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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冠》


第一章 退婚

“他要跟我退婚……”

院子里,正在树阴底下乘凉的萧知秋看着远处翠绿的西山,一摇一摇地挥着扇,神游天外。

她的身边立了两个十四五岁的丫环,一个叫昭日,一个叫昭月。

两人都是眉清目秀的水灵模样,此时看着自家姑娘躺在那贵妃椅上一副被“抛弃”的失魂落迫样,都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听那看起来大一岁的昭日道:“姑娘,既然柳世子这样目光短浅,那咱们也就不要他了吧,况且咱们家与他家确实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的,咱们也别被人说是攀高枝了,再说府里的那些人不是整日里酸溜溜地说我们高攀不上吗,如今称了他们的心,回去还能少听一些怨气!”

昭月听了这话,觉得不对,“这话不对呀,那柳世子不是说是京都里世家公子哥儿里最有出息,又最英俊最有教养最没有纨绔子弟气息的人吗?他怎么目光短浅了?虽然是和姑娘退了婚,可是人家不是在信中说了吗,他之所以要退婚,是因为与姑娘素不相识,并不是看不起我们姑娘!”

是的,就是信。

因为柳世子要退婚,柳家的人觉得萧知秋并无过错,这样毫无缘由地贸然与人家退婚,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虽说门第高了些,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但毕竟是自幼定的亲,要退婚还是要有个正当理由,免得落了人把柄。

所以柳家人亲自到萧家退亲时,便连柳世子亲笔所写的退婚书也一并带了过来与萧家人看,以便证明这都是那青出于蓝而日后明显更胜于蓝的柳世子的意思。

他们也是毫无办法。

昭日把眉一挑,道:“怎么不是目光短浅了?他要和姑娘退亲这事,就证明了他是目光短浅了!他要是目光长远就不会和姑娘退婚了!虽然说呀,他不认识咱们姑娘,但他可以打听呀,这崔百城里,谁不知道咱们姑娘又聪明又貌美?”

昭月听了,觉得有道理,看着萧知秋,一条湖绿对襟刺绣儒裙衬得是貌美肤白、两相益彰,若换了他人,即使美貌天仙,我见犹怜,但自家姑娘这身气质,那是世间少有人能比的。

但是,昭月对柳世子已是闻名已久。

先听为主,人设名声印象自然不会太差,便觉得还是不能轻易冤枉了他。

因此还是为他说话道:“他也许已经打听了呢,就像咱们也听过他的名声一样,但就算打听了又如何,他说的退亲理由是,他不想与一个不曾见过面又不通性情的陌生女子成亲,而且他还不想这样快就成亲,可是咱们姑娘已经十五岁了,他不想拖了咱们姑娘,因此才要退了婚约的。”

昭日皱着眉,边听边点头,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感叹道:“唉!这大概是要应了那句有缘无份呀!这样优秀的两个人,就要这样错过了!”

昭月也在一边听得连连点头,都觉得可惜了,这是天妒姻缘。

两人说完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居然忽略了自家姑娘的感受,不禁彼此看了一眼,然后眼带悔意。

连忙过去安慰萧知秋道:“哎呀,姑娘,您瞧咱们两个说话也太没大没小了,一时说得兴起,就忘了您了!您瞧,您……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两个丫环心情有些忐忑。

虽说姑娘的脾性不是那受了羞辱便寻死觅活的,但正常点,姑娘家被退婚了怎么说也不是件好事。

任谁都会出现些像心情低落、郁郁寡欢这样的悲伤情绪,因此姑娘会怎么样,还真是有些说不准。

她们虽然忠心,可真心是不会劝解人的。

萧知秋早被两人的叽喳争论声从天边拉回了思绪。

皱着眉头看着她们两个,她眼带寻思,心里很纳闷,真的不知道这样两个逗逼到底是她的前身所调教出来的,还是自己穿来这三年所调教的。

这明明就是两个十四五岁看起来也显得娇弱的女子,怎么这嘴皮子倒是比别人的小厮还要溜还要聒噪呢?

“你们两个真应该穿到现代当个男子!”

心里很烦闷的萧知秋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认命,扔下这句话,她便将手中那柳公子的信折好,然后便抬脚往外走去。

而昭日与昭月两人征了征,对萧知秋手中那信很是想拿过来撕了再烧,这常常见到不是堵物伤心吗?

到底是没那个胆。无可奈何的,两人便想着快步跟上去,这种时候当然要小心侍候好了,免得一时想不开铸成大祸。

两人刚转身,便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仿佛想起一事,然后默契地互瞪着对方。

“你看你又多嘴了!”

“你看你又闯祸了!”

连忙追上萧知秋的脚步,三人出了府。

崔百城人杰地灵,是江南的名胜古迹之地,府外的街道自是一派繁盛富庶之象。

萧知秋走在街道上,烦闷地叹了口气,虽然她是现代人,对于和个陌生男人退婚这事自然是不会有多么伤感,但退婚,却是惹起了她的乡愁呀!

尽管在现代她的感情并不顺利,还被甩了终落得一身恶名,但自己有那么多的亲人朋友,就为了这件事而一个不小心就穿到了这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颂国,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看着这崔百城,穿来了三年,她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民风人情,知道这里的古代虽与自己所认为的古代略有不同,比如对于女子并没有太过苛刻的束条。

因为这时代是个乱世,三国鼎立,还有蛮夷在虎视耽耽,有些类似春秋时期的情况,亦有大宋风雅的一面。

而乱世无非是各国为了扩展领域而互相出战,因此,乱世之中,对女子的规条自然放松一些。

世家贵族女子虽不可以随意出府但也不会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而平民百姓为了生存活口,贫穷些的女子更是顾不得抛头露面这些礼仪了。

对于女子而言,在这时代依然是还须依附男人而生活,以男人为主为尊,比如退婚这事,世人都认为是她高攀了柳家,柳家是名门望族,柳公子又是名声极好,即使是退婚,世人也并未觉得是件过份之事。

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事情,换了现代,也免不了一些酸溜之气,这柳公子要退婚,世人也多是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走,咱们进去喝杯茶,”萧知秋看着这新茶楼,决定抛开些烦心事,“天蹋下来还有人顶着呢,想那么多也于事无补。”

两个丫环自是听命,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那是比圣旨还圣旨。

两人于是抬头看了一眼那还挂着红绸带的新匾额,昭日便张嘴念道:“是非茶楼…哎,有趣有趣!”

“怎么有趣了?这茶楼取个这样的名字,不是嫌事少吗?惹事非有什么好的?”

两人自顾着说话,领路的小二哥这一早上听多了也见怪不怪,笑容满面依然在前领路,萧知秋回头瞪了两人一眼,两人俏皮一笑,方才闭了嘴。

第二章 是非茶楼

新开的茶楼,装潢典雅古朴,大堂里亦是座无虚席,此时的茶准确来说应该称之为茶汤,是煎煮而成。

萧知秋虽然身为现代人,对茶道亦有些了解,但并不想为此而去改变茶历史的渐变过程。

这可是一个类似于大宋的时代呢,虽是乱世,但文学上的发展可谓是处于一个鼎盛时期,既然无缘于大宋,又对大宋那样心思向往,那么好好享受一下这个时代又何防?

“听说晋国国君出去游猎时被刺杀了!如今晋国的太子刚继位,晋国处于新政时期,各方势力都不稳定,赵国正打算出兵攻打晋国呢!”堂上有人在议论:“唉呀!这乱世,又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平静一些了!那些百姓,好不容易才过了两年没打仗的日子,又要提心吊胆了!”

前两年,颂国攻打赵国,赵国向晋国求救。

晋国国君心性狭隘,因与赵国国君有些恩怨,竟然不靠谱,违背了两国联盟的约定,迟迟不发援兵助力。

赵国因此难以抗战,被颂国夺下了两座城池,对此,赵国国君对晋国不能说是没有一点怨恨的。

只是苦于自己势弱,又刚刚打完败仗,实在是没有实力再找晋国讲道理了,因此一直没有找晋国复仇雪耻。

而如今晋国新王登位,势力不稳,正是趁势攻打的时候,赵国如何会错过时机?

颂国是三国的大国,势力强了不只是一点点,赵晋两国互相攻打,正是眼见其成,恨不得他们互殴对打,损兵折将呢,自是不会没事找事去参和进他们的新愁旧恨里去了!

因此便有人事不关已的乐道:“嘿!这关咱们什么事?咱们既不是赵国人,亦不是晋国人,咱们颂国可是强国,他们打架就让他们打去呗!您老又不是有女儿嫁到这两国去了,操这份心作什么?”那人说着便大口地喝了一口茶汤。

众人看着他,皆摇了摇头,都道:“你这小娃子还年轻!虽咱们颂国是强国,但赵晋两国也依然是个威胁呀,赵晋两国明明是弱国,为何还能存活至今,那是因为他们有盟约!此时开战,便是两国毁约,正式撕开脸的时候,那也是意味着咱们颂国要打仗也是不远了!”

“我才不管呢!打仗不打仗与咱们无关!您看这些年,打仗都是别人的事,咱们崔百城不是照样富庶繁华!咱们这里是个好地方!打仗还打不到这里呢!”

众人点了点头。崔百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呀,江南的繁华之地。

颂国的都城在北方,赵国与晋国亦是相邻,要开战也是北方牵连的多,这些年来崔百城倒是不受影响,但上了年纪的人那可是经历过五国之乱的!

那时的崔百城与符国相邻,亦是个频频受战乱影响的都城,因此那是心有余悸呀,那样时常要忍受讥饿寒冷战争白骨的日子任谁也是忘不掉的!

“这话倒也是不错!”有人转开这沉重的话题,转到八卦上。

“听说京城最近有件热闹事,镇国公府的柳世子退了那与萧家姑娘的亲!这柳世子呀咱们都知道,是个智慧双全、英勇过人难得一见的,前年攻打赵国时,听说便是他在幕后出谋划策,才会那样迅速地就夺下了两座城池,不至于使边关百姓受到过多的影响!而这萧家呢,咱们都知道,那也是个侯爵之家,只是这些年来,也渐渐有些败落,不复往日了!这萧家姑娘年已十五,正是及箳的年龄,这眼见就是要出嫁了,就这么突然被退了婚,不是个笑话吗?”

众人听了,也来了兴趣,这茶余饭后不正是闲得很、正缺新闻吗?

“嘿!那有婚约的萧家姑娘不正是咱们崔百城范家的外孙女吗?我们可是知道的,那萧姑娘多聪明的一个人!去年衙门里那赵员外的那单人命官司,本已是找了个替死鬼赶车的车夫做冤死鬼,愣是让萧姑娘几句话给救了回来!那柳世子退婚干什么呢!这样心善聪明的一个娘子,退了婚可是有得后悔的!”有人亲眼观看了那官司的断案,打抱不平地摇头道。

萧知秋坐在茶楼大堂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声,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而昭日与昭月则是听得竖起了耳朵,听了那人的话,昭日点头笑道:“哎呀,这人可真是有眼光呢,咱们姑娘那自然是一百个好的呢!”

昭月也抿着嘴笑了,亦用称赞的目光瞧着那人,低头才喝了一口茶汤,便听那些人又说道。

“嘿!那些也不过就是些小聪明!人家柳世子不够聪明吗?不过就是断了几件案子,这本就不是一个安份守已的女人该做的!说不定呀,那柳世子就是因为这个才与她退婚的呢!人家京城里的世家小姐,难道还少了聪明人吗?萧姑娘明明家世上已是匹配不上柳世子了,不说不好好待嫁,还在外头抛头露面的,镇国公府知道了如何不退婚?他们可是贵族名门呢,自然是要讲规矩的,一个女人家,断什么官司,又不是缺了一个女县令!”有人嗤笑了一声。

这话落下,也有人赞同地点头,这时代,门第之见可是根深蒂固的!

昭日听了,飞快地观看了一眼萧知秋的表情,心思一转,便站了起来,嫣然一笑道:“瞧您老这话说的,好像您家吃不上官司似的!若是您家吃官司了,只怕还得求着那萧姑娘救您一命呢!”

那穿着不凡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听了这话立马便瞪眼了,嚷着道:“哎,你这一个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谁有官司了?真是的,又不是说你呢,你冲什么!”说着眼一瞧坐在那里的萧知秋,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我说难怪呢,原来萧姑娘也在这呢!您别恼,这话也是在理的,您一个小姑娘家的,就应该呆在家里绣些花呀什么的,这说断案断人命的,别说是镇国公府那样的公爵之家了,就是一般人家,也是要顾忌的!”

萧知秋听了,还没说什么,昭日便挑眉道:“说得您好像就是公爵之家了!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想的是什么!”

“昭日!”

萧知秋站了起来,脸带笑容地与众人点了点头,方才对着大家笑道:“真是惭愧了!我刚才进茶馆来,还真没想到大家都这么热心地在谈论着我的事。我知道大家日常饭后的,没什么事干,家里呢又比较富足,家事呢又照管得好,对于些豪门贵族的事情,每个人都有点八卦心思,这我理解。”

众人听着都互相讪讪地笑了笑,这不是拐着弯说他们无聊吗?

这当着人家面说人家的家事,还是一个姑娘家,还是退婚,听了这些话年轻些的人脸皮都有些红了。

而那些有些阅历年纪的则是边听边点头,他们都是见过世面遇过各种各样事的,这点子话还不能令他们感到些羞耻!

而看着萧知秋,也只是想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毕竟这被退婚可不是一件好事呢!

第三章 虚假之言?

萧知秋带着笑容,继续说道:”但是我相信姻缘天定。这桩亲事,本就不是我与柳世子的意思,婚姻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彼此不欢喜,那还不如退了好!”

“我虽对柳世子的出众风采略有所闻,但毕竟我与他,不过是个曾有婚约的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那退婚了对我自然不会造成太多思想上的困扰。所以在此亦谢谢诸位的关心了,希望诸位也不要再议论此事,毕竟作为当事人的我们,都觉得此事皆大欢喜呢。”她说着便微笑着坐了下来,心情仿佛是当真一点也没受此影响。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退婚竟是皆大欢喜,萧姑娘的意思是她对这桩亲事亦不满意?

“萧姑娘这话可是不诚实了!这桩亲事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怕没有不满意的呢!我们都知萧姑娘聪慧过人,但如此惺惺作态,恐怕更添柳世子反感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认为萧知秋此言乃是虚伪之言,摇头说道。

萧知秋向那说话的人望去,并没有众人意想中的恼怒,依然微笑以礼回道:“品行修行是件大事,为了件小事而坏了大事,我不会这么拎不清轻重。婚姻是大事,但退亲却是小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作这无谓的庸人自扰?柳世子固然是好,但天地间好男儿难道少吗?”

众人听了更是感到惊奇。

被退亲了竟然说一点也不伤心,还说与柳世子是互为陌生人并不受困扰?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这话说法实在是出人意料。

人都是爱面子的,且不说萧知秋还是个被退亲的姑娘家,就是男子也会感到愤怒呢!

何况与她退亲的还是那容貌风华出众得凡是女子都想嫁与他的柳世子,若换了那想不开的女子,只怕都要寻死了呢!

“萧姑娘这是真不在意呢,还是想要挽回自己的脸面?”

”敢当众说与柳世子这样的人物是陌生人,这份胆量还真是够独特的!“

“镇国公府那样的公爵之家,哪里会有人不在意呢,但退婚既已如此,总不能还在大家面前失了仪态风度吧?”

“就是就是……既已退婚,就是深爱也该放手了,这才显得大家风范!”

“可怜可怜呀……已经如此伤心了,还要收拾起笑容来应对众人……”

……

众人小声交谈了起来,时不时地便望一眼坐在那窗边托着腮略有眉愁的萧知秋,也不知怎么的,渐渐的议论声便慢慢静了下来。

此时正是午后,街上的行人也没那么多,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外头又有小贩摆了许多小摊档,琳琅满目的商品确实是挺吸引小姑娘家的目光的。

众人看着萧知秋,那闺阁女子的装扮,又是侯爵之家出身,虽然家世败落了,但较之普通女子,自是有别样的气质风华。

巴掌大的古典美人脸,面若桃花,眉如翠羽,凝神而望时,闲静似娇花照水,而又肤如凝脂,看那秀气的俏鼻、清亮的明眸,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的,可谓是貌如沉鱼落雁、形如翩若惊鸿了!

更此时眉间的那一点属于女子柔弱带点多愁善感的静态,更是形象了诗上所说的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虽不是倾国倾城,但那仪态静美,世间的美人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因此茶楼里年轻些的男子看着看着眼神便痴了,即使是那些自寓是见过世面有些见地的也难以移开目光。于是便有那思想陈旧的老迂腐看不过眼而刻意地重重咳了一声。

众人方才清醒了过来,顿时便是你描我一眼,我描你一眼,难免有些尴尬脸红。

如此美人,自然是没有人再想去为难人家,去提人家那些伤心事了,因此找了新话题,茶楼便又热闹了起来。

萧知秋对此自是不会在意,旁人的几句闲言,若是也要计较,只怕她还计较不过来呢。

而昭日与昭月两个丫头,性格亦是与寻常女子不同,豪爽且不拘一格的,她们很清楚自家姑娘的容貌,所以对于他人的欣赏或痴迷,只要不是病态的,她们非但不觉被冒犯了,反而觉出一种骄傲,志得意满般的与有荣焉,毕竟常行走于江湖的人哪里能够事事计较呢!

但是萧知秋今日还是有些怪怪的。

瞧那眉头上的一点愁绪,虽然淡淡的,可还是为柳世子的退婚而失落了吧,那样优秀出众的人,也难怪姑娘会伤感呢。

昭日昭月两人心里都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两人于是低声交谈了几句,又是使眼神又是挑眉毛的,商量着到底该谁去劝。

昭日不耐烦,瞪了昭月一眼,便率先开口笑道:“姑娘,咱们要不回府牵马去郊外走走吧?这再过几日咱们就要回京城了,到时再想看这里的美山美景,可就不容易了,京都那里的景色哪里及得上崔百城的好呢!”

萧知秋闻言便回头看了她一眼。

昭月也在一旁嘻笑着怂恿道:“是呀,姑娘,那京都虽然繁华,又是天子脚下,但讲究规矩,府里是那夫人作主,出门只怕大不便呢,咱们回程的时候,最好是慢一些再慢一些,走上个一年半载的,那才好呢!”

见两人如此明显地投其所好,萧知秋一乐,倒是忍不住便笑了,“你们两个又在出鬼点子了,又是要撺唆我干坏事!不过这主意好,好久不骑马了,今日便去山间溜一溜,也好尽兴玩个痛快!”

昭日昭月顿时便兴奋起来,不仅为哄得萧知秋欢笑,更因三人因此事已是在范府闷了许多日子了,她们都是喜爱行走江湖,看尽那天地间山清水秀的,对那江湖中人策马奔腾潇洒于人世间的生活最是心怡欢喜,因此说走便走,昭日付了茶银,便和萧知秋昭月出了茶楼回府去牵马了。

而茶楼的雅厢里,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十四五岁的年轻侍童意尤未尽地看尽了热闹。

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年轻侍童方才转身低声对身旁的一位年轻公子说笑道:“原来这柳世子要退亲的这位萧姑娘竟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物,听她所言,倒不像虚假!公子觉得柳世子这婚可是退错了?”

第四章 宴请

三人回了范府,去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出来,那三匹马正好吃饱了草料,又多日未曾随主人出去奔跑过,此时溜出来,可是跑得欢快极了。

昭日因此说笑道:”你瞧这马也是重感情的,咱们冷落了它们几日,它们见了咱们,倒是高兴得喜形于色!有句话不是说什么老马识途吗?这马有时倒比人还聪明!“

“它再聪明也只是一只马!”昭月嘻笑着驳道。

“哎,奇怪了,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怼我呢?论年龄我比你长一岁,你该敬着我才是!”

“咱们是同龄人,你要我敬你,等你老了罢!驾……”皮鞭一响,马儿飞疾出去。嘻笑的声音在空阔的天地间欢快地回荡着。

郊外山青水秀,风景旖旎,崔百城是个江南水乡之地,又是历史名城,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诗句歌咏着这里的春秋。

萧知秋一行不紧不慢地骑着马,昭日昭月两人更是一路来就不曾停过斗嘴,这两个逗逼倒是越斗越意气风发了。

萧知秋边听着她们的疯话,边赏着这郊外的美景,心中多少的郁郁不解之气此时也都随着烟消云散了。

罢了罢了,都穿来三年了,回去也是无望,活得快乐欢畅便是对父母最大的报答了!

她深呼出一口气,眼望着四周的山水,笑道:“这个时辰咱们到山顶的神花楼观个落日斜阳正好,那里的景致才真正是天下间的一绝呢!”

昭日笑道:“姑娘该念句诗应应景才是!”

昭月也在一旁附合:“就是就是,咱们姑娘才貌俱佳,将来那柳世子可是有得后悔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有说错吗……“

两人说着便又是怼上了。

萧知秋摇头一笑,估摸着到山顶的时辰也不早了,还要赶着回城,因此挥挥马鞭,加快了速度,如此到了山顶之上还可再留一些时间游览山水。

而昭日昭月两人见萧知秋已跑远了,顿时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两人提鞭一挥,便是打马追了上去。

秋日的天气,到了下午暖阳阳的,未到深秋,既不太冷,亦不太热,又是江南地区,这样的季节正是最好的。

到了山顶上,整个天空已都红澄澄的大片晚霞连着江边,那晚霞倒映在江上,孤鸟低飞,比任何的图画都要美不胜收,余晖洒满了山顶,和熏的微风吹着野草树木,美得无法言说一二,简直令人眼不顾睱,看都看不过来。

萧知秋坐在那三分亭倚栏而望,只见那江海,那孤鸟,那垂柳,也不知是心境还是怎的,竟觉得这样的美景比往日更胜,心中涌出许多情绪,只觉忽然心潮澎湃,感触非浅,眼眶渐渐湿润,差点涌泪而出,只是克制着,也只有自己的心中才明白原因,独立的她身在异世那种孤独!

低垂了眉眼,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情绪隐下,再望那一望无边无际的江海,心道难怪历代诗人每见这样胜景,总要题诗咏词,心中除了赞叹还是赞叹,更无须多说,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丽奇景是何等的美!

“姑娘!瞧这些山上的野果子都熟了,奴婢摘了几个,姑娘尝尝可好吃?”昭日与昭月欢快地跑进了亭子,手上的绢子里几个歪果子红澄澄的,虽不好看,却是颇有一番趣味。

萧知秋笑了,伸手拿了个咬一口,看着她们,笑道:“嗯,还不错,你们尝过了没有?”

昭日与昭月笑嘻嘻地都道:“没尝过呢,这不是让姑娘您先尝吗?既这样,那咱们也吃一个试试味道?”说罢两人将果子连绢子放在石桌上,各拣了一个卖相好的,张嘴一咬,顿时酸得牙齿都快掉了。

“哎呀姑娘你真坏,”昭月“呸”的一口吐了出来,看着萧知秋,皱眉懊恼道:“怎么说是甜的呢?这酸的牙都不敢咬了!”

萧知秋笑得眉眼都弯了,道:“这叫什么话呢,分明是你们俩要捉弄我,却反过来说我捉弄你们,好没道理!”俨然一副早已识破了两人的意图,只假装不知,让她们反被自己捉弄。

昭日也不禁笑了出来,她的果子亦是酸的,望着萧知秋的笑颜,她将那口果子咽下,想了想问道:“姑娘,您对柳世子真的没什么想法吗?”刚才摘果子时,她回头望了望,萧知秋那一副模样,不像是真的放得下的样子。

萧知秋看着昭日,昭日到底是比昭月大一岁,沉稳一些,自己有些心事总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但其实退婚这事,说上来无关柳世子,只是自己的原因。曾记得前世有个道人批过自己的八字,说自己的姻缘总是多磨难,一语成讝,连谈了两段感情,从青春到三十而立,皆是散了。想起这些,她也是唏嘘,难道这讝语到了这异世也一样灵验?

倒不是她恨嫁,只是这样,令人是再不敢轻易对人动心动情了。

她笑道:“自然是当真能放下,你自幼跟我,难道还不了解我的性情?茶楼里说的话都是我的心里话。只是我倒是不太在意,你们一个个,倒表现得好像被退婚的是你们,都白替我担心!就如几位表哥,倒像是他们错失了什么,一阵顿足哀叹,我倒反而去安慰他们!”

昭日想起范府的几位表少爷,确实如此,也不禁笑了,见萧知秋如此说道,也自放了心,三人闲谈几句趣事,见天不早了,便是解马下山,待到回了城,范府里却是一阵过节般的热闹。

问府里的丫头们,丫头们都激动兴奋得稀罕,都抢着道:“是京里来的大人物,好像是什么宋国公府的,大少爷邀请了他们,一整个下午都在督着厨房里准备晚宴呢!”

“三少爷还说原本是准备明日隆重宴请的,那公子太给脸了,就一个下午,咱们都忙晕了!”

“人长得可是英俊极了,二姑娘都犯花痴了!在房里红着一张脸,像失了魂似的!”

“你别乱说!叫二姑娘知道了,可不像表姑娘好说话了!”

那小丫头被提醒,忙吐着舌头,却是依然兴奋极了,同着几个丫头端着碟子方才绕出回廊忙去了。

萧知秋听了亦笑了,心里想着京里来的大人物,也不知三表哥是怎么请得来府的?他这一赏脸,这整个崔百城的人家岂不艳羡,待他走了,范府的地位可是又不同了。

第五章 范府的两姐妹

这般想着,萧知秋正要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却见迎头走来了两位容貌不俗的女子,这正是范府的两姐妹,她的两个表妹妹。

范府是崔百城的名门望族,虽是生意人家,但在崔百城的老百姓间却还是有些名声的。

当年五国之乱时,兵临城下,眼看将要抵挡不住了,知府弃城而逃,留下崔百城的百姓面对着那如狼似虎的虎狼之师。

那时的范老太爷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年青小伙子,一个愤青,对这乱世正是厌恶得很,因见知府无用,背信弃义,援军又未到,城里的守军人人军心焕散,他大怒,领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在天未亮时偷偷跑了出去,在敌方存放粮草的地方,狠狠地放了几把火。

那时的火势滔天,烧得连半边天都红了,敌营一片荒乱,范老太爷还不罢手,又去敌营的主将营房里放了火,若不是主将随身将那帅印带着,范老太爷还打算把那帅印偷拿了来,挂在城门之上,以此羞辱敌军、雪耻一番呢。

守城的军民见此,也被范老太爷的这一举动激红了眼,一鼓作气,竟是扭转了形势,加之援军及时赶到,敌军大败,崔百城方才没有城败人散,因了这个原因,范老太爷在老一辈人的心里便是个大英雄,是救命恩人。

后来范府学做生意,范老太爷去世之后,是如今的范府当家人范风继承了范府的生意。

范风颇有生意头脑,却也有生意人的一些狡诈滑头,范府的生意越做越大,家财也越积越多,然而名声却是远不如范老太爷尚在的时候了。

如今范府的几位公子,大公子专注于名声,二公子专注于钱银,都是滑头之辈,只有三公子与四公子是愿读书考功名的。

而范府的三姐妹,大姑娘范采清娴良淑德,性情沉稳,是持家的一把手;二姑娘范采情心比天高,非等闲之人不肯接近,原定了一门亲事,却是嫌人家公子容貌太过平常,性子又是个呆子,不愿自己的美貌才情空配了如此平凡之人,竟是让二公子去退了亲,倒成了崔百城里攀龙附凤的一个笑话;三姑娘范采倩性子与二姑娘无差,却又比二姑娘多了一些心里的算计,是一个更精滑之人。

“情表妹,倩表妹,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萧知秋站在那儿,微微笑道。

范采情生得好,颇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姿色,尤其是穿着这一身牡丹刺绣的儒裙,更是增了几分少女的俏皮之色。

听了萧知秋的话,她盈盈一笑,扭着细细的腰肢便是走过来,柳眉带笑地道:“我们要去花园看大哥邀请的客人呢!知秋表姐姐肯定是又出去玩了罢,唉,亏你这还有心思出去游山玩水的,错失了这柳世子,这世间哪还有第二个柳世子呢?你大概还不知道,大哥今晚请宴,请的可是个京里来的大人物,是宋国公府的二公子呢。”她说罢便是又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范采倩斜倪了她一眼,垂眸想了想,看着萧知秋,却是笑道:“二姐这是瞎操心了罢!知秋姐姐是什么人,最是阔达不过的人了!虽是失了这婚事,可日后还有更好的呢!那京里什么大人物没有!只是咱们就住在崔百城,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那什么宋国公府,就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说来知秋姐姐可知那宋国公府是什么人家?“

萧知秋听了这话,还没言语,范采情却是一变脸色,顿时柳眉倒竖,不满地道:“你知道宋国公府?你见过宋二公子吗?吗?”

萧知秋愣了一愣,然后便是失笑了起来,抬眼见范采情眉头微皱,范采倩笑而不语的模样,她便是解释道:“二位表妹都知道,我连我那退婚的柳世子的面都不曾见过呢,这宋国公府的二公子,又哪里见过他的真面目?”

见范采情依旧一脸狐疑不信的模样,她继续说道:“我虽家在京都,但母亲早逝,这些年来都是秋冬季节才回京都,其余时候可是都在范府呢,这宋国公府自是也听过,毕竟家里是做官的,有时去些人家家里做客,也曾听长辈们说过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世家里礼仪规矩甚多,男女有别,一般是碰不到面的。”

范采情听了,神情松了下来,想了想便是笑道:“也是。我也听说,京都里女子规矩都多,是不能随意在人家府里走动的,你没见过也是正常的。不过,这十几年,竟是连柳世子的面都不曾见过,可真是说不过去了!不是我说表姐姐,你但凡对你这亲事上一点心,抓紧一点,也不会被人退亲了。”她眉头便又活泛起来,“像我之前定的亲事,就那样的男子,如何能娶得了我呢!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样!”

范采倩见她说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上,决定不假手他人,自己笑道:“但是听说这宋国公府跟柳世子的镇国公府可是姻亲,知秋姐姐这才刚退了亲事,只怕也不好去见这宋国公府的人罢,也没得彼此都尴尬了,我这是怕你面子薄呢,毕竟这宴请的人可是多了,有些人总是嘴上欠了教养,怕话说得难听了些。”

萧知秋顿时便明白了范采倩的意思了,原来这是怕自己见到这宋国公府的公子呢。只是论相貌,自己虽长得不差,可范采情可是更出众一些呢,范采倩比之也不差,何况自己刚被退亲,这宋国公府也自然不会看得上她。

便是笑道:“我才回来,正好有些累了呢,你们去看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而范采情听了这话,更是笑容满面了,她虽然信了萧知秋的话,但也是有此一虑的,见萧知秋如此识趣,她更是欢喜,笑道:“那表姐就赶紧去休息一会儿罢,我们也该走了,呆会儿就要开宴了!”说罢两人一笑,便是下了台阶,往花园去了。

昭日与昭月俩人看着她们的背影,皆微微挑了挑眉。

一个揶揄地说道:“这二姑娘可真是好眼光呀,宋国公府呢,哪里那么容易是她看两眼便是能嫁的呢!”

一个坏笑道:“这可说不定呢!这两位表姑娘都是个人才,将来说不定还真能嫁得好呢!”

然后异口同声地:“不然就嫁不出去了!”

两人说完便是捂着嘴坏笑起来,看着彼此,都竖起了大拇指,你赞我我赞你,道:“人才!”“你也是人才!”

这两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萧知秋看着她们,敛着眉,不说话。

昭日昭月余光描见了,笑容一僵,似乎才记起,姑娘似乎是提醒过她们,别对范府的姑娘们如此取笑。

昭日收了玩笑,抬头看着萧知秋,摆出一副认错的态度道:“奴婢一时忘了,范府是姑娘的外家,这些年来又是照顾着咱们,不应取笑表姑娘的,请姑娘责罚。”昭月也忙收起了笑容,垂眉立在一旁听训。

“你们去厨房里拿些食材来,厨房里今晚只怕忙得不可开交,咱们还是自己炒菜吃罢!”萧知秋说完便是又瞪了两人一眼,教训道:“日后再敢如此取笑他人,你们就回京都去学学规矩,省得跟着我给我惹祸!”

昭日与昭月听了嘻嘻一笑,非但没放在心里,还在心里笑开了花,只是面上不敢太过露出来,都垂眸应道:“姑娘教训得是,奴婢们都不敢了,姑娘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体!”

萧知秋见她们这般模样,如何不知,只是这两人被惯坏了,如何吓得了她们,只得板着神色“哼”了一声,便自己先回院子去了。

第六章 不明

范府的宴会喧嚣不止,直到三更天,方才清静了下来。

萧知秋一直没睡着。

清冷的月光从打开的窗户照了进来,在黑夜里投下了一片光影,窗外的树梢,有风吹过的轻微响声。

此时是七月未,大概八月中,京都便会遣人来接她,想到这,她轻叹了一口气,她已是及箳之年,失了那柳世子的婚事,萧家必定是还要另给她寻一门婚事的。

而她不想这样早就嫁人。

从前是因为婚事已定,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什么人,倒也没有认真想太多,可是如今退了婚,未知的渺茫,反而使她生出了些退缩抗拒之意,难道她就这般认命,随着别人给她定婚,不管有没有感情,就这般得过且过地过完这一生?

上一世没嫁过人,这一世要嫁人,也该是自己愿意的。

可是萧家,不止萧家,这个时代,谁的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翻了个身,将手枕在耳畔,侧身看着那天上的月儿,今夜的天真是干净清明,一颗星也没有,映衬得那月儿更加清亮。

白天里她可以努力过好每一天,可是这样夜深清静的夜里,人总是会有些多愁善感。

她起身,倒了一杯冷茶喝了,打开房门,悄悄走了出去。昭日昭月虽是她的奴婢,但她睡觉,自来习惯了一个人,有人在一旁,反而别扭,因此穿来这三年,昭日昭月也都已习惯她的习惯,夜里自己也自回房睡去了。

她的院子,靠近厨房的后门,萧知秋就是贪图这个方便,才住在这个院子的。

范府的屋后是一条江河,江南人家,大都临水而居,顺江而下,便是崔百城夜里最繁华的,那里大船小船,点灯如繁星,才子风流,向来是笙萧不绝,繁华不尽。

河畔栽了几株柳树,几株榆树,几株桑树,大公子范谷敏近日更是令人将周边又修揖一翻,建了几个亭子,请了崔百城有名望的人家来做客时,总是特特地也带人家来这屋后走走,都赞这地儿是有古人之雅,吟诗作词灵感十分地好。

夜里漆黑,但月光下走着,耳听着江水东流,眼望着这宽阔无边的江海夜景,却是静得几分美好。

萧知秋进了吹雪亭,“吹雪亭”是范三公子范谷荀为这亭子起的名,她没见过江南的雪,但“吹雪亭”三字却是甚得她意。想那雪花纷飞,有如柳絮,几人围炉而坐,烧着清茶,穿红着绿,再看那萧索的江景时,应是别有一番趣意的。

正想着,却听见了一阵萧声。

萧知秋微微皱了眉,这萧声不是远处的,难道在这深夜里,也有人如她一般多愁善感,不得入睡?

然而虽这般想,却也未起身去看,这萧声吹得太好,那思念之情,无可奈何之感,一丝一丝地自萧而出,令人听之心也跟着吹萧之人的心情起落,更难得的是,这萧声与她此刻的心情不谋而合,就像是她吹的一般。

萧声尽,曲子停,萧知秋仿佛还身在此曲中,是谁,竟能将她的心情尽情吹出?

她站了起来,转身去看,却是旁边的亭子里,一个白衣公子倚柱而立,此刻他站在那里,手拿着那萧,眼望着漆黑的江面,一动不动,眼里的几分沧桑,透出落莫孤寂,明明是个年轻的公子,却像是历经世事的人,这是谁?

萧知秋立在那儿,心有震憾,望着那白衣公子的侧颜,也不知为何,她竟如明了自己的心一般明了他此刻的心境,竟觉出一股故人的熟悉之感来。

而那白衣公子也似有所觉,侧头亦望她,清亮深邃的眼,仿佛这黑夜里一柱明亮的光。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萧知秋才听昭日昭月道,大表哥范谷敏昨日宴请的人,竟是在范府住下了。

难道那吹萧之人,是这些人里的一个?

萧知秋心里闪过那白衣公子的身影,突然便想去看看这些人去了,毕竟从来没有一个人,令她有这样熟悉的感觉,那撞进眼里的第一感觉,虽然不是动心之情,但他竟能吹出如此萧声,而她也竟像通透他的心情,这种感觉却是无端倍感亲近的。

稍坐一刻,喝了杯茶,望着院子里的几株芭蕉,萧知秋便想去花园走走。

站在庑廊里,透过低矮的树丛,能看见花园里,许多人都在那儿喝茶说话,现在这个时辰还早,却不想竟已是有这许多人登门拜访了,而这其中,有几人的面孔萧知秋也是熟悉的。

那崔百城的时知县便是其中之一,只见时知县卑恭屈膝,恭敬至极,在那儿不知说些什么,令得众人都笑了,但最令人驻目的,却是亭里的那三位年轻公子,衣着不凡,举止高贵,一看便是大表哥所邀请的那几位京里贵人。

而范采清三姐妹也在亭中,她的身边,五六位年纪相仿花容月貌的姑娘,是崔百城其他名门望族的嫡女。

萧知秋望着那三位公子,皆是容貌俊秀出众,尤其其中一位身穿藏青华袍的,脸如刀削,眉如远山,五官分明,双眼狭长又深邃不见底,端坐得沉稳如泰山的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是她在这时代所未见过的容貌最出众者。

亭子里的几位少女都偷眼望着他,眼神皆是痴醉羞郝的,若不是他浑身散发出的冷酷气息,又始终不发一言,面上如写了生人勿近几字,令人不敢轻易高攀,怕是在场的众少女都要倾心于他。

这人是谁,难道便是那宋国公府的二公子吗?

移开眼神,往花园里看了一圈,都没见到那吹萧的白衣公子,萧知秋微微皱眉,难道那人不是范府的客人?那他是谁?范府的周边,都是名门望族的宅子,但都各有自己的范围,他却是没见过的。

她本就是想要看看那白衣公子是何人,既然没有,她便打算转身走回去。这样的场合她是不太喜欢的。却听花园里有少女在说话,说话的话题却是她。

“宋二公子,听说你与镇国公府的柳世子很是熟悉,我有一事不明,为何柳世子要与萧姑娘退婚呢?难道是萧姑娘有哪里不好吗?”

萧知秋不禁停了脚步,扭头望去,那说话之人却是纳兰碧青。

纳兰碧青是崔百城公认的才女,容貌倾城,其父是崔百城知府纳兰重寻,她们倒是在宴会中曾见过几面,然而却从未说过话,只因纳兰碧青每次见了她,都是高傲至极,一副如视而不见的态度,却不知今日怎么倒关心起她的事情来了?

第七章 谁不满意这婚事

非但萧知秋不明白,花园里与纳兰碧青打过交道的少女们也都觉得莫名其妙。

纳兰碧青与萧知秋不是一向从无交情吗?若说纳兰碧青问此话是幸灾乐祸,可纳兰碧青的脸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

范谷敏本是意气风发得神清气爽的,昨日随着时知县去拜见这京里的三位贵人时,他不过是大着胆子说了句能否请他们赏脸来范府吃个饭,本也就没有多大的自信。

——连知府大人那儿请他们,也没请得去呢!

谁知他们竟给了自己这么大的脸面,竟还真的赏脸了,还说择日不如撞日,马上就抬了脚步与他来到范府,他的心情呀,连心花怒放那四个字也形容不出来!

于是昨晚上范府可就是高朋满座了,崔百城但凡有些脸面的人都聚齐了,谁看着他的眼神,不是充满了忌羡之意的!何况昨晚这些贵人还住在范府呢!

这不,大早上的,范府的人才刚吃完早饭,这些人就一个一个的都自己不请自来了!

当然了,他也没忘了,他那被镇国公府柳世子退婚了的表妹!为了避免难堪,他都与家里人说了,这宴会就不方便请萧知秋出来了,不然令得人家宋二公子难堪了,可就是失礼至极了!

因此见萧知秋如此识趣,他又这般礼仪周全,大家都是相谈甚欢,甚至相见恨晚,这会儿正觉得意满满呢!

这崔百城最会做人的也就是他范谷敏了!不然这些贵人如何独独赏他一个脸面呢!

谁知,范谷敏脸上得意的笑僵了一僵,这纳兰知府的女儿竟如此愚蠢,当着人家面,倒是问得众人都神色古怪,气氛尴尬,这是能这种场合拿出来问的问题吗?何况又与她何干呢!

不过贵人不能失礼,纳兰知府的女儿那也是不能得罪的呀!

范谷敏看了看三位贵人,笑容满面,然后对宋二公子道:“华俞大概还不知道,我那表妹便是与贵府姻亲镇国公府柳世子所退亲的知秋表妹,这位呢,便是纳兰知府的贵千金,和表妹交情最是要好,因为近日这退婚的事,大家也都有些议论,纳兰姑娘因为关心知秋,所以有此一问,那是绝无任何不恭敬之意的!”

华俞,便是宋二公子宋楷的字。

范谷敏竟这样亲切的叫人家宋二公子,在场的大老爷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从彼此的神色读懂了,看来他们日后对范府理应更尊重礼让了。

宋楷看了纳兰碧青一眼,却露出了几分笑容来,“哪里,柳世子要退亲,总是他辜负了令表妹的!纳兰姑娘重情谊,能替令表妹要个说法,这倒是令人要敬三分了。”他看着众人。

众人便也随着附合了几句,都赞纳兰姑娘真是个好姑娘,萧知秋有这样一个好朋友,真是几生修来的福份!

范谷敏脸色又僵了一僵,这宋楷这般赞纳兰姑娘重情谊,岂不是打脸自己身为表哥的亲情薄凉,倒是不替萧知秋出头了!

然而话都说出去了,总不好反复,因此又笑道:“这是他们有缘无份了!虽然知秋是我表妹,我也心疼她失了这门好婚事,但柳世子是见过世面,有才学有抱负有思想的,思想深远,对感情之事自是更加慎重,若要让他与素不相识的表妹履行婚约,即使是真成亲了,若日后思想上并不同步,那也不好!”

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大老爷们都赞同地点了几下头,确实,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柳世子又是那样出众的人,若是婚后瞧不上眼那萧姑娘,岂不也误了萧姑娘的一生?如此说来,退亲倒是件好事!

宋楷看着范谷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

范谷敏看不懂他的意思是好还是不好,心里也有几分忐忑,正打算再说几句话弥补一下,纳兰碧青却是毫不给脸地嗤笑了一声,“照范大公子这话说来,令表妹这亲被退了,倒是要感激那柳世子一番了?那不知范大公子可曾想过,这满城的闲言,都是在说令表妹呢,女子家定好的亲事,无端被退,再想议一门好亲事,那也是矮了一个台阶的!”

范谷敏脸色又再僵了一僵,心中不禁恼怒起来,这纳兰碧青今日是发了什么疯?!

平日里没见她与萧知秋有过什么来往,怎么今日倒是捡了这退婚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令自己难堪呢!她这是想出风头,在这些贵人面前留下个深刻的印象,还是有什么目的?

“纳兰姑娘这心真是操心过头了,”范谷敏身为范府的大公子呢,见惯了多少世面,起先对纳兰碧青忍让,不过是碍着纳兰知府的面,但众人可是见了的,这纳兰碧青可是顺着竿子往上爬呢,他的礼让倒令她更加往他头上踩呢,竟然敢坏了自己在贵人面前留下的好印象,这却是不能忍了。

“你可能还不了解,这门亲事,非但不是柳世子不合心意,表妹知秋那也是不大上心的,这不退婚了,我们身为她的外家,倒是替她觉得可惜难过呢!非是我们薄情!可她倒是无事人一般,吃好睡好,还有心情去游山玩水呢,我们能说些什么呢!他们觉得皆大欢喜!哪里用得着纳兰姑娘在这儿要讨个公道呢!”

此话刚落,在场的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范谷敏,说什么笑话呢?这柳世子是什么人?家世好,闻名天下聪明绝顶又容貌听说是一等一好的呢,萧姑娘不上心,被退婚了不说哭死,还吃好睡好,游山玩水?

“范大公子这话,可真是假得很了!”一个中年男人看不惯范谷敏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开口道。

这都拍了一个早上的马屁了,殷勤热切的,对待京里来的贵人,他们也无话可说——谁让这些贵人赏脸的是他范府呢,且让他得意!

可是这萧姑娘的婚事,之前可是范府的人最有脸面说道的事情,如今被退了,范府能高兴?萧姑娘被人取笑,能高兴?骗谁呢?

宋楷听了,扭头看着身旁的“友人”,唇角微勾,似是在忍着笑看好戏。

而被他看着的穿着藏青华袍的“友人”,则是脸沉得更深沉了,斜倪了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宋楷一眼,他的眼里似飞出无数银针,要将宋楷那笑脸针针戳破!

“这是真的吗?”宋楷收回笑容,回头一本正经道:“萧姑娘也不满意这门亲事?”。

范谷敏不禁心惊,他说了萧知秋不满意这门亲事吗?

众人也都可怜地望着他,瞧瞧,这一时说话不慎,这些好不容易捧好的贵人生气了吧!人家家世好,样样好,那萧姑娘能嫌弃吗?能嫌弃得起吗?

第八章 纳兰碧青

”倒不是不满意,只是也没多伤心罢了……“范谷敏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词穷,觉得这事怎么像是越解释越复杂。

宋楷却是眼都不眨地盯着他,这意思,似乎他不解释得通贯,便要打算追究下来。

众人这时,也都面面相觑,倒有些可怜范谷敏了——刚才拍马屁拍得太得意了!这会子倒是得罪贵人了吧!若这萧姑娘当真连柳世子这般人物也不放心上,那日后谁还敢去提亲?

就是眼前,这也要解释清楚!人家柳世子是哪里不好了?

萧知秋站在庑廊下,静静地看着听着他们说话,眉头亦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昭日昭月在她身后也不敢轻易出声。这样的场合,她们还是有身为奴婢的自觉的。

而那边见气氛不妙,范三公子范谷荀与四公子范谷檐都彼此看了一眼,心里倒疑惑,这宋二公子谈吐优雅不失幽默,看起来不像是这般小气之人,何况是柳世子退的婚,那难道萧知秋没事还不好,非要难过死了他们才高兴?什么道理!

二公子范谷容见状,担心范府得罪了几位贵人,坏了自己日后的生意,于是再坐不住,站了起来向众人拱拱手。

然后对宋楷三位贵人笑道:“这是个误会!知秋表妹最是知书达礼,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对于和柳世子的婚约,表妹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没有任何的怨言!”说着一挑眉:“那般人物,谁还挑得了错呀!至于说柳世子如今退婚了,表妹是个最心胸阔达之人,最是体谅他人!既柳世子已解释了退婚理由,并不是因为表妹不够好,那表妹也不便强求了!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人吧!因此心情是没受多大影响,从前如何的心态如今还是那样的好心态!这对大家来说倒是件好事!大哥便是这个意思,只是表达不当让众位误会了!”

他言语表情,演绎得十分到位!而众人也随着他的一挑眉一瞪眼,像看戏似的,等着下文,颇觉得意尤未尽!

范谷容是范家四兄弟里最会做生意的,他最紧张的事情便是生意!谁要是坏了他的买卖,令他损失了财银,他便要跟人急!

虽说范府的人情来往事谊向来是范谷敏来周全礼全,而范谷容则是负责各店铺买卖事宜,但那并不表明范谷容是不善言词。

众人轻声交谈,也都有些明白了,只是仍是疑惑,因为那柳世子的名声实在是太出名了!

加上萧姑娘的这婚约在崔百城也是人尽皆知的,萧姑娘失了这般好事,难道还当真如此能看开?若换了他们,这等婚事没了,别说姑娘家了,大老爷们也得跌脚悔恨,岂不难过?

纳兰碧青听得皱紧了眉头,若说先前她还不信范谷敏的话,可如今范谷容也这般说了,又见范家三姐妹也是一脸认同的神色,自己不禁疑惑不已,难道那萧知秋还当真没当回事?

那她还以为萧知秋被这退婚的事伤心透了,要替她趁此讨个明白,岂不是犯傻了?

想到这,她再看在场众少女的神色,已有几人在掩着嘴笑话着她,她的脸上不由得浮上了一脸愠色!

这个萧知秋!

范采情因了自己身份是出身商人之家,容貌又比出身官小姐的纳兰碧青稍微逊色,因此向来就喜欢与纳兰碧青争个高低!

此时见纳兰碧青闹了个笑话,她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因此故意笑道:“平日里没见纳兰姑娘瞧得上知秋表姐,却不想纳兰姑娘原来是这般关心知秋表姐的婚事的!只是这倒奇怪,纳兰姑娘这人前人后两个态度,却是图的什么?”

原意也不过是幸灾乐祸,借此讥讽纳兰碧青几句!

纳兰碧青听了这话,恼怒地转看着她!还没说话,却是已听见那些个少女都在掩笑谈论:“怕是想要宋二公子注意到她罢!”

“这手段倒是高明!没听宋二公子赞她重情谊么!”

纳兰碧青听得目瞪口呆,一脸铁青,哪个傻子才会用傻到要冒着得罪人的方法去高攀人家?!

怒瞪着范采情,她恨恨地想,这个傻子!

不由冷笑一声,气道:“我才没有范二姑娘这般好手段呢!为了攀龙附凤,能把自己自幼定下的亲事理直气壮地就给退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势力么!”

她纳兰碧青别的不敢说,只是书看多了!

论起争论的本事,牙尖嘴利,要讲道理,揭人伤疤,凭她范釆情,那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亭下穿藏青华袍的贵人冷冷地看着两人争吵,待听得“理直气壮退亲”几字,神色也越发暗沉下来。他沉着脸,伸手将桌上的冷茶拿起,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而范采情听她提起此事,像是被拿住了七寸的人,不由得脸一红,下意识地看了那宋楷一眼,心里暗恨,这留的好印象全叫纳兰碧青毁了!

再不扮那柔弱的娇女子,竖着眉,瞪着眼,站了起来与她争论道:“那与你何干!你这话的意思是,柳世子退婚是嫌萧知秋配不上她么?”她没能攀上贵人,她纳兰碧青也别想讨得了好!

两人怒目相对。

众老爷们看着这两位姑娘,也不禁惊呆了,砸了砸嘴!

——这些姑娘不和睦,也该私底下再去吵闹,今日这些贵人,谁没有个要在他们面前留下个好印象的意思,不然她们今日拜访范府,又故意来这花园闲逛作什么!如今这般当着人家面争吵,这不是把自己演砸了吗?!

第九章 柳易

这般吵闹下去也不是事。

范采清望了众人一眼,想了一想,再望那三位贵人一眼,叹了口气,心想妹妹总是心比天高,总想高人一等,才会总是寻人家的衅,这性子真是叫人头疼。

也只好站出来说道:“二妹你少说两句吧!纳兰姑娘,你是客,我们本应以礼招待,可二妹与大哥今日无礼,令纳兰姑娘委屈了,采清便在这与你表示歉意了,”然后笑望着大家道:“今日大家来范府,也是给范府面子,不想倒让大家看笑话了,妹妹年幼无知,还请大家多些担待。”她说罢又向众人福了福礼。

即叫下人换茶,将些吃食拿上来与客人吃,又对范谷敏与范谷容低声说了几句,两人听了,也笑容满面地转移了话题。

众人见范采清这般会待人之道,也暗暗点头称赞,今日大家都是冲着与贵人打交道来的,自然是谁都不想多生事,不然当真惹出什么祸来,反倒把自己也牵连了,那可就麻烦了,因此也随着范谷敏的转移话题捧场,都想着绕开了这退婚的尴尬事。

宋楷望了范采清一眼,又见众人都说着些捧自己的话,心里觉得好笑,便举起刚换上的新茶,与众人笑道:“大家喝茶,喝茶,”然后特意举到那“友人”面前,颇有深意地笑道:“二爷,你也喝茶。”说罢自己举茶一饮而尽。

众人见了,连忙也将手中的茶喝了个透。

然后看着宋楷身旁的男子,互相低声耳语,都道不知这是什么人,为何这宋二公子这般给他面子?正因不知原因,因此众人也不敢得罪,连忙站了起来,更有人壮着胆走了过去敬茶。

宋楷笑着都以礼相回,这让众人更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宋楷又似唯恐众人冷落了身旁的友人,又几次地去招呼那藏青华袍的男子。

藏青华袍男子却连眼尾余光也不描他一下,只是将茶一杯又一杯地喝了。那范府当值的丫环摸不着头脑,连忙拿着盛茶的替他倒了一杯又一杯。

这时众老爷们也再忍不住了,便有人又壮着胆大胆地问了一句:“不知这位贵人是谁?咱们唯恐待慢了,那倒是失礼了。”连宋国公府公子的面子都不给,这人也甚是孤傲了。

然而藏青华袍男子听了却是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也说是贵人了,那还问什么?”说罢不理,捡了盘子里一颗腌制的梅果吃了,仪态自然优雅中带着高贵。

就那么将那恭着腰问话的人晾在原地。

众人见他这般,更是心惊,那问话的人见他这般无礼,望着他涨得脸跟猪血一般红。便有人拉了他一下,使了使眼色,那问话的人方才羞恨地立了起来,举着茶自己喝了个到底,还不敢将愤怒的神色过多地表现于脸上。

宋楷暗笑一声,望了藏青华袍男子一眼,与众人笑道:“这也是京里的世家子弟,只是脾性有些傲骄,众人别见怪。说起来,江南地方,唱的曲子别有一种韵味,昨晚所听,仍觉意尤未尽,不知今日可还能欣赏一二?”说罢,又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喊了一声:“少游,你在吗?”

众人也随着他目光看去,却是没人应,也没有人从那走出来。

宋楷笑了一声,道:“看来少游已是出去游玩了,这附近是有什么好景致吗?”目光望着范家的几位公子。

三公子范谷荀立马想起,笑道:“屋后倒是好景致,杭江水,虞青山,顺江而下,或是坐船至对岸上山,都是崔百城的游玩之地,不知是否要移步去望一望?”

范谷敏也在旁一笑,道:“是呀,昨晚就想带华俞和各位去走一走了,只是大家聊得太欢畅了,倒是没想起,如今便请贵人赏脸,一同去屋后走走可好?”

宋楷笑道:“那自然更好了。”又望着藏青华袍男子,笑道:“你认为如何?”

柳易挑了挑眉,终于正眼望他,笑道:“那又何防,便顺了你的意如何?”于是拍了拍手,身后的随身侍从立马将一块洁净的帕子递上,他接过不紧不慢地拭干净手,方才站了起来。

众人见状,连忙分立在两边,请三位贵人先抬步,他们跟在身后,范谷敏自是要在前领路的。

萧知秋见无事,又不喜这样人多的场合,早就调头走了,带着昭日从后门出去,不得不说,这屋后的景致,白天里更显雅致了,昭日与昭月向来都熟识萧知秋的脾性,又兼今日凉风习习,于是昭月便先回院子里取围棋,打算三人在这屋后亭里下棋厮杀几盘,也好解闷。

昭月从柜子里拿了棋,又见柜里一支萧放着,心想倒是许久不曾听姑娘吹曲了,今日不如让她吹一曲?这般又是下棋又是听曲又是风和日立山清水秀的,岂不比神仙的日子更快活?于是左手拿萧,右手拿棋,便不停搁地往后门走去,刚出院子,恰巧便遇见了范谷敏带着客人从院门走过,也要去屋后走走。

范谷敏见了她,有些讶异,因此问了一声:“你这带着棋盘萧笛,是要上哪儿去?表妹呢,不在屋里?”原来范谷敏见萧知秋即使不出宴,也还是惹起了风波来了,便也打算让她出来见见客人,也好让宋楷知道自己行事也不是遮遮掩掩的,光风霁月,让他们瞧瞧表妹如今的模样状态,也好过让他们随意猜测。

这样也好证明了自己没说假话!

昭月见了范谷敏,也是吓了一跳,看这情景,如何不知他们也是要去屋后看景致的,大公子请客就没一回不拿这屋后景致说道的!

