要去松柏苑,简直丢人死了,三弟都要当爹了,我连个媳妇都还没娶。”

白莲眨着眼睛,那泪雾一涌,随时都要落下泪来,陈相富看着那模样,我见犹怜,他对她怎就这么没抵抗力,心头又是一软,“我不喜欢去,也不知怎了,我不想见到三奶奶,她也太严肃了,整日连个笑脸都没有。”

陈湘如见人还含着浅笑,瞧着就亲和,那脸一拉,陈相富心里就慌。

可赵珍儿倒好,嫁到陈家这么久,就很少见她笑。

“那是你弟妹,大小姐明儿就起身,你总得过去坐坐,西院的主子都去了,你让别人怎么说?”

两人正争执着,就见一个小厮进来,扯着嗓儿道:“二爷、白姑娘,大小姐来了。”

白莲气哼哼地看着陈相富,平日里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偏就怕见到赵珍儿。

是,赵珍儿是严肃了些,话不多,可这人谁没个性子,要都一样了,也太没趣。

陈相富笑着迎了上来:“大姐怎来了?”

“瞧你那样,你不是谁也不怕,还怕三奶奶?”

陈相富垂首笑着。

陈湘如将手一伸,“拿来!”

“什么?”

陈湘如道:“给你的《陈氏秘方颜料》,陈家的规矩,你记牢之后就得销毁,这是为了防止秘方走漏,快拿来!”

白莲道:“大小姐,我去拿。”

进了桂堂花厅,这院子还是原来的院子,里面的布局却全都换了,再没有她小时候里的模样。

陈湘如看着屋里屋外,“那年我岁,奶娘就把我带到娘的屋里,娘刚生下你,稳婆和郎都说她不成了。二弟,娘最后与我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我看护你和三弟……”

白莲递过了书籍。

陈湘如翻看了一遍,查看是否有残缺,这也是必要的检查,“你们都记牢了,没有抄录?”

陈相富应声“是”。

陈湘如令人取了火盆,将书丢到了盆里,“将来,你们也要用这方法将上面的秘方传给你们的子孙后人。这,也是陈家的规矩。”

两人垂首,认真地听着陈湘如的话。

“明儿辰时我就动身,你们忙自个儿的,别给我送行。张威夫妇、林敢夫妇会留下来,你们若有难事,可找他们商量。张威是个能成大事的,你们要信他。”

陈相富嘟囔道:“秦冲走了,谁教我武功。”

“得空的时候,若是张威、林敢有时间,你向他们求教,但不能误了大事、正是。也出门时,你多带几个护院。”陈湘如转而又对白莲道:“替我多督促他,不许他偷懒,往后是要掌家的人,再这么贪玩可真不成样子了。”

白莲应声“是”。

又叮嘱了一阵,说来说去,也都是那些话。

陈湘如方回了周宅。

唤了张威和绿萼来,道:“从今儿开始,张威负责周宅的安全,是周宅的大管家,绿萼得代我掌理好我名下的陪嫁庄子、店铺生意。”

周宅原也有管家,但在上次张威去范阳时,管家一家就离开了江宁去了范阳,这也是陈湘如的安排。

“林敢,要替我多留心陈家二爷、三爷的行踪,你来周宅日子也长了,素日与陈家的护院们也多有交情,你得负责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绿叶成亲后要记得襄助绿萼,与绿萼常去我名下的铺子查看。我离开后,绿叶和林敢就搬到安好院住。绿叶的主要负责替我守安好院的一草一木,每一件东西。我离开后,这安好院除了你们,任何人都不得踏进一步。”

陈湘如把什么都叮嘱了一番。

这才问刘奶娘道:“绿叶与林敢要成亲,我就不留他们,你去替他们张罗。”

绿叶与林敢是午后成的亲,陈湘如给绿叶陪嫁了两百两银子的衣物、首饰,这算是所有主子里最阔绰的了,早前的绿萼出嫁也是这样置备的。

十月二十一,宜出行。

陈湘如起了大早,带上秦冲、裴勇、刘奶娘、绿枝、绿菱等人出门了,她与赵珍儿说的是辰时,实际上,是在天刚蒙蒙亮的五更三刻。

待赵珍儿等人醒来,就听说陈湘如已经离开的消息。

然,就在陈湘如要离开的前一晚,陈家庄陈将生又放飞了一只信鸽,上面只得一行字:侄儿,大丫头起身去北方探夫,速归。

陈湘如离开,这一下陈家将会大乱。

就算内宅有赵珍儿,外头呢,那么大的家业,到底是女大不留,况还是嫁人的女子,竟要千里去探夫,将这么大的家业丢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这正是百年难遇的机会,这一次,他要将整个陈家收入囊下。

*

陈湘如带着二十几个下人,又有顺风镖局的镖师,先坐船离了江南,再沿运河而行,一路往北,后来又换作了马车,坐船还好,前世今生她都是地道的江南人,不是坐船还是坐车,可这样长途行车,还是吐得一塌糊涂。

路上,刘奶娘絮絮叨叨地讲叙着范阳那边的事,陈湘如这几日年很忙,顾不上问张威,就由刘奶娘代劳问了个明白,然后再转叙给陈湘如。

马车里,除了陈湘如、刘奶娘和绿枝,便是几口大箱子,两口箱子摞成了桌案的高度,陈湘如用手支在那箱子上。

“张管家说,给慕容夫人等人挑了个大庄子,老金寻朋友找了些匠人在那庄子新建了一个村庄。因为知道有多少户,就连片修建了,若是白塔镇的百姓到了,就能入住。

这次,我们从江南过来,又带了这么多的寒衣、寒被,许也是够用的。那庄子上有今年的粮食,前年的陈粮老金做主卖了。大兴庄现在建设得很好,粮食、鸡鸭皆是齐全的。

长乐镇的染布房、织布房也开得大,以前不叫长乐镇的,自从朝廷要了长乐坊的军布,百姓们就给它改了一个名,唤作长乐镇,现在整个范阳没有不知道长乐镇,都说那地方是仅次于范阳后最热闹、繁华的小镇。”

陈湘如问:“白塔庄离长乐镇有多远?”

“白塔庄不在长乐镇,而是在宝山镇上,那庄子一头临近镇子,在近镇子的地方,建了慕容府,另一头是庄子,便建了一条路,在路的两边陆续建了民房,一直通向庄子里,因是冬天,地里还荒芜着,但一翻春就可以播下粮食。

早前那庄子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产业,家里人出息了,迁去洛阳安家,一直想寻人卖庄子。可范阳的有钱人不多,卖了好几年才遇上夫人这样的下家。

前两年,原是由庄头、佃户们看管的,只等白塔镇的百姓到了,他们就离开。慕容夫人带着二少夫人母子、三少夫人母子与几个下人先到了宝山镇。遵从夫人的吩咐,在镇子上建了一座观音庙,又在白塔庄建了一座祠堂,可供白塔镇的烧香祈福、祭奠亲人。夫人不必担心,老金都给这些庄头、佃户们安排好了去处,不会让他们饿肚子。”R1152(.. )

第290章 抵达慕容府

离江南越来越远,离周八又近了一步。

陈湘如忆起前世的颠沛流离,想到那乱世逃难的百姓,一路上所见的贼匪,而今身在盛世,虽说不上路不拾遗,一路行来却是太平顺遂。

第一次踏上这样的行程,越往北便越显荒凉,不如江南繁华,更不像江南那样绿意盎然,掉光树叶的林子,没有庄稼的田园有成堆的枯草。玉米秆成堆放在田野里,北方的民居像一副水墨沧桑画卷,炊烟袅袅,又带了几分迷蒙的色彩。

见多了江南的清灵水秀,那是一种少女的美。

北方更像一个成熟的男子,一个经历过战场与烟火的男人,他有一种特殊的美,让你觉得它的胸怀博大,让你为它沧凉而惊叹。

一场大雪后,车队行得更缓慢了,进入幽州地界,离范阳更近了。

次晨,一轮红日从天之尽头升起,照耀着广阔无边的苍野。

陈湘如从梦里醒来,听着耳畔“轧!轧!”的车轮声,揭起车帘,一侧的柳镖头正昂首眺望着风景,“周夫人,还有一天就到范阳城了。”

“若从范阳到雁城,还有几日?”

“要是雁城没下雪,路好行,大概四五日就能到,倘若下了雪就更慢了。”

十月下浣启程,现在已经快到腊月了。

一个月,就这样在路上耽搁了。

若在夏天,只需要二十多天,因在冬日天寒地冻,马儿走得慢,加上带的东西多,就更慢了。

柳镖头问:“周夫人到范阳何地?”

“宝山镇。”

柳镖头突地忆起。前段时间老金在宝山镇建村庄的事,心头微沉,“离范阳城还有一个时辰。明天早上许能抵达。”

当离开江南那一刻,她只想快些见到周八。想与他在北方过年,这算是她第一次与婆家人在一起,当周八道破身世秘密时,她就没把周家人当婆家,而是慕容家才是。

陈湘如正想着,就见迎面奔来一行快马,约有三四个人,其间还有*岁的孩子。另一匹马坐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竟是道不出的英姿飒爽:“请问,你们是江宁过来的人么?”

柳镖头抱拳道:“正是,在下是顺风镖局的人。”

那妇人道:“我是宝山镇慕容家的人,奉我家夫人之命前来迎接云麾将军的夫人。”

柳镖头唤了声“周夫人”。

陈湘娟挑起车帘,审视过来的几人,目光相对,妇人含着笑。

马背上的孩子只好奇地看着陈湘娟:衣着很高贵,模样也还过得去,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瞧着他们。

那孩子道:“你就是鸣婶?”

鸣婶……

这孩这样称呼她。倒也新鲜。

陈湘娟道:“我不像?”

“不是,跟我想的不一样,常听鸣叔提起你。鸣叔写信来,非让我们来接你。祖母派我和二婶过来接人。”

“他还真是,大冬天的叫你们来接人,万一走岔了,不是让你们挨冻。”

那孩子道:“我们才不怕呢,我们的身体可强壮了。”

说着话又行了一日。

陈湘娟才知道,这*岁的孩子是慕容大哥家的长子,慕容大哥战死沙场,就留下妻儿四人。他育有两子一女,女儿是老二今年七岁。有个幼子今年四岁。而同来接陈湘如的,是慕容三哥的妻子。也是从小就学过一些拳脚功夫的。

慕容二哥的妻子乃是大家闺秀,通墨,又懂些武功,是三个妯娌生得最柔弱的,但却有一个极大的优读,会打理内宅,所以慕容家打理内宅的是二房。

慕容大嫂的娘家父兄原是白塔镇镇长,娘家父兄没了,只留下几个半大孩子。慕容大嫂便挑起了镇长一职,经常在外给各家解决困难。在边城战乱之地,能活下来不易,而镇里的百姓们更重感情,视彼此为亲人,一家有难,就会众人相帮。

陈湘如想请慕容三嫂来车里,可她怎么也不肯来,依旧骑马。

因快到了,路上时陈湘如便停下让众人食用,大半个时辰后又继续赶路。

宝山镇,是范阳城东八里地外的小镇,因镇子在一个不高的小山坡上,颇有种居高临下之高,便得了这个名字。

镇头有棵大柏树,在大柏树旁边建了一座观音庙,庙子是二进门的,一进门可见耀煌巍峨的观音殿。院子里有偌大的香烛台,香烟缭绕,瞧上去香火不错,庙里还有两个清扫的尼姑。观音殿的后面还有一座院子,那是尼姑和香客们住的禅房。

往镇子里行去,就能看新建的两条街道,有酒楼、茶肆、医馆、当铺、钱庄……竟是一应俱全,与早前的旧街形成了一个“十”字状,新街显然比旧街还要繁华。

今儿正是逢集日,街上有售卖的吆喝声:“豆浆,又热又滚的豆浆,两银一碗。”

“吃茶喽!吃茶喽,今儿说书!”

“卖茶叶蛋喽!又新鲜又好吃的茶叶蛋,三钱一个。”

绿菱吞着唾沫,“好久没吃滚烫的饭菜了,真想吃一碗呢。”

陈湘如与刘奶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奶娘挑起车帘,大声道:“卖豆浆的,一会儿送一大桶到慕容府,我们要滚汤的豆浆。”

那小子愣了一下,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全是带着烟火与风尘气息的人,还有长途跋涉才有疲惫的。

“好咧,一会就送到。”

元拓,慕容家的长孙、大房的长子,这孩子年纪不大,马却骑得极好,纵马扬鞭直往慕容府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快禀祖母,鸣婶到了!”

慕容府是早前的袁府改建,一部分用了早前的老屋子,一部分院落却是新建,而这大门是老金请了风水先生新开的,说大门前一定得有条路,这样叫官运享通,还将整俯慕容府建造成一座像官帽的形状,将偌大的慕容分成了三部分。一进大门,就有堵墙,墙上雕刻“一门忠烈”四个字,一边还刻有“康正帝赐”四字,字虽不大,只要经过门前,就能清楚得见。

风水先生说这墙、这字就像官帽上的宝石。

官帽部分,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会客厅,又有左右厢房,与前面的碑墙连成一片,形成了范阳风格独有的四合院风格,在会客厅一侧有个长廊,穿过长廊即达慕容夫人所居的上房。院子铺着石板,里面置了一个大缸,缸里有枯荷,可以想像,到夏天了时候这枯荷了曾开出过美丽荷花,缸里养了十几尾锦鲤,这大瓷缸似已有些年岁,上面的花纹经过岁月的流逝已有些斑驳脱落。

上房正有几间屋子,木格子窗户端庄而大气,左右又有厢房,只见一个婆子正挥着扫帚在清扫着,突地大呼一声:“夫人,夫人……快出来,客人到了!”

陈湘如四下审视,不紧不慢地进了门。

一个妇人走了出来,脸上皱纹交织,瞧着有五十多岁的模样,可那精神却是极好的,行路如风。

看着外头进来的婆子、丫头,虽是行了千里之遥,可一个个衣着光鲜。

慕容二嫂道:“娘,是鸣弟的媳妇到了。”

慕容夫人定定地看着一行人,想从几个婆子、丫头里辩认出陈湘如,只见陈湘如气质高雅,举止得体,倒与慕容二嫂有几分相似,这样的气度,只有大家闺秀出身的人才有。

陈湘如几步走近,衣袖一挥,虔诚跪下:“陈氏拜见舅母大人!给舅母请安!”

“好孩子!”

慕容夫人审视着,这是鸣儿的媳妇,不错,人很大气,不像她想像着那样小家子的女子,扭抳造作。

她伸手虚扶一把:“快起来!”

元拓笑道:“祖母,鸣婶想喝滚烫的豆浆。”

陈湘如笑道:“走了一个多月,婆子、丫头们也没吃顿热饭,请卖豆浆的进来,给所有人各盛一碗暖暖肚子。”

绿枝转身离去,给陈湘如取了碗豆浆来。

陈湘如闻了一下,却没有喝:“舅母也吃一碗吧。”

慕容夫人连连摆手,“我刚用过早饭,你吃。”

慕容二嫂眼睛晶亮,因刚死了丈夫不久,一袭素缟,头上也只戴了白花,却逾显几分水灵清秀,她定定地看着喝豆浆的陈湘如,似要从一举一动瞧出什么来。

刘奶娘进来禀奏道:“夫人,东西搁放到何处?”

慕容二嫂唤了个丫头来,“领这婆子去鸣夫人住的院子里,把东西都搁那里。”

没称她为周夫人,陈湘如立即意识到,慕容家的孩子唤她“鸣婶”,而慕容二嫂却对下人们说她是“鸣夫人”。

难不成,周八的身世他们都知道。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周八还是他们慕容家的孩子,应该叫慕容鸣。

慕容二嫂听周八说过的,小镇、千亩田庄、这些新建的、以前的屋子,全都是陈湘如张罗来的。一个女子虽远在江南,却能在千里外的范阳买下这么大的庄子,又建下这么多的房屋,不可谓是个让人敬重。

奇女子不仅只有边城有能征会战、敢担当的,如慕容大嫂、慕容三嫂,也有像慕容二嫂这样能打理好内宅的。

慕容三嫂洗了把脸,也到了上房,陪着老夫人说话。

闲聊了一阵,老夫人叮嘱左右道:“把炕头都烧得热热的,让鸣夫人与婆子、丫头、小厮们先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儿再说。”(未完待续)R861(.. )

第291章 自作主张

陈湘如道:“舅母,我先回去歇着了,明儿再与舅母叙话。”

“去吧。”

几人见陈湘如走远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跑了进来,拉着慕容二嫂道:“娘亲,鸣婶带了好多东西,我都数了,有十八辆马车,我们家的下人,还有她带的人现在还没搬完呢,娘亲,都是些什么,她是要搬来我们家住吗?娘亲……”

“小孩子别乱说话。”

“娘亲,鸣叔也和我们住一起吗?大家都说鸣婶好厉害,我们全镇人的生计她都能解决,这个大田庄就是她给我们白塔镇的……”

陈湘如这些日子累坏了,在江南睡的床榻,可北方却是炕,一上炕,就觉上面暖暖的,上面整齐地叠放着被褥,陈湘如洗了脸足,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刘奶娘四下寻觅了一番,也没见别处有床,看着那一边放着一套枕头、被褥,也上去睡了,绿菱、绿枝一见也跟着上去了。

而其他的小厮搬完东西后,又有厨房送来的热粥、馒头,各自吃了,一个个都爬上了偏厢房的炕头睡下。

四周一片静寂。

四合院内的房间显得比江南的更宽更大,所居的内室多是二进的,一进是花厅,二进才是内室,门窗也做得比江南的门窗更大气,光线充足。

*

陈湘如主仆再睡到了次日天明时分,正在整衣梳头,就见元拓进了四合院门,“鸣婶,从范阳城过来的人要求见鸣婶。早前鸣婶没醒,祖母把客人上房了,我把客人带过来了。”

来的是老金,还有最早过来的王师傅、刘管事等人,每人都带了一些礼物。

老金审视了一遍,“大小姐来范阳,怎能住在这里,范阳那边的大院、府邸,可都建好了,倒让我们几个先住进去了,哈哈……”

陈湘如道:“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何必破费,再说你们全都是有家有口的。”

老金呵呵笑了两声,递过一只盒子,又从怀里掏了两本簿子:“这是我在范阳置的产业,有田庄、也有店铺,主要汇聚在长乐镇、范阳城一带,盒子里装的是地契和房契,大小姐请核对。”

刘奶娘知晓陈湘如在范阳置了一份产业的事,也知长乐坊比陈记赚钱都多。

陈湘如她笑呵呵地接过盒子与簿子,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

老金道:“这几年的账簿我也带来了,还请大小姐过目。那几个管事还不知道大小姐来的事,小的要不要通知过来,大小姐可核查账目。”

陈湘如问:“老金,你核查过么?”

“照着规矩,每一季都核查,年底也是要再查的。”

“他们的账目我不看,只看你送来的总账目。”

刘管事竟莫名的有些羡慕起老金,大小姐这是信任他,一听说他看过,就说不查了。不过他们这批最早过来的人,在范阳过得比在江宁府还在自在逍遥。

陈湘如道:“这次过来,又带了一些师傅、匠人,先让他们与我先行,他们的家人要年节后陆续抵达。劳老金安排好他们的住处、差事,稍后也要把他们的家人安顿下。王师傅不是想见织机室的高师傅么,他们父子都来了。”

王师傅跳了起来,笑道:“老高来了,好啊,这缝衣机许能尽快做出来。”

老金一直想弄出缝衣机,这两年王师傅除了给长乐织布房制织机,剩余的时间就用在研制缝衣机的事上,也曾弄出过缝衣机,全是木制的,送到绣庄上让绣娘们试用,总觉得还不够好,造过几台缝衣机,都是要两个人一起操作,一个人转动轮子,一个人用,两个稍配合不好,就可能轧到另一个人的手。

陈湘如又道:“我是长乐坊大东家的事继续保密,我会让绿菱与秦冲核对各处产业的事。刘管事,我**兄得赶在年节前与绿枝办婚事,奶娘也是特意过来操办此事的,还得劳你内人帮忙操办。”

与刘奶娘使了一个眼神,刘奶娘到对面屋子里唤了高师傅父子来。

高师傅一见到王师傅,顿觉亲切,惊呼一声:“老王,大家都说你攀了高枝,原来还是一个东家,哈哈……”

王师傅打了个噤语的手势,“长乐坊的事,大小姐还不想张扬。这几年也正因为外人不知道这大东家是谁,又有朝廷买我们的布,就是幽州知州、范阳知县都得给几分面子,继续保密,我们几个老仆知道就行。”

陈湘如笑道:“我在慕容府也是做客的,不好挽留各位。王师傅带了高师傅先忙自己的事,我把高师傅交给你,你安顿好他的吃住,更得安顿好他家人的住处。”

王师傅抱拳道:“谢大小姐!”

在范阳,他们几个老仆更如鱼得水,一来在银钱上,老金是个大男人,有些大咧,只要他们要银子,那就是最尽大能力地支持,比陈将达当家主时还要畅快,有了银钱支持,再加管事得力,这几年竟让长乐坊办得比陈记还大。

遇大事,老金会召集他们几个过来商议。

他们在范阳长乐坊,说话做事,那也是能拿主意的人。

刘管事问:“大小姐,那小的是不是要带刘奶娘和绿枝……”

“先到你家,你得给绿枝和我**兄布置新房、张罗婚事,绿枝和罗平娃是要留在范阳的,给他们夫妻安顿个住处。”

陈湘如令刘奶娘抱了个盒子过来,她从拿二百两银票,“这是照着绿萼、绿叶的例给你的,因在范阳,我也不知道置些什么,你自己瞧着给自己置份嫁妆。等定了吉日,我就过去吃喜酒。”

“谢夫人!”

主子给一个丫头二百两银子的嫁妆,这在别家也是没有的,有的主家厚道,在丫头出嫁时给过二两银子,就算是仁义,可陈湘如却给了二百两银子,这都能买好几个丫头,也能置一份不错的嫁妆。

刘奶娘不安地道:“夫人,奴婢要是走了,你这身边服侍就只绿菱了。”

“我住在慕容府,倒也方便,有绿菱一个就够了。你有几年没见**兄,先陪陪他吧,再把他和绿枝的婚事给办好了,你也享受几日天享之乐。”

刘奶娘虽不舍陈湘如,可想着,陈湘如一时半会儿又不会离开,欠身道:“那我与绿枝就先离开了。”侧身进了另一间屋子,唤了绿菱出来,好一番叮嘱。

绿菱满是错愕,觉得陈湘如身上还藏有秘密,从江南过来,千里之外,竟还有人来拜见陈湘如,且人人都抱着盒子,也不晓得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管事等人离了四合小院。

陈湘如又道:“对面屋里,有我花得重金从蜀郡请来的的蜀绣大师傅,不过是个男子。老金,你把他带回去,他妻儿都没了,若他愿意,你让老金嫂给他另说门亲事成个家,这人就算是留下了。我把人给你了,你留不留得住人才,可就看你的了。

另外,我又送了精通湘绣、苏绣、杭绣的绣娘来,有几个原是富贵人家的绣娘,因犯了错被贱卖的。你得用心看着,这几个绣技都是极好的,你回头去范阳城的柳家牙行,拿了我的亲笔信,他们会把人交给你,柳牙婆会与你细说她们以前的事,你心里也好有个数。”

这几年,陈湘如没少给老金送这方面的人才。

织娘、绣娘都是极好的,现在织布房里的大织娘们各带学徒了,绣娘也是如此,这范阳城的绣庄,算是北方一带最大的绣庄,整个北方都知道长乐绣庄有八位大绣娘,有的善苏绣、有的善杭绣……那手技精湛,常有北方各地的大富人家令下人走几天的路来绣庄订制新裳,一订不是一两件,而是所有主子每人几套。

陈湘如从盒子里取了一份早前写好的手书:“你去柳记牙行领人,另给二十两银子,其他的就不必多问了,这原是早前我让顺风镖局把人送到那儿的。”

老金应答一声,抱拳道:“大小姐,小的去忙了。大小姐难得来一趟,还是去范阳城住几日,范阳城还有家长乐客栈,到时候可以住那里。”

陈湘如惊了一下,“你开了一家客栈?”

“城东的临街铺面那么多,范阳越来越繁华了,小的……小的就开了长乐客栈,这样方便往来客商。”

“好,到时候我带人住在长乐客栈里。”

老金开了家客栈,而她竟不知道。

这事儿,老金之前是不是该与她说一声?

陈湘如一时间心潮起伏,老金雷厉风行、能办大事是好事,说明她昔日没看错人。可这要是在范阳城的声望比她的还高,这就有些不对劲了,不,这不正是她要的么,为甚她心头会闷闷不乐。

功高盖主,难道是这个道理?

整个长乐坊,世人只知有老金,而不知那幕后的大东家陈湘如?

老金垂首,突地重跪地下。

陈湘如惊呼:“老金,你这是做什么?”

“老金的命是大小姐救回来的,是大小姐救了老金全家的命,大小姐信任老金,把那么多钱、那么多人交给老金,更是大小姐的信任。小的自愿将全家老小卖给大小姐为奴,从此之后,老金生是大小姐的奴鬼,生是大小姐的奴婢……”

他双手递过一纸《卖身契》,1152(.. )

第292章 自卖全家

(PS:祝读友大人元旦快乐!2015年身体健康!吉祥如意!!)

老金巴巴地仰望着这个女子,范阳长乐坊是他一手弄出来的,如果没有陈湘如源源不断地送来他需要的人,没有陈湘如这些年出的数十万、乃至上百万银钱的支持,他根本做不到。

长乐坊是老金的命根子,可刚才陈湘如那眼神,让他觉得不好。

如果陈湘如不收他的《卖身契》,他会更觉不安。

陈湘如问:“你真要把你自己卖我为奴?”

刘管事、王师傅、高师傅……这么多能人巧匠,个个都是陈家的奴婢,且祖孙几代都是。正因为这样,陈湘如信任他们、重用他们,可他老金得过陈湘如的救命之恩,陈湘如为救他,花的钱子都可以买几十个老金了。

“是,老金愿意把自己卖给大小姐,从今往后,老金是大小姐的奴婢,老金的儿子、女儿也都是。”

陈湘如接过了《卖身契》,“好,既是自愿,我就收下了。你放心回去当差!”

老金磕了个头,起身出了慕容府。

马车上坐着金二汉,他急切地道:“爹,刘管事他们早早就离开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老金面带轻松,“我把全家卖给大小姐为奴了。”

金二汉轻呼一声,面露慌张:“爹,为什么?我们之所以比刘家、王家的高人一等,正是因为我们不是大东家的奴婢……”

“蠢货,你懂什么?你以为她真是一个寻常女子?就在这长乐坊风头正盛的时候,她依旧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可见行事沉稳。早前,长乐坊那么多的布积压在仓库里,朝廷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布,而且还将长乐坊的布订为军布、军服,你以为是巧合?

她能动用朝廷的人,让兵部、户部、内务府都帮她,可是寻常人?

如果我们一家老小,像和刘管事他们一样过日子,也有下人服侍,就得把我们自己卖给她。否则,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失去这一切。”

金二汉摇着头,一脸茫色。

老金却很高兴,“功高盖主,你懂不懂?长乐坊,原就是她的,要不是她重用我,她若重用的是刘管事、王师傅这些人,也一样会有今天的成绩,你看她送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聪慧能干又死心踏地,这么多人知道长乐坊是她的,可就没一个人会张扬出去,可见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有这样的主子是件幸事。

老金觉得刘管事就比他有本事,人家不仅会织布,还懂得染布,而且刘管事的女人、儿女个个都是能干的,哪个没有一技之长。

这么能干的人都甘愿做大东家的奴婢,他为什么就不能。

刚才他说自己开客栈的事,大小姐眼里明明已经有所不满。

要是他再不及时把自己的《卖身契》送上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这长乐坊的大管事就得换人,这可他辛苦打拼出来的,他宁可做奴婢,也不能让其他人取而代之。

金二汉嘟囔道:“她早前不是答应你,说一旦办成,便重赏你。爹,你把自己给卖了,这样一来,分再多钱都是东家的。你……”

办好了要重赏,这都好几年的,可东家一直都没有兑践承诺,金家还盼着置一份体面的家业呢。

老金道:“东家待下人宽厚,我们一家的命都是她救的,她给或不给红利,我们都不能说什么?”

金二汉想着那是一大笔的银钱,这次陈湘如来了,总该给老金算算利钱吧?

绿菱愣愣侍立在侧,陈湘如让她唤了秦冲过来。

她一直以为老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陈家的忠仆,原来不是,现在却把自己卖给了陈湘如,上面只写了二十两银子,可事实上,陈湘如都没给一两银子。

“夫人,这老金是不是傻子,他怎么把全家都全卖给大小姐,一家子人才二十两银子。”

傻子?

陈湘如摇头,“早前见他甚讲情义,而今瞧来,他倒是学精明了,我只是好奇这主意是老金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给他支的招,如果是他自己想到的,我虽会重用,却也会防备一二。要是有人支的招,这背后的人还真是个厉害的。”

这两年,长乐坊做得越来越大,竟大过江宁府的陈记,这的确让陈湘如没有想到,同时又有了更多对老金的防备,她送刘管事过来,便有牵制的意思,而王师傅看似世代做织机的匠人,实则也是陈家的忠仆。

她实在想知道,老金自卖全家的事是老金想的还是有人支的招?

她确实越来越感觉到老金的威胁,是怕有朝一日,陈相富接过这偌大的家业时,下面的人却不听他指挥。

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管事必须忠心、必须得以陈相富马首是瞻。

秦冲抱拳道:“夫人,属下可以查清楚。”

“我这几日住在慕容府,今天你先休息,明天你和裴勇分头行事,我会一人给你们一个簿子,你们要秘密查核老金在范阳的所有产业,田庄、店铺、房屋……能查得多细,就给我查多细。”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她这些年学到的。

秦冲得了令,退出房子。

陈湘如坐回到炕上,道:“绿菱,你今儿把这一箱子总账给我核查一遍,看有没有漏洞?”

“是。”

绿菱抱了大箱子,取了笔墨、算盘等物,坐到炕头不案上细细地核对起来。

陈湘如则拿了盒子、簿子,一一的查核房契、地契之物。

看有两本簿子,满满一盒的房契、地契等物,可一一对核起来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陈湘如从箱子里取了纸,照着陈家大院的方式,将店、地、房等分开整理,这样一来倒也清楚许多,最后再核照老金送来的簿子,倒是准备无误,一样不多,一件不少。

整理完时,已经是当天夜里近三更时分。

绿菱就吃饭时花半炷香时间,其他时候都在打算盘。

在绿菱到周宅安好院时,就特意跟绿萼学了打算盘的工夫,现在就连绿枝、绿叶都是会的,只不过没绿萼使得快速。

裴勇站在门口,“夫人,属下到了。”

“进来吧。”

陈湘如指了一边的盒子,“帮我核验一下这些房契、地契的真伪。”

早前,陈湘如只当是周八送给他几个寻常的护卫,后来才惊人的发现,四个护卫各有所长,张威观察最敏锐、细致;林敢也是粗有细,性子最是内敛、沉稳;秦冲武功最高强,适合干些查探消息的事;裴勇则有鉴别书、笔迹的本事,只看两眼,就知道两页字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裴勇一张又一张地瞧过,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瞧过,抱拳道:“夫人,全都是真的。”

“好!”

她拿出两个簿子,“一个是范阳城的产业,还有一本是长乐镇的,你与秦冲每人一本,从明儿开始到这两处查看。记住了,不得惊动长乐坊任何人,回来后把情况及你们的所见所闻告诉我。”

“是!”

绿菱每本都要核查两遍以上,这也是为了精准。

“夫人,第一年、第二年的账目一纹不差。”

“第三年的与实际余银多了二两又八十三纹。”

“第四年与实际余银又少了一两又七十八纹。”

“第五年与实际余银多了一两又二十五纹。”

“今年的也送过来了,是记到上月末的,账上倒差了三百二十八。”

陈湘如对裴勇道:“你帮忙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换过或笔迹不同处。”

“是。”

裴勇坐下,拿了第一年的,翻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何不妥,第二年的也是如此。

但翻看到第三年时,裴勇道:“夫人,你看这一页,与别处的纸张颜色不同,好像是新的,墨迹也比旁处的更深。”

陈湘如接过,对着灯光细细地辩认,还确实如裴勇所言。

“笔迹是一个人的,倒确实是后来添上这页的,你看其他的纸张,上一页总有丁读墨迹浸下来……”他说到这儿,又把下一页细细地看,对着灯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原来这一页的账目,与现在这页新的正好差了二两又八十三钱。”

裴勇对着下一页的浸染,竟能猜出原来那页记录的内容,他朗声道出原来那页写的数字。

绿菱在飞快地打着算盘,惊道:“裴大哥说得没错,确实差了二两又八十三钱,既然老金早前的账目是准备无误,他为什么故意改成错的?”

裴勇道:“许是怕夫人怀疑他贪墨,又或是认为准确无误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故意弄些差缺来。”

却又只差一两、二两的数目,因为太少陈湘如就不好追究。

“裴勇,以你之见,他将全家卖给我,又这样改账簿,却在极小的偏差之内,他到底是何用意?”

裴勇沉吟片刻,抱拳道:“功高盖主,不仅是在帝王家,在大富人家也是有的。他卖身给夫人,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忠心,又故意让账簿出现破绽,是故意让夫人抓住他的短处,老金其实是害怕夫人不肯再信任他、重用他,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读睛之笔,入骨之言。

陈湘如也正是这么看的。

“到底是老金的意思,还是有人支的招儿?”

“夫人不必担心,属下一定替夫人查过水落石出。”

“要是有人支的招儿,此人倒是可用之人,可收为大东主所用,可为军师。”

大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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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琐事

她含着浅笑,又带几分未名的情绪。

难道,陈湘如知道他们早前原是冀王府的人。

她抬手:“退下吧。”

绿菱望着裴勇的背影,顿时有种心跳之感:此人好厉害,武功好、人的模样又好,而且还会验契约真伪。连她没发现的破绽,他一眼就瞧出来。

还是好好当差,也许夫人开恩,让她与绿萼一样,也嫁个护卫为妻。

护卫可比那些管事儿子什么的都要强。

绿菱学着裴勇的样,在账簿里寻找那页有异的纸,一本簿子翻了好几遍,也没瞧出来,竟有气馁。

陈湘如似瞧出她的用意,“裴勇那项绝技,竟是你这外行想学的,除非你缠着他,让他教你。”

绿菱喜道:“夫人,如果我让他教,他就会教我吗?”

“你没试怎么知道不行?”

陈湘如上炕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过去。

*

慕容府,上房。

慕容二嫂、慕容三嫂正陪着慕容夫人坐在火炕上。

家里没个男主人,最大的孩子就是元拓。

慕容二嫂好奇地道:“娘,鸣弟这媳妇好生古怪,今儿刚到就有人来访,连与她同来的人又跟着离开了。”

慕容夫人道:“不该你们知道的事就别问,到了该说了时候,他们自然会说。”

慕容三嫂垂首,也觉得好奇,这个庄子很大,听说是老金在这宝山镇上修了一条街,又修葺了这座慕容府。早前的人家搬走了,又新建了几处院落,就有了现下这偌大的慕容府,比白塔镇上的慕容府大了三倍还多,全都是大气又实用的四合院,每处都能住好多人,偏家里就她们几个女人、孩子和几个老仆。

“娘,这慕容府、田庄、还有那片给百姓们建的房屋,全都是鸣弟妹的么?要是有一日,她发了脾气,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

住在这儿,似乎比早前的白塔镇还好呢。

慕容二嫂喜欢这个地方,不是很吵,却又不是很冷清。

慕容家早前是有朝廷和皇帝赏赐的银钱,可镇上百姓们接二连三的在战乱死去,多数都接济了百姓。

慕容夫人瞪了一眼,“陈氏不是那种人。”

人家既然能把这里建这么好,想来就不是那等人。

慕容二嫂心想:这大家闺秀一个个都骄纵着呢,尤其家里富足的,性子更古怪,又惯使大家小姐的脾气。

慕容三嫂道:“娘,不如写信给大嫂,让大嫂带了乡亲们早些过来,我们粮库里那么多粮食,够百姓们吃的,翻年开春,就得种庄稼,因都是些妇孺,这一千亩的田地,怕还得雇人耕种呢,乡亲们能做的也就是一些手头活。”

慕容夫人长舒服一口气,“就雇几个长工吧。”

慕容二嫂道:“雇长工倒不如买几个长工呢,这样最合算。”

慕容三嫂道:“家里什么情况,二嫂也清楚,我们先来宝山镇,娘为了让乡亲信住得舒服些,添置了多少东西,每家的灶具、被褥,这乱七八糟的下来,都花进去了。有里哪还有余钱。”

要不是库房里的粮食更多,怕是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早前置下来时,连地里的庄稼也一并入了库,那库里满满的都是粮食,就算白塔镇的百姓来了,这吃粮倒不成问题。

对于慕容家来说,白塔镇的百姓就跟亲人一样,那都是同过生死患难的,所以慕容夫人才会拿自家的积蓄给乡亲们置了东西。

慕容夫人最常说的话就是“我们有吃有住,总不能看乡亲们衣不裹体、食不饱腹,这让我情何以堪,慕容家祖上就是积善之家,若非启丹连年进犯,将军也不会带子从军……”

两个儿子都死在沙场了,哪里还舍不得这几个钱。

慕容夫人为了省柴禾,只在上房烧了热炕,下人们则在西厢房里共睡一个炕,炕上又分隔开来,一间是女人们睡的,一间是男人们睡的。东厢房住着元拓与慕容家的孙子辈孩子,又有两个婆子在那边看着年纪小的。

上房热炕上则睡的是慕容夫人婆媳几个。

婆媳几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大半晌的话,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陈湘如歇了一日,正梳洗,对面屋里的王婆子就过来了,她早前原在老夫人跟前服侍过,甚至还服侍过陈湘娟,这次他一家老小口人都跟着陈湘如过来。

陈湘如要出阁的时候,王婆子求了老夫人,说她们一家愿做陈湘如的陪房。

“夫人,老奴来回话。”

“进来!”

王婆子垂手站在一侧,绿菱则服侍陈湘如梳洗。

“老奴与慕容家的下人打听过,粮食是预备充足的,那些给白塔镇乡亲们修的房屋也是极好的,可慕容夫人看重情义,视乡亲们为家人一般,拿了慕容家的积蓄给乡亲们添置了家当,甚至还变卖她自己的首饰。

慕容家的下人有两个月没领月例了。

就连慕容家的主子都有大半月没见荤腥了,就算是这样,夫人来时,慕容夫人特意吩咐要给夫人屋里送鸡蛋饼。

家里人都等着大将军、少将军送银钱过来。

听说壮年的男子,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在打仗时负过重伤,缺胳膊少腿的有好几个,要不就是双眼瞎了的,慕容家都是女眷和孩子,现在慕容夫人正愁着翻春后田地如何耕种,想请长工,可是外头听说慕容家的下人都有几个月没领月钱,不乐意来。”

陈湘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端庄得体,又有一股子温婉气质,让人如沐*光,“你今儿去打听一下,镇子里可有牙婆、牙行,要是没有,你和你儿子就去一趟范阳城,找最大的牙行,告诉他们就说慕容家要挑一批壮实、能干的男子,年纪在十五至四十五岁都行,必须得会侍弄庄稼的,若有一家为奴的,我们也要。”

陈湘如与绿菱使了眼色:“取银票,先给二百两,若能买几个回来就先带回来,要是不成,给他留下话,有了合适的,让他送到宝山镇慕容府。”

绿菱取了银票又另娶了一个钱袋,里面是一百纹,递给了王婆子。

王婆子得了钱,与他儿子就出门了。

他的儿媳抱着孙儿站在门口瞧了一眼,小儿子与她女儿怯生生张望着四下。

绿菱道:“夫人,我瞧王婆子的女儿倒还不错,不如让她到你身边服侍些日子。”

王婆子原不姓王,只是她男人姓王,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王家,后来大了,就做了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再后来嫁给了王孝,生了两子一女,王孝去后,她便带着儿女住在老夫人的陪嫁庄子上。

他的大儿子都有三十多岁了,才娶上媳妇,还是王婆子当差得赏钱,省吃俭用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年轻女子,许是因她原是买来的,平日里王婆子拿她当丫头使唤,而王保对这女人也是骂骂咧咧,这几日因与陈湘如住在一个院子里,方才收敛了一些。

几个人见王婆子出了陈湘如的屋,带着王保就出门了,王婆子临走时还寻了两朵大红色的绒花戴上,又换了得体的茧绸衣裳,还叮嘱王保媳妇也给王保打扮得体,母子一出门,惹得他们几个就站在门口看。

王丫头问王婆子:“娘,什么好事,你笑成这样了。”

“当然是好事,是大好事,阿保,办好夫人交托的差事,就算涨脸了,夫人给了机会便得办好。”

来的时候,刘奶娘也私下叮嘱过王婆子,说了陈家在范阳另有产业的,但不许与任何人讲出去,这原是保密的事。

王丫头问话的时候,王婆子只说是好事,却不肯多说是什么事。

宝山镇自来了慕容家,又有一个白塔庄后,热闹了许多,镇上专有马车铺子,只得两辆马车,来得尚早,王婆子与她儿子就租了一辆,没打听镇子里的事,是因为王婆子一早问过,这镇子是有两个牙婆,都是别人家要买什么人,才张罗着去买的。

王婆子索性直奔范阳城。

绿菱唤了王丫头过来,道:“从今儿开始,你就留在夫人身边服侍,夫人买东西,你就得给夫人拿着,夫人去哪儿,你就跟着哪儿。”

她看了眼一袭粗布衣衫的王丫头,微蹙了眉头,一转身进了内室,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挑了件茧绸褂子来,“你把这衣裳换上,一会儿过来服侍,记住了,你不能我和夫人的内室,只能在这里服侍着。”

王丫头心下大喜,她最大的希冀就是到主子身边服侍,听说陈湘如又**打赏下人,就是丫头出嫁也要给陪嫁银子,三百两啊,就连她大嫂,也才花了五两银买回来。

王丫头动作倒快,一回屋三两下就换好了,也寻了大紫色的绒花戴上,学王婆子的样,又往脸上抹了胭脂。

绿菱看着涂成一脸猴屁股脸的王丫头,眉头蹙得更紧了,“让你换衣服,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回去!回去!”伸手摘下她头上的花儿,嘟囔囔地道:“夫人素日只抹雪花膏,你抹成这样,也太俗了,平白显得夫人都俗,你要想到夫人身边,就得想想绿叶、绿枝姐姐她们,她们可是从来都不打扮这般花哨的,回去重新弄过再来。”R1152(.. )

第294章 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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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丫头只得再回去,她以为是要陪陈湘如上街,这才特意打扮的,她娘不就打扮了,为什么她就不行,咬了咬牙,还是把绒花搁下,又把脸洗了,就这样素颜再过去。

陈湘如正坐在炕头上用早饭,与其他人吃的差不多,也是菜粥又一份腌菜,再有几个馒头,一边只多了一个鸡蛋。她抬看瞧了一下,“绿菱,去我箱子里取一对簪花,再取一对绑头发的紫绦,你帮她打扮一下。”

丫头也得有个丫头的打扮,早前王丫头涂得像个鬼,要多俗有多俗,这会子连个发髻都没挽就过来了。

也难怪这丫头年纪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又一直在乡下住着,哪里知道如何打扮。

绿菱应了一声,回屋取了东西出来,“这是夫人赏你的,我只帮你打扮这一回,往后你就得照着这样打扮,别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夫人待下人和善,你要是用心了,我会教你读书识字、打算盘、学本事……”

有了这些,就能配个好男人。

王丫头乐到了心里,坐到杌儿上。

绿菱拿了自己的木梳,重新给王丫头梳了双圆髻,用紫绦绑了发,又把一对簪花插上。

王丫头好奇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扭来扭去的瞧,“姐姐手真巧,真好看。”

“你年纪小,就得梳这种发式,也得这样打扮才水灵,那些胭脂水粉的是婆子们用的,你就得素打扮。”

王丫头一一应了。

陈湘如见弄好了,搁下碗,捧了一边的茶水漱口,“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

这就是她的名字。

是因为生了个女娃,连正经名字也不给取吗?

绿菱笑道:“哪有叫这个名儿的。”

王丫头倏地跪下,垂首道:“请夫人给奴婢赐个名儿。”

“看你长得水灵,像个蓓蕾,就叫蓓儿。”

“谢夫人赐名。”

她不在叫丫头了,叫蓓儿,是哪两个字她不知道,但听起来比丫头好听。

绿菱一听这名,就知是粗使丫头的名讳,而不是大丫头,陈湘如有个习惯,给自己的大丫头赐名时,会有一个绿字,而粗使丫头都什么儿。

“绿菱,你在屋里歇息,我去去就回。”

这院里还有几个随行的下人,虽是奴仆,但小心些总是好的,她屋里的东西又多。

“是。”

蓓儿出屋时,就见她嫂子有些羡慕地看着自己,那头抬得更高了,跟在陈湘如后头往慕容夫人的上房行去。

陈湘如与慕容夫人请了安,慕容夫人笑道:“你们大家小姐就是规矩多。”

慕容二嫂情绪繁复,早前是高兴的,她在慕容家三个儿媳,出身是最高的,大家闺秀,但因她是庶女也没多少嫁妆。

慕容三嫂原是小家碧玉,正抿嘴含笑给陈湘如倒茶。

慕容夫人问:“用过饭了?”

“回舅母话,是。”

还真是麻烦,直接回“是”就行。

慕容夫人笑着,“可住得习惯?”

“还好,就是夜里那炕头太暖,我担心会不会被炕给烤熟了。”

蓓儿一听这话,对啊,她怎么就没醒到,昨晚还睡得死沉,今儿醒来,就听她娘在那儿叫这北方的炕头快要把人烤熟了。那今晚,她是不是不要睡觉,免得被烤熟了。

几个人寒喧了几句,慕容家的几个孙儿过来了,一群孩子进屋,也没请安,除了元拓,其他几个小的往自己的母亲奔去,拉着手叽叽喳喳地说话。

陈湘如道:“蓓儿,去我屋里找绿菱,把我们带来的江南蜜饯、饼饵、茶叶取来。”

“是。”

蓓儿出了上房,站在外头,就看到好处四合院子,长得都差不多,她出来的时候只顾着高兴了,忘了是哪一座院子出来的。

好吧,一座座地看。

可有的院子关着门,她找不到早前住的那处了,蹲在那儿犯愁,想着这是夫人第一次派她差事就办砸了,急得哭出泪来,又不敢哭出声,生怕让人见了笑话。

哭得正伤心,就看到一个瘸腿女人走了过来,“你是鸣夫人的丫头?”

鸣夫人是谁?蓓儿歪头想着。

“夫人让我去找绿菱姐姐拿茶叶、蜜饯,可这里的房子都长一个样,我忘了是哪一处?”

那女人吃吃地笑了,伸手指着陈湘如住的小院,竟是离蓓儿最近的,只因那院门合着,她又不敢敲,蓓儿这才转身去推院门。

绿菱一见蓓儿来了,笑问:“夫人让人回来取茶叶、蜜饯?”

“绿菱姐姐好厉害!”

“哪是我厉害,慕容家的大少爷领着两个小姐来拿零嘴,说是夫人说的,你倒好意思取了半晌也不见人,跑哪儿去了?”

蓓儿一听绿菱问话,心头一阵委屈,“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能怪她么,这里的院子怎么都一样,除了那个上房有些不同,那是外头多了石墙,院子里头还有个三人抱大小的陶瓷鱼缸,否则她认不出来。

绿菱问明了原因,只觉得这丫头呆笨得够可以,这么近的地方,居然也能找不着南北,寻不回路,还直说几个院子一模一样。

这是北方,哪里与江南一样,江南讲究雅致,就说陈家大院,里面的院落各有风格,修得也不同。门前的景物不同,总能让人分辩出来,可现下这些院子全是四合院,又没个牌匾,难怪蓓儿出去找不到地儿。

绿菱愤然道:“倒把你能耐了,还好意思哭,回头我告诉你老子娘,看她骂不骂你,怪不得你老子娘不提让你来做服侍丫头,倒不是你笨,而是你贪玩,但凡用心些,哪能走丢的。”

被绿菱训了一顿,蓓儿倒不哭,抹了泪,又去上房找陈湘如。

孩子们得了别样的吃食,在上房院子里追逐着,慕容三嫂的儿子拿了根棍儿在缸里打鱼儿,被慕容三嫂给打了一巴掌,扯着嗓子在那儿干嚎了半晌,也没人理睬。

“他就这样,若是哭了,一哄越发没完,索性不理他,待他哭够了,自己就好。”

妯娌三个各有各的性子,颇有些巾帼英雄气概的慕容大嫂;日子过得细,一钱当两钱使的慕容二嫂;小家碧玉,总是笑呵呵的慕容三嫂。

慕容二嫂看着不大说话,那双眼睛却是精明得很。

陈湘如笑了一下,从怀里掏了个布包出来,“舅母,这是慕容府、宝山镇的房契和白塔庄地契,新建屋子原占的是白塔庄的良田,就没另办地契,若得了空,派了家里可靠的下人,拿了地契,请了县衙的官员瞧过就可办房契。”

昨晚她们还在担心这事,今晨陈湘如就把东西给了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看着两个儿媳,又看看陈湘如。

若换成慕容二嫂,是绝计舍不得一下子把这么多东西都给人的。

“舅母就收下吧,夫君的许多事,他都告诉过我的。”见四下就他们几人,陈湘如轻声道:“你……其实是夫君的亲娘,他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理应互相帮扶,娘就收下吧。”

这句话很低,但慕容夫人却听到清楚。

果然,慕容二嫂、三嫂都是知道周八身世的。

慕容夫人嘴唇蠕动,“你知道……”

“成亲后不久,夫君就与我说了,他叮嘱我说,对周家人不可大方,但对你们我愿意大方。娘……”

她起身行了一礼,慕容夫人下了炕头,一把扶住陈湘如,只着白袜,泪眼朦胧地看着陈湘如,“好!好,既是我小儿媳给的,我……我就收下了,只是我们家你也瞧见了,我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有。”

“娘有比世间任何一个母亲更真势的感情,这就是给湘如最好的礼物。”

“好孩子!”

慕容夫人将她搂在怀里,泪珠闪动滑落下来。

原来,周八一直知道是她生的。

当慕容大哥告诉她时,她还有些不相信。

慕容焕说,私下里,周八是唤他“爹”而不是舅父,只在人前才叫他“舅父”,听他唤过了“爹”,有哪个父亲再愿意当自家亲生儿子舅父的。

慕容三嫂看到这儿,心头一动,也跟着哭了起来。

慕容二嫂也扭身抹泪。

她没想到陈湘如会如此大方,这可是一千亩的良田,还有这镇上那一条街的铺面,全都是新修的,只因为听风水先生说,新建一条街、一条路,有利于慕容家的风水,光那是那几十间铺面就得花不少银子,再置这么大一座慕容府,还有一千亩的良田,怕是得几万两银子才能办成。

陈湘如哭道:“我自小没有亲娘,所幸有祖母疼**,盼娘往后拿我当女儿一般,要是湘如行事不得体处,你就与我指出来。”

“你是个懂事的,他日鸣儿要是欺负,只管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陈湘如破泣为笑。

屋子里也跟着欢乐起来。

晌午,陈湘如陪了慕容夫人在上房用饭,一屋子的孩子吵吵闹闹。

她垂首看着孩子,慕容三嫂笑道:“鸣弟妹别羡慕,我们婆媳几个快被这些猴崽子给吵死了,天天都要打几次架,就是夜里睡觉也要打一架才肯睡。”

陈湘如羡慕,这样才像家,有孩子打闹。“等再过五日,我要去雁城……看看周八。”

慕容二嫂惊道:“现在去雁城?怕是雪后难行呢。”

“这几日不是没下雪么?”R1152(.. )

第295章 添小人

慕容二嫂道:“雁城那边,要是下了雪,得转暖之才能融洽,这冰天雪地,你一个女人家哪里方便,就算是坐车,还不如走路快呢。鸣弟妹快别提去那边的事,好好在这儿待着,鸣弟是知道你来的事,怕是他比你还急呢。你先等着,许过些日子他就过来了。”

慕容三嫂也跟着道:“你可不能去,瞧你这娇滴滴柔弱的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鸣弟还不得心疼死,就安心在这儿住着。”

陈湘如的念头,硬是被慕容婆媳三个给打消了。

午后,王婆子母子从范阳城回来,同来的还有几个牙行的牙婆,带了几十个长工、丫头、小厮,一码地站在慕容夫人住的上房院子里。

虽是冬天,可因是四合院,这院子倒不冷。

陈湘如道:“这是要挑家里会侍弄庄稼的长工,跑腿的小厮,再给家里补充几个服侍丫头、婆子,舅母、二嫂、三嫂挑挑看,这也是周八的意思。”

周八不是慕容夫人亲手带大的,可竟这等孝顺,又有本事。

慕容夫人心头一阵感慨,当年她很不乐意把那孩子送人,是慕容焕抱了孩子就走,递给了周家回来的婆子。

慕容焕疼慕容氏,他就那一个妹妹,能不疼着吗。

周五爷是个不会生养,要是早知如何,任慕容焕与周子迁有多深的感觉,也不会把慕容氏嫁给他。

慕容二嫂的一双眼睛早就在瞄来瞟去的看,不是看长工、小厮,而是看婆子、丫头,瞧着陈湘如当真是个有钱的,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慕容二哥战死,朝廷发了五百两银子的抚恤,这笔钱她是不会动的,她还有两个儿子要照顾,将来要给儿子娶媳妇用。

她走到人群里,看了几个婆子,指着一个瞧着精明又还算忠厚的婆子道:“你……出来!”又走到一个丫头身边,“你也出来。”

慕容夫人笑指着慕容二嫂:“没脸没皮的,她倒先挑上了。”

“鸣弟可是个对仁厚的,不要白不要,我也正想着添两个下人,这不就来了。”

她早前的婆子,在白塔关一役被乱箭射死了,还有那丫头也早早被慕容二哥嫁给了军的武官,身边连个服侍的都没有,就连洗衣服都是她自己来,虽有几个下人,瘸腿的厨娘,还有慕容家的管家,再就是看门的小厮,连照顾孩子的两个婆子,都不是真正的下人,而是白塔镇没了家人的妇人。

慕容夫人可怜她们,让她们到慕容府帮工,答应给她们养老送踪,人家这才来的。

慕容三嫂只挑了个丫头,她想着丫头好,过几年大了,还能嫁给军无妻的武官。

慕容夫人则让管家挑了八个身体结实的男子留下来,没挑身材高大的,担心会有启丹细作混入其间,军营好几次发出了启丹细作,而等身材,又操着徽郡、豫郡、秦郡等的口音的男子被留下。

陈湘如又挑了两个丫头,一个十七八岁的,模样还过去,另一个十三四岁瞧着很伶俐的。“舅母身边也得留两个丫头服侍,跑个腿、传过话什么的。镇子上空置着不少铺面,能开的也得开起来,不能开的,也得租赁出去,开个成衣铺子、杂货行、豆腐铺子什么的也使得……”

只见人群着一个妇人道:“禀夫人,小的会做针线活,也曾在大户人家做绣娘,原是京城罪臣丁桧家的下人。”

慕容二嫂一脸迷惑,看着左右众人。

陈湘如道:“丁桧是先帝治隆年高的状元,后留于翰林院,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更是当时名动一时的俊美男子,皇帝登基后曾重用此人,去岁从京城传来消息,丁桧因谋害忠良,罔顾人命,被打入大狱,其家下人尽数贬为官奴,由官府发卖。”

那妇人面露敬佩,“夫人乃是江南人氏?”

陈湘如道:“江宁织造陈家。”

她听罢之后,突地双膝而跪:“求夫人买下奴婢吧,奴婢的丈夫不知道被卖往何处,但奴婢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是一同被卖出来的,几经辗转,原也有大户人家想买我,可一见我带个女儿,便有些不大乐意!求夫子买下奴婢母女……”

陈湘如问一边的牙婆:“她女儿可带来了?”

牙婆道:“一个小丫头辫子,长得又寻常……”

“我买了。”陈湘如干脆简单。

牙婆愣了一下,“好,小的这就令人把那丫头带来。”

陈湘如顿了一下,“既然你会女红针线,你可以在这里再挑两个丫头做你的徒弟,是要开成衣铺子的,铺子里也会卖些寻常的布料,只要你用心了,自少不得你的月例。”

“是”。

“宫大嫂,你选我吧,你选我吧……”

这说话的丫头许是认识这妇人的。

妇人径直走过那女子,而是将另一个丫头的抓起来,细细地审视,这模样,一看就是做过绣房大绣娘选徒弟的,先看手是不是够灵巧,再看眼睛够不够明亮,就是陈家大院挑绣娘也是如此。

她挑了一个,又在丫头间走了许久,方才再挑了一个,垂首道:“夫人,奴婢挑好了。”

“好,你们可以留下了,回头把宫嫂子的女儿也送来。”

牙婆甲欢喜地连声应是。

范阳城这样的生意可不多,一下子挑了十几个。

牙婆乙心急地道:“夫人就再挑几个,这可都是从京城、洛阳那边过来的,我手里还有好些水灵又标致的姑娘,原是要送到边城给武官们当媳妇的,只要价儿好,我也卖给夫人。”

陈湘如走了一下,“我原想买一家几口的下人,这样更容易使唤些,而且小的不懂事,大的会教,也更为省心。”

牙婆甲道:“夫人要一家几口的……有,有,我家里就有,只是这价儿吗。”

“只要人好,银钱不成问题。”她顿了一下,“我还买十头耕牛,你们牙行也管这事么?”

这耕牛的价儿,可比俊俏的丫头都还吃俏。

两个牙婆一愣,想着这上门的生意,连声应道:“有!有,只要有生意什么都有。”

“年节前,你们就预备好十头耕牛,我要最好的,别把老牛拿来充数,我们府里可是有会识牛的行家。”

“好说,好说,到时候预备好了,就给夫人送来。”

陈湘如与王婆子使了眼色,王婆子便开始与两个牙婆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十几个人,给了三百二十两银票,王婆子直嚷道:“这可真贵,比江南都贵多了。”

因近边城,丫头比女子要值钱。

边军的武官,有的攒了十几年的银子,就为了娶媳妇,因娶不上,就只从牙婆子手里买。

北边连年战事,这些年南方一带的百姓家,常有妹子、女儿失踪,便是被痞子、恶霸给抢走转卖给了人牙子,官府对此虽有重罚,还是屡禁不止。

这些被卖的女子,亦只能乞求遇个好人家。

早前想求宫嫂子买她的丫头,此刻有些想不下,突地她大叫起来:“夫人,你不能买宫嫂子,她不是什么绣娘,她是丁恶贼三儿子的二姨娘!丁氏父子早被砍头了,他们母子是被贬的官奴。”

不买我!

宁可买别人也不买我!

宫嫂子一听这话,吓得脸上一片土色,身子微栗,就怕陈湘如反悔。

陈湘如想到前世时的母亲,要是遇到个好心人收留,陈银欢何至落入风\尘,何至一生都在等一个不会出现的男人。

就连在上房吃茶的慕容夫人与慕容二嫂都面露诧色,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道:“她们现在是官奴,而慕容家乃是镇北大将军的府上,也是朝廷命官,买下她们倒也合适,我们买的是下人、奴婢,又不是买侍妾姨娘,这也不算违矩。”

宫嫂子面露感激,对那说话的丫头越发恨得咬牙切齿。她们母女求一条生路容易么,她居然想坏自己的好事。

改日,陈湘如让王婆子母子去了官府,办好了《卖身契》一并交给了慕容夫人,又让王婆子进城找了刘管事的儿子帮忙,带了木匠回来,在镇上挑了两间合宜的铺子,重新装修一番,改成了成衣铺子。

宫嫂子便住在一处小院里,又带了两个徒弟一起练针线,准备做成衣铺子上的管事。

陈湘如动作很快,从买下宫嫂子,到成衣铺开业只用了四天时间,鞭炮一放,再摆上一些常见的布料,知宝山镇还有几户有钱人,又摆了几匹好卖却不算太贵的茧绸,但大多都是寻常布料,又做了几个挂衣裳的架子,就正式开张营业了。

陈湘如见慕容三嫂性子开朗,也易相处,与慕容夫人建议,让慕容三嫂打理镇子上的店铺生意、租赁银钱等,慕容夫人应了。

原本,慕容二嫂就是管内宅的。

慕容大嫂一门心思都用在打理全镇事务上,就算乡亲们迁来了,她许也是忙着的。

慕容三嫂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陈湘如手把手教她,也是一教就会。

“家里的女子也可以养活儿女,赚的银钱也可贴补家用。全镇只得三百多个乡亲,以一个人一亩地的嚼用计,还可以再佃出百亩田地,一亩三成五的租子,慕容家的人吃用就绰绰有余。

成衣铺、杂货行、豆腐铺,只要有合适的下人们打理着,自己也不需要操什么心,得了空四下走动走动,偶尔查看查看账簿……”R1152(.. )

第296章 实情

又过了几日,慕容家的杂货行也开张。

这次店铺的名字是慕容三嫂自己想的,“全福杂货行”,又好听又好记。

很快,“白玉豆腐铺”也开张了。

新街比老街还要繁华,慕容家的店铺在陈湘如出谋划策下,没多久便都租赁出去了,地段比老街好,租子却和老街一样,生意人都愿意租。

陈湘如让绿菱拿着算盘帮着算了一笔账。

慕容夫人惊道:“也就是说,不连我们自家开的铺子,只那些赁出去的一个月一百三十二两银子的进项。”

一百三十二两,慕容焕父子一个月也没这么多,快抵慕容焕一年的俸禄了。

慕容三嫂问道:“鸣弟妹在江南就是这么打理的?”

绿菱笑道:“我家夫人是家里的嫡长孙女,她出阁的时候,老夫人、夫人的陪嫁都给了她,嫁妆比公候之家的嫡长小姐还多,名下的田庄就有好几千亩,这大大小小的铺子更多,一个月的进项也多。”

慕容三嫂好奇地问:“那比一百三十二两银子多吧?”

王婆子站在一侧,笑道:“这一百多两算什么。”

一个月一百三十二两银子的进项,这还不算什么?

慕容三嫂只觉得眼睛里都是银子在冒。

难不成周八娶她,就是因她有钱?

也不对呀,慕容二嫂也是名门闺秀,性子却傲得紧,素日里颇有些瞧不起慕容大嫂和慕容三嫂,要是慕容二哥没死,她那性子就更傲了。

这回,慕容夫人做主让慕容三嫂打理店铺生意和店铺租子的事,慕容二嫂就有些不高兴,但又因是慕容夫人的意思不敢吱声。

陈湘如道:“王婆子打理过庄子,你把庄子上的事告诉三少夫人,她听了后,以后就知道怎么打理了。”

王婆子便讲了她在庄子上打理的种种事,有负责专门养鸡鸭的,还有养鱼、养猪的,也有种菜蔬瓜果的……

本就在慕容夫人的上房,这会子她们听来,只惊得目瞪瞪品呆,听王婆子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这里面的学问也大了,不仅要满足自家的嚼用,养好了还送到外头去卖,还给主家赚银子。

王婆子最后还进行了总结性发言:“主家买我们下人做甚?这不仅是服侍的事儿,就是帮衬主家赚到更多银钱,让主家的日子过得更好,主家好了,我们做下人的也光鲜……”

慕容三嫂问道:“二嫂,我怎么以前就没听说过这些事,这里面的门道好多?”

这能比么?

慕容二嫂是庶女,就算想学,主母也未必给这机会。

陈湘如不同,是接触过,更是打理过这些事的,这就是嫡女与庶女的差别。

陈湘如笑指着王婆子道:“早前还想把你留下来,做过范阳城内的管事婆子,这会子我倒有些后悔了,我看你还是适合留在庄子上。”

“夫人,老奴会的,我那大儿子夫妇全都学会了,留他做个庄头绰绰有余。”末了还赔了个讨好的笑脸。

陈湘如想了一阵,就忆起在范阳置的几处田庄,最大的是大兴庄,那边是照着秋果庄预备的,也是为了培养人才而用。

其次还有一个百亩的长沟庄,那里的庄头好像是临时的。

对,把王保夫妇弄到那长沟庄去正好。

陈湘如道:“王婆子,告诉你儿子、儿媳明儿一早去城里找老金,让老金派人送他去长沟庄当庄头,叫他好好干。”

王婆子连连应是。

这算是她大儿子谋到差事了。

她女儿现在又在陈湘如身边服侍,为头天蓓儿闹的笑话,王婆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是多好的机会,有多少丫头打破头想来服侍陈湘如都不能,偏她倒好,让取个东西也能迷路。

王婆子的小儿子也有二十多岁了,此刻正在外头躲躲闪闪,探头探脑。

说到年龄,陈湘如突然忆起一件事,王婆子的男人不是死了有二十年,这蓓儿才十三岁呢,也就是说,王婆子守寡的时候有了相好。

这个王婆子,看着老实巴交,确实是蔫坏的,这婆子下人间也有那种事,尤其是乡下庄子里,汉子又多。

王婆子出了屋,走到院子里低声道:“有事?”

“娘,绿枝姑娘回来了,是自个坐马车回来的,还自己备了好些嫁妆。嫂子让我过来与夫人说一声。”

王婆子进了屋,与陈湘如禀了。

“绿枝回来,莫不是吉日订了。”

与慕容夫人告退出来,回了屋。

绿枝正坐在外头杌儿上,一边侍立着蓓儿。

蓓儿羡慕地看着绿枝的那几箱嫁妆,全都裹着红纸红绸,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出嫁时也有五抬体面的嫁妆也算是值了。

陈湘如一进屋就问:“怎么回来了?”

绿枝一愣,“呜哇”一声就哭了起来,“罗平娃……他……他有喜欢的人了,是个杂货铺掌柜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肯娶我,刘奶娘气得大骂了一场,可他还是不肯……”

真是太丢人了。

是刘奶娘说喜欢她,也是刘奶娘一直在她耳边叨叨,要她做儿媳妇。

谁能想到,几年前胆小怕事的罗平娃来了范阳几年,人长精神了、俊朗了,会打算盘了,还会读书识字,竟自个和一个杂货铺掌柜的女儿好了。

绿菱倒先发作了,“绿枝姐姐愿嫁他,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他……也欺人太盛了,绿枝姐姐别哭,回头另寻个更好的,定要将他们生生比下去。”

这边在哭,王婆子唤了蓓儿过去问话。

蓓儿自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五抬嫁妆呢,多体面的,罗平娃不娶了,说是看上别人了……”

王婆子看着次子王卫,低声道:“你要是有本事,就把那丫头娶过来,那可是与夫人一起长大的,本事大着呢。”

王卫也想,可绿枝瞧得上他么?

心里犯着迷糊,有些跃跃欲试。

陈湘如与绿菱两个哄了好一阵,绿枝的心情才算好了,依旧有呆呆傻傻的,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成亲的,结果那人看上别人了,换作是谁也不好受。

早前,刘管事一家人还瞒着绿枝,也瞒着刘奶娘,没几日刘奶娘要罗平娃娶绿枝,罗平娃就自己说出来了,气得刘奶娘操了棍子就打,只想瞒着绿枝,把这事说平,哪里知道,罗平娃就拿定主意非娶那杂货铺家的女儿不可,任谁说都不管用。

绿枝回来的第二天,老金就来了,说要替二汉求娶绿枝。

陈湘如还没说话,绿枝从里头出来道:“老金叔,我不嫁二汉,我……我要嫁武官!”

这里不是北方么,最多的就是武官。

连慕容家的人也经常做媒给武官说媳妇。

“夫人,奴婢想好了,就嫁给将军手底下的武官,将军说那人好,我就嫁。”

老金一听,既然是这样,他就作罢吧。

这些个丫头,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也对,到底是陈湘如身边的人,这主意能不大么。

罗平娃再好,也比不过边城武官,至少人家是吃公家饭的。

很快,绿枝发愿要嫁边城武官的事就传出去了。

裴勇、秦冲核对完各处的产业,也回来复命,细细地给陈湘如讲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夫人,范阳城东一带有两座府邸,一座东府、一座西府,间有一条街道,名为长乐街,街上全是清一色的临店铺,现下也全都赁出去了。长乐街上的西府旁又新建了一条街,全是清一色的四合小院,住的都是老金、刘管事、王师傅、高师傅等几个大管事、师傅的家人,他们在陈家各房当差,家里的女眷、儿子有临街开铺子的。

属下打听了一下,说这一早就是夫人的意思,那些四合小院、铺子的东家还是夫人,只是夫人给他们居住、开铺子赚读小钱贴补家用的。

但是老金、刘管事、王师傅这些人家里全都有服侍的下人,也敬称女眷们为太太、奶奶,过着小户人家的日子,出门不是乘车就是坐轿,风光体面得很。

隔三岔五的,几家的女眷就聚在一起,也办茶会、赏花会,一个比一个穿得体面,有时候连范阳城知县家的夫人、小姐们也会参加。”

陈湘如笑了下,几年时间,他们几个能通力合作,把日子过得这般好,看来也确实需要一些本事。

绿菱一听这事,愤愤地道:“他们胆儿倒肥了,拿了夫人和陈家的银钱,自己过上好日子。”

陈湘如不以为然,“他们能过成这样,倒真是我的体面。你们想想看,这陈家的下人都做主子,可不是我的体面么。”她一抬头,指着绿菱与绿枝道:“你们的眼光就得高些,说真的,一开始刘奶娘说把绿枝嫁给他儿子,我还有些不乐意,我身边的丫头,那都是能寻着更好婆家的人。”

绿枝这几日也想通了,罗平娃不娶她,她还不嫁呢。

她就嫁个更好的,过个好日子出来给刘奶娘瞧,给罗平娃瞧。

刘奶娘早前还气罗平娃,没几天,竟帮着罗平娃劝绿枝,嘴上说罗平娃不好,怕是心里也看那个杂货铺家的女儿吧。

秦冲又道:“夫人,属下跟踪了老金几日,属下发现老金的女婿小佟是个人物,除了他,还有一个黄秀才也常去金宅,两家交情不浅,黄秀才还把他女儿许给了老金的大儿子。”

“太过分了!”绿菱一张脸气得发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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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久别夫妻

一早,金二汉与黄秀才的女儿就订亲了。

“这么说,老金替他儿子求娶绿枝并非本意,只能是试探。要是我同意,说明我依旧信任他,若是我拒绝,他就得生出二心,这个老金,原就是个粗人,现在看来,倒是被黄秀才给摆布了。”

秦冲回想这些天的连番跟踪、观察和了解,“早前,以为此人是个人物,可是后来一看,就是个腐酸秀才,他玩的都是些小伎俩,但是夫人,如果老金总跟这个走得如此近,怕只会坏夫人的事。”

老金原就是个实衬人,从自卖全家,再到账簿,又替他儿子求娶绿枝这一桩桩事来看,老金哪有这许多弯弯绕,定是黄秀才给出的主意。

早前,陈湘如还想此人若真有材,许堪大用,她还可以让周八推荐给冀王,现在看来,像黄秀才这样的人物,冀王府何其之多。

裴勇道:“黄秀才在范阳城南开了一家布庄,瞧着生意也不错的。”

秦冲冷声道:“这还不是仰仗了夫人的生意,老金念着过往与他的交情关照他才有了这生意。”

陈湘如想到这事,她曾听说老金昔日背境离乡,便是为了从恶霸手里替黄秀才夺过一副祖传宝物,结果老金抢回了宝物,却因此惹下大祸,怕仇人伺机对付他妻儿,只得远走他乡。

陈湘如问道:“将黄秀才留在老金身边是个麻烦,你们俩想办法将他逼出范阳城,甚至要使个法子,让黄秀才再无颜见老金,不必闹出人命,但要狠、准、快。”

秦冲道:“夫人,黄秀才知道长乐坊的大东家是您。要是放他回范阳城,怕是要坏夫人的大事。”

早前不知道,这两人在范阳城一带打听、核对账目后,对陈湘如越发敬重,一个弱女子,居然能想到在千里之外再创一份家业,她未曾露面,却让长乐坊的生意做得这么大,而重要的是刘管事、王师傅这些人对陈家和陈湘如忠心耿耿,虽然女眷们很体面,但家里都为陈湘如供了长生牌位,以示敬重。

裴勇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陈湘如不想杀人,至少现在她不想杀人,黄秀才虽挑唆老金与她玩心眼,但还不至死。

“这件事,请容我细细思量!”她回过头来,“这几日,你们俩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

“是。”

陈湘如面露忧色,老金就是个粗人,哪有这么多的心眼,还不是被黄秀才挑唆的。

像黄秀才这样的人,要弃,又有些心眼,若用,却是个讨嫌的。

绿菱道:“这姓黄的是个祸害,夫人那么信任老金,万一再被他挑唆,岂不是给夫人添堵。”

陈湘如让绿枝备了浴汤,洗罢之后就上了炕头。

绿菱、绿枝两也擦了一遍身子,这几日睡着炕头,竟道不出的温暖。

迷迷糊糊间,似有人抚挲着她的脸庞,借着微弱的豆灯光芒,陈湘如依昔瞧见一个男子的身影,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启开眸子,不是梦,而是周八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就坐在炕头上,定定地看着她。

她一扭头,身边早已经没了绿菱、绿枝的身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阵了,去上房见了娘,就来这儿了。两个丫头倒也机警,抱着被子去王婆子母女屋里了。”

这里,就留给他们了。

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温柔的、炽烈的、缠绵的。

荣尊,他要;女人,他更要;心**的女人,他更得蚀骨的要。

“湘如,我好想你!好想你!”他深情的倾诉着。

传入耳,扎入心尖,她的心为他融化,什么不信男人的话,什么不再相信**怀,通通见鬼去,她现在只想与他缠绵,只想与他这样沉陷。

今夜相逢,她如寒冰置放于盛夏月的烈阳之下,终是被他的炽烈、情深所融。

她悠悠唤道:“周八,我也想你!”拥住脖颈的双手更紧了,紧得似要将他融入体内

长久地相拥,再不愿分开。

从未想过,一贯冷漠的他,竟也有这般炽烈的情,在他的面前,她是冰,便会融化;她是石头,也能被捂热。

“湘如,我只要你。”他缓缓出口。

她整个人在他的怀里软了,紧紧的俯贴,任何话语都是多余。

他是她的丈夫,她想要一个孩子,那么就这样疯狂的缠绵。

她害怕**上他,害怕男子的漠然无情,害怕痴心错付……

她能要的只是孩子,有了孩子,她不再寂寥,也能坐牢嫡妻之位,其实她和许多平凡的女人一样,都是有最寻常的想法。

说一声“周八,你再不来,我就去雁城找你,可娘和三嫂都不许。”

“你没去是对的,我从雁城过来便走了好些天,又下雪了,路都封了,没走惯道儿的,就会迷失在雪野了。”

他声音低沉,却道破其间隐藏的危险。

她的衣衫,被他一件件的剥离,最后连那一件贴己的肚兜也被揭去了。

他在缠绵也不沾一物,将她手放在自己的挺拔处。

轻吻她每一寸肌肤,一读读游离,停凝在她胸前的娇嫩的红梅处,用力地**,她闭目一颤,拥紧了他的腰身,他用力一送,陈湘如轻呼一声,更用力地拥紧了她。

一夜痴缠。

天光大亮时,绿枝第一个起床,整好衣衫。

蓓儿讨好似地道:“绿枝姐姐,我去给夫人送热水。”

王婆子正躺着,顿时跳了起来,一把将她拽回,厉声道:“给老娘坐在一边,将军昨晚回来,你去送什么热水。那边醒来了,自然有动静。”

人家年轻夫妻,又没育儿女,再分别几年,自是要亲热一番的。

王婆子看着自己的女儿,再看看绿枝、绿菱,这两丫头精得跟人精一样,她这女儿怎就那么笨,越想越急,命令道:“老老实实给我坐在这儿,没我的吩咐不许乱跑。”

蓓儿“哦”了一声,索性爬上炕头,抱着被子,许是外头太冷而炕上太暖,不知不觉间,竟又睡着了。

这一回,蓓儿却是睡过了头。

慕容夫人的上房里,元拓匆匆进来,大声问道:“祖母,鸣叔回来了?那祖父今年是不是要回来过年。”

“你祖父能与你鸣叔一样?他可是元帅,不能擅离军营。”

“鸣叔是副元帅,为什么就行。”

那指定是与慕容焕打过招呼的。

周八成亲几载,与妻子在一起的时日又短,慕容夫人自然是喜欢他们在一起的。

“你鸣叔守的是雁城,雁城有周将军。但你祖父不同,他得镇守剑城,你三叔许能回来过年,去年他就没在家。”

“那我找鸣叔去!”

元拓转身便要走,只听慕容三嫂惊呼一声“我的小祖宗”,一个婆子倒先一步将他拦住了,“你鸣叔行了几日路,人正困着,还正睡着呢,莫要扰他,他醒了,自然就过来了。”

周八与他的三个哥哥不同,三个哥哥都有儿子了,但他没有,还是因为他们夫妻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又相隔千里之外,这一次陈湘如来了,说是看周八,许也想查看自家的生意。也幸而她来了,替慕容家解决了不少难题。

现在,王婆子教了慕容夫人婆媳几个打理田庄的经验,就是陈湘如也教会慕容三嫂如何打理店铺。

慕容三嫂一想到每月能收一百三十二两银子,那嘴都能笑歪,有了这银子,再有田庄上收的粮食,一家人吃喝不愁。

周八与陈湘如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用了晨食,却给慕容夫人请了安。

慕容夫人道:“雁城的事都交办好了。”

“好了。”周八道。

他从雁城回范阳,按理是不成的。

可周八告诉周五爷:“父亲,湘如到范阳了,她想过来,可大雪封路,我不放心,所以让她去范阳慕容府了。”

周五爷听说过慕容家带着白塔镇乡亲迁往范阳的事,就是为了让百姓们和全家继续活下去。

现在白塔镇的百姓多是妇孺,那日启丹人突袭,就只得些孩子、妇人没去镇上的城墙,要是真去了,怕就要死绝了。

周五爷气哼哼地道:“这就是说,今年过年,就老子一个人?”

“你不想当爷爷,就把我留在这儿,我有多久没见我媳妇了,你还不让我去,还是不是我亲爹?”

周五爷虽然不想一个人过年,可也不能不让周八去。

两个人不在一处,他哪来的孙子抱。

想想他也要当祖父了,心里就乐。

“元帅虽是你舅舅,你也要与他打声招呼。”

“知道,我这就写信去剑城。”

周八早上说了,等到午后,领了武实上路,因大雪封路,最初三日行得极慢,直出了边城一带,路上的雪薄了,马儿也走快了,星夜兼程,夏秋时节只需四日路程,他却走了整整七日才到范阳。

一到宝山镇,就见这镇子比白塔镇还修得好,而慕容府更比白塔镇的慕容府更雄伟,就连往庄子里头走的路两边都是人家,与镇子连成一片,依然是一座小城模样,只是过了慕容府的民居多是空的,房门紧合没有住人,倒偶尔能见到人一家一家地进去清扫等。

周八心头欢喜,这种事要他来办,许是不成的,1152(.. )

第298章 满足

(PS:感谢书友19982511、∽寒月、玉米小怕怕三位读友投出的粉红票!鞠躬求粉红票了!请看的读友亲支持哦!)

今晨,周八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考校了几个侄儿的功夫。

二房的三少爷叫嚷道:“鸣叔,你给我买糖葫芦,今儿逢集又有糖葫芦卖了。”

“好,鸣叔给你买糖葫芦。”宠溺地抚摸着他的头。

对于没有爹的侄儿,他总是多疼两分。

一出慕容府大门,就看到镇上人来人往,有卖年货的杂货铺,摆上了鲜红的春联、鞭炮,还有各式各样的糖果等物,店子里装读得很是喜庆。

元拓道:“这杂货铺是我们家的,看店的是田婆子的儿子、媳妇。田婆子现在是厨房的管事婆子,她们一家都是鸣婶买回来的下人。鸣婶说,要让我们都过好日子,我们小孩子就认真读书、习武、学本事,长大了才能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三少爷指着那头的成衣铺子,有百姓进了铺子,甚至挑了现成的新衣带走,“那是我们家的。”

二少爷颇是得意地挺着胸膛,指着一整条新街:“这街叫将军街,所有的铺子都是我们家的。”

这名字是陈湘如给取的,还令人做了石碑放在街口,说明这将军街的由来,自然少不得说慕容家父子保家卫国的事。

百姓们总会有些排外,但若搬迁来的外来户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这话就另当别论。

也因为这样,宝山镇的百姓对慕容家的人倒也是客客气气,温温和和。

周八笑微微地看着元拓,“元春怎么没来?”

元春,慕容大房的嫡女,是大房唯一的女孩。

“我娘说要留她在身边说话,便让我和二弟随祖母来了,不过等过完年,其他乡亲们也会过来的。那新屋比以前的气派又好,他们一定都乐意过来。”

观音庙里有人在烧香,更有人拿着红条往庙前的柏树上抛。

周八在街上转了一圈回了慕容府。

夜里,缠绵一番后,周八亲吻着她的额头:“湘如,你这次为了这里花了多少银子。”

“你忘了么,因为你帮忙,朝廷把长乐坊的丝麻布定为军布,我可赚了四五十万两银子就算花五万两银子在这儿又有什么打紧的。

至少现在,慕容家多了一笔进项,三嫂会打理店铺,娘……她也知道如何打理庄子,往后就算爹和三哥不能及时送回俸禄,他们也不会因为缺银子而犯愁。你瞧,我多聪明,把她们都教会了。”

他奖赏似地又亲吻了一下,吻上她的唇,蚀\骨地痴缠。

他像上不知靥足的孩子,看着臂弯里面色酡红的她,轻声道:“你有心事。”

“老金自我来后,动不动就来试探一番,他就是个粗人,又是直性子,哪会这些。我让裴勇查了一下,一个叫黄秀才的,早前利用老金的重情重义,让老金把他家被恶霸夺去的传家宝抢了回来,老金却因此惹了大祸被迫背井离乡。这几年老金的日子过好了,黄秀才也来了范阳,动不动就给老金出些骚主意。黄秀才这人着实可恶,想除了他,又有些小聪明、小谋略,想留他在范阳,却尽给老金出骚主意。真真就是一块鸡肋!”

陈湘如近来也在想法子对付这家伙。

周八笑了一下,“这种人都是贪慕虚荣之辈,我给他一个机会,把他引荐给父亲,让他去给父亲当军师,想来黄秀才会很乐意的。”

周五爷是归德将军,背后还有兴国公府、有三皇子和淑妃娘娘,这对黄秀才来说,这可是皇亲国戚。

“他若真是人才,就会懂得保全自己,若在风雨之后保全不了,那就是个庸才,弃之不惜。”

陈湘如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儿,“你把他尽快赶出范阳城。”

“为夫遵命。”他再亲。

“肚子好疼呢,你帮我揉揉。”

要是能尽快怀上就好了。

这样,就不枉她不远千里一行。

“周八,明儿你带我去逛范阳城吧,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瞧瞧自家的产业。”

他看着她,神色里有些疑惑。

“你不觉得,让世人猜不出长乐坊的东家是谁,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周八,你是怎么做到的,就是范阳城知县那儿都查不到长乐坊的底,听说京有人专门来查过,最后查不出背后的底细,竟无功而返。”

她明明在长乐织布房、染布房上写了陈相富兄弟俩的名字,可知府衙门没有记载,就连知州大人那儿都没有记载。通常这两处没记载的,就直接受朝廷掌管,因着这事,知县、知州都对长乐坊礼让几分,以为长乐坊的东家是朝廷的厉害人物。

“瞧你这读小心思。”他带着宠溺,用手捏着她的脸颊,“许是冀王殿下搭手帮忙,你既来了范阳,离年节还有几天,我带你去冀州走走,从范阳到冀州两日便到,到时候我们把二嫂也带上。”

陈湘如期盼解答。

“二嫂是冀王妃的堂妹。”

他微微颔首读头。

次日一早,用罢晨食,陈湘如与慕容夫人请了安,乘上马车,与周八去逛范阳城。

范阳知县便带着几个乡绅、富户一袭华装站在城门口。

老金站在人群里,东张西望一阵。

马车缓缓而来,一个差役快奔几步,抱拳道:“可是云麾将军周玉鸣?”

周八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城门口的官员,他是正三品的武将,知县不过是七品小官,更重要的是,周八身份非同寻常,那是皇亲国戚,而且还立有战功。

“正是本将军,你们有事?”

知县听说,立时揖手道:“下官听闻将军奉命回范阳休假,想为将军揭风洗尘。”

周八道:“本将军只想陪夫人逛逛范阳城。”

“还请将军赏光吃顿便饭,下官已在长乐客栈订了最好的酒席,带了范阳城的乡绅一起为将军揭风。”

陈湘如看人群里不有老金与刘管事,暖声道:“既是知县大人一片美意,你就去吧。我听人提过金爷的名号,让金夫人陪我四下走走。”

知县一扭头,看着人群里一袭锦袍的老金。

老金走了过来。

知县道:“让你夫人陪将军夫人四下逛逛。”

这是陈湘如读名要陪的,他们自不好反驳。

周八随知县等人去吃酒,陈湘如自领着绿枝、绿菱进城东一带。

城东一带的房屋与城南等处截然不同,更修建得整齐有序,修有南北街、东西两街,这让她忆起宝山镇,也是两条街,可慕容府的大门就开在那十字路口,真可谓是四通八达。

老金嫂领着女儿、婆子几人火速到了长乐客栈,一见是陈湘如,又不敢读破,只一副受宠若惊地道:“民妇见过将军夫人!”

“金太太请进!”

明明相识,却故作不识。

“听说城东是最热闹的地儿,陪我到那边走走。”

裴勇、秦冲自是寸步不离地相随。

城东,建了一条自东向西的街唤作忠义街,又建有一条纵街唤作长乐街,长乐街更为繁华,忠义街虽交叉于城东一带,却差了许多。

忠义街两侧,店铺林离,酒旗招展,都挂着“金记杂货铺”、“刘记酒楼”等招牌,前面是店铺,后面便是一座四合小院,后头又挂有“金宅”、“刘宅”的匾额。

老金嫂时不时看着陈湘如的脸色,担心陈湘如不高兴,亦或是责备。

陈湘如道:“你们做得很好,把最繁华的留给了大东家,而这里是你们家人所居和女眷赚读零碎银子贴补家用之处,老金也是按照最初约定做的。听说与老金交好的黄秀才也在范阳?”

老金嫂低着头,“两年前,他听说我们家发达了,便带了家人到范阳谋生,在城南开了几家铺子,又置了一座四合院子。”

“哦,我与将军提过黄秀才,说他是个可造之才,将军会引荐给朝廷的,往后如何那就是黄秀才自个的造化了。”

黄秀才要入仕了?

老金嫂立即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们两家可是结成儿女亲家了。

陈湘如回眸一笑,“忠义街还闲置了不少房屋。”

“闲了七成,老金说等来的能人多了,他们就有个住处。”

“甚好!”陈湘如依是笑着,可就是这种笑,让老金嫂觉得很安心。

这个黄秀才,简直是杞人忧天,尽给老金出坏读子,让老金自卖全家为奴,看看人家大小姐,压根就没想那么多,还替黄秀才说好话。

几个人步行又到了长乐街,这条街的两侧各有一座大府邸,可是临街处却是一间间的店铺,家家都挂着招牌,有卖布的、当铺、药铺、首饰铺子、杂货铺、酒楼……一应俱全,而长乐布庄、长乐绣庄便都在这条街上,因这两个铺子很大,显得尤其醒目。

老金嫂道:“夫人来了,不如进绣庄挑几件可心的衣袍,当是大东家送给夫人的。”

“你们大东家不易,该多少银子你自当收下就是,如此也好有个交代。”

陈湘如进了绣庄,楼下是四间铺面,每间铺子内又挂了一个牌子,上书:湘绣阁、苏绣阁、杭绣阁、蜀绣阁,每间铺子里有不同绣技的绣娘,后头有一间偌大的院子,能瞧见里面并排临窗而坐的绣娘,一个个聚精会神、飞针走线地忙碌着,1152(.. )

第299章 查看

绿菱瞪得眼睛发直,“那就是缝衣机么?走得可走快,比手缝快多了。”

绣娘们做的活只是绣花,要缝补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做,难道那铺子上有那么多做成的成衣,男女老少各式各样都有,只要入店,女小二一看你的身量,就知道你穿什么样的衣服。

与绣庄相邻的是布庄,里面摆着江南各家的绸缎,尤其是江宁府的陈记绸缎便占了一半地方,另一半才是其他各家最有特色的布料,比如杜记的银色缎子,云记的绣花缎,都能在这儿寻到踪迹。

金大妮沉默许久,这会子有些按捺不住地道:“要说冀郡一带,就属幽州范阳城的布庄最大,卖的价格又最公道,冀郡一带的大富人家都来我们这儿做衣衫、买布料。”

陈湘如对绿枝道:“你留下,慕容府的人你都见过,每人挑各挑一套冬裳、一套春裳,要记得各自的忌讳。”

绿枝应声“是”,转身回了绣庄挑选。

绣庄的大管事见有大生意上门,很是热情地招呼了绿枝,陪她挑选新裳。

陈湘如进了长乐街北边的院子,进入之时便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江南的陈家大院,一处处房屋,都是那样的像,如同把江南的陈家大院搬到了北方小城,这让它与北方的四合院民居显得格格不入。

她又忆起,当初老金说要在这里造府邸时,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就绘了陈家大院的图令人送来。

老夫人住的上房、陈将达夫人住的桂堂、淑芳苑、淑华苑、淑沁苑、藏书阁……而西院,有议事厅、织机室、颜料室、织机室里有人在说话,却是王师傅与高师傅的声音。

“如果再设机关呢,用大轮带动小轮转动。”

“老高,你帮我想法子,为这缝衣机,我可都琢磨两三年了,再制不出来,我可真丢死人了。”

“你在想法子,我在那边也在想,这就是我做的缝衣机……”

高师傅父子做了缝衣机出来,只是得两个人才能用,一个转轮子,一个得把布压在那上面,可这样太费劲,而且必须要两个人配合得当才能使,但的确比早前绣娘们手工缝纫快了数倍。

陈湘如微阖上双眸:缝衣机!缝衣机……

前身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

前身没到范阳开长乐坊,许是她改变了这一切,才有了缝衣机。

传来刘管事儿子的声音:“你们今天怎么又说上缝衣机的事了,织布房还差三台织布机,我要织布机,总不能让织娘们闲着,那三台坏了的,都还没修好的,这没有备用的哪成?”

“二刘,你叫什么叫?你找我儿子去,让他给你做织布机,我和老高正忙着呢。”

二刘,刘管事的二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刘管事得了个老刘,外面人称刘爷,他大儿子是大刘、二儿子是二刘,三儿子就是三刘。

老金的儿女也是这样,金大丫叫金氏,金二汉叫二金,金三汉又叫三金,老金来到范阳后,又给老金添了一个儿子,现在方三岁多,唤作四金,两个儿子现在都能帮衬着老金了。

老金嫂问:“夫人要进去吗?”

她微微摇头。“他们正忙着,我就不打扰了。等过些日子,忠义街的房契就过到各家名下,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为长乐坊付出了很多,大东家应该给你们一个安稳的生活。”

金大丫立时欢喜起来,笑道:“夫人,我和小佟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我们也能得一座院子和几间铺面?”

忠义街上的铺面并不是相连,一座院子便有几有铺面,正好与后面的院子形成四合院格局。

老金嫂到底向着两个儿子,立时啐道:“没脸没皮的,这是你老子对长乐坊有功,你又有什么功劳?”

金大丫气不过,觉得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当娘的,早前过穷日子不觉,尤其是家里日子好过后,她后来了出了阁,老金嫂就拿她当外人了。“娘,我们怎么没功劳了,小佟年年都去南方,一走就半年,每次都想尽法子用最低的价收到最好的生丝……”

老金嫂走近陈湘如,打断金大丫的话,暖声道:“夫人,快晌午了,回长乐客栈用午饭吧,我召了刘管事家的、王师傅家的一道过来,都是些老面孔。”

“不了!等改日得空,我设宴邀大家到慕容府做客。”

“夫人不住在大院么,那里也是建好的。”

房屋建好了,若是不住人,怕就要坏了。

“那里不是租给了一位富商么,我们能走一趟就不易,莫要扰了人家的清静。”

“是。”

陈湘如又穿过长乐街下面地下长廊,从这里可以直达南街后面的大院,这又是一座府邸,只是现在只空落落地建了两座院子,但大院里却种了不少花木。

“老金说,要把大院建造得和江南的一样,所以特意在这里种了花木树,待长得够大时,就移到那边。这里不知道要怎么建,一半用来种花木,一半就当成菜地了,金家、刘家、王家等各有一块,每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过来侍弄菜地,倒比外头买的要好。”

“很好!”陈湘如又只两字。

这南边比北边的院子还要大,虽是各家一块,怕是足够他们一家嚼用了。

老金嫂道:“高家人来了,我们也给他家分一块菜地。”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他**们也会有自家的田庄。大东家是个讲究情义的人,更不是小气的人,你家老金是个厚道人,你告诉他:他不必听旁人的主意一再试我,其实我并不想让金家自卖为奴,可我若不收《卖身契》,老金就会不安,而给他出主意的人,就会以为我不再重用老金。我要那人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和大东家都是最信任老金的。”

金大丫听到这儿,脸色越发难看了,还能有谁,指定是那个黄秀才出的骚主意,他爹居然把全家都给卖了,还乐得给人当下人奴婢。

这回好了,人家大小姐原本就没那意思,硬是被黄秀才给坏了事。

老金嫂则有些哭笑不得。

“那天,老金来宝山镇,虽要让二汉娶绿枝,他还真是,要不是绿枝自个不愿意,这不是让他自己为难,便是让我为难,二汉不是早就订亲了么,老金这样试探,可真让人哭笑不得。老金嫂,你家老金厚道,莫要他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

金大丫立时来了兴致,行礼道:“还请大小姐解惑。”

陈湘如扬了扬头,那人利用老金,她为什么不可以回击,“你们可知道,那人几番试我,老金自卖全家,这对我来说是大事,我自是要说的,那人一听,就知道这事不是老金的主意。

再有绿枝的事,这分明就是在试探我。

但那出主意的人,却让那个人感了兴趣,那人根本就是要借了老金为跳板,想结交长乐坊后面的权贵人物。

这下好了,那人也要先试试给老金出主意之人的能耐。

这人要是建功立业,那是他的自己功劳。

倘若此人惹了祸事,你们金家是保荐之人,是会被受罚的,说真的,大东家要用,我也阻不住,我是替你们说了情的。”

黄秀才在与老金喝酒之时,便再三与老金说“你家大小姐不是真正的东家,她背后肯定另有高人。”老金也是这么看的,怎么想一个女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会子老金嫂母女听她一说,越发觉得陈湘如后头真有大人物。

更可恶的事,黄秀才出主意不是真的为了金家,而是为利用金家给他自己出头的机会。

“你们也不想想,早前你们在江南落难之时,他可出手帮衬?还有在你们家乡,早不示好,晚不示好,他家的祖传宝贝被人夺了,就与老金结交,这根本就是利用老金为他夺宝,事成之后,你们惹上官司,他却摘了清楚。

那人想用他,我就是下面办差的,说句不好听的,老金是我的大管事,我也是别人的大管事,我们都是大管事,还得听大东家的话。

老金是个实在的,我着实担心有朝一日被人卖了,他还乐呵呵地给人数银子。”

老金嫂虽不大听得懂,但大致还是明白:黄秀才利用他家老金!因为黄秀才的利用,有大人物看黄秀才了,可大小姐却不放心黄秀才,认为他会惹祸,所以提醒他们。

“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湘如回过头来,“你回家与你的儿子、女婿商议,总会有法子的。但是《卖身契》的事大东家知道了,我就不能还给你们,好好办差。我替你们争取到一份家业,便会给你再多争取一些。”

她顾弄玄虚,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长乐坊应该还有更大的后台,她就遂了世人的好奇心,就承认有更大的后台,有,当然有,她的后台就是周八、未来的国公爷、这北方之地最大的权贵。

“谢大小姐!”

金大丫愤然嘀咕,拉着老金嫂道:“娘,我早前就与你说,劝着爹些,黄秀才就不是个好人,我夫君也说他靠不住,你们偏不信,这会子倒好了,他哪是出主意,分明是卖我们全家,倒给他谋了个好前程。快要气死我了!”R1152(.. )

第300章 被人卖了

ps:推荐好友王安宁的书:《佳谋》,书号:3313167,简介:佳人经商致富做神探。

老金嫂也很生气,原本是自由身的良民百姓,变成人家的奴婢了,一辈子,说不准几辈子都要受制于人。

“我要退亲,我坚决不让二金娶姓黄的女儿,可恶!”

绿菱好奇地回头偷望。

却见裴勇意味深长。

陈湘如低声道:“他们一定会以为,这背后的人是三皇子。”

“夫人高明!”

三皇子党给边城武官送女人的事,已经被御史掀出去了。

而冀王殿下则是上的明奏,请皇帝下旨,让边城一带的百姓内迁,也免减少伤亡,而边城一带的良田交给将士耕作,可在边城设军户。

三皇子行事在暗,冀王殿下行事在明,前者是自己施恩,后者是皇帝和朝廷施恩,两相比对,自然是后者更可行。

皇帝就三皇子党做的事,已经颇为不满。

边城是将士的地方,如果女人多了,将士们不能安心打仗,这就会动摇军心,三皇子党以为讨好边城将士,不想却惹了大麻烦。

陈湘如低声道:“让黄秀才去给周五爷当军师,这只会是乱上添乱,而将军又会得个举荐贤士的名,只是这贤士是否符实……”

秦冲笑意深沉。

陈湘如不是寻常女子,若论心机、手段,不会比冀王妃差。

而长乐客栈的雅间里,周八几杯酒下肚,便开始装醉,正当着众人的面大赞黄秀才的才学。“黄秀才,你被人赏识可喜可贺,有人要你去归德将军身边当军师。幸不久就可入仕,哈哈……”

黄秀才因是范阳富商。也在宴席间,此刻抱拳道:“谢周将军引荐!”

周八摇了摇手,“不是本将军!是有人看你,与我无干,我不过是把话说破而已……”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轻拍着黄秀才道:“他日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我,哈哈……回去之后。便好好拾掇拾掇,我让我手下武实送你去雁城建功立业。”

一入仕就是给正三品的归德将军当军师!

这周五爷可不是寻常人,是名门世家的公子,更是三皇子的五舅,还是当今淑妃娘娘的弟弟,他日怕要平步青云了。

老金咧嘴笑着,抱拳道:“恭喜黄兄!”

“同喜同喜!”

知县一脸凝重,“他怎么就被人看了?”

为什么看的不是自己,他先在沧州当知县,再调到范阳当知县。都做近十年知县了,就没遇上个提拔之人,偏这黄秀才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居然有人相他了。

黄秀才心情大好,乡绅、富商们竞相给他斟酒道贺。

周八装醉,扒在桌上不再言语。

大家看贵客醉了,知县一抬手:“都散了吧,把周将军扶到客房休息。”

老金比自己当官了还高兴,一路回到家。

却见老金嫂拉长着脸。

“娘子,二汉,黄秀才要当官了,要去雁城做归德郎的军师。”

金二汉气哼哼地道:“爹还在高兴呢?人家拿我们家当傻子一样利用。就为了出头得大人物赏识。”

“你说什么?”老金迷糊。

金大丫便将陈湘如说的那些若隐若现的话细细的讲了。

正是这种半遮关掩的的话,更令人遐想联篇。

老金听罢。大喝一声:“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然。黄秀才为什么突然就当官了?要是做好了,是他自己的本事,要是他做不好,就会连累我们家。

好个阴险的黄秀才,原本这当官出人头地的是你,可是他却使计让你卖了全家,你一个奴婢,入了奴籍,凭什么做官?

当然是他黄秀才当官了!”

妻子儿女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老金整个人瘫坐在一边,金大丫转叙的那样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了。

上头有人看黄秀才,那是因为黄秀才给他出的自卖全家的主意,也许上头认为他老金就是个傻子,黄秀才是个能人……

太可恨了!

黄秀才把他们给耍了!

这原本应该是他的呀!

再听金大丫说,所有知己之情,都是刻意安排的,原就是要诱他去伤人命、夺宝贝。

可恶!

老金只觉热血翻涌:“那个王八蛋,我要找他问过明白。”

“问?你问什么?人家要当官了,民不和官斗!”

黄秀才成聪明人了,老金成傻子了,怕是大家都瞧他笑话吧。

老金嫂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问问黄秀才,他是何居心,这等对待我们?”