因见也藏不过去,他们去屋后,也总是会遇着萧知秋的,因此也就一笑,福了福礼,道:“姑娘在屋后看风景呢,奴婢是回来拿棋子好下棋的,大公子这是要带客人过去赏景?正好姑娘在那呢。”

众人见这婢子说话爽利,人也瞧着机灵可爱,便也笑了。

范谷敏觉面上有光,心想萧知秋的身边连奴婢都是这般聪明的呢,可见萧知秋也就不是个俗人了,更觉不须多与人说,让他们自己去瞧,更胜过自己雄辩,于是笑道:“那好呀,下棋是个雅事,表妹多才多艺,早就听说她很会吹曲,今日少不得要请她吹一曲了。那你就拿着东西先过去吧,也好知会你们姑娘一声。”

昭月抿嘴一笑,又再福了福礼,方才快步走了过去。

宋楷眼中闪过趣意,看着柳易,柳易也望着那奴婢的背影,眼中有深意。

第十章 初识

昭月出来,见了萧知秋站在那亭子里,也不知在看什么,于是走过去,刚想说话告诉刚才遇见范谷敏的事,却被昭日连忙拉了她在一旁,又摆手示意不要打扰,指了指萧知秋视线望处,一个白衣男子靠坐在亭子里,眼望着江海,那画面之美甚是有几分画里的意境。

昭月顿时便皱了眉,心里疑惑虽然该男子容貌俊秀,有如画中走出的男子,只萧知秋望着那男子不说话,颇有几分失神的模样,却又是奇怪了,心想姑娘倒不像是那般花痴之人,如何今日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

白衣男子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抬手将手中的萧放在嘴边,他轻轻吹了起来,眼睛却一直望着那浩瀚的江面。

秋日气爽,凉风吹拂,岸边垂柳随风摇曳,江上三两舟悠悠泛行,那萧声吹得悠扬绵长,又有此江景作衬托,分明是一首表达春日里阳光明媚的美好曲子,他吹出来却竟带了几分悲呜之音来,实是令人听之颇有心酸。

萧知秋听着这萧音,心底也生出几分感触。

她虽不知这个男子心中到底有何心事,只是从他的萧音里她却听得出来,这个男子必定是历经过不少事,才能吹出这般丰富的音色来。

昭日昭月几时见着萧知秋这般神色,也是暗暗吃惊,两人彼此使着神色,都觉得莫名,想不通这道理。

萧声停了下来,那白衣男子望向萧知秋,不同于昨夜里深邃的眼,清澈干净明亮,犹如一张白纸。

萧知秋心有如一击,与他这一相望,仿佛连时间都似停留不逝,因此竟也一时失了神。

而昭日昭月见了,哪里不诧异,但看见范谷敏等人已经走过来了,可萧知秋这模样……两人彼此交换神色,似乎提醒不提醒区别都不大,反而若是她们遮掩慌张,那倒坏事,因此沉了沉神,昭日昭月方才走过去低声唤她。

萧知秋回了神,也觉自己失态了,再抬眼去望那白衣男子,他却皱眉往自己身后瞧去。

萧知秋警醒,回头望去,却见亭外竟站了许多人。

而那众人,见萧知秋这般回头一望,眉眼清秀中,容貌却也不失几分绝色,身型高挑均称,一举一动又带着少女的动人之美,不禁都有些赞叹,都觉这个回眸真真是似媚似柔,动人心玄。

宋楷眼神一亮,心里暗暗赞道,果然是有些与众不同之处,瞧这眉眼,虽然不算倾城,可即使是立在一堆美人中间,也不能掩没了她的出众之处。

而柳易盯着萧知秋,这个过去曾与自己有着婚约,如今被他所退婚的女子,除了她回眸时下意识眨的那一下眼,面上看起来却还算是镇静,连眉毛也没挑一下。

这倒让宋楷有些意外。

然而联想到他那稳坐泰山惜字如金的性子,却又暗然一笑,心想这世上又能有几事能令他为之变色,他能被他拉来范府做客,就已经是出乎他意料了,难道还能想象他一见钟情、动心的模样?

想到这,他便也笑了一声,觉得这个场景也实在可笑,柳易稳重却也沉闷,有时相坐一个下午,也不见得他会说一句话,若他当真能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那他反而觉得难以置信呢。

萧知秋也不过是征愣了片刻,随即便矮身福了福礼,面含微笑地叫了声:“见过各位世伯。”然后看着范谷敏:“表哥想必很忙,知秋就不打扰,先行回去了。”

范谷敏忙摆手,笑着叫住她:“哎,不忙不忙,知秋刚才听曲都听呆了,显然是识曲中人,表哥听说,你也会吹曲,这些年来倒是不曾有莘听过,何不今日吹一曲与表哥听?何况今日风高气爽,天气甚好,你又是本来打算在这下棋吹萧的,何必倒因为表哥来了就扫了你的兴?”

倒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这里并不是京中,也没有世家里那些个规矩,世道还乱得很呢,崔百城也不过是才平安了几十年,那些深严的规矩在平民之家还立不稳。所以范谷敏如此说,倒也不算是什么为难之事。

但是范谷敏在礼尚往来、人情交往方面还是很讲究的。

——此前萧知秋有那一门婚事时,他待她可谓是高看一眼,见面也要奉承个几句美话,又见她虽然是出身爵府,但又颇有几分江湖侠女不计较的洒脱英气,平时见了他面也是处处有礼,并不托大,因此更是喜欢,一向是相处得甚好,如今虽然被退婚了,他也可惜,但到底还是亲戚,又念着她往日的情份,待她虽不如往常热情,却也不曾太过冷待。

——因此也考虑到了萧知秋一个姑娘家到底是面子薄,早也又吩咐了下人去请了范家三姐妹并那些来府拜访的姑娘家也来这江边赏景,如今范采清等人也已从后门出款款而来了。

范谷敏自以为此举聪明妥当,所以感觉十分优良,看着三位贵人,便是笑道:“请。”又与萧知秋道:“表妹不必拘束,采清三姐妹如今也过来了,众人在此坐坐,闲聊趣事,也是雅事。”

萧知秋听了此话,倒不好去拒绝他,又见范采清果然与那些姑娘家过来了,也就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宋楷走过去时特意望了她一眼,狭长漂亮的眼带着一丝别有意思的意味。

萧知秋注意到他眉眼里的促狭,又见藏青华袍那容貌出众的男子却是眼不斜视,不苟言笑地与他同行,两人都是一副世家贵公子气息十足的模样,倒是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连知府大人那儿也不去,倒是要来范家住呢?

“知秋表妹,”范采清与一行人走了进来,笑望着她打量了一下,道:“知秋表妹越发长得姿仪出众了,几日不见,倒是有如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萧知秋见范采清时常夸赞她,倒也不好意思,笑道:“表姐这话又是在笑话知秋了,若论仪容,在场的姑娘们都比知秋好。”于是又向众人笑着寒喧。

众姑娘们也连忙含笑回了礼。

而纳兰碧青见萧知秋果然面上毫无忧伤之色,顿时心中便是暗松口气,心里对她的担忧尽消,转又想到自己方才在众人面前如此替她出头,倒是做了一件傻事,令得众人笑话于她,不免又是暗气,面上不由得瞧她又冷了几分。

第十一章 沽名

萧知秋却含笑望着纳兰碧青,目光比往日多了丝亲切之意,开口道:“纳兰姑娘。”

纳兰碧青听了,一时有些征愣,眉头微皱,奇怪她今日怎么突然含笑独独在众人面前叫她,神情还是那样的温柔,她不是从来孤傲不与自己交朋友的吗?

可奇怪是奇怪,却还是下意识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道:“你倒是气色挺好的嘛!”语调因为心中不自在,反而容易令人误会这是句讥讽的话。

范采情就是这般认为的,于是在旁也笑了一声,歪着头看她,笑道:“怎么?看见表姐气色好,你很失望?”

众人抿嘴便是笑,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致——今日有贵人在此,纳兰碧青本是她们之中条件最有利的,如今纳兰碧青与范采情两人互相斗嘴看不顺眼,那不是正好让她们得了便宜,反而在贵人面前更显出她们温婉娴雅?

纳兰碧青闻言又是瞪眼:“她气色好不好与我何干?我好不好又与你何干?”说罢冷笑:“我与你好像也并不太相熟,你这么关心我又是怎么个意思呢?难不成想讨好我,要当我的嫂嫂不成?”

众人听了忍不住一笑,又是互相使眼色瞧热闹。

范采情听了,一张脸通红,因为纳兰碧青的大哥纳兰允明是崔百城有名的才子,容貌又是生得俊雅,崔百城不少的少女因此对他倾心不已,范采情自也不例外,也曾几次对他暗送秋波,然而纳兰允明却是视而不见,如此几次,范采情便恼了,自此再见纳兰家的人,便是忍不住怼几句以平心中羞愤之意。

范采情刚想说话,萧知秋却是适时开口道:“纳兰姑娘,表妹,咱们坐下来慢慢再说话不迟。”

亭子里,已有下人将些桌椅置下,分摆两边,这亭子修建得颇大,因此倒并不显得拥挤,此时那三位贵人已随范谷敏的谦让先自坐下了,而那白衣公子即是宋楷口中的”少游“,也因范谷敏特意相请,移步过亭子坐下,而众人待他们坐好,互相谦让几句也便坐下。

范谷敏因见宋楷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些姑娘们,便也随他眼神望去,心想宋楷到底是年轻,又是贵家公子,这离府在外,到底是诸多不便,如今住在范府,倒是一时不曾想到,心里因此拿定主意,夜里当要请宋楷等去那船舫上欣赏一番。

而宋楷看着那些个姑娘家争吵,也是别有一番趣意,却不曾想到范谷敏竟是在心里冤枉了他,他将眼望着萧知秋,这张侧颜虽说不算倾城,但那鼻子眼睛搭配一起,却是令人看得顺眼得很,便不由得又将眼望向柳易。

“来,宋二公子,老朽不才,敬您一杯。”忽有人走了过来,毫无眼色地挡了宋楷的视线,宋楷方才回神,倒也不恼,有礼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与他相敬,抿了一口,那敬酒的人见他如此赏脸,更是欢喜,一杯酒喝了底。

而范采情被萧知秋这话提醒,方才想起这里还有许多年轻公子呢,因此偷眼瞧了瞧那宋楷,正巧他拿着酒杯喝酒,举止投足间连那喝酒的动作也是那般显着贵公子气息的,不觉痴了眼,她何曾见过这样出众的男子?

思及此,她心里计较,回头拿眼神瞪了一眼纳兰碧青,心想就暂时忍你,方才昂着头靠着范采清等人坐下来。

等人都坐齐了,下人将些茶果点心都放上桌,范谷敏环视众人一圈,都是崔百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顿时备感脸面有光,笑道:“今日众人齐坐一块,谈天说地,也是缘份。我范家自老太爷在五国之乱时,放火烧敌军、救城中百姓,然后挣下这份家业,已是四十余年矣!一路走过来尚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得老天爷庇佑,在崔百城也得到了众百姓的敬重爱戴,范某实是感激!今又有几位贵公子如此赏脸范府住下,更添荣幸!因此,范某更应敬众人一杯,感激各位对范府如此的情深意重,这杯酒还请各位赏脸喝下!”他说罢,便是仰头先干为敬。

众人自是不会拂了他的脸面,也仰头喝下,而姑娘们以茶代替。

范谷敏接着说话,无非是些人面场上的来往讲究。范采清见他如此得意风发,也是抿嘴摇头,心想大哥沽名钓誉,图望名声,还亏得范府有名望,不曾令得众人去拂他的脸面,可日久了,这也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也做着主人的场,与众位姑娘说话。

范谷敏自是不会忘了红袖添香之事,宋楷等人都是年轻公子,如今又有这许多姑娘在此,谁不是想着得了这几位贵人的眼缘,想着攀高枝,一跃龙门上枝头的?因此便借着先前请萧知秋吹奏一曲的事,说道:“表妹,表哥知你为人,不愿在人前出风头,可刚才表哥已是在众人面前先吹扬了,说是表妹多才多艺,表妹不会拂了表哥的脸面罢?还请表妹吹奏一曲,”又望着众姑娘:”也请各位姑娘稍后一展才艺,范某知各位不是那等沽名声的,只是,这等好天气,又是赏景,若得诸位姑娘们的才艺相配,岂不美哉?“

他这般说话,众位姑娘望着对坐着的各位公子,倒是不好意思地都低了头,又互相低声交谈着此事。范采清看着萧知秋,笑道:”表妹不打紧的,你便先吹奏一曲开头,你的萧曲吹得好,我也有段时日不曾听了。“

范采情看着萧知秋,也是眼里带笑地鼓励,又想着自己舞艺是最拿得出手的,此番定要艳压群芳,让众人称赞。

而范采倩一直悄悄留意着那藏青华袍男子,她知范采情心怡的是那宋二公子,因此也不与她抢,又心思多较,见宋楷那等贵公子都如此对那藏青华袍男子有礼,想必也是身份不低之人,因此见其他姑娘都如范采情这般只看表面,心里正自暗笑,道是自己高明,若是此番得了那藏青华袍男子的心,也让众人知道她范采倩才是范府最聪明的人!

萧知秋知此事也推不得了,望了众人一眼,便是自然地接过昭月手中的萧,低头想了一想,便是吹起了那《鹧鸪飞》的曲。

第十二章 凌殊

只听曲音细腻优美,快慢有致,甚是动听得很,很有入耳绕樑三日之美。

因此如范谷敏等虽不懂音律之人也能听出这曲子吹奏得不错,而望着萧知秋,眼露赞美之意,连连点头,互相低声交谈此曲的动听之处,范谷敏听了这些话,更是觉心花怒放,与众人谦虚了几句,看着萧知秋的目光,便更多了些高看之意。

萧知秋专注于《鹧鸪飞》的吹奏里,神情认真,并不理会众人对她的议论。她一向要求自己不做则已,做便要做到最好。因此这般心无旁鹜,眼前便仿佛有一只只鹧鸪鸟在天空中展翅飞翔,时远时近,忽高忽低,如行云流水一般,已是达到了人曲合一,忘我的境界。

宋楷凝望着她,眼里露出惊叹之色,仿佛也没想到,竟然有女子能将萧曲吹得这般好,这萧毕竟不如古琴,女子会吹的并不多,而吹得这般好的更是少之又少,更难得的是,这萧曲是他所未曾听过的!这也太过神奇了!

柳易面不改色,也不知是不是缘份,那萧知秋恰好便坐在他的对面,他抬眼便能将她的神情,甚至是睫毛的轻微眨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耳听着众人的轻声谈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第一次以一种奇怪的思绪如此专注于探究一个女子。

——淡绿的刺绣交襟襦裙,合身的衣衫淡色系的装束映衬得她娇小偏清秀的面宠更显清新婉雅,她的眼睛十分的清亮,鼻子显得秀气,整个人的形象清雅如湖中雨荷,而此时专心吹着萧曲的模样,更是透出一种认真执着的美态。

凌殊眼也不眨地望着萧知秋,不同于宋楷,他眼里的惊叹不仅仅是惊叹,还有一种知音的扣动心玄的震憾。

从昨晚第一次见她,他只奇怪她一个女子如何会夜里不休息到这江边,却因为心绪沉杂,只望了一会儿便不再理会,再到今日相见,心思烦闷,他吹的萧曲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他的情绪之音,而她又似乎露出几分听出他内心情绪的意思,不免更是奇怪,却因为自己是客人,不会久留此地,因此还是不曾多想。

宋楷叫他,范家的大公子也来亲自请他,他推不过,也就只好过亭来应酬一番,直到范大公子请她吹奏萧曲,他方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柳易所退婚的那位萧姑娘,虽然有些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是她,但他近来心情消沉,自然也没兴致去理会旁人,只是听说她会吹奏萧曲,心里倒是有些好奇罢了。

却不曾想到,他自诩在音律上天份极高,会多种乐器,尤其喜爱萧乐,深信世上除了那些已不知所踪的名谱,没有一首是他不曾听过的,他沉迷于音律,当然能够轻易分辩出曲子的好坏,因此当萧知秋吹奏出第一个音时,他便已十分惊叹!

此曲普通人听之也许只知道其音调之美,但他却是听得出,此曲音色悠扬细腻,音高强弱分明,旋律舒展流畅,而且她的吹奏,还有她自己的独特技巧,令得此曲由她吹奏出来,更多了她身为女子的一些细腻之美,仿佛给人一种很悠远的暇思,极富诗意与神韵!

凌殊不做他想,心潮澎湃之下,他的灵感迸发,下意识地便拿起自己的萧,望着萧知秋,随着她的一个音落,他配着她的音和了起来,而眼一眨不眨地只盯着萧知秋!

萧知秋被他追随的音惊讶,却也反应极快,继续吹着下一段落的音,只是这下却是没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而是也望着凌殊,听他吹的音,竟与自己的曲如此相配,仿佛一飞一随,极有层次与旋律的美感,心中不免更是惊叹他的才华!

众人也没料到凌殊的这番举动,而又不识音律的吹奏,因此皆是感到奇怪,不知凌殊怎的要突然搅进萧知秋吹得好好的曲音里。范谷敏更是眼露诧异,一会儿将眼神望望萧知秋,一会儿又望着凌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宋楷也没料到凌殊竟然会突然去和萧知秋合奏,回过神来,不免惊讶了一番,皱着眉寻思。

而柳易望着萧知秋。

凌殊这般突然伴奏进来,她也不过是只惊疑瞬间便有如心意相通似的默契,竟毫不错乱地接着吹奏下去,心里便是顿了一下,又见她与凌殊遥遥相望,一副知音似的,彼此眼中皆有对方的模样,任是他沉着、不会轻易将神情外露的人,此刻也不禁轻轻皱了眉。

一曲终了,萧知秋缓缓放下萧,眼却是望着凌殊,内心惊叹仍不减,然后她微微颔首,方才垂了眉。

凌殊心潮仍未平复,刚才所吹奏之曲已在他脑中记下,对于音律的执着,此番能作出这般好曲,他由心地感到一种欢快的欣喜,就有如刚才所吹奏的,像是在天空中无边无际的自由飞翔着,令人畅快不已!

范谷敏见众人都还未回神,皆看着萧知秋凌殊作猜测,连忙笑道:“想不到凌公子原来这般通音律,这般临场发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就是范某这般完全不通音律的,也能听出你与知秋所合奏的曲子是首不可多得的好曲!”说罢又望着萧知秋,笑道:“知秋表妹,不知你刚才吹奏的曲子是何曲子?表哥那是从未听过这般好曲呢!”

心里却是在想这凌殊的家世,当时宋楷说了一句是忠勇侯府的,也不知是侯府的哪个嫡子,他当时见他只顾拿着手中的箫把玩,无意与他交情,当着宋楷的面,也不好拿热脸去奉承他,因此对凌殊还不是太有了解!但想来宋楷这样的贵公子都肯与凌殊交朋友,这凌殊也不会是个庶子,因此见凌殊似乎与萧知秋之间有些知音的意思,也有意要攀扬,毕竟忠勇侯府也是京中的世家呢!

萧知秋听了,抬眼看他,虽然突然和凌殊合奏了一曲,是她未曾料到的,但她并没有一丝扭捏之意,笑道:“这是我无意中得来的曲谱,名叫《鹧鸪飞》。”说罢,她又望着凌殊,眼含笑意:“公子好才华,刚才伴奏的,知秋也很是敬佩!”

第十三章 目光

凌殊呼出一口气,心里的欢畅令他暂时忘了心中的烦恼,同样望着萧知秋,难得一笑道:“萧姑娘的萧音也是不可多得的!”

萧知秋听了这赞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眉抿了嘴,然后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宋楷皱着眉头,沉吟地看着这两人,眼神露出担忧的探究,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该不会他提议来范府做客,倒促成了萧知秋和凌殊这段姻缘吧?他神色一顿,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拿眼神看向柳易,正巧柳易也忽然扭头看向他,不禁一征。

柳易噙着一丝笑容,似乎有几分明了地问他:“你在乱想什么?”

宋楷被他脸上的笑吓得立马坐正了姿势,心想这厮也太厉害了,乱想什么他都知道,连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见柳易仍然看着他,不免有些心虚,望了一眼萧知秋,他干脆试探地挤眼揶揄问道:“哎,有什么想法没有?挺优秀的一个女孩子,作什么要退婚?难不成是为了霁月?”

柳易听了,面不改色,反而笑了一声,道:“与她何干?”说罢坐正,拿着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宋楷沉吟着,仍不死心,“可是萧姑娘很无辜呢!你拖人家的婚事到现在才退婚,人家若是再重新议亲,那不是误了人家吗?何况也找不到你这样的好婚事呢!”

柳易闻言抬头,不慌不忙地看着萧知秋,然后笑道:“你不是说她也觉此事皆大欢喜吗?我有什么好误她的?”

宋楷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声,一会儿望望萧知秋确实是不见一点儿被退婚所烦恼的笑脸,一会儿望望柳易依然沉静自若的优雅神态,两人表现得似乎真的对退婚之事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不免有几分操心过头的悻悻感,终于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们都觉得退婚的事好,那又与我何干?我呀,还是趁着如此良辰美景,多喝几杯酒的好!”说罢拿起酒杯自喝自乐。

柳易却是不再说话,望着萧知秋,不知想些什么。

如此毫不遮掩的目光,萧知秋坐在他的对面,自是察觉到了,不免也望着他。

两人大眼望小眼,柳易不见一点慌张,虽然这般直接地“盯”着一个女子,但他却似做得磊落光明,好像这是多么理想当然的一件事情,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而萧知秋却是无法这般“坦坦荡荡”地望着他,她虽然是穿越来的,但就是上一辈子,也没这么和一个陌生人如此奇怪地相望这许久,因此没一会儿,便是先垂了眉,低头喝茶,免得引人误会。

范采清看在眼里,不免也觉几分奇怪,然而虽然不知是何缘故,她却是相信萧知秋的,因此望着那柳易,不免也笑了一笑,心里想的是,都道是男才女貌,萧知秋这般在人前露了一手,得了在场男子的关注也不是怪事。

而范采倩一心只在柳易身上,自是也注意到他看萧知秋那直接的目光,她的心扑通扑通地一阵慌张,丝毫未曾想到萧知秋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引起了柳易的关注,然而她并不是没有脑子的,因此仍然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心里转悠着念头,心想自己该如何去表现,才能将柳易的关注转到自己身上……

而经过萧知秋的开场,在场的几个女子也开始大胆地展现了自己专长的才艺。

范采倩看着,灵犀一动,心想范采情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舞艺,而自己倒不防与她配一曲,她的舞艺虽出众,可自己的琴艺也是得了老师的称赞的,毕竟是那样花费过苦功夫去练的呢。

萧知秋虽然萧吹得好,可古琴却是要输自己了,自己又哪里不如她?因此这般一想,反而镇定了下来,待得其他女子都展现过了,范采情也坐不住要上场露一露手,她便适时地笑着与范采情道:“二姐,你想必是要展舞艺罢?”

范采情听了,不免扭头看她,皱眉道:“是呀,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这舞,如何能够没有琴声相配呢?我知你的舞跳得好,可若是没有琴声,岂不太枯燥?即使舞得再好,也好似少了一些什么。”

范采情被这话一说,有如醍醐灌顶一般,皱眉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除了舞跳得好,其他的也就是搬搬门面功夫了,这可如何是好?”说罢望着范采倩,差点拍手笑道:“你不是琴弹得好吗?那你替我抚琴如何?二姐以后谢你!”

范采倩差点要笑出声来,只面上装作有些为难道:“可是我的琴只怕配不上你的舞呢,而且,我也不想这般引人注目!太张扬了!”

范采情立马便拿出了杀手锏,撒骄地摇起了她的手,撅着嘴道:“哎呀,我的好妹妹,我也知你不是个张扬的人,可是你看在场的姑娘,谁不是上场展现自己了?就连知秋表姐这样平素不喜这种场合的,也叫大哥给赶上场了,你又如何好看着我,在众人面前失了这般好机会?”

范采倩听了,心里顿觉好笑,就范采情这般轻易被人搧动的性子,也想攀那宋国公府?她叹了一声,有些忧心地道:“那好吧,我可是为了你,才抚这琴的!若是一会儿抚得不好出了丑,你可不能怪我!”

范采情斜倪了她一眼,笑道:“你就别再谦虚了!你的琴我还不知道吗?只有给我锦上添花的份,哪里能出得了丑!”

范采倩听了笑笑,不再说话。

范采清听着两人说话,便是笑道:“那好呀,你们两姐妹一同上场,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何能不取胜归来?”说罢怜爱地望着范采情,“二妹样貌长得好,日后定能嫁一门好亲事!姐姐祝福你,心想事成!”

范采情听了一脸羞意,望着宋楷,心情也是飘飘然。

第十四章 视线

待得最后一个姑娘展示完自己的才艺,丫头们也将范采倩的琴拿了来后,范采情便与范采倩一同上场。

只见范采倩素手抚琴,神态入境,弹的曲子音色停顿得宜,气韵自然,颇有几分大师奏出的神韵,而范采情则衣袂飘飘,身段婀娜,轻舞翻飞自然流畅,那舞姿柔美似天上仙女。

众人不禁看呆了眼,都纷纷向范谷敏几位公子称赞,说是不知原来范家的几位姑娘都是这般多才多艺,直夸得范谷敏简直受用极了,嘴里说着谦虚,面上却是一副恨不得你们再夸几句的神情。

萧知秋也是含笑看着范采情的舞姿,真心地替范采情两姐妹感到高兴——虽然范采情看似心比天高,对他人也诸多挑剔,有时也爱与她生气,可她待她却还是极好的,而范采倩虽然有时也用些小心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也无伤大雅,何况她年龄还小,想起自己十三岁时也还不知有多么令父母操心呢,因此也并不与她计较。

而柳易一边随意欣赏着两人的才艺表演,一边却是隔着范采情的衣袂翻飞不动声息地观察着她。

好似阳光太过明亮艳阳的原因,萧知秋那一张只有巴掌大的脸庞,总是有意无意地在闪耀着他的眼睛,又或者是因为她是被自己退婚的那个人,所以他对她总归是比对其他人更多了一些好奇之心,多了一些关注。

尤其是她现在那般温柔地望着她的两个表妹的模样,透着真挚的面孔,发自真心的笑容,令他真是有些看不清,这样看似真诚的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忍不住在想。

范采情一边舞着,一边亦毫不羞怯地大胆张望着宋楷,如此明白的意思,宋楷又岂会看不出来?

然而饶是他脸皮有多厚,此刻被一个姑娘如此大胆地在这样的场合下表白,也觉有些难以坦然地承她这个情。他虽然看似风流,但也仅仅是表面风流罢了,却不是那等无耻下流的。

何况他是客人,不会在崔百城呆多久,对这位范姑娘又是一点也不了解,若是自己当真因为她的这番大胆举动而做出了什么令人误会的意思,待他走后,这位范姑娘岂不难为情?因此略感尴尬地一笑,避开范采情的目光,低头自己斟着酒喝。

众人自是也看出来了,纷纷挤着眼笑得古怪,只是不好说破。

而范谷敏虽觉得范采情这般太过明目张胆了,可这机会却是把握得好呀!不趁着此时传情于那宋楷,又待何时?这般想着,顿时便觉这些人都是嫉妒他们范家的姑娘都太优秀出众了,才这般不怀好意的,因此非但不怪范采情,反而与众人赞着范采情都是如何的好。

众人自也不会当着三位贵人的面令他难堪,因此也称赞了几句,又与宋楷几人作攀谈。

范采倩弹完最后一个音,微微笑着状似无意地向柳易投去一眼,恰好柳易也颇觉无聊,无意间将目光望向她这边。

她对上他的目光,气息顿时便是一阵不由自已的絮乱,她终于关注到自己了!她的心扑嗵扑嗵地乱跳,脸色也微微泛红,抿嘴露出了得体的笑容,她朝他微微颔首,然后垂眉站起,向众人款款福了一礼,方才仪态大方地走回自己的坐位去。

柳易看着她的动作,几分打量过后,唇角便是微扯,然后毫不留恋地移开了目光。

萧知秋见已表演完了,便与范采清说了两句,然后站了起来绕过众姑娘往亭外走去。

柳易见了,直望着她的背影进了范宅的后门,随后若有所思,待了片刻,便也出了席,往范宅而去。

萧知秋坐在自己院里,揉了揉有些昏沉沉的太阳穴,昨晚睡不着,今天又起得大早,她不禁也有些累了,因此与范采清说了一下,便先退席了,而昭日昭月站得久了,回来便是已急得去茅房解决人的三急。

柳易在她的院门口停了步。

先是抬头往院门上的匾额看了看,居然是《东篱院》三个字,不禁勾了唇,心想这院子的名字不会是她那喜爱沽名钓誉的大表哥题的吧?然后便是微微移了移脚步,选了一个能看见她院落里情况的位置站着,恰好便见萧知秋正在那里无精打采的傻坐着。

萧知秋掩嘴打了个哈欠,刚想进屋休息一会儿,才站起来,便见那在席上古怪打量她的男子竟站在院门口。

她征了征。

柳易却是勾唇一笑,大方地走了两步进来,看着她,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想回我房里休息,只是不知这路该怎么走,你能领我走一下吗?”他的神情看不出来有一丝撒谎的不自然。

萧知秋听了,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想找个人给他带路,只是这时辰院里的小丫头们都不知跑哪儿偷懒去了。

柳易似乎不知她的打算,仍然一副只看着她的表情,他重申道:“能请您带我走一下路吗?”仍然是一副挑不出错处有礼含笑的模样。

见也找不到带路的丫头,萧知秋也就不再迟疑,朝着他笑道:“当然可以。”于是走了过去,领路道:“你随我来。”

柳易含笑,特意侧身让她先走,然后随着她出了东篱院。

萧知秋不知他的住房,但范府的客房位置却是知晓的,因此笑着问他道:“您是住在西边的客房罢?”

柳易听了,勾唇一笑,道:“不,我住在拂花院。”

心里却是在想,居然连他住在哪个院子也不知道,想着今儿早上范府的那两个姑娘还特意在他们所住的院子附近散步,他便不由得眼含深意地多看了两眼萧知秋。

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是真没打听他们的住房位置还是故意与他找话题?

“拂花院?”萧知秋不禁停了步。

柳易望着她,笑道:“怎么,这个院子不好?”他负着手在背后,唇角噙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矮了一个头的她,大有洗耳恭听之意。

萧知秋连忙笑了,望着他,解释道:“不是不好,而是太好!这个院子院落讲究,布置也很是典雅,就是没有人住的时候,大表哥也天天令人打扫的!你呀,可真有脸!我可是想住都没得住呢!”说罢便又往前慢慢走。

第十五章 荷谈

柳易扯了扯唇角,一抹讥讽之色勾起,淡淡道:“为什么?那院子照我看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萧姑娘也是京城里见过世面的,这样的院落该是见也见过不少了,不说别的,就是你们靖远侯府,那也不差才是。”

难道说这种话,是还想找着话题引起他的注意?还是说她在范府连这样的院子也住不上?堂堂靖远侯府,还不至于在他还未退婚时,就如此明目张胆地虐待他的前未婚妻罢?

“我只是喜爱拂花院门前那一湖荷花罢了!其他的倒是其次。”萧知秋不知他正在阴暗地揣测着自己,想起前世自己常读古籍诗词,一直未曾领略到其中意境,因此到了这里,也算是一个补尝的安慰,“留得残荷听雨声,稀稀疏疏的残荷随意地倒立在荷塘之上,一派萧瑟之气,从来不曾知道残荷原来还能那样美!”

留得残荷听雨声……残荷有那么美吗?柳易沉吟着,望着萧知秋一副仿佛多么美好的样子,到底没有说话扫她的兴。

两人继续往前走。

拂花院就在不远处,那门前的湖荷花早败,只剩一湖残荷,绿的绿,枯的枯,荷塘清静,偶有一两只水鸟鸣啾几声飞起,在荷塘深处没了踪影。

萧知秋见了这片光景,顿时便笑了一笑,那忽然涌上心头的感觉,就像事过境迁,往事如过眼云眼般,反而觉得心内一片宁静。

而柳易听了她那番残荷也美的话,也留了几分心思去看,果然这般看去,波光鳞鳞,残荷虽败,倒也有几分诗意,不由便望向萧知秋。

怎么被他退了婚,她还能有这般诗意去赏残荷?难道她对他就没有一点俏想之意?那可真难得!

目光便多了几分更深的探究。

萧知秋以为他这番神色,应是觉得也不过如此,想了想,便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并不需要别人认同自己所说的,人最重要的便是认识清楚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因此也不以为意,道:“也许你府上这样的景色多了去了,还有更好的,你不稀罕,但这是范府除了舅舅的院子外最好的了,也是大表哥的一片心意。心意最重要!”

柳易听了,望着萧知秋那大大的眼睛,明亮得耀人,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也没有人敢这般教他,他心里涌出一种反感,忽然便觉几分意兴阑珊,脸上却是带着两分笑容说道:”谢谢萧姑娘替我引路,有缘咱们京都再见。“竟是一副已经要赶人走的意思。

萧知秋皱眉望着他,不明这个男子怎么忽然像变了性子似的,却也无所谓,她本是给他引路的,他喜欢怎么想便怎么想,与她何干?便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便是转身不再多做停留地走了。

柳易立在原地,抬头看着周围景色,与镇国公府比,这范府简直小得不过是镇国公府的两间院落,又哪有什么好景可赏?他站了片刻,便不再纠结于此事上,往拂花院走去。

*

时间晃晃已过了半月,柳易等人早就已经回京都了,而萧知秋还住在范府,中秋已过,萧家今年却是比往年迟了日子来接。

萧知秋倒也不在意,比起在京都,她倒是更愿意住在范府。

第十六章 提醒

这一日,正和范采情范采倩在范府后门外的空地上放风筝,远远地便见了一艘大小一般的船只正往范府的方向过来。

萧知秋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心想这萧家还是来接自己了,回去又不知生什么么蛾子出来,寻思了一会儿,她便抛开,抬头看着自己的风筝,将线又再放高放远了一点。

众人见她的风筝飞得那样远,比她们的都远去了,范采情便笑道:”知秋表姐,你再放线,那线可就要断了!呆会儿被风吹走,你可是哭都哭不回来的!“说罢,拉了拉线,见自己的风筝飞得稳稳的,放了心。

便又笑道:”这风筝呀,就像男人,你既想让他有出息,替自己挣脸面,又一定要防着他飞得太远了,自己掌控不了他,到时候苦的就是自己!不是我说,知秋表姐这一回回萧家,就吴氏那些个人,定要在你的婚事上给你添堵!从前有柳世子的婚约在,吴氏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到底有些顾忌,不过就是找着由头不让你出席一些宴会罢了,不然你十几年来,怎么可能连那柳世子的面都不曾见过?那还不是怕你入了那些人的眼,有意不让你见!我看,倒不如我同你进京去,有我在,就代表着范家,那吴氏若是敢安着什么坏心,我就替你啐她去!啐得人人都知她的为人!那才好呢!“她柳眉飞扬着,想象着那个场面,真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

范采倩听了,不动声色地转着心思看萧知秋。

萧知秋倒是笑了,道:”那就先感谢情表妹护我的这一番心思了!有你在,我在萧府哪还有人敢欺负我呀!不过这婚事,吴氏若是真有什么坏心,我也不会坐以待弊任人宰割的!她当我是只兔子,可我未必真是只兔子呀!再说了,兔子急了那还咬人呢!“

昭日昭月见了也禁不住一笑,昭日对范采情道:”二姑娘就请放心吧,咱们家姑娘可不是那等被人欺负了也一声不吭的!不然这多年来,哪里又还能年年都到范家来呢!何况老夫人虽说放权让那吴氏,只专心吃斋念佛,可对姑娘还是关心看重的,真要对姑娘的婚事使什么坏心眼,老夫人那也不会白看着让姑娘被吴氏给吭了呀!”

昭月也接话道:“那吴氏拿人当傻子,人家也不全是傻子呀!我们姑娘不过是不与她事事计较,图个耳根子清净,若她当真将我们姑娘惹恼了,姑娘计较起来,那吴氏就得栽个大根头了!”

这话众人听了便是哄然一笑,范采情笑个不住地指着昭月与萧知秋道:“你这两个丫头,虽说常常没大没小的,可那一张嘴,可真是连我也说不过呢!我看有她们两个在,就是贴了一张门神了,真要有什么事情,只怕是告状都比别人快狠准!”

众人听了更是笑得肚子都疼了!唯有范采倩看着她们,似笑非笑地,不知想着些什么。

萧府的人下了船,先见的便是这几个姑娘都笑得没个样子,那吴氏派来接的婆子是吴氏的随嫁,姓韦,平日里在吴氏院里管着些丫头与琐事之类的,虽不是重用,却也是吴氏的心腹。

此时韦婆子见了萧知秋与范府的两个姑娘这般没个举止地大说大笑,便是在心里先冷笑了几分,心想不知这萧知秋回了府里可还能笑得出来?如今没了那与柳世子的婚约在,看她还能有什么可得意的?吴氏一根手指头想捏可不捏死了她!

心里虽这般想,只是到近了,却还是先福了个礼,笑容满面地与她们道:“见过姑娘,两位表姑娘了!姑娘们这一向可好?”

范采情范采倩两姐妹仿佛没听见,仍然放着自己风筝,并不理采她。

萧知秋倒是含笑,看她行了一个礼,便将手上风筝给了昭日拿着,笑道:“韦妈妈多礼了!我挺好的,不知府上众人可也好?”

韦婆子起身,见她眼不眨心不跳地受了自己一个礼,心下便有些不喜,想着萧府那些个庶出的姑娘,谁见了她不是好话说着,盼着自己在吴氏面前替她们多说两句好话,她可好,从前仗着有柳世子的婚约在,她还尚算受得了她一个礼,如今婚都被人家退了,她还有什么可依仗的,竟然还摆出一副托大的样子!

虽如此,到底不敢做得太过,因此笑道:“府上众人都好,就是夫人前些日子着了凉,咳了半月了,所以才误了日子来接姑娘!这不才刚好些,就急着让老婆子来接了,怕姑娘误会被柳世子退了婚,以为夫人再不爱姑娘了,姑娘胡思乱想,若是让人误会了,夫人岂不冤枉?因此姑娘别恼!况姑娘又喜在外家住着,多让姑娘散散心也是好的!”

萧知秋听着不由会心一笑,这一番话既是讥讽她被柳世子退了婚,又刻意提醒她,今时不同往日,没了那与柳世子婚约的庇护,她也要看清楚自己形势,只是这形势,难道便连一个婆子的礼也受不起了?不由觉得荒唐。

“那母亲的病可好全了?大夫都是怎么说的?”萧知秋含笑,仍然不失礼仪。

韦婆子便也做着表面功夫应付:“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挂念着姑娘,不免忧心了几分。好在府里公子姑娘都很有孝心,在跟前请医侍药,好不辛苦!就是三姑娘都瘦了一圈了,夫人心疼得很,说是三姑娘真是又孝又傻,跟前又不是没有人侍侯,何必亲自来?可三姑娘真是孝顺,夫人病不好,她便一刻不能安心,您说三姑娘这不是孝感动天吗?到底是自己肚里出来的,如何能不疼着自己的母亲?”说罢望着萧知秋,笑得一个古怪深意。

萧知秋也笑得越发浓了,道:“是呀,母亲病了,做儿女的又岂能好过?”

韦婆子听了便笑而不语地看着她,想听她说出什么话来,想她这会儿该是认识清楚自己的形势了罢,还不赶着说几句好话来巴结自己,面上不由得便露出几分耐了心听她说话的神情,待她说完,看她又如何打发她几句,竟还敢在自己面前摆架子?

萧知秋将她神情看在眼里,抿嘴一笑,也不说穿,边走边道:“那年我虽年幼,可母亲病时的情景,也还记得一些。我要在房里陪着母亲,母亲怕我过了病气,令人看着,不许我日日过来看她。有一回我还是偷偷去看她了。三妹妹觉得好奇便也一道跟我去,我见了母亲那苍白瘦弱的神色,偷看着又不敢当时哭出声来,怕被母亲知道了担心,可三妹妹吓得哇一声地大叫便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母亲听见声响,睁开眼睛见是我,又是气又是心疼,一把就将我搂在怀里,我也是不舍母亲!“她说罢,顿了顿,想说又不说地望着韦婆子。

韦婆子听她讲这些,也是有些尴尬,见她不说了,不知她为什么要顿在这里,想问又不问,神情吊上吊下的。

萧知秋叹了一声:”当时我们两人抱头痛哭,哭得身边众人心都酸了!可后来,母亲还是走了!我也是大病了一场!”

韦婆子神色又是一顿,这些事情,她自是知道的,望着萧知秋的神色不由又有些欲言又止,似乎这才想起,萧知秋才是那正经的嫡女呢!而三姑娘原先还是个庶女,因为吴氏是从姨娘位上升上来的。

萧知秋也不理采她的神色如何,接着道:“幸亏外祖母派人接了我来这里散心,又请名医替我诊治,不然我如何能安好地活到现在?三妹妹现在也是长大了,变得懂事了,再不比当年吓得大叫一声便转身逃走,不然,母亲岂不心寒?”

韦婆子一张脸煞白!看着萧知秋,半晌都没说话。

而昭日昭月听得却是差点没笑出声来!

第十七章 逗乐了

范采情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往年这韦婆子来接,还算中规中矩,没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萧知秋自然也不会寻她的隙。

而在范府,自然就更没有人会这般阴阳怪气说话的调,萧知秋又不托大,更不会惹出什么事非来,因此她虽知道萧知秋聪明,却还不曾见识过萧知秋的嘴皮子治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那吴氏本是个姨娘,若不是萧知秋的母亲进门多年都没怀上孩子,那吴氏还生不得一个大公子二公子呢!萧知秋这话既是提醒了韦婆子,吴氏不过就是个姨娘扶正的,萧知秋的生母那才是她正经的母亲呢!

而那萧三姑娘不过是比萧知秋小了一岁,可当年萧知秋的母亲病时,萧知秋也是会担心会害怕的,萧三姑娘却是吓得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韦婆子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心里叹了一声!

她本来是想着拿话压一压萧知秋的,却反被萧知秋拿先夫人反压了一头,不由气势弱了些,又见萧知秋也不是那好拿捏的,对萧知秋也多了几分观望的畏敬,并不敢再小瞧她!

因此尴尬地笑了笑,道:“二姑娘聪慧,老婆子说话错了,二姑娘别放心上。”说罢福了一礼。

萧知秋也照样受了。

韦婆子这才有些当下人的知觉,再与萧知秋说话时,态度也是恭敬了不少。

原来当年吴氏还是个姨娘时,韦婆子也不是那见高踩低的人,每常远远见了萧知秋,也是敬而畏的,哪里敢对萧知秋这个嫡女有何不敬之处?

只是人呀,一但有权了,有利了,有依仗了,又天天有人拿话巴结着讨好你,天长日久的,又能有几人能够自始如终不改初心地对待他人?

她也是被人捧了多年,早习惯了人家拿好话来与她,又萧知秋自先夫人逝去这些年,时常不在府,也不曾有什么事情起些风波给人看,无声无息的,像颗飘零的小草,不免令人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她这才一时忘了本份。

心里不由几分感慨,嫡小姐始终是嫡小姐,那风范气度,是自幼就养成的了,不是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吴氏能靠着身份去拿捏她,她却还没到拿捏她的时候!

韦婆子也是个心思多较的,不是那等无知愚蠢的人,因此也不敢再托大了,随萧知秋去见了范府的主人,问了好请了安,众人商量好了起行的日子后,韦婆子便在范府住了下来。

范采情范采倩陪着萧知秋去见了范风夫妇出来,萧知秋望着晴光好的天空,对范采情两姐妹颇有些感触地道:“明年,不知可还能过来了!两位表妹妹,表姐在这儿也祝你们心想事成,日后找到一个好郞君,幸福美满!”

昭日昭月见了,也是一副满脸不舍的神情,而范采情则更伤感,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拿手绢抹了一下,望着萧知秋撅着嘴娇嗔道:“真是的!回去就回去嘛!干嘛说得这么煽情!害得我的心也是酸酸的,都想跟了你去京都了!若不是你也身不由已的,怕你在萧家难做,我可也真就去了!我还想去看看那宋二公子呢!”说着,便是难受地吸了吸鼻涕。

她这话倒是令众人都有些哭笑不得的,萧知秋笑着打趣道:“你还真喜欢宋二公子呀?”

范采情听她这般打趣,也顾不得心里难受了,仰着脸说:“我怎么就不是真喜欢他了呢!我承认,我心气是高,普通的人也看不上眼,可是我也不是一定要拣那高门高户的,可谁又让那些普通人都那么普通呢!我是为了自己幸福着想,也是为了他人着想,如果我看不上他,还跟他成亲,你想想,我是那贤妻良母的类型吗?那岂不是大家都憋屈,都不幸福!所以,我才想退了那门亲的!这样他可以去寻找他自己的幸福,我也算是成全了他呀!怎么能都怪我!”

萧知秋被她的话逗得笑个不住,昭日昭月更是乐得不得了了,望着范采情的模样,简直是令人想恨都恨不起来的,就是范采倩,也都被她这一番仿佛大义凛然、顶着自己名声受损成全他人的说法给逗乐了!

“二姐!你真是为了那孟公子着想吗?我可是听说,现在那孟公子出门,都还在被大家拿这事笑呢!”范采倩忍着笑道。

范采情脸一红,那刚才因为分离而涌出的心酸难受早就不见了,听了范采倩这毫不留情戳穿她的话,她瞪着眼道:“那也是他自己性格的问题!谁让他是个呆子呢!若换了是我,谁敢这么笑我!我一个顶十都要顶回去!所以你瞧,我退婚还是好的呢,就他那呆子的性格,连自己都护不了,还怎么保护自己的媳妇儿?”

说罢,觉得自己实在理胜,倒有几分觉得委屈了,若不是这呆子,她还用不着因为退婚毁了自己名声呢!

昭日昭月见了差点就笑趴下了,萧知秋也是笑得花枝招展的,众人望着范采情那有些愤愤似乎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都很认同昭日所说的那句话,范采情果然是个人才呢!而萧知秋笑着笑着,便也正了神色,看着范采情真诚地道:“情表妹,表姐觉得你没有做错,人就是要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很勇敢!”

范采情听了,眼睛一亮,她的委屈受了多日了,终于能有个人明白自己了!

因此高兴得拍了一下萧知秋的肩膀,柳眉飞扬的,感动地娇声道:“表姐,我就说你最明白事理,最好了!终于有个人能认同我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那模样天真率性又可爱的,众人自是又一番被她逗得七倒八倒的。

众人正说笑着,只见范采清范谷敏从外头回来,正好听见范采情这话,范采清便是笑道:“这是在说什么呢!二妹,难道大姐平日里是不讲是非黑白的,怎么就独独知秋表妹一个最明白事理呢!我倒是想听听,我是怎么令我的二妹受了委屈了!”

范采情倒颇有点不好意思了,倪着范采清道:“我这不是一时说溜了吗!大姐自然也是明白事理的!“

众人听了都笑了,范采清爱怜地望着范采情,范谷敏在一旁愁眉苦脸的,见她们姑娘们都无忧无虑的,便是叹道:”唉!你们这是不当家不知生活艰难!现在京城里的买卖都不好做了,连着半年都亏损了!也是奇怪,我们那店铺的位置,是个旺铺,怎么会亏损这么严重呢!不行,我得找爹谈谈去!“说罢,拿扇子敲着手心,便抬脚心事重重地往前走了。

第十八章 劝

范采情见了,皱着眉,不明白地问道:“大哥不是一向不管生意的吗?怎么今日倒是管起京都的生意来了?”

范采清听了,摇摇头叹了一声,无奈地与众人说道:“大哥还是想着京里的那几位贵人呢,借着京都亏损的店铺为由,要上京去攀附名利!唉!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坏毛病,别一时大意了反惹出祸来!“神情不免忧心了几分。

范采情眼睛一亮,看着范采清,发出焕彩的光芒,惊喜地道:“大哥真的打算去京都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可以上京去看宋二公子了!

而范采倩也是心思转了几番,想到能上京都去见识见识,又有机会能够见到那穿藏青华袍的男子,她的心也不禁有几分怦怦直跳!张着眼也望着范采清。

“那得看看爹的意思才行!大哥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他一向是不管生意的,爹还不一定同意呢!”范采清说道,见范采情神采奕奕的,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问道:“二妹不会也想去吧?”

范采情被猜中了心思,也并不难为情,心中的喜悦那是藏都不藏不住的,她清了清嗓子,挽上一旁萧知秋的手臂,笑道:“这不是正好有伴,可以和知秋表姐一同去京都吗?那就不怕萧家的人会欺负知秋姐姐了!”

萧知秋听了,抿嘴一笑,也不揭她的心思,道:“那我们进去听听大表哥和舅舅是怎么说的,若是真的要上京,那就一道去!这路途沉闷,正好我们几人也能做个伴!”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穿来的这三年,范家的人对她都是出于真心的好,真是明年若不能来了,她们也许就很难再相见了,心里想着就很是不舍,况见范采情这般念着上京,她这般直率爽朗的性子也该出去外面见见世面,不然若是日后配了婚事,想要出去只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范采清见她们都是这般期待的,也不忍泼冷水毁了她们的好心情,因此一笑,道:“那好吧,那咱们就进去听听爹的意见。”说罢几人便是往范风住的院子走去。

丫环打了帘子,众人进去,便见五十余岁的范风坐在太师椅上抚着自己蓄的一捊胡子,正拧着眉沉着神色思考。

众人不敢打扰,看了看一旁站着的范谷敏,便也不作声地站在他的身边、

范风也不沉思了,朝范谷敏不悦地道:“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上京都也该是你二弟去,我还不知道你么,无非还是想着去京都攀附些贵人,图个好名声!不是我说你,咱们范府是生意人家,你不好好做生意,图个名声能当饭吃吗?若不是我范府家财还有些余,就你做名声使的那些个钱,都能叫你败了范家了!”说罢一拂袖子,换了个姿势坐着,下命令道:“我不同意,这京都的事情你也不必管,我让你二弟去!他才是做生意的料呢!”

范谷敏急得直敲扇子,瞪眼道:“爹!二弟是做生意的料,这我知道!可这做生意也不仅仅是生意罢!也需要人情、礼尚往来的罢!也需要打交道的罢!若论这些,二弟也是不及我呀!”

范风听了,扭过脸来,也瞪着他道:“照你这么说,咱们范府能做生意,都是因为有你打点了!咱们范府就你一个人懂这些!你二弟不也一样要和人讲生意,要与人送礼吗?再怎么说,派你二弟去也总比派你去行!你去了,指不定那些管事的还整天找不着人呢!”

范谷敏被这些话一噎,张嘴想说话,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也扭过身来一旁生闷气!

范采清见俩人都这般生气,沉了沉神,然后笑着走过范风身边坐下,耐心的柔声道:“爹,往常你不是总说大哥不务正业吗?如今大哥有意要做生意了,你怎么又不同意了?我倒是不明白了!”

范风对着自己的几个女儿,态度总归要软一点,只是仍然气难平,没好气地道:“他若真心要做生意,我自然是一百个同意的!可这分明就是藏着心思的!要学做生意,就在崔百城先学做着,有什么不懂还可以问问爹,也可请教老二,这一来便是说上京去处理问题,你懂做生意吗?只怕连帐本也不会查!”说罢气又是上来几分。

范谷敏听了这话,也是心里不平愤,说他怎么都行,怎么说他连老二都不如呢?!他才是老二的大哥,老二才该来向他请教人情往来的礼仪呢!想着便要说话反驳。

范采清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范谷敏方才忍了气没张嘴,范采清想了一想,又是笑道:“爹,其实这一回我们三姐妹也想出去外面走走呢!这十几年来,我们三姐妹哪儿都没去过!这眼看我们都大了,若是将来嫁了出去,再想出门见见世面也是不能了!这京都的生意,不管是大哥去,还是二哥去,总归是要有个人去处理的!这一去,来回也要两个月,崔百城的生意又是离不开二哥的,我看这次还真是要让大哥去了!”

范风听了,也是皱眉,这些他倒是没想到,望了一眼范谷敏,他心里仍是不肯信任他,只得沉着脸不说话。

范采情见了,也怕范风不同意去京都,因此也是上前来嗔道:“爹!你总是说人要做大事就要放开手去做,生意岂是没有风险的?一味的怕前怕后,那生意都要溜走了!这些话是你从前教我们的,如今爹又怕这个那个的,不让大哥上京都,莫不是爹老了,反而没了冲劲,反倒连从前都不如了!”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起来。

而范风也是一愣,看着范采情佯怒道:“反了你了!还敢教训起爹来!”

说罢见几个女儿都是一副期盼他答应的神情,范采清说的话也使他有几分动容,这几个女儿都是他宠大了的,既然她们都想出去见见世面,他又如何忍心拒绝,只是,看着范谷敏,他便是恨铁不成钢地道:“若不是看在你这几个妹妹的份上,我岂能同意你!也罢,若是这一回你上京都去,没将事情处理好,还要使钱银去攀贵人,这日后你再想碰范府的生意也是不能的了!你日后钱银的支出我也是要控制的,再想大手大脚花钱也是不能的了!”说罢“哼”的一声便是转身进房去了。

范谷敏听了,哪里管得了日后的事情,只要想着上京都去就是一脸的喜形于色了,连忙冲着范风的背影喊道:“爹!你放心!我若是不能将京都的生意处理好,我就不回来了!”众人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而正在走路的范风闻言也是一个趔趋,差点要撞翻了身旁的一个柜子。

“你这个逆子!你最好将生意给我做好!不然我就是拖着我这副形将朽木的身体,也要上京将你的腿打断了!就权当没生了你!”

范谷敏听得也是一个心颤,心知自己一时高兴说错话了,也没敢再说话去激范风,只等他走了进去,才低声嘀咕:“那谁让您老第一个生的就是我呢!我若是老三老四,我也是诸事不管,只管读书考功名了!”

众人听了,也是抿嘴一笑,方才齐齐出了范风的院子。

第十九章 纳兰碧青

此后几天,范家的人便是忙着收拾东西,还要备好上京送人手礼的一切物品,而范风想了想,还是担心范谷敏对生意一窍不通,因此特意带着他到崔百城的各处店铺里看了看,都特特地说明了哪些该要特别注意的事项,实是用心良苦。

范谷敏虽然不乐意,可范风一瞪眼,他便立马挺直了背,笑容满面地连连点头,说范风的话什么都对!

一边三心二意地听着范风的教导,一边没事找事地就指挥着店铺的人这也不对劲那也不妥当,直把所有人都训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范风见了,差点没被气死,吹胡子瞪眼睛地恨声道:“你这个逆子!老子真是后悔生了你!早知如此,当初生出来就应该将你一把掐死!也省得我日夜担心你给我范家惹祸!”便也就此死心,甩手不管,任得他自生自灭!

范谷敏天天被训,心气也不平,抬脚踢了一脚身边的货物,嘴里不满地嘀咕道:“你要把我掐死也要问问我老娘肯不肯……”然后瞪着几个在看他笑话的做工:“看什么看!再看就收拾东西走人!这个月的银钱也不许领了!”众人自是一哄而散了。

范谷敏转身便走出了店铺,负着手神气非凡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逢人便说他不日便要到京都去了!

起行的日子渐近。

这日,萧知秋与范采清三姐妹去了郊外的东林寺上香,为出行作祈福,恰巧便碰到了纳兰碧青与纳兰夫人上香。

纳兰碧青见了她们,自是一征,和范采情两人那是互相看不上眼,到望着萧知秋时,倒是皱了皱眉,神情虽不似往日高冷,却也并不友好,显然还记着那日在范府的事情。

萧知秋也望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后和范采清三姐妹与纳兰夫人行礼问好,几人客套了几句,萧知秋等便进殿里上香去了,而纳兰夫人带着女儿则随往寺庙后院吃斋饭。

众人从殿里上香出来,范采情为了宋二公子,要去找大师求签许个好愿,还要去寺外的摊贩处买些时新的东西带上京,萧知秋心里有事,借口要在寺里随意走走,便与众人分开了,带着昭日昭月往寺后而去。

一路上萧知秋便留意着各处的游人。

虽然不知纳兰碧青为何面上待她冷淡,却又如此关心她,但临走了,也多少有些不舍,心里也有疑问,觉得自己和纳兰碧青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误会,索性趁着现在找她问个明白,也不辜负了她为自己打抱不平这事情。

“姑娘这定是要找纳兰姑娘‘握手言和’了……”昭日昭月在后头跟着,猜到萧知秋的心思,两人便是低声揶揄道。

萧知秋也没心思理会这两个整日话多的逗逼,拐弯进了一个回廊,恰好便见纳兰碧青带着贴身丫环在那莲花池边呆坐着,手上拿着饲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池中扔,那些养得肥肥的金鲤鱼游过来都在水里抢着吃食。

“纳兰姑娘。”萧知秋走过去叫她。

纳兰碧青听了声音,身形便是一僵,回头望了萧知秋一眼,脸色不冷不热的,便是转开了眼望着水中的鲤鱼,淡声道:“你找我做什么?”

萧知秋倒也不怪罪,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望了她两眼,含笑从她手中也拿了些饲料喂鲤鱼。

纳兰碧青皱了皱眉,却还是没说话,只是狐疑地不满地稍微移了下手。

要喂鱼,自己不会去买饲料啊!

萧知秋有些忍俊不禁,原来这纳兰碧青孤傲高冷,却也有几分孩子气,仍然从她手中拿饲料喂,一边觑着她脸色,一边小心地与她笑道:“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误会?若是真的有,那我跟你道歉。这些年来,每回的宴会你都是一副很高冷的样子,我都以为你是不屑与我交朋友,我也不惯与人低声下气的,免得人说我攀谈,所以竟从来都不知道纳兰姑娘原来也是关心我的。”

听萧知秋突然跟她讲这些,纳兰碧青一时愣了,脸色也有些不自然流露,她才不想萧知秋误会自己关心她呢!

可是萧知秋竟然跟她道歉……她不明地扭头望过去:“什么时候我对你很高冷?分明是你不想与我交朋友!”

“我什么时候不想和你交朋友?”萧知秋也不明白。

“那年端午节在杭江边上看龙舟,我让人请你上船来说话,还与你招手,我从来没这么待人热情过,那是看得起你,你却不给我脸面,孤傲得只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理采,害得我在众人面前闹了个笑话!”说起这桩事情,纳兰碧青心底仍然有气,黑着脸从自己丫环手上又抓了一把饲料来喂,全当出气。

萧知秋皱了皱眉,那年端午节?