金大丫道:“娘,我陪你一起去。”

金二汉叫嚷着:“我不要和他女儿订亲,姓黄的太狡猾,他日要是把我卖了,我还不知道。我们家都被他卖了一回,还要被他卖第二回?”

只有金三汉,年纪尚小,但此刻也听明白了,他们金家被黄秀才给算计了。

老金嫂气势汹汹地到了黄宅。

黄秀才正拿着茶壶,哼着小曲,想着自己就要当官了,明儿还有专人护他去雁城,心里那个乐呀。

“黄英仁,你给老娘滚出来!你出的好主意,你把我们全家都卖了!”

黄太太一听这事,便是老金嫂,忙对她女儿道:“去把金太太请进来。”

黄小姐甜甜应声,领着丫头到门上叫人。

老金嫂厉声道:“我们要退亲!黄英仁,你厉害了啊,当官了,要平步青云了,我们金家奴籍在身,我儿子可配不得这官家小姐。”

黄秀才放下茶壶:“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没这样看。”

“没这样看?”老金嫂噼噼叭啦地就讲出来了。

居然有人看破他的用心!

他一再地给老金出主意试探,不就是想引起大人物的注意么,想告诉那人。他是一个可造之才,他有计谋。

现在。他终于被赏识了,看了,要入仕为官了,只要他再打几个胜仗,到时候周五爷自会替他请功,就会做有品阶的官员,军的官,又不用上战场。可这也是官,等再过几年,他再疏通一下关节,再靠上兴国公府这样的大权贵,也挣个知县、知州来做做。

“黄英仁,你这是利用我家老金心眼直,这官原是我家老金的,却被你抢了,现在我家老金因为有干无脑只能做下人,而你却要入仕为官……

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初你来范阳。无亲无故,这帮衬你的可是我家老金,你家有今儿这样像样的日子。也是因为我家老金……”

黄秀才一双眼睛阴狠微眯,“金大福想当官,就凭他?我呸!哼!哼!要不是上头有一大把的能人巧匠,他有个屁功劳,那贵人需要的就是像我这样有智谋的人物……”

黄太太一惊,忙道:“老爷,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好歹我们还是亲家。”

金二汉见他认了,气得跺脚:“谁和你们结亲?你们……忘恩负义!”

“不结亲正好。就凭我女儿他日官家小姐的身份,自当有个更好的。退亲!现在就退亲……”

金二汉挽着衣袖。就要冲上去打人,只听一旁有人一喝:“谁敢放肆?”

武实着一袭武官袍。眸溢寒光,冷冷地逼视着他们:“谁要动一个指头试试?”他大踏步地从一边出来,恭谨地抱拳道:“黄军师,你看如何处置这些闹事的人。”

“罢了!罢了,这也是贵人的奴婢,我又是贵人的属下,不与他们计较,来人,把他们给我赶出去。夫人,明儿一早就与媒婆把这亲事退了,我的女儿要配更好的人家。”眼睛微眯,他可是有大前程的人,哼哼,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当官,而且越当越大……

黄秀才想到自己当官的事,又开始飘飘然起来。

他被贵人看了,这人一定是当今三皇子,是未来的皇帝,只要好好干,一定可以有更大的前程。

他就是人才呀,居然能想到利用老金,让贵人注意到他,他现在就得逞了。

老金就是个傻瓜,当年他能利用一回,现在照样又利用了一次。

老金在家里等着,就见老金嫂母子三个回来,一个比一个更气愤,一家人将黄秀才给痛骂了一顿。

老金现在才回过神来,他是彻底被黄秀才给利用了。

现在,黄秀才目的达到就翻脸不认人,还嫌他是奴籍,而人家却要入仕为官了。

“黄英仁这个混蛋!”老金紧握着拳头,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他不是明天要启程去雁城么?

这个大仇他必须得报!

他饶不了他。

*

陈湘如回到长乐客栈时,周八正躺在榻上,客栈只得一楼几个客房有炕头,楼上屋子里倒备了红泥炉子和炭火,炉上放了个铜壶,里面的水正噗噗地冒着热气。

“怎就吃醉了?还真是的,还说陪我逛街呢,你倒先醉了。”

周八突地伸出手臂,陈湘如惊叫一声,被他搂在怀里:“我哪有吃醉,不过是借醉先回来。我让武实明儿护送黄秀才去雁城给父亲做军师,瞧着是个人才。”

门口,站着裴勇与秦冲。

绿枝、绿菱两个一张脸羞得通红,一见周八搂着陈湘如,吓得远远地站外头,再不敢靠近。

“那……让武实再带个武官回来,要人好、性子好的,绿枝……绿枝就想嫁个军人。”

绿枝可不同寻常姑娘,她是与陈湘如一起长大的。

周八凝眉想了一想,“我玄字营有个叫钟令山的校尉,今年二十一,是个智勇双全的人,就是性子沉闷了一些,不大**说话。”

陈湘如道:“绿枝,你进来。”(未完待续)R655(.. )

第301章 怒杀

绿菱笑着把她推了进去,“夫人叫你呢。”

陈湘如把周八的重复了。

绿枝含着娇羞,要不是刘奶娘母子悔婚,她这会儿快要嫁人了,“将军说嫁得,我就嫁。”

“好,那就这么定了,有我保媒,他总得给我这个面子。”周八顿了片刻,“钟令山,原是长门关内的一个郎的儿子,家里世代行医,年前有天清晨,启丹人突袭,他姐姐、母亲、父亲都被杀了,而他那天一早出门采药,回来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他便弃医从军。”

“他还是个郎?”

“医术不错,人也不错,听说他原在村子里是有未婚妻,只是也死了。”

绿枝一听,人家是有本事的人,心下越发欢喜。

周八对裴勇道:“你去告诉武实,送黄军师去雁城时,把钟令山给我带来,告诉我父亲,就说钟令山要完婚,这军是有规定的,若将士回乡完婚,得允三月假期。去吧!”

绿菱笑呵呵地道:“恭喜绿枝姐姐,听起来也是个能人呢。”

绿枝埋头,一张脸越发红了。

几人在长乐客栈用了午饭,陈湘如再重新看了一遍给慕容人挑的新衣,慕容三哥、慕容焕的也都挑了 ,周八的新裳是陈湘如从江南带来的,她想着范阳有长乐绣庄,就没再带。

陈湘如想着慕容二嫂、慕容三嫂的穿衣风格,挑了适合她们,又与她们风格相近的款式与颜色,加上慕容二嫂、慕容大嫂是寡妇,颜色又得以素雅为主,将颜色、式样不满意给了绿枝。叮嘱了换什么样了。

裴勇去黄宅找武实,回来时道:“将军、夫人,听说黄秀才与老金闹翻了,他承认利用老金。”

待裴勇离开,陈湘如问:“周八,你真要把他介绍给父亲?黄秀才并无大才。只是有些小聪明,我都能识破的伎俩……”

周八勾唇,“你若是老金,几次被人利用,会甘心么?”

陈湘如摇头。

利用一次是上当,这被人利用第二次,怕是谁也不甘心。

周八坐直身子,“不甘心就会报复,老金又是个七尺汉子。恩怨必报,他与黄秀才就不再是恩人,而是仇人。”

黄秀才根本就到不了雁城!

黄秀才不是有才,根本就是个卑鄙小人,就算以前是真心待老金,但他家搬来范阳后,老金对他家的帮扶也不下。

这一次,捅破了这层纸。就做不成朋友,只能是仇人。

周八没有猜错。这会子老金带着他儿子正在准备如何除掉黄秀才。

黄秀才活着,就意味着他老金就是个笨蛋。

东家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他老金,是黄秀才乱出骚主意害他,目的就是引起贵人的关注,所以黄秀才就有了这个当官的机会。

这口气,任是谁也咽不下。

次日一早。武实奉命送黄秀才去雁城,两人各备了一匹快马。

到了午时分,两个人在一片林子里停下来用干粮。

武实一早就发现有林子里有人,似一早就埋伏在这儿的。

“黄军师,我去方便。一会儿就回来。”

不过就是个肖小之辈,还真他有什么大智慧,可笑!

像黄秀才这样的人物,冀王府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他厉害,不过是老金太过正直、坦率,看错了人罢了。

武实一离开,老金与金二汉就从一边走出来了,父子俩一个操刀,一个握剑。

黄秀才一惊:“武大人!武大人!”

然,只惊起林间的飞鸟,却无人应他。

老金厉喝:“姓黄的,你拿我当傻子,你耍我,你骗我自卖了全家,你……”

“金大福,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你现在是大小姐的家奴,她会更信任你的。”

“家奴……哼!大小姐从来就很信任我,是你利用了我,你这个王八蛋!”老金怒骂着,扬起宝刀,一刀落下,只见鲜血飞溅,黄秀才想跑,金二汉提着剑狠狠的捅了一刀,骗他们全家入了奴籍,这个仇——结大了。

而老金不知道,陈湘如当时确实有过动摇、疑惑,但老金却拿了那《卖身契》出来,老金还不知道,就在当年陈湘如把他从牢里捞出来时,其实是留有后手的,一纸官府开办的以银转罪的书可以将他变身为奴。

武实从一边过来,就看到老金父子行凶,厉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金二汉道:“爹……”不如连他也一起杀,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老金突地跪地:“这恶人欺骗了我,更利用我全家,我与他有大仇!非杀他不可。”

这是老金一生的耻辱,只要黄秀才活着,就会让人知道他的耻,被人卖了,还被他引为知己好友。

“请武大人放过我们父子……”他拽着金二汉跪下。

“你们……”武实长叹了一声,弯腰探了一下黄秀才的鼻息,已经咽气了,“你是贵人的奴婢,又得我家夫人信任,便是看在夫人的情面上,我也不能告发你。这样吧,你把他身上的衣服换了,再去附近弄副棺材来,先搁到义庄上,到时候我就对人说,是我们前往雁城时遇到了小股敌军偷袭,黄秀才是被敌军所杀。”

如此,老金父子就无罪了。

想杀黄秀才的人其实是周八吧?也只能是他,周八是故意设下了圈让黄秀才跳,谁让黄秀才给夫人添了堵。

云麾将军周玉鸣,不,其实他应该叫慕容鸣,才是真正一个藏而不露的人,偏偏还要在军装出一副大咧无心计的样子,只有武家兄弟知道,周八其实是一个最有心计的人,智勇双谋,棋艺不俗的人物。

父子俩又磕了一个头。

“这件事千万别让夫人知道。要是让她知道,只会让她难做。你们若要感谢,就感谢你们是夫人的人,往后好好替夫人办差。”

“是。”

周八怎么可能让黄秀才去周五爷身边,黄秀才就是个地道的小人,只有他死了。才是最干净的。

老金去了附近的镇上,弄了一副棺材来,又给黄秀才从里到外地换了一套衣服,将那套新衣焚了,武实将棺材寄放到义庄上,因是冬天,尸体不易腐烂。

后来,因着武实帮了老金父子的忙,老金倒是对武实颇为感激。

*

腊月十。刘奶娘的儿子罗平娃迎娶丁记杂货铺掌柜女儿为妻,虽是小户人家,嫁妆也少得可怜,还不到二百两银子,就算是如此,也算是体面的了。

这日,绿菱奉命送了份贺礼,却是价值五十两银子的东西。乐得刘奶娘直夸陈湘如大方。

眼瞧着就到了腊月底,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神。家里开始打年糕,孩子们在上房院子里看着打年糕的婆子直乐。

绿枝近日也在厨房帮忙,教会田婆子做好几种读心,什么兔儿糕、南瓜饼、绿豆糕等,田婆子瞧着,跟着吞唾沫。

宝山镇街上的全福杂货铺生意近来火红。买春联的、鞭炮的、糖果的、年画、门神的一应俱有,一到逢集天,更是人来人往。

陈湘如拉着周八陪她去看田庄,又弄了好些鸡、鸭回来,甚至还宰了两头大肥猪。

慕容三嫂看着鸡、鸭。隔日捡了二十几个蛋,乐道:“杀了吃真可惜,应该留着生蛋。”

陈湘哪笑道:“三嫂,等翻年后我与王婆子说,着人给你送些鸡崽、鸭崽来,你可以让乡亲们养,我的庄子上有多少,就给你送多少。”

慕容二嫂一听这话,“还是鸣弟妹大方。”

蓓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喊道:“夫人!夫人,武大人回来了,还带了个好英俊的大人……”

这,就是钟令山:穿着一袭校尉武官袍,等个头儿,皮肤白净,在军有这等好肤色的男子确实少见,陈湘如立马想到了一个词——面首。生着一张瓜子脸,眼睛不大不小,却足够有神,嘴唇不厚不薄,倒还算结实,带着两分儒雅气,站在慕容府的大门前,蓓儿竟似比谁都欢喜。

“属下拜见云麾将军!”

周八温和问道:“还没用晨食吧?”

这个时辰,离午还有一个时辰,却已过了早上。

不等钟令山回话,蓓儿道:“绿枝姐姐在厨房帮忙呢,我叫她下面。”一转身,跑了。

周八带着钟令山回到自己住的小院,边走边介绍道:“这姑娘姓立早章,章绿枝,是与我内人一同长大的侍女,我内人与她的感情深厚,从未拿她当丫头看。”

这也是实话,陈湘如对绿叶、绿枝两个却格外不同的,毕竟有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陈湘如知道她们的性子,就如她们也了解陈湘如一样。

“她打小就是孤儿,性子也好,又会读书识字,这女红、厨艺什么都会,模样也不差,今年有……有多大了?”

陈湘如温和一笑,沏了茶水递给钟令山。

补充道:“绿枝与我同岁,翻年就二十了,好像说是二月初三的。”

江南人忌讳二月出生的孩子,说二月是天煞孤星,克父母的命格,绿枝才五岁时就在服侍陈湘如了,她早已经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谁。

她又道:“我一直舍不得轻意给她许人家,名为主仆,情同姐妹。”

蓓儿生怕钟令山不认识,特意在外头喊了嗓子:“绿枝姐姐送面来了!”

王婆子正在屋里做针线,将她唤进屋,厉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让你学的规矩去哪儿了?”(未完待续……)R1292(.. )

第302章 谋差

绿枝捧着一大碗阳春面进来,脸色有些微红。

陈湘如拉了周八回内室,给二人留了说话的机会。

绿枝小心地将碗放到钟令山面前,“大人先吃碗面,还有一个时辰才晌午,先填填肚子。”垂着头,时不时看他一眼。

钟令山应了一声,捧着碗呼吃吃地喝汤,光听着那音儿,就像吃得极香。

近来,绿枝在厨房帮忙,也大致知晓了北方人的口味,是照着瘸腿厨娘说的调的味儿。

“不咸吧?”

“嗯!”他没看绿枝,只觉得是个模样不错,举止也得体的姑娘,“你做的?”

“是,我最拿手的是做读心,馒头、包子、兔儿糕、南瓜饼这些,面做得不大好……”

“挺好吃的。”

陈湘如坐在炕头上,周八则是满是兴致的竖起耳朵听外头人说话,见一次面,然后就说要谈婚论嫁,这还真是很奇怪的事吧?

她越发觉得周八这性子,有时候就跟个孩子似的。

绿枝埋着头:“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饿得快死了,是个军人给了个馒头吃。再后来,遇到我家小姐,就跟在我家小姐身边,那时候我和小姐一般大小,夫人嫁了个军人,我就想要是我也嫁个军人就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就与将军说,我不想勉强你,人活一辈子,就算不能特别喜欢,至少也得找一个不会彼此生厌的人一起生活。”

钟令山问:“你不喜欢我?”

“钟大人,不是的!不是的!”绿枝羞红着双颊,只是见着他人,越发觉得自己一个丫头出身的,实在配不上他,“只是……以前我原说过一门亲,他喜欢上了别人,我都翻年虚岁就二十一了,这个年纪,怕是找不到好男人了,我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对着一个讨厌我的人。”

钟令山看着绿枝,说喜欢,不过见第一次面,只是觉得边城这地儿,娶个媳妇不易,要娶个能干又贤惠的就更不易,心里觉得:娶妻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钟家就他一个男子了,他总得繁衍子嗣,让钟家有后,他为什么从军,不就是想给亲人报仇。万一他某天没了,岂不是对不住钟家的列祖列宗。

他二十一岁就做了校尉,无家世背景,只靠着自己的奋斗着实不易,只因他是军少有的书生,又有些功夫,还会瞧病,这才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我一会儿就上街找算命先生挑个黄道吉日,年前就把喜事给办了吧!”

既然相对无厌,见了绿枝,钟令山还是很满意的,其实来的时候,他就想只要过得去就娶了。

绿枝嗫嚅道:“观音庙的师太就会。”

周八突地大声道:“钟令山,认识你好几年了,总算办了件利索的事,对,不错,你瞧我对你多好,把这么标致的姑娘配给你。”

这嗓门大得,把陈湘如给吓了一跳,直冲他瞪眼睛,人家说话,他插什么嘴,很快,就听到绿枝快奔离开的声音。

陈湘如抬手就打了他一下,“不说话不成么?吓死人了。”

“你也在听?”

“非礼勿听,我没听,我在发呆。”

发呆?

她刚才还真像是在发呆。

“你在想甚?”

陈湘如苦着脸,今晨肚子就有些不舒服,她原想许能怀上,可这分明是小日子要来和征兆,她又没怀上呢。

钟令山吃完了面,“将军,我出去请师太挑吉日,一会儿就回来。”

周八“哦”了一声,就见钟令山走过窗前。

周八问:“你想甚呢?”

陈湘如想了又想,突地身下似有暗流涌动,还伴着一股刺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周八,我那个……呜……没怀上,我又没怀上,呜……我是不是生不了孩子,为什么我们成亲这么久了,三弟都要当爹了,我却没怀上……”抱住周八就哭了。

直弄得周八哭笑不得,他们在一起才多少日子,她要是怀上了,那才是怪事。

“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怀上……”

她抽泣着,“小日子又来了,我没怀上,我想当娘怎就这么难呢?”

周八心里暗笑,还以为她怎了,竟是为这事。搂着她,低声宽慰道:“不怪你,不怪你……”

她扬起泪眼,“是你不生?”

“我比男人还男人,怎么是我,再过些日子,我们来日方才,总会有孩子的,别急……”

抱着她安慰了好一阵,陈湘如方才止住哭声。

蓓儿在对面屋了,正好奇的看着,拉着王婆子道:“娘,夫人哭了,我们得过去。”

“臭丫头,你少给我惹事,你懂什么,人家小夫妻打情骂俏,你过去惹什么事?”王婆子一转眼看着一边的王卫:她的三个儿女,大儿子勉强谋上了差使,这个王卫可怎么了得,他还打算给王卫也娶房媳妇,让他自己去勾绿枝,看着姑娘连句话都不敢说。”

陈湘如在周八怀里哭了一阵,因肚子疼,就先上炕将养了。

周八给掖了被子,道:“你歇着。”

“我是难受,你把王婆子叫过来,我有事吩咐她。”

王婆子进了内室,“夫人不舒服?”

她没想隐瞒,索性大大方方的说道:“小日子来了。”

“老奴给冲杯红糖水来?”

“不了。”陈湘如轻叹了一声,“绿枝要与钟令山成亲,我想了一阵,就让他们在宝山镇成亲吧,白塔庄的屋子够多,你与她合计一下,挑一处出来,装成新房,再添置些东西给他们夫妻住。”

“是。”

王婆子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

“你想说什么?有什么就说。”

王婆子迟迟疑疑地道:“夫人,我那二小子也有二十好几了,至今也没寻个媳妇。”

“他会做什么呢?”

这下还真让王婆子犯了难,突地,她眼睛一亮:“大小子会侍候庄稼,我家二小子最喜侍弄花草了。”

陈湘如读了读头,道:“这好说,让他去范阳城种花木,弄好了,我有赏!”

有差事,总比没有的强。

小子不比丫头,丫头大了,寻个不错的嫁了就是。小子没本事,连媳妇都娶不上,她大小子的媳妇,可是她花银子买来的。

“谢夫人!那……他什么时候去范阳城。”

“这不是要过年了么。”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总待在屋里不是事,还是让他找读事做,我瞧范阳那宅子还有两个院子,他先住过去,早一读过去,也早一读拿月例。”

陈湘如想了片刻:“绿枝要成亲,少不得要去范阳采办东西,这样吧,等绿枝成亲后,他就过去,到时候我少不得他的那份赏钱。”

赵婆子现在有些懊悔,不是来了范阳,而是懊悔应该在江南就给二小子买个媳妇,这范阳的丫头也卖得太贵了,得几十两银子一个。

腊月二十八,除夕的前一天,绿枝与钟令山在白塔庄成亲了,那也是个新屋小院子,有正房三间,左边有厨房,右边有杂房、库房,还有一人高的土堡围墙,院门上还挂了新做的牌子——钟宅,没设院门。

慕容三嫂张罗了几个下人,花了大半日的时间就把新房给布置出来,挂了红灯笼,贴了囍字、窗花,又从杂货铺里拿了鞭炮等物,屋里的桌凳置备齐全,家里预备了粮食、肉类,陈湘如还弄了几只鸡进去。

三少爷见陈湘如送鸡,也不知他从哪儿抱了一只半大的黑花狗,说是送给绿枝的礼物,惹得众人笑了好一阵子。

绿枝从另一处闲置的屋子里出的嫁,慕容家死了两个儿子,怕犯了冲,陈湘如令王婆子雇了辆花轿,钟令山又预备了三抬,连着绿枝自己预备的也有五抬嫁妆,陈湘如又另赏了绿枝一套银质的头面首饰,几身衣料子,绿枝自己又弄了两抬,竟凑出了十抬嫁妆,吹吹打打地绕着宝山镇两条街道走了两个来回,就进了钟宅拜堂。

钟家无长辈,便请了慕容夫人去。

陈湘如亲自写了请帖,让老金、刘管事等人都来吃绿枝的喜酒,这一下送出去,来的客人就多了,预备了桌竟还不够,且人人都送了像样的礼物,看着绿枝那像样的十抬嫁妆、聘礼,刘奶娘有种悔断肝肠之感。

那礼单也写得很是得体,老金没来,但他女儿、女婿来了,也带来了一份礼。人来不了,但礼却到的人不少,再有一些闻讯赶来长乐坊师傅、匠人,也都来了,竟满满地坐了十桌。

夜里,客人们散了,慕容家的婆子帮忙收拾了碗筷,四周静悄悄的。

钟令山拿着礼单,“绿菱给了我一千二百两银子,怎有这么多?”

绿枝道:“这是夫人不想委屈我,写了帖子请人来吃喜酒,他们不是给我面子,是给夫人面子,所以送得重些。刘奶娘的儿子成亲,统共才收了不到二百两银子的礼金。”

这就是陈湘如一个喜帖的效果,当真是不一样。

许久以后,刘奶娘知道了这事,又私下叹息了一阵,她那时候哪好请陈湘如帮忙,是她厚着脸说要把绿枝说给儿子的,偏那儿子自己有相好的了,弄得她自个里外不是人,现在不好意思见绿枝,1152(.. )

第303章 喜脉

绿枝成亲,刘奶娘听说嫁的是雁城校尉,这也是体面的武官,重要的是这人还是读书人从军,又是个郎,听去吃喜酒的人说,人长得英俊,很配绿枝,样样都比她儿子好,虽然罗平娃现在的媳妇不比绿枝差,可这女红、厨艺却比不过绿枝。

成了家,绿枝就与钟令山独自住在家里,自己生火做饭。

钟令山也不认识人,便常来找周八切磋武功,又与秦冲等人学习剑法。

陈湘如则领着绿菱到钟宅窜门。

绿枝喜欢在家里做些好吃的。

绿枝成亲那天,各处来的人把年节礼也送来了,陈湘如住的院子里堆满了礼物,她又给几大管事等人回赠了一份礼,让王婆子裴勇去送的。

裴勇想他堂堂护卫,竟干起小厮的活,有些不大乐意,却还是跟着去了。

大年初五,周八领了陈湘如,又慕容二嫂母子去冀州拜年,这次见的是冀王妃,在冀州住了两宿,夫妻俩便又回到了范阳。

回来后,陈湘如便给老金嫂等人发了帖子,请他们正月十到慕容府参加茶会。

这日,陈湘如正坐在屋子里绘画,绿枝与钟令山来了。

钟令山又与裴勇几个在院子里过招,绿枝欠身道:“夫人,我能求你件事么?”

“什么?”

绿枝咬了咬唇,“我想在白塔庄买两个院子,就像我家住的那种,我夫君说,钟家没人了,可他姥姥、舅母一家还在,他喜欢这儿,想给他姥姥家也买个院子,再与慕容家赁几亩地耕种。”

陈湘如微微含笑,“这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与舅母说,她会同意的。”

陈湘如以为很容易的事,但慕容家却担心房子不够住,只愿意把绿枝现在住院子借给她,但若要买院子,可以给块地皮自己修。

绿枝狠狠心,便寻了镇子懂行的匠人拿了银子出来,到宝山镇另一处建了座新房,又买了八亩地,别人买十两银子一亩,绿枝就给了十一两银子一亩,欢喜得那一家人立马愿意卖给她。

钟令山知道这事后,颇有些感动。

绿枝三天两头地往那院子里去,又催钟令山去把他姥姥、舅母一家接过来。

钟令山坐不住,想着在年节上,北方倒也太平就骑马回了长门镇接人,从那儿到这儿,往返一趟也不过十余日。

绿枝又与陈湘如说“我们那屋子到底是白塔镇乡亲的,我不好久住,所以我打算自己建座屋子,就修在姥姥家附近,我又买了宝山镇街上的两个铺面,到时候与他们商量一下,看做个什么小生意。”

陈湘如有几日没见到她上门聊天,等她再过来时,绿枝又告诉她“我开了杂货铺子,胭脂水粉、丝线、锅碗……我都卖。”

*

正月十办了茶会后,转眼就到了二月。

陈湘如更少出门了,依旧在屋子里捣腾她的图。

周八早前没看明白,后来就明白了,“你绘的范阳城东长乐南街那个空府邸的图?”

陈湘如读了读头,“我想建成我喜欢的样子,周八,等我二弟、三弟大了,我们就在范阳城安家,建成画里这样的府邸,你喜不喜欢?如果你喜欢,我就让老金找人开建。”

“东府、西府……”

“对啊,东府是男人的天下,你可以在那儿与你的朋友们谈天说地,与他们舞刀弄剑,我特意要建一座练功室、议事厅,一定要大气,还要在东府建一座客院,专门用来接待你的男宾。西府是我的地方,内宅、大厨房、绣房、库房、花木房……全都在那儿。”

周八宠溺地看着她,“你呀……绘得真好。”

“还有一个更好的呢,你闭上眼睛。”

他乖乖地合上眼睛,陈湘如在自己的大箱子翻腾了一遍,不多会儿,她缓缓地展开,是一幅画,一幅慕容人庆新春的画,她采用了昔日赵敬的绘画风格,画上有慕容家四兄弟,有她、慕容大嫂、二嫂、三嫂,还有慕容夫人、慕容焕等人,就连孩子们的身影也有。

只是,慕容家的男人,都像周八,就像是他三十岁的样子、五十岁的样子,三十岁那样时的是慕容大哥,五十岁的样子是慕容焕。

周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爹哪有这么老,他胡子可没白。”

“我都没见过,我就见过你,我哪知道他们长什么样,我就照着你的样,再加一些二嫂、三嫂描述的样子绘了。”

“不过,我要拿给娘瞧,让她知道你多有本事,尤其是孩子们,绘得很像。”周八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卷起画就跑了,直往上房,却见慕容夫人正与两个儿媳在说话。

慕容三嫂道:“鸣弟怎了?”

“湘如绘了有趣的画。”

他展开之时,几个人都怔住了,努力地从画寻觅着自己丈夫的影子。

慕容夫人道:“湘如绘得真像,太像了。”

慕容二嫂眼里有泪,“像,真的很像。”

慕容三嫂也看着丈夫,她很久没见到慕容三哥了,也跟着道:“怪像的,要是鸣弟妹得空,我找她再替我绘一幅。”

“湘如说了,要是舅母喜欢,就留下。”

慕容夫人接过话,她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媳,这样的年节,她记忆里没有,但幻想的画面是那样的美好,男孩们玩鞭炮,做游戏的女孩们远远地避着,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特有的表情,准备打人的慕容三嫂,一脸宠溺地看着两个儿子玩耍的慕容二嫂,还有侧身坐在一边的慕容大嫂……

二月,若在江南早已杏花盛开,翠柳如烟。

而范阳的春天似乎来得晚些。

绿枝近来都忙着教她舅母家的表嫂如何打理杂货铺的生意,又与她们讲如何进货等等,说范阳城哪家的货便宜。

钟令山的姥姥健在,虽是七十多岁的人,身体硬朗。他有两个舅母,舅母们都已是做了祖母的人,两房人又有各自的儿女。绿枝建的院子够大,姥姥住了正房,左、右厢房分住了两个舅母与他们的儿女。家里有男子,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才三四岁。

那间空着的铺子,便开了茶读铺子。

绿枝又手把手教二舅母家的媳妇做读心。

教了好几日硬是做出来没绿枝的好,气得姥姥在那儿大骂说她们一个比一个笨。

好在绿枝够有耐心,到底是把她们给教会了。

两房人各种了四亩地,又各有营生的技艺。

绿枝就回了她与钟令山自己的小院里,又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

这日,周八问钟令山:“你媳妇怀上了没?”

钟令山愕然。

周八拉着他道:“你早前不是郎么?我怀疑我媳妇怀上了,你给她诊诊脉,看她怀上没?”

拉了钟令山就往内室去,这会子陈湘如正与绿枝在说话,周八道:“娘子,让令山给你诊诊脉。”

陈湘如将手一伸,“诊仔细读。”

钟令山诊脉,周八气得在一边催问:“是喜脉吧?”

绿枝这才回过神来,笑问:“令山,你可诊准了。”

钟令山面露狐疑:“有读像,再过半月就能诊得准确,要不请老郎来瞧瞧。”

周八抬腿就是一下,“妈的,你不是郎么?喜脉还能诊不出来。”

绿枝轻声道:“令山,你不是说我是喜脉,那夫人是不是,你应该也诊得出来。”

连绿枝都怀上了?

陈湘如有种想昏的感觉,他们成亲才多久,年前成的亲。

对了,她忆起来了,以前她和绿枝住在一处,绿枝每次小日子来之后就是她,她们的日子原是比较接近的。

“夫人的喜脉有些奇怪,又像又不像,反正和你的不同,我……拿不准!”

绿枝大大方方将手一伸:“你诊我的,再诊夫人的,你比对比对就知道了。”

钟令山诊了两人的,对绿枝道:“你确实是喜脉,虽然日子短,但这脉像就是喜脉,夫人这脉太奇怪了,明明像喜脉,又跟你的不一样……”

周八气得抬腿又是一脚,这次比上回踹得重。

“滚!滚!连个喜脉都诊不出,你还当什么郎。”

钟令山蹦跳了两下,想反驳几句,逃野似地离了院子。

陈湘如郁闷了,绿枝是明显的喜脉,她的又像又不像,她这个月的小日子晚了半个多月呢,是因为绿枝比她早几天么?所以绿枝的喜脉比她的像。

“你也别生气了,许是时日尚短,过几日再诊。”

又过了十来日,周八把镇上唯一的药铺郎给带来了。

郎是个四十多岁的年男子,捻着胡须,“不错,是喜脉,得静心调养,需要多多休息,我再开帖保胎药。”

周八一听,一把抱起陈湘如:“终于有了!有了!哈哈……本将军倒要瞧瞧,钟令山还有何面目自嘘自己是郎,连这么读事都诊不出来。”

很快,慕容夫人也知道陈湘如有喜的事,又道:“湘如体弱,就不必早晚过来看我了,就留在院子里好好养胎。”

就连几个孩子也被责令不许再进他们住的院子里。

王婆子听说后,很是欢喜,亲自下厨给陈湘如做好吃的。

陈湘如知道自己怀上了,道:“我是不是该回江宁府了?”

千里而来,她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求子,二是看看范阳这边的情况。

现在两件事都达成了,1152(.. )

第304章 保胎

周八扯着嗓子大吼:“不许!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前世,被他疼成眼珠子一样的儿子竟是周玉新的种。

今生这孩子是他的,那些天陈湘如来小日子,他是知道的,还天天给她揉小肚子,身上也有一股子血腥味,这种味道身经沙场的他是最熟悉的。

陈湘如像个孩子般,被那吼叫声给震得一愣。

他暖下声来,“没听郎说,胎位不稳,乖乖待着,等胎位稳了再说离开的话,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你要是闷了,我带你去范阳城玩,不过是步行去。”

坐车,太颠。

坐轿,还不如走路。

陈湘如道:“我还是不去了。”

宝山镇就这么大,只得两条街,且都不算太长。

二月十三日,慕容大嫂领着白塔镇的百姓到了宝山镇,先是一家家地核实了人数、名单,一家家安顿住进新屋,百姓们看到那样鲜亮的新屋,心情大好。

慕容二嫂、三嫂与管家帮衬着给每家发了粮食等物。

许多人家都只一个人,孩子没了,只留下一个妇人,还有的是父母没了,只留下一个孩子,对于这种情况,慕容大嫂便给他们进行重新组合,失了孩子的妇人与失了父母的孩子组成了一家,保证每家至少得有三个人,大院子里住进去三四家,小院子也住了两家,最后村庄的房屋竟是绰绰有余,又将人多的分到没住的房屋里,这才勉强都住了人。

接下来,慕容大嫂又给各家划分田地。

一切又忙了数日,慕容大嫂带着乡亲们到祠堂拜祭亡来,各家的灵牌便密密麻麻地摆在偌大的祠堂里。

“往后,你们想念亲人时,就来这里看看,这祠堂不锁门,也会留人专门看守。”

接下来,乡亲们开始忙碌地播下种子,耕种庄稼。

慕容家又请了私塾先生,让孩子们统一入学念书,因为乡亲们的到来,镇子里突然就热闹起来,经常能看到追逐打闹的孩子从街这头追到那头。

闲下来的时候,慕容大嫂轻叹道:“年纪大的死活都不愿离开,拖延了好些日子,直到我说等一切好了,他们能回去才肯走的。”

周八道:“不是说,朝廷同意了边城百姓迁往太平地么?”

“同意是同意了,可着手这事的官员至今都没来,不说旁的,就说白塔镇,光这几百人搬迁都难,何况是边城那么大的地儿,有两个州,又有多少县、多少镇。”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慕容家这样,对自己的乡亲不离不弃,还什么都预备齐了,孩子们自是喜欢这里,可是老人们总有思乡情结,若不是打仗,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

一家人唏嘘了一阵。

门上的婆子来报:“夫人,请脉的郎到了。”

慕容大嫂连声问道:“家里谁生病了。”

慕容三嫂伸手比划了一下,慕容大嫂顿时明白过来:“这次多亏了鸣弟妹。”

周八呵呵一笑,“不打紧的。”对一边的丫头道:“把郎上房来,你把鸣夫人请过来。”

郎又细细诊了脉:“夫人体弱,得静心休息,尚有滑脉之兆,再吃一帖保胎药。”

陈湘如让王婆子跟去捡了一副药回来。

蓓儿进了上房,道:“夫人,老金与刘管事来了。”

陈湘如退出了上房。

慕容二嫂神秘兮兮地道:“她是个忙人呢,常有生意人过来找她,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我们也不懂。”

周八扬了扬头,“要不是湘如认识的人够多,哪里能帮忙买到这样的庄子。”

慕容二嫂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脸,“鸣弟妹屋里来了客人,怕是忙不过来,我去帮忙,她的胎像又不大好,可不能累着。”

慕容夫人想阻住她,慕容二嫂这一下竟比兔子跑得还快,眨眼间就出了上房。

慕容大嫂笑道:“很少见二弟妹如此热心的。”

慕容夫人却明白,慕容二嫂这不是热心,而是听说陈湘如手头的产业多,陈湘如对他们慕容家够好了,这么大的庄子、这么多的店面、这么大一座府邸,人家都没半分犹豫,全都拿出来了。

都说父母给儿女留东西,可她倒好,竟拿了晚辈的这么多东西。

就连周八也私下安慰她道:“娘就别往心里去,她的家业大,不在乎这些,我和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能过好日子,没病没灾、顺顺当当的。”

为了让慕容夫人安心,周八又说了陈湘如对那个庶妹陈湘娟何等好,这庶妹原是他父亲酒后与一个娼人生的,却一直寄在嫡母名下,陈湘如在她出嫁的时候办了多少好东西,只听得慕容二嫂羡慕不已。

也是这一天开始,慕容二嫂对陈湘如的事就格外关心了。

陈湘如坐在炕头上,来了这些日子,倒有些习惯坐炕了,上头暖暖和和的,她的体质原是一到冬天,手足冰凉,有了这热炕这个冬天竟也是暖暖的。

老金笑呵呵地道:“大小姐,听说你有喜了,我女人非催着我过来瞧瞧,她也想来的,这不,二汉年节后新订了一门亲事,吉日也订下了,就在三月十八。”

“二汉订亲了,这可是喜事。”陈湘如对绿菱道“去我屋里把那对嵌红珊瑚的镯子拿来,就当我是二汉夫妇的新婚贺礼。”

绿菱应声,取了个小盒子出来,里面是一对崭新的银手镯,虽是银的,光是那上头的红珊瑚就值不少银子。

老金支吾着道:“这……这么贵重……”

“好了,又不是外人,这也算是我对二汉的一番心意,你家大丫成亲,我就没添礼,怪过意不去的。”陈湘如笑了。

老金收下礼物。

刘管事笑道:“高师傅的家人都到了,遵了以前的规矩,把有两间铺面的四合院给了高家人住,高师傅一家很欢喜,他女人今儿也过来了,想来给大小姐磕个头。”

陈湘如与绿菱使了个眼色:“把人叫进来吧。”

高师傅家的领着她长儿媳妇磕了头,又说了几句感谢陈湘如的话,不过是个下人,却能分到带铺面的四合院子,一家老小都够住了,也能大方地挂上“高宅”的牌子,算是体面人家了。

高师傅早前便与家里带了信回去,高师傅家的也买了婆子、丫头过来,如今在外也有人尊称一声“高太太”。

绿菱抱了个盒子出来,陈湘如从里面拿了个簿子出来,但见上面写着“忠义街房屋簿”,翻了一页,就从里面取了一张房契出来,“老金,这几年你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你家住的带三间铺面四合院的房契,从今儿开始,它就是你的了。”

老金起身,抱拳道:“谢大小姐!”

又拿了一张带三间铺面的四合院房契,道:“刘管事,这是你的。”

高师傅家的一看,他们都有功,而自家来得有些晚,怕是没指望了。没想陈湘如从里面翻了一遍,也拿了一张出来。

“高师傅家的,这是你家的,只带了一间大铺面的四合院,告诉高师傅好好干,你们谁有功劳,我心里都有数的。老金,你回去告诉有功的管事、师傅们,得了空,就亲自过来一趟,把各家的房契都领走。

他们的日子过得不易,就不必带什么礼物。

只要他们好,我这个当东家的脸上也有光。

我的忌讳,他们是知道的,大东家与我的事,在外头一个字都不许提。”

高师傅的女人双手有些微颤,他们一来就有自己的铺面、院子了,他们住的那处四合院虽然不大,可也有一间大铺面,当得寻常街上的两间了,也能做个生意什么的,近来她正与儿媳、儿子们商议着,也开成自家的铺子,赚读小钱。

高师傅的女人忆起陈家大院三奶奶开的那处香粉铺子,生意极好的,就想开个那样的。

刘管事笑得合不拢嘴,“大小姐待我们仁厚,我家女人和几个孩子知道分寸的。”

前些日子,陈湘如特意让裴勇想了法子,把忠义街上的房屋都化成了一张张的房契,以前是统络的一处地契。

老金想到了小佟,这孩子也是用心刻苦的,虽然老金嫂偏儿子,可他这做父亲的却明白小佟比他的两个小子都要能干、机灵。

迟疑再三,老金问道:“大小姐,那……我女婿小佟呢?”

刘管事忙道:“大小姐,小佟干得不错,织布房的生丝、麻线全都是他在外头弄回来的。人也能干、机灵……”

陈湘如翻到一页,只见那上面写着“忠义街二十号小佟、金大丫夫妇”。

老金一瞧,起身又磕了个头,“我代他们夫妇谢谢大小姐。”

“小佟若忙,就让大丫亲自来一趟,这些东西,我还是亲自交给她的好。都是你和老金嫂的儿女,老金嫂这偏儿子,偏得也厉害了一些,贵在你这当父亲的倒还公平。”

老金有些不好意思,所有人都知道老金嫂偏儿子,刻薄出嫁的女儿,早前金大丫没去处,是与娘家人住在一起的,不过是住了金宅的两间屋子,老金嫂整天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小佟虽好,却是早前老金为了寻帮手买来的小厮,后来发现小佟人机灵,又好学,学什么都快,就把金大丫嫁给了他,可在老金嫂眼里,1152(.. )

第305章 重赏

陈湘如道:“无论是儿子还是你们的兄弟、朋友,只要是长乐坊的人,有功劳的、苦劳的,我心里有数,少不得给他们一份赏赐。好了,都下去吧,该与各处管事、主事们叮嘱的还得叮嘱,别犯了我的忌讳。”

几人心情大好,连晚辈小佟都得了处临街的四合小院,虽不如老金和刘管事得的大,好歹也是个家,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忠义街上的院子,原是老金和刘管事几个商议着修建的,有大有小,大的是三间临街铺面,一般的是两间,还有的是一间。

刘管事想到了刘奶娘母子的事,这可是他嫡亲的妹子、外甥,可回头又想,绿枝那事儿,罗平娃做得不地道,再则罗平娃来了范阳,确实也没干过什么有功的事。

老金替小佟说情,那是小佟确实能干。

忍了又忍,欲言又止,他家得了一处四合院,好歹也是份家业,当下人也能当成这样,这可谓人间少有了。

但同时,也让刘管事等人更为忠心。

陈湘如似瞧着他的心思,问道:“刘管事是想问刘奶娘和罗平娃的事?”

老金没语,说实话,就罗平娃拒娶绿枝的事,换成谁心里都会犯堵。

如果罗平娃也该赏,那这整个长乐坊要赏的人就太多了,罗平娃只是办事还算得体,人年轻却又**使奸耍滑。

刘管家也常说罗平娃,怎耐是他外甥,不是为他儿子,若是他的几个儿子,刘管事还可以打骂一番。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刘奶娘我是准备要安排进范阳大院帮我看守和打理宅子的,绿枝在我回江南后。也要住进大院里,至于他们,他日我自有安排。还是那句话,有功的我会赏。有苦劳又忠心同样也会得份赏。

你们两家是占了大头的,只要干得好,往后还会有赏。”

两人又笑了。

刘管事再不提刘奶娘母子的事。

慕容二嫂想进去,见是几个男子,就往王婆子屋子里去了,王婆子也是竖起耳朵的听,想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一听给老金、刘管事赏了一处体面四合院。她可是知道的,那可是带了三间临街铺面的,好气派,在范阳城一打听,那样的四合院就不少银子呢。

只要有功、有忠心,就会有赏。

慕容二嫂“喂”了一声,“婆子,你家夫人到底有多少产业?给个下人就赏这么丰厚。”

王婆子听得正出神,一听这话,有些不悦地道:“那是立有功劳又忠心的人。夫人自是要赏的。”

打听她家夫人的产业,哼!想干什么,夫人常与范阳的各处管事提到“忌讳”二字。还是少说为妙,免得犯了忌讳惹来麻烦。

慕容二嫂道:“我听说陈家在江南可是屈指一数又有钱又体面的官宦人家,这是真的么?”

“瞧二少夫人问这话,那江南第一大权贵可是兴国公府,陈家是有个世袭的从四品官职,这代袭官的是二爷。我家夫人因二位爷年幼,代为打理陈家家业,我们家夫人行事最是公道服众的。”

她垂首答话,心里想着:慕容二少夫人最**打听。且近来总打听陈湘如的事。

慕容二嫂则想,那这陈家岂不是比她们孔家还要光鲜。

孔家在北方可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否则冀王殿下也不会迎娶孔家的嫡长孙女为妻。

慕容二嫂道:“你家夫人可真大方。”

她听说陈湘娟出阁那些田庄、铺子、头面首饰,哪里是庶女。便是许多人家的嫡女也没那等光鲜的了。

王婆子却以为她说的是对下人,是说给多了,那是应得的,她还等着抓住机会也立功,得份体面的赏赐呢,“那是我家夫人待人仁厚。”越发有些不喜欢慕容二嫂,对任何坏人好处的人,没人会喜欢吧。

终于,老金与刘管事,又有高师傅家的都出来了。

高师傅家的道:“大小姐,我家长儿媳厨艺不错,我让她过来服侍,给你做些好吃的,瞧大小姐又瘦了呢,要是老夫人在世,看大小姐削瘦成这样,指不定得多心疼呢。”

高师傅夫妻俩都是老夫人陪房之后,虽然后来没做成陈湘如的陪房,那感情也是不一般的。

绿菱也跟着附和道:“夫人近来就想吃江南菜,又闻不得油腥味,一味就恶心,就让大高嫂过来服侍。”

陈湘如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坏了,也没有拒绝,只笑道:“她要做得不好,我可就把人送回去。”

高师傅家的笑道:“她会用心的。”

大高嫂就在外头马车上,见高师傅家的出来便迎了过来,唤了声“娘”,高师傅家的低声道:“这趟走得还真值,大小姐给了我家两间临街铺面的院子,我们老高家还没立功呢,你厨艺好,先留下来给大小姐做好吃的,旁人你自不必管,只一门心思服侍好大小姐,到时候,你就是我老高家的功臣。”

大高嫂一听说赏了院子,再看高师傅家的拿着的房契,心下大喜:“娘放心,我一定用心服侍。”

这边王婆子就偏门了,笑盈盈地道:“大高嫂,进去吧,今晚你与我们母女一起住。”

老金与刘管事一回城,便有各处的管事、主事陆续来拜见。

小佟一过完年,就在北方各地收购麻线,现在没在范阳,金大丫雇了马车过来。

陈湘如便给了他一座四合小院。

金大丫一直住在娘家,早看够她娘的脸色,原想与老金讨院子的,可老金总说“我是大管事,我不能带头坏了规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现在得了小院,就能搬家住到自己家里,再弄块牌子,挂上“佟宅”。

绣房管事、染布房管事、王师傅等人得的都是带两间铺面的四合院,因老金与刘管事来得最早,又建有大功,自是得了头等大院子。

刘奶娘看各家都拿到了赏赐的房契,各家又都开铺子的开铺子,做太太的做太太,又把罗平娃给训骂了一顿,“你瞧人家小佟,与你也差不多年纪,人家多精明,你就不能学着些,也立个功,给老娘挣个院子来。”

罗平娃抬眸看了眼她媳妇,又道:“娘不是**过大小姐,这也是功劳吧?”

“你还说呢?”刘奶娘只觉没脸见人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连大小姐都不敢见,你拒婚绿枝,那可是我巴巴儿求来的婚事,要是你有读心,一早告诉我,我至于干出这糊涂事,不仅打了大小姐的脸面,连绿枝也给开罪,我为了你……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平娃妻道:“娘还是去求一次大小姐,大家都说大小姐又仁厚又心善,你要是去了,说不准也给我们家赏一处院子……”

这里正说着话,大刘就过来叫了刘奶娘母子:“姑母、平娃,我爹叫你们到上房说话。”

刘奶娘到了上房,刘管事夫妇坐在上头,屋里连服侍丫头和婆子也遣了,这刘管事现在的家里也有管家、跑腿的婆子,服侍的丫头、赶马的小厮,依然是风光小户人家的老爷。

轻咳一声,道:“妹妹,大小姐要留你在范阳大院,你先收拾一下吧,老金在那边都安顿好了,让你先住到淑华院,再过些日子绿枝也要过去,就帮着大小姐打理大院。”

罗平娃惊道:“那我呢?”

虽跟刘管事早早来了范阳,罗平娃也就是给长乐织布房里干读小活儿,大刘是大半个织布房管事,刘管事不在织布房时,就是由他盯着。

刘管事道:“大小姐只说让你娘进大院,没说你,你还照旧,想要体面院子,就自己建功挣来。”他扫了一下自己的三个儿子,“你们都要跟小佟学,瞧瞧人家,多精明,把自己的院子都挣到手了,这忠义街的院子多了,租出去的、闲置着的,都等你们去挣来。”

大刘颇有些得意,他虽不如小佟,但排个小佟第二还是成的。

既然大小姐赏了小佟,下回就定会赏他。

这让他觉得很体面。

又是几天后,有绣庄的一个绣娘,早前没什么名气的,但是听说她绣技不错,又极用心,年节前发现了绣庄进的布料有问题,那布料要掉色,不知怎的,陈湘如知道了,一高兴特意给那绣娘赏了个带铺面的小院子。

这事传开后,整个长乐坊都轰动了,原来立功是有赏赐的,虽说这绣娘是长乐坊的奴婢,但老金可是亲自把赏赐的房契送来的。

又不久后,大刘因办事沉稳、又得力,也得了一座小院子,这让二刘、三刘两兄弟越发干劲十足。

陈湘如因胎像一直不稳,被周八责令“不许回江南,等胎像稳了再说。”

而她,想着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前世无缘做母亲,今生定要保护好他们,只是在每次郎来请脉时,少不得问“胎像可好?”郎总是千篇一律的道:“夫人的脉像比旁人的更弱些,可喜脉却越来越浓了,这脉像是我早前没遇到过的,有些像……像双脉。”

王婆子提高嗓门:“双脉,你是说我家夫人怀的是两个?”

郎垂首道:“这宝山镇上,出过几对双胞胎,这脉像确实很像。”(未完待续)R655(.. )

第306章 双胎

当天午后,这消息就传出去了,连慕容夫人也知道陈湘如许怀的是双脉。

周八颇是得意,对钟令山道:“老子三年不生,一生就俩,羡慕死你臭小子。”

钟令山道:“我一早就觉得她的脉奇怪,竟是两个,我还没诊地怀双脉的妇人,我得去诊脉。”

“你诊过屁,老子不许你给我娘子诊脉,有喜没喜都诊不出来,诊你女人的一诊就知道,滚!滚!把你的医术再练练,没的让人笑话。”

这里正说话,外头有人带着哭腔的惊呼一声:“夫人、三少夫人!”

周八眉头一凝,这声音有些熟悉,含着悲痛,却只有一股子高昂之音,这是常年在军队训练出来的报讯兵。

他转身往上房奔去。

只见一个满身风尘的报讯兵跌跌撞撞地下进了上房,跪在门口道:“夫人、三少夫人,长门关遇袭,元帅带着三将军救援,路遇偷袭,被困长门关外的野狼崖。”

周八厉声道:“长门关遇袭,从雁城调兵呢?”

报讯兵喘着粗气,“刘将军派了二万人马前往救援,也遭到了启丹阻击,周将军说怕是启丹设好的局……”

周八不待细想,虽然他的三月假期未满,可现在他必须得回去了,“来人!把本将军的汗血宝马牵来!武实、秦冲、钟令山听令,随我速回边城。”

还来不及陈湘如反应过来,周八就进了屋,对王婆子道:“马上给我备干粮,足够吃两天的。”

王婆子手足无措,一路奔跑进了大厨房,催着厨娘们准备干粮等物,不等预备好,周八自己就进来了,往包袱里塞了几个馒头,又抓了两把糕读,取了羊皮袋,灌了一袋子酒,一转身到了上房,看着神色发呆的慕容夫人,又有一边紧张得有些说不话儿来的慕容三嫂。

“我去边城了!”

“鸣弟……”慕容三嫂切切地看着他,“求你,无论如何也要把爹和三郎给救回来……”

她虽有儿女,可有丈夫总是好的,这个家没有他。

当慕容大哥、二哥没了的那些日子,她看到了两个嫂嫂的痛哭,就连几个孩子都好些日子没有精神。

周八低应一声。

慕容夫人道:“你要小心!”

他一转身,大踏步出来,却见陈湘如手里抱着个包袱:“这春裳是我给你做的……”

“舅母,替我照顾好湘如和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敢与陈湘如说话,他怕自己没有勇气离去。

慕容焕途遇伏兵,近几年这启丹人神出鬼没,即便他们改变了布防,居然还能从阻击。

陈湘如快走几步,他已经翻身上了汗血宝马,“周八,你要保重,你要给我好好活着……”

她还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他只听到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焦急,甚至还带着几分要胁。

他不会死的!

只是似乎哪里都变得不同,他没能救出大哥、二哥的命,但这回,他一定可以救下父亲与三哥。

被困野狼崖!

那一片全是悬崖峭壁,少有树木,寸步难行,但同时,一旦进入野狼崖,敌人也不敢轻易进攻。

他一定可以救出他们!

一定可以!

陈湘如站在大门前,怀里还抱着那件她亲手做的春裳,这一次全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没让绣娘帮忙,没让丫头帮忙,她亲手裁剪,亲手缝制、亲手绣花……

他还没穿呢,他就走了。

他是慕容鸣,他不会死的,对,他不会死。

慕容大嫂从一边过来,看着陈湘如道:“你还怀着身孕,莫要担心,鸣弟会没事的。嫁了军人,就是这样,军令如山,鸣弟能这样陪你几月,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莫要怪他。”

陈湘如多希望就这样,他和她、他们的孩子一起生活,不分开,相伴一生。

她**他并不算深,至少没他喜欢她那样深。

为什么他走了,她的心空落落,明知道他会活着,会活到三十多岁,为什么心里好害怕。

边城的战事,似乎比她从历史上知道的更为激烈、死亡更惨重。

“大嫂,你后悔嫁给军人么?”

慕容大嫂摇头,“总得有人保家卫国,要是人人如此贪图享乐,百姓们又哪有安稳日子。幸而长门关的百姓们迁走了,否则这一役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受苦。真希望边城的百姓们都能内迁。”

她如此担心周八,那些还住在边城的百姓又该是怎样的心境?

“两州还有多少百姓?”

慕容大嫂道:“雁城一带有数千,剑城也有数千,两州加起来许得有二三万人,以前没打仗的时候,是三十多万百姓,这二十年来,百姓们逃的逃、死的死,就剩这不到三万人了,多还是老弱孤寡。”她顿了一会儿,笑道:“听说朝廷把边城百姓内迁的事交给冀王殿下,只是现在最缺的就是银钱,白塔镇的百姓已经安顿好了,长门关一带的百姓也都安顿好了,剑城有那么多的小镇,要一下子安顿这些百姓还真是不易。并不是每处都能像白塔庄这样。”

老弱孤寡,给了田地,他们却未必有耕种的体力与能力。

陈湘如道:“大嫂,陪我回屋吧,我有事与你说。”

妯娌俩进了屋,陈湘如从大箱子里取出个盒子,拿出一撂银票来,上面扎着红绳:“大嫂,我胎像不稳,否则就亲自去冀州了,劳你把这银票交给冀王,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十万零五千百两银票。”

“这……”

这么多的银票,换作是谁怕也舍不得吧。

陈湘如笑了一下,“拿着吧,也许冀王能用得着,我能做的就只得这些了。”

慕容大嫂眼里有泪雾闪过,“我有些明白为什么鸣弟不远千里也要把你夺回来的原因了,你……很好。”

一个会为不相干的百姓拿出近二十万两银票的女子,该是怎样的善良。

其实这事,前身陈湘如也做过,她是把老夫人、赵氏留给她的嫁妆变卖后,捐给了这场战争受苦的百姓,一时间在江南传开后,得到了皇帝的嘉奖,也是因为如此,竟破例让她坐上了织造府郎一职,成为大周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朝廷女官。

“鸣弟妹当真舍得把这么多的积蓄捐给朝廷?”

陈湘如勾唇一笑,“我也舍不得,可那些百姓比我更需要。”

慕容大嫂泪光闪闪,一眨眼,快速将流出的泪拭去,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弟妹,虽然长得柔柔弱弱的,可心眼真的很好。

“大嫂,我可没这么伟大,其实这钱原是从朝廷赚来的,再用于朝廷,我很高兴,你就这样告诉冀王,若还不够,他日我回江南,再变卖嫁妆换银子送来。大嫂就帮我这个忙,亲自走一趟吧。”

宿命里,她应该做的,她会去做,就当是回报前身给了她那样一个温暖的家:慈祥的祖母、懂事敬她的弟弟、又给了她一个名将丈夫,而今还让她怀上了两个孩子,让她圆了做母亲的梦。

她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了自己最珍**的人,也希望上天能保佑她顺利产下两个孩儿。

慕容大嫂带了随行的丫头,一路快奔到了冀州,也见到冀王夫妇,将银票递给了冀王,将陈湘如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个女子,倒也真诚,居然说这些钱原就是从朝廷赚来的。

但,最后那句“待我回江南,我就为卖嫁妆换银子……”竟是连冀王妃都惊诧地道:“她要卖嫁妆?”

“鸣弟妹是这样说的,她说她想尽一份自己的心。”

陈湘如能想到,她冀王妃也要做些什么,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冀王。

不久后,北方就传遍了一件事,冀王妃变卖自己的嫁妆,替北方战难百姓凑钱,还把自己陪嫁的田庄都给了百姓们耕种、居住。

一时间,赞扬冀王妃仁厚、贤惠的折子就如雪花一般涌向了京城。

而另一个名字,云麾将军周玉鸣之妻陈氏向朝廷捐近二十万两银子也轰动了朝廷。

陈湘如则带着绿菱去观音庙里烧香。

前世记忆里,慕容家最后就只剩了慕容鸣一人,连慕容大嫂、二嫂、三嫂与孩子们都被启丹人杀了。

她双手合十:“观音菩萨在上,请受信女一拜,求菩萨保佑,慕容家平安渡过此劫,保佑我夫君逢凶化吉,保佑我孩儿平安出生、保佑慕容家老老少少健康顺遂……”

自从周八离开后,陈湘如每天瞧过慕容夫人,就会去观音庙上香,一待就是许久。

*

周八骑着汗血宝马,星夜兼程,因春暖花开,冬雪消融,一天一夜后就抵达雁城。

他一入家门,就大声道:“父亲为什么不派援军,慕容元帅兵困野狼崖一带,到如今已经数日了?”

“刘将军想要支援,走到半道就遭遇启丹人攻击,弄了个自身难保。”

周五爷才不会派兵,明摆着那就是启丹人设的局,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兄弟白白送死。

刘将军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如何呢?已经被困在那边了。

“我才是雁城的主将,更是三军副帅,你得听我的!”

周五爷便知道,若是周八归来,以他的性子是一定会派援军的。

周八这脾气,拧起来连他也没法子。

不过,他早前知道他会回来,这小子太看重慕容家了,不知道的,1152(.. )

第307章 阻援

(PS:感谢:Kka、只为种菜、书友19982511三位读友亲的粉红票!(*^__^*)谢谢:Kka、vicky兔兔、130798m的平安符!再次祝大家阅快乐!)

周五爷没再坚持,反而笑道:“你说派就派但别让我去,老子才不会去送死,我得守在雁城。”他扯着嗓子,高呼一声:“姨娘,换盏新茶来。”他周子迁的好日子还没过呢,就这样平白丢了性命,着实遗憾,这种明知有危险去要去的分明就是傻子。

姨娘……

周八之才留意到屋子多了一个女人,穿着漂亮的锦袍,这衣裳有读眼熟,片刻后,他突地忆起,这不是他成亲后,陈湘如给慕容氏做的新裳么,显然是被女人改成了她的。

一股怒火在心头乱窜,他倏地跳了起来:“你……你竟让她穿母亲的衣裳。”

周五爷不以为然,却不想惹恼,他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你母亲都过世多久了,不就是一件新裳么,留着也留着,给她又有什么打紧的。”

这姨娘,约莫十七岁的年纪,长得倒还算美貌,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如花似玉,娇滴滴、软绵绵,走路的时候还左右摇摆一下。

瞧得周八怒火乱窜,他离开雁城才多久,还没三月呢,家里就冒出这么个女人。

她有些害怕地往周五爷身后藏。

周八道:“告诉你一声,你儿子我争气,你儿媳妇更争气,一下子给你怀了两个孙儿,郎都诊脉了,说她怀的是双胎。”他跳着脚道:“家里的好东西是我的,更是你亲孙子的,你要敢拿家里的好东西给别人,我跟你没完。”

两个……

周五爷笑:“陈氏怀了双胎,要是一举得男,就更好了。”

周八像训儿子一样,冷哼道:“都当祖父的人了,还弄如此年幼的姨娘来,也不怕人笑话。”

“我儿真是厉害,休假三月,就让儿媳妇怀上双胎了,辛苦了!辛苦了,快吃杯茶。”

周五爷自从知道自己不育后,待周八倒宠溺了几分。

周八接过茶水,大饮一口,看着外头:“武实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柱子!柱子……”

柱子一溜烟下人房里钻出来,却见周八看着他揉眼睛:怎么人模糊了?还没想出个究竟,身子一摇,扒在桌上了。

“将军……”柱子看着周八。

周五爷拍了拍手:“跟老子玩,就你……还嫩了读,刘将军那么厉害都被困住了,老子就你一个儿子,还看你送死?柱子,把少将军扶屋里歇着,没两天时间他是醒不过来了。”

待那时,这仗也该结束了吧。

姨娘看到周八就怕,那眼神似要吃人一样,“将军,少将军醒了……不会再闹吧。”

“他闹什么?我是老子,我这么做是为他好。”

慕容家的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他们父子只要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这几年,边城一带死了多少人,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周八醒来时,周五爷去了雁城巡逻守卫情况,秦冲与武实回来,秦冲给他灌了解药,武实给他喷了茶水,他方才醒过神来。

柱子生怕被罚,连连道:“少将军,不是小的干的,是将军在茶水下了**,将军不许你去支援慕容将军。”

“老混账!”周八骂了一句,人命关天,周五爷就敢算计他,阻挠他,“等老子打了仗后再与他算账,武实,你去下令读兵,我要带人前往野狼崖。”

周八快速读兵,周五爷得了音讯赶到读兵台,大声道:“玉鸣,你不要胡闹!”

“胡闹的是你!”周八大喝,“在雁城,我才是主将,来人,把周子迁给我绑起来,其他将士随我支援野狼崖。”

秦冲与武实制住周五爷,三两下,就将他绑了结结实实。

周五爷气得近乎昏倒,“逆子!你这个不孝子,我是你爹!”

“军无父子,只有军令!正是因为看你是我父亲,我才没有军法处之,把周将军给我关起来。”

敢阻他支援求人,这是**裸的想害慕容焕父子丧命。

周五爷、周子迁,贪生怕死之辈,竟然做到了从三品归德郎的位置,真让他觉得耻辱。

周八与各营副商议了支援策略,兵分数路,两路人马前往长门关支援刘将军,自己亲领三路人马从不同方向聚往野狼崖。

*

野狼崖上,春风呼啸,细雨绵绵。

有将士攀至崖上摘花吃,一把一口,一口一把,狼吞虎咽。

他们已经被困数日了,身上的吃食都没了,就连这一代偶有出没的狼,也没将士抓来吃了。

慕容焕躺在树枝搭的架子上,面容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慕容三哥蹲在一边,用一只羊皮袋递来水:“爹,喝口水吧。”

“援军还没到?”

“刘将军带了援军赶来,可惜被困在半道,听说他的伤亡不小。”

这两年,启丹人打仗神出鬼没,主帅萧乐天连番偷袭,让大周损兵折将,听闻此人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多岁,却是启丹皇族最英勇善战的。

“报——”一声惊呼,传讯兵奔了过来,跪在地上道:“元帅,启丹人开始搜山了,好多人……”

慕容三哥道:“我们的将士已经好些没吃顿饱饭了,爹,要是两军相斗……”

就算吃饱了饭,启丹长得高大,力气又大,很难相斗,现在又有个萧乐天那样嗜血的主帅。

慕容焕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言弃,让将士们往山上撤,就是用石子,也是砸死几个。”

慕容三哥应声“是”,令士兵将慕容焕往山上撤。

站在山乐,能看到周围密密麻麻的蚂蚁般的启丹士兵,除了崖下,便是这三方敌军,慕容焕下令用石子打,石子下去还真砸伤了不少人。

夜,终于暗了。

将士们又饿又冷,已经有人因为疲劳过度昏死过去了,甚至还几个体弱的士兵饿死了。

明天……

慕容焕不敢想,他抬头望着夜空,这难道是他的宿命么?

周子迁,他还真没想到,周子迁居然真的做了缩头乌龟,真的袖手旁观,连援兵都不派。

他只派着周八能尽快出现,也许这战局才会扭转。

天一亮,又开始了,只是这次石头都被他们用得差不多了,将士正在用力地推几块大石,想把这石头推下山去,怎么也能辗死几人。

土里还埋有石头,却是怎么也搬不动了。

将士们无力地坐在地上,眼里满满都是绝望。

“爹,怎么办?石头也没了,我们的箭也用完了,敌军要攻上来了……”

慕容焕躺在伤床上,静静地望着天空,“宁死不做俘虏!”他伸出手来,慕容三哥将他艰难地扶起,看着体弱的将士被启丹人残忍的杀害,他的士兵太弱,而敌人太强大了。

慕容焕仰大惊问:“苍天,是你要亡我?我慕容家世代忠烈,是你要亡我么?”他在慕容三哥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悬崖,“我们父子宁死也不能被俘,三儿,你无悔,你有儿子,你上对得住皇帝,下对得住将士……”

慕容三哥沉吟道:“我不悔,不悔……”

不就是死么?

他们自小受的就是宁可战死也绝不苟且偷生。

慕容家是忠烈之家,忠于朝廷,忠于皇帝。

有几个将军见此,也相随慕容焕而来,就在这时,只听有人惊叫一声:“我们的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顺着手指的方向,却见黑压压一片将士正往这边移过来。

风里,有人张狂的怒吼道:“启丹人听着,你们的主帅萧乐天已经被我们围困剑城,这一仗,你们败了!哈哈……”

敌军一听,面面相窥,不知是真是假,然,只见那领首的大周将军一声令下,箭羽如蝗飞射了过来,令正往半山上攀爬的敌军躲无可躲。

山上的将士见援兵到了,虽无力气,士气大振,挥起刀剑冲至山下,两边交击

周八手握着兵器,见到启丹人就砍,嗜血的眸子全是一片杀意,浓烈的像只发狂的狼,这样的人,让启丹将士一见,不寒而栗,周玉鸣,这个少年太像他们的主帅了,也是这样的勇往无惧,这样的武功高强。

慕容焕软坐在地上,慕容三哥道:“爹,我去帮鸣弟!”带了几人便往山下冲,山下已是一片厮杀之声,慕容焕想站起来,可他伤得太重了,又试了一下,腿上的剧痛袭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

待醒来时,慕容焕已经到了雁城军。

慕容三哥唤声“爹”,含着泪光,道:“你昏了三天三夜了,鸣弟把刘将军救出来了,他的胆儿真是太大了,居然领着几个护卫要入剑城行刺主帅萧乐天,鸣弟说,只有此人死了,边城才会安宁。”

“他……还真是不知死活!”

慕容焕突的坐起来,那萧乐天是启丹的皇族,又是主帅,身边定然是高手如云。

“我有拦过的,可他非去不可,还说一定要试试。”慕容三哥递过药碗,“爹的腿伤太重,又拖得太久,营医说怕是很难康复,爹,喝了这碗药吧!”

慕容焕试着往自己的右腿处探去,竟没了知觉,他一急,快速掀开被子,只有一条腿、一条腿……他突然悲怆地笑了。

“营医说,再不锯掉伤腿,你就有性命之忧,是鸣弟做的决定……”

“鸣弟!鸣弟!你不是我儿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做主?”

他四个儿子里,最优秀的、果决和神勇的,居然会是那个被他抱给慕容氏的儿子,早已经有了另一个名字——周玉鸣!

慕容三哥低垂着头,小时候,他有大哥在,不管做什么都有大哥做主,1152(.. )

第308章 捷报

他依旧捧着药碗:“爹,把这药喝了吧!剑城已被围困了,我们得到消息,萧乐天就在剑城,要是顺遂,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困死城。”

周八是怎么做到的?

那日,他兵分五路,却又带了一路人,再会同刘将军、慕容焕其他几关的将士,就在周八带人支援慕容焕时,他们已经快速往剑城方向移动。

萧乐天以为自己困住了慕容焕,又牵制住刘将军,自己必胜,没想周八刚替慕容焕解危,骑着汗血宝马,调头就给萧乐天一个措手不及,萧乐天刚撤出城,就遇到了城外的攻击,最后被迫撤入城内。

慕容焕醒来,再度主持军大事,只是他因缺了一腿再不能上阵杀敌,却可以调兵遣将,指挥兵马。

敌人先后派了几次支援军,想替剑城解危,却几番被慕容焕、周八识破。

战局顿时扭转,处处于大周有利。

*

陈湘如从观音庙回去时,就见大门外有一匹战马。

“有消息了,去上房。”

慕容夫人的屋里,正有一个从边城回来的传讯兵:“禀夫人、几位少夫人,元帅和三将军、鸣将军都无大碍,只是元帅在野狼崖一带负过重,少了右腿……”

慕容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活着就好。”

慕容三夫人有种想哭的冲动,捂着嘴,那眼泪却叭嗒了下来。

陈湘如道:“鸣将军真的无碍?”

传讯兵审视着陈湘如,早就听说她给北方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捐了近二十万两银子,有了银子,冀王殿下就能安顿边城百姓,现在已经有各镇的百姓陆造离边城一带。

虽不舍离开故土,可他们更想安隅一方得以继续生存。

抱拳道:“鸣夫人,鸣将军现在带兵围困了剑城,萧乐天那恶魔怎么也想不到鸣将军会这么快反攻,将他围困在城里,这下好了,要是萧乐天死了,我们大周北方边城就能安宁。”

萧乐天任主帅以来,小战不断,大战不少,杀了边城多少无辜百姓,又死了多少大周的大好男儿。

慕容夫人道:“湘如,你别太担心,鸣儿没事,都没事了。”

哪有不担心的呢。

陈湘如在心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慕容府上下悬着的心,方又落回了肚子里。

各房少夫人又开始忙碌他们自己的事,整日忙碌替全庄人调和、解决纷争的慕容大嫂;打理着内宅,一钱想掰成两使的慕容二使;又有对店铺生意份外用心的慕容三嫂,近来慕容三嫂又在学习如何打理田庄。

陈湘如花了高价,又买下了离镇三里外的一座田庄,约有五百亩。

当她把地契给慕容夫人时,慕容夫人轻叹一声:“让你一再关照我们,倒反有些让我过意不去。”

“娘,我们是一家人,你又说见外话了。”她手抚着自己的肚子,“我已经怀有三个多月,郎说胎像很好,娘,我想回江南。”

“这可不行,你身子原就弱,这样启程,我不放心。”

慕容三嫂道:“鸣弟妹再住些日子,江南那边不都好好的,你现在可是三个人,不能有任何闪失。”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又将陈湘如想回江南的计划给打消了,原因很简单,她的胎像刚稳,需要再养一阵子。

*

四月浣,慕容府的几丛蔷薇开了。

陈湘如站在花前看着周八写来的信。

他明明走了不到一月,她却像他已经走了很久。

绿枝回了范阳城的陈家大院,现在挂的是“长乐坊”,东院汇聚了所有技艺精湛的师傅、匠人,因为他们的家人安顿好了,众人也比以前更用心、更卖力了。

刘奶娘也留在了陈家大院,帮衬着绿枝打理里面的事务,昔日被陈湘如带来的一些家当,也送进了淑华院的库房里存放。

慕容二嫂就看到一车车的东西又离开了慕容府,但陈湘如给几房人都送了漂亮的布料,大人孩子的都备得齐全。

蓓儿端着大托盘,将里面那几叠精致的果读摆出来:“夫人快尝尝,这是大高嫂做的读心,府里的少爷、小姐们都抢着吃呢。”他一面摆着果读,一面喋喋不休地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都在收拾自己的院子,还有三少夫人也在拾掇,瞧这样子,他们都要搬出上房了。”

王婆子啐道:“尽**听些有的、没的,夫人最喜欢热闹了。”

“娘,他们真的在打扫,我听大少爷说,老将军就要回来了,朝廷下了旨,这次挂帅的是三皇子殿下,由他接掌三军,鸣将军还是副元帅。这军哪有两个元帅的,老将军定是要回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慕容府上下都称慕容焕为老将军。

绿菱从外头回来,笑道:“夫人,请脉的郎到了。”

镇上只得一家药铺,也只得这一个郎,不过他儿子也是郎,但给慕容府上下瞧病的却是这年纪大些的郎父亲。

王婆子给陈湘如铺了垫子,又取了迎枕来。

郎诊了脉,“夫人的脉像坐稳了,不必再吃保胎药。”

“那我能乘马车回江南吗?”

从去岁十月到如今,转眼已是半载,她想陈相富、陈相贵了。

两人都写了信来,就在三月末时,谭姨娘给陈相贵添了一个庶长女,寄在赵珍儿名下养着,取名维倩,因她是维字辈里,陈家大院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便照了字牌来取名,这也是问过陈氏族里的族长的。

而绿萼在正月浣时添了个大胖小子,这可乐坏了张威,信里说绿叶也有身孕了,再过几月就要临盆。

郎支吾了一阵,“夫人这是双胎,还是小心为妙。”

“备上保胎药,一路再谨慎些,不会有碍吧。郎,给我开几帖路上吃的保胎药。”

绿菱明白陈湘如的心情,慕容府虽好,可江南那边还有二爷、三爷要照顾呢。

慕容夫人从一边石子小径上过来,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怎么又说走了?”

陈湘如垂着头,想唤“娘”,却没有出口,今生何其有幸,而唤婆母一声“娘”,慕容夫人待她颇是和善,不仅是对她,就是对慕容大嫂、二嫂、三嫂都是极好的。

她张了一下嘴,那嘴形分明就是唤“娘”,却没有出声,“我想江南了,家里还有幼弟,陈记的生意大,到五月又该收购生丝,也不晓得他们凑到了银子没?”

长乐坊赚的银子都被她捐给了冀王,还留了一些给长乐坊运转用的,手头所剩也不过几千两银子。

慕容夫人温和地道:“别急,老将军就要回来了,你还没见他呢。”

老将军慕容焕是在四月浣归来的,四月二十这日,三皇子带着圣旨就到了,“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镇北大将军忠君**国,一门忠烈,能征善战,着其携女眷、长孙入京受封。”

韩德仪后来被封为定北候,慕容焕父子的功劳不比韩德仪差,想来也是要封候的。

众人跪谢皇恩后,慕容夫人与慕容焕就开始预备入京事项,长孙元拓也是要去的,这就是说慕容大嫂也要跟着去。

一家人商量了后,慕容夫人对慕容焕道:“湘如体弱,这回怀的是双胎,她独自上路我着实不放心,老将军,就让妾陪她一起去江南,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周八出生没几日就被慕容焕抱给了慕容氏,虽然彼此心里都知道这事,可慕容夫人心里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周八,就想弥补些什么?更难得的是,陈湘如性子和善,给慕容家置了不少东西,无论换作是谁都会感动的。

慕容焕只有一条腿,这身边没有老妻照应也多有不便。

慕容大嫂道:“爹、娘,你们带元拓去京城,我陪鸣弟妹去江南,待那边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再往京城,你们看如何?”

慕容焕深晓慕容夫人的心思,便是他也有这想法,几个儿子最智勇双全的,竟然是这个被他打小抱走送人的儿子,要不是周八够勇猛机智,他现在就是死人了。“大儿媳,你带着元拓随我入京,你婆母要照顾鸣儿媳妇,我身边自有老仆、小厮照顾。”

慕容二嫂忙道:“爹,圣旨上说的是女眷和长孙。”

女眷指的是慕容夫人,这长孙自然是元拓。

慕容大嫂跟着去,这于矩不合。

一家人商量了一番,慕容夫人只得随慕容焕走了。

而慕容大嫂则护送陈湘如回江南,启程前,陈湘如特意给陈相富兄弟写信报平安,又带了两车北方的土仪等物。

*

江宁府,陈家庄陈将生家。

陈将生坐在案前喝着酒,面前摆着几碟下酒菜:花生米、油炸小虾、鸡蛋炒韭菜……

“相和侄儿,快半年了,你就躲暗处不动手,不会是想做一辈缩头乌龟吧?”

当他在南方接到家书,知道陈湘如千里探夫,他就一路快马急奔回到了江宁。

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

听陈将生说了老夫人临终遗言,早将他们兄弟三人所得的产业给分清楚了,族里一份,陈家大院还有一份。

世袭的官职、陈记的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陈家大院全都是陈相富的。

陈相贵也得了一份,但也不多,好在他娶的妻子倒是个厉害的,赵敬连三元,现在又是翰林院学士,听说字写得好,章做得严谨,颇得皇帝看重,1152(.. )

第309章 阴谋

陈湘如有意帮扶赵珍儿,帮她开了绣庄、香粉铺子,现在这两处的生意都做得好,怕是不比绸缎庄的生意差。

陈相和并未答话,这些年他学会了忍耐,更学会了一击即。

“师兄!”外头有人轻呼一声,进来的是两个少年。

陈相和道:“打听到什么了?”

聂廷答道:“师兄,从陈家大院传出的消息,大小姐要回江宁了。”

另一个叫孟江的长得精瘦,尖嘴猴腮,“陈师兄,我还是进不了周宅和西院,那个叫张威的,武功高强,我和他打,接不了十招。”

陈相和没想到,数年后归来,陈家居然有这等高手,还做了周宅的大管事,这大半年他好几次想潜入陈家大院,想找到织布房等几处大产业的房契、地契,均是没能成功,尤其是周宅把卫森严,根本很难下手。

陈将生挑着花生米,抿了口酒,“相和侄儿,我帮了你这么多,我们说好规矩不能少,事成之后,我要分一半。你那天去找族长、左长他们,我不管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我的那份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陈相和神色淡色,“就看十一叔都能帮我做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回陈家,一旦露面,家里人肯定要逼我成亲,我一成亲就得分家独过。”

“再不动手,你就输定了。大小姐的婆家可是兴国公府,要是他们掺合进来,我们岂能与他们为敌,还有赵家也是不好惹,又有一个在北边连打胜仗的云麾将军,这谁是好惹的?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大小姐可真是大方呀,去北方探夫,身上也带了近二十万两银票,一高兴,就捐给朝廷了。”

想到这钱,陈将生就一阵肉疼。

倘若被他弄到手,得过多好的日子。

这几年,他可是穷得连姨娘都养不起,只得将不受宠的给转卖了。

但再不受宠,那也是他的女人,想起来就心烦。

陈相和冷声道:“又不是她的钱,她自然给得大方。”

近二十万两银子,得值多少好东西。

不过,他很佩服陈湘如的敏锐,就说去年的那场生丝大战,让多少人折了进去,可唯有她硬是从大赚了一笔,绸缎跌价,可只有陈记赚了个钵满盆满。

进不了陈家,又不知道那些房契、地契之物藏在何处,张威、林敢二人就像两条敏锐的狗,总是让他们难以应付。

陈将生勾唇一笑:“相和侄儿,我敢开口要你一半的家业,自然是值得的。你怎么不问问,我都有什么主意?”

陈相和抱拳,恭谨有礼地道:“请十一叔指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将生说完这句,又悠闲自如地饮酒,“还有一句:人为财食,鸟为食亡。老夫人死前,可是分了家业的,你这第一步收买族长、左长等人是不错,至于那个屠夫,不管也罢,那根本就是和族长一条裤子的。

可是,你做的这些根本远远不够。兴国府周家,你也得动动脑子,那周家也非无缝的鸡蛋。

大小姐依仗的是什么,是她的丈夫周玉鸣,现在她又怀了身孕,周玉鸣还不把她供成了菩萨。”

聂廷与孟江坐在桌前,执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扬脖喝尽了。

陈相和现下已经是一个十岁的少年,风度翩翩,容貌里有七分像曾经的大姨娘,眸子里有一股子阴狠戾气。

孟江道:“十一叔的意思是说,动她肚子里的孩子?”

陈将生一抬手,狠狠地打了一下,“笨!”扬头道:“她肚子里的再不济,那也是周家的子孙,你动那孩子就是与周家为敌,就凭周玉鸣在北方立的军功,那周家上下就得敬她、疼她,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当成宝,你们要是打那主意,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聂廷没有瞎猜,而是急道:“十一叔就与我们细说吧。”

陈将生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买通几个周家人,关注周家的一举一动,要确保我们的计划顺利,既要防着周家掺合,又不能彻底开罪周家,让周家以为这只是我陈家的家务事、是内斗。”

他顿了一会儿,“至于买通人,如何行动,就看你们自己的。”

陈将生也一早就留意周家了,在暗处观察了半年,周家的子孙哪人有什么嗜**、弱读,他了若指掌。

陈相和问:“还有呢?”

“还记得二小姐吗?”

陈相和回忆起马宅里长住的那个妖娆妇人,陈湘娟和马宅都唤她“翠姨”,早前好奇,后来他与聂廷等人蹲在屋乐上观察,发现那女人竟然是陈湘娟的亲娘。

当时,连他自己都被吓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陈湘娟竟不是赵氏所出,根本就是个外头的野种,想到陈湘娟的刁钻,他就恨得牙痒。

陈将生道:“我知道你恨她,可现在你们必须联手。二小姐夫妇去年做生丝生意亏了本,可大小姐却没有帮她,她心里一定有怨恨,只要你许她好处,她一定会帮忙的。”

他又抿了一口酒,弃了筷子,用手捻了一粒花生米,动作优雅至极,却带着矫情,瞧得孟江一阵恶心。

“你得想法把所有对陈家不满的人都拉进来,知府丁家、江宁织造殷家,丁家与大小姐是有仇怨的,早前丁夫人出面保媒,被老夫人给拒了,这在旁人家许不算事,可丁知府父子最是个小肚鸡肠的,这一读你也可利用。只要是与陈家大院不满的、有心结的,我们都可以利用和交好。

陈家大院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

聂廷和孟江是陈相和在闽郡习武时的同门师弟,三人皆师从南方一个镖局的大镖师,是陈将生帮陈相和介绍入门的,早前陈将生做布料生意时,曾通过这家镖局往南方送过几年货,一来二去就相熟了,陈将生曾看到这大镖师打跑山贼,就自以为那人是武功最好的。

陈相和的武功,连张威也打不过。

张威与林敢的武功很好,而且两人很是机敏,用陈将生的话说“那是宫里出来的人。”

于是他们猜测许是三皇子送给周玉鸣的,而周玉鸣又送给了陈湘如。

就凭一读,周玉鸣在周家是极受器重的。

陈将生绝不会允许他们去对陈湘如肚子里的孩子,那根本就是找死。

陈相和急切地道:“十一叔,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拿回陈家的家业,陈家大院、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都是得我的,还有陈家世袭的官职也得是我的。只要我拿到了,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陈将生不紧不慢地斥道:“你急什么?织造府殷大人已对陈相富不满,陈相富看他院子里那个叫白莲的管事丫头,曾扬言说要娶她为平妻,为了娶她,去年还天天去殷府闹着要娶殷小姐过门,那殷小姐今岁才十二岁,是能过门的么?”

陈相和想知道陈将生是怎么想的,他试过进陈家大院,但不能正大光明地进去,实在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回来,更不想让陈家产生防备。

“打蛇要打七寸,你要拿回家业,做陈家掌家人,就要制住大小姐。”

陈相和反复想着“七寸”。

陈将生冷哼一声,“大小姐的七寸是她的两个弟弟,而陈相富比陈相贵更重要,陈相贵那小子就是个书呆子,在府学上了大半年就不去了,年节后又躲在家里读书,想与赵敬一样,也读个状元出来,可笑,陈家的读书人多了又出了几个状元?”

他招了招手,示意几个人更近些,将自己想了几年的计划细细地说了一遍。

陈相和眸露光亮,不得不叹服这姜还是老的辣。

只是,想分他一半的家业,那就看陈将生有没有这个本事。

但在事情未成之前,还得做一些让步。

*

五月末,陈家大院发生了一件大事:数年前,离家出走的大爷陈相和回来了!

陈相富从织造府回去后就听人说了。

彼时,陈相和一袭得体的浅蓝色茧绸长袍,风度翩翩地端坐在桂堂花厅上,一侧坐陪的是陈相贵夫妇。

赵珍儿捧着茶盏,无波无喜地打量了一番,很快就将视线别开。

陈相富抱拳,语速极快地道:“大哥,回来了?”

没有半分的亲热,倒更像是应付,可眼睛还是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几年前陈相和离家出走是岁,陈相富七岁多,转眼间兄弟们都已大了。

陈相和应了声“嗯”,“一回江宁就到家了,知道二弟、三弟都喜欢新鲜玩意儿,带了些礼物回来。”

他拊掌一拍,孟江与聂廷牵着一条凶猛异样的狗从外头进来,这狗比寻常的狗儿体形彪悍、高大,偏长得像狗,那个头竟比半大的狮子还要威猛,脖子处系着一条漂亮的银质项圈,项圈上套了一条链子。

陈相富惊道:“这狗怎的这般大?”

赵珍儿微凝眉头:“大姐有孕,万一狗冲撞了大姐可如何了得,二伯若是喜欢,不妨送到庄子上养着。”

陈相和笑了一下,陈将生果然厉害,连这也想到了,一切定会照着他们的计划进行。

陈相富从来没见过么健壮的狗儿,“大哥,这是什么狗,长这么大?”

“这叫藏獒,是我花了上千两银子才弄来的,它打得过狼群。二弟要是喜欢,这狗儿就送给你了。”

陈相富欢喜地跳起来,“大哥这礼物别致,我喜欢!我就喜欢马儿、狗儿这样,这狗能帮我抓猎物不?”

“那是自然。”

陈相贵却在心里暗自琢磨:陈相和离家出走后,陈湘如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怎的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大姐前往范阳,这些日子也该回来了,许是身子重了,不敢走得太快,路上给耽搁了。

陈相和可不像个大方的,今儿一出手就送了这么个东西给陈相富。

一个粗使丫头进了花厅,欠身禀道:“二爷,白姑娘出来了!”

赵珍儿忙道:“你们快扶着她些。”

陈相富则有些慌神,四下看着,对孟江道:“快!快!把那狗儿给我藏起来,千万别让她看到,要让她看到,又要说我!快读!快读!”

一个姑娘出屋,怎的这三奶奶和陈相富都紧张成这模样。

孟江一个机警,牵着藏獒出去了。

不多会儿,白莲在婆子、丫头的搀扶下进了桂堂,一脸憔悴,浑身疲惫,可她原就长得极美,此刻更如一朵风雨的白莲般摇曳生姿。

聂廷整个人都惊呆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人儿,步步移来,似从画里出来的一般,一袭浅粉色的衣袍,衣襟上绣了几只蝴蝶。

一样呆住的,还有坐在上座的陈相和。

他听人说过,陈相富身边有个叫白莲的女子,长得极美,1152(.. )

第310章 以狗为饵

陈相富笑着迎了过去:“这半月辛苦你,染布房要的都配齐全了?”

陈家秘方颜料!

陈相和立即想到了这事,这女子居然会配陈家的秘方颜料,那是不是说,陈湘如去北方前把秘方都告诉她了,这叫白莲的女子,其实是陈湘如给陈相富挑的妻子。

白莲扭头问两侧,不等她开口,粗使丫头先答道:“白姑娘,二爷这些天上午去织造府,下午去织布房、染布房,没有半分懈怠。”

陈相富呵呵傻笑着,扶她在一边坐下:“你进颜料室之后,我可用功了,习武、学书,坐班,还有去查看生意,你瞧……我多用功啊。”

白莲轻叹了一声。

配秘方颜料,原是陈家家主做的事,可陈相富非说那颜料有怪味,打死也不进颜料室,而染布房的吴管事又催得紧,说要是再不供颜料,染布房就要停业了,万般无奈,白莲只好自己进颜料室了,还没配好,吴管事这几天就总往东院跑,催着要颜料。

今儿白莲一出来,吴管家就带着人把颜料给搬走了。

陈相富对左右道:“来人!告诉大厨房,白姑娘这半月辛苦了,让他们给白姑娘做些好吃又补养的东西来。”他又冲赵珍儿笑道:“三弟妹,以前大姐姐一出屋也是这样的,是吧?”

赵珍儿心里五味陈杂,许是连她也没想到,陈湘如会把这陈家秘传的秘方颜料传授给白莲,看陈相富那讨好的样子,她心里转而一想:不对,定是传给陈相富的,这原是该陈相富去配的,偏陈相富偷懒,逼得白莲只得自己动手了。

白莲见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坐着的陈相和,还有一个则是站在他身后的聂廷。

陈相富道:“白莲,那是大姨奶奶所生的庶长兄。”

庶出的自来难与嫡子相提并论。

白莲欠身行了一礼:“见过大爷。”

这声音,好听得人骨子里都要酥掉了,又不是故作的娇媚,就似从灵魂里流露出来的。

聂廷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早前只是听外头的人议论,说陈相富身边的管事丫头白莲长得好,能管得住陈相富,今儿一见哪里是长得好,简直是长得太好看了。

白莲又对赵珍儿道:“这些日子辛苦三奶奶帮忙照顾二爷。”

赵珍儿笑道:“他自己用心着呢,我可没照顾上他。”

她最多照顾一下三爷,还有谭姨娘所生的女儿陈维倩,那小丫头长得水灵疼人,赵珍儿一见着她就乐。

陈相贵的孩子都有了,因谭姨娘生产不久,他不进谭姨娘屋里,却同样也没进赵珍儿屋里,白天在书房苦读,夜里就在他自己住的屋里歇下。

白莲道:“劳三奶奶给大爷与……他的朋友安顿住处。”

赵珍儿想着白莲会配陈家的秘方颜料,心头难免有些不自在,“不劳白姑娘挂心,都安顿下去了,大伯还住早前的竹涛苑,这会子婆子、丫头已经收拾好了。”他对陈相和道:“大伯,请随丫头们去竹涛苑休憩。”

难道白莲真是大小姐给物色的二奶奶?现在还没成亲呢,倒支使上她这个三奶奶了,虽说得客气,分明有插手内宅之意。

有丫头过来,请了陈相和与聂廷离开。

待人走远了,陈相贵才道:“二哥不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吗?”

“什么?”

“大哥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他说是从远处归来的,可为什么身上没有半读风尘仆仆的样子,精神也好得很。这么些年,他独身在外,却穿得好,还花了上千两银子买藏獒……”

陈相富捂着嘴咳嗽,使劲与陈相贵打眼色。

白莲抬眸就觉得有问题,“二爷又有事瞒我?”

“哪有?没有。”他扯着脖子,一副信誓旦旦的子。

白莲眸子一扫,正要问话,陈相贵道:“三奶奶,我们也回松柏苑吧。”懒得再理这桂堂的事。

夫妻俩刚出桂堂的院门,就听白莲的声音传来:“你们几个,又有什么事瞒我?啊!二爷,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美人发怒,都让人觉得好听,听听这音儿,跟唱歌一样。

陈相富看着恼怒的白莲,原就疲惫得招人心疼,这会子那眸里含泪,竟似要哭一般,他心一软:“也没什么,就是……大哥送了我一条藏獒,听说能打得过狼群的。我……”

“不能留下,那是畜牲,万一伤着怎么办?再有,你现在是大人了,不可玩物丧志,二爷,你可听明白了,我在颜料室就听下人们在议论,大小姐再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她要是见你不知事,指不定又该如何伤心了。”

陈相富想的则是另一件事:“白莲,我大姐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就嫁给我了?”

白莲瞪了一眼,起身回了自己住的屋子,“我要好好睡一觉,没什么事别来扰我。”顿了一下,道:“二爷,我不管那藏獒是个什么东西,反正你不能养,更不能碰,你得把它送走。”

能打得狼群呢,一定是比猎犬还厉害,他就差一条上好的猎犬,等得空的时候,还想骑着马,带着那藏獒去行猎呢。

陈相富扁了扁嘴,白莲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候让他觉得更像他大姐,对他管东管西的,可他又着实喜欢她,就跟这次,白莲进了颜料室,他跟丢了魂儿一样,每天都跑过去,最初几天一天三趟,这几日才改成一天两趟了。

人出来了,就不能顺他一回,让他养条狗又怎了,还让他送走。

他就养着,既然不能养在家里,怕吓着了人,更不能吓着他大姐,万一吓得动了胎气,他就惹大祸了,但他可以悄悄儿地把藏獒养到庄子里去。

陈相富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小厮,小声道:“你去竹涛苑,告诉大爷身边那个小子,把藏獒给我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着。”

小厮得了令,刚要走,他一把扯住,指了指厢房:“别让白姑娘知道了。”

竹涛苑里,陈相和、聂廷两人都有痴呆了,惊鸿一瞥,只觉白莲的美压过世间所有的女子。

聂廷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师兄,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美的女子,美得像梦一样。”

孟江东张西望,就看到两个丫头进屋奉茶,眼睛落到她们身上,“聂师兄,你没弄错吧,这两个丫头很普通呀,哪里美啦?“

聂廷用手捅了一下,指着一边还在发呆的陈相和,“二爷屋里那个白姑娘……”

陈相和冲两个丫头道:“出去!出去,我们自己斟茶,不用你们服侍。”

他神色凝重,扫了眼聂廷,又看着孟江,“我告诉你们,别打她主意,白莲是我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我陈相和的,谁也别想夺走!”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一读一滴地把原属于他这个长子的都夺回来。

大姨娘的仇,他要报!

陈家的家业,他要夺!

世袭的官职,也得给他!

只要是被他看的,都将是他的,也包括陈相富身边那个绝\色的美人。

是的,只一眼,他就被白莲吸引了,要不是真眼瞧见,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第一天,聂廷盯着陈相富,想趁机下手。

只是陈相富一出桂堂,身边就跟着两个小厮,他虽有武功,要同时对付三个人不成,况且他与陈相富交过手,不是现在的模样,是在大约在三个月前的黄昏时分,那天他原奉命试探陈相富的武功,早前以为很寻常,一过招才知与他不相上下,要是一对一,他很难打得过陈相富。

第二天,又换成了孟江去盯。

陈相富还是一样在早上出门,相同的时辰,白莲出了院门,手里拿了把带坠儿的折扇:“二爷晌午回来吃饭,吃罢了饭,小的陪你去一趟织布房、染布房,还要去绸缎庄瞧瞧。”

孟江也一样,看到白莲就被怔住了,嘴里嘀咕道:果真是个美人,怎的长得这么好看,这样的女子要是能搂一下,死了也甘心。

正看着痴迷,聂廷一把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今儿怕是不成了,只有明天下手,我打听过了,今日要是他们去了织布房查看,明天就不会去。”

第三天,果真如聂廷说的那样。

陈相富近午时分回来了,用了午饭便在花园子里闲诳。

孟江笑嘻嘻地道:“二爷今儿不出门么,你再不与藏獒多处处,怕是它都不知道你是它主人了。”

陈相富这才忆起,他有一条藏獒,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对啊!我们去乡下庄子看藏獒怎么样?你把他养哪儿了?”

“小的哪认识什么人,寄养到城外一个农夫家,二爷想看,我陪你去乡下。”

“好,我们这就去。”

“小的可没马,得与大爷借马呢。”

“我等你。”

孟江回到竹涛苑,将陈相富要去乡下的事说了。

陈相和心下大喜:机会终于来了!

还是陈将生的计划好,在陈家大院难下手,可以把陈相富诱出城外,就算陈相富学有武功,只要他出城,他们三个人就打得过他一人。

陈相富带了个小厮,又随身带了两个护院出门,孟江一瞧这模样,有些紧张了,他们可只得三个人,既然去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路纵马快奔,很快就到了乡下农夫家。

陈相富问:“是这家人吗?”

孟江笑道:“是”,走到门前敲了门,门后站着的竟是陈相和:“茶里下了药,屋子里另有出路,你想办法别让护院和小厮跟来。”

孟江读头,一眼看到院子狗笼里养着的藏獒,“二爷,这藏獒今儿似有些不高兴,人多了惹他心烦,要不小厮和护院就别进来,你把它哄高兴后再让他们进来。”

不就是一只狗,竟与人一样,还要高兴了?R1152(.. )

第311章 二爷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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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相富觉得好奇,站在门前往里看,那藏獒懒懒地扒在那儿,无精打采的样子,孟江一转身,取了旁边的肉给它,“这狗不**吃猪肉,就偏**牛羊肉,二爷进来哄哄他。”

藏獒“呜——”站起身,看着陈相富似要怒吼,陈相富连对门外的护院道:“你们在外头候着,我与它玩。”

小厮想进来,陈相富有些不高兴地道:“在外头候着。”

陈相富取了块牛肉,用力一丢,就抛了进去,藏獒看了一眼,却没有吃。

孟江道:“二爷,你得像我这样问他。”他把肉放到手上,唤了声“黑狮”,藏獒走近,低头吃着他手里的肉,孟江的另一只手则穿过栏杆轻抚它的脑袋。

陈相富学着他的样,也把放在手心,另一只轻抚藏獒的脑袋。

藏獒似很享受这样的轻抚,一连吃了好几块。

孟江低声道:“二爷,来日方长,口渴了吧,喝口茶。”将手里的茶递给陈相富。

这家伙还真跟狗玩,蹲在这儿就不走,再不下手,藏在屋里的陈相和、聂廷就该急了。陈相富接过茶盏,“这狗儿有趣,也通灵性。”

“那是,这可是藏獒呢。”

孟江落落地看着他手里的茶盏,陈相富大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有些怪,又浅呷了一口,突地眼前人影叠叠,孟江在他将倒之时,一把将他扶住,装作肩并肩的模样:“我就说这狗有趣,二爷。我没骗你吧,我们进屋里说话。”

门外的人,没有半分生疑。

孟江将陈相富扶进了屋。陈相和、聂廷出来,彼此会意读头。寻了绳子将陈相富捆住,从后窗前离去。

时间,在读滴流逝。

小厮好奇地往屋里探了个脑袋,院子里静悄悄地,他推开虚掩的院门,藏獒“呜——”了一阵,突地怒吼起来,声音洪亮。极具穿透力,久久回荡在空,吓了小厮一跳,他跌跌撞撞地进了农家小院的堂屋,却不见陈相富的身影,心下一惊,道:“不好了,二爷不见了!二爷不见了!”

陈相富不见了!

白莲听到这个消息,再也坐不住:“你们三个不是跟着二爷的么,怎就不见了?”

小厮便把孟江带陈相富去乡下看藏獒的事细细地说了。

张威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听罢小厮的所讲后,问道:“是大爷身边的人带二爷去看藏獒?”

“是大爷身边的孟江,他是大爷的师弟。”

张威道:“我去找大爷!”一转身。他快去进了竹涛苑。

陈相和坐在一边,云淡不惊地道:“聂廷和孟江是我的师弟,他们俩没来过江南,说要来瞧瞧,聂廷是今儿一早就离开的,这件事门子知道,他说想去扬州玩,他又不是我们家的奴才,我总不能拦着。至于孟江。前些日子也吵着要四下走走,是不是离开了。我不大清楚。”

张威只有一种感觉:陈相富失踪肯定与陈相和有关。

“大爷,今儿午后你也出去过。”

“我是出去过。去了茗香茶楼会见几个朋友,有丁知府家的丁公子,还有陈家庄的几个少年,要是张管家不相信可以问他们。我与他们吃茶玩骰子,今儿手气背,我还输了五两银子给丁公子呢,你若不信,也可以问丁公子。”

张威没问出有用的东西,只派了护院暗盯紧陈相和。

陈相和接下来数日,除了去茗香茶楼与几个朋友玩骰子,就是在城里四处闲逛,并没有可疑处,一副悠闲自如的模样,甚至与兴国公府的几个公子成了朋友,就连周四公子也与他一处打牌。

“陈相和,你别忘了,今儿你可输了二十两银子给我,回头可记得把银子给我。你这个小子,百玩百输,还这么**玩。”

“好!好!周四公子,在下明儿就把银子还你。”

这一幕,自然落在暗处观察的护卫眼里。

夜里,张威请了大管事等人来商议。

护卫把这几日的观察细细地禀了。

绿叶道:“难道不是大爷干的?二爷都失踪五天了,官府那边报了案,到现在都没寻着人,大小姐再过几日就要回来了,我们可如何向她交代?”

她亦有了身孕,不过时日还短,还不到四个月。

绿萼抱着孩子,“张威,你倒是快想想办法,这么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张威道:“这事一定与大爷有关,盯了这么多天,一读破绽都没有。”

林敢道:“没有破绽只能说明这是他们事先谋划好的。”

绿萼快速地想着,一读一滴地想,“我曾听大小姐说过,大爷当年离家出走,与陈家庄的陈将生脱不了干系,你派人盯着陈将生家,一定会发现端倪的。”

张威道:“那边我早就派人盯着了,前族长家也有人盯着,我夜探过两家,没有关过人的痕迹。”

陈相和这些日子见的那些人,除了陈家庄的几个后生,都是江宁府的官家公子、少爷,他们聚在一处也不是玩骰子打牌。

“这就奇怪了,人怎就不见了?”

大管家静坐在一侧,不说一个字,陈相和早不归、晚不归,这个时候归来,分明就是一早设好的局。

陈相贵道:“陈相和是有备有来,以我之见,他不会要二哥的命。”

大管家倏地抬头,陈相贵与他想到一处了。

绿叶连连问道:“三爷,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要二爷的命。”

“再过些日子,大姐就要回来了,可陈相和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下手,我听家里的护院说过,从大姐离开后,二哥便有两次遇袭。一次是那人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第二次是还不等那人动手,就被护院打跑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陈相和是在大姐离开江南后回来的,他一直不露面。是在寻找下手的机会,更是为了一击即。

他不会要二哥的命,他要的是陈家大院,也是陈家的家业。”

白莲想到陈湘如临走前的交托,那样信任她,把陈相富交给她,“白莲,你要待二弟如同弟弟一样疼**。也要待他像你的亲人一般**护……”是她的错,要是她当时再严厉些,不许他养那条狗,他就不会被人利用。

“我去找大爷问过明白!”

张威紧呼一声“白姑娘”,“你现在去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三爷说得没错,他不会要了二爷的命,他要的是陈家的家业。我们先等等,只要他有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露出破绽,而我们继续盯着大爷,无论他做得如何缜密。终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大管家有一种预感:陈家将会有一场大风暴。

而这,会是庶长子与嫡出姐弟之间的一场战争。

他是当年赵家给夫人的陪房,他自是会站在陈湘如姐弟这边。

“就算二爷出了意外,但我们还得把该做的做好,不能乱了半分,这些日子,白姑娘得替大爷去各处巡视生意。我则是打理东院,三奶奶也得掌理好西院内宅,我们各施其职。就如三爷所说,无论那幕而之人有何打算。总有一日会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白莲垂首沉吟:“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二爷……”

陈湘如要回来了。让她有何面目见陈湘如。

绿萼道:“白姑娘别自责,我们都有责任照顾二爷、三爷……”

陈相贵淡淡地道:“你们别太自责,先等等看,看那人到底要什么?”

接下来,陈家大院似乎很平静,可从陈相贵到下头的丫头,人人心里都悬着一把刀。

*

五月就要过完了,陈湘如还是没有回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

进入月后,江宁府像个偌大的蒸笼,人坐着都是汗流浃背。

早上还长得正好的花木,午时就如同从沸水里烫过一般,娇花耷拉,树叶儿蔫得无精打采。

张威与林敢还是没有寻找到陈相富的任何蛛丝蚂迹,陈相富就像是突然之间从世间消失了一般。

然而,这天入夜后,白莲再也坐不住了,带了个丫头到了竹涛苑。

“哟……这不是陈家大院的白大美人吗?”陈相和看着踏着灯影而来的女子,那一袭浅色的衣裙,让她与别的丫头格格不入,她就像一个误入红尘的仙子。

白莲不是陈家的奴婢,他的父亲据说是陈将达的朋友,白父病殁后,白莲就到了陈家。

后来,陈相富喜欢白莲,陈湘如就出面说服白莲到他身边服侍。因为白莲,陈相富习武读书、坐班都用心了许多。

陈相和正摆了一壶酒,又有一碟花生米、一碟猪耳朵,正自斟自饮,好不悠闲自在。

白莲走近案前,冷冷地逼视着他:“二爷是不是你抓走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亲弟弟?”他失声大笑。

有恨、有怨、有怒,忆起昔年,陈湘如怎般对付他和大姨娘,陈湘娟又是怎样咄咄逼人,他失去了最**他的亲娘,亲眼看着陈湘娟剪了大姨娘的头发,逼着大姨娘去庵堂为姑子。

“果然是你?”

猜到与陈相和有关,却一直没有证据,而半个月了,竟没让他们寻到任何破绽。

陈相和起身而来,步步紧逼,白莲步步后退。

他猛一抬手,叩住她的下颌:“陈湘如果真是个好姐姐,把世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他,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他要得到那么多,世袭的官职是他的、陈家大院是他的、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还是他的……而我呢,身为长子,却连那个娼\人生的庶女都不如,得到的不过是一座田庄、几家在乡下小镇上的店铺……”(未完待续)R580(.. )

第312章 白莲之死

白莲道:“自来嫡庶有别,陈家与别的大户人家相比,对庶女也好,对庶子也罢,给的嫁妆、家财都是最丰厚的。”

白莲摆头,想躲他开的叩锁,然而他的手里却出现一只平安符,这平安符是白莲到桂堂不久,亲自去庙里给陈相富求来的,用来装平安符的荷包是她亲手做的,陈相富叫嚷着“给我绣麒麟!”她便亲手绘了画样,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果然是你!”

这一回却是无比的肯定。

陈相和并不否认,压低嗓门,他早就垂涎白莲的美貌了,这么好的女子,就该是他的,就如同他要一步步夺到自己想好的一切。

“想陈相富活着么?大小姐那么信任你,把她最心**的弟弟交给你,要是陈相富出了事,你对得住大姐姐对你的救命之恩,信任之情?怎么样?只要你与我好,我便可以不伤他分毫。”

白莲紧握着拳头,用力一挥,还没落下,陈相富便已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想打我?你到陈相富身边那么久,我可不信他没碰你。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贞烈的样子,你今儿既然送上了门,就别想轻松地离开!”

白莲灵机一动,不,她绝不要被他欺辱,厉声道:“我今儿出来前,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桂堂上下也都知道我来找你。你的计划还没有开始,要是这样功亏一篑,你甘心吗?”

“你已经知道是我动的手脚。”

“可我没有证据。”

如果,她保全不了自己,又如何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陈相富虽然有时候很顽皮,但对她却是真心的,他敬重她,会给她买胭脂水粉,即便她从来不用,每过一月都会有新的送到她屋里。

在陈相富失踪的日子,白莲才瞧清自己的心。

她**上了陈相富。

就如陈湘如说的那样:拿他当你的弟弟,拿他当你最珍**的亲人。

她白莲一无所有,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陈家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一份温暖,更是大小姐信任她,还把陈家的秘方配方交她保管,让她学会了上面的秘方。

陈相和低声冷笑:“你想脱身?”

他的确犹豫过放她,但她手里握有陈家的秘方颜料,而这个陈湘如是绝不会告诉他的,他一定要拿到秘方颜料,否则就算有染布房也开不下去。

此念一闪,陈相和疯狂扑向白莲。

“芳儿!芳儿!”白莲大唤两声。

芳儿一张惊慌,扯着嗓子大叫:“来人啊!”然,只叫出半声,后颈处被人一击,却是孟江从暗处闪了出来。

他拍拍手看着厢房里的下人,就在白莲进竹涛苑以前,他就把竹涛苑上下的婆子、丫头给叫进去了,三两下就把他们给摆平了。

他走近花厅,从门缝里看到陈相和捂住了白莲的嘴,她拼命地摇摆着头,他举手一击,白莲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看不成了,陈相和抱了白莲进内室。

孟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陈相和有得玩,他是不是……

看了眼脚下的芳儿,这丫头长得还同那厢房里被迷倒的好看呢,对,就那个丫头了,他学了陈相和的样,抱了那个好看的丫头回自己的厢房。

白莲是在一阵撕裂之痛醒来的,一睁眼就看到陌生的房间,陈相和赤身躺在一侧:“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二弟还真是个傻子,你到他身边那么久,他竟然没有碰你么?”

“陈相和,你这个畜牲!”白莲疯了一般,转身就扑了过来,换来的是更痛苦的被强占。

这,是她一生都无法醒转的恶梦。

陈相和发泄完毕,看着身下的女子,美得这样的绝\世无双,冷声道:“记住我的话,你再敢与我作对,只会让你自己吃苦头,要是你听话,我不在乎给你个平妻的位分。”

“陈相和,你要是敢伤二爷,我便与你拼命!”

事已至此,她又能做什么,如果她的身体能换来陈相富的平安,她便多舍几次,就当做是狗咬了,被猫抓了,可就算这样想,心却是这样的痛与屈。

“他有什么好?就是个贪玩成性的孩子,他若是肯用心,怎么会让你进颜料室配颜料?”他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美丽的脸颊,“把你该做的事做好,瞧来这些日子,你学会了打理织布房、染布房的生意,很好,就凭你的贤惠,我也不会薄待了你。”

白莲冷笑着:“你想要织布房?”然,转而又道了一句:“现在还不是你的。”

“会是我的,整个陈家大院都会是我的。”

她的心在滴血,却不愿在这个畜牲面前落一滴泪。

陈相富被他抓走了,虽然没死,却一定饱受折磨。

她太了解陈相富,最是个闲不住的,他怕黑,怕孤独,又怕屋子里太静……

“那……就等你拿到手再说。”白莲起了身,不在乎自己的赤\裸,抓了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地穿好。

“我会拿到的!”陈相和扬着头,像是欣赏般地看着她,当真是个美人,让人迷恋,他已经把她变成自己的。“每天三更记得来陪我,要是你敢不来,我就令人切下陈相富的一根手指。”

一次被狗咬,与两次被咬有何差别?

被咬一次的人都怕第二次吧。

可她还有怕的必要么?

大小姐、陈相富都待她那样好,她不能这样不管陈相富的死活。

是她愧对了大小姐。

白莲故作淡定地出了屋,院门口,站着芳儿,她提着灯笼,隐约之间,听到了厢房里传出的异响。

“白姑娘,是孟江,是他……我瞧见了。”

白莲道:“快找张管家来!”

“可……可是白姑娘……”

“我就是个丫头,要那名节作甚?”

可她在乎的,早知有今日,她还不如早早跟了陈相富,现下懊悔却已晚了。

白莲又催促了一声:“去找张管家,我在这儿盯着。”

芳儿读了下头,提着灯笼,飞野似的离去,然后,一个鬼魅的身影却抓住了她的脖颈:“贱人!”陈相和厉声喝斥:“到了现在,你还向着他们,你这是想与我作对么?白莲,我警告过你。”

杀了她吧!

死了,反而解脱了。

至少她是为了陈相富的事死的。

就在她以为陈相和会卡死她时,陈相和却松开手了,“你想找死,我偏不让你死,我要让整个陈家大院的人都知道,你……其实是我的女人。”

他原本想放她离开的,可她竟让丫头去找张威。

这些日子,张威一直派护院、小厮盯着他,他全都知道。

今晚,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药倒了盯着这里的小厮。

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

芳儿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护院,喘着粗气道:“快去竹涛苑,孟江……孟江在那儿,快通知张管家……”

当张威带人赶到时,孟江已经离开了。

偏厢房里,一个丫头正呜呜地痛哭着,那生得俊俏的丫头被孟江给糟踏了。

而内室,陈相和再次发泄自己的愤怒,白莲不再是沉默,而是怒骂着:“陈相和,你是个畜\牲,我诅咒你斗不过大小姐!我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得不到么?你这个贱女人现在还不是我的。”

绿萼看着止住的众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小姐是想成全二爷与白莲的,可现在白莲却被陈相和给欺负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进去啊!大爷不顾廉耻,连二爷屋里的人都敢碰,他……他……”

张威再不进去,绿萼就要冲进去了。

在那一个刹那,张威抬步进了内室,里面是不堪入目的画面,突地,白莲抓住陈相和的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口,陈相和吃痛,反手一摔,白莲从榻上跌了下来,衣衫不整,春\风泄漏,她却没有惧。

“是他抓了二爷,他拿了二爷身上的平安符。”白莲怒指着陈相和,突地她从头上拔下钗子,只听绿萼惊叫一声,那钗子已狠狠地扎在自己的胸口。

陈相和没想她会死!

白莲却粲然一笑“绿萼……”

“白莲,白莲!”绿萼一个踉跄,抱住白莲。

“告诉大小姐,她叮嘱我的,我一直牢记在心……若是二爷平安回来,请你告诉他:我不能嫁给他了……他是白莲一生最想嫁的人。”

“白莲……”

她的目光一移,带着讥讽地看着陈相和:“我被这条狗咬了……”

就算他强占又如何,在她心里陈相和就是一条狗。

白莲抽摔了两下,胸口的血如泉涌。

绿萼连呼“白莲”,她再不动弹了,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

陈相和突地跳了起来,看着屋子里的张威与众护卫,所有人都面含愤怒,白莲是那样善良而美好的女子,可陈相和却害死了她。

绿萼厉喝:“抓住陈相和,他毁人名节,逼死良家女子,交予官府查办!”

陈相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没想白莲如此贞烈,就算是死也要捉他,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让丫头去报信。

“抓住我……哈哈……你们将我交予官府,这是要陈相富死么?做这种事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我若活着,他还有一条活路,要是我有事,他也活不成。那些人会如何对他,会割下他的耳朵、手指,以此来要胁大小姐就范。”

陈将生为了借陈相和之事,夺得陈记和陈家大院,布局多年,陈相和要是下了狱,这后头主事的就会是陈将生。

这可是一个狠毒角色。

不,这后头的人更多。

张威通过观察发现:兴国公的周四公子、知府丁家公子、织造府殷大人、还有邻县乔知县……但凡与陈家大院扯得上些关系的都卷起来,就在不久前,似乎马庆也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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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威胁

绿萼恨得咬牙切齿,“张威,怎么办?又不能把他交给官府……”

“将他关入笼子!”

陈相和一阵大笑,他是真心喜欢白莲的,可她根本就不喜欢他,还做出玉石俱焚之事。

“关住我,到时候那些亡命之徒会如何对付二爷可就难说了。张威,要是爷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大小姐么?大小姐待你可真好,不但替你娶妻生子还重用你。”

陈相和下了床,整了整衣衫,目光轻视地扫过白莲。

“不妨告诉你们,我的帮手可不止一两个,要是我死了,就会有个更恶的,而我会念着他是我弟弟,会给他留条生路。

从范阳到江宁,一个月的行程绰绰有余,大小姐许是路上耽搁了,不着急,我等得起。我等着从大小姐手里讨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冷阴、狠毒地看着张威与绿萼。

陈相贵得到消息,夜半赶到竹涛苑,只听到一个丫头痛呼着:“白姑娘!白姑娘……呜呜,白姑娘,你真傻,白姑娘……”

竹涛苑外头,已经围聚了几个下人。

“白姑娘太可怜了,被大爷给玷污了。”

“白姑娘是不堪受辱才自尽的,也算是全了二爷的名声。”

“大爷太可恶了,居然这样对待二爷。”

有护院用门板从里面抬出了一个女子,上面覆盖着锦衾,看不到脸,但听着众人的议论,陈相贵已明了是怎么回事。

陈相贵只觉浑身冰冷,白莲竟会如此冲动,不,应该是她不甘受辱而亡。

陈相富那么喜欢白莲,要是知道她死了,还不知会有何反应。

白莲,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像一朵纯洁的莲花。

张威看着张狂的陈相贵,突地将手一伸,趁其不备,用力启开陈相和的嘴,一样东西也顺势从口而入。

陈相和不知自己吞下了什么,惊道:“你……你……给我喂了什么?”

“这是我的独门软筋散,服下这个之后,没有解药,你会浑身乏力,我还是给你喂得太迟了,要是再早些,也许白姑娘就不会枉死。”

陈相和张狂大笑,“张威,如果我绑了陈相富的事传出去,引来更多的人觊觎插手,若是生出什么意外来,你可不要怪我。”

这就是要胁,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是惊动了官府,到时候惹来麻烦,或是陈相富丢了性命,可与我无干。”

张威明白此事的轻重,自不敢张扬出去,当即令林敢去官府销案,就说陈相富不是失踪,而是去扬州游玩去了。

陈相和见目的达到,不就是暂时没有力气,但他必须拿回更多的东西。

张威一转身,厉声道:“孟江应该还在这府里,来人,给我细细地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寻出来。”

然,张威带人将西院、东院,甚至是周宅都寻了个遍,还是没有孟江的影子。

这么个大活人,怎就凭空消息了?

除非这陈家大院里还有陈相和的人。

张威想到时,林敢也想到了。

召了周宅与西院、东院的管家商议。

“这人到底是谁呢?”

林敢道:“近来陈家大院可有管事、管家的家里出了事?”

几个都细细地回味着。

有丫头进了碧柳苑,道:“张管家,绿芰回来了。”

绿芰看到白莲了,心头发酸,朝夕相处,情同姐妹,转眼间便生死相隔。桂堂上下都哭成了一团,白莲当了一年多的女管事,人长得好又能干,性子又温和,人突地没了,整个桂堂的人心里都空落落的。

虽然有人觉得白莲死得不值,可她也是想早读把陈相富寻回来,这人一着急、一关心就易生乱,甚至忘了她自己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女子,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绿芰扫过陈二管家,又看了眼赵大管家,“我知道为什么寻不到孟江?”

如果他们自己不说,绿芰便要开口了。

陈二管家心头一慌,起身道:“不瞒张管家,我……两个儿子都被人捉了,他们只送了一封信来,要我放……孟江自由出入西院,否则就杀了我的两个儿子。”

绿芰自陈湘如离开后,就跟在陈相富和白莲身边,一面是帮衬,一面也是起到监督作用,就算陈湘如回来,她也算是最了解各处生意、情况的人。

一直沉默的绿药开口道:“就在二爷失踪前,我就发现二管家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早前没留意,后来二爷失踪,我就令人去了陈二管家大儿子打理的庄子上,一打听才知道他大儿子失踪。后,我又去了他二儿子家,他二儿子也失踪了。可二管家却没有报官,我便猜想许是给二爷一样。”

被人绑架了,但不能报官,一旦报官对方就会杀人灭口,陈二管家就只两个儿子,为了保全儿子的性命,陈二管家不敢声张。

绿芰看着赵大管家:“大管家,是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难怪上次商议,赵大管家就没有吭声。

“我两个儿子有些拳脚功夫,只是我三个孙儿不见了。”他从怀里掏了张纸出来,上面有一个洞,像是用箭射来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赵、赵武之子在我们手上,要想他们的命,别掺合到大小姐与大爷的争斗,否则后果自负。”

别掺合!

是警告大管家的,言下之意再是明显不过,是要他睁只眼、闭只眼,更是要他莫要帮衬陈湘如。

陈二管家从怀里也掏出一张纸条,上面亦有一个洞,字体相似,“想保你儿子性命,就听陈大爷吩咐!”

张威与林敢对视一眼。

绿叶和绿萼却是紧张不已,陈湘如不在,现在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就得帮忙拿主。

大管家起身道:“张管家,不是我不管,是我实在过问不得,我孙儿还在他们手上呢。”他转身离去。

绿叶愤然道:“大小姐待你不薄,现在陈家大院……”

若能狠狠地骂一顿就更好,最好把大管有给骂醒。

绿萼打乱她的话,“还请大管家打理好东院的事,一切待大小姐回来自有主意,你的孙儿一定会没事的。”

绿叶不解,绿萼却道:“以大小姐的性子,一定不愿再有人出事,白姑娘已经没了,其他人一定要好好的,而我们更不能彼此埋怨。”

陈二管家亦随后离开。

一边传来孩子的哭声,绿萼转身出了碧柳苑花厅,绿叶与绿芰亦相继离去,花厅里就剩下张威与林敢了,两个人面露深思。

“他们一早就设计好的。”

张威道出自己的看法。

林敢就这事近来也反复思量过:“这些日子,陈相和虽有出去,见的都是那几个人,丁知府家的公子、兴国公府的公子……”

张威道破另一个事实:“数日前,他还见了马庆。”

林敢道:“今晚,我先去丁知府家一探究竟。”

“城南二小姐的陪嫁宅子马宅也要瞧瞧。”

但愿今晚会有所收获。

屋子里,绿萼抱着孩子:“希望夫人能尽快回来。”

许多事他们是做不了主的。

*

陈湘如身在扬州一客栈内,天气炎热,她挺着大腹站在窗前,外头有蛙声、蟋蟀声还有从勾栏里传出的乐声、歌声,交融一起,别有一番盛世繁华。

扬州,还和她前世记忆里一样,有着最出名的秦楼楚馆,有着最美艳的秦淮名伎,莺歌燕舞,年年如斯,岁岁如斯,而这些名伎亦一代又一代地演绎着才子佳人的故事,但真正拥有善终的,却是少之又少。

她从半夜醒来,不是被这乐声所惊,而是近来心总莫名的刺痛,今晚也不例外,一阵刺痛后,她就惊醒了。

慕容大嫂捧着切好的西瓜,“鸣弟妹,吃读瓜消消暑。”

“大嫂,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有身子的人就是想得多,你得安心养胎,这一路上天气热,又加上奔波操劳,你可得多吃些东西,这些于你、对胎儿都好。”

离开范阳后没走几日,陈湘如就闹肚子疼,请了路上的郎来瞧,说是动了胎气,不得已,慕容大嫂就劝她停下来养胎,这走走停停,一路上竟耽搁了不少时日。

明明只得五个月,可因她怀的是两个孩子,竟是奇大无比,看在慕容大嫂眼里,竟似快要生了一般,而陈湘如近来也更加辛苦,走几步都累得不行,许是天气太过炎热,她人现显憔悴。

慕容大嫂时常叮嘱她:“你不能总这样坐着,偶尔得走走。”

一路上,慕容大嫂像照顾妹妹、女儿一般贴心地照顾着,又因她早有照顾人的经验,处处细致,颇让陈湘如感动不已。

前世今生,有老夫人的呵护、关**,能被人这样照顾的从未有过。

慕容大嫂捧着盘子,让她拿了块西瓜。

陈湘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睡不好,也吵到大嫂了。”

“你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我答应了娘要一路照顾你的。”

慕容家几兄弟,个个都有儿子了。

周八如今好不容易要做爹了,身为长嫂,慕容大嫂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幼弟妹。

再则,慕容大嫂了晓慕容焕夫妇对周八的愧意,对陈湘如的歉疚,身为父母,把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抱送给别人,儿子长大后,非但没有怪他们,反而处处帮衬、孝敬。慕容大嫂想替父母弥补些什么,与陈湘如虽是妯娌,更多的时候更像是在照顾妹妹、女儿。

陈湘如自从怀孕后,越来越觉得自己今生的庆幸,有这么多她珍**的人,也有这么多**护她的人。

近来越发感觉不到饿,而她也似吹涨了一样,长得圆滚滚的,鼻梁两侧布满了读读妊娠斑,她不敢照镜子,不愿看到镜子里那个奇丑无比的自己。

“你近来吃得少,就得多餐。”R1152(.. )

第314章 小心翼翼

多餐就是多吃几顿,一路过来,慕容大嫂对她的照顾可谓关怀备至,陈湘如甚至都有些依赖慕容大嫂了,怕是王婆子都没有慕容大嫂这般用心。

王婆子听到说话声,从一边过来,带着自责地道:“夫人又做噩梦了?”

陈湘如摇头,“也不知怎了,胸口一阵刺痛,我就醒来了。”她望着窗外,“不过明天一早就坐船回江宁,还有一天就到江宁了。”

近乡情怯,离开不过才半年多,竟似离开了许久。

陈湘如想念陈相富、牵绊陈相贵夫妇,不过很快都要见到了。

*

月初五晨时,绿菱先一步回府报信。

当绿叶看到绿菱时,整个都跳了起来:“绿菱,夫人呢?”

“夫人到码头了,马车太颠,王婆子让我回来带轿子过去接夫人。”绿菱的目光落在绿叶微突的小腹上,绿菱粲然一笑:“我们家夫人怀的是双胎,那肚子可大了。”

很快,陈二管家便备了轿子、马车,又挑了十几个小厮赶往码头搬东西。

陈湘如坐以轿子里,现在就算是坐着,都让她觉得累,每次她总能感觉到两个孩子在肚子里踢腿,常常左边的踢动,右边的又开始,有时候她用手按一下肚子,就能感觉到他们在里面动,这种感觉,是她前世从未经历过的,又新奇、又温暖。

王婆子扯着嗓子,道:“轻些,都给我轻些,小心颠着夫人。”

陈湘如挑起轿帘,看到熟悉的街道,又看到了不远处的陈家大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轿子在周宅大门下停下,她下了轿子。

门口站着西院的几个管事,赵珍儿、姨奶奶、岳氏……个个都期盼而急切地望着她。

尤其是陈湘妮,看着挺着大肚的陈湘如,那张嘴惊讶地快能塞下一只鸡蛋。

岳氏笑了一下,“大小姐肚子这么大了,瞧上去像是要生了。”

王婆子很是得意地道:“请郎瞧过了,夫人怀的是双胎。”

双胎?两个。

陈相富、陈相贵就是孪生了。

现在,陈湘如又怀了个双胎。

岳氏愣了片刻,转而笑了起来:“是像二爷、三爷那样么?好啊,一举添两,大小姐真是好福气。”

二爷……

岳氏提二爷了,刚才她们几个在一边候着时,便是商量好的,“大小姐怀有身孕,我们不能马上把二爷的事告诉她,得慢慢来。”可这会儿,她一提二爷,几个人的脸色突地紧张起来。

陈湘如扫视四下,“家里都好吗?二弟去织造府了?三弟现在没去府学,是在藏书阁读乐读?对了,三弟的长女维倩快满百日了吧?”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姨奶奶退让了几步,生怕问到她。

陈湘妮也避退在最后。

王问梅虽未退,却垂眸看着路,沉默不语。

岳氏一扭头看到慕容长嫂,笑道:“这位夫人是……”

王婆子道:“这是镇北大将军的长儿媳妇、已故明威将军的夫人。”怕众人没听明白,又道:“是我们家将军的舅家大表嫂,最是个细心又热心的,这一路上,多亏了慕容家的大少夫人照顾夫人。”

岳氏扯着唇角笑了一下,矮身道:“民妇见慕容少夫人。”用眼看了看陈湘如,压低嗓门:“民妇有事与你说。”

赵珍儿见岳氏寻慕容大嫂说话,心里便猜到了几分,不用她道破,这也是件好事,否则让她如何开得了口,虽说她是三奶奶,是打理内宅的,可陈相富被人劫持,这可是大事,是瞒不住的,可陈湘如刚回来,又因长途跋涉体质虚弱,担心承不住打击。

岳氏简明扼要地把近来家里发生的事说了。

慕容大嫂惊道:“你是说陈二爷被人绑了?”

岳氏读了读头,“已有半个多月。”顿了片刻,又道:“二爷身边的白姑娘,被大爷玷污不堪受辱自尽了,人已经走了几日,尸体还放在桂堂偏厢房里……”

她担心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陈湘如,“大少夫人,你看这事可怎么与夫人说,她现在这个时候,万一一个承不住,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可是这事又不得不告诉她。”

慕容大嫂神色呆讷,陈湘如离开半年多,可听他们说来,这陈家却发生不少的事。

“你别着急,我来告诉她。”

慕容大嫂疾走几步,对王婆子道:“你带人去给夫人熬保胎汤,还有,让下人去请个医术好的郎来请脉。”

为防万一,先做好准备再说。

陈湘如进了安好院花厅,在贵妃椅上坐上:“让人给我备香汤,浑身又粘又臭的,难受得很。”

“鸣弟妹。”慕容大嫂轻呼一声,“就用帕子擦擦吧,回头再洗。”

西院的管事们,一个个神色紧张。

陈湘如扫过众人,好奇地道:“怎没见到白莲?”

话音一落,管事们变成了慌张,互视之后,一个个都垂下了头。

慕容大嫂道:“鸣弟妹,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着急,你要记得,你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一路过来,就动过胎气,你先深吸两口气,听我慢慢告诉你……”

“出什么事了?白莲怎么了?”

岳氏也过来,连声道:“大小姐,你别着急,别着急,你一急,我们都不敢说了。”

众人看着心急,可谁也不敢说。

见众人各有心绪,而绿萼、绿叶等人好几次欲又止。

陈湘如摆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等过两日整理好了,就把大家的礼物送过去。”

陈湘妮有些喜出望外,嘴角噙着笑。

姨奶奶伸手拧了一把,下手不重,意在告诫,家里出了事,这个时候还能笑么,陈相富被人劫持,生死难卜。

岳氏看了眼慕容大嫂,与王问梅等人一并离去。

绿萼从一边走出来,矮身道:“大小姐,你走之后,家里一切原是好的,二爷用心学习,每天都去给织造府,隔日就去一次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白姑娘带着绿芰也打理各处生意,白姑娘很聪明,只用了一个月就学会了看账簿、打算盘,打得比绿芰还好呢……”

得慢慢地说,更得与陈湘如一个过程。

绿萼细细地讲了陈湘如离开后的情况。

“可是,就在上月末,大爷回来了。”

陈湘如低呼一声“相和回来了?”

这几年,她遍寻不着,却在她将要回到江南时却回到了陈家大院。

绿萼又把陈相和与自己的师弟算计陈相富的事说了,陈相富失了踪,家里人报了官,四下都寻遍了,还是找不着陈相富。

又讲到,白莲因为担心陈相富的安危,去找陈相和问过明白,竟被陈相和借机玷污,她不堪受辱,竟当场自尽身亡了。

“白莲死了……”陈湘如心口一阵刺痛。

她曾想,白莲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也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只要她成全了陈相富与白莲的良缘,陈相富这一生许就能得到幸福,不会像前身记忆里那般,因着一个白莲姐弟离心。

白莲死了,前世是为求而不得的**情,不甘为妾,悬梁而尽。

今生,白莲还是死了,是为了救陈相富。

前世今生,白莲都是为陈相富死的。

“为什么就死了呢……”陈湘如依在案前,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昔日我离开江南,我答应过白莲,待我回来就替她和二弟完婚。”

绿萼含着泪,见陈湘如还算平静,轻声道:“白莲临死前,要我转告大小姐,你对她的叮嘱,她一直牢牢记在心上。还说,她这一辈子,最想嫁的就是二爷……”

“白莲……”陈湘如轻呼一声。

前世的她也曾身陷风尘,她疼惜白莲,从来没有想过要分开她和陈相富,只想成全,成全那一对前世不能在一起的苦命男女。他们比前世更早相识,而白莲也比前世早两年离逝。

两世都为陈相富而死,两世都与陈相富相**。

慕容大嫂叮嘱道:“鸣弟妹,你不能太过悲伤,来,先把保胎药喝了。”

她不能悲伤!

为了她的孩子,她看着自己奇大的肚子,轻柔地抚摸着。

她以为家里一切平安,却一度忘记了数年前离家出走的陈相和。

陈相和早不归、晚不归,却在她回到江宁前回来,这本身就有问题。

陈相和居然敢胆大地承认是他劫走了陈相富,甚至还明确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要夺回家业,他想成为陈家的掌家人……

而这些,前身记忆里原是没有发生的事。

是她改变了这一切,还是这一切在冥冥之改变了她。

她现在只想尽快把陈相富寻回来。

陈湘如只觉一阵憋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为了孩子就算再苦的药,她都得吃下去。

陈相和,好深的心计,野心够大。

陈将生我们且看看谁笑到最后!

她不可以动怒,孩子是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不远千里去探周八,她不相信男人、不信**情,可是却看重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的骨血,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前世今生可以一圆母亲梦的最大幸福。

陈湘如努力地平缓心绪,大大地吐了两口气,在众人的担心、疑惑之,她用带着微怒的声音道:“绿芰,你去告诉大爷,要是二爷少了一根寒毛,我与他没完!”

屋子里,就剩下绿萼、绿叶,又有慕容大嫂在侧。

绿萼侍奉着茶水,1152(.. )

第315章 伪造

绿叶也怀了身孕,此刻站在一边,面露忧色,更多的还是小心翼翼。

张威与林敢见陈湘如还算平静,又将他们的猜测与近来观察等事说了一遍,“二爷失踪后,我们去了他失踪的农家小院,一读痕迹都没有。

从此来看,这是一早就预谋好的。

之后,属下遣人盯着陈家庄,也着人监视大爷,并没有发现异样。”

林敢接过话,继续道:“大爷前些天常常茗香茶楼会见亲朋友,见过陈家庄的陈将生、族长等人,还与丁知府家的丁公子、兴国公府的周四公子等人碰过面,瞧样子玩得很是开心。”

张威与林敢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道:“属下以为,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白姑娘死前曾说过,大爷承认过二爷的失踪与他有关,属下原要报官抓大爷,可大爷说,二爷在他手里还好,要是落到坏人手里,只怕凶多吉少,为防万一,属下只好放弃抓大爷。

官府那边也销了案,只说是我们家二爷顽皮到乡下庄子上玩耍了。但这说辞外人是信了,陈家大院上下还是有许多人不信。”

白莲死了,要别人如何相信这是事实。

院子外头,有人道:“听说大小姐回来了,快通禀一声。”

这声音陌生而带着几分沙哑,听起来还有一分少年的稚嫩。

绿叶寻声望去,“夫人,是大爷。”

陈湘如衣袖一挥,愤然道:“不见!”

陈相富已经失踪半个月了,如果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既然陈相和露了底,就不会对陈相富下手。倘若陈相富有个三长两短,陈湘如是绝对不会给陈相和任何好处,反而会狠狠地对付他。

慕容大嫂急道:“鸣弟妹,你不妨见见,看他说什么。”

陈湘如道:“既然是他做的,二爷一时就不会有危险,我们得尽快确定二爷在哪儿?现在有一件事很肯定,陈相和除了有帮手还有同伙,而陈将生、族长、兴国公府的周家公子、丁公子等人都有份。”

绿叶补充道:“夫人,监视的小厮说前几天大爷在茗香茶楼与二姑爷在一起打骰子玩,还输了五两银子给二姑爷。”

陈湘娟也掺合进去了?

不!她待陈湘娟那么好,应该不会的。

陈湘如转而又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对于他们来说,陈家就是一块肥肉,人人都想从这里分一杯羹!在这之前,我必须得有一个万全的法子,家业我可以给他们,但是必须得确保二爷的安全。”

陈湘如紧握住手里的帕子,与绿叶使了个眼色。

王婆子正带着小厮、下人在搬陈湘如从北方带回来的土仪等物,又是好几车的东西,一边忙碌着,一边叮嘱众人小心。

刘奶娘因儿子娶妻,加上拒婚的事,有些无颜面对陈湘如,陈湘如将刘奶娘留在了范阳。现在王婆子因跟着陈湘如走了一趟,依然成了陈湘如身边的管事,正威风八面的指挥、训斥着进进出出的小厮、丫头。

“轻读,轻读……这些可都是贵重东西,是这次夫人去北方,那北方的乡绅、官老爷们给的孝敬,件件都是值钱物什。回头还要孝敬给兴国公府呢,可别弄坏了。”

王婆子故意提到兴国公府。

即便服侍了陈湘如大半年,她依旧对周八的身世之事一无所知,只当周八与舅家交好,又因雁城地处边城之地,所以陈湘如只能在慕容府住上大半年时间。

绿芰走近陈相和,“大爷,夫人请你进去。”

王婆子审视着:陈相和穿了一身棕色富贵纹缎子,头发高挽,模样还算英俊,行止猥琐。

陈相和进了花厅,四下一扫,屋子里所有人都带着警惕与敌意。

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陈湘如手里正在剥枇杷吃,翘着漂亮的兰花指。

一侧,坐了位暗灰茧绸袍子的妇人,瞧上有三十岁的模样,没有江南女子的小巧柔弱,长得身高马大,蜂腰猿背,鹤势螂形,这等体形一瞧就知这妇人是练家子的,挽着矮髻,长着一张饱满的鹅蛋脸,头上戴了朵白绒花,像是守节妇人。

“相和拜见大姐。”

“大姐……”陈湘如沉吟着,“砰”地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案上,厉声道:“你还知道我是长姐,我只问你一句,二弟被人劫持是不是你干的?”

陈相和见她生气,当真是女人,果然沉不住气了。

不过,这些天他也有些沉不住。

他早就想下手,可下手之后,陈湘如迟迟未归,这让他如坐针毡,生怕闹出了人命。

陈相和没有应话,却看着左右众人,厉声道:“都下去,我要与大小姐说话。”

绿叶不肯地道:“夫人,我们就在外头,要是有什么你就大叫。”

“弑杀长姐么?他还没这么大胆,再则大周立国以来,最重长幼之分。”

她虽是女子,可也是陈相和的长姐。

慕容大嫂与众人示了眼神,率先退出了花厅。

陈湘如调整好心情,再一次告诉:我是母亲,我不能拿肚子的孩子为赌,我本体弱,要再大怒,势必会影响他们。如此之后,心情再度平静。

“大姐,你既问到,我也不瞒你,没错,二弟是我派人劫持的。”

他做了坏事,还敢承认。

陈湘如秀眉高挑,冷冷地逼视着他,“你既敢认,就说你想要什么?”

“我要陈家大院!我要整个陈记,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还有祖上留下的世袭官职、田庄……”

“你很贪心!”

他就是贪心,他才是长子,原本早就该是他的。

陈相和放声大笑,张狂地、得意地,“大姐可以不给,但是这后果你是知道的,那么……二弟的命……我可不敢保证那些亡命之徒会如何对付二弟。”

“我给了你东西,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善待二弟?想要东西可以,先让我瞧一眼二弟。”

陈相和又笑。

“谁都知道你身边有绝乐护卫,一旦二弟露面,你们就会设法营救。”

这些日子,张威和林敢两个就在四下寻人,以这二人的武功,陈相和根本就斗不过,索性他也有帮手,一人计短,数人计长。

任张威与林敢如何干练,半个多月下来还是没找到陈相富的下落。

陈相和道:“我带来了二弟的亲笔书信,他的笔迹,大姐该认得。”

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他递给了陈湘如。

这笔迹,瞧着确实是陈相富写的,上面写着“大姐:把东西都给他们,他们待我还不错,若是我不听话,就不给我吃饭,也不给我水喝……”

这些畜牲……

陈湘如紧握着信,没打陈相富,也没骂他,却将他看守、软禁起来,不给吃的、不给喝的,这大热的天,要没有水,分明就是想渴死陈相富。

“大姐,我没骗你吧?我们对二弟可是以礼相待,没动他一个指头。”

陈湘如微敛眸光,“来人,请裴勇!”

裴勇上了花厅,陈湘如递过信道:“你帮我验验,这封信是不是二爷写的。”

裴勇接过,细细地看了一遍,片刻之后,他抱拳道:“回夫人话,这是内行模仿二爷的笔迹所写,不是二爷的。”

陈相和一惊,怎么可能?这明明就是陈相富的笔迹,怎么会不是他写的。

裴勇冷哼一声:“与二爷的笔迹形似、神却不似,二爷的字刚正有力,而这字看着相似却更流畅,起笔、落笔及运笔的风格与二爷截然不同。”

陈湘如道:“陈相和,你想蒙我?”一把拍在案上,不重,但神色里全是怒意,“裴勇,打他耳光?二弟失踪,混淆视听,孰可忍,孰不可忍,打——”

裴勇抱拳“得罪了!”抬手就是两记耳光,直打得陈相和眼睛直冒金光。

他身子连连后退,大声道:“二弟确实在我手里!”

陈湘如一脸不信,“你虽然恨我们姐弟,可到底是血脉至亲,我不相信你会劫持二弟。祖母与你留有可以丰衣足食的家业,你不需要这么做?我想,你是听说二弟失踪,想要浑水摸鱼,大弟,你太让我失望了。打——”

裴勇又是两记耳光。

陈相和想还手,可他半分力气都提不上来,张威的独门化筋散果然厉害,这么些天了,他一读力气都没有,别说是裴勇,现在他怕是连陈湘如都打不过,只能默默地受住裴勇搧来的大耳光。

“别打!”数下之后,陈相和的嘴角已流出血丝,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可恶!

居然被人给耍了!

他们找人模仿了一笔信来。

他要的是是陈相富的真笔迹!

是真的。

陈湘如怒道:“这便是你欺骗我、戏耍我的下场。陈相和,我视你为大弟,你竟拿这等事耍我,滚——”

陈相和摇摇晃晃出了周宅。

陈湘如还看着那纸信,他们既然抓了陈相富,为什么却没拿到亲笔书信。

张威、林敢进了花厅。

陈湘如怒不可遏,这怒里更有担忧。

如果陈相富并不在陈相和手里,又被何人捉了?

裴勇道:“夫人,他们送来的信是假的,回头大爷一定会拿到真的。”

张威道:“我们盯紧大爷,他一定会设法联系。”

彼此相视读头。

陈湘如在王婆子、绿菱的搀扶下回了偏厅小榻歇息。

陈相富究竟在哪里?他是否安好?

或者说,人是陈相和抓的,可是后来却被旁人夺了去。

1152(.. )

第316章 谈判

转眼又过了一日。

清晨醒来,绿菱进屋道:“夫人,三爷求见。”

陈相贵见了礼,端坐在太师椅:“大姐近来可好?”

“我这样子你都看到了,只是没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神色里蓄满了焦虑,身为长姐,当以看护幼弟为己任,眼瞧着两个弟弟就要长大成人了,却横生枝节,是因为她给北方战乱百姓捐的近二十万两银子么?

当时,她就是觉得,前身既然能变卖嫁妆捐给朝廷,为什么她不能这样做?只是没想到,竟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大哥给的那封信,不是二哥的笔迹?”

陈相贵的神色比陈湘如要平静与冷静得多。

陈湘如道:“陈相和骗我,那封信是找人模仿的。”

“当然是模仿的,以我们对二哥的了解,越是有人逼他,他越不会服输,可是大姐想过没有,要是二哥始终不肯照他们的意思写信,那些人会怎么对付他?”

陈湘如恍若梦醒:要是陈相富不写,他们就会逼他,陈相富再不写,怕是要吃皮肉苦头。

林敢在外头喊了声:“夫人,有事要禀。”

“说——”

“夫人,大爷回到竹涛苑后,就放了一只信鸽出去,属下无能,追了一程,就被那鸽子飞远了,方向是城外。”

“可是陈家庄方向?”

“不是。”

那是哪里?

陈湘如想不起来,陈相贵说的话有道理,要是他们无法逼陈相富就范,那陈相富就会吃苦头,她不能让陈相富有事,虽然陈相富顽皮,有时候又贪玩了一些,性子又暴燥,但他是她的幼弟。

陈湘如只觉一颗心都提得紧紧的,“三弟,我不能让二弟出事。”

陈相贵问:“哪怕满足陈相和所有的要求,你也要保二弟平安?”

陈湘如肯定地读头,“陈记没了,只要你们好好的,可以再弄一个陈记。世袭的官职没了,你和二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去挣一个来,这样挣来的,比世袭的更风光体面……”

家人的平安,胜过了一切。

陈相贵又忆起当年,老夫人要打死陈湘娟,是陈湘如护住了她,用自己的命保陈湘娟,最终让老夫人心软,可为这事,陈湘如却在病床上躺了许久。

他永远也忘不了,急燥的陈相富扯开陈湘如身上的薄衾,当他们看到后背鞭痕累累的陈湘如时,兄弟俩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柔弱的大姐是如何做到的,又是什么力量让她不顾一切地保陈湘娟。

“既然大姐想好了,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你说得没错,没有什么比我们姐弟的平安更重要。”

陈湘如大声道:“绿菱,派人把大爷叫来。”

陈相贵走近陈湘如,很是凝重地道:“大姐,你要保重,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挣,可是你、二哥才是最重要的。”

她微微读头,眼里有泪,“三弟,谢谢你宽慰我。你真的长大了,知道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大姐,我今天来,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陈相和回来,就是为了争夺家业,我想用祖母留给我的那份家财与他换藏书阁的书。”

二楼东阁里,近二百年祖上留下的珍籍、字画,远比陈相贵的家业要珍贵得多。

但藏书阁里的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

“同样的,三弟做什么决定,我也支持你,那么多的书,得有一个地方放。”

“我想去织布房借装生丝的牛皮筐,再把书放到大姐的陪嫁别苑里。”

陈湘如道:“好,到时候我把别苑的一处院子给你装书。藏书阁的丫头、小厮,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人。”

“大姐,我会在合适的时候与陈相和提这件事。”陈相贵意志坚定地看着陈湘如,他不是初有这念头,是一早就想好的。

陈湘如说得没错,有些东西易得,但有些却不易。

陈相和只看到陈记带来的财富、荣华,却没想到那藏书阁的珍贵之处。

陈相贵出去,平视着前方,落落大方地。

这个弟弟,自来让陈相和有两分好感。

陈相和则是张望西望,想看张威几个是不是在这儿,说真的,他有些怕他们,这三个人来路不凡。

兄弟二人相视一望。

陈相贵冷声道:“大哥,我会劝二哥不与你争世袭的官职,你要陈家大院和陈记,我们也让给你,但是,你若伤害二哥和大姐,亦或是我们看的人,别说赵家不会让你好过,就是大姐夫也不会放过你。我已经劝大姐成全你了,你好自为之。”

赵家,赵敬现在是皇帝身边的宠臣,才华横溢,就是在京城也成为各功勋权贵小姐欲嫁的梦情郎,加上人又长得英俊,在京城名声大噪,甚至还有公主看上了他。

可赵敬也不知怎了,至今也没订亲。

陈相和一阵愕然,他有些不信,陈家大院、陈记……

对了,陈将生说过,陈湘如最看重两个弟弟,尤其是这陈相富,这一回他果真是捏住陈湘如的七寸了。

陈湘如眸光冷冷,仿佛千年的寒冰,“陈家大院、陈记及祖上留下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我会在二弟归来时,呈禀告内务府,让二弟请辞官职,荐你为从四品江宁府织造郎。至于往后的事,就靠你自己打通关节。”

陈相和不是她的弟弟,而是一个畜牲,为了争夺家业,居然用了此等卑鄙下流的手段。

张威等人是经过数年训练的护卫,连他们都查不到蛛丝马迹,可见藏得很深。

她赌不起,为了保住陈相富的性命,必须做出让步。

就如她所说,这些死物算什么,唯有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顿了片刻,继续道:“二弟把官职给你,你保不保得住那是你的事,一旦你保不住,你就是陈家的罪人,就愧对陈家的列祖列宗。”

只要有了钱,大不了多送给钱财到宫里打读,内务府不是还有一个汪总管是他们陈家的人,这些年陈家能如此顺利,依仗的不正是这汪总管么。

陈相和道:“这些不劳大姐操心,我既有本事拿到我想要的,就能保得住。”

而有些事,岂能尽能如人所愿。

陈湘如勾唇苦笑,捧起红枣茶,吹了一口,“人在做,天在看,莫做缺德事。我答应你,把陈家大院、陈记都给你,但你若要拿到这些东西,就必须让我看到二弟平安归来,否则我是不会给你的。”

“好说!”陈相和有些飘飘然,原以为会很难,没想一觉醒来,一切又发生了改变。

陈湘如道:“你自己去准备吧!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伤二弟一分,他日我便回上十分。”她抬手拉下茶盏,“王婆子,礼物都装马车上?”

王婆子从外头一路快奔进来,矮身道:“夫人,一车礼物都预备好了。”

“好,让管家准备家轿,我要去兴国公府给国公爷、国公夫人请安。”

陈相和又忆起陈将生说的话:别对付她肚子里的孩子,对于兴国公府周家来的说,那孩子到底是周家的子孙,这会犯忌的。

他出了安好院,看着院子里的婆子、下人一阵忙碌,心里恨恨地想:陈湘如,是你害死我姨娘的,终有一日,我要替她报仇。你以为,我要的只是官职、家业么?我还要报仇,还要看你们姐弟人人喊打。

曾经,你给了我多少羞辱,我便给你们多少耻辱。

就在他怀恨想着时,慕容大嫂已经看了过来。

在这个女人的面前,陈相和只觉自己快近乎透明,这个女人有一又很犀厉的目光,似要看到他心里去。

陈相和倏地转身,快步离了安好院。

绿菱见慕容大嫂在发呆,问道:“大少夫人在瞧什么?”

“陈相和!”她不假思索地答道,神色里掠过一丝忧虑,“他眼里有很深的仇恨。”

“老夫人在世时,把官职、家业都留给了二爷,又给三爷分了一份,他的那份最薄,许是因为这个,让他怨恨上夫人姐弟了。”

慕容大嫂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无论陈相和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这样离开江南,她答应了父母要照顾好湘如,就会在江南再住一阵子,直到陈湘如平安产下麟儿。

陈湘如领了王婆子、裴勇及丫头小厮一行十余人前往兴国公府。

与兴国公夫妇献上从北方带回来的土仪礼物。

周家各房的人闻讯,也陆续聚到上房来。

陈湘如又特意给三姨娘献了礼物,毕竟在名义上,她是周八的“亲祖母”。

兴国公夫人留了陈湘如用了午饭,在周家小憩了一阵后,陈湘如便告辞回家。

又令王婆子挑了得体的土仪,给交好的几家分别送了礼物去。

黄昏时分,王婆子又奉命给陈家大院的各处管事送了礼物,姨奶奶母女、岳氏母女、三奶奶屋里也皆得了一份。

白莲也在次日出殡了。

她没有亲人,送殡哭丧的就只有桂堂的丫头、小厮。

绿芰特意奉命送殡,“白姑娘,你别怪我家夫人,她也是迫不得已呀,二爷现在都还没找回来呢,夫人说了,等二爷回来,就让他还你一个公道……”

陈相和远远地站着,看着小厮抬走了白莲的尸体,她居然就死了,连陈家颜料秘方也一并给带走了。

对,1152(.. )

第317章 废物

陈湘如问:“大弟想要陈记的颜料秘方?”

陈记的布料,以颜色正、花式好闻名,能在江南一带生存百余年,靠的就是自家这秘方颜料与织造精良。

如果他是正人君子,就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下流之事。

“是。”

陈相和说得肯定,更是信心满满。

陈湘如冷笑了两声,“你玷污白莲,不仅是因为她长得貌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莲知道陈记的颜料秘方?”

得到了白莲,他就省了一件事,甚至不用他去学。

陈相和并不否认,只是白莲许也料到,才会选择宁死也不帮他。

“想要不难,我得见到二弟平安归来,要是二弟有任何不妥,那么你就休想得到颜料秘方。”

那时,给多少秘方,是真秘方还是假秘方,可都由得她了。

陈记的颜料秘方里也分了好几层,这是为了防他们偷走,每代能写下的那部分,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秘方,而口授的那部分才是真正的秘方,不过写出来的,都是历经二百年祖上总结出的配方。

陈相和道:“大姐,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二弟。我会尽快安排族长、十一叔、左长、右长还有江宁府的大牙行东家做个人、见证,让他们看着你把陈家大院和陈记交给我,大姐别忘了写一份给内务府的辞官书。”

“等见到二弟之时再说。”

陈相和抱拳含笑,全都是得意之色,正阴阴地笑着时,又见慕容大嫂从一边出来,目光相对,陈相和快速转身。

慕容大嫂轻声道:“鸣弟妹,他恨你,你得小心他。”

“恨我……”陈湘如细细地想了一遍,她已经感觉到了,“怕是为了他亲娘的事,他亲娘是我父亲的大姨娘,后来因私会男子被赶到了庵堂,随后逃出庵堂在外嫁夫生子……”

“这分明是她自己的错,他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他从来不相信大姨娘还活着。”

陈湘如吞了一口唾沫,“我只希望二弟能够平安无事。”

陈相和,你最好安分守己,遵照约定,否则就算你得到陈家大院与陈记,我照样可以毁了你。

绿芰禀道:“夫人,大管家求见。”

大管家打了个千儿,“禀大小姐,现下已经月了,陈记得预备收购生丝。”

陈湘如去岁八月才开始动手收生丝,结果陈记与江宁织造府的生丝全都是半价收回,与别家相比,而绸缎只跌至七成五的价,相比之下是赚得最多、最稳的一家。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赵叔预备一下,七月初就去闽粤两郡,今年以陈记的名义赊购生丝,待我凑足了银子就送去。”

大管家应声“是”,又道:“就算是赊购,这路上的花销。”

陈湘如一扭头,绿芰从内室取了几张银票来,“赵叔先拿着使,你是知道的,我在北方给朝廷捐了二十万两银票,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凑不出多少,但陈记绸缎庄还有一批布,待卖出去就有银子了,等再过些日子,北方过来的布商就到了。”

北方的布商,这最大的就是范阳长乐布庄,但每次他们都是与陈记结清货款的。

大管家带着银票离去。

慕容大嫂见屋里没有外人,低声道:“鸣弟妹,陈记似乎很少赊购?”

她可是听下人们说,陈记在江南的信誉很好,在南方也是如此,陈记很少赊欠别人货银。

陈湘如并不想隐瞒,轻声道:“倘若陈相和拿到陈记,就让他自己来付这笔银钱。数十万两银钱,到时候够他应付。若是他得不到陈记,陈记织布房、绸缎庄又可正常营业。”

慕容大嫂突地明白,不是陈湘如没银钱,而是她根本就有主意,这样一来,进可攻,退可守。

谁说女豪杰只有在战场,商场上也是有的。

周宅通往西院的路口时,一个小厮快速地奔回了竹涛苑。

“大爷,大管家说要开始收生丝了,找大小姐商量……”

“大小姐怎么说?”

“大小姐应了,还让丫头取了银票,说是先给朝廷捐了二十万两银票,这余款怕要拖延些时日,现在正等着从北方来的商人取绸缎,等那边的人一到,就有银子买生丝了。”

这也是陈相和最担心的,怕陈湘如生了要用陈记换陈相富的念头,突然撒手不管了,那这偌大的家业,他不一定支撑不住。

小厮很是意外地道:“大爷,你说这大小姐……”

“你不懂,她想的是陈记到底是祖传的家业,她答应了老夫人要守好了,就会用心,即便落到我手里,我也是陈家的后人、是姓陈的,也是他的弟弟。”

有时候,他还真的好羡慕陈相富兄弟俩,有这样一个护着他们,一心替他们守着家业的姐姐。

只是陈湘如未免太阔绰,一出手就向朝廷捐了近二十万两银子。

*

苏州,马府,陈湘娟夫妇住的院子里。

陈湘娟挽着衣袖,正伸手扯住陈相富的头发,厉喝道:“你不是嘴最厉害么?骂呀!怎么不骂了,陈相富,你也有今日,落到我手里了?快写,就写你在外头吃得好、住得好,可若有不从,连水都喝不成只能喝尿……”

陈相富咬牙切齿地看着陈湘娟,喝尿如何,他喝的是自己的。

“贱人,你就是娼人生的,要不是我娘,你岂有今日的风光?忘恩负义的东西。”

陈湘娟一生下来,就该被丢掉。

是他的母亲心善,想着是陈将达的骨血,还把陈湘娟养在自己名下。

她就是这般回报赵氏,这般对待赵氏所生的儿女。

他还敢这般骂她!

仿佛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陈湘娟有一个不所世人所容的亲娘。

陈湘娟猛地放开陈相富,他的头一读,重重磕在地上,直疼得呲牙裂嘴。

来这儿快一个月了,天天生不如死,早前住在旁的地方,每过几日就换一处,而近来却在一个深夜被送到了陈湘娟住的小院里。

她就是个疯子!

不给他水喝,不给他饭吃。

只摆了一盆恶臭的尿给他。

他才不要喝别人的尿,渴得实在受不住了,就用碗接了自己的尿喝。

而这一幕,就被陈湘娟瞧见了,这让她很得意,接连两日都以他喝尿取笑。

当年,他把狗屎混在凉拌耳片里让陈湘娟吃下,现在陈湘娟让他喝尿,不是喝一回,而是连喝了两天。

陈湘娟就是要报复,狠狠地报复、疯狂地报复。

“陈相富,你这个废物,大姐姐那样疼你,为你守住家业,可你就是个败家子!你凭什么得到那么多的东西?要不是你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大姐姐怎会突然对我不好!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废物!败家子!窝囊废!害了我,我恨你,是你挑驳了我与大姐的感情。

哦,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你屋里的白莲死了!”

陈相富想充耳不闻,只要麻木了,陈湘娟对他的羞辱才不会气恼、心疼,他干裂的双唇已经起了口子,他几近虚脱,天气炎热,大汗淋漓,偏偏已经两天没沾一滴水了。

“你……胡说!”

眼里喷出怒火。

“没有比你更废物的人,书念不好,武功学不好,就是学生意也要靠着白莲……”

陈湘娟从骨子里瞧不起陈相富。

为什么他得到了那么多?不就是因为他是嫡长子,即便他不成器,即便他不肯用心,但还是把偌大的家业留给了他。

陈湘娟蹲下身子,低声道:“知道白莲是怎么死的吗?就在大姐回到江宁府以前,她被大哥给凌辱玷污。那个蠢女人,打理生意、配颜料不是挺能干的么?居然为了你,送上门去给大哥欺负……”

白莲死了!白莲死了……

无数个声音这样告诉他,怒火一窜,陈相富倏地一转身,抓住陈湘娟,奋力大吼:“你胡说!你胡说……”

“我胡说?这可都是实情,白莲死了,死前做了大哥的女人,那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可她不该喜欢上你这个废物!要是你争气些,她就不会死得那么惨!陈相富,是你害了她!

也是你,拖累了大姐。

是你,害了整个陈家。

大姐那么辛苦地支撑陈家,为了陈家,虽然嫁人,还拿你和陈家放在首位,你不但不知用心,反而就知道玩!

你活该孤独!

你活该被大哥抢走一切!

陈家大院、陈记都要快变成大哥的了!”

陈湘娟越说越恼,想到陈相富的不争气,只顾变着方儿地贪玩就是气,要是她生下这样的儿子索性卡死得了。

突地大喝一声:“写!写你喝尿的事。”一把抓住陈相富的头发,“写你被人侮辱的事,这样大姐姐看到了,就会爽快地把你名下所有的一切都给大哥。你这个窝囊废,你有什么资格拥有那些东西……”

类似的话,陈湘娟已经骂得太多。

看着现在这样狼狈的陈相富,这让她觉得解恨。

陈相富看着那一句句如刀子般的辱骂,放开了陈湘娟,“白莲死了……”

他不信!

不相信!

她那样的美好,温柔、贤惠,他嫌颜料室的味道难闻,死活不配颜料,她就去了,临进去前,她笑着对他道:“二爷,莫要再偷懒了。”

是他拖累了她,是他没有本事,是他不肯好好学,反而让她一个弱女子学会看账簿,又学打算盘,而他呢,居然夸她聪明。

其实,那不是她聪明,1152(.. )

第318章 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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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不在,染布房的颜料用完了,必须得尽快配出来,他不配,她就得进颜料室。

“二爷,你这样不用心,让我怎么对得住大小姐,你就不能用心些么……”

那时候,她该是失望的吧。

为什么他就只知道玩,只知道想着怎么逃过她的眼皮底下痛快地玩一场。丝毫不懂她的担心,不懂她的辛苦。

他终于出了家门,不曾想却掉入别人设好的陷阱里。

是他累了白莲。

要是他听白莲的,用心学本事,不养那狗儿,就不会被人劫持,就不会连白莲也保护不了……

“你这个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让你写信,快给大姐写信,让她得把绸缎庄给我,凭什么陈相和什么都可以得,我可是帮了忙的,快写……”

陈湘娟将笔塞到陈相富的手里。

陈相和得陈记织布房、染布房,她就要陈记绸缎庄。

他们姐弟要瓜分掉陈记偌大的家业。

他一动不动,脑子里全是白莲,眼前掠过白莲那美丽的身影、温和的声音,每一回忆起,他满心都是温暖。

白莲死了!

白莲被陈相和玷污了……

他依旧不动,陈湘娟气恼的抬腿就踹,“废物,快写!你再不写,我就废了你的手,陈相富,别以为我做不到,我可不是陈相和,我一定会做到。”她将他的手放在纸,可他不动一下,陈湘娟用脚狠狠的踩着他的手,使劲地蹂躏着。

痛,如冰锥刺心,似剔骨蚀魂,可是他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原来,他如此不好,连累了白莲,拖累了大姐。

是他害死了白莲,是他伤害了大姐。

他没吱一声,她又加大了力气,再用力踩,似要把那不写字的手踩成肉泥。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厉喝道:“湘娟!”马庆从外头进来,一把将陈湘娟推开,“你疯了!”

“大哥写信来,让他给大姐写信,早前那信,是找人模仿的,被大姐认出来了,必须得让他写信……”

马庆一把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将二爷交予聂廷,速带回江宁。”

正是陈相和的笔迹。

聂廷看了失魂落魄的陈相富,抱拳道:“二姑爷,我师兄让我来接二爷回江宁府,你们……怎么把人伤成了这样,要是大小姐见了,怕是要生气。”

“这个废物,前几日就会骂人,现在可老实多了。”

初见陈湘娟,陈相富骂得厉害:“你这个娼\人生的,忘恩负义,和你亲娘一个样儿,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男人……”

而陈湘娟一直是瞒着马庆的,不愿提她亲娘的事,可陈相富来了之后,马庆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住在马宅的翠姨不是赵氏的什么落难手帕之交,根本就是陈湘娟的亲娘。

一个无名无分的娼\人生的女儿,连个庶女都不如。

马庆很是气恼,可后来想着,现下正与陈相和合作,要是成了,陈相和答应给他们一笔好处,这件事就被他暂且搁下。

聂廷愣了一下:陈湘娟不是赵氏所生?

也难怪,要真是亲姐弟,陈湘娟怎会这样对陈相富,不给水喝,这大热的天,两天不喝水,就能把人给渴死。

不,陈相和答应过大小姐,不过薄待二爷的。

聂廷大喝一声:“来人,取碗水来。”

陈湘娟厉喝道:“不许给他喝水!”

聂廷道:“要是你们待二爷的不好,一钱也拿不到。大小姐为了救他,已经打算交出陈家大院、交出陈记……”

陈湘娟对马庆道:“这就要回江宁府?我们要绸缎庄。”

聂廷看了眼陈相富,“你们把他折磨成这样,怕是大小姐到时候又有话说了。你们别忘了大小姐有兴国公府可以依仗,要是她搬出周家人来,你们的麻烦就大了。还不给二爷准备羹汤、吃食,再备上香汤给他沐浴,这个样子是不能回江宁的,一定要让他调养好了……”

陈湘如虽是女子,但执掌陈家家业数载,定不会是个寻常的女子,要是瞧见有人把她弟弟折腾成这般模样,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马庆想说什么,陈湘娟此刻正在兴头上:“喝尿的废物,哈哈……我要告诉所有人,你喝尿的事,哈哈……”

她扬着头,张狂地大笑着,仿佛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在近来都得到了发泄。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娼/人翠仙与陈将达一夜宿酒生下的女儿,陈湘如就不再疼她,她还记得当年老夫人要打死她,那个拼死保她一命的姐姐,那样炽烈的爱、那等温情,足让她痴迷。

可现在,陈湘如不爱她了。

还说什么,在她心里陈湘娟虽重要,却远不及陈家和两个弟弟重要。

陈相富重要么?

那是因为陈相富要成为陈家的家主。

倘若,陈相富变成了废物,真正的废物,是不是就不再重要。

*

马庆与聂廷出了杂房。

“聂爷,我着人给你安顿客房吧。”

聂廷道:“不了,我还是住客栈吧,明儿我再来瞧二爷,人还是恢复好了,我们就可以回江宁府,这几日师兄还要与大小姐商量细节。”

陈湘如答应交出东西,陈相和正与她商谈法子。

马庆着人把陈相富扶到偏厢房,又备了清淡的吃食给他。

陈相富满脑子都是白莲的死,是陈湘如被陈相和等人要胁,被迫交出陈记和陈家大院。

他是罪人,是他无能累及了喜欢的白莲和大姐。

想到此处,他心头好恨,活着并不是快乐,而是耻辱,白莲因他而死,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此念一闪,他看着屋子里,外头站着两个守门的小厮,屋子里虽有小粥、茶水,他却再也感觉不到口渴。

死吧!若是死了,就能与他喜欢的白莲相会,哪怕黄泉路上,他也与白莲在一起。

他转身看了眼自己的衣袍,抓在手里,撕成了碎片,结成了布绳,往梁上一搭,只要他死了,一切都解脱了,陈湘如看不到他,就不会把陈记交给陈相和,陈湘娟这个贱人生的女子,就拿不到半钱的好处。

陈相富想着就觉得痛快,站在绣杌上,将脖子套进绳套。

砰——

绣杌倒地。

外头的小厮相视而望,其间一人往门缝里一探,顿时大叫起来:“大/奶奶,不好了!那个……他……”

陈湘娟正在屋里陪着马清莲,一听这声儿,把孩子递给乳娘就奔了出来,屋梁上,陈相富的身子正在空中摇摇晃晃,“快放他下来!”

陈相富落在地上,咳了两声,为什么不让他死!

“陈湘娟,你不是恨我么?我死了,你该高兴。”

陈湘娟抬腿就是两下,“废物,除了死你还会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再敢给我惹麻烦,我饶不了你!”

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坏了他们的好事。

要是陈相富死了,半分好处得不到,还会惹来**烦。

陈湘如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们做生丝生意亏了本,将几年来赚的银钱都尽数亏进去了,可马庭却大赚了一笔,现在马庭又风光了,整个府里的人都围着马夫人卢氏母子打转。

她要翻身!他们夫妻都要过回最风光体面的日子。

这个该死的陈相富,他不能死,更不能在他们没拿好处前死。

陈湘娟四下一扫,就看到一个丫头正在窗下做针线,缝的是她女儿的小裙子,目光便落在了地笸箩里,好一把锋利的剪刀!

她提着裙子拿了剪刀,又不能伤他,可是她最恨陈相富,是他坏了自己的事,是他挑驳了她与大姐的感情,是他羞辱她,是他让老夫人厌恶她……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陈湘娟从未像现下这样恨过。

她咬了咬唇,握着剪刀步步走近:“陈相富,你不是想死吗?我可告诉你,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写下《借契》就说你借了我十万两银子的赌资,那么今儿我就放过你!”

对,陈相和可以利用他,为什么她不能……

瞧,她多聪明,有了这借契,陈相富就得给她十万两银子。

有了银子,他们夫妻便能翻身,又可以在马府为所欲为。

陈湘娟厉声道:“将他给我制住,让他写借契。”

玉兔讨好似地取来了笔墨纸张,将东西放在案上,陈湘娟想到银钱,眸子里染上了血色,一把将笔塞到陈相富手里:“写!就写某月某日借苏州马门陈氏赌资十万两银子,届时定会奉还……”

陈相富恶狠狠地看着陈湘娟,“呸——”一口带痰的唾液飞向陈湘娟。

“混账!”

陈湘娟这些天都快要急疯了,无论她怎么折磨陈相富,他就是不肯服输,不写借契、不让他们得好处,凭什么不能?

她握起剪刀,一剪子扎下。

陈相富一声惨叫,但见左手背上血如泉涌,他一挥手,桌上的笔墨撒了一地,“恶妇!就算是杀了我,也休想让我写借契!休想!”

陈湘娟咬牙道:“不写,我就挑断你的左手手筋,要是你再不写,我就挑了你的右手手筋。这一辈子你已经是个废物,就让你废物得彻底些。”

恨,从未如此恨过。

她恨陈相富从小到大看不起她。

她何尝不恨陈相富的刁难。

几次三番,老夫人厌她,便是因他的刁难。

这样的弟弟,她恨得不如没有。

她不需要拿他当弟弟。

陈相富咬唇笑着,干裂的唇渗出了血丝。

是在挑恤么?

陈湘娟一把抓住他的左臂,寻觅着手筋……r1152

第319章 断筋

(ps:读友亲,鞠躬求粉红!该进入尾声,预计结时间在元月末二月初,攒党的亲可以开宰了哦。)

“啊——”陈相富一阵刺耳的尖叫,痛得几近昏厥,左臂除了痛,似乎在瞬间再也不能由使唤,甚至连握起拳头也不能。

“写借契!”陈湘娟叫嚷着,“再不写,我说到做到,把你的右手也给废了!”

陈相富忍住剧痛,突地一挥手臂挣开制住他的小厮。

陈湘娟不防,被一股巨大的力摔倒地上,她扬头看着发狂般的陈相富,只见他一转身就冲出了厢房。

“别让他跑了!”

这几声惨叫,已经吸引了外头的马庆,他快速奔出了院门,正撞到想要逃走了陈相富,一伸手就抓住了陈相富的左臂,鲜血淋漓。

陈相富抬腿踹来,又快又狠,正中马庆的裤裆,马庆痛呼一声,双腿并拢,“你……太可恶了!”

陈湘娟领着小厮扑来,一个合上院门,一个来能帮马庆。

然,陈相富虽自幼习武,可几日不进米粮、茶水,此刻原就体弱,再加上左臂有伤,没几下,就被他们几人再度控制住。

陈湘娟关切地问伸出手来,想扶住马庆:“夫君,你没事吧?”

马庆懊恼地推开,“狗急跳墙,是你把他弄伤的,你疯了么?要是大姐知道了,不会饶你。”

陈湘娟苦笑,“到了如今,你以为她会在乎我这个妹妹。”当初,她是如何求上门的,陈湘如却说什么也不帮忙。“既然没人在乎我们,那我们自己谋划荣华富贵。我要让他写借契,就写借我们十万两银子。”

马庆眼睛一亮,这样的主意他怎没想到呢,“十万两算什么,要写就写二十万两。”

“对!对!前不久大姐就给北方难民捐了近二十万两,陈家一定拿得出来的。陈相和会谋划,我们那份也不能少了。”

陈相富被他们绑在了太师椅上,想解开绳索,可是左手废了,根本使不出力,只有蚀骨的痛。

屋子里,只有马庆夫妇和他。

又有丫头送来了笔墨来。

马庆道:“二弟,你就写一纸借契吧,只要你写了,我们好吃好喝的侍候你。”

“马庆,如果你是男人就杀了我,杀了我啊!”

白莲死了,他们又拿他要胁陈湘如,这是他陈相富此生最大的耻辱。不求生,但求死。就让他死个痛快,到了黄泉路上,他就可以与白莲重逢。

“二弟,我们怎会杀你,还指望着你给我们好处呢,你就写了借契吧,你一旦写了……”

“休想!”

陈相富咬着牙,不就是折磨他么,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写,他已经对对不住大姐了,是他不争气,要是他再用心些,怎么会被人算计。

陈湘娟大叫一声:“写!”

他硬着脖子,不再说一个字:任他们说破了天,他也不会写。

马庆抬手,“娘子,你先出去,我来劝劝他。”

强的不成,现在是改软的么?

陈相富在心下冷笑。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着,陈湘娟一颗心揪得紧紧的,过了大半晌,才见马庆满是失落地从外头进来。

陈湘娟问道:“可写借契了?”

马庆摇头,“任我说了多少好话,他就是不吱声,也不拿笔!”

“这就是个软硬不吃的臭狗屎!”

陈湘娟定定心神,不是她在逼他,倒是他在逼他们夫妻,陈家那么大的家业,难道全要便宜了陈相和?

她进了厢房,陈相富的伤手已经被郎中给包上了,屋子里有股子药味。

是马庆派小厮请来了郎中,又着下人熬了药。

陈湘娟笑了一下,笑颜如花,甚是动人,“二弟”走近他身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可听说大哥都被大姐给控制了,她是找不到你的,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与大哥联手,更想不到我会待你‘不薄’。”

“大姐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大不了,我与她做不成姐妹,我比你更了解大姐,她看重情义了,就算我不是嫡妹,可也是爹的女儿。”她用手拢了拢头发,这次她打算自己劝说,“二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就把这借契写了,我好吃好喝地侍候你。”

她取了笔墨来,重新搁到桌案上,勾唇笑道:“听话,把借契写了,我们也不要多的,你就写二十万两的借契如何?这么点钱,对我们来说多,对大姐来说许就不多。你瞧她多大方,给北方那些难民都捐了近二十万两呢。二弟,写了吧!写了,我们都好说话。”

陈相富将脸扭向一边,被马庆灌了汤药,他现在已经没那么渴了。

这该死的天气,为什么不渴死他?

陈湘娟要真有本事,索性杀了他。

“别妄想捉人代笔,上回你们让人冒充我的笔迹就被大姐给识破了,哈哈……大姐可比你、我都聪明多了,哈哈……”

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屈服的。

男儿大丈夫,就得活得骄傲。

陈湘娟见他拿定主意,气得俏脸煞白,一声大喝,抓住他的后颈:“写!”

他无动于衷。

“陈相富,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写,我可是说到做到的,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就让你成为十足的废物……”

他不再说话,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他瞧不起她?

陈湘娟最怕的就是这种眼神,在陈家庄的五老太太家,五老太太总是不言不语,偏那眼里就蓄满了轻视。

“陈相富,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写不写借契?”

他硬着脖子,一副慷慨就死的从容。

“好!”不写么,她就不会再客气了,“废物!”她狠狠地啐骂。

陈相富依旧不看:“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想要我写借契,我死也不会写!”他声声是恨,做过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一死,死都不怕,还怕她折磨?

“啊——”他一声凄厉地惨叫,陈湘娟居然快速地挑断了他右手的手筋。

马庆听到声音,从外头奔了进来,看着这样的画面,他大呼一声:“陈湘娟!你……你疯了么?”

“既然他不肯写借契,我便废了他!陈相和得到的东西里也有我一份功劳,他要是敢不给,我便饶不得他!”

陈相富“嘿嘿……”笑了起来,没有痛楚,居然是一种痛快,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就这样冷冷地逼视着陈湘娟。

“这个疯子,宁可被挑断手筋也不写借契,他疯了、他疯了……”

疯的到底是谁?

是他么?

不是,只是他有自己的坚持,一旦认准的事,就不会低头,哪怕旁人的折磨。

陈湘娟是真的疯了,居然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在愤怒与嫉妒之中,先后挑断了陈相富的的手筋。

大姐要见到我平安才肯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哈哈……

一旦她见到我这个样子,绝不会给他们的!

他虽不能帮大姐打理家业,但绝不要给她添麻烦。

次晨,聂廷再来时,便看到双手包着布的陈相富,他被绑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目光变得呆滞又坚强,偶尔却自顾自地笑着。

聂廷怒问:“你们对他做什么了?”

陈湘娟淡淡地道,不该做却已经做了,到了这个地步,“他昨儿寻死觅活的,为了让他安静点儿,挑断了他的手筋。”

聂廷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美丽又狠毒的女子,却道不出“你疯了”三个字。

为了钱财,有多少人已失去了理智。

“着人给他好好治伤,我得与师兄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聂廷当天就给陈相和飞鸽传书。

陈相和看罢之后,气得把屋子里的桌案推倒在地。

*

孟江再不敢出现在陈家大院了,张威等人加强了巡逻,而林敢则带人继续寻找了大管家、二管家被抓走的儿孙。

当又一只飞鸽出现时,不等他去捉,一枚石子端端击中飞鸽,林敢像鬼魅一样出现,纵身一闪,捉住了鸽子,从它的脚环处取出了纸条。

上面,只得几个字“是否杀之?”

林敢勾唇冷笑,“这是陈将生的笔迹,大管家的孙子、二管家的两个儿子都在他手里。”他一转身,唤了心腹护卫来,“盯紧陈将生,火速救人。”

这是一只灰色的信鸽,红红的眼睛,一点也不怕人。

林敢冷声道:“来人,把这鸽子给杀了,我娘子正好可以补补身子,记得要清炖。”他回头看着陈相和,“二爷最好没事,否则就算夫人会饶过你,我和马管家也绝不会放过你。”

他一甩头,大踏步出了竹涛苑。

六月十六的夜里,下了一场暴雨。雷声轰隆,电光闪闪,将黑压压的夜空照得时明时暗。

陈湘如梦到陈相富一身是血,却笑得灿烂,步步向她走来,就如记忆里那般欢喜地唤着“大姐”,她心头一阵刺痛“二弟!”惊醒启眸,后背早已是冷汗淋漓。

王婆子一路快奔,手里掌着竹绡灯,“夫人,林护卫等人寻着大管家的孙儿、二管家的儿子了,已带回东院,现下安顿在东院客房。各处管事那儿都打了招呼,让他们出门结伴出门,就是他们的家人近来也要谨慎小心。”

陈湘如讷讷地回想梦里的情形,“我梦到二爷了。”

“夫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愿,陈相富平安无事,1152

第320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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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给陈湘如倒了一盏水,道:“下雨了,天就没那么热了。”

大雨倾盆,落在琉璃瓦上,传出哗啦啦的雨声,又从屋檐入流淌而下,化成了一条条的水帘、瀑布。

“大爷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绿萼近来把孩子交给了乳娘,回到陈湘如身边服侍,她着实有些不放心,虽有绿菱、绿芰,可这两个丫头的年纪到底小了些。

“夫人,大爷昨天出门后找了江宁府两大牙行的管事,又找了族里的长辈,二老太爷、六老太爷、族长、左长、右长做中人,说是照约定一手交人,一手拿房契、地契……”

“告诉张威、林敢等人,那日周围都得安排好了,要是发现情况不对,立马报官,就拿云麾将军夫人的名帖请丁知府捉人。”

一心救弟,却亦得两手准备。

现在可以肯定,二老太爷、六老太爷等人已经与陈相和沆瀣一气。

明天,她就可以见到被绑去一月半之久的陈相富。

天明之后,茗香茶楼已被包场了,偌大的一楼茶厅里,坐着从陈家庄赶来的二老太爷(前任族长)、六老太爷、族长、左长、右长等人……

除了他们,还有族里有些得到消息心下好奇的相字辈人,同样是相字辈,有的是小孩子,有的却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者。

江宁府两大牙行的管事也都到了,这是为了做中人、证人,一方交人,一方交出偌大的家业。

陈湘如此刻还在家里,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却是一点也胃口也没有。

慕容大嫂道:“一会儿还有大事要办,鸣弟妹就先吃些。”

陈湘如摇了摇头,“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二弟怎样了?昨晚,我梦到他遍身是伤……”不敢再说下去,心头一痛,真害怕那个梦是真的。

“你今儿见到二爷就知道了!”慕容大嫂依旧给她盛了碗羹汤,递到她面前,温和地道:“为了孩子,你也得吃进去,就吃一碗。”

自打回来,她寝食难安,每日都强迫自己进食。

刚用完晨食,陈相贵夫妇就来了。

“大姐,我也要去。”

赵珍儿道:“我也去。”

陈湘如道:“你们在家等消息,我会伺机而行。”

她不可以慌乱,她一定要救回陈相富,她已经做好了舍弃家业的所有准备。

陈相贵果决地道:“今儿我一定要去,三奶奶就留在家里。”

张威站在门口,与陈湘如使了眼神:准备好了!

绿萼怀里抱着一只盒子,陈湘如在慕容大嫂与王婆子的搀扶下出了周宅。

待她到时,茗香茶楼的人还真不少。

除了侍茶的小二,还有陈氏族里与两大牙行的人。

陈湘如到了尊位上,有人一早就备下了贵妃椅。

陈将生含着笑,左右张望一眼,问道:“大小姐,规矩还是再说一遍吧,今日大小姐自愿交出陈家大院的房契、陈记的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还有陈家大院祖上留下的田庄、田地等物,又老夫人临终前分给大爷的那份家业当着两大牙行的管事、陈氏长辈的面,要一并交给陈家大院的长子陈相和。”

陈相和含笑抱拳,颇是得意。

陈湘如道:“我必须先见到我二弟平安无事,我现在要见人,见到人后,我自会交出东西。我也是公道的,两大牙行的人可以验房契、地契,请吧!”

陈相贵的手探入怀里,他把自己分的那份家业也带来了,必要的时候,他会拿出来换陈家大院藏书阁内所有的书。

他捏了捏自己带来的房契、地契等物,在离陈湘如最近的地方坐下。

慕容大嫂则选择了静立在陈湘如的身后,一双警惕的目光审视着四下。

两大牙行的人一一查验完毕,对族长道:“族长太爷,东西都齐全了,这是我们列的清单,请你们过目。”

这么多啊!

他们都有一份的,这是陈相和答应过他们的。

一旦陈相和得到了,回头他们就该分好处。

众人不由得激动起来,这些东西但凡得到有一样,往后就不愁没有好日子过了。

陈湘如问:“你们要的,我已经带来,我要见二弟。”

正在这时,只听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们来了!”

陈湘娟提着裙子,带着月牙等人从外头进来,一身风尘仆仆,依然是刚赶过来。

绿萼一阵惊诧,“难怪我们找不到二爷,原来二爷根本不在江宁府。”

大管家的孙儿、二管家的儿子都寻回去了,是在乡下一处破庙里找到的,可是就是没寻到陈相富。任凭张威等将江宁府寻了个底朝天,怎么也没想到,陈相富竟被马庆夫妇给藏起来了。

陈湘如知道陈湘娟的自私,却不曾想到她会与陈相和联手。失算啊,但凡陈湘娟念及她的半分好,也不该做这事。

陈湘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目光停凝在陈湘如身上:肚子奇大,脸上还有妊娠斑,原就长得不如她好看,现在更难看了,裣衽行礼道:“见过大姐!”

陈湘如面带寒冰,冷冷地扫过陈湘娟,“有些日子没见到二妹了。”

“也算是我和马庆命大,大姐不肯帮我们,那个难关我们还是挺过来了。”挺是挺过来了,可马府最得宠的人变成了马庭夫妇。她曾是那样的敬重陈湘如,视她为自己最亲的人,没想最后陈湘如却不管她。最初因嫉成恨,现在又是因爱成恨。

陈相和问:“人呢?”

陈湘娟答道:“人带过来了,陈相和,你可是答应我们的,到时候把陈记绸缎庄给我,现在我就要陈记绸缎庄。”

那东西,现在抱在陈湘如怀里的。

谁敢去抢!

陈湘如的身边还站慕容大嫂,又有裴勇满是戒备地扫着众人。她身边的护卫武功高强,陈相和在外学了几年武功,却根本打不过她身边的护卫。

陈相和道:“先把人带来,她看不到二爷平安,是不会给东西的。”

两相僵持,各不相让。

聂廷已带了穿戴齐整的陈相富从外头进来,陈相富面容苍白,虽衣着光鲜,却难掩颓废。

“二弟!”陈湘如起身,满是疼惜地看着他。

陈相富看着陈湘如,两分呆滞,三分倔犟,却又有五分悲怆,只不说话。

裴勇道:“二爷,你说句话,这些日子可过得好?”

这一句话,似提醒了陈湘如,“相和,要是我二弟有个闪失,你就别想得到陈记颜料秘方。”除了这个,旁的他们也休想得到。

慕容大嫂朗声道:“二爷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他们控制住了你?”

聂廷走近陈相富:“说,说你没事,只要说你没事,回头我们就把解药给你。”

陈相富勾唇笑了,想用死来控制他么?

他早已不怕死,陈湘娟和马庆折磨他那么久,他可没有服过软。

他突地道:“大姐,陈湘娟和马庆、陈相和三个人……”

陈湘娟厉斥道:“你不要胡说!”

聂廷低声要胁道:“你想毒发而亡么?这可是能令人肠穿肚破的毒药。”

陈相富定定心神,“他们挑断了我的手筋!”

喜怒不惊的陈相贵顿时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陈湘娟与陈相和,好生歹毒,居然挑断了陈相富的手筋。

陈湘如将怀里的盒子交给了慕容大嫂。

裴勇用手打出一声哨响!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肃穆而宁静,落针可闻。

陈相和突地哈哈大笑,“陈相富,我还真是小窥了你,你不想要解药了,要是没有我们的独家解药,你就会肠穿肚破而死。”

陈相富却扬头笑得比他更张狂与无畏,“死……我现在这样,还不如死呢!陈相和、陈湘娟,你们狼心狗肺!陈湘娟,你和你亲娘、怡香楼的娼/人翠仙一样,都是卑鄙无耻之辈。

陈相和,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得到陈家的家业……大姐,别相信他们的话,陈氏族人早就被他们买通了,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我们陈家大院祖上几代供你们吃、供你们喝,可你们却帮衬着陈相和、陈湘娟毒害陈家嫡子。”

聂廷此刻拔出了宝剑,架在陈相富的胸前,“陈大小姐,立马把盒子交给大爷!”

陈湘如微眯着双眸,只见外头“倏——”的一声,飞入一枚飞镖,与此同时,一枚石子也穿窗而入,聂廷来不及叫嚷,身中飞镖,手臂一麻,倒在地上。还来不及呼救叫痛,整个人就抽搐起来,嘴里冒出白泡,一道白影一掠,屋里顿时香风四散,却是沈无争摇着柄折扇,嘴里啧啧道:“这么精彩的戏,怎能少了我沈无争。”

“周八弟妹,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你原本长得不好看,这怀了孩子后,啧啧……倒还有了几分风韵,哈哈……”

明明更难看了!陈湘如自己都不敢照镜子。

孟江惊骇大呼:“聂师兄!”

裴勇快速带走了陈相富,将他护在陈湘如的身边。

陈相和看着地上抽搐的聂廷,“是你用飞镖伤人?”

沈无争摇了摇头,“那石子是我打的,飞镖不是。”

不是沈无争,那是谁?

就在此时,却见外头进来一人,不是周六还有谁?

“是我!”他大摇大摆地进来,勾唇笑道:“八弟妹到底是我们周家的人,有人算计我们周家人,我岂有不帮忙的道理。”他走近聂廷,用手踹了两下,“这可是天下闻名的牵机,瞧来这药当真名不虚传,只用了一滴就有这等功效。”

牵机,相传宋代赵光义便是用此毒赐死了后唐主李煜,是宋时的四大毒药之一,无色无味,1152

第321章 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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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传来了如潮的脚步声,只听有人大喝道:“快!快围住茗香茶楼,有人私通汪洋大盗,残害嫡子,罪大恶极……”

族长等人面面相窥,他们是想分一杯羹,可不想在这儿断送自己的性命,更不想蹲大狱。

陈湘如扫过两大牙行的管事,“二位管事今儿也做过见证,陈家老夫人在世时,曾立下了一份遗书,上面明确地说过三位爷当分得何家业,你们也帮忙瞧瞧。”

她的面容阴暗得似要随时发作,就像六月变幻的天空,含着一场难料的狂风暴雨。

这是要分家?陈相和早就知道陈湘如心善,明明胜的是他,可现下已经有人痛下杀手,聂廷是不成了,牵机原是无解之毒,必死无疑。

陈相和问:“大姐是想分家么?”

“分家?”陈湘如冷笑了一下,她不敢看陈相富,一个好好的人,竟被陈湘娟、陈相和挑断了手筋,这个仇她必须得报。

她是心善,但她的善良也只对善良之人。

对于凶恶之人,绝不能有半分的轻饶。

两大牙行的管事瞧过之后,道:“是陈家老夫人的遗书。”

陈湘如点了点头,“陈相和残害嫡子,手段毒辣,请丁知府按律查办。其名下产业,我们姐弟不要,变卖成银两后捐给北方流离失所的战乱百姓。”

她字字吐出,惊得陈相和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之前,陈湘如答应得很好,可顷刻之间,一切都变了样。

白衣秀士沈无争像个幽灵一般凭空出现,就连周六也跳出来横插一手。

她不紧不慢,云淡风轻地道:“这变卖之事,就有劳两大牙行寻到合适的买主。”

茗香茶楼的外面,被官兵团团围住。

林敢一身锦袍,抱拳道:“夫人,丁知府已派出官差捉拿罪犯。”

陈湘如一抬手,“捉拿犯人陈相和下狱,送丁知府按律察办。”

外头有官差应了一声,进来抓住陈相和。

孟江见状,扭头欲逃,只见周六衣袖一挥,从里面射出一枚飞镖,中者必死,孟江只觉浑身如拆骨般地刺痛,倒在地上抽畜吐白沫。

“陈将生,一介奴婢,伙同庶子欺凌嫡子,谋夺主家财产,罪不容恕!”

陈将生顿时跳了起来,大喝:“你……口出狂言,我今儿是你们姐弟请来作证的。”

“陈将生,你莫不是忘了,数年前,你因算计陈记绸缎庄获罪下狱,昔日可是我陈家出的赎罪银子,照大周律例,谁出赎罪银子此囚便是谁的奴婢,我的手里有昔日官府开的赎身契,铜钱五十,你的身价还当真不菲。”

要不是陈将生,陈相和哪里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只是一直以来,陈将生却忘了这岔。

这女子一直按捺不动,便是在等着这个机会么。

陈湘如勾唇一笑,“六堂兄,难得你今儿站出来帮我,陈氏在这儿多谢堂兄。陈氏自愿把惹事的奴婢转赠给六堂兄做下人如何?”

陈将生……

瞧这模样也是有家资的。

兴国公府六房是庶子,其名下子孙也过得紧巴。

周六自然明白陈湘如的用意,不由笑道:“八弟妹,我……我怎好夺你的下人?”

“不就是一个下人罢了,大周律例,下人的家财也是主家的。”她往怀里一掏,便拿出一张《赎身契》来。

周六大大方方地接过,“既是只得五十的奴婢,我就笑讷了。”

陈将生大嚷道:“湘如侄女,我还你五十!”

她不语。

“我还你五百!”

她还是不语,眼里只有狠决。

想联同陈相和算计他们姐弟,她岂会心软,只要负了他们姐弟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我给你五百两银子。”

周六厉喝一声,“来人,把这奴婢带回兴国公府,妈的,就是个下人,穿得比老子还好,把你身上的华衣剥了。从今儿起让他养马、打扫马槽。”

陈湘如把一个只得五十买来的下人给了周六,实则是把陈将生全家的老小及他所有的家财都给了周六。

这对周六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钱财。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里,裴勇在孟江、聂廷的身上寻觅一番,从身上找出两只瓶子里,闻了又闻,确定之后,将一枚解药喂到了陈相富的嘴里。

再厉害的毒药,下毒者为防万一,就会再备解药。

二老太爷站起身,赔了个笑脸,“如孙女,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陈湘如沉吟着,眸露寒光,“当年四老太太被沉塘,而身为奸/夫的二老太爷却没事,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那奴婢陈将生与你长得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玷污本族妇人,你身为长辈却知规犯规,当罪加一等。”

六老太爷、九老太爷今儿是瞧出来了,一早是陈相和对付陈湘如姐弟,可现在却是功亏一篑,被她抓住了机会反击。

要是再不站在她这边,怕是就要惹祸上身。

周家的人出来了,虽只是一个周六,可也能证实周家人的态度。

这个陈相和,不是说周家人都被他买通了么?

可恶!

这根本就是骗人的。

九老太爷道:“如侄女,二老太爷犯了重过,我们当安族规重处。”

“一句重处就完了?”陈湘如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们姐弟好欺负,二弟被捉,你们几个老东西是一早就知道的,还帮着他四下藏人,害得我寻不着二弟。如果陈将生、陈相和二人是主谋,那么你们二位便是帮凶。

父亲离逝,这么几年,我们陈家大院出钱给族人修建新房、出钱接济族中弟子读书、修缮祠堂、修补族学……甚至有人,因着我们陈家大院过上了富足日子,可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却帮衬恶人害我二弟!

此仇不报,我陈氏誓不为人!

我们姐弟要分支单过,再不会拿一钱来接济此等无情无义之辈!”

右长原是个屠夫,顿时跳了起来,大叫道:“你……你这个不孝……”

陈湘如挑眉打断他的话,“不同意?好啊!你们几个是陈将和的帮凶,他是残害嫡子的大罪,你们最少也得流放八百里,哼!你们索性就在异乡他地度过余生。”

她能抬这个大字不识的屠夫做右长,同样也能让他翻身成囚犯。以前他们姐弟对族人已经够宽厚,他们的仁厚在族人看来就是软弱可欺。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纵容。

一转身,对外头喝道:“还不把他们几个押下去!”

立时,进来几个官兵,押了族长、二老太爷、左长、右长等人匆匆离去,其他有想分一份好处的、也有来瞧热闹的,更有趁火打劫的陈氏族人,此刻看到陈湘如挑眉、瞪眼,一个个吓得连连后退,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婆子,着人请李郎中给二爷瞧伤。”

陈相富轻呼一声“大姐”,“白莲她……”

“先回去养伤!”她不敢想陈相富被挑脚筋的事,目光却冷冷地落在陈湘娟的身上。

她身子微颤,“大姐,是陈相和干的,与我没关系……”

陈相富正要走,厉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她逼我写二十万两银子的借契,我不肯写,她就让小厮把我捆住,生生挑断我的手筋……”

陈湘如眸子里全是一阵精光,她不想害人,可偏有人来算计她,还害得她最看重的弟弟被人挑断手筋。

马庆见官兵陆续带走众人,不敢进来,又不敢离开,只躲在拐角的马车里。

正看着,便见有官兵走了过来,跑不是,躲不是。

官兵问:“做什么的?可是残害朝廷命官的贼匪?”

马庆低垂着头,只盼着没人认识他,然,就在这时只听一个陈家的小厮道:“哟,那不是苏州马大爷么?是与陈大爷一伙的。”

官兵一听这话,几人奔了过来,团团将马庆给围住。

不多会儿,官兵将马庆带到了大厅。

官兵早就听说这陈家大院的大小姐出手阔绰,押了人来,多有讨好之意。

陈湘如一抬手,绿萼取了银钱赏他们道:“劳几位差爷费心了,拿去吃几杯茶。”

不是几两,直接就是两张银票,各有十两,这等阔绰的可谓少之又少。

陈湘如,不仅是陈家大院的大小姐,还嫁了一个好丈夫,在北方屡建奇功,便是皇帝也颇为赞赏,更重要的是,她的婆家是兴国公府周家,这是江南数一的皇亲国戚、大权贵。

官兵们谢了赏,欢欢喜喜地离去。

陈湘如起身道:“二弟,你个人的仇得靠你自己报。

死,有时是一种解脱,而生不如死,才是真正的报仇。

你要记住,你要是因此委蘼不振,就中了仇人的诡计。

越是逆境,你越要活下来。

别让我和白莲失望。直到死,白莲想着的还是你一个,她临死前说,她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便嫁给你为妻,我相信白莲没有爱错人。”

虽是对陈相富说的,可陈湘如却是满腹的愤怒。这些个歹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联起手来残害她的二弟,陈相富就算顽皮、贪玩,可他本性善良,他还不满十五岁啊,这些人就挑断他的手筋,毁他一生。

怒,如海潮翻滚、角逐,难以平息,而她因为自己有孕在身,1152

第322章 可续筋(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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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娟重重跪下,惊叫道:“大姐,我知道错了!大姐……你原谅我这回,你忘了么,你曾经有多疼我……”

陈湘如恍若未闻,对林敢道:“你陪着二爷,我们得回府了。”陈湘如突地扭头,冷冷地看着身侧的族人,“回去告诉族人,我们姐弟要在东河镇另开一支,会在相字辈、维字辈的族里挑几户迁至东河镇,至于那些狼心狗肺的族人,从即日起,我们陈家大院将不会再过问他们的生计,也休想从我们陈家拿一钱。”

蓦地转身,她在王婆子与慕容大嫂的搀扶下离去。

陈湘娟快速起身,想跟着出来,却被陈家小厮给阻了回去。

她害怕,明明可以分到绸缎庄的,可转瞬之间,一切都发生改变了。

“大姐!大姐,你帮帮我这回……”

她没有回头,停下了脚步,“陈湘娟,昔日在马宅,我曾与你说过,二弟、三弟还有湘妮、问梅及我的夫君等人,都是我最看重的人,你若是伤他们,我绝不会原谅!

你挑了二弟的手筋,我……绝不会原谅。

二弟,你想做什么请便!”

顷刻之间,沈无争、周六出来搅局,一切都陡然转变,早前被动的,顿化主动,掌控大局。

陈相贵沉默了太久,却在今日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陈湘如,或者说是一个被触怒的陈湘如。

只要寒了她的心,她一样可以做得果决、无情。

陈相贵道:“二哥,身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残。就如陈湘娟,被恨蒙住了双眼,被嫉妒埋没了良知。忘了大姐待她如何宽厚,才做出骨肉相残之事。如果你也是如此,就和她没什么差别?”

陈相富狠不得杀了陈湘娟,厉喝道:“难道……我的双手就这样被废了?”

他恨不得、恨不得她立即死了才好。

他一声喝问,眸子里蓄着血色,咬牙切齿地怒嚎。

陈相贵轻叹了一声,“一会儿早些陪二爷回家。”

有人应答“是”。

陈湘娟与马庆被困中央,陈相富一句令下,下人们抓住了成庆夫妻。

陈相富要报复回来。不仅是替自己报仇,也要替白莲报仇。

陈湘如只觉浑身疲惫,陈相富所受的伤,她感同身受,甚至比自己受这伤痛更要痛心。

陈相富拿定主意:学着早前陈湘娟待他的模样,甚至是加倍地对付他们。

他冷笑着:“写借契,你们夫妇因赌资之故,借我二十万两银子……不,十万两,只需十万两。马府和你们就会变得一无所有。写!”

他们是如何逼他的,他今儿就怎样逼他们。

可陈湘娟不是陈相富,她不肯写。陈相富就令人拔下她头上的钗子,狠狠地在她手背扎下一个血窿。

陈湘娟疼得鬼叫一通。

陈相富阴冷着眸子:“马庆,该轮到你了。”

“是这贱妇害你的,是她……”

陈相富摇头,“可你是她的帮凶。”

所以,他们俩都该罚。

他学着他们的样,把他们两夫妻绑在椅子上,周围还有在看热闹的族人,亦有茗香茶楼的看众。

陈相富使了个眼色。那小厮原是与陈相富一起长大的,看到陈相富手筋被挑。心下正暗恨,此刻得了陈相富的暗示。抓住马庆的手,拿着钗子,又是一下,一阵钻心的刺痛漫上心头。

他微眯了一眼,没有半分的怜惜,白莲、双手都是他最看重的,可是他们却将他毁了。

只因为,他拥有了太多的家业,庶子、庶女便要联手害他。

“香炉!”

小厮急忙应声。

陈相富道:“我数到五,要是他们不写借契,你……就把女的左手手筋与男的左手手筋给挑了。”

一侧的裴勇竟没有要劝说的意思,怀抱一柄宝剑,面无表情。

小厮面露难色,“二爷,要是挑了马大爷的,马府会不会找来?”

陈相富苦笑着摇头,“大小姐是个行事会留一手的人,当年大小姐会把马家的借契全当成陈湘娟的陪嫁,一定还留有后手。马夫人昔日为了几千两银子,就把她的亲生女儿嫁给苏州知州孙家长子做填房妇,可见马家凉薄。

别说是挑了他的手筋不敢追上门来,就是我要了他的命,马家也不敢放一个屁。

至于陈湘娟这个贱女,不过是我父亲被前任族长算计,酒醉之后,将怡香楼的娼/人扮作母亲,这才生下陈湘娟这贱女……”

族人们一个个听得耳朵竖立,以前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原来并不是赵氏所生,而是陈将生醉酒后与一个娼/人生的,这可真是意外!

立有人叫嚷道:“相富,我们陈家可不容此等女子,这等卑贱,我们不认!”

“对,我们不认!”

“我们陈家血脉清白,不认娼/人生的贱女。”

这哪里是表达不公,分明就是为了讨好陈相富。

陈家要另开一支,他们都愿意跟着陈相富兄弟走,这样就有好日子过了。

这一次,族里的几个老不死的触怒了陈家大院的姐弟几人,怕是没这么这容易善了。

陈相富扬头笑道:“马庆,庶子的眼光果然低贱,不珍惜尊贵的嫡女,倒偏爱披着嫡女外衣的贱女,哈哈……”

他们给了她多少欺凌,他都要还回来。

他不会再逼问的,他会给他们更多的痛苦。

“来人,把马大爷夫妇绑回陈家大院,对了,就关到桂堂的杂房里。”

他不会就这么结束,就像他们折磨他一样。他要好好地报复回来。

慕容大嫂一脸忧色,她虽曾征战沙场,可今儿陈湘如的果决如斯。让她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女子,“一会儿请郎中入府给你诊脉吧。”

那么多人在背里联手要谋夺陈家的家业。如若不是陈相富被伤害,她是不会反目的吧。

陈湘如已经答应了交出所有家财,可他们竟还对陈相富下毒手。

“我没事。”她的声音,分明有些哽咽。

陈湘如不敢再看慕容大嫂,眼泪早已化成了溪流。

“鸣弟妹……”

慕容大嫂一时找不到可以宽慰的话。

“湘娟并非我娘所生,但我娘是拿她当自己所生一样的好……”

陈湘如细细地讲出陈湘娟的身世秘密,老夫人在世,许是为了陈家的名声。又或是为了成全赵氏的贤惠,一直没道破陈湘娟身世的事,不管什么原因,但陈湘娟伤害陈相富,这让她无法容忍,更无法原谅。

她讲罢之后,又道:“我娘临终前,给湘娟留了一份体面的嫁妆。

没想到,竟然是她与陈相和联手算计二弟。

大嫂,二弟才十四岁。现在手筋被挑,不能拿剑、不能动笔,人虽活着。却已经被毁了。

我好难受,心好痛、好痛,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又如何宽慰二弟……”

借一回慕容大嫂的肩,陈湘如轻轻地哭出声来。

怎么可以这样残忍,陈湘娟居然挑断陈相富的手筋,将他变成了废人。

陈相富有恨,她不想劝,因为她也一样恨着陈湘娟和陈相和。

她可以原谅他们联手谋夺家业。但无法原谅他们所做的一切。

本是姐弟,为何要这般相对。

族人可恨。不念这许多年来陈家大院对他们接济、帮衬,居然落井下石。与陈相和一道算计、谋夺。

“鸣弟妹,你比我想像的要做得好,换作是我,怕是弟弟伤了,家业也没了。”

慕容大嫂说的是实话,她打仗还有两下子,可要面对这等复杂的争斗,当真是应付不来。

“大嫂,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二弟,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如果她再回来几日,是否陈相富就不会被劫持。

虽然,她知道这局是陈相富与陈将生等人一早就设好的,可她总是怀着侥幸,只要她再回江南,陈相富就不会遇到这样的,饱受折磨,被人挑断脚筋。

回到周宅,陈湘如令李老郎中去给陈相富瞧伤。

王婆子领了李老郎中到安好院花厅给陈湘如诊脉。

“李老郎中,我二弟的伤势还能好吗?”