渐渐的,她倒是想起了,那是三年前她刚穿到这个时代的第二天,范家的几位姑娘要去看龙舟,她还没适应过来,因此不想去却又被拉了去,后来人多与范采清三姐妹走散了,她也漫无目的地随着人群走,有个丫环走过来说她家姑娘请她,她那时心情不好,只望了一眼那个姑娘,便离开了。

想起这些缘由,萧知秋不禁哂然一笑,那日的纳兰碧青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却不想竟造成了纳兰碧青误会了她这么些年。

“那既然你误会我,为何还要这样关心我的事情?”萧知秋仍然笑道。

纳兰碧青听了,也有几分不自在,“我是看你和范家几姐妹都不太一样,又听人说你是京城里的世家姑娘,因此对你有些好奇,谁知你竟这般孤傲,本也是想就此与你陌路的,只是后来听人讲,你又怎么聪明,怎么救人,我又对你生了几分好奇之心,想你这样一个人,也不会是那等势利眼,怎么就对我看不上眼了?”

“你被柳世子退了亲,我本是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可又想到你没了母亲,又年年都到范家来,想必在家中也是个不得宠的,恐怕退婚了也没人会替你要个说法,我那是可怜你,才替你出头的!才不是关心你呢!”她说罢因口是心非,脸上越发装得像回事。

第二十章 惊

萧知秋听了,抿嘴一笑,将眼望向远处的青山,半晌才道:“纳兰姑娘,我后日便要回京都了!”

纳兰碧青闻言身形一僵,神色黯然下来,将眼望向萧知秋,她担忧问道:“那你明年还过来吗?”

“也许吧,我也说不准,”萧知秋也扭头望她,见她神色露出几分孤单落莫,便又笑道:“我会给你写信的,纳兰姑娘,即使我走了,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就算是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可空暇之余,偶尔你想想我,我也想想你,我想我们都会记得你我之间的这份反谊的”

纳兰碧青征征听着,萧知秋这话虽说是安慰她的,可她听了却是心里感觉更加难过,这种离别的伤感,她从不曾有过,因为她没什么交情很好的朋友,平日来往的也不过是崔百城里各家的姑娘,不过泛泛之交,走了去了她也不曾在意。

可萧知秋这个人她好奇了三年,也默默关注了她三年,她还不曾在一个人身上花过那么多心思呢,明明很想与她交朋友,却又放不下脸面,等到今天两人当真坐下说些心里话了,她却又要离开了。

仿佛忽然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这崔百城在自己眼中就像空了一样,她眼眶微红,性子高傲,不愿在萧知秋面前露出自己的不舍,便是装作无事般淡淡说道:“谁稀罕你给我写信?明年也许我也不在崔百城了,你就算是过来,我也已经搬走了!”

萧知秋闻言征了征,又忽然想通了,“是纳兰大人要升迁了吗?那纳兰姑娘日后写信告诉我可好,我也不想与你就此断了消息。”

纳兰碧青扭头看她,不明地皱眉道:“是真的吗?你也不舍得我?”心里的那股难受忽然又觉好受了一点。

原来她在萧知秋心目中也是她不舍的一份子,想着眉梢之间升上一点喜悦,想藏也不藏不住,“那好吧,我每月给你写一封信,可是你若有一回不回我,我日后便再不理你了!我可不是那样容易原谅别人的人!”

萧知秋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纳兰碧青见她笑了,自己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可真好!

昭日昭月在身边见了,彼此挤着眼偷笑,也里也多了几分感慨,心想将些心里话说出来多么舒畅呀,若是萧知秋与纳兰碧青早些将误会解除,那也不会留下遗憾了。

两天后,萧知秋便与范谷敏等人坐船去京都了。

萧知秋与范采清三姐妹坐的是萧家派来的船只,而范谷敏则在范家运送货物的另一只船上,船上还有要带往京都买卖的货物并些给人的手礼。

一路上都是走水路,倒也平安无事,因是深秋,所过之处,景色宛如一副副水彩图似的,染不出的磅礴秋景,山中的那些红叶,远远望去,吟着几句诗词作兴,更添意境,又或夜里泊船在岸,四周一片漆黑,望向岸上人家昏灯里窗下照出的剪影,偶过路的船只点着的一盏江中孤灯,那些少有的经历,于众人来说,都是形容不出来的心境。

这天夜里,船只照旧停泊在岸边,此处已进了稹州境内,稹州是颂国经济最繁荣的几个核心大城之一,距离京都也已不过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了。

半夜里,萧知秋正睡得熟,忽听隔壁有男女说话的声音,细细去听,卻是些露骨的情話,望了望身旁也睡得不太安稳的范采情,萧知秋悄悄下了床,往窗外看去,卻是不知何時,一艘颇为华美的大船就停靠在她們的船边上。

大船上灯光通明,照出了一群男女作乐的影子,那些人正酣暢痛快飲酒,不時地吟幾句訴說風月場所的詩句,有人彈琴助興,有人唱著哀婉的曲子。

萧知秋轻轻将船窗关了,此時已是四更天,要睡也睡不著,索性走了出去,外頭昭日昭月也正睡得熟,萧知秋将门打开一点,走了出去,又轻轻掩上了门。

夜里风大,萧知秋不禁缩了缩脖子,这时节,越往北了天气便也越冷,何況深秋露重,待想回头去找件衣服披上,又怕吵醒了众人,于是围着手,走到船头去望。

范家的船只就在右边,此时也是寂静无声。

萧知秋立在那儿望江水,虽然四周漆黑,可月色清亮,映得白茫茫的一片水光,正是如诗句上说的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之景。

“姑娘,天还没亮,这么冷的天怎么就出来了?也不披一件衣服!”

萧知秋肩上一沉,伸手拢了拢披风,她望向昭日笑道:“吵醒你了?”

昭日也一笑:“没有!就是隔壁的船太吵了!我不耐烦听,若不是怕给您惹麻烦,我就想上去骂了!也不看看时辰,扰人清梦!”

萧知秋抿嘴一笑,佯怒道:“你和昭月这张嘴呀,是不饶人!回到府里可要少说话多做事!”

昭日俏皮地将眼转转,萧知秋失笑摇头,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几十人的官兵围到了岸边,大喊大叫道:“都起来!都起来!官府搜查!赶紧起来!”

“官府搜查钦犯!所有人马上下船!耽误了事情可不是轻饶的!”

萧知秋和昭日互相望了望,彼此神色凝重,都不敢耽搁地往岸边走去,而此时船上所有人也都被吵醒了,纷纷穿了衣服跑出来,见了那些着官服拿兵器的官兵,众人都有些心慌。

“赶紧上岸!不许耽搁!”

众人闻言,哪里还敢慢吞吞的,或走或跑地都下船去,有慌张的连鞋也掉了一只,连忙捡起拿在手上,众人下了船后站在一起,彼此张望都没有注意,连韦妈妈也是一张脸煞白,此时也不住地拿眼望着萧知秋。

第二十一章 生事

官兵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军官,肥脸耳大,肤色黝黑,生得是又矮又丑,然步伐生威,烔眼一瞪,便令足以令人见而生畏。

只见他将手一挥,那些官兵便立马行动迅速地带上兵器各上了船去搜查。

而军官也转过了身,瞪着牛眼似的凶眼大步走过来将下船的众人一个一个地瞧过,没有查到嫌疑的,他刚想转过身去,却督见那艘华美大船的船窗里映照出一对男女的影子,他顿时眼冒怒火!

好大的胆子!

他手拿着挥鞭,大步地踏脚走过去,见那艘船里走下的都是些笙歌男女,便是冷哼一声,更添怒火,指着那窗下的男女,震声道:“那船上是何人!好大的气派!官府搜查!竟敢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那些书生打扮的人都哆哆嗦嗦的,他们在船里暖和,忽然被赶下了船,连件披风也来不及拿,正是冷得很呢,又见这军官实在长得面目可僧,凶眼一瞪,便像是要吃人似的,他们一介手无傅鸡之力的书生,不曾见识过场面,哪里能够不怕?

“那个……我们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这人每日在稹州日挥千金,无论是谁,只要跟着他,就好酒好肉,不费银钱,连那些官家子弟都哄着他,不敢得罪他的!”说话的男子穿着穷酸,拢着衣袖,嘴里呼着气道。

军官拧着眉看他。

“那个公子长得俊,在稹州已经两个月了,银钱倒真的是大把,出手大方,只是却瞧不上我们!”

“只有蝶慕姐姐才入得他的眼!”

那些**穿红着绿,身段撩人,扑着厚粉涂着朱唇,扭着细腰地将手里的绢子甩来甩去,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是不惧,都说着那人是怎么个俊俏大方,怎么个勾得她们心思酸楚,而她们的衣裳比起那些穷酸书生来也值钱许多!

军官见了,冷笑一声,道:“好大的酸气!”

**们听了撇撇嘴,看着他,垂下眉头,方才闭了嘴,心里却是想着:这不是你自己要问的嘛!

军官将众人都看了一遍,见没有人敢再挑战他的军威,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大船上响起了官兵的叫喊声,显然是已经搜到了船上有人不曾下船。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男子穿着锦衣华袍,容貌果真是剑眉星目的,他身后一个绝色女子衣袂款款,面上显出几分冷色,显然这突然的情况令她恼怒不耐,应就是那些**们口中所说的蝶慕了。

而随后一个官兵快步走下船来,俯耳与他低语说了一句,便在一旁等他指示。军官拧眉,将眼望向那个男子。

“不好意思,耽误了大人的事情,还请大人大量,不要坏了大家和气!”那男子满脸含笑,脚步平稳,毫不畏惧地负着手走下船来。

军官冷眼打量了他三分,忽然冷哼一笑,阴阳怪气道:“公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然后再不多说,收了笑,怒目一瞪那些站着的官兵,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不管是谁!就算是皇子皇孙,都没有例外!马上给我搜!”

那俯耳的官兵接了指示,没有迟顿疑虑马上便又上船去了。

那男子大概没有料到,神情一征,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笑容,看着军官,眼带冷意,半晌道:“佩服!佩服!”说罢,依然从容地在众人面前慢慢走过去,也站到了一边。

无论是萧家还是范家的人,都带着好奇地望着他们,目光里对那男子的打量,也都带了几分考究畏敬。

范谷敏也是被吓得不敢出声,此时见那军官不再说话,他便将眼往那锦衣华袍的男子身上张望,心想这男子竟连军官也不怕,怕是有些身份来历,他皱着眉心思番转,倒不理会船上搜查的官兵们。

范采情望了那男子一会,虽然容貌尚算得俊俏,可她心里已经装了宋二公子了,其他人再好也难再入她的眼,倒是好奇那个军官,长得这么矮,又那么丑,那些官兵怎么却听他的?于是小声问范采清道:“他们到底在搜查谁呀,我们船上又没有犯人!”

范采清听了,看了那军官一眼,轻叹一声,道:“别打听,他们要搜就搜吧,只要我们没事就好,这里离京都近,最近世道也有些不太平,咱们凡事都要小心些。”

范采情点点头,方才没有作声,只是忽然吵醒,精神尚不在状态,她掩手打了个哈欠,便又无聊地看起那大船边的人来,看着看着,便是低声与范采倩说话,目光里流露出些不屑与嘲笑。

萧知秋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中也有些紧张担忧,听着范采情低声耳语的话,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望着船上灯光通明里官兵走来走去的影子,微微叹了口气。

“这地儿太潮湿了!味道难闻,”那叫蝶慕的姑娘忽然掩鼻,嫌弃地看了看周遭,将眼往范家众人所站的位置一放,似觉那边略好些,便是笑着柔手一指,与那男子道:“到那边去,那里好站些!”说罢看着范家的姑娘,眼里现了几分挑畔的冷意。

那男子听了,将眼往她指的地方一望,没有犹豫,低头看着她,眼里露出宠溺的笑容,他笑道:“依你,想去便去!”

那蝶慕媚眼描着他,笑得更张扬了。

她的容貌本就娇媚倾城,即使什么都不做,那般站着便是透着浑身娆妩,仿佛身段软得都似滴得出水来,而见这男子不仅俊俏大方,两月来对自己亦是无一事不百依百顺的,她倍感脸面,将眼望一望身边的那些姐妹们,见她们一脸嫉妒艳羡,顿时一股优越之感由生,更觉得意,目无中人。

柔手拿着绢子轻掩着鼻,她挺胸扭腰款步而行,满身的妩媚便是自然流露出来。

男子见了,含笑随在她身后。

见她过来,范家或萧家的众人都是一征,似是未曾料到他们竟要跟他们抢地盘,都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姑娘家更是目瞪口呆,她们都是正经人家!

那蝶慕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偏偏却是在范家的几个姑娘前停了步,随意一指,偎着男子娇笑道:“就这儿最好,就要站这儿!”说罢拿媚眼望着范家的姑娘,一脸的娇笑。

范家姑娘们征了。

这蝶慕分明是故意的!

她们都是未出阁的正经人家女儿,谁愿意和她说话讲理,没的污辱了自己!

第二十二章 范采倩

“这位姑娘真是聪明过人。”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范采倩居然出声了。

不说众人都奇怪范采倩怎么忽然这般说话,那蝶慕也是听了一征,没有反应过来。

她从小便在风月场所里长大,见惯了那些人都是怎么个倚笑卖笑的,被人哄或哄别人,因此都学了一身轻薄,目中无人,从不知廉耻为何物,又兼容貌媚绝,见过她的人都要被她迷个神魂颠倒,那些个男人为求她望上一眼,也都百般想着法子来讨好于她。

但生在风月场所,又兼本是媚娆媚骨的性子,却也使她养了一个怪癖,那便是对于世间其他女子都有意要攀比,不说与她一道的那些个**,她要争个人中第一,就是听到那大宅里深闺静养的大家姑娘,若有未婚夫的,她便也要将人家未婚夫都抢了,害得人家伤心掉泪,她才高兴!

因了这个性子,刚才她站在那儿时,见了范家的姑娘看着她说说笑笑,心里不由冷笑,那股子攀比的心更是非胜不可,因此娇笑连连,又故意卖力地扭着腰枝,将那一身媚风都使劲儿地往外露。

此时听了范采倩的话,那蝶慕虽知不会是句什么好话,却也想听听个意思,依偎着男子,她有意要恶心着众人,娇笑道:“这位姑娘话说得好听,我洗耳恭听呢!”

范釆倩偏生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像和她对上了,挺腰直背,那笑得一个娴雅大方,便是大家姑娘风范,是蝶慕这种风尘女子如何学都学不来的。

她笑容得体,语气却是似笑非笑的,道:“姑娘与我们不熟,却不知何故要过来与我们攀交情?姑娘虽是容貌生得过人,可惜我们却不是那见色忘礼的男子,女子讲究四德,姑娘可知是哪四德?我料你这般人物,定然是从不屑学这些学问的,因此我说姑娘聪明,就胜在姑娘天生性子轻薄,不知贵重!以为人想往高走,就要学会随时随地与人攀谈,提升自己的身份,可惜我们迂腐,父母生下我们来,自当要知道自重,学会爱惜自己,因为怕人说闲话,却是不敢承你这情了。”

她这话故意反着来说,将蝶慕故意过来寻衅说成是想要高攀她们!

那蝶慕听得早就不知笑了,整个人都征呆了起来,她虽喜欢攀比,但也仅仅是攀比罢了,她擅长欢笑娇语,惹人怜惜,然而与人吵架,却是要落了下风的,因此此时听了这话,她只知眼眶含泪,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范采倩见了,心中冷笑,又说道:“姑娘别装出这副可怜模样!我一个小姑娘家不会说话,只知道该让的就让,不该让的不让,这种情况,旁人都看着呢,若是我们给你这种人家让位置,岂不笑掉人大牙!”

众人都听得目瞪口中呆,萧知秋也不禁皱了皱眉。

范采清见这话不像样子,也不知范采倩是哪根筯作怪,即使这蝶慕是想要站这地儿,她们也无需与她争论,左右不过一会儿,便让她又如何?如今这般,反倒让人家笑话了。

只是事已至此,即使劝说也没什么用,只能看着那蝶慕,轻叹了一声。

那蝶慕眼泪掉了一脸,看着范采倩,心里羞恨,她抬脸看着那男子,哭着说道:“公子!我也知我不如这些个姑娘金贵,可我也是娇生惯养的,今日受了这屈辱,还不如去死!”说罢,转身便作势要跳到那江里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范采倩似笑非笑,看穿了她的把戏。

那男子更是一把拉住了她,斥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两句话,何至于寻死?”说罢回头瞪着范采倩,冷声道:“姑娘这嘴皮子好生利害,不过十三四岁,就知道害人!即使她出身下贱,也不至于一点脸面也不留给她!”

听了这话,范采倩倒笑了起来,道:“这位公子说话真会颠倒黑白!我如何欺负人了?是我们先站这儿的吧?也是你纵着她过来的吧?难不成她要我们让个位置给她,我们就得让?看公子也是读过书的,没道理和这般人物一样不懂礼!我们是正经人家,我还怕坏了自己名声呢!”

那男子看着范采倩,也不知是知道自己理亏,还是无词辩驳,因此反倒冷笑起来,眼里散出一股冷意,冷道:“姑娘伶牙俐齿,我倒是小瞧你们这些姑娘家了!也罢,今日不得空,若有他日遇上,姑娘就别怪我记恨,定要叫姑娘后悔!”说罢扶着那哭得站都站不稳的蝶慕要回船去。

那军官冷眼看着这一番事端,未了讥笑一声。

范采清见他们走了,叹了一声,看着范釆倩,几分嗔怪道:“三妹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你比二妹还沉得住气,为何倒要说上这些话惹他们?好端端地,倒是埋下了祸患来!”

范采情听了,却是认为范采清谨慎过头,一个这样低贱的**,还能生出什么事来?因此不以为意,反倒眉眼飞扬,要为范采倩鼓掌,笑道:“大姐怪倩儿做什么?我就觉得这话说得好!分明是他们无礼在先,我们为何不能以理据争?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那是自己找的!”

范采倩听着,心里也是冷笑,看着那蝶慕走上船去,一边假装拭泪,一边却是恨恨地望了她一眼。

原来那蝶慕刚才随意一指,那指头对着的方向偏生正是范采倩,就仿佛是要范采倩给她让位置似的。

范采倩性子本就眼高于人,蝶慕这一指,她也是已恼了三分,偏生这蝶慕又故意要在她们面前扮出那样一副模样来恶心她,因此心性使然,便说出了刚才的那一番话来。

看着蝶慕,范采倩心里又升出几分得意来。

她第一回出手,便叫人落荒而逃了,心里的那心气便又高了几分,因此对范采清这说的嗔怪的话,也并不放在心上。

官兵很快搜查完了,三只船只都没有搜出有嫌疑的人来,那军官拧着眉,即叫收队走人,再往别处去寻!

待官兵们走后,萧知秋等人方才回到了船上,此时天也已经微亮,萧知秋叫了下人出去买了些吃的上船,待众人吃过后,两只船只也早早地就出发了。

第二十三章 进萧府

船只在江中又行了两日,这天时近中午,终于到了京都了。

萧家派了人来接,众人下了船。

萧知秋向四周望了望,京都也是好山好水,只是这时节,都显得萧索起来。

范家三姐妹都没来过京都,看着码头也热闹得很,自是处处觉着新奇又有趣。

范谷敏看着做工的将些货物搬下船来,一边与京都店铺里来迎接的管事说着些话,末了他便过来交待道:“知秋,几位妹妹,你们先去萧府见过姑父,大哥这里还需跟掌事的回店铺清点货物,就只能明日再去萧府拜见姑父了!”

萧知秋见他一脸容光得意,便是明了,笑道:“表哥有事要忙,便去忙吧,我与府里人说一声便是了。”

而范采清看了看那些管事的候在一边,又知范谷敏的心思并不在生意上,并不放心,劝说道:“大哥何不与我们一起去萧府?在外也诸多不便的。”心里也只怕他因一人在外,越发不受拘束,若是惹了事出来,岂不令人担心?

只是范谷敏正是心思飘飘呢,哪里愿意在萧府住下受拘束,况且萧府里也只有姑父是个亲人,其他的又不是他的正经表哥弟,进了府去只怕还要遭人白眼呢,倒不自在,因此早就想好了要以顾生意为由,要在外头住,笑道:“看大妹这话说的,咱们范家在京都有生意,也有两处院子,大哥不比你们,住在萧府那是多有不便的!何况还要顾着生意呢,到底是要来查看问题的,如何好住在萧府,那些管事的要回话也多有不便!”说罢,摆摆手,再不多说,径回管事那边去说话。

范采清见了,叹了口气,也知是劝不住了,也只好任由着他。

范采情与范采倩倒是高兴得很,见了范采清这模样,范采情便笑道:“哎呀姐姐,大哥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怕他不会照顾自己呀!况且我看他那样子,就是十个人来劝,也是劝不了的!你呀,就省了那份操劳的心吧!”

范采清听了,禁不住笑了起来,道:“二妹总是这般想得开,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福,大哥开心,就由他去吧。”

几人说说笑笑,那边范府给萧家人的手礼也都收拾出来了,韦婆子知会了萧知秋一声,众人便坐上马车去萧家了。

两刻钟后,马车便到了萧家门口,众人下了车,只见门外一个十七八岁身着绿衣的婢女正在等待。

那是吴氏身边的大丫环繁花。

韦妈妈见了心思有些微妙,若是换了从前的心态,吴氏这般待萧知秋,她也并不觉不妥,只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对萧知秋却是也有几分敬意的,从小没了娘,吴氏又是姨娘升上去的,性子也刻薄,对萧知秋碍着之前的婚事态度也是不冷不淡,自然更说不上会用心去教导萧知秋。

可萧知秋不仅不争不闹,还年年在两地奔波,按道理说来,受到的教养自然不如是府中的这些个姑娘,可却恰恰相反,府里的几个姑娘性子都有些狭隘,反倒不如萧知秋的仪采风度。

今日是范府的姑娘们第一次来到京都,也是第一次来萧家,按情理说来,吴氏怕落人闲话,更该尽礼去招待范家人才是,谁知吴氏竟是只派了一个身边的丫环来迎接,连个府中的姑娘都不肯出面,也真是有些尴尬了。

范采清见了那丫环着装的人,并不曾有任何情绪外露,只是看着萧知秋,轻轻挽上她的手,笑着示意并不打紧。

萧知秋与她微笑,只是望着那繁花,神色也敛了几分冷意。对她如何态度,她倒不打紧,只是范采清等都是客人,又是头一回到萧家呢,即使心理不欢迎,也不该这般令人难堪,如此做法,未免太没气度。

而范采情见了,倒是唇角勾了勾,柳眉往上扬,心中冷笑一声,倒出乎意料不曾出声讥笑。

待得随着众人上了台阶,趁着那繁花还未来得及行礼,范采情却忽然回了头,对韦婆子等萧府的下人笑道:“这位定是萧府的三姑娘罢,容貌真是出众,瞧这风采,定是萧府姑娘之首了。只是我们远道而来,第一次来姑父家做客,你们何必这么多礼呢!”

萧知秋等听了这话,差点要笑了,就是范采清厚道,也觉得范采情这话问得好。

以已之道,还之彼身,既然吴氏能够这般对她们无礼,她们又哪里能够不以尚往来呢?

韦妈妈听了自是一征,看着范采情,神色难堪又窘迫,似也没料到这位范二姑娘竟然这般毫不留情地就讥讽萧家失礼,又为难地看着繁花,不知该怎么解释。

而繁花听了更是一惊,她更没料到范家的几位表姑娘初次到来,还没进府呢,就已经先给夫人难堪了。

何况三姑娘性子最是要强,最紧张在意的也是自己的容貌,可这位表姑娘刚来,就故意将她错认成是三姑娘,还说自己的容貌风采定是萧府姑娘之首,回头三姑娘若是知道了,可不将自己记恨上了?

想着便是凛了凛神,忍着气,屈膝行礼说道:“见过姑娘与几位表姑娘了,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环,容貌并无出众之处,并不敢当表姑娘如此缪赞,三姑娘因偶感不适,已经在夫人院里等着几位姑娘的到来了,还请几位姑娘随奴婢来。”说罢,便是想要引路。

“慢着,”萧知秋也上前了一步,笑道:“范家是我的外家,又是萧府的姻亲,初来萧府,自当是要先去见过祖母,再来拜见父亲母亲,没有越过祖母,先去见母亲的礼,传了出去,别人还只当萧家没有礼数呢,不知是想怠慢了祖母还是怠慢了范家。”

那繁花听了征了一征,然后也笑了,道:“姑娘莫不是离府久了,忘了老夫人吃斋念佛,平常都不许人去打扰,只有初一十五才能去请安的吗?”

萧知秋也笑望着她,道:“你这丫环当得也太不称职了。事情分轻重,如何能一概而论?范家是我的外家,当年母亲和父亲的婚事是祖父亲自定下来的,如今范家的姑娘初来萧府,岂能不去拜见祖母?若是父亲知道了,也定是要怪罪下来的。你连这点子轻重都拎不清,我看你这大丫环是越当越回去了!”

第二十四章 制

繁花脸色一变,不由得看了看韦妈妈等人,她当了这么久的大丫环,还从来没有被人这般下过脸面,今日倒叫这萧知秋给没脸了!

心里暗恨着,面上却是只能忍着气道:“奴婢只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办事,二姑娘若是有怨言,尽管去跟夫人说。”说罢扬着脸,一脸的得意之色。

她还以为自己还有婚约撑腰呢,现在府里是吴氏当家,老夫人不管事,即使是要管,要给萧知秋吃点苦头,又是什么难事?谁叫吴氏如今是夫人呢!

萧知秋笑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的意思是母亲有意不让我们去见祖母?还是我这一个嫡女,连你这么一个丫环也教训不了?”

繁花神色大变,有点慌道:“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我只是……”

“在主子面前,你敢自称我?”萧知秋打断她的话,一脸愠色,“我看你真是目无王法!身为萧家的家生子,谁给你这么大的脸面,敢在我面前无礼!若不是看在母亲的份上,就你这种态度,我定要叫人来将你发出府去!”说罢甩手率先走进府去。

范采清等看得皆是目瞪口呆,她们从没见过萧知秋发威,所以都不知她生起气来竟是叫人连大气都不敢呼的。

定了定神,范采清三姐妹再不看那繁花一眼,便是跟着萧知秋身后而走。

韦妈妈等也是惊得心一跳一跳的突突,萧知秋这番话虽看似骂的是繁花,实则骂的却是吴氏!若不是吴氏,繁花何来的胆敢欺主!而也谁都没想到繁花身为夫人身边的得力丫环,竟叫萧知秋今日骂得一个灰脸土色。

昭日昭月走在最后面,看着繁花那恨恨的眼神,两人心里乐开了花!

昭月走进了门里,与门外的昭日故意大声揶揄道:“昭日姐姐,难道咱们姑娘不是正经主子?怎么连个丫环的气都要受呢!夫人不管,难道老爷也要叫自己亲闺女受这种委屈?”

昭日看她一眼,忍着笑,搭配着笑道:“你哪里知道呀!有些人自己仗着有几分姿色,心里不安份,一个丫环若是没了丫环的自觉与本份,那定是她心里有所图谋,想要当主子了!我们呀,可没那么上进,还是好好跟在姑娘后头当一辈子的丫环算了!”说罢,两人捂着嘴笑得一个花枝招展。

“你!”

繁花看着这两个才是没点正经没个丫环样的两人,脸色铁青,咬碎一口银牙!

“我?我怎么啦?”昭月伸着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故意气她道:“繁花大丫环,你年纪大啦,要思春啦!”

“那得赶紧配个亲事呀!我看胡同后那醉鬼胡老四就很适合你!”昭日说完,再不恋战,与昭月两人笑着小跑追上萧知秋等人。

留下韦妈妈等人一脸难色。

今日看了繁花这一场笑话,天知道繁花日后会不会给她们小鞋穿!

果然繁花气得整个人都像要发疯了,那眼神愤恨仿佛要喷火!好!好!好!这昭日昭月,我繁花跟你们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猛地转回头,看着韦妈妈等人冷笑道:“怎么?笑话没看够!若是今日的事情传扬了出去,就别怪我繁花日后找各位算帐了!”说罢,仍是一腔恨气无法平息,“气死我了!这两个小蹄子,看我日后怎么教训你们!”恨恨地跺着脚才进府去了。

这里昭日昭月追上了萧知秋,打趣道:“姑娘今日好生威风!今日进府,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震慑,看她们日后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就是!刚才姑娘若是不给她们一点苦头吃,她们还只当咱们是病猫了!就该这么去回击,让她们看看,谁都不是好欺负的!”

萧知秋听了,禁不住笑了,范采清等也是一肚子疑问,就算是吴氏刚才无礼了,可萧知秋并不是这般鲁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气成那样了?

“我猜知秋表姐定是觉得那吴氏太器张了!若是这么助其风势,那吴氏就更敢拿捏知秋表姐了!”范采情笑得一个扬眉吐气。

萧知秋忍了笑,看着众人道:“情表妹说得没错!吴氏今日派繁花来,无非就是想要看看我的反应!往些年来,她不敢轻易动我,一个顾然是顾忌着我那婚事,可是更重要的还是顾忌祖母和父亲,如今她见这门婚事退了,祖母和父亲都没什么举动,便以为我是能欺的了,要借着这回府的第一天,就先给我瞧瞧厉害!”

“我若是刚才无声无息的,随着那繁花去到吴氏那儿,那么吴氏过不了多久,便会想要拿捏我的婚事了!因此,我才故意发那么大的脾气,虽然吴氏定然不会心甘,可她也不会那么大胆就敢轻举易动了!因为今天府门口的这番事端,定会传到父亲耳中,父亲虽然不大管家事,可是总不会让人传出去,自己的女儿倒连一个丫环都能欺负了!”

范采清听得一脸恍悟,然后看着萧知秋笑道:“难怪你会这样做呢,我还以为是你往年在萧府都受人欺负,所以才会一回府就和个丫环生大气!倒让我担心了你一场!”

范采情抿着嘴笑道:“可是我觉得这样的知秋表姐,很厉害很勇敢呢!”

范采倩看着萧知秋,目光里也像对她有了些新的认识,想起她和那柳世子的婚事,她不禁起疑,萧知秋怎么甘心没了那一桩婚事?

众人说说笑笑,心情都变得轻松又愉快,径往老夫人的致远院去。

而繁花回到吴氏院子,将刚才萧知秋骂她的话添油加醋地说给了吴氏等人听。

吴氏听了眯眯眼,还没说话,三姑娘萧知荷就一把将杯子摔了在地,只听“咣啷”一声,萧知荷就竖着眉站起来道:“好大的威风!从前有那一桩亲事在,不见她拿矫,今日连婚事都没了,她倒是要来欺负母亲了!我倒要去祖母面前问问,萧知秋这是摆的什么架子!”说罢,提脚便想着要去。

那几个庶女看了看吴氏,连忙拉住了她,劝道:“三姐姐别急,先听听母亲是怎么个意思,咱们也不能就这般冲到祖母院里罢。”

“怎么就不能?她萧知秋都敢骂自己母亲了,我怎么就不能去冲过去!繁花是奉了我母亲的命令,她骂繁花,分明是指桑骂槐,骂的都是母亲呢!”

几个庶女心里都觉得几分好笑,萧知秋实则骂的是谁,谁听不出来呀!

只是萧知秋都只是拿个丫环说道,指桑骂槐,并不真的傻到明骂吴氏了,那萧知荷这么大声声嚷出来,岂不更是一桩笑话!因为那繁花确实是个丫环呀,确实也态度器张呀,萧知秋难道还教育不了一个丫环两句?

第二十五章 吴氏

所有人都看着吴氏。

萧知荷气得都快炸了,见吴氏还是抿着唇不知思量什么,便是急道:“哎呀,娘,您在想什么!不过就是一个萧知秋,难道我们还怕她了?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她的婚事退了,现在就是能治她的时候,难道还要瞻首瞻尾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吴氏听了这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方才看着萧知荷,冷哼一声说道:“我怕什么?只是要治她也要找个由头!这死丫头倒是有几分小聪明,故意在门口与繁花争论,这事儿只怕是要传到你父亲耳中了!我刚才是在想着怎么说辞才能将这事说得过去!”

萧知荷听了“父亲”两字,神色也有些微变,然后皱了眉头。

因为萧庆馀这个父亲,提起来总是令人有些害怕的。

他不同于旁人的父亲,可以撒娇可以争宠,萧知荷从小到大就没见他怎么笑过,连与他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更别提萧庆馀会花时间关心疼爱自己了,除了上朝,下了朝他便是整日在书房与人研究学问讲些朝中时事,反而于家事上并不过问,对于几个孩子,见面也不过是随意问个几句学业上的事情,便就挥手打发了。

因为这样,所以吴氏过去才敢对萧知秋这个原嫡女态度不冷不热的,若是萧庆馀是个关心家事的,吴氏怕还会做做样子,对萧知秋在面上还会知冷知热的关心几句,何至于萧知秋连那柳世子的面都不曾见过?

但事有两面,吴氏除了态度上,却也不敢对萧知秋做出什么坏事来,就因为萧庆馀这人,枕旁风这种招数是没效果的,吴氏若是害了萧知秋,事情传了出去,萧庆馀哪怕不爱管家事,为了脸面,也不能叫外面的人说三道四。

“父亲也未必会管这事呢!”萧知荷也有些不太确定,可萧知秋这人总是要给她几分颜色看的,“顶多过问一两句,萧知秋一进府就敢摆脸色,难道母亲还不能教育自己的子女了?”

吴氏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眯着眼道:“错就错在,她不是我亲生的,我若重了手,会伤了自己!因此要拿捏好度,免得被有心人拿来说道!”她叹了一声,站了起来,看着几个庶女,说道:“你们几个,我是向来都拿亲生的疼着,想来定不会没良心,故意给我使绊子!放心,将来你们的亲事,我会好好挑选,定会找个好人家!”

几个庶女听了,心里都各有心思,面上却是不敢显出来,连忙说道:“母亲疼爱,咱们都知道,记着母亲的恩情呢!”

“嗯,知荷一个人势孤力单,若是与萧知秋有些争执,你们记得要站在一个阵线上,这样一来,哪怕是萧知秋有理呢,又哪里敌众?就是说到你们父亲那里,你们这么多个人,老爷也难相信萧知秋。”

庶女中的一个有些心思的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笑道:“可是那几个表姑娘怎么办?听着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吴氏听了这话,望着那个庶女,笑道:“知冉,表姑娘终归是表姑娘,府里都是咱们的人,要使些什么手段不能?你们这么多个,还对付不了几个外来的?”说罢,抬脚便走,道:“走吧,咱们去老夫人院里,会会这几个表姑娘。”

萧知荷一脸得意,看着萧知冉笑道:“正好还怕不够热闹呢!既有几个表姑娘一道,咱们就一并对付了,若是使得好,连父亲祖母都嫌了这范家的人,正好断了萧知秋的依靠,岂不更好?”

萧知冉听了,挽上她的手说道:“咱们都听三姐姐的吩咐。”说罢几人说笑着,都随着吴氏去那致远院去了。

致远院里,众人刚进去,就见老夫人身边的元妈妈正站在廊芜下看那小丫环给那雀儿喂食。

见了萧知秋,元妈妈欣慰地笑了,老夫人前段时日虽然不说,可总是问着日期,知道萧知秋今日到府,老夫人面上也有了几分笑,只是向来绷着脸,不好显露出来罢了。她知萧知秋到府,必是会过来先看望老夫人,因此特意在这廊下等待着。

笑着跟一旁的小丫环说道:“将那盆老爷昨日送的菊花备好,等会儿送到二姑娘院里去。”然后走了几步下台阶,给萧知秋几人行礼说道:“老奴给二姑娘几位表姑娘行礼了,老夫人在房里,知道几位姑娘今日到府,连午饭都等着姑娘们来一道吃呢。”

萧知秋听了,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元妈妈可是祖母身边最忠心的老人了,她可不敢托大。

却也有些受宠若惊,她这位祖母,向来不喜形于色,这些年来,她虽每回回府都会第一时间来给她请安,不过是心里对祖母这个身份敬重罢了,却并不是因为与祖母亲近,可祖母每回都不苟言笑的,三年来留她吃饭的次数更是没有几回,怎么今日,元妈妈倒是说祖母在等着她们吃午饭呢?

心里虽然疑惑,萧知秋却还是笑道:“辛苦元妈妈了,祖母身体近来可好?”

范采清三姐妹都望着这元妈妈,见她气度自有大家里的气派,心里也有几分敬重,不敢轻易说话,只是面含微笑听着,不敢轻易造次,怕惹人看轻了说道。

第二十六章 曾老夫人

元妈妈笑道:“老夫人每日诚心拜菩萨,又是抄经书又是养花又是喂养院中养的这些仙鹤鸟儿,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寺庙祈福上香,听大师念经,日子过得清心懈意极了。”

萧知秋听了笑了,她只知她这位祖母信佛,十分虔诚,每日都要抄经书礼佛,却是不曾想到,原来却是要过那田园闲居般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倒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呀!

而范采清三姐妹听了,心里也在暗自琢磨,毕竟作为靖远侯府的老夫人,想过怎样奢华的生活不可以,可听这元妈妈说的,却像是平民百姓家中的老祖母一般,令人心中倒少了几分敬畏,却多了几分亲近之感,这样的一位老人家,想必不会太难相处,应是个和霭可亲的罢?

随着元妈妈,众人进了房,顿时只觉屋内一阵暖哄哄的,里头小丫环打起了帘子,众人看去,那曾老夫人正坐在上位,年纪约六十岁左右,鬓发虽略有斑白,但容貌端庄,也许是养尊处优的,虽不敌年龄脸上也生了些皱纹出来,可比之别的老人家,却也显得白皙,不难看出其年轻时的风华韵貌。

此时她手上正拿着一本书籍,见了众人进来,她将书籍递给了一旁的丫环,淡淡说道:“回来了,路上可还安全?”

萧知秋等忙行礼,范釆清三姐妹也不敢随意打量,礼仪得体微微笑着都道:“见过老夫人。”

萧知秋看着曾老夫人,曾老夫人有些畏寒,因此虽然还不到天寒地冻的,屋里却是已经要烧些银霜炭了,萧知秋忽然感觉自己这些年来似乎有些忽略这位老人了,尽管老人性清不热切,心里有些愧疚,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出来,她含笑说道:“一路走的都是水路,路上并不曾耽搁,令祖母挂心了。”

曾老夫人点头,打量了她一会儿,似是也有些话要说,未了却是咽下,只是含了一丝淡笑道:“都坐吧。“

萧知秋并范采清三姐妹方才在一侧坐下了。

曾老夫人看着范采清三姐妹,又说道:”表姑娘远道而来,就在府中住下,一切不必太拘礼,有任何事情,与知秋讲,或是过来与我讲,便跟自己家中一样;知秋这些年来也都麻烦贵府照顾了,舅老爷太太、家中各人可都安好?咱们两府姻亲,本该是多走动,只是多年来大家都忙碌,你们可不要太见外了。”

范釆清听了这话,见这曾老夫人面上表现,应是性情清冷的,待她们却也有礼相待,她本不是会怯场的人,因此并不生怯,坐姿端正,从容地笑道:“父亲母亲都身体康健,谢老夫人关心了,家中也令我姐妹与老夫人并府上各人问好,此行上京,大哥本也是想一同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只是京中生意出了问题,大哥急于去店铺查看,也只好明日再过府来拜见,还请老夫人见谅。”

曾老夫人点头,笑道:“自然是解决问题要紧些,岂会见怪?你们一路过来,也都累了,况天气寒冷,南边暖和,到了京都,怕是大不习惯,”说着看向知秋,“去见过你父亲母亲,便与你表姐妹一道过来用饭。”

萧知秋听了忙站起,垂眉道:“知道了。”范釆清三姐妹也都站起,再与老夫人施了一礼,方才随着萧知秋出来。

只见致远院的院子,西边的空地上果然是养了两三只仙鹤并一些说不出名儿的珍禽,一条人工打造的小溪流里几只鸭鹅正悠闲地在戏水,甚至那树丛掩映处,还有孔雀的身影露了出来,范采清三姐妹见了,都睁着眼看,目光里流露出几分稀奇来,而这院子里,奇花异草也都多,如今是深秋,那些菊花正是一盆盆地开得漂亮,甚至还有些连她们都叫不出来的花,也都开得十分好,不免又有几分好奇,不知这样的冷天里,这里花都是怎么开的。

因见院子里也有些小丫环正在打量着她们,她们也不敢随意相问,因此只略打量了一会儿,便也不再张望。

众人出了致远院一段距离,身边也没有陌生的丫环了,范采情不再憋着,随意张望着这一路的景色,又见这靖远侯府从刚才走过来,回廊绕了无数个,又是假山石桥,又是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的,从府门口走到致远院,竟也走了一刻钟,那面积景致都是崔百城里难得一见的奢华富贵,早就是看花了眼。

这京都怎么这般大,就一个靖远侯府就已是这般华贵了!

此刻见无外人在,范采情便是与萧知秋毫无遮拦地笑道:“知秋表姐,你们靖远侯府可真华丽,比咱们范府可大多了,京都可真是不一样!果然这一趟出来,真是令人见识不少,原以为崔百城已经够富庶了,可是如今一瞧,就单单你们这一个靖远侯府,在崔百城里也就只有那张首富家的那个宅子能比得上的!我们都成了土包子进城了!”

萧知秋并众人听了都笑了。

其实靖远侯府也确实是大,因为这处宅子是萧家祖上曾救驾有功,高祖感恩御赏下来的,当年在京都也是曾一时名盛,令人不敢相轻,只是在五国之乱时,又有不少人凭着战功封赏,一时新贵都冒了不少出来,尤其是那镇国公府的柳家,因为战功显赫,风光之时连皇亲国戚都要礼让三分,而靖远侯府却因为萧老侯爷受了重伤,不能再上战场,反而风光不如那些新贵。

萧知秋的这门婚事,之所以能定下来,却是因为萧老侯爷的重伤,与镇国公府脱不了干系,因为那匹将萧老侯爷的腿骨踏残的疯马,是那老镇国公的坐骑,那老镇国公良心难安,又见世人都在猜测是老镇国公怕萧老侯爷抢他战功,故意纵马踏伤萧老侯爷的,他气不过,便当场赌咒说了许多气话,又当着人面与萧家结下婚事,说是不管将来萧家如何,这门亲事都由萧家说了算。

萧老侯爷那时也年轻,不过是三十多岁,所有的雄心事业都因为一只伤腿而送断了,因此当时并不理采那老镇国公,只是后来见萧知秋的母亲早逝,怕萧知秋将来婚事难找,才将这亲事与柳家提起,柳家不敢推脱,才将萧知秋与柳易的婚事定下了。

范采倩见范采情这般,也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家,初来京都,心情也甚好,便也取笑她道:“二姐,你既见识了世面,将来要嫁的人家只怕是找都难找了,”说着两手一摊,望着众人道:“那眼界都高了一个境界,普通人岂能配得上你?世上只怕唯有一个宋二公子能入得你的眼!”

众人听了都笑了,将眼望着范采情。

范采情倒也并不害羞,扬着脸道:“那是自然!我对宋二公子是绝无二心的!”

那毫不扭捏承认的态度,仿佛这是一件极荣耀的事,众人见了更是笑翻了!

昭日昭月都捂着肚子,还不忘张嘴揶揄:“那二姑娘这是非嫁不可了!”

第二十七章 第一回合

“啍!你们这两个……”

“真是不知羞耻呀,一个闺中姑娘居然张嘴闭嘴的就是嫁男人!”

范采情话还没说完,一声毫不掩饰的讥讽声就将她的话打断了,众人抬眼看去,却是回廊拐弯处,吴氏等人走了过来。

那出言讥讽的人正是萧知荷,几个走在后面的庶女也都在抿着嘴不怀好意地在讥笑,眼神间那鄙视的意味十足。

萧知秋望着那吴氏,只见吴氏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也带着深意,于是抿了嘴露出了恰好的笑容,施行道:“知秋见过母亲了。”

范采清征了征,见萧知秋行礼,方才知道这便是吴氏了。

便也顾不了多想,悄悄拉了范采情一下,便是屈腰行礼,而范采倩眼望着那萧知荷,见这萧三姑娘也不过如此,心里冷笑一声,随着范采清行了一礼,她心里便是心思番转:这吴氏既是姨娘升上来的,视萧知秋为眼中盯,她们作为萧知秋的表姐妹,自然也是讨不了吴氏的喜欢,可这行礼的表面功夫,却是少不了,省得让吴氏有刺可挑。

然而范采情却并不理会范采清拉的那一下,被人欺负了,还要给她行礼,想得倒美!

吴氏不由得将眼神转向范采情,眼里几分打量,故意笑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范采情笑了一声,拿眼也着实地打量了吴氏两眼,笑道:“你问我呀!我也还没问你是谁呢!难道你是府里的哪个姨娘?”

吴氏听了神色一征,她做梦也没想到,与范家的人打的第一回合,第一句话竟是羞辱她!

随即脸上浮上深深的恨意。

“姨娘”这个称呼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尽管她已经当了夫人十年了,可每当出府赴宴时,却总有和她不对付的世家夫人背地里嘲笑她的身份,说她不过是个姨娘上位的!

萧知荷也听得不敢置信,这范家的人,竟敢对她的母亲这般羞辱!如何能忍得了这气,想着便是要上前讨个道理!

吴氏到底有些手段,伸手将萧知荷拦下,她沉住了气,看了一眼萧知秋,冷眼与范采情似笑非笑道:“你没听见,知秋叫我‘母亲’呢!”

她犯不着与范家的姑娘撕破了脸,那样只会让别人看了她的笑话。

而就凭萧知秋如今叫她的“母亲”二字,哪怕那范庭溪曾经站在她头上压她一等,可如今却是她吴氏坐稳了这夫人的位了,她生了两子两女,谁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范采情听了这话,不禁也征了征,偏又无词反驳,只好冷哼了一声,“哼!我的姑母只有一个!”

吴氏眼睛眯了眯,心里虽恨,却也发觉这范采情最是易激的性子,这样的性格想对付却也不难,因此笑道:“范姑娘不必叫我‘姑母’,我也不难你,平日见面便叫我‘夫人’就行了,我这也是为你好,毕竟这是京都,多少人看着呢,你也总不会让人说知秋的外家,原来是不识礼的罢?传了出去,可是你们吃了亏了,将来嫁人,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也总不能挑一个连礼数都不懂的姑娘罢。”

范采情听了这话,正是中了心思,那宋国公府听说比靖远侯府还更有地位,若是真的传出她不识礼数的话,那宋二公子岂不误会?

萧知荷在一旁见了她这副神情,心道还是母亲厉害,刚才这范采情不正是说要嫁那宋二公子吗?她想着却又皱了皱眉,这宋二公子是谁,这范采情声声念念要嫁给他,难道是什么大人物?忽然又觉自己这个想法傻,就她们范家商人的身份,能认识什么大人物?

她喜欢的宋国公府那宋二公子,才真是名门呢!

想着便是不屑再与这等人争论了,省得跌了自己身份,一腔气顿时也消失了大半。

“母亲,咱们是贵重人家,就不必与些小商人家的女儿计较什么礼数了,她们,哪懂礼呀!”萧知荷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笑得一个得意。

几个庶女自然不会错过讨好吴氏的时机,在一旁说着话附合:“就是,咱们侯府大人大量,她们既不懂礼,就慢慢教好了!”

“反正来日方长嘛,这表姑娘不是要来咱们范府打秋风吗?总不好吃咱们的用咱们的,还要没了良心,欺负母亲罢!”

范采清听了,脸色不禁也浮上了一丝难堪的怒色,她们范家最不缺的便是钱,她们竟然说她们上门来是要打秋风的?而范采倩与范采情更是气得瞪圆了眼。

萧知秋敛着眉,走上前看着萧知荷几人,沉了沉气,道:“几位妹妹,可知范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几位庶女见了萧知秋这神色,不禁也有些发怵,只是有吴氏与萧知荷在,她们怕什么?因此萧知冉讥笑了一声,看着萧知秋,挑眉道:“不就是个商人嘛!”

“是呀!就是商人!”萧知秋顺着她的话,笑道:“范家在颂国各地做的生意包括了饭馆茶肆、绸缎布庄、金银首饰,粮店并文房四宝,其中在京都的店铺,饭馆有一间,布庄有两间,首饰店两间,卖文房四宝在京都有名声的静书斋也是范家的门店,你们认为范家这样的商人,需要来萧家打秋风吗?”

萧知荷听得目瞪口呆,几位庶女也都听得砸了砸嘴,她们哪里知道范家竟然有这么多的生意?而且在京都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多门店,那静书斋,她们都听过名声,那些世家姑娘都说那里出的纸笔好。

“好了,谁都别再多说了,”吴氏忽然开口说道,“知秋,你应该清楚,刚才是范姑娘先无礼在先的,哪怕你们对我有任何怨言,可我如今坐了这个身份,你也叫我一声‘母亲’,那范家姑娘来府是客,虽然不该多责备,该教的礼还是要教的,就是说到老夫人那儿,这理也不错!”

萧知秋听了,笑道:“母亲说的是,情表妹是快言快语,回头知秋自然有分寸,可您也说了,范家的姑娘是客人,还请母亲也拿出几分主人家待客的礼来招待表姐妹们,对于几个妹妹的言语得体之处也该多多管教,我也希望大家和睦相处,不然闹到父亲祖母处,岂不伤了他们的心!”

吴氏眯了眯眼,打量着萧知秋,半晌才道:“知秋果然长大了,母亲这些年来倒是小瞧了知秋的本事,就这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母亲哪里还敢招惹你呀!”

萧知秋垂眉道:“母亲言重了。我还要带表姐妹们去给父亲请安,回头再与母亲说话。”说罢,绕过吴氏等人往前走了。

范采情也不想再与这等人打交道,撇了那吴氏一眼,便是冷哼一声,与范采清等人也随着走了。

第二十八章 坏主意

这里萧知秋自是先去外院给萧庆馀请安。

吴氏捏紧了手。

范家是多有财,她比谁都清楚,因为范庭溪的嫁妆多得令人眼红,却偏偏握在曾老夫人的手里,而她的娘家,父亲虽说是个五官官,可官小家更贫,从前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官家小姐,范家再有财,也不过是沾了满身铜臭味!

可这些年掌家,她却是越来越体会到钱财的好处了!

姑娘家出嫁,嫁妆越多,婆家便会高看几分,她的知槿当初出嫁,她也是尽着所能备足了嫁妆的,可靖远侯说得好听,银子却是没多少进项,萧家本就是吃着家底的,萧庆馀又是个视钱财如阿堵物的人,若不是这些年她瞒着萧家在外面买铺投资,只怕知槿的嫁妆还不知如何寒酸呢!

可将来还有萧知荷出嫁呢,她的两个儿子也要娶个高门媳呢,这些聘礼与嫁妆将来如何支出?

想到刚才萧知秋说的范家如何有财,她心里便是恨得咬牙切齿。

范庭溪那嫁妆曾老夫人无疑是要留给萧知秋的了,想到萧知秋竟然轻轻松松的就可以带着这么多嫁妆出嫁,而她却还在犯愁她的孩子们将来婚事花费的钱银,她便是恼恨得无处可发泄。

深吸了口气,她方才松了捏紧的手,看着致远院的方向,她想,若是那个人死了该多好!那这笔嫁妆就可以落到她手上了,萧庆馀那里不管家事,只要是动动脑筯,未必不能以帮着管嫁妆的名头,将这笔嫁妆转移出来,可曾老夫人在一日,她就休想打得了这个主意……

“娘,你在想什么呢!”萧知荷见吴氏出神,虽然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可总是跟萧知秋有关的,这府里就只有萧知秋这个人最可恨,“放心,等会儿到祖母院里,我让她好看,给娘出出气!”

吴氏回了神,心里总是有股燥火按压不下去,因此听了自己女儿这话,更是烦闷,边走边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你那祖母可不是个能唬弄的!”

“娘,虽然范家不缺钱,可她们商人之家,总是没见过世面的,见了好东西,未必没有贪心,祖母院里,好东西不少罢!若是能够栽赃,祖母的东西出现在她们身上,想想那该多丢人!”萧知荷想着便是一脸兴奋,若真是这样,祖母必定厌恶,传了出去,看萧知秋怎么见人,居然有这样的外家!

吴氏听了一征,栽赃?

她年轻时倒是争过宠,也用了心思将萧庆馀留在自己院里,萧庆馀是读书人,她便投其所好,虽然萧庆馀不是个很好女色的,但那时毕竟也年轻,不像如今人到中年,对房第之事不过就是应付的态度,谁玩心思都没用,而范庭溪入门几年都未有所出,她趁了机,先怀了大儿子,然后又接连生了二儿子与知槿,她那时还以为范庭溪是难以生养的了,因此倒也没用过什么心计,可在范庭溪生了萧知秋之后,她便感到了危机了。

若是范庭溪不能生,那是一回事,可若是能生了,那将来她若再生一个儿子出来,那自己的两个儿子可往哪儿站?

因此她那时倒是开始有意无意地就在萧庆馀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担忧来,无非是想给范庭溪上点眼药,却反倒惹了萧庆馀的嫌,她那时才明白,原来吹枕头风这种东西对萧庆馀来说是他最厌恶的东西,因此就此收敛了,可对范庭溪却是越发防备,连对着萧知秋也越发生了恨。

幸好后来范庭溪重病死了,她坐上了夫人的位,却是越发嫌弃萧知秋这个人,她的存在,令得她难堪,带着她出府去做客,旁人总会提起她与柳世子的婚事,总会说她才是个真正的嫡女,而她的孩子们,也都因了这个原因,总是令那些世家贵姑娘们嫌弃。

她拧着眉,仔细想了想,这个主意未必不能行,范家的姑娘德行如何,曾老夫人也是不知道的,若是当真栽赃成功,那厌嫌了范家姑娘的同时,萧知秋在曾老夫人与萧庆馀心里也必定生了些不喜。

“三姐姐这个主意好,只是祖母的贵重东西,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手,栽到那表姑娘身上去呢!”萧知冉也是兴奋得很,讨好吴氏与给萧知秋找麻烦,是她最热衷的事情。

谁叫萧知秋平时摆出一副举止言行都似很得体大方的模样,平日见了她也是一副不屑与她来往的样子,她就最恨她这个样子,像是越发衬得她这个庶女越卑微!

吴氏扭头看着她们。

只见萧知荷笑着低声与众人说了几句,越说神色便越是得意,萧知冉原也当件兴奋事听着,可听到末了,却是一张脸都苦了,看着萧知荷,她张着嘴想拒绝,可又碍着吴氏在跟前,半晌才闷声道:“可是我怕我手笨,你知道的,我一向都不机灵,还不如让知澜与知微去……”

她话还没说完,那萧知澜与萧知微两个听了,连忙吓得摆手道:“不不不……三姐姐我们可是比四姐姐还愚笨呢,若是失手,岂不害了三姐姐?”也顾不得跟萧知冉平时交情好了,连声拒绝,谁让她也顾不得她们,竟要将这难事推给她们呢!

萧知荷看着这三个庶女,一脸恼怒,气道:“怎么?平日常说为了我,赴汤蹈火都愿意,今日不过是让你们帮点忙,就怕死了!”眼瞪了萧知澜与萧知微一会儿,她将眼锁在萧知冉脸上,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知冉,这件事非你不可!她们两个确实手笨,我自然是不能冒这个险的,所以就只有你最合适了,放心,我们都掩护你,另外,你看中的那枝踱金的蝴蝶珠钗,我回头拿银子给你买回来,你不是看中了很久了吗?”

萧知冉眼睛一亮,笑道:“是虞美人店里的那枝?”

萧知荷见她这模样,便知是成了,笑道:“自然是虞美人店里那枝,绝不唬弄你。”

萧知冉信心倍增,忽然感觉这事也不为难了,笑道:“那成,三姐姐可别欺骗我。”

“当着母亲和知澜知微的面,我如何会骗你?我又不是买不起!”萧知荷说着便是一脸得意,她们这些庶女自是买不起虞美人店里的首饰,她却是买得起,萧知冉不就是喜欢这些吗?她可是嫡女呢。想着心里便是越发受用这种比众人优越的感觉。

第二十九章 第二回合

吴氏见了萧知冉这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心里顿时冷笑一声,心道就这般眼皮子浅的性子,将来岂不被人算计死?还是她的知荷有些聪明,知道指使人,自己不沾手。

“好了,”表现出一副她们都是孩子气对她们无可奈何的模样,吴氏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就不要惹事了,出了事儿我可怎么保护你们?你们祖母见我平时宠着你们,还道是我指使的呢!我可是也很疼知冉的,知荷你不要带头闹!”

萧知冉听了这话一时感动地看着吴氏,以为吴氏是当真关心疼爱她的。

而萧知荷也没听出吴氏这话不过是个哄人的话,意在告诉萧知冉,若是让人识破了,可不能说是她或是萧知荷指使的,因此一扬脸,不以为意地道:”娘,我哪有闹嘛!人家这不是为你出口气嘛,瞧那几个表姑娘,都跟萧知秋是一个鼻孔出气,尤其是刚才对娘不敬的那个,就更是令人想好好教训一下,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对娘无礼了,”说着,又觉吴氏的话似乎提醒她了,望着萧知冉道:“可是娘说的也有道理,若是你真的没办好这件事,那你到时可不能说出我来,更不能说出我娘来,不然不仅那钗子没有了,以后我也要与你为敌,你可不是萧知秋,可没有什么表姑娘帮你,更没有个有财的外家做依靠,到时就是死路一条了!”

萧知冉听得一张小脸都吓得毫无血色,连忙摇头如波浪鼓:“不会不会不会的……三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绝对不会将这事办砸了,若果真办砸了,就是祖母罚我,我也绝不会说出三姐姐与母亲来!”