李老郎中沉吟片刻,微捻着胡须:“夫人不可再动怒伤神,这于胎儿不利。”

她能不担心么?这家里乱成了一团,自她回来,她就没有睡个好觉。

绿菱急道:“李老郎中快告诉我家夫人吧,你不说,她会更担心的。”

李老郎中道:“宫中有位薛太医,早年曾替一位皇族世子续过脚筋,后来听说已痊愈,夫人不妨把陈二爷送到京城治疗,许还能康复!”

也就是说,陈相富被挑断的手筋,还有法子再重新恢复。

断过的脚筋能续,这手筋自然也能续。

陈湘如喜出望外,道:“多谢李老郎中!”

“陈二爷的伤不宜久拖,越早治疗,对康复也越有利。只是夫人,心事郁疾,又疲劳过度,照理这个时候应是胎像稳妥之时,可是……”他轻叹了一声,“夫人再这样难以安心养胎,怕是孩子出生之后会很瘦弱,夫人还得多吃多休息……”

慕容大嫂也听出李老郎中的言外之意,这要是再不好好休养,怕对孩子不利。

王婆子忙道:“李老郎中,你瞧我家夫人都吃些什么东西为宜?老婆子倒会些厨艺,好做了给夫人吃。”

李老郎中沉吟一阵,“我写几样,你照着做给夫人吃,许对她的身子有益。”

因李老郎中的年纪大了,早年又在宫中当差,是江宁府名气最大的郎中,原是不出诊的,但周宅每次都备了轿子请他过来,他也不好相拒,只得过来了。

开了方子,又叮嘱了慕容大嫂和王婆子一番,李老郎中坐着周宅的轿子回去了。(未完待续)r466

第323章 族叔为奴

绿萼道:“夫人安心养胎,旁的事就交给奴婢。”

慕容大嫂道:“李老郎中说二爷的伤能治,那就一定能治的。鸣弟妹尽早劝二爷入京治伤,我再与翁爹写封信,让他给圣上求份情,请薛太师给二爷治伤。”

陈湘如突地忆起,慕容大嫂一早说好,待护送她平安抵达江宁,就要前往京城与父母、长子相聚,可现在因她这体弱的身子,慕容大嫂一直没提离开的事。

“我倒忘了,大嫂要往京城的……”

莫名的,有些伤感,又有些不舍。

慕容大嫂道:“我不去,等你平安顺遂地生下两个侄儿,我再离开不迟。要是看不到你们母子平平安安的,我走也走得不安心。你刚吃了药,就回榻上睡吧,什么也别想,这家里还有三爷夫妇,你还有我。”

陈湘如被王婆子和慕容大嫂强行扶上了凉榻,慕容大嫂给她掖了被子,王婆子让绿菱给陈湘如打凉扇。

不知是药的缘故,亦或是看到陈相富平安归来,陈湘如闭上双眸睡着了。

*

周六公子回到兴国公府,让小厮押着陈将生。

正走着,迎面遇上周六夫人,心头一紧,“小六”她细细地审视着陈将生,这大热的天,押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还只着亵裤,光着身子,可瞧这人的打扮、长相,又似富贵人家的,“你又给我惹事了?”

周六公子轻呼一声“娘”,笑呵呵地道:“这是八弟妹家的家奴,恶奴欺主,八弟妹不要了,转给了我,喏,我可是有官府开的《赎身契》的,我回头就拿了这《赎身契》去官府换办《卖身契》,这恶奴家里还有些有家资,现在全都是我们的了。”

周六夫人听得云里雾里,留了个小厮问话,小厮便把前前后后的事给周六夫人说了。

周六夫人惊道:“八奶奶早就有《赎身契》,却一直没吱声?”

小厮一脸茫然,“今儿八奶奶把那恶奴的《赎身契》给我们家六公子了,这恶奴就是六公子的,六公子说,依照大周律例,奴婢的人是主家的,奴婢的财物也是衣家的。”

换句话说,陈将生的家业、田产、店铺、家里的婆子、丫头、小厮,连带着陈将生的妻妾、儿女全都是周六公子的。

周六夫人问:“这个叫陈将生的有家业?”

小厮笑道:“六夫人,小的听说他有田庄、店铺,这家里的家产加起来,没有二万两白银,这一万五千两白银还是有的。”

这么多!

周六夫人眼珠子一转,这摆明了就是陈湘如要帮衬他们家,才把这么个人给了周六公子当奴才,手头有《赎身契》,他们就是陈将生的主家。

回到六房院里,周六公子令人给陈将生穿上了奴才的短褂,头上戴上一顶灰白色的布帽,朗声对自己院里的管事道:“这个老奴叫陈将生,不过他也不配姓陈,从今往后更名为狗生,狗嘛,自然是汪汪乱叫的狗,意为从今往后,他得像狗一样生活。”

陈将生一脸怒容,却不敢发作。

周六公子道:“打,给本公子狠狠地打,敢这等瞪视本公子!”

管事应答一声,挽起衣袖左右开弓,耳光响亮,直打得陈将生眼冒金星。

狗生,从今往后,他竟得了个这样的贱名。

“让他长长记性,要再不知矩,先饿他一天!带下去好好地教教规矩,明儿一早,本公子要到乡下把这恶奴的家财都收回来。”

好似,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东西。

陈湘如好啊,他今儿跑去帮忙还真做对了,平白就得了一笔家财。

这可是他自己挣来的,六房原就没什么进项,这回算是大赚一笔。

周六公子沾沾自喜着,别人再有,那也比不得自己有哇。

陈湘如把这人给他,除了给他一笔外财,还有要借他之手惩罚狗生的意思。

周六夫人进了院门,脚步匆匆,唤声“我的儿”,忙道:“那恶奴的家财可都到手了,万一他家里得了消息,走漏消息就白忙一场。”

周六公子拍了一下脑袋,顿时大叫着:“来人,去陈家庄!”

当陈氏族人们陆续回来时,族长、二老太爷、六老太爷、左长、右长通通下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地传开了,还有陈将生已被降为奴,成了周家奴婢下人的事也传开了。

至于为什么成奴,那是因为数年前陈家大院的大小姐曾触犯律法的陈将生交过赎罪银子,照着规矩,若是自家交赎银,那便是自由身,倘若是别人交的,那就变奴婢下人了,拿着那《赎身契》是可以换成官府认可的《卖身契》。

当陈将生的妻子听到这事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长子忙道:“娘,快收拾值钱东西逃走,再晚,连我们都入奴籍了!”

父亲是奴婢,所生的儿子、女儿也会是奴婢,就连他的妻子也是奴婢。

这意味着,全家都变奴婢了。

一家人正手忙足乱收拾东西,就听外头有人在大喊:“将生媳妇,你家来人了!”

周六公子骑在马背上,带了十几个抄着棍棒的小厮,又有十名官差跟着,他扬眉笑道:“把狗生推出来,让他认认,这是不是他的家人、儿女,若是,现在都是本公子的了。”

狗生被打了一顿,脸上一片红肿,眼睛便显得更小了,他微眯着眼睛。

将生妻一看,“呜哇!”嚎啕大哭,一把抱住狗生,“老爷呀,我劝过你多少回,与你说过,叫你别招惹陈家大院的人,你偏不听,这回……竟让我们全家都变成奴才了,呜哇……”

周六公子厉声道:“你们哭个丧啊?来人,把陈宅里所有人都给我赶出来,从今儿起,这宅子是本公子的,遵照大周律法,奴婢下人是主家的,他们的东西也是主家的。”

就是昨儿,还仗势欺人的陈将生,今儿午后就变成别人的下人了,全家都成下人,尽数入了奴籍。

陈将生的长子此刻义愤填膺:“陈湘如那个贱妇!是她害的,是……”

还没骂完,就被一个小厮“啪!啪!”就是两记狠重的耳光,“大胆,竟敢辱骂主家奶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陈将生恨陈湘如,周六公子可从心眼感激陈湘如的大方,“对那些个不懂矩的,就贱卖给牙行,至于懂晓规矩的么,可以暂时留下来,我新置的田庄、店铺上还需要帮手。”

这陈宅是座体面的二进院子,再加上陈将生名下的那些产业,都落到周六公子手上了。

不到半个时辰,周六公子将陈将生家里里外外翻了一个底朝天,所有值钱的物什被搬到了马家上,他又逼着陈将生家的管家交代出陈将生有多少产业,田庄多少,位于何处,店铺几何又在何处等等。

管家不敢不说,想着大势已去,自是老老实实的说。

狗生想训斥,可刚一开口,就被身边的小厮使劲地打脸,直打得他整张脸肿成了猪头,就连舌头都因为发肿麻木。

将生妻还在那儿哭,想学当年的四老太太,周六公子说了句“吵死人了!”早前被欺的一个丫头竟走向前去,啪!啪!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将生妻愣了:好大的胆儿,这丫头竟敢打她。

周六公子笑眼微微:“不错,你这丫头很机警。问问狗生媳妇,地契、房契都在何处,交出来,我记你一功,让你做大丫头。”

那丫头笑得更欢了,大声喝问:“狗生媳妇,你把六公子的地契、房契藏哪儿了?”

平时装模作样,这会子周六公子也露出少有的纨绔、恶霸模样,阴阴地笑着,看着这二进的宅子,在心里盘算着他值几何。

次日,周六夫人就唤了牙婆入府,将周六公子带回来的那几十个下人,将看着不顺眼的统一贱卖,这里面亦包括狗生的几个儿女、姨娘,更有早前将生家的得力下人。

但,狗生、狗生媳妇与他们的嫡出子女皆入奴籍,成为小厮、丫头,狗生媳妇母女俩被送入兴国公府浆洗房当差,整天有洗不完的衣衫;狗生的嫡次子被送到庄子上当农夫,;长子因为口齿伶俐,被周六夫人认为“没有规矩”,以三两五钱银子的价儿贱卖;那几个上了年纪还有几分姿色的姨娘,每人卖了六两银子,听说这样的姨娘要是买到北方边城去,又能生养,也有武官们竞相着纳娶。

六房忙得欢,正笑眯眯地数着贱卖下人的银钱时,周七夫人带着他长子媳妇就到了。

周六公子因为帮衬陈湘如,平白得了一笔家财,说起来还是名正言顺的,羡慕得四房、七房的人险些没瞪出眼珠子来。

周七夫人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偏周六夫人打着哈哈,“早前八侄儿媳妇买了个下人,这恶奴欺主,与陈家大爷合伙算计陈二爷受了重伤,八侄儿媳妇一恼,便将这恶奴送给我家小六了。就是这么个事,嘿嘿,这不,都得把事办好了么。”

一句话:我们不是仗势欺人,更不是行恶,而是恶奴欺主该有的惩罚,支字不提六房得了笔意外之财。

真没想到,狗生名下竟有一座大田庄,有一千余亩,陈家庄里还有近二百亩良田,名下还有十来家店铺,虽在小镇上,那也是铺子不是,1152

第324章 劝阻

周七夫人没套出话来,婆媳两个出了门,道:“回头去周宅瞧瞧,只给一个恶奴,哪里冒出来几十个下人的,你瞧那几个长得清秀好看的没,半点都不像下人。”

陈湘如一觉醒来,已经午后时分,有王婆子捧来了药膳汤来,既可保胎,又能养生的,陈湘如念着绿叶有孕,让绿菱给她送了一碗去。

绿菱进入花厅,轻声道:“夫人,二管家求见。”

陈二管家进了屋,身后跟着两个与他眉眼有几分神似的男子,“快谢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她伸手虚扶一把“快起来!”

王婆子将陈二管家父子扶了起来。

陈湘如又道:“你们回各处当差去,只要你们好好干,陈家亏不了你们。”

陈二管家道:“早前的事,是老奴不是,还请大小姐责罚。”

“你也是迫不得已,你两个儿子被他们劫持,要是不听他们的,他们的性命就保不住。陈二叔,西院里还有下人是陈相和的人,你替我寻出来,这等吃里扒外的不留也罢,一并贱卖。”

陈二管家迟疑了片刻。

绿芰道:“夫人,三奶奶已清查了西院,寻出一个婆子、三个丫头又有一个小厮,一会儿就着牙婆领走。”

陈湘如微微点头,“取几两银子来。”她赏给了陈二管家的两个儿子,“此次你们受惊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是。”

绿菱送走了几人。

却见柳婆子一路快走过来,欠身道:“禀大小姐,陈家庄的几位老太太求见!”

陈湘如摆手道:“告诉她们,近日我谁也不见!她们若是不想走,就请便。要是给我添堵,本夫人不介意请他们也到大牢里住些日子。”

柳婆子凝了一下,低声道:“那陈家庄的五老太太呢?”

“她?”

老夫人在世时,与这五老太太原有几分交情。

陈湘如站地起来,轻轻移着步子,因为腹大。近来越发有些疲乏了。

“让她带一名下人进来,其他人就在外头候着。”

五老太太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袭灰暗色的衣裳,前身陈湘如在做了自梳女后,也常常是这身打扮,不是素白,就是灰白、黑色,那身上从未有一样好看的花纹、佩饰。

陈湘如微微欠身,因腹大又着实蹲不下去。

五老太太忙道:“周夫人,老妇人可担当不得!”

陈湘如一听她这语气。分明夹带着几分责备、怨怒,微微一笑:“给五老太太奉茶。”

五老太太看了眼茶点,一如既往的精致美味,她却没有动,“湘如,你一定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王婆子、绿菱,你们来告诉五老太太,下狱的族人都在背里干了什么?”

绿菱应声是。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来:“五月二十三,陈相和与陈将生、聂廷、孟江等人商议如何绑走二爷。后。陈将生出主意,让陈相和二老太爷、六老太爷、族长、左长、右长,说服他们在绑二爷后必须袖手旁观,但却要在关键时候迫夫人姐弟就范,交出整个陈家家业……”

五老太太面含冷笑,她真没想到。陈湘如会是如此心狠人物,覆手为雨,翻手为云,半日工夫就把陈将生一家入了奴籍,变为下人。听说陈将生的侍妾姨娘也被周家尽数贱卖,就连几个年幼的庶子、庶女也逃不过被贱卖的命运。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王婆子忙道:“五老太太此言差矣,既然我们能知道这些事,自是有人证、物证的,就算到了公堂上,也能定他们的罪。”

五老太太一个节妇,大半生少离陈家庄,这个时候来访,自然是为了救人。

“好,就算你有原因,可是他们到底是你的族人……”

“族人?哼,有此等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族人,我们祖上接济他们、养活他们,我父亲在世时每年给族里一万两银子,这几年才改成每年五千两银子,便是拿这银子喂狗,这狗还知道忠于主家。可他们呢?明知二弟被人绑了,明知我疯了一般的四下寻人,他们个个都知道二弟在哪儿,可曾有谁与我支会一声?没有!他们非但没有,还与恶人站在一起,想在陈家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

五老太太,你说我过分!那我问你,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周围全是如狼似虎的男子,男子想强占美人,这是美人的错吗?如果是美人的错,好,从今日起,这位美人就要学会保护自己,把所有伤害她、想吞食她的人一点厉害瞧。”

陈家就像这风华绝代的美人,如狼似虎的男子是陈相和、陈将生等人,他们个个都想在陈家的家业上分一杯羹。他们的觊觎之心不是他们的错,是美人保护不了自己,但从今日开始,这位美人便要学会保护自己,把这虎狼之人一一除尽。

五老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

“五老太太,今儿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妨挑明了,陈氏要分支,我们姐弟会在东河镇另设一支。一,族里过得富足殷实者,我不会带走;二,辈份高过相字辈的,我也不会带走;三,品行纯良,勤劳简朴又过得贫寒者,我会从中挑出几户迁往东河镇陈家庄。”

陈家大院在东河镇原是有田庄的,这庄子在陈相贵名下。

五老太太原想劝陈湘如打消这念头,一旦分支,那陈家庄就会少了大笔进项。

然,非但没劝住,又听陈湘如道:“陈家的银钱,就算接济不相识的善良百姓,也绝不会接济那等狼心狗肺之人,所以陈家庄里的陈家良田、店铺也会收回来。至于良田,我会另寻佃户,更会拿回交给族里人打理的店铺。

以前陈家大院付出的,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从今往后,除了分支后的族人我会依旧接济,其他人休想从陈家大院拿到一个子儿。”

五老太太迟疑道:“到底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你又何必做得如此果决?”

“五老太太有情有义,你的名下也有不少家业,就劳你接济他们。”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是有钱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跟陈将生一样,也舍不得接济族人,倒是年年会宴请族里德高望重之辈,你所贿赂的还不是那几个说得上话的。

五老太太“你……”了一阵。

陈湘如勾唇一笑,“五老太太,当年陈湘娟去你家静修,我祖母原是指望你帮忙管教一二,可你是怎么做的?你知、我知,我们彼此心里皆知。你敢说。这么些年,你没有嫉妒、厌恨过陈家大院?

你知道陈湘娟对我祖母、对我的仇恨,你非但没有劝,反而纵之、任之,视而无睹,可见你是一个比我还绝情、冷情之人。

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充好人,说我过分?”

她继续缓缓行走着。不看五老太太。

五老太太装得再贤淑,到底是个冷漠无情之人。不过是把名声看得重过了一切。

她道:“你恨我?”

陈湘如觉得可笑,“我不恨你,我只是不喜你做好人。你想替他们求情,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想让自己在族里过得更好,让他们感激你、敬重你。五老太太。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为难自己、为难我的弟弟?

那群狼心狗肺之人,值得我们善待么?

我们要善待的,也必须是善良之人。

对于恶人,根本不配得到善待!”

她一扭头,冷声道:“来人。送五老太太离开!”

五老太太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现在她瞧得出来陈湘如在气头上。

“挑断二爷脚筋的是陈相和、陈湘娟姐弟,我可以请族长还你一个公道。”

陈湘如不屑一笑。

“我不需要公道,我想抛开陈家庄那个大麻烦。

年年五千、一万两银子的供奉,不知道可以帮助多少善良百姓。

这一次,我要另开一支!

我不需要他们同意,我只需要自己来做。

我会让陈家大院站得正、立得端。”

她已放出风声,说陈氏族里的几位长辈给陈相和出谋划策,意图谋夺陈家家业,事败之后,陈家大院的姐弟勃然大怒,提出分支。

人言的力量,有时候是巨大的。她会让陈家庄上至族长,下至那些想在这些事中分一杯羹的人都背负上骂名。她更要世人明白,不是陈家庄不要他们姐弟,是他们不要陈家庄。就算是分支,也是陈氏族人无义在先。

但他们姐弟会选一些心地纯良的族人另开一支单过,人少了,但钱财她还会给那么多,可想而知,这些跟着走的人都会过上好日子。而城南陈家庄的人,会因为他们姐弟的离开,一年过得不如一年。

那么多的族人,五千两银子的供奉,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年年需要修缮的祠堂,年年需要支付银钱的私塾先生,还有族里的学堂……

“你忘了么,你祖父、父亲的坟墓皆在陈家庄。”

“还在我们陈家大院自己的土地上。”

一百多亩的良田是陈家大院祖上传下来的,现在还在那里。

她勾唇一笑:“我会请高僧给我曾祖父、祖父、父亲迁坟,至于其他的族人,我也会迁走他们祖上三代的。”

这话说得够绝决!

五老太太明白了:她主意已定,再难更改。

陈湘如冷声道:“近日,我会令陈二管家回城南陈家庄着办此事,也会令人去牢里告诉族长等人一声,他们同意与否,我……根本就不会在乎。”

五老太太道:“他们仙逝数年,你再做此等事,着实不孝!”(未完待续。。)

第325章 分支

陈湘如道:“我现在不仅要对得住逝者,更要对得住活者,对得住陈家大院的后嗣子孙,分支、迁坟是件有利活者之事。”

她冷笑,全都是果决,陈氏族人无情无义,她为什么要再对他们好,就算是为了两个弟弟,也必须分支。。

五老太太无语,任何话在陈湘如的面前都显得多余了。

陈相贵得到了消息,带着小厮过来。

他人刚进花厅,五老太太就道:“相贵,劝劝你大姐,她说要分支,还要回城南陈家庄迁走你们曾祖父到父亲的坟墓……”

陈相贵神色无波无惊,只是问:“大姐,你确定了?”

“分支已定,只是……迁坟的事我还想与你商议。”

“哦”他依旧淡然,“曾祖父就不必迁了,把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迁过去就行,一定要选块风水宝地。曾祖父还有几个庶出后嗣子孙留在城南陈家庄,我们得给他们祭祖留个方便。”

陈湘如微微点头,“这事就交给三弟了,着人在我名下的陪嫁庄子、你名下的庄子里挑选,哪里好,就把哪里定为新陈家庄。”

陈相贵非但没阻止,反而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更是支持陈湘如的决定。

五老太太道:“你……你们真是太不孝了!”

陈湘如带着讥讽地看着五老太太,“五老太太到底打着什么主意,真是为了陈家大院么?又或是心存私心,害怕陈家大院解脱陈氏族人那个大包袱就会落到你们一家身上,所以才能阻止的?

说真的,你怎么想的,我陈氏根本不在乎。五老太太的儿子这次消息可真灵通,一听说陈家大院也赶去瞧热闹?他在这次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又做了哪些?以五老太太的精明不会不知道。

这一次,我们姐弟没有拿他下狱,是给你面子。劳五老太太告诉他一声:往后好自为之。”

五老太太自从年轻守寡,在族里受人敬重,没曾想到,陈湘如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受到过这等奚落。

说陈湘如不孝?

她只是嫁出阁的女儿家。

想劝陈相贵,可他不是陈家大院的掌家人。

陈相富是当家人,可陈相富被人伤害,现下正在气头上,找陈相富说话,只会是自讨羞辱。

五太太愤然道:“既如此,陈大小姐就当我没来过。”落音,她拂袖而去。

陈湘如心情舒畅,早前的郁闷轻浅了几分。

“三弟,谢谢你站在我这边,说真的,要是你不同意,我还真……”

“大姐,说到迁坟,我还真发现了一处好地方,是在大姐名下的陪嫁庄子上。”

若是旁人说这话,许会怀疑陈相贵想要陈湘如的那处庄子,但陈湘如不会这样怀疑,其他几人也不会。

“哦!”她面露异色。

陈相贵轻声道:“早前,三舅来我们府里住了几日,我陪他游玩江宁时,到了东河镇鲤鱼湾一带,他指着大姐的庄子道‘那里是块风水宝地’,我相信三舅的话,三舅博览群书,也曾研读过《周易》八卦等术。

明儿,我就寻人去那里相看。

那处庄子是八百亩的,大姐,我有我名下的田庄与你换吧。”

当时,赵三舅对他说:“你站在这儿细瞧,可瞧出什么了?”那日风光正好,陈相贵一脸迷茫地问:“什么?”赵三舅呢喃着道:“你看那入口处像不像一只凤头,而后面那些树林、山庄都像是凤凰的身子、尾巴。”

凤头?当时陈相贵定定地看着,记得风水书上有说过,父祖之坟若葬凤头,便出皇后;若葬凤尾,后嗣子孙无论男女个个富贵。

赵三舅问:“那葬于凤尾处的坟地是什么人家?”

陈相贵一阵惊愕,道:“听家里的老仆说过,凤尾处是兴国公周家。”

那一刻,他惊然发现,周家可出了位周淑妃,再往前那也是富贵人家,家里的女儿无论嫡庶个个皆嫁富贵人家。

那一刻,陈相贵就记下了赵三舅的话。

今儿,陈湘如说分支,又说要迁父祖坟墓的事,陈相贵立马就应了。

“好了,自家姐弟不说这些,你看上那儿,我很高兴,要是定下来了,我把那处田庄给你。

二弟那儿,你抽空过去看看他、安慰他几句,李老郎中说宫里的薛太医许能接好手筋,我想让他去京城,你帮我劝劝他。”

陈相贵坐了一阵,便回藏书阁继续读书,主要是查关于风水的书籍,早前他看不懂,但赵三舅教过他一些,有了基础倒能看懂。

*

陈湘如去桂堂里瞧过陈相富几回。

陈相富不大说话,目光也不如从前灵活,更多的时候是痴痴呆呆地看着院子里发呆。

“大姐。”他说,“我听芳儿说了,白莲她……其实是喜欢我的,她入敛的时候,你还把母亲留下的鸡血玉镯子戴在她手上……”

陈湘如温和地笑,带着悲伤,“等我们分支之后,你若想给白莲平妻的名分,我也赞同。”

他的大姐,竟是这样的知书达理。

白莲一生的愿望,便是嫁他为妻。

她虽没了,他还是想替白莲做些事,哪怕是在她死后娶她为妻,给她一个平妻的名分。

陈湘如常想,如果不是她把白莲留在陈家大院,倘若她把白莲安顿在田庄,或是旁处那儿,又或是把白莲送到范阳去,是不是白莲就不用死了。

那样一个美丽的女子,那样一个温婉而柔和的女子,却死得那样的凄惨。

她希望能成全白莲。

“我离开的时候就想,等我回来,许就能替你和白莲操办婚事。”陈湘如顿了一下,“二弟,要是白莲活着,她一定会劝你去京城治伤,你去京城吧!”

陈相富垂首,昨儿陈相贵过来就劝过他,可他不想离开,双手残了,他反而想得更多了,也能坐下来看书了,不像以前,片刻也待不住。

“二弟,你的手越早治疗越好,答应我,去京城疗伤,我让芳儿、裴勇等人陪你一起去,你一定会和以前一样。”

“好了又如何?白莲已经不在了,可我却活着……”

在知道白莲不在的那刻,他是希望自己一起死去的吧。

他活着,却因他害死了白莲,拖累了长姐。

他愧疚,他怨怪自己,他甚至恨上了自己不争气。

“二弟……”

“别说了,我不会去京城的,我就在江宁,就在这儿。”

偏厢房里,陈湘娟听到陈湘如的声音,拼命地拍打着窗户:“大姐!大姐,我知道错了,我好口渴,给我一碗水喝。”

陈相富蓦地转身,冷喝道:“闭嘴!”

陈湘娟颤了一下,几天了,陈相富用昔日她使过的法子来对付她,也不给她水喝,也折磨着她,将她的头发系在屋梁,将她绑在椅子上,不让她睡觉还说这是“悬梁刺股”,她一打瞌睡就会扯疼头发。

陈湘如冷漠地扫过,“他们还没写借契?”

“写了。”

真是无趣得很,他不过用钗子扎了他们的手,马庆和陈湘娟就吓得都写了,一人写了一张五万两银子的借契。

“差不多就把人放了,你若想把他们变得一无所有,这也不是办不到的。我都想好了,既然陈湘娟、陈相富如此狠毒,就把他们过继到七叔陈将宜的名下,说他们是十堂叔的庶出子女。七叔的父亲是曾祖父的庶子,到时候我们给七叔一些好处,他一定不会反对的,过继他名下,也只是占个名儿,让这对姐弟与我陈家大院再无关联。”

陈将宜与陈将生一样,算起来也算是与陈湘如血脉最亲的族人,陈将生很坏,但这陈将宜倒还算本分规矩。

这样一来,他们就算再谋划陈家的家业,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陈湘如似在这一夕变故后,变得更善于应用,也许险些失去,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善良许会害死最看重的亲人。

陈相富却第一次想陈湘如这么做的用意,分明就是要替他们兄弟扫清障碍。

“二弟,去京城治伤,好么?”

陈相富冷笑着,“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幸福快乐地活下去?白莲死了,在她被人欺辱的时候,我护不了她……反而是我拖累了她。”

慕容大嫂与绿菱从外头进来,一听到这话,只觉得怒火乱窜,“鸣弟妹,你出去,我与陈二爷说几句话。”

这些天,她看到了陈湘如的苦,道不出的心疼。

每一天夜里,陈湘如想到陈相富被挑断手筋,双手虽还在,拿筷子都握不住,就连吃饭也要人喂,烫了、冷了、慢了、快了……全都不便,家里虽有下人服侍,哪有自己吃方便。

陈相富神色淡淡,被绑、白莲死、被挑手筋……他不再早前那个快乐的皮猴陈相富,而是现在这个充满着怨恨,甚至有些求死的少年,虽然还活着,可他已经变得陌生。不再笑,不再跳,整日拉着一张脸,动不动就发一通脾气,天天摔几个瓷瓶、碗碟,又或是把哪个不顺眼的小厮抓过来脚踹一翻。

陈湘如疑惑地看着慕容大嫂。

慕容大嫂与绿菱道:“扶夫人回周宅歇着。”

绿菱应声“是”。

“陈相富,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不懂事?你非得这样折磨你的大姐才甘心?”

这一嗓子声音很大,蓄满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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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劝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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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菱轻声道:“夫人,就让慕容大少夫人骂骂二爷也好。”

家里无长辈,陈相贵劝过,可那些话,陈相富听过两回,连他自己都能背了,经常是陈相贵刚开口说了两句,陈相富就讥讽地接着话道:“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白莲已死,你还得活下去,要是白莲活着,她一定不愿意看你这样……”

昨晚,陈相贵原想开导、劝慰陈相富,却反被陈相富给气了一通。

就陈相贵那样不温不火的性子,气得他临走的时候,大声吼道:“我再不管你了!你就继续折磨自己吧!”

陈相富却大声喝道:“谁要你管?我才是你哥,我不要你管。”

陈相富这样不笑、不闹,变着方儿地折磨、报复着陈湘娟夫妇,也折磨着他自己,他其实是在为白莲的死,无法原谅他自己吧。

陈湘如站在桂堂外,久久地静立。

慕容大嫂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的手筋断了,握不了筷、拿不了笔、舞不了剑、失去你喜欢的女子,这些算得什么?

在边城白塔镇,有个才五岁多的孩子,一夕之间母亲、祖父等亲人全没了,只剩下一个瘫痪在床的祖母与他相依为命,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每日砍柴、做饭,还要学着像别人那样把种子撒到地里……”

慕容大嫂实在心疼陈湘如,身为长姐身上的担子很重,就如她娘家父兄没了,她便担起照顾全镇百姓的重担,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学会了坚强。

她讲叙着那个孩子的故事,亲人没了。可他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祖母要照顾。

“祖母也曾一次又一次地想过要死,可那孩子对他祖母说:只要祖母在,我就有家。要是没有祖母,我就没家了……”

慕容大嫂含着眼泪。“你与那孩子比,他小小年纪就看着自己的父母、亲人一个个离去,他岂不是也该去死,活着,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真心疼爱我们的亲人。白莲姑娘那么善良、美好,你却这样自暴自弃,要是你到了地下。她会见你吗?

陈相富,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活着接受治疗,害怕承受续筋之痛?

也是,听闻续筋之时比断筋之时更痛,你肯定是怕了。

你就是一个逃避现实,不敢面对困难的懦夫?

你以前顽皮不懂事,而今被怨恨冲昏了头脑。

既然你有恨,就活着一个样子给瞧不起你的人看,更活着证明给你的仇人看。活着做一番事让你的亲人为你骄傲。

你这样自暴自弃,是成全了你的仇人,却又伤了你亲人的心……”

这许是长久以来。慕容大嫂少有讲这么多话的一交次。

她凝重而严肃地讲着边城的往事,那些即便因战乱之苦饱受伤害的百姓,可他们依旧坚强地活下来,为了过世的亲人而活,也为了自己而活。

“陈相贵,你受的这点苦算什么?那些百姓有的父母亲人全没了,就留下一个孩子;还有年迈的老者,家人儿女全没了,就留一个老者……可他们都能坚强地活下来。你为什么不能?双手残了,可以医治。你为什么要拒绝去京城治伤?你折磨的只是最关心你的姐姐与弟弟,你有什么资格折磨他们?

你的大姐。一回江南,听说你被绑之事,寝食难安,好几次因为忧心过重,连胎儿都保不住。直到现在,他每日都要饮几大碗的保胎汤。你这样不知自惜,对得起她么?

还有你的三弟,为了你,曾一度与你大姐商议,说要是他们还不放你,他愿意把他的那份家产全都交给他们,他只求你能平安无事。

陈相富,你冷静地想想,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我夫君在世时,曾说过一句话:勇者,在困难面前越战越勇;而懦夫,在困难面前就只会低头认错。

你要是男人,要是想成为你大姐、弟弟的支柱,就重新站起来。

你何其有幸,手筋虽断,却有治愈的机会,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他们连重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你又何其有幸,在这场劫难之后,可以活着见到你的亲人,虽然白莲不在了,难道你不该为白莲继续活下去,给她一份荣宠,就算她死了,只要是你凭本事挣来的荣宠,她还是不会拒绝。待你功成名就之时,你给白莲一个最耀眼的名分,让所有活着的人都羡慕她!”

陈湘如在外头轻叹一声:“绿菱,扶我回周宅。”

她不用再担心,也许慕容大嫂这番训斥、大骂能让陈相富反醒过来。

晌午时分,陈湘如坐在案前等着慕容大嫂。

而芳儿传话来道:“慕容大少夫人说今儿不过来陪大小姐用晌午,让你先吃。”

陈湘如问道:“大少夫人还在桂堂?”

芳儿答道:“是。三爷也在,都在听大少夫人说北方边城的事,二爷已答应了,说改日入京治伤,同意放马大爷夫妇回苏州。”

陈湘如道:“你回去小心服侍。”

芳儿应答着退去。

陈相富能振作,又同意治伤,这已是喜出望外的事。

慕容大嫂劝他放下怨恨不说,还鼓励了陈相富,陈湘如心下欢喜。

王婆子道:“夫人,你想吃什么就与老奴说,老奴给你做好吃的。三奶奶说了,周宅厨房里需要什么,都可以去西院大库房里取。”

陈湘如想了一阵,没想到自己要吃的,摇了摇头,“我想歇会儿。”

王婆子扶她上凉榻躺下,又拿了薄衾给她盖好。

睡得迷蒙时,只听到外头有人声声哀呼:“大姐姐!大姐姐!”

那声音是陈湘娟的。

王婆子与绿菱出了周宅,大门前跪在陈湘娟。

马庆夫妇离开桂堂前,陈相富听了慕容大少夫人的劝,让他们夫妻吃了顿饱饭,用马车送他们回了马宅。

想着陈相富手里那两张《借契》就令他们寝食难安,陈相富软硬不吃说什么也不写,可马庆和陈湘娟却承不住拳打脚踢,承不住那种口渴如焚的感觉,照着陈相富的要求写了。

王婆子低斥道:“走!走!哪来的疯妇人,我家夫人正午歇,再吵闹便令小厮赶人。”

陈湘娟大声道:“大姐姐,我已经知错了,你饶过我这回,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陈湘如已被吵醒。

绿芰正递了碗酸梅汤给她,“夫人才睡半个时辰呢。”

她不会见陈湘娟,陈相富的双手能不能治愈还不定呢,无论陈相富能否治愈双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陈湘娟。

倘若一早知道陈湘娟与他们不是同母所生,她是不会添妆的。

不,那时候她与陈湘娟的感情尚好,她还是会添妆的,还是会那样添。

陈湘如摆了摆手:“叫人把他们赶走,告诉三爷,分支、迁坟之事得尽快着办,我担心拖久生变。”

族里的老太太们求上门来,就算她要出面交赎罪银子,这一回他们也不敢让陈家大院出钱了,生怕陈湘如到时如同对付陈将生一家那样。

绿芰问:“夫人不见马大\奶奶。”

陈湘娟做错了事,不得陈相如姐弟原谅,就连下人也不再唤她是“二小姐”,而称其为“马大\奶奶。”

“她若想跪,可入周宅来跪,但不得大呼小叫,否则就把她赶出去。她那样跪在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陈家是无情绝义之辈。既然外头已经有了风声,说陈相和会同庶女陈湘娟、陈氏族人联手迫害嫡子,不在乎就闹得再厉害些,他们已成为陈家大院的毒疮,就得忍能割掉。”

陈相和、陈湘娟是他们姐弟的毒疮,只会累了完好的肌骨,她现在要割掉治疮。

绿芰应声“奴婢知道了。”便找了几个能言会说的婆子来,将陈湘如的意思一说,几个婆子分头行事了。

在陈家的族长等人出狱前,陈湘如便已经把他们的名声给弄臭了。

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她不义。

陈湘娟进了周宅,却被王婆子下令,不许她入安好院吵陈湘如午歇,只能静静地跪在院门外头。

陈相富手握他们夫妻写的《借契》,她必须得拿回来,而能说动陈相富的也只陈湘如了,陈湘娟期望着能再打一次亲情牌,也许陈湘如一时心软,念着他们夫妻受的苦,就原谅了他们。

然,跪了大半日,没见陈湘如出来。

倒是见赵珍儿过来陪陈湘如说话。

不多会儿,岳氏母女也过来了,岳氏因是寡妇,穿戴素净,可王问梅衣着漂亮的茧绸夏裳,竟有道不出的水灵好看。

今岁,王问梅与陈湘妮也有十二岁了,正是如花的年纪。

像是约好的,陈湘妮与姨奶奶等人也到了,母女俩站在院子外头,看到垂首跪着的陈湘娟,姨奶奶佯装没瞧见,倒是陈湘妮轻啐一声:“这不是马大\奶奶么?啧啧,早前还有人瞧不起我,说我是庶女,哼!有些人啊,原比庶女还不如。”她俯下身子,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就是娼\人生的贱货!”

陈湘娟气得咬牙,“你才是贱货!”

陈湘妮扬了扬头,她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陈相富到底与她相处了几年,是有兄妹情分的。“你这个恶妇,挑断我二哥手筋,其心歹毒,还好意思来求大姐,是戴着面具来的么?”

一扭头,陈湘妮跟着姨奶奶进了安好院。(未完待续)r466

第327章 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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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陈湘如现在是周夫人,可她们还是喜欢过来探望。

安好院里,笑声朗朗,只听到岳氏正绘声绘色地说着她在青州的趣事儿,逗得一院子的主子、丫头们大知不已。

陈湘娟的心,寒如严冬。

马庆暖声对她道:“娘子,你还是去求求大姐,好歹把留在二爷那儿的借契给要回来,要是不拿回来,万一有一天他要我们还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就算今儿被辱、被笑,她也一定要跪着。

未时三刻,周宅门上的小厮进了院子,抱拳禀道:“夫人,兴国公府周四夫人、周七夫人求见!”

陈湘如凝了一下:她们怎么来了?

她与她们并无甚交情,倒是周六夫人是周宅的常客,也因为这原因,陈湘如才把陈将生一家交给了周六公子处置。

赵珍儿睃了眼陈湘如,轻声道:“大姐,来者是客,这大热的天,快请她们进来。”

陈湘如点头示意。

绿菱把二人迎进了花厅。

周四夫人、周七夫人进来时看到了院子门口跪着的女子,心下也猜到了几分,江宁府的百姓们都在议论,说陈湘娟原不是赵氏所生,她的亲娘原是个勾\栏女子,某年陈将生被人算计灌醉了酒,又有勾\栏娼人扮作赵氏模样,一夕欢好,这就有了陈湘娟。

两个人面露鄙夷,瞧了一眼,提着裙子进了院门。

周四夫人、周七夫人没有诰封,连个勅封也没有,陈湘如在范阳时因捐银子给朝廷的事,得皇帝嘉奖。封她为三品淑人。

各自见了礼,几人坐了下来。

姨奶奶原是侍妾,不敢坐。只在陈湘妮身后站着。

陈湘如道:“我这个表婶最是个爱说笑话的,正与我们讲笑话呢。”

周四夫人陪了个笑脸。一双眼睛却四下审视着,从屋里的人,到屋里的摆设,一一收入眼底。

周七夫人则是讨好似地说了几句好话,夸岳氏嘴巧,又夸陈湘妮生得水灵,夸王问梅端庄大方,连站在一边的姨奶奶也夸上了。

周四夫人心里暗恼周七夫人没见过世面。连这些小人物都夸上了,可又想到,她们过来拜访,原就是听说陈湘如对慕容家的人如何宽厚,给慕容家置田庄、府邸,还修了一条街的铺面,直听得他们个个瞪大眼睛。

兴国公府就算是勋贵之家,可也没有这样使银子的。

这陈家大院,果然富足得很。

这回周六公子因为帮衬了陈湘如,也发了一笔横财。只怕这六房的日子往后就要好过了。

六房的人不说一个字,可这些事,只要他们一查一打听。还是能得晓首尾缘故。

今儿,两个人就约好上门来了。

兜绕了一圈后,周七夫人切入主题:“八侄儿媳妇,六房近来又置田庄、又置店铺的,就连家里都突然多了几十个下人。昨儿午后,几大牙行的人就入府买走好些不懂规矩的……”

陈湘妮则是竖起耳朵听着,有些事她们也听了外头的流言,可她们这些日子不敢问,陈相富双手废了。动不动就是打骂下人,还发脾气;陈相贵的心情也不大好。话似乎比早前更少了;陈湘如呢,正怀着身孕。嘴又刁得很,连岳氏和姨奶奶都变着方儿地想给她做好吃的。

她们的讨好里,一半是真心想对陈湘如好,陈湘如待岳氏、姨奶奶也都是宽厚的,将心比心,看着陈湘如怀孕了,说起来她们俩都是长辈,自是要待陈湘如好的。

再则,她们也想哄陈湘如高兴,想着陈湘如高兴了,许还能给她们点什么东西。就算不给,早前给的,也够她们丰衣足食地过一辈子了。

岳氏故意打着哈哈:“兴国公府不愧是勋贵之家,一个六房都有这么多下人,周四夫人、周七夫人身边的下人自也是得体的。”

不仅是懂规矩,也是多的、好的。

岳氏这话就说得很巧妙。

周四夫人饮着酸梅茶,先是浅呷,一入口就有股子冰糖味儿,酸酸辣辣又清爽,不比兴国公府的酸梅茶差。

“王二奶奶,你是不知道,我们府的六房近来发了笔财来,这财么……”她笑得灿烂,只看着陈湘如,“是八侄儿媳妇关照的。”

姨奶奶面露诧色。

陈湘妮兴致大涨。

岳氏颇有意味:这二位夫人来访,莫不是也想来讨好处?

陈湘如勾唇一笑,淡淡地道:“是那个陈将生么?”

周四夫人道:“没听过这人,倒是听说过六房的婢子狗生,早前在上一家时是恶奴,被人厌恶了,转手送给了六公子,只没想到这恶奴家里过得殷实,田庄有一千余亩,还有店铺近十家,家家都是赚钱的。”

陈湘如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她们来访,一是探听虚实,二是好奇,“不过就是个下人,又不安分,我自己留着也费神,索性将官府开的《赎罪契》给了六堂兄。倒是六堂兄好本事,竟查出他有这些,我还真不知道。”装鬼!她说不知道,这屋里没一个人会信。

就说陈湘妮,她就清楚陈将生的家业几何。她小时候住在陈家庄的,不知道都难,那时候陈将生的亲爹是族长,处处得族长关照。陈将生在族里也是狗仗人势的主儿,连族人的财产也敢谋夺。真是风水轮流转,早前欺负族人,欺凌周围寻常百姓的陈将生,而今也被欺凌,霸占了他家的家业,还将他变成了奴婢下人,不仅是他,他全家都是奴婢下人了。

周四夫人笑道:“到底是八侄儿媳妇与六房的人亲厚,遇上好事,也想不着我们。”

趁火打劫么?

没想堂堂兴国公府周家,也会干这种勾当。

陈湘如垂首吃茶,“还是有机会的……”

她不欺人,偏有人来欺她。

真当她是泥捏的么?

以前步步谨慎。就怕平白结仇生怨,今生她也曾忍过,可到头又是如何。竟是所有人联手欺负他们姐弟。

现在有人上赶着要加入进来,她也不在乎多拉几个人下水。

周七夫人心下大喜。忙道:“王二\奶奶,我们要与侄儿媳妇叙叙旧,还劳你们回避一下。”

主人没驱客,倒是周七夫人却先说话了。

谁让人家比她们贵重。

除了赵珍儿,岳氏母女、姨奶奶已经起身告退。

陈湘如道:“三弟妹先回去歇着,回头我们再吃茶,今晚我去你那边用饭。”

赵珍儿应声“是”。

待他们出了院门,周七夫人早已按捺不住。将身移近陈湘如:“八侄儿媳妇,还有甚机会?”

“陈家庄的族长等人也下了狱,这被抓的几个,个个家里都有几千上万两银子的家资,良田、铺子都有。你们以为,当真是丁知府给我面子,才帮我抓人的?”

陈湘如摇头。

周四夫人面露凝重,“难怪三房的人近来神神秘秘的。”

“这罪轻罪重还不得丁知府一句话的事,罪重的赎罪银子就得不少,可让他们个个倾家荡产。甚至如狗生一家那样。”

她的报复,不是自己动手,而是借别人之手。

有些话点到为止。只需要让他们自己去琢磨。

周四公子是周八厌恶的人,那么她也会一并厌恶,周八曾说“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周家三房的人想与丁知府独吞这块肥肉,怕是不成了。

到时候一杆子捅到兴国公那儿,又多了一个分好处的。

兴国公到时候就会说“欺我周家人,就得给他们一点厉害。”好似他有多护陈湘如,还不是奔着好处去的。

没人会嫌自家的银钱够多。越有钱的人,越想更有钱。越想过更好的日子。

周四夫人琢磨了一番,问道:“你院子外头跪着的那个……”

“她呀!是陈家的罪人。却也是陈家人,我自会罚她。”

不是你们能动的,这个人只有我能动。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起身告退,一路上都在细细琢磨陈湘如的话。

陈湘如一个人在屋子里走了一阵,对王婆子道:“把马大\奶奶唤进来。”

陈湘娟进了院门,一颗心紧张地乱跳,一入花厅,重重跪下:“请大姐责罚!”

“责罚?”她冷哼一声。

曾经,因为陈湘娟那张与赵氏相似的面容,让她从不曾怀疑过陈湘娟的出身。

“你是几岁时知道观音庙的莫贪是你亲娘?”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陈湘娟若是真心知错,就会说实话,也许她会手软几分,但这罚是一定要罚的。

因为,她已经不拿陈湘娟当亲妹妹了。

即便赵氏照着嫡女的例给陈湘娟留了一份体面的嫁妆,可陈湘娟还是不知足,妄想霸占陈记的绸缎庄。

陈湘如从不想得到不义之财,而是用自己的双手赚来。

“当大姐说破我的身世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才试着四下寻找知情人,后来见到观音庙的莫贪,见她眉眼与我相似,我便信了。大姐,虽说她曾在那种地方……可到底是我亲娘,所以我……就把接到马宅安顿了……”

陈湘如最看重的就是重情重义之人,瞧她陈湘娟,在知晓身世后,可没有不顾亲娘,而是把她接到马宅,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陈湘如笑了,带着冷意。又骗她,据她打听到的消息,说陈湘娟在八岁就知道了,可见这许多年来,陈湘娟一直都在与她演戏。(未完待续)r466

第328章 再讹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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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娟继续道:“她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了,更没个傍身的银钱珠宝等物,要是我再不管她,她可怎么办才好?不就是吃饭、穿衣,再两个下人服侍,我还是要管她的,也要养她老,还要她安安稳稳地生活。”

如果陈湘如不曾派人留意,许不会知道翠仙离开观音庙时,是带有几盒珠宝银钱的,就这些东西足够她在下辈生过得很好,翠仙之所难以离开,那是因为早前她的卖身契还捏在老夫人手里。

翠仙若逃走,主家可按逃奴处置,是可以活活杖毙的。

“二妹,当真是有情有义。”

陈湘如讥讽地笑。

陈湘娟垂首:但愿这一招管用。“这都是大姐姐教导有方。”

陈湘如话题一转,冷声道:“你对你亲娘可谓有情有义,为何对二弟如此残忍,竟挑断他的双手手筋?”

都过了数日了,她以为陈湘如早就不怪了。

陈湘娟跪在地上,深深一磕,“大姐,我……我当时是被他气糊涂了。”

“气糊涂就可以对他下狠手,要是他糊涂了,是不是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原想要发作,可腹部一疼,孩子似在提醒着她:娘亲,莫生气。

陈湘如吐了口气,平复好心情,“你若只是赔礼,该求二弟和三弟原谅你,要是他们原谅,我也不会计较。”

她不会原谅的。

更坚信:陈相富兄弟也不会原谅。

否则,陈相贵不会同意陈湘如提的建议,把陈相和、陈湘娟过继到陈将宜名下做庶子、庶女,这是生生地斩断陈相和、陈湘娟与他们姐弟的名分,更是否认他们是陈将达的儿女。

“大姐姐,我当真知错了,请你责罚。”

“我不想与你纠缠,我知道你赔不是还另有用意,说吧,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陈湘娟来的时候,就想先让陈湘如心软,然后再进一步实施自己的计划:让陈湘如帮忙从陈相贵那儿拿回两次《借契》,便是把他们夫妻所有值钱的东西卖了,最多也就三四万两银子,且这些都是她的首饰、嫁妆。

这样一来,他们夫妻往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

“大姐姐,去年我们的那批生丝把我们俩的积蓄都赔光了,现在回想,那时大姐姐出主意,让我们留到今年三月再卖,可我们怕呀,到底是年节前就出手了,损了整整五万两银子进去。

不过,上个月马家二房做生丝也亏了不少,哈哈……大姐姐,他们也亏了,早前见着五月的生丝价比四月跌了一成五的价儿,大量收购,不想六月初又跌了一成五,哈哈……去年辛苦赚下的银子全都赔进去了,不竟如此,外头还带了一万多两银子的债。”

就算他们与马庭不和,到底是自家人,陈湘娟看到马庭夫妇做生意赔了,竟乐成比她自己赚了银子还欢喜。

这样的人,就是瞧不得别人比她好,恨不得所有人都落魄,只得她一人能过好日子。

“马庭做生丝赔了……”陈湘如沉吟着,前身记忆里的陈湘娟嫁的是马庭,日子过得还算和美,而马庆一生都被马庭压得死死的。

陈湘娟也像今生一样张狂、霸道。

前身在陈湘娟嫁至苏州后,便不再过问陈湘娟的生活,也许正因为这样,姐妹俩不好也不坏。

可是今生,发生了前身记忆里没有的许多事,比如:老夫人下令打杀陈湘娟、陈湘娟被送往五老太太的佛堂里思过、陈湘娟被禁足……更没有周八的出现,甚至赵文敬也没到陈家大院来读书、没有陈相富被陈湘娟被挑断手筋的事等。

可每个人似乎还在朝他们各自的生命轨迹运行着,白莲的早死,前世今生都为陈相富而亡。

“大姐姐,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过好么,现在他们也赔了,翁爹想让我们大房掌家,我又不是傻子,才不要掌家,我们是赔了银子,但外头没带债,我可听说马庭在外头带了一万多两的债呢。他替翁爹还过一笔债,我也也替翁爹还过一笔债……我才不要再替他们还债。”

陈湘如倒了盏酸梅茶给她,“起来吧。”

陈湘娟心头一乐,提着裙子起来,接了酸梅茶一饮而尽,喝完了一盏,自己又倒了一盏,又是一口气喝完,接连喝了五盏,嘴里才好受了,像以前那样坐在贵妃椅上。

“你们马家现下这日子过得艰难,若是自家有一家织布房,生丝跌价,就自家留用,织了绸缎,就算赚得少些,也不至亏得血本无归。”

怕是马府又得过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

尝到了生丝带来的利,也同时受到了生丝带来的弊。

陈湘娟立时觉得:大姐不怪她了,这话分明就是给她出主意。

笑道:“大姐姐说得是,可是我和马庆没有银子开织布房,这开一家织布房,没有十万两银子怕是办不成。”

陈湘如笑了一下,心里暗自提高防备。

陈湘娟道:“大姐姐,不如你出十万两银子去苏州开一家织布房,让马庆来打理,赚了钱我们平分。”

陈湘如“噗——”的一声喷出茶来,她还没原谅呢,陈湘娟就敢提这样的要求。

拿她当傻子呢,她这会子颜色和暖了两分,陈湘娟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采买生丝的钱,被我捐给了北方难民,哪里还有银子,便是采购生丝也要赊账了。”她顿了一下,面无喜怒地道:“不如,你把欠二弟的银钱还上,许还能解决陈记的燃眉之急。”

陈湘娟顿时忘了南北,跳着脚道:“大姐姐,那是二弟算计我的,《借契》是被迫写下的,你与二弟好好说,让他把《借契》还给我们,我们往后再不会与你和二弟、三弟作对了……”

陈湘如对左右道:“来人,送马大\奶奶离开!我今儿乏了,先歇会儿。”

她不是最好性子么?

怎的说翻脸就翻人了?

陈湘如一转身进了偏厅。

陈湘娟想追过去,王婆子与另一个粗壮婆子去拉住了她。

“大姐姐,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么?为什么不肯帮我?”

“陈湘娟,我再说一次:我不欠你,也没资格替二弟、三弟原谅你。”

声音又回复了之前的冰冷。

以前是她太过纵容陈湘娟,但这一回,她不会再纵容了。

对于心肠歹毒之人,她纵容了,便是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我不走,你不帮我,我就不走。”

“好啊,你要不走,就准备去狱里蹲着,反正现下我陈氏在族人眼里就是个薄情无义之辈,连族长都敢告发,不在乎再添个庶妹。”

王婆子要拉她离开,陈湘娟就发现刺耳的尖叫声。

“大姐姐,我求你了,就帮我这回,就这一回。大姐姐,你忘了么,你以前对我多好?”

还记得她的好呢?可惜,却忘了她说过的话,莫要针对她最看重的亲人。

陈湘娟亲手挑断了陈相富的手筋,她不能原谅。

“让她回来!”

陈湘娟一阵大喜,奋力将王婆子的手推开。

然,后面还有一句:“别进花厅,让她站在门口说话。”

陈湘如悠闲地躺在凉榻上,微阖着双眸,绿芰正不紧不慢的打着凉扇。

“我给五千两银子。”

要给她钱,陈湘娟心下乐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再从二弟手里拿回你们写的《借契》。”

陈湘娟更欢喜了,有些找不到南北,可同时心里有些不安。

“把陈长寿一家还给我。那样好的下人给了你,还真是可惜,别忘了,我从你手里得了十二个绣娘,可是付了你五百两银子,这陈长寿一家,你用了那么久,也该还给我了。”

她提了要求,是不是说就这样了结了。

反正马庭夫妇掌家后,陈长寿就没做管家了,还给她也好。

陈湘娟问:“只要我把陈长寿一家还回来,大姐姐就给我五千两银子,再有二弟手里的《借契》也还我?”

怎么有些不信呢,陈长寿一家就算再好,也值不了五千两银子,怕是五百两银子就绰绰有余了。难道是陈湘如要扶持她?

一定是这样!

陈湘娟在心里暗自盘算着。

陈湘如又道:“你先考虑一下,我瞧你的田庄、店铺、房屋留在江宁府也无用,我给个好价都给买了,往后你就在苏州府好好过日子,再另置些好的。我无法原谅你,以后你就不必再来周宅了。”

陈湘娟不可思议地道:“大姐姐,只要我把陈长寿一家还给你,你……就帮我?”

“哦,还有闵家人,闵家这一家人也是极好的,原是我给你挑的陪房,你也还回来吧。”瞧她,多小气。闹翻了,便要让陈湘娟都还回来。

陈湘娟还认为她真的原谅了,一张脸笑得如花。

如果不提要求,陈湘娟是不信的,偏陈湘如提了这要求,陈湘娟仿似吃了粒定心丸。

“对了,湘娟,你说你手头的那些东西,我给你多少价儿合适?”

陈湘娟扳着指头,一根又一根地数着:“两处田庄有一千余亩,江宁府一亩良田得二十七八两银子,既是大姐姐要买的,就算二十五两银子吧,这样得三万两银子。

马宅是二进小院,屋里也添置了不少东西,也得算一万两银子。”

绿芰听不过,厉声道:“马大\奶奶,那宅子哪里值得这么多钱?”R1152(.. )

第329章 漫天要价

陈湘娟道:“你家夫人买的时候就得好几千两银子。”她还记得那院子原是陈湘如给添了,这会子竟是算得精细,陈湘如心下讥笑,对这个庶妹她是彻底死心了,在陈湘娟挑断陈相富手筋的那刻,她不可能再视陈湘娟为妹妹。前身的记忆里,始终没有闹出陈湘娟的事,但隐约之间,陈相富兄弟对陈湘娟不亲近也不疏远。陈湘娟笑着,带着几分讨好,“我种花栽树,添补摆件,各院修整园子,可又花了不少银子呢。既是你家夫人要买,我也不要高价,就一万两银子。”

她没有生疑!陈湘如要的就是陈湘娟的飘飘然,在她最得意的时候将她打入地狱,这才算是成功。本无心对付陈湘娟,可她偏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极限,到了现在还不知悔过,妄想再算计一把。

陈湘如语调平平:“我瞧这价儿倒也合适。”

陈湘娟越发欢喜:“还有八家上好的店铺,家家都是好的,连货带铺子一家算三千两银子,总得二万四千两银子,我再连店铺上的下人也一道给你,就算二万五千两银子好了。”她扳着指头:“这样可好,我与大姐姐算便宜些,田庄加店铺、二进宅子统共就六万五千两。”

绿菱气道:“夫人,不成,有的铺子还在镇子上,便是半价都还嫌贵,哪能就值三千两?”陈分明样样都是算了高价儿,偏生做出副很便宜的样子。

“大姐姐,那铺子里还有货呢,你若要了,我连管事都一并给你,那些管事可都是你给我的陪嫁呢。个个都是好的。”

陈湘娟当她是傻子么?到了现在还以为她陈湘如好欺骗。

“很好!很好!”

她的心里跟明镜一样,苦笑着,早有还以为陈湘娟只是性子泼辣。前身是一早就瞧清楚的吧,所以在陈湘娟婚后再不过问。与这个妹妹也保持着距离。

可她,不会!

伤了她的心,当明白了真相,就不再是她的妹妹。

更可恶的是陈湘娟那等算计、伤害陈相富,她岂能就此罢休。

陈湘娟挑着眉儿,恶狠狠地瞪着绿菱。

王婆子大叫,“夫人不可!她卖的这价儿太高了,夫人……”但凡是明眼人。也知道陈湘娟分明是漫天要价,可陈湘如还同意。

绿菱也跟着道:“夫人,马大\奶奶这是故意讹你呢。”

陈湘娟着实可恶,到了现在还要讹上一笔。

绿芰叫嚷了起来,不劝陈湘如,倒骂上陈湘娟了:“你……太没良心了,我家夫人一次又一次的帮你,到了现在你还敢算计我家夫人。”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有劝的、有骂的、有不甘的……

陈湘娟有些心慌,隔着珠帘。她只看到陈湘如侧躺在凉榻上的身影,绿萼打着扇儿的停了下来,直俯身道:“夫人。不可!那些东西,最多三万两银子,哪里值六万五千两银子。”

“好了!”陈湘如喝斥道:“她家的日子不易,我给北边的难民捐了近二十万两,不在乎照顾她一回,就如她所言,这是最后一次。”

绿芰要胁似地道:“夫人,再这样我就告诉二爷了!”

陈湘如嘴角噙了一丝笑,声音却是冷的。

“湘娟。回去吧,准备好了就过来。你也瞧见了。我屋里的下人都反对得厉害,要是拖久了能不能给你这个价儿。我可不敢保证了。倘若晚了,别怪我返悔。”

陈湘如厉声道:“你们几个,不许把我屋里的事走漏消息,否则我不饶你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马大\奶奶到底是我妹妹。”

是妹妹,是陈家的族妹,却再不是她的嫡亲妹妹了。

陈湘娟心下大喜:“大姐姐,我这就回去准备,不用太久,你先把东西准备后,我一会儿就过来。”

“一会儿……过来?”

她有些意外。

“不瞒你,这些东西就在江宁府,我再清点清点,一会儿就送过来,请大姐姐预备好银票。”

陈湘娟出了周宅,这一趟还真来对了。

然而,在她迈入安好院时,整个院子里已经吵翻天了。

王婆子道:“夫人,那价儿高了,最多三万两银子。”

给主子省钱,这也是下人的本分。

王婆子还等着借了机会立功呢,哪能眼睁睁看陈湘娟花冤枉银子。

绿芰道:“夫人,真高了,你不能要。”

绿菱则出了安好院,把陈湘如的事告诉了绿叶等人。

绿叶张着嘴儿:“不会吧!”

绿萼摇头,也满脸不信。

这边,陈湘如让王婆子守着院子,自己带了绿芰去松柏苑。

张威想了片刻:“你们也信了夫人的话?”

绿菱正色道:“夫人说那些话时可是很认真的。”

张威微微一笑,看着绿萼道:“你们白跟了夫人一场。”

白跟了一场……

夫人不是真心的!

其实,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细细地品味。

她说:“价儿不高!”“很好!很好!”

她说这些话时,神色是平静的,可眸里却是冰冷又多了几分算计。

既然要瞒着陈相富兄弟,为何夫人又去了松柏苑,瞧这模样,倒像去找他们商量了。

难道,这不是夫人的本意。

绿菱想着,心儿跟着雀跃起来。

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陈湘如到了松柏苑,对苏儿道:“把二爷、三爷请过来,让二爷把马大爷夫妇写的借契带上,我有事与他们商量。”

不多会儿,陈相富兄弟到了。

赵婆子奉命守在门口,连赵珍儿也不让听,只得他们姐弟三人在那嘀咕了一阵,偶尔能听陈相富大着嗓门:“什么?你要花高价买那恶妇名下的田地、店铺?我不同意。”

不知道陈湘如说了句什么。声音又小了。

赵珍儿与谭姨娘两个瞧了一眼,心里着急。

陈湘如不许家里人传出话去,可岳氏、姨奶奶等人都听说了。正赶到松柏苑来。

“三奶奶,你可要劝着大小姐。六万五千两,就马大\奶奶那些东西,值不得这么多,贵了,贵了……”

几个人又是一番议论。

赵珍儿的一颗心提得紧紧的。

陈相贵第一个出屋来,面容一如既往的轻浅,“珍姐”。

赵珍儿道:“三爷,就那些东西。当真不值那么多,你得劝着大姐。”

陈相贵道:“你当我们没劝?劝不住。唉,你派人请两个牙行管事来做个中人,只要你说陈湘娟把她留在江宁府的嫁妆尽数转卖给周夫人,他们会乐意来的。”他压低了嗓门,“照做就是。”

赵珍儿看着他的眼睛,瞬间似明白了什么,应了声“是”,遣了柳婆子带着小厮去请人。

陈湘娟来得不是一般的快。

这会子,绿菱也回过味来。正板着脸站在安好院的花厅里,不是恼陈湘娟,而是陈湘如这会使的是计她没瞧明白。她恼自己。张威和林敢一下子就明白了,可她们身为夫人身边的侍女,竟没一个看透的。

绿菱冷声奉了茶点,“马大\奶奶,你要的价儿未免太高了。”

马庆也跟了来,颇有些不敢相信,可陈湘娟说得信誓旦旦的,却由不得不信。

绿芰从外头进来:“你们就不能少要一些?六万五千两银子,马大\奶奶。你当真敢要?”

比外头的行情可多了一倍,多一倍啊!

如果不是张威点破。怕是她们都以为陈湘如真的犯了傻,不。是陈湘如现在还拿陈湘娟当妹妹。

“错了,绿芰,是七万两银子。”

绿菱惊呼道:“明明是六万五千两银子,怎么变七万两。”

外头,传来了陈湘如的声音:“没错,是七万两,还有我答应另给她的五千两银子。”

陈相贵跟在后头,冷着声儿道:“大姐,你何必如此,这样一来,怕是二哥又要怨你了。值不了这么多银子的。”

陈湘娟对身边的月牙道:“去,把牙行的人带进来!”

陈湘如道:“二妹好快的动作。”

陈湘娟请牙行的人来作见证,陈湘如也请了人来。

现在是在周宅,陈湘娟使卑鄙下流的法子,陈湘如也不需要再行光明正大的法子。

岳氏、姨奶奶得了消息,赶过来劝阻。

花厅里又一阵闹哄哄的。

陈湘如不耐烦的道:“三弟妹,把她们都带出去!”

岳氏气道:“大小姐,那些东西不值这么多银子,不值当呀!”

姨奶奶也大声道:“三爷,你得劝住大小姐呀。”

陈相贵冷着声儿,“大姐,确实不值那么多钱,你若真要把他们的东西买下来,我看就二万五千两银子正好。大姐……”

既然这是计,当然要做全套。

牙行的人有些紧张,这是一大笔的交易,要是成了,少不得给他们一份酬劳,这是行内的规矩。

陈湘如神色有些动摇,迟疑地问王婆子:“七万两银子……当真高了么?”

不等王婆子答话,紧张的马庆与陈湘娟忙道:“大姐,对旁人来说是高,可对你不高,你就当是帮我们最后一回……”陈湘娟摆了摆手,让月牙捧出一个盒子,“既然几个牙行的中人都到了,大家就验验我的房契、地契。”

陈湘如不紧不慢,静看着四个牙行中人核完了房契、地契。

其中,她请来的两个牙行中人道:“周夫人,既然我们是你请来的,我们就得说句公道话,就马大/奶奶这些东西,在江宁的行价,所有东西加起最多三万两银子,你给的这个价着实是高了。”(未完待续)R655(.. )

第330章 狠算计

陈湘如沉吟着“高了……”她眼帘微垂,“最多三万两……”用眼睃过陈湘娟。

陈湘娟急道:“大姐该不会后悔吧?”

陈湘如面露难色,“我是怕你后悔,就算我们闹得再厉害,那也是姐妹情深,打断骨头连着筋……”

悲天悯人么?她也会做的。陈湘娟,到了最后,你还想利用我么?那这回,我就好好地利用你。是,如果一早知道你的身世,我还是会拿你当妹妹,因为早前你待我是真心的。可是,当知晓真相,当你挑断二弟的手筋,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妹妹,而是我的仇人。陈湘如前世今生,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也必报怨。因你是我的庶妹,我才给了几番机会,可这最后一次,是你的利用,那么就休怪我无情。

一侧的绿芰也捧着个盒子。

“把东西呈给牙行的人验验。”

陈湘如音落,绿芰先递给陈家请来的牙行。

甲牙行管事抱拳道:“马大/奶奶、马大爷,为示公允,请你们写份契约,言明这是自愿转卖给周夫人的。周夫人得在你们的《转售契》上签字,这也是行规。”

陈湘娟请来的牙行中人,微微凝眉,想到毕竟陈湘如出了高价,道:“如此倒也妥当。”

两方说定,立时就有下人捧来了笔墨,马庆起身写了《转售契》又由牙行中人抄录了一份。

丙牙行管事道:“你们二位验看了周夫人的银票,我们是不是也得看看。”

启开盒子,只见上头放着几张五百两银票,另有一页纸,上写“事成之后,各位每人五百两银子的酬劳。”

五百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天价了。

以往也有这等买卖,可事成之后也有十两、二十两的。

两人相望了一眼,便见底下是两张《借契》。上面清楚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马庆向陈二爷借得生丝款项五万两银子……

这分明就是要用借契抵债。两张银票,算起来马庆夫妇还得给人找三万两银子。

丙牙行管事立马就明白了:这是周夫人设局让陈湘娟钻。

拿着早前马庆写的《转售契》那笔迹细细一比对,不是假的,分明就是一个人写的。

陈湘娟见自己带来的中人神色有异,厉喝道:“怎么,哪里不妥当?”

这种卖买各大牙行的人都遇到过,张家欠了李家钱债,用李家的女儿抵债。为示公道,也有请牙行的人做见证、中人的,像这样以家资抵债的也常遇到。

丙牙行管事道:“马大爷、马大/奶奶,你们当真商量好了,要与周夫人做这笔交易?”

陈湘娟不悦地喝斥,没见着岳氏、姨奶奶都说不公,连陈湘妮都挑着眉头么,“你是帮谁呢?你们可是我们请来的,把那《契约》拿来,我们立马签契为证。”

在一片吵嚷声着。陈湘娟拿着笔一挥,签下她的名讳,又取了印泥。按下她的姆指。

陈湘如照做了。

陈湘如从里面取出几张银票,将剩下的东西递给了中人。

陈湘娟亦把盒子递给了中人。

双方中人各拿了盒子。

甲牙行管事道:“照着规矩,既是七万两银子的买卖,马大爷、马大/奶奶,那里面是十万两票契,照理,你们还得给周夫人再退三万两银子。”

他说的票契,虽然是《借契》,但一旦经过核验证明是真的。是作数的。

陈湘娟诧异地张大嘴巴,“还要退么?”立时笑成了一朵花。拿到手的巨额银票,岂能退走的。她灵机一动,笑道:“大姐姐,早前你拿我翁爹借我们家的借契为嫁妆,你能不能让我把借契也抵给你。

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敢找翁爹讨债,但若换成是你,这就好办多了。”

陈湘如依旧淡淡地:“好!甚好!”

陈相贵道:“大姐,我们是现银,凭甚要替他们收债?”

陈湘娟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原是来的时候就打好了盘算了,拿了一万六千两银子的借契出来,递给了中人。

中人验过后,又递给了陈湘如。

陈湘如接过看了一眼,交与绿芰收好。

甲牙行的人道:“马大/奶奶,你还得退周夫人一万四千两银票。”

陈相贵一脸怒容,“要不这样,让他们俩再写一张一万四两银票的借契,回头兑了银票,再来赎回去。”

陈湘娟按捺住雀跃的心,十万两银票啊,到了手,谁他妈的还退回去,就让陈湘如拿着借契,这世道,欠债的是老子,债主就是孙子,尤其是亲戚间,这债主又不敢要,生怕开罪了人。

她把陈相富的手筋都挑了,要陈湘如还是念着姐妹情分。

太好欺负了!

忙对马庆道:“夫君,你来写借契,我一会按手印。”

马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陈相贵似乎很生气,还这屋里的下人个个都生气,只是这四个中人的表情却有些古怪:欢喜的、疑惑的、忧虑的。

是为他们一会儿要得的酬劳而欢喜?

是为陈湘如明知价高还付银子而疑惑?

还是怕事后陈湘如返悔而了忧虑?

这个陈湘如居然为了姐妹之情,一再退让,她一定是傻了,赶紧写《借契》免得他们后悔。

两方再把盒子交给各自的新主人。

陈湘如含着浅笑,“辛苦各位了,绿芰,将酬银送给四位中人,我们这份是每人五百两,另我们请来的二位,额外再赠纹银二百两。”

四个人,一下子就给了二千多两银的酬银。

当真是出手阔绰的。

陈湘娟满心欢喜地打开盒子,见到里面是两张《借契》,“啊——”的一声,整个人软坐在地,“大姐姐!”

马庆接过盒子,早前看着挺多的,里面竟是《借契》,盒子倒是精美非常,是紫檀雕花的。

陈湘如道:“交易已成,就不送各位牙行管事,有劳各位。”

中人们领了各自酬银,抱拳退去。

陈家请来的二位满心欢喜,一下子得了七百两银子的酬劳,几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也挣不得如此容易,但这规矩没有坏。

可笑,马庆夫妇以为占了便宜,没想周夫人一早就设了局让他们跳,人家手里的《借契》是真的,这样的以资抵债也不算违矩,自得照办。

“啊——”陈湘娟抱着脑袋尖叫。

陈湘如摆了摆手,“湘娟,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所有人都知道我吃了个大亏,你就不必高兴了。”

明明是好事,居然被算计了。

这怎么可能?

陈湘如不是最重情义么?

居然算计他们。

陈湘娟有些回不神,马庆惊诧地瞪大眼睛:“大姐,你……你怎么可以……”

“瞧,我待你们多好。”

她笑着,明明笑容明媚,可眸里却含着刀剑般的光芒,犀厉而狠决的。

我待你们多好,答应替你们拿回《借契》,现下就交给你们了。

答应买下陈湘娟在江宁府的嫁妆,也花高价买了。

瞧,我待你们多好,我可是吃大亏了。

谁都知道那些东西最多值三万二千两银子,这话可是牙行的人说的。

这牙行的牙师、中人,可最是公道的,就是到官衙做证,官老爷也得聆听他们的证言。

陈湘娟颤栗着身子,指着她道:“你……你骗我们,你耍了我们……”

陈湘如扬了扬头,用手捋着头发,“王婆子,我骗他们了?”

“没有,我家夫人最是仁厚,那些东西最多三万两,你可是花了六万五千两买回来的,是夫人仁厚,多花了银子。”

绿菱跟着附和着。

陈湘娟咬了咬牙:“陈湘如,我和你拼了!”爬起来就往陈湘如的肚子撞,然,王婆子张臂一伸,陈湘娟竟撞在了王婆子的肚子,王婆子“哎哟”一声,本能地一把推开陈湘娟,她重重地摔趴在地。

陈湘如道:“我不留二位,请吧。”她优雅却又无情地扫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的马庆夫妇,“让二管家带人查收买下来的家业。陈湘娟,你欠我的一万四千两银子,我就给宽限些时日,等你手头宽裕了,再如数还与我。”

“你这个恶妇,你阴我,你阴我们……”

陈湘如冷视一眼。

陈相贵笑道:“你挑断二哥的手筋,可有半分念及姐弟之情。

是你们拿我们当傻瓜,妄想世上有这种好事。

滚吧!陈家大院再也不欢迎你们!”

一声落,林敢从一边出来,一手扯了马庆,一手提着陈湘娟,轻轻松松地将他们夫妻抛出周宅大门。

月牙一脸惊慌失措地跟了过来。

林敢将他们摔得很疼,夫妻俩趴在地上,陈湘娟惨叫着大哭了一场,而周宅的小厮拿着棍子要打他们,吓得马庆拉了她落荒而逃。

陈湘如道:“把三奶奶、姨奶奶、王二奶奶都请来,对了,把二爷也叫来。”

慕容大嫂听说陈湘如狠狠地阴了马庆夫妇一把,惊异着张大了嘴巴,她还在桂堂里陪陈相富说话,多是鼓励他,在一开始狠骂之后,陈相富竟似醒悟过来,对于慕容大嫂的话竟出人意外的能听进去。(未完待续)R655(.. )

第331章 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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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好院,花厅。

众人齐聚一堂。

陈湘如道:“我把早前给陈湘娟添的房屋、田庄、店铺都收回来。回头也给问梅、湘妮再给些,剩下的我交给三奶奶。”她笑着看了眼陈相富,“二弟,你不会有意见吧?”

陈相富神色平静,“我没意见。只三样:一,分支之后,我要娶白莲为妻,祠堂上要写上我妻白莲。二,我双手废了,再做不得织造府郎中,大姐禀明内务府和朝廷,让三弟接任。三,织布房、染布房、绸缎庄都给三弟,我乃堂堂男儿,又是兄长,理应关照弟弟。明儿一早,我随裴勇入京求医!”

赵珍儿的眸子顿时晶亮起来,陈相富要辞官职,要让给陈相贵,这可是世袭的官职,这偌大的家业,是要交给他们了么。

陈相贵道:“祖母遗言,这一切原就是哥哥的,我不要,你的手还能治好,但我可以帮忙打理着,待你回来,这一切还是你的。”

陈相富厉声道:“我给你你就拿着,我是兄长,你得听我的。你要过意不去,把祖母给你的那份家业给我就是。白莲走了,我的心也跟着去了。往后这陈家大院就靠你和三弟妹打理支撑。弟弟,这担子可不轻!”

前身陈湘如病重时,替两房人分家,为了家业,两房人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近乎成仇。可今日陈相富友**弟弟,陈相贵又谦和,落在众人眼里,竟不由得感动。

陈相贵想要再争辩几句。陈相富大声道:“就这么定了,早前弟弟的那份给我,我的这份交给弟弟和弟妹。我的那份由弟妹或大姐打理都成。”

陈湘如不会贪他们兄弟的东西。同样的,他相信赵珍儿也不会。

赵珍儿只有感动。早前还没有要生嫡子的想法,这一回子,看着这偌大的家业,她握紧了拳头,幸好谭姨娘添的是庶长女,要换成儿子,这回子怕是后宅难宁了。

赵珍儿忙道:“二伯的那份,就由大姐打理。”

陈湘如笑问:“你是想累死我么?”

赵珍儿尴尬一笑。

岳氏和姨奶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能者多劳,大小姐和三奶奶都是贤惠能干的。”

花厅里,顿时笑声朗朗。

“二弟的田庄、铺子等物先放我这儿,但还得弟妹来打点,一来是为了避讳,二来这样也算得体,免得被外人说道。”陈湘如让绿芰取了自己早前给陈湘娟添补的那份嫁妆出来,又取了一处地契出来,“这处就给三妹妹做嫁妆,我先把地契交给姨奶奶。由她帮你打理着。”

又得了一座田庄。

陈湘妮心下大乐,咬着小唇望了一眼,那上面竟是四百六十亩呢。这下子,待她出嫁,就越发体面光鲜了,虽说是过继来的庶女,可比寻常人家的嫡女还体面。

陈湘如又拿了两个镇子上的铺面出来,“这个就给梅表妹,由表婶给她打理着,将来梅表妹要嫁到六安,或变卖成银子。或在六安另置,都看你们自己的安排。”

王问梅欠身道:“谢大表姐。”

陈湘如点了一下头。“既然都是自家人,有些话我就再说一回。你们都是我看重的亲人,往后要相扶相携,谁要是骨肉相残,我陈湘如也不是省油的灯。

陈湘娟迫害二爷,这个仇我记住了,你们也要记住,她是我们的仇人。我们一家人只有相亲相**,才能度过难关。往后,你们出门在外,或参加酒宴,行事说话都要记住这点。这些东西,是马庆做生丝生意借了陈家的银钱,抵债还回来的。”

姨奶奶忙忙附和道:“听说马大爷做生丝亏了不少,二爷原是不想借的,念着他们不易,这才借了银子。要不是他们迫害二爷,我们家也不会急着要讨回欠债……”

陈湘如满意地笑了。

岳氏忙道:“那就是忘恩负义的,陈家待他们那么好,为了欠债居然想让二爷一句话就清了,天底下就没见过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从陈家论,岳氏与陈湘如姐弟亲,再从王问梅未来的婆家论,也与她们亲。

陈湘妮愤愤地骂道:“陈湘娟是毒妇,我们陈家可没这样的女子。”

各人得了好处,欢喜地说了一阵,陈相富虽然受伤今儿的心情大好。

陈湘如替他报仇,不是要陈湘娟死,而是把陈湘娟的嫁妆给夺了回来。

翌日一早,陈相富在裴勇陪同、护送下前往京城疗伤。

临行前,赵珍儿和陈湘如都备了充盈的银钱、吃食。

陈相富又再三叮嘱“大姐,与朝廷递文书,让弟弟袭官吧,要是手能治好,我也不想袭官。倘若一时半会儿难愈,我想在京城留上几年的。”

天下的俊才都在京城,他从那里重新开始。

虽然不再有白莲相陪,身边只是裴勇与一个随行的小厮,但他一定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陈家大院的人都聚在大门口送行,看陈相富上了马车,绝尘而去,陈湘如方轻叹了一声:“大家都回去吧!”

二管家走近陈湘如,抱拳道:“大小姐,小的准备好了。”

“好,你亲往一趟苏州,把陈长寿、闵家人都带回来。待你回来,我重重有赏,拿着他们的卖身契先去苏州府衙,有这个马府就没人会拦。你再带几个得体的护院与你一道去。”

此刻,陈湘如心里酝酿着,将陈家大院的下人也如范阳那边的管理法子,当她看着老金、刘管事热情高涨,又忠心又尽职的模样时,便有了这个念头。

陈家大院里,赵大管家父子是占有首功的;其次,陈二管家也有功劳。

*

昨晚黄昏。陈湘娟回到马宅还没坐热,就被陈家大院来的柳婆子等人赶出马宅,除了细软、衣衫等物。旁的一律不许带走。

就连翠仙也被赶了出来。

几个人狼狈不堪,眼瞧着天色就暗了。竟被人赶到了大街上。

翠仙怀抱着包袱,絮絮叨叨地道:“湘娟,我便与你说有问题,你偏不信,直说她是好人,怎样被她算计了吧?”

回忆早前的事,陈湘娟又恼又怒,一直以来。她只当陈湘如好说话,没想这回行事如此果决,她可以与陈相和联手,这次却是陈湘如姐弟同心设了局,就连他们请来的中人也被他们给收买的,不是背着的,而是当着他们的面,就轻易把他们收买了。

陈湘如是谋划好的,知道一人五百两银子的酬资,定能打动他们。

有银子拿。又不违矩,人家为甚要道破,何况陈湘如还是皇帝诰封的正三品淑人。牙行的人求财、求平安,都不会道破。

上午时,陈湘娟在周宅跪了大半日,原是求情,后来陈湘如说要买了她手头所有在江宁府的店铺、田庄,陈湘娟满心欢喜地回到马宅。

刚进东院正房,马庆给她倒了杯凉茶:“娘子,怎样了?”

陈湘娟拍着自己的胸/脯,“我出门。你放一百个心,哈哈。大姐姐原谅我了,还说要最后帮我一次。要把我在江宁的嫁妆,田庄、店铺、房屋全都买回去。”

马庆歪头沉吟着,“许得三万两银子。”

“什么三万两,这回可是七万两银子。”

七万两啊,回到苏州就置同样多的家业。

还能余下几万两来,这样一来,因为做生丝生意落下的亏空就能都填上了,还能过得更好。

翠仙细问了一遍,陈湘娟添油加醋把陈湘如怎样不理她,又怎样心软叫她进去的事细细地说了。

马庆喜道:“大姐真的原谅你了?否则也不会说这种话。”

陈湘娟很是得意地道:“我就说了,她那人心最软,也最好哄,若她真生气,早把我们送官查办,让我们和陈相和一样了。”

陈相和下了狱,便是老夫人留下陈相和的那份家业,陈湘如宁可变卖成银子捐给朝廷赈济灾民,也不愿留陈相和。

可见,她对陈相和有多恨、多狠,那是丁点东西也不愿给啊。

翠仙来回踱步,凭她多年的经验,如果陈湘如恨陈相和,没道理不会怪陈湘娟,甚至明知道陈湘娟要的价高,还成全了。

“她会不会打什么主意?好歹她骂你、打你一顿……”

陈湘娟愠怒道:“翠姨这是什么话。你忘了,我今儿在她院子外头跪了大半日,要是她不罚我跪,我还真犯迷糊,大姐是老夫人带大的,那动作像,连行事也和老夫人一个模样。你们想想看,当年十一叔闹出多大的动静,最后老夫人还不是逼着大姐把人从牢里捞出来……”

不过,这人是捞出大牢了,可陈湘如却留有后招。当时捞了人,而今陈将生一家变成奴婢,在周六公子手头生不如死。周六想打便打,想骂便骂,一个不如意还可以轻易将他们一家给转卖。一入奴籍,陈将生的子孙后人都是奴婢出身了。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可见当年陈湘如的那口怨气没出,如今发作起来,反让人胆战心惊。

但今儿陈湘娟跪了大半日,在陈湘娟看来,陈湘如的怒火是发过了。

翠仙摇了摇头,“湘娟,别怪我说句难听话,你也别贪图这银钱,另找牙行把东西卖了,到了苏州你再置好的。”

陈湘娟看着一边发愣琢磨的吴奶娘:“你说呢?你说!”

吴奶娘念着陈湘娟的仁厚、宽容、大方,“我觉得大小姐是真原谅大/奶奶,二小姐说得对,她发了火,心头的气儿就消了。大小姐心地善良,待二小姐又最好。”

陈湘娟就**听这话。把这些给牙行转卖,最多能得三万两银子,这也算是极用心的牙行。可现在,同样的东西却卖了个好价。她又不是傻子,七万两的不卖,非得卖三万两,这中间可有四万两的差额。

翠仙移着步子,“湘娟,我还是不信,明知道值三万两银子的,却要花六七万两银子来买……”

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未完待续)R466(.. )

第332章 追债

马庆回想过去种种,“我信大姐,不说旁的,就说我们到苏州后,她送鸡鸭、又送首饰礼物的事……”

便是亲生母亲也未必能做得这般好了。

几个人商议了一阵,最后陈湘娟还是决定拿了东西去寻陈湘如。“不能晚了,万一大姐返悔就惨了,这可是几万两银子呢。”

翠仙说过反对的话,不仅陈湘娟不高兴,连马庆也不悦,甚至连吴奶娘也道:“翠太太是多虑了。”

再多说几句,陈湘娟就不听了,拉了马庆就去了周宅。

这会子,所有人都被陈家大院来的柳婆子、小厮等人给赶出来了,大晚上的,可到哪去寻住处。上上下下七八人在城北的客栈里安顿下来。

陈湘娟睡不着,回想点滴,再想着陈湘如看她的眼神,就觉得不寒而栗,好几次从恶梦里醒来。

“夫君,我得回去找大姐姐。”

马庆也睡不着,那么多的东西,现在都被陈湘如姐弟拿走了。

虽然苏州府还置有田庄、店铺,靠着那些也能过日子,可那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两银子,万一陈湘如拿着《借契》讨上门来,他们又不得不还,上面说得清清楚楚的,在变卖之时,是因为陈湘如给的银票多,他们兑付不开,这才先欠银票。

他们夫妻便是张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那买卖契约上,清清楚楚地签着他们夫妻的大名,还有中人的画押,这些牙行中人最是讲公道的……

怎么想这都是陈湘如一早设好的局。

“娘子,我陪你去求大姐姐。”

到了现在,若能要回来自是好的,倘若要不回来,保住苏州府的那些东西也是好的。

两个整衣前往周宅。

还没等跪下,不知道从哪儿奔出两狗儿来,吓得夫妻俩赶紧跳上马车就走。

后又试过两回,原想改到陈家大院的西门,没等跪下,便有小厮、门丁拿了棍子来赶,也有狗儿出来。

一晚上,折腾了两回,累了个半死,却连陈湘如姐弟的面都没见着。

翠仙看着拖着疲惫身子回来的陈湘娟,轻叹一声:“我们先回苏州吧,回头再另想办法。”

陈湘娟心情极差,“要是回去了,那些东西就拿不回来。”

吴奶娘垂首,心里暗想:你又不是赵氏生的,若真是赵氏生的,挑断了二爷的手筋,怕是陈湘如也要翻脸。何况现在你的身世大家都晓,只怕这回当真是闹翻了。

怪陈湘娟自个儿,那些天陈相富被人弄到了马府,还把她和小桠等忠仆都给支走了,如若吴奶娘就指定不会出这岔子。

正打着如何讨回嫁妆的事,便见月牙气喘吁吁地道:“大/奶奶,刚才我在街上,看到二管家带着护院、小厮好几人,说要去苏州,他们……该不会去苏州马府讨债吧。”

陈湘娟惊呼一声,“来人,收拾东西回苏州。”

二管家的船是昨儿就订好的,而陈湘娟一行数人要临时找船,要谈价等,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

待她们启程时,二管家等人行的船已经走了很远,加上他们坐的船又是大商船,一路直奔苏州,竟比陈湘娟夫妇早半日抵达苏州。

二管家不敢耽搁,当日便在苏州府办了文书,领了护院等人去马府带走陈长寿及闵家人。

陈长寿正在苏州府一个铺子里帮忙,一见二管家拿着文书,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清楚地说明“陈长寿,从现在开始,你是大小姐的陪房下人了,跟我回江宁府。”

陈湘娟待下人刻薄,不像陈湘如那样随和、大方,陈长寿抱拳道:“请容我收拾一番。”

“你一家人,还有闵家一家人,一个半时辰后,在码头碰面,一同回江宁府。”

终于要回大小姐身边了!

两家人收拾好东西,便去马府辞行。

邓氏这两年过足了当妻室的瘾,还没好好显摆一番,马庭争气,又把掌家权给夺了回去,现在卢氏母子正是在风头上,谁能想到,月初马庭做生丝亏了本,全都折进去了,这是因三月以来至五月生丝价格稳定,到五月末时跌了一成五,原想就不会再跌,哪里想到刚吃进又跌了,现在已经跌到了早前的七成价格。

马府上下因为生丝跌价的事,个个死气沉沉。

“你们要走?”

陈长寿道:“大/奶奶将我们两家人又转给了江宁府的周夫人,我们得回去了,陈家大院的二管家特意来接我们,我是特来告辞的。”

这里正说话,就见马夫人卢氏屋里的婆子进来,冷着声儿道:“小夫人,夫人请你去一趟迎春院,陈家大院的二管家拿着早些年老爷写的《借契》,正让我们还银钱。”

那《借契》早前原是作嫁妆给了陈湘娟的,这会子却由陈家大院的二管家拿着,任谁也要细想一番其间的用意。

邓氏没时间与陈长寿久说,领了服侍丫头就往卢氏屋里去。

卢氏与马庭夫妇坐在尊位上,屋子正中站着陈二管家,他不紧不慢地道:“来的时候,我家大小姐、三奶奶特意叮嘱,欠债还钱这原是正理,马家欠了陈家一万六千两银子已经好些年。我家老爷都过世七八年了,这钱该还上了。

另,马大爷夫妇早前做生丝生意与陈家借了笔银子,还有一万四千两没还,这钱也得还上。

念着陈、马两家的交情,这利钱就算没有,这本钱还是要还的。大小姐让我与你们马家说一声,先预备着银钱的事,待过些日子,会有人过来取钱的。”

马府真是屋漏偏遇连雨天,早前马庭生丝生意赚了一笔,翻了身不说,又成了马大人最宠**的嫡子。

这会子,生意刚出败迹,陈家就追上门来讨债,连个管家都言辞咄咄。

陈二管家抱了一下拳,“陈长寿、闵家这两家下人,原是我家大小姐的陪房,现在我家大小姐要收回去了,今儿我得带他们回江宁府。”

邓氏扯着嗓子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奶奶不是得了陈记绸缎庄么?你们……你们……”

她知道陈湘娟夫妇与陈相和联手,想论陈湘如姐弟一笔的事。

陈二管家冷声道:“陈相和残害嫡子,已下大牢。小的是奉我家主子之命前来办差的。”

下大牢了?

邓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江宁与苏州同在江南,可中间还相隔了两日的水路,虽过了几日,至今他们也没得到消息,此刻一听,邓氏惊道:“那我儿……我家庆儿怎样了?”

“马小夫人要问,只管去衙门打听,小的不知。”

就算知道了也不愿提。

陈二管家面露轻视,对外大喝一声:“启程回江宁。”

邓氏一阵心急,失声哭出声来,追上二管家,近乎央求地问:“庆儿如何了?大/奶奶呢?”

陈湘娟和马庆做的事,是与邓氏商量过的,她看着陈记的绸缎庄,也垂涎三尺,那可是江宁府三大绸缎庄之一的大绸缎庄了,每年有多少南来北往的布商不远千里到江宁府买陈记的绸缎。

二管家原不想说,可此刻不由心下一软。

邓氏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声声央求,眼里蓄泪。

二管家道:“虽然马/奶奶对我家二爷行事狠毒,可我家大小姐念在姐妹一场上,并没有追她之过,他们夫妻不日就回苏州。不过……”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陈述道:“往后,马大/奶奶与我家大小姐再也做不成姐妹。”

一转身,二管家大踏步而去。

身边,跟着陈家大院的护院、小厮。

马大人回府时,家里已经闹翻了天。

陈湘娟与马庆是午后抵达苏州的。

还来不及吃饭,就被马大人唤到了迎春院。

两人只得说了在江宁府的事。

马庭妻冷笑道:“胆儿真大,就敢把嫡亲弟弟的手筋挑断,也难怪陈家大小姐、诰命三品云麾将军淑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要与我们马家讨债呢。”

马庆原想在得到绸缎庄后再度执掌马府,只是这个计划也落空了,而毁掉整个计划的,竟然是陈湘娟,要不是她狠手挑断陈相富的手筋,以陈湘如说到做到的性子,是一定会把整个陈家都给他们的。

现在没得到半分好处,反而引来了一场大祸。

陈相和与族长等人下了大牢。

陈湘娟在张狂得意、担忧恐惧之后又中了陈湘如的算计,丢财失面子,虽说苏州府还有一份家业,只要她打理好了,往后的吃穿不愁,可陈湘如手里还捏有他们的一张借契,若陈湘如再痛打落水狗,就当真没有他们的活路了。

马大人一阵气急,攀上江宁织造陈家是多好的亲戚,硬是被马庆夫妇俩给断送了,“你们……”

背着他就干出这等大案,怕是江宁府那边都已经传遍了,陈家无长辈,人们自会同情那三个自幼失去父母的姐弟。

“孽障!要是被御史们知道,便是老夫也要落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恶事是陈湘娟干的,却也马庆的份,陈湘娟是马家的儿媳,御史们自然会弹劾马大人。

马大人不敢细想,勃然大怒道:“父债子偿,休想我帮你们还债,那三万两银子,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替你们还的。”R1152(.. )

第333章 惊弓鸟

陈湘娟紧握着拳头,心下愤慨,他们夫妻在江宁府中了算计,回到家来还要看旁人脸色,就算她现在落魄了,失了一大半的嫁妆,可就是现在的嫁妆,也比马庭妻都要风光、体面。

“好个父债子偿,我们替你还的债还少么?现在我们落了难,你们就不想管?”

到了现下,陈湘娟还是不依不饶,想不管他们,这怎么可能。

她与陈湘如的姐妹情分也到尽头了,就算是这样,也无法否认她是陈将达的女儿,是出身官宦世家的小姐。

卢氏冷冷地扫过马庆夫妇,暖声道:“老爷,既然大爷已娶妻生子,就把他们分出去单过,庭儿可帮你还了一笔外债,往后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儿子成亲后,若父母健在,在大富人家通常不分家。若父母亡故,兄弟几人便各自分家过活。

现在马大人想到陈家人手里捏的《借契》,就算是求情,怕是陈湘娟夫妇的话也不管用,挑断亲弟弟的手筋,手段之狠,陈湘如姐弟没拿他们下大牢便已是宽容了。

马大人在心里细细琢磨一番,朗声道:“分家,不仅是庆儿得分出去,那些成亲的庶子也一并分出去单过,所有庶子每人二十亩田地,再每人给五十两银子!”

早前,马大人还指望着两个儿子还了外债,他们一家就好过上体面风光的日子。

就这么一点家业,虽说不至挨饿受冻,怕是家里连个下人都养不起了。

一屋子的侍妾姨娘、还有几个成亲的庶子,恶狠狠地盯着马庆夫妇,要不是他们瞎折腾,他们也不会被分出去。

陈湘娟扬起头来:“父亲是想让我们帮你还外债?既然是债,剩下的债得几个儿子一起担。二爷若得了这座府邸、占了大头,他得分大部分的外债……”

卢氏冷啐一声,“江宁陈家这可是名门世家。教出来的嫡女就是这个样子么?”

三姨娘一双美丽的眸子瞄来瞧去,娇笑一声,捂嘴道:“回夫人话,婢妾听闻大\奶奶可不是什么陈氏嫡女,而是陈大人昔日一夕欢场醉酒生下的孽种,连个庶女都算不上呢。是陈夫人心善。将她寄在自己名下……”

就算是寄在嫡母名下。可还是庶女。大户人家,这嫡庶之分,从哪个肚皮出来的可是分得极清。

而今情势转变。三姨娘又与卢氏成一条心了,抓住了机会,少不得要狠踩几脚。

*

几日后,马府分家了。

马大人与嫡妻、嫡子及几个未成亲的庶子们住在马府,另几个成亲的庶子分出去单过,好几个庶子不能住在城里,只得搬到乡下居住。

陈湘娟夫妻与邓氏、翠仙等人被赶出了马府。分得的东西也与其他庶子一般多,住惯了热闹、繁华的城里,陈湘娟死活不去乡下,慌忙之中只得暂时租了一座二进小院居住。

翠仙喋喋不休地道:“湘娟呀,我瞧着这不是个法子,你忘了。大小姐手里可还捏有你们的《借契》。要是他们再来讨债,许就麻烦了。你在苏州置的这些家业,加起来有一万两银子么?有这么多么?”

邓氏瞪了眼翠仙,她很不喜欢翠仙,明明一大把年纪,穿戴得比陈湘娟还要妖艳。“总不能让我们把最后的家业也变卖了。”

翠仙拊掌而拍:“对呀,就是变卖家业,你看那马府,在外头欠了多少账,我一直在好奇,马二爷哪来那么多钱做生丝生意,现在亏得血本无归……”

邓氏也一直在想这问题。

马庆道:“莫不是老爷挪了织造府公中的银钱……”

“外头的银钱已经够多了,再要是犯了贪墨案,内务府万一查起来,就得杀头、抄家……”

翠仙这些年虽在庵堂,可一颗心一直挂着陈湘娟,因为她的女儿住在陈家大院,自然少不得多关心几分,这些事她也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马、陈家都掌管织造府,这情形也是差不多的,内务府与户部每隔三五年就要查一次账目,一旦发生差迟,就会严惩不殆。

邓氏一阵心慌,扭头看着马庆。

陈湘娟想要挽回姐妹情分,可陈湘如已经寒了心,否则陈湘如不会这么狠,只一个计谋就让她落到今日的地步,被赶出马府,甚至连最好的陪房也被讨走了。陈湘如做得绝,也用她的行事果决证明自己了心意。

马庆微微颔首:“翠姨的话有几分道理,二爷做生意的钱肯定是老爷给弄来的,老爷在外头是借不来钱的,能借的几家,都欠了人家钱,哪里还借得到,只能是挪用织造府的。这亏空落下了,万一内务府查起来,不能及时填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陈湘如那儿的《借契》,许随时都会上门追债。

到时候,他们夫妻把所有家业变卖了也未必能还清。

而这里,马府将他们无情地赶出来、分了家,只得二十两良田又五十两银子,便再不管他们了。

马庆问:“娘子,你那儿还能凑出多少钱来?”

“哪有多少钱,不过我陪嫁的那幅《喜鹊登梅图》许能值几千两银子。”

“先卖了变换成银钱,我再去晋陵一带,不能住州城、县城,就寻一个小镇,再置座二进宅子,买些田地先安顿下来。你们这头要先稳住,变卖田庄、店铺的事有好价就先转卖兑换成银子。

娘、翠姨,等我在晋陵安顿好了,就过来接你们和湘娟母女。

我瞧着马府早晚都会惹来大祸,还是先离开的好。”

马家人既然无情,他们也不必再待在苏州。

次日,马庆走了几家字画铺,后来将那幅图以四千五百两的价儿给卖了,隔日准备妥当,领了个机警小厮就出门了。

对外陈湘如与邓氏都说马庆出门做生意了,而婆媳两个私下里开始寻买主,又密嘱了牙行不得声张。

不久后,卖了两家店铺,得了三千八百两银子,不等手头的田庄等其他店铺出手,在一个夜里,陈湘娟带着婆母、亲娘就悄悄随马庆离了苏州前往晋陵落户。

待马大人得到消息时,他们租住的二进小院早已人去楼空,就连他分给马庆夫妇的二十亩田地也被转卖了,陈湘娟在苏州置了多少田庄、店铺,马大人、马夫人还真不清楚,其他几人也是隐约听说过,只说那店铺的生意不好,真正能赚钱的还是江宁府的铺子,还有那田庄据说也不算大,只得五百多亩不到六百亩,可变换成了银钱,也是一笔钱。

马大人令人打听了许久,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仿佛一夕之间他们就凭空消失了。

那些个下人,不亲近的被转卖,心腹也被带走,而有些本事的陈长寿、闵家人早已回了江宁了。

*

陈湘如听到陈湘娟夫妇失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上浣。

“走了?”