萧知荷听得神色才好看多了,见萧知冉被自己吓成这样,心里也有几分得意,于是又哄着道:“好了,你也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你想,若是供出我来,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祖母要将我们一起罚,这只会令萧知秋更得意!萧知秋和她的那些表姐表妹的,可不是要笑死我们,我们是亲姐妹倒不如她们表姐妹团结!”

萧知冉听着,也觉有理,想像着萧知秋与她表姐妹捂着肚子笑话她们的模样,她便也觉几分气涌上心头,她岂能令她得意?

“何况我觉得知冉妹妹最是机灵聪明了,瞧你的女红做得那样好,说明你的手灵巧呀!定不会失手!”萧知荷再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丹,又使眼色与萧知澜萧知微。

萧知澜接到暗示,顿时便接着话道:“就是,四姐姐可是我们这些人里最聪明的了!”

萧知荷听了神色一顿,说萧知冉最聪明,那岂不是说她不如萧知冉?

萧知微见萧知荷神色不妥,连忙又接了一句补上:“当然了,除了冰雪聪明的三姐姐除外!因此你定会顺利栽赃得了的!”

萧知荷听了神色又一松,冰雪聪明?这词真贴切。

萧知冉听着信心又回来了,连连点头:“嗯。我一定会叫萧知秋面上无光,替母亲出了这口气的!”说罢看着吴氏,一脸忠心。

吴氏差点笑了,觉得这几个庶女真是傻得太可爱了,看着萧知冉,她怜爱地道:“那好吧,你可千万小心,我可是不同意你们这么冒险的,我也知你们心疼母亲,可母亲也心疼你们呀!走吧,咱们这就去给你们祖母请安去。”

于是众人商量妥当了,自是勇往直前地往致远院去了。

萧知荷心里得意,只等着一会儿看萧知秋等人出丑,萧知冉也信心大增,被吴氏的“怜爱”感动得勇气大杀四方,只觉此行必胜不败,而萧知澜萧知微见前面已有人挡着了,更是不觉危险,她们只需适时地在后头附合着,就能讨了萧知荷与吴氏的喜,又能仗势欺负萧知秋这个嫡女,还怕什么!

因此,等萧知秋与范采清三姐妹给萧庆馀请完安回来,致远院里吴氏等人已经在曾老夫人那里喝完一杯茶了。

曾老夫人习惯了饭前要诵佛经。

萧知秋等人进去时,屋里只有吴氏和萧知荷几个姑娘,两个端茶递水的小丫环都垂着眉站在一边。

范采清悄悄打量了吴氏一眼,心里叹了口气,随着萧知秋上前行礼,这一回,范采倩照样行礼,心里也自有计较,而范采情在刚才范采清的劝说下,虽说仍然不肯与吴氏行礼,却也没再出言讥讽。

萧知荷正等着她们来呢,见状便是使眼色与萧知澜萧知微,萧知澜萧知微于是展着笑颜上前去与范采清三姐妹道:“这三位姐姐,还不知该怎么称呼呢,我叫知澜,排行第五,她是知微,排行第六,这位是四姐姐知冉,这是我们母亲的嫡女三姐姐知荷,刚才大家都有些误会,三位姐姐来者是客,多有得罪了,我们也希望大家日后相处愉快。“

范采清见了征了一征,虽然也觉她们态度变化古怪,可人家笑脸,自已总不好不回应,因此见范采情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范采倩垂着眉也不吭声,也唯有自己来周旋了,因此笑道:”两位妹妹也不要见怪,刚才我们也有不对之处,我这个妹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向来受不得一点委屈,日后还请多担待了。“

萧知澜见范采情翻了个白眼,心里也自冷哼,只是想着萧知荷的吩咐,只得暂且忍着,仍然笑脸相迎,道:”哪里会见怪呢!都是我们刚才不好,说错话了,这位姐姐,我们与你道歉如何?“

范采情听了,转过脸来看她,忍不住讥讽道:”这是又玩什么把戏呢?“

萧知澜萧知微也只作没听见,上前拉着她往一旁架子上摆放着装饰的架子边,跟她说这些东西都是曾老夫人最爱惜的。

萧知荷见了差点笑了。

第三十章 香囊

又使了一个眼色给萧知冉,自己也上前了两步,看了萧知秋一眼,忽然与范采清笑道:“采清表姐,我从来没有去过南边,听说那里的风景都特别美,姑娘们的性子也是娴雅温婉的,今日一见,果然采清表姐风仪俊秀,性子也温雅,真是叫人见了就好生亲近。”

萧知秋看着萧知荷,心想她忽然转了性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见萧知冉也拉了范采倩到一边说话,态度热切,就更是皱了眉。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她暗暗留意着。

而范采清见萧知荷忽然与自己亲近,她性格虽然和善,却也细腻善于观察,并不是毫无主见之人,因此见她们的态度与刚才大相劲庭,也知是有古怪,心里也生了些提防,面上却还是有礼地笑道:“谢谢知荷表妹称赞了,我们也是第一回来京都,也都觉得这里的人物风情与崔百城所不同,只是刚到京都,还不曾出去见识过。”

萧知荷听了,心里笑骂了一句“土包子”,面上仍然笑着,道:“那改日我带你们出去走走,京都可是繁华极了!你们见识了肯定都不舍得走了!”说着忽然便对萧知秋笑道:“二姐姐说是不是?二姐姐常年江南京都两地奔跑,对这两地景色人物风情最有体会了,我也想听听二姐姐都是怎么评价的呢!”说着眨着一双大眼睛笑望着她。

萧知秋不禁觉得好笑,面上却是热切地也与萧知荷做起戏来,又想着她们几个都这般明显古怪,却还想算计人家,不知是她们太愚蠢还是拿别人都当傻子,毕竟范家三姐妹可也都是聪明人。

吴氏平静地坐在那儿,慢悠悠地喝着茶,并不去打扰几个姑娘家的姐妹情深。

萧知冉早已趁着曾老夫人去念佛,而萧知荷也趁机打发开屋里的丫头时,悄悄在曾老夫人的红木匣子里拿了一条珠光宝气——看上去就贵气逼人的手珠藏在怀里,准备挑个傻子栽赃。

原来她是见范采清端庄大方,一看就是待人接物有礼之人,不好栽赃到她身上,免得惹曾老夫人不信,而范采情这人性子又刁钻不肯轻易叫人欺负,栽赃到她头上,到时怕她被冤枉了,不知会闹什么事出来,因此也不想挑这个难对付的下手,唯有这范采倩垂眉低眼的,话也不多说一句,以为是个最好欺的软柿子,因此便挑了她来下手。

而范采倩忽见萧知冉前来接近,她是最较心思的,知这萧知冉必没安什么好心,心里也自冷哼一声,是以为她看起来比较傻吗?只是她挑了自己来,她也便装傻,看待会儿是谁出丑!

果然,没一会儿,萧知冉看着范采倩的香囊,忽然眼冒惊喜,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哇,采倩表妹,这香囊上的花纹绣得好别致,是你自己绣的吗?女红可真好!”说罢,忍不住拿在手里望得爱不释手。

范采倩的香囊绣了一朵灼灼的桃花,绣得确实好,只是,她也望了她身上挂的香囊一眼,绣得比之她的也不差,因此心里冷笑,也不揭穿,故作乖巧地将香囊从腰间摘了下来,露出一脸柔弱的笑道:“知冉表姐身上的香囊也绣得好呢。”

萧知冉闻言,转了转眼珠子,将香囊也摘了下来,笑道:“那我的也给你看看。”连忙也递了过去。

然后拿了范采倩的香囊在手里,她心里一跳,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只是她引开范采倩的注意力,只需一个转头的功夫,她便可以将那串珠子悄悄放进去,然后理所当然的还给她,只要她将香囊再戴到身上,那么她便是水洗也不清了,

想着心里便是激动不已,仿佛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她望了一望在场的众人,只见萧知秋并那两个表姑娘,都被萧知荷几人吸引开了,没人会注意到她们,因此深吸口气,指着一旁放佛书的架子,笑道:“采倩表妹,我们祖母最信佛了,你瞧,那些佛书,祖母就常常拿来抄写,你若投其所好,祖母必定很欢喜你,将来只怕还会给你在京都寻一门亲事呢!”

范采倩望着她,有些感激有些害羞地红了脸,依言过去翻经书。

萧知冉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拿出了那串珠子,放进了那香囊,恰好曾老夫人已经诵完经,与元妈妈走了进来,她大喜,心道时辰刚刚好,因此对范采倩说道:“采倩表妹,祖母来了,你将我的香囊还我,咱们过去吧。”伸手欲将那香囊也还给她。

谁知范采倩回了头,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竟转身便走了。

而她的腰间却挂上了自己的香囊!

萧知冉没料到范采倩这一招,愣了一瞬后,脸色变得煞白,她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捏紧了那香囊,大冷的天,她几乎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手里的香囊也忽然烫了手。

她开始惊慌起来,不禁回头看了那范采倩一眼,只见她已经站在萧知秋身边,柔声细语地正低声说笑呢。

怎么会这样?!

她的香囊在范采倩身上,可范采倩的香囊却在她手里!

关健是她手里的香囊里有曾老夫人的珠子!

萧知冉简直想哭了,她怎么想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脑子吓得一片空白。

“四妹妹,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萧知荷见范采倩身上挂了香囊,以为事情已经成了,见萧知秋等人还傻乎乎地只知说话,便是暗笑,心道一会儿就有你们哭的时候,因此越发高兴,对曾老夫人笑道:“祖母,后日便是十五了,您不是要去寺庙上香吗?知荷也很久不曾跟祖母一起去上香了,恰好范家姑娘又是初上京都,正是要带她们出去走走,看看京都的风物人情呢,不若后日我们就陪祖母去上香如何?”

曾老夫人闻言,将眼看向萧知荷,往日过来请安,萧知荷都是没多少耐心的,更不必说提出陪她去上香这样枯燥的事。

萧知荷见曾老夫人这般神色,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曾老夫人性子清冷,向来就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她们,况且只知整日抄佛书,无趣得很,又不管事,她有母亲吴氏宠着,自然犯不着来看她脸色,因此她平日也没想过去讨好曾老夫人,今日这般故作亲近,连自己也觉别扭。

可是萧知秋既回府了,她被退了那一门婚事,就休想再有什么依仗,况且萧知冉已经将珠子放在范采倩的香囊里,只要她坏了萧知秋在曾老夫人心中的印象,那萧知秋日后可就休想再有好日子过了,如今她就是低头讨好曾老夫人,又有什么打紧呢?

第三十一章 做戏

除了曾老夫人觉得萧知荷今日有点古怪外,在场众人都卖力地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提议不错呢。我也想着回府后要多陪陪祖母,既是要上香,咱们一道去,知秋也可带着表姐表妹们去游览一下京城的山水。”萧知秋看着曾老夫人笑道。

曾老夫人闻言,看着萧知秋的笑颜,她原先还担心萧知秋被柳世子退了亲会难过呢,就怕她乱想自己没了母亲,自幼定的亲又被退了,会胡思一些不好的事情揽在身上。

可是见她如今倒比从前更开朗些,心里倒有些感到几分奇怪,但这毕竟是件好事,曾老夫人也就不在纠结,神色也柔和了一些,道:“既是如此,那便一道去,你们若觉闷了,大昭寺山下可以游江,那里的景色倒也不错。”

吴氏听了,抬眼看着曾老夫人,心想她倒是挺疼萧知秋的,若换了萧知荷几个姑娘,怕是冷着脸便拒绝了,连笑都不肯多舍一分。

萧知荷却是没这种不受宠的感悟。

她心里正得意兴奋呢,将眼看向萧知冉,只奇怪她怎么磨磨噌噌的,也没在意她脸色有什么不妥,故意笑道:“四妹妹,你怎么慢吞吞的呀!如今天气冷了,你的女红最好,祖母最怕冷了,要不我描花样子,你来绣,咱们合力绣一条抹额给祖母如何?”

萧知秋闻言看了一眼兴奋异常的萧知荷。

而范釆倩心里冷笑一声,抬眼望着对面的萧知冉,眼神不屑带着讥讽。

萧知冉听到这话正害怕得哆嗦呢,突然对上范釆倩那毫不掩饰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她是故意的!!她只觉一股怒火从脚底冒到头上!恨不得就要马上揭穿她柔弱外表下的面具!

她竟敢耍她!而她竟然也真的被她耍了!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萧知冉就想马上冲上去了,可她不敢,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捏到那条手珠!

糟了!

萧知冉脸色再次变得煞白,她刚才因为害怕,又萧知荷一直在催,竟忘记将香囊里的手珠拿出来,而此刻那香囊就在她的手里握得紧紧的。

正想得浑身发抖呢,却听萧知澜在一旁也按剧本推波助澜道:“说到女红,你们瞧,倩表姐的香囊才真是绣功好呢!”说罢笑嘻嘻的伸出纤细的手一指。

众人的目光就这么被她一指就吸引过去了。吴氏多瞧了两眼,然后跟曾老夫人笑道:“这绣得是不错呢,比冉丫头好。”仿佛这是一句真的的称赞话

曾老夫人也看了那香囊一眼,望着范釆倩,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这牡丹绣得是好。”

萧知秋听了,微微一笑,顿时便明白了萧知荷等人的打算,只不动声色。而范釆清范釆倩听了,都皱了皱眉,也扭头往范釆倩挂在腰间的香囊看。

“咦,你什么时候换的香囊?我怎么不知道?”范釆情皱着眉看着,奇怪地问道,明明范釆倩香囊的式样是那灼灼盛开的桃花。

吴氏听了抿了嘴。

曾老夫人听了这话也察觉有些不妥,拿眼望着范家三姐妹。

范釆清见了,与曾老夫人解释笑道:“三妹最喜桃花了,平常都戴那桃花式样的,牡丹花样的倒是少见。”

萧知荷听了心里只笑骂“傻瓜”,哪里管什么桃花牡丹的,只要是香囊就好。然后温柔地看着范釆倩,笑道:“那釆倩表妹,把你那香囊给我们瞧瞧可好,大家可以切础一下绣艺。

范釆倩望着她,像没出过远门的深闺姑娘,神情羞怯,娇柔怜弱的笑道:“自然是可以。”说着便真的伸手去摘腰间挂的香囊。

萧知澜和萧知微见了,都似觉得这东西眼熟得很,不由看着萧知冉,好像这是四姐姐的香囊吧?可怎么挂到范家姑娘身上?

萧知荷正等着范釆倩给她香囊呢,谁知范采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我倒忘了,这不是我绣的香囊,刚才知冉表姐说我的香囊绣得好,我不好意思,便送给她了,这个却才是知冉表姐的。”说罢她看着萧知冉手中捏得紧紧的香囊,笑道:“这桃花式样的却才是我的,知荷表姐若是想切础绣艺,该一起拿着看才是。”

萧知荷皱了皱眉,心道怎么萧知冉与她交换香囊了?却是没作深一层想象,还是以为事情成了,只要那香囊里有手珠,香囊是从范采倩身上拿下来的就好。因此笑道:“既如此,那四妹妹将香囊也拿出来看看。”

吴氏只觉眉头一跳,抬眼看着萧知冉,见了她的神色,便是心一沉,正想说话阻止,却没料到萧知荷已经将话说了出来了。

萧知冉也吓得身体一僵,也不敢抬眼看着众人,只将手中的香囊捏得紧紧的,嘴里颤声道:“不不……这香囊不好看……”连话也吓得语无伦次。

范采情孤疑地看着她,皱眉道:“什么不好看?你们不是刚才才称赞妹妹绣艺好吗?这香囊既是我妹妹的,如何又不好看了?莫名其妙!”

吴氏神色难看起来,萧知荷也察觉了萧知冉的不妥。

曾老夫人活了六十多岁,若是还看不明白这其中有古怪,她就白活了,因此看着萧知冉,冷声与元妈妈说道:“将两个香囊拿来给我看看。”元妈妈领命,便走到萧知冉身边。

萧知秋看着曾老夫人的神色,斟酌了一会儿,微微一笑。

萧知冉眼睛都红了,可还是没敢掉下泪珠来,元妈妈与她要那香囊,她挣扎了几下,还是哆嗦着将香囊交了出去。

看着那垂着脸的萧知冉,范采清神色一沉,此刻她也知道这香囊里有些古怪了,却是没想到她们范家的人才第一天来到萧府,萧家姑娘就能够做出这样栽赃的事情来,心里只觉愤怒,可顾忌着萧知秋与曾老夫人的脸面,并不作声,只看曾老夫人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元妈妈也是老人了,接过手一捏便知萧知冉给的香囊里塞了东西,她神色一冷,如何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她是下人,却不好多说,将香囊拿给了曾老夫人。

众人都看着曾老夫人,唯有萧知冉不敢抬头。

两个香囊都是粉色的,曾老夫人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她一向性子清冷甚至严肃,众人也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绣得都好呢,”曾老夫人却是开口了,还带着一丝笑容,望着萧知冉道:“你是牡丹的香囊,绣得富贵,采倩绣的是桃花,灼灼的盛开着叫人看了都喜欢,这两个香囊就送与我这个老婆子吧,采倩觉得如何?”

范采倩到底是年纪轻,听了这话,也有些诧异,却是一下子也想明白了,心里冷笑一声,却是还知道遮丑,面上柔弱的笑道:“既然老夫人喜欢,采倩可以再绣一个给老夫人,老夫人不嫌弃就好。”

第三十二章 出个主意

从致远院吃完饭出来,萧知秋一行人便慢慢走着,外头虽有些冷,可这午后阳光还是挺和煦的,斜斜照在身上倒也暖和。

众人都没说话。

唯有范采情皱着眉,思索着刚才曾老夫人要留下香囊的意思。

这香囊虽好,可靖远侯府想要更好的还怕没有?怎么独独要留下那两个香囊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可联想到刚才萧家那几个姑娘的神色,而曾老夫人又故意留下了吴氏和那些萧家姑娘说话,她忽然便是越想越不对劲。

她不是个有心事能憋在心里不说话的人,因此想不明白,便索性停了脚步,看着范采倩皱眉问道:“刚才那两个香囊有什么秘密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像清楚怎么回事,独独我弄不明白呢?”她睁着大大的杏眼,弄不明白这事情,她就觉得像憋了一口气似的,总觉得萧知荷那几人刚才的态度,难道是挖了坑让她们跳?

她们是吃亏了、让人给欺负了吗?她越想便是越憋屈,因此孤疑地看着众人。

众人也都带着几分奇怪地看着她,都没料到范采情这样聪明的姑娘家,居然还对刚才的事情一头雾水呢,不过众人随即又释然了,若不是范采情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阴谋,以她的个性,刚才岂会善罢甘休?范采情聪明得是有几分急智,然而性情天真烂漫,性子直爽,反而对那些弯弯道道玩心计的事情没什么提防之心,因此没想明白,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范采倩不由得便想笑了,这都出了致远院了,范采情才来问这事情,就这单纯的心思和反应能力,若是换了别的事,岂不是早让人家算计死了?然而她喜爱范采情,便是爱她这一腔真性情,与这样的人相处,想必没有人会不放松下来,尤其是她说的话有时明明是个傻话,可让人见了她那模样,却是无端令人喜爱,也难怪范采清会偏心她一些。

范采清笑了,却是望向萧知秋,萧知秋也觉几分忍俊不禁。

看着众人都这般看着她抿着嘴笑,范采情倒是更急了,敢情都拿她当傻子呀,“哎哟!我的好姐姐们!你们就告诉我吧!你们明知道的,若是论和人吵架,我是在行!可是这些绕心思的,你们就别为难我了!要笑好歹也告诉了我再笑嘛!”说罢一脸懊恼的神色,“明知道人家不如你们聪明,还要笑我!真是太打击人了!”

萧知秋见她当真急得眼都红了,与众人一笑,也不再笑她了,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我那几个妹妹没安什么好心,刚才故意分开咱们,却是想来个栽赃陷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罢了!幸好倩表妹早就看穿了,祖母也英明,如今她们呀,倒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了!”

范采情听得似懂非懂的,栽赃陷害?两个香囊?然后一脸恍然大悟,不由大怒起来,瞪着众人道:“岂有此理!这萧家姑娘这样坏,你们就这样一声也不吭地让人家给欺负了?你们也太容易说话了吧!”说着便是越想越不能忍下这口气,转身就想走回去。

范采清连忙拉住了她,劝道:“哎呀,二妹总是这般急性子!你就是要讨个公道,好歹也顾着萧家的脸面呀!”

“我倒顾她们?!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还陷害呢!看我不啐她一口!”范采情简直气得恨不得现在就站在曾老夫人面前面前讨公道,“这老夫人也太不讲理了吧!她的孙女要害人呢!她明知道那香囊有古怪,却还一声不吭地想瞒了我们,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呢!”

范采清听了不由得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萧知秋,然后叹了一声,嗔眼看范采情道:“你就是不看僧面也该顾着知秋,虽然萧家姑娘使坏,可你也知道,她们跟知秋本来就不对付的,老夫人也不是想纵容她们,只是闹开了,对萧家来说,对咱们说,都没好处,毕竟将来要在萧府住上一段时日的,彼此岂不尴尬?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闹开了去?若传了出去,你即使不顾着萧府的脸面,知秋的脸面总该顾着罢?老夫人如今留下她们,就是处罚了。我们才第一天进萧府,何必闹得彼此不愉快,不说旁人日后如何说道,就是知秋,你也令她难做了!”

范采情听了,看着萧知秋,总算是听进去了一点劝,不再气冲冲的模样,只是一腔气仍然觉得憋屈。

萧知秋望着她,想了想道:“其实也不用看我脸面,我倒是并不难做,只是祖母的做法是顾全大局的,若是刚才揭穿了她们,想想那得闹多大的动静呢,靖远侯总归是要脸面的,总不能让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对萧家不好,对我们也不好,范家和萧家是姻亲,竟然发生了这样不和睦的事情,岂不让人笑话了?而且祖母如今既知道了她们的坏心思,也总会令她们得到教训的。情表妹若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倒是可以想个办法让你出出气,只要你别令祖母难做就好了。”

范采情听了,联想到萧知秋的聪明,也就忽然不觉憋气了,反而思索出一点乐趣来,心想来日方长的,既然萧家姑娘觉得清闲的日子过腻了,而她们刚来萧府也无趣,倒是可以彼此比一比,看谁能欺负得了谁,也好替萧知秋这些年受的苦出出气。

因此也不急了,看着萧知秋笑道:“那行吧!我听知秋表姐的!那你倒是和我说说,你说的出个主意是什么好主意……”

范采倩见萧知秋一番话说得范采情反怒为笑,倒也对她有几分佩服,听着萧知秋说话出主意,她的心里也有几分计较。

而昭日昭月走在众人后头,见萧知秋要出主意去整萧知荷几位姑娘,顿时便是乐吱吱得像两只焉坏的老鼠。

“瞧咱们姑娘又要发威了!要不你去劝劝她!闹出了人命可不好!”

”劝什么!我看这里头最想看她们倒霉的就是你了!“

”胡说!我那哪是想看她们倒霉,我是想看她们倒霉到跌茅房里去!“

“那茅房得多臭呀!”

“哎呀,是不好,要不打一顿?”

……

第三十三章 萧家的两位公子

众人正说着话,迎面却走来了两位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十八九岁的少年公子。

一位身穿月白长衫,气宇轩昂剑眉星目谦谦君子,一位身穿天青锦衣,年少俊美虽略矮一头却风流倜傥神采飞扬。

这两人,正是吴氏所生的两位公子。

说来也是奇怪,这两位公子虽是吴氏所生,性子却是一点也不像吴氏所教导出来,便连样貌上也没一点随了吴氏的。

因此他们对萧知秋也是如同对自己妹妹般,并没有一点坏心眼。

这样出众的仪采风度,又是年龄相当的少年公子,范家三姐妹初见都不禁征了征。

而范家三姐妹不俗的容貌才情落入这两位少年公子眼里,却也是惊讶了一瞬间的,那刚才与萧知秋谈笑活泼间神采飞扬仿佛是盛开的丛花,令人不自觉地便被她们吸引过去。

他们见过不少美貌女子,或静娴或娇纵,却从没见过这样撒娇嗔笑有如姹紫嫣红满园花开,令人见了心弦一颤、为之注目的,那随风飘来的清脆笑声仿佛能吹进人心,令人都想知道令她们喜笑颜开的乐事究竟是怎样的趣事。

萧知秋见了这两位公子,嘴角便不禁上扬,与范家三姐妹笑道:“这是我的两位哥哥,大哥萧庸,二哥萧永,都是难得一见品貌非凡的人物,”又笑望着萧庸萧永:“这是范府的姑娘,表姐范采清,表妹范采情、范采倩,日后住在咱们府里,还请两位哥哥多加关照。”

她打趣的话,令得萧庸萧永都笑了,只听萧庸笑道:“妹妹几月不见,说话越发会哄人高兴了!”

萧知秋听了这话抿了嘴,道:”是大哥越发沉稳出众了,刚才走来,那气度就不同凡响!“

范家三姐妹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吴氏所出的那两位公子,不由心里都有些惊讶疑虑,这两位公子但观外表的才情品貌,确实当得起品貌非凡四字,就是不像吴氏那样狭隘气度生养出来的,反倒是像萧知秋一胞所出的亲哥哥,与萧知秋的举止风釆相近,令人见了心里称赞。

这倒是奇怪了,同样是吴氏所教养的,如何萧知荷是那样娇纵任性,而这两位公子却这样风华出众,三人心里都感觉出奇。

范采清最是识礼的人,因此心里虽讶异,却也不会失礼,既是萧府的世子与二公子,又萧知秋与他们表现得相当亲近,她们作为萧知秋的外家人,自然更该表现得处处稳妥,因此含笑款款行了一礼,落落大方地道:“见过世子与二公子了。”

范采倩眼里带着深意,悄悄打量着,暗底里也是奇怪,却也不多话,随着范采清一起行礼。

而范采情更是孤疑,这两人竟是吴氏所出的?这萧知荷的同胞哥哥未免与萧知荷那人的气度相差太远了罢,因此皱着眉头望着萧庸与萧永,看起来大些的似乎更沉稳一些,倒像是侯府大家公子风范,这二公子嘛,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倒是越发衬托得他翩翩佳公子,尤其他眉宇间那股神采飞扬的年轻劲,一看便知是个性子活泼的。

“知秋,这就是三位表妹妹?”年纪小一点的萧永永远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倒是与范采情相似,只是性情倒比范采情更跳脱些,此时他一脸的惊讶又欣喜:“哎呀,长得都不错嘛,尤其是这位,真有些倾国倾城的容貌,长得不俗嘛!”

他看着范采情,眼里惊艳。

而范釆情被他狭长的桃花眼饶有趣味地看着,不由得脸也有些红,只是他这般称赞自己,倒也不好发脾气,便也打量着他,忽然觉出了一些趣意出来,原来这萧永虽然容貌长得好,却是天生的娃娃脸,看着就带着孩子气,这样的容貌加上这样的性情,无论是谁见了,怕也不会厌恶他,因此笑道:“靖远侯府的二公子看起来长得也不错嘛!”

萧永听了,眼里带着欣赏,略有些得意道:“你眼光不错嘛!以后住在侯府,哥哥罩着你!谁要是欺负了你,你便跟我说,我替你出气!”

范采情眼睛一下子亮了,挑眉故作怀疑道:“这话当真?不管是谁,哪怕是你亲妹妹,你也替我出气?”

萧永见她怀疑自己,顿时便挑眉道:“知荷那丫头脾气是不好,她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是哥哥,管教她,那是我的权利!”

听了这话,范采情乐了,眉梢都飞扬起来,范采清怕她说出香囊的事情来,令得萧庸萧永面上难看,到底不好,因此打断她们的谈话,笑道:“两位公子怕是要去看老夫人的,妹妹我们不要打忧人家了,也该去理理东西,收拾一番才好。”

范采情听了,倪了范采清一眼,哼声道:“不就是怕我说出什么话来嘛!我不说就是!”

范采清并萧知秋听了,都摇头一笑,萧知秋道:“那大哥二哥便去看祖母罢,我还带表姐表妹去暂住的院子收拾行礼,就不陪二位哥哥说话了。”说罢,众人一笑,便与萧庸萧永分开走了。

范采倩回头望了一眼,那萧庸萧永正往致远院走去,两人说着话,萧庸步伐沉稳,倒是萧永一直在说着话。

这两兄弟还真有些意思,她心里想道。

带路的是吴氏身边的另一个丫环年华,因性情持重沉稳,刚才繁花在萧知秋这里吃了大亏,吴氏因此另派了她来给范家姑娘安排好居住之事,对于刚才所听所见的,她也倒不曾有任何不满的情绪流露。

萧知秋要说与吴氏身边还有些交情好的人,便是这年华了。

吴氏给范家姑娘安排的院子是离萧知秋院子不远的梧桐院,院子宽敞洁净,院中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树冠几乎能够覆盖大半个院子,因此得此院名,而此时,院里正在干活的小丫头们见了萧知秋并范家姑娘来了,都纷纷停了手中的工作,行礼问侯。

萧知秋并范家三姐妹随着年华进了房子,见这屋里垂帘挂画,倒也收拾得别致,窗台还放了两盆盛开的秋菊,令人见了心情顿时便是大好,两边还有厢房,正好适合范家三姐妹居住。

第三十四章 芭蕉二字

“看起来挺好的,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希望不会给萧府添上太多麻烦,”范采清环顾了房子一圈后,笑着与萧知秋道:“知秋表妹也累了,你也有东西要收拾,早些回去歇个午觉,过会儿我们过去看你。”

范采情正探头出窗外看后院种的花草呢,听了这话,也转头笑道:“是呀,知秋表姐就回去歇一会儿,我们呀,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不会不习惯的,你不必担心。”

萧知秋见范采情这般兴致好,倒也真不担心,只望着范采倩笑道:“倩表妹年纪小,到底第一次出远门,不知可会害怕?你们出门没带丫环,若是有任何需要,这里有丫环婆子,只要吩咐一声就好,若是有难开口的,只管跟我说,咱们表姐妹自幼一起长大,你们千万不要跟知秋客气。”

范采倩听了,抿嘴一笑,却是打趣道:”知秋表姐怎么回到自己府里,倒变得有点像娘一样唠唠叨叨了,我不过比你小些,大姐二姐在身旁,哪里会害怕呢?“

范采清听了,怜爱又欣慰地看着萧知秋,她就喜爱萧知秋这样懂事大方,笑道:“知道了,我们哪里会和你客气,丫环虽没带,可我们也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在崔百城我还经常替二哥打理店里的生意呢。放心吧。”

萧知秋笑着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年华,笑道:“既如此,年华姐姐我们便先回去吧。”年华笑笑,看着三位表姑娘,施了一礼,便与萧知秋出了房去。

年华在院中停留了一会儿,与那些丫环婆子敲打了一番言语,果然是持重沉稳的性子,只怕那些婆子因了吴氏的原因而故意待慢范家姑娘,因此多留了些心。

待到出了梧桐院的门口,却见萧知秋还在路上等着她。她笑了笑,脚步加快地走了过去,道:“二姑娘何必等奴婢,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昭日昭月听了都很默契地相视一笑,不等萧知秋说话,昭月便与她笑道:“年华姐姐就是厚道,若是换了繁花来,怕就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本份了!不过若是她来,我们也就没有这份心等她了!”这话说得萧知秋都笑了。

年华看着昭日昭月,嗔了她们一眼,无奈道:“你们这两个小蹄子还好意思说,繁花那丫头连我也不敢惹她,你们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她气得像跟你们有深仇大恨似的,何必呢!”

“嘿,我们就是不惹她,她也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报仇这事还是现时报的好,等什么十年不晚!我可没那耐心!她若是再敢对我们姑娘无礼,你看着吧,下次我得让她吃个苦头!”

年华听了不禁摇了摇头笑了,也知昭日昭月两人性子,萧知秋也是无可奈何,因此道:“咱们边走边说吧。”

那边致远院里,萧知荷几人被曾老夫人训了一顿,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萧知冉不敢触她霉头,紧跟在她身后半句话也不敢说,而萧知澜萧知微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岂有此理!我从来没有被祖母这样训过!还要我抄女诫!我凭什么抄!”萧知荷气得简直都快炸了,回头瞪着萧知冉道:“她让你将香囊给她,你便给她了!她还挂上了你的香囊!你栽赃不成,竟还将我们给害了!你简直是猪脑子!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自己动手呢!”

萧知冉不敢驳嘴,可又不甘心,小声辩解道:“我哪知道她这么狡滑呢!看着明明是她们中间最容易欺负的,哪里想得到会提防她!”

萧知澜萧知微见萧知冉这般也是可怜,不由得便帮话道:“是呀,三姐姐,那范采倩看着明明那么乖巧,谁能想到她竟这般有心计,还反过来设计咱们!太可恨了!这范家三姐妹未免也太难对付了,咱们可都不是她们的对手!二姐姐有了她们在身边,咱们再想对付她,可不是更难了?”

萧知秋!

萧知荷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些话,因此反而沉下气来了,看着几个庶女,她恨声道:“哼,我若是连一个萧知秋也对付不了,我就不活了!走,我现在就要找她麻烦!看她能奈我何!”

萧知冉听了抬起头来,睁大眼看着萧知荷怒气冲冲的背影,愣声道:“还要找二姐姐?”刚才曾老夫人才将她们训过的!

“你们怕了?”萧知荷见她们没跟上,转身瞪眼道:“有我在,你们怕什么!还不跟上!”

萧知冉这才回了神,与萧知澜萧知微两人对视一眼,萧知微小声说道:“咱们不能得罪三姐姐罢?以后还得看她脸色的!既然祖母罚都罚了,又是三姐姐提出要去的,那咱们不去,岂不让母亲生气了?”

萧知冉萧知澜两人听了这话,觉得有理,曾老夫人是她们的祖母,她们自然是顾忌她,可吴氏这人,更不能得罪呀!她们都是庶女,若是得罪了吴氏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将来岂不艰难?不说旁的,就是婚事,得罪了她后果可负担不起呀!

因此,看着萧知荷在那瞪着眼,几个庶女心里叹了一声,死就死吧,好歹萧知荷带着头呢。也就不再纠结拖拉,反而因为知道她们只能与萧知荷并肩前进,只有更团结才能胜利,更添了几分作战的勇气与誓死如归,挺着胸扭着细腰,甩着手中的绢子,步伐一致。

这一幕,落入萧府丫环眼中,都有些看呆了眼。

有人不禁感慨,“唉!三姑娘真像只斗气激昂的小母鸡,每次找二姑娘麻烦,都是结着队去,偏又讨不了便宜!”

“为什么是母鸡?公鸡不是更喜欢打架吗?”有人不明白地问。

“公鸡打架分了胜负就好!你是没见过母鸡打架!野蛮恨劲,那才叫打得过瘾呢!”说话的婢女嗤了一笑。

而四只小母鸡自然是不知道府里丫环说的话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是已经到了萧知秋的芭蕉院。

萧知荷率先上了一步台阶,却又停下,往院子挂的匾额,问道:“她这院子不是叫韶光院吗?什么时候改了名叫芭蕉院的?”

萧知冉也皱了皱眉,虽然记不起来,却是想起了萧知秋好像在院里种上了几株芭蕉树,因此猜测道:“怕是嫌韶光二字不好改了罢,韶光易逝,二姐姐不想叫这个院名?”

萧知澜却是想起了有一回她路过这里,听见昭日昭月嘻笑的话,知道什么原因,笑道:“不是,听说是一句什么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才改的,与韶光易逝意思差不多,因此才种上了芭蕉,改了院名。”

萧知荷皱了皱眉,她的文学虽然不好,可这句词却是听都没听过,“哼,不知是从哪看来的杂书,也亏得她要改院名!”气恼地便是再不理会,提脚走了进去。

第三十五章 不是故意的

萧知秋正在院中看着丫环们收拾,见萧知荷几人进来了,也只是稍微抬眼看了一下,并不吃惊。

而萧知荷见了她这么副神色,更是气又噌噌地上了三分,自己怒气冲冲地来,她却是连当回事的态度都没有!

扫了眼地下的几大厢笼东西,见笔墨纸画书籍小挂件什么的都有,想起往些年她送的东西,猜到这些物品定是给府中各人带的手礼,心里便不禁冷哼,既嫉妒萧知秋有个这么有钱的外家,又恨范家的表姑娘刚进府就害她们挨了罚,因此更不屑她送的那些个东西,反倒越是恼怒起来。

“萧知秋,你干的好事!”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萧知秋面前,萧知荷恼恨地瞪着她道:“害我们被祖母罚,你很开心吧!你安的什么好心,竟纵容范家的姑娘来我们萧府撒野!这里是萧府,可不是范家,岂能容你们在这里使坏心!”

这话说得,仿佛她们挨罚,是萧知秋害的一般,竟毫不知错悔改,昭日昭月征了一征,然后无声嗤笑,彼此使着眼色交谈,这三姑娘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呀,都将及箳的人了,思想竟还这么幼稚!姑娘三岁的时候都比她懂事多了!

而萧知澜萧知微正好站在旁边,见了昭日昭月两丫环的神色,都不禁感到心虚脸红,她们到底还年幼一些,比不得萧知荷嫡女身份给她的胆气,自然没那么厚的脸皮,可输人不输阵,输了智商了就更不能连气势也输了,因此硬着头皮将腰一扭挺直,她们可不能忘了,她们可是要站在萧知荷这边的!

而萧知秋自然是没当她们气势一回事,看着萧知荷,她心里叹了一声,虽然很不喜欢萧知荷几次三番地来找她闹事,可是顾念着同府姐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到底还是不想和萧知荷等人对敌,因此并没因她的话而生气,反而想将她拉回”正道“上来,免得她这么娇纵下去。

“祖母罚你什么?”她随意问道。

萧知荷见她这态度,不听则已,一听便是又委屈又气愤,冷哼了一声,她气道:“你还敢问?我从小到大,还没被祖母罚过呢!就因为你那个表妹,好坏的心肠,竟故意害我们!你还有何话说?”

萧知秋听了差点没笑出来,随口应道:“确实是心肠不太好。”

“那你打算怎么给我赔罪?”萧知荷以为她知错了,有些得意,还不忘向一旁的萧知冉挑了一下眉,言下之意,瞧你们怕得,萧知秋有什么好怕的!

萧知冉被她挑得神情一噎,皱着眉,也觉得这话怪怪的,萧知荷强词夺理靠的是任性娇纵厚脸皮,可萧知秋没道理是个傻子,任她们欺负呀!这里头一定有古怪,想着刚才的事情,她忽然便吓得挺直了背,满脸提防地看着萧知秋。

她提防得也没错,因为萧知秋叹了一声,很有些无奈。

“我觉得你应该去抄写静静心或是读多点书,”萧知秋一本正经道:“比如《女诫》这样的书,你应该从头看到尾,虽然里头的道理并不一定全对,可你来讲,还是有很多要学习的,然后再找祖母借些佛经读读,去一下你心里的怨忿不甘之气,等你将这些书都读得有些懂了,你再来找我说话,然后去给范家的姑娘道歉,这样子我觉得可以算是赔罪了。”

这话刚落,昭日昭月一下子没忍住便笑了出来。而萧知澜萧知微一脸不可置信!

天哪,二姐姐犯傻了吗,可三姐姐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果然,萧知荷瞪大了眼,望着萧知秋一脸认真的模样,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而萧知冉怕她气得憋过了气去,连忙拍着她后背:“三姐姐别气,小心身体!她就是故意气三姐姐的!三姐姐若是气了就着了她的道了!”她提防地看着萧知秋。

萧知荷听了这话果然回了神,一下子气便下去了,连忙深呼吸了几口,可是还是没用,她的气又噌噌地上来了,“萧知秋!你要我向范家姑娘赔罪?!”她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萧知秋忍着笑,点头道:“是啊,三姐姐……”她话还没说完,萧知荷就已经恨得要上来掐她了!

萧知秋连忙一个闪身,躲在柱子后头笑道:“三姐姐这是恼羞成怒了?虽然你做错了事情,心肠也有点坏,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和表姐表妹都不会与你计较的!”

萧知荷掐不到她,又听了这话,气得连胸口都疼了,顿时连话也懒得说,只是追着萧知秋跑,心里想着非要掐死她不可。

偏萧知秋这个常常出去游玩的人,腿快与体力自是比萧知荷都强,萧知荷非但连她的一个裙摆都没抓上,还因为脚踩上了院中的一颗小石子滑了一下,跌了一跤,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萧知冉几个庶女早就看呆了眼,而昭日昭月见萧知秋身手敏捷,萧知荷追得气极败坏的,差点要拍手叫好。

院里的丫环婆子都征住了,早就停了手中的活儿,只顾着看戏,而芭蕉院如此热闹,院外也围了不少围观路过或是被叫来看热闹的小丫环们。

见了萧知荷摔得连个形象都没了,萧知冉那一刻仿佛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出来,待得反应过来,院里院外不少丫环都在捂着嘴笑,偏又没人顾着扶萧知荷,连忙拉了一下也征呆了的萧知澜萧知微,三人这才小跑着过去扶起了萧知荷。

“三姐姐,你没事吧?”三个人倒是异口同声,扶起了萧知荷的同时还不忘给她拍拍裙子上沾的灰尘,脸上的担忧难堪与看热闹的小丫环成了鲜明对比。

而萧知荷被扶了起来,这才发现院里院外全是人,看着所有人看戏的脸,她觉得自己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不由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活了!”

昭日昭月再也忍不住,扶着栏杆笑得东倒西歪的,嘴里还不忘给萧知荷补上一刀:“哎哟,笑死我了!不行,我肚子都笑疼了!”

“你不是有肚子疼的药吗?赶紧拿出来我也吃一颗!”

所有的丫环婆子看着这两个与众不同胆量非同凡响的丫环,也有些呆眼,敢当众取笑主子的丫环整个府里只怕除了她们再找不出第三位了!而萧知荷听着这话更是连哭都忘了,如风停了一般,只剩狼狈,萧知冉几个庶女脸色就更不必提,知道再讨不了便宜,萧知冉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连忙与萧知澜萧知微扶着早就不知反应的萧知荷走了。

萧知秋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看着萧知荷的背影,略有些歉意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第三十六章 范谷敏

京都西大街是京都最热闹的街道,这里的店铺五花大门,其中又数首饰铺与绸缎庄最多,因此这条街也是京都的世家夫人姑娘最常来光顾的。

范家的两间首饰铺与绸缎庄便是开在西大街这儿。

此时这几间店铺的掌柜接了他们的少东家——范谷敏回来,原以为他会趁着一鼓作气来店铺检查观看一番的——毕竟少东家第一次上京,又是以了解并解决店铺经营亏损为由而上京的,因此早早地就将店里这半年的帐本准备好,等着范谷敏细心敏悦地检查一番。

谁知范谷敏虽然也真的随着他们来到店里走一趟,但也真的只是走一趟罢了,当两间首饰铺的杨掌柜正打算自觉地请范谷敏看帐本时,范谷敏却摆了摆手:“哎,不急不急,这不是才刚到嘛,先喝杯茶休息一下。”

杨掌柜捧着帐本的手便是一顿,喝茶?可是茶不是都喝了两三回了嘛。

看着范谷敏正春风得意地环顾着店铺里里里外外的东西,杨掌柜还是将疑问咽了回去,转而心里叹了一声,心想这少东家看起来也像不太着紧生意的,倒像是来京都见识游玩的,将帐本放回柜子里,杨掌柜这才笑道:“少东家想必是累了,那不然明日再查看帐本?”

听了这话,范谷敏转头看着他,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笑道:“你别以为我是不做事来京都就是为了玩的,其实不是,你看我现在正在观察问题呢,从我刚才进店铺,喝了两杯茶,咱们店里就进了不少人来看首饰了,可是你看,卖出了吗?一个没有!”

杨掌柜听了一愣,有些尴尬,却还是笑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呢,咱们的店铺在京都也是老字号了,在那些世家夫人姑娘里头也是有些名声的,只是不知这半年怎么了,生意反倒不如那家新开的虞美人首饰铺,人家那儿倒是生意好得很。”说着便是叹了一声。

范谷敏不以为意,自以为很是有思想的道:“唉,这也就是你们不懂经营了!”

“哦,这倒是怎么说,咱们今秀阁都开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倒不懂经营了?”杨掌柜倒是虚心请教。

范谷敏道:“如今世道不同了,咱们颂国越来越强大,京都里的人家呀追求也就越来越高了,你瞧瞧咱们卖的这些首饰,却还是这些老式样!为什么那虞美人新开的店铺,反而将咱们的客源都抢走了,就是因为他新!”

杨掌柜听得一言惊醒梦中人,可又有些不明,“可咱们每年也有新出的款式,除了经典款,时新的也是有的,虞美人那店里的做工,还不如咱们精致呢!”

范谷敏瞪大了眼,看着他,露出了一幅愚子不可教也的哀叹表情,“唉,也难怪咱们店铺会亏损了,”说着径走出了外面街道,看着对面隔了几间店铺的虞美人铺子,指与杨掌柜道:“瞧瞧,人家店面新,员工也精神,那摆设得多讲究呀,你再看看咱们,这店铺也不知番新一下,都十几年的店面了,还是这个老样子呢,人讲衣装,穿得好人家面上也高看你几分,咱们店铺都这般旧了,你要是客人,你路过,是看着新店精神愿意进去瞧瞧,还是进咱们这破旧的店铺呢?”

杨掌柜听得也瞪大了眼,将虞美人店与今秀店来来回回看了多遍,一脸恍然,看着范谷敏,眼里也多了几分佩服,笑道:“少东家真是聪明人,不是少东家提醒,我如今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呢,既如此,那少东家是怎么个打算呢?”

范谷敏听得身心舒爽,看着“今秀阁”三个字,沉吟了一会儿,眼里仿佛放出了光,道:“改!既然店面旧了,那就暂停营业,将店面番新一番!趁着休息,也着紧地出些新的款式出来,以便重新开业时吸引顾客!”

杨掌柜也随着他看着”今秀阁“三个字,心里有些迟疑,说道:“可是已经亏损半年了,再停业修整岂不更……”

“哎……”范谷敏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神情坚定,语气强调道:“就这么办!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已经给你们出了主意了,若是不改,生意就会一直亏损下去!听我的话,没错……”说着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差点跳了起来,心里喜悦之情简直不可用词来描述,连忙与杨掌柜道:“你这就去办啊,我还有些事,就不与你多说了。”说罢,急急地便是往前去了。

杨掌柜看着范谷敏急急而走的背影,征了一征,随即苦笑,叹了一声道:“唉,这哪是上京来解决问题的,分明是来为难我的嘛!”摇摇头便是背着手进了店去。

范谷敏心花怒放的,手里直敲着扇子,连走路都像带着风一般得意,嘴都合不拢地自言自语笑道:“哎呀,想来我范谷敏真是有些运气的!瞧这刚踩着京都的地没多久呢,就看见这宋二公子了!还省了我费脑子想着怎么递贴子到宋国公府去拜会!真是打瞌睡了就有枕头……”说着几步便是进了那虞美人的店铺。

刚进去便是拱手笑道:“宋二公子,别来无恙呀!”倒把那背着身去看首饰的宋楷吓了一跳。

宋楷回头一看,见是范谷敏,不由愣了一愣,眼里现了一丝意外之色,随即笑道:“原来是范大公子,你……你怎么上京来了?”

范谷敏直起身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道:“宋二公子还不知道呀,我们范家在京都有生意的,这不有些问题,父亲大人便派了我上京来查看!这才刚下船呢,想不到就遇见宋二公子了,瞧这不是缘份吗?“

宋楷听了这话,不由得便笑了起来,又像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那……那萧姑娘想必是和范大公子一同上京的罢?”想起萧知秋那回头的一眸,宋楷仿佛是过了许久的事情了。

范谷敏听了,心思一转,心想原来他惦记着萧知秋呢,面上却是笑道:“那是定然的了!知秋表妹也是刚刚才回到靖远侯府呢,我那三个妹妹也一道陪她进京了!我是走不开,只能明日再去侯府拜会,却不想却碰巧遇到宋二公子了。”

第三十七章 拉拢

宋楷笑笑,道:“原来是这样。”便随意地转过身去看柜台里摆出的各式发钗。

气氛便不由得有些尴尬。

宋楷似乎是想着要在虞美人这里挑个首饰,因此那虞美人店里的掌柜也相当热情,将一个紫檀木匣子从柜里拿出来,笑容满面地道:“宋二公子可以瞧瞧这里面的,这是虞美人今年新出的款式,只此一家,绝没有相同的第二枝,都是极精致的,姑娘家爱美,更该佩戴独一无二的首饰。”说着那掌柜的看了一眼范谷敏,还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范谷敏并没瞧见。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个机会呢,还不打算那么快就与宋楷道别,因此虽见他一副认真模样地在挑首饰,还是想着去攀攀交情,以便日后在京都也可以借他结交一下大人物。

“华俞这是想买首饰,”他走上前去,也将那掌柜摆出来的首饰看了看,笑道:“这款式倒是都挺别致的,适合小姑娘家戴,华俞是想买对耳环还是发钗呢?我认为这还都是挺好的。”

他热情的说话,倒令宋楷有些不好意思再挑了,他站直了来,看着范谷敏笑道:“只是府里妹妹生辰,想着挑个别致些的发钗,既是遇到范公子了,那咱们便随意走走看看罢,你也替我拿个主意。”说罢,便是转身随意走了出去。

范谷敏开心得连连拿扇子敲着手心,走快两步与并肩,一边走一边与他说话。

剩下那虞美人店里的掌柜在原地生气,一把盖上了那紫檀木匣子,他怒火中烧,道:“岂有此理!竟是将个大客户都给忽悠走了!一副狗腿子的嘴脸,要高攀不能出了店再高攀,没见人家在做生意么?”他气呼呼地,将那匣子放了回去。

又见店里的员工阿呆正站在店门口张望,也不知请些客人进来看看,便是气又多了几分,没好气地喊道:“阿呆,你在那门口看什么!我请你来,可不是让你偷懒的!”

那阿呆见掌柜的生气了,连忙跑了回来,笑容满面的,却是向掌柜小声道:“那刚才的客人去了对面的今秀阁去了!”说罢冲他古怪的挤挤眼。

掌柜的名叫蔡文展,见这阿呆冲他挤眼,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越发恼怒,骂道:“你这个阿呆,有话不能好好说清楚吗!挤眼是个什么意思,我还有空与你猜迷不成?你整日里不着调也就算了,在门外张望难道还不能请客人进来瞧瞧?我雇你来是让你卖首饰的,偏你这就整日不知琢磨些什么东西!那客人是宋国公府的二公子,他家的姑娘夫人都是贵人,若是能抓住这个客人了,还怕一年不买几个贵首饰去?怎么他去咱们的同行今秀阁去了,你倒是笑得挺得劲的!”说罢生气地甩甩袖子,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那阿呆被骂,也并不生气,反而小跑两步走到蔡文展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蔡文展听了瞪大了眼,看着阿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那阿呆以为掌柜的会称他聪明,向他报告了这么个重要信息,正想着他会不会大方一点,赏自己几个小钱呢,谁知想得倒是美,却得了蔡文展啐了一口:“你这个阿呆!叫你阿呆你还真的傻呀!你既知道那是今秀阁的少东家,做什么不早早告诉我?若是告诉我了,看我刚才岂能轻易让他走了?他这是来咱们店里探风的,同行如敌国,我竟放了个敌人到店里,还将咱们琢磨出的新款式给他看了!你……你这个呆子!”

那阿呆见掌柜的气得不像玩的,连忙辩解道:“我哪来得及与你报告呢!他刚才跟今秀阁的杨掌柜在街上指指看看的,我才猜到那应该是今秀阁里做工那人说的即将上京的少东家了!他们说着话,忽然便来到咱们这儿与那公子攀谈了!那难道掌柜的还能当着宋二公子的面与他闹开不成?你可别忘了,人家宋二公子待他也是个朋友呢!”

蔡文展听这阿呆还长话连篇地唠叨,不知机灵,气得便想伸手找东西去打,而阿呆见了他这么副模样,砸了砸嘴,也不敢再还嘴了,连忙跳起来道:“那掌柜的,我还是去招呼客人算了!你别气!”脚步飞快一溜便是出了店门口去了。

蔡文展自是不可能当真追出来打的。

见他溜得快,他便是气得拍拍胸口,像是瞬间老了几岁一般,一边走回柜台里去一边悔恨:“唉,都怪己心肠软,竟是收下了这呆子在店里!如此下去,我不被他气死也得累死!”

而范谷敏请了宋楷进今秀阁,上了二楼的里间,便是熟练地喊杨掌柜上好茶来。

那杨掌柜也在京中几十年了,这宋国公府的二公子自是也曾见过的,见范谷敏竟是认识这宋二公子的,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不必范谷敏吩咐,早已亲自去弄了上等茶来上楼去招待。

宋楷从窗口望下去,只见这今秀阁店里也甚是规模的,只是店面不如虞美人吸引些,便是笑道:“以前也曾来这儿给妹妹买过发钗,却不曾想原来是范府的生意,这倒是巧了。”

范谷敏替宋楷倒了一杯茶,见宋楷始终待他有礼,并没有一副世家子弟里的坏脾气,心里对他也是感激的,又见范家的首饰铺在京都里也是有些名声的,自觉在宋楷面前也多添了几分脸面,因此笑道:“既然如此,一会儿就请华俞挑几个首饰去,就当做是我送府里夫人并姑娘们的,华俞可不要与我客气。”

宋楷听了,扭头望着他,失笑道:“你这样子讲,我却不好再坐下去了!如何能让你白送,你是做生意的,我倒是日后该多关照你才对!”

范谷敏听得春风得意,他刚才也就是顺手做个人情,也知宋楷定不会接受,人家镇国公府,难道还缺几个买首饰的银子?这叫以退为进,好拉拢宋楷的生意,如此镇国公府这个客源也算是定下来了。因此客气了几句,两人喝着茶随意说着话。

第三十八章 趣意

从今秀阁出来,时辰已经不早了,宋楷回头望了望,见那范谷敏却还站在店门口里看他走远,不禁觉得一丝好笑。

身边带的寒英是从小侍侯的小厮,见自家公子笑了,他便也笑了,又问道:“爷为什么这么给脸那个范家公子?不过是一个做生意的罢了,爷无需与他应酬,若不喜欢随便打发两句便是,何必听他在那儿吹捧呢!”

宋楷看了看天色,有些觉出趣味来,忽然便想去镇国公府找柳易说说话,听了寒英这话,便是笑道:“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商人贵贱之分,他拿我当个朋友,我便拿他当个朋友,他心里有什么心思,只要不是害人的,我能帮便帮就是,何必如此人情浅薄,计较许多?”

寒英听宋楷又是这般说话,也温和地笑了,仰头望他道:“我知爷心肠最好!以后这样的话寒英也不说了!”心里也是为自己能跟着这么个好主子而高兴的。

宋楷扭头望他一眼,勾唇一笑,心情颇好,两人往镇国公府走去。

柳易在书房里看书,书房侍侯的小厮鸿归脚步轻轻地进来,小声道:“世子,宋二公子来了。”话才罢,宋楷已是走了进来。

柳易抬头扫了他一眼,换了个姿势躺在榻上,又复看书,随意道:“时辰也不早了,怎么过来了?”

宋楷笑着在他旁边的书桌翻了翻他的书,然后笑道:“你今日怎么看这么多诗词?不像你的风格。”然后坐下,支起手臂托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斜斜看他。

那榻就在窗下,此时那斜阳已经退到雕花窗边,只晒着一点橙色的光照着,院子里的树木却在微风中闪耀着光芒,越发映衬得柳易那令人见了便不能忽视而令京都女子都为之争风吃醋的英俊容颜越发出众。

宋楷见了,越发笑得不怀好意。

柳易不想理他的傻样,可又聪敏地觉出一些不妥来,终于将眼神从书中移开,抬眼望他道:“你又在乱想些什么?”

宋楷笑了,将手臂放了下来,拿了他的一支狼豪笔来把玩,靠着椅背还微抬了抬下巴,冲他笑道:“你猜我今日遇见谁了?”

柳易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望着他不说话。

“每次都是这样,真是无趣,”宋楷笑道,高高抛起那笔又接住,也不在卖关子,笑道:“我今天遇见范家大公子了,听他说,范家三姐妹陪着萧姑娘回京了,就是今天。”

柳易听了眼里终于有了些反应,却是不如宋楷所愿,他又低头看起书来,一边随意说道:“看来你很清闲,那范家大公子才第一天到京都,就与你碰上面了?想必他明日还要到府上拜会,然后就会是宋国公府日后的常客了,等着你带他结识京都的贵人罢?”

他略含讥讽的话,宋楷却也不在意,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只是仍有些好奇:“你对萧知秋这个人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我觉得她还不错的。”

柳易抬头看他,脸上浮上一丝笑意,“你这个问题已经问了我两遍了,没有就是没有。不过以你的性子,那范大公子处料是甩不掉的,那范家的姑娘对你不是也有几分意思,你又作何感想?”

宋楷的笑一愣,想起范采情那日大胆的表现,也不禁有些感到为难,想了想道:“她们……住在靖远侯府,想必不会常接触到吧?”这话连他自己说出来也不确定,不禁有些头疼地失笑起来,他对拒绝女孩子感情这些事情实在是感到很不得心应手。

“你觉得以范大公子这沽名钓誉的性子,会放过这样可以高攀的机会?何况那范姑娘看起来,应是个很执着坚持的,看起来你日后的生活应该会过得很精采充实!”柳易忽然感觉心情颇好。

宋楷听了皱起了眉,一张英俊的脸也因此显得忍俊不禁,看着柳易,他试探地求助道:“要不你替我拒绝她?反正你连退亲这样的事也处理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交给你来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我替你拒绝?”柳易难得的也皱了眉,“那你干什么?”