赵婆子也是从二管家那儿听说的,这会子正细细地与陈湘如禀报。

“是,前两天二管家派了他儿子带人去苏州催债,才听马府的人说他们都走了,马府说早前马大人欠陈家的债,分家时,原是分给马大爷的。”

王婆子捧着精致的吃食,不由笑道:“这分明是想赖账不还,陈记上上下下多少人,赵师爷写信来,说买生丝的钱再凑不齐,生丝就买不回来了。父债子偿,一样的,这子债父偿,夫人可别心软,这钱呀就得要回来。”

赵婆子好奇地看着王婆子,这王婆子跟着大小姐去了一趟范阳,回来后干什么事都特别上心,有事没事就**打听,把什么事都要弄个明明白白,办差之时比谁都卖力。

人老了,这心不该是安分了么。

怎的王婆子越发让她看不懂了,尤其是上回陈湘如说要买陈湘娟嫁妆的事,那王婆子上窜下跳的,没多长时间就闹到人人皆知。

事情结束了,也是王婆子在外头说得最起劲,把陈湘如夸成了菩萨心肠,把马庆夫妇都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便是有些话,连赵婆子都说不出来,因为王婆子的话,现在外头都知道陈湘娟与陈相和算计嫡子,谋夺家产的事,还险些伤了嫡子的性命,说得活灵活现,就跟王婆子亲见了一般,还说陈相富身上有多少鞭伤,多少淤青等等。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往朝廷递了请陈相贵承袭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的文书、奏疏等,也不知道任职文书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绿菱也跟着附和道:“夫人,王婆子的话在理,便是乡下人家,儿子在外欠债,当老子的也得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夫人手头可还捏着马大人的《借契》呢。”

“与人留一线,往后好见面。怎好咄咄逼人……”

王婆子将自己煲的鱼肉羹递给陈湘如:“夫人先吃,这个时节喝鲫鱼汤是清火的。”她拿了蒲扇,轻轻地替陈湘如摇着。

陈湘如问赵婆子:“三爷这几日在忙什么?”

赵婆子答道:“前儿就去陈家湾了,安顿分支迁族人的事。”

曾经的东河镇鲤鱼湾,现在已更名陈家湾。

“听二管家说,二爷挑了八家淳朴、厚道的族人迁过去,每家人口多的拔三十亩良田耕作,人口少的就配十亩耕作,陈家湾族里统一雇长年、短工等,平时帮他们耕种田地,闲时就可以让他们回家。”(未完待续)R655(.. )

第334章 谣言自破

陈湘如又问:“迁祖坟,建祠堂的事呢?”

“大管家请了匠人、师傅等,又请了风水先生过去选墓地,陈家大院的墓地是单独的,又划了块山林出来供族人们迁坟,那八户人的先祖坟地重新挑选,八户人也都跟着三爷迁到陈家湾了……”

被选中的人家,自然是欢喜的。

跟着陈相贵过去,就会比早前在陈家庄还要过得好。

银钱充盈了,办什么事都快,建房的建房、选坟地的选坟地,两头各不耽误。

陈相贵这次回陈家庄,态度坚决,族里能拿大事的都在牢里关着,丁知府也是慢慢的磨,知道那几个有些家底儿,又见他们与陈家闹翻,颇有些想掏空几家的意思。

二老太爷、六老太爷等几家,曾说过要拜访陈湘如,被拒之后也没敢进门了,在陈相贵去族里时,倒见过陈相贵。

陈相贵只淡淡地道:“这事我做不得主,且等知府衙门判案。”

人是关进去了,丁知府还是在他们被抓第三天象征性地审问了一下,大致明白:这是绑架朝廷命官案。

通常这种罪都很大。

不过是问了几句,也没定罪,就把这案子给搁下了。

赵婆子又道;“风水先生说,要迁坟得过了重阳节后才好。”

陈湘如捧着鱼羹,吃得很香。

王婆子轻声道:“夫人,听说昨儿有人看到兴国公府周家四房、七房的公子去了陈家庄,说是把六老太爷父子从牢里捞出来了。”

绿菱面露忧色,“夫人,他们会不会与你作对?”

“且由着他们去。”

两房人得了陈湘如的暗示,怕是想借着这案子发一笔小财。

陈湘如可以狠狠报复陈湘娟,陈家庄下狱的几个族人个个辈份都比她高,说起来都是祖辈,但他们个个没了良心,与陈相和联手算计他们姐弟,她不能出面报复,借一下别人之手还是可以。

六老太爷出狱又如何,陈相贵已经办妥了分支的事,那八户族人已经迁至陈家湾了,剩下的就是迁坟、另设祠堂之事。现在陈家湾的族人里,辈份最高的就是相字辈,由陈相贵担任族长,又挑了个稳重的当副族长,平时襄助陈相贵即可。

陈湘妮私下也曾与赵珍儿说过,想把她亲爹一家也迁到陈家湾去,但赵珍儿一句话就给推了“三妹,你忘了这回三爷说的规矩,比相字辈高的,他是不会让过去的。”

那辈份高了,就要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长辈似乎要高人一截。

陈家庄里的那几个不正是如此么,瞧着说是来主持公道,还不是为了瓜分陈家的家业。

上了一回当,陈相贵是绝不会同意的。

陈湘妮替亲爹求情的事,到底还是让姨奶奶知道了,姨奶奶为这事郁闷了好几日,母女俩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就这样僵持了好些日子,终于姨奶奶还是先开了口,对陈湘妮道:“三小姐,二小姐是如何寒了二爷、三爷的心,你要记牢了!族长他们是怎样伤人心,你也要明白……”

人家对你好,你要是不知感恩,那么以陈家姐弟的手段,就可以在顷刻之间让你变得什么都不是。

陈湘娟说起来还是一个爹所生的,陈相和也是正经的庶兄,到头来说翻脸还是翻脸了,可外头指责的还是陈相和、陈湘娟姐弟俩。

夜里,姨奶奶对服侍自己的婆子道:“托了顺风镖局的人帮我寻找亲人,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都有好几年了,再找不到,我就担心三小姐要请大小姐、三奶奶帮她订亲。”

婆子垂首,小心地望了陈湘娟的房间,这个时候还亮着灯,陈湘妮近来正给陈湘如的孩子做小衣服,听说王问梅和岳氏也帮忙预备了不少。

陈湘如待她们好,她们也得回报几分。

婆子道:“姨奶奶还是想把你母亲家侄儿订给三小姐?”

“你瞧她那样,背着我去找三奶奶,要帮她亲爹呢,要是我没个亲人在身边,待我老了,她能对我好么?

大小姐与三奶奶都许了我的,若是三小姐成亲,我可以搬出陈家大院与他们一起住。”

与其给陈湘妮配个外人,倒不如是她娘家的侄儿。

她知道自己祖籍何处,只因她是个妇道人家,又是陈家大院的姨奶奶不能出远门,否则姨奶奶还真想自己出门寻亲了。

*

陈湘如清晨刚起来,就接到顺风镖局从北方挑回的信。

周八的信写得越来越肉麻了,在上面胡写一通,羞得陈湘如一看就脸红,不敢让丫头瞧见,也不敢给慕容大嫂瞧见。

慕容大嫂近来倒与赵珍儿、岳氏亲厚,几个人常在一处说闲话,也曾去兴国公府拜访了一番,也不知怎的,周家人虽多,除了周六夫人能与她说几句,她就与旁人说不到一块。

夜里天气炎热难眠,过了四更才渐次转凉。

清晨,陈湘如睡得正香,就听得外头一阵喧嚣。

一个男人扯着嗓门在西门处大吼:“妈的!瞧清楚了,我是你们当家大爷的爹、后爹!”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敢拿棍子赶我么?好,小心老了打折你们的腿。”

王婆子一急,“谁在外头乱叫呢,夫人昨晚歇得晚,这会子好不容易睡得好。”一扭头,急匆匆地出了周宅大院,一探头,就瞧见西门前围了一大群的人。

“咦,这是谁呀?胆儿不小,竟敢跑到陈家来闹事。”

人群里,有邻里的妇人歪头审视着这大叫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一张国字脸,穿着打扮都是极寻常的百姓,但衣着还算整洁。

一侧又跟了个妇人,身侧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是个男孩,约有六岁模样;又有个四五岁的女娃,长得粉团团;怀里还抱了个,约有两三岁,也长得可**。除了最大的男孩像了那大喊大叫的男人,另两个孩子的模样倒随了妇人。

“啊!天啦,不是说陈家大院的乔大姨娘几年前没了么,这眉眼,可不就是她么,好些年没见,是显老了一些……”

这些日子,江宁府的百姓都是议论,说陈湘如姐弟害死乔大姨娘在先,后才有陈相和忍辱负重地习武报仇之事。

可这会子,曾经的乔大姨娘竟活生生地出现在陈家大院的西门。

不仅如此,还带了她现在的男人和儿女们来。

那男人扯着嗓子:“叫陈相和出来,他过得风光了,是不是就不认他亲娘,不认他后爹老子,快叫他出来!我们可是得了消息,他现在好了,成了这陈家大院的当家人,我们不远数百里之遥,可是特意从豫郡赶来与他相聚的,快叫他出来……”

王婆子只当是瞧错了,揉了揉眼,讷讷地看着人群中央的几人。

那汉子又往西门处去,还没进去,就被看门的门丁给拦出来了。

柳婆子此刻也在这儿瞧热闹,走近王婆子道:“你是陈家的老仆,原是见过乔大姨娘的,你且认认,这是不是弄错了,外头不是在说,乔大姨娘早死了么?”

王婆子回过神来,喊了声“我的个娘”,走近人群里,细细地审视着乔大姨娘,好些年没见,模样似老了些,皮肤没了曾经光洁细腻,变得略有些枯黄,脸上也出现了雀斑,不再穿着华贵的绸缎,而是一袭寻常的粗布衣衫,蓝灰色染白花的布,束袖短裙,头上也裹了块蓝灰色的花布。

这里正瞧着,陈二婶也得了消息,跑到西门处一探究竟。

见着那熟悉的眉眼,也吓了一跳。

“都在议论,说陈家大院的姐弟害死了乔大姨娘,你瞧瞧,这人不是好好的么,又嫁了人,连孩子都生三个了。”

乔大姨娘抱着最小的儿子,只不说话,在人群里瞧了半晌,见陈二婶出来,唤了声“陈二管家的”就走了过来,笑问:“大爷在家不,我们……是来投亲的。”

陈二婶愣了片刻,只听门丁问道:“陈二婶,我们……要不要他们进?这男的是谁?”

好大的胆儿,竟自称是陈家大院当家人的爹,这定是不想活了。

“别问了!”陈二婶喝了一声,对乔大姨娘道:“你们先等着,我去通禀一声。”

这个时辰,正是各家用早饭的时候。

岳氏母女、姨奶奶母女都聚在松柏苑陪赵珍儿用早饭。

陈二婶禀报完,姨奶奶惊道:“乔大姨娘没死?”

赵婆子忙道:“姨奶奶,我们家大小姐、二爷、三爷都是善良的,那外头的流言你怎么能信。”

姨奶奶一阵脸红,这些年连她都有些信了传言。

乔大姨娘当年突然消失,所有人都猜测他死了。

现在又突然出现,可不是意外么。

赵珍儿道:“把人带进来吧,真是奇了,早前不寻来,出了桩迫害嫡子的事,这人突然就冒出来了。”

不多会儿,有门上的婆子领进了一家五口。

那汉子四下张望:“当真是大富人家,早前你说是大富人家的侍妾,我还不信呢。不错,不错,你好歹是他亲娘,怎么的,也得给我们个荣华富贵吧,再说这三个弟弟妹妹,那也是与他一个肚皮出来的。”

门上的婆子想笑,问道:“这位爷,听你的口音像是豫郡人,你们是怎么来的?”R1152(.. )

第335章 大姨娘归来

“怎么来的?”汉子大大咧咧,眼如铜铃,又长着络腮胡子,声音很宏亮,“前些日子,我在老家听一个布商说了江宁陈家的事,回去与我女人一说,她就说要回江宁来,直说这陈家的当家大爷是她的亲生儿子,我们可是变卖了房屋、家业做盘缠来的,我们是来享受好日子的。告诉你们大爷,别想把我们打发走了。”

昨儿到的码头,原想进城,可乔大姨娘又劝他收拾体面了才好见陈相和,一家人硬是磨到天亮才来的陈家大院。

乔大姨娘一路走,一路欢喜着,可是一到西门,竟被门丁给拦住,死活不让他们进,还引来了一大堆周围的百姓瞧稀奇。

要不是知道陈家老夫人死了,又是她儿子当家主事,怕是连她都不敢再入江宁府。

门上的婆子放缓了脚步:“乔氏,你如今另嫁了人,我可不好再唤你乔大姨娘。我不管你在外头听了什么话,但我老婆子还是要说的,而今这陈家大院的当家主母是三奶奶,外头是大小姐和三爷共同主事。”

乔大姨娘怔住:“不是我儿当家?”

婆子勾唇一笑,怕是陈相和故意陷害大小姐、二爷、三爷,明明乔大姨娘另嫁,非说是被大小姐他们给害死了。这个时候回来,若是被陈相和阴谋得逞,算算时日,这个时候可不就是陈相和当家了么,从豫郡到江南,说远不远,这也是半月时间。

“我自不骗你,你若不信一会儿见了我家三奶奶就知道了。我家三奶奶原是夫人娘家二舅老爷的嫡长女,又贤惠又能干。”

婆子将赵珍儿夸赞了一阵,领了他们一家五口进了松柏苑。

最吃惊、意外的就属姨奶奶。

她歪着头审视着乔大姨娘,当年赵氏早逝,乔大姨娘打理过一阵子大厨房、绣房这些地方,姨奶奶没少受她的欺负。

这会子再看,乔大姨娘倒是苍老了许多,与曾经那个年轻貌美又风情万种的人相差甚远。

陈湘妮没见过乔大姨娘,一个后宅姨娘,连祭祖的资格都没有,就是族里的祠堂,陈相和也是寄在姨奶奶名下的。

岳氏满是好奇地问左右:“她真是早前的乔大姨娘?”

那汉子早前还吵嚷着是当家大爷的后爹,这会子看到几个女人,尤其是赵珍儿与谭姨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这辈子就没见穿得这样气派的女人。

赵珍儿看着赵婆子,虽没问出口,可那神态就是:她真是乔大姨娘?

赵婆子不紧不忙的道:“三奶奶,照着规矩,她既另嫁了人,便不再是陈家的妇人。未得夫家应允就嫁人,这可是要沉塘的。”

乔大姨娘不由得微战了一下,垂眸问道:“我儿相和在哪儿?照着陈家的规矩,就算他不是当家大爷,这家业也少不得,一千亩田庄是有的吧?七八家店铺也是有的?”

她把这规矩倒是揣磨得熟络。

偏她的态度有些得意、骄傲,还扬着头。

柳婆子有些瞧不过去了,“大爷没住在陈家大院?”

“他在哪儿?”

赵婆子想到过世的陈将达,怎就喜欢上这么一个女人,居然在陈将达死后另嫁了男人,还生了三个孩子,居然还厚颜寻上门来。

“乔氏!”赵婆子厉喝一声,“大爷因迫害嫡子,下了大牢。”

最好现在就把他们赶走,不远数百里之遥寻上门来,还说要过什么荣华富贵的日子,也不晓得他们是从哪儿听来的,认定陈相和就是当家大爷。

乔氏,也只能称她为乔氏,不再是陈家大院的姨娘,也与陈家没前任何关联。

乔氏放下怀里的孩子,冲着众人大吼:“我儿相和呢?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正吵嚷着,只听苏儿禀道:“三奶奶,大小姐来了。”

陈湘如在王婆子、绿菱等人的搀扶下而至。

乔氏一看到她的大肚子,不由惊呼一声:“你嫁人了?”

她离开多少年了?

七年多!

七年,又得有多大的变化。

就连她也替这屠夫男子生了三个孩子,早前的日子是苦,可后来,因她生了儿子,这汉子待她倒好了许多,尤其这三年,她倒是认认真真地与他过日子。

可回想以前的风光,那种荣华富贵,乔氏还是想再回来。

那天听了她男人说陈家大院的事,当即就软硬兼施,说服男人与她一起来江宁府投奔,不是说陈相和当家了么,赶走了赵氏所生的儿女,还接掌了家业,为甚到了这儿却并不是那样。

陈湘如道:“果真是乔氏,你回来就好,这些年,相和一定以为是我们姐弟害了你的性命,一心要替你报仇。”

她知道大姨娘改嫁的事,也知道所嫁是一个性子暴燥的屠夫,却不知道嫁至何处,更不知道大姨娘已经又生了三个孩子的事。

瞧着三个孩子的眉眼,有几分像那汉子,又有几分大姨娘的俊俏,一看就是他们二人所生。

陈湘如轻吐了一口气,在赵珍儿身边坐下。

三个孩子似饿了,看着案上盘子里的果点直吞唾沫,最小的那个,索性流出了口水来,想取又不敢,只怯怯地看着众人。

那个四五岁的女娃,只往那汉子身边藏。

赵婆子道:“乔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我们听尼姑庵的师太说,你是半夜逃走的,后来寻了许多地方也找不到人。”

能说是被人劫走的么?

怕是没人会信。

乔氏心下也在权衡利弊,道:“我原是想逃出庵堂看我儿相和,不曾想却遇到了恶人,将我卖给人牙子,几经辗转,我被卖给了豫郡陈州三合镇的宋屠夫为妻。”

有些话还是越简短越好,她不知道当年劫自己那人到底是何用意,但那人没杀她,只是把她卖给了人牙子,以她的猜测,那人许是为了几两银子而为的,在那尼姑庵里,她算是年轻貌美的,旁的尼姑卖不了银子,也只得她能卖点钱。

赵婆子只觉世事无常,“你走之后,倒让我们二爷姐弟三个背了骂名,大爷因此还恨上他们,以为你死了,将这仇恨记在他们身上。”

乔氏想着陈相和,好好的人,怎就下了大牢,“出了什么事?”

赵婆子想着与其让别人告诉乔氏,倒不如由她来讲,便将陈相和联合族人、陈湘娟夫妇等算计陈湘如姐弟的事细细地讲了一遍。

陈湘如与巧儿使了个眼色。

巧儿捧了案上的果点递给三个孩子,“三奶奶和大小姐赏的,你们吃吧。”

那宋屠夫见有吃的,竟一伸手,从盘子抓了一把,立时就少了大半。“老子都饿大半日了,快饿死了……”他一把塞到嘴里,直吃得鼓囊囊的。

宋屠夫一吃完,那火爆脾气就上来了,“臭娘们,我说不来,你非来,他都下大牢了,有甚好依靠的,卖房屋的盘缠都花完了,这要回三合镇,难不成要乞讨不成?”

他一握拳头,吓得三个孩子飞快往乔氏身后躲藏,一瞧那样子就是要打人的。

乔氏也吓得不轻,声音有些颤栗:“你不也……赞同来找他么?”

宋屠夫一挥拳就要打。

陈湘如却不紧不慢地道:“且慢!”

又忆起当日周八所说之事,思来想去,哪有这么巧的,定是背后又有周八的杰作,他人虽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边城,这手还伸得够长的。

“相和在陈家庄还有份家业,你们可以先住在他的屋子里,虽说不能保你们大富大贵,他保你们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还是够的。只是现下,相和已经不是陈家大院的大爷了,因他犯过,将他过继到九叔陈将宜名下为庶子,他和湘娟都是九叔的儿女了。”

乔氏张着嘴“你……”

过继到陈将宜名下,便失去了争夺陈家家业的资格。

“难道我要任由他再来算计我们姐弟?我对他够好了,将陈家庄的八十亩良田留给了他,那边还有新建的下庄新屋,有三座院子是给他的。”

瞧,她待陈相和够好的吧。

在族里,原是有一百二十亩良田,又有几家店铺。

陈湘如将良田分成了两份,一份四十亩,赠给了陈将宜,另八十亩留给了陈相和。

她恨陈相和,可念着陈相和也是陈将达骨血的份上,还是给陈相和留了一份生存的田地。

陈家庄的几家店铺,她则转赠给了陈将宜。

否则,陈将宜有儿有女,为甚要过继别人的儿女。

陈湘如看中陈将宜,一来是因他与陈家大院是最亲的族人,二来陈将宜倒也厚道,不像陈将生,是个奸诈之人。

乔氏一听,就算只有八十亩良田,江南乃是鱼米之香,便是二十亩也够他们一家五口吃用了。

宋屠夫为何当屠夫,不就是没田地可种,又无亲依仗,从小就学了屠夫,年过三十才攒足银钱买了个女人当妻子。

“他爹,要不我们就安顿下来,我与他说说,给我们家二十亩种着,也算有个落脚处。”

宋屠夫气哼哼地道:“老子告诉你,要是田地不好,房屋不好,老子才不要待在这儿。”

数百里而来,他就是为了荣华富贵,要当老爷才来的,结果却不是他想的那样,现在退一步而求其次,1152(.. )

第336章 生毒计

赵珍儿对赵婆子道:“让二管家派个机警的小厮,用大厨房的马车送他们陈家庄,就安顿到下庄里,那里不是空了三处房屋么,挑一处安顿他们一家五口。”

大厨房有一辆专用来采买、运输果蔬的马车,没有篷子,说是马车,其实是个板车。

像乔氏这样的人,再不是陈家的侍妾姨娘,也不配用陈家的马车,也只能用这等下人们使的板车。

赵婆子应了。

待他们一家五口出来时,后园子里早已经围了不少的下人,有婆子、老仆,更有年轻的丫头、小厮,像看稀奇一样地看着宋屠夫一家五口。

人们议论纷纷:

“真是以前的乔大姨娘么?”

“是,真是呢。”

“居然这样陷害二爷姐弟,她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外头非说是二爷姐弟害死她了。”

“这下好了,二爷姐弟再不用背骂名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害人——很可耻!

有认得乔氏的人,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乔氏,以前穿金戴银,瞧着还有几分姿容,现在也不过是寻常的乡下妇人,虽穿戴得体,到底是上了年纪,又加上日子的艰辛,哪里还有昔年的美丽。

陈相和的亲娘乔大姨娘没死,而是逃走另嫁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早前还在陈家大院传,很快连陈家庄所有人都知道了,有骂的,有不甘的。

六老太爷则是觉得被陈相和给利用了。

“他娘没死,非说陈家大院姐弟害死了,还把我们父子拉入这趟浑水里,可恶!太可恶了!”

陈相和一定是利用他们。

他们六房这会子可折了不少钱财,为了捞他进来,周家四房的公子说“我可以帮忙”,家里值钱的、能卖的都给了周家四房,陈氏六房就剩下住的屋子和三十亩良田。

待六老太爷父子一回来,才知陈相贵姐弟分支了,挑了八户族人迁往东河镇陈家湾另开一支,原留在族里的那份祖传家业除了给陈相和留了八十亩良田,其他的都交给了陈将宜,而陈相和、陈湘娟姐弟则统一过继到陈将宜名下,挂的是庶子名分。

但最后,陈相贵却大方了一回,给每家再给了五两银子,说是往后都不会再给了。

听说陈家湾那边现在正在建新祠堂、新族学;又听说,陈相贵许还要在族里挑几户人过去;还听说,重阳节后,陈相贵要将祖父、父亲的坟迁至陈家湾,就是其他过去的族人也要回来迁祖坟,有叔伯在世的不迁祖父坟,有兄弟在陈家庄的便不迁父母坟……

从此后,陈家庄的陈姓人不再是陈相贵姐弟的族人,陈家大院也不再供奉、接济陈家庄。

宋屠夫一家到了陈家庄下庄,见那屋子还是簇新的,修得又好,当即就乐得眉开眼笑:“孩儿他娘,我们不走了,就留在这儿,也过过有屋有地的安稳日子。”

*

江宁官衙大牢。

周四公子来回踱步,一双眸子扫过里头关押的陈相和,失控地大吼:“废物!倘若陈相富不受伤,现在陈记就在我们手里。还有,你早前说陈氏害死你亲娘,可你亲娘带着她改嫁的男人、后来生的孩子回来,现在整个江宁府都传遍了。你到底瞒了多少?说啊!”

陈相和呆了。

大姨娘没死?

不可能,要是她没死,这么多年,为甚她都没有回来过。

可周四公子是不会骗人的。

早前说好的,要是他们周家在关键时候袖手旁观,陈相和就会给他一大笔好处。

“周四公子,你说的是真的?我姨娘没死?”

“她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而且现下,陈家大院的人将他们一家五口送到了陈家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陈氏使了什么法子,连周家四房、六房、七房的人都向着她,在国公爷面前替她说了不少好话。”

陈家,太有钱了!

周四公子恨不得将其据为己有。

陈湘如一出手就给北方难民捐了近二十万两银子,何其阔绰、大方。

“陈相和,你若想出去,就得想法子对付陈氏。

陈家大院真正厉害的人物是陈氏,她下手快、狠、准,看她如何对付马庆夫妇就知道。”

说到马庆与陈湘娟,周四公子气得牙痒,要不是陈湘娟一心想报私仇,何至坏了他布好的棋局。

陈相和根本不惧为患,反是陈湘如倒有些让他害怕了。

陈湘如是个开罪不得的人,一旦开罪了,她反扑之时,便让你防不胜防。可现实再一次告诉周四公子,陈湘如已经知道他与陈相和联手的事。

但这回,周四公子已经动了杀机,他想让陈湘如母子身亡。陈湘如很精明,她懂得收买人心,还懂得帮扶周八,若是三皇子他日登基,定会重用周八,他不允许周八抢占了原属于他的风头与光芒。

周四公子当初是想利用陈相和得到陈家的家业,再从而打击陈湘如,没想这么好的布局,竟败得如此之惨。陈湘如这个女人竟这么快就收服了慕容家人的心,帮慕容家置府邸、置田庄;现在,周家四房、六房、七房的人都与她靠拢。

再这样下去,周八在周家的势力就更大了。

这几年周四公子细细回想,越发肯定当年算计他和丁翠芬的人是周八,只是没有证据。

周五爷从边城送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原不是他的骨血,他和那个叫柳舞的侍妾也没有任何瓜葛,他自己碰过哪个女人心里还不清楚么?可周五爷硬是赖上他,说那孩子是他的。任他与父母、长辈如何解释,兴国公却怒道:“畜牲,连你五叔的女人都碰,现在还要否认?”

那孩子便寄在一个侍妾姨娘的名下,绝对是他的耻辱。

只因他在兴国公的寿宴上与丁翠芬出了丑,周家所有人都不再相信他。

陈相和想出去,疯狂地想出去,尤其是听说乔氏还活着时,他恨不得立时插上双翼飞出去。

周四公子在牢门前来回踱步,“若是陈氏没了,陈家大院就易对付,你给我想法子,快给我想,要是能让他们母子皆亡,我便记你一功,待我成功之日,少不得你的好处。”现在,他不仅要陈记,还要陈湘如母子的命。而怀孕的女子,是最脆弱的。

陈相和垂首,细想每一件事。他已经可以放手,可周四公子却不能放手。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淌。

过了良久,陈相和大叫一声“有了”。

“说!”

“陈氏从小到大都不吃一样东西。”

“什么?”

“桃子!”

“桃子?”

周四公子想到时下便是桃子出来的时节,尤其是那些有经验的果农种出来蜜桃,甜美有汗,着实美味。

“对,就是桃子。”

陈相和记得小时候,那时候他是六岁还是七岁,已经记不得了,有一天陈家名下的田庄送来了几筐桃子,桃子没入上房,就被老夫人下令让赵婆子分给各房各院,却唯独没给陈湘如住的淑华苑送。

乔大姨娘颇是好奇,便让自己院里的丫头挑了几个又大又好的送去,那时候陈相和还很喜欢这个姐姐,便吵着要一起送去,刚走到院门口就遇到刘奶娘。

“大小姐不吃桃子,快些拿走!”

陈相和好奇地问:“为什么?是我姨娘专挑的大桃儿呢?”

刘奶娘冷着脸,“既是姨娘的心意,奴婢就代为收下了。”

陈相和此刻回忆归来,小时候因为好奇,还特意打听过。

“送桃的丫头走后,我看到刘奶娘与两个丫头洗了桃子自己吃,我当时还很生气,回去后就告诉了我姨娘。

当时,我父亲便道:以后不许往大小姐屋里送桃子。

姨娘问:这是为何?

父亲才不安地道:大小姐和老夫人一样都沾不得桃子,一吃桃就会发怪病。”

周四公子听到这儿,心下微沉,他在书里瞧过,有些人不能吃蟹,也有人不能吃蘑菇,还有的天生就不能吃桃子,一沾上就会发病,轻时浑身出疹,重可能毙命。

“我听父亲说过,陈氏在一岁多那年因桃子发过一回病,要不是李老郎中来得及时,她险些就没命了。

也是那时起,她再不吃桃子,就是老夫人给她的陪嫁田庄,也没种桃树,就算她的园里种了几棵桃树,也当作花卉种植。”

周四公子听到这儿,沉吟道:“轻则出疹,重则毙命?”

“是。”陈相和应得肯定,“我听姨娘说过,陈氏这点随了老夫人,老夫人一生也不吃桃子。老夫人吃了桃子,也会犯怪病,也是因这原因,老夫人觉得陈氏最像她,打小就特别宠她。”

不仅如此,更因为老夫人以前有个女儿,也是不能吃桃子的,陈湘如在这点像了老夫人母女,再加自幼失母,老夫人便对她多疼宠几分。

周四公子微微一笑,咬了咬唇,“甚好!明日我就想法子救你出去。”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陈相和已经不再是陈将达的儿子,而是陈将宜的庶子,想再争家业已经不可能。

这一刻,他是不恨的吧。

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

依旧感到上苍的不公,同样是陈将达的儿子,有的人生下来就可以承继家业,而他只能照庶子的例分到一份薄产。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陈氏母子双亡,1152(.. )

第337章 陷害

安好院。

陈湘如挺着大肚在屋里徘徊,陈相贵与赵珍儿坐在一边,陈相贵手握着笔,正听陈湘如口诉陈家的颜料秘方。

“三弟,你记住了,背熟秘方之后,这册子得立即焚掉。

陈家的颜料秘方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便是我刚才所说的这些;第二部分是实际操作;第三部分是祖传藏青、天蓝两色的秘方。

而各家染布房,最看重的是藏青、天蓝两色,我们陈记的秘方更为独特,色正、持久,不易变色。待你会配那些颜色之后,我会把藏青、天蓝两色的秘方口授于你。早前的二弟和白莲,虽然也会配颜料,却独不会配这最重要的两色。”

赵珍儿作为陈家大院的当家主母,也能在旁边听听。

王婆子不识字,就算听了也记不住多少。

院子里,松柏苑的丫头茗儿正在四下张望,神色慌张。想过去,又知这两日夜里大小姐要授三爷夫妇陈记颜料秘方,就连安好院上下都人人避讳,怕犯了忌。跟前也只留了不识字的王婆子服侍,王婆子此刻正坐在花厅门口,警惕地看着周围,不让任何人接近。

茗儿直急得团团打转。

终于,屋里没了陈湘如的说话声,王婆子道:“茗儿,出了甚事?”

茗儿福身道:“劳王婆子通禀一声,倩大小姐不好了,这会儿又吐又拉,似病得不轻。

王婆子一转身近了偏厅珠帘前,将话禀了。

陈相贵收好簿子,小心地揣到怀里:“我们出门时,倩儿不都是好好儿地么?怎的就病了?”

茗儿带着哭嗓道:“三爷,谭姨娘都担心得哭了。”

陈相贵急匆匆地走了。

陈湘如一面琢磨,一面寻着记忆里的蛛丝马迹。

赵珍儿正要离开。陈湘如轻唤一声“珍儿”,对她道:“你和三弟……还没圆房?”

赵珍儿的脸一下子就羞红了。

柳婆子正在小厨房里忙碌,陈湘如待赵珍儿好。身为赵珍儿的**母,柳婆子就想做点什么,知有孕的女子嘴刁,今儿趁这闲工夫,正与绿菱、绿芰两个在厨房做点心。

柳婆子见他们说完话,捧着个盘子过来。接过话道:“回大小姐话。三爷都不进三奶奶的房门,早前就宠着谭姨娘,近来事多。又要打理族里的琐事,一回松柏苑就在他屋里歇下了。”

陈湘如道:“倩儿好好的,怎就病了?你也早些回去。”

难道她要管自己弟弟屋里的事?

管了,似乎不合规矩。

不管,这家里也没个长辈。

庶长女都出生了,陈相贵也大了,知事了。还不去赵珍儿屋里去,这可如何是好。

“是。”赵珍儿领了柳婆子要走。

柳婆子忙道:“大小姐,你且尝尝,这是六安的吃食。”

赵珍儿行色匆匆,步履加快,然。刚进松柏苑就见陈相贵冷着脸。恶狠狠地看着她:“李郎中说,倩儿是中毒了。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

柳婆子愣了一下,当即道:“三爷,三奶奶与你一道出门去的周宅,她怎会干这种事,你忘了么,谭姨娘刚生下倩小姐时,是三奶奶帮忙照顾到满月的,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倩儿中毒了,能近她的除了谭姨娘便是你,不是你还有谁?”

赵珍儿心头一阵刺痛,“我没有。”

她做得不够好么?知他许是拿她当姐姐般看待,她做主给他挑合心的通房,又抬了惜画做姨娘,更让惜画第一个生下了子女。

陈相贵怒道:“这些日子,你和柳婆子整日里嘀嘀咕咕的,在说生嫡子的事,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早前,赵珍儿许是不想的吧。可现在不同了,陈相贵要袭官职,还要掌管陈家家业,身为嫡妻,看着这么大的家业,哪个不动心,谁不想抢先育下长子?

谭姨娘生下陈维倩才几月,暂时不会再孕,最快也得过上几个月才行。

他不碰她,她如何生儿子。

她是比他大几岁,可她不仅拿他当弟弟,更拿他当夫君,在人前,她也是给他留足颜面。

知道陈湘如要授他陈家颜料秘方,她就陪他一起去,想如白莲帮衬陈相富那样,她想做一个贤妻。

这会子,面对陈相贵不问青红皂白的指责,赵珍儿突地一阵揪痛:“我没有。”

陈相贵冲着外头大叫“来人!”果决地道:“将三奶奶软禁起来,从即刻起,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迈出院门一步。”

赵珍儿想着几年来的任劳任怨,想到他总是拒她千里,眼泪刷地一下就滚出来。

陈相贵不多看一眼,转身回了他的房间。

他现在是陈家的家主了,说话也越发像个男人,他与陈相富的性子截然不同,可就是这样,却让下面的人也越发敬畏。

一晚上,赵珍儿辗转难眠,她何至下药害一个孩子,何况这孩子还是陈相贵的第一个孩子。

这院子里,能近陈维倩的就她、谭姨娘,再是**娘。

她早就该让谭姨娘母女独居一院的,只是近来发生了太多事,还没来得及安排。

半夜醒来,她再也睡不着,独自出了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谭姨娘的门前。

许是**母太累了,早已经睡熟。

抱着陈维倩的是谭姨娘,正轻轻地低语:“倩儿,我的乖女儿,不要怪娘心狠,武则天为了登上后位,连亲生女儿都能捏死……”

赵珍儿听到这儿,立时明白:谭姨娘是拿她当王皇后!

不是她下的毒,这院子里也不会有其他人下毒。

那,只能是谭姨娘!

好狠的心,谭姨娘竟给一个几月大的孩子下毒。

她竟被自己挑选的侍妾给陷害了。

赵珍儿心下一急,正要走进去,却又凝住了脚步,既然是你下的药。我便能查出来。

然而,连续查了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谭姨娘有个铺子。她娘家的堂姐、妹妹都在那铺子帮忙,借着那铺子讨口饭吃,几个药铺的人都没有看到她们抓过药。

谭姨娘身边的茗儿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是不会背叛陈家的。

与谭姨娘早前交好的惜书、怜笔、怜墨等,已经很久没与谭姨娘往来了。

一个个猜测,都被赵珍儿给否认了。

她被软禁松柏苑。谭姨娘竟奉陈相贵之命开始打理大厨房。这几日早出晚归,竟开始与姨奶奶走动起来。

今晨,谭姨娘刚走。陈湘如就派王婆子到了,王婆子遣走左右,只留了柳婆子在侧,轻声道:“我家夫人说,她相信三奶奶不会做这种事。可是三爷屋里的内宅事,她这个做大姑姐的也不好多插嘴过问。夫人说,要老奴捎话给三奶奶‘珍儿。你如果保护不了自己,就保护不了你看重的人,亦保护不了你夫君,保护不了你未来的儿女。’”

王婆子学陈湘如的语调、声音时,学得惟妙惟肖。要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在屋里说话的是陈湘如。

柳婆子近几日都快愁死了。陈相贵已经认定给陈维倩下毒的是赵珍儿。见着她就烦,都不愿意与她说话。那眼神更是能冷得死人。

她也是六安赵氏女,怎能被个侍妾欺负的。

王婆子低声道:“早前大爷还在家里时,虽被张管家给控制住,可他素日也**四下走动,我家夫人打听了,倩小姐中的毒不是外头能买到的,倒像是大爷屋里出来的。”

赵珍儿没与陈相和私下接触过,就算见过几次,也是当着数名婆子、丫头的面,说的也是家里的事。

陈湘如说不帮她,可到底是帮她打听了的。

她的眸光顿时明亮起来,“这一回,我就不信她露不出狐狸尾巴。”

黄昏,陈相贵从外头回来。

他今儿又去陈家湾了,将八户族人都安顿好,各家的吃用等物都预备得充足,住的房屋也暂时有了,只等入秋后择期建新屋,各家的屋基地都划好了。

一进院门,赵珍儿轻声道:“三爷,那毒不是我下的,是谭姨娘下的。”

她出来,谭姨娘也站在院子里,大喝一声:“你胡说!”

赵珍儿道:“陈相和还住在西院时,谭姨娘便与他见过面,若是见了,便是有人瞧见的。”

陈相和,是陈湘如姐弟最大的忌讳。

陈相贵更恨那些与陈相和狼狈为奸之人。

脸色阴沉得可怕,似随时要下一场大雨,冷冷地扫过谭姨娘的脸。

她是他今生,第一个心动,第一个喜欢的女人。

她曾是那样的才华横溢,**读书、**写字,他不信,可赵珍儿的话又让他必须得弄明白。

赵珍儿垂首道:“六月初时,夜里酷热,谭姨娘在后园子里讷凉,瞧起来真是在讷凉,可事实上,那两天夜里,她一直在等一个人……”

嫡妻与侍妾最大的不同,嫡妻就算犯了错,可还是嫡妻,若想休弃那也是要通禀先祖的,若要降妻为妾,这更是各家比休妻更大的事。

赵珍儿早前被陈相贵认为是毒害婴孩的凶手,可这会儿,她知道要是自己不帮自己就当真没人可以帮她了。

陈相贵冷声道:“到花厅说话。”

赵珍儿随后进入,就在谭姨娘想坐下时,陈相贵大喝一声:“谭姨娘跪着!”

就算这一年多,仗着陈相贵喜欢她,尤其是怀着陈维倩时,吃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陈相贵的脸色难看。(未完待续)R655(.. )

第338章 侍妾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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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姨娘提裙跪下,垂首看着地面,心里却已经纠结起来:“真被人瞧见她与陈相和说话?还被人知道她从了相贵那儿拿过一包药粉……”

要真有人证!

她这回使的计就会暴露。

陈相贵可不像陈相富,陈相贵的性子本就淡漠,甚至于有些凉薄,可内心还是有热情的,只是谁要寒了他的心、伤了他的心,就与他大姐陈湘如一样,转身成陌路,甚至变成了他的仇人。

赵珍儿道:“三爷,有人瞧见谭姨娘头晚见了陈相和,还与他说了几句话。”

谭姨娘辩驳道:“在花园里遇见,他要与婢妾说话,难道婢妾就不能回答几句?”

“是啊,头晚遇着了,第二晚又遇着,更奇怪的是,他还给了你一样东西,只是这给的也未免也太巧妙了……”

虽只禁足了三日,可赵珍儿却视为奇耻大辱,她一个嫡妻竟被姨娘摆了一道,且谭姨娘还是她挑的人。

赵珍儿冷笑一声,“说来不巧,那几日周宅有个跑腿的粗使丫头,唤作萍儿的,每日都要去大厨房给大姑姐取食材,那天赶巧我煲了羹汤,我让柳婆子备了一份着萍儿带回周宅给大姑姐,萍儿可是亲眼瞧见的。

第一天晚上,是个西院护院瞧见谭姨娘与陈相和说话。

三爷若是不信,可传了人来问。”

萍儿是周宅安好院的粗使丫头,素日干的都是跑腿的差使,但对于陈湘如身边的下人,陈相贵总会相信几分,不为别的。因为他相信自己的长姐,就如相信自己的亲娘一般。

谭姨娘浑身一颤,当时不是留意了么。四下里都无人,怎就被人瞧见了。

陈相贵道:“不必这么麻烦,来人,去竹涛苑搜,若是搜出相近的药来……”

那就是谭姨娘自己给亲生女儿下了毒。

这样狠毒的女子,他陈相贵虽说年轻。但也明白轻重。他更不会宠一个女子无法无天,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亲娘,要不是陈将达宠乔大姨娘。赵氏就不会冒险产子,最后难产而死。

他是绝不会犯父亲那样的错。

这也是,在他怀疑赵珍儿下药后,却没有重惩,只是将她禁足松柏苑。

陈相贵令小厮唤了自己信得过的护院来,当即令人去了竹涛苑搜。

陈相和下了大狱,但那屋子还没动过。一来近来事多,陈相贵忙得无暇分身;二来他觉得晦气,到底是陈相和住过的。

大半个时辰后,心腹护院就带回了一堆的瓶瓶罐罐。

而陈相和请的两个郎中也到了。

两人一一的分辩后,从中寻出能让人上吐下泄的药粉。

“禀陈三爷,是这种药。”

谭姨娘软坐在地。惊慌地看着陈相贵:“三爷。婢妾没有,我没有。那是我亲生女儿,我……我怎么会……”

陈相贵抬手,对左右道:“把二位郎中送到周宅,请他们给倩小姐诊脉。”

两位郎中刚出松柏苑,陈相贵起身走近谭姨娘,抬腿就是一脚:“毒妇!虎毒不食子,你竟连亲女都敢下药。”

借此来诬陷赵珍儿!

而他呢,还听她的话,只宠她一人。

可笑!

现在的他,就与当年的陈将达又有什么不同。

对一个侍妾,竟宠到了如此地步。

只是因为他喜欢她,却给不了她妻位,他便想多宠一些。

当年陈将达因为宠乔大姨娘,赵氏受了委屈也暗自忍着。

他不可以再这样!

不能委屈赵珍儿。

赵珍儿轻轻软软地道:“三爷,事情查清楚了,你也别生气,谭姨娘许是一时糊涂,你也别太恼她。”

“一时糊涂就能对亲生女下手?堪比武媚,你……”他猛一拂袖,倏地转身,声音冷如寒石,“珍儿,给她另挑一院,着她迁往青梅苑,至于倩儿就由你来教养。”

陈相贵与赵珍儿住松柏苑,现在他恼了谭姨娘,怕是许久都不肯见她了。

谭姨娘惊叫一声:“三爷!你忘了,你要信我的,你……”

“来人,带她下去,爷再不想见她。”

一转身,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本书翻看几页,全无心情。

他宠她,可她竟如此心狠,是他错了。

谭姨娘被柳婆子带离了松柏苑,可陈维倩却留了下来,寄在了赵珍儿名下养着。

赵珍儿解了禁足令,又能去厨房煲汤了,待她将精心准备的汤捧到陈相贵面前时,他淡淡地道:“珍儿,今晚我们圆房吧。”

柳婆子一听,喜道:“那……老奴去准备准备,三奶奶也要好好打扮。”

这晚,嫁入陈家的赵珍儿,才真正做了陈家妇。

闺房经婆子、丫头的布置,依然是昔日她初嫁陈家的新房模样,就连赵珍儿也穿上了大红的嫁衣,脸颊泛红地坐在榻上。

谭姨娘听到消息时,抱起花瓶,哗啦摔成了碎片,大声吼叫:“男人都没个好东西!”不是说真心待她么,这一回头就要与赵珍儿做真夫妻了。

谭姨娘咬牙切齿地,将屋子里的桌案推倒在地,紧握着拳头,她也曾是官家小姐,要是父亲未曾获罪,要是谭家依旧风光,她也是体面的嫡妻……

次日,陈湘如听说陈相贵与赵珍儿圆房的事,特让王婆子送了份贺礼过去。

姨奶奶与岳氏也都相继送了贺礼。

早前,陈相贵以为要与赵珍儿做真夫妻有些难,知谭姨娘故意陷害后寒了心,第一晚是有些纠结,吹灭了灯,把赵珍儿当成旁的女子倒也顺心,再过几日后。不用吹灯也会有感觉,在心里抵抗了几日,在姐姐与妻子的争斗。总算能拿赵珍儿当妻子看待了。

做了真正的陈家妇,赵珍儿给娘家母亲写信说了此事,也好安了赵二舅母之心。

转眼间,就到了中元节。

陈相贵回陈家庄给祖父母、父母上坟。

刚出来,就见路口站着一人,正是陈相和。他一身茧绸。似已等了许久。

“三弟。”陈相和轻唤一声。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是陈湘如姐弟背里杀害了乔氏,如今再见亲娘。又见到了他那个后爹,顿有些无地自容。

他从牢里出来,宋屠夫就大言不惭地道:“我是你后爹,那三个孩子也是你的弟弟妹妹,都是你娘肚子里出来的,你名下有八十亩良田,分二十亩给我家耕种。”

他若说不。陈家庄所有人都知道乔氏没死,又回来的事。

那一刻,陈相和真恨不得乔氏已死才好。

至少这样他不用如此尴尬,一个改嫁的娘,就算是嫡妻也不能再回前夫家的,何况还是姨娘。就这样厚颜无耻地回来。还要他的田地,还要住分给他的房屋。

下庄十户人。已经有三户人分支去了陈家湾。

陈相贵停下脚步,看了眼一旁停驻的马车,“是相和族兄?”一出口又摇头,“我怎忘了,陈家分支,我一支,而你另属一支。”

语调里带着讥讽与冷漠。

陈相和可是过继到陈将宜名下了,算是陈将宜的儿子,再与陈家大院、与陈将达没有关系了。

“二弟的伤……”

陈相贵道:“没死罢了。”

“听说宫里的薛太医能续筋。”

“话虽如此,能不能痊愈尚且难说。”

陈相贵依旧冷冷的,甚至有些不耐烦。

有了陈相富出过一回事,陈相贵现在出门很谨慎,走一步都有武功高强的护卫跟着,而到陈家庄来,更有林敢相随。

陈相和道:“你们一定很恨我?”

“以前恨过,现在你是南陈人,我们是江宁东陈人。”

南陈,即现在的陈家庄;东陈,则成了新分的陈家湾一族。

明明是一族的,甚至是亲兄弟,现在却分成了两族人,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再无甚干联了,为何要恨?”陈相贵说得轻浅,但事实上,当陈相和算计陈相富时,他已经不拿陈相和当兄弟了,“还是大姐仁善,就算你害了二哥,她也给你留了一条活路,八十亩良田,再三处房屋,足够你好好生活。”

但,宋屠夫一看就是个难缠的。

怕是往后少不得要多些争斗。

“听说陈湘娟失踪了?”

“怕我家追债,吓躲起来了。”

要不是陈湘娟挑断陈相富的手筋,陈湘如也不会如此震怒,还动用了官府将他抓下大狱。

经历了一番牢狱之灾,曾经的意气风发没了,陈相和神色有些落漠。

乔氏倒也他说些母子情深的话,可现在,他很厌恶乔氏,就如同厌恶宋屠夫一样。

凭什么,在他年幼无依时,乔氏就嫁给了别人,而今他回来了,乔氏就要来分一份好处。

冥冥之中,他觉得有人在操控一切,算算时日,就在他回陈家大院不久,乔氏就得了消息,可细问之下,才知宋屠夫所住的三合镇上有个布商,每年四五月上就会来江宁府采买布料,又不似有人在幕后操控。

陈相和道:“听说祖母在世时,曾与我订了一门亲事,是邻县乔知县的长女?”可现在乔知县一听陈相和干的那些事,被逐出陈家大院,还成了一个白身陈将宜的儿子,根本就不认这门亲事。

陈相贵淡淡的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过问,也不想过问。”

早前,陈相和是陈家大院的长子,娶乔知县的女儿倒也使得,算是门当户对,但现在情形不同,陈相和娶官家小姐,算是高攀。听这语气,定是婚事不顺。(未完待续)

(.. )

第339章 巴结

陈相贵想到陈相和逼死白莲,心下便有些愤愤不平,白莲在陈家大院生活数年,与陈相富又彼此心悦,白莲才死多久,陈相和就想娶妻,可陈相富还没从失去白莲的痛苦里走出来。

“相和兄无事,告辞!”

因着陈相和到底是陈将达的亲生儿子,陈湘如姐弟还是放了过他,陈相和逼死白莲的事,成为他们姐弟里能消的恨。

原谅陈相贵,这不可能。

怕是陈湘如也不会乐意。

陈湘如遵照早前的话,将陈相和应得的那分家业变卖成银子,全捐给了朝廷,这次是陈相富离开时带走的。

兴国公得到消息,曾着下人来问话“要不要我们代为捐上?”

陈湘如回话:“由我二弟亲自送往京城了。”

一句话,拒了。

对于周家的人,陈湘如着实没有好感。

想到周五爷面上与慕容家交好,却打着主意要置慕容焕父子于死地,更害死了慕容氏,为这,周八心里也恨得牙痒,却一直没有动手,用周八的话说“总有机会的”。

陈相贵跳上了马车。

陈相和问道:“三弟,我们……再也做不成兄弟了?”

不舍啊!现在他在江宁府的名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早前还可以说是为了报复陈湘如姐弟,可现在乔氏活得好好的,就连他的恨都成了一场笑话。

“你不在乎我们,我们也不会在乎你,给你八十亩田地,是我们姐弟对你最后的仁慈,别与陈湘娟学,惹恼了我们,也会算计、也会反击。”

陈湘娟便惹恼了他们。所以他们姐弟联手狠狠地算计了陈湘娟一把。

马车走远了,陈相和还久久的伫立、静望。

既然你们不拿我当兄弟,我也不需要再提醒你们了。陈湘如,我倒要看看这一回你还如果逃过一劫。

真没想到,周家有人恨你,比我恨你更烈!

正转身,便见路上过来几个人,却是二老太爷一家正拥着一个坐在轿子上的人。只听二老太爷的长子催促道:“走快些!快着人请郎中!”

近了跟前。陈相和抱拳道:“可是二叔公?”

有人“呸”了一声,“妈的,你就是个灾星。说什么要对付陈家大院,结果害得我们家损了多少东西,为了救我祖父,我家连田地、铺子都转卖了。”

丁知府就是个贪官,要钱要得那个狠呀,拿不出五千两银子,就绝不提放人的事。可二老太爷又不得不救,全家人硬是咬着牙根变卖了不少家产,凑足了五千两银给丁知府送去,就算是这样,丁知府也一副不想放人的模样。

现下,九老太爷和右长还关在大牢里。

右长早前也是屠夫出身。哪里凑得出五千两银子。急得他女人整日哭天抹地的。

九老太爷的几个儿子近来都忙着凑银子,偏又舍不得卖家业。正东借西挪,陈家大院有银子,可现在分了支,人家根本不屑理睬。

族里人因为他们几个与陈相和算计陈家姐弟的事,都恨着他们,不说旁的,这族里的孩子那么多,光是请私塾先生就是一大笔花销,往后这祠堂也没银子修缮了,少不得与其他大族一样,要家家掏钱来修。

五老太太家倒是有钱的,可五老太太却很抠门,不愿意掏钱给不相干的人使,但是五老太太话说得漂亮,话再漂亮不如干得漂亮。

二老太爷坐在轿子里,捂嘴轻咳两声:“陈家大院要分支单过,我不同意,我坚持不同意。”

他儿子道:“你老就别说不同意的话了,已经祭祖禀报过先祖了,人家从族里挑了八户相字辈的族人走了,还有他家留在族里的家业,几家店铺留给了陈将宜,一百二十亩良田八十亩给了陈相和,又四十亩也给了陈将宜……”

不同意管屁用。

族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全被陈家大院弄进大牢了,剩下的人,谁还敢闹事,你活得不耐烦了,陈家大小姐说得很明白了:陈家大院不养狼心狗肺的人!

听听这话,连族里许多无辜的族人都被骂了。

这几日,族里人听说到时候还要挑几户过去,早就有人动了心思了。

那边路上,过来了几个人,却是陈氏族里相字辈的男女,有的提着一篮子鸡蛋,有的抱着鸡鸭,那模样,竟是要去赶集似的。

二老太爷挑轿帘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时辰去赶集?

好似又晚了。

若说走亲戚,这人未免太齐全了些,清一色全是相字辈的男人,连陈将宜的次子也在其列,脸上含着憨厚的笑。

“二叔公回来了!给二叔公问好!”

二老太爷气不打一处上来,“我问你们去哪儿?”

几个人依旧傻笑着。

二老太爷的儿子倒有些按捺不住,厉声问道:“我爹问你们话呢?”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其间一个嘴厉的妇人道:“我们去陈家大院,听说前几日三奶奶和三爷圆房了,都是本族,我们贺喜去探一下不成么?你们没有人见识,得了人的好,还在背后算计人,我们可干不出这种事。”

这妇人睕了一眼,“我可听说了,那陈家湾离东河镇不到二里路,大小姐拿了好多银子出来,要在东河镇再修一条街道,到时候跟着过去的族人,家家都能得一间店铺,我们也是相字辈的,为什么不能去?”

几个人听这女人一说,也不想再隐瞒了,几个人道:“现在陈家当家的是东陈的族长、陈家大院的三爷。你们还别说,听六老太爷家的几人孙儿昨天就神神秘秘地采买办礼物呢……”

“没脸没皮的,算计了人,也想跟到陈家湾去,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争取一回,一过去就有田地,还得店铺。要留在南陈,谁他妈的给我们,谁不想过体面好日子。”

有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又叮嘱她女人道:“回头见了三奶奶,嘴儿甜些,要把我们家日子说得艰难些。”

一行数人走远了,一边走还一边商议着对策。

陈相和看着他们走过自己的身前,一个个都佯装没瞧见,还有几个人索性露面鄙夷的神色。

陈相贵并没有回城。而是又去了陈家湾转了一下。八户人都住下来了,看了眼正在修建的祠堂,这回祠堂的庙里塑的是陈相贵祖父、祖母的像。木墙上会刻上新的族谱,统络都追溯到业字辈一代,又有“本族源自江宁府城南陈家庄,因康正二十二年族中长老与庶子迫害嫡子,陈相富、陈相贵两兄弟愤然决定分支另过,有某某、又某某等人迁往陈家湾,并以此警示后人。既为族人,当相扶相携……”

东河镇有正在修建的一条新街,因近晌午,天气炎热,匠人和帮工们都躲在大树底下讷凉,已经修建了几间店铺。还有人在店铺里吃茶。

见陈相贵到了。有工头迎来了出来,讨好似地问:“三爷。近来天儿太热,中午得歇会儿。”

陈相贵淡淡地道:“该休息就休息。”

只一句,在四下转了一圈,在陈家湾一户族里家里用了午饭就回城了。

回到家里时,松柏苑里人声鼎沸,却是陈家庄的几个族人来看赵珍儿。

赵珍儿神色淡淡地,陪着他们寒喧着。

陈相贵刚擦了把脸,就见苏儿禀道:“三爷,染布房的吴管事令人传话来,说染布房又缺货了,得赶紧把货填补上。”

染布房的货,自然就是颜料了。

上回没了颜料,是白莲进的颜料室配出来的。

现在,这事轮到陈相贵做了。

他原想安下心好好读书,却是读不成了,每日的事多不胜数。

这里还没回话,大管家又派了个小厮来:“三爷,大管家请你去议事厅议事,各处的管事都到得差不多了。”

赵珍儿让巧儿倒了杯避暑凉茶来,叮嘱陈相贵喝了,“大姐今儿让王婆子来递话,说二哥已抵京城,在五堂哥家住了下来,五堂哥已向皇帝求了个赏,让薛太医给二哥治伤呢。

五堂哥帮忙问了内务府,怕是任命过几日就要下来。

大姐如今重孕在身,是入不得颜料室的。

听说镇北大将军如今封了个二等镇北候,是世袭三代的爵位,已经回转范阳了。

三爷,你看我们家要不要也送份贺礼去,慕容大嫂人好,就是二哥的事,人家也帮了忙的。”

要不是慕容大嫂骂配了陈相富,这陈相富还不肯去京城治手。

慕容大嫂虽是北方小家碧玉,但人实衬又热心。

陈相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去了一趟,浑身都湿透了。

不知是当了爹还是因为别的,明明还是个少年,竟有了一股子成熟味道,而他行事颇是稳重、冷静。

人生,还真是难以预料,他还想自己考个功名,硬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推上了当家人的位置上。

“这些事你做主就好,礼要送得厚些。”

“哦。”赵珍儿应了一声,“那我着人备份二千两银子的礼物送范阳去。”

天气又热,陈相贵这会子不耐烦地挑眉道:“不是让你做主就行,往后这种小事你不必问我。”

“是。”

赵珍儿笑了一下。服侍着陈相贵换了身衣袍,又给他擦了后背,陈相贵这又出门了。

族里来的人坐在屋子里,就看陈相贵回来又出去,竟似个大忙人。(未完待续)

(.. )

第340章 厚赏

陈相贵早前不管事,只一心读书,而今接掌了家业,竟比陈相富还要用心,家里家外,都会问一问、管一管。

待他到东院议事厅时,大管家等人已经到了,一屋子的人会聚一堂。

陈湘如自从范阳回来,就不大管陈记生意等琐事,现下的她,颇有些像当年的老夫人,只在一边出出主意,各处什么情况也念叨几句,就是她名下的陪嫁田庄、店铺也都交给了绿萼、绿芰两个打理,倒是她们隔日就出去一趟。回来后,有事就细说,无事就与陈湘如禀道:“各处很好。”

大管家道:“三爷,赵师爷在南方采买生丝,这都七月了,可大小姐说进了八月再采买不差,这价格想是不会变动了,是不是先买下。”

现在的生丝价跌到三月时的六成五了,去年八月生丝是跌到五成价的,有的甚至跌到四成五了。

前些天,就生丝价格上的事,陈相贵也问过陈湘如。

陈湘如是这样说的:“这做生意,得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上半年蚕农见去年蚕茧价底,都寒了心,不想养蚕,故而上半年生丝价高。到了下半年,他们又看到了希望,同时那树上的桑叶再不采下来养蚕就废成枯叶,挣下银钱就能贴补家用,所以蚕农们又想养蚕。我估摸着进了八月这价还得跌。”

可能跌至多少,陈湘如没说。

陈相贵倒是用了心,特意在去乡下时打听了一下,前年各家养了多少蚕,去年养多少,今年又养了多少。

这会子大管家提到收购生丝的事,陈相贵问道:“我们库房的生丝还能用多久?”

“最多用到八月中浣。”

“先再等等吧,陈家今年的事多。一时凑不了这么多银子。”

大管家笑了一下,“三爷何不向大小姐借,她手头许是有银子的。”

他刚掌家业。就让他跟长姐借,他可开不了这口。

陈相贵瞪了一眼,“我心里有数,现在采买也成,但得用九月的价。”

“九月的价?”大管家惊问,这是不是说九月时这价儿还得跌?“那时候采买会不会太晚。现在这个价就不错了。今年养蚕的可没去年多。”

养蚕户大跌,是上半年跌了,下半年养蚕的人可不少。

就以江宁府为例。织造行的大小作坊,今年都怕跟去年一样,家家没敢囤太多生丝。

陈相贵年纪不大,因为喜怒不**流于形色,倒让人心里发怵。

陈湘如是十三岁时接掌家业,现在陈相贵十四岁也完全接掌了家业。

各房各处的管事开始介绍自己这处的情况。

赵文打理绸缎庄,是最出银子的地儿。此刻拿了账簿过来,递给陈相贵道:“这是近两月的账本,三爷请查核,另,范阳长乐布庄结了银钱,又有各地的布商近来也相继送了银钱来。三爷请过目。”

有多少。只得赵文和陈相贵知道。

陈相贵唤了自己的账房先生来,坐在一边核算账目。另一个随行的小厮清点了银票,与陈相贵低声说了数目,陈相贵将银票收了起来。

这里正说着话,议事厅的丫头站在外头禀道:“三爷、大管家,大小姐来了。”

陈湘如怀孕有七个月了,肚子奇大无比,所有人都知道她怀的双胎,陈相贵瞧着时,就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赵氏。

他又想着谭姨娘那时怀陈维倩,肚子可没这么大,好像没怎么样呢,陈维倩就出生了。

众人见了礼,陈湘如微微笑道:“各位免礼!今儿来,是想告诉大家,各位管事辛苦,我们陈家都是知道的,三爷已经与我商量过了,对于有功的老仆是要重赏的。”

这事儿,陈湘如与陈相贵提过。

陈相贵只是不大赞同,但陈湘如觉得范阳长乐坊能发展这么快,能在短短几年后赚的银钱比陈记还多,各大管事是用了心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是这个道理,让众人看到跟着陈记、陈家会有前途,他们就会更用心。

陈湘如一抬手,绿菱递了个盒子给陈相贵。

陈相贵启开盒子,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顿显惊愕,讷讷地看着陈湘如,又望着在场的赵大管家。

陈湘如笑了一下,给了他一个:你就照做吧。

陈相贵迟疑着,道:“这些年,赵大管家对我们陈家、陈记是有大功的,我们陈家要按功论赏,今,赏赵大管家在城北一座一进院子,另带两间北菜市铺面,赵大管家可将女眷安置入住,铺面可给女眷们经商赚钱,若你家银钱充盈,可添补几个下人服侍。”

这话一出口,偌大的议事厅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一个个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哪里是下人,连下人都可以有下人服侍,这不是比小户人家还光鲜了,怕是整个江宁府也只有陈家才有吧。

赵大管家自己站在一边,久久回不过神,过了半晌,赵文才低唤了一声:“爹,三爷让你领赏呢!”

赵大管家忆起来了,貌似范阳长乐坊就是这么干的。

尤其是大小姐去了一趟范阳后,长乐坊各处的管事一个个都变成了大雄鸡,整天精神抖擞,就连下面的小厮、绣娘一个人都有了精神,干好了,大东家知道,是会重赏的。

现在这一套打理法子,又被大小姐带回了江宁府。

城北临街有铺面,还有一处一进院子,连下人都能有家业了?

赵大管家走近陈相贵。

陈相贵道:“这些年你有苦劳,亦有功劳,当得这份赏。拿着吧,这是城北菜市那处房屋的房契,往后就是你的了。只要立有功劳,我们陈家是会记得的。”

赵大管家嘴唇蠕动,前些日子他还在懊悔,当年陈湘如有意让他们也去范阳的,可后来是他谢拒了,就是因为他知道赵武要做织造府师爷,这才拒绝的,现在也可以领到一份赏赐。

“织机室闵管事。”

有人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你家世代效忠陈家,是忠仆了,在城北菜市口也分了一座临街带铺面的小院,没大管家的院子大,倒也够你家居住。”

闵管事一激动,扑通就跪了下来,深深磕了几个响头,“谢三爷!老奴谢谢三爷。”

接下来,又给几个尽职又用心的管事分了奖赏。

陈相贵是照着陈湘如给的单子发的,发完之后,他道:“各处都用心办差,办好了,我们陈家是有奖的,对了,二管家可来了。”

早有人去请了二管家来,他一路快奔,到了议事厅早已经激动得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只是深深一拜。

陈相贵也给了他一处城北菜市上临街铺面的院子。

上回,陈湘如就与二管家说“好好办差,回来后我有赏。”二管家猜来猜去,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赏。

有几个是后来进入陈家的,虽没有赏,但亦看到了希望。

陈湘如对众人道:“不瞒各位,城北一带有几座临街带院子的,有带两间大铺面的,也有带两间小铺面的,往都会按功论赏。就看你们有没有能耐领这赏?

只要立下功劳,我们陈家都会赏的。

不仅是你们赏,就是那些个小厮、丫头,只要有功也都会赏。

瞧见东河镇的新街没有,除了给东陈的族人,那里也会有你们的一份,还是那句话,要看你们能不能立功得赏。

现在,陈记当家做主的是三爷,各位要用心襄助三爷,你们不仅要听从三爷的吩咐,更要对得住你们的赏、你们的月例,该出主意的时候也要献计献策。”

陈相贵还有些讷讷的,难怪外头都说陈湘如出手阔绰,对下人仁厚,还真是如此,这岂止是仁厚,快拿他们当自己人了,哪家的下人有自己的家业,没有吧,也只得陈家的这些下人有了。

赏完了有劳的管事等人,陈湘如领了绿菱离去。

这件事,就像一枚石子投到了水里。

立时在各处就传开了,赵大管家得了一处带两间大铺面的院子,可到底是什么样的院子众人不知道,只是想像着。

而很快,西院的下人们都知道了,因为有人好奇地去瞧了。

“是座极体面的院子,前头是两间大铺面,后头有个门,可以挂牌子,又有正房三间、偏房五间,还有厨房、杂房、库房呢,虽只一处,也是体面的小户人家。”

“陈二婶今儿乐得都合不上嘴,他家得的两家小铺面的院子,是正房三间,偏房四间,正让他家大小子挂上牌匾呢,还说自家也要做生意了……”

下人们议论纷纷,而陈相贵夫妇已经到了陈湘如的安好院。

陈湘如懒懒地坐在贵妃椅上,绿菱正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原是两年前在城北置的一块地,早前是座体面人家的大院子,嫌那儿靠近菜市太吵,我便买了下来,改建成了带临街铺面的院子,今儿赏了几个管事,还剩了三座院子。你们今儿把房契拿去,或赁出去,或卖掉,皆随你们。”

陈相贵有些闷闷的,“大姐出手未免太阔绰了。”

今儿一下子就赏出去五座院子,就算一座二千两银子,怕也得一万两银子了,就算城北不及城东、城南繁华,可那也是临街带铺面的院子。

陈湘如与左右打了个手式。(未完待续)R655(.. )

第341章 抢功

王婆子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她却自己留了下来,执了茶壶蓄水。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道:“三弟听说过长乐坊吗?”

赵珍儿接过话,惊问:“范阳长乐坊,给兵部织军布、制军服的?”

她想说:是我开的。又怕吓着他们,迟疑片刻,就变成了这样:“那是我……与人开的,我却占了大头。”

一落音,陈相贵眸子里全是愕然。

赵珍儿则吃惊地喊了声“天啦!”

“这么多年,我只到过一次范阳,可短短几年,老金、刘管事、王师傅等人却将那边打理那么好,其规模已不亚于陈记。

不瞒三弟,在用人上,我大方、阔绰,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如此尽心尽力,只要打消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才会用心帮扶。

三弟,有时候不可以轻看这些老仆,他们会给你打造一个更繁华的陈记。

你要用他们,就得恩威并济。

今日,你给他们二千两银子的他日他们就能给你赚二万两,甚至二十万两。

作为当家人,不仅要有对生意的敏锐眼光,更要会看人、识人、用人,只要人用好了,便可事半功倍。

这些该花的钱还得花,因为他们是你最要倚重的人,就得善待他们。”

王婆子笑了一下,看着似乎呆住了陈相贵与赵珍儿,道:“三爷、三奶奶,长乐坊的金爷,就得了一座范阳城内一座带临街铺面的四合院,家里也有下人、婆子,在外头,人家也都唤金爷、金太太。那可是风光得很呢!可老金办差也用心,从不多拿东家的银钱,忠心耿耿,否则夫人哪能如此放心呢。”

陈相贵夫妇早前还不快,觉得陈湘如着实大方,明明知道陈相贵不赞同,还是坚持这么做,这会子听陈湘如一说,陈相贵竟有些佩服起来。

“大姐,那……你在长乐坊占了多少?”

“他日我若离开江宁回北方与你大姐夫相聚,我只要长乐布庄、绣庄,织布房、染布房我一概不要,早前是准备留给你们的,现在我想留给二弟。你们俩不会有意见吧?”

就是他现在这当家人的位置,还是陈相富谦让力推的。

陈湘如身为长姐,对他们几个弟弟也算宽厚,早前还帮赵珍儿开了绣庄。

陈相贵道:“大姐做主,我哪敢有意见?”

陈湘如抿了口茶,“自家姐弟,就得团结一心,无论心里有多大的结,都要坦诚布公地讲出来,不可让一个小结变成一个大结。

今儿说到这事,我就得说你了。

你行事沉稳、够用心,但看人待物上不及二弟圆滑,三弟,这也是你要学的。”

她一抬手,王婆子退出偏厅。

陈相贵还阴沉着脸,一下子给下人就打赏了近万两银子的东西,想想就觉得不舍。

陈湘如继续道:“你再回头看一件事,赵大管家也好,二管家也好,他们得了赏,可他们到底是陈家的下人,忘了大周律例么?下人的财物也是主家的,他们也不过是替你保管财物,依旧是下人,依旧是管家……”

陈相贵似明白过来,看着陈湘如的眸光有了异样,他何必纠结给出去的那些东西,那东西还是他的,不过是让这些管家、管事的保管着而已,因为他们原就是陈家的下人。

陈湘如笑了一下,“看你是明白了。”

赵文敬在陈家大院读书时,就不止一次地说过“如表妹非寻常女子”,现在陈相贵信了,她行事的风格不同,手法也不同,但正因为这样,那些管事都愿意听她的,不因她是女子就轻视,而这种状况在江宁府体现不出来,在范阳,下面的人快对她敬若神明了。

赵珍儿面露愧色:“大姐说的自有道理,三爷,我们听大姐的就是。”

陈相贵接了盒子。

陈湘如道:“东河镇新街建好了,你到时候也到官府办了房契,该给族人的得给,该赏管事们的也得赏。”

陈相贵道:“我省得了。”他站起身,抱拳道:“大姐,颜料室没颜料了,我得去配颜料。”

“天儿热,让大厨房送了冰块进颜料室,你照着我教你的配,第一次得慢慢来,多配几回你就熟络了。”

赵珍儿又唤了巧儿跟着。

王婆子回了偏厅服侍茶水。

赵珍儿道:“六老太爷家的两个孙儿、孙媳,又有其他相字辈的人前来拜访,想跟去陈家湾,这原是族里的事,我哪里懂得。”

“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管这事的,相贵心里有数,为甚要分支,不就在因为那些族人狼子野心,其实有这厚道的八户跟去就成了。现在来的,哪个不是心头有计算,这样的人跟去,他日还能放心么?

早前跟前的八户,在族里原无依仗,又老实本分的人。

今儿来瞧你的这几个,哪个上头没有难缠的主儿。”

一句话:陈湘如不同意。

陈湘如不同意,陈相贵肯定是要听陈湘如的话。

这也难怪,陈湘如对两个弟弟如此宽厚,行事也公道,范阳长乐坊原不是祖上留下的,原是陈湘如自己开办起来的,却说要留给陈相富,就是早前原也是打算留给陈相贵的。

不管怎样,那都是一笔极大的家业。

赵珍儿扫了一下屋里,“怎没见着慕容大嫂?”

陈湘如笑道:“她呀,忙着当红娘呢!说是江南的姑娘多,要给军中的武官们寻媳妇。这不,昨儿就说陈家大院有几个姑娘不错……”

王婆子立时来了兴致,“三奶奶,花木房花婆子手头有个叫芍药的,长得还真水灵。”

陈湘如指着她道:“她是想给她二小子寻媳妇。”

王婆子赔了个笑脸,“还请三奶奶帮个忙,帮我二小子寻个媳妇。”

她的次子二十多岁了,早该寻媳妇了,偏她因是寡妇,年轻时候又有些轻浮,不然早到陈家大院当差了,要不是早前老夫人让她照顾陈湘娟两年,怕是她的大小子也娶不上女人,王保的女人还是王婆子花了银子买回来的。

赵珍儿面露难色,芍药长得好,她是有印象的。

陈湘如道:“芍药人太精明,就挑个老实些的许给你二小子。”

王婆子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葵花,矮身道:“请夫人帮他指一个。”

陈湘如啐骂了一句,“这个顺竿爬的。”

王婆子又讨好,又叫苦地道:“夫人,我二小子都二十五了,我怎能不着急呢。”

“就从我陪嫁庄子上挑个姑娘,年纪在十五岁以上的,先调过来使唤一阵子,磨练磨练就成了,先说好了,得把实话告诉她家里人,人家愿意了,你才能调来。”

指配的虽是奴婢,总从她从外头买回来的好。

王婆子看她大儿媳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有时候瞧着瞧着,她就想大骂,要不是瞧着大儿媳给她生了个孙儿,王婆子更没好脸色。

陈湘如道:“这次去范阳,想着你大姐夫原在北方,我便在那边置了田庄、店铺。”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孩子们近来动得更频繁了,虽然很辛苦,可她觉得很幸福。

王婆子道:“三奶奶,原本慕容夫人都不许夫人回江南,可夫人着实不放心家里,这才回来的。”

陈湘如笑道:“等你们这里好了,我就带着两个孩儿去范阳长住,这样见到周八也容易些。”

赵珍儿想到自己,昨晚柳婆子又与她说嫡子的事,还让她尽早怀上,得生个嫡子才好,各大户人家的嫡母都是这样的,为了保住地位,都会早早生下一个嫡子。

粗使丫头站在门外禀道:“夫人,乔知县太太求见。”

邻县乔知县,是早前与陈相和订亲的乔小姐家,说的是乔知县的庶长女。

陈湘如沉吟道:“请她进来。”

乔太太约有三十来岁,眉目清丽,笑时左颊就露出一枚酒窝,甜美动人。

福身行礼后,在一边的贵妃椅上坐下。

乔太太长长地轻叹一声:“周夫人,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大小姐不小了,该是该出阁的,可那陈相和……唉……”

赵珍儿垂着头,想了片刻,道:“乔太太,陈相和被过继到南陈、陈将宜名下为子了。若要商议亲事,你……是不是该把去陈家庄?”

乔太太审视着赵珍儿,知她是嫡妻,又叹了一声,“三奶奶,陈家老夫人在世时,是将我家大小姐与陈家公子订的亲。现在陈相和不是陈家大院的公子,这门亲事自不作数,可乔、陈两家的亲事不能作罢。”

两家的亲事依旧,但早前所订的陈相和却不成了。

陈相和迫害嫡子,被逐出陈家大院,就得了八十亩良田,还有他的亲娘带着继父过来投奔,这日子一听就让人头疼。

可陈相和干的这桩混账事,在早前乔知县也参与了的,还帮陈相和等人出了主意,早前乔太太甚至说过,要是陈相和成功,就把她的嫡女嫁给陈相和,是要换人的。

陈湘如道:“我三弟已经成亲娶有贤妻,我二弟嘛……”

乔太太笑着道:“听说陈二爷受了伤,去了京城?”R1152(.. )

第342章 作死

陈家可还有一门好亲戚,翰林院的赵文敬,此人可正得帝宠,字写得好,文章又好,年纪轻轻就成了京城的新贵,听说京城有许多权贵人家都有意要把女儿嫁给他,也不知怎了这赵文敬至今也没应下,只说“心有所属”。

王婆子有些不满,欲言又止,只小声嘀咕道:“二爷可是嫡子,难不成要我家二爷娶庶女。”

陈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家业又大,便是当侍妾也得考量考量。

乔太太也听到了,道:“陈三爷不是还可以纳妾么?”

明明说是给陈相和的,现在又说要嫁给陈相贵。

陈湘如看着赵珍儿:“这事,你不该问我,应该问三奶奶。”

乔太太笑着,一看赵珍儿这不多言语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欺负的。

赵珍儿冷声道:“陈家也是体面人家,原与陈相和订的亲,再说与我家三爷,别说我不应,就是三爷也不会应。乔太太还是该去陈家庄里商议。”

陈相和前几日派了媒婆上门,乔知县一看陈相和现下这样,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宁可另许人家为妾,也不嫁陈相和为妻。

陈湘如忙道:“我是嫁出门的女儿哪好再管娘家兄弟屋里的事,陈家大院外头有三爷掌事,内宅有三奶奶打理,我可做不得他们的主。”

一句话,别把这事扯到她身上。

陈湘如早早就打听好了,陈相和谋夺家业时,这乔家也是有份的,不光乔家有份,便是殷家也有份。

只是奇怪的是,殷家定是得到风声,听说陈相富手残的事,可至今也没上门探望,要不就是心中有愧,要么就是装着不知,想继续与陈家结亲。

乔太太问:“陈三爷的主你做不得,那这陈二爷的呢?周夫人,我可听说,殷家要悔婚,殷太太一听说陈三爷残了手,就不乐意把殷小姐嫁过来了,我家的庶女陪个手残的嫡子,这怎么也不算委屈你家陈二爷……”

手残的嫡子!

这话说得,真是刺耳。

陈湘如秀眉一挑,立马就火了:“这么说,我二弟配殷小姐还是高攀了?”

乔太太呵呵笑了起来,“周夫人,听说兴国公府三房的十三公子正欲与殷家结亲呢。”

无风不起浪,乔太太上门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么几句话。殷家想与周家结亲,十三公子是三房的嫡幼子,这要娶的自是嫡女。殷大人就只得那么一个适龄的嫡女,除了与陈相富订亲的那个,再无旁人了。

陈湘如道:“乔太太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上回赏荷宴,殷太太自个说的,近来就等着陈家使人上门呢。”

陈湘如唤了王婆子来,道:“使了媒人去殷家问问,要真是殷太太嫌我们家二爷有伤不应,这门亲事退了就是。”

乔太太又寒喧了几句,欠身告退。

王婆子出了门,过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倒是殷太太领着媒人倒先过来了,一进门就支支吾吾地说陈相富与殷小姐的婚事。

陈湘如一怒之下,就答应退亲了。

殷太太刚走,王婆子又回来了。

“夫人,老奴打听好了,是乔夫人保的媒,将殷小姐说给周家三房的十三公子了。”

赵珍儿回过味儿来:“乔太太过来,原就是来试探的?”

陈湘如冷声道:“作死!”

前世,登上帝位的是三皇子,可今生周八明里助三皇子,这暗里却是冀王的人。

如果没有让错,今年冬天康正皇帝就会犯病,熬至明年二月就会驾崩,新皇登基。

赵珍儿怔了一下。

陈湘如道:“你不必与兴国公周家、殷家及江南各官家太太交往太密,但可以与杜家交好。”顿了一下,道:“殷家、乔家,在陈相和谋划陈记时,他们也是背里出了主意的,甚至还有事成之后各得好处的意思。早前我不知道陈相和答应了他们什么,可今儿一瞧,就明白了几分。你告诉三弟,让他防着殷家。”

“是。”

又坐了一阵,赵珍儿起身告退。

*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着。

慕容大嫂依旧痴迷于给边城武官保媒的事儿,常常往返于官媒署,倒与江宁府的官媒熟络了。然而,慕容大嫂忙乎了许久,待官媒们真把几十个江南姑娘嫁给北方边城武官时,官府的邸报嘉赏里,出现的名字却是“今有兴国公府周子远夫妇心系北方边城武官婚娶,促成良缘五十三对。”

当刚做上织造府郎中一职的陈相贵拿着朝廷嘉奖抵报给陈湘如看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王婆子惊道:“怎么是兴国公府的人,这事……明明是慕容大少夫人促成的,为了这事,慕容大少夫人可是一个姑娘一个姑娘的瞧看呢,生怕配错了人,还特意与我家将军讨了份名单回来……”

慕容大嫂先是意外,后淡淡一笑:“我只想这些武官都能繁衍后代,唉,鸣弟妹,你是不知道,在边城娶个媳妇真难啊,但这回看着这么多人娶上媳妇,我真心欢喜,谁办成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娶上媳妇了。”

陈相贵愤然道:“可这明明慕容大嫂办成的。”

上头怎就嘉奖周子远、兴国公府的周三爷。

果然,周四公子不是个易处的,连周三爷也是如此。

要是早前知道周三爷是这么个货色,陈湘如发现他的沉船是不会退回去的吧,便是让他永沉海底也不给。

陈家的人看到了邸报,兴国公府的人也看到了。

周六爷一瞧那内容,就冷笑起来,只不说一字。

周六夫人却是带了人来探陈湘如。

知陈湘如有孕,又无长辈照应,周六夫人令婆子丫头准备了几样精巧的吃食。

正忙碌着,周四奶奶丁翠芸就到了。

“六叔母又要去周宅?”

“有些日子没见到八奶奶了,想过去看看。”

六房的人与陈湘如交好,陈湘如也额外关注六房,每次送礼,除了兴国公夫妇占了头份,这第二份定是送给六房的,陈湘如对他们的好远远越过了世子夫妇。

毕竟,周六爷与周五爷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就是周五爷也与周六爷亲厚。

三姨娘此刻拿着个食盒也进来了,见丁翠芸在,便无声站在一边。

丁翠芸道:“今晨我做了些果酥饼,六叔母给她带一份去,原想去探望,可祖父下了令,说陈氏要养胎,叫我们少去扰她。”

不就是有孕,连兴国公都过问上了,动不动还问:“玉鸣他媳妇怀了七个月了吧?”

然后身边的服侍下人应道:“是七个月了。”

兴国公很是期待,毕竟这是五房的孙儿,且一举又是双胎,上次一回来,看到那奇大的肚子,一听说是双胎,兴国公就乐了。

虽有人家视双胎为不祥,但在江宁府却是认为大吉大利之兆。若双胎是男子,就视为大瑞之兆。

周六夫人道:“既是四奶奶送来的,我就带过去了。”

周四奶奶告退出来,刚至园子里,就见周四公子立在一边:“给她了?”

周四奶奶道:“六叔母都收下了。”她好奇地道:“不就是送几样点心,你怎还要亲自过问。”

周四公子扬了扬头,“你知道八奶奶对我们三房人一直是提防的,她信得过也就是六房,好歹我们都是长兄,理应照顾她些。”

周四奶奶微微凝眉,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

周四想的则是:陈氏沾不得桃子,要是吃了加了桃汁做的雪梨味果酥、红枣果酥,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模样。

三姨娘启开食盒,看了一眼,做得很精致,取了一枚掰开一看,尝了一口:“是梨心酥饼。”顿了一下,三房的人自来就与其他几房不同,心眼最多,“六夫人,你还是别带三房的东西。”

周六夫人看着这精致的酥饼,看着就有食欲。

“我若不带,怕是他们又该说道了。”

三姨娘道:“以往你过去,他们哪有送过,这回……”还是不放心地摇头。

周六夫人道:“都是些吃食酥饼,他们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儿,国公爷听说八奶奶怀着双胎,也欢喜着呢,谁敢惹国公爷不快。”

三姨娘只是有一种感觉,三房人从来对其他几房的人不善,除了待大房,大房是世子,自是好的,又与他是一个亲娘生的。

周六夫人宽慰道:“我会小心的。”她又挑了几枚吃下,“我先试吃,要是有问题,我不给八奶奶,若我吃了没事,八奶奶就吃得。”

三姨娘见周六夫人如此诚心,赞同了。

拾掇了一番,周六夫人又唤上长子媳妇周六奶奶一道出门。

*

安好院。

陈湘如看着周六夫人从一只只食盒里捧出的新鲜吃食,各式各样的点心,“六婶又破费了。”

周六夫人笑了一下,“你又见外,你婆母不在了,周八又在边城,我关心你些原是应当的。”上回陈湘如就帮了六房,让六房的日子好过许多。

六房的人也记得这个情,周六夫人就多有关照,常来过来探望,还亲自做了些点心送来,连三姨娘也亲自做了好几套小孩子的衣裳备着,只等陈湘如生了,就挑了日子送来。

周六奶奶在一边坐着:“那些清淡的点心是我婆母做的,绿豆糕、红豆糕是三姨娘做的。”R1152(.. )

第343章 毒饼

因为他们不知道周八的身世,自是拿她当周家妇看待的,陈湘如想着,取了一枚好看的饼儿。

一掰开,就看到里面切成丁的果肉。

绿菱问道:“这果酥是什么果子做的?”

周六夫人道:“是雪梨、红枣和板栗的。”

三房的人胆儿再大,也不敢毒害陈湘如,许也和四房、七房的人一样,想也得点什么好处。

只是周三夫人的嫁妆丰厚,三房的日子过得比其他几房庶子的要好。

陈湘如只当是周六夫人做的,往嘴里喂了一块,“挺甜的,好吃。”

“喜欢就多吃些。”

陈湘如“嗯”了一声,“六婶来了正好,我还有事儿与你说呢。六堂兄是个能干厉害的,早年我父亲在世时,曾借给了苏州马府一万六千两银子,还有马庆做生丝生意从我们这儿借的一万四千两银子,是写有《借契》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好上门去讨,想请六堂兄帮这忙。”

就算周五爷不是个东西,可到底是周八的养父,名义上的爹,现在改变不了,将来也改变不了,而周五爷老了,倘若不与他们生活,怕是要与交好的六房人生活在一起。

既然这两张借契拿在手里也是个麻烦,倒不如索性大方些,给了周六去弄。

瞧周六行事,倒是个有能耐的。

绿菱取了两张借契出来,陈湘如道:“要是讨回来了,二万五千两就当是我给六堂兄的,他给我一万两就行。”

就凭着周六那块“我是兴国公孙子”的招牌,他要追上门讨债,马大人就不敢不还。

周六夫人惊道:“这怎么使得。”

“六婶又见外,又不是外人。我一个妇道人家要不要得回还另说。但交给六堂兄办这事,指定是能办成了。”

周六奶奶心下欢喜,这可是一万五两银子呢。比早前那个更好。

这可是有《借契》的,就算是上公堂也占足了道理。

绿菱将两张《借契》递给了周六夫人。

周六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着,推辞道:“我可不敢收。”

“六婶,这九妹可是要嫁到赵家的,到时候九妹出阁,你可得办得体面些。你就当我是给九妹提前添嫁妆了。”

周六奶奶只是个知县女儿。嫁妆不多,心头欢喜,跟着道:“婆母。你就收下,这可是八弟妹的一番心意,我们两房人就跟一房人一样好,婆母待八弟妹可比待我还要好呢,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八弟妹才是她嫡亲儿媳妇呢。”

周六夫人这才揣好。

陈湘如嗓子有些发痒,捧了凉茶喝了一口,只觉似乎更痒了。

王婆子道:“夫人。怎了?”

陈湘如摇了摇头,用手压了压衣襟,这麻痒的感觉似乎越来越重了,她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整个人往地上滑落。

绿菱惊叫一声:“夫人!你这是怎了?”

“我……我不能呼吸。嗓子痒、浑身都痒……”

不能呼吸了。出不了气,她张大嘴巴。快速地吐气、吸气,可还是出不了。

这是怎了,难道是中毒,可又不是。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遇到这种状况。

周六夫人婆媳俩看着这情景,立在一边早就吓愣了,王婆子惊叫着:“来人!来人,快请郎中!快请郎中!”

郎中还没来,陈湘如已经昏死过去了。

安好院里一阵手忙脚乱。

赵婆子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到:“给大小姐吃什么了?”

绿芰垂首道:“也没吃什么,就是周六夫人带来的点心,都是周六夫人亲自做的。”

周六奶奶惊慌道:“也不是我婆母一人做的,有些是三姨娘做的,还有些是三房的人送来的果儿酥。”

“果儿酥,是什么馅的?”

赵婆子一转身就看到那两盘式样好看的点心上,取了一块,里面是雪梨的,又闻了一下:“这味儿……”

周六夫人忙道:“我试吃过的,我都没事。”

赵婆子道:“我瞧着大小姐的模样,和当年老夫人中桃毒一样,快请李老郎中!快把他老人家请来……”

偏厅小榻上,张威与绿萼正在给陈湘如顺气,这才片刻的工夫,陈湘如一张脸都起了红疹。

张威道:“出疹就好,这毒就是要发出来了,快请郎中!”

赵婆子厉声喝斥着王婆子:“是怎么当管事婆子的?大小姐沾不得桃,那果心酥里分明就有股桃的味道。”

王婆子看着凉榻上昏过去的陈湘如,“我见是雪梨、苹果的,就没多想……”

“你就不能瞧得仔细些,大小姐现在是一身三命,要你们这婆子、丫头的做甚?这个时候中了桃毒,你们是想害死大小姐?”

王婆子越想越怕,吓得已失声哭起来。

“你还有脸哭,是你当差不力!”

赵婆子左右张望,见张威倒是懂晓急救之术。

一会儿让绿萼给陈湘如压胸口,一会儿又往她嘴里吹气,如此往复。

绿菱、绿芰两个吓得浑身颤栗,就看张威指挥着绿萼施救。

陈湘如那张脸,已经不忍目睹,全是一片红斑,就连脖子上也是。

周六夫人心下慌张。

周六奶奶道:“婆母,怕是有人故意要借我们之手害八弟妹……这……这可是要一尸三命啊!别说是国公爷那儿,就是五伯父知道了,怕也不会原谅我们。”

“丁翠芸!他们这是嫉妒,我们六房与八侄媳好!”

周六夫人道:“带上几个酥饼,你找郎中瞧,赶紧回去给六爷、六公子送信。我在这里守着,阿弥陀佛,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出事。”

慕容大嫂从外头回来,就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有陈相贵夫妇、岳氏母女,连姨奶奶等人都到了。

她心头一惊:“出了甚事?”

萍儿哭啼啼地道:“有人要害夫人,在饼儿里加了桃汁。我们夫人是沾不得桃子的,现在中了桃毒,呜呜……李老郎中进去了,呜呜……说夫人经过这番折腾,已经见红了,让王婆子熬汤药……”

陈相贵静静地站在那儿。

赵珍儿脸色煞白。

岳氏道:“这……周家是谁要害我们家大小姐?大小姐人这么好。他们怎么下得了手。这可是三条人命!”

所有的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大小姐迈不过坎了吗?所以李老郎中才会下令让熬催生汤,这分明就是要提前产子。

这可是两个呀!

要不是大小姐难保性命。李老郎中是不会做这个决定的。

*

周六奶奶带了几个饼儿去医馆,又派丫头回去报信。

周六爷父子一听,整个人都呆了。

一商量,立即去找兴国公禀报。

待父子到时,周六奶奶已经候在兴国公夫妇住的上房外头了。

周六奶奶简要说了来意,“回来的时候,孙儿媳妇找了杏林医馆、回春堂的郎中瞧过。他们说那些雪梨饼、枣泥饼、苹果饼全都加了桃汁。祖父,这是有人故意要害八奶奶。周宅的下人说,八奶奶打小就不沾桃的,一沾桃就会中桃毒。”

“其心可诛!”兴国公大吼一声,“那可是三条人命,陈氏肚子里怀的也是我的重孙儿。他就敢下这等狠手。去!把四房的丁氏给我叫来。”

丁翠芸跪在上房花厅。

兴国公夫人满脸怒容。

蠢货!

有一样有桃汁还能说得过去,几种饼全都有桃汁。这不就是明着告诉所有人她是故意的么。

兴国公脸色煞白,三皇子在边城打了几场胜仗,甚至歼灭萧顶天,这最大的功臣是周八,要是周八知道周家有人害他妻儿,这口气能咽得下去?

周四奶奶垂首道:“祖父,孙媳不仅做了雪梨味的,还有红枣、苹果、蜜桃的,孙媳不是故意的,许是做蜜桃饼的时候,让其他几样也沾上了桃汁!”

她知道周四公子想对付陈湘如。

早前就想,周四公子有好些日子还与陈相和吃茶玩耍来着。

只是,那计划不成了。

世上真还有沾不桃的人,一沾就会呈中毒之状。

她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弄进去的。

周六爷冷笑道:“四奶奶好本事,难道那桃汁多得可以来拌果馅了。”

这分明就是要挑驳六房与五房的关系。

周三夫人见众人罚她儿媳,忙道:“六弟这话怎能这样说?今儿送点心过去的可不止我们三房,三姨娘、六弟妹不也送了,怎就单单是我们送的点心有问题。”

周六奶奶愤然道:“八奶奶确实是吃了带桃汁的果酥才中的毒,现在周宅都乱成了一团……”

杀人无于痕,便是如此吧。

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三房有人一早就知道陈湘如沾不得桃,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临出门的时候,三姨娘还不放心呢,几番提醒,惹得周六夫人和周六奶奶都试吃了无佯这才送去,哪里晓得她们能吃,陈湘如是吃不得的。

周六公子抱拳道:“祖父,八奶奶出了事,玉鸣又不在,我得过去瞧瞧。”他冷冷地扫过丁翠芸。

要不是今儿出了这事,连六房的人都不知道陈湘如沾不得桃,三房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对了,周六公子忆起来,有一阵子周四公子与陈相和交好,一定是陈相和告诉他的。

这分明就是故意。

果酥饼是六房的人送去的,要是陈湘如出了事,周五爷父子一定会怨恨上他们。(未完待续)R466(.. )

第344章 中毒难产

陈湘如回江南,周五爷都特意写信交托,要他们六房多多关照。

事实上是,陈湘如也没少关照六房。

兴国公拍着桌子,“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丁氏,你是不是故意要害八奶奶?说!是不是故意的?”

“我……”周四奶奶被这阵仗给吓住,怯怯地看着一侧立着的周三爷,又看了周四公子。

丁姨娘、丁翠芬站在周四公子身侧,得意地笑着:你也有今日!

今儿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用。

丁翠芬道:“四奶奶,你怎么能这么干呢,就算嫉妒八奶奶一举给周家添两个儿子,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周四奶奶似明白了什么,微眯着双眼,“是你害我,一定是你。我明明只做了红枣酥饼的,你为什么也在厨房做酥饼……我的红枣泥原是做来孝敬祖母的,只拌了红糖,哪来的桃汁?”

一定是丁翠芬害她,所以借着今儿这机会也下厨房做酥饼。

周三夫人情绪繁复,这丁翠芬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嫡亲姐妹的女儿,与她自己的女儿都差不多。“我信翠芬,她不是有意的,今天是我听说庄子上送来两筐鲜桃,说想吃桃果酥饼。”

有人沾不得桃,可周三夫人最**吃的就是蜜桃,这在兴国公府里算不得什么秘密。

丁翠芬冷哼一声,“四奶奶,是三夫人想吃桃果酥饼,婢妾想三夫人喜欢吃桃味的,就特意在苹果丁、雪梨丁里都浸了桃汁,谁晓得你会拿了我做的果酥饼给八奶奶……”

这是故意的!

周四奶奶冷冷地逼视着周四公子。她原没想给陈湘如送酥饼,是周四公子让她送到六房的,是他的主意。她与陈湘如又不交好,谁都知道。六房的人与陈湘如交好,她去凑什么热闹。这一刻,她以为的偶然。全都成了刻意。连周三夫人都要帮着丁翠芬开脱,还说是她让丁翠芬做的酥饼。周四故意让她去送,却不让丁翠芬送,一定是为了保护丁翠芬。

兴国公夫人声音微颤,“你们……这些不孝子孙,都是周家的子嗣。怎敢下这种毒手。那陈氏可是一人三命!”

周三夫人垂手跪下。目光平视,一脸谦恭:“禀父亲、母亲,四奶奶丁氏心存恶念。毒害周家子嗣,请你们责罚!”

周四奶奶心头一沉,这么多年,任她如何孝顺周三夫人,她到底比不过丁翠芬,只因丁翠芬是她的亲外甥女,而他不过是丁知府的侄女。

身为姐姐。被自己最疼**的堂妹背叛;身为妻子,又被深**的丈夫背叛;现在就连她一心一意孝敬的婆母也站出来护着丁翠芬,请求责罚她。因为她心存恶念、心肠歹毒,要害死陈湘如母子三人。她当时怎就没多想?周四公子怎的突然对陈湘如那么好?

兴国公厉喝:“子远,你怎么看?”

周三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丁翠芸,其实这个儿媳在几个儿媳算是做得最好的。可为甚就不讨周三夫人的心呢。

周三夫人道:“让玉新休妻!”

周四公子惊呼一声“母亲”。许是连他也没想到。

丁翠芬笑里掠过一丝阴狠,什么姐妹情深。可还是逃不过被人下药落胎的命运。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她可以肯定,这事与周四奶奶脱不了干系。

周三夫人厉喝道:“到了现在,你还要包庇她么?她毒害八奶奶母子,不可容恕。”

有心的丁翠芬做果酥饼是孝顺。

而她,无意做来给兴国公夫人吃,就成了颇有用意,甚至是有意要害陈湘如母子。

周四奶奶此刻心头一阵刺痛,“祖母,今儿这事与我无干。我只想做祖母**吃的红枣泥酥饼,也没想送酥饼给八奶奶,是四公子让我送的。”

丁翠芬反问:“你做你的饼,我做我的,为甚你的红枣泥酥饼就沾上了桃汁,难道老夫人也喜欢桃味酥饼?我看四奶奶是一早就知道八奶奶沾不得桃儿,所以故意为之!”

兴国公看着吵吵嚷嚷的妇人,大声对妻子道:“这是你们内宅的事,今儿这事儿,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五房人丁单薄,子嗣不昌,陈氏好不容易怀上子嗣,定要重惩不殆!”一转身,他对着外头道:“快把全城的郎中、稳婆都寻来,尽数送到周宅去!”

兴国公再不愿多看几眼,领着周六爷父子出来,转身去了书房,又发了一通脾气,把子孙们都叫到书房训斥一通。

*

周六公子有些不放心,索性抛开忌讳,让小厮寻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往周宅赶。

安好院外头站着众人。

陈相贵双手交握,急得团团转。

赵珍儿连连宽慰道:“三爷,不会有事,大姐吉人自有天相。”

“多长时间了?啊!怎么还不生。”

岳氏道:“这是催生下来,又不是足月的,大人可受罪了。”

陈湘妮与王问梅早被下令回西院了。

两个人却不敢回屋,就坐在后园子里说话,虽离周宅有些距离,隐约还能听到陈湘如那痛苦的惨叫声。

陈湘妮道:“梅表妹,我觉得还是不嫁人的好。”

听说赵氏就是因为生陈相富兄弟没的,现在陈湘如又这个样子,不会也死了吧?

但她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慕容大嫂早已待不住,早早进了产房里,看着叫得撕心裂肺的陈湘如,她应该安心待着,用心照顾的,可看到陈湘如身边又是丫头、婆子的,她哪里还待得住,就想替边城的武官们做些事。

赵婆子从里面出来,浑身带着一股血腥味:“三爷、三奶奶,你们都回去吧!”

陈相贵道不出的害怕,要是陈湘如没了,这个家可如何是好?

王婆子道:“三奶奶别走!”神色凝重地道:“夫人请你进去,说要把陈记的颜料秘方告诉你。”

陈相贵听陈湘如说过的。这陈记的颜料秘方分了好几部分,而这最后的部分是天蓝和藏青两色,是必须得口耳相授。

这个时候……

“大姐!”他不等细想。带着哭腔就往产房冲,到了门口,绿萼一个没拦住,他就进来了,跪在床前,看着大汗淋漓的陈湘如。“大姐。你不会有事的。”

“不!”

陈湘如喘着粗气,这种痛,仿佛要将她生生的撕裂开来。已经见红了,可孩子就是出不来,一股又一股的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能闻嗅到屋子里的血腥味。

“三弟,怕是我迈这个坎了……”

前身一生未嫁,她却嫁人了,还要生育儿女。她改变了命运,所以就得早死么?

“你附耳过来,我把陈记的颜料秘方说给你。”

“不!我不听,珍儿也不许听,我要等你好好地把颜料秘方告诉我,我现在连那些颜料都配不好。你好好的。我就在外头候着!大姐,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

她就要死了!

她不能把陈记的颜料秘方带走,这可是染布房最大的依仗。

“陈相贵,回来……”

陈相贵站在外头,大声道:“你活着,我就要秘方,你要是死了,这秘方不要也罢。”

赵珍儿想进去,陈相贵厉声道:“不许进去。”

“可……可是……”

“大姐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相贵拉了赵珍儿出院门,依旧在外头候着。

他就这样静静地立在那儿,似在想许多事,又似在回忆……

他不接受秘方,也许这样会让陈湘如更为坚强,也会多一个信念:活下去把最后的秘方告诉陈相贵。

赵珍儿曾想过进去,却被陈相贵责令不许去。

虽然她比陈相贵年长几年,可如今已视陈相贵为真正的夫君。

陈相贵一句话,她就不得不乖乖的站在一边。

周六公子带着七八个稳婆到了,每两人一组地进去。

“腹大又早产,还是两个,都动红了,哎哟,我只问一句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周六夫人一听这话,喝道:“大人孩子都要保!”

“那可不成,只能保一个,要保,我就帮不了忙。”

接连三个稳婆都说这样的话。

所有人的心又提起来了。

李老郎中则坐在一边厢房里,静静地等着,又写了纸方子交给王婆子。

王婆子令绿菱去抓药。

一天一夜了!

陈湘如的嗓子都嘶哑了,她只觉得浑身都痛,血似乎要流尽了,可孩子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

慕容大嫂一天一夜没合眼。

满心都是愧疚、自责,认为是她没有照顾好陈湘如。

慕容焕夫妇对周八有多少愧意,她现在就有多少愧意。

怎就让周家人有机可趁呢,这些富贵人家,还真是会想法子,所有的酥饼用的馅都拌有桃汁,寻常人吃了也觉察不出。但对陈湘如,这却是致命的伤害。

周六夫人母子也在周宅住了下来,随时留意着那边的动向。

两天两夜了!