“你知道我不喜欢伤害别人的心。”宋楷耸了耸肩,挑眉答得理所当然。

柳易听得点头,眼里现了一丝趣味出来,定定地反问道:“难道就因为我退了亲,就有义务替你日后去拒绝所有你不喜欢的姑娘?我难道很喜欢伤害别人?”他又不是闲得没事干!

他的反问令得宋楷无言以对,又被他看得神情一噎,只是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早就成了习惯了,宋楷倒也无所谓,抛开范家姑娘的话题,而随意问道:”霁月最近常过来罢?你退了亲,那丫头看起来笑容都多了不少!“说着又挂上了一丝招牌笑容,眼神仿佛会发光似的闪着八卦,”你该是很头疼了!“

柳易垂了眉去翻书,随意道:”我只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反应似的,可眉头总归拧了拧。

宋楷一脸笑意,他就知道说起这事,定能看到柳易浮上现别的神情来,总好过总是酷酷的一张脸。

鸿归却是又走了进来,带着一丝笑意说道:”世子,二姑娘与表姑娘来了。“

宋楷听了一愣,想到了什么,然后忍着笑意地看着柳易,柳易却连眉头也没抬,倒是正常得很。

柳洛兰与文霁月挽着手款款走了进来。

只见柳洛兰穿着一身牡丹刺绣的秋装,镇国公府的公子姑娘基因都很好,柳洛兰虽然才十三岁,却是长得高挑,容貌也是过人的出众,与身穿月白装束如一株幽兰空谷盛开淡雅高洁的京都第一美人文霁月相比起来也一点不逊色。

见了宋楷也在柳易这里,柳洛兰很是惊喜,欢喜地叫道:”宋二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也不告诉洛兰一声。“娇嗔的话听起来很是姑娘家。

宋楷也是拿她当亲妹妹看待的,也并没觉得不妥,看着柳洛兰打趣笑道:”我现在已经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随意进内院去,不然被侯爷知道,我只会被挨一通骂的!“

第三十九章 文霁月

“我爹才不会骂你呢。”柳洛兰红着脸撅着嘴小声道。

文霁月在一旁听见了,抿嘴一笑,然后看着低头专注看书的柳易。

他今日倒是少见的穿了一身月白家常服,换下了平时深沉的着装,虽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看起来总归比平日冷言少语的模样近人多了,那浓黑而漂亮的俊眉与狭长而深邃的眼,笔挺立体的鼻子和那恰好不厚不薄的唇,正好不多一分不减一分的相当匀称,这样的容貌足以叫世间女子见了就难以不为他倾心,可他又偏偏这样优秀出众,不仅聪敏过人,更是约束自己,做任何事都是极认真负责的态度,更没有那些世家纨绔子弟的一点坏毛病。

这样的一个男子,又叫她如何能不倾心于他?齐霁月心里暗叹一声。虽然柳易一直对她的倾慕装作不知,可他身边毕竟也并没有其他女子的身影,她可以耐心等待,直到他想成家。

“宋二哥哥最近都在忙什么?重阳节后就没有见过你了,”柳洛兰见到宋楷,心情欢喜,轻快地走了过去,也将柳易放在书桌上的书随意地翻了翻,然后“咦”了一声,笑着招呼齐霁月道:“月表姐,你瞧,二哥竟然看这样的书,我可是少见了,他哪一回看书不是看那些深奥难懂又玄妙的兵书地理,他居然会看诗词?”说罢将书朝文霁月招了招。

文霁月回了神,也有些好奇,抿着恰好的笑容款款动人地走过去,尽管是从小都倾慕柳易,但她从来不曾做出强求,向来是举止优雅大方的,总有一天柳易会知道这个世上也只有她能与他相配。

伸手将柳洛兰手中的书拿了过来仔细地看了一下,果然是本词集。她不禁笑了,看着柳易柔声细语道:“表哥什么时候对诗词感兴趣的?这李时彥的词最是用词华丽,写得好是好,只是他仕途失意,难免诗中总是流露出些凄凉伤感、缠绵哀婉的,恐怕表哥不大爱看,我那儿有本宋原的诗集,表哥倒可以细读一番。”

李时彦是前朝的一个浪荡才子,颇有才华,却是时常流连于风月场所眠花宿柳,所写的词多半也是绮丽多情,罗绮香风的,多被伶女乐妓谱唱成曲。

宋楷不禁一笑,看着柳易,文霁月的意思并不难理解。

柳易闻言站了起来,拿过齐霁月手中的书,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不过是看兵书累了,随便找本书转换一下思路,你们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他看着文霁月。

文霁月仍是淡雅如菊的模样,对柳易的举动却也并不感到尴尬,因为柳易向来是这样酷冷的性子,她就从没见过她对别的姑娘会有多关注一眼的时候,因此对她已经是够特别的了。

柔柔的望着他,她笑道:“那日重阳节咱们不是说好了十五去大昭寺上香吗?刚才与姑母说起这事,姑母也笑说山上的景色那般美,趁着这时节该再去赏景一番,不然到了冬天,山上冰雪萧索的,也没什么趣味了。”

柳洛兰听了,抿嘴一笑,向宋楷挤挤眼取笑,当着柳易的面,她可是不敢随意调笑齐霁月的。

宋楷也听出些意思来,勾唇一笑,却是道:“那我也去。我可是也很喜欢去爬山的,霁月可不能厚此薄比,重阳节那日我虽然没去,可我是知道的,那日你们玩对对子,霁月又是得了第一,这京都第一才女的美名果然不是假的。”

柳洛兰捂着嘴笑,将眼神在文霁月与柳易之间转来转去,即使不调笑,眼里却尽是揶揄。因为那日文霁月的出众,赢得了京都各世家夫人的赞赏,都半真半笑地与母亲说,都想去太傅府给自己儿子提亲了,只是怕配不起,委屈了文霁月,又都将眼神看着柳易,意思很是明显。

文霁月听了,难得的在众人面前红了一回脸,母亲也是笑容满面的,若不是柳易的亲事才退了没多久,只怕现在两人都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婚论嫁了。

柳易沉了沉脸色,转身将书放回书架上。

“你就知道整日取笑我,说起来重阳节那日为何独独缺了你?”文霁月也并不恼,仪态大方地笑道。

宋楷往后一靠椅背,道:“还不是凌殊?他从江南回来,一直沉迷于作曲,想请史老先生给他填个词,我陪他去了通州一趟,回来倒害我病了两天,凌殊倒是连来看我都不肯!唉,说起来还是崔百城那首箫曲给闹的!不过他能从那桩事里走出来,找回从前的兴趣,倒也算是好事。”

文霁月听了笑了,却也生了些伤感出来,“凌公子对周姑娘真是痴心,虽然他们有缘无份,可是凌公子对周姑娘的这片真心,已是最珍贵的了,周姑娘即使远嫁他乡,也可以当个安慰。”说罢想到了什么,怕众人误会,惹柳易不喜,又笑道:“可是你说的崔百城的箫曲又是怎么回事?凌殊在音律上的天份,这世上怕是没有他不知的曲子,难道有那般好曲不曾闻名于世?”

柳易闻言,背对着众人在书架上挑书的手忽然一顿。而宋楷却是神情现了丝尴尬,连忙笑道:“没什么,只是江南地方,人才倍出,总是有些遗落的好曲不曾传唱给世人听,恰好对了凌殊的心思罢了,”说着站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我该回府了,明日也不得空。”

文霁月见他言语间有些遮掩,又面色尴尬,她是聪慧之人,联想到江南水乡之地,最是多才子风流,也不由得面色白了白,看向柳易,她虽不信柳易去了一趟江南,就会变了性子,可是柳易对自己却也并没任何表示,他要做什么,她也没有立场去质问。

柳洛兰毕竟年纪还小,见文霁月面色都变了,连往日落落大方的仪态都忘了,不由皱了皱眉,问道:“月表姐怎么了?宋二哥哥说错什么了吗?”

文霁月便回了神,从柳易身上移开了眼神,宋楷在一旁见了,就更是感到自责尴尬。

柳易转回身,对宋楷道:“你不是要回府吗?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宋楷看着他,如蒙大赦地感激使眼色,刚想说话要走,文霁月却是扔下一句:“我先回府了。”便是转身离开。

柳洛兰有些鄂然地看着众人,还是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这样面色冷淡的文霁月她还是第一回见到,走得如此快也是第一回见,这是怎么了?她看了看柳易两人,有些恼地跺了跺脚道:“看你们两个干的好事!”连忙也追了上去。

第四十章 谈话

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呀!

宋楷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微张着嘴一脸懊恼,心想自己刚才怎么会说到箫曲去了,可箫曲就箫曲嘛,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可谁知女人居然这么会胡思乱想,居然还能想到那些地方去了?!

偏他又不能说出那箫曲的事来,不然柳易在崔百城见过萧知秋这事也得发了,文霁月听了也照样心里不愉快呀!

他还感觉到一丝委屈,不仅柳易,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呀!

眨眨自己漂亮狭长的眼,他觑着柳易的神色道:“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文霁月向来是柳易母亲心中最满意最配得起柳易的人选,一是本来就是自己的内亲侄女,亲上加亲,二是文霁月不仅是京都第一美人,还是京都第一才女,不仅出身好,举止还很得体,为人谦虚,又会说话,柳易母亲若不是碍着柳易之前定的那桩亲事,早就将她和柳易定下来了。

若是柳易母亲也因此误会了,生起气来,可说不准为了安抚文霁月,就要柳易作出一番表态来了,可柳易待文霁月只有妹妹情份呀。

想了想,他拧着眉道:”嘿,你也该趁早和霁月说清楚了,霁月都十五岁了,总不好让她一直抱着希望,总是拒绝上太傅府提亲的人家,将来你又不娶她,岂不误了她了?萧姑娘那儿你已是负了一个姑娘家了,霁月这儿虽说不是你的原因,可总该明确地与她说清了,她才会死心呀!“

柳易看了看窗外,这会儿天色是真不早了,他面色淡淡的,对宋楷道:”出去走走吧。“

宋楷挑眉,倪着他,道:”好。“

两人从书房出了去,便是沿着路往最近的侧门走,镇国公府的宅景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讲究,柳易的祖父也就是已逝的老镇国公向来喜欢排场风光,那时先帝正是倚靠老镇国公上战场打胜仗呢,素知他的脾性,更是下旨将镇国公府打造得比皇亲国戚的府第还要风光,虽然距离现在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镇国公府的美景还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柳易一路走着,却是并不打算说话,似乎真的只是走走罢了。

宋楷还以为他会和自己说些什么话呢,见他又是这般,不由得自己去找话题:”现在已经是秋末了,晋国与赵国的战事也暂时歇了,去年两国派使者来送岁贡时,不是有意要联亲吗?这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柳易闻言脚步顿了顿,看着他拧眉,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情来了?“

宋楷笑了笑,道:”年底两国又是要派使者来了,他们这是较上劲了,非要从咱们颂国这里娶个公主回去当护身符,这一回王上可不好再推脱了,若是还不到时机开战,还得找个不受宠的去应付一番,你定然还是逃不掉要担负起沿途护送的重任,那晋国与赵国定是还要再联盟的,这对咱们颂国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颂国虽然是三国之强国,可晋国与赵国一旦联合起来,实力也是不可小覤的。前两年颂国之所以能攻打赵国成功,也是因为知道赵国国君与晋国国君那段时间为了争一名从天而降的绝世美人而互相生了嫌隙,颂国才有可趁之机一举攻下了赵国的两座城池。

可这事已是告一段落了。

赵国吃了亏,对晋国在态度上也是忍让了不少,若不是晋国新君上任,赵国企图心又起,两国也不会毁了盟约。

可如今晋国新君也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个新君还在太子时,蹈光养晦无声无息的,可一坐上位置,短短三个月时间,与赵国的战役就显示出了他的谋略智慧,都是不能令人小瞧的,赵国国君赵游正是年当益壮,也不是个没有头脑的,虽有霸王之心,却也定然不会再轻易出兵,除非他想赵国实力大损,又被颂国有可趁之机,不然定要向晋国低一低头,而晋国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是先维持表面和平,暗底里再计较。

因为这时候,谁都想养兵蓄锐。

打仗,最重要的除了粮食充足,国库充盈,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就是马匹要有足够多,还是优秀的战马。

偏偏颂国的马匹是个大问题,虽然颂国也有养马,但质量却不如赵国晋国,赵国晋国都是马国大帮,养马的技术比他们懂得多了,而且他们的马本就是优良品种,身躯高壮而矫健有力,颂国每年为了战马还需费大把银子向两国买马,可买到的马虽然比颂国自己养的好,那些名马如大宛马这样的汗血宝马,两国却是一匹也不肯卖的!

颂国也仅有两匹这样的汗血宝马,可都是失去繁殖功能的战马,并不能生殖后代。

因此,这些年来颂国都在休养生息,因为五国之乱的年年征战令颂国已是疲惫不堪,如今休养得差不多了,当是要找机会突破这三国鼎立的局面,而送亲,就是找到突破点的好时机,柳易自然是王上心里最佳的人选。

宋楷这是担心柳易,想问问他心里是否已有什么想法,毕竟柳易虽然聪明,却也不过才十九岁,赵晋两国也是多有提防的,若是送亲,还要探到有料的消息,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柳易将眼看向前方,提脚又慢慢走着,沉思了一回,方才说道:“你说那个从天而降的绝色美人是有多倾国倾城?竟令晋国为了她而置两国盟约不顾?”

宋楷征了征,拧眉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是晋国不肯伸出缓手救赵国,是因为那个美人在从中挑拨?可是她不是晋国人吗?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说着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妥,“那晋国国君明明才五十多岁,怎么会突然暴毙,而且他之前还想着废了太子……”他惊讶地看着柳易。

柳易笑了笑,并没再说话,往前走去。

而宋楷征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深呼吸了一下,他对女人的认识仅在京都各世家这些,而那些祸国妖女的事迹,也只是在史书上读过,如果晋国不肯伸援手救助赵国,晋国国君的暴毙也与这个有着古怪来历的绝色美人有关的话,那么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呀!

第四十一章 范谷敏

第二日,范谷敏便来靖远侯府给萧庆馀与曾老夫人请安,席间萧知秋并范家三姐妹得到曾老夫人的允许,日后有要事要出府可以不必再多礼,自己斟酌着情况,可以先奏后报。

这话说时,吴氏也在场,闻言神色僵冷,随即心里冷笑一声,既是不屑又是愤怒。

这什么先奏后报的,分明就是说与她听!她身为萧知秋名义上的母亲,萧知秋一个姑娘家要出府,竟然可以不必经过她的允许,这是对她的一种羞辱,还是当着范家三姐妹的面故意落她的脸!

然而昨日香囊的事毕竟是让曾老夫人给识破了,曾老夫人向来待她冷淡,虽然不挑破,但彼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她这会儿就是再怎么愤怒也不敢出声驳她,何况依曾老夫人对她当耳旁风的脾性,她就是驳,也绝不会令她改变主意的。

而这个允许,最高兴的莫过于范家三姐妹了,住在萧府,她们是客,自然是不便轻易走动,可要出府,又需去与吴氏报备,可以她们昨天进萧府的情况,想想要得到吴氏允许,得是多让人为难的一件事情。

因此陪着范谷敏请完安出来,范采清也松了一口气,她正是在为在外面一个人住的范谷敏不放心呢,虽然范谷敏上京另有打算,可她身为长女,却是要为年迈的父亲做点事,将京都的事情解决完,然后赶在年前与众人回崔百城去,免得范谷敏留在京都令人日夜担心。

看着范谷敏,范采清脸上浮上平日常带的笑容,关心地问道:“大哥昨日可曾去各店铺查看一番,与各掌柜了解清楚情况了吗?那帐本是否有问题?可有与各掌柜商量好对策?”神色关心之余不免流露出对范谷敏的不放心。

而她一开口便是生意上的问题,也令得范谷敏面上有几分不自在,眼神微有闪烁地道:“这才到京都第二天呢,哪里那么快就能查到问题!不过那首饰铺的问题我可是独有慧眼了,不乏就是款式太旧,没有新意,那店铺又不装潢一新,让新开的同行抢了生意去,我已是和那掌柜说了,让他先将店铺番新一番,再琢磨些新款式出来……大哥可不是不做事的人,大妹也别整日唠叨,这没了爹在耳边嗡嗡,你倒是替爹上场来教训大哥了!”说罢神色不耐,流露出几分不喜。

范采清神色僵了僵,随即暗叹一声,心想范谷敏果然是如她所料一般,没了范风在身边管束,她身为妹妹,除了劝说,范谷敏若听不进去,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非是我唠叨,”范采清虽然对他失望,可总是不能放弃的,依然劝导道:“实是咱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大哥可是答应过爹的,爹年纪大了,大哥可不要叫爹担心,早日将生意处理好,也是显出大哥的本事,叫爹对你刮目相看。”

范谷敏听了征了一征,脸色也流露出几分动容出来,他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虽然追求名利,可也懂礼仪廉耻,范采清这番话自是多少也能听进去一点,因此想了想,叹道:“大妹若是不放心,可以时常去店铺督促大哥,不过今日我是真没空的,我还得去宋国公府拜访宋二公子呢。”

他的话刚落,范采清便是一征,欲言又止,然后摇头叹了一声,“大哥就不能将这些事先放一放吗?”

范谷敏神色又显了几分不自在,可范采情在旁听了,神色可是瞬间亮得发光了,她刚才还想着问这事情呢,因此惊喜地笑道:“大哥见到宋二公子了吗?”

真的吗?真的吗?她太高兴了!

范谷敏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惹笑了,看着范采清故意道:“大妹看来不必整日唠叨大哥了,我看二妹比我还想早点见到宋二公子呢!”

范采清看着范采情这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听了这话,不由得也失笑起来,这真是令人头疼!

而萧知秋与范采倩见了,自是也忍俊不禁,在一旁抿着嘴笑。

可范采情可是顾不得众人笑她了,想象着宋二公子出众的仪容,她顿时便是一副花痴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想藏都藏不住,她可是等不及了,因此拉着范采清的手撒娇道:“大姐,咱们这就去外面走走如何?我可是很想去京都的街道逛逛呢!”

萧知秋见了,想着范采清也是担忧那店铺的情况的,只是虽得了曾老夫人的允许,也总是担忧失礼,便是笑道:“既如此,那咱们便和敏表哥一同出去罢,反正咱们在府里也是闷,倒不如出去看看新鲜事物。”

范采情听了,高兴得要跳起来欢呼,又扑到萧知秋身上笑道:“我就知道知秋表姐最好了!还是你疼我!”

众人听了哭笑不得。

范采清失笑道:“二妹这张嘴甜得呀,有时候真是叫人喜也不是,恼也不是,你这是怪大姐还不够宠溺你吗?我看知秋再惯着你,你就是要上天摘星辰,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这话众人听了更是笑倒了。

范谷敏也是开怀,看着众人笑道:“有知秋表妹替大哥在萧府照顾着你们,也算是省了大哥对你们的担心了!既如此,那咱们就一同出去吧,我领你们到那首饰铺去,你们四姐妹都是聪明绝顶的,也帮大哥想想法子,将今秀阁的生意重新兴旺起来,如此,大妹也不必埋怨大哥了。”

众人听了,哪里有不肯的,自是笑笑便一同出府去了。

而萧知荷几人从吴氏那儿听了这事情,也是又恨又气的,萧知荷正为昨日在芭蕉院没收拾到萧知秋反被萧知秋愚弄了一番的事情而恼怒呢,听了这话,便是再坐不住,气道:“祖母真是太偏心了!罚了我们也就算了,那范采倩分明使了坏心,祖母竟还纵容她们随意出府,还说什么不必经过母亲同意,这是什么道理?!别人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

吴氏神色不免又冷了几分,“谁让萧知秋是你祖父最喜爱的孙女呢!你祖母跟萧知秋自是一条心!咱们又算什么?”

“可我也是祖母的孙女呀!”

“这就是偏心了,你又有什么法子!”

第四十二章 耳环

“我对这些首饰真是挑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向来不太注意这些珠呀钗呀的,”范采清头疼地看着今秀阁掌柜拿出来给她们看的珠钗,摇头叹了一声,然后看着神色似乎看出有些不妥之处的萧知秋,笑道:“知秋表妹你觉得如何?你向来眼光不错,有什么问题可以讲出来,大家也可以探讨一番。”

萧知秋听了抬头向她一笑,依言拿起两枝看起来样式都还算不错的珠钗比较了一会儿,然后抿嘴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懂。不过这枝镂空穿枝菊花纹钗……似乎这流苏缀样的显得过于繁索了,菊花本就雅致,不应加太多装饰,相反这枝珊瑚翡翠珠钗又显得太过单调了,应该加一些更明亮的色彩来丰富;”

“而且我看掌柜的都没将这些珠钗分类,有的人喜欢简单雅致,而有的人喜欢看起来更显得富贵端庄的,如果可以作一下分类摆放,我想可以更方便供购买首饰的人挑选,毕竟单单是珠钗,就已经有这么多了,不可能一一看得过来,何况也看得眼花僚乱的,买东西的人最怕就是看花了眼。”

范采清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便也伸手拿过她手中的两枝珠钗仔细地瞧着,然后笑道:“知秋表妹说不懂,可是说起来却是有条理有依据的,我这么一看,仔细想你说的话,果然是作了改变顺眼多了,可是这分类,我却是听不太懂了。”

事实上,今秀阁这些首饰也是作过简单分类的,比如适合妇人一类带的,就分了上中下三等,而适合小姑娘家带的,也都是样式年轻雅致些的,范采清觉得这样分类,与别的店铺并没有不同,难道还要再分得清楚一些?那又该如何分类?

萧知秋凝着神色,其实她是真的不太懂,不过前世逛街或是陪父母去买首饰时,倒是注意到每一季的新款式都会有一个新主题,就像每年的时装发布会,也总会有这一年的新流行的款式与色调,总会与往年的款有些区别与创新,让人追逐不疲。

因此看着这些首饰,萧知秋的第一感觉就是乱,总觉得可以分得再细致些,甚至是同一个款式的珠钗,也可以分出几种区别来。

范采清见萧知秋拧着眉深思,便是抿嘴一笑,也不打扰她,往楼下看去,范采情与范采倩正试戴着那各式珠钗,两人说笑着很是欢乐,而那杨掌柜在旁也不敢多言语,又见她们两人在那儿说笑,倒也引了一些姑娘家进来看,就更是没有意见了。

阿呆在一旁也做心地为容人推荐着那些新出的款式。

她拧了拧眉,将店铺的装潢与摆设都细细地看着,果然这店面是旧了些,而首饰这么望下去,摆设得也确是有些令人见了……兴趣不大。

刚想着该怎么想个法子扭转这个局面呢,却见店里又进了几个客人。

居然是萧家的姑娘,范采清神色一征,经过昨日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想与这几个萧家姑娘打交道了,一是碍着情面,不好重语呵斥,二是她们现在住在萧府,就更不想有什么事情令得大家面上尴尬。

她叹了一声,看了看还在仔细比较着差别的萧知秋,并不出声,悄悄地站了起来走下楼去。

而萧知荷一脸挑畔地带着萧知冉三个庶女进来,见了范采情果然在这里,她便是得意地挺着腰扭着细步走过去,微仰着头望着范采情范采倩笑道:“哟,范家三姐妹在这儿呢!这就是你们范家在京都的店铺,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样嘛!”她故意将眼往四周望了望,一脸的不过如此表情。

范采情听了,气顿时就涌了上来,昨日萧知荷几人想要故意陷害她们没陷害成,今日倒是还敢来到范家的店铺寻衅来了!

当她们是病猫呀!

“你想怎么样?”范采情气极了,反倒冷笑,也抬起下巴看她,一副接招的意思。

偏偏萧知荷是从不知吃一垫长一智的,即使是昨天才在范家三姐妹这里栽过跟头,她也不会认输,反倒是越激起斗气。“不想怎么样!”她挑眉得意。

“不想怎么样就出去!我们范家不做你的生意!”范采情冷了脸,心想再惹她就别怪她了!

“有生意也不做?”萧知荷偏生故意激她,睁大着眼道:“你是傻瓜呀!”

萧知冉听了便是适时地与萧知澜萧知微抿嘴坏笑起来,然后萧知冉挽上萧知荷的手,同样拿着个看傻瓜的表情看范采情,故意娇笑道:“傻瓜可不会做生意!范家姑娘可不要做傻瓜!不然范家的生意可怎么办呀?”

“就是就是!范家姑娘可不要做傻瓜!名声传了出去可不好听!”萧知澜萧知微也是挽着手捂着嘴笑。

看这样子,这四个人分明是没有一人有改过自新或者是有些后悔愧疚的。

范采情气涌了上来,她深吸了口气,然后动作熟练地叉起腰来,看着这四个不知死活的萧家姑娘,激起了一腔斗气,冷笑道:“你们是想和我打架吗?我可告诉你,在崔百城可没有人比我会打架!而且这是在外头,你们要是想名声大震就尽管给我闹事,可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是拍拍屁股就回崔百城了,你们在京都,这后果可是要自负的!”

萧知荷四人听了脸色白了白,瞳眸里的得意之色也不由缩了一下,她敢?!

随即萧知荷反应过来,气也噌噌地涌起,为自己刚才被她吓住而感到更气愤,她居然被她吓住了,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瞪起眼来,忍着气,一副不信的神色道:“你敢这么胡闹?你别以为这里是崔百城,你还住在萧府呢,你就不怕毁了你自己的名声!”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相反的范采情笑得得意起来,心想这萧知荷看起来像个母鸡似的好斗,却原来怕打架!她不禁有些好笑起来,那可好办了。

“哼!”

萧知荷见不得她得意的神色,也就不再磨叽,拿出一对鎏金累丝镶宝石耳环,冷笑道:“你瞧这是什么!这是我半个月之前在你们今秀阁买的,谁知道做工竟如此应付,瞧瞧耳环上镶的宝石都松了!”她说着便是伸着两指拿那耳环晃了两晃,一颗宝石果然是受不住晃就掉了下来。

今秀阁里本就有几位小姑娘在看首饰的,见了这动静也都在好奇地关注着,此时听了萧知荷的话,都开始窃窃私语谈论起来。

第四十三章 赔一个?

“半个月前才买的就坏了,这做工也太差劲了吧!”

“就是,而且论款式和价格,还不如对面的虞美人呢!人家可是价格公道得很!”

“那我们还不如去虞美人买!”

“好呀,不过等我看完这热闹再说!”

那几个小姑娘在那儿热烈讨论完便又安静下来,八卦地等着看戏,那神情就差手上拿着一包瓜子磕巴磕巴了,毕竟都是同龄人,更有吸引性,况这几位姑娘衣着不俗,就更是有意思了。

那宝石咕噜噜地恰好滚到了范采倩的脚下,范采倩看着萧知荷几人仿佛吃了定心丹有侍无恐的得意,便是一声冷笑,将那宝石拿了起来,却是一颗红玛瑙,成色倒是一般,她转悠着宝石,然后将宝石给了柜台里的杨掌柜。

“看看这是咱们今秀阁的吗?”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知荷,头也不看杨掌柜道。

杨掌柜新年连声接过,神色凝重,将那红玛瑙拿在手里观察的同时心里也无奈地叹了一声。这几位姑娘分明就是冲着范家姑娘来的,却偏偏要拿今秀阁的声誉来争意气,真是害苦他了!虽心里埋怨,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些红玛瑙耳环,也不是什么珍稀的,也就是说今秀阁确实是有这样的款式,可别的首饰铺也有同样的款式,实在是难以区分这个耳环是不是从今秀阁买的。可尽管如此,杨掌柜还是不敢轻易推脱,毕竟这里还有客人在呢,若是推脱不是,只怕声誉受影响会更严重。

他叹了一声,也不多说,看着萧知荷,一脸小心地道:“这位姑娘,不知能否将那耳环给我一看?”

萧知荷听了,冷笑一声,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把戏,鄙夷地冷道:“怎么,该不会是想不认吧?给你也可以,有这么多人在,我还能怕你使坏?”说罢便是冷笑着将那手中的耳环抛给了杨掌柜。

杨掌柜慌得连忙接住,心里也着实是恼,这位萧姑娘未免也太嚣张了,即使这耳环真是在今秀阁买的,一个小姑娘家就这么会倚势欺人,待人这般尖酸刻薄,心胸未免太过狭獈,将来可如何了得?虽是这般想,接过来仔细瞧着,确也是今秀阁摆有的款式。

他叹了一声,道心里思量着该如何处理。

却见范采清走了出来,然后与萧知荷笑道:“萧姑娘,大家都知道,每个首饰铺的款式都是差不多类同的,这个款式我们今秀阁确实是有,只是我们也不确定萧姑娘是否在我们这儿买的。我们今秀阁都是十几年的老店了,品质上是有保正的,当然了,我们也不能确保会有没有一些小疏忽的时候,因此,虽然不能确定,但萧姑娘既是说在今秀阁买的,我们也不推脱,便请萧姑娘再挑一对耳饰当作赔罪吧。”

范采清这番话其实是经过思量的,她在崔百城毕竟是也曾管理过店铺的生意,也曾见过二哥范谷容是如何应付这等情况的,这耳饰她观察杨掌柜的神情,知道是不好推脱的,既如此,那就要将对今秀阁声誉的影响降到最低,毕竟今秀阁如今可是不能再承担这样的风险了。

然而萧知荷却是听出气来了。

范采清这番话说是说向他们赔罪,却还不如直接明了地说她们是来诬险的更痛快呢,那样听起来还不那么令人恼火,如今这般委屈求全,却像是被无赖缠上了破财消灾似的,倒显得是她们比诬险还要十恶不赦。

“谁稀罕你的耳环?!”萧知荷简直气炸了,瞪着眼道:“我是没有银子买吗?我现在是要你赔我银子吗?我是在跟你讨论你们今秀阁首饰是多么的差劲!听你这意思,倒好像我们在你们这里买了首饰回去,若是有问题要找你们的,也成欺诈了不成?”

范采清听了这番话不禁变色,这话可是比今秀阁首饰质量出了问题更严重了,若是传开了去,以后谁还会来今秀阁买首饰?

而范采情见范采清脸色都变了,如何还能忍下去,立即便叉着腰上去,瞪着萧知荷道:“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捣乱的?昨日我们才进萧府呢,你们就想着要害我们!今日你们拿着这耳环过来就说是今秀阁买的,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哪有这样巧的事情!偏我们来京都了你的耳环就坏?谁能证明你这个耳环是从今秀阁买的!”

“你!”

萧知荷被她话语连珠地吐了一脸唾沫星子,气得不由退了两步,道:“你们是不是不肯承认?若不是你们的,那你们还能这么傻就认了吗?”她才不信范家姑娘会那么傻呢。

这个耳环可是母亲给她的,说是半个月之前在今秀阁买的,不过是冲着老店靠谱的名声去,谁知才带了一两回就坏了。母亲的话,她自是相信的,难不成母亲还能故意将耳环弄坏不成?想到这儿,萧知荷不禁征了征,故意弄坏的?会不会真是这样?

“那还不是大姐怕了你们!我才不怕你呢!”范采情仍旧瞪着眼道,对付恶人,她就知道没有别的办法,最直接最有效果的就是,她恶,你得比她更恶更凶!让她怕了你才好。

今秀阁里看热闹的众人都看呆眼了,还真没见过小姑娘吵起架来这么威武的,而热闹也都吸引了不少过路的人旁观。

“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必争论这个,”萧知冉见人多了,转了转眼珠子,看着范采清笑得一脸诡计得逞,“这个耳环既是在今秀阁买的,采清表姐也说了愿意让我们重新再挑一个新的耳饰当赔罪是吗?”

范采清不知她耍什么阴谋,只是这话确是她刚才所说的,便是点头道:“确实没错,我们愿意赔你副新的耳环。只是这是特殊情况,因为我们不太确定耳饰是从我们这儿卖出去的,以后我们会商量一个妥贴的方法出来,以防这样不确定的情况发生,既不纵容了有心人,也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萧知冉征了征,这是在说她们是有心的?随即回了神,这话也没说错呀,她们确实是有心来找茬,因为这不是赔不赔耳环的问题,而是就是来找麻烦的。

“那既然是这样,我就得问问清楚了,”萧知冉又笑了起来,“是否以后在你们今秀阁买的首饰有问题,你们都可以一视同仁,都可以赔一个新的给众人?”

第四十四章 争论

这话令得范采清一征,而杨掌柜脸色也变了,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这是个别情况,可若是这样的例子开了,那还得了,那别人将首饰买回去不喜欢或是有别的原因故意弄坏过来换一个新的,今秀阁就不必做生意了。

刚才范采清的原意就是不想萧家姑娘将事情闹大,对今秀阁声誉受到影响,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赔一个新耳环的话来息事宁人,却谁曾想到,萧家姑娘竟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为做话题!

“真是不依不饶呢!”范采倩冷笑一声,柔柔地走了过去站在萧知冉面前,她比萧知冉身量可高了那么一点儿。

而萧知冉再不情愿,也只能仰起脸来看着她,又是这么一副仿佛柔弱无害容易欺负似的模样,她心里又是气又心是警铃大响,她可是昨天才吃了小看她的亏呢,自然是才不信她说的任何话,作出的任何柔弱的表情!

“我们今天可不是来闹事的,这耳环确实是在今秀阁这里买的呢!”萧知冉谨慎地提防着她使坏心,说完这话她觉得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今天的情况可不与昨天一样,昨天她们被她摆了一道连声也不敢吭,可今天可是有侍有恐了,反正再怎么样,吃亏的也不会是她们。

“那又如何?”范采倩似笑非笑地从萧知冉脸上看过,并没露出萧知冉所期待的慌张表情,然后看着围观的众人说道:“大家都有买东西的经验吧,你们买东西时会不会检查一番才会付银子?这买了东西出了店门,难道回头有人将东西弄坏了,可以再回来找店家要一个新的吗?谁家的店铺敢说他们卖的东西不会坏的?何况这几位姑娘明眼人一看就是来找茬的,若不然让挑一个新的哪还来那么多事闹?”她将眼神落到了萧知荷脸上。

萧知荷神色变了变,确实是没有哪一家的店铺有包东西不坏的,她今天拿着这耳环过来,也不是要她们赔偿,实在是只是找范家姑娘麻烦罢了!

“我们说让你挑一个新的,这其实就已经是让你们占便宜了,若换了其他店铺,东西出了门半个多月,你难道还能拿回来要换一个新的吗?”范采倩步步逼近。

“即使是没有更换赔偿的,可这质量做工,却是好不到哪儿去了!我去年在虞美人店里买的发簪,可是又好看又便宜做工也比你们这里好得多了!”萧知冉可是体会到了范采倩这人的绵笑含针了,心里更是恼怒,“既如此,你们今秀阁对首饰卖了出去就毫不关心,仿佛都拿客人当冤大头的态度,那我们也不要你们赔罪了,更不稀罕你们的新耳环,我们这就回家去,也好叫众人看清楚,这耳环确是在今秀阁买的,确是质量不好,我们……可不缺那一个买新耳环的银子,不过是说了事实,省得你们还以为我们买了你们今秀阁首饰的客人是在敲诈你们呢!”她得意得又飞扬起柳眉来。

这话令得围观的群众都彼此交换着神色,道萧知冉的话说得可是有几分道理,即使是东西卖出了门不管问题,可这做生意的态度可也太令人恼火了吧。而范采倩听着众人议论的话也是不禁变了脸色,杨掌柜更是心里叫苦,这般越发争论下去,今秀阁的名声就要坏透了!

相比范家姑娘的脸色铁青,萧知荷却是差点要激动得拍手欢呼了,就是这样!她们才不是要挑一个新耳环回去呢!她们就是来找范家姑娘麻烦的!看着萧知冉今天表现得这么聪明,这么替她争回了脸面,她想,等会儿出门了就去虞美人店里给萧知冉买首饰去!

范采清见众人如此打抱不平的议论,心里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这般情况,真是赔罪也不是,认了也不是,推脱也有罪,不推脱也一堆麻烦,这几个萧家姑娘就是故意让她们难堪的,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出面,让杨掌柜来处理,还不至于萧家姑娘这么抓着一个耳环的问题不放。

而门外,范谷敏和宋楷并凌殊恰好回来今秀阁了,见了这么多人围在店门口,范谷敏也是摸不着头脑,难道今天今秀阁的生意竟是如此人满为患吗?真是奇怪。

“来,请让一让,这是我的店铺!”

范谷敏不耐烦地将围观的群众扒开了一两个,那些人本就瞧得正热闹,被人扒开了便不耐烦地回头打算斥一顿,见了身后气度非凡的两个锦衣少年,不禁一征,不必范谷敏动手,皇城脚下的平民百姓都特别的有眼色,连忙自己连声赔罪,又热心地帮忙拍了拍前面站着的人,不需多少功夫的便是让了一条路出来。

范谷敏见了,扒群众的手就僵在原地,瞪着那般识做的京都平民,他也挑不出错处来,因此回了头,与宋楷笑道:“宋二公子请,凌公子也请,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围观了这么多人,实在是……”他顿了顿,这今秀阁是做生意的,最需要的就是人缘,围观的人多不好说是失礼罢?

宋楷笑了笑,伸手一拍范谷敏的肩膀,便是含笑走了进去,而凌殊在崔百城并宋国公府里已是见识过范谷敏攀谈的本事了,此时也是笑而不语,算是给宋楷脸面了,范谷敏尴尬地将张着的嘴闭上,颇有几分悻悻地跟随在身后。

今秀阁里范采情与萧知荷两人正互相斗鸡似的瞪着眼,谁都不让谁呢,萧知冉也一脸得意地看着铁青着脸的范采倩,道:“范姑娘不知可还有话说?若是没有,我们可就回府了!真不要你们今秀阁赔的耳环,不然拿回去了又是坏,更添怄气可不好!”

“你!”饶是范采倩心计过人,听了这话竟也无法反驳。

宋楷并凌殊见了这热闹,便也笑而不语,竟也不打忧她们,居然倚在门旁看起热闹来了,尤其是宋楷,再见这范家的姑娘,想起在范府范采情与纳兰碧青互相吵架的场景,就更是多了丝忍笑,这范家的二姑娘真是好斗呀!

第四十五章 宋楷

范采情正和萧知荷斗着气呢,她的方向正对着今秀阁的门,眼角余光描见了宋楷倚在门框,不禁征了一征,闪了一下眼神,任哪个姑娘家都不会愿意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叫他看见自己泼辣的一面。

随即又回了神,将全副心力用在瞪萧知荷,心想看见就看见罢,反正又不是第一回叫他看见她与人吵得面红耳赤了,在个人荣辱意气脸面方面,任何东西都得靠边站,人争一口气,尤其是这可恶的萧家姑娘,就更别想让她低头!

而萧知冉自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正站着她心心念念的宋二公子了,她也在用尽全力地瞪大着眼,只是做不出范采情叉腰毫无礼仪这样的凶蛮气势来,眼睛瞪得再大也没用!

因此越瞪萧知荷便越觉自己落到了下风,因为她的眼睛都瞪酸了,不由得开始频频眨眼放松,终于,她实在顶不住这样瞪眼斗气的幼稚动作,立直身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真是累死她了!

她想,这范家姑娘瞪眼的功力可真厉害呀,哼,果然是个生意人家的野蛮人!

然后不屑地用眼尾描着范采情,柳眉又飞上一丝得意地笑道:“范二姑娘,我可没有功夫与你在这儿干瞪眼,这新耳环呢我就不要了!反正呀,我不缺银子!至于你们范家的这今秀阁嘛,我以后可是不敢再光顾了,不仅是首饰比不上人家虞美人,连态度也这般野蛮,有你们这样威武而又毫不讲道理的范家姑娘在,我可不想被人说我是来敲诈的,我一个小姑娘家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耳环毁了自己名声,亏你们这般小小年纪的怎么如此将人心想得险恶,莫不是以自己之心度他人之心?我可不敢再招惹你了!”她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围观的群众听的,看日后谁还敢光顾今秀阁,说罢便是得意着打算转身走人。

萧知冉几个庶女自是也觉杨眉吐气的身心舒畅,她们今天可是将昨天吃的亏都扳回来了!因此见范家几个姑娘都奈她们不何,都挑了挑眉,不再恋战,随着萧知荷得意地齐齐一扭腰身。

然后,四人脸上得意的笑在转过身的瞬间便如冰雪一般凝在空气中。

看着倚在门旁抱着手看戏的那两位英俊逼人贵家子弟气息十足的公子,她们的脸色有如开了染枋铺一般精彩。

谁能告诉她们什么时候宋国公府那风采容貌足以迷倒万千女子的宋二公子与忠勇候府那同样身份不输宋二公子却又天生音律天份惊人的凌五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今秀阁?!

天哪!

难道刚才与范家姑娘争意气时一点也没有大家姑娘举止仪态的形象都被他们瞧去了吗?她们的脸色有如龟壳裂开一般难看到了极点,要知道她们出去赴宴时可是都在各贵家公子面前表现得有如大家闺秀一般沉稳娴雅的。

而萧知冉此刻的心情都想一头撞死算了!她倾慕的宋二公子呀!她的心上人呀!她的豪门梦呀!难道都叫今天的形象毁了吗?

她看着宋楷那狭长而漂亮如黑漆一般明亮的眼,仿佛一副看好戏还没看过瘾的神情,不由得连手脚都紧张得不知如何摆放,天哪,她简直都想哭了!慌张得嘴里直嗫嚅道:“宋……宋二公子我我我……”却是“我”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宋楷好戏看完,含笑地立起身来,即使是那般随意的一个动作,却因为他挺拔的身姿与出众的容貌而变得有如仙人下凡一般,那丝最迷人常挂在脸上招人深陷的招牌笑容就更是显得亲和力十足,这世上怕是没人能够拒绝得了这种笑容的诱惑吧!

萧知荷简直看呆了眼。

宋楷走了进来,在已经呆了眼的萧知荷面前停了脚步,忽然笑道:“你是靖远侯府的三姑娘罢?我见过你。”他的嗓音简直是有一种直透人心的迷人磁性。

萧知荷心里仿佛有一缕轻风温柔拂过。天哪,宋二公子竟然真的开口与她说话了,他竟然认得自己!她简直幸福得有些飘飘然,可是忽然她又打了一个激灵,他认得自己!

那岂不是刚才与范采情吵架的骄蛮形象果然叫他全看见了!她辛苦维持的大家姑娘仪态呀!全给毁了!此刻她的眼里真是欲哭无泪的涌出泪花了。

宋楷看着萧知荷的脸色有些忍俊不禁,然后又走了两步,站在范采情身前,同样含笑地道:“范二姑娘,别来无恙呀!你真是又一次叫我刮目相看了。”打趣的话,使人听了却如沐春风。

范采情下禁也有些心情飘飘,傻呆呆地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她一扫刚才与萧知荷吵架时的妙语连珠,而仿佛忽然变得说话结巴起来,“宋……宋二公子也别来无恙呀!”说完这句话,她仿佛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她终于见到宋二公子了!天哪,简直太幸福了!

范采情也有些感觉要哭了,只是和萧知荷不同的是,她心里酸酸的,她可是专程跋涉千里,只为了上京来见他的。

宋楷同样笑笑,然后走过一众已经成了花痴的几个姑娘家,到了柜台前杨掌柜处,有礼地笑道:“那耳环给我看一下。”

杨掌柜自是丝毫不敢迟疑的,连忙便将手中的耳环放在他伸出的修长的手上,宋楷拿起仔细观察,然后笑望着萧知荷的背影道:“看在我的面上,这个耳环的事情萧家几位姑娘可以不要追究了吗?今秀阁我也是常光顾的顾客,他们的首饰确实不错。”

范采情眼神都亮了,看着宋楷英俊的脸庞,如此身份贵重,而又如此有礼体贴的男子,仿佛像一束光似的吸引着她,她就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的人,他竟然会开口替她们说话?而且还是这般如沐春风的。

萧家的几位姑娘闻言却是身形都僵了。

宋国公府的宋二公子竟然要插手管今秀阁的事情?凭什么?为什么?范家到底什么时候攀上了宋二公子这般人物的?

第四十六章 萧知荷

尤其是萧知荷,她此时的心情呀真是羞恨交加,宋楷越是如此有礼,便仿佛越是显得她萧知荷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不过是一对耳环的事情,就能和范家姑娘闹成这样,她们靖远侯府是如此败落到连买耳环的银子都没有吗?

萧知荷越想便是越觉狼狈,她想,这一回,她真是丢脸丢到满京城都知了,宋楷定是这样想她的,满京城的世家姑娘也必会因此事传开而笑话于她。

她都干了什么蠢事?她简直后悔、无地自容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可是,她忽然又燃起一股熊熊烈火来,宋二公子?!范家的姑娘居然认识宋二公子!!

那么昨天范采情口口声声说要嫁的那个宋二公子岂不就是宋楷?!她萧知荷都不敢随意妄想的倾慕的风华人物宋国公府二公子,范采情居然可以这么天真这么不自量力地俏想,她凭什么?!

她忽然便转回身,那神色真是精彩得呀,连宋楷这样的人物都不禁感慨万分,居然能有人将羞愤、不可思议、委屈、打抱不平和想打人砸东西这样的复杂神色融合在一张脸上,还是这么一个娇花似水的小姑娘。

萧知荷就这般想哭想哭又死命地瞪着范采情,仿佛范采倩犯了什么天地所不容不可饶怒的错误一般。她居然……居然能够这么不要脸……俏想她的心上人!萧知荷简直就想上前掐着她的脖子,这是对宋楷的亵渎、是污辱!

饶是范采情这般吵架都不歇一口气的人物,见了她这样想吃人的神色,也不禁身形往后倾了一下,“你想吓死我呀!”她不禁恼道。这个萧知荷无缘无故又发什么疯?

“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的宋二公子,就是这个宋二公子?!”萧知荷带了哭腔,就这么当真的将这句连她自己也不敢表白的话就这么的替范采情说了出来。

范采情一愣,然后脸也红了,她确实是有这么个想法没错,可是与她何干?她忽然又想通了,眼睛也随即一亮,该不会这萧知荷也是对宋楷有意思吧?看着萧知荷这么一副仿佛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范采情忽然也不脸红了,原来是这样呀,那就更有意思了。

“嗯,没错呀,宋二公子……确实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吸引我的异性!”范采情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呼吸有那么一下子呼吸不上来,真是特别的感觉呀,她还从来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过自己对一个男子的爱慕呢,这种感觉令她有那么一点紧张。

萧知荷的一颗眼泪听了这句话便当真掉下来了。范采情可以不要脸,可是不能这么欺负她的心上人!

而作为两个年轻姑娘为之争风吃醋的主角宋二公子宋楷听了她们的对话,那脸上的招牌笑容就有些尴尬了,他为今秀阁解围,可不是想将这场热闹的话题引到他身上来的,可是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副场景,他是真的很无辜呀!

他最看不得女孩子家掉眼泪,家里的妹妹掉眼泪他都要头大得手足无措的,因此看见萧知荷掉眼泪,他的神色真是尴尬得都有些自责了,他真想说,其实真的不必为他争风吃醋呀,有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呀!

“我……”他张嘴想为两个小姑娘解围。

这毕竟有很多人在看着呢,姑娘家面子又薄,这时候争起气来当然是不管不顾的,可回头传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只怕她们躲到被子哭也于事无补了,他更不想自己因为这件事情而成为满京城话题的主角,那得多丢脸呀!这样的话,即使是柳易那样枯燥的一个人只怕也要以此为把柄笑话他许久了!

“你闭嘴!这事情与你不相干!”

可他才说了那么一个字,萧知荷就忽然崩溃地哭了起来,竟还瞪了他一眼。

宋楷长了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凶恨地对待过,只好识趣地悻悻闭上嘴,而望着萧知荷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他是真心头都疼了,心里无力地呐喊:真的不必哭啊!他对谁都没那个意思呀!

“凭什么吼我的宋二公子!”范采情见萧知荷发疯,哪里管她哭成什么样子,也不禁恼了,两手叉腰气势又出来了,居然敢欺负她的心上人,她哼了一声便气道:“吵不过我就想哭呀!你就这点本事!”

围观的群众都瞪大了眼,看足了一场好戏,他们都满足地砸了砸嘴。而那几个本是同龄的八卦心十足的小姑娘家,就更是看得津津有味了,心道真是后悔刚才怎么没买一包瓜子来磕,如今两手痒痒的,都想磕瓜子了,这是习惯。

萧知秋站在二楼看尽这一场纷端,如今见了萧知荷哭成这个模样,心里不由也有几分不忍,萧知荷那样骄纵的一个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宋楷而在这么多人面前痛哭,可见她对宋楷是真的爱慕的,她叹了一声,转身悄悄走了下来。

范采清见她打算过去劝导似的,连忙拉住了她又摇了摇头,萧知荷现在那是谁都不好劝的,一劝准是得个多管闲事的结果。萧知秋抿嘴一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还是走了过去。

再怎么样,萧知荷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是她的妹妹,弄成这样,她实在是也要担几分责任。

“三妹妹别哭了,情表妹有什么不是,我与你道歉可好?”她小声地柔着声道。

又看了看里一层外一层围观的群众,皱了皱眉,心里担忧这场热闹会传了开去,于是又走了过去,满脸歉意地对着众人柔声道:“可以麻烦大家都不要再围观了吗?留一点时间给我们处理事情可好?”说罢真诚地福了一礼,“谢谢大家了。”

那些围观的群众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或是平民百姓或是官家子弟,见萧知秋这样的一个官小姐竟然与他们行礼,都有些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又见热闹真是看得差不多了,况那里面又有两个贵家公子呢,因此彼此交换了神色,便也三三两两地转身走开了,连那几个原本是想挑选钗子却看了一出精采的戏的小姑娘家,也没再好意思留下来八卦,虽然她们对这戏的结尾很是依依不舍,但顶不住萧知秋一副麻烦她们走开的神情呀。

第四十七章 美男计

“唉!这都叫什么事呀!你们姑娘家要争风吃醋,也请到外头去争嘛,我这今秀阁可是要做生意的!”范谷敏摇摇头,心里也看出几分气来了。这压根就不是一个耳环的问题,分明就是萧家姑娘要找麻烦,结果反倒与范采情因为一个宋楷而吵起来了,见人全走光了,他就没法不去抱怨两句,瞧瞧成什么样子!

“大哥!”范采情听了脸一红,怒目瞪他,争论道:“我才不是与她争风吃醋呢!宋二公子才不会喜欢她这个这么野蛮的人!”

众人听了一征,都有些鄂然地看着范采情,这句话可是火上浇油了,萧知荷都哭成这样了。果然萧知荷听了这句话,身形便是一征,连那不断掉落的眼泪都像忽然中断了一般,她羞恨地抬眼瞪着范采情,然后快速抬手一把抹干了眼泪。

“你才野蛮呢!”

萧知荷也不哭了,她刚才本来还伤心着,范采情这样粗鲁而又可恶的人,既没家世又没礼仪,意淫宋楷不仅是对宋楷的污辱,也是对她的污辱,居然敢跟她俏想宋二公子!偏宋二公子还受她蛊惑了偏帮着范家的人!因此见范采情居然还能反过来说她野蛮,她还有没有自知之明了!

“你这个全无礼仪又粗鲁的野蛮人!也不能镜子照照自己,宋二公子岂能看上你这个动不动就叉腰打架的,你以为你有多英勇吗?不过就是没脸没皮缠着宋二公子罢了!宋二公子那是教养好才没出口训斥你!可是宋二公子不计较,我却是要替他打抱不平了!从今天开始,你我挚不两立!有我就没你!欺负我可以,欺负宋二公子人好你试试看!”萧知荷恢复了战斗值,不仅说话利索起来,连气势也因要保护宋楷而增多了两分。

没错,宋二公子那样英俊又聪明的人,之所以要帮今秀阁说话,不过就是因为他人好罢了!

看了一眼宋楷,萧知荷露出可怜的神情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宋二公子,你以后可千万要离这个范家姑娘远一点,她简直就是一贴缠人的狗皮膏药,居然还能千里迢迢地追着你来京都,真是用心叵测,太可怕了!”

宋楷越发觉得尴尬了,不由得转眼去看范采情,虽然背对着他,可是他简直能想象得到这位好斗又忍不了气的范家二姑娘此刻是有多么怒火中烧了!真是头大呀!

“我就知道萧三姑娘最是……善良、美丽、大方、并且仗义,”宋楷急中生智,一边组织着夸赞姑娘家的词语,一边快步走了过去,趁着范采情还没来得及发飙的时候,他得赶紧请了这位萧知荷姑娘出去,“你放心,我一定会很谨慎而又绝对理智地处理这事情的,只是现在时候不早了,萧三姑娘还是赶紧回府吧。”他说罢背对着范采情悄悄冲她挤挤眼。

那意思仿佛是很认同萧知荷所说的话,只是真的很不便说出来。

而他又本来是长得这样英俊的人物,尤其是那狭长的眼,又长又黑的睫毛,明亮如黑漆般的眼眸,如此作出挤眼的动作,简直是风情万种,无一词可描述其动人之态,令人不禁神魂颠倒,从此陷入他含情脉脉的眼眸中不可自拔。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英俊迷人而又善良亲近的男子!

萧知荷简直都要被他的柔情温暖得柔肠似水了,既然宋楷如此恳求她,那肯定是宋楷也都怕了那范采情了,她心里不禁冷哼一声,偏这范采情还不自量力不要脸地缠着宋楷!回头她定要好好替宋楷教训她一顿!而此刻,她当然要懂事一点,既宋楷与范家的公子认识,又是朋友,当然不便训斥人家的妹妹了,她也不能令宋楷难做才是。

“那既然这样,宋二公子我就回府了,改日再见。”说罢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款款而行才出了今秀阁。

宋楷顿时便松了一口气,他平生真是第一次感觉男女之情是如此令人疲累而又麻烦的,真不知道那些纳妾又抬姨娘的男人都是为了什么,他应付一个连头都大了。忽然却对上了站在门边的萧知秋的眼神,萧知秋一副征征的神情,似乎是为他的举动而讶异,他便也傻眼了,如此哄骗人家的妹妹,似乎不太好罢。

谁知萧知秋忽然又笑了,还有些忍俊不禁的,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尴尬的内心活动。宋楷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看着萧知秋,不由也觉出几分好笑出来,他居然……居然使出了美男计!也怪不得萧知秋笑得如此花枝招展了。

而范采情原本见宋楷如此称赞萧知荷,将萧知荷哄骗得心神晃荡地出了今秀阁,本就有些不满,怕那萧知荷做什么!只是到底要给宋楷几分面子的,他既不愿她和萧知荷再争吵下去,那她不吵便是了。可如今又和知秋表姐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这笑是什么意思?!

心里不由又来了几分闷气,眼尾一扫那三个还杵在这里当雕像征呆的萧知冉三人,她便瞪了眼,拿人家当出气筒:“你们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萧知荷都走了,你们留下是还想打架吗?”直把萧知冉三人都吓得脸色一白,也顾不得说话了,回了神便是脚步飞快地出了今秀阁,追着萧知荷而去。

而范采情自是还心里恼火,她心里酸溜溜地冒着酸气,又恨萧知荷这人刚才居然在宋楷面前中伤她!宋楷该不会当真听进去了罢?范采倩在一旁望着萧知秋娇笑的模样,又打量着宋楷,然后将视线留在范采情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眉眼现了丝笑意,然后走过去与范采情柔声道:“二姐刚才真是利害呢!看萧家姑娘又一次落荒而逃了!只是这次是闹事,下一回又不知是要弄什么坏心害我们了!”她故意地看了一眼萧知秋。

而这话也确实使得正在笑的萧知秋神色一征,露出了几分尴尬来。宋楷见了,也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回头去看那范采倩,他虽然性子平易近人,却是最看不惯别人用心计,尤其是一府的姐妹兄弟,他勾唇笑道:“今天的事情萧家姑娘也不全是闹,毕竟那耳环确实是有问题的,况且已经是引人注意了,恐怕你们今秀阁的声誉多少也会受一些影响,唯今之计,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去把今秀阁的名声信用提高,将生意重新兴旺起来才是。”

第四十八章 商量

范采倩听了脸色有些难看,对上宋楷的眼神,她无端地觉得这话对她像是带了些不满。

萧知秋尴尬为难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并不与范采倩计较,而是看着范谷敏含笑道:“敏表哥觉得今日的事情如何?我刚才想到了一些细节,想与大家商量一下,只是不知方不方便,若是表哥今日没有空,我们可以明天再谈。”

她说话爽快而不带一丝对任何人不满的情绪,反而因为想到些什么而仿佛连气质都焕发起一种另类的神采,连眼睛也似乎都比平时明亮耀眼,显然她口中所说的一些细节之处,是一些对今秀阁很重要的改革,令人不觉便因为她的神采而对她说的话感兴趣。

范采倩见了萧知秋再一次仿佛明星一般又使得众人注意到她,神情不禁一征,然后神色渐冷。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哪怕她故意使得萧知秋难堪,萧知秋也总有法子令得自己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最引人注意的一面,这是天生的气质,还是她故意的?

而与之相反的是,范采清却是一脸歉意,她知道范采倩虽然年幼,心眼却是最小的,心性高而因此对出众的萧知秋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一些敌意,幸得萧知秋这些年来都不与她计较,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因此看着萧知秋,她越发为她的懂事大方觉得欣慰感激,走过去与众人笑道:“其实刚才知秋表妹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了,趁着今日,咱们都坐下来商谈一番,”然后看着宋楷与凌殊,笑道:“只是生意繁事,不知宋公子与凌公子可有兴趣,若是招待不周,可不要见怪。”

范谷敏在一旁听了,看了看宋楷的神色,仿佛也露出了些兴趣,又见他对萧知秋如此维护,果然是有几分别眼相待的,岂有不抓好机会,请宋楷留下来名为指导一番,实则想高攀的意思?因此笑容灿烂的吩咐一旁的做工道:“你们赶紧去弄些上等的茶水来,”又伸手请宋楷并凌殊,“来,华俞可要贡献一些意见,凌公子也不要吝啬指导,咱们都上去说说话。”又笑望着萧知秋,“知秋表妹果然聪明,不过是才一个上午,就想出法子来了,表哥自当要聆听一番。”

萧知秋笑笑,对范谷敏的称赞自是知道什么意思,而范谷敏说完这些话,自是领路带宋楷上去了,凌殊随在后头,待到上楼梯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边的萧知秋。

他展开了一丝笑容,仿佛很是为萧知秋今天的表现而感到很是好奇与欣赏。

萧知秋对上凌殊的眼神,不禁一征,又见他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来,想起在崔百城他那显得心事重重孤单落寞的神情,和他那天生对音乐的天份,不由也由心一笑,对他微微颔首。

两人心里都泛起些知已的感觉。凌殊没有说话,随着范谷敏宋楷的身后也上去了。

杨掌柜见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今秀阁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心里也是着急,看着范家的几个姑娘,都觉得有些头大,他岂能相信这些小姑娘家是懂生意场上的事的?不过就是范谷敏那样拿着打理生意当借口实则攀贵人的人,才会由着这几个姑娘家去闹。

只是多想也于事无补,何况他不过是个管理今秀阁的,东家生意是亏是损,他自己都不着紧,自己干着急又有何用,因此无奈叹了一声,招呼了一个做工的随他进了后院去煮茶水去。

“那咱们也上去吧,二妹三妹也不要再气了,可别令知秋表妹难做,反坏了咱们姐妹情份。”范采清拍了拍范采情的手,又温柔地看着范采倩,心里叹了一声,她有时也对这两个妹妹感到头疼,只是她是长姐,总归对几个妹妹要宽容些。

众人坐了下来,杨掌柜也亲自端了茶水上来侍侯。今秀阁虽说门店旧了些,然而地方与格局却是不错的,尤其是这样大的店面,在西大街这样兴旺热闹的区域,已经是令很多人都眼红了,因此众人坐在这二楼的会谈室里,也并不显得太过拥挤。

范谷敏见人齐了,便是开始了开场白,与宋楷凌殊笑道:“这今秀阁呢其实只是我们范家在京都的其中一间店面,今年呢开始出了些问题,很多生意都被对面新开的虞美人抢了,所以我此行上京,就是为了帮今秀阁重整一番、再创新绩的,”说罢看着杨掌柜,露出几分语重心长地道:“其实我昨天就与杨掌柜说了,咱们的店面呀,得改!必须改!昨日我进那虞美人铺子去,瞧瞧人家店面多新颖,人靠衣装呀!做什么事情都得讲究面子,倒不是说不注重内涵,只是这就跟人一样,你得先让自己有本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才能吸引到人家从外貌到内涵不是?因此,这第一要做的改变,就是要将店面改造一新,至于如何改,改成什么模样,咱们再慢慢商谈。”他说罢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虽然他不渴,但是这样的举动,总会令他显得有几分深思熟虑过的,是一种表示自己很有内涵文化的,很重要。

宋楷含笑静静听着,范谷敏像足了官场上那些大人来往的做派与畅谈,他早就领略过了,并没有什么惊讶或看不惯的,反而对坐在斜对面的萧知秋比在崔百城见她时更多了一些好奇之心。

因为他自己的性子,虽然是与谁都不愿计较、也并没有门第高低的偏见,但那只是他从祖母那儿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教养,可是萧知秋这样平和的性子,却是不得不令他多了一些注目,平和近人并不出奇,出奇的是萧知秋面上常挂着的那丝淡笑,面对众人显得活力焕彩的容光,清晰坦诚而一点也没有诚府的眼神,都是一种与其他人很容易区别出来并令人一眼就被她吸引的地方。

“这些钗子首饰我刚才就和知秋表妹研究过,觉得款式虽然也新颖,可也有些不足之处,”范采清见范谷敏已是开了个头,便也笑着接下去:“而且刚才也发现了个大问题,萧姑娘拿着耳环过来,说是在咱们今秀阁买的,这种款式其实很常见,我们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从我们今秀阁买的,因此我有个提议,能不能参考典当行、钱庄这样的,咱们卖出首饰,也要双方都有单子作依据,如此出了问题,彼此也有单有据,不至于糊里糊涂的。”

第四十九章 意见

单据?

这话令得众人都有些诧异,唯有萧知秋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她刚才想说的,如今的这个时代,卖出东西要写单据的,世人还并没有这种思维的维权意识,一则这是个乱世,五国之乱时,世道艰难,万物都要节检着用,而颂国虽如今太平了些,但毕竟买卖首饰,都是极寻常的事,哪个姑娘家不需要头饰装扮自己,而东西卖出去了也就是卖出去了,不像典当钱庄需要回头两方还要打交道的,因此并需要将事情弄得如此复杂。

何况这收据需要用到纸,纸在这个时代还不是任何阶层的人都能用得起的,若真是连卖首饰的也需要用收据,是不是有点太大题小做,毕竟像萧姑娘这样故意拿着东西回来闹事的人一年也不会有两回,一是古人一般都实诚,有些身份的自然不会因一件首饰而跌份去闹,而平民百姓,就更是不会故意闹事,一是阶级观念使得他们老实纯朴、安份守已,为一个首饰闹事而闹得上公堂,那是谁都怕的,谁都不会没事找事。何况这个时代,东西卖出门了,大家都形成了思维意识,那就是银货两清,互不相干了。

而今天的事情,纯属就是萧家姑娘来闹事的,今秀阁完全可以以货物已出门,概不相干这样的说辞打发了,只是当时有客人在,而萧家姑娘又有备而来、气势汹汹,到底杨掌柜做人厚道,而又想着推脱会对今秀阁的声誉不好,因此众人才想着息事宁人。

说到底,范采倩那话虽然刻薄,但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大妹呀!这开首饰铺可不是钱庄,咱们的东西卖出去了本就不相干了,谁买东西不是自己挑好了才付银子的?这单据什么的,难道开了出来,我们反倒要主动承担起责任来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原本就是货物两清的,如今反倒可以让客人凭着单据有胆气地回头找我们了!哪个首饰铺有开这个先例的!”范谷敏十分不认同,又叹了一声,看了一眼萧知秋,道:“何况今天也不过是萧家姑娘与你们几个姑娘家的恩怨罢了!哪个人会如此闹事!”

杨掌柜在旁也是听得连连点头,这哪有还自己跑去承担责任的,叹声道:“是呀,若是开单据,当真是没有这个必要!为了一个耳环闹事的人少之又少!何况还增加了今秀阁的支出,我们也不保证什么,开个单据又有何用?”

气氛变得沉默起来,范谷敏和杨掌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范采清原本不过是被萧家姑娘这事闹得闹心,才想着借鉴典当行钱庄这样开个单据,以防日后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这样做确实也是为今秀阁增添了无谓的麻烦。

范采清叹了一声,她到底是没想得太多,她一个女流之辈,也不过就是想给范家出一点力罢了,至于要如何做,拍板的还是范谷敏,因此听了这话,也就没再出声。

范采情心里有些闷闷的,只顾着望着宋楷,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她哪里还有心思给什么意见?那也不是她擅长的。而范采倩坐在她身旁,她年纪小,就更是没有发言的必要了,只是偶尔抬眼打量一下宋楷凌殊两人。

萧知秋见气氛沉闷,范谷敏与杨掌柜两个握有决定权的人也都凝眉沉思,神色也不由得有几分沉重起来。

若是连开单据这样的做法,都不能得到众人的认同,那么如果她将现代人那些经营的理念说出来,岂不更是难以接受?

确实,这个时代与现代到底是不同的,东西卖出门了,谁都没有包换包退包修的责任?这属于将责任自揽在身,没事找事了。可是今秀阁如今的状况,又该如何才能扭转局面呢?本就处于亏损的状况,又发生今天这样的事,生意岂不更难做?

宋楷见萧知秋听了范谷敏一度话,垂眉沉思而又面露几分难色,似是不敢轻易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不禁拧眉,又生出几分好奇,范采清提出开单据,不过是众人觉得没必要罢了,那萧知秋刚才所说的想到的一些细节想法,难道还能更匪夷所思不成?

他忽然很有兴趣知道。

“萧姑娘刚才不是有一些想法吗?现在为什么不说了?大家只是交谈一些意见罢了,能不能行,行不行得通,大家都可以互相交换意见,不必觉得为难。”

宋楷忽然出声,倒真是令众人有些诧异,尤其是这话还是专对萧知秋说的。范采情不禁一征,看着宋楷英俊的侧颜,嘴边那笑忽然便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心里噌噌地冒起了许多酸气,即使这个人是萧知秋,她也不能不吃醋,她可是很想宋楷能关注到她呢。

萧知秋听了这话,也对上宋楷的眼神,他这是……在鼓励她?

范谷敏就更是瞬间回过神来了,看着宋楷,心里再次肯定他对萧知秋果然是不同的,不由有些心思飘飘起来,既然如此,他岂能不给宋楷面子?生意是小事,宋楷高兴就行了,也许这日后还是个高攀宋国公府的路子。

“我倒是忘了知秋表妹聪明过人了,刚才表妹不是说有些细节要说吗?不必顾忌表哥,大胆地说,即使是再大胆的想法,只要是知秋表妹说的,都定是深思熟虑过、有些道理的,表哥自当会看重两分。”范谷敏说罢又看着宋楷,颇有几分感慨地笑道:“这知秋表妹呀,我可是从小看到大的,从来就当是自己妹子疼!不仅聪明怜悧,还懂事大方,我们府上就没有一人不喜欢她的,比我这几个妹妹都出众多了!”

萧知秋听了,脸上不禁有几分不敢承此称赞的神色。而范采清与范采倩看着范谷敏仿佛一脸怜爱的神色,自是知道他又犯了那高攀的心思,范采情本就心情郁闷,此刻听了这话,立马便是酸溜溜地道:“哼,大哥又来了,哪一回人家贵人对谁高看一眼,你不称赞的?舌灿莲花,说出的话连鬼都不肯信你!”

第五十章 想法

萧知秋听了抿嘴一笑。

范谷敏忽然被自家妹子拆台,脸色也有几分尴尬,只得自己解围:“我这二妹呀,没别的本事,就这一张嘴利害!”

范采情不满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吹牛皮利害。”被范谷敏瞪了一眼后,倒也不再讥讽了。

萧知秋见范谷敏都这般说了,她本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词语,便对众人笑道:“刚才表哥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开单据没有哪个首饰铺有这个先例,所以物以稀为贵,假如今秀阁在运营方面能与大众的店铺有很明显的区别、出其新意的话,那么,我们能不能认为这是一种璩头、一种创新的推销理念?”

“比方说,大家都认为首饰卖了出去,就银货两清,那假如我们今秀阁就偏不这样呢,我们独特一点,首饰卖了出去可以在一个时间范围内包修,甚至有个别情况还可以包换,又或者说从今秀阁买到的首饰,假如你已经戴久了,不再想戴这种款式了,那么可以以旧换新,将旧的拿过来,只要再加一点差格,便可以挑一个新流行的款式……”

萧知秋侃侃而谈,仿佛回到过去的工作里,将自己的想法当作项目清晰而有条理地说与众人听,什么品牌效应,商家运营理念,推销手段,明星效果……试图以自己最真诚的态度给大家描述一个于这个世界来说全新的概念,她本就是言语了得的,这种于工作中的侃侃而谈,已经是她骨子里的一种习惯,倒也没有因转换了时空身份而有什么顾忌。

因此莫说范谷敏杨掌柜等人听得目瞪口呆,闻说未闻,便连宋楷凌殊这样见多识广的贵公子,也都被萧知秋的这番言语而惊讶,尤其是萧知秋说话时的神情,一举一动,与众人解晰各种新的词语时焕发的神采,都令众人感到深深震憾。

以至于萧知秋将自己的想法都说清楚明白后,众人都久久不能回神。

见没有人说话,萧知秋也知自己的这番言论于这个时代是很创新的,众人未必能够一时消化得了,也许还有些不能接受。

“萧姑娘的想法……很是特别大胆,但是若果真投入这么多的理念,就会增加了人手与银钱方面的支出,若是效果不明显,岂不更令今秀阁陷入困境?”宋楷斟酌着言词,将自己的问题抛出。

而这些疑问,也是范谷敏与杨掌柜的担忧,杨掌柜更是清楚今秀阁的状况,因此也叹了一声说道:“何况今秀阁本就生意不好了,即使当真如萧姑娘所说的这样去做,若是首饰款式不新疑,不得姑娘夫人的喜爱,卖不出去,那包修包换又有何用,岂不是更多此一举,令人家觉得咱们今秀阁的首饰之所以包修,是因为咱们的做工不好?”

确实是会有这种误会,因为古往今来,不管是哪一种大胆的创新是可以不经受世人的一点怀疑担忧的,世人担忧,正是因为从来没有这种先例,而能不能行,却是需要去尝试了才会知道。但是……萧知秋凝着眉,这银钱方面确实是个问题,范谷敏上京的目的,本就是要解决经营亏损出现的问题,而今秀阁的生意是范家的,这创新要冒的风险都是范家来承担,范谷敏未必会愿意。

然而做生意本就是有风险的,想要路走得更高更远,就需要有这种冒风险的决心。毕竟谁能保证自己走的路能够一帆风顺吗?

萧知秋考虑到这些,沉了沉眉,想了想才说道:“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尝试,比如表哥提出的今秀阁店面需要改造一新,这我很认同,还有首饰款式的设计,这是最重要的,若是这一步没有做好,再好的售后态度也没有用,另外,品牌效应这一块,其实也是很重要的,我们并不需要一下子令世人去认同,但是可以在设计首饰上花上一些心思,比如一个特别的标志,可以代表这是从今秀阁卖出去的首饰,是别人所没有的,”

“这点不同,假如有哪一位贵妇人佩戴了这个首饰,那么很快的京都里的各世家夫人就会知道这个标志是代表着今秀阁的,这就是品牌,将来我们可以花多一些心思在宣传上,这一点并不算太困难,也不会花费太多的银钱。”

宋楷听得点点头,这种所谓的品牌效应,其实就有如哪个王爷家或国公家得了一个什么珍稀宝贝在众人面前炫耀,引得各世家大人艳羡追逐,又比如是哪位的书法写得好,被哪个贵人所赏识,那他的墨宝也定会随之水涨船高,引得各世人去收藏是一样的道理。

范谷敏听得恍然大悟,他本就是喜爱攀图虚名的,若是这件事情做得好,今秀阁在京都闯出了名头,那风光可就是他范谷敏的功劳了,就是老爹范风那儿,他也有个交代,还能让范风对他刮目相看,不仅如此,若是今秀阁的首饰果真引得那些世家贵夫人姑娘的追逐喜爱,那么他结识各京都贵人也就不是难事了。

因此,他想着便是有些激动了,这等创举自是要由他范谷敏来个先行,成了,风光名声都是他的!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是失败了,那也不过是损失几个钱财,这点风险他范家还冒得起!

他刚想要说话将自己的雄心远志畅谈一番,却听见杨掌柜很不识趣地重重地叹了一声,不由十分不满:“杨掌柜这是又怎么了?这今秀阁的生意是我范家的,您不过就是个管事,有什么问题一切自有我来承担现任?你如此顾头顾尾,迟步不前又是什么个意思?”

杨掌柜听了这话也倒不恼,因为此时他正为一件事情忧心,恼不恼的都没这件事情使他更麻恼。

“少东家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咱们今秀阁的生意不好,如今设计新款式的两个师傅,一个在两个月前就辞工去另谋出头了,而另一个,也就做到这个月底,就要跳到咱们的同行虞美人那儿去了,所以,我现在就是在为这事情犯愁,若这师傅没有,那哪还有什么新款式,更不必提刚才的那些想法了。”

众人听了,都有些吃惊,而范谷敏更是怒了,瞪着眼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少东家昨日来,我就想跟少东家您汇报了,奈何少东家匆匆逗留,便不见人影,我又如何说与少东家知道呢?”

范谷敏听了一噎,无言以驳,只好气恼地闭了嘴,半晌才道:“难道就不能请人?顶多工钱多加些就是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杨掌柜张了张嘴,忽然也不说话了,这请个设计师傅岂是说请就请得到的?范谷敏根本于生意上一窍不通。

第五十一章 凌殊

“这样吧,款式设计方面我们再另想办法,敏表哥和杨掌柜就先将这店铺番新,你们看这样子可好?”

范谷敏正恼火呢,听了萧知秋这话,也知道只能是先这样做呢,不然呢,难道还能叫今秀阁就这么不生不死地经营下去?!

杨掌柜叹了一声,觉得这少东家一到京,直接就将今秀阁逼进死胡同了,他还能怎么样,都坐在这里商量半天了,总不能说什么都不做,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去!便也妥协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这笔番新的银子,东家那儿……”

“怎么?我做不了这个主?我爹给你信中不是写了吗,一切自有我来负责!这笔银子我有决定权!”范谷敏气得呼哧呼哧的,没等杨掌柜将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现在是发觉了,这杨掌柜对他是很有意见呀!

杨掌柜嘴巴张了又张,看着范谷敏瞪着自己的模样,心里也着实是恼,虽说他是少东家,可是这今秀阁他可是都当了十几年的掌柜了,说白了,他这是当自己的家业去用心经营的,就是看不惯他们胡闹,就是东家亲自来,也没这么无礼对待他的!

索性闭了嘴,让他们自己去闹!“既是如此,少东家没别的吩咐,掌柜的便要下去招揽生意了!”杨掌柜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难道是来胡闹的吗?我这不是在想办法拯救今秀阁吗!”范谷敏气得可不轻,又同宋楷凌殊解释:“这上京的时候呀,我就跟我爹保证过了,定会将今秀阁的生意打理好,我这也是一片诚心为今秀阁好的。”

宋楷笑笑,并没说话,而是将眼看向萧知秋。萧知秋见范谷敏与杨掌柜生出了矛盾来,也是为难,对上宋楷的眼神,唯有露出一点笑容来。

“敏表哥,那番新的事情你便与杨掌柜再商谈商谈,我们就先回府了。”

范采清也站了起来,与范谷敏道:“大哥脾气该改改,杨掌柜管理了今秀阁这么多年,劳苦功高的,大哥不要一来就跟杨掌柜闹意见!大家都是为了今秀阁好,往后还要仰仗杨掌柜替咱们打理今秀阁呢。”她心里也是担忧,然而也只能是拿话劝说罢了。

范谷敏尽管不爱听,要在宋楷凌殊面前,也不好落自家妹妹面子,只得沉着脸不说话。

“宋公子,凌公子,那我们改日再见,”萧知秋也站了起来,与宋楷两人笑道:“刚才也谢谢你们的帮忙。”

范采清含笑也表示谢意,范采倩站在范采清身边垂眉不语,而范采情仍旧闷闷不乐,看着宋楷,不舍地问道:“宋二公子日后可还常来吗?这今秀阁要番新,恐怕宋二公子不来坐了。”

宋楷听了脸色尴尬,只得讪讪笑着,躲避范采情直接的目光,凌殊却忽然与萧知秋说道:“萧姑娘,我最近写了一首新的曲子,想请你给一些意见,我在京郊竹子林处有一个制作乐器的院子,萧姑娘若是有空,可以过来一坐。”

萧知秋听了有些征愣,范采清也不禁暗暗心惊,而范采倩更是将低垂的眉眼抬起,看着凌殊那仿佛真诚到一点也不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的模样,心里泛起了不平之气,凭什么都是萧知秋得到最多关注?

宋楷看了凌殊一眼,眼里也闪着意外之色,凌殊对萧知秋的态度实在是大大超出了他对他的认识,自从周姑娘远嫁之后,凌殊还从来不曾对一个姑娘上过心,可是这姑娘是萧知秋耶?他不禁有些头疼,看着萧知秋,只好先观望着。

萧知秋不过是征了一征,然而看着凌殊干净清澈得仿佛一溪清可见底流水般的眼神,她却忽然笑了,没有别的姑娘家的惺惺作态或扭捏,她眼神也明亮如星,点头道:“好,我改日定过去。”

这不禁令得众人都有些意外,宋楷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有如已是心灵相通的两人,忽然觉得有些后背发凉。唯有凌殊静静地笑了。

范谷敏自是乐见其成的,不管是宋楷也好,凌殊也好,都是京中贵家子弟,而萧知秋竟如此有魅力吸引了这两位贵公子的关注,那么他当然应该做些什么去推动一下了,因此心情又有些兴奋起来,笑得得意地道:“哎呀,这竹子林一听就是雅致,我这知秋表妹呀,最是喜欢雅致的地方了,凌公子果然是大才呀,那日的箫曲范某可还如音在耳,与知秋表妹真是志同道合!”

他恭唯的话使得范采清神色有些难看,范谷敏如此明显高攀的意思,就不怕人家凌公子鄙视么?就是知秋表妹那里,她也觉得很是难堪,范谷敏这般行为,岂非为求荣连知秋表妹也利用了?

从今秀阁出来后,范家三姐妹都沉默着不说话,范采情仍是闷闷的,刚才宋楷对萧知秋的态度不得不使她介怀,虽然明知道萧知秋不是那有诚俯的人,可她还是气恼,因此并不说话,而范采倩神色也泛冷,她自来心气高,偏容貌却是众人之间最不出众的,范采清范采情也向来喜欢称赞萧知秋,她便有意与她一较高低,虽然凌殊并不是她的目标,可凌殊对萧知秋的独特,却是再一次令她觉得自己不如萧知秋。

范采清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凌殊对萧知秋如何,她倒并不太担心,毕竟萧知秋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她多想也无益,而对于范谷敏刚才的话,却是于心不安了,倒是怕范谷敏为攀上贵人,顾不得萧知秋,因此想了想,她还是与萧知秋表示自己的歉意。

“表姐不必放在心上,敏表哥虽然图名声,但他还是疼我们的,只是有时言语不当罢了,我不会介意的。”萧知秋却是含笑,当真一副不介意没事的样子。

这更让范采清发出感慨,萧知秋这样的性子真是难得的,能在吴氏那样的继母压迫下还养成这样宽容大度仪采大方的,真不知萧知秋是如何做到的,论性情,她自己都自比不如,论学识,她更是追不上,可萧知秋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在范家度过的,众人所受的教学都是相差不大……她不禁笑了,这也许就是老天对萧知秋的垂爱罢。

第五十二章 上香

一时回到府里,倒也风平浪静,萧知荷等人并没有过来找麻烦。

范采清三姐妹回了梧桐院,萧知秋也自回自己的芭蕉院。

昭日昭月早就在坐在院子台阶上托着下巴等得唉声叹气的,见了萧知秋回来,昭月便作出一张苦脸来故意与昭日埋汰:“唉,这有了几个表姑娘相陪,姑娘都不需要我们跟着了,那我们做丫环的还有什么意思?另谋出路?”

昭日也拉着一张脸配戏:“失宠了呗!咱们做丫环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你待在屋里发霉,你也没话说不是吗?哎,刚才数到几了?”

“忘了!数得太久,人都数晕了!没见我这一张俏脸皮,都被这深秋的风吹皱了吗?”

“我看看……哎呀,昭月,你怎么像老了一岁?”

“愁的呗!再失宠,咱们就天天坐在这院里喝西北风,回头你再看我,估计就像院里堆的枯叶了!”

萧知秋见状,脸上忍着笑,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这两个逗逼,你越是惯着她们,下一回她们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来,因此萧知秋打定注意“冷落”她们一番,省得惯得这两个丫头越发得意了,因此从她们身侧装出若无其事地走上台阶,进了屋子去,从窗口往外喊小丫环:“将午饭端上来,我饿了,吃过午饭我要休息,不管是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小丫环正在院子里纳鞋底呢,听了这话,奇怪地往昭日昭月那两个大丫环身上飘,这不是一向她们亲自侍侯姑娘吃饭的吗?“哦,这就端来。”小丫环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迟疑,放下纳了一半的鞋底,便走了出去拿午饭。

“饿死好。”

“饿死算了。”

昭日昭月看着面前的青石地板,两人有些像怨妇似的嘴巴刁毒,敢情她们演了一出苦情戏还得不到一丝同情,居然还不让她们进屋打扰?有本事将她们发出去呀!

萧知秋慢悠悠地吃完了午饭,小丫环自是在一旁侍侯吃完,将饭菜又收拾了下去,而昭日昭月见小丫环出去了,连忙掂着脚尖进了屋子,两人讨好地笑道:“姑娘吃饱了?可要歇午觉?”

萧知秋放下手中的事物,眉眼带笑地望着两人:“你们埋怨够了吗?外面的风吹够没有?我瞧瞧,这也没老多少嘛,怎么怨气这么大?”

昭月摸着自己的脸庞,嘻嘻笑道:“姑娘不知道,刚才您这一句关心的话呀,就把那怨气吹跑了,瞧一下子的,这又美回来了!”昭日在旁也抿着嘴笑。

萧知秋也不和她们耍嘴皮子,自己低着头想事情,而昭日昭月挑了挑眉,都抬眼往萧知秋放在桌上的文房四宝看,心想难道姑娘这是要写诗,也不敢说俏皮话惹萧知秋了,她们这会儿算是有些体会了,被“冷落”的滋味可不好受呀,为了明儿能跟着出府去大昭寺,此时也只得卖一下乖,因此出去煮了茶进来给萧知秋,两人便出到院里逗鸟玩了。

第二日,萧知秋与范家三姐妹便先去给曾老夫人请安,吴氏并萧知荷和几个庶女也都随后到了,经过昨日的事情,萧知荷与范采情算是结下了仇怨,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再为一个宋楷变成情敌,就更是谁都看不惯谁了。

因此请完安后,众人便坐上马车出发了。

萧知秋与范家三姐妹坐一辆马车,范采情睡了一觉,倒也不再计较昨天的吃的醋了,与众人说说笑笑的,半个多时辰后便来到了大昭寺。

大昭寺是皇家寺庙,其气派恢宏自是不必诉说的,上香的人群也是熙熙攘攘,非常热闹,吴氏也看到不少熟面孔,自是少不得停下一番打招呼寒喧,而那些个京中贵妇自是也认得曾老夫人,碰面了也要来请个安问好,尽管靖远侯府有些败落了,可该做的场面活还是要做的。

见了萧知秋并范家三姐妹,那些京中贵妇也是有些好奇的,毕竟镇国公府退了这萧姑娘的亲,京中世家谁不知道,如今见萧知秋面色红润,并无消瘦愁眉,却也暗自稀奇,只是当着曾老夫人的面,谁都不好多问的,因此彼此问了好,做个样子,也就罢了。

众人都先去大雄宝殿上香,等上完香出来,曾老夫人并吴氏要去找大师说话念经,姑娘们也就趁空闲四处游玩去了。

萧知荷见曾老夫人走远了,看着萧知秋便是一声冷哼,阴阳怪气地道:“二姐姐这会儿是打算带你这几个表姐妹去哪儿游山玩水?不是我说,就这范二姑娘这脾性,去哪儿都能闹出事来,还不如拘在这寺庙算了!”

萧知秋听了还没说什么,范采情却是又被煽起了怒火,瞪着萧知荷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也不知昨日是谁闹的事!是不是嫌昨日的脸还没丢够,今日还想我再修理你们一番?”

“你!”萧知荷心里暗恨,冷笑道:“你别以为你讨得了宋二公子的好,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宋二公子能看得上你?!莫说你不过是出身生意人家,我们靖远侯府还不敢高攀,就你这野蛮泼辣的性子,宋二公子就是看上二姐姐,也不会看上你!你做什么白日梦!”

范采情听了这句话,正中心病,想起昨日宋楷对自己的神态,便是又恼了几分,只是在萧知荷面前,到底不愿认输,“你管好你自己罢!我的事用得着你管!没见刚才那些京中小姐,都捂着嘴笑话你呢,连一个耳环坏了,也来讨公道,没得跌了自己出身靖远侯府的身份!”

萧知荷听了越发气恼,神色铁青,偏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愤恨地瞪着范采情。

萧知秋也是为难得很,一方面虽然她也不喜萧知荷娇纵的性子,可到底是一府姐妹,不想面上闹得太僵,而另一方面范家三姐妹都是她的表姐妹们,暂住在萧府,她也不想萧知荷天天过来找麻烦,令范家三姐妹住得尴尬,实在是头疼。

“萧姑娘!”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时,众人却听见了宋楷的声音,萧知秋等人回头去看,果然是宋楷也来了大昭寺,身边竟还有那在崔百城见过面的穿藏青华袍的出众男子。

范采倩看见那一道她日思夜想的身影时,心怦怦跳得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第五十三章 上香

萧知荷更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宋楷表现出一副温婉娴雅的模样,微带点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十分沉静,虽然昨日促不及防地让宋楷看见她很不优雅的一面,可人都有些激动顾不得礼仪的时候,幸好她并没有做出叉腰这种十分粗鲁的行为,不像那范采情那般无法挽救,只要日后她再尽量表现得沉稳大方一点,宋二公子必会重新注意到她。

而几个庶女也不是没有心思的,萧知荷喜欢宋楷,她们都知道,因此并不敢对宋楷抛什么媚眼,可是那镇国公府的柳世子,分明容貌更出众呀,有这样一个京都世家女子都为之倾心的人物在,那宋楷她们自然就更无须与萧知荷抢了,何况……这柳世子可是萧知秋的前未婚夫呀!抢到了多有成就感!

想到这儿,几个庶女激动得似乎都要颤抖昏倒了,手脚更是不知如何摆放,这柳世子她们从前也不过是才远远地见过两次,可即使是隔着重重人群偷偷去偷望,也都无法使她们不为他倾心,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得几乎挑不出任何错处的人?而像如今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他本人,这心情呀,简直就像飞起来一般亢奋!

尤其是萧知冉,几个庶女里头她是最会捧萧知荷的,因此若是在亲事上,吴氏肯高看她几眼,即使是给柳易做妾,她也是愿意的!她想着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来,这萧知秋不是还从来没有见过柳易吗?被这样出众的人退婚,太丢脸太憋屈了吧!想到这里,她立马扭头去看萧知秋的动静。

萧知秋倒是表现得很正常,与萧知荷等人的表现相映衬,她几乎平静得连眼也没眨一下,只是微微扬起唇点头示意。

这大大出乎了萧知冉的意料,要知道她现在的心可还是很激动的呢,萧知秋竟然表现得如此稳妥,真是太有心计了!这样有她在一旁如此优雅的表现,抢走了所有的风头,那她还怎么和她比呀!

“你可知这两个公子是什么人?”她很不服气,小小地退了两步靠到萧知秋耳边挑眉道。

萧知秋不由得看着萧知冉,这么神秘八卦?皱眉道:“这宋二公子昨天我们不是见过了吗?”难道还能是哪个大人物?

“哎呀,我说的不是他!是他旁边那个同伴!”萧知冉几乎被她气歪了,瞪着眼睛示意:柳易才是重点好吗!

萧知秋见她气得语气都急了三分,不由得将眼神移向柳易,与崔百城第一次见面时对比并无任何区别,只是换了一身淡色一些的衣裳后,看起来从外表上没那么像距人于千里之外罢了,可那神色仍是不苟一笑的,他是谁?不由挑眉去看萧知冉。

谁知萧知冉忽然又幸灾乐祸的笑了,挑衅地看了一眼她,便回到原位挽着萧知荷的手,眉飞眼笑的仿佛连身段都似妖娆起来。

真是奇怪。

萧知冉却是高兴得心情都飞扬了。看萧知秋这个模样,她就知道她定是还不知道这个出众的男子就是退她亲事的柳世子,这样子看起来,萧知秋还真有那么一点可怜呢,居然被退了亲还不知道柳世子什么模样,吴氏可真有手段的!

这会儿萧知冉也不想再告诉萧知秋了,心想萧知秋若是一会儿知道真相,表情应该会更精彩吧?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太失礼捶胸顿足,流涕痛哭,反而更添柳世子反感而映托出她们比萧知秋更沉稳大方?如此,更能引起柳世子的注意了!

“萧姑娘,范姑娘,怎么这样巧,你们也来大昭寺上香?”宋楷当真是觉得很意外。

自崔百城茶楼他第一次见到萧知秋,然后应了范谷敏的邀请去范家做客,再到萧知秋回京,范谷敏也随之来了京都,连他自己也很难想象他们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竟已接触过这么多次了,这对于他和柳易这类人物来说,会和女子相处得这么近是很出奇的事,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柳易却没有这种感觉,只是立在廊下,甚至是只看了一眼便已经移开了视线。

然而即便是如此冷不近人,也只是更使他看起来高贵不可攀,这种独特的气质使得范采倩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他的身份必是比宋楷更高贵,难道是皇子皇孙?范采倩心思较着,更对柳易抱了势在必得之心,只是苦于他这般酷冷,又该如何靠近?

而范釆情见了宋楷,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愁闷,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简直太令她折磨了!因此倒是难得的拉着脸,将脸撇向一边。

反正宋楷又不是与她说话。

萧知秋含笑道:“宋二公子也这般巧?”

“是呀,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打算去租船带表姐妹游一游这西山的风景。”

宋楷含笑,察觉了气氛的古怪,将眼看一看萧知荷范釆情两人,见萧知荷脸色似生了恼,而范釆情又一副有人得罪她的模样,不禁有些讪讪起来,该不会又为他而吵吧?

“我们就不打扰宋二公子了,”萧知秋也不想多生事,看着范釆清笑道:“咱们走吧。”

范釆清含笑点头,与宋楷有礼道:“那宋二公子回头见。”然后目光温柔地望着范采情范采倩,柔声道:“妹妹咱们去游览一下这京都的山水吧。”

范釆情看着宋楷,虽不舍得离开却仍气恼他对萧知秋的关注多于自己,便也就不言语,而范釆倩望了一眼柳易,知道要靠近也是急不得的,也便垂眉不语。

萧知荷见这碍眼的萧知秋并范家姐妹都走了,顿时便笑不露齿地微笑起来,与宋楷找话题道:“宋二公子是来上香的?一会儿要去哪儿游玩?”

宋楷又尴尬地讪笑起来,看着萧知荷道:“萧姑娘定是也要去游江吧!我约了大师讲经,就不打扰萧姑娘了!”说罢不待萧知荷说话,便要转身走人。

“宋二公子,我不游江!我今天有空!”

宋楷身形不由得一僵。

第五十四章 齐君兰

简直是头疼呀!

宋楷看着柳易,背对着萧知荷做出一副求帮忙的可怜兮兮模样,奈何柳易连看他一眼都不肯,也只得认命。

“萧姑娘有空,可以去游江或是去寺外逛逛街,我今天没空,我和柳易……都很忙!很忙的!”

宋楷向来不惯骗人,更不喜欢睁眼说瞎话,可是总是会时不时就碰上像萧知荷这样上来痴缠说话的姑娘家,因此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他见到那些世家女子,都是远远避开了去,虽然和柳易相比,柳易只靠一张酷冷的脸就可以将人拒之门外了,而他却是没法这样摆出这样一张寒冰似的脸,所以也就唯有……尴尬又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可萧知荷却并不想这样有眼色的懂事。

以前苦于宋楷这类与柳易一样贵不可攀的人物太过难以接近,所以她也只能是毫无办法地默默关注着宋楷的身影,可是如今既然有靠近宋楷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又岂能不趁时把握住?不管宋楷对她是觉得麻烦也好,无意也好,总之,她萧知荷,是一定要把握好像今天这样的每一次机会的,能多接近一些是一些,也许宋楷有一天当真会被她的痴心感动到呢?

“宋二公子是不是嫌弃知荷门第低微,不配与宋二公子做朋友?为何见了知荷,就想抬脚开溜呢!知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宋二公子十分仰慕罢了,难道宋二公子连仰慕亲近这样的机会也不愿给知荷吗?”萧知荷说着眼眶便当真含了泪,仿佛便要涌泪而出了。

宋楷听了,更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真是很想走人呀!可是当一个姑娘家这般泫泫欲泣地说出这样的话时,他的脚真是想迈出去都觉得很有负罪感,唯有再次看向柳易求助。

幸好,这一次柳易当真是转眼看过来了,先是看着宋楷,然后将眼神落在萧知荷身上。

明明并没有做什么,甚至眼神静得连讥讽的神色也看不见,可萧知荷只对上一眼,便忍不住慌张得很有压力地不得不低下头来,心里是又羞又恨,又是奇怪,这柳世子明明容貌长得这般好,可为什么人人都会怕他?害她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易儿,你在这儿看什么?”

一位穿着华贵而又面容端庄贵气的贵妇带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走了过来,见柳易竟然新奇地看着一位姑娘,那贵妇不由得好奇,将眼也移向那位姑娘。

萧知荷并萧知冉几个庶女却是曾见过这贵妇的,她便是镇国公府的镇国公夫人,也就是柳易的母亲。

吴氏带着她们去镇国公府做客时,她们也曾与这镇国公夫人说过话行过礼,虽然看似这镇国公夫人对她们都礼仪周到,并无任何为难之处,甚至还显得几分平易近人的,可萧知荷几人却还是由心地怕她,这位镇国公夫人与柳易一般,都是生得一副天生过人的容貌,可那身气质,却是仿佛天生就有让人惧怕的能力。

因此萧知荷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反而很想转头就走人。

镇国公夫人姓齐名君兰,乃是出身齐太傅府的贵家女子,齐太傅当年可是高祖的老师,在朝中地位十分居高,因此即使过去几十年了,高祖与齐太傅都已不在,可齐太傅府在当朝的地位仍是不减,齐君兰的大哥袭了官位,如今是太子的老师,而齐君兰当年的美貌与才情比之如今的京都第一美女兼第一才女也就是她的内侄女齐霁月更加有名声,听说当年王上本也是对齐君兰痴心一片的,奈何高祖将齐君兰赐给了那战功累累的老镇国公大公子,王上这才彻底死了心。

由此可见,齐君兰这人的传奇故事是有多么令人惊讶,这也就表明了齐君兰这人与其他贵妇是不一样的,连王上都迷得痴心一片的女人,世上又能有几个?这样的人,岂是普通得平易近人的?

齐君兰见那姑娘原来是靖远侯府的萧三姑娘,眼神也就有些微妙,这既然已是退了亲的,跟靖远侯府的任何人她自然是不想再有任何来往,那门亲事当年她是很不喜欢的,可老镇国公脾性偏生犟如牛非要守住诺言,她也只好先暂时同意了,反正来日方长的,总有一天柳易长大了,她会让他去退了这门亲事。

因此因为早知道与靖远侯府迟早是要退亲的,吴氏带着她们靖远侯府的姑娘过来做客,她便是从来都以礼相待,当真是不失一点礼仪。

像她这样出身高贵受过高等教养的人,从来都知道怎么将人客气有礼地显出距离来,吴氏从来不将萧知秋带到镇国公府来做客,不管任何借口她都信,还会很适当地关心几句,因此这么些年来,一次也没见过萧知秋,她便当真一次一次地任着吴氏在眼前耍心计。

因为她对萧知秋长得是圆是扁,身体是虚弱得出不了门,还是虎背雄腰生龙活虎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吴氏越是这般,她越是乐见其成,到时退亲也就省得会闹出什么事来。

此时见了萧知荷,齐君兰不得不笑了起来,立在那里如一株傲兰,“原来是靖远侯府的萧姑娘,今天这般巧你们也来上香?你母亲呢,很久不见她来镇国公府做客了。”她仍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萧知荷不得不抬起头来,福了一礼,勉强笑道:“母亲与祖母去找大师诵经了,并不知道夫人今日也来上香,若是母亲知道,定会很高兴的。”

她当然高兴,齐君兰心里冷笑,萧知秋退了亲事,不正是如她所愿吗?但是退了和萧知秋的亲,难道靖远侯府还有意与她再重新结亲不成?看着萧知荷,齐君兰又笑了起来,“易儿与霁月今日约好了要上山看秋景,萧姑娘有空何不一起去?”

萧知荷知道这句是客气话,因此看着齐君兰保养得还很年轻的倾世容颜,她不得不找借口告辞:“不了,母亲见完大师该出来了,我怕她担心,就先回去了,不打忧夫人了。”说罢再次福礼。

萧知冉萧知澜萧知微都是庶女,见了这高贵的镇国公夫人,就更是紧张得连话也不敢说,随着萧知荷福了礼后,四人便是脚步匆匆地走了。

齐君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就这样的也想高攀她的易儿?吴氏未免太没有自知知明。

第五十五章 打趣

齐霁月见了萧家姑娘走得这般匆忙,露出娴雅的笑容来,眼神很是温柔宽容,那仪态大方,款款袅袅就更显出京都第一美人的不虚此名风采,而刚才的萧家姑娘于她的心情也并没有什么影响,柳易的眼光,普通之人岂能入得了眼?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自然不会计较,柔情似水地望了一眼身姿颀长的柳易,她便与齐君兰柔笑道:“姑姑,霁月陪你去见大师吧。”

齐君兰听了笑望着她,眼里的笑意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像霁月这样出众的姑娘家才配得上她的易儿。因此越发对你齐霁月满意,怜爱地道:“姑姑知道你的心意,你一向孝顺懂事,姑姑也很是欣慰高兴,只是你和易儿都是年轻人,姑姑岂能拘着你们陪我去诵经?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和易儿就安心去玩吧,玩得高兴了姑姑才真的开心呢!不必顾虑着姑姑,姑姑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齐霁月抿着嘴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羞意来,她知道齐君兰话里的意思,已经是拿她当正经儿媳看待了,因此越发亲近齐君兰,难掩情意地看了一眼柳易,齐霁月笑道:“我陪姑姑见完大师再去也不迟。”柳易也总是会等她们的。

柳洛兰对齐霁月这个表姐最是喜欢亲近,听了母亲话里的打趣,她知道齐霁月定是不好意思丢下母亲,因此在一旁取笑道:“那怎么行?见完大师出来,天可不早了,到时晒着了表姐,母亲可就心疼了!我也是不依的!母亲说是不是?”

齐君兰听了,嗔眼望着自己这个被宠坏了的女儿,笑道:“既然如此,一会儿你可得多多照顾好霁月,若是霁月不高兴了,我就拿你是问!看你还贫不贫嘴了!”

柳洛兰撅着嘴,假装不满地撒娇道:“哼,母亲又偏心了!好似我不是母亲的女儿,表姐才是,不然怎么有了表姐,就将自己的女儿丢到一边去不理的理!明明人家才是年龄最小的,怎么反倒要我照顾他们?我又不是丫环!”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尤其是柳洛兰皱眉撅嘴神情动态都是演得那么惟妙惟肖的,仿佛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天真可爱模样,就更是令得齐君兰对女儿更加疼爱并感到对现状的满足,虽然大儿子柳量腿脚不便,是她心里最疼的遗憾,可是有柳易这样出众的儿子,还有这样一个可爱活泼的女儿,她的人生已经是比很多人都幸福多了,她不是贪心的女人!

应该感到对上苍的感激与知足。

“好了,趁着时辰,你们就去玩吧,”齐君兰说着便望着柳易,收了笑容道:“霁月与洛兰你可要照顾好,若是惹得霁月不高兴了,回头母亲可不饶你。”便是转身带着丫环婆子走了。

齐霁月看着齐君兰远去的背影,才将眼望向柳易,神色没有了刚才的笑意。

那日自出了柳易的书房,她便与柳洛兰回去向齐君兰告辞,虽然已经是努力将不好的情绪压下,可还是被齐君兰察觉了,因此又何尝不知齐君兰刚才话里的意思?“那日我不是故意的,姑姑……”她想解释一下,免得柳易误会她。

“我知道。”柳易神色淡淡。

齐霁月神情僵了僵,看着柳易,仍是看不清楚他内心在想什么,只是柳易没有这般想她,便是好的,因此也不纠结,而看着靠在柱子的宋楷,她抿嘴笑道:“怎么你总是不会拒绝人呢?这样的场景我看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是把自己弄成这样不好意思的,姑娘家追你都没不好意思呢,你一个国公府的公子爷,怎么脸皮偏生这样薄?叫我看着都替你着急了。”

“你就少取笑我了!你既然见过这么多次了,怎么没有一次上来替我解围?还好意思幸灾乐祸的,我可是头都大了。”宋楷也是烦恼得紧。想着一个范采情一个萧知荷,这两天他算是体会到了被缠的滋味,这两个姑娘可不比那些容易打发的,他有预感,和萧家范家的姑娘定是还有后续的,正烦恼得很呢。

“你现在不是已经打发了吗?姑娘家鼓起勇气追求,被拒绝了也不好受,所以你呀,也别怪她们堵你了,要怪就怪你是国公府的二公子,还是这么一位英俊倜傥的风流人物!”

“就是,宋二哥哥长得这样英俊,偏生还这样好说话的!若是你像哥哥这般沉着脸,那些姑娘家,也都不敢痴缠你了!”柳洛兰也忍不住打趣道。

宋楷没好气地看着这两个幸灾乐祸的姑娘,挑眉道:“那怪我咯!”也便抛开烦恼,站直了道:“算了,咱们是不是要爬山?那出发吧,还等什么!”说罢拿肩撞了一下柳易,眼里尽是揶揄:“你走不走?”

柳易看着眼前已染了一片枫红的西山,没理会宋楷的揶揄,便率先下了台阶。

而齐霁月与柳洛兰两个姑娘家说说笑笑的走在后头,落了一段距离。

出了寺门,宋楷回头看了看,忍不住八卦心起,与柳易笑道:“嘿,你还没和霁月说清楚吗?你母亲那样子,可真是要将霁月当儿媳看的。”已然忘了自己的烦恼,而一心热衷于柳易的感情戏上。

柳易本想不答这样无聊的事情,可是忽然又转了念头,眼里带着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意:“范家姑娘那儿你甩得开吗?”他停了下来。

宋楷不由得皱眉,感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预感,然后挑眉道:“什么意思?”

柳易含笑,没说话,只是抬手随意一指。

然后宋楷便看见了,那范家姑娘正在寺门侧边上后山的菩提树下站着呢,而范采情蹲在地上,手扯着一根枯树枝,正闷闷不乐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拔弄着地下的落叶,萧知秋也显得情绪低落,倚在那菩提树边,不知想些什么。

“二妹,别这样子不高兴了好吗?咱们以前在崔百城不是也照样过得很开心吗?没有宋二公子,以二妹的容貌,定还能找到一个与宋二公子一样出众的男子。”范采情心里心疼,然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我就是喜欢他!别人我都看不上眼!”范采情仍旧伤心,拿树枝在地上写着宋楷的名字,然后又烦恼地划掉。

第五十六章 男孩

宋楷见了,难免又是一副头大的模样,然后看着柳易,试着问道:“那不然换一条路上山?”他现在可是看见范采情,都想下意识避开了,虽然作为朋友这样做很不对,可是正因为是朋友,才觉得尴尬呢,总不好一回两回面对着她眼里的情意,都装作不知道吧?

柳易含笑点头,忽然定定地道:“原来你也会怕范家姑娘,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范家的人呢!”

宋楷被他的话一噎,看着柳易眼里的笑意,他这才反映过来,无奈地认错道:“算我不对了,我再也不拿霁月这丫头开你玩笑了,那现在能走了吗?你可别忘了,霁月这丫头虽然是对任何人都大方宽容不计较的,那也是因为她清楚你对任何姑娘都不会轻易瞧上一眼的,可若换了这个人是萧知秋,她可是你自幼就定下亲事的人,霁月可没法淡定的将萧知秋当一般姑娘看待罢!”

柳易眼里的笑意收了些,宋楷原以为他会当回事,谁知柳易却不过是挑了挑眉。

到底什么意思呀?听没听进去呀?宋楷看不明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柳易这性子有时沉闷得连他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恰好齐霁月与柳洛茵从寺门走出来,见了他们两人在那儿说话,寺外又是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而出众的两人都引了不少年轻姑娘驻目停留,窃语笑聊,齐霁月不禁心情大好,这样的好天气,能与柳易在一起哪怕是不说话也是幸福的事,因此含笑提着裙摆款款地步下台阶,走到两人身边。

齐霁月柔情地笑望着柳易,面含娇嗔,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我刚才可是听见你们在说我的名字了,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虽然是打趣,她的心里却是有些又羞又喜的,她可是很难得的才会听见柳易与宋楷说起她,这种发现,使她不由得连心情都开始紧张起来,这样是不是代表了柳易也开始对她有些放在心上了?

柳易看着她眼里的娇笑,却是淡淡的,神色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没什么,不过是宋楷在胡说。”然后便移开了视线,看着寺门进出的人群。

齐霁月嘴边的笑容不由得凝在空气中,看着柳易英俊的倾颜,眼神露出些失望来,还是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么?然而她又想开了,因为知道柳易从来都是这副脾性,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只要柳易心里没有别人,这样就足够了。

“二哥怎么总是这样无趣?霁月表姐,我们不要理他!”柳洛茵撅着嘴不满地瞪着柳易,心里想着这个二哥总是欺负霁月表姐喜欢他,就动不动地摆出这么一副臭脸色,害霁月表姐总是失望伤心,太过份了!因此挽上齐霁月的手向柳易表明她可是要帮着齐霁月的。

柳易对这幼稚的举动,自然是不会理会,视线却在无意间落向了那棵高大的菩提树,然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宋楷在旁含笑不语,他自然是不想掺和进这些男女之间理不清理还乱的感情里了,看见寺外的小摊贩处有卖炒栗子的,热闹得很,于是与齐霁月笑道:“你们要不要买些吃的上山?我记得洛茵很是爱吃这些的。”

果然柳洛茵与齐霁月被他这句话吸引了,视线也落在不远处卖栗子的地方,一下子,两人仿佛都觉得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满满的栗子香,不禁都笑了起来。

“这个主意好,走,霁月表姐我们过去看看!”柳洛茵是小丫头心思,瞬间就被转移了话题高兴起来。

齐霁月笑笑,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依着柳洛茵的话带着几个随身丫环便走了过去。

而萧知秋与范家的姑娘都没看见站在寺门桂花树下的柳易与宋楷。

因为此刻,萧知秋正为刚才范采情说的那些醋话而烦恼呢。

原来刚才出了寺门,众人原是想去租船一游这西山脚下的江景,谁知范采情因为宋楷的态度,而对萧知秋生了意见,她本不是能憋得住气的人,昨天生了恼意,已是压了一天的醋性了,今天又见宋楷见了她们,又是只顾与萧知秋说话,反而对她眼神躲避的,她自是郁闷之极,又再生醋意,因了这些醋意,便故意与萧知秋反着来,以泄心里的不满之意,萧知秋说要去游江,她便使性子说要爬山,一点也不让人。

萧知秋与范采清见她一脸恼意的,倒也是摸不着头脑的奇怪,只是没想着是范采情打翻了醋坛子,而只是以为她还在恼刚才萧知荷说的气话呢,因此体谅她,便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改了去爬山,可待到来到这菩提树下要上山时,范采情却又忽然说不去了,还恼火地冲着萧知秋发脾气瞪眼。

萧知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范采情原来是对她一人生气,可这种情况,连范采清也是弄不明白的,怎么会忽然对萧知秋生气了呢?

范采情虽然吃醋,却也是自知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的,因此见萧知秋一副鄂然的神色,心里更添了许多烦愁,到底还是没将那醋话气话说出口,只是烦闷地捡了一枝树枝,沉默不语地在地上随意乱划。

见她在地上一遍遍写着宋楷的名字,又一遍遍烦心地擦掉,萧知秋这才有些猜到了范采情对她生气的原因,顿时便有时无奈失笑,宋楷那儿不过是她们才见过两三次面的人,哪里来的这误会?只是范采情现在这个模样,她也无心解释,倚靠着这菩提树,耳听着范采清耐心地与范采情劝说的话,她不由得也有些出神。

昭日昭月见了这副情景,虽然不便说话取笑,两人却是挤眉弄眼的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显得滑稽得很,萧知秋见了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知道这两人是老毛病又发了,因此打发了这两个丫头去买些小吃的,两丫头谗嘴,又想着走开好去笑话范采情这个吃醋的小气鬼,因此倒是应得欢快,一溜烟儿的就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回来。

萧知秋正想着要不要去找这两个丫头呢,抬眼却见面前站了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

“姐姐,请问……你是姓萧吗?”那男孩子脸上有着明显的污迹,身上的衣服虽然华贵,却也狼狈得很,像是已经很多天不曾换过衣服了,而脸上的神情虽然强自镇定,却还是能看得出来他正浑身颤抖,眼神更是因为惊吓过度而几近崩溃。

第五十七章 夹持

萧知秋有些怔怔的看着他,这个男孩子的眼神令她觉得很震惊,她从没有见过一个孩子竟然有这么可怕的眼神,她想说话问清楚,可刚站直身,就忽然被两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人控制住了行动。

男孩明显又受了惊吓,哆嗦着颤声道:“你们……不要伤害她……”

那两个人是男孩的随从,然而面对男孩的请求,两人虽然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态度强硬道:“公子以大局为重,秦将军还在等着呢,我们没有时间做其他选择。”说罢一左一右夹持着萧知秋往后退了几步,再有另外两人护着那明显是主子的男孩子离开现场,行动迅速而干净利落。

快得萧知秋甚至连反映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她只知道她正在被夹持着往山上走,而一路上行人都被吓得纷纷避让,连惊叫声都是捂着嘴的。

范家三姐妹面对这一突发情况,就更是都懵了,待到反应过来,范采情便是忍不住一声惊叫,急得在原地直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萧知秋……萧知秋被绑架了?

范采倩不敢置信地捂着嘴,眼神十分震惊,而向来沉稳的范采清也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三人连忙提脚追了上去。

看见这一幕,即使是沉着的柳易,也不禁皱紧了眉头,神情凝重,还没待他迈脚追上去,又有一个穿着朴素不起眼的人从角落里不引人注意的来到他身边,看着柳易,恭敬而一脸慎色:“柳世子,您的未婚妻在我们手上,我们将军想见柳世子一面。”说罢不待柳易说话,便是转身脚步飞快地离开,还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柳易沉着神色,看着那人的背影,与宋楷道:“你在这儿,我去去就回。”声音虽然镇定,却是比平常严肃得多了。

宋楷连忙拉住他,听到范采情的那一声惊天尖叫声,他方才转身,然后便是看见萧知秋被几个穿着如平民的人夹持着,他的震惊不讶于众人,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堂广众之下,居然有人会这般大胆,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出此下策?尤其还是夹持萧知秋这样的一个姑娘家!

“这些是什么人?”宋楷很是担忧,为什么这些人夹持了萧知秋,却是为见柳易?况且这些人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而又这样警剔慎重,显然他们正处于一个非常时期,即使是冒险着付出沉重代价,也顾不得许多了。

柳易没有回头,拧着眉沉声道:“是晋国的九王子赵雍,赵术正在追杀他,晋国大将军冒死才将赵雍救了出来,却不想他竟来了颂国。”柳易说着深呼吸了口气,他有些猜到了秦将军为何要见他,不再多说便是快步跟了上去。

宋楷怔在原地,然后眨了眨眼才反映过来,天哪!他难以置信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赵术便是晋国的新君,是已经暴毙的老晋国君的嫡长子,从两岁起便开始坐着太子的储君之位,而九王子赵雍则是老晋国君的宠妃潞妃所生,与赵术相差了十岁,相传性子温厚善良,很得老晋国君的喜欢,老晋国君向来有废赵术改立赵雍之心,因此赵术一登王位,便开始排除异已,稳固势力,还陷害赵雍有毒杀老晋国君之嫌,逼得潞妃跳江自杀,而赵雍则在秦樊秦将军与他的部下的护送下杀了出来。

宋楷想着这些,头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些秦将军的部下夹持着萧知秋,又是这般仓促狼狈的,无非是走投无路了想请柳易过去说话,怕是想到柳易不肯,才出此下策夹持了萧知秋当人质作谈判,如此说来,萧知秋这个已经被退了婚的,岂不无辜受累?这事情复杂得……没有办法,宋楷只得过去寻找范家三姐妹,以稳她们的心,不然闹得沸沸扬扬地对萧知秋可不是一件好事。

萧知秋被他们带着越走地方便是越偏僻,这些路都不是上山彻出来的台阶,而都是野草丛生的山路,脚下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每走一步都需要他们的人在前面开路,而又一路都高度警惕,像是怕有什么人跟踪着,连那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都因为紧张而差点被石头拌掉几次了。

萧知秋虽然也害怕得面色苍白,前世今生,她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危险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上这样被绑架的事,这太难以置信了,有谁会去绑架她?可也强迫着自己不要去害怕,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至少他们还不会伤害自己,可是至于绑架她的原因,她想,连那个明显是他们主子的小男孩都无法阻止他们,也就是说他们只听命于他们口中的秦将军了。

秦将军是什么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唯有见到他,她才能解开心里的疑团,才能尝试着与他谈判,解救自己。

这般想着,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连那个男孩子都已经气喘喘的弯着腰几次想要停下休息,而都被那他身边的随从一再催促着往前走,萧知秋才看到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一个被野草疯长遮挡着的小山洞,拨开那些天然的遮挡,萧知秋被他们左右夹持着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不大,不过是只能容六七个人的一个小山洞,而在最里面的地方,一个用杂草简单铺垫的昏暗角落里,躺了一个重伤的男人,胡茬满面,面色黑沉,披着墨发气若悬丝,看不出年龄,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包扎的伤口中还隐有血在涌出,显然他一身的伤都伤得不浅。

其中的一人来到他耳边轻声说话,他缓缓地睁开了闭着的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萧知秋。

萧知秋对上他的视线,并没有感受到一个拥有着将军这样身份的人的眼神威压,而是极温和的极儒雅的,但也许因为将军的职责,所以即使是在这样重伤的情况下,他的眼神都不是虚散无光的,而是异于他这一身狼狈的明亮,令人不自觉地便因为这一个眼神而对他敬重起来。

第五十八章 秦樊

“萧姑娘不要害怕……”秦樊刚说了一句话,便是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拿手掩着嘴,脸上有着痛苦的神色,那些随从见了,脸上都露出比他还难受百倍的神色,直恨不得这些伤都是伤在他们身上。

“将军……”他身边的那个随从因为自责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禁拿起拳头捶着自己,恨声道:“属下真是没用!”