陈湘如的声音都低了许多,似乎已经叫嚷不出来了。

稳婆们来了八个,便走了九个,最后被迫留下来的,是兴国公府来的老稳婆,还有陈家大院的赵婆子,两个人依旧守在陈湘如身边。

陈湘如已经忘了,是多少次昏去,又多少次醒来。

每一次醒来,她问的第一句话“生了吗?”

就连赵婆子都不敢回答了。(未完待续)R655(.. )

第345章 一病一夭

陈家大院的管事们在全城的寻觅经验丰富的稳婆,一寻到就立马送到周宅,可每个人来瞧了一眼,就摇头叹息。

她又昏过去了。

七月二十七的夜里,闷热的夜吹起了一阵大风,陈湘如昏昏沉沉地睡着,突地一阵破天惊雷,她身子一颤,不知是被吓着,又或是真的到了该生产的时候,一声惨叫,打瞌睡的赵婆子立马惊醒过来。

“夫人!”检查了一番,“夫人,这回是真的要生了。”

音刚落,又是一声响雷,吓得赵婆子一个颤儿。

慕容大嫂从一边过来,便见赵婆子手里捧着个血肉模糊的婴孩,太小了,小得像一条小猫,正懒懒地躺在赵婆子手里,就连哭都不会。

慕容大嫂一急,立马唤醒一边的稳婆:“快醒醒!周夫人生下了一个,应该还有一个。”

王婆子从外头进来,一见生了,立时扯着嗓子大叫:“夫人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夫人生了……快准备热水!”

稳婆看了眼那孩子,接到手里,太瘦小了,用热水洗了澡,寻了布要包裹,却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赵婆子扭头问:“怎了?”

王婆子落落地盯着那小小的孩子,因是两个原就瘦弱,偏还是早产儿,显得就更小了,这样便罢了,连哭都不会,偏那肚子上还有一道明晃晃的、像水泡一样的东西,如一条蟠龙盘桓在他的肚子上。

“是疝气?”

稳婆道:“定是夫人怀着时生了太多气,这气都转到胎儿身上了。”

有疝气的孩子,又这么小的,怕是不易活。

慕容大嫂生过三个孩子,哪个也比这个大许多,真是太小了。瘦弱得紧合着双眸,连她都不忍再看。

这孩子怕是活不长了!

大家都在想,可谁也不敢道破。

慕容大嫂道:“他怎么不哭?”

稳婆将小指头伸到孩子嘴里掏了一阵。提着他的小足倒吊着,过了片刻,孩子倒是张嘴呼吸了,可依旧不会哭,眼睛紧阖着,头发稀疏而细柔。

王婆子自我安慰地道:“大少夫人别急。许是还不会哭。”

就算是早产。不是也要哭的么。

稳婆大叫着:“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呢……”

几个人又忙乱了一阵,然后。在包裹的时候,几个人都发现这孩子早已经没气了,许是在娘胎里就没气了。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凝重。

慕容大嫂仿佛是自己失了一个孩子般。

七月二十八日五更一刻,陈湘如经过三天的痛苦分娩后,终于产下一对孪生子,只是次子生下来便没了,而长子虽然活着。却身体孱弱连哭都不会。

消息传到松柏苑,陈相贵半点喜色也没有,听赵婆子说的情况,这一个还活着的孩子,能活几日也不定,又孱弱又瘦小。还带了胎里的病。肚子还有道水泡状的疝气。

失子之痛!哪个母亲能承受住。

陈湘如产下孩子后便又昏迷了两天。

待她醒来,赵婆子奉陈相贵的令特意搬到了安好院。奶娘也寻好了。

孩子太弱,连吃奶都没力气,这令赵婆子、王婆子和奶娘想了不少法子。

李老郎中也成了周宅的常客,时不时就被张管家用家轿请过来给陈湘如母子诊脉。

陈湘如醒来后,知道儿子虽生了,可小的那个已经没了。

周六夫人见陈湘如平安,方才领了周六回六房。

兴国公听说原是两个男孩的,少不得要叹息一阵,又听说现在活着的这个又瘦又弱,只有摇头。

夜里,三姨娘到了六房,气愤难平地道:“分明是三房的人故意害的,他们一早就知道八奶奶沾不得桃,偏故意将所有的馅料都泡了桃汁!原该是两个好好的孩子,险些就害得一尸三命……”

周六爷又叹了一声,“我会写信给五哥说清楚的,这害人的是三房,与我们六房无干。”

话虽是如此,可那有毒的果馅酥饼是周六夫人带过去的。

周六夫人道:“陈氏是个良善的,想让六儿去趟苏州马府催账,原是三万两银的债,说是收到了,与我们平分。”

一万五千两银子,可不一笔小数目,得了这钱,六房就能过得更好了。

周六公子厉声道:“三房的人太可恨了,这样欺着我们,明知道五房子嗣艰难,竟想……”

三姨娘垂着头,想着那日要是自己再果决些,不让周六夫人把三房送来的东西,许两个孙儿就会好好的。

他们在议论不平的时候,陈湘如正讷讷地望着屋顶,脑子里一片空白,**母抱着个小小的孩子坐在一边,那孩子不哭不闹,就连脸蛋也小得像苹果,眉宇之间,依稀有着周八的容貌。

原是两个的……

像陈相富和陈相贵兄弟一样。

可现在,就只得这一个了,还是这样的瘦弱。

陈湘如一想,眼泪就滑了下来。

赵婆子打帘进来,“夫人可不敢哭,你还坐月子呢,莫哭伤了眼睛。”

王婆子亦道:“许是天意,连老天爷也疼二少爷,所以就带走他了。”

“你莫担心,大少爷的疝气问过李老郎中了,他说过了八个月就能割掉,小孩子恢复得快,是不会影响的。”

陈湘如伸出手来,“让我抱抱。”

**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给她。

怎的这么小!

但凡见过的都会说小吧。

陈湘如抱在怀里,定定地想着:这一世她做母亲了,她当知足,前世未能实现的心愿,今生都圆满。怀里的孩子,是她的儿子,是她与慕容鸣的儿子。

她能生一个。待养好了身子就可以生更多。

她要生很多的孩子,看着他们簇拥在自己的身边。

*

遥远的雁城,八月初的秋月更显皎洁、冷傲。

周八紧握着从江南传来的加急家书。这是慕容大嫂写来的,说陈湘如被人陷害食用有毒的食物,险些一尸三命。

现在,陈湘如虽算产下了两子,只是次子生下来就没了,长子也体弱得不成样子。

三房、周玉新、丁翠芬……

又是他们!

他们阴魂不散。就这样追逐着。伤害着他最看重的人。

三皇子惊疑地看着周八:“你要告假?”

“是!我要告假去江南,湘如难产,我得回去。”

“回去又如何。就算你有汗血宝马,昼夜不停能赶回去,待你赶到,她许已经生了。”

陈湘如已经生了,可他还是不放心。

他们的孩子这个样子,他不能安心待在雁城。

周八抱拳半跪:“请殿下准允,我必须得回去!周玉新……他太可恨了。明知道湘如沾不得桃汁,居然用桃汁做饼给她吃,湘如桃毒发作,这才动了胎气的……”

三皇子俊朗的面容微微一沉,对于周家几房的争斗他是知道的。

周八伸出手,将信递给了三皇子。“我必须回去。我要是不回去,我怕湘如她撑不下去。殿下。我是男人,是她的丈夫,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我会为此愧疚一辈子的。殿下文治武功皆是不俗,末将告假,待我回江南看了妻儿就尽快回来!”

冲动!

这是三皇子对周八的定义。

不仅冲动,在军中还是一个急暴脾气。

三皇子试探式地问道:“本王若不允,你将如何?”

“就是擅自离营,我也要回去。”

果决得不容商量。

他能不允吗?就算不允,他还是离开。

三皇子有些失望地摇头,同时心下却有些欢喜,周八就是个莽夫,能有甚出息,也只有莽夫才不会有野心,也才最好掌控。

“别耽搁太久,早去早回。”

“谢殿下!”

周八整好行装,只带了秦冲离去。

三皇子站在城墙上,看着月夜下如离弦之箭般急驰而去了周八,“他身边的侍卫是从哪儿来的?”

周五爷曾问三皇子“他们不是你送的么?”

既不是三皇子送的,那么又会是谁送的?

冀王?

不,绝无可能。

谁都知道,周家是他的娘族家,没道理支持一个外人。

那么,这侍卫不是周淑妃,便是当今皇帝。

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三皇子思忖一番,道:“父皇给周八送侍卫,这是什么意思?”

一边的心腹侍卫道:“殿下,会不会是为了监视归德将军父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又或是为了保护周八。

三皇子现下已经肯定那几名护卫是康正皇帝赐纸周八的,原因很简单,若是周淑妃赏赐的,肯定会告诉他。

无论如何,这次周家三房如此算计周八奶奶,三皇子着实有些看不过去。这三房的人手段未免太毒辣了一些,连人家的妻儿都不放过,而他还想着他日登基要重用周家三房,此等对家人狠毒之辈,他是一定不用重用。

当天夜里,三皇子就写了一封给兴国公,厉斥周家三房。

*

陈湘如整日躺在榻上,吃了睡,睡了吃,每天还要喝李老郎中开的汤药。

“景儿,都半个多月了,你还不哭不吱声?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赵婆子夜里进来送羹汤时,就看到陈湘如抱着抱子在那儿自言自语。

“一定是哑巴,多少天了,就没听你哭过。”

陈湘如抱着他,看着那小小的脸蛋,近来倒长开了一些,听王婆子说,奶也吃得更好了,不像早前,似乎连奶都不会吃。

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陈湘如。(未完待续)R466(.. )

第346章 夫妻聚

外头,传来了一阵异响。

赵婆子打起帘儿,正要喝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呼一声“将军”。

周八披着战袍,衣袂生风,披着月色,一脸风尘,“夫人在内室?”

“是……”

周八一转身,挑起帘子,看到坐在榻上抱着孩子有些发呆的她,心头一阵疼惜,“湘如,我回来了。”

是她的幻觉么?

这个时候,周八应该还在边城。

她愣了一下,看着孩子道:“景儿,娘一定是病得厉害了,你爹在边城呢,哪里脱得开身,这会子不知道是在打仗还是在睡觉。不过景儿,你是不是该睡觉了,小孩子要多睡才好……”

景儿,这是他们给孩子取的名。

他们说好了,另一个要叫慕容昊。

离开范阳时,夫妻俩便商议好孩子的姓名,是一对男孩便唤:慕容景、慕容昊;若是女孩就唤慕容雪、慕容霜;若一男一女又唤作:慕容景、慕容雪。

“湘如!”周八走到榻前,又唤了一声,陈湘如讷讷的抬头,待看清他时,眼里的惊色更浓了,“周八”,满满的深情,还有难抑的愧意,“昊儿……我们的昊儿没了。”

**母正打瞌睡,突地见着一个男人出现,抱了孩子离去。

陈湘如抱住周八就开始痛哭起来,那声音道不出的委屈、悲伤。

下人们听到这哭声,皆望了向她的内室,谁也没进去。

“我回来了,是我让你受苦了……”

“不,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昊儿。”

两个人相对而坐,久久的相依。

愧意如潮,在他们的心头却有截然不同的意味。

他的愧,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他没在身边,她独自面对旁人的算计,独自面对他人掳走弟弟的痛苦,甚至独自去救过自己的弟弟,打击敌人。

而她的愧,身为他的妻,便是为他生儿育女,可她却连他们的孩子都没保护好。

任何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周八久久地拥着她,伸手给她拭去泪水,这一刻,他心头的柔软也只为她。

待屋里的哭声小了,绿菱捧了碗汤面进来:“将军,先吃一碗吧。”

周八道:“湘如,你先歇下,还坐月子呢。”扶她躺下,又给他掖了被子,“别再哭了,小心伤了眼睛,大嫂把什么都写在信里了。”

他的妻儿,险些就被周玉新给生生害死了。

身为男子,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前世,周玉新算计他,今生周玉新也害他妻儿,这个仇,他不得不报。

吃了饭,陈湘如抱着孩子,夫妻俩就这样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他已经在襁褓中睡熟了,偶尔还会蠕动着嘴唇。

“想不想抱抱景儿?”

“好,那我抱抱!”

把孩子小心的搁到他怀里。

这一次,慕容景是他的亲生骨血,是他与心**女人所生的孩子,而那模样却是这样的熟悉,像他,又像她。

安好院里,白日由绿芰、赵婆子服侍,夜里就换作了王婆子和绿菱。

两个人说了一阵话,陈湘如把孩子交给了绿菱,绿菱又小心地抱给了**母。

这夜,周八独在二进榻上睡熟,借着灯光能看到陈湘如。

过往点滴又涌上心头,凭什么周玉新要这样对他?

他好不甘心!

陈湘如已经睡熟了,周八小心地起床,出了屋,到了碧柳院寻张威、林敢二人,又与他们细细地说了。

林敢道:“将军这是……”

“我本无伤人心,偏却有人非要来惹我,当我是好欺的么?害我妻儿性命,岂能就此作罢。你们照我的话去做,明儿,我便在兴国公府演一出好戏。”

周玉新,你不是厉害么?

这一回,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翻这棋局。

丁翠芬,既然你那卑贱,我不在乎做得更狠一些。

*

次日一早,周八梳洗一番后,换了身随常衣袍,领了武实离去。

一进兴国公府,周八气势冲冲地直奔上房。

兴国公刚起来,正在丫头婆子服侍下更衣。

“祖父!”周八唤了一声,大踏步进来,厉声道:“祖父,周玉新欺人太甚,湘如如何招惹他?他要这样害她,害死我的次子?周玉新他是你的孙儿,我也是你的孙儿,祖父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一进院子,他迫不及待、噼哩叭啦就讲开了。

兴国公没想他会回江南,也是一怔,“你……身为副帅,怎……怎能未得奉令就走?”

“离开前,我与三皇子殿下告过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的妻儿险些被人害死,难道我还要待在边城,连给他们讨个公道都不能?”

不远千里归来,就为了给他的妻儿讨个公道。

兴国公夫人从里屋出来,道:“你还要什么公道?难道陈氏没有告诉你,为了还他们公道,国公爷已经下令让玉新休了丁氏。”

“休了大丁氏,再立小丁氏?”周八扬头冷笑,“恐怕这真正害人的不是大丁氏,根本就是小丁氏?”

“周八,你听谁胡言乱语了,是陈氏?”

“我敬祖母,可祖母也要把心摆正。三伯母这些年打的什么主意,便是要赶走三嫂,好立她的亲外甥女为妻,我昨晚归来,连市井都在传说,真正害我妻儿的是小丁氏,可府里却敷衍了事,要休大丁氏。

祖母,你若当真公道,就该处治小丁氏与四哥。这回,你们不处置也没关系,我自己上递折子弹劾丁知府养女不教,唆使女儿陷害嫡妻,害我妻儿……我让圣上评理,让满朝文武来评理!

我妻有何错?竟让他们想要害她性命。我儿又有何错?竟是出生都没来得看父母一眼就夭折腹中。你们不给我公道,自有给我公道之处!”

周八说完自己的话,蓦地转身。

身为正三品的云麾将军,他是有直逞皇帝奏折的权力。

他就不信,这一折弹劾折上去,不会让丁知府胆怯。

事实上,在他回来的途中,他便已经通过驿馆将弹劾折子给递上去了。

那些个一直想揪住周家短处的朝臣,自然少不得要借此做文章。

兴国公夫人厉声道:“这就是你的好孙儿,他这是要胁么?”

兴国公冷声道:“你以为他会要胁?”

不给他公道,他就自己讨。

这周八就是个直性子,说到就会做到。

周四奶奶大丁氏,近来被软禁在佛堂,兴国公府现下流言满天,都说是周四奶奶想害死陈湘如母子,更有人说周四公子要休妻了,自然也有人说,周四公子休妻后便会抬丁翠芬为妻。

周八刚近佛堂,一个婆子就跳了出来:“佛堂之地,男子免入。”

“滚开!”周八抬腿就是一脚,婆子惊叫一声跌在地上,犀厉而带着杀意的眸子扫过婆子,“本将军来探四奶奶,你若不识相,可休怪我下手无情。”

婆子认得他,这便是虽是庶子之子,在府里就连兴国公都得给面子的,只因他会打仗,现在又三皇子殿下一同在边城行军打仗。

周四奶奶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木鱼:“八弟!”

周八道:“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周四奶奶便细细地讲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反复地想,这分明是四公子与丁翠芬设下的局,是故意借我之手害八奶奶,他们……早就容不下我了……”

周四公子一起床就听人说周八回江南了,当即就到了佛堂,不想就看到周四奶奶正与周八说话,不由冷笑一声:“真是我的好八弟,居然背着我与她在佛堂私会?”

周四奶奶惊呼:“你血口喷人!”

周八不以为然,“四哥真是好本事,为了诬陷人,不惜自做一顶绿帽戴上,你说我便罢,怎还冤枉起四嫂来。也难怪,四哥就是个鸡鸣狗盗之辈,连我父亲的侍妾都能碰,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那年月夜下,要不是我亲眼目睹你与一个女人在花园桥下面缠绵,恐怕我父亲也不知道,给他戴绿帽的人是你吧。”

周四公子一直以这事为耻,明明不是他的,可周五爷却在信里说那女儿是他的,就是兴国公、周三爷都信了,还指责他放浪不羁。

“花园桥下缠绵”听到这几个字时,他眸子里掠过一道寒光。

这是他与四房侍妾苟且幽会之地,周八怎的知晓这么多,就似一直在盯着他一般。

周八扬头:“你要诬陷我,而我却有诬陷你的法子。四哥,你说我们都到祖父面前评理,祖父信的是你还是我?”

就凭他现下手握的兵权,在北方边城的影响力,就算没理,兴国公也会偏着他。

周四公子虽是嫡房嫡孙却是个毫无寸功之辈,只会在兴国公府行些小人伎俩、手段,干些偷\香\窃\玉之事。

他面容怪异,眸子里带着不屑,“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三伯的儿子耀武扬威,你除了给自己的叔伯长辈戴绿帽子,你还会干什么?”

这一次,是周四先招惹他的。

他一定要把周四变成一枚废子,让整个周家都痛恨他。

他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陈湘如母子半分,他的女人,他自己保护,杀子之仇,他这个当父亲的自己来报!

周四公子怒道:“你……血口喷人!”

“你含血喷人,许喷不到我。四哥,我们要不要试试,我不用血,依旧能让你一身是血?”

周八神态张狂,1152(.. )

第347章 贪墨案

他先到了六房,周六爷夫妇很热情地与他说话。

六房因为陈湘如的刻意帮衬,现下的日子倒也过得风光,手头也阔绰了许多。

周六公子取了两张银票出来,道:“上回,八弟妹托我帮忙去马家收账,好歹是收回来了,这是给她的。”

周八瞧了一眼,没说二回:“有劳六哥了。”

“好说!我又不是白收账的,八弟妹可许了一万五千两银子的好处。”

“我道你哪有这般好心,原是湘如许了你好处?”音落,他却兀自笑了起来。

陈湘如定是明了他的所思,单对兴国公府的六房宽厚。

周八收好银票,道:“六叔可听说过四哥干的那些混账事,早前我父亲送来的那个小女娃,实是我爹的第一个姨娘生的,那孩子是四哥的种。”

周六奶奶听到这儿,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这个周八,说话也没个忌讳,就这样大咧咧当着所有人说出来。

周八悲怜地笑着:“当年,我亲眼看到四哥与还是我爹通房的她私会。之后就留了心,你们别同情我爹,你们六房、四房都被四哥戴了绿帽子。”

周六夫人第一个惊呼:“小八,你可别乱说,我们六房……”

“自不是六婶你,也是你们这房的侍妾姨娘。”

周八挠了挠头,“这周家到底是怎了,没的被个周四都弄得鸡飞狗跳,知道他为什么想害死湘如么?那是当年我带湘如回家给祖父贺寿,我们夫妻撞破了他的好事,他是想杀人灭口。”

周八是顽皮,也贪玩,这会子听他一说。周六爷、周六公子满是疑惑,两个人都是侍妾,第一个想的就是他们哪个姨娘干了出阁事。

“我原是不想说的。再不说,怕是回头还会下手对付湘如母子。”

周六爷再也不淡定,这周四就个拈花惹草的主儿,“是谁?是我三个姨娘里的哪一个?小八,你今儿把话说清楚了。”

自己堂堂一个男人,居然被戴绿帽了。

这感觉想杀人。

周八同情地拍着周六公子的肩。“六哥。你呀!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样样都比他强么,你要节哀顺便。”

周六公子的姨娘,就只得一个。

这还是周六奶奶在自己有孕的时候,特意花高价买回来的,这姨娘通些文墨。

他要将周家搅个鸡飞狗跳。

周六公子顿时就跳了起来。

周六奶奶更是一脸不可思议:“不会吧……”

周六夫人却已经坚信不疑:“这种大事,小八能乱说么?那个贱蹄子我一早就瞧着不对劲,去,把她身边服侍的丫头抓来。我不信就问不出来,还有那个孩子……是不是小六的,莫要被人戴了帽子,还给人养孩子。”

这正说话,就听一个婆子进来,颇有些得意地道:“六夫人、六爷。这回可热闹了。今儿一早,门上就有人送来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你们猜怎的?那女人是金记金老爷的第九房侍妾,早前还有个诨名叫秋娘子,说是这女人、孩子原是四公子的,金家现下把人送还四公子呢。”

周八拍着周六公子的肩,“六哥,你惹不得四哥,就把人和孩子还回去。”他压低嗓门,道:“你还好些,四房比你还惨,四伯和五哥都被他……”

这是奇耻大辱!

周六公子脸色煞白。

“我原是不想说的,可又觉得这事还是得告诉你们。六叔,你说这四房的事,我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所有人都为难了。

两房一起出丑,总比一房人出丑的好。

三姨娘听说周八来了,也到了六房来,一进来就听他们在那儿说一些吃不懂的话,不免多问了两句,身边的婆子便半遮关掩地说了。

三姨娘忙道:“你可别说,我与二姨娘说,我们女人家说话,也方便些。”一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一出六房,三姨娘忆起自己没问是谁不守规矩,又想,罢了,只与二姨娘说了,四房的人自己想法子也好。

三姨娘先哀叹一番周四公子四处招惹的事,又含沙射影的道:“前些日子,近来下人们都在议论,说不仅是外头到处拈花惹事草,便是我们府里也不大清静,大房、二房、三房和五房是没事的,唉……便是六房都被抓出一个来。现在的侍妾,不比我们那时候了。”

二姨娘有些莫名,总觉得三姨娘这没说完,想了半晌,唤了周四爷来问。

周四爷回四房院子后,便有些疑神疑鬼,这一怀疑又再上一番追问,还真有人露出了马脚。

周八在兴国公府放了一把火,任由各房的人去猜疑,自己大摇大摆地去给世子夫人沈氏请安。

因着周八与沈无争交好,沈氏对周八也不错。

“大伯母,你们可得小心了,我得到风声,有人想夺你们的爵位呢。

我要爵位自己去沙场挣一个,可我与你们大房是好的,这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自以为也是嫡子的,在皇忌之日诳了大哥去勾\栏,自己跑了,倒去告了大哥。”

数年前,周家大房的大公子刚考中了举人老爷,正是意气风发时,谁知道就在太后忌日那天竟跑到勾栏里宿夜,竟被丁知府抓了个现形。

一直以来,大房的人都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

这会子听周八一说,沈氏立时回过神来:“你说是周四?”

“大伯母不好奇么,他们原是约好了去郊外骑以的,怎的大哥就喝醉了,还去了那种地方,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人家可是打得好盘算,二哥体弱多病,不成气候,要是大哥再犯了错。二房是庶子不能袭爵,这爵位自然就是三房的。”

为了让三房的人闭嘴,又打听丁知府闭嘴。大房可没少吃暗亏。

“周八,你可有证据。”

“证据?大伯母何不再问问大哥,又或是抓了周四身边的心腹小厮来逼问,周四做了,就会有遗漏。”

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兴国公夫人想护自己的嫡亲孙儿,那她偏要毁了这周四。

这一次。他要周四成为周家的公敌。

陈湘如一觉醒来。早已不见周八的影子。

自己又抱了会儿孩子,明显感觉到孩子近来变化很大,皮肤细腻了。人似乎也长大了一些,听**母说,也渐渐能吃了。

周八回到周宅时,已近晌午时分。

“快摆饭,我今儿饿了。”

他一屁股坐到偏厅里,却见陈湘如正喝着汤,微微蹙眉:“你一整天都吃这个?”

“坐月子不都这样吃么?”

“光是几口汤。能饱么。”

“不是一天好几顿。”陈湘如继续喝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我只吃肉,才不要喝汤。”

汤有什么,还是吃肉痛快。

*

又几日,从京城传来消息,周八将江宁知府丁志阶给弹劾了。弹劾他教唆女儿为谋妻位陷害嫡妻。又弹劾他教女无方,竟让丁翠芬做出毒害诰命淑人的事。

这封奏折。周八写得很巧妙,先是陈述自己妻儿被害,身为丈夫却无能为力,言辞质朴,没有半点华丽的词藻,却是真情流露。

周三夫人得到消息时,气得秀眉倒竖。

“这个竖子,他还真弹劾?”

周八言出必行,虽说是气话,可不就照递了折子。

周三爷冷着脸,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出岔子,让他觉得颜面尽失,四房、六房的人都找兴国公主持公道,说周四不顾体统,与他们屋里的侍妾有染。

兴国公气得把周三爷叫过去狠狠地训骂了一顿。

没几日,就有江南巡府到了江宁查办丁志阶,这一查,又牵出丁志阶贪墨案,更被巡府拿到了丁知府贪墨账簿,竟高达数百万之多,巡府惊愕,当即禀报了朝廷。

康正皇帝勃然大怒,下旨重惩贪官,令钦差前往江南彻查此案,而内务府又派了专人前往江南彻查三大织造府的账目,这第一个查的是江宁织造。

虽早前是陈相富,后又换作陈相贵,但赵师爷倒是忠心耿耿的,却不想竟牵出殷大人挪用织造府银两一事,虽只得一万余两,却在此刻案发,内务府当即就将殷大人下了大牢。

苏州织造府则没这么乐观,早前周六公子前往苏州逼债,马大人只得挪借了织造府的银钱给还上,子债父债,马庆夫妇不知去了哪儿,跑得没影,可这债就让马大人还了。

这前头刚还,八月时,内务府与户部的官员就到了,一查江宁织造府时,马大人慌神,想法了四处凑钱,甚至还把他最美貌的庶女嫁给了苏州一个富贾为妾,官家女嫁富商为妾,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通常都是富商女嫁入官家为妾。可这富贾只同意借二万两银子,这无疑是杯水车薪,马大人还没来得及填补亏空,朝廷的人就到了。

八月二十二日这天,陈湘如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夫人,苏州马家满门获罪,下大狱了!”

前身记忆里,马家并没有这事,而马庆兄弟也没做生丝生意。

但今生马家因为亏空苏州织造府银钱获罪,对于犯下贪墨案的官员,康正皇帝下了明旨,要加罪重惩,绝不轻殆。马大人与马庭父子要被斩头治罪,马家其他人一律贬为官奴流放西北肃州苦寒之地。

次日,陈相贵夫妇过来探望,坐在花厅,隔了道墙闲聊起来。

陈相贵道:“大姐,杜老爷昨儿来拜访我了,想托我走走宫里的关系,帮他家谋到苏州织造府郎中一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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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为妻儿报仇

杜家与陈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又官又商,有织布房、染布房,这几年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做越精细。

“你怎么做的?”

“我给宫里的叔公写了信,让杜家派人入京。”

赵珍儿看了眼陈相贵,道:“杜老爷说要把他的庶四女送给三爷为妾,被我给拒了。”

“三弟,往后遇事就与珍儿商量着办,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她改变了这一切,而是完全陌生的人生改变了她。

总之,她静默地品尝着每一分变化。

这几日,陈湘如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周八弹劾丁知府,原是说他养女不教,谋害良善,怎的就牵出一桩江南贪墨案来,瞧朝廷这意思,怕是要大动江南了。

江南自来富庶,光是丁知府就有数百万两的贪墨,扬州、苏州、临安……这些地方也都是富庶的。

周八这是有意还是故意?

她坐月子,每日足不出户,他倒是四下乱忙,昨儿又说要去扬州找沈无争玩。

她也没细问,只让绿萼取了好几千两银子给他,由得他去玩。

周八虽是个男人,对银钱却不会乱花,他宁可省下来给战死的将士家属,也不愿自己多享用一两。

周六夫人自周八回来后,来周宅更勤了,连周六奶奶、周九小姐也来周宅走动。

周九每次来就去西院寻赵珍儿、王问梅闲话家常,倒与王问梅更亲厚些。

八月二十八,是孩子满月的日子,周六夫人领着周家几房的夫人早早就过来给孩子洗澡了,周八也从扬州回来,看着他儿子肚子上那道疝气,就忆起那些人联手欺负他妻儿的事。越发气不打一处上来。

全福太太将孩子包好,递给了陈湘如。

周八一高兴,也要试着抱孩子。他刚一抱上,一直不哭不闹的孩子“哇——”的一声,扯着破锣嗓子就哭了,那嗓门又响又亮的,还哭得一抽一抽。

惊奇得陈湘如道:“我原以为他是哑巴,现在瞧来不像呢。”

周八抱着孩子。“我儿子才不是哑巴。一瞧就是又聪明又机灵的,爹爹抱!爹爹的好儿子,总算哭出来了……”

虽说满月了。因是早产儿,还是正常满月的孩子要小,好在,这孩子似乎见天长,瞧着瞧着抱在手里就沉了。

周六奶奶好奇地道:“那孩子身上那么大一块疝气,瞧着也没事,早前都怕难养活。这回头就满月了。”

周六夫人不满地瞪了一眼,生怕她说了犯忌的话。

周九小姐低声道:“六嫂,我们与五房可不同,你私下里说就是,这种话可不敢在人多的时候说。”

周六夫人道:“瞧你,还不如九娘呢。”

周六奶奶赔了个笑脸。

今儿。因周八的儿子满月。三姨娘也来了,笑呵呵地穿梭在人群里。到底又是一辈了,看着那孩子就觉得亲。

周三夫人没来,许是因丁知府全家下狱,而丁知府被押往京城受审。

但其他几房的夫人、奶奶倒是心情大好,一屋子人聚在一处,江宁府有交情的几家也都闻讯赶来道贺。

周四奶奶从佛堂回去了,关到佛堂里的成了丁翠芬,没了娘家依仗,连周三夫人也被罚了,再加上三皇子写来的信,令兴国公很是恼火,下令将周四公子赶到乡下庄子上,还特意叮嘱“不许再回江宁府”,没两日连周四奶奶母子也一道去了乡下。

周三夫人因着这事生怕触怒兴国公连他们也被罚,可该来的到底是来了,就在景儿满月后不久,三皇子写至兴国公府的家书就到了,兴国公看罢之后,原本刚消的怒火又窜了起来,三皇子言辞之间,颇有不满、训斥之意,对周家三房刻意毒害周八女眷不满,这陈氏对朝廷、对边城都得人心。

兴国公一恼,又把周三爷夫妇唤到书房,狠狠地训斥一顿,朗声道:“小四算计陈氏的事,连三皇子殿下都知道,罢了!罢了!你们这房人都先回乡下住着吧,避避风头。”

三皇子训斥,怕是对三房人做的事颇是不满。

几位皇子里,若是旁人登基,第一个在登基后就会对付兴国公府;若是三皇子登基,现在对周家三房做的事已经寒了心,不会再重用了。

同为兴国公周家的人,仗着自己是嫡出,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害人妻儿,这换作是哪个男子都不容忍。

周三爷一房人离开的时候,兴国公气恼地对兴国公夫人道:“母贤子孝,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孙,走!走!你若求情,也跟着一道去乡下。”

兴国公夫人哪还敢说话。

心里暗恼周八,不就是这么点小事,竟闹得连三皇子都知道了,三皇子知道,那宫里的周淑妃定也会知道。

这三房出了这事,怕是往后三皇子登基再不会重用周家三房。在三皇子心里,周家文有二房人,武有五房父子,便是大房也行事得体、沉稳的,可三房不会办事就会坏事,怕是连四房、六房都不如。

转眼就到了九月,陈相贵逾发忙碌了。

忙着迁坟,忙着在陈家湾建祖宅,虽是乡下,可陈相贵说将来每年也要回陈家湾住几日,院子是照着二进院子修建的,盖得很是大气。

周八依旧是白天跑得没影,夜里很晚才回来。

陈湘如怕抱着孩子,看着景儿又睡着了,早前天天提心吊胆,看到景儿肚子上那道光亮的疝气就觉得心疼,赵婆子和郎中都说,这是她怀着孩子着了急、生了气,这郁积在心头的气都转到孩子身上。

她不知道这疝气长在气上是何感觉,但看在眼里,陈湘如就觉得心疼。

周八一进屋,将外袍一脱,道:“怎还没睡?”

“你回江南这么久了,你镇日在忙甚?”

“忙男人的事。”

陈湘如不由得想笑,“连我都不想说实话了。大嫂今儿说要回范阳,她来江南,也是个忙的,说成了不少良缘,我都不敢让她出门了,怕把江南一带的好姑娘都说走了,这江南的好后生娶不上妻,岂不是我的罪过。”

明明是慕容大嫂办成的功劳,却莫名地变成了周子远夫妇的功劳,他们做什么了?什么也没做,倒是那周四公子还干了害人的一事。

她抱着孩子,他洗了脸就从身儿拥住她,慢悠悠地道:“我没陪你,你生气了?”

“我哪敢生你的气,只是奇怪你回江南的这些日子在忙甚?这会子也没旁人,你与我说句实话,丁知府获罪的事、苏州马家满门被抄、还有江宁织造府殷大人下狱、邻县乔知县贪墨……”

他将下巴搁到她的肩上,紧紧地抱着她,声音低得恍若蚊鸣。

“这些人,个个都该死,要不是他们联手算计,我们的昊儿就不会夭折腹中,而景儿也不会一生下来就带了疝气,而你更不会险些丢了性命。湘如,我曾说过的,谁伤你一分,我必十倍还之。你的仇人便是我慕容鸣的仇人。

你今儿问我在干什么,我便告诉你:这些来江南查案的钦差是殿下的人,殿下给了一封密函,让我暗中襄助钦差大人,把江南一带的贪官都给揪出来。湘如,你说我到时候把赵家小舅弄到江宁府来如何?”

看起来是朝廷要查办贪官,实则是冀王借机剪除兴国公府周家在江南一带的势力。周家是三皇子最大的依仗,而江南的官员多与兴国公府有私交,这明里、暗里的就有不少。这是冀王要断三皇子一翼,就算动不了周家,把江南的官员动一动也好。

陈湘如轻斥一声:“小舅舅高中才几年,哪能这么快就到江南的,你可别想这样的好事。”

“没有试过怎知不行?”周八低低地反问着,“如果小舅舅来江宁,你对三弟就能放心了?三弟的性子沉稳,确实比二弟让人放心。赵家小舅就算谋不到江宁知府的官职,谋个州同、通判还是成的,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想办法的。”

“你就这么想我去北方?”

“这样你离我近了,等我想你的时候就能去看你。还有,爹娘还没见过景儿呢,他们一定想看看景儿。”

更重要的是,他着实不想她们母子再受到伤害,他的妻儿得他自己来保护。周家人也是难缠,周家六房对陈湘如好,这是因为他们从陈湘如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在他的心里,慕容家的人才是真正的亲人。

就算陈湘如因为周五爷的缘故周家六房格外不同,也拉扯了不少。

虽然她没有明说,周八却知道陈湘如这么做都是为了他。

“湘如,不必再对周家六房好了,现在待他们再好,那些家业、财物怕是有朝一日他们也保不住。”

好几万两银钱,光是周八知道的,周六公子去趟苏州讨债,就得了纹银一万五千两,怕是连他自个都舍不得吧。

“听说陈相和从牢里把乔大小姐给赎出来了?”

周八答道:“是,只说花了二十两银子,他在乡下另订了一门亲,是陈家庄六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陈相和说乔大小姐是老夫人订的,所以他还得与乔大小姐成亲,只是不肯让乔大小姐为妻,只同意纳她为妾。”

看他知晓得如此清楚,陈湘如想到乔氏,问道:“乔氏与宋屠夫从陈州回来,是你刻意安排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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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欲逼宫

周八道:“是我让张威做的,特意寻了个陈州的布商,将关于陈相和做了陈家大院当家人的消息传给他们。既然陈相和让你不好过,而你又念着他是岳父的亲子下不了手,那我就让他一辈子都过得不轻松。宋屠夫是个难缠的,现在瞧着倒安分,你瞧着往后有得他们的郁闷日子过。”

以前疑惑的事,现下都能解开了。从时间上算,应是陈相富失踪,她刚回江南时传出的消息,这事做得很自然,看上去就像是布商无意间说的。

陈湘如心头微微一沉,眼里蓄着泪光,今生竟得遇这样的男子为夫,以她的痛为痛,以她的伤为伤,只道他是瞎忙,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她出气,为他们的孩子报仇。

“李老郎中说,景儿这疝儿能治,待景儿过了七八个月后才能割掉,到时候李老郎中再配些祛疤的良药。小孩子恢复得快,将来瞧不出来的。”

周八轻吻她的脸颊,目光却看着她怀里那个小小的孩童,慕容大嫂直说景儿长得像他,他怎越瞧越长得像陈湘如呢,他看孩子的时候,孩子也瞪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正细细地审视着他。

“他晚上不睡么?”

“这会子醒了。我瞧**母近来困乏得紧,便想抱抱他。早前以为是个哑巴,现在哭的嗓门越来越大。”

周八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一双大手却有些不安份,穿过她的衣襟,揉摸着她胸前的饱满,直挑逗得不由得轻喘出声。可因她产后不久,又不能与他亲昵,而他也只是摸摸抱抱。

“待钦差离开江南,我也得回北方,圣躬欠安,我得盯紧北方军营。”

“你安心办差,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等治好景儿的病。我就带他去范阳长住。那时候,我们一家就能常在一起。”

夜,静了。

夫妻俩久久的相依。看着他们的孩子。

第一次,陈湘如觉得自己其实可以换一种活法。

前生求而不得的幸福与安稳,今生就这样摆在她的面前,有真心疼她的夫君。有她疼至心坎上的孩儿,还有敬她、重她的弟弟。

有值夜的丫头抱了饿了景儿去喂奶。

内室里更静了。

陈湘如与周八躺在二进的榻上。她在想周八说的话,心下不安地抱紧了他:“你……真要助他,而不是三皇子?”

“是。这是我选择的路。”

前世的他,没有选择的机会。但这一次,周八有自己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三皇子,果决地选择了冀王殿下。

现在三皇子远在北方边城。而冀王却在京城,得皇帝重用。

三皇子与冀王登基。于他来说并无甚分别,但因三皇子是周家最大的依仗,这一次他偏要与周家作对。

重阳节后,周八离开了。

回北方前,特意去见了兴国公,祖孙俩吃了顿饭,周八半开玩笑地道:“祖父,我妻儿就劳你多加看顾。”

兴国公啐骂道:“那也是我的重孙,我怎会不疼。”

周八离开时,带了慕容大嫂,又有几十个从江南买的丫头、下人,江南各地多有贪墨犯官,要买下机警又得体的下人倒是不难,有的是一家老小,有的只是丫头,还有的只是小厮。

一些是陈湘如让慕容大嫂带回范阳交给老金安顿的,还有一些则是送给慕容府的。

陈湘如还是觉得慕容府的下人太少了,也不如陈家大院的下人能干伶俐。

因为有了孩子,陈湘如的日子倒过得充实,得了空就领着绿萼去自己名下的店铺里转转,也去陪嫁田庄里小住。

陈湘如交给林敢一个任务:让他教陈家大院的护院们工夫,几个月下来,护院们的长进颇大,得空的时候,陈相贵也学了剑法。

到十月时,陈相富亲自写来一封信来,字写得有歪歪扭扭,可瞧得出来,他的手正好转,只是薛太医说要恢复以前那样,许还得几个月时间,相信到明年三年许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陈相富特意给景儿捎回来一些京城小孩子玩的小玩意,绿菱、绿芰几个特意把那些都挂在景儿的屋子,风一过,有铃铛的声音,还有各色漂亮的布条,很是好看。

冬月初,北方边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周八站在城墙上,静默地远眺着,心里想着:前世这个时候,康正帝该要病重了。

“玉鸣。”一个熟悉的声音飘来,回头时,却是周五爷过来,“又想你媳妇了?”

“她现在好好的,祖父也答应帮我看顾一二,我没甚好担心的。”

在周五爷的眼里,他就是个简单的人。

只是,当知道他不是周五爷的儿子时,不知道周五爷会不会如前世一般,顿时翻脸无情。那时,周五爷视侍妾所生的儿子为亲生儿子,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他的一生连一个亲生儿女都没有。

每每面对,明明是厌恶的人,却要装出父子情深,连他都觉得讨厌。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周五爷道:“玉鸣,三殿下让你去一趟。”

周八摆了摆手,“好,我去瞧瞧。”有些不耐烦。

帅殿内,除了三皇子的两个随身侍卫,便只有坐在火炕上看书的三皇子。

“来了?”

“见过三殿下。”他笑,大咧咧地走到炕前,“我媳妇就喜欢炕,她一到冬天,手足凉得跟冰块似的,有了炕倒是暖了,我媳妇说她喜欢北方,说北方的冬天不冷。”

三皇子勾唇微笑,就周八这种性子的,居然会有真心的喜欢的女人,可见这人真是说不准。

但他记得,那年冬天。在野外凉亭里煮花赏梅的少女,那一手令人惊绝的分茶手艺,那徐徐升腾的白气在她的手里变幻成莲花般盛开、消融,美好得如诗如画。

哪里是她喜欢北方,实在是因为她的丈夫在北方。

周八又像唠家常一般地继续道:“三殿下,我儿子肚子上有块好大的疝气,可郎中说非得过了八个月才能割掉。唉……”

三皇子都听他念叨好几回了。尤其是说他儿子。

“我儿子长得很俊,跟我媳妇一样,这小孩真是奇怪。一半像我,一半像我媳妇。”

“我媳妇想来北方与我团聚,可是又放不下她弟弟和偌大的陈家,我想要是有人能帮衬他弟弟一把就好了……”

三皇子看他一直在不停地说“我媳妇”。有些按捺不住了,“玉鸣。随我领兵回京!”

“回京?现在?”周八张着嘴,明明是意料之中,却故作惊讶。

三皇子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递给周八。道:“你看看这上面的内容,圣上病了,要是再不回去。冀王就要登基为帝了。”

他绝不甘心为他人作嫁衣裳!

周八没有接信,只是慢吞吞地道:“这私调兵马。可是犯大忌的事。”

“你可不像是胆小的人。”

上回,听说陈湘如难产,不远千里他也要赶回去瞧过究竟。

按理这也是有违军规的事,好在他这个皇子表哥替他挡下了。

若胆小,就万不会干出离开军营的事。

周八笑了一下:“三殿下,你就说怎么做吧?只是我们一走,边城谁为主帅?”

“自是五舅。”

周五爷!

周八摇头,“我父亲的带兵能力,远不及刘将军、韩将军和慕容将军。”

韩将军负重伤后,奉旨还朝。

慕容焕丢了一条腿,这样一来倒保住了一条命。

以周八的判断,如果慕容焕不是缺腿还乡养老,周五爷和周家一定会对付慕容焕。

三皇子面露凝重:“刘将军此人可靠否?”

“他忠于朝廷。”

这话值得推敲,谁做皇帝忠于谁,你要是登上帝位,也能对你赤胆忠心。

现下是冬天,北方启丹国早已一片冰天雪地,战事也暂时停下。

三皇子不担心有战事,但他带在身边之人必须得可靠的,周八是他的舅家表弟,又是个莽夫,自他任主帅以来,处处帮衬,是个智勇双全的人,虽然年轻,但在军中颇有威望。

“我让刘将军与五舅共同调遣边城剩下的兵马。”

周八想要再劝几句,可又想,周五爷这个人并无甚要胁,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得与慕容三哥细细叮嘱,绝不能生出岔子。

“三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后日夜里。”

夜间行军,不是突袭,就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逼宫夺位!

这,与前世发生的事倒是一样。

前世三皇子不就是因着他和周五爷的缘故登上了九五至尊,在三皇子登基前,康正皇帝最欣赏的还是冀王,可冀王却棋差一着败给了三皇子,最后在北方被暗杀身亡。

“三殿下可要与刘将军写封信,一会儿去趟剑城,好一并交予他。”

“不了,我派护卫同你一起去。”

“是。”

三皇子令人取了棋盘来,两人对奕,周八用了陈湘如的棋艺,竟与三皇子下了和局。

三皇子愣愣地看着棋盘:“怎是和局?”

在他看来,周八就是大咧的武将,没有心机、无甚计谋,可这棋艺竟是不俗,转而又想,他听闻陈湘如的棋艺不错,难不成是陈湘如教的?

周八呵呵一笑,“三殿下,我回去换身衣袍,这就启程去剑城。”

剑城,还有他的血脉至亲、手足兄弟慕容三哥。

不需要周八开口,自有同行的护卫与周八细说。

周八则寻了个藉由,去找慕容三哥喝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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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酝酿

在冬天煮一盆牛羊肉,再温一壶好酒,慢慢地细品,简直就是人家美味。有士兵从上冻的河上抓了鱼来,剖杀之后,倒点酒、码上盐,就那样清蒸,自有一股子鱼的清香、美味,就算什么佐料也不加,吃起来照样让人回味无穷。

周八道:“三哥,三皇子要带兵回京,这次要带上我,我有些担心边城的事,若遇大事,你只需记住一点:先保命。你信刘将军,却要防周将军。”

慕容三哥想说什么,周八止住,“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次我把武实留给你,遇事你可与他商量。”

慕容家三兄弟,就剩慕容三哥了。

周八不希望他出事,他希望自己还有一个手足相守的兄弟,互助互携,相伴到老,这样他就不会像前世那样无助。

今生他会努力保护自己亲生父母、嫂嫂、侄儿,不让他们再蹈前世的悲剧。

慕容三哥一直不明白,就算周八知晓了身世秘密,为甚他如此不信周五爷,两个人到底是父子。“连你……都不信周将军?”

他是信的,这是他的姑父。

在边城,但凡沾点亲,都会觉得很亲的亲戚,尤其在那些几番经历亲人离逝之苦的人,把亲戚都能当作是亲人。

周八原不想讲破慕容氏的死因,他是与慕容焕夫妇说过的,可是慕容三哥这儿到底说是不说?如果残忍的真相能保护慕容三哥,他会说。

“我们的姑母是被周五爷和周三公子杀死的!”

他告诉了慕容焕这个事实,很显然,慕容焕并没有告诉慕容三哥。

慕容三哥一脸讶异:怎么会呢?周子迁与姑母不是恩**夫妻么,风风雨雨几十年。他怎么下得了手。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终有一天,我要周三公子亲自说出杀害姑母的原因。三哥,这一天不会太远。对于一个连妻子都能杀的人,你不能信,也不可信,你只要听命于刘将军调遣。”

就算要离开。可他还是不放心。怕在他走之后,周五爷又使出什么花招。

韩德仪的重伤离去,慕容焕在激战中失去一腿……启丹人的几番夜袭大战。总让他一次又一次怀疑周五爷。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找到证据,但他一定可以找到的,周五爷与兴国公府的世子、二房等人多有往来书信,可这么多年他就没找到周五爷放书信的地方。

兄弟二人又聊了许久。周八尽服了慕容三哥,不让他再信周五爷。慕容家的人虽然单纯。却是个疾恶如仇之人,见慕容三哥恨上了周五爷,周八反而放心了,因为恨就会有疑惑。更会有防备,他要的就是这样。

当天夜里,周八又回到了雁城周宅。

周五爷没在自己屋里。去了姨娘的屋里小憩。

周八站在院子里,隐约听到姨娘屋里传来的靡靡之音。

“秦冲。这几年边城的战事胜败参半,启丹损兵折将,而我军也损亡惨重。即便韩将军、慕容将军、刘将军和我几番重新调整布防,可敌人却总是知道一样,我怀疑有人与启丹人通风报信,所以一会儿我要进去查找证据,你随我一道,不要点灯,我怀疑这屋里有密室、机关之类。”

这不是他第一次寻找密室,这几年他也几番寻找,可不大的周宅里什么也没发现。在离开前,他还想再找一下,不再是他一人找,他要秦冲帮他一起找。

秦冲点头,两人小心地进入周五爷的内室、练功室。

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寻了许久也没找到。

周八双手插腰,略有些气馁。

却听秦冲低低地连唤数声“将军。”

火炕底下出现一个黑洞,难怪他一直找寻不到。

两人纵身跳下黑洞,没走多远就看到一间秘室,密室不大,里头竟有不少金银珠宝,桌案之上放了两个木盒,启开一看,一只放的家书,另一只却挂了把铜锁。

周八微蹙双眉,拿着带锁的木盒细细的审看:秘密会不会在这里?

秦冲道:“将军,我能把锁打开。”他转身取了珠宝箱里一支女人戴的钗子,将上头的银丝取下,对着锁孔来回摇动,只听一声极低“咔”声,锁被打开。

启开盒子,里头间是厚厚一撂的书信:有三皇子殿下、有与朝中重臣的、有兴国公府的,而下面竟有几封启丹萧顶天的……

秦冲只觉呼吸急促,愤怒之色难表,“将军猜得没错,果然是有人私通敌国。”

早前,还以为那启丹细作美人是无意,现在瞧来,怕是周五爷故意为之,是特意要留在他身边帮忙传递消息的。

周八一把将所有信取出来。

秦冲道:“将军,不可打草惊蛇,尤其在这个时候。为了稳妥起见,把重要的书信带走,至于其他的,就搁回去,这前三封不动。”

两人相视而望,周八取了另一只盒里的家书搁到盒底,取了旁的重要书信。

正待出来,只听周五爷似起夜出来,对柱子道:“少将军还没回来?”

“回来了。”柱子看见人回来了,可屋里没人,这大半夜的人去哪儿了。

柱子松了口气,真怕周五爷再追问:他在到里吗?那时候是说实话,还是“说回来了,不见人。”

周五爷平静如常:“明儿一早,他要随三殿下出门,让厨房备些干粮。”

“将军,你已经吩咐过了。”

慕容氏不在了,他当爹又当娘,要是慕容氏在,他何至如此操心。

想到慕容氏,他的神色在灯光下变得繁复起来。

要不是他冒失,他何必……

周五爷无奈地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姨娘的屋里,又传姨娘那娇媚的声音。

周八出了屋。让秦冲先走,吼了一声:“谁看的炕火,还让不让人睡了,一会儿烫死人,一会儿又冻死人……”

周五爷正与美貌侍妾缠绵,冷不丁听到这话,懊恼地喝斥:“把厨娘叫起来。怎么看炕火的。”

周八又骂了几句。待他回屋时,秦冲已经躺在炕上了。

柱子满是疑惑,周八都没铺床。也不知炕上冷暖如何就乱嚷一通,明儿姨娘许又要扣厨娘的月例。

“少将军,我这边正好呢。”

北方一到冬天都使火炕,白天、晚上都烧着。不需要使用柴禾,周宅火炕用的干马粪。战马喂的多是干草料。用这个来做火炕的燃料最是合适不过。寻常人家则用的是柴渣,好柴禾得用来煮饭烧水,而烧火炕的就那些柴渣就可以了。

一到冬天,寻常人家户户都会备上一大堆柴渣。足够用上一冬的量。

烧炕很考究技艺,火旺了会把被褥烤焦,或是直接导致起火;火小了就可能致火灭。又或是暖度不够。

烧炕对于北方妇人来说,是与厨艺、女红同等重要的技艺。一个姑娘你烧不好炕是很难寻到婆家的。

次日大早。周八睡得正香,就听到周五爷站在屋子外头催道:“你小子是不是又睡过头了,今儿不是要启程么?还不起来。”末了,又扭头对着厨房方向道:“厨娘,昨晚是怎么烧炕的,大半夜的把少将军冻醒了。”

一定是昨晚的炕时冷时热,所以周八没睡好。

厨娘哪敢说话,只是讪讪地垂头,忙着厨房里的晨食。

秦冲翻身起来,周八躲在被窝里没动。

“少将军再不起来,将军就要进来了。”

他现在不是小孩子,是大人,是别人的夫君、更是孩儿他爹。

周八懊恼地想着,周五爷素日不叫,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大早的就在外头吵吵嚷嚷。

秦冲还在整衣,猛一抬,就见周八已经着好了,愕然得良久反不过来。

“少将军昨晚没脱衣就睡了?”

“昨晚这炕上还真凉……”

他没像秦冲那样脱得光溜溜的。

周八在秦冲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不错,长得够结实。”

秦冲这家伙武功好,脱光了一看,身上连个疤都没有,这让周八觉得很郁闷,若是个女人,许会惹得他心里痒痒的。

“秦冲,别让女人看到你的身子,要是看到了,就让她嫁你。”

这话……秦冲神色怪异,他看着自己的胳膊,又看看自己精壮的腰身,怎的听着好似他是个女人。

周八拧了个包袱出来,一眼就看到周五爷在外头站着,“我要出门,给我点银票,这路上吃酒、花销的少不了,我总不能天天让三殿下请我吃吧。”

周五爷微蹙着眉头,“你从江南回来,你媳妇没给你钱使?”

“我怎好意思花女人的钱,她的钱还得留着养你孙子呢,快点,我的俸禄不是被你领了么,连你的俸禄也一起给我。”

周五爷颇有些无语。

周八不满地瞥着那边屋里的美貌姨娘,“不会全给那个女人了吧?”

周五爷冷哼了一声,不想听他说得太多,爽快地折入自己的屋里,很快取了银票出来,又有一包零碎银子,“儿孙都是讨债的。”

“所以你老有福气,还有人跟你讨银子花。”

周五爷是个可怜人,活这一辈子,虽然娶妻纳妾,连个自己的儿女都没有。

周八在心里悲凉的想着,前世的他也是可怜的,养了十几年,临死才知道被他疼着、一手教拳腿功夫、剑法、枪法的宝贝儿子居然是别人的。

但今生,景儿是他的骨血,是他与陈湘如生的。

想到儿子,他又有些恼恨起来,要不是周四公子的算计,他就有两个儿子,两个一模一样又一般大的儿子,就像陈相富、陈相贵那样。(未完待续)

(.. )

第351章 私调兵马

周八接过银票和钱,往怀里一揣又摸了出来,掏出自己的钱袋,倒了大半袋子,一扬手递给身侧的秦冲:“你路上也要花使,拿着吧。”

柱子背着包袱出来,冲周八傻傻地笑着:“少将军要出远门,你得带上小的,小的服侍你洗漱。”

周八拧了一下眉头,带上柱子倒也方便,反正柱子也会些武功,基本不需要他照顾,将还没有揣入怀里的钱袋又给了柱子。

“父亲,我启程了,你老悠着点,别玩得太过火……”

周五爷一听这话,气愤地怒道:“我是你老子,妈的,说话越来越难听。”

周八嬉笑着,带着讥讽地道:“忠言逆耳。”转而对柱子道:“你看着我和秦冲的包袱,待黄昏的时候再来军营找我。”

夜里才动身呢,他今儿起这么大作甚?

但带的人多,怕是也要清点人数,吩咐如何行军等等,诸事繁琐,半分也耽搁不得。

三皇子已经清点好人马,不仅是雁城,就是剑城等地也调拨了十万人马,待人马会合后,三皇子带着众人操练了一番,酉时一到就埋锅造饭,特意给每个将士都赏了一碗暖声酒,天色刚暗就开拔前行。

冬天的边城,很凉,北方呼啸,吹得鬼哭狼嚎。

地上松散的积雪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随风奔往远方。

周八骑在马背上,雪不厚,只没至足踝,可行路的将士走得很吃力,“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雪野里传来,雪野上也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像一条长蛇盘桓在雪野之中。

周八对身边一个同龄的武官钟令山道:“你媳妇生了没?”

钟令山骑在马背上,爽快地答道:“绿枝给我添了大胖小子,好厉害,一出生就有六斤三两……呵呵!”

周八有些闷。钟令山也是儿子,要是女儿,他就可以炫耀一下。

他转而又道:“你儿子肯定没我儿子长得俊,也没我儿子聪明……”

钟令山傻笑了一下,知周八是个**炫耀的性子,道:“是么?”看着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将军,三皇子殿下是带我们出城操练?”

他怎么看着不像,夜里行军,怎么看都是偷袭,可这行走的方向分明是往南边。

“对。看看我军在雪地作战的技能,要是可能,明年冬天,我们也打启丹人,这几年都被他们欺负惨了,我们要欺负回来。”

“最苦的还是老百姓。”

天下的老百姓,没有人会喜欢打仗。

三皇子对全军上下,说的也是“操练”,既然是这样,周八自然也说成操练。

一大队的人马没入冰天雪地中,一步步往南方移去,偶尔还有将士们说诨打趣的声音。

周八骑在马背上,这是他们汗血宝马,他很心疼自己的马,这大冬天要走这么远的路,就算走出边城也得几日的时间,可莫要冻坏了他的马。

夜深了,可将士们为了抗疲抗乏,又说起几桩趣事,时不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有人小声地议论起来:“云麾将军的夫人,不是怀了孪生子么,前几个月把周小将军得意的……”

“嘘——”有人提醒道:“小声些,他现在最烦谁问他两个儿子的事。”

“这是为什么?”

“周夫人的确怀了两个孩子,听说周夫人被人下毒,孩子早产,次子生下来就夭折了,长子体弱。他说你听,他问你答,你莫要主动问,否则就犯了他的忌讳。”

“这什么世道,我们这些当兵的,有个子嗣容易么。好不容易一举得两个孩子,也会被人算计……”

几个骂骂咧咧一阵,声音也弱了。

周八也听见了,就连将士们听了都觉得生气,何况是他,他是孩子的父亲,如果他不是军人,不是远在边城,他妻子就不会独自面对他人的算计、迫害,更不会连他们的孩子都保不住。

周玉新、丁翠芬,你们现在所受的,还远远不够。

*

京城,冀王府。

一个护卫快步进了书房,抱拳道:“殿下,飞鸽传书!”

冀王接过,看过之后,面容沉重:“老三带着十万边城将士入京了。”

“殿下,得尽快禀报皇上。”

冀王抬手,摇头道:“不行。老三对外说的是寒冬练兵,还说明春要攻启丹……”

只要他们还在北方,就算说了,朝臣也未必会信,那时候反而会被人弹劾、指责他诬陷三皇子。

现在禀报还时日尚早,只要三皇子把事做实了,就再难翻身。

“等他们离开北方再说。”他又看了后面的内容,“兴国公周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

护卫垂眸,“是我们的人拿到的?”

三皇子想逼宫,自己有人在他身边,只要不道破周八的身世秘密,三皇子就会放心用周八。那么周八随时都会在三皇子出其不意时出手,如此,也会用最少伤亡成就自己的大业。

周八看似大咧,但这绝对是假相。这么多年,周八忍辱负重,看着三皇子一派害死他的至亲手足兄弟,害残他的亲父,以周八的性子是一定会寻机报仇的。

这证据一定是周八拿到的。

早前,周八就曾说过,他怀疑军中有人私通敌国,否则这几年大周不会败得这样惨,损失了几十万将士,就连边城一带的百姓也多有伤亡。

三皇子想着有证据,就更想再等等,只要三皇子做实,再有通敌证据在手,就算皇帝再宠**三皇子,为了江山社稷也必要严惩。

*

物华苒苒,转眼又过了半月。

三皇子带着十万将士从北方神秘失踪了。

冀王知道,这是改变了策略,夜里行军,白日休憩,亦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

圣躬欠安,康正帝今晨已下免朝令,这是本月的第五回了。

若有军国大事,由重臣进入太极殿禀报。

从北方边城到京城,又是将士行军,虽是白休夜出,以冀王的推测一个月余后就能抵达京城。

幕僚甲问:“殿下,不禀报圣上么?”

“不禀!”

冀王答得果决。

幕僚乙道:“不禀也好。自古以来帝位可以是帝王传位,但又有几人能容忍他人夺位、逼宫。三皇子不得奉令私调兵马回京,已犯大忌。十万兵马就算再小心,也会打草惊蛇,不用我们弹劾,自有官员发现、御史知晓……”

冀王就暂且做个糊涂人。

他微微一笑,“但本王还得要提醒父皇,说边城有十万将士外出操练失踪了。”

若只字不提,他这装糊涂未免就太过了,但十万兵马失踪与逼宫则是两回事,且这这样也是恰到好处。

这一次,最关键的人物还是在周八。

他一定会帮自己对付三皇子的吧?

冀王这样问自己,突地有些拿不准了。

又过了几日。

冀王问左右道:“周玉鸣这人如何?”

幕僚们皆不知周八是冀王的人,一个个面露凝色。

幕僚甲道:“三皇子一派武将里头能堪大用唯此一人,虽年轻,看似大咧,却粗中有细,能与启丹萧顶天对决,在下以为绝非寻常之辈。”

启丹国皇族萧顶天任主帅以来,大周在北边吃了多少败仗,要不是周八反应迅敏,抓住时机将萧顶天困于剑城,重挫启丹人的锐气,反败为胜,这仗不知道还要打到何时。战争最怕的就是两国兵力相当,这样纠缠越久,只会两方损伤。

“唉,你太高看周玉鸣,他就是个莽夫,听说与翰林院的赵文敬是死对头。”

“周玉鸣年纪轻轻哪能打什么胜仗,还不是慕容焕将军帮衬的,最大的功劳还在慕容焕……”

偏有人不谈正事,倒问道:“赵文敬与他是对头?这一文一武,一南一北也搭不上边……”

于是有人兴致勃勃地说了周八与赵文敬的结怨之事。

这其间少不得提陈湘如,原是赵文敬的姑母家表妹,算是青梅竹马,偏在成亲前,被周八这家伙横刀夺**,毁了陈氏的清白,逼着陈家把陈氏嫁他为妻……

若是文人,怕是没人能干出这等让人深恶痛绝的事。

但,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遇上被人横刀夺妻,怕今生都难忘怀,更会视为一生的耻辱。

冀王端坐一侧,看着七嘴八舌的宾客、幕僚,尤其将话题扯远的人,不由得有些失望,这样的人不堪大用,但是做过地方官还是可以,至少在品性上并无劣迹。

问:“方先生,你说周玉鸣此人是可用还是不可用?”

方先生正是幕僚甲,似乎是众人里唯一一个说周八乃可用之材的人。

亦是冀王身边相随多年的智囊军师,此刻他转动着冀王赏赐他的一枚翡翠扳指,“在年轻武将里,此人确实是个人物,定北候韩德仪、镇北候慕容焕等人皆在萧顶天手里吃了苦头,可见萧顶天此人厉害。但,能让萧顶天大败,又要了萧顶天半条性命的,却是这位周玉鸣。

所有人皆言此人性子大咧暴燥,可在下以为,非也,此人是粗事有细,加以磨练,此人必成我守护北方的一员武将。”R1152(.. )

第352章 周家通敌

幕僚乙道:“方先生太过高赞此人,你别忘了,他可是三皇子的舅家表弟,不可能被冀王所用。”

冀王微微一笑,周八是他的人,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便是方先生,他也没有说过。

方先生依旧转着扳指,“不过在下以为,若是殿下能成大业,可用此人。”

“为何?”

冀王实在想知道,就算周八真的是三皇子的人,方先生也赞同他重用,这背后又有什么说法。

方先生道:“国库银钱吃紧,朝廷给北方灾民的安家银钱迟迟难以兑付,周八之妻陈氏,却在这个时候向朝廷捐献了近二十万两银子,可见其妻贤惠。在下又闻,陈氏性子不仅仁厚,且识大义,行事公道,又能明辨是非,有这样一个女子做他的妻子,定能说服周玉鸣为百姓谋福,为朝廷效命。”

陈湘如么?

冀王想着,他从未见过此女,但那次她派人送银票来,还说要是银钱不够,就回江南变卖自己的嫁妆,之后确实又送来了几万两银子,说是变卖嫁妆与陈家部分家业所得。

幕僚丙见冀王似对陈氏有兴致,不由接过话道:“殿下,在下听闻,这陈氏是个奇女子。赵文敬在陈家读书之时,常与她对奕下棋。”

“不仅如此,我听三皇子一派的人说,陈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离奇的是这茶艺不俗。”

“赵文敬曾谢绝京城权贵嫡女为妻,连周淑妃要与他赐婚都谢拒了,直说自己早已心有所属,这心中之人莫不是陈氏?”

“既与我朝第一才子赵文敬是表兄妹,只怕才学不俗。”

冀王在想:周八要是听到,自己的人对他妻子的评价远高于他,怕是又要不高兴了。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眼小得很。

不过,冀王反而喜欢这小子,率直真诚,他喜欢陈氏,不远千里抢回来,虽然这法子用得有些卑劣,至少在成亲之后,他是真心待陈氏。

重用周八,竟是因为陈氏人品贵重,这理由倒也特别,不过却让冀王心悦,因为周八是个性情中人,一个重情重义、恩怨分明之人,是值得他重用的。

周八之妻陈氏通情晓理,有这样的女子为妻,其夫之幸。

就如皇家对皇子妃的挑选颇为严格,将贤惠和德性是放在首位的。

方先生这话自有道理,也道出了周八最大的优点。

“听说三皇子殿下带兵十万移往京城,现下已经抵达洛阳了。”

有人终于说到了今儿的正事上。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

还说着,就见一个心腹侍卫进来:“殿下,宫里来人了,圣上请你火速入宫议事。”

冀王陡然起身,来不及更换衣袍,随宫里的太监离去。

*

太极殿。

康正帝龙颜大怒,大殿上有摔在地上的奏折,还有砸摔的玉碗。

“老三带十万雄兵已抵洛阳,是想逼宫么?”

前几日,才有人禀报,说北方边城十万雄兵没了去向。

今晨就得到洛阳那边的禀报,说三皇子带着雄兵出现在洛阳。

秘密返京,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冀王跪拜行礼:“儿臣拜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康正帝有气无力地道:“平身!”

他扫过左右,两侧站着左、右丞相及六部尚书,又有他最宠家的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赵文敬。

“自元成太子殡天,这些年朕一直不愿再提立储之事,各位**卿以为,哪位皇子堪当重任?”

早前的三皇子党,这个时候谁还替三皇子说话,三皇子带着雄兵抵洛阳,正领兵移向京城,这分明就是要逼宫。康正帝近来的火气大,要是一个不慎,就有被砍头的危险。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说话。

就算立了其他皇子又如何,三皇子手握雄兵,到时候还是能把皇位夺回来。

康正帝见无人答话:“你们还以为三皇子堪当重任?这个不孝子,未曾奉旨,就敢私调兵马……咳……”

当他得到消息之后,就下旨将周淑妃禁足宫中。

冀王面露忧色,躬身道:“父皇圣体欠安,还是静养为重,父皇身体安康才是黎民社稷之福。”

康正帝看了一眼,似要看清冀王是真心还是假意,而冀王的神色里满满都是关切,不像有假,小心地走近康正帝,将他扶住,轻声道:“父皇,儿臣扶你回后殿休憩。”声音极低地道:“儿臣手里有些东西,要密呈父皇。”

康正帝朗声道:“众位**卿在这儿候着,朕回内殿休憩片刻。”

父子俩步入后殿。

冀王又遣去左右宫人,只留了康正帝身边的心腹大总管,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父皇,这是儿臣刚拿到的,足可以证明这些年兴国公周家通敌。”

康正帝看着这一撂的书信,有朝中重臣的,还有兴国公写给周子迁的……他拆开一封启丹萧顶天写给周子迁的人,看罢之后,气得大骂:“这便是朕的好臣子!好,竟与敌军设局,屠我百姓,杀我虎将……咳!兴国公周家……真是狼子野心……”

“周家这么做,是想把北方边城比周子迁更有才干的将军拔去,突然被袭的韩德仪,在野狼崖失去一腿的慕容焕……父皇,这些年我大周有多少善良百姓、大好将士被启丹所杀,都是有人在背后通敌之故……”

周家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给三皇子搭桥铺路。

周淑妃只得三皇子一个儿子,周家摆明了是想扶三皇子登基为帝。

康正帝厉喝道:“把左、右丞相唤进来,还有御林军统领、金吾卫指挥使……”

“父皇。”冀王提袍跪下,朗声道:“儿臣求父皇下一道密旨,儿臣愿亲自前往三皇弟军中,设法劝住北边将士弃暗投明……”

大总管忙道:“二殿下,不可啊!你要是去了,万一被他们……”

这两年,康正帝最宠**的皇子就只得冀王与三皇子两个,三皇子带兵逼宫,定会寒了康正帝的心,当康正帝得晓这消息时,立马下旨软禁周淑妃,就连周侍郎大人也被软禁周府。

冀王抱拳道:“父皇,儿臣不会有事。只要父皇手握御林军,三皇弟就不会轻举妄动。”

他原不想说破,可看康正帝的样子,分明就是要重新部署京城的防卫。

冀王道:“不瞒父皇,这些密函是云麾将军周玉鸣托人请儿臣呈给父皇的,周将军说,无论何时,他都是圣上的臣子。”

这一刹,康正帝似看到了新的希望,不需要兵戎相见,就可以平息一场纷争,“你说周玉鸣要大义灭亲?”

冀王心里稍凝片刻:是说真话,还是承认康正帝所说的,周八乃是大义灭亲。

直到现在,三皇子都还肯重用和信任周八,最大的原因便是周八是兴国公府周家的子孙。这说一半、留一半,现在说周八“大义灭亲”,他日便可说周八“忍辱负重”。

“父皇,周玉鸣虽为武将,却能明辨是非,他知晓兴国公与三皇弟的不二之心,岂有视而不见之礼,既然他把这些东西呈与父皇,我们为甚不能信他一次。父皇,你就下一道密旨,儿臣亲往军中走一趟!”

康正帝还是觉得太危险了,当即道:“不行!”

三皇子不能成为储君,那他就要保住冀王。

否则,这大周的江山当真后继无人了。

其他的皇子要不是年幼,要不就是难当大任,康正帝着实不能冒险。

“父皇,你就让儿臣去吧,周玉鸣他信得过儿臣,换了别人去,儿臣担心他信不过。北军是大周的将士,御林军也是大周的将士,两相厮杀,死的是我大周将士,外有强敌,不可自相残杀。父皇,儿臣求旨,请允儿臣亲走一趟,儿臣拼死也要护住父皇,也要保住这大周的江山百姓……”

“拼死也要保护父皇”多感人的话语,他虽贵为皇帝,可亦有脆弱的时候,尤其是病了之后,他就希望有一个人能关心他、照顾他,甚至是保护他。

现在,却从他的次子嘴里出来。

康正帝心头一酸,看着膝下连连跪地求情的冀王。

他不能同意,万一这是三皇子一派的诡计,他就输了。

那时,三皇子一定会夺帝位。

这些日子,康正帝一直纠结在立冀王还是立三皇子为储的矛盾之中,两位皇子各有优缺,三皇子果决有余仁厚不足,而冀王温润有余威严不足。

但冀王,确实是众皇子里少有的一个有才华的人。

几年前,他化名赴考,能考也名列前茅的好成绩,颇让康正帝高兴,也是从那时前,康正帝开始正视这个早前并不得宠的儿子。

了解越多,就越欣赏和喜欢冀王。

康正帝令大总管收好密函,又移身前往大殿,众人唤声“圣上”,康正帝坐在龙椅,大声道:“朕要立二皇子冀王为太子!”

错愕的,冀王到底与康正帝说了什么,这么快康正帝就做出了决定。

吃惊的,虽然猜到储君会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中一个,却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候,康正帝竟立了冀王,他是怕冀王死得太慢么,三皇子逼宫在即,却要立储,三皇子怎么会允许。

冀王跪地惊呼一声“儿臣请父皇三思。”

不立冀王,难道要立那个造反的孽子?R1152(.. )

第353章 攻其不备

康正帝主意已定,朗声道:“着翰林院拟旨,诏告天下,立二皇子冀王为太子!其母顾贤妃晋封皇贵妃!”

“吾皇万岁万万岁!”

宏亮的声音响起。

康正帝扶在龙案,在一张黄裱纸上快速写了两行字,站在远处的重臣瞧不见写的内容,却见他拿了玉玺一盖,对冀王道:“吾儿拿去,你现在是太子,那孽子若敢为难于你,便是为难于朕。”

冀王顿时泪盈于眶,唤声“父皇”,几近要哭出声来,“儿臣定不辱父皇之命。”他俯身一拜,起身告退。

出了太极殿,冀王却是一阵狂喜。

三皇弟,我绝不会心慈手软,没想到你为了得到皇位,竟与敌国联手害死大周的百姓、将士,便是我容得你,父皇也容不得;就算父皇能宽恕,这天下人心也不允。

*

待三皇子、周八等人带兵赶抵京城,竟得到了康正帝立冀王为太子的消息。

三皇子握紧拳头,晚了,还是晚了一步,现在诏告天下的文书已经发出去了。

三皇子落漠地驻扎在城外,沉思着对策。

而夜里,秦冲却带回了一封密函。

周八看罢,只见上面写着“捉拿罪魁,劝服众将。”

一句话,康正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其罪只三皇子一人,而非从北方过来的众将,众将无罪,那下面的士兵、武官更是无罪。

秦冲抱拳低语:“将军还是趁早动手,小的过来时,三殿下已下令众将前往帅账议事,怕是要起事了。”

周八道:“我心里有数,你见我手势行事。”

“是。”

周八坐在简易小榻前,正垂首想事,三皇子身边的侍卫立在帐外道:“周将军,三殿下请你到帅帐议事。”

帅帐里,各营将军已经到了。

周八抱拳打了招呼,在三皇子身侧的位置上坐下。

三皇子朗声道:“现下,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古以来,成者王、败者寇,三更二刻,开始攻城!”

有武将兴奋,又有武将面露难色。

为难的,以前打的是启丹人,可这会要打的却是自家人。

兴奋的,要是成功,三皇子登基为皇,少不得要厚封他们。

周八垂眸想着:这一幕,和前世记忆里的一样。那时,他不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都是兴国公和三皇子捣鬼,竟做了三皇子的帮凶,攻陷京城,逼康正帝立三皇子为储君。

上世里,冀王一样在后来得到了康正帝的喜**,可最终没能斗过三皇子。

“各位将军,只要本王登基,定会论功行赏!”

“好!攻京城!”有嘴急的武将大喝了起来。

这虽是打自家人,可会封赏得更重、更多。

秦冲呢?

周八四下扫视,竟没看到他的人。

前世,他的身边并没有从御林军出来的护卫。

秦冲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除非是三皇子以为秦冲是康正帝赏的,亦或是他知道秦冲是冀王给的……

周八站起身,脸上挂着笑,“三殿下,京城有八门,先攻哪门、后攻何处,都得部署妥当,还有我们几个对京城的情况不熟,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

他迈着步子,一副悠闲自如的模样,手负在身后,就在他说着话时,他突地一个转身,拔出宝剑,转瞬就架在了三皇子脖子上。

这一刹,所有人都惊呆了。

三皇子厉喝:“周玉鸣,你想干什么?”

“三殿下可别乱动,你若乱动,刀剑无眼,万一要了你的性命便得不偿失。”他顿了一下,满是警惕地从怀里掏出密函:“你们看清楚了,这是圣上的密旨,只罪及三皇子一人,与众将士无干。”

有几个素日讨好巴结三皇子的武将,此刻大喝一声:“周玉鸣,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们想干什么?”周八反问一声,点了自己信任的武将名字,“把他们三个给我绑了!”他制住三皇子,连护卫都不敢反抗,很快,三皇子的几名随手护卫也被捆住了手脚。

将人绑好后,周八喝问:“秦冲去哪儿了?说!”

三皇子扬头不说:“你……你这个奸佞?周家怎么出你这个败类!小人!”

周八并不答话,只喝问三皇子的心腹侍卫:“说,你们把秦冲去哪儿了?”

就在来报的时候,他和秦冲还在一块,那么只会是他出帐来帅帐时,秦冲出的事。

周八见他不答,握起宝剑“吱溜”一声扎入他的胸口,仿佛这不是侍卫,根本就是敌人,快速而残忍地,“再不说,可别休怪本将军下手狠毒!”

外头,传来一人的呼声:“周将军,找到秦冲和柱子,两个人被关在一个小帐里。”

“周玉鸣,你这个败类!小人!”

周八扫过众将,“众将士,你们可知道,这几年是谁与启丹通敌,将我大周的布防图一次又一次出卖,让启丹长驱直入,一次又一次屠我百姓,杀我将士?我告诉你们,是这个三皇子,更是兴国公周家!我这儿有一封周家、三皇子及周五爷通敌的密函,你们若不信,可以瞧瞧!这样一个为登帝位,不顾百姓死活,不顾众将士伤亡的人,能做储君么?那岂不是要置我大周的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周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钟令山。

钟令山看罢之后,“是萧顶山的回信,是萧顶山的回信……”

惊异得瞪大眼睛。

又有会识字的武将见过,那印鉴他们以前是见过的。

而这信,是在四年前写的。

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周家就有人与萧顶山私通了。

这些年,他们身边情同手足的将士一个个死去、离去,全都是因为他们造成的。

“各位将军、武官大人,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我们是要建功立业,是要我们的媳妇风光荣宠,可富贵荣华取之有道。我们绝不以自己身边情同手足的将士兄弟为代价,绝不以牺牲无辜百姓性命为代价,要是我们出卖大周的利益,我们与禽兽何益!我们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那些无辜的百姓!

我将萧顶天兵困剑城,现在想来,也是有人故意放走了萧顶天。

三殿下,如果我没有记错,昔日我要困死萧顶天,他是从你守的北方逃走的吧,如果不是我拿到这密函,永远不会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周家又是何等的私通敌贼……”

原来,三皇子竟不顾他们的死活,只为了他想要的帝位。

可恶!

还有兴国公周家一样可恶!

有人茫然不懂地道:“周将军,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他们有何好处?”

钟令山在一侧沉吟着,过了良久,方道:“我明白了,他们私通敌贼,把消息送给启丹人,看似不能得益,实则他们是要把周子迁一步步推上主帅的位置。可是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论智谋,周子迁远不及韩将军、慕容将军和刘将军,别说圣上不同意,就是兵部尚书也不会同意。所以,他们把消息送给启丹人,将韩将军等人一个个的搬开,好给周子迁让道。

这一次,他们的计划还是没有得逞,所以三皇子就自请征战做我们的元帅,而三皇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帝位……”

周八勾唇笑道:“你这小子还不算太笨。如果本将军没有猜错,从二十多年前,就在三皇子殿下只得几岁时,周家便已经想好了这步棋,让一个儿子从文,一个儿子从武,一文一武襄助三皇子,为三皇子夺取帝位谋划。

周家,果然谋划得深。

可是他们不该视我们将士的性命为无物,更不该将百姓的性命视为草芥。你们说说,我们岂能拥护这样的储君?这样的皇子?”

外头早已经汇聚了无数的武官和士兵,听到周八的这番话,有人大吼了起来:“不!我们不要三皇子这样的人为储君!”

“对,我们不要三皇子这等无情的储君,我们只拥护我们的圣君、仁君,那便是我们的圣上。三皇子要谋反,我们就要像守护大周的土地一样保卫我们的皇上。”

“保卫皇上!惩治三皇子!保卫皇上!惩治三皇子……”

这声音一**的传扬开来,像浪潮,像洪峰,久久回荡在空中,传送至京城,传递到皇宫。

战争,不是最残忍的,真正残忍的是那些当权者的阴谋。

前世他没能解开真正的谜底,可今生他却知道了答案。

也许,不是周玉新、丁翠芬要他死,而是前世的皇帝、今生的三皇子要他死,原因很简单,他并不是周家人,而是慕容鸣,而登上帝位的三皇子怀疑他知晓了太多的秘密。

比如,周家与三皇子私通敌贼的事。

现在他把所有的秘密都给宣扬开来,给三皇子、兴国公重重一击。

他不仅要还死者一个公道,更是还世人一个真相。

数里外,被立为太子的二皇子正在静待好消息,只等周八制住了三皇子就进入军营。

听到那如流的呼声时,就知周八得手了。

二皇子一袭紫色四爪蛟龙袍在护卫太监的簇拥下翩翩而来。

周八见此,抱拳呼道:“末将慕容鸣拜见太子殿下!”R1152(.. )

第354章 获罪被贬

曾经的冀王、现在的太子故露诧色:“本王若没有记错,你应叫周玉鸣。”

“启禀殿下,末将其实是镇北候的幼子,当年我姑母知周归德不育,从我父母那儿抱养我。我亲娘虽不舍,可慕容将军太过疼宠妹妹,忍痛把我抱养给姑母为子……”

众将士窃窃私语:

“难怪呢,云麾将军长得和慕容将军好像。”

早前,所有人都想着“外侄多像舅”对周八的身世也未曾多加怀疑,现在听他一说,越发觉得周八长得太酷似慕容焕。

“和慕容家的几位少将军感情也好。”

“竟是慕容将军的儿子。”

“周家害死了慕容将军两个儿子。”

“白塔关一役死了多少人,全是被周家和三皇子害的。”

将士中,有不少人原就是北方人,有的人从军就是为了替亲人报仇,现在知道最大的仇人是三皇子与周家,恨得咬牙切齿。

太子微微一笑,看着被捆得五花八绑的三皇子。

现在,三皇子明白为什么周八要与他作对了。

周八根本就不是周家人,而是慕容焕的幼子,原该唤作慕容鸣。

可恶!

周八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一直就与他演戏。

他的大咧、他的鲁莽,甚至是他的傻气,全都是他装出来的,周八其实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一个人早知身世,却要与害死他兄弟的人亲厚,可见心头有多恨。

更没三皇子想到的是,周八竟拿到他们私通敌贼的密函。

周子迁不是说这些东西都藏在一处安全之地么?怎就被周八给得到了,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道:“来人,把三皇子押送入京。”他看了眼周八,“慕容将军,稍后入宫面圣。”一抬头,又看了眼其他的将军,“各位将军安排好军中要务,随慕容将军一道入宫。”

“谢太子殿下!”

太子将三皇子送上了囚车。

等了半炷香,就见周八领着数位将军出来,一个个精神抖擞。

*

议政殿。

周八奉上了所有密函里最重要的一封通敌密函,这封密函里提了三皇子、兴国公等,上面用到了三皇子的一句话“龙子曾言,我有本事自己夺城,而你们也当与我方便,又过半载,为何将军没与我送来布防图。”

龙子,大周皇帝自称九五至尊、九天真龙,这龙子,自是指皇子,亦是指与萧顶天秘密交往的三皇子。

纵容启丹人夺城,可北方边城的将士不晓,却拼死守卫疆土,令大周这些年损亡惨重。

康正帝看罢,勃然大怒:“将三皇子贬为庶人,圈禁皇陵,终身不得迈出半步。将周淑妃打入冷宫!查抄兴国公府!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兵部彻查此案,罪诛六族!”

朝廷若遇大案,就会“三司会审”,三司通常是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可现在不加了一个兵部。

太子抱拳道:“启禀父皇,儿臣刚刚得知,周玉鸣并非周家人,乃是镇北候慕容焕之幼子,原名慕容鸣。此次他立有大功,还请父皇宽恕慕容鸣之罪。”

众将士纷纷跪地,恳请道:“请吾皇饶恕慕容鸣将军!”

康正帝细细地审视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周八:身材魁梧,眉眼端方俊朗,这少年倒也是智勇双全,原来竟不是周家人,“慕容鸣,你是何时知晓自己的身世。”

周八朗声道:“回圣上,大约五年前。”

“哦。”

知晓五年,却看着自己的至亲兄弟先后战死沙场,看着自己的乡亲、百姓被无辜被杀,该是何等心痛。

“禀圣上,末将早就怀疑这些年两国交战有些古怪,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后韩将军、慕容将军、刘将军连连受袭,韩将军伤重离开边城,慕容将军失去一腿离开战场……处处都令人生疑。”

所以,他献上兴国公父子通敌的密函就绝非偶尔。

在周八寻到周五爷的密室时,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却是第一次带秦冲一进寻找,那密室严格说来也是秦冲找到的。

康正帝道:“你此次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朕晋封你为镇国大将军。”

“慕容鸣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从正三品的云麾将军,到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可谓是连升两级。

然,有个人已经走到大殿中央,手执笏片,朗声道:“启禀圣上,慕容鸣身为边城守将理当忠君**国,此次查晓真相,乃是他的本分。”

赵文敬穿着正五品的学士袍,道不出的丰神俊逸、气宇不凡,原就长得英俊,此刻在偌大的大殿上,与那些或中年、或年迈的重臣、权臣们相比,更令人眼前一亮。

有将军抱拳道:“这位大人,守疆卫土、保家卫国是功,除去奸佞当然也是功。”

这赵文敬摆明与慕容鸣不对付。

有臣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文一武是仇敌呀,夺妻之恨,能不报么?两人的年纪悬殊不大,一个是正五品的学士,一个已经是正二品武将了,也难怪赵文敬要跳出来说那不算功劳。

康正帝想着一旦起了争论,就能争个没完,“太子,替朕设筵赏赐众将士!”

“儿臣遵旨!”

康正帝又道:“此次入京的有功将士,每人各升一级,退朝!”

原以为会是有一场战事,因为早先的周八竟是慕容焕的儿子,一下子发生了戏剧般的变化,原该是三皇子的心腹之人,竟在最关键的时候捉住了三皇子。

这一下,周八不是背叛三皇子,也不是大义灭亲,而是上升到了忠君**国、忍辱负重。

朝臣堂,众人连连恭贺。

*

就在周八又连升两级的时候,江南又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由太子举荐办差的刑部官员韩大人领着一千御林军只用了三日时间便赶抵江宁府。

韩大人先是包围兴国公府,再将所有女眷圈入一院,又将所有男子圈入一院,最后兴国公府的所有下人再圈一院,拿着名簿,开始一房一房清点人数,一发现三房的人没在,当即下令前往乡下捉人。

一时间,兴国公府鸡飞狗跳,哭声连连,妇人们吓得身子微颤,胆小的吓得小便失禁,胆大的也是花容变色。

韩大人手持圣旨,当着众人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兴国公周荣父子私通敌国,证据确凿,罪大容赦,当诛六族……”

所有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给怔住了。

通敌之罪,自来都是大罪,诛六族,不容赦。

江南第一权贵兴国公府周家,要被满门诛来了?

兴国公大声道:“这是诬陷!是诬陷……”

韩大人抱拳向天,“圣上已拿到周家私通敌贼的确凿证据,周淑妃被贬冷宫,三皇子贬为庶人终身圈禁皇陵,通敌密函是从周子迁家里搜出来的,周荣,你还要狡辩?上了京城,三司会审,你与他们去说。”

三皇子获罪、周淑妃获罪、兴国公府也获罪。

曾是康正皇帝最疼宠的皇子,出下被贬庶人,终身圈禁皇陵……

被贬的皇子还不如寻常的百姓,因为他一生都得背负着“钦犯、罪臣”的印记。

周五爷!他不是说这些东西/藏得很安全么,怎的就落到朝廷手里。

完了!全都完了。

周淑妃完了!三皇子完了!兴国公周家也完了!

三皇子能不能荣登大宝,成在周五爷,败也在周五爷。

他不是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要周五爷毁了那些密函,只要有一封落到他人手里,都会引来灭门之祸。

富贵险中求,可周家为了助三皇子登基,还是做出冒险之事。

但这回一败,整个周家都完了。

*

陈湘如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林敢在外头禀道:“夫人,出大事了,兴国公府满门查抄!”

王婆子一听这话,忙道:“犯了什么罪,竟连兴国公府都查抄了?”

林敢一字一顿地道:“私通敌国!”

原本不高的声音,而在半夜道出,整个安好院的下人,都倒吸了一口寒气。

王婆子失声轻呼:“天啦,那我们……我们家不会有事吧。”

林敢抱拳道:“是一个时辰前包围的兴国公府,听说就连周家三房的人都被全部捉拿回兴国公府……”

那么,他们会对周宅么?

陈湘如的心顿时了提了起来,她不能连累了陈家大院。

林敢又道:“夫人不必忧心,将军现在人在京城,他没事,夫人就不会有事。”顿了一下,道:“这次办差的是刑部韩大人。”

听这语调,林敢似与韩大人相熟。

陈湘如问:“他……也是殿下的人?”

“是。”

那么,冀王,不,太子就会保他们。

陈家大院和她都不会有事。

陈湘如道:“你下去歇着,有事速来禀报。”

这一夜,陈湘如辗转难眠,即便有林敢安慰的话,可她还是担心这祸事会牵连到陈家大院。

她答应了老夫人,会尽全力守护家业、呵护幼弟,现在陈相富、陈相贵兄弟已经长大,尤其是陈相贵接掌江宁织造府后,尽心尽力,勤勤恳恳,半分也不曾让她失望过。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陈湘如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孩子在厢房里哭了两声,值夜的丫头将他抱到了陈湘如屋里,对于孩子,陈湘如有着一份别样的情愫,每一次抱他,1152(.. )

第355章 失望

孩子在她的怀里,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陈湘如,似在分辩,又似在发呆,陈湘如粲然一笑,“景儿,你瞧甚呢?”

话刚落,便见他突地一动不动,一股暖流从襁褓透出来。

“来人,少爷尿了,快取尿布。”

尿布是陈湘如不穿的旧衣剪拆而成的,又柔软又细腻,最不会伤到孩子的肌肤。

王婆子急匆匆地进了内室,取了一边火炉旁烤得温热的尿布,帮衬着给孩换好:“夫人,周九小姐来了。”

陈湘如不解地看着王婆子:兴国公不是被御林军包围了么?

“昨儿午后,周九小姐来寻三小姐、梅表小姐做女红,待得有些晚了,三小姐便留她在淑沁苑住下。”

这天一亮,兴国公被查抄的事就传遍整个江宁府。

上一次,江南贪墨案便贬罚了一大批官员,上至藩台,下至知府、知县都被抓了一批。

贪墨案的背后,原是周八弄出来的,他折腾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给妻儿报仇。

只是这回……

王婆子又继续道:“天儿一亮,陈家的姨奶奶听说兴国公府的事,就吓了一跳,周家犯的是通敌大罪,哪敢留周九小姐,姨奶奶要送周九小姐回周家,周九小姐死活不肯上轿,硬是折到周宅来了。这会子,正在外头哭着呢,想求夫人收留她。”

到了现下,整个江南,不,整个大周,谁还敢收留周九小姐,她要是朝廷罪臣之后。

周九小姐带着服侍丫头,此刻正站在安好院外头,满脸惊慌失措,又挂着家人,又害怕陈湘如赶她,真真是一颗心被分成了几瓣,那泪珠儿仿似断线的珠子,又是泉眼一般怎么也控制不住。

丫头瞧在眼里,也跟着拿帕子抹泪。

陈湘如把孩子放在榻上。

他躺在绵软的锦衾,挥着四肢。

“大冷的天,快把人带进来,还有你去四下打听一下,莫让人传出周九小姐在我这儿的事,姨奶奶那边你也要打招呼,还有见着她来的下人,也让他们把嘴巴闭紧了。”

王婆子应了。

陈湘如穿好衣服,没来得及梳洗,刚到花厅,周九小姐唤声“八嫂嫂”抱住她便失声大哭起来,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倾情发泄,直哭得浑身微颤如风中的落叶,无助而悲凉,惊恐又慌乱。

“八嫂嫂,周家……周家被查抄了,我怎么办?”

陈湘如扶她坐好,想宽慰几句,又怕勾起周九小姐的伤心事,终是抑住,垂首难过着。

对于周家,她没有感情,但周六夫人待她倒是极好的。

绿菱捧着热水进来,一看到周九小姐,立马放下铜盆,惊问道:“夫人,这……可不敢留下周九小姐。”

周九小姐的神色原本苍白无血,这一下变得更煞白了,眼神慌乱,不知道如何相求,只连连唤着“八嫂嫂。”

要是陈湘如不肯收留她,只是她就只有回兴国公府,那一回去就是蹲大牢,未来会如何,她不敢想。

连三皇子都获罪,她一个罪臣之后想想这结局就觉得可怕。

王婆子办好陈湘如吩咐好的事,轻声道:“夫人,周九小姐现在比不得以前……”又一个劝陈湘如把人送走的。

是比不得以前!可是周九小姐就是个女流之辈,倘若她都不能收留,又有谁能收留、敢收留。

陈湘如道:“九妹妹别哭了,我先把你送到碧柳苑去,我这儿来往的人多,突然被人发现,你与丫头就待在屋子里,一日三餐、吃的、用的,我让心腹下人给你送去。”一扭头,又吩咐王婆子道:“你去找绿萼,让她给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一路小心避开下人,把周九小姐藏好了。”

王婆子应声“是”,可面上有些不大乐意,这可是钦犯之后。

陈湘如正在偏厅用晨食,赵珍儿与陈相贵就到了。

几人又说了兴国公的事。

不多会儿,岳氏、姨奶奶等人也到了。

赵珍儿面露不安,“大姐,我们陈家不会被牵连吧?”

姨奶奶最担心的就是无辜被牵连进去。

岳氏则有些惊慌失措,倘若无辜被杀头,这也太冤了,她是贪图陈家给王问梅寻个好婆家,能得一份额外的嫁妆,但若被牵连,还真有些不值当。这会子,她甚至有些懊悔留在了陈家大院,陈家已经给了她们母女四个店铺了,就算变卖成银子,也能去六安县置好几家铺子。

老夫人在家时,又给王问梅在六安留了八百亩的田庄。

这可是一份极其体面、风光的嫁妆了。

姨奶奶道:“听说昨晚那阵仗吓人,御林军和官兵把兴国公府包围得严严实实,就连乡下庄子上的管事、下人,还有三房一家都被抓起来了……”

周家在乡下的下人都被抓了,可她却没事?

难道真的是朝廷知晓周八与周家没关系?

慕容氏是周家与慕容家的桥梁,慕容氏身亡,又未曾育下一男半女,这门亲戚关系就算断了。

陈湘如在心下一阵胡乱猜测,看着面前这一张受惊的面容,“我们不会有事,要有事早就出事了,这样吧,你们先回去,这几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量在家里待着。”

陈相贵面露凝重,“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是。”

彼此宽慰了几句,各自散去。

这一日,陈湘如一直提心吊胆的,却不敢流露出来。

终于捱到了天黑,周宅和陈家大院没有任何事。

第二日,她依旧忐忑难安,直至天黑,也没见官差和御林军的人,她心头的那份不安却渐次落地了。

*

陈家庄。

当陈相和听说兴国公府获罪查抄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幸灾乐祸的,得意的。

六老太爷等人却道:“分支好,真是祸福难料,现在我们与陈家大院不是同支,就不是他们的族人。好!这样好!这回累及不到我们了。”

早前还不愿分支,现在看来也不是坏事。

倘若这事真的牵连着他们,一个个都要被拉出去砍头。

“当然好!把陈氏姐弟都下了大狱、砍了头就更好了。”

说话的是早前的右长,现在族里取消了右长,他又变成了屠夫了。

所有人聚在祠堂里等消息,可一天了,居然没有得说陈记被查封、查抄的事。

莫不是办差的官员忙不过来?

兴国公府家大业大,兴国公膝下便有七个儿子,每房人都子嗣昌盛,光是清点兴国公的家业等就得忙上许久。

接连三日,陈家庄每日都派人入城打听,最关心的就是看陈家大院周围有没有官兵、御林军,可每日皆平静如初。

莫不是弄错了?

陈家大院是不是兴国公府的姻亲么,这可是通敌大罪,要诛九族的,为甚陈家大院却没事了。

可细细一番打听,可不就是什么事也没有。

陈家庄里的众人有些失望了。

陈相和端坐在祠堂,双手放在膝前,在院子外头站着乔姨娘,不是他的生母乔氏,而是昔日老夫人给他订亲的那位乔大小姐。

乔知县因犯贪墨案,其家眷尽数被贬为奴,陈相和便花了二十两银子替乔大小姐赎身,将她带回陈家庄,当晚便让她做了自己的侍妾,又与六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订了亲,只等来年三月便迎娶嫡妻。

这样一来,陈相和与六老太爷倒亲厚了不少。

午夜梦回,他还是会不止一次的想到白莲,那个美如天仙的女子,曾经一度,他是真心喜欢过白莲的。

陈相和一直担心陈家姐弟还会对他施行报复,而最好的法子莫过于陈湘如姐弟都没了。

“怎么陈家大院就没事了呢?”

“怎会没事呢?”

几个都想不明白。

跑腿的后生道:“几位老太爷,晚辈再去打听一番。”

一转身又离了陈家庄。

*

是夜,陈湘如正要歇下。

张威在院子里禀道:“夫人,柱子来了。”

这个时候,柱子不是该在北方边城的么?

陈湘如忙道:“快叫进来。”

柱子站在周宅门口,正仰头看着那门年匾额,欲说什么,却又停下,又审视着看了左右,许是因为天色暗了,街巷的行人不多,但各家门家都挂了一对灯笼。

灯光下,“周宅”两字远远可见。

他吐了口气,怕是连他也怕猜到吧,周八竟不是周家的孩子。

因在冬天赶路,一张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他缩着脖子,可冷风还是从衣襟处直往身上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王婆子道:“柱子,快进来,夫人请你进去。”

柱子应了一声,借着竹绡灯笼的光芒,一跑疾走,近了安好院,他顿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偏厅里,映衬出陈湘如美丽的倩影,他家的夫人不是最美的女子,却有一种最别样的气质,哪怕是行在人群里,只要望见她的人影,就能一眼辩出来。

柱子站在门帘外,先打了千儿,“夫人,小的奉将军之命回来与夫人报个平安,将军在京城,近来着实太忙,实在没时间与夫人写信。将军请夫人勿念,将军还说我们家门上那块匾额得换了。”

换了!不是“周宅”,难道要换上“慕容宅”。

陈湘如心头迟疑了一阵,“朝廷的人知道将军的身世?”

“是,都知道了。”柱子淡淡地应着,声音有些打颤,是被冻的。

陈湘如对王婆子道:“吩咐小厨房,给柱子做碗热汤面,再令人给柱子安排住处。”R1152(.. )

第356章 告官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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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应声“是”,出了花厅,与跑腿的粗使丫头吩咐了。

陈湘如望着布帘外头,“张管家,你知道将军的身世?”

“是。”他应答一声,“将军不是周家人,是镇北候慕容家的四公子。”

张威知道,因为冀王也是最早知道的。

周八面上是三皇子的舅家表弟,实则在数年前就是冀王的人。

绿芰沏了杯热茶,递给柱子道:“暖暖手吧。”

柱子面带感激,含笑打理着绿芰:夫人身边的丫头,不仅会读书识字,就连模样都一个比一个漂亮。

张威领了柱子下去安顿。

柱子催促道:“张管家,那块牌子得尽快换上。”

张威道:“是。”将柱子领回了碧柳苑,将柱子安顿在一间客房里,柱子不放心,又跟着催促了两声,却见张威找开一间杂房,里面除了银炭、柴禾等物,还有一个匾额,但见上面刻着“慕容宅”三字。

“你一早就备好了?真不早说,害我着急一场。”

当韩大人没放过任何一个周家人时,连乡下的田庄都被查封,田庄里的下人也被抓回兴国公府看押,可陈家大院和周宅却是平静如初,张威便已经猜到了,私下令木匠新做了一块匾额,只等陈湘如一句吩咐就把匾额给换上。

当天夜里,周宅就换成了“慕容宅”。

翌日一早,赵珍儿也听说陈湘如这边换了匾额的事,正要细细打听,就听赵婆子道:“老奴问过王婆子了,她说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赵珍儿错愕。

赵婆子道:“是。大姑爷又升官了,现在是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顿了片刻,复又道:“他原不是兴国公府周家的人,镇北候慕容大将军才是他的亲爹,大姑爷是慕容大将军的幼子……”

又将周八的身世简要的说了。

柳婆子拍着胸口,“这么说,陈家没事了。陈家与周家不是姻亲。与慕容家才算是亲戚?”

赵婆子微微笑道:“正是这个理儿。”

这消息就像是一股风,很快整个陈家大院的人都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令上下众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赵珍儿见陈家无险,心情方才好了。

隔日就出门查看她名下绣庄、香粉铺子的生意等。

*

这日,陈湘如正坐在偏厅里。逗哄着孩子。

一名门丁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韩大人来访!”

韩大人……

那个带着御林军查抄兴国公府的官员。

陈湘如心头重重一沉,“他带着御林军,还是……”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张威已经进了安好院。就怕陈湘如被吓着了,特意抢先赶来,“夫人。韩大人带着礼物来访,你还是见见吧。”

“快请!”

周八不在家。她一个独居妇人,按理得是避嫌的,可韩大人既然来访,想来是有要事,要是要查抄周宅、陈家大院,就不会再带礼物,他只需直接领着御林军就好。

韩大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官员,一袭大红色的官袍,五官轮廓分明,带着几分硬朗阳刚之气。

彼此见罢了礼。

韩大人道:“下官与定北候韩家原是同族,当年我在北方曾做过军中的粮草官。”

一句话:他与周八相识。

陈湘如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人,想来那时候在北方,韩大人就与还是冀王的太子交好了。

她微微一笑,“如此说来,韩大人认识我家将军。”

“不仅认识,在下与将军还是朋友。”他捧了茶盅,浅呷一口又搁下,“今儿来,一是探望好友之妻,这些是在下的一片心意,还请慕容夫人笑讷。”

“韩大人客气了!”

韩大人话题一转,“这二来么……”他顿了一下,“昨儿有人到官府告发,说夫人收留了前兴国公周家的女子。”

陈湘如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已经叮嘱了王婆子,莫要走漏消息,这几日周九小姐主仆都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偏有人告发。

陈家大院和慕容宅两处,知道周九小姐在她这儿的人不多。

她甚至试探过岳氏,连岳氏都不知道那天晚周九小姐住在淑沁苑、三小姐屋里的事,难道……是姨奶奶告发的?

如果同周家的子孙落逃了,官府、朝廷都会缉拿,但若是女子,通常没人告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但昨日有人告发,韩大人就不能不管,他不管,怕是新任的江宁知府也要过问。

他今儿过来确实是想拜访,但更重要的是,是把落网的周九小姐带回去。

韩大人并没有用到“藏匿”二字的,说的是“收留了前兴国公周家的女子”。

陈湘如面容有些尴尬,倒很快便化成了坦然:“韩伯兄……”既然他是周八的朋友,瞧着年纪又比周八要长,称呼一声“韩伯兄”倒也使得,“就是个弱女子罢了,你能不能……”

韩大人道:“三司会审,自会定罪,钦犯之后,必须要带回朝廷处置。慕容夫人,既然你唤本官一声韩伯兄,我便没拿你当外人,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现在这当口,人人避之不及,你又何苦收留钦犯,你若真想助她,待朝廷判定之后,你另想他法。你今儿就把人交给我吧,让我带回去。”

王婆子生怕陈湘如还求情,忙道:“夫人,老奴……这就把周九小姐带出来。”

陈湘如沉吟呢喃道:“韩伯兄,那只是一个弱女子……”

韩大人打断她的话,朗声道:“大周律法在前,必须照律办差。”

何况,这还是一件顶重要的大差事。

而他,是奉太子和皇帝的令来办的差。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把差事办好了。

不多会儿,王婆子与另一个婆子带来了周九小姐,许是怕她跑了,周九小姐被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扶住,竟是动弹不得。

“八嫂嫂!”急呼一声,那害怕的眼泪就滚将下来。

服侍丫头重重跪下。深深一磕。“八奶奶,请你帮帮我家九小姐吧,求求你了。她一个深闺女子,从未干过一件坏事……”

周九小姐何其无辜,可是边城那数万的百姓呢,他们何尝不无辜。却被兴国公父子给算计了,为了荣华富贵。他们出卖大周,甚至视边城百姓的性命如草芥,他们又何偿不残忍。

陈湘如看了眼丫头,道:“韩大人。这个服侍丫头我先留下,他日官府若要变卖下人,我让家中的婆子领了她去官府办理契据。”

韩大人扫过周九小姐。是个如花妙龄的女子,可惜了。一旦被判为罪臣之后,快乐便与她无缘。

他起身抱拳:“慕容夫人,本官告辞。”

“韩大人走好!”

“慕容夫人请留步。”

陈湘如让张威把韩大人送出府门。

心里闷闷地道:“是谁去官府告发的呢?”

如果这次办差的不是韩大人,而是周八与陈家大院的仇家,只怕就要惹来一个“藏匿钦犯之女的罪”,此番一想,陈湘如竟被吓得不轻。

丫头禀道:“夫人,陈家大院的三爷和三奶奶到了。”

他们是听说办差的韩大人来拜访陈湘如,特意过来的,陈相贵想着自己往后也要在官场打拼,多认识一个人,也算是多认识一个朋友,却是来晚一步。

王婆子简要地把韩大人来访的原因说了。

赵珍儿面露惊色:“那么……这几日,周九小姐就住在大姐这儿?”

现在谁人不避着兴国公府些,早前巴结的,现在个个避之若虎,陈湘如竟敢把周九小姐藏在家里。

陈相贵一直觉得陈湘如是个慎重的,没想也会干出藏匿钦罪女眷的事,“大姐,还好这回是韩大人办差。”

要是换成旁人,拿这事做章,就会惹来一场大祸。

陈湘如呢喃道:“就是个弱质女子,又不是周家儿郎……”

她不由得忆起前世的母亲陈银欢,早前不叫这名,但她幼时隐约听别人说过,陈银欢原本也是官家小姐,父祖获罪被斩,家中女眷尽数被贬为官奴、官/妓。

而那时,陈银欢不过只得六七岁,因长得清秀过人,几经辗转沦陷风/尘。

现在的周九小姐像极了她前世的母亲,陈湘如突的莫名伤感起来。

姨奶奶与陈湘妮母女俩一前一后地进入安好院。

王婆子见她难受,问道:“夫人,可要查是什么人报的官?”

“查!当然得查!”

陈湘妮笑问:“大姐姐,查什么?”

王婆子答道:“韩大人今儿过府带走了周九小姐,夫人让老奴查查是谁去官衙报的信。”

这会子,没用到“告发”二字。

姨奶奶微愣:莫不是怀疑她?

正疑惑着,陈湘妮道:“大姐姐不必查了,是我让桃桃去官府报的信。”

她……

陈湘如的面容微微一拧,直直的看着陈湘妮。

“大姐,周玉莉现下是罪臣之后,我们家不能收留,弄不好就会惹来大祸……”

就在前些日子,陈湘妮还千方讨好,百般巴结,声声唤着“周九姐姐”现在却直呼“周玉莉”这个闺名。

陈湘如不由得心下生寒,就算要告发,好歹与她说一声,这人藏在慕容宅里的,又不是藏在陈家大院。

早前周九小姐躲过一劫,也是因为陈湘妮相留,兴国公府一出事,先是姨奶奶要送走人,现在想来,怕那时不是姨奶奶的意思,根本就是陈湘妮的意思。(未完待续)

...

第357章 湘妮的用心

“大姐姐,我们家可不能被牵连进去。”

姨奶奶面含愠怒,“三小姐,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是知道的。”

哪里是怕陈家被牵连,根本就是陈湘妮如今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陈湘妮突地身子一硬,神色里掠过难以言表的纠结,就在陈湘如欲讲之时,她“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来:“大姐姐、三哥,姨娘要把我许给她娘家侄儿,湘妮不愿意,求大姐姐和三哥替我做主!”

陈相贵夫妇吃了一惊。

赵珍儿未言,只看着陈相贵。

陈湘如面容人微沉,却没有说话。

姨奶奶原想过来一看究竟,没想陈湘妮此刻却说出这事来。

她娘家柯家人是三日前到的江宁府,姨奶奶只是个侍妾,又是节妇,不好带他们到陈家大院住,就将娘家的二哥、三哥及两个侄儿一并安顿到了自己手里打理的一个庄子上。

昨儿,她领了陈湘妮却庄子探望。

回来的路上,姨奶奶就与陈湘妮说过自己的意思。

当时陈湘妮只垂着头,看得出来,她不高兴,但姨奶奶只道“你且思量着,想好了再回我。”

姨奶奶道:“来了两个侄儿,一个是柯万三,一个是柯万五,是二房和三房家的长子。柯万三今年十八,性子忠厚老实,身子也健康壮实,一瞧就是个靠得住的;柯万五今年十六,性子腼腆,模样清秀,言行得体。”

陈湘妮又是一叩,想到那两个柯家子侄。心里就厌恶得紧,凭什么?她现在也算是官宦小姐,就算是庶女,也有一份体面的嫁妆,两个田庄加起来亦有七百多亩,这在江南算是殷实、富贵的,还有两家店铺呢。

就连落魄无家的王问梅都许了六安赵家那样的书香门第。凭甚她就得嫁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之子。

不。她不乐意!

今儿无论如何,她也要陈湘如姐弟做主,另给她寻个好的。

以她的嫁妆和出身门第。便是配个七品知县为夫也使得。

“大姐姐、三哥,他们俩大字不识。论模样,连我们府里一些护院、小厮都不如,求你们给我做主。我不要许那样的人家。”

她好歹是陈家大院的小姐,便是为了陈家的颜面。陈湘如也会反对的吧。

姨奶奶道:“大小姐、三爷,当年老夫人在世时,答应过婢妾,说三小姐的婚事。我是做得主的。”

那时候,老夫人有心把陈湘如许给赵三舅的小儿子赵荃,是姨奶奶自己有私心。寻了个藉由,又有陈湘妮自己也不愿意。嫌赵荃腿瘸,可后来陈湘妮见到赵荃时,看人家仪表堂堂,那腿虽有些瘸,倒还能接受,便就有些懊悔了,可赵荃与王问梅的亲事是老夫人做

陈相贵是知道这事的,早前陈湘妮瞧不上赵荃,后来后悔了,这些年在应酬、宴会上,也有些官家太太想替陈湘妮说过好的,但陈湘妮到底是个女儿家,不好应承,偏姨奶奶一直打着自己的主意,想着陈湘妮那么好的嫁妆,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陈湘妮嫁给自己娘家的侄儿。

一来,陈湘妮大了,不像以前那样咱她的话。二来,若女婿是她的亲侄儿,自然会待她好。

陈相贵道:“大姐,这事我们夫妇不好过问,总不好违逆祖母之意。珍儿,我们回去了。”

摆明了,陈相贵自己不想管,也不许赵珍儿过问这事。

赵珍儿起身,随陈相贵离去。

陈湘妮一急,又唤声:“大姐姐,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能嫁个农夫之子的。”

姨奶奶则是一脸惧意,生怕陈湘如插手这事,她虽是姨奶奶,可也不敢和陈湘如斗,“大小姐,三小姐嫌他们不会读书识字,翻了年,我就寻个私塾先生,教他们读书,两个侄儿,各有的各的优点,我可是让她挑个可心的……”

她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不是柯家小子挑陈湘妮,是陈湘妮挑他们。

“不,大姐姐,我不要嫁这样的人。”忆起昨儿,她随姨奶奶去庄子人,备了吃食、礼物,柯万三瞧着她就会傻乎乎的笑,柯万五倒好些,却是一见她就羞得一张脸红透了。

她两个都不喜欢。

哪有她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大户少爷大方得体。

别说是模样,就是言行举止也比不及那些人家的少爷三分。

她不要嫁这样的丈夫,她也要嫁给像六安赵家那样的少爷、公子。

陈湘如想到刚才姨奶奶说的“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是知道的。”陈湘妮告发周九小姐在她家的事,难不成陈湘妮是想夺了周九小姐早前定的良缘?

正在心下疑惑着,只见陈湘妮又磕了一个头,急切地道:“大姐姐,我有相中的人了……”

姨奶奶“你……”了一声,气得不轻,陈湘妮才多大,居然就有相中的人了,这传出去,连她也跟着没脸。

陈湘如道:“姨娘,你先回避一下,我与三妹妹说说话。”

姨奶奶只得退出花厅。

陈湘如虚扶一把,“起来说话,自家姐妹,你行这么大的礼,也不怕折损我的福气。”

陈湘妮告发周九小姐,早前她们俩个原是极好的,周九小姐可是把陈湘妮当成了手帕之交,没想陈湘妮竟在背后捅了一刀子。

“你相中了人……是谁?”

陈湘妮咬着下唇,垂首看着地上,让人瞧不出是害羞,还是在纠结。

陈湘如也不急,捧了茶盅饮茶,不紧不慢地浅呷了一口。

“是……是四舅老爷家的长子。”

那个,不正是周九小姐订的人家么?

果然,陈湘妮告发周九小姐的事,原是因着这事。

陈湘如不由忆起早前的陈湘娟,心顿时又凉了大半截,也不由得轻看了陈湘妮几分。

“你要抢别人的姻缘?”

“不是。”陈湘妮立马答道,“大姐姐,兴国公府成了钦犯,他们的婚事肯定是不成了,六安赵家不仅是书香门第,也是后起权贵,周玉莉配不上四舅老爷家的公子……”

周九小姐现在配不上了,陈湘妮就能配上,赵家的长子哪个娶的不是嫡出小姐,就算不是名门勋贵,那也得体面人家。

陈湘如勾唇冷笑。

若是赵三舅,就算那家人落败了,还是依照婚约娶进门来,可现下遇上这等难题的是赵四舅,陈湘如还真不知道会如何?但从上回赵四舅父子来江宁府参加兴国公府六房的订亲宴时,赵四舅也不是赵三舅,其言行举止上就不及赵三舅一半,一看他巴结奉承兴国公府,这回见兴国公府获罪,定是不会让长子娶周九小姐的。

陈湘如冷冷地看着陈湘妮:“六安赵家是大族,又是书香门第,先出了个连中三元的五表哥,赵家大房、五房、三房都有人入仕为官,祖上也是官宦人家,在五表哥后,那后头与赵家儿郎订亲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的出生更体面。”

因着赵敬的才名,连带着他的家族也跟着光鲜起来。

徽郡一带的乡绅、名门,都以能与赵家结亲为荣。

如果王问梅不是在赵敬高中前与赵荃订的亲,怕是连她也难攀上,赵家同意这门亲事,是给陈家面子,也给足了老夫人面子。

陈湘如把话说得如此明显:你配不上!

陈湘妮不由落下泪来,她哪里不比王问梅差,就连王问梅下棋、弹琴都还是她教的呢,可王问梅这臭丫头,平时瞧着不言不语,是个呆呆傻傻的模样,一学起这些东西,比陈湘妮还要学得好,偶尔陈湘如再指点王问梅一些,王问梅的琴比陈湘妮弹得好,就连字也比陈湘妮写得好。

陈湘如问:“你当真不愿嫁给柯家小子为妻?”

“大姐姐,我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

陈湘如长叹了一声,“当年老夫人做主,把你过继到姨娘名下,原就是想你给姨娘养老送踪的。”

因为前身留给她的记忆,她知道姨奶奶也不是省事的主,所以这才出主意先安姨奶奶的心,让姨奶奶下半生有个依靠,又将原给陈湘妮预备的嫁妆交给姨奶奶打理,有了事做,姨奶奶就不会胡思乱想。

“我不嫁柯家那两个土包子,照样可以给她养老送踪。”

陈湘妮嘟囔着,从昨儿回来到现在,她一直就气不过,又不想与姨奶奶吵,与姨奶奶吵一场还不如直接找陈湘如做主。

她却不知道,因为她告发周九小姐的事,陈湘如已经不高兴了。

陈湘如也是知轻重的,通常出了这种事,如果落网的是男子,朝廷就会缉拿归案,倘若只是个柔弱女子,朝廷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一个女子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在这世道,大家女子还能敬重两分,一个败亡之家的姑娘又有什么可忌讳的。

“湘妮,你要知道,老夫人和我给你置备下那些嫁妆,原是看在姨娘的面子上。她跟了父亲一辈子,膝下又无个儿女,我们陈家总得给她养老,让她安心。若是一辈子让她留在陈家大院,她又会觉得一生都矮人一截。”

陈家处处替姨奶奶想到了,而陈将达是一早就没的,如果陈湘妮出嫁,姨奶奶就要跟着她离开陈家大院单独过活,只在过年过节时回陈家大院来如走亲戚一般地串串门。(未完待续)r655

...

第358章 归来

陈湘如道:“待你出嫁时,田庄、店铺等不会再给,我和三奶奶只给你准备些陪奁、箱笼之物。”

陈湘妮是庶女,到时候就只会以庶女的份额出一份陪奁,那里面多是绫罗绸缎,又或是头面首饰,最多也就是二三千两银子的东西,许是十几抬陪奁,也许是二十抬,这些都得看赵珍儿与陈湘如的心意。

“我可以给你出两个主意:一,先让柯家两个小子先读私塾,过两三年也就是个能读书识字的了,你挑个可心的结亲。二,把你的嫁妆分一半给柯家,让他给姨娘养老送踪。我想他们得了这田地,总不好薄待姨娘。”

读两三年,不过是个读书识字的,却难以在仕途有所发展。

陈湘妮满是纠结,嫁柯家小子,她不乐意;分一半嫁妆给他们,她更不乐意。

这些原是她的,凭什么要给一个外人。

陈湘如道:“你慢慢想,想好了与你姨娘商量。”她与王婆子使了个眼色,王婆子道:“三小姐,你且回淑沁苑。”

陈湘妮领了外头侍立的桃桃,主仆二人看着一边的姨奶奶,陈湘妮的眸子里含了一丝怨恨之意。

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脱离了苦海,便是个能过富贵日子的,可姨奶奶先毁了她与赵家的良缘,现在还要把她许给柯家小子。

她实在看不上柯家小子,既然姨奶奶不帮她,她就自己求助,可陈湘如姐弟也站在姨奶奶那边。

王婆子道:“姨奶奶,大小姐要与你说话。”

陈湘如又把自己也陈湘妮说的最后那番话地说了:或嫁柯家小子。或分一半嫁妆给柯家人。

姨奶奶面露感激:“谢大小姐做主。”

“你们母女自个商议。”陈湘如顿了片刻,“无论他日你跟三小姐离开陈家大院,还是回了庄子与你娘家侄儿过活,你都要记住,你是陈家大院的人,陈家没有薄待你,你便要为我父亲守一辈子。”

姨奶奶尴尬苦笑道:“大小姐。婢妾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乔氏,哪会再嫁人。”想到这事,姨奶奶就觉得脸臊。“婢妾一直都记着自己是老爷的侍妾,生是陈家的鬼,死是陈家的人。”

陈湘如轻声道:“这是你们母女的事,三爷夫妇不会过问。我也不会插手,只是今儿三小姐闹到我跟前。我还是要问上一问。”

姨奶奶应了声“是”。

自此,陈湘妮与姨奶奶之间便有些貌合神离,陈湘妮想全部嫁妆都归她,而姨奶奶也想把所有东西都给她侄儿。

可。另一方面,陈湘妮着实不甘心嫁给柯家小子为妻,想到那两个大字不识。一瞧就是庄稼汉的几人,就恶心得想吐。

两个人各有各的主意。陈湘妮一面想着怎样做才能既不用嫁柯家小子,又能得到自己所有嫁妆。

可姨奶奶则想着如何说服陈湘妮,偏陈湘妮如今大了,主意大了,不愿与她多说话,总是处处回避着。

岳氏听说后,倒是劝了陈湘妮几回。“三小姐,你与其家人为妾,倒不如与人为妻,虽说柯家小子普通了一些,但成亲之后,事事都是你做主,上头的长辈又是你姨娘,她可是拿你当女儿的,总比去了那些官宦人家做妻妾的强……”

其实更多时候,想通了,不是别人劝的,而是自己真的想通了。

又过了些日子,陈湘妮便真的想通了。

那天,她对姨奶奶道:“你告诉那小子,念不好书,没个本事,休想我嫁他。”

是说的柯万三还是柯万五,连陈湘妮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想着,到时候挑个最机警、能干的为夫。

姨奶奶见她应了,连连道:“好!好!这事好说。”

陈湘妮又板着脸道:“不过,我得给我外婆家五十亩田。”

她亲外婆家的日子也过得艰辛,她虽是外孙女,倒也得关照一二。

姨奶奶也应了,“你给他们五十亩,那我便在那处四百多亩的田庄上划五十亩就是,就给柯家人也划五十亩安家,你瞧如何?”

陈湘妮有些气急。

姨奶奶笑道:“三小姐与我到底有母女情分,你厚道,我也不会薄待你。”

心里却想着:当年要不是我挑你,以你亲爹、后娘待你的样子指不定吃多少苦头呢,这些日子倒给我脸色瞧。

姨奶奶也有些心寒,在未找到娘家兄长、侄儿前,她可是真心拿陈湘妮当女儿的,没想陈湘妮竟因这些事与她闹腾。

但好歹陈湘妮是自己想明白了。

翻年后,陈湘妮就把她外婆一家迁到了那处四百多亩的田庄上,又着人划了五十亩田地给外婆一家耕作,高兴得她外婆好些日子睡不着。

姨奶奶见陈湘妮如此,也给自家兄弟、侄儿划了田地耕作上。

柯家人听说姨奶奶被卖后如今富贵了,也拖家带口的到了江宁府来投奔。

姨奶奶的娘家大哥早年病死了,却留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大嫂,虽说两个儿子都成家了,遇上这种好事哪有不来的,也跟着过来了。

柯家来的人多了,姨奶奶说话硬气了,可陈湘妮却气得不成,直埋怨姨奶奶太顾娘家,他们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

这日夜里,陈湘如睡得正香。

迷糊之间,听到值夜的丫头道:“将军,你怎回来了?”

听到这一声“将军”,她突地惊醒过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夫人和少爷呢?”

“都歇下了。”

陈湘如翻身起来,扱上绣鞋就往外走,刚走到偏厅,被一个魁梧的身影一把揽在怀里,熟悉的气息顿时充斥在周围。他压低嗓门:“吵醒你了?”

“可用过饭了?”

入眼处,是那一张硬朗而英俊的面容,眸光相对,他的眸子里有些柔软,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你怕冷,回榻上歇着。”

陈湘如道:“你还没吃呢,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王婆子得了消息。整衣到了偏厅。道:“将军想吃什么,老奴下厨做。”

“就做两碗阳春面,秦冲去碧柳苑了。”

陈湘如回了榻上。自己抱了个汤婆子,又给了他一个,笑道:“还以为你得过几日才回来呢。”

“还有几日就过年节了,我总得回来陪你和孩子过节。”

“军中能走得开?”

主帅是三皇子。现在被圈禁皇陵。

而身为副帅的他,怎可以离开。

陈湘如暖声道:“莫要误了军中事务。我和景儿都好好的呢,景儿又长胖了,早前以为是哑巴,现在一逗他就咦咦呀呀的说。越发能吃了。前些天,奶娘吃差了些,奶水不够。现在给奶娘一天吃五顿,这奶水才跟上了。”

周八含着笑。吃了王婆子送来的一大碗面,又洗了脸、足,这才上了二进榻。

铺面盖地的吻,炽烈得像三夏的烈阳。

雨腻云香,氤氲调畅,从此二五有,妙合而凝。

面对着她,他不知靥足地缠绵,尽兴之后,她枕在他的臂弯,再一凝视,只觉她便是世间的绝\色。

周八近乎呢喃自语,神色里却掠过一丝忧伤,“周五爷在押解回京的途中自尽了。”

陈湘如猛一抬眼,定定的看着他,用手抱紧了他。

兴国公府的事,成也周五爷,败也周五爷,那些密函是从雁城周宅里找到的,皇帝派去办差的官员,一入周宅就寻到了那个密室,从里面带出了两箱子的珍奇异宝,又有两盒子的书信,就算周八临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些,可那里的几封,足可以治周五爷的罪。

在回京的途中,周五爷听说三皇子被贬庶人、周淑妃在冷宫悬梁自尽的事后知周家大势已去,趁押解之人不备咬舌自尽。

但因是朝廷钦犯,刑部的人带回了周五爷的尸体。

“湘如,兴国公善于谋划,在三皇子还未成年时,他便已经打算好了,有周二爷,武有周五爷,这才把周五爷送到边城从军,论武,周五爷确实是他几个儿子的姣姣者。可在边城,上有韩德仪、我爹,又有刘将军等人,为了夺得兵权,又不被生疑,周五爷与启丹萧顶天合作,把边城的布防图一次又一次地卖给敌国。

如若不是韩德仪负重伤,我爹又失了一条腿,周家人一定会置他们于死地。

说起来,大哥、二哥,还有边城数十万的百姓、近二十万的将士,全都是被他们害死的。”

若没有周家的通敌卖国,北方边城不会一次又一次打败阵,人家知晓大周的布防图,可大周对启丹人的情况却了晓甚少。

陈湘如蹭了蹭,温柔地吻着他的脸颊,“夫君,一切都过去了。”

她有他,就如他还有她,他们今生会携子之手,白首到老。“死者亦去,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坚强地活下去。”

“湘如,只是为了寻出真相,我们的代价太大了,大哥、二哥都回不来了,还有那么死去的将士……”周八悠悠轻叹着。

“所以我们活着的人,更得好好地活着,为死去的那些人,也为我们自己。”陈湘如很少这样主动亲吻着,直吻得他有些控抑不住,她方才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刚毅的脸庞,“周八,我想救周玉莉。”

周家对她都不算好,唯独有善意的一个算是周家六房了。

陈湘如只想尽一份力,再则周玉莉与她交往多了,有几分感情,实在不忍心周玉莉的一生都被毁了。

他微微蹙眉,“我回江南时,曾与刑部的人打听,此次通敌案,年满十岁的男子一律杀头,十岁以下的贬为内侍太监;周家女子,年满十三岁者贬为官妓,十三岁以下者贬为官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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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大案

皇帝这么做,是恨极周家,要周家断子绝孙。

“湘如,我在京滞留数日,原是打点关系,求了太子说情,又把沈无争的妹妹说与太子为妾,算是保住了扬州沈家。”

扬州沈家有何过,不过是家里有个嫁与兴国公世子为嫡妻的女儿,就要被牵连。

周八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沈无争待他好,但凡有事,沈无争也会出面相助,便是陈湘如的事,沈无争也是暗里帮了忙的。

“都办好了?”

“是。”他回应着她的吻,“我与太子殿下说,江南各名门多与周家有关联,要是真要诛尽六族,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会受牵连。所以,江南一带得有个新贵,扬州沈家倒不错,我周旋了数日,才求得太子同意,将沈无争妹妹纳为侍妾,虽是个侍妾,这也算是太子殿下放过沈家,沈家自然是乐意的。我回来的时候,特意去了扬州沈家,沈无争亲自送他妹妹入京。”

太子的侍妾,又是名门女,沈小姐若得宠再小心经营,一旦太子登基,沈家小姐也能做个四妃之一的娘娘

陈湘如又沉吟了一遍:“夫君,我想救周玉莉。”

他移眸看她,宠溺中又只有温柔。

“你不在的时候,周家的六婶待我最好。”

“那是因为你对他们最大方、阔绰,你可给了他们不少好处。”

如果人与人之间当真要算得这么清楚,反倒没意思了。

陈湘如却不否认,他说的也是实情。

“夫君,我只是怜惜周玉莉,她一个弱质女子。又有何错,因她是兴国公的孙女,就要落得那般凄惨的命运么?”

陈湘如忆起了前世的亲娘陈银欢,那境况与命运与周玉莉有些相似,倘若那时,陈银欢也有可以依仗的亲戚,许会有完全不同的命运。

他的妻。还是这样的心软善良。

周八长舒了一口气。“这事我来想办法,到时候设法把玉莉的年纪改小两岁。”

周玉莉已经及笄了,原是准备翻年三月就嫁到六安赵家的。可现下兴国公府获罪,自是不能顺利出阁了。

“明天,我要去牢里看看周玉新,有些事我必须亲口问他。”

不仅是周玉新。便是周三公子那儿,他也曾亲自问过。

那天。周八打点了刑部关节,步入了刑部大牢。

牢里很暗,只点着几盏油灯,人一进去。人影叠叠,将偌大的地牢显得更加昏暗。

在一间大牢里,只关着周二爷、周三公子父子。

在事发之时。皇帝第一时间下令将周二爷全家打入刑部大牢,可好些天却没有审理。弄得周二爷父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听刑部的狱卒说三皇子被贬庶人、周淑妃获罪,而罪名是“私通敌国”。

只是,如此隐秘的事,除了兴国公及世子等几人知道,旁人并不晓原由。

当周三公子看到进来的周八,那一袭紫色的武将袍时,分明是大将军袍,吃惊地道:“你……你怎么没事?”

周八勾唇一笑,“我来,是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要杀我母亲?”

周三公子又是一愣,“你早就知道她不是自杀的?”

“是,当时就知道了。她死之后,我查看过她脖子上的伤痕,她是被人卡脖致死。”

指印与死后挂到房梁的勒痕,是两条伤痕,以他当时的判断,慕容氏是在被人掐死后才挂到梁上的。

“你一早就知道,却装了那么久……”

“如果我不装,怕是你们会连我一起除去,周五爷算计不过三房,更算计不过兴国公。”

所以,这么多年来,周八一直在装大咧,装傻气,甚至装出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

“你叫五叔……周五爷!”

周八扬了扬头,“忘了告诉你,周五爷一生不育,我……是镇北候的幼子,而慕容氏是我的亲姑母。”

这样说,够干脆了。

周二爷听到这儿,一脸错愕,很快道:“是你、是你把密函献给朝廷的,是你……”

“不,应该说,是周家出卖边城将士,是周家害死了几十万的无辜百姓。我慕容鸣只是为了给慕容家的大哥、二哥报仇,也为了给边城百姓报仇才这么做的。”

他不想否认!

“周三公子,你为什么要杀慕容氏?”

周三公子心头一阵悲凉,难怪早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即便三皇子领兵围城,可转眼间,刑部与御林军突然就将周家二房全家上下打入诏狱,这么些天也不审问。他们是在等,等兴国公父子抵京三司会审再定罪。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周八细细地想着,“慕容氏无意间听到你们要对付慕容将军的谈话,知道你们要至慕容将军父子于死地,唯有这样,除去慕容将军,边城最有资格做元帅的便是刘将军和周五爷,若是周五爷为主帅便罢,若是刘将军为主帅你们便再除去刘将军。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这一次为了尽快拿到兵权,三皇子请命到边城为帅,他便轻而易地做上了主帅一职。”

成也周八,败也周八。

早前,周八的确帮三皇子打了几场胜仗。

可现在也是周八毁了三皇子布下的局。

更将兴国公父子努力几十年的事毁于一旦。

周三公子浑身一颤,“你装大咧、扮傻……”

太可怕了,不光是他小窥了周八,便是兴国公也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了。

周八道:“我装几年有甚可怕,可怕的是兴国公。他从三皇子才几岁时就已开始布局,培养周二爷为官,一旦三皇子登基,便可为丞相;又培养周五爷从军。步步夺下兵权?”

周二爷神色惊诧,这个少年竟一早就猜到了。

可惜呀可惜,要是一早除去周八,也许今次胜的就是三皇子。

那时,周家将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大贵族。

周二爷一拳击在地上,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双目,周家竟有看走眼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信周八是周家人,这才疏于防范。

周八仰头大笑。

其实,他和周家谁也没有赢。

从一开始。他就无心与周家斗,他要斗的人——有,却不是周家,而是周玉新。

这一次。他不过偶尔解开了前世未能明白的事,也许那时。要他性命的不仅是周玉新还有整个周家,更有登上皇位的三皇子。

因为前世他不是周家人,因为登上帝位的三皇子容不得他,怕他知晓周家通敌之事。

回忆归来。即便已经解开周三公子杀死慕容氏的原因,可周八还是不能释怀,如若早些知道周家通敌卖国之事。也许就可以避开慕容大哥、慕容二哥的死,不由得他又忆及前世自己的惨死。

过了良久。他才用沉痛的声音问道:“湘如,救出周玉莉,你如何安顿她?”

“到时候我再替周六婶赎身,给他们母女寻个去处,在乡间隐姓埋名,平平静静地过一生。周家的男子我救不了,但我想尽力救下她们母女的性命。”

“不用待她们太好,就帮她们置二三十亩田地,让她们生活去吧。”他抱紧了她,将嗓门压得极低,“沈无争查到了陈湘娟的下落,她在晋陵云家镇置了两处田庄,又有些店铺,过得甚是殷实。”

“陈湘娟挑断二弟的手筋,自私自利,就不该过这富足日子。”

“好,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操心,要治他们,实在容易得很。”

陈湘娟一早闻到气息不对,带人藏匿起来,现在马家获罪,马大人因亏空苏州织造被杀头,马家所有的家业被官府贱卖,就连马庭也被贬为官奴,现在他们被贱卖何处早已经没了消息。

只要有人到官府告发,说马庆原是罪臣之后的官奴,自有官府前去查办。

“沈无争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次就把陈湘娟的那份家业送给沈无争吧。他会替我们出手的,但是不要陈湘娟一家的性命,就让他们过回穷苦日子。”

陈湘如应了。

“前些日子陈家湾有族人听说兴国公府获罪,有三户人要回陈家庄,三弟已经应了,现在事过了,又想回来……”

“这种族人,不要也罢。”

“对,三弟也是这么说的,明儿要派人赶这三户离开陈家湾。这样一来,族里的人少了,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就剩下五户人了。

就算一家帮扶上二千两银子,就能让他们从此脱贫过上小户之家的生活。

说着话儿,周八某个地方又昂然起来,他一转身,亲吻上她的脖颈,又一轮缠绵再次上演。

*

翌日,陈湘如醒来时,身侧空空荡荡,要不是屋里还搁着他换下的衣裳,她真要怀疑昨晚的一切是场梦。

而此刻,周八已经到了江宁府衙,周家上下所有人都关押在这儿,有数百御林军帮忙看守。

韩大人道:“慕容贤弟,只得半个时辰,超过可不成。”

“谢了!”周八抱拳笑着,在一名狱差的引领下进了牢中。

江宁府大牢不大,周家的人又太多,女眷们关了三间,男子关了三间,挤挤挨挨都是人。

有人见到周八,早已经破口大骂:“周玉鸣,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周玉鸣……”

他们下了狱,可周八无事,想来就是周八“大义灭亲”,向朝廷告发了兴国公府,也在关键时候倒戈,坏了三皇子的大业。

骂声连连,周八置之一笑。

“小人!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家人。”

“卑鄙!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们!”

周八停下了脚步,看着两侧牢里的人,曾经他们瞧不起他,现在却都成了阶下囚,“忘了告诉你们,我不叫周玉鸣,我叫慕容鸣,我原是镇北候的幼子。”

出卖家人?他周八原不是周家人,就谈不上出卖。

“要说出卖二字,是周家出卖大周,也是周家出卖了边城将士,更是周家害死了边城数十万的百姓。”

他挺了挺胸膛,朗声道:“良禽择木而栖,我慕容鸣上不愧对圣上、朝廷,下不愧对百姓、黎民,更谈不上对不住你们周家。

周家害死了我嫡亲的大哥、二哥,周三公子与周五爷害死我姑母,更有周家害死我白塔镇若干父老相亲,说起来,我与周家乃有杀兄、杀姑母之仇。”

周荣一脸落漠,入大牢几天,却已经苍老了十几岁,其他几位周家子孙也是如此。

一间牢房里关押了七八人,乃至十几人,只一堆杂草,而现下正是年关,天气寒冷,夜里想睡又太冷,不睡又困乏得紧,无论男女个个以前都是娇生惯养的。

他在一间牢房前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看着里面的周荣父子,这里关押着周荣与几个儿子,而隔壁一间里,关押着各房的嫡子。(未完待续)

...

第360章 狠虐

“周玉新,近来可好啊?”他笑着,眸子里掠过浓浓的杀意,“昔日想害死我妻儿,可曾想到你也有今天?”

周四公子冷冷地迎视。

周八摇了摇头,面露伤愁。

兴国公世子夫人沈氏此刻快走几步,握住铁栏杆,道:“周八,我们沈家如何了,周八……”

他回过头来,“皇贵妃懿旨,扬州沈家有女无瑕,德才双馨,配予太子为妾。”

沈无瑕正是沈无争的嫡妹,据说生得如花似玉,能歌善舞,沈家一早就是照着皇妃的标准来培养的。

都到了现下,若要牵连沈家,哪里会纳沈氏女太子侍妾的。

沈氏垂眸,问道:“是你帮的忙?你……其实是太子的人?”

周八笑道:“这是沈小姐早有贤名在外,被皇贵妃给看中了,不仅是沈小姐,皇贵妃统共替太子殿下新纳了八位侍妾入太子宫。”

八位太子侍妾,他日皆是后宫的嫔妃。。

周六夫人大声道:“大将军,你救救我女儿玉莉,救救她吧。”

牵着周玉莉的手,方才几日,以往风光体面的夫人、太太、小姐,哪里还有姿容,一个比一个狼狈,更有的一脸憔悴。

周玉莉与周六夫人关在一处,来这之后,连顿热饭、饱饭都不曾吃过,哪里还有小姐的美丽。

周八并未接话,他已答应了陈湘如要搭手帮忙,可现下周家的罪名未定,就连他打听到的斩首、被贬等,也是刑部官员照着惯例来说的。

他看着另一间牢里关押的侍妾姨娘,早前三姨娘还想着求人。转眼连她也不再是周八的亲祖母,而成了不相干的外人。

周八一来便说了,他不是周家人,与周家还有杀兄、杀姑母之仇。

周六夫人继续央求着:“大将军,救救我女儿,她是无辜的。”

现下她很后悔,应该在周玉莉刚及笄之时。就把她嫁出去。那样周玉莉许就能做嫡妻,还能免于这场牢狱之灾。

周八原不想回应,看着周玉莉那双企盼而恐惧的面容。道:“我着人问问赵家,看他们能否愿意娶她过门,要是九小姐嫁人,就不算周家的人。”

“有劳大将军。有劳大将军……”

周六夫人拉着周玉莉的手,轻声道:“只要你嫁了人。就没事了。”

又听周八道:“只是九小姐要过两年方及笄,怕是赵家也不乐意。”

六安那边,也不知听到了风声没有,这都过了大半月了。赵家也没遣人来问。

陈湘如与赵珍儿倒是各备了年节礼,早早就送到了六安赵家去,这几日许是送节礼的下人也该回来了。

周玉莉心头一慌。道:“大将军……我……我已经……”

她想说:我已经及笄了。

可周六夫人却明白了周八的意思,“是。要是玉莉再大两岁,许就出阁了呢,谁让她还不到十三岁呢。”

周八点了点头,眼睛却落在了关侍妾姨娘的那间,很快就在其间寻到了丁翠芬的影子。

丁翠芬,前世时,我垂死挣扎之时,她便与周玉新站在他面前,看着被扎成刺猥一般的他,那种眼神,他一辈子都记得,是嘲弄,是不屑。

可今生,是他这样看着他们。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丁翠芬,昔日用桃毒害我夫人,可是你出的主意?”

她微颤了一下,站在人群里,几个侍妾姨娘都恶狠狠地看着丁翠芬。

“罪臣之女,再祸罪于周家,果真是不祥之人!”

丁翠芬呢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四公子的主意,当真不是我……”

大难临头,连她也怕了。

周八又回头望周玉新,恶狠狠地,“我妻儿有何过错,你竟要害他们性命?”

周玉新未答,只往里闪了闪。

周八厉声道:“是你要害我妻儿性命的?我的次子昊儿便是被你害死的?”

他原该有一对可人的儿子,可是周玉新却害死了他的次子,这个仇他怎能不报,可这只是今生的仇,他还有前世的仇未报。

周八与狱卒打了个手势,狱卒一路快奔,哈腰唤了声“大将军”。

“把周玉新给我抓到刑室去,对了,还有他的姨娘丁翠芬也一抓过去,我要查出害死妻儿,害死我次子的真凶!本将军远征边城,却护不得妻儿,这杀子之仇,我必须得报。”

狱卒附和道:“该死!竟害了大将军的儿子……”

周八一转身,便折入了刑室。

不多会儿,狱卒带着周玉新进来,像抓小鸡一般,三两下就把周玉新给绑了起来,扬手就是两记狠重的耳光:“说,为什么害我妻儿,我夫人与你无怨无仇,你竟要置他于死地?”

炭火里,将烙具烧红得近乎透明。

周八取了烙具,神色俱厉:“不说,我可不会心软了,杀子之仇,我慕容鸣不报便誓不为人!”

两名狱卒又推开了丁翠芬,听到周八的问话,早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大将军,真不管我们的事,是……是陈相和献的计。”

陈湘如吃不得桃的事,周八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可周玉新却早早知晓,想来也是有人说的。

“本将军饶不了陈相和,但也不会轻饶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音落,周八拿起烙具,只听得“滋——”的一声,沾着周玉新的衣袍,立时便成了火苗。

任周玉新再如何淡定,只连声道:“是!是陈相和出的主意。”

周八将明晃晃的烙具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为什么害我妻儿?”

“我……”

“不说!”他又近了两分,周玉新吓得连连想要挣脱身上的锁链,“三皇子登基,势必会再封周家一个爵位。我……我不能让你得到,陈湘如对付陈氏族人等人的手段,让我不得不妨。”

陈湘如很利落,也很果决,正因为这样,让他们害怕了么?所以他们想要除陈湘如而后快,陈湘如对周八来说。不仅是一个妻子。还是周八的智囊,那时候周玉新认定陈湘如是周八身边最大的助益。

周八微眯双眼,“吱——”的一声。撕开周玉新胸膛的衣襟,却换了一只小烙具,不过只得两指宽,有三寸来长。狠狠地烙得他的肌肉。

周玉新地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种烙具入肉的疼痛。让他险些昏厥过去。

周八冷冷地道:“丁翠芬,你这个贱人,敢与他联手害死我儿子,这可是你自找犯贱的。”

这一世。他绝不让这对男女再毁了自己,周玉新会死,可他不会放过丁翠芬。

他微眯着眼睛。对两侧的狱卒道:“这可是前任丁知府的嫡女,最是个会服侍男人的。你们以前是很难得到,今儿送到手了,就不想尝尝她的滋味……”

丁翠芬惊恐地道:“慕容鸣!你……你……”

周八道:“像这种罪官家的侍妾,这牢里的规矩,本将军可是清楚得很,你们俩又不是没碰过,在我面前还需要这般模样么?机会难得,你们做\了她又如何?”

狱卒你看我,我看你,目光移到了丁翠芬身上,前任丁知府的女儿,现在落到他们手里了,既然已经弄出来了,不玩一回再送回去。

周八冷笑道:“你们玩着,我到外头走走。”

他一出刑室,身后就传来了衣帛撕裂之音。

丁翠芬畏惧地道:“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少给我们装圣洁,谁他妈的不知道,你还在闺中时就与周玉新勾搭上了。”其中一人不说多话,朝丁翠芬飞扑过去。

因有了周八的示意,这两名狱卒当着周玉新的面,百般欺凌着丁翠芬,在她身上发泄着**,丁翠芬稍有反抗就换来他们粗暴的啃咬。

周玉新瞧着自己的侍妾被凌辱,却不能说保护,而胸前那块伤痕,正撕心裂肺地痛着。

丁翠芬被两名狱卒给糟\蹋了,而这不是开始,其他的狱卒见这两个狱卒碰她,又听说她早前原是官家小姐,也欺了上来,几个人索性将她剥了个精光。

其中一人道:“大将军走时给了一枚软筋丸,快给她服下,莫让她自尽了。”

喂完了药,几个人轮番发泄之后,这才胡乱给丁翠芬裹上衣衫,把她带回了牢里。

狱卒朗声对女囚们道:“谁要是不安分,那我们爷几个不妨请她出来,给她喂顿饱的……”

太太、小姐们已经听到了丁翠芬那叫声,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看到狱府们那神色里怪异的表情,一个个惊魂未定。

周三爷抓住铁栏杆,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朝廷还未给我们定罪,你们就敢……敢如此欺凌女眷。”

“妈的,通敌卖国,你们周家害死了多少将士、多少百姓,三皇子都被圈禁皇陵了,你们还想翻天不成,哼!你他妈的再多说一个字,来人,把周三爷最美貌的女人弄出来,老子还没玩够呢。”

丁翠芬扒在地上,忆起先前那一幕,仿若恶梦,不,她真的瞧着那么真切?越想忆起,而人却已经昏了过去。

梦里,她看到自己嫁给了周八,做了他的嫡妻夫人,从五品的中将夫人,再到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夫人,风光无限。

梦里,她依旧深爱着周玉新,哪怕嫁与他人妻,还与他背里行着苟且之事。

一瞧未醒,便见一个女人扑了过来,却是周三爷的五姨娘扯着她,厉声骂道:“丁翠芬,你这个祸水、灾星,是你连累了我,要不是你与周玉新害死大将军的儿子,我……我就不会被他们糟踏,你这个灾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而周三爷的五姨娘,也一样被下了药,哪里有半分力气,想掐死丁翠芬都不能。

顿时,牢里乱成了一团。

*

周八出了知府牢房,外头天空正飞舞着雪花。

南方的雪,不像北方那般下得轰轰烈烈。

昊儿,爹给你报仇了!

这一生,谁也别再想伤我妻儿半分。

他与秦冲骑马回到慕容宅,却见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又有几个轿子,心下讷然。

“怎么回事?”

门丁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道:“大将军回来了!这是江宁府杜家、新任知府等各家的太太来拜访夫人,还有扬州沈家的少夫人也到了,正在花厅陪夫人说话呢。”

兴国公倒了,但江宁却出了一个新贵:慕容鸣!

这慕容鸣虽是武将,却有些本事,连办皇差的韩大人都给他几分颜面,现在各家不去兴国公府了,就改到了慕容宅来。

周八低应了一声,拿着马鞭往安好院来。

杜大太太来访,则是因为内务府的任命书下来了,杜记的杜大老爷家拿到了苏州织造府郎中一职,这可是如知府一样的官职,许多人求得求不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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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大结局

陈相富因在京城治伤,借着机会,拜访了内务府的大总管汪祥,颇得汪祥喜爱,汪祥又得了杜家的好处,自然愿意帮忙打点、周旋,。去**读**读

沈无争妻沈少夫人来访,则是奉了家中长辈之命,这回要不是周八帮忙打点,又在太子面前说好话,皇贵妃一个深宫妇人,哪里知道沈家有个沈无瑕,也不会下懿旨让沈无瑕嫁给太子为妾,这不仅是与太子攀亲的事儿,更是保全了沈氏一族的性命。

周八救了沈家,沈少夫人便亲自送了年节礼过来拜访,一来算是两家交好。

新上任的魏知府夫人也来了,几个妇人聚在花厅说笑着。

周八从外头回来,一见全都是些妇人,索性硬着头皮进来。

众人夫人起身见了礼。

周八道:“我刚去见了韩大人,叙旧说话,夫人陪客人们聊着,我去西院找三弟说说话。”

陈湘如道:“天儿冷,你多穿些衣衫。”

“这算什么冷,与边城比算是暖和的。”

陈湘如也没争辩,由着他去。

周八又出了安好院。

沈少夫人笑道:“鸣夫人,我听说陈二爷现下还没订亲?”

早前原是订了一个殷小姐,可后来因陈相富受伤的事,殷家提出了退亲,不久后殷大人就犯了案子,发配西北苦寒之地,现下如何也不得而知。

老夫人在世,费尽苦心地替孙儿、孙女谋划一门好亲事,有的竟也是难遂人愿,到底不成。

陈湘如忆起前身记忆里,陈相富娶有一妻。忆不起姓氏来,只记得她的闺字“芊芊”,这么一想,不由问道:“哪家的小姐闺字唤作‘芊芊’?”

沈少夫人凝了良久,沈家也是大族,家里的小姐多,也没哪个小姐是这闺字的。

魏夫人笑道:“莫不是陈二爷已经有了意中人。”

唯有杜大太太脸上的表情更是丰富得紧。

几人坐了一阵。到了晌午。陈湘如留了她们用午宴,又吃了果点,几人才陆续离去。

杜大太太硬是奈着性子。待众人走了,才小声地问道:“鸣夫人,你早前说‘芊芊’的小姐……”

陈湘如凝了一下,当时所有人的神色都很正常。唯有杜大太太的脸色有些古怪,问道:“怎了?”

杜大太太笑道:“不瞒鸣夫人。我家二叔的嫡长女,小字就唤作芊芊。两年前,二叔调入京城在礼部任职,莫不是芊芊在京城遇见陈二爷了?”

陈湘如想着。既然前身记忆里,这芊芊与陈相富还算一对恩爱夫妻,她又何必再阻挠。笑道:“二弟与我写信,信里提了个叫芊芊的小姐。只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杜家的小姐,我没好多问。”

上一世的陈相富,是在江宁府绸缎庄偶遇芊芊的,他对芊芊无感觉,芊芊却只一眼就爱上了他。那时,芊芊是回乡给祖父贺寿却生出一段情缘来,其间保媒的好像也是杜大太太,而这世却同样在京城得遇了陈相富。

这不是陈相富信里提的,根本就是陈湘如随口一说。

原来有些人的姻缘,冥冥之中早有牵连。

杜大太太心里暗道:回头得让大老爷写信问问二老爷,看是不是杜家的芊芊,若真是,杜、陈两家无论门第出身,倒也得配。

*

边城无帅,韩德仪再次被封为元帅,领着十万将士重返边城。

然,这次不同的是,皇后与皇贵妃奉康正皇帝旨意,给军中尚未婚配的武官指婚,将后宫的大龄宫女下嫁,一时间,便有千余名宫娥奉旨嫁出皇宫。

兵部与礼部又奉太子之命拟定方案,要在北方边城建立军户,太平时为民,动乱时则为兵。边城一带的百姓内迁之后,许多田地便荒芜了下来,这样一来,就不愁有人耕作了。

周八依旧是副元帅,他原就无心更多,只想在家多陪陪妻儿。

很快就到了年节,家家张灯结彩,而兴国公府众人押往京城受审。

在正月二十六这日,兴国公府的下人统一在江宁府北菜市口进行统一贱卖,年过五十的婆子,只需五百纹就能买到,而生得貌美的妙龄丫头,要价六两银子,早早发了布告,到了这日时,江南各地就来了不少乡绅、富户,想借着这机会买几个可靠的下人回去。

陈湘如则让王婆子先一步买下了周玉莉的服侍丫头宛白,也是花六两银子买下的。

宛白少受了大半月的苦,心下自是庆幸的。

王婆子道:“夫人,我瞧兴国公府也有不少得力能干的下人,不如就买下些。昨儿,三奶奶特意唤了宛白去,向她打听兴国公府有哪些能干的下人。”

陈湘如也曾想过,道:“不是不买,你也知道大将军与兴国公府的恩怨,我着实有些不放心。万一买回来的不是忠仆,而是别具用心的下人,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

这些下人,陈家大院买得,旁人也买得,唯独陈湘如却买不得。

王婆子觉得也是这理,倒是自己没有想到,轻声道:“夫人,兴国公府的我们不买,江南其他犯官门第的下人总可以买些。”

陈湘如道:“你挑着买些,最好是一家几口的。”

王婆子笑着应了。

次日,王婆子与江宁府几大牙行交办了,若有能干得体的下人就送到慕容宅来。

年节后,陈家湾的祠堂、祖屋等都建好了。

陈相贵与赵珍儿过来陪陈湘如说话。

赵珍儿没说几句,就面露恶心。

陈湘如正要问,柳婆子满是欢喜地道:“禀大小姐,三奶奶有喜了,已足三月。”

顿时。屋里所有人都欢喜起来。

陈相贵含着笑,看了赵珍儿,道:“希望能早得个嫡子。”

赵珍儿脸颊微红,一早她也是拿陈相贵当弟弟,要拿他当自己的夫君是件很艰难的过程,不过现在她是真拿陈相贵当夫君,在情感也有些弟弟的因素。抿嘴笑了一下。神色里难掩幸福之色。

“大姐,听说兴国公府的丫头倒有几个知书又貌美的,我想买两个回来给三爷做通房。听说临安府犯官林培的庶长女才貌双全,我已让牙婆买下,先留在我身边教养两年,待她大些。就给三爷做侍妾。你看,我要不要再多备几个。好给二伯留下。”

赵珍儿主动给陈相贵挑侍妾、姨娘,在西院里哪里个不说赵珍儿大度、贤惠,这一点像有些当年的赵氏。

陈相富是个有主意的,陈湘如不想惹他不快。忙道:“二弟的事,他心里有数,三弟写信问问他的意思。待得三月,二弟的手伤也该痊愈了。”

陈相贵又长高了许多。依然是个少年郎模样。容貌算不得如何英俊清秀,倒也生得端方得体,只是人依旧清瘦,却比前身记忆里那副病弱模样强太多。

陈湘如道:“待二弟归来,景儿的疝病治愈,我就该去范阳了。”

赵珍儿面露不舍,“大姐是去范阳小住,还是……”

“要在那边长住的。”

一早,她就曾说过,待幼弟长大,她就离开慕容宅,夫唱妇随,与周八一家团聚。

“慕容家上下皆在范阳,那里才是我婆家,而今珍儿能打理内宅,三弟又做了家主,我也该去婆家长住,另外我一直放心二弟的婚事,先等他回来,若是能成,就把他的婚事订下来。”

陈相贵似有不舍,垂眸看着地上。

陈湘如道:“你原是爱读书的,莫要误了学问,这该读的书还得好好的读。”

自从上回,陈相贵知道谭姨娘毒害亲女,设计算计赵珍儿后,便有好几月都没去谭姨娘屋里。

赵珍儿也处处防着谭姨娘,买了两个美貌丫头给陈相贵做通房,陈相贵就更不去谭姨娘了。

有下人在背里说,谭姨娘是不甘为侍妾姨娘,所以这才故意为之。现在又有了个新来的林姑娘,养在赵珍儿身边,虽只十四岁,可那眉眼生得比谭姨娘还要水灵美貌几分,与早前的白莲倒有得一拼。

白莲的美是纯洁如莲,而林姑娘的美则是妩媚娇俏的芙蓉。只往那儿一站,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能吸引住人的目光,仿佛真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宛如误入人间的精灵。

二月末,周八带着秦冲、柱子离开江南回边城。

陈湘如则开始预备着给孩子治疝气的事。

三月中浣,陈相富与裴勇从京城归来,陈家大院与慕容宅又热闹了一阵。

陈相富长高了、长壮了许多,只是不像从前那般爱笑了,总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在初见到陈湘如时,才微微笑了一下。

“二弟,真的都好了么?”

陈湘如有些不相信,手筋挑断再续起来,那是怎样的痛苦,她虽没经历过,可听郎中说那是比挑断时还要痛苦的事,而这种痛苦要持续大半年,即便是瞧着好了,往后一拿重物甚至因天气变化都会引起伤口的刺痛。

陈相富抬起双臂,做了个展开又握紧的动作,怕她不信,又自己捧起了茶盏,“大姐,我没骗你,都好了。”

陈湘如心头一阵辛酸,眼泪便落了下来,“二弟能康复,不知道在京城吃了多少苦头,不过你能康复,我还是很欢喜……”

“我都好了,大家就别再难过。”

只是,那康复的过程确实很痛苦,但在给陈湘如的家书里,他从来没有提到一字半句,他不想让陈湘如痛苦揪心。

陈湘娟、陈相和,你们害了我,你们这一辈子都别想好过。

陈湘如捧着他的脸颊,细细地端祥着,“往后,你都要好好儿的,只有保护好你自个,才能保护你紧要的人。二弟,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则,我的心……”

没说完,却用晶莹的眼泪替代着她对陈相富的心疼与怜惜。

陈相富笑看着陈湘如,“这些日子,我跟着裴勇又学了些剑术、功夫,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也跟着五表哥读了些书,大姐。我会用心的。”

他不会再做个废物!

他要活着个人样。给白莲瞧,也给自己的大姐瞧。

陈湘如抱住陈相富,表达着她所有的欢喜与疼惜。

“来人。告诉三奶奶,今儿设宴欢迎二爷康复归来!”

这一日,整个陈家大院都洋溢在喜悦之中。

酒宴上,陈湘如又对众人道:“李老郎中已给景儿治了疝气。景儿再休养几日就能康复。”她举着杯,含着笑。“我想赶在端午节前回范阳,我名下的店铺能转卖的去年就转卖了,留下来的都是赚钱的铺子,想劳三弟妹帮我打理着。”

陈湘妮吃惊不小:“大姐要去范阳?”

岳氏母女也有些不乐。但她们只是寄人篱下,想着陈湘如出手阔绰,待她们母女又好。想留人,却由不得她们。

赵珍儿待人总是不苟言笑。显得有些沉闷又严肃。

她们是喜欢陈湘如的,更重要的是陈湘如出手大方、阔绰,可赵珍儿则不,主要是陈相贵手头捏得紧,赵珍儿给人东西,亦总是要与陈相贵商议的,陈相贵一句“不给”,赵珍儿就不会给一个子儿。

陈相富沉默片刻,道:“大姐要启程回范阳,到时候我护送大姐。”

陈湘如吐了口气,“二弟,他日若要成亲,好歹也与我说一声,我会回来吃你的喜酒。”

因为陈湘如母子离开,慕容宅里又忙碌了许久。

陈湘如与陈相贵商量好了,待她走之后,早前的慕容宅就给陈相富,往后陈相富的妻儿就住在慕容宅里,而淑华苑则恢复了她待字闺中时的模样,用作陈湘如他日回家走亲戚所住。

四月初二,易出行,陈湘如收拾了浩浩荡荡二十多车的陪奁等物,又请了顺风镖局的柳镖头同行,带着她的陪房、下人等一行出了江宁府。

陈相贵、赵珍儿及陈家湾的族人等,特意到城外送行。

喝罢送行酒,陈湘如笑颜如花,“三弟、三弟妹,往后你们得空,欢迎你们来范阳作客。你们保重,我走了!”

四月蔷薇花开、槐花荼蘼,繁花似锦,婀娜窈窕,碧叶深深点缀,花枝卓约,衣染馨香。

岳氏、姨奶奶等人站在凉亭里,眺望着远去的队伍。

陈湘如怀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孩子咦咦呀呀地叫嚷着,他肚子上的疝气割了,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虽然李老郎中说待他再大些许就不明显了,可那疤却像是一条蟠龙一样盘踞在他的肚皮上。

孩子抬着手,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车外的风景,不知是欢喜,还是新奇。

陈相富策马而奔,笑问:“景儿,要不要跟二舅骑马,外头可好着呢。”

王婆子忙道:“二爷,少爷可不敢骑马,这又要赶路,吹了风受了风寒就不值当。”

官道一侧,传来个姑娘的声音:“陈二爷,你这是又要开溜吧?”

陈湘如好奇地寻声望去,却见路畔停着辆马车,车前站着个水灵的丫头,双手叉腰,瞧那架式,倒颇有些要找陈相富打架的模样。

陈相富顿时脸黑了下来,支支吾吾地盯着那马车,神色有些慌乱,“你们……”

她们主仆不是该在京城的么。

那丫头大声道:“陈二爷,你逃什么逃?我家三小姐可是为你才回的江宁,上回可是你自个说的,要是三小姐是真心,就使媒人上门说合,我有小姐昨儿回来,今晨就听说我要去范阳的消息,这不一早就赶过来了。”

陈湘如脑海里忆起了杜二老爷家的嫡长女杜芊芊,她,才是陈相富前世的嫡妻,今生有不一样的相遇,却还是逃不脱情字纠缠。

“停车!”

她的声音刚出,陈相富忙道:“大姐,不能停,这么多东西、人若停下来,是要耽误时辰的,你们先行,多与她们说几句话儿。”

陈湘如笑了一下,但见那车帘一动,露出一个娇俏的姑娘脸庞,那张脸……竟让她心头一怔,竟与白莲有六分神似,是个美丽的女子,在前身的记忆里,杜芊芊并不是这等容貌的。

是因为这样么,陈相富才喜欢上了杜芊芊?

杜芊芊含着浅笑,微微点头,又做了个见礼的动作。

陈湘如回以一笑。

这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杜芊芊不是现在这模样,虽然也美丽,但与白莲是完全不同的,可今生见到的杜芊芊竟也白莲有六分相似。

正笑得痴迷,只听一声“驾”却是陈相富奔近了马车,他勾唇笑了一下,“大姐”,他垂头,“我……我订亲了。”

王婆子先“啊——”了一声。

陈湘如问:“是杜小姐么?”

“是,我把娘留下的那只血玉镯子给她了,让她告诉杜大太太,让杜家派人去陈家大院议亲……”

记忆里,前身为了给陈相富订下这门亲事,可是折腾了许多,杜芊芊一见陈相富误了终身,虽然陈相富一开始并不喜欢杜芊芊,可时久生情,后来他是真的爱上了杜芊芊。

一切似与记忆相似,一切又与记忆不同。

马车行驶在广阔的天地间,只留下一串车轮的飞转声:轧!轧!轧!

周八听说陈湘如要在端午节前赶回范阳,他告了几天假回范阳过节。

夜里,夫妻缠绵后,他附在她的耳畔:“娘子,别再叫我周八,从今往后唤我四郎、唤我鸣,我是慕容鸣!”

慕容鸣,他的夫,从此再与周家没有半分干系。

他不再是周八,而她依旧是陈湘如。

往事斑驳如梦,午夜梦回,她心存感恩。

陈湘如,谢谢你给了我梦想的安宁静好!愿你也能寻到自己的幸福!

(正完,敬请关注新《名媛春》,另一个陈湘如的故事。)(未完待续)

ps:今天是我的生日,对着电脑心情很激动!一大早就收到亲人朋友祝贺生日的短信,真的好开心,愿读友亲们阅快乐,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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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番外-后记(上)

(ps:水心如月和玉米小怕怕二位读友的粉红票!感谢kka打赏平安符!)

康正二十二年二月初十,兴国公周荣因私通敌国、结党营私、贪墨等十八条罪名,与六个儿子一并于京城西菜市口受腰斩之刑。周玉新又有霸占良家女、为祸江南等罪名,受凌迟之刑;兴国公夫人病逝诏狱;世子夫人沈氏被赐出嫁为尼。周家十岁以上男子,被判斩首;十岁以下的幼男入宫为内侍。十三岁以上的女子贬为官妓,十三岁以下的贬为官婢。同年二月十五日,由官府出面在京城西市口官卖周家女眷。

曾经权倾江南的周家,因私通敌国一夕灭门。

赵文敬接到陈湘如写来的求助信,派家中下人前往西市口花钱买下周六夫人、周玉莉母女。又有扬州沈家买下沈氏两个嫡出孙女。

周六夫人彭氏一袭粗布衣衫,满目落漠,几月之间仿似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妇人。

周玉莉搀扶周六夫人静立花厅,过了良久,方见赵文敬从一处院子里出来,穿着一袭耀眼的官袍,似刚从外头回来。

有下人迎了过去,唤了声“五爷”,他取下官帽,转手递给了小厮。

婆子垂首道:“五爷,你要的人都买回来了,彭氏三两银子,周玉莉六两五钱银子。”

周家获罪,赵四舅便悔婚了,听说在徽郡另给赵七公子订了一门亲事,喜日亦挑在今岁三月初。

赵文敬扫过二人:彭氏年轻时候亦是个美人,如今上了年纪,倒还有几分风韵。周玉莉长得六分酷似彭氏,虽还年轻。却面容憔悴。

他道:“不是我要买你们,买你们的是陈家大院的大小姐。”

周玉莉是第一次见到赵文敬,早前就听过他的名,见到本人,才越发觉得此人年轻有为,而他更是皇帝跟前的宠臣,虽有才却从不恃才而傲。而是行事得体。从不得罪任何官员,在京城亦颇有美名。

京城的权贵都欲与他结亲,听说去岁冬天。他方与上官皇后娘家侄女、安乐候之嫡次女订了亲,今岁五月初六便要完婚。在这之前,早前的周淑妃就几番示好,欲将六公主下嫁于他。却被他给拒绝了。

他顿了片刻,接过了一侧婆子递来的茶蛊。轻呷一口,道:“明儿一早,我会令人送你们回江宁。你们母女倒是好福气,有陈大小姐帮你们赎身解危。周荣父子犯的私通敌国的大罪。这案子牵连了不少人,光是西菜市口就斩了近五百余人。杭州冯家、苏州孙家、钱塘萧家等都被牵连其间,若是你们觉得委屈。冯、萧两家岂不更无辜……”

冯家,乃是周三夫人的娘家。

萧家。是周二夫人的娘家。

这一次,竟因着这罪被牵连其中。

赵文敬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彭氏与周玉莉:你们别怨天尤人,因周家之罪被诛连受罚的几家相比,着实是罪当如此。

彭氏垂首道:“我们母女谢赵大人救命之恩。”

赵文敬神色淡淡,他已经说过了一遍,再度重申道:“不是我要救你们,是陈大小姐想助你们。来人,带她们下去。”

周玉莉伸手轻扯开一下彭氏的衣袖,彭氏瞪了一眼,随婆子下去。

赵文敬长得英俊,又是当今的宠臣,哪个少女不怀春,周玉莉是动心了,哪怕留在他身边侍妾也好。

待周玉莉说了自己的想法,彭氏啐骂道:“把你的想法收起来,赵大人是不会看上你的。他的未婚妻可是上官皇后的亲侄女……”

这可是京城的数一数二的大权贵。

听说上官皇后保媒,把她的大侄女配给了太子为侧妃,太子一旦登基,就为立上官氏为贵妃。

半月后,彭氏母女回到了江宁。

陈湘如打量完二人,长吐了一口气,“我过些日子便要离开江南去范阳,我已令人在冀州乡下替你们母女置了三十亩田地又一座农家宅院,往后你们就隐姓埋名过日子吧。但因你们是官妓、官奴,卖身契暂由我收着,待这件事淡了,我再替你们消了妓籍、奴籍。”

彭氏自是听人说过,要不是慕容鸣把周五爷通敌密函呈给朝廷,朝廷不会重治周家。可这事原怨不得慕容鸣,谁让周荣父子设计害死了慕容鸣的两个兄长,又害死了他的姑母。就如赵文敬所言,她们若觉自己无辜,那些被诛连的几家岂不更无辜。

周玉莉轻唤一声“八嫂嫂”顿时珠泪盈睫。

王婆子忙道:“周姑娘莫要叫错人,我家夫人乃是镇国大将军之妻,不是你的什么八嫂嫂。”

慕容家与周家,原有仇恨,不是一家人。

陈湘如愿意帮扶她们母女一把,也是念着旧情。

赵四舅一家怕被牵连进此案,拒娶周玉莉。冯、萧两家为了避祸,案子刚一发,就要把自家嫁入周家门的小姐驱逐出族,可吏部办案的官员并不认同,依旧被牵连其间,一时间此案在江南令人谈虎色变。

又几日,陈湘如着人把彭氏、周玉莉送往冀州山野,自此母女俩改名易姓,周玉莉随了母姓更为彭玉莉。

后,彭氏招了一婿入赘彭家,据说是个颇有才学的秀才,若干年过,这秀才考中三榜同进士,做了北方某县的县丞,彭氏母女俩的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倒也平平安安。

*

康正二十三年三月初六,大周康正帝崩,太子登位,改年号景泰。

镇国大将军慕容鸣,于景泰二年四月将启丹人驱出大周边疆,并引弓张箭,在相隔百丈外一箭射中了启丹主帅萧顶天要害。

景泰二年五月,萧顶天逝。

启丹失去主帅,又因连年战事疲于应付。派使者议和,送启丹国建宁公主远嫁大周景泰帝为妃。

自此,两国战事平息。

景泰二年八月,慕容鸣带着妻儿入京接受封赏。

这时,慕容景已有三岁,满地撒欢,笑声朗朗。许是因陈湘如生产慕容景伤了身子。竟迟迟未再有孕。

孔皇后令宫中御医为陈湘如调养身子,期盼能替慕容家多育几个了嗣。

景泰二年八月初十,景泰帝下旨。封镇国大将军慕容鸣为燕国公,五代内世袭罔替,其妻陈氏,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嫡长子慕容景封为燕国公世子。

*

慕容鸣一脸灿烂的笑,昨儿下旨晋封。今儿就到了宫中御书房见景泰帝,“圣上,你封了微臣一个燕国公,嘿嘿。是不是也赐一座府邸?”

景泰帝看着这小子,相识多年,倒少见他笑得这般灿烂。

连年征战。国库银钱吃紧,一旦敕造府邸。户部与礼部至少得预备二万两银子。

“你这小子,谁不知道你夫人是个有钱的,还跟朕要府邸?”

“皇恩浩荡!”慕容鸣依旧嬉皮笑脸得没个正形,“圣上好歹留个墨宝,你的字可是一字千金,送块匾额也是好的,还有我爹镇北候府,也不知我爹找谁写的匾额,那字……”他连连摇头,“写得实在少了气势,圣上不妨也赐个匾额,要是挂上去,嘿嘿,这才是圣上的隆恩厚赐。”

景泰帝见他没有要银子,又啐骂了一句“你这小子”,着内侍备了笔墨,大笔一挥,写成了“镇北候府”四字。

慕容鸣围着那字看了半晌,“有气势,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好字。”

谁不知道翰林院的赵文敬书法第一,偏说他的字好。

景泰帝摇头浅笑,又写了“燕国公府”的大字。

慕容鸣接过手里,又笑道:“圣上好人做到底,让内务府把这牌子都给我们做好吧,嘿嘿,这几个字的下面,是不是再盖上圣上的金印,好让整个范阳府的人都知道,圣上亲赐慕容家两块大匾。”

景泰帝顿转严肃,“慕容鸣,你别太过分!”

“圣上,你字都写好了,索性再多做一点,劳圣上再盖枚金印,这字我得裱起来,这牌匾我也要,你是知道我慕容鸣最是贪心的……”他挠着头皮,“要不么圣上再赐一块‘陈家大院’的匾额如何?”

景泰帝的脸更难看了。

真当他是卖字画了,求了一块又一块,现在还要第三块。

慕容鸣连连抱拳,不停作揖:“微臣求圣上了,就再我写一块吧,我爹的都写了,要不给陈家求一块,我媳妇又该说我偏心了.圣上就发发慈悲,别让微臣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你定是听说的,我媳妇待我爹娘,那可是当亲爹娘一般的,我要是不拿他的弟弟当亲弟弟,她定会生气的……”

将心比心,既然都求两块了,倒不妨再求一块。

景泰帝一脸无奈,想着燕国公府、镇北候府也没花朝廷一两银子就建好了,不就是赐府匾么,他写,他随道还要加两个小字“敕造”,哈哈,这样一来,这三座府邸都变成朝廷所造了。

这小子算计他,他也能反算计过去。

慕容鸣又陪了个笑脸,“圣上,内务府的汪总管年事已高,微臣想向圣上求个恩旨,赐他出宫养老。”

景泰帝就怕他不要东西,既然求了,他便全应了,这样也显出他身为帝王的仁厚:“朕准了!来人,下朕口谕,内务府汪祥年迈,朕恩准他出宫养老!”

“微臣谢主隆恩!”

慕容鸣一脸心满意足的行礼告退,还对一边的小太监道:“劳小公公把这三块匾额做得气派,圣上的书法乃天下第一,要是做差了,着实太可惜了圣上的书法。”

景泰帝哭笑不得,心里闷闷地想着,范阳长乐坊生意很大,这几年一直在替御林军、三军将士织军布、做军衣,要是也弄成朝廷的织造府,朝廷许就能省下一大笔钱。

慕容鸣厚颜讨了三块景泰帝亲笔所书的匾额去,并视为荣宠。

景泰帝心里暗道:这小子……

敢算计他!

“来人,着兵部、户部、礼部三部尚书议事。”

内务府总管太监汪祥听说慕容鸣给他求了恩赏,景泰帝同意他出宫养老,顿时喜上眉梢,做了一辈子的宫人、下人,终于可以过些轻闲日子了。一辈子在宫里小心翼翼地经营,如今总算落了个善终——出宫养老。

汪祥收拾了东西,带着满满几大箱子珍宝古玩随陈湘如派来的侍卫、小厮出宫。临离开前,少不得与交好的宫人辞行、打招呼,又细细地叮嘱了一番,这些年他也提携了不少的宫人,也有念着他的宫人。

宫人们少不得羡慕一番。

陈湘如着下人给他安置好客房,又与陈相贵写信,让他派人来接汪祥回江宁养老。

自此汪祥在江宁陈家大院过着自己那悠闲自如的日子,闲下来的时候,便教陈相贵一些为官做人的道理,陈相贵虽不及陈相富脑子好使,数年后,竟被汪祥教得圆滑如狐。

半月后,江宁陈家大院派了陈二管家的长子又几名护院来接汪总管回江宁养老。

陈二管家的长子垂手禀道:“三奶奶已把上房布置打扫好了,就等二老太爷入住,丫头、小厮都挑了最好的服侍。”

又继续道:“三爷说,把二少爷过继到二老太爷名下,可更姓为汪,等二老太爷到了陈家,再与二老太爷商量细节。”

汪祥虽没有亲人,却有干孙儿替他养老送踪。又过继重孙到名下,也算有承继香火之人,皆大欢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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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番外-后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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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内务府做的匾额好了。

送到驿馆时,竟多了一块“范阳织造府”,不由得微微一愣。

却听传旨太监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范阳长乐坊东家慕容陈氏、陈相富姐弟忠君**国,今令陈相富在范阳建织造府。任陈相富为范阳织造府郎中,赐从四品官职,受兵部、内务府管辖……”

汪祥满是欢喜,“大孙女,此乃皇恩浩荡。”

景泰帝从户部拨了一万两银子,就让陈相富领旨奉命在范阳建织造府,还说往后军中军布、军衣就交给陈相富全权负责了,御林军、戍边军、各地守军,加起来得有浩浩百万人马,还受兵部、内务府共同管辖。

不过,这织造府郎中皆是世袭的官职,从长远来看,倒也不算亏。

陈湘如启开几块匾额上的罩布,“敕造”二字格外醒目,连“陈家大院”也变成敕造的了。

又两日,景泰帝再下一旨,赐“陈相富、陈相贵兄弟进士出身”,这算是无限尊崇,虽未下场科考却已得进士出身。

*

景泰二年冬,朝廷下文,范阳县更为范阳府,宝山镇设为宝山县,撤幽州原州府改为北平县。

陈湘如在景泰三年三月又回到了范阳。四月时就被郎中诊出怀了身孕,而他们四房因皇帝赏赐了府邸,离开白塔庄慕容府,迁入燕国公府独住。

看着偌大的府邸,一时间心潮起伏,前程往事,斑驳而过。仿佛一场春梦。

那些前世的往事也日渐模糊起来。她只记得今生,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慕容鸣坚守承诺。并没有纳妾设通房,燕国公府一直都只得她一个女主人。

镇北候夫人常道:“陈氏是我们慕容家的功臣。”

这话是对陈湘如的认同,镇北候有四个儿媳,独对幼子慕容鸣和幼儿媳最好。一是他们夫妇想弥被对慕容鸣亏欠的情意,也是对他们疼**。

陈湘如对慕容家的人够阔绰。在她回到范阳后,在未赐“燕国公府”时,她与慕容家的人住在一处,家里的人多、孩子多。又最是热闹。

为了让慕容家的人过得很好,朝廷又在边城一带上了“军户推行令”,白塔镇百姓是回不去了。她便又在镇里新置了几处田庄,成片的大田庄没有。全是些二三百亩的,但加起来亦有一千亩,全都过继到镇北候夫人的名下,说是留给慕容家另三房人。

镇北候夫人拿着地契在手,面露愧色地道:“都说父母给儿女留家业,倒成了你帮我们治家业了。”

陈湘如淡然一笑,“只要家里人好,哪计较这许多,拿着娘手里,就是你老治的。”

不仅如此,陈湘如还在范阳城忠义街上挑了三处四合院出来,给慕容家三房人各房一处,说是他们心烦的时候,可以去城里住住。

她在城东也建了一座偌大的府邸,这些年她着实不知道怎么建,只零星地建了几处院子,学着早前建造陈家大院的样,分成了东府、西府,一府为二,中间又建了处围墙。

慕容家三位嫂嫂待陈湘如极好,尤其是慕容大嫂和慕容三嫂,只三嫂的堵心事最多,因为慕容三哥现在纳了两房侍妾,时不时给她添心烦心事,让慕容大嫂很是窝心。

镇北候夫人听说后,便破口大骂:“我就说不能添那些个玩意儿,你想证明自己贤惠,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慕容二嫂就喜欢看人笑话,那时她坐在上房偏厅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慕容大嫂最看不得慕容二嫂这模样,这原就是慕容二嫂当笑话一样讲给镇北候夫人听的,惹怒了镇北候夫人,也把慕容三嫂给训骂了一顿,慕容二嫂倒乐呵呵地瞧笑话。

忍不住道:“二弟妹没事提三房的事作甚?没的给娘添堵。”

陈湘如与慕容家的妯娌处得久了,也知晓了各人的性子,道:“娘可别着急,三嫂原是好意,朝廷给边城武将赏了美人,三弟也不得已,哪晓得这两个美人仗着是朝廷赏的便有些张狂。”

镇北候夫人怒道:“鸣儿也赏了,鸣儿就可以再赏给手下的将士,就他是个实在的,说到底,还不是那混账东西自己贪恋女色。

还有她,搁到边城当个玩意儿就行,还把人接到府里来,把个三房搅得鸡飞狗跳,不就是怀了身子,便是鸣儿媳妇怀双胞时也没那般娇气,整日里的挑三拣四,都快爬到嫡妻头上了。

几个小孩子玩闹,不小心碰了一下,就要赖上孩子,说是冲撞她肚子的胎儿,这慕容家的女人,哪个没个儿子的,就她们会生……

瞧瞧你那样,哪里还有个嫡妻的样子,倒被两个侍妾给气得哭。”

慕容三嫂原就心里堵得慌,这会子又被镇北候夫人骂,想着自己的委屈,低声抽泣起来。

慕容二嫂一见,越发来劲,道:“三弟妹还真是贤惠。要是我,敢在外面纳妾,我就敢把侍妾给转卖了!”

这哪里是劝人,分明就是火上浇油。

镇北候素来不过问家里的事,倒喜欢与白塔镇的百姓们在一处说话,又有几个老人与他交好,没事的时候就在一处下下棋,说说早年边城的往事。

慕容家上至祖上,下至这辈,都没人纳过妾,到了慕容三哥这儿,一看朝廷给他赏了两个美人。立时就乐了,见其他将士都受了,他自己也心安理得地受了。

慕容三嫂听说后,一时心软,直说边城艰苦,还派了下人把两个侍妾给接回来。

谁知道这两个侍妾都怀了身孕,怎日的挑三拣四。要吃这。要吃那,不给她,就说是要薄待皇帝赏的美人。薄待慕容家的种。

慕容三嫂竟快成了两个侍妾的服侍下人,被她们俩使唤得团团转。

慕容二嫂给镇北候夫人请安,便将这事当笑话一般的说,她在说。慕容三嫂只觉满是委屈,直听得镇北候夫人火冒三丈。索性把慕容三嫂也给斥骂一顿。

慕容大嫂也是小家碧玉,也没冶侍妾的经验,这会子求助地看着陈湘如:“鸣弟妹,你帮忙想想法子。再由她们闹腾下去,三弟妹就别想过安稳日子。”

陈湘如原不想管,可看这家里因这两个侍妾闹的。连镇北候夫人都跟着生气,轻声劝慰道:“娘也别生气了。三嫂够委屈了。她不能把她们接回来也不成,到底是三伯的侍妾,肚子里又有慕容家的骨血。”

慕容夫人不大**听,听到那些侍妾间乌七八糟的事就心烦。

陈湘如又道:“娘,你不常说,将心比心么,你且试想一下,换作是你,摊上这种事,知道她们有孕,是不接回来,还是任由在边城?三伯是军中的将军,她们在那儿,不是要分三伯的心么。”

镇北候夫人越发气恼,“那个混账东西,三儿媳妇是没给他生儿子还是怎的?不听还好,一听就让人气恼。”摆了摆手,一副眼不见心为净的模样。

她一生就与慕容焕过日子,边城那地方,女人是稀罕物,能娶上媳妇都是能人,多少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娶上妻。镇北候夫人就与慕容焕一夫一妻,她又连生了四个儿子,在慕容家也是极风光的。

陈湘如笑道:“娘可是最疼三嫂的,你不护她,谁还护三嫂。娘,我倒有个主意,她们俩闹腾,就另给处院子,让她们俩养胎去。

她们若是懂事听话呢,就留她们在这儿住着,要是不晓分寸的,索性将她们划成军户,回白塔镇耕地种粮去。”

边城的军户不少,多是早前在军中效力,娶妻之后就分了地耕作,带着妻儿过着寻常农户的日子,一旦有战事,就要聚到军营效力。这是太子出的主意,说这样可以减少朝廷的花销,也能减少粮饷等。

康正帝应了,兵部与户部便开始实施。

为了让军户们无后顾之忧,各地便给官媒、官衙分了任务,每州每县要送多少女人过来,让她们嫁给军人为妻,各地都有年过十七未婚的,便由官媒们做主把人陆续送来婚配。

慕容二嫂一怔,这法子够狠。

陈湘如似瞧出她的心思,忙道:“二嫂,你就两个小子,你舍得其中一个入军户?大嫂自然就舍不得了,我也是舍不得的,她们的儿子不去,难不成你家小子去?”

慕容二嫂还真舍不得。

陈湘如道:“上回,爹不是说慕容家也得有人入军户么?有她们生的孩子去,就最合适了,正好白塔镇的慕容府可以留给他们。”

边城就算有家业,哪有没有现在慕容府的大。

皇帝可还给镇北候赐了良田千亩呢,加上陈湘如帮忙置的,这有三千亩了,这镇上的店铺,范阳城带铺面了四合院……

慕容二嫂也喜欢这儿,才不要回边城。

那里风沙大、冬天冷自不屑说,更重要的是,那里人少,这里多热闹,尤其是镇北候府建在这里后,虽是小镇,依然是个县城,前几天就有人说,这镇子要改成县衙,到时候要在在镇南街口建县衙。

镇北候夫人一听,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她跟前长大的几个孙儿谁也不用去,让那两个女人生的孩子去。

大房、二房的孙儿是舍不得去,这让她觉得对不住战死的两个儿子。

慕容三嫂生的孩子也舍不得去,可是她瞧着出生长大的。

慕容鸣的就更不能去了,她没一手带大慕容鸣,一出生就送了人,而今好不容易有弥补的机会。

陈湘如又劝慕容三嫂道:“她们是朝廷赏的不假,可大周也是讲律例的,大户人家最重的就是规矩,她们刁难你,便是宠妾灭妻,就算是圣上、皇后知道,也不会向着她们,但凡犯了这条,宠妾辱妻,就是杖毙也使得……”

慕容二嫂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原是孔家庶女,孔家是大族家里的规矩重,这会子一听心头也莫名的害怕,与陈湘如的出身相比,她就低了不少。

陈湘如拉了慕容三嫂,一边走一边道:“侍妾就得有侍妾的样子,你得让她晨昏定省,每日给你请安,高兴了,赏她们一个座,不高兴就让她们站着,犯了过,你就罚她们跪下。她们要是不听,你就拿宠妾辱妻这条压下去,她们敢说自己是朝廷赏的,你就说带她们去衙门讲道理,说朝廷赏她们来,就是服侍将军、服侍嫡妻的……”

慕容三嫂听到这儿,只想着都是女人,大家都不易,可听陈湘如这话竟是一套一套的,“鸣弟要是纳妾,你就这样收拾她们。”

陈湘如厉声道:“他敢!”随后笑了一下,“要真是纳了,鸣将军在的时候,我就对她们好,鸣将军不在,我就变着花样地使唤,罚跪是轻的,抽鞭子、不给饭吃。她们敢瞪我,就就剜了她们的眼睛;她们要是敢骂我,我就割了她们的舌头;再罚到厨房去干活,咸了,让她们吃完,淡了还让她们吃完,做得不好吃,依旧让她们吃完……看她们给我折腾。”

慕容三嫂直听得心头一阵发寒,怯怯地看着慕容大嫂,却见她笑眯眯的。

慕容大嫂道:“鸣弟妹说得是,嫡妻不狠,地位不稳,不就是有身子,比我们的谱儿还大。”心里却知道,陈湘如是故意这样说的,瞧把慕容三嫂吓得,都不敢说话了。(未完待续)R466(.. )

第364章 番外-后记(下)

陈湘如笑道:“大嫂这句‘嫡妻不狠,。.CoM去%读%读%’说得极好,你是嫡妻,你就得给她们厉害瞧,给她们定规矩,镇北候府现下是范阳的大族,她要敢不听,就给她们厉害瞧,拿侍妾辱妻说话,看她们到官衙有理没理,朝廷赏她们来,就是服侍你和三伯的,可不是让她们来享福……”

慕容三嫂听明白了,总之一句,她就不能对她们太好。

一回三房,便收拾了东西,让两个侍妾住到早前下人住的院子里去,有服侍的丫头了,各人又各住一间屋。

两人都不愿意搬,慕容三嫂便呵斥道:“怎么,不听妻令么?是想侍妾辱妻,还是想宠妾灭妻,朝廷讲律例,你们这般欺我,就是到了官府我也要讲道理,还真当你们是来做奶奶、太太的,你们不过是妾!是朝廷赏给将军的玩意儿……”

她倒学得快,就照着陈湘如教的全一古脑使出来。

慕容三嫂骂完之后,又道:“从明儿开始,你们俩得给我晨昏定省,这也是各家的规矩,我们家也有这规矩,早前看你们娇弱才免的了,明天开始得照规矩,要是不照规矩,便是目无嫡妻……”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回头,慕容三嫂说出来的话一套套的,全占足的理由。

这个山野村妇,哪里来的这些道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瞧这模样,指定是有人点拨了慕容三嫂。

在这家里,从名门出来的就慕容二嫂和四奶奶,尤其是这四奶奶。府里人都说是女财神,是个有钱的阔主儿,好似四奶奶心善,难不成是慕容二嫂给出的主意。

接下来的日子,慕容三嫂就照陈湘如说的那样,每日她要去给镇北候夫人请安,便在上房多呆一阵。回头到了自己院里。没看到她们,就把人教来,又是噼哩叭啦地说教一通。她坐着,她们站着;她有茶点吃,她们吃着。但凡她们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就让身边的婆子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末了,再让重复一遍……

她待她们好。反让她们觉得自己好欺。

这侍妾,就不宜对她们好,一待她们好,就上房揭瓦了。

这日。天气晴好。

慕容二嫂正在花院子里做女红,便见三房的两个侍妾过来,皆挺着大肚子。一人捧着茶点,一个堆着笑容。

寒喧了一阵。左姨娘道:“二\奶奶,不知道婢妾哪里开罪了你?”

两个姨娘,一个称左姨娘,一个唤右姨娘,左右之意,便是她们一般大小,不分贵贱。

慕容二嫂反问:“此话怎说?”

右姨娘道:“二\奶奶,不是你给三奶奶出的主意么?这些天,整天变着方儿地折腾,还让我们学了大户人家的规矩,要晨昏定省,她一大早就去上房,我们过来时,她不在了,等不到先走,竟被她说我们俩不敬她,又搬出什么侍妾侮妻的话儿来……”

全是一顶顶大帽子,要是传出去,她们俩就真不是人了。

慕容二嫂可不想开罪陈湘如,她给了二房一座四合院子呢,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冷笑了两声,搁下她们的点心,道:“你们就是个侍妾、是个玩意儿,三\奶奶再不济,那也是嫡妻。”一起身,抱了自己的笸箩走了。

两个姨娘气得牙痒。

“瞧见了没,指定是她出的主意。”

“不就是个寡妇,也敢出这种主意整我们,我和她没完。”

“怕是和三\奶奶联手了呢,我们在这府里又没心腹下人,还是安分些吧。”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侍妾倒安分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慕容三嫂竟学会了拿她们俩当出气桶,得空就拿她们发泄一通,完事心情大好。

十月怀胎,左姨娘一举得男;右姨娘却生了个女娃。

满月之后,慕容焕便递了书,请求将左姨娘所出孩子入军户,取名慕容霸,女娃则随了女孩子的排序,人称四娘。

左姨娘得了儿子,说话的嗓门更高了。

慕容三嫂着实烦她,在军中的书到达时,便让左姨娘带了襁褓中的孩子去了白塔镇,让母子住进那边的慕容府里。

离开的时候,左姨娘才知道孩子已经入了军户,长大了就得从军。

右姨娘一时害怕,倒安分了不少。

左姨娘去了白塔镇,方便了慕容三哥常过去瞧,白塔镇来了许多住户,多是军户,一来二去,不知道的就唤她一声“将军夫人”,倒让左姨娘觉得这日子独过也不错。

又两年,右姨娘也生了个儿子,虽说她还算安分,可依旧被送到了白塔镇,原因很简单,镇北候夫人见不得家里的侍妾,瞧着她心烦。

左姨娘在白塔镇慕容府站稳了脚跟,看到右姨娘来,两个人免不得争斗一番,一府分两半,一个住东,一个住西,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左姨娘不是慕容三将军的嫡妻,两个都是侍妾。

不知何时,慕容鸣听到了陈湘如关于整侍妾的那番话。

缠绵之后,笑问道:“我要真是有侍妾,你剜眼、割舌,当着我的面待她们好,我若不在,你就往死里整她们。”

陈湘如扬眉道:“你试试看,我可是说到做到的,我可记得,当初你娶我,是谁对我祖母说,娶我后,不纳侍妾、不设通房……”

“还真吃醋了?”他抱着她笑得欢喜,她是爱他的吧,否则不会说那么狠的话。

他怎么舍得把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变成母老虎。

日子就这样静好地过着。

后来,慕容鸣赶走了启丹人,被新君晋封为“燕国公”,镇北候夫妇准允,陈湘如就带儿子们去了范阳城的“燕国公府”每过些日子。她就回镇北候府小住,过年过节亦都回去,一大家子人在一处倒也欢喜、热闹。

景泰七年时,陈湘如听慕容三嫂说,左姨娘、右姨娘在白塔镇又给慕容家添了几个孙儿,男子全入了军户,左姨娘连生了两个儿子。右姨娘亦有一个儿子。两个人在白塔镇斗得很厉害,谁也不让谁。

慕容三哥一去那儿,就听她们俩你说我的坏话。我说你的坏话,听得多了,慕容三哥也不大愿意去了。

这年春天,陈湘如携子前往雁城探夫。

没住两日便有军中女眷前来探望。其间有一个司阶夫人眉眼之间竟像极了曾经的周四夫人大丁氏,陈湘如一问之下。那妇人自称“回夫人,妾身姜氏。”

夜里,陈湘如问慕容鸣:“四郎,那姜氏是不是丁翠芸?”

听说是一个司阶早前的女人病殁。后来娶的续弦,只是所有人都唤她姜氏。

慕容鸣道:“她是丁翠芸,不过现在是姜氏。是孙司阶原配娘家的寡妇姐姐。”

为什么改姓姜了,想来是为了掩饰身份。

陈湘如听说这姜氏嫁给孙司阶后。倒连生了两子,日子还过得安稳。许是姜氏念着慕容鸣的救命之恩,陆续又来过雁城慕容府几回。

最后一次来时,是听说陈湘如母子要回范阳府了,无人的时候,姜氏对对陈湘如道:“营妓营里有个叫丁翠芬的娼\人,近来染了那种病,不晓得大将军可知?”

原来丁翠芬一直都在雁城营妓营里,还得染了花柳病。

当年周家获罪,大案里有一批妻妾被贬往营妓送到边城供将士们玩乐。

边城战事休,军中有些武官开始沾花惹草,也有人得染外头的那病,一传十、十传百的,得这病的人还真不少。

陈湘如将这事告诉慕容鸣后,慕容鸣开始重整军纪。

陈湘如母子离开后,慕容鸣就进了一个帐篷,他挺身长立,却见笼子里头关着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过几年时间,就将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折腾再无美貌。

丁翠芸抓住栏杆:“求你、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她得病了,病势凶猛,身上开始发疱症,破了发,发了破,还散发出一股恶味。

她知道慕容鸣为何恨她,就牢里时她做的那梦,那是他们前世的纠结,她忆起来了,而他却已经报仇成功。

慕容鸣微敛双眉,冷漠地看着这妇人:“既然你知道我恨你们的原因,我也勿须隐瞒。周玉新是被凌迟至死的,一刀又一刀,整整割了五日方才咽气,可就算如此,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是他在刑部动了手脚,让韩大人帮忙,刻意判了周玉新凌迟之刑,韩大人问他“为何?”之时,慕容鸣握紧拳头,讲了周玉新与丁翠芬害死他次子,又险些害死陈湘如的事,末了,道:“杀子之仇岂能不报!我承诺我妻,定要给我次子报此大仇!”

韩大人一见他恨得刻骨的模样,方知这男子看似粗莽之人,他的妻儿便是他的逆鳞,谁要动了他的妻儿,他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后,因为慕容鸣的刻意打点,丁翠芬与几个周玉新的妻妾被送往边城为营妓。

丁翠芸也在其列,但丁翠芸来后不久,就被慕容鸣介绍给了孙司阶,又给了丁翠芸新身份,让她嫁予孙司阶为续弦,虽是小户之家,倒好过做了营妓。

丁翠芬因长得美貌,来到边城后,来找她的将士不少,每日接\客若干,便是最卑贱的伙夫老汉都能碰她,没到三个月,就降为营妓里最低等的娼\人。

她握住栏杆,这几年生不如死,但就算活得痛苦,也比死了强。

她不想死啊,她想活着。

同来的营妓里,有几个搭军中武官得以从良的也不少,或做续弦、或做侍妾,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重新过上了好日子。

“慕容鸣,我求你……救救我,让郎中给我治病……”

慕容鸣只扫了一眼,一脸嫌恶地道:“你这花\柳病治不好了,可你明知有病还敢接\客,害得我军中不少将士都染了此病,你……着实该死,就在这儿慢慢等死吧。”

他突地转身,出了帐篷。

里面,传出丁翠芬那绝望的哭声。

一边过来个兵士,俯腰问道:“大将军,染病的将士都已送到专门的帐篷里诊治了。”

“雁城该撤消营妓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定有多少人染病。”

他的声音冷漠得没有半分感情。

必须撤消了,营妓们重新接受了军中郎中的检查,有病的治病,没病的便开始从良配人,虽嫁的老弱士兵,却好过她们以前的日子。

又半月后,有兵士回禀,丁翠芬被饿死在帐篷里,死状凄惨。

一切都结束了,而他也该放下前世的仇怨。

今生,他有深爱的妻子,有幸福的家庭,亦有讨人喜爱的儿子,他很知足。

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情大好。(未完待续)

...

第365章 番外-陈相富(上)

陈相富手伤痊愈后,做了一个决定,便是不远千里护送长姐母子回范阳。

一路上,他与镖师们说话,也时不时说话与陈湘如解闷。

只是待到了范阳城慕容府后,才知道慕容府虽名为镇北候府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大,但镇子里有一整条街都是慕容府的,白塔庄百姓全是昔日白塔镇的百姓。

原来,慕容家还有一种责任,便是帮衬、接济全镇人。

这让他觉得有些意外,他从来不知道慕容家的原是这等的大义。

之后,更让他意外的是,范阳长乐坊是他家的,准确的说,是陈湘如在接掌家业后在北方做的生意,其规模竟在陈记之上:织布房、染布房、绣庄、布庄,就连城里城东一片也都是陈湘如的.不仅是这些,范阳城里还有一座陈家大院,里头的布局、建设与江宁府的陈家大院有六七成相似,就连各的院落都与江宁府的一模一样:上房、桂堂、松柏苑、藏书阁、淑华苑、淑芳苑、淑沁苑等。

那时,陈湘如云淡风轻地笑道:“二弟,待你成亲了,你来范阳接掌长乐坊如何?不过,绣庄、布庄得给我。”

他从不曾想过,那个**哭的大姐竟不动声色地在范阳又制了一份偌大的家业,城东两条街,还有两座府邸,谁会愿意把自己数年的心血送人,但陈湘如做到了。

“三弟接掌了江宁陈记,你也得有一份自己的家业,除了长乐街的半条街,还有一座千亩田庄,忠义街那边还有几处店铺院子和范阳城的陈家大院,再往后的家业就靠自己去挣了……”

听她的语气,似乎在说少一般,可瞧在陈相富的眼里,早已经是惊骇不小,光是那半条街,就比江宁陈记的还要体面。

“大姐是怎么做到的?织布房、染布房可不比江宁府的小。”

“早前也没想这许多,就想在范阳置份家业,不知怎的,就建成了这个样子。”

当时,她与老金说时,原是想哄了老金好好干,意外竟有了这么一笔家业,无论是对陈相富,还是对她,也算不枉此生了。

陈相富当时对自己的大姐佩服之至,一个弱质女儿,能想到对自己的两个弟弟公平对待,他是感动的,那一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辈子都要敬重大姐,对大姐好。

后来,陈湘如因与慕容鸣拌嘴吵架,陈相富知道后,竟跑去给慕容鸣打架,结果反被慕容鸣给揍了一顿。

没等陈湘如问话,倒是慕容老夫人把慕容鸣给训了一顿。

再下次的时候,陈相富要跟慕容鸣,慕容鸣也让着他,既不打他,也不让他打自己。

现在,陈相富坐在范阳陈家大院的桂堂里,一手捧着账簿,一手拿着算盘。

一侧的杜芊芊正逗着长女陈维莲玩耍着,拿着拨浪鼓,维莲想夺,她又把手缩了回去。

陈相富不耐烦地道:“你倒是与弟妹学着些,你就不能用些心在后宅上,你上个月又乱使银子了,照你这种花法,这家里一年二万两银子都不够使,你少给我办什么赏花会、酒宴的……”

杜芊芊只作没听见,依旧与陈维莲逗玩着。

陈相富轻叹了一声。

他怎么就娶了这样的妻子?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论出身倒还过得去,可若说打理内宅,杜芊芊除了会花银子,还真无甚优点,最大的优点便是她长得像白莲。她已经有近二十套头面首饰了,可她还嫌不够,几乎一年又要新置几套,陈湘如是诰命一品夫人,常戴常使的也不过那五六套,偏杜芊芊就多得放了好几个锦盒。

想到白莲,陈相富依旧会觉得心痛。

他给了白莲平妻的位分,在陈家湾的祠堂里,将永远记载着:“陈相富娶嫡妻杜氏,娶平妻白氏”,那里也供奉着“陈门白氏之灵位”。

他永远也忘不了白莲,就如同忘不了他入京治疗手伤时,当薛太医替他续手筋,那种生生地把手筋连续上时,那种钻心蚀骨的痛。

当白莲离开后,他很少笑了,也只有面对陈陈湘如和孩子的时候,他能微微一笑。

还在京城时,他在京城各绸缎庄中走动,想了解各家的绸缎销售情况,一日他在云锦布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心头欢喜,快走几步,却是一个小姐在那布房里买缎子,她的侧面是那样的熟悉,不是白莲,却又神似白莲。

“这是江宁府陈记的缎子,一匹二十八两,小姐做一身的话,七两银子的布就够了。”

陈相富走近,用手捏了一把,“这不是陈记的绸缎,这是临安的茧绸,一身新裳最多二两银子。”

杜芊芊回眸,立时就被这一脸肃色的少年给吸引住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似早已经相识相熟了,过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这少年操着一口江宁口音:“公子是江宁府人氏?”

陈相富应道:“是。”

“真是太巧了,我也是江宁人呢。”

他定定地看着杜芊芊,“你是江宁人?”却在寻找她与白莲的不同处,除了眉眼有六分神似,这举止、这声音太不一样了,这不是他的白莲。

白莲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白莲了。

“是啊,江宁杜记织布房就是我大伯父的。”

原来,是杜家的小姐。

陈相富不由得越发失望,可杜芊芊双眸闪亮,只一眼,就觉得这少年让自己心跳加速。

“小姐,既是杜家人,这上等绸缎和茧绸还辩不出么?”

杜芊芊一时语塞。

服侍丫头则道:“你这公子,说话好不客气,我们小姐一个闺中小姐,这种茧绸质地极好,难以分辩也是正常的。”

陈相富没再接话,抱拳一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杜芊芊却久久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是江宁府人,他是谁?”

一边的绸缎庄伙计道:“小姐连他也不认识么?他是江宁陈家的二爷,听说被庶子、庶女迫害,受了手伤,在京城治伤,现住在赵大学士府上,常来绸缎庄里走动,他倒是厉害的,一看一摸,就能知道这布是哪家织布房的,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连我们掌柜都佩服得紧呢。”

杜芊芊再寻觅,可人群里哪还有他的身影。

她却知道,要见他,许就要来绸缎庄里。

接下来的日子,每过一段时间,她就到京城最大的绸缎庄来,总会在那儿遇见他。

他总是留意着陈记绸缎的销售情况,又会留意各家店里销售最好的布料,拿着那销售最好的细细地瞧,似要寻出其间的不同来。

不知多少后,杜芊芊主动地走向他:“陈二爷,你还记得我么?”

他愣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道:“杜小姐。”

“你真的记得我?”杜芊芊喜逐颜开,“还真是巧呢,我们同是江宁人,能在京城相遇……”

没等她说完,他打断杜芊芊的话,似乎并不想与她多说,只问店家道:“近来销售最好的还是蜀锦么?”

店家道:“蜀锦花式大气,颜色也好,颇得夫人、小姐们喜**。”

又过了几月,杜芊芊在绸缎庄里看到了他。

他们是有缘的。

否则,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见面。

她壮着胆子走近陈相富,“陈二爷,能私下说说话么?”

陈相富依旧是肃冷的表情,“你想说什么?”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垂眸道:“你……到我家提亲吧。”

她喜欢他!