萧知秋站在那儿,见了这一幕,心里的那股害怕忽然消散了许多,也许是觉得一个将军若能拥有这样温和又明亮的眼神,大约不会是个坏人。

“你没事吧?你手上的伤口好像又撕裂开了!”萧知秋稳了稳心神,看着秦樊连包扎也只能拿破布应付的伤口,不禁出声担忧地道。

听到她这句话,那些随从脸上的神色更加难受了,有的还别过了脸去偷偷抹泪,尤其是那个男孩子,就更是流着泪地跑过去,难以抑制害怕地哭道:“秦将军,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男孩的声音处于变声时期,使得他这一声哭嚎令人听了更加倍感心酸,从养尊处优父疼母爱的九王子到每日只顾着躲避追杀被迫流亡餐无温饱,这如此大的心灵冲击哪怕是个成年人都承受不住,何况是一个十三四岁养在深宫的年幼皇子?

他向来性格温厚纯良,面对父王的突然离世本就手足无措悲伤痛苦,谁知一昔之间,向来待他手足情深的太子哥哥竟然也变了一副看他有如僧恶十足的狠毒面孔,还欲加之罪的说他下毒杀父王,怎么会这样?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赵雍实在想不明白,连日来的精神高度紧张压迫使得他几乎崩溃,而秦樊又身受重伤,他如今能依靠信赖的也只有秦樊,若他死了,他该怎么办?内心的恐惧使得他不得不崩溃大哭。

秦樊眼里闪过不忍,只得忍着疼痛说话劝慰他:“九王子不要担忧,秦樊命硬,还没那么容易死。”

“可是你的伤若是没有医治,你就会死了!”赵雍明显不信这样劝慰的话,仍自哭个不停。

秦樊听了没有吭声,他知道赵雍遭遇巨变,心灵上的痛苦压抑已经许久了,此番痛哭也是有助于令他将内心的情绪发泄出来,抬手拍着他的背,他无声地叹了一声,他确实不能死。

而站在他身边的随从却是听不得这样不吉利的话,他们的将军是绝不会死的,也绝不能死!奶奶的,那赵术总有一天他得亲手刀刃了他!阴狠毒辣小人,不仅杀父还要对自己年幼的弟弟赶尽杀绝,算什么男人!他怒道:“九王子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将来总有一天,你会变本加厉地还给他!他赵术不配做晋国的国君!”

赵雍听了身体一僵,然后又哭道:“我不要杀他!我不要杀人!我只要秦将军不要死!我只要看到母妃!”

“你母妃早就……”

“秦扬!不许胡说!”秦樊抬眼,以将军的威严制止了秦扬即将出口的话。

那叫秦扬的听了,只得把话生生又憋了回去,心里却是愤愤地想,你母妃早就被赵术那个阴险小人逼得跳江自杀了,一个杀父又杀母的仇人,还跟他念什么手足亲情!九王子的心肠未免太过心软。

赵雍听了秦扬的话,却是一怔,顾不得哭了,他爬了起来,看着秦扬睁着哭红的眼道:“母妃怎么了?”

秦扬张了张嘴,扫了秦樊一眼,不耐烦地道:“没什么!你母妃在宫中等你,难道你不回去报仇吗?”心里却是不停咒骂赵术那小人!

赵雍被瞬间提起的一颗心终于又放了回去,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好多了,是呀,母妃还在宫中等他回去,他不能这么没用!连忙抹干了眼泪,坐在秦樊身边放的一块石头上出神。

秦樊见了,露出了一点悲凉的笑容来,方才看着萧知秋道:“萧姑娘不要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需要萧姑娘出面,请柳世子过来一谈,等会儿就会送萧姑娘回去,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萧姑娘还请不要计较。”

萧知秋听着他们刚才说话,已是知道眼前的人原来都是晋国人,她向来没有刻意去关心过这里的战事,但历史书上却是读过不少这些为帝位而手足相残甚至弑父夺位的故事,因此对这位秦将军能冒死将这九王子救出来的一片赤诚忠心也很是受到感动,听了秦樊这话,就更是将心都彻底放松下来。

萧知秋笑笑,看着秦樊也不知说些什么,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她与柳世子的婚事早已经退了,到底能不能因此请得来柳易说话,她也是不知道的,不过那柳世子的名声她也有所耳闻,想来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罢。

看着秦樊儒雅的目光,她想了想问道:“你们在这儿躲避几天了?你的伤口……没有用过药吗?”

秦樊等人大概没有想到被他们夹持来当人质的萧知秋既然还能如此镇定,都不禁有些出奇,尤其是那秦扬,他是个勇猛而又最不耐烦磨叽的大老爷们,守在这大昭寺已经几天了,无非是等着那柳易出现,请不来就直抢,总之秦樊要见的人他就是死也得让秦樊见到,本以为是要费些力气功夫的,谁知竟让他无意间听到了那些娇滴滴的几个姑娘家在那儿嚼是非,说这萧知秋便是那柳世子的未婚妻,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呀,直接就将萧知秋掳了,再请那柳世子不就容易多了吗?

当然秦扬也未想到,他这急躁的性子只听了上半句而下半句什么已退婚的自是再没兴趣听这些八卦了,因此自是不会去想这萧知秋会不会引得来那柳世子,对萧知秋这个姑娘家被他们这般粗鲁掳来会不会害怕的,就更是一点也没想过!

因此此时见这萧知秋不仅不像那些烦死人的女子般哭哭啼啼的,还有空关心他们,他不禁乐了:“哟,这柳世子的未婚妻果然是与众不同,连胆量也大得很呀!你就不怕我们对你不利?”

第五十九章 柳易

萧知秋听了倒也没被这个长相粗犷的男人吓到,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来,道:“刚开始也怕,可是听着你们说话就没那么怕了,再有秦将军刚才作的保证,基本就已经可以放心了。”

这番话说出来连秦樊也要多看两眼。

而秦扬则是更乐了,从上而下特意打量着萧知秋,颇有几分欣赏的,笑道:“有点意思!早听说你们颂国的世家女子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磕到碰到就得金贵得哭个老半天,倒没想到你还有点像咱们晋国的女子!不过,这样貌长得还是挺顺眼挺娇贵的!”

萧知秋含笑,不再言语,静静地立在那儿。

而秦樊也不好再多看她,因此打发秦扬与另一人出去找水,又对赵雍道:“九王子跟着他们去洗把脸吧,再将这一身衣服换了,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该坚强就要坚强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赵雍现在最信赖的人也就只有秦樊了,虽然心里挂念着母妃难受,却也乖巧地点头,随着秦扬他们出去了。

山洞里只剩下秦樊萧知秋并一个随从,萧知秋垂着眉,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安的,只是想着自己这般,也不知范采清她们该多么担心了,若是祖母知道,也定会很着急,因此面色难免流露出一些担忧。

秦樊见了,微微露出点笑来与她聊天:“萧姑娘是不是觉得我们晋国的人很粗鲁?其实他们也是不得已的。我们躲在这里已经四五天了,喝的是山上的溪水吃的是山中的果子,从晋国逃亡到你们颂国,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已经筯疲力尽了。我出来时带的三十多个兄弟,到如今只剩下七个,谁的心里都不好受。秦扬性子急躁,对姑娘家也没有一点怜惜之心的,怕是将你请过来时,也让你受了些委屈,我代他向你表示歉意,还望萧姑娘体谅一下,若不是没有办法了,秦扬他们也不想这么做。”

萧知秋听得怔怔的,并没有想到秦樊一个将军竟然还会与她解释这些,但现在听了秦樊的这一番话,她却觉得很难得,因为即使秦樊不去解释,她也根本无法抱怨什么,毕竟她已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可秦樊会解释,却是因为对他人的尊重,这一点,她就觉得很难得,因为即使是普通人,也未必待人如此真诚,何况他身居将位。

萧知秋笑笑,想了想,方才望着他好奇道:“秦将军不像史书上的那些将军,反而很有文人儒雅的气质,可是能够护着九王子从晋国到颂国,不必将军描述,我也能想象到其中的困难艰险,将军有爱国之心,又有忠肝义胆,相信他日定能返回晋国,为晋国百姓造福!”她顿了顿想起了一句词,也许可以算作勉励:“人生若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谁都预测不了将来的事,将军不要失去信心。”她真诚地道。

秦樊听得怔怔,这段时间来他经历得太多,也都不知自己与追兵究竟交战了多少回,夜里梦回时,他身在异乡,心在晋国,担忧晋国还有多少忠臣要被赵术陷害残杀,多少百姓会受他荼害失去家园,能够一直韬光养晦忍气吞声地潜伏十年,赵术比他想象中的更隐忍,而也正因为隐忍了十年,更使他如今更疯狂报复。

他将眼重新放回萧知秋身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竟然能够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激勉安慰他,实在是不得不令他对她另眼相看,“柳世子真是有福……”

他话还说完,却见柳易恰好走了进来,对上柳易那沉着的眼神,秦樊笑了,并没有为自己用这种方式请他来而尴尬,而是目光依然儒雅温和,他笑道:“柳世子,看见你很高兴。”是由心的高兴。

从晋国逃出来,他想过很多个地方,赵国虽是他们的盟国,但与晋国一直是各有心思的,只是为了表面的利益才联盟,其实心里都恨不得夺了彼此的领土,他们去赵国,赵国未必不肯收留他们,相反还可以让他这个晋国的大将军成为赵国的助力,可是他不能冒这样的险,赵术向来有心计,若是赵国受他制约,那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艰难。

因此只有颂国这个强国,才不会被晋国所制约,而若想让颂国收留他们,那也只有让他秦樊与这位在颂国地位非同一般的柳世子商谈一番——他得有可交换的资本才能为九王子在颂国谋得一席避身之地。

柳易先是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萧知秋,然后对上秦樊的目光,也是淡笑,道:“秦将军也许久不见。”

萧知秋怔怔的,看着柳易,她从来没有想过与自己退婚的柳世子竟然是在崔百城里认识的这个人!

实在是太有些出乎意料了,可是仔细想想,萧知秋却又觉得其实很多种迹象也都表明了他的身份,比如在范家时,他毫不遮掩打量自己的目光,想来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好奇也是如同她今日知道他身份后的意想不到,而那日的带路,想来也是他对与他从小定亲的自己的一个好奇了解,再想起刚才萧知冉的意思……她失笑地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愚笨。

柳易眼角余光看见了萧知秋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多作理会,而是与秦樊道:“秦将军今天请柳易来,想必不是为了与柳易叙旧的罢,咱们开门见山,秦将军有话不防直说。”

秦樊依旧含笑,请了柳易在旁坐下,道:“柳世子果然还是这副脾性,秦樊也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如此便只能与柳世子在此抛出个利益来作交谈。”

柳易含笑,并没作声。

而萧知秋虽然心里有些情绪,可也知道秦樊与柳易的谈话不方便她在一旁倾听,因此微微露出点笑道:“秦将军在此与柳世子说话,我不方便听,便到外面透透气了。”说罢没有理会两人的反应,便是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十章 如此绝色

外面守着四个人,见到萧知秋出来,他们并没有过多的限制她的行动,因为他们的将军秦樊要见的柳世子既已来了,对他们来说,萧知秋就是无关重要的人了,而这里已是进入深山里头,他们谅萧知秋一个女子也不敢随意乱走,因此并没多理会。

萧知秋见这几个人,虽然穿着朴素不起眼的着装,可站如钟挺如松,眼神锐利而又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见他们并不限制她的行动,她便尝试着拔开了一些杂草,走到处面的树林去看。

这个山洞的位置处于两山之间的一个小低凹处,抬眼望去,山中树木遮天蔽日,连阳光也很难穿透照射下来,从这儿往山上看,也根本看不清山上的情况,自然山上的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这么隐蔽低凹的地方来,秦樊等人竟然能找到这么个地方藏身,也真是难得了。

而林中鸟鸣声不断,更显山中幽静空谷,细细去听,还有潺潺涓细的流水声,显然这附近有一处水源,萧知秋向来最喜清幽雅致的地方,而这儿倒有些像世外桃源似的,她不禁来了些兴趣,加上前世也常爱爬山徒步这样的户外活动,来这儿的三年也常是与昭日昭月游山玩水的,并不比普通女子的娇贵胆小,因此倒想走到那流水声处洗一把脸。

小溪倒也不远,转过一个弯,她便看见秦扬赤着脚正在那不大的溪流边抓鱼,而赵雍坐在离溪边两三步远的石头上,昂着头颇有些紧张地看着秦扬在水里抓鱼,还不停地用手指挥:“在那儿!在那儿!游到那儿去了!哎呀,秦大哥你笨死了!鱼都要跑了!”那模样仿佛恨不得自己下水替他去抓一般。

可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衣食住行无不是由丫环太监细心照顾着,别说捉鱼了,就是下水去也是没有的事情,而秦扬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见了这溪里有鱼,想到这几天里嘴巴都淡出鸟来了,自然不会让这鱼溜走了,因此见自己徒手去抓抓不到,而赵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却在旁边叫嚣催促,便是觉得更加不耐急躁,非要将这鱼抓到不可。

“你再叫我就把你扔进这水里来!这鱼都要被你吓跑了!快去给我捡根树枝来!用树枝插鱼,那是我的绝活!绝对百发百中!”

赵雍听了,高兴极了,孩子气地跳起来,依着他言去捡了一根树枝扔给他,而秦扬果然也没吹牛皮,不过两三下的功夫,便当真将那鱼插中了,赵雍高兴得直跳起来鼓掌。

萧知秋见了这一幕不禁也笑了,心想这赵雍到底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很容易地就被这抓鱼的快乐而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烦恼,因此闲步走过去,一边欣赏这山中秋景。

而在大昭寺里,范家三姐妹被宋楷拦下,也是着急不已,尤其是范采情,她虽然正在吃萧知秋的醋,可当看到萧知秋被不明的人掳走了,她也是急得直掉眼泪的,因此见宋楷非但不去追,还要拦下她们,她便是顾不得喜欢宋楷了,跺脚地对他气恼道:“你拦下我们做什么?身为男人,你要眼睁睁看着知秋表姐有危险还见死不救呀!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宋二公子竟是这般的人!”说罢拿着手帕直抹眼泪,一副着急得要死的模样。

宋楷被冤枉了也是有嘴说不出,看着范采情,他感到即使自己长了十张嘴,怕是也难解释得清这来龙去脉,何况这事情现在还不明郞,也不能现在就声张出去,因此十分无奈,只好无辜地眨着眼道:“我没有见死不救呀!只是你们就是追上去了也帮不上忙呀!何况他们早就走远了!你们放心吧,萧姑娘不会有事的!”

而范采清听了这些话并没觉得放下心来,看着宋楷,她眼带恳求地道:“宋二公子是京里的世家子弟,可是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难道京都的治安竟如此乱了吗?可为什么要掳走知秋表妹一个姑娘家呢!”这事情也太令人觉得可怕了。

唯有范采倩不动声色地看着宋楷,听他这话,仿佛他是知情的,就更是对这事情感到不明白了,宋楷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宋楷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搬出柳易来说话,将柳易已经去救萧知秋的事情说了,但仍然对掳走萧知秋那些人的身份只字不提。

范采情听了,甩开手中抹泪的帕子,红着眼看宋楷,恼道:“哼!我听你这话支支吾吾的,定是这事情又与你们的柳世子有关!莫不是知秋表姐被人掳走是因为柳世子得罪了人?你们可真行呀,退了知秋表姐的婚还要害了知秋表姐的性命不成?”

宋楷听得目瞪口呆,偏又没法辩驳,不免又是感到头大,还是范采清见事已至此,在此与宋楷追究也是于事无补,而既然事情与柳世子有关,想必那柳世子也总要给她们一个交代,因此稳了稳心神,将范采情劝解了一番,众人这才打算回大昭寺去等消息。

“宋二哥哥!”见了宋楷的身影,柳洛茵便露出笑容远远地招手叫了一声。

她与齐霁月买了炒栗子回来,见宋楷与柳易两人都不知往哪儿去了,难免有些奇怪,因此也不敢走远,仍与齐霁月在那桂花树下等待。

范采情听了这一声娇滴滴的叫唤,便是往那柳洛茵身上看去,然后难免神情一怔,她自来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在崔百城里,也就只有纳兰碧青的容貌能够比得上她,而自来了京都,接触过的京中女子也就只有萧家那几个可恶的姑娘,她们的容貌比起她的美貌来自然是落在她下风的。

因此当见到桂花树下身穿粉色衣裳的柳洛茵时,她不禁有些看怔了。虽然看起来那姑娘的年龄不过十二三岁,可是容貌青稚间的绝色却是将她生生比下去了,丹凤眼,鹅蛋脸,五官精致得仿佛是得到了上天的垂爱,连那睫毛的轻微眨动都能叫人屏着呼吸看呆了眼!

而当她的目光落到那恰好转过身来的齐霁月的容貌时,齐霁月倾国倾城的美貌就更是令得她惊得倒吸了一口气,这人的容貌比之刚才的那位也是不相上下的,甚至因为容貌长开了,身量更高挑更妩媚,而更为绝色些。

这两人都是谁?范采情在此刻不禁生出了一些自卑之心来,连那脚步也不敢再挪动一步。

第六十一章 误会

柳易与秦樊商谈完出来,见萧知秋不在外面,便拧了拧眉。

“柳世子找萧姑娘,”其中一个年纪小些性子活泼的见了,便友好地指着一个方向笑道,“她去那小溪边了,和九王子一起呢,我刚才还去找过!”他确实是去找过,一个小姑娘出去老半天不回来,他就是心大,也不敢将这柳世子的未婚妻弄丢了不是?

柳易听了,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没说什么,看了一眼那人微微颔首,便抬步走了出去。

山中景色如何美丽,柳易没有心思欣赏,他还在想着刚才秦樊说的话。秦樊深知颂国对战马的需求,因此他若真能为颂国解决这一难题,倒还真的是一个很令人动心的条件,当然了,来自晋国那方面的压力,也自然是要他们来解决,不过这不是一个难题,他相信秦樊提供的帮助会令王上排除万难也会将秦樊留下来。

想到这儿,柳易便就抛开,而想到刚才出来时秦樊称赞萧知秋的话,他便是皱了皱眉。秦樊为人自然不是那等随意称赞掐媚的小人,但他才初次见到萧知秋,便能对萧知秋如此高赞,确实令他觉得微微讶异,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初见萧知秋时的情景,那干净明亮的眼眸确实是令人很容易就被她吸引了目光。

他若有所思的想着,等听到一阵嘻笑声传来,他方才寻声望过去。

溪边架起一个简单的烤鱼架子,已经生好了一堆火,火苗蹿得很高,映照得围在火团旁的几人都有些明亮耀眼。

萧知秋身着着一身看起来有些俗气的桃红衣裳,这种颜色在一般世家的姑娘里是很难看到的,因为她们都想将自己装得清高如白莲,这样俗气的颜色自然不会轻易挑选,而若是穿在其他姑娘身上,他想也必定是显得很庸俗不堪的,至少他就从没见齐霁月与柳洛茵有穿过,可此时看着萧知秋脸上淡淡而显得温柔可亲的笑,他却完全没有这种庸脂俗粉的厌恶感,反而觉得这身衣裳令她看起来更亮丽。

真是奇怪,柳易拧着眉,这个萧知秋好像很得人的眼缘,不过他也承认,萧知秋也确实没做出过什么令人讨厌的事情或举动来,至少到现在,他还不觉得他讨厌这个人。

而看着萧知秋不知俯身与那赵雍说着些什么,使得赵雍睁着一副大眼睛看着她眨也不眨的模样,他便是又多了一些奇怪不解,这才一会儿的时间,就能与这些掳她的人相处得这般融洽,也实在有些令人意外,她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这些人刚才对她的冒犯。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抬脚走了过去。

“那你这么些伤是不是很痛?你是一个尊贵的王子,竟然可以这么勇敢,我真为你惊讶,你可真了不起,”萧知秋抬眼看着柳易走过来,怔了一怔,没有多理会,便又重新俯身鼓励着赵雍,“可是未来有一段时间,你可能要留在颂国,你会不会害怕?我刚才看见你哭了,你是想念你的母妃吗?我想她也一定想你。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一定要坚强起来,这样等你回去时,你母妃看见你过得这么好,就会觉得很开心了。”

赵雍看着萧知秋,仿佛又回到晋国的皇宫里,他的王姐也喜欢这样温柔地与他说话,难免对萧知秋感到很是亲近,因此听了这些话,他一点也不觉得排斥,反而很乖巧地露出了一个十三四岁男孩子有些腼腆的笑容来:“萧姐姐,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轻易哭鼻子了,我已经长大了。”说着,他有些害羞地移开了目光。

若不是这位萧姐姐是他刚认识的姐姐,他都想缠着她说说话,就好像跟自己的姐姐撒娇一般,可他怕他的热情亲近会吓走了这位在异国关心他的姐姐。

萧知秋倒并没觉得什么,她前世里也曾到偏远的山区做过支教,那里的孩子初见她时也是这般腼腆。

秦扬见柳易来了,便是站了起来与他打招呼:“柳世子,与我们将军谈得怎么样?我可是再不想窝在这山里头了,夜里蚊虫多,连睡都睡不好!”这话说得几分令人想笑。

萧知秋站了起来,与赵雍笑道:“我要走了,你要乖乖听秦将军与秦大哥的话。”赵雍自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而柳易听了秦扬的话,面色虽然淡淡的,却还是回他:“等我回禀了王上,就会遣人来接你们。”

“那行!那就辛苦柳世子了!”秦扬哈哈大笑起来,又将烤好的鱼递到他面前,“柳世子吃不吃?这鱼烤得可香了,萧姑娘在鱼肚子里塞了一些香草,我闻着确实比我平常烤的香多了!柳世子有萧姑娘这等懂厨艺的未婚妻,将来口福可是不浅了!”

这打趣的话,秦扬说得欢快,萧知秋却是显出了些尴尬,而柳易却是面不改色,只是多了几分好奇去看萧知秋。

原来她也会脸红,他还以为她能一直保持着一副淡笑的模样呢。

秦扬观两人这扭扭捏捏的神色,挑着眉撇嘴,心道这颂国果然是与他们晋国不一样呢,这萧姑娘刚才明明还与他们谈天说笑,与他们这些刚认识的人尚且还能如此多话聊呢,怎么与自己定亲的未婚夫,反倒一副尴尬的模样,真是奇怪!又不禁摇头嫌弃,这颂国人的脾性还真不对他的胃口!

萧知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顿时更觉目光如炬,张了张嘴想说话。

谁知那赵雍仰头看着她,却是忽然露出一张孩子气的笑容傻傻笑道:“萧姐姐,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我母妃看我父王的模样也是像你这般的,想来你与柳世子也是如同我父王母妃一般相爱!那可真好!”

这孩子气的话使得萧知秋一怔,更觉尴尬了,而柳易虽然也没想到这赵雍竟说出这种误会的话来,可是他得承认,他听了这话却也是心里一动,生出些好奇来的,他可没忘了萧知秋曾经说过他退婚是彼此皆大欢喜,为什么不是伤心?因此看着萧知秋,虽然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却是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第六十二章 为你着想

萧知秋却是尴尬地看了一眼柳易,心想他该不会误会她是故意不跟赵雍他们说他们已经退婚的事情吧,想起上回在范府时,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柳易就忽然客气地赶人,就不禁有些担心。

这个人的性子似乎不太好相处呢,虽然看起来很有礼貌的样子,可是这冷淡淡的神色,才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性子好不好相处,其实也与她关系不大,他们毕竟退婚了不是吗?过了今天,想必没事也不会见面了。

因此笑笑,与赵雍摇手道别,又与秦扬道:“那秦大哥我们就先走了。”然后看着柳易,看他的意思。

柳易望着她半晌,倒也没说什么,轻轻挑眉,然后淡淡道:“那走吧。”说罢转身,自己先行一步。

萧知秋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跟在他后面,始终与他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这也是她自以为的很识趣。

因为无论是别人传说中的柳易,还是她在范家对柳易的认识,都表明了柳易这个人都不是一个很容易亲近的人,何况柳易退了与她的婚事,虽然不一定就是对她这个人不满意,可总归是对这门亲事不喜欢就是了,那她就更要识趣一点,免得他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心思。

柳易走在前面,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慢慢地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萧知秋故意落在后头的举动,他自是察觉了,可他又不是有多可怕,怕他做什么,因此走路的速度就减慢了一些。

可萧知秋见他走慢了,以为他是在看风景呢,因此自己也走慢,反正不多不少,总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柳易拧着眉,对她这种举动感到很不舒服,好像他会吃了她似的,索性就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你怎么不走了?”萧知秋见他停下,奇怪地问道。

“你很怕我?”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走在我后面?”

“我,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为我着想?”柳易拧眉,看着她,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什么意思?”

萧知秋笑笑,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他总是一副酷冷的模样,让人觉得他不好相处吧,这样子说似乎不太礼貌。

她想了想,抬眼看他,沉吟道:“我们退亲了不是吗,我是想,为了避免彼此都尴尬,大概不太好与你走得太近吧,而且你似乎对女子……不太喜欢人家靠得太近。”

听了这话,柳易倒是有些没想到,一时倒也不知说些什么,看了她一眼,他便回头往前走。

萧知秋还是跟在他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回到山洞前那条路。

柳易回头看她,神色仍然没变,只是眼神像是多了些什么。

“我去跟秦将军说一声我们要走了。”萧知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多想,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过去。

柳易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只在原地等她。

等萧知秋出来时,身后也跟了两位秦樊的随从。“柳世子,将军让我们送你回去。”他们说。

萧知秋没什么意见,既是掳了她来,送她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与柳易道:“那就走吧,现在已是午时了,祖母她们也快回去了。”说罢便是打算要走。

多了两个人,总比只有他们两个要好,起码没那么感觉怪怪的,萧知秋挑眉感觉还不错。

柳易却是皱着眉头看着她走过自己面前,萧知秋忽然一改刚才的态度他自是感觉到了,因此觉得怪怪的,身后又跟了两个人。

没走两步,柳易便转身,与那两个人淡淡道:“你们回去吧,我送萧姑娘回去就好,不必跟着了。”

那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见柳世子神色虽淡,可他可是连将军都要敬重的人,因此看了一眼萧知秋,倒也识趣,两个人掉头就走了。

人家柳世子想和心爱的未婚妻单独相处,他们当然不能这般没眼色了,况且听说柳世子武艺极好,有他在,将军和他们还操什么心,还怕人家柳世子护不好萧姑娘?

萧知秋回头见那两人竟然走了,有些愕然地走了回来,不明白地问柳易:“你叫他们走干什么?”

柳易回头定定地看着她,笑了,“难道你想让他们送你回到你祖母身边,然后告诉你祖母,刚才就是他们将你掳走的?”

萧知秋一怔,“可是,也不必送到祖母面前呀,只需要送到路口那儿,万一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柳易又笑了,眼神还有些玩味,“我保护你。”

萧知秋没料到他忽然这么说,本来这句话不深究没什么好尴尬的,只是他眼里的意思倒令人觉得不自在,因此倒有些脸红,“哦。”她感觉怪怪的,转身走回去。

看着萧知秋的背影,柳易笑笑,抬脚走上去,与她并肩同行。

这样一来,萧知秋即使觉得不自在,也不好再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了,因此两人脚步不快也不慢地走着。

只是即使萧知秋游山玩水惯了,刚才才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怎么休息,到底也是会累的,因此见她越走越慢。

柳易就停了下来,看着她道:“要不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

萧知秋自然没意见,时正中午,阳光又好,即使是深秋这样的天气,她的额头上也有些浮上薄汗了,因此找了一处树荫下,萧知秋拿出手帕轻轻擦拭。

柳易见她手帕上绣了一朵荷花,忽然便想起她说的残荷的话来,因此看着她的侧颜。

眼睛侧着看仍是那般清澈明亮,微翘而长的睫毛,秀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还有那线条恰好的下巴,他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刻有些美好。

“你渴不渴?我去找些水给你喝。”他站了起来,左右看看,选了一个方位走了过去。

萧知秋看着他走远,坐在那儿左右打量,见草丛里一些野菊花开得好,便笑了,这山间真是可爱。

第六十三章 幸灾乐祸

柳易没多久便回来了,远远地看见萧知秋捧着一丛山花,正坐在那石头上仰望着天空出神,他便是皱眉地多看了她两眼。

其实不止是萧知秋,连他自己,也察觉了与她单独相处时比与齐霁月相处时多了一些不同,说不上哪里不同,就是怪。

坐了下来,柳易拿出刚才摘的一些野果子放在一边,看着萧知秋道:“找不到水,我怕你等久了,就摘了这些回来,这些都是可以吃的。”说罢拿起一个给她。

萧知秋接过,跟他道了谢,便咬了一口,味道酸甜甜的,她还挺喜欢,正好肚子也已经饿了,便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而柳易也拿了一个优雅地吃着,眼神望向前方,即使是吃东西,他的举止间也流露着世家贵公子极好的教养,两人坐在那儿,都没说话,柳易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萧知秋也是喜欢清静娴雅的,因此倒也并不觉尴尬。

萧知秋吃完了便拿手怕慢慢拭干净手,然后侧头看着柳易,本是想看看他吃完没有,吃完了便可以继续走了,不然只怕曾老夫人那儿要急坏了,谁知看着看着,却是被柳易优雅的举止看怔了眼,本就是容貌极英俊极出众的人,侧脸的角度自然也是无可挑惕的,而他正颇有些无聊地打量着四周的神情,卸下了平日里一本正经酷冷冷的模样,倒是没那么显得令人见了不敢靠近了。

他应该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吧,萧知秋想,她从没有真正去了解过柳易这个人,都是昭日昭月从外头打听回来与她说的,可这个年纪正当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若换了她,二十岁的时候正是最没有烦恼最自由自在的了,可在这儿,二十……嫁人生子了。

萧知秋心里叹了一声,忽然心情有些低落下来,再看柳易,忽然便理解他为何整日表现出一副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持重,因为这时代,十五岁就出嫁,二十岁就得以身作则教育下一代了,能天真吗?

“你怎么了?”柳易问。

他侧头忽然看见萧知秋的神色像被一阵忧伤笼罩,便是拧了眉,明明刚才心情还很不错的。

萧知秋觉得自己可能累了,不然怎么会这段时间总是越来越想起从前的事情,像个多愁善感的人似的,因此轻叹了口气。看着那草地上随风摇曳的杂草,用似乎是对自己说的声音道:“你有没有试过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却不能对人说而自己也无能为力的?真的是一点办法头绪都没有。我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

柳易听了,眉头拧得更紧了,看着萧知秋,这古怪的话他连一句也猜不出头绪。

可萧知秋却又忽然回过神来,似乎是才发觉自己竟然将话说了出来,因此扭头看他,睁着她那秋水似的眼眸,虽然情绪不高却是一脸歉意地道:“你没有被我吓到吧?我刚才就是胡说的。”

柳易看着萧知秋眼神里的忐忑不安,虽然明明不信她没事,却还是没有提问什么,只是沉吟了一会儿,方才站起来道:“那,回去吧。”说罢仍是面色冷淡地先往前走了。

萧知秋坐在那儿后怕地拍了拍松口,又一脸懊恼,心想她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连昭日昭月那儿都不敢轻易胡说呢,怎么反儿在他面前毫无警惕地说了出来?幸好柳易的性子酷冷,不会多说一句,不然她可真是有得烦恼了。

柳易虽然往前走,却是没有忽略掉萧知秋在后面松的那一口气,眉头微紧,心里的那种古怪感觉更盛,而萧知秋也无暇自责懊恼,连忙站了起来,稳了稳心神,走快两步地追上了柳易的脚步。

大昭寺里,他们久久未回,范家三姐妹就是有意不让曾老夫人与吴氏知道,也是不能的了,吴氏并萧家姑娘什么心思,范家三姐妹也没有心思猜测,可是曾老夫人听了以后,却是再也没有如同之前萧知秋亲事被退时的沉默了,站了起来,她没有多说,只是嘱咐众人在此等候消息,便是扶着元妈妈的手迈出了暂歇的房子,找了个小沙弥问清楚,便往镇国公夫人所歇的客房而去。

而吴氏眼睛微眯,看着曾老夫人出了房门,方才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看着范家三姐妹。

萧知荷更是心思活泛,萧知秋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掳走,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萧知秋的名声要坏了!

太好了!她简直太幸灾乐祸了!虽然范家三姐妹又特意说了,柳世子已是去救萧知秋了,可焉知萧知秋那时都发生了什么!何况柳世子早就退亲了,去救萧知秋不过是出于道义,若是萧知秋名声当真坏了,那柳世子自然也不会去为她担保什么!到时传出什么说法来,可不是越传对萧知秋越不利!

那她的婚事无须母亲做手脚,也都找不到一门好亲事了!

她越想便是越高兴,萧知冉自是知道萧知荷的心思了,因此便也笑着与她故意道:“三姐姐,你说这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名声了,女子若是名声坏了,那可怎么办?”

萧知荷听了,心情好到了极点,笑望着萧知冉,“这你都不知道?若是名声坏了,轻些的自然是以后都闭门不出了,重些的嘛,那可不好说。”她古怪地挤挤眼,又故意朝范家三姐妹那边努嘴,好像是不好将话说出口。

萧知冉抿嘴一笑,今日却偏生特好学,连声求教道:“哎呀,三姐姐你又来了,我们都知道你懂的事多,你就告诉我们嘛,让我们也增长一下见闻。”

萧知荷便轻笑了一声,嗔了一眼萧知冉,又朝萧知澜萧知微招了招手,叫她们俯耳过来,轻声,却是恰好能让范家三姐妹听得清楚:“我听说要不就是送家庙,要不就是让她自己了结,免得害了府里的名声。”

萧知冉眼睛睁得老大,似是不信:“真的?”萧知荷站好了,抿嘴瞟了她一眼:“爱信不信。”

萧知澜萧知微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害怕,她们还真的是不曾听说,因此那是真的吓到了。

第六十四章 无题

范采清听得脸色铁青,她虽然面上强装镇定,可内心也是极为慌乱担忧的,可是为了避免与吴氏等人再闹矛盾,还是忍着没说话。

可她能忍,范采情又如何能忍得住呢?本就已经是心情不好了,偏这不知死活的萧知荷还要招惹她!顿时被她气得又是红了眼!

上前两步,她狠狠瞪着萧知荷,警告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半句,信不信我把你从这儿扔出去!让那些京中姑娘公子们都来看看,你身为靖远侯的姑娘,竟对自己的嫡姐如此心存歹心!毫不关心也就算了,还要在这儿幸灾乐祸,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萧知荷一张脸又红又白,被她训得身体直发颤:“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萧知荷脸色煞白,她一个京中世家姑娘又哪里能和范采情这等粗鲁至极的土包子比耍赖泼皮,她不要脸面她可是在乎着呢!“野蛮人!宋二公子才不会喜欢你呢!”

范采情眼神微闪,可是如今她被萧知秋的安全问题已经弄得心里乱糟糟的了,自然不会再乱吃醋了。“犯不着你来关心!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宋二公子人这么好,你这么歹毒,配得上宋二公子吗?”说罢再不理她,径直走出了房门。

范采清与范采倩自然是也不再逗留了,随在她身后,三人又走回大昭寺门口去等待,而那儿昭日昭月两人也早已哭红了眼。

“都怪你,非要去看那什么菊花展!咱们府里名贵的花不多,菊花难道还少吗?”

“你不也是一样吗?整日谗嘴,嘴里吃着手里提着,从头逛到尾,如今好了,买这么多给谁吃!谁有心情吃?给你吃?!怎么不吃胖你!”

“哎,说得好像就我一个人长着嘴是的!你没吃?!你吃得也不比我少啊!怎么全赖我了!”

“就赖你!刚才不是你非要拉着我去逛,我早就回来保护姑娘了!”

“就你?!你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就是死,也会保护姑娘不是?总好过她一个人,多害怕呀!”

昭日说着便是又红了眼,连忙将已经不知擦过多少眼泪的手帕又擦了擦,昭月见了,心里也酸:“都怪我!我早就应该回来!若不是想着姑娘爱吃那桂花糕,我也不逛那么久!”

“哪里能怪你!都怪我!我年纪比你大,竟还像你这么不懂事,真是……”

两人都抹着眼泪,昭月听着这话怎么怪怪的,她哪里不懂事了?便侧头去看她,昭日也是心有灵犀。两人都怒瞪着对方。

“都怪你!”

“都怪你!”

范采清听了这两个丫头的话,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唯有摇头无奈,将眼张望着那条上山的路。

而范采情心情就更不好了,便也走下两步台阶,坐到昭日昭月身边,自责地抹泪道:“哪里怪你们,都怪我!我吃哪门子醋呀!现在倒好,连吃醋都找不到对象了!”

范采倩听了,看着这三人,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己心里也说不清什么感受,唯有也坐到范采情身边,有些忧愁地托腮望着那门前的千年桂花树。

而齐君兰暂歇的院子里,此时是一片沉寂,曾老夫人过来说了两句话便是坐在一边转着佛珠,宋楷与齐霁月柳洛茵都站在一边。

不说齐君兰心里如何愤怒,至少在表面上,她可还是很有气度的,因此虽然听了曾老夫人那两句看似还维持着有礼其实是很不客气的问话,她却还是稳坐如山,除了面色清冷些,倒也并没有失礼,任由着曾老夫人坐在那儿等说法。

而齐霁月虽然表面看似还很沉稳,其实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萧知秋这个名字她听了很多年,也嫉妒了很多年,若她不是柳易自小定亲的那个人,她想她们也许连名字都不会有交集,更不会在意她。可那是柳易定了十年亲的萧知秋呀,明明已经退了婚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柳易的生活里?

柳洛茵见齐霁月心情不佳,便是悄悄拉了她的衣袖一下,用眼神安慰她。

齐霁月微微笑了一下,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她仍然没有失礼,而看着正在无声念诵佛经的曾老夫人,尽管已是这般大的年纪了,可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风华月貌,不知那位萧姑娘是否也长得如花似月?柳易去救萧姑娘,他们难道之前就见过面了吗?她有些怔怔地想着,心里并不如表面沉稳。

宋楷见齐君兰端坐着面色清冷,而曾老夫人没有得到一个说法也并不打算离开,感到头都大了,不由看着柳洛茵与齐霁月,只见一个面心烦忧,一个出神怔然,只得暗暗叹了一声,与齐君兰说了一声,便是也出了房门,到了大昭寺门口去等消息。

萧知秋看着已经不远的大昭寺,不由又有几分担心,不知该如何与曾老夫人解释清楚此事,只得停下脚步去询问柳易的意见:“我待会儿该怎么说?秦将军的事能说吗?”

柳易看着大昭寺,想了一想,方才说道:“待会儿我来解释。”

萧知秋听了一怔,看着柳易,倒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只是有他出面去与曾老夫人解释,那是再好不过了。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柳易侧身看着她,忽然说道:“我也没料到,竟然给你惹了这样的麻烦。”

萧知秋听了不由一怔,对上柳易那深邃的眼眸,他忽然与她道歉,真的是令她吓了一跳,他这样性子冷的人也会与人道歉吗?“哦,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也不是坏人,只是……弄错了情况,才会有那样的误会,何况我也没事,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像秦将军这样忠肝义胆的人,所以你也不必自责。”她说着便是垂下了眉,这退亲的事说起来总是令她感到不自在。

柳易却是看了她半晌,问道:“你向来对人都这样吗?”

“嗯?”萧知秋抬眼,疑惑地看他,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柳易却是没再说了,看着萧知秋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神色依旧。“走吧,我送你回去。”他道。

第六十五章 齐霁月

当看见路上他们两人的身影时,范采清顿时便松了口气,嘴里念了一声:“菩萨保佑!”就连忙快步走下台阶。

而范采情等原本都垂着眉头愁眉苦脸的,见了范采清匆忙的身影,顿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站起,与宋楷等人也随在其后追了上去。

昭日昭月一见到萧知秋的身影,顿时眼睛又红了,两个丫头想哭想哭地都扑向萧知秋,险些将萧知秋都扑倒了。

“姑娘,你,你没事吧?都怪昭月这小蹄子,非要逛,回去你可得把她训一顿,把她都惯坏了!”

“哎,你怎么还记着告状呢!姑娘,你……你的衣裙都脏了!”

萧知秋听着这两丫头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道:“我没事啊,一点事儿都没有,衣裙脏了等会儿换一套就是了。”

昭日昭月两人觉得有理,人没事就好了,她们本就不惯安慰劝解人的,因此也收了眼泪,移开眼神去看着她身边的柳易,两个丫头低声嘀咕。

“咦,他,他不是在范家的那个客人吗?”

“不是说柳世子去救……哎呀……”

两丫头到底是聪明的,这会儿也是醒悟过来,看着柳易,惊喜地喊:“原来你就是那个柳世子呀!”

“果然是英俊不凡,气宇轩昂呀。”

然后两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声:“只可惜与姑娘退亲了。”顿时那惊喜便消失了一大半,摇头叹息起来。

萧知秋看着她们,简直不知该说她们两人什么好,而柳易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萧知秋的这两个与众不同的丫环,虽然话语跳脱,他却仍是面色不改,只是看了一眼萧知秋,似是奇怪这样两个性格如此特别的丫环,看上去沉静淡定的萧知秋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宋楷走了过去,在萧知秋与柳易两人身上转换地观察了半晌,然后嘴边噙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容,力道不轻地给了柳易的肩膀一拳,与他并肩,轻声笑道:“嘿,你们,到底是怎么样?”

柳易听了,侧头看他,有些莫名其妙地:“什么怎么样?”

宋楷见他一副似乎是不明白他话里意思的样子,顿时恨得牙痒痒,“就是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呀!两个时辰,你别跟我说,你们两个到现在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我才不信呢!”

柳易眼神一闪,想起刚才与萧知秋相处时的情景,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宋楷一脸等着好戏似的神情,他却是淡淡笑了起来,然后道:“随你信不信。”顿时一句话便把宋楷要说出口揶揄的话堵住了。

范家三姐妹更是没有料到原来这柳世子就是那一日范谷敏宴请的客人,心想难怪那日宋楷对他如此亲近特别呢,但意外归意外,范采清与范采情自是更紧张萧知秋的了,因此拉着萧知秋也在一边关心问候。

唯有范采倩怔怔地看着柳易,这如此出众而又举止高贵的人竟然就是柳世子?她看了一眼萧知秋,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更是烦乱无章。她从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是与萧知秋自幼定下亲事的那个柳世子。

众人也都没有多担搁,毕竟曾老夫人那儿还等着呢,而得知曾老夫人为了自己去找镇国公夫人时,萧知秋愣了一瞬。

大昭寺门口,齐霁月与柳洛茵带着丫环正在等待,见了柳易回来了,齐霁月紧着的一口气也松了,她如一株兰花淡雅高洁地立在那儿,望着柳易含笑,身姿曼妙,仪采出众,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毫不虚名。

这使得萧知秋很是讶异,竟然有人长得如此倾国倾城而又气质如兰,这样的人物她也只在电视剧里见到过,但那也只是演戏罢了,在讲究做事情都要高效率的现代,又能有几个女子能真的有这样一种古典美女的神韵气质,何况如此沉鱼落雁的美貌,就更是亿万人里也寻不出一个的。

“表哥,”齐霁月含笑,然后将几个姑娘都含笑地一一看过来,视线在萧知秋脸上停顿,她微微打量,然后便是真诚地笑道:“想必你便是知秋妹妹吧,我是霁月,是易表哥的表妹,姑母令我在此等候你们,你的祖母也在姑母那儿,来,你随我去换套衣裳。”她说着便是拉着萧知秋的手,神情越发温柔娴雅,然后转身款款地步进了大昭寺。

柳易的眉头拧了拧,看着萧知秋有些怔怔的背影,神情沉了下来。

而范采清虽然有些摸不透这叫霁月的世家姑娘如何会这般亲近地待萧知秋,只是人家礼仪没有差错,而又一片好心,她到底也不好多说,范采情却是有些不是滋味的,看着宋楷,这样两个人,都如此貌美,出身高贵,又与宋楷如此熟悉,有她们在,难怪宋楷注意不到她。

萧知秋随着齐霁月去,尽管心里也觉得奇怪而感到有些尴尬,但齐霁月如此貌美的一个女子,竟然待她如此亲近有礼,还很关切地与她说话,也实在是令她有些受宠若惊,因此心里的尴尬也渐渐散了,反而对齐霁月的为人很是佩服,京都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这样的人物她即使是不常住在京都,也是听过的,但这样只存在于人人羡慕里的人物,她今日竟然有幸一睹她倾国倾城的美貌,还能与她拉着手聊话家常,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知秋妹妹,”齐霁月含笑,就连声音也是特别的动听,“你觉得易表哥这人怎么样?”

萧知秋以为齐霁月不过是顺口问问罢了,并没有多想,因此笑道:“柳世子,为人挺好的。”

齐霁月听了笑容更温柔了,停下脚步看着萧知秋,温柔地道:“易表哥虽然话不多,可真的非常好,你自幼与他定下亲事,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因此并不太了解他,我们是表兄妹,我自幼便在镇国公府里玩,与易表哥茵表妹那是一同长大的,小时候总有人拿我们两个开玩笑,说我们男才女貌,天生一对,该是月老牵红线配的亲事才对,只可惜易表哥已定了亲。”

第六十六章 试探

齐霁月看着萧知秋有些尴尬的神色,却是一点也并不尴尬,而又重启脚步,款款而行。

用颇有些怀念往事的口吻笑道:“你不知道,他那个人,什么都喜欢放在心里,他若不想告诉你的事情,你就是逼他,他也半句不出口,连姑母也拿他没有办法,茵表妹年纪还幼小,因此姑母见我还能劝解他两句,便常令我开导他,幼时他看兵书,我便在他旁边习画,那样的日子真是如白驹过隙。”

萧知秋越听越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唯有微微含着一丝笑容听她说完,齐霁月对柳易的爱慕她就是个再迟钝的如今也明白了,可是齐霁月忽然与自己这个陌生人说起这些……是因为她是柳易的前未婚妻,怕她还对柳易痴心不改吗?

她心里措着词,尽管觉得尴尬,可齐霁月既然对她有所顾忌,她与柳易本来也并没什么,何必又叫她担心?

看着齐霁月温婉大方的模样,萧知秋沉吟着,然后笑道:“齐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我与柳世子只见过两次面,一次在崔百城,我住在舅舅家,他与宋二公子都是范家的客人,然后就是今天,若不是……有今天的事情,我与柳世子也不会有交集,而且也是今天,我才知道他的身份,在范家我们只知道宋二公子,柳世子话不多,所以齐姑娘可以放心。”

齐霁月听着心里绷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下来,看着萧知秋,她如此坦诚真心,反而令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所幸她也并没有失礼,她拉起萧知秋的手,眼神温柔而又感激地道:“知秋妹妹,真没想到你是如此善解人意,刚才是霁月多心了,知秋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柳洛茵在旁听着她们说话,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萧知秋,齐霁月喜欢柳易,她自是知道的,可这萧知秋,她可是差一点就成为柳易的妻子,也就是她的嫂嫂了,难道她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对柳易这样出众的人一点情意都没有吗?可是这京都又有哪个姑娘不想嫁给柳易的?她又如何能够这么大方就将柳易让给齐霁月了呢?

她皱着眉,真是有些想不明白,可见萧知秋又不像吃醋失落的模样,大约也不会是骗人的,何况齐霁月比她聪明,若是齐霁月也信她,那她的话自然是真的了。她歪着头胡思乱想,这感情上的复杂,有时候她真是搞不明白,就像柳易对齐霁月的感情,她也看不懂。

没有再试探的意思,齐霁月毕竟是落落大方的人,再领萧知秋去换衣裳,便再没说起柳易了,而是与萧知秋姐妹相称,问些闺阁之中的家常事,萧知秋也含笑与她相聊,又暗叹有齐霁月这样美貌与才华兼备的女子,难怪柳易会与她退婚了,果然才真正是家世相当,才貌相配呢。

齐霁月将自己备着的四套衣裳给萧知秋选,萧知秋没挑那穿起来应该是明亮大方的淡粉色衣裙,她想那套应该是更适合齐霁月这样倾城的,而是挑了那并不显眼的藕合色的。

齐霁月见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选粉色这套呢。”

柳洛茵听了,看了看萧知秋身上的衣裳,笑道:“我也以为你会选粉色的呢,你连穿这个桃红色的都如此好看,想必粉色的更加显得你出彩些,你是怕这粉色的霁月姐姐喜欢,所以才选了这不显眼的藕合色吗?”心里倒也稀奇,仿佛对萧知秋又多了一些认识。

萧知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看着两人,道:“嗯,其实我对那些亮色一些的衣裙并没有多喜欢,今天这套,还是我那两个丫环觉得好,才听了她们的话去穿的,其实也别扭得很,反而这套藕合色的,虽然不显眼,但是看起来倒是更适合我些。”

齐霁月听了有些一怔,看着萧知秋清秀、看起来比较得人眼缘的容貌,确实是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那眼睛,明亮而又焕发着神采的,让她看起来更独特一些。

而柳洛茵歪着头,她倒是没想太多,只是看着萧知秋的脸,忽然笑道:“你这个人倒是挺有主见的,我虽然衣裙多得数不清,可是这样素的颜色我却不愿意穿,祖母也说,年轻的姑娘更不要穿素的颜色,亮色一些的更适合姑娘家活泼的年纪。”

齐霁月听了一笑,柳洛茵年纪还小,家世又好,镇国公府又没有庶女姨娘斗心思的,因此一直养在闺中心无城俯,性子单纯又善良,说话难免想到什么说什么,而萧知秋听了这话也并不尴尬,抿着嘴一笑,倒也没说什么,便去里屋换衣裳了。

等她穿了出来,齐霁月与柳洛茵也是不吝称赞,都道这颜色果然是也很称她,三人并不多说,带着丫环便去见齐君兰去了。

众人进去时,正巧听到曾老夫人在说话。

“当初那门婚事并不是我们靖远侯府要高攀,这原本就是你们老镇国公亲口在众人面前许下的,本也是说好了亲事由我们来定,没想到我们靖远侯府没落了,老镇国公也去逝了,这门亲事,你们要退,我也没意见,省得外头的人总说我们高攀,”

“只是想当年,我们靖远侯府那也是有着赫赫战功的,若不是出了那件事……只是你们镇国公府既退了亲了,那么今日这事,可是知秋受你们的连累了,这个公道我身为知秋的祖母自是要过问一声,若是今日的事传了出去,影响到知秋的名声可如何是好,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因为你们一句不合适就退婚,名声本就受了影响,再被人掳了去,你们是想如何补救?”

闻言,萧知秋的脚步便是一顿,而齐霁月脸上得体的笑容也怔了怔,柳洛茵也都皱了眉,三人进去,只见齐君兰脸色清冷,脸上永远不失礼的笑容也不复存在,而柳易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却是连眉头也没动一下。

三人向齐君兰与曾老夫人行了礼,萧知秋抬眼,恰好对上齐君兰的眼神,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微微打量间的深意,萧知秋觉得,这个眼神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有点冰冷。

第六十七章 无题

齐君兰却是忽然笑了,看着萧知秋仿佛很是疼爱的样子,温柔的笑道:“萧姑娘,真没想到你与易儿定了这十年的亲事,而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其实我也很好奇,萧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我知道我们易儿,对不起萧姑娘你,退亲自然是我们不对,而今日这事嘛,也算是因易儿的原因,连累了萧姑娘你。”她顿了顿,看着萧知秋笑而不语。

萧知秋自然是感到很是尴尬,她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看着齐君兰,她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方面曾老夫人是因为心疼自己,才会讨要说法,而另一面却是令到镇国公夫人难做,毕竟有齐霁月那样出众的侄女,她都可以想象得到齐君兰对自己是有多不满意了。

齐君兰眉眼越笑越弯了。

看着萧知秋,不说家世容貌,就这两三句话便已经能拿捏的人,又如何能够配得上她的易儿?

因此她轻叹了一声,笑眼望着柳易,然后笑道:“我也知道,我们易儿实在是太出众了,这京城里的世家姑娘谁不是冒着头想要嫁到我们镇国公府去?萧姑娘原本就是与易儿定了亲的,被退了婚,我也知道多少也是有些不甘难过的。但是,若是萧姑娘以为,可以凭着今天这事来要挟易儿,恐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萧知秋听得睁大了眼,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

“没有?那自然最好。”齐君兰慢悠悠地拿起茶水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知秋,“那萧姑娘是想要什么,只要不是易儿的婚事,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都可以满足萧姑娘你,哪怕是你们怕名声受损了,没人敢提亲,我也可以帮忙介绍,只要萧姑娘你说,什么样的门第望族,萧姑娘才看得上眼?”

萧知秋看着齐君兰,此时她脸上已经没有震惊,脸色却是十分难看。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有着这样美貌的端庄高贵妇人,竟然还可以如此淡定地将这样羞辱人的话说出口,不管是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曾老夫人亦是听得连连冷笑,看着萧知秋,若她不是今日过来为她讨公道,她也见识不到这个齐君兰的真面目,当年迷得当今王上神魂颠倒的京都第一美人,今日竟然变得像一个毒蝎美人一般,以这样的小人之心来推度她的孙女,什么如意算盘,竟将罪名无端加到一个还不识人心险恶的小姑娘身上,她怎么有这样的脸皮?

当讨公道变成被人羞辱,曾老夫人即使是念佛的人,也要忍不住站起来破口大骂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而在场的人,即使是向来落落大方的齐霁月此时也有些吃惊地看着齐君兰,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齐君兰这她从不曾见过的另一种面目,很陌生很令人惧怕,她甚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从来不曾了解这位曾经名动天下的姑母,然而看着柳易,她神色又为难挣扎起来,垂下眉头思索,若是靖远侯府当真要以此事来要挟怎么办?她能失去柳易吗?

可是若是没有柳易,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看着萧知秋此刻有些孤弱的背影,她渐渐敛了神色,眼神闪过歉意,她不能将柳易让给任何人,因为没有他,她根本无法活下去。

而宋楷也是听得一脸震惊,看着齐君兰,他对齐君兰一向是敬重而有礼的,可她今日对萧知秋说的话,却是使他大开了眼界,什么叫颠倒是非,什么叫欲加之罪,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说上这样重的话?

原本就是他们镇国公府辜负了萧知秋在先,就算是真的不合适,可是今天这事,难道不是真的连累了萧知秋,更应该态度真诚地表示歉意吗?他根本无法理解齐君兰为何要这样对待萧知秋,即使不满意她,也不应该这样欺负。

他皱着眉,侧头看着柳易,只见柳易却是看着萧知秋,拧眉不知想什么,他怎么不说话?不由得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柳易侧头眉目冷淡地看他,宋楷连使眼色。

然而没等柳易说话,萧知秋却是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虽然要保持微笑,难度有些太高,但是她还是不想令得众人太过难堪。

只见她看着齐君兰,眼神没有半点躲避退缩,而是很真诚地道:“我知道柳世子很出众,夫人您也很疼爱自己的孩子,但是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柳世子,我们靖远侯府虽然不比你们镇国公府门第高,可要说找为自己的儿女找一门合适的亲事,还不需要夫人您来过问。可能我说的话会冒犯了夫人您,但我跟夫人您对幸福的定意,是很不一样的。一门好的亲事,并不是门第高不高的问题,而是人对不对的问题。”

“至少我自己是这样子认为的。从前我虽定了亲事,但其实柳世子于我,我于柳世子,都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的。所以你们镇国公府退了亲,我真的没有不甘心。但是这门亲事既然退了,我自然也不会拿今天的事来要挟你们,因为我自己要找一个我自己喜欢的人。”

“也许今天之前,我还没有这种勇气去突破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桎梏,但是今天听了夫人您的话,我觉得你给了我启发,我的婚事,我的爱情,应该听从我自己的内心,因为生活是为了自己而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再多的富贵繁华能换来内心的安定吗?”

没有再管齐君兰有什么反应,也没有理会在场的其他人听到这种跨时代的爱情自由宣言会有什么感觉,萧知秋上前几步,扶起已经听得有些怔愣、仿佛不认识自己的曾老夫人,然后与也一脸震惊的元妈妈出了这令人感到窒息的房子。

外面暖洋洋的,刺眼的光照得有些萧索的庭院更显寂静无声,萧知秋抬眼看天,却觉得心情轻松极了。刚才说的话,也许她早就想说了,什么及箳了就要议亲嫁人,她只想自己好好活一场。

第六十八章 无题

外头昭日昭月两人正倚靠在树下捡着枯树叶玩,见了她们出来,两个丫头都笑了,昭月打趣道:“姑娘,没惹什么麻烦吧?我们看见那端茶水的婢女连眼尾都不描我们一眼,就差傲慢得仿佛她是镇国公府的哪一位尊贵人物了!”