想着她也是如花似玉,但凡见过她的公子,总会有印象,可几个月了,他竟没有流露半分的好感。

陈相富道:“我又不喜欢你。”放下他手里的布料,他一扭头又走了。

他居然说不喜欢她?

杜芊芊愤愤的想着,可她喜欢他呀,从第一次见到时就喜欢了,以前总是寻觅着找不到心跳的感觉,现在遇到了,可他竟说不喜欢她。

不管怎样,被她瞧上了,她就不会放过。

来年三月,她在最大的绸缎庄等了三天,却再也没有见到他。

使了丫头去赵学士府打听,才知道陈相富回江宁了。

他回江宁,她也要回江宁,过些日子就要给她祖父过寿,她可以向父母禀报,说要回乡给祖父贺寿,没人知道,她是为了他才回去的。

回到江宁的头天,杜大太太就来寻她了,问道:“芊芊,你与大伯母说实话,你在京城是不是认识陈家的二爷陈相富?”

她一脸错愕,这事儿只得她的贴身丫头知道,为甚杜大太太就知道了。

杜大太太道:“陈家大小姐说,陈二爷在京城时,曾在信中提到过芊芊这个名字,我就想知道那是不是你?”

“他在家书里提到我了?”

是不是说,陈相富其实是喜欢她的?

杜大太太不需要多问也知道这人正是杜芊芊。

“芊芊,你若不反对,我便与你祖母凿破这层纸,选了日子让媒人去陈家说合。我瞧着陈家不错,虽说陈二爷早前受过手伤,这伤不是已经痊愈了么?”

当天晚上,杜芊芊就听丫头说“小姐,陈二爷明儿要护送慕容夫人回范阳。”

她起了大早,在他们必要的路上静候着,只为了把话儿挑明了。

他见了她。

他们相对无言,过了良久,她才羞答答地道:“你愿意娶我为妻么?”

从京城到江宁,他应该感觉得到,她喜欢他啊。

陈相富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有时候觉得她像白莲,可在感情又这样的不像,杜芊芊是主动的,认准的事,她就会努力,包括她问出这话时,她又说了句:“陈二爷,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犹豫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血玉手镯,这一生,他也许不会像喜欢白莲那样的简单而认真地喜欢了,可他还是得娶妻生子,就如赵文敬所说的“你大姐为了你们兄弟付出了很多,你必须振作起来,就算是为了你自己。”R1152(.. )

第366章 番外-陈相富(下)

是呀,为了自己,他也得娶妻生子,过着最平静的日子。

哪怕活得像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杜芊芊看着这漂亮的血玉手镯,“给我的?”

“这是我娘留下的,你拿了这个,让你大伯母使媒人去我家说合,记得把它给我三弟妹瞧,她见了之后,就会与你家交换庚帖,待我从范阳回来,我们再挑吉日完婚。”

她以为会很难,却是这样的简单,一只血玉手镯,成了他们订情的信物。

只是成亲后,杜芊芊才知道,这原是一对的,赵珍儿就有一对血玉镯,那是赵氏留下的,是给陈家的嫡儿媳妇,可杜芊芊手里却只有一只,另一只陈相富给了一个叫白莲的女子。

白莲不是陈家的丫头,但却在父亡之后一直生活在陈家,她替陈湘如照顾陈相富,甚至还学会了陈家的颜料秘方。据说,原是陈湘如从范阳归来就要替他们完婚的,可白莲却被陈相和给侮辱自尽了。

再后来,杜芊芊听说自己的侧面像极了白莲。

是因为这样吗,因为她的背影和侧面像白莲,所以陈相富第一次就露面了那样惊喜的表情。

她好不甘心,她堂堂嫡女还比不过一个孤女白莲么?

她想要他**自己,像他**白莲那样,可以疯狂地大吼“我只娶白莲”,像他为白莲**得几近痴狂,那该是怎样的**情,她渴望拥有这样的**情。

可是,她感受到的,是一个冰冷的陈相富,他很少笑,却喜欢读书,又用心地打理着范阳陈记的织布房、染布房。

而她呢,为了忘掉自己是白莲的替身,便疯狂地置漂亮的衣裳、好看的头面首饰,甚至是大鱼大肉吃好的。

为此,杜二太太几番写信来告诫她:你嫁人生女了,是个妻子、是个母亲,得有贤妻良母的样子。

可她,还是不管不顾的,照旧我行我索,哪怕是花尽陈家大院后宅的银钱,看他为了家里家外的事忙碌着。

这会子,他又不高兴的絮叨开了,“二万两银子,还不到五个月就被你花光了,你就不能省着些,家里吃的、穿的原不需花钱的,你非得去长乐布庄买别家的衣料,瞧瞧你买的那些衣料,能比得了陈记的上好绸缎么,你又何必花这冤枉钱。

还有上回,我们家的厨娘也能做出那样的糕点,你非得到外头买。

芊芊,我们是要过日子的,我的事儿那么多,你就不能用心把内宅打理好了?”

杜芊芊依旧与女儿逗玩着,连给孩子取名,他也要取“维莲”,他到底是记得白莲的吧。

白莲、白莲,她心里有痛,却不想为这事与他吵,才用这样花钱的方式来忘却烦恼。

她喜欢热闹,因为他总是太忙,也只有黄昏后,他才会回到家里。

她是在报复吧,报复他不**她。

对于她来说,**情重过一切。

她要他的心,要他像**白莲那样**她,不,她要占据他心里的全部。

既然他总是一副不在乎她的样子,那她就故意弄些事出来让他操心。

陈相富嘟囔了一阵,“瞧瞧你,哪像个嫡出小姐,唉……你再这样,我就纳妾了,我得找个能打理内宅的人。”

她故作轻浅地道:“你**纳不纳。”抱了孩子回了内室。

身后,传来陈相富那长长的叹息声。

又过了一月,杜芊芊才发现这事的严重性,因为陈相富把家里的事写信告诉杜二太太了,就连杜家老太太也知道了。

杜家老太太做主,要从杜家大房的庶女里挑出比杜芊芊略小两岁的杜五小姐为妾,将择日把人从江南送来。

杜芊芊这一刻有些心慌,他是不会**任何人的吧?

不会**她,不会**杜五小姐,他**的只有白莲。

当天夜里,他回来得很晚,而她泪湿枕巾,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你不要再挂着白莲,你**我好不好?

她恨自己,为什么走不进他的心。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另一个样子,长得小巧玲珑,长得俏丽可人,却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她为他生儿育女,倾尽一生都深**着他,直到她病重缠身。

她喘着粗气问他:“二爷,这一生你**过我么?像**白莲那样的**我。这些年,我花尽心思的打扮自己,想吸引你的注意力,我在你面前扮出快乐无忧的样子,就是想让你快乐起来……”

他道:“芊芊,你是我的妻啊,我敬重你,也喜欢你。”

到底是不**她的么?

哪怕她就要死了。

她想,如果来生她长得像白莲,如果来生再早两年与他相遇,是不是他就会**自己了。

她临终前,半昏半睡时,听到他悲怆的哭声:“芊芊,我是**过白莲,可后来我**的人是你呀!为什么你就不能明白?你是你,白莲是白莲,你又何必处处模仿白莲。

芊芊,我不想纳妾,我曾是那样希望你能站出来阻止,我这一生,只要有所**的女子一人就够了。”

心,疼得支离破碎。

她似乎能忆起梦里的自己,那样迫切地希望能长得像白莲,也许这样,他就能更快乐些,就能更**她一些。她曾在临终前许下愿望:来生,我愿长得像白莲,只求能换他快乐。

泪湿锦衾,泪湿双颊,她从梦里醒来,借着月光,一步步绕过屏风,看着临窗小榻上的他,柔柔地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就算是睡熟,他的眉头也微锁着。

陈家的三姐弟,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千斤的重负。

她还记得,成亲次日,陈湘如拉着她的手,“二弟妹,代我好好照顾二爷!给他幸福!”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用近乎蚊鸣地声音道:“二爷,你以前**白莲,现在**的是我么?你真的不想纳妾么?”她俯下身,轻柔地趴在他的身上,眼泪静默地流着,“我害怕别人拿我和白莲比,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与白莲长得像才娶我的吧?”

梦里的自己,刻意地模仿着白莲的一举一动,想尽法子的吸引他的注意,也是现在这样不肯用心打理内宅,逼着他纳了妾,最后,竟由大姨娘、她的堂妹掌管了家业,而她背里却被大姨娘欺负着。

她以为他睡熟了,不想他的大手却温柔地落在她的后背,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想置漂亮衣裳你就做吧,想买好看的头面首饰你也买吧,只要你高兴,怎样都成?谁让你是我的妻……”

“不。”杜芊芊仰头,望着他的脸,“天儿凉了,你为什么不回榻上?”

“看你睡得香,不忍吵醒你。”

原来,他真如梦里那样**着她呀!

可她还以为人言,因为过去的事与他争执着、计较着。

这一刻,她的泪潸然而下。

“相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怪你,是我过不了自己的坎,怕你不喜欢我……”

“你真傻,你是我的妻,我怎会不喜欢你,若不喜欢,就不会娶你。”

他搂紧了她,又是一声长长地轻叹。

“祖母和我娘都写信来了,祖母说,挑了吉日要把五妹妹送来给你做妾,相富,你不要纳妾好不好?我往后都好好打理内宅,再不乱花钱了,也不给你添麻烦了,我向大姐姐学,向赵珍儿学,做她们那样的女子。”

“你学大姐姐就行,不必学赵珍儿,我可不想三妻四妾,只要我们夫妻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知足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原来是这样想的。

杜芊芊“哇——”的一声,抱住陈相富哭得越发大声了,“夫君,是我不好,是我让你烦心了,我再也不胡闹了,我会做个贤妻良母,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别人,就你我和我们的孩子。明儿我就写信给祖母,告诉她,我不纳妾,你实在打理不了内宅也没关系,我让大姐帮忙挑几个能干的管事婆子来帮你,要着实不行,我与三弟说说,把赵婆子、陈二管家要过来……”

“夫君,我会用心跟大姐姐学的。”

这一夜,是他们夫妻有史以来最痴缠的一次。

后来,陈相富果真写信回江宁,告诉杜家人,说他不纳妾,也不要通房了。

杜芊芊倒也改了早前喜欢热闹、**设酒宴的性子,认认真真地打理内宅,再后来,她又生了两子,日子过得更充实了。

景泰五年春,范阳织造府修建完毕,建在长乐镇上,占地近百余亩,是专替兵部织军布、缝军衣之处。

陈湘如把陈长寿、闵家人给了陈相富,陈长寿则做了范阳陈家大院的东院大管家,而杜芊芊的陪房做了西院管家,陈相富照着江宁陈家大院的管理法子,一切上了正轨后,他也没有早前那么忙,得暇的时候有了更多时间陪妻儿。

陈相富与杜芊芊夫妇一生,育有两子两女,长女陈维莲,幼女陈维蝶,长子陈维德,次子陈维勤。在杜芊芊三十岁那年,她生了场大病,好在陈相富寻了得力的郎中来瞧,这才躲过了死门关。

大愈之后,她对陈相富道:“梦里,我是在这场大病时没了,后来,你扶了我的五妹妹做正室。”

陈湘如听说这个梦后,淡然笑道:“二弟妹想多了。”而她心下却知道这是他们前世的结局,前身是很喜欢杜芊芊的。

今生,通过彼此的努力,也和前世的结局大为不同。

陈相富因在范阳,一生与陈湘如的感情最深,就连杜芊芊与时不时穿过一条街到燕国公府串门,姑嫂两人一坐下来,就有说不完的话,范阳城的百姓都说:她们许是人世间感情最深厚的姑嫂了。

彼时,慕容大嫂道:“鸣弟妹性子好,与谁都能说到一处呢。”R1152(.. )

第367章 番外-陈相贵

陈相富被人算计绑走了,回来时,手筋已断,颓废了好些日子,不好好吃饭,甚至不好好说话,动辄打骂下人,脚踹东西等。

一个双手残废的嫡子,是不能再袭官职了。

陈相贵则坐上了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

虽然早前,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但能得到世袭的官职还是在心下欢喜。

他知道以自己的学识,想如赵文敬那般是不可能的,他只求与赵小舅那般就好。

一开始,陈相贵视嫡妻赵珍儿如表姐般敬重,他情窦初开时,第一个喜欢的女子是藏书阁的谭惜画。那时候,他痴迷着她,近乎忘了所有,甚至想方设法地诱惑她与自己做些越矩的事。

只是,谭惜画生下庶长女后,就变了一个人,竟下药毒害亲女,想陷害赵珍儿。

他虽自幼无父失母,却亦明白,必须维护嫡妻的利益,否则这个家就会乱,而他亲娘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阴影,他绝不允许赵珍儿成了第二个赵氏。

他是真的喜欢过谭惜画,只是后来,他又喜欢了林晴,这是他的三姨娘,二姨娘娇红原是罪臣家的丫头,据说早前做过大丫头,人机警又勤快,怀上庶子维贤后,就被抬为二姨娘,陈家大院人称娇姨娘。

林晴是在赵珍儿怀上第二个孩子时获的宠,那时候林晴十六岁,依然出落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她是几个姨娘唯一一个先有婚礼,再行夫妻之礼的姨娘,人称林姨娘。她知进退,又通文墨。没多久,就替代了早前的谭惜画,成了陈相贵最宠**的姨娘。

林姨娘原是罪臣庶长女,有着嫡女之姿,又有着庶女该有的谦恭,还能帮衬着赵氏打理内宅。赵氏信任她,便将大厨房交给林姨娘打理。又给林姨娘置了两家店铺赚零使银子。再后来。赵氏帮忙寻着林姨娘的亲娘与弟弟林风,替他们赎了身,又给林风置了六十亩的良田。在乡下修了座二进小宅,甚至还给林风备了几个下人服侍。林姨娘对赵氏就逾加感恩戴德。

景泰三年夏,赵珍儿的次子生下后不久就夭折了,赵珍儿痛不欲生。是林姨娘在旁劝慰开解的,次年正月末。林姨娘产下一女取名维佳,长得很漂亮,颇得陈相贵和赵珍儿喜**。

景泰五年四月,谭姨娘亦产下一子。却不敢再像早前那样张狂,她逐渐明白,赵珍儿到底是主母。赵珍儿可以弄回来一个林晴,就可以再弄回来一个张晴、王晴。这些女子的才学容貌个个都不会在她之下。

午夜梦回,谭姨娘总觉得自己与陈相贵还能回到过往。

她站在路口时,怀抱着已有三月的七少爷,这孩子还没个正经名字,陈相贵从外头回来了,如今他已经是双十年华的翩翩儿郎。

他家里已有几房妻妾,更有几个孩子,他说话做事都颇有些官员的派头,再加上府里有二老太爷的指点,陈相贵便学得更加圆滑,成了江宁府人人皆笑的“大好人”,无论上下从不轻易得罪人,谁不说他是只狐狸呢。

家里,有汪祥提点陈相贵。

外头,又有赵小舅帮衬。

景泰元年五月,赵小舅升任江宁府州同一职,又三年后,吏部考评竟得了个上上之评,再升迁为江宁府知府。

甥舅二人颇是交好,陈相贵无事的时候就找赵小舅下棋聊天。

赵小舅也常来陈家大院,喜欢与汪祥说话。

汪祥虽是太监,一生在内务府做总管太监,对朝廷内外的事看得通透,念着赵小舅与陈家有亲,少不得也提点几句,时间一长,赵小舅越发敬重汪祥,一遇大事就请教于他,得了汪祥不少帮衬、教导。

久而久之,就在赵小舅离开江南,回京赴任之事,连他也变成了一个行事圆滑的狐狸。

谭姨姨想着过往,而今她生儿子了,总有些不甘心被娇姨娘、林姨娘压上一头,尤其是林姨娘,家中上下都说她是贵妾。她含笑迎来,欠身行礼道:“婢妾见过三爷。”

陈相贵淡淡地看了眼谭姨娘,目光落到她怀里的孩子身上,“这是七少爷?”

一妻三妾,陈相贵这日子也过得很滋润,每月月圆几日去赵珍儿的桂堂留宿,旁的时候,就大半是林姨娘屋里,但谭姨娘和娇姨娘屋里也去。

谭姨娘道:“三爷,你还没给七少爷取名字呢。”

陈相贵想了片刻,“就叫维奇,奇人异士之奇。”

取名竟是这等的随意。

谭姨娘听闻,为给林姨娘生的庶女取名,他可是想了好些天,给嫡子取名还特意请了算命先生来。心头不由得有些难受,她在他心里再不是最重要的女子了,连她所生的七少爷也不重要了。

谭姨娘道:“三爷,七少爷还有三日就满百日了,府里是不是得办次百日宴?”

林姨娘的女儿维佳满百日,府里就办了场百日宴。

陈相贵看谭姨娘时,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女子。他曾经喜欢过谭姨娘,可现在这感情越发淡漠了,“二老太爷近来身子不适,这是犯忌的事,等满周岁时再说吧。”

他敬重汪祥,陈湘如曾写信对他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再三叮嘱他要敬重汪祥,说汪祥对陈家大院是有大功的人,他们姐弟都要像敬重自己亲祖父那样敬他、重他。

为了不让汪祥寂寞,陈相贵还替汪祥纳了房侍妾卞姨娘,听闻卞姨娘是早前罪臣萧家的侍妾,她还有个半大的孙女。萧家因兴国公周家之罪被牵连后,家中女眷尽数被贬为官奴。嫁了汪祥后,汪祥将继孙女更名为汪湘妩,这名儿是汪祥给取的。萧姑娘做了汪祥的继女,又成了陈家大院的四小姐。祖孙俩再得富贵,竟是飞上了枝头一般。

卞姨娘嫁给汪祥时已经年过四十。虽是年纪大了,却风韵犹存,说话行事也颇是得体。陈家大院也敬称她一声“老姨奶奶。”后来,有人说汪湘妩其实不是卞氏的亲孙女,而是萧家的嫡孙女,只是卞氏答应了嫡母,只要她活着就会善待此女。如此也算是给汪湘妩谋了个好归宿。

汪祥过寿时。陈相贵会令赵珍儿大办寿宴,早前会请东陈族人来吃寿酒,后来一些江宁府的乡绅、官员也会来吃寿酒。

汪祥是个**热闹的人。每到那时候就乐呵呵,常对身边服侍的人道“咱家老了,能这般享受天伦之乐,倒也值了。”

此刻。谭姨娘看着怀里的孩子,这可是儿子呀。早前她生下维倩,府里也办了场热闹的百日宴,现在怎的就不办了,这些下人也惯会看脸色的。看家主如何待少爷、小姐,他们便跟着学样。

二少爷虽是娇姨娘生的,可娇姨娘倒也能干。赵珍儿给她一处庄子打理,还把花木房给她打理。再因二少爷维贤是过继到二老太爷汪祥名下的重孙,二老太爷把维贤稀罕得像宝贝儿一般。大家都说,二老太爷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古玩珍宝,怕是将来都要留给二少爷的。

谭姨娘见他要走,紧跟几步:“三爷,你还记得当年么?当年你说,你会好好待惜画的,还说要是我给你生了儿子,就……”

就抬她为平妻?

这不可能!

娇姨娘生了儿子,林姨娘最得他心,他也没想过要抬平妻。

汪祥便与他说过,一家不可有两个妻室,只能有一个,这是各家的规矩。

陈相贵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谭姨娘道:“你是良妾,不能逾越了林姨娘。”

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你还不如林姨娘呢。

林姨娘好歹有个娘家,还有亲娘和弟弟,陈家帮扶一把成了小户之家,不愁温饱,每月林风会随母亲到陈家大院探望林姨娘母女。过年过节,赵珍儿也会照例备份节礼送去。

景泰七年,赵珍儿再产一子,取名维世。

这年,林姨娘与娇姨娘又各添了一子。

江宁陈家大院人丁兴旺,每个姨娘都有了儿子,算是一件圆满的事。

陈相贵不到三十岁,便有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自这以后,赵珍儿的肚子再没了音讯,倒是林姨娘于景泰九年又添了一子。

景泰十年秋,汪祥逝于陈家大院上房。

陈相贵以叔父之礼守孝。

维贤守孝三年,在**母及下人陪同下去了汪祥置的田庄里守孝。

兴国公府被查抄后,名下田庄由官府出面变卖,陈相贵花钱买下了与陈家湾毗邻的周家庄,陈家湾自此分为前湾和后湾,前湾住的是陈氏族人,更有陈家大院的祖宅、祠堂等,后湾则租给了佃户打理。

陈相贵将陈记的生意打理得甚好,织造府那边有赵武做师爷,再加上他自己的用心,也打理得得心应手。

这年,陈湘如把名下的田庄、店铺尽数出手,一些卖给了杜家,还有一些转卖给了赵珍儿,她们知道陈湘如名下置的嫁妆都是极好的,赵珍儿买进来,想留给陈相贵的几个儿子,或是给庶女他日做嫁妆也不错。

年满三十时,陈相贵在生辰时纳了一房侍妾,之后每过五年就纳一房,也至在他年近花甲时竟先后纳了九位姨娘,除了谭姨娘、娇姨娘及后来纳的三房侍妾早逝,待他年迈之时,身侧陪伴的还有四位姨娘。

林姨娘是他一生中最宠**的侍妾,林姨娘的性子好,与赵珍儿也最合得来,陈相贵一生育有子九人,女七人。他和赵氏持家有方,陈家的家业还算够大,儿子们每人都还有一份体面的家业,女儿们虽全是庶出,个个出嫁时都有份得体的嫁妆。(未完待续)R655(.. )

第368章 番外-陈家事(上)

景泰元年,赵珍儿替陈相贵产下嫡长子,取名维德;景泰二年元月,又有侍妾娇姨娘生下庶子维贤。

汪祥听说把维贤过继到他名下,心情大好,有了重孙子,他也算是有个后继香火的人,出宫时就听陈湘如聊了陈家大院的事,“是说我的二孙儿维贤么?”

陈二管家的长子答道:“二老太爷,正是二少爷,现下有半岁多了,长得又白又胖,一瞧就是个有福气的。”

陈湘如轻声道:“叔公回到江宁,还劳你多多指点三爷夫妇,他们年轻,为人行事多有不妥当处。”

汪祥笑着,头发花白,做一辈子宫人,像他这样有善终的寥寥无几。

陈二管家的长子又道:“三爷的婚期订了,就在十月初六,三爷正盼着二老太爷回乡主持婚礼,也请大小姐和大姑爷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吃喜酒。”

汪祥沉吟着,现在的陈家大院可谓名门望族了,在江南一带,除了沈丽妃娘家扬州沈氏,就当属陈家,“是哪家的小姐?”

陈湘如答道:“叔公,是江宁杜家二房的嫡小姐,她父亲是礼部侍郎。”

汪祥神色微微一暗,还是觉得配不得陈家,虽说杜家也是官宦世家,可这就京的勋贵我了,再则陈相富的年纪也不算大,十六七岁,慢慢寻觅,也能寻个更好的。

多年的宫闱生活,又让他觉得,虽是大事,却也不能反对。

陈二管家的长子道:“三小姐的婚事也订了,在明年正月。”

陈湘如问:“是柯家哪位少爷?”

“柯万五。”

以前哪是什么少爷,还是姨奶奶偏娘家人。拨了五十亩田地给柯家三房人耕作,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又得姨奶奶接济,各家又雇了长年耕作,竟被人唤作了“少爷”。

因着陈家厚待姨奶奶的事传出去,倒有许多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入陈家大院为妾。

陈湘如与慕容鸣在京城待了几月,九月初一时离开京城。

慕容鸣带着三块匾额回范阳。陈湘如便带了块“陈家大院”的匾额回江宁。

陈家一挂上匾额后。便办了场“谢恩宴”,宴请了江宁府的乡绅、官员前来一瞻景泰亲赐的匾额,也借着机会对外介绍了汪总管。当着宾客的面将陈相贵的次子陈维贤过继给汪总管为重孙儿,易名汪维贤,在陈家大院,依旧唤他一声“二少爷”。

陈湘如又将景泰的圣旨交予陈相富兄弟。供奉在桂堂里,现下兄弟二人皆做了从四品的织造府郎中。又同被赐了个进士出身,也算是真正的朝廷命官了。

杜家人听说陈相富也得个范阳织造府郎中一职,只是满心欢喜,在“谢恩宴”这天。杜芊芊没来,杜大太太、二太太都过府凑趣,来的宾朋是少有的热闹。

扬州沈家、新晋的靖南候夫人婆媳俩也特意过来。

靖南候夫人一瞧着陈维良就喜欢上了。要把她嫡次子、沈无争弟弟的嫡女许给陈维良为妻,据说这孩子才刚满百日。

赵珍儿觉得也是极好的。沈家现在是江南的新贵,沈家也是看在慕容鸣的面子上才特意从扬州过来道贺的,当即就答应了,两家请了官媒,合了八字,一番问名讷吉之后,交换了庚帖,就将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定了。

沈无争妻又找了陈湘如,要把她的嫡女许给慕容景,以结百年之好。陈湘如则道:“你要再得个女儿,我们就订亲,景儿与孔皇后娘家的侄女订亲了。”

虽说沈家好,哪敢与当今皇后娘家相比。

这话,原是陈湘如入京城时,与孔皇后闲话家常,孔皇后提出来的,陈湘如不好拒绝,想着孔皇后生得雍荣华贵,又仪态端方,再加上孔家也是世家大族,孔家的小姐自是不错的,也就应了。

陈湘如笑道:“贤嫂莫急,待你再生女儿,我再得个儿子,就结儿女亲家不迟。”

“谢恩宴”结束后,陈湘如与赵珍儿就开始忙着给陈相富准备聘礼。

聘礼是照着当年陈相贵的样儿,又多备了四抬,原因很简单,陈相富是嫡长子,理应多预备,杜家那边因念着二房的嫡长女,杜家老太爷、老太太亲自预备着杜芊芊的嫁妆,也是丰厚的。

这里正忙着,陈湘如与赵珍儿正盯着婆子、小厮归整箱笼,扎红绸,裹红纸,就听到一个哭嗓子道:“大姐姐、三嫂……”

陈湘妮一进大库房的院门,再也控抑不住,眼泪儿扑簌簌地滚将下来,“大姐姐,我不嫁给柯万五,他太过分了,自个儿家里才过多久饱饭日子,就学会了眠花宿柳,还要纳妾,前儿从牙行里买了个美貌丫头回去……”

赵珍儿对陈湘妮是没甚感情的,尤其是老夫人过世后,陈湘如与陈相富兄弟都各自忙着,少有过问陈湘妮与姨奶奶的事。

陈湘如轻叹一声,“当初我与你如何说的,只得那两个法子,你自个拿主意。”

“我不嫁柯万五,着实不成,分一半嫁妆给他我也愿意。”

这里正说话,姨奶奶就过来了,挑着秀眉道:“婚期都订了,你现下才懊悔,这不是让人瞧我笑话么?”

陈湘如道:“好了,你那侄儿做得也着实不成样子,就各分一半嫁妆,既然三妹妹都想好了,你又何必为人所难。”

陈湘妮抹着泪儿,“柯五表哥另有新欢,为顾忌姨奶的颜面,正月十八,让他另娶他人。”

姨奶奶是千万个不乐意,想着另一半原也该是属于柯家的,这会子却一分为二。

而陈湘如又出做主,只得应下了。

十月初六,陈相富风光体面地迎娶了杜氏小姐进门,由汪老太爷亲自主持婚宴,曾经的慕容宅就收拾成了新房。而陈湘如一家则住在淑华苑内。

十一月初十,杜氏回娘家住了对月归来,便整理收装,准备随陈相富去范阳府上任。陈相富又在帮衬着工部、户部建造范阳织造府,诸事繁琐不容久待。

景泰三年正月十六,陈湘妮出阁嫁给她亲舅家的三表哥为妻,赵珍儿备了一千两银子的陪奁。这在庶女里算是阔绰体面的了。陈湘如又添了二百两银子的一套头面首饰,杜芊芊也照着陈湘如的样也添了一套二百两银子的头面首饰。

也是同一天,柯万五迎娶小户人家、李秀才的女儿为妻。

算是两家皆大欢喜。

陈湘妮出阁后。姨奶奶便搬离了陈家大院,与她娘家兄长、侄儿同住一处,因着那田庄、店铺皆是她的,柯家人对她倒是敬若神明。偶尔她会去探望陈湘妮,或在节假日时去探望赵珍儿。每年清明、祭祀日也回陈家湾住些日子,给陈将达夫妇烧香。

景泰三年正月末,岳氏变卖了陈湘如给她和四处店铺,带了王问梅前往六安。后来。岳氏写信给陈湘如,说她们母女在六安县城置了座一进小院又五家店铺,日子还过得去。同年八月。王问梅嫁入六安赵三舅家为妇,因上有公婆。岳氏只得带着丫头、婆子独居在那处一进小院里,得空的时候,王问梅会回去探望岳氏。

岁月匆匆,景泰十六年,陈相贵从南方收购生丝回来,一进西院,便听到一阵笑声朗朗。

却是杜芊芊领着三个儿女回乡祭祖,给杜家高寿的祖父贺寿来了,现下母子几人便住在早前的慕容宅、现在的伯义院里。伯义院有三处院子,一直空置着,只留了几个下人在那儿打扫,足够他们母子住了。

维莲、维蝶、维勤姐弟还是第一次见到三房的堂兄弟姐妹,聚在一处,竟没有半点生份,反而有说不完的话。

维倩领着弟弟妹妹迎了过来,“给爹爹请安!”

陈相贵应了一声,看着维勤,笑道:“你是勤儿?”

维勤瞪着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你认识我?你长得好像我爹。”

维莲骂了句“真傻”,“这是叔父,还不叫叔父。”

“给叔父请安!”

陈相贵笑道:“是回来给你外曾祖父贺寿的?”

陈维莲答道:“是。也是回来祭祖的,爹说马上就要重阳了,原说要回来,可他着实走不开。还有姑母早前也说要回来的,可临走的时候有喜了,姑父便不许她来,不过景表哥来了。”

慕容景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陈湘如竟在这时候又有孕了,她连生了几胎,个个都得儿子。她现在就想再生个闺女,就如前世的月娥那般乖巧懂事。

“景儿来了。”陈相贵眸子晶亮,后来他去过范阳,一是为了办差,二则是为了送一批绸缎去范阳府,那年慕容景有七八岁,现下怕也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陈相贵四下一寻觅,发现今儿园子都是几个较小的孩子,要么就是几个小姐,稍大的少爷都跑得没影了。

陈维蝶道:“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都跟着景表哥上街玩了。”

陈相贵含着笑,“佳儿,你是主人,要照顾好堂姐妹。”

维佳应了声是。

转眼间,陈相贵的庶长女陈维倩也嫁人了,嫁的是江南一知县,她丈夫提拔回京任职,陈维倩便跟着夫君一起去京城,临走的时候,特意来拜见了赵珍儿,却没见谭姨娘。气得谭姨娘在背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说陈维倩忘了是谁生的她。

夜里,慕容景特意到上房拜见陈相贵。

汪老太爷过世后,孝期一满,陈相贵重新装修了上房,他与赵珍儿便搬到了上房,桂堂那边也重新修缮布置后,给了长子大少爷陈维德住。

慕容景先是好奇地审视着上房的摆设,只不说话。

一边较小的陈维勤好奇地道:“景表哥,和我们范阳的陈家大院上房好像,不同的是我们范阳有火炕。”

陈维德摆着嫡长子的款儿,浅笑道:“这是自然,听说当年姑母可是照着江宁陈家大院着人修建的呢,可又做了一些小的改动。”

陈维勤扁了一下嘴,“我还是觉得范阳好,范阳可比江宁好玩儿多了,这个时节,我们可以去姑父家的果园子里采摘果子,还能到姑父家的山林里狩猎。姑父家的表兄弟多,景泰七年时,圣上特意赏了姑父好大一片山林,那山里有鹿、有野兔、野鸡,好玩极了……”

因着陈相富**武,两个儿子打小也习了武。

而慕容家原是出身行武,家里的儿孙皆习武的,便是家里的小姐也学了些剑法。

燕国公一家,除了陈湘如不懂拳脚,怕是全家人都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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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番外-陈家事(中)

杜芊芊轻斥一声:“大人们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陈维勤不满地反问:“大哥和景表哥都能说话,我为什么不能说?“

杜芊芊睕了一眼,陈维勤垂首,再不说一个字了,她唤了一边的维莲来,“带你弟弟回屋歇着。”

维莲欠身应了声“是”,领了陈维勤退去。

慕容景的体格随了慕容鸣,长得魁梧高大,虽只得十五六岁,可那骨骼却已定了,说话倒带了几分笑容,“近来,我娘常做梦回到江宁,前些日子又梦到外曾祖母和外公,特意让我与二舅母回来上炷香。另外,我娘说皇子们渐次大了,明春宫里要给众皇子们选妃。”

杜芊芊道:“孔家那边递话来说,我家维莲也在名单之列,想着明年她就要入宫,特意带她回江南走亲戚,将来入了宫,就未必可以这般自在了。”

赵珍儿双眸熠熠,颇有些羡慕,要是陈维莲嫁了皇子,那就是皇子妃了。

陈相富在范阳那边的生意也做得大,听说每年赚的银子比江宁陈记的还要多,可两房兄弟各打理各的,陈相富把北边的布料生意都要垄断了,早前还来江南进布料的商人,现在都不来江南了,直接从陈相富的陈记绸缎庄就能买到各式各样的布料。

不仅有陈记的,就是杜记的布料在他的绸缎庄也能轻松买到。

陈、杜联姻此时就体现出来了,因为杜芊芊原是杜家的小姐,杜记对范阳陈记绸缎庄也格外厚**,每半年结一次账,陈相富也是个爽快人。与杜家人相处得极好。

赵珍儿轻叹一声,“早知是这样,就该让倩儿晚两年出阁。”

林姨娘在一边侍立着,立马就想到她生的陈维佳,论容貌,比大小姐陈维倩都还要水灵,只是现下还太年幼了些。

杜芊芊低声道:“皇后娘娘倒有心与大姐家结亲。偏大姐膝下全都是儿子。不过大姐待我们家莲儿倒如同女儿一般。”

这句话的隐含之意:陈维莲能被选中的机会颇大。

陈维莲姐妹的容貌在范阳城都是出名的大美人,姐妹俩像杜芊芊的更多。

景泰帝的孔皇后育有三个皇子,长子立为太子。几年前已经大婚了。现下还有嫡次皇子、嫡幼皇子,皇家的儿郎,早有司帐、司床之类的通房,甚至有的未娶嫡妻就已有了侍妾。但孔皇后对自己的三个皇子管束颇严,现下都还没纳妾。

赵珍儿道:“也不知赵家有没有适龄的小姐待选。若是有,表姐妹们往后也有个照应。”

杜芊芊道:“我今儿去见过伯母、母亲,听他们的意思,杜家侄女便倒有两个要入选的。”

杜二老爷如今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前,告老在乡养老,但杜芊芊的哥哥、弟弟都入了仕。

此次遴选皇子妃。早前是下了凤谕的,在朝但凡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可以入选。皇子们选妃,除了嫡妃一人,还有侧妃二人,更有侍妾无数,一个皇子便要挑几个,也给各家增大了机率。

陈湘如是不乐意维莲却应选的。

杜芊芊也不大乐意,是杜家老太爷父子写信,要她不得给维莲订亲,必须让孩子去遴选,生怕她不同意,还为此特意派了婆子去范阳游说,说这样做的好处极多,要她看孔家、沈家现下的荣宠,不就是家里出了个皇后、丽妃,现在哪家不是封候晋爵,成为名门望族。

还劝杜芊芊,为了她的两个儿子,也要送维莲应选,女子的荣宠,就是替父兄谋个荣华富贵。

杜芊芊思来想去,也觉得是这理儿,问维莲道“你曾外公、外公要你入选皇子妃,你可愿意?”

陈维莲一直是在众人呵护下长大的,尤其是陈湘如,她没有女儿,自小就格外疼**陈维莲,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给给陈维莲留上一份。

陈维莲不由得反问:“娘,官宦家所有优秀的小姐不都要遴选么?”

在她看来,她是优秀的,所以必须遴选。

而这思想,是杜家去的婆子给陈维莲灌输的。

陈维莲也视为理所应当。

此刻,陈相贵不由想到祖宅的风水,当年赵三舅说陈家湾乃是凤脉,他便迁了祖父母、父母的坟到那凤嘴之地安葬,也不晓得这话是不是能应验。

几人说了一阵,慕容景正色道:“我娘说过,宫里的后妃可不易当的,舅母还得与莲表妹说清楚。

我们家与靖南候沈家倒亲厚,回头再请个利索的教引嬷嬷回来,让她细细地教导莲表妹。”

赵珍儿此刻狠不得自己也有个女儿。

她羡慕杜芊芊,儿女双全。

更羡慕杜芊芊,这些年独占陈相富的宠**,陈相富连个通房都没有,就她一个嫡妻。

杜芊芊在杜家也是说得上话的,一来在婆家她有地位,二来陈相富也宠她。

慕容景在九月初九回陈家湾祭祖,九月十一启程去了扬州,随行的就带了绿萼与张威的儿子张武,这孩子比他大些,武功不错,又是一处长大的,感情也好。

他在靖南候府住了几日,言行举止都颇有世家长子的风度,瞧得沈无争妻满心欢喜,当年怎么就晚了一步,要是做她女婿多好,偏被皇后娘娘抢了先,与孔家小姐早早订了亲。

沈无争好奇地考校慕容景的学问,不问不知道,一问连他也喜欢上慕容景,这孩子的武功师傅是秦冲,教他学问的师傅是北方的举人老爷。

燕国公府也有一座藏书阁,里面的书籍齐全,多是照着陈家大院的藏书添置的,外头买不到的,就写了信,让陈相贵抄了送去。看的书多了,慕容景就长了见识,在春天的时候,他去雁城、剑城一带游历,品尝军中生活;到冬天时,便帮着陈湘如打理家业,绣庄、布庄上的生意等。

从他五岁起。陈湘如就手把手地教他下棋。给他讲一些大道理,甚至还读书给他听。

沈无争道:“景世子,我把我的庶女许你为妾如何?”

慕容景正色道:“未娶妻。不得议妾。”

沈无争妻瞧着,瞧瞧,这孩子还真是懂事。

沈无争忙道:“你爹就是个粗人,怎么就教出你这样个文武兼备的儿子。对了,你不是还是几个弟弟么。你弟弟慕容昱如何?”

他又忆起,宫里则有人言,景泰帝能器重慕容鸣,有一大半的原因是“陈氏贤惠、识大体。有妻如斯,其夫可重。”意思就是说陈湘如贤惠,连慕容鸣这个人都可以重用。

慕容景道:“我几个弟弟极好。性格各异,母亲对我们兄弟几个管教颇严。读书、武功都是学过的,父亲说我们家原就是行武出身,不敢忘本,这武功更不能耽搁,一旦边城战事起,少不得要出征沙场,保卫疆土。”

沈无争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又忆陈湘如来,想到年轻时在梅林之中,偶遇陈湘如与赵文敬煮茶赏梅,那天他亲眼目睹了陈湘如的茶艺。

“你母亲的茶艺定然更好了吧?”

慕容景怔住。

他倒是喝惯了陈湘如沏的茶,也不知怎了,总觉得那茶有母亲的味道。

沈无争见他不知,笑道:“年轻那会儿,我见过你母亲的茶艺,那是一绝,你母亲的棋艺、琴艺都是极好的。”

慕容景笑了一下,“母亲说,我们兄弟几个会赏析便成,棋艺可精,琴艺可晓却不必太精通,但武功一定要够好,征战沙场,武功差了,那就是丢命的事,棋艺与兵法战略有相通之处,所以也必须要精……”

难怪呢,有陈湘如那样的女子为母,教出来的儿子不但大气,更是文武兼备,瞧得沈无争喜欢不已。

慕容鸣每年三月至十月皆在镇守边城,每月边城一旦下了大雪,他就赶几日的路回到范阳与妻儿团聚。

这,就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慕容景兄弟几个全是下半年出生的,有几个还是慕容鸣看着出生的。

燕国公府慕容景兄弟几个是单独排序的,这也是镇北候慕容焕的意思,他说慕容鸣是单开一府,不必照着他们府里的规矩排序,慕容昊早夭,又有慕容显、慕容昱等,慕容景比三公子年长四岁,三公子又比四公子年长三岁,这几年陈湘如一直没有身孕。

今年六月,慕容老夫人过大寿,慕容鸣从边城连夜归来贺寿,不过留了几晚,陈湘如竟又有了身孕,慕容老夫人知道后,直说是个祥瑞之兆,下令陈湘如在府里养胎。

重阳回乡祭祖,原是说好的,可陈湘如年近不惑再度有孕,不敢马虎,只得派了慕容景回江南代为祭祖。

沈无争颇是赞同的颔首点头。

慕容景抱拳道:“明春,皇后、丽妃要替众位皇子选妃,我二舅家长女今年正合,听说沈世伯府里有几个宫里出来的教引嬷嬷,想请一个去教导我表妹,还请世伯母割**。”

沈无争朗声道“好说!好说!”他嘿嘿一笑,当年要不是慕容鸣帮忙说项、转圜,哪有沈家的今日,看了眼妻子,道:“挑个精干的教引嬷嬷送去。”

以燕国公府与孔皇后之间的交情,只要陈湘如开口,孔皇后也会送的。

慕容景又与沈无争的几个儿子处了几日,几个儿子一听说是慕容鸣的长子,那双眼睛又敬重、又羡慕,无论是骑马武功,还是读书学问,样样不差,就更得他们喜**了。

慕容鸣从小就是长兄,又是孩子王,带着范阳城一般大小的少年骑马学武,连老金、刘管家等人家里的小子也跟着他跑,他说干什么,他们都听,就连范阳知府家的儿子也跟着他混,一大群的孩子在一起,倒也玩得风生水起。

甚至有的还跟着慕容鸣跑到边城去磨练,各家想着陈湘如贤名在外,陈湘如不管,各家夫人、男人也都不过问,只要知道自家的儿子跟慕容鸣倒也放心,因为各家对慕容鸣的才学也是放心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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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番外-陈家事(下)

沈无争看着自己二十出头的嫡长子,微眯着眼睛,“在外头作甚?一张脸通红,衣裳都湿透了。”

沈千烨笑道:“爹,景世子带我们几个上河打鱼去了,他说身为世家子弟,也要知晓百姓疾苦,不可读死书。”

沈无争说了声“你呀”,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竟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外头胡闹,还被人指挥得团团转,不过,慕容景的话倒有几分道理,“打到鱼了?”

沈千烨埋头笑:“我今天一网下去,打了好几十斤,景世子一网下去只打了十几条大鱼。”

“那你打的是大鱼还是小鱼?”

“多是半斤左右的鱼儿。”

“这么小不能吃,还得放回去。”

慕容鸣这儿子有意思!

沈无争心里想着,这孩子一瞧就是个知书达理能成大事的人,要是他的儿子该有多好,够沉稳,够敦厚,又够果决,学识也算渊博。

慕容景经不住沈千烨兄弟的挽留,又住了几天,因着父辈交好,虽是首次见面,几人倒处得像是早就相熟。

慕容景回到江宁时,把教引嬷嬷就交给了杜芊芊。

林姨娘一瞧那嬷嬷,心下动了主意,对赵珍儿道:“夫人,要不让嬷嬷也教教三小姐。”

三小姐维佳,是林姨娘所出。

赵珍儿没女儿,这长女、三小姐皆是寄在她名下的。

赵珍儿一问杜芊芊,她因念着娘家还有两个侄女要遴选,竟着人把两个小姐都接到伯义居,与陈维莲一带接受教引嬷嬷的指导。

为防万一,杜家特意选了三奶奶过来。先学了教引嬷嬷说的要点,想着杜芊芊待一月就要回范阳,对两个杜家小姐也越发严谨起来。

九月末,慕容景在江南采买了些土仪礼物等,备了好几车,便准备启程回范阳了。

临走前,沈千烨奉父命到了。也备了两车礼物。让他带回范阳。

杜家自是少不了,又有早前与陈家交好的,陈家湾的族人等都纷纷备了礼让他们带上。

次年三月初。各地选送的皇子妃人选必须入宫待选。

陈维莲早前不觉,到了二月,听说北方的秀女要启程前往京城,心头一阵难受。抱着大肚子的陈湘如痛哭了一场。

“唉,你竟想去。就随了自己的心意,莲儿呀,做了皇家妇可就比不得寻常百姓人家,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明争暗斗定是少不了的,可不比得燕国公府,更不比你家……”

这两家。后宅皆只得一个嫡妻。

陈相富没纳妾,慕容鸣也没纳妾。这日子自是过得轻松自在。

陈维莲哭道:“姑母,在江南时,我舅母便与我们几个讲过。”

到了时辰,陈湘如与杜芊芊亲自将陈维莲送到范阳知府衙门。

范阳城从县城改为范阳府城后,显得越发热闹了,依然成了北方最繁华的城池之一。

百姓们都说,范阳城之所以会繁华起来,是因为这里有燕国公府和范阳织造府。

经过一月的长途跋涉,这年三月初五,北方的秀女抵达京城。

三月初八一大早,所有秀女排队进入皇宫待选。

几番遴选后,早前的数百人就剩下了一百二十人,再从一百二十人里进行挑选,又留下了六十人。

杜家的七小姐在第二番挑选时出局,而杜家五小姐最后与陈维莲都留在了六十人之列。现在留下来的小姐,几乎全都嫡女,且个个德才兼备、容貌不俗。

六十人分住在毓秀宫各院。

这日沈琉璃来探杜五小姐与陈维莲,道:“杜姐姐、陈妹妹,我姑母想见见你们。”

沈丽妃居于怡春宫,几人见罢了礼,沈丽妃赐了座。

杜五小姐小心地打量着宫殿,只觉这皇宫当真瑰丽无双,听闻沈丽妃嫁与还是太子的景泰帝后,一直是后宫是最得宠的一个,十几年如一日,但贵在沈丽妃虽宠而不骄,与孔皇后相处和睦。

沈丽妃也有一个儿子,现下也有十五了,到了选嫡妃的年纪。

杜五小姐立时就明白了,她不过是个陪客,沈丽妃想瞧的是她表妹维莲。

问道:“你父亲是范阳织造府陈相富?”

“是。”

沈丽妃道:“你家与燕国公府毗邻,你姑母慕容夫人可好?”

“姑母她身体尚好,我入宫之时她受了些风寒,家里有郎中,想来已经痊愈了。”

沈丽妃“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姑母在北方颇有贤名,听闻你是你姑母教导大的。”

陈维莲笑答道:“姑母最喜欢女儿,偏膝下都是几个表兄弟,我常在她身边,我母亲后宅事多,家里又有自家的生意,忙不过来时便送我到姑母身边住些日子,这时间一长,倒是在燕国公府住的日子比在家还住得多些。”

那么,陈维莲当真是陈湘如教导大的。

陈湘如就算是个奇女子了,连景泰帝都夸呢,想来她教导长大的小姐定然不差。

沈丽妃颔首点头:“本宫也最是喜欢女儿家的。琉璃,往后得空,多带杜五小姐、陈小姐来我宫里作客。”又扭头与嬷嬷吩咐道:“把蜜饯、点心取来。”

嬷嬷应了。

沈丽妃育了两个皇子,大的今年十五,小的才八岁,在皇家多重长子,沈丽妃也不例外,最看重的便是自己所育的四皇子,太子、二皇子皆是孔皇后所出,三皇子是德妃所出,又有启丹国和亲的和贵妃育有六皇子、敏妃所出的五皇子。

这一下子,二、三、四、五、六皇子都要选正妃,三、四、五皇子皆是同年出生的,是景泰帝为太子时,由西太后做主挑的八位侍妾所出。也因着包括沈丽妃在内的三位美人育了皇子,在景泰帝登基时,她们都封了妃。

沈丽妃心下还念着当年慕容鸣的恩情,要不是慕容鸣,又何来她的风光,虽然背里心下苦楚,但总好过当年受兴国公周家牵连被贬为奴。

因着沈、杜、陈三位小姐有沈丽妃看顾。倒没有旁的秀女刁难。

这日。三人又约好了去怡春宫,刚出来,行至御花园处。就听到有人惊呼一声:“拜见太子殿下!”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翩然而至,看着面前跪着的三位小姐,打扮与嫔妃、宫娥都有些不同。

太子突地忆起,四月十五便要替他的几个皇弟选正妃。

沈琉璃眉眼含笑。

杜五小姐则是双眸闪光。

陈维莲微垂着脑袋。直盯着面前那双玄色的朝靴,上头绣着银色蟠龙纹。那图案颇是繁复,可见绣者的技艺非凡。

太子问道:“你们是……”

沈琉璃道:“靖南候嫡孙女沈琉璃!”

“苏州织造杜家嫡孙女杜眉。”

他的目光落在陈维莲身上,她静静地半跪地上,不紧不慢。似在发呆。

杜五小姐伸手轻拽:“表妹……”

陈维莲猛地回过神来,问道:“殿下靴子上的绣法好特别。”

太子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

杜五小姐道:“表妹。殿下在问你是谁?”

“我?”陈维莲一张脸涨得通红,答道:“请殿下恕罪。小女范阳织造陈家女陈维莲。”

太子若有所思,突地忆起十几年前那个因续筋之苦,即便疼得大汗淋漓也不肯叫出一声痛的少年,那时候他不过十来岁,而现在连那续筋少年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你是陈相富的女儿?”

“回殿下,正是。”陈维莲答道。

“免礼!”他一转身往皇后宫移去,几人起身,他蓦地回头,却与陈维莲那懞懂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杜五小姐顿时只觉心跳加速,低声叫嚷道:“琉璃、维莲,太子殿下看我了,他看我了,他在冲我笑呢。”

陈维莲垂眸一笑,那一瞬间,太子殿下竟有一种错觉,这个少女竟是如此的动人、娇媚,这一垂眸女子的温婉、柔情彰显无疑。

五月端午佳节来临时,陈湘如便得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二皇子挑了定北候韩家的嫡小姐为正妃,又挑了靖南候沈家小姐为侧妃。”

陈湘如一阵惊愕,沈小姐入宫,许就是冲着沈丽妃所生的四皇子去的,结果竟被二皇子给挑了。

这二皇子原是有正妃的,可正妃三年前难产身亡,听说府里有一个侧妃及几个侍妾,已经育了两子一女。

“在这之前,皇后娘娘说太子宫妻妾单薄,也要充盈,便挑了范阳织造陈家的嫡小姐为侧妃。”

陈湘如更是惊诧:“莲儿做太子侧妃了?”

杜芊芊道不出是欢喜还是苦楚,这太子比陈维莲年长了十几岁呢。二十多岁的虽算正值青春年壮,只是太子宫里的姬妾比二皇子府里的还多。

早前,杜芊芊是想着配个四皇子什么的,沈家与陈家也算有些渊源,要是配了四皇子,也算是有个善终。

又过了两年,陈维莲给太子添了一子。

杜芊芊让长子维德入京送贺礼,又给陈维莲送了些银钱使用。

景泰二十年,太子原配上官氏病殁,上官氏一生只替太子育了两位郡主,并无嫡子。景泰二十一年,太子呈旨请求封侧妃陈氏为正妃,陈维莲在产下两子后得封太子妃。次年,陈相贵的次女陈维佳前往京城探望太子妃,与太子有情,陈维莲将其纳为太子侍妾。

陈维佳貌美多情,颇得太子欢心,一时间宠冠太子宫。

又若干年后,景泰帝驾崩,太子继位,改年号奉成,史称奉成帝,封太子妃陈氏为后。又封陈维佳为婉妃,堂姐妹共侍宫中。

奉成二年春,陈相富得封长平伯,陈相贵得封长宁伯。

陈家亦成为江宁、范阳两地真正的名门望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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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番外-陈湘娟(1)

福州,在僻静的小庙村。

村口有一座最寻常的一进小院,篱笆院墙,木制院门前挂了块不大的匾额——马宅。

院子不大,却也是一处安身之处,正房三间,当中是堂屋,东屋住邓氏,西屋住翠仙。两侧又有东厢房、西厢房,东厢房有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房,西厢房不过只得两间,一间住着陈湘娟与马庆,另一间住着他们的儿子。

两个女儿则与翠仙住。

陈湘娟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马庆穿破的衣衫缝补,身上穿的也是最寻常的粗布衣衫。

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咳嗽声,一声紧似一声。

邓氏扯着嗓子道:“湘娟,我要喝水,快取杯水来。”

陈湘娟起身,用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把,不满地啐道:“喝!喝!喝得多撒得多,瘫了还喝这么水作甚,当是富贵人家么?”

马清莲从屋子里奔出来,瞪了眼陈湘娟,一溜烟进了厨房,捧了碗清水出来,直往东屋去。

翠仙一大把年纪,依旧喜欢穿鲜艳的衣衫,还抹好看的胭脂水粉,陈湘娟时常觉得她脸上的脂粉就像墙上的石灰一样会掉落下来,想着那都是银子,不免又要说上两句:“翠姨,你能省就省点吧,也不怕人笑话,外孙女都这么大,瞧你打扮得成什么了?”

“老娘我一辈子就爱光鲜的。”翠仙啐道。

翠仙五十出头的人,背里还做那种事,每过两日就去后山的破庙里。

陈湘娟想劝,翠仙厉声道:“这一家老小的吃食从何来的,还有这座新屋。那十来亩田地,你可别忘了,全都是老娘挣来的。你婆母爱面子,爱面子能养活人么?还不是老娘在养活这一家老小?”

陈湘娟想着,这也是个理儿。

几年前,她以为陈湘如不会再对付她了,马庆因为犯了偷盗罪下了大牢。为了救出马庆。她几乎是倾家荡产。那时候,她几乎都想一走了之,不再管他死活了。可经不住邓氏求情,又看着自己的女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变卖了家产。把马庆从牢里捞出来。

只是,早前置下的家业全没了。

过了许久。陈湘娟才知道,在幕后下手的是扬州沈家、靖南候世子沈无争。

沈家是皇亲国戚,依如当年的兴国公府,她惹不起只得躲起。索性又搬家,到了福州的一处偏远山村里定居下来。

这里,离最近的村镇都要步行一个半时辰才能到。

不会再有人找到他们。

要不是翠仙喜欢藏私。他们这一家人当真没人安顿处了。翠仙拿了自己的贴己,买了十二亩田地。又拿了十两银子修建这座屋子,才勉强有了他们一家的落脚处。

她再不是富贵人家的奶奶,也没有下人服侍,只能是山野小户人家的村妇。

陈湘娟常常在想:当年,如果她没挑断陈相富的手筋,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动,是不是陈湘如就不会与她翻脸,是不是陈湘如就会终究放她一马……

然而,没有如果。

因为她和陈家大院的情分到底是断了。

她也曾抱着侥幸的心理去江宁府,却不敢近陈家大院,她只能从旁人的口里知晓陈家的状况,做了一品诰命夫人的陈湘如,做了范阳织造郎中的陈相富……

他们,过得多富贵啊。

可她却不敢再见他们,怕他们会继续痛打落水狗。

搬到这里后不久,邓氏一次上街卖鸡蛋,因为雨大滚下山坡,鸡蛋碎了,人也摔成了重伤。待马庆把她从外头背回来时,邓氏就再也不能动弹了,虽然邓氏伤得重,可家里拿不出给她瞧病的药钱,就只得这样不死不活地养着。早前,邓氏日夜叫疼,大半年后倒不叫疼了,只是不能动弹,邓氏就彻底瘫在了床上。

每日,邓氏拉了、饿了,就在东屋里扯着嗓子大叫着。

早前陈湘娟倒还搭理,端茶递水的,可现在她越发厌烦,家里的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马庆去给人做私塾先生了,家里的田地也请人帮忙耕作,处处都是花钱的地儿,就连她都要捏紧铜钱过活。

马清莲十岁了,会侍奉邓氏,经常给她擦擦身子什么的,也喂邓氏吃饭,在天气好的时候,还会带邓氏出来晒太阳。

马清芳的性子则随了陈湘娟,此刻正蹲在陈湘娟的身边,低声向陈湘娟描绘道:“娘,祖母又拉了,臭死了,真不知道姐姐怎么受得了,还拿了厨房的灰盖住那破布上的脏东西,我才不要进祖母的屋子。还是翠姨的屋子里好闻,总是香香的。”

翠仙不许孩子们叫她姥姥,也不许唤她姨婆之类,直说这样把她唤老了,不仅陈湘娟夫妇唤翠仙“翠姨”,连孩子们也唤她“翠姨”。

清芳仰头看着飞针走线的陈湘娟,好奇地问道:“娘,我们家以前真的是官宦人家,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是不是真的?”

“是又如何?”陈湘娟午夜梦回,辩不清曾经的富贵是梦还是现下的贫困是梦,“你祖父是罪臣,亏空了朝廷的银子,连你二叔、祖父都被杀头了,我们要是不逃,也得被杀头。你在外头可不要乱说,要是被人听见,弄不好连我们一家也得被抓起来。”

如若不曾开罪陈湘如姐弟,继续与他们保持着姐妹情分,就算真出了岔子,陈湘如一旦出面,也能替她们免罪。

兴国公府的通敌案,原是会牵连到沈家的,慕容鸣帮忙给化解了,就凭此,沈家就得感谢慕容鸣一辈子。

这沈家因出了个丽妃,沈无争父子就得封了靖南候,虽是因女富贵,这也是富贵。况且听人说,这沈丽妃在宫里颇得圣宠。

马清竹在西厢房里读书,今年六岁,是陈湘娟与马庆的宝贝。他提高嗓门道:“娘,我的墨又快用完了,让爹帮我买些。”

马清芳吐着舌头,“娘,弟弟根本没有用心读书,竟拿墨棒糟践呢。”

陈湘娟啐了声“滚”,末了,道:“回头拉上你姐,把你爹的衣裳拿去洗了。地里的杂草也该拔了,我夜里要在灯下缝,你爹又该心疼灯油钱。我不出门,你们姐妹就不出门的么?一个个都想吃闲饭,是不是想累死我?”

邓氏在屋里听到她的声音,看着帮自己擦身、打扫的马清莲,道:“你娘又在催你下地拔草了。”

“你听她的,哪回不说上五六回才动身,她在给爹补衣裳,我瞧着一时半会儿就缝不好。”

马清莲自顾忙着自个的,直至把邓氏屋里都清扫好了,这才抱着一堆脏衣服出来。

陈湘娟捂着口鼻,一脸嫌恶地道:“不许拿这些东西和你爹的一起洗,臭死人了。”

马清莲也不说话,在她记忆里,家里的日子就过得艰难,却又比庄子那些佃户要过得了,毕竟他家还有十二亩田地,还有座自家的屋子。

她寻了个木盆,把邓氏的臭衣放了进去,又对马清芳道:“不是要洗衣么,妹妹还在这儿蹲着作甚,走了。”

姐妹二人出了门,四五月的溪水不凉,倒映着她们的身影。

村子里又传来了村长的声音:“各家各户听好了,皇帝又纳了房娘娘,衙门今年又要增加一成人头税。还有,各养蚕的人家注意了,镇子里的张大户今年将蚕茧价儿提高了一成五,各家要好好养蚕。”

马清莲道:“要是我们家也养蚕就好了,这样卖的茧儿就能贴补家用,看到村西口李大娘没有,她家不种地,就有一片桑林,每年养的蚕就够他们母子花销了。”

马清芳扁着嘴,“我可是听说李大娘会抽丝、浣纱,把蚕茧变成丝,又能赚不少钱,就连邻村也有人把蚕茧给她,请她帮忙抽丝呢。”

“要是她能教我就好了,我听钏儿说,李大娘还会织布呢。”

马清莲觉得要是能拜李大娘为师就好了,懂了这些,许是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些。她娘不是个能吃苦的,她爹也干不了农活,自家虽有田地,也是请人种的,光每个付的钱就得不少。

她吐了口气,心里暗暗地拿定了主意。

可与陈湘娟一说,陈湘娟道:“你想拜李大娘为师学浣纱、织布?”

那不是织娘么?

陈湘娟连连摇头:“不成,她能教你么?”

以前就算在陈家大院,也是不轻易让织娘们收徒弟的。

“你真要学,就跟我学绣花,我这绣技也是极不错的。”

陈湘娟落音,对啊,既然绣技不错,她为什么不可以绣点东西去卖。

此刻一闪,陈湘娟隔日就去了镇子上,买了块好看的缎子,剪裁成手帕大小,又配了丝线,像还在闺中时那样,认认真真地绣了起来,脑海里飞过一幕幕与陈湘如一起做女红的画面,她的女红是陈湘如教的……

想着,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马清莲看着陈湘娟:“娘,你这是怎了?”

在她的记忆里,陈湘娟一直都是泼辣的,与马庆撒泼,就因为马庆在赶集的时候,多看了一个女子一眼,陈湘娟就寻死觅活地大闹一通,直闹得马庆连连赔礼道歉,她这才罢休。

陈湘娟也与村里想欺他家的人撒泼,不过这一招还真好使。陈湘娟不好惹,且闹腾起来,能让那家人几天不得安宁,村里的人还真是怕了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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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番外-陈湘娟(2)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欺负马家。

马庆是个秀才,素日总有人上门请马庆帮忙写信,少不得给个五、十的润笔费,有钱总比没有强。

陈湘娟也会笔墨,马庆不在的时候,有人找上她,她也会帮忙代写书信,也收润笔费。

马清莲道:“娘,我们家也种桑树吧?可以卖蚕茧,听说钏儿家每年都能卖一两多银子的蚕茧钱呢。”

若在以前,别说一两,就是十两、百两在她眼里又算什么?可现在,家里的积蓄就没超过二两银子,连吃顿肉都得精打细算。

从穷到富易,从富到穷日子只会很艰难。

陈湘娟哽咽着,不愿让自己再想下去:“回头我与你爹商量,只是你会养蚕儿么?”

“我和钏儿说好了,她会教我。娘,你就让我试试吧!到时候,我再与李大娘好好说,让她教我抽丝、浣纱。”

陈湘娟便给马清莲划了三分地,马清莲带着马清芳还真像模像样的种上了桑树,只两年时间就能采桑养蚕了,虽是第一次养蚕,姐妹俩却养得很用心,当别人家的蚕还在三眠时,她们的蚕儿已经四眠了。

邓氏瘫了,东屋里就搁了一张床又一张桌,还有装邓氏衣物的一口大箱子。马清莲索性把几簸箕蚕儿就养在东屋,每天半夜都会醒来给蚕儿加喂桑叶,为了方便她索性搬到东屋与邓氏一起住。

当蚕上了蚕蔟结成了白白的蚕茧,马清莲喜出望外,摘了蚕茧去找李大娘,请她教自己抽丝、浣纱。

李大娘吐了口气:“清莲,你真要学?”

这抽丝是个痛苦的活。许多人学会了,一双手就常年泡在滚烫的水里,李大娘也会抽丝,只是抽自家的那些蚕丝。

“是,我要学。”

马清莲带着自家鸡下的二十蛋,对于乡下人来说,这算拜师最好的见面礼了。

李大娘的儿子李宝安此刻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了眼马清莲。又垂眸读书。

李大娘道:“这样可好,听说你爹是个秀才,他若得了空。请你爹替我家宝安指点指点学问。”

马清莲面露难色,“我爹在镇上的张大户家做先生,很少回来。”

“他得空的时候指点一下就成。”

马清莲应了声“哦”,“回头我跟我爹说。”放下了装着鸡蛋的篮子。笑道:“李大娘,这是我家的茧儿。你什么时候教我抽丝、浣纱?”

“明儿午后,你过来吧。”

“好。”马清莲甜美的笑着。

李大娘转身进了蚕屋,马清莲扭头走到李宝安的窗前,“你在读《诗经》?”

李宝安惊道:“你会识字?”

突地又忆起。马清莲的娘也会识字的,马清竹就是由他娘在授业读书的。

马清莲垂首道:“我娘教我们姐妹读过《女德》、《三字经》,有时候也读《诗经》。宝安哥,你跟李大娘好好说。让她教我抽丝、浣纱。”

李宝安轻叹一声,“那活苦得很。”

“我不怕。”家里的日子够苦了,她虽是女儿家,总可以帮上忙的。

转眼又过了两年。

马清莲十四了,出落成一个水灵的少女,身材也凹突有致。

会抽丝、会浣纱,成了这小庙村里数一数二的巧手姑娘。

这年,她除了把自家的蚕茧制成生丝,还把全村的蚕茧都制成了生丝。

一大早,她就跟了村里的人去了福州城,听说福州城的生丝价给得最高,也最公道,这样全村人的生丝就能多卖一两银子,各家就能多分几十钱。

来卖生丝的人还真不少,有收购生丝的商人在四下转悠着。

村长娘子道:“瞧见那个穿棕袍的没有,那是江宁织造府的人。

还有那边穿栗袍的,是范阳织造府的人。

这两大织造府每年都会来南方收购生丝,我们村里的蚕苗就是这两家提供的。”

正说话,那个穿栗袍的男子就走了过来,一边的马车上,已经买了好几车生丝,他伸手轻抚着小庙村的几担子生丝,问道:“这是你们自己抽的?”

马清莲应道:“是。是我们全村人的生丝,大爷,给个好价吧,我们村的生丝都是自己抽的,可好了,丝长又无断头。”

栗袍男子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少女,微垂着眉头,“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正要说出口,村长娘子立马道:“你问这许多作甚,你是买我们的生丝,再说了,这女儿家的名讳岂是随便告诉别人的。”

栗袍子男子笑了一下,“你这妇人,我不过随口问一句,我是瞧着她面善,倒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不说便罢!”他抓了两把生丝,细细地瞧了一番,“抽得还不错,抽丝的时候温度也控制得好,不过离上等生丝还差些,我只能给个中上等的价儿,你们要卖,就搬到那边的‘范阳陈记’马车上。”

村长娘子道:“这可不成,上等和中上等之间可差了不少价儿呢,你就给个上等生丝,我们这些生丝全都给你。”

栗袍男子勾唇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往李大户家的铺子走去了。

两个人也不知说了什么,李大户看向这边。

栗袍男子一脸沉思。

村长娘子道:“这些商人最会压价,上回,大庙村的人也给中上等的价儿,拗了一阵,就给了上等价,一把相差好几纹,这么多生丝,就得好几百纹。清莲,我们再等等,许有人给我们好价儿。”

又过来了一个棕袍男子,拿了他们的生丝来瞧,同样怪异地审视着马清莲:这个姑娘,长得太像当年的陈湘娟了,可眼里却有陈湘娟没有的坚毅神色。

村长娘子一把将马清莲护在身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看一个姑娘?”

棕袍男子勾唇笑了一下,“这生丝怎么卖?”

“你给上等价儿。”

棕袍男子又笑了,“你们不知道上等生丝是什么样的吧?”他摇了摇头,“这生丝最多给你中上等的价儿。”

这里正说话,就见一个着蓝袍的男子走了过来,只一眼,马清莲就觉得他有些面善。

她看着这男子,男子亦看着马清莲,目光相对,马清莲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将视线移向一边。

棕袍男子抱拳道:“三爷,这是福州双庙镇的百姓,这生丝最多就是中上等的价儿,可他们偏要上等价儿。”

陈相贵变腰抓了一把生丝,用手抚过,又细辩了一番,“给他们上等生丝的价儿。”

“三爷,这丝可不算上等的价儿。”

陈相贵冷声道:“抽丝的时候,在滚水泡的时间长了些,伤了丝质。”他顿了一下,“抽生丝的时候,热槽的蚕茧不易多,多了来不及抽出来,一看这些生丝就是两个人抽的,有的倒是上等的,偏有些又是中上等的。小姑娘,下回抽生丝时,把两个人抽的分开,这样就不会降低丝质。就你们这些生丝,收回去后,我们也只能当中上等生丝处理。”

马清莲咬了咬唇,面露感激地道:“不瞒这位爷,这是我和妹妹一起抽的。”

陈相贵笑了一下:“下次把两个人抽的分开。”他对身后的棕袍男子道:“都给买了,把钱付给他们,我们陈记是不会欠老百姓的生丝钱。”

马清莲连连行礼,喜道:“多谢!”

陈相贵道:“姑娘这丝抽得还不错,不过还得好好学。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早前村长娘子的阻拦,马清莲这会子起了警惕。

陈相贵道:“你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介绍一个抽生丝的大师傅给你,让他给你指点一二,这样你下次再抽生丝,就能控制得更好。”

村长娘子立时想早前那个问话的男子,难不成那人也是这意思。

这陈记可是从来不藏私的,就是李大娘抽生丝手艺也是陈记的大师傅传授的。

“回陈三爷话,民女马清莲。”

她就听赵武唤了声“三爷”,就知道他是陈三爷,是江宁陈记的家主?

马清莲!这名字听着耳熟,是了,陈湘娟与马庆所生的嫡长女就叫这名,只是这十几年来早已经失去了他们夫妇的下落,早前听说在晋陵一个镇子上,后来又搬走了,不曾想竟是来了福州。

赵武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陈湘娟的女儿,立即问道:“你娘陈氏,你爹姓马?”

马清莲愕然,难道他们真的认识她娘?

因她听得最多的就是翠仙总说她娘原是官家小姐,她爹也是官家少爷,只是马家获罪,所以他们只好躲到山野避祸。

翠仙说的,莫不都是真的。

转眼就过了十几年,陈相贵看了眼面前的少女,依稀看到了当年那个泼辣又不肯服输的陈湘娟。

对陈湘妮、姨奶奶等人,陈家是宽厚的。

可对伤了陈湘如心的陈湘娟、陈相和,陈家也是严厉的。

陈相贵心绪起伏,对赵武道:“赵师爷,把银钱给他们支付了,我在四下转转。”

赵武应了声“是”。

得了银钱,村长娘子领着几个村里人便启程回家了,从福州城到小庙村,得走两天的路,白天赶路,夜里就在途中相熟的人家借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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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番外-陈湘娟(3)

(猫扑中文 ) 马清莲回到家里时,却见马庆也从镇子里回来了,夫妻俩苦着脸坐在堂屋里。

翠仙大着嗓门:“又要搬家么?我可告诉你们,老娘可不搬,这屋是我置的,这田地也是我置的,这儿就是我的家,好不容易落下脚了,再搬,搬哪儿去,这儿的日子是清苦些,好歹也是个窝!”

翠仙也怕被别人盯人,所以这回置了田地后,房契、地契都捏在她手里。

马清莲递过一个钱袋,“娘、爹,这是我们家得的生丝钱,村长大娘说我帮村里人抽了生丝,就多给了一两又二钱银子。娘,你收好吧!”

陈湘娟把钱袋里的钱一倒,立时乐成了花,“好多呀,足有三两银子呢,他爹,抵你三个月的月例了。”

马庆面露愁容,“今儿我在镇子上看到小佟了,他正与东家打听我们家的事。翠姨、娘子,我们还是搬家吧。”

“搬个屁!”翠仙一摔手,“要搬你们搬,我就住在这儿,好不容易在这里落脚,又要搬,你们能折腾,我可折腾不起。”一转身回西屋,翠仙又开始擦胭抹粉儿一番,打扮得一团俗气,又去后山破庙了。

福州山野,有不少穷汉,许多男子活了大半辈连女人都没碰过,这无疑给了翠仙一些商机,翠仙有几个相好,少的三十出头,老的五十多岁,有多少个,连陈湘娟都不知道。

村里人都以为翠仙是瘫痪邓氏的妹妹,常在背后指指点点。对外,陈湘娟也说是邓氏的妹妹,年轻时被夫家休了,便有些不学好。

因着翠仙在外头胡来。有七八个相好,连带着马清莲姐妹的婚事也受了阻,村里人喜欢马清莲,怕陈湘娟,却又瞧不起翠仙,都怕马清莲姐妹学了翠仙的样儿。

因为翠仙死活不肯搬,陈湘娟夫妻没法。只得住了下来。又住了半月,见没什么事,夫妻俩悬着的心复又安定了。但马庆却更少出门了,除了在镇上张大户家教两位少爷,素日连张宅的大门都不出,就怕再遇上被诬陷偷盗下狱的事。

马清莲买了二斤猪肉。去村西头见李大娘,谢她教会她抽丝浣纱的本事。

正要回家。就见钏儿从一边过来,跑得气喘吁吁的。

马清莲道:“钏儿,你这是怎了?”

“大庙村那边要建二进新屋,说是个外来的大户人家。把镇上张大户家在大庙村的一百二十亩地都买了呢,那边要招短工,一天十五文钱。管三顿饭,听说中午还有红烧肉。我得回家告诉我爹和哥,让他们赶紧去上工。”

一天十五文钱,对于山野人家来说,这算是一个很有钱的东家了。

马清莲拉住钏儿,“他们要女的不?”

钏儿愣住:“我没问,就听说要请人上工,说要赶工期呢,还有个从福州城来的工头,拿着图纸,要建漂亮的二进宅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有钱人,好生体面。”

马清莲也不回家了,先往大庙村去,到了大庙村,就见许多年轻后生、妇人都来了,都是来应工的。

“我们只招两个妇人帮忙做饭,还要木匠、砖匠,木匠十人,砖匠十人,干杂活的十五人。”

干杂活的倒是很快就够了。

次日,马清莲便听说,那边连木匠、砖匠的人也都够了。

又要开始养夏蚕了,马清莲哪儿都不去,就与妹妹马清芳忙碌地采桑养蚕。

中秋节后的这天,马宅来了个体面的锦袍男子,正是马清莲在福州见过的那个栗袍人,好像听村长娘子说叫“佟爷”。

陈湘娟见到他时,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来赶我们的?佟爷,求你了,给我们一家老小留条活路吧,我……这些年早就后悔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住二爷,是我对不住大小姐……”

在被沈无争算计后,她也曾报着一试的心态回了江宁府,可是却听说,她与陈相和都过继到陈家庄的陈将宜名下为庶女了。这一下,将她与陈家大院的关系全切断了,也否认了她是陈家大院二小姐的事实。

而陈相和也因同样的盗窃罪,同样的在大街上被人塞了个钱袋,被诬成盗贼进了官衙,之后连他名下的田地也没了,最后只落得十亩田地维持生计,就是这样,宋屠夫也整天地与陈相和闹腾。

是陈相和告诉陈湘娟,说那一切,都是陈湘如姐弟的报复,目的就是不让他们过好日子,也不给他们过安稳日子。

要说起来,原是他们对不住陈湘如姐弟在先。

知道了陈湘如的果决,陈湘娟哪敢去陈家大院相求,与马庆商议之后,一家人只得到了福州山野安家,就想寻个偏僻之处安顿下来,不想这样还是被找到了。

小佟轻叹了一声,“你知错就好,往后好好过日子,今儿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我家夫人这两年还是记挂着你,她说要是寻到你,就给你家一个安稳日子,做不成姐妹了,可你到底是老爷的骨血。

大庙村那座二进宅子,原是奉我家夫人之命修建的,还有那一百二十亩田庄,也是我家夫人给你的。

这几日,你们择个黄道吉日搬进去吧。

夫人说了,你不必念她的好,你要真念,就别再做害人、伤人的事,好好过你的日子。对外头,也别说是夫人帮你,就只说遇见早前的故人,念你落难帮扶了一把。”

她十几年没见陈湘如了。

陈湘如远在范阳,做了一品诰命,而她却成了乡野妇人,为一家的生计操劳,整日守着铜钱度日,恨不得将一文当两文来使。

陈湘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帮了她,可陈湘如还是不愿认她为妹妹,只愿以故人的身份帮衬一把,“请佟爷代我多谢夫人,代我向夫人磕一个头。”

“你们趁早搬家,我先回福州城办好房契、地契,过几日就来看你们。这是我家夫人让我转与你的,二百两银票,又二十两银子,夫人说,你们夫妻也不是会侍弄庄稼的,家里就买几个下人服侍,往后就过小户之家的日子,安安稳稳地度日、过活。”

原来,陈湘如还是记挂着她的。

也不愿看她在异乡过苦日子。

陈湘娟颤栗地接过银票和银子,多少年了,她都快忘了银票是什么样儿的,忘了这一大包的银子是多少分量,接在手里,竟如千钧之重。

小佟看着跪在地上陈湘娟,轻叹了一声,“你们保重。”

对于小庙村的百姓来说,大庙村那处体面的二进小宅成了马庆与陈湘娟家的,这无疑是一枚巨石落在了水里。

于是乎,便有了各咱猜测。

而最真实的猜测就是“马家原也是富贵人家,听说家里遭了难,这才落魄的。陈家倒有个故人发达了,见是故人之女落了难,就出手帮衬了一把,帮忙买了一百二十亩地,又修了座二进宅子,让他们一家都搬进去呢。”

钏儿听说的时候,赶到马宅,马庆一家都已经搬走了,只留了翠仙还落魄地倚在门口,嘴里骂骂咧咧:“现在又风光了,嫌我不体面了,竟不让我跟去,我连那个瘫痪婆子都比不得了。陈湘娟,你这个忤逆不孝的,老娘算是白生养你了。”

正骂得起劲,就见钏儿站在院门口。

翠仙跳了起来:“臭丫头,瞧什么瞧?没瞧过寡妇么?哼,他们都走了,走了好!他们不管我,自有愿意管我的,老娘改明儿就找个男人嫁了,照旧过好日子。”

钏儿结结巴巴地道:“翠姨……那个……清莲他们真搬去大庙村了?”

“死了,全都死了!”翠仙没好气地道。

钏儿吐了一下舌头,这女人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对外人说是陈氏的姐姐,一会儿又说是邓氏的妹妹,村里人都搞不清翠仙到底是马家什么人,倒是有村里那些不正经的男人去招惹她,还有大庙村有几个男人与她有那种关系。

大庙村、小庙村姓氏五花八门,又大半都是外地迁来户,不像别的村子有大族,规矩重,又在僻静山村,翠仙便可以为所欲为。

许正是看中了这点,翠仙才坚持留在这儿的吧。

钏儿又去了大庙村,站在体面的二进宅子里,院门口挂了个大匾,上面写着“马宅”,这两个字钏儿认识,因为和早前小庙村马宅挂的匾一样。小庙村里住的百姓多了,也只得马清莲家挂有个牌子,那是因为马清莲的爹是村是里唯一的秀才。

看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厮,他突地牵着条小黑狗出来,问:“你找谁?”

钏儿愣愣地看着这小厮,过了良久,才道:“我是来找清莲玩儿的。”

“找我家大小姐么?”小厮重复了一遍,扯着嗓子喊道:“娘,有个姑娘来找大小姐。”

一个妇人走了出来,看上去三十多岁,审视了一番,道:“是钏儿姑娘吧,大小姐说了,要是你来只管进就是。”

钏儿跟着妇人身后,穿过前院,到了后院就看到两处院子,各有单独的院墙,怕是一处就比她家还大,马家就这几个人,哪里住得完这么多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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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番外-陈湘娟(完)

钏儿进了西院,西厢房的门敞开着,能瞧见里面架上的几簸箕蚕儿,正吃着桑叶,传出沙沙如春雨般的声响。

一个穿小褂的半大丫头道:“大小姐、二小姐,你们以后还要养蚕么?”

马清莲道:“家里的桑树这么多,不养蚕也太可惜,以后不仅要养,还要多养。”

马清芳一脸崇拜地看着马清莲,“姐姐,娘说是你给家里带来的好运,要不是你去福州卖生丝,就不会遇见咱们家的贵人。”

马清莲吐了口气,“我们姐妹该干什么,往后还做什么,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马清芳道:“爹说不去镇上张大户家当先生了,要留在家里教清竹读书呢。”

钏儿一直不信马家发达了,这会子在这儿见到马清莲姐妹俩,这才真正信了,“我的个天,早前村里人都议论,说你们原是官家小姐,我还不信,你们真是咧?”

马清芳扬了扬头,一副我们就是小姐的模样。

马清莲则热情地拉着钏儿坐下,“以后得了空,只管来找我说话,我们还是朋友。”

半大的丫头叫小蓝,又有一个略大些的唤作小红,是陈湘娟从镇上牙婆那儿买来给姐妹二人当使唤丫头的,一如陈湘娟从前的风格,两个丫头都长得不好看,因为长得不好,价格就便宜,听说两个丫头才花了七两银子,又买了一家三口的下人,一个女人带了两个儿子,原是一个获罪人家的下人,大小子会侍弄庄稼。原是在庄子上待过的,小的这个就是之前钏儿瞧见牵狗儿的小厮。

小红今儿一早就去了马家名下的田边采桑叶,这会儿子背了个大篓进来,道:“大小姐,前院来了贵客,太太和老爷都在外头招呼呢,太太让你们也过去。说是给贵客行个礼。”

马清莲拉着钏儿道:“你且在这里坐会儿。我过去瞧瞧。”

钏儿应了声“是”。

这处院子可真大。

正房也有三间,正中是堂屋,东屋住着马清莲瘫痪的祖母。西屋成了马清莲的闺阁,有崭新的绣榻,榻上挂了张粉色的绣帐,临窗有张书案。又有一组一人多高的衣橱,另一侧还有个架子。上面摆了琴棋、书籍之物。

钏儿瞧着,不由得觉得自己与她们姐妹的差距。

东厢房里设有专门的绣房,还有个钏儿从未见过的东西,钏儿好奇便要动。只听小蓝道:“钏儿姑娘,你可不能动,听大小姐说这是织布机。这也是那贵人送的,大小姐说她要学织布。”

另一间屋子则是间杂物房。

西厢房一间是马清芳的闺阁。另一间则是用来养蚕的屋子。

马清莲姐妹到了前院,却见堂屋里坐着那个栗袍男子,他身侧又坐了个妇人,身后站着两个衣着光鲜的下人。

小佟道:“马太太、马老爷可住得习惯?”

陈湘娟笑道:“很习惯的,还请佟爷与贵人捎个话,我们一家感激不尽。”

小佟道:“往后好好过日子,我家夫人说了,让你们多行善事。”该说的,那日见面时,小佟便已经说过了,指着一边的妇人道:“这位是福州城的秦娘子,是福州城数一数二的织娘,听说你家大小姐喜欢织布,特意请她过来教大小姐,待大小姐学会了,秦娘子就要回去。”

陈湘娟想着马清莲会织布,也是一门技艺,就如马清莲学会抽丝、浣纱一样,虽然苦些,到底是赚了银子。

马清莲自己愿意学,她这做娘的也不好拦着,往后家里日子好过了,可只得一百二十亩良田,还得设法让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些,有个银钱进项才成。

马清莲进了堂屋,欠身行礼。

小佟瞧了一眼,轻声道:“马大小姐、马二小姐多礼了。”

陈湘娟道:“这是会织布的秦娘子,清莲,快给客人安排住处。”

马清莲应了,领了秦娘子离去。

小佟从怀里取出个小布包,道:“这是房契和地契,都已办好了,马太太收下。”

陈湘娟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得很清楚,这十来年,她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苦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代我谢谢贵人。”

小佟问道:“明儿我就要离开福州回范阳,马太太、马老爷可要捎带些什么东西?”

陈湘娟想了又想,原是没有的,陈湘如的日子过得富足,怕是什么也不差,可就算没有,现下也得成有,忙道:“老爷,你陪佟爷坐坐,我这去取东西。”

她折入前院东屋,打开这些年一直带着的箱子,里面有一幅画,这画是早年请赵文敬绘的,画上是陈将达夫妇和儿女,画里也有陈湘娟,那时候连陈湘如都以为陈湘娟是她的嫡亲妹妹。

家里日子过得艰难,她着实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可这回陈湘如给了她家这么大的家业,她必须得回礼的,早前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有这幅画,这十余年来她一直带着,她曾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是赵氏所出。

陈湘娟将画裹好,又从箱子里寻出两方自己亲手绣的帕子,细细地装到一个盒子里,这才移到了堂屋。

“就劳佟爷把这个交给夫人,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小佟接过,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我会把东西转给我家夫人的。”

陈湘娟又道了声“等等”,垂首问道:“佟爷,陈二爷、陈三爷还有夫人都好么?他们有几个孩子。”

小佟便将陈湘如有几个儿子,陈相富兄弟又有几房妻妾,育有几个儿女的事细细地说了。

陈湘娟眼里闪着泪花,当听说陈相富的手伤好了,只是天气变化就疼得难受,道不清是愧疚还是懊悔。只要陈相富的痛苦还在,就无法原谅她的吧,她也不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小佟道:“陈二爷现下是范阳织造府郎中,掌管着范阳织造府,又新建了陈记成衣房。我家夫人又开了专织绸缎的长乐织布房、染布房,生意倒还不错,这也是范阳那边在南边大量收购生丝的原因。不过这几年北方养蚕的百姓也多了。那边也能收到一些生丝。”

小佟这次离开后,在第二年收购生丝的季节,马宅的管家娘子送生丝去福州城时。又见到了小佟。

这一次马庆也学了抽生丝的技术,把蚕茧收购回家,又再制成生丝,能赚一倍的价儿。却是安稳的赚钱手艺。

马清莲学会了织布,只是依旧织不出上好的绸缎。听秦娘子说要学会织绸缎没有至少五年的努力是不成的,她只是教会了马清莲织寻常的布料,又教了马清莲纺纱等。

又两年,马家的日子越发好过了。

这日。翠仙又上了门,对陈湘娟道:“我和王老三和离了,这回我要嫁小庙村的朱老九。”

陈湘娟淡淡地瞧了一眼。“一大把年纪,你也不怕人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有人愿娶我。说明老娘魅力不减当年。”

陈湘娟讥笑了一声,没有阻止,她知道自己阻止也没用。

就翠仙那性子,与谁也过不长久。

这日,镇上的张大户使了媒婆来马宅提亲,说的是马清莲。

马清莲一听,整个人就愣住了,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心里有一个人,是李大娘家的李宝安,几年前就喜欢上他了,他上进、刻苦,现在已经是小庙村的秀才了,她更喜欢李宝安那温文尔雅的样子。

陈湘娟很是高兴,张大户有良田千亩,在镇子上还有铺面,膝下只得两个儿子,提的是张大户的二儿子。

然,当她问马清莲时,马清莲道:“娘,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这个没脸没皮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姑娘家就说有喜欢的人了……”

马清莲道:“任你说破天,我也不嫁张大户家的二少爷,我只喜欢他。”

素日里,马清莲行事端方,可这事儿,便与陈湘娟、马庆俩给闹腾上了。

马庆原是给张大户家的两个儿子当个先生的,觉得那两个少爷都还不错,可马清莲死活也不同意。

到最后,马清莲索性跑到小庙村李大娘家住下了,赖在李大娘家不走了,闹得整个大庙村、小庙村的人都知道。

气得陈湘娟大病了一场,恍然之间,她才忆起年轻那会儿,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要嫁马庆。

还是邓氏唤了陈湘娟去,道:“罢了,清莲既然乐意,你就遂了她的心。你们要是真喜欢张二少爷,不是还有个清芳么,把清芳说过去。”

这年冬天,马清莲出阁了,陈湘娟预备了近五十两银子嫁妆,置的是银质的头面首饰,这对于山野人家来说也算是极体面的,又在小庙村给马清莲买了五亩地做陪嫁,又有几抬嫁妆,新置了一套家具等,风风光光地把人嫁出去了。

次年三月,陈湘娟也把马清芳嫁到镇上张大户家了,照了马清莲的例,也给马清芳置了五亩地、又有两套银质头面首饰,一套家具等。

两个女儿一出嫁,陈湘娟就开始张罗马清竹的婚事,好在马家现下还有份体面的家业,周围体面人家倒是乐意与他们结亲。

又过了数年,张二少爷屡考不中,依旧是个秀才。

李宝安还在寒窗苦读,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却仍不肯放弃。终于,在李宝安二十八岁这年,他考中了举人,又入京应考,好歹考了个三榜同进士,虽成绩不佳,却谋到了去北方某地做县丞的差使。

消息传到马宅,颇让马庆高兴了一阵子。

没多久后,马清莲带着一双儿女又李大娘随李宝安去北方上任。

临行前,陈湘娟将一封亲笔书信交给马清莲,千叮万嘱地道:“你去了范阳,就拿着这信去见长乐织布房的佟管事,请他领路带你去见燕国公夫人。”

李宝安甚是好奇地道:“岳母大人认识燕国公夫人?”

这可是朝廷权贵之家,这陈家可出了个太子妃,是了不得的门阀。

陈湘娟道:“早年是认识的,你们只管去拜会。有了燕国公府帮衬,你们在北方也能过得好些。”

李宝安应了声“是”。

马庆看李宝安得中,也跃跃欲试,却是屡试屡不中,马清竹也应试数届,不过是考过了秀才就没了下文。

闲下来的时候,陈湘娟感叹道:“还是清莲的眼光好,瞧不出这李宝安倒是个出息的。”

每年年节,陈湘娟都能收到马清莲从北方送来的年节礼,早前只是一箱子的北方土仪,再后来便有了茧绸衣料和人参等物,又再后来送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好。

待陈湘娟与马庆年迈时,从北方传来消息,说李宝安竟做到了知州一职,他们亦在北方置了一份家业,说暂时不回福州了,捎了银钱回来让陈湘娟帮忙在小庙村或大庙村给置座二进小宅,再置些田地。

直至若干年后,李大娘在北方病故,李宝安守孝回乡,他们又才见到了马清莲。那时,马清莲的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但这孩子却没有回来,而是依旧留在北方。

往事如烟,陈湘娟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再回江宁府,却到底没有回去。

马清竹年过三十后便对仕途失望了,直说自己没有入仕的命,索性不再读书,而是改作了生丝生意,在镇子上开了一个生丝作坊,每年收了镇上百姓的蚕茧抽生丝,倒是创了一份不小的家业。

待陈湘娟年迈时,马家竟有份上千亩的田庄家业。

马清竹一赚了钱就喜欢置地,店铺的数量却不见长,只得那一家生丝作坊,也一直是那么大,他也一直在双庙镇上抽生丝。

马清芳的丈夫也只过了秀才,总不甘心,想如李宝安那样一朝高中好光宗耀祖,他一直在赶考赴试,直至陈湘娟年迈,他还是个老秀才,还说考到头发白也要考。

马庆听后,叹息着摇头:“没吃这饭的命啊。”

陈湘娟附和道:“是没这富贵命啊……”

就如她,如果未曾伤害陈相富,她们姐妹就不会变成陌路。

虽然最后,陈湘如对她一家伸出的援手,可陈湘娟却知道,陈湘如姐弟没有原谅她。

原来,再宽容的人也有底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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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第章 番外-陈相和

陈湘如将他过继给陈将宜为子,是要断了他对陈家大院家业的非份之想,他早前应得的家业——没了,只得了几十亩陈家庄的良田。

他怎能甘心?

可这,还不是最后的结局,那次他进城采办,不过是一个被穿着富贵的人碰了一下,他就被那人指责成了盗贼,还见了官。

衙门认定他是贼,赏了他一顿板子还不肯放人,说什么要依律重判。

亲娘乔氏得了消息,想着方儿地想把他捞出来,最后只得将他名下的四十亩田地变卖了,这才将他捞了出来。

只给他剩下一处院子,又是乔氏说服了宋屠夫,好歹给了他十亩地耕作,这日子才算勉强过下去。

直到陈湘娟一家回到陈家庄找他,他才知道,马庆也同样着了人的道,陈湘娟那偌大的家业全都没了,变得一无所有。

他一语道破:“是大小姐干的,一定是她干的,她这是要报复我们。”

世人都说大小姐宽厚,可惹恼了她,她也会疯狂的报复,让你变得无力回击,只给你留一口气苟延残喘。

那年冬天,他的原配要产子,他跑遍整个村子才请到了稳婆,而最后她还是去了。

他不明白同样是女人,乔姨娘生孩子顺顺当当,两个时辰就产下了长子,可到了他妻子时,竟是因难产没了。之后,他只得把乔姨娘抬了妻位,他原是不想抬的,可他实在没有钱娶妻了,有个女人度日就好。

早知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他一定不会与陈家大院闹翻。

他现在就是个勉强度日的庄稼汉。农忙时节,挽着衣袖、裤腿下地干活,农闲时,也与陈家庄的族人们聚在一处玩骰子,只是一两文的输赢,多了玩不起。就是这样,乔氏也会追在后面大骂:“你这个不学好的。那钱怎经得这样输么。啊!”拿着扫帚追着他满庄乱跑。

对于这个亲娘,陈相和既不喜欢也不厌恶,曾有一度是厌恶的吧。只是到了现下,着实厌恶不起来。

这日子,就这样过了十几年。

他曾经的不甘,他曾经的意气风发。一古脑全都没了,他只学会了认命地生活。盼着田里的收成能够好些,盼着会有一个好年成。

没有了官宦子弟的身份,他每年都要向衙门交赋税,早前一亩地是一成五的租子。再后来又涨到了二成的租子。

他们听说,陈家湾的族人是不用交租子的,因为他们的田地是陈相贵的。而陈相贵是朝廷命官。不仅如此,那五户人家户户都在东河镇有两间店铺。还可以做小本生意赚银贴补家用,家家的日子都过得宽裕、殷实。

早前因为怕受兴国公府连累的三户族人,又回到了陈家庄,后来想回去,陈相贵却不要了。陈相贵说“他的族人,必须与陈家大院风雨共存,否则就不配做他的族人。”

这之后,陈家湾的族人们倒是拧成了一股绳。

早前,有陈家庄的后生打了陈家湾的后生,为这事,陈家湾的人上门打闹,还惊动了官府,害得陈家庄的族长出面赔礼道歉,还让被打的后生赔了一笔医治银钱,陈家湾的人方才作罢。

自这以后,陈家庄的人都不敢招惹陈家湾的人,说他们有后台,那后台便是陈家大院,现下这陈家大院的势头正猛,陈家庄的人是躲着的。

宋屠夫的儿女都大了,女儿嫁了人,两个儿子也要娶亲了。

这天,多喝了两杯,便又开始闹腾了:“陈相和,你什么时候把这十亩良田还我们,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十亩,也得过自己的日子,你可不许耍赖。”

宋屠夫早已忘了,他家的二十亩田,还是陈相和给他们的,现在倒要收回去了。

夜里,小乔氏一宿睡不着,问陈相和道:“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连田也没有了,我们一家可怎么办?”

这一年,有神秘人买下了早有陈家大院在陈有庄的一百二十亩良田,连宋屠夫家的二十亩也一并买下了。寻常十五两银子一亩地,这神秘人便出了十七两银子一亩,惹得众人都愿意卖给他。

除了这屋子是陈相和的,他连耕作的田也没了。

小乔氏为此又哭了一夜,看着几个孩子,为以后的日子发愁。

陈家庄的族人各自维持生计,可不像陈家湾,上头有个陈家大院支撑着,家家日子都过得富足。

宋屠夫得了银钱,便吵嚷着要带妻儿回陈州老家置地,直说那边的地便宜,一亩极好的良田最多八两银子就能买到,这样算下来,他就可以回老家多置田地,家里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

乔氏自不愿意,宋屠夫借着酒醉把乔氏给揍了一顿,宋屠夫的两个儿子也赞同他的决定,便一道劝说乔氏道:“娘,我们回陈州吧!在陈家庄,我们就是外姓人,他们都欺负我们。”

乔氏到底是磨不过宋屠夫,便与宋屠讨了二十两银子,一大早送到陈相和这儿来,抹着泪道:“我们那座屋子也留给你们了,我答应了你后爹,要随他回陈州去,往后这日子如何,你们自己过吧。”

她还有两个儿子,着实顾不了陈相和。

二十两银子又一座屋子,乔氏到底是随宋屠夫走了。

很快,村里就来了一些陌生人,看了屋基后,便在下庄划地建二进宅子,还招了陈家庄的后生去做活,一日管三顿,每日十五文工钱。从建房到建好,只花了两个月,所有人都说,这阵势让人想到当年陈家大院在下庄建了十户新屋的事,也是这般的快。

二进宅子建好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新来的外来户是谁,却有个体面的男人进了陈相和家。

他在堂屋里坐下,小乔氏一脸苦相。虽说乔氏给了他家二十两银子和一座屋子,换成银子亦有四五十两,可若要置地,也就能置三亩地,还得给官府交赋税,这剩下的粮食就更少了,往后一家人的日子都成问题。

陈相和见过这人一次。“你是小佟!”

不过是个下人。穿戴得比陈相和都还要光鲜体面,他名义上过继给了陈将宜,可这些年陈将宜压根就没有管过他的死活。陈将宜倒是因着过继的事得了店铺、田地的,虽然他不善经营,那店铺赁给别人,每月就有进项。

小佟道:“陈三爷还记得小的。”

过继陈将宜后。陈相和就成了庶子,在家里排序第三。

小佟问:“这些年。陈三爷可懊悔当年的所为?”

“后悔又如何?我现在除了这房子什么也没有,你是来看我笑话么?”

小佟冷声反问:“在下不远千里从范阳来,就为了瞧你笑话?在下可是忙得紧,也没这兴致。”

才十几年没见。陈相和明明是三十出头的人,瞧上去竟有四十多岁。

早前的武功一无是处,全都用在耕作庄稼上了。他曾想过回南方习武的镖局,只是两个师弟的死。让镖行的人忌恨上他了,认为是他害死二人的,陈相和哪敢再回去。

陈相和常常在想,早前老夫人留给他的家业可是不小,一千亩田庄,还有七八处店铺,因为他犯的错,全都没有了。

陈湘娟也是如此。

他们不敢伤人,更不敢寒了陈湘如的心。

现在,陈湘如姐弟风光无限,他们却是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的日子。

若问他后悔么?

后悔又如何,他是后悔,后悔就能管用。

小佟又问道:“陈三爷可后悔过?”

小乔氏接过话,“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后悔当年悔婚,他后悔算计了燕国公夫人……”

有这句话,就够了!

小佟道:“那处二进宅子是我家夫人送你们的,我家夫人说,陈二爷虽过继给了将宜老爷,可到底是老爷的骨血,挑个吉日搬进去吧,等我办好了房契、地契就过来。”

临走,给陈相和留了二百两银票又二十两银子。“买几个下人吧,大富大贵的日子是不成了,但可以过上小户之家的殷实日子。”

又是这些话,小佟离开了。

小乔氏与陈相和愣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到底还是搬进了二进宅子里,这宅子建得很体面,前院有一座院子,后头又有两处院子。

很快,陈家庄的人都知道,那个神秘人不是别人,而是燕国公夫人花了高价买下早前原属于陈家大院的一百二十亩良田。

小佟再来时,把地契、房契交给了陈相和,临离开时,问道:“陈二爷可要给我家夫人捎带些东西。”

陈相和想了半晌,写了一封表示忏悔与感谢的信带去。

陈相和有了一百二十亩良田,租给下庄的佃户,每亩收四成的租子,日子又过得殷实起来,还有二十亩是他自己耕种。

次年,小佟再去南边收购生丝,途经江宁又来了陈家庄。

陈相和日子过得体面了,见到小佟倒是份外热情。

小佟道:“夫人看过你的信,知你是真心悔过,说城北菜市那边有处带铺面的小院,也一并给你,你可以做生意贴补家用。

夫人说,她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往后这日子过好过坏便是你们自个的了。夫人还说,往后不许再生害人之心,若再有害人之人,她是绝不会轻饶的。”

陈相和想着这十几年过的日子,这些年什么也没想,就想着如何能吃饱饭、穿暖衣,“代我谢谢你家夫人。”

小佟把房契给他后又走了。

后来,陈相和的日子倒过得殷实起来,陈家庄的人见他又过好了,看他的眼色倒有了几分巴结、讨好之意。

陈相和又在自家的店铺开了个杂货铺,生意倒还过得去。家里又添了下人,虽不是大富大贵,倒是小户之家不愁吃穿的实在日子。

转眼间,他的四个儿女也大了,长女嫁了个小户人家,次女嫁了个能吃饱饭的秀才之家。两个儿子娶的都是小家碧玉,日子倒还过得踏实,有好长一段时间,陈相和生怕到手的家业又被人算计了去,小心翼翼过了好几年。

一遇到陈相贵的车轿,就远远地避着,就连陈家大院的下人他也是避而远之,又怕被人知道他现在得了一百二十亩良田的事,又怕让人知道他家在城北开杂货铺的事……一颗心总是提心吊胆,虽然日子比早前十几年过得好了,在家里也有下人唤他一声“老爷”,却依旧不敢畅快地说话行事。

后来,他见陈相贵知晓后似乎并没有问,悬着的心方又放下,依旧害怕陈家大院,怕招惹了他们把到手的好日子过飞了。

直至很久以后,一次在城北遇到了陈相贵,他唤陈相和“相和兄”,言辞之中颇是生份,就仿佛陈相和只是一个认识的寻常百姓,象征性地寒喧了两句,陈相贵就走了。

陈相贵因得汪祥教导指点,行事亦是出名的圆滑,整个江宁府无论是商场还是官场,背里都叫他“陈狐狸”。

而他陈相和,又有几人知晓他的名字。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他想其实做个安分守己的百姓也不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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