昭日在一旁看着萧知秋,也抿着嘴笑,两人都不知道刚才在屋里的一切,不过她们可也不难猜到,有这样一个势力的婢女,那位镇国公夫人想必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萧知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曾老夫人,神情很是柔和,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言语是否吓到曾老夫人了,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恐怕会将她刚才的话,视作很荒誔很不理解的罢。

曾老夫人却是渐渐回过神来,看着萧知秋乖巧柔和的眉眼,再没有比她平安无事更重要的了。轻轻拍着萧知秋的手,爱怜而又欣慰,没有呵斥也没有作任何提问,她只是慢声道:“走吧,时辰不早,咱们回府去。”

萧知秋有些怔愣,曾老夫人连问她一句都不问吗?

然而接触到她眼里的慈爱,她却明白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对曾老夫人仿佛自己亲祖母的亲近之感由然而生。

元妈妈在一边也笑了,她觉得萧知秋长大了,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了,曾老夫人也可以放下心来。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曾老夫人可是都很担忧萧知秋的,从小没了母亲,又被退了亲事,府里又没个亲近的姐妹可以排忧解难,只怕她把什么委屈都闷在心里,可是照今天看来,萧知秋能够这样毫不畏惧条理清晰地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反击对方,又哪里需要她们担心?

众人没有说什么,萧知秋扶着曾老夫人回到吴氏那儿,一番收拾后,众人便出了大昭寺,坐马车回靖远侯府去。

而吴氏等人虽然奇怪曾老夫人怎么反而笑着回来,她原以为她们会碰一鼻子灰呢,人家镇国公府岂是能轻易受她们拿捏的?可她就是好奇,也知道曾老夫人若不自己说她再打探也打探不出来的,因此只是心里转着心思,却没有愚蠢的说出风凉话惹曾老夫人嫌。

而大昭寺里,齐君兰等人却还在原地说话,虽然萧知秋的话令得众人都有些吃惊,但齐君兰却是并没有多理会,连生气也没有。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什么要自已挑选夫君这种话,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王室里的娇蛮公主得到宠爱有时也会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可结果呢,又有几个能当真自已挑选亲事的?

但她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萧知秋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是为了意气而说也好,总之,曾老夫人的算盘打不到她们镇国公府这里。

齐君兰笑了起来,想打她易儿的主意,也要看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神情恢复柔和,她向出神怔怔的齐霁月招了招手。

齐霁月回过来,露出得体的笑容走到齐君兰身边。“姑母。”

“吓到了吗?”齐君兰怜爱地拉着她坐下,笑道:“其实姑母并不想这样对待萧姑娘的,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可奈何,您看曾老夫人的态度,能是轻易劝解得了的吗?她就是想让易儿再娶了萧姑娘,可这样不是很可笑吗?我也唯有这样做一次恶人,对萧姑娘只能是另外再补偿她了。”

齐霁月听得恍然大悟,看着齐君兰,她为自己刚才对她生起的害怕感到愧疚,没想到齐君兰都是为了自己。

笑道:“原来姑母是有苦衷的,那萧姑娘那儿,我日后也可请她参加一些聚会,如此也算是补偿她了。”

齐君兰自是不管这些了,只要萧知秋不打柳易的主意,她也不想变恶人,将事情做绝了。因此慈爱地笑道:“随你。霁月就是这么善良大方,易儿……”她抬头去看柳易,却只看到柳易连一丝笑意也没有的沉沉的脸色,不由冷了脸。

“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齐君兰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柳易的心思,身为母亲,竟然连自己儿子想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令她感到很挫败,也很愤怒。

柳易听了,看着齐君兰,那种仿佛静得深渊似的眼神更是令齐君兰看不透。

“母亲若没什么事,我和宋楷还有事情要做,就先骑马回府了。”柳易仍然语气淡淡,话说完便是转身就走。

宋楷张了张嘴,柳易这样转身就走的也不是这一回了,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叹了一声,随即也抬脚随了柳易出去。

而齐君兰沉着脸坐在那儿,任哪个母亲被自己儿子这般冷淡对待,也不会有任何好脸色的。

齐霁月有些不安,其实她对于柳易为什么会对齐君兰这个态度也很困惑。

以前年少时,柳易虽然话少,但对齐君兰还是母慈子孝,欢声笑语的,可就是这两三年,柳易却是越来越对齐君兰无话可说了,除了平日的请安之外,齐君兰若不找他,他没事也不会与齐君兰说话。

她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柳易与齐君兰的关系她都要从中努力改善的。因此微笑着看着齐君兰,她笑道:“姑母别生气了,易表哥就是这个性子,相比于其他世家里的纨绔子弟,易表哥已经好太多了,姑母应该觉得欣慰高兴才对,何况男子在这个年纪,本就心思浮燥,叫人看不透,只要不学坏,不就好了吗?”

齐君兰听着这话不由又笑了,嗔眼看着齐霁月,为她的懂事而高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疼他?可是他呢,还是一个榆木性子,若是刚才让人得逞了,看你还不急死!”

这话说得齐霁月不由有些脸红,只是她向来落落大方,而在齐君兰面前,也无需掩饰自己对柳易的爱慕,因此又笑道:“总要给易表哥一点时间,他总是那么忙,恐怕无暇去想感情之事。”神色便也有些失落起来。

柳洛茵在旁听了半晌,此时也倚着齐君兰取笑道:“霁月表姐总是为二哥哥说话,还生怕二哥哥受委屈了!”

齐霁月听了一怔,随即抿着嘴又笑了:“你还不是见了宋楷就眼里再无别人的模样!”柳洛茵听了这话脸也红了,只得撅着嘴笑不说话。

而齐君兰倒是没说什么,她的洛茵还小,现在说什么都是早的,因此也不再多说,三人也都打算回府去了。

第六十九章 无题

此后几天,萧知秋与范家三姐妹就没再见过宋楷与柳易了,而范谷敏那儿,就连范采清也接连几天不见他人影,只好自己督促着今秀阁店铺番新的事情,毕竟这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拖一天就会增加支出的银子,她身为范家的长女,大哥不靠谱,也唯有自己用点心。

因此这一天,她与范采情范采倩仍是去了今秀阁,而萧知秋因为思考着首饰款式的问题,则留在了府里没出去。

昭日昭月这几天早就习惯了萧知秋吃完饭便在书桌忙碌的情景,因此见萧知秋又是拿着笔在纸上描,她们也没打扰,一人将些被褥拿出去晒,一人便给院中的鸟雀喂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配着,那嘻皮劲儿跟唱戏似的,直把院中的小丫环都听得捂着嘴在笑,又竖着耳朵好奇她们还会说出什么新鲜事来。

倒是萧知秋一人在屋里专心认真地描着新款式的式样。

她从前也曾学过油画,有一些绘画的功底,因为她的家庭是一个很讲究又很注重培养子女在学识与世面开阔的人,因此琴棋书画她都有所涉略,也曾经寄予她很大的厚望,她曾经也曾为自己忙碌的奔波于各个兴趣班而顶撞大人,只是没想到,当初这些因为她叛逆而厌恶的东西,今日却是很实用地派上了场,至少琴棋书画还不至于一窍不通,而所学的东西也使得她的心境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沉稳下来。

没有再沉浸在往事里,萧知秋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在纸上描绘下来。

而外头昭日昭月正说得得劲呢,却见萧知荷与萧知冉又过来找麻烦,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都有些坏笑起来。

不必商量,昭日转身进屋,昭月也倚着栏杆,却是与萧知荷嘻笑道:“三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想来我们芭蕉院是有什么东西叫三姑娘看上眼了不成?”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喊了一声那正在院中整理花草的小丫头,“这院中的地你们早上打扫干净了吗?没什么大石子小石子的又叫咱们三姑娘摔个四脚朝天了吧?那可又要闹笑话了啊!”

萧知荷听她故意提起上回的事来,脸色顿时又是羞愤又是铁青,气恨地道:“昭月!你大的胆子!我是主子,你是丫头,你算什么东西,敢取笑我!琪儿,你给我掌她嘴!”

琪儿闻言自是挺着胸膛从萧知荷身后站了出来,她身为萧知荷身边的得力丫环,自然是该为主子分忧的,又早就嫉恨同是丫环,这昭日昭月两人却是如此胆大妄为、活得比她还意气风发的,偏萧知秋还要惯着她们,连一句骂都没有。

磨拳擦掌的,她脸上又是兴奋又是得意,“昭月,这你可就怪不得棋儿了,三姑娘既然要教你做丫环的规矩,你身为丫环,自然是该受着了!”说罢便是想要出其不意地快速打下一巴掌去。

手却没落在昭月脸上,昭月抓着她的手,一点也没害怕,一点也不恼,仍是嘻皮笑脸得可恨。

“棋儿姐姐,你这巴掌我可受不起!我做丫环的,自然有我的主子教我规矩!你若想打呀,还得找三姑娘的丫环打才是!我可不受三姑娘管教!”说罢,昭月甩了棋儿的手,转身便进屋里去了。

萧知秋在屋里听着她们说话,便是轻叹了一声,没有理会,再低头细细描绘着细节。

而萧知荷更是气坏了,偏偏对这样刁钻的丫环又无可奈何,萧知秋本就不受吴氏管教,又有曾老夫人宠着,她身边的丫环便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了?岂有此理!

“三姐姐别气,我们此行还是有目的的,看待会儿她们还怎么笑出来!”萧知冉又及时地顺了萧知荷的气。

萧知荷听了,冷哼一声,笑道:“也对,若是她知道自己在外头都被传成什么样子了,瞧她可还能笑得出来!”说罢一扭腰肢,又瞪了一眼棋儿:“你怎么这么没用!那昭月比你还小一岁呢,你连她也对付不了!”

棋儿连忙低下头来,不敢说话,心里却是在想:你不也是一样奈何不了那两个丫环嘛!

没再多说,萧知荷萧知冉两人带着丫头便是一脸期待得意的走了进去。

“二姐姐还有心思在这儿作画呢,今日怎么没跟你那三个表姐妹出府闲逛去了!哼,住在咱们府,吃咱们的用咱们的,还这么没规矩,不懂得去给我娘请安,二姐姐也好意思护着她们!”萧知荷边走边道,又不屑地瞪了在旁站着的昭日昭月两人。

“三姐姐瞧,二姐姐在画什么?”萧知冉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趣事,指着萧知秋画的东西,语气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这该不会是在给那今秀阁描的式样吧?怎么,那今秀阁穷得连个师父都请不起了,还要劳累二姐姐这么辛苦作画,只是这画的能靠谱吗?别是卖不出去了,倒闹了一场笑话!”

萧知荷听言,将眼往纸上去看,果然是在描头钗的式样呢,只是细节之处还没描好,还不成个样子,不禁也觉得可笑起来,捂着嘴笑道:“二姐姐该不会把自己当成神人了吧?你以为自己什么都会吗?别在这儿自不量力了!还不快扔了,少出来丢人现眼了!”

萧知冉在一旁也掩着嘴笑,她可是难得看见萧知秋也会闹出笑话的时候,此时的心情就别提有什么舒畅通顺了。

萧知秋轻叹了口气,将笔放好,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她们两人。

“有事吗?没事请出去好不好?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还这样整天只想着找我麻烦得些乐趣,你们将来还想要议一门什么好亲事?我难过我伤心,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们总是一府的姐妹,我也希望你们好,若是你们肯将这些功夫用在提升自己修养与学识上,我想对你对我都大家都很有好处。”

第七十章 征文

似是没料到萧知秋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萧知荷与萧知冉愣了一瞬,然后萧知荷乐了,用手指着自己,她有些难以相信地与萧知冉道:“四妹妹,你听她在说什么?她在教我怎么做人?她凭什么教训我!”

萧知冉也觉得今天萧知秋有些怪怪的,怎么摆起姐姐的谱来教训她们了,不过这不影响她对萧知秋的偏见,她才不信萧知秋能这么好心开劝她们呢。“三姐姐,定是她知道自己被人掳走的事情传了出去不好听,所以想着假装关心我们一番,出去也好叫我们顾着同府姐妹的情谊,也替她在众人面前说几句好话。”

萧知荷觉得有理,看着萧知秋笑了,道:“二姐姐,你可知刚才齐太傅府送来了一张贴子,要请我们后日去齐太傅府赏菊花,我娘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后日呀,记得穿得好看一点,不过我可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今天出府去的时候,恰好碰到几个世家姑娘,她们可都缠着我问一件事……”

萧知荷把话顿住了,笑望着萧知秋,那眼神里透出的意味,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们都说,二姐姐那天被人掳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你猜我怎么说?”

萧知秋神色沉沉地盯着她,本想不理会她,却还是道:“你怎么说?”

萧知荷觉得自己快要得逞了,萧知秋下一句话定是要求自己别乱说出去,她得耍她一耍。

“若是你求我呢,我就说没有,但你今后必须为我差遣,而且,还要反过来帮我对付你那几个表姐妹,尤其是范采情,她敢不自量力地追求宋二公子,我得让她受点教训才行,你若答应我,我就帮你遮掩!不然,我可就实话实说了!”

萧知秋被她气得摇了摇头,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我看你是疯了!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不是靖远侯府的姑娘,别人对我们指指点点的,你觉得对你没有影响吗?何况你爱说什么就什么,实话实说,我那天什么都没做,柳世子也是知道的。”说罢再不理她,将画好的几张图都收拾出来,而昭日昭月也都帮忙将文房四宝都摆放好。

萧知荷没料到萧知秋竟一点也不受她牵制,不由大怒。

“萧知秋,你可想好了啊!后日出席宴会时,你可不要哭!”

萧知秋拿着画稿,看着萧知荷,叹了一声,道:“你爱哭你去哭,我才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去哭鼻子呢!现在我有正事要做,没有功夫理你!”说罢再不理她,越过两人便出了房去,昭日昭月两人冲她们做了个鬼脸,也都脚步一溜就出去了。

留下萧知荷在原地跺脚生气:“这个萧知秋!看我后日怎么收拾你!”

萧知冉连忙劝道:“三姐姐别生气,咱们再另外想法子去收拾她们,只是……”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你就直说!”萧知荷简直有火发不出来,只得闷闷的朝那椅子踢了一脚。

“只是二姐姐有句话却说对了,若是咱们添油加醋地将二姐姐被人掳走的事情说出去,那对我们可也是有影响的!你想想,咱们议亲事时,人家若说我们有个这样坏了名声的嫡姐,可如何是好?”萧知冉也是现在才想到这一层,她之所以这么讨好吴氏与萧知荷,可都是为了将来能议一门好亲事呢,可不能叫这样的事情让人误会了靖远侯府。

萧知荷却是不以为意,她才没想到这么复杂的去呢,“那怕什么!她是她,我们是我们!咱们又不跟她好,她的名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知冉叹了一声,她就知道萧知荷徒有脾气娇纵,却是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不然怎么总是找萧知秋麻烦,都只能气得一肚子火回去。

只得耐着心与她一一分析:“什么她是她,我们是我们?三姐姐这话总不能在那些世家夫人面前也这般说吧?要知道若是让那些夫人知道我们连对自己的嫡姐也这般不敬爱的话,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们会想,连对自己嫡姐都尚且如此冷心冷意的,那若是嫁到夫家,她们这些外人岂不更不必敬重了!因此,为了营造一个大家闺秀有气度有良好的品德,咱们非但不要去宣扬二姐姐不好,反而要在人前做样子,让那些世家夫人都觉得我们很有智慧又很心胸豁达,毕竟我们就是不说,她们不都心知肚明嘛!”

萧知荷听得心思活泛,兴奋地接了话道:“如此,她们倒是要对我们另眼相看了!咱们反而可以趁这个机会引起了那些世家夫人的注意,从而留个好名声!这个主意好,只是便宜了萧知秋,我可不太想在人前还装着说她好话!”

萧知冉抿嘴笑了,道:“我又如何想呢!便当做善事罢了!反正萧知秋又不会因为我们在人前说了两句好话,就能令那些世家夫人们改变对她的看法,她还不是一样捞不着好处!我们才是赢家呢!”

萧知荷听得身心舒畅,那被萧知秋激起的气也早就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与萧知冉说着话,便是一点脾气也没发的就出了芭蕉院,倒令得芭蕉院的小丫环们都很奇怪,怎么没动静呢?往日都是狼哭鬼叫得跟杀猪似的。

而萧知秋与昭日昭月出了府,来到西大街街口时,却被一则被众人围观的消息吸引住了。

原来是因为晋国与赵国送岁贡的时间快到了,当今王上为了盛情接待,已令人先演练了歌舞,可因为对曲子怎么都不满意,因此要在民间征集好的曲谱以供挑选,若是有幸入选,定当重赏。

这则消息可是在京都炸开了锅,人人都知道,当今王上的爱妃胡贵妃可是通音律而又善歌舞的,而宫里又有宫廷乐师这样精通音律的人才,难道还谱不出一首好曲来?怎么却要在民间征选呢?

萧知秋看着这贴的征文,又听众人的议论纷纷,有些怔怔的,心里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还没多想,却听人群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萧姑娘!”

第七十一章 相邀

萧知秋回头望去,却是秦扬与赵雍,不禁笑了,挤出围观的人群,她走到他们身边,笑道:“秦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秦将军呢?”说着又露出温柔的笑容,与赵雍道:“你最近怎么样了?我可是很担心你,你没有哭鼻子吧?”

赵雍眼神闪闪亮的散发着高兴,忽然看见这位姐姐,他心里很是有些激动,在这颂国他谁都不认识,而秦将军又不肯让他随意出去玩,暂住的地方全是一帮大老爷们,他一个小孩子想说话也插不进话题去,每日都苦闷死了,连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因此看见萧知秋,他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一般觉得亲近而又温暖。

“我没有哭鼻子了,萧姐姐你怎么在这儿?你住这附近吗?”赵雍有些腼腆地笑道。

秦扬今日也是奉了秦樊的命令带这赵雍出来散散心的,别说赵雍了,他一连待在那府里几日,也要闷得要长蘑菇了,因此两人出来逛一逛这颂国京都的繁华之地,那心情不必说多少都有些新奇激动的。

“萧姑娘刚才看什么呢?难道这颂国又要颁发什么新政令不成?那我也去看看。”秦扬说罢,便是挤进人群中去瞧。

他生得人高马大,而面容又有着晋国人的粗犷,颂国人到底长得斯文又不愿闹事,因此秦扬没花多少功夫,便是挤了进去看征文。

萧知秋看着赵雍,赵雍也傻笑地看着她,这不禁让萧知秋觉得可爱有趣,眉眼弯弯地开玩笑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这种眼神可不能随便看女孩子的,不然将来可有人会吃醋了。”

赵雍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明亮地带着希冀笑道:“看见萧姐姐我很高兴,萧姐姐以后能常来看我吗?”

萧知秋听了,抿嘴一笑,道:“当然可以了,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赵雍展开笑容,指了前面的一条街,“那街尾最后一条胡同,柳世子让我们暂时住在那里,秦将军说那里位置人烟虽然不多,可又不偏僻,出来方便,若有什么事,也有几条路线可以选择,萧姐姐要去看看吗?”

萧知秋笑了,不忍拒绝他:“好啊,可是我现在还有一点事情做,改天我再过去拜访你好吗?”

赵雍见她答应了,神色都像飞扬起来一般快乐,连忙摆手道:“我不急我不急,我等萧姐姐,萧姐姐愿意去就好了。”

萧知秋听了,神情更柔和了,而昭日昭月还是第一次看见赵雍,见这赵雍年纪虽小,这张小脸却是长得惹人怜爱,且嘴巴又这么甜的,看着萧知秋也不知是哪来的那么会亲近讨好的语气,不禁乐了。

昭月道:“你这小鬼,一口一个萧姐姐的!嘴巴跟抹了蜂蜜一样!”

昭日也是取笑:“就这一张这么俊俏的小脸,要是长大了还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又这么会说话,你是哪家的小孩子?”

赵雍听了便移眼去看这两个姐姐,他原本就是善良单纯的人,见她们又是萧知秋的婢女,本就心生几分亲近,况人家对他笑脸,他便也回以笑脸,因此有礼地笑道:“两位姐姐好,我叫赵雍,我……我来京都玩一阵子,就会回家了。”

昭日昭月听了便是抿着嘴笑,见赵雍这般单纯乖巧,两人在那儿便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撩着赵雍玩。

赵雍倒也不恼,对待昭日昭月像是对待萧知秋一般,始终有礼又面带笑容,而心里也觉得几分新奇有趣,因为这三个姐姐都是他长这么大才第一次交的朋友,从前在晋王宫里,除了父王母妃,也就只有婢女与他姐姐才会关心他,他心里其实很是感激快乐的。

秦扬看完征文出来,脸色都变了,嘴里恼怒地不停咒骂着:“哼,赵术这小人!我今年倒要看看他要派谁来送岁贡,若是派苏达永那小人,看老子不半路将他们都解决了!”说罢见萧知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便又缓了语气道:“萧姑娘不若同我们去见见将军,将军见到你定也会很高兴!放心,秦扬这次可是拿着招待朋友的礼仪请你去的,同上回可不一样,萧姑娘可别推脱!我知道你们颂国的姑娘家都讲究什么矜持,只是秦扬一介武夫,拿你当个朋友,你若是扭捏,就是不当秦扬是朋友了!”

萧知秋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见秦扬如此真诚邀请,而赵雍又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本也不是扭捏拘泥的人,想了想便笑道:“那好吧,那咱们现在就走。“画稿的事情她毕竟也不算急,因此便将画稿给了昭日拿着,看着赵雍笑道:”你有什么东西要买的?我领你去。”

赵雍摇了摇头,心情很是欢快,而秦扬想起赵术那小人,也无心情再与赵雍闲逛,因此众人也没多待,离了西大街,往他们暂居的院子去。

昭日昭月这些年常随萧知秋出去游历,本就是养成了江湖中人的豪爽,自是也没什么意见,反而对秦扬等人的身份很是好奇。

萧知秋随着秦扬去,却见他们暂居的院子原来是与西大街完全相反的东大街街尾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街尾出去不远处便是京郊,那里一带都是绿郁葱葱的竹子林,而胡同虽长,却是不过只有两户人家,周围倒是没什么人经过,大白天的寂静得很,一点声音动静都很容易让人警惕起来,想来柳易让他们住在这儿也是做了详细安排的。

秦扬领着她们走到里边一间院落。

推开并不显眼的木门,里面却是完全与门外不同的环境,首先入眼的便是前院种的几株竹子,在这萧索的季节里,竹子却是完全不受影响,依然长得绿郁葱茏,可爱得紧,而又有一座假山水榭遮挡着里面,经过了假山,便是位于中央的过厅,过厅里出来是回廊,松槐浓荫,假山清池,水榭拱桥,翠竹花木掩映,布置得精巧而错落有致,几个回廊转转悠悠出来,才是这处居所的后院。

“这座院子环境可真是清幽呀……”昭日与昭月好奇地低声笑道。

萧知秋也是被这院落的景致吸引住了,倒是没想到这处院落虽然不大,却是一点也不马虎,修饰得竟是如此有意境。

第七十二章 下棋

“秦将军,萧姐姐来了!”赵雍快跑几步,欢快地去向秦樊报告了这一消息。

而萧知秋从回廊出来,便见秦樊穿着白衣,容貌俊秀,在种有几株桂树的庭院里下棋。

那随坐间高雅儒意,丰神绰约,有如隐世高人,超然脱俗,让人无法联想到他的身份竟是晋国的大将军,而煜煜生辉得容光照人与初见时重伤虚弱又胡须满茬的形同两人,尤其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无须如何,随意一眼,便能使人觉光彩夺目,难以忽视。

萧知秋心里不禁暗暗赞叹,好一个姿仪出众的男子,简直让人无法不为他独特而优秀的外表与气质注目叹服。

穿过树叶间的遮挡,一道更夺目的身影忽然出现。

穿着绛红华袍的柳易与秦樊对坐,与秦樊的儒雅相比,他仿佛更显沉着冷静,行云流水,英俊的轮廓使得他的侧颜看起来更加出众。

他神色镇定,微微抬头。

萧知秋没想到他也在这里,神色不由一怔,脚步也是微顿,然而到底没多失态,不过瞬间便又恢复自如,含笑地朝他们走去。

她容貌虽不算绝色,但那眼睛顾盼流转间却是极吸引人的,況黛眉清秀,气质沉静温雅,而从容自若心境使然,款款走动间翩然如仙子。

秦樊微微露出笑容来,而柳易面色不改。

“萧姑娘来了,请坐。”秦樊没有与萧知秋多礼,仍是坐在那儿,含笑地伸出手来请萧知秋坐到他们下棋的地方。

俨然已将萧知秋当朋友对待。

萧知秋也并没有客气,与他微微颔首,便是从容自若地半坐在石凳上,眼眸清澈如泉水,没有一点扭捏,笑道:“秦将军伤好了吗?我看你精神不错,应该这几天修养得很好吧?”说着又礼貌看向柳易:“柳世子。”心里倒也没有多别扭。

虽然那天在大昭寺齐君兰的话令得众人都有些尴尬,但萧知秋向来公私分明,只对事不对人,所以与柳易再相见虽然略有不自在,但既然避不开,她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

柳易看着萧知秋,他当然没有错过刚才萧知秋的神色与微顿的脚步,此时见她虽是有礼却客气地与自己打招呼,便是拧了拧眉。

秦樊仍然温文儒雅,他的儒雅有着读书人的雅却也有武将的大将之风,因此虽然看出萧知秋与柳易之间似乎有些过分的生份,却也并不多问,只是含笑道:“得柳世子关照,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说着顿了顿,却是笑道:“萧姑娘几日不见,却是越发姿仪出众了,刚才走来,秦樊只觉仙子翩然,绰约多姿。”

这话自是说得萧知秋有些怔然,然后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然而秦樊却也不是那等轻浮之人,这话自是出于真心赞赏。

因此萧知秋并不恼,而柳易也若有所思。

看了一眼柳易,秦樊又温文笑道:“萧姑娘可会下棋?你我下一局消磨一下时光如何?柳世子棋艺太好,与他下棋,我有点抵挡不住。”

这话说得站在一旁的秦扬赵雍都笑了,柳易也露出些笑来,而昭日昭月两人也都在那捂嘴偷笑。

萧知秋闻言,便将眼看向他们下的棋盘,棋局已分出胜负,却是柳易险胜两子,不由抬眼看了他一眼,大概没有想到他竟然棋艺如此高超,因为这棋虽然下完了,但从双方棋势上看,不难看出,这盘棋赢得并不算容易,因此秦樊说的抵挡不住的话也不过是句谦虚之言。

“我略懂一二,未必能与秦将军作对手,但若是消磨时光的话,却是可以切搓切搓。”萧知秋也不推。

说实话,她自来都是一个人下棋玩,昭日昭月虽略懂些,但因常常输棋,这两丫头便是越来越不肯与她下了,而范采清棋艺倒是挺好,只是时常要出去打理范家生意,并没有多少时间留在府里,更不必说抽空与她下棋了,范采情是个急性子,对要耐心下的棋没什么兴趣,而范采倩虽略懂,却也因为心气高不肯轻易与人下棋。

因此她常常找不到人来切磋,便自己一个人琢磨些得来的残局,前世也曾参加过围棋比赛,看过无数的围棋大赛视频,听的解析多了,思维方面总是会灵敏地转换,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总会让自己的棋艺有所长进,因此倒也想与秦樊下一局试试自己如今的棋艺。

柳易闻言,不由看着萧知秋,这话虽然说得有些云淡风轻,但正因为云淡风轻,才证明是有些能耐的。

有些使他觉得意外,他起身让了位。”那你和秦将军下,我在旁观棋。“他的声音很是磁性而动听,而音调虽淡,却并不冷酷,眼神对上萧知秋,竟是莫名地带了一丝笑意。

萧知秋不由有些怔然,忽然想起那天两人回去的情景,仿佛柳易也是有他活泼的一面的,只是不常出现。

秦樊笑了,伸手请萧知秋坐下,然后将棋盘上的棋捡回棋笥里,自己拿了白棋,让萧知秋先下。

萧知秋微微一笑,并不多礼,执起黑棋,想了一想便下了一子,秦樊亦是微笑,从容应对,若有所思。

而柳易静静地看着棋盘上的风云变幻,沉吟不语,只是当棋势有了新变化时,才忽而凝眉,偶尔抬眼看一眼萧知秋。

萧知秋沉浸在棋局里,并没有多去关注,只是垂着眉,偶尔皱着眉头思索,便又松开,不急不躁,而秦樊也凝着神色,看着棋局的变势,然后看着萧知秋,露出一点笑容来,从容地再下一子。

时光冉冉而过,观棋不语,秦扬不懂下棋,早就走开去找其他弟兄说话去了,而赵雍乖巧,倒是坐在剩下的位置静静观棋,昭日昭月无聊,又不好出声谈论打扰,因此两人很快就发现了这后院还有个门可以通到外面的竹子林去的,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宋楷从后门进来时,正巧萧知秋与秦樊都极是认真专注,秦樊并没抬眼分心,而柳易也并不瞧他一眼,萧知秋更是一无所觉。

第七十三章 无题

“嘿!原来你下棋下得这么好!看不出来呀!”

宋楷弯腰凑了个头下来忽然在萧知秋身边笑道,嗓音很是低沉有磁性。

然而萧知秋却是被他的忽然出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轻拍自己的胸口,然后看着宋楷,哭笑不得地睁着眼与他商量道:“宋二公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下次千万不要再在我后面忽然出声!”

宋楷忍俊不禁地勾唇一笑,觉得此刻萧知秋的举止才真的像个十五岁的活泼姑娘家,平常总沉稳得像个姐姐似的,狭长的眼闪着亮光,他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了不起呀!竟然能跟秦将军对奕!他的棋艺可是与柳易不分上下的。”

萧知秋看了一眼棋盘,然后看着秦樊笑道:“那是秦将军让了我。”

秦樊却是露出笑容来,“不,萧姑娘下棋的思路很新奇,我也是第一次见,我赢得并不轻松呀!难得能与姑娘家下棋,更难得萧姑娘……棋艺非常好,我倒是觉得你下棋的方式给了我一些想法,只是还需慢慢参透。”

萧知秋一怔,回想着自己刚才下棋的方法,其实就是谨慎而又出其不意,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高明之处,可是秦樊既是这样说,大概还是自己现代人的思维与古代人的思维有些出新。

因此笑笑,却是道:“可是我觉得秦将军下棋很稳妥,如行云流水般,但是我却时常被你逼得没路走了。”

宋楷听了有些讶异,秦樊看起来谦谦君子,原来竟是这么不让姑娘家的呀?

而柳易却是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逼得你没路走,才能让你想尽办法逃出生天,你的思路很新奇,我若是不将你逼一逼,你还不知原来你自己下棋其实很好,”秦樊顿了顿,却是笑道:“我猜你平时定是一个人下棋的,自己与自己对奕,总是难以避免地带了自己的想法去下子,但若是换了高明一些的人,你很难猜到他下棋的路数,不过又有些出奇,你……难道经常研究残局吗?”

萧知秋讶异地看着他,他的话真是让她惊到了,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怎么知道?”简直是太神奇了。

“猜的。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有空可以过来与我对奕。”秦樊不急不缓地笑道,伸手将茶拿起却在触到时又放下,然后笑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煮壶茶水。”说着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柳易,姿仪出众,从容自若地站了起来。

萧知秋怔然,看着秦樊,再次为他的姿仪气度所叹服。

这世上竟有这样完美的人,既有江湖中人的侠气而又忠肝义胆还能如此儒雅从容不迫,她从前只觉得这样的人仿佛也只有书上才有。

柳易静静地不发一言地看着萧知秋,她今天的一举一动都有些令他刮目相看,而又认识得更多一些。

“嘿,你们两个人都在发什么呆?”又是宋楷的忽然出声。

萧知秋再次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带着嗔眼地抬头与他道:“宋二公子总是要这样子吓人吗?我可是禁不住你这么吓的,”说着环视了一周,“你可有见到我那两个丫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宋楷笑笑,坐到秦樊的位置上,还没说话,一旁的赵雍见自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便是高兴地笑道:“萧姐姐,昭日昭月两位姐姐从后门出去了。”说罢一指后门的方向,又看着宋楷:“刚才宋哥哥也是从后门进来的。”

萧知秋不由得便看了一眼后门的方向,问赵雍:“后门那儿通去哪儿?”昭日昭月也不吱一声:

“竹子林呀,那儿有个哥哥建了一个竹馆,秦将军说环境很清幽,他也很喜欢。”

宋楷下意识地看了看柳易,然后看着萧知秋,有些坏笑道:“你猜那竹馆的主人是谁?”

萧知秋怔了怔,一道身影从脑海闪过,她试探地问道:“该不会是凌公子吧。”那可真是太巧了,她刚才还想着征文的事情,对凌殊来说,不是正好施长所长吗?

“嘿,你怎么一猜就中?”宋楷勾唇一笑,打趣道:“看来凌殊在你心里比我和柳易还重要嘛。”

柳易听了,面无表情,只是沉着眉不知想什么。

而萧知秋也并没不好意思,只是没好气地道:“那我不是只认识你们几个吗?何况上一回凌公子还请我们去他的竹馆一坐,只是这几天都没有空,我们一直在忙今秀阁的事情呢。”

宋楷含笑,看着柳易,与萧知秋商量地笑道:“那你现在要不要过去看看凌殊?那征文的事情你想必也看见了吧,我想他定是在忙这事,兴许你能帮上什么忙。”

宋楷说这话,一则是觉得有些乐趣,二则嘛,也是想试试柳易的反应,他总觉得柳易退了这门亲事可惜得很,若是从前他们不认识萧知秋也罢了,可如今他们也是朋友了,交情也是不浅,况萧知秋他看着很适合柳易这沉闷的性子,没看见这一回两回的其实还挺有缘份?

萧知秋自是不清楚宋楷在想什么,但是这个提议确实挺合她心思的,因为凌殊是他的朋友。

“那行呀,那我们一会儿过去。”说罢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柳易,出于礼貌地问道:“柳世子要一起过去吗?”

柳易听了抬头看着她,目光静静的定定的,似乎与平日没什么不一样,却又有哪些不一样。

他半晌都没答话,萧知秋不禁有些尴尬,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难道是介意那天的事情?刚想说话解围,柳易却开口了。

“好啊,一起去。”他淡淡道。

看不出什么情绪,萧知秋也只得将话咽回去,静静坐着没出声。

宋楷有些惊讶,柳易这么轻易就应了萧知秋的邀请?平时可没见他这么给面子,可柳易定定的坐着,眼里仿佛还带了一丝笑意。

宋楷忽然站了起来,“我去看看秦将军煮好茶没有。”然后在萧知秋有些奇怪的目光中转身走了。

宋楷的嘴角却在转身的瞬间扬了起来,他觉得柳易的反常是一件很刺激人的事情。

第七十四章 无题

宋楷带着赵雍走在前面,赵雍看起来与宋楷也很是亲近,大概还是宋楷脾性好、又时常将笑挂在嘴边,很容易便令人觉得亲近,所以赵雍对他也很是信赖。

秦樊看着赵雍开心而笑奔跑的身影,也微微露出了点笑。

此时的平静,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很难得的时刻,而如此快乐的时光,他心里也很明白是过一天就少一天的,因此嘴角的笑渐渐露出了涩意来,却不过瞬间已恢复如常,而侧头看着萧知秋。

“萧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深居于闺阁中少见世面的,虽然看起来柔弱,却是外柔内刚,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英气。”

萧知秋听了,倒也没觉什么,她除了喜爱游历外,还没做过什么对于这个时代的规条来说太出格的事情,因此很是平静,含笑说道:“大概是我每年都去江南外家,路上所见所闻的多了,所以并不像京里的世家姑娘,但我确实挺喜欢出去见识的,外面的湖光山色令人心情愉悦。”

秦樊笑笑,看着前方的赵雍,负手慢慢走着,语气缓慢而悠然:“像你这样想法的姑娘家可不多,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难得,萧姑娘很特别。”

萧知秋抿嘴一笑,听到秦樊的称赞略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说什么。

两边竹子成林,这里虽是京郊外,但其实这里头的一带却也不是寻常人能来的,像凌殊的竹馆,也是因为忠勇侯府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世家,才能在这竹子林里占有一席之地,只因这竹子林是极清幽之地,背靠风景优美的东山,除了凌殊的竹馆,倒还有一个建在东山半腰的别院,却是宁王府家的,平常没什么人过来,因此路上倒是静寂得很。

微风吹送竹香清凉,越是在这深秋的季节里,越是显得这些细高的竹子青翠葱郁。萧知秋与秦樊柳易都没说话,远远的倒是赵雍的笑声在竹林里回荡着,而凌殊的竹馆却也距离不远,透过叶间的缝隙,已能看见竹馆的雅致清幽。

柳易静静走着,忽然出声道:“你那天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是谁写的诗句?”

气氛有些古怪,这不像一向话少的柳世子会问的问题,萧知秋不禁停了步奇怪地看他。

连秦樊也侧头望着他,却是带着趣意地笑道:“柳世子看来很是好学。‘留得残荷听雨声’……这是谁写的?”他不明地将眼也看向萧知秋。

柳易闻言拧了拧眉,连秦樊也没听过,可见这句诗句确实是偏僻,但再偏僻也总有个出处,因此看着萧知秋,等着她的答案。

萧知秋没料到柳易会忽然与她说话,更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一句诗,而此时面对着秦樊与柳易的疑问,她感觉自己有些头大了,这李商隐是晚唐的诗人,在颂国这儿从哪里找到这句诗的出处,也就只有汉以前的历史大致一样,汉朝以后的历史走向就完全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我看的书比较杂比较多,有时候我自己也忘了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没办法,萧知秋只得硬着头皮拿囫囵的话来应付,幸好也不算是说不通。

只是对上柳易沉静幽深的眼眸,任是萧知秋尚算镇定,在他沉沉的目光里也不敢再与他对视,只得别开了目光,没说什么,低下头稳了稳心,便先朝前走了。

不过是一句诗句,就算她说的不是实话,柳易也不可能追究,但柳易拧着的眉头,让不善于撒谎的萧知秋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而柳易看着她纤秀的背影,眼眸虽静,心里却是感觉到一种奇怪,但到底也没深究,看着秦樊,伸手请他一起走。

秦樊含笑,他虽不知萧知秋与柳易为何表现得比陌生人还生份,但萧知秋是个好姑娘,柳易也是不可多得能自律约束的世家子弟,况两人既定了婚,若是现在能培养出感情来,对于他们的将来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但这也是萧知秋与柳易的私事,他不过是一个来借颂国之势庇护的,所以也并不好去过问。

秦樊走在这静静的竹林小路里,心境很是平和,而修饰得清雅别致的竹馆也近在眼前。

柳易只见萧知秋与凌殊在竹馆清幽的庭院里相对而坐,低眉顺眼含笑对话,搭配着竹馆的环境,一绿一白,男俊女貌,倒是十分和谐,这才有些迟钝地发现原来萧知秋与他,才是最有距离最陌生的,曾经是定了十年亲的,反而陌生到退了亲后才认识起来。他拧了拧眉,方才笑着与秦樊交谈起来。

从竹馆回来后,萧知荷并没有再过来找萧知秋麻烦,去齐太傅府赴宴时,萧知秋也只是与范家三姐妹一同坐马车,而萧知荷几人自是与吴氏一道。

齐太傅夫人于氏年龄其实比齐君兰大几岁,也是端庄高贵的,但齐君兰因为过人的容貌反而看起来不像是四十岁的妇人,而只像个三十岁左右的,因此于氏与齐君兰坐在一块儿对比时,反而更显老了几岁一般。

萧知秋一行人随着吴氏上去行礼,别说萧知秋了,就连吴氏等都还是第一次到太傅府做客,因此倒显得比萧知秋还拘谨些,而萧知荷虽然心里也是欣喜紧张,但想着今天定是有某些世家姑娘关心萧知秋的事情的,她想着一会儿自己沉稳得体的表现定能引起各世家夫人的喜欢,因此倒是显得比平日更沉稳一些。

齐君兰就坐在于氏的身边,看见萧知秋,她眼神微微眯了眯,却是含笑不语,并没有那天的刻薄,而是一惯的知书达礼。

因为她是静越是有礼,便是心上越拿萧知秋当个陌生人,连过客都算不上,她齐君兰没必要生气。

而齐霁月正站在齐君兰身边,看见萧知秋进来了,她倒是抿嘴笑了,倾国倾城的容貌温柔一笑,即使是在场的世家夫人与姑娘们,都忍不住为其失神,然后黯然失落,却又奇怪齐霁月怎么倒是对这面生的姑娘如此客气有礼。

于氏是个温厚的妇人,太傅府也并不是那等如此讲究门第之见的,况这靖远侯的客人是齐霁月向她撒娇要请的,她自然是更加不会去令端架子,因此含笑,站了起来,虚扶了一下吴氏,而又将眼打量着萧家的几位姑娘。

第七十五章 赴宴

“都生得一副好容貌,实在是好福气。”

于氏将眼神在几个姑娘身上看过来,其中又在萧知秋与范采情身上多瞧了两眼,毕竟容貌出众些的总是令人容易注意些,而与吴氏客气完这句话,于氏便令下人给姑娘们送上见面礼。

吴氏受宠若惊,又见萧知荷今日表现得实在沉稳,也眉开眼笑许多。

而萧知秋等收下见面礼,便是又向于氏福礼致谢,然后吴氏也被安排了座位坐着,而年轻的姑娘们则都由太傅府的丫环引领着到花园里头,那儿已是有许多姑娘都在赏着花说话。

见到靖远侯府的姑娘们来了,一时花园里的热闹声都停了下来,而将眼都好奇地望着这几个新来的姑娘们,这不禁让某些宅于深闺还没收到风声的姑娘有些诧异,因此低声询问。

花园里顿时便是响起低声耳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让萧知秋与范家三姐妹都不禁有些脚步迟疑。

而萧知荷与萧知冉几个庶女却是几乎想要捂嘴偷笑,若不是她们还想着在众人面前留下个大家闺秀沉稳娴雅的好印象,她们此时定是也要毫不留情地嘲笑讥讽萧知秋一番的。

萧知荷虽然不敢明面露出嘲笑来,但在萧知秋耳边刺耳地说几句,还是可以的,反正别人又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在安慰萧知秋呢。

“二姐姐猜她们在议论什么?”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前方,笑得明媚。

萧知秋见了众人的神色,又有前天萧知荷的提醒,哪里还不知她们议论的内容,本也想置之不理,此时见萧知荷又是要借此奚笑嘲弄她一番,便是没好气地叹了一声:“你又想说什么?有话你就直说吧。”

萧知荷差点被她这不冷不淡的态度噎得要瞪眼,要不是要以大局为重,她此时便是要闹起来了,可她忍了,又略有得意地挑衅:“你猜我一会儿若是替你说话,有没有人会觉得更像假话?那你是感激我呢,还是不感激我呢?”

萧知秋听了拧眉侧身看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头脑了?你不是一向都看我不顺眼,人前人后都想着踩低我的吗?今日怎么这般好心?”

萧知荷听了这话又开心起来了,看着萧知秋,眉眼都像飞扬起来一般,却是带着坏笑:“若不是为了在人前得到一个爱护嫡姐,团结友爱的好名声,你以为我会这般好心替你说话?不过你放心,这好名声呢我得了,你的名声可还是坏的!你以为这是你我都得益的事情,其实我越是替你遮掩,便越是显得煞有其事。”她微微歪着头,眼里得意的神色毫不收敛。

心想若是能将这萧知秋激得大怒起来,那么她便是在众人面前又失了那仪态风度了,那才叫火上浇油呢!

然而她还是看低了萧知秋忍耐的本事。

“那就先谢谢三妹妹了,“萧知秋笑道,是被她气笑的:“我很乐意你为我说句好话,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我来说影响总比你闹嚷嚷的好,我还图个耳根清静,至于你想得到什么好名声,我劝你不要太幼稚,你可以装一时,但装不了一世,同样的若是你的亲事真是靠此得来的,你又以为他们会被你蒙蔽长久吗?到时你可别后悔。”

萧知荷听了没忍住,顿时瞪着眼看她,气得胸脯上下气伏,“你少在这里装好心!我不用装,亲事也定会比你好!你还是担忧你自己吧!”

萧知秋抿嘴笑了,看着萧知荷,“你不装了吗?小心露了真面目出来,到时候叫人家看见了你想装都装不像样了!”她好笑地气她道。

萧知荷听了,更气得想跺脚,却偏偏发作不得,眼见着那些姑娘都在注意着她们的动静,她可不能被萧知秋算进去了!唯有再瞪了她一眼,低着声道:“一会儿有你好看!”

萧知秋没理会地移开了眼神,看着满园盛开的菊花,心情颇好。

而范采清听着她们说话,也摇头一笑,范采情范采倩两人挽着手,都被花园里打扮得五颜六色仿佛一堆花蝴蝶似的京都世家姑娘吸引了,她们穿着华贵,而又举止有度,款款步行间,衣袂翩然,眉目都像画里画出来的美人似的,果然是体现了什么叫名门望族、簪樱世家教导出来的大家闺秀姿态。

范采情范采倩两人心情都有些激动,人家打量着她们,她们也毫不余力地看着她们的着装举止,然后互相谈论着哪个看起来更出众些。

那些姑娘们本来就是想着看看那个被退了婚又听说被人掳走的萧知秋长得什么模样,如今又是什么消瘦愁眉的,没想到倒被范采情与范采倩两个毫不知礼数的姑娘给气红了眼,她们凭着自己出身尊贵门第的身份可以议论她们,可她们又何来的胆子敢这么眼都不眨地打量议论她们?

岂有此理!某些姑娘忍不住想要出口训斥,却刚站了出来,又神色突变,仿佛变得拘束起来一般,都低眉顺眼得连声都不敢再声一句,不止她们,整个花园的议论声都停了,而显得一下子都寂静下来。

萧知秋与范家三姐妹都不禁好奇地往她们身后的走廊去看。

却见在一众丫环仆妇的热烈簇拥下,齐霁月柳洛茵两人伴着两名衣着华贵的少女走了过来。

其中一名华贵少女年纪约十四五岁,穿着粉裳长得花容月貌,虽在齐霁月京都第一美人的映衬下,稍显逊色,但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那肌肤雪白、灿烂夺目,令人惊诧,而另一个显然大一些,约有十六七岁了,穿着一身红衣,容貌虽不及那粉色女子第一眼吸人眼目,却是英姿飒爽,眉眼飞扬,还略有些不羁却极其自信的,叫人看了第一眼便被她身上的气质所吸引。

“哟,”那红衣女子看着满园的姑娘都愣在那儿连话都不敢说,便是笑了,还略带几分打趣的讥讽:“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别每次见了我,你们都跟个木雕似的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好不好?你们这样到底是想我来呢,还是不想我来呢,若是不想我来,你们倒是说嘛!”

满园的少女们都面色怪异,想张嘴解释,又不敢在众人面前先出声,唯有都憋红了脸,而萧知秋看着这红衣少女,这张扬的神色,真是在一堆偱规蹈矩而又着装普遍清雅的少女中显得实在够独特的。

第七十六章 唐锦惜

萧知秋收回眼神,却无意间看见她的腰间别着一支做工很精致的箫,不禁皱了皱眉。

而红衣少女也开始将眼神落在台阶下的这几个姑娘身上,眼神随意打量几下,“新来的?还不知道我是谁?”

她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是很有重量般,令得花园里的姑娘们都禁不住颤身一抖,然后齐齐行礼,“给锦惜郡主、子袊郡主请安。”

锦惜郡主?子袊郡主?

萧知秋有些惊讶,看了一眼那红衣少女,连忙垂着眉与范家三姐妹退到一边行礼,心里却在想着这京中关于锦惜郡主的传闻。而萧知荷与萧知冉几个庶女就更是惊慌,以极快的速度站到萧知秋的对面,都垂眉凝神地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气氛噤若寒蝉,而又出奇的诡异。

唐锦惜扬着脸往全场都扫视了一遍,见所有人都一副不敢作声的模样,顿时便是轻飘飘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屑还是自我嘲笑。

那唐子袊看着众人又是这么一副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好笑又好气地对唐锦惜道:“好了你,干嘛总是要吓得人家怕你?好好的来赴个宴,非得弄得气氛这么紧张。”这话轻柔又带着几分开心。

萧知秋不禁抬眼看了一眼那子袊郡主,只见她一脸倩笑,天真又烂漫,与满园众人紧张的神色大相劲庭,便是知道这子袊郡主定是与锦惜郡主感情很好,才会与这名声有点嚣张跋扈的锦惜郡主开玩笑。

唐锦惜一边抬脚走下台阶,一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垂着眉头来太傅府做客的几个新面孔,调笑地问齐霁月:“这又是哪个新贵家的?怎么也知道怕我?我的名声就这么不好?”

齐霁月柔柔地笑着,经过萧知秋身边时还温柔地向她望去一眼,面对众人都觉得顾忌的唐锦惜,她却一点也不拘禁,反而柔声笑道:“这是靖远侯府的姑娘。您是宁王府的郡主,人家哪里是怕你,不过是你的身份太尊贵,将人家吓着了。”

这话不过就是句大事化小的玩笑话,唐锦惜唇角微扯,她在各世家里传遍的名声难道她会不知道?也不和她争辩,气势张扬地经过众人身边,走到了花园的凉亭里坐着赏花。

待她们坐定了,众姑娘们才开始走动并小声说话,唐锦惜凝神去听,却是些无聊的话题。

正打算捡个太傅府精心准备的糕点来吃,却无意间看见台阶下的那几个面生的姑娘,想着齐霁月刚才的话,她微微皱了眉,看着齐霁月带着古怪的笑道:“你刚才说那是靖远侯府的姑娘?那不是柳易……那个吗?你怎么想到请她们去了?”言语间甚是瞧不起。

不看看能出入太傅府的都是些什么人,家中都是有权有势的,哪怕你是个有爵位的侯府呢,在朝中失了势,就是过了气的,谁还看你的爵位?何况齐霁月对柳易的心思,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齐霁月看了一眼萧知秋,她知道唐锦惜的脾性,这世上没有她想得到而得不到的,若是她得不到,那旁人也别想得了去,这话自是在笑她还能如此大度地请萧知秋过府来,为了避免给萧知秋招惹麻烦,她避开了她的问话,而是反问道:“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许久不见你来赴宴了,我和子袊都找不到你。”

唐子袊听了笑起来,与唐锦惜揶揄地低声笑道:“我知道她干什么去了,还不是为了凌公子,打听到人家要去通州,她急急地赶去了,结果人家凌公子却是已经回京了,她倒是留在那儿,迟迟地前两天才回来。”

唐锦惜听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拿手枕在栏杆上,随意地拨弄着摆在一旁的名贵菊花,看似不在意这揶揄的话,只是倔强而略带寒霜的神色却是恰恰表明了她的很在乎。

齐霁月嘴边的笑一顿,凌殊……她看着唐锦惜,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周姑娘的事情不过是才过去了半年,若不是唐锦惜使了手段,周姑娘也不会远嫁不得回京,凌殊早已在心里恨死她了,她却是不管不顾的,像个没事人似的。

两边都是交情好的,而唐锦惜就更是不能得罪,她心里叹了一声,微笑着招了一个丫环过来,“看看水榭那儿母亲她们过去看戏没有?前边的客人来齐了吗?”

丫环领命而去。

唐子袊看着那丫环,观察着齐霁月的神色,打趣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在担心柳世子有没有过来,不过他的性子,即使不来赴宴,那也是正常的,况且有你大哥二哥在,你还怕他们招待不好?”又看向那萧家的几位姑娘,“说起来,哪个才是与柳世子定了亲的那个呀?”

齐霁月含笑朝那正在花园里随意赏着花的萧知秋看去一眼,神色温柔的,娴雅而温婉,“那个就是,我想着请她过府来,多认识一些世家里的姑娘夫人。”

她的话点到即止,唐子袊却是立刻明白了,好笑又好气地看着齐霁月:“你呀,就是心肠好,居然还不吃醋,还想着为人家张罗一门好亲事。”

这般说说笑笑的,刚才被齐霁月差遣去看情况的丫环也回来了,而于氏那儿也遣了婆子丫环来请众人到水榭去看戏。

众人都有些激动,因为水榭的对面就是各世家子弟了,然而都立在那儿未动,直到齐霁月与唐锦惜唐子袊先走在前头了,才有人陆陆续续说说笑笑地朝水榭而去。

柳洛茵与宋国公府的几个姑娘一道,见了萧知秋便是含笑问好,又向宋国公府的几个姑娘介绍了她们的身份。

宋国公府的姑娘倒也是懂礼的,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萧知秋,倒没有说出什么不礼貌的话来。

随着多数人都先走了,萧知秋与范家三姐妹便也跟上,却是听见了后头有几个好事八卦的姑娘正追上萧知荷几人。

“知荷妹妹,那萧知秋被人掳走的事是怎么个情况?”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能让萧知秋几人听见。

第七十七章 不去不去

萧知秋脚步微顿,凝着神色回头看去,问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圆脸的姑娘,她的身边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同伴。

那姑娘见萧知秋回头看着自己,非但不惊慌,还更加笑意盈盈,“听说这事情闹得沸扬扬的,是吗?”大眼睛写满了求知欲,还挑衅地对上了萧知秋的目光,明显是想闹事的。

萧知秋敛着神色,对她的挑衅暂时不理,而移眼去看萧知荷的反应。

萧知荷却是差点要笑出来了,看了一眼萧知秋,她强忍着笑换上略显惊慌不安的神色,强装镇定的保持沉稳:“孙姑娘,你别胡说,这是没有的事情,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快别乱传了。”语气略有责怪,说完这句话,又显得很是担忧的去望向萧知秋。

仿佛是极力替萧知秋遮掩着,而又害怕此事传开了对她影响不好,反而显得此事的真实性更真实了几分。

见她这个模样,那孙姑娘果然是非但没有释疑,反而更加笃定了,与身边的同伴古怪地挤挤眼笑,她的含意不言而喻。“好了,知荷妹妹,我们都知道你善良,不愿意自己的姐姐名声雪上加霜,但是事实叫总归是事实,不是你两句话就可以掩饰的,我们的眼睛可雪亮着呢。”

阴阳怪气的语调,使得她的那些同伴都抿着嘴低笑起来。

“难怪柳世子会退她的婚了,真不知她都干了些什么,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是,可怜柳世子竟还与她这样的人定过亲,我真是替柳世子觉得委屈!”

萧知荷听了,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与萧知冉对视一眼,萧知荷给了她一记称赞的眼神,简直是如她们所料一般,实在是太兴奋了!

萧知秋看着萧知荷那乐得开花的模样,觉得荒唐地轻笑了起来,此刻她才真的发觉,指望萧知荷和萧知冉两人能够反省自己改正错误、顾念她们同府姐妹之情的想法真是有些异想天开。

而范采情听了就更是恼得一把火,怒气冲冲地走上前两步,她瞪着那姓孙的姑娘,“你算是哪根葱哪根蒜?!你哪只眼睛雪亮着了!眼睛倒是水灵灵的,就不知道是被什么妒火遮住了,比瞎子还瞎呢!你既听说了掳走的事情,怎么没听说了柳世子的事情?你若有什么疑问,来,我领你去那柳世子面前,你自己亲自去问他!”说罢当真一把抓住了那孙姑娘的手就扯着她往前走。

那孙姑娘死活地想要甩掉她的手,她哪里遇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而又粗鲁野蛮的人,去找柳世子问清楚,谁要去呀!

“你放开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去问柳世子了!”孙姑娘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摆脱范采情的手,不由有些慌了。

范采情冷哼一声,“你不要事实吗?我让你去问个清楚,把你拎到那镇国公府的夫人面前,你当着她的面问,她们退亲,是她们的错,还是我知秋表姐的错!是她们有眼无珠了,才会让柳世子与知秋表姐定了十年的亲,还是你们优秀你们聪明,镇国公府没看上你们,是她们瞎眼了?”

那孙姑娘名叫孙若善,是吏部侍郞孙重然的二女,主管官吏任免、调动之事,因为职位之重要,行事向来谨慎低调,更不许家里人在外头张扬生事,孙若善平时被拘得紧了,性子本就不是个稳重安份的,又因为向来倾慕柳易,因此早就对这萧知秋心生妒嫉了,今日也不过是想耍耍嘴皮子,对萧知秋落井下石一翻,过过嘴瘾罢了。

谁能想到竟碰到这般大胆不怕事的人,想到若是当真被她拉去那众夫人面前一问,不必说那挑拨是非的罪名就此落下了,回头整个京都最出名的恐怕就是她了,那……那她的爹可不是能轻饶了她的!

“哎呀,你放开我!”孙若善算是怕了这看着娇弱实则彪悍的土包子了,见仍是不够力气甩开她的手,她眼带哀求地道:“算我怕你了!我给你赔罪好吗!”

范采情扬着脸一脸得胜地看她,而一众姑娘们都看呆了眼,这剧情反转得也太利害了吧!萧知荷更是气得要吐血了!

萧知秋看着这一幕,与范采清对视一眼,两人抿着嘴都忍不住笑了,范采情的率性就是这一点可爱!有时你会恼她生事,可有时你又会爱死她这种彪悍的个性了!

“你不想去问了?”

“不去不去,死也不去!”

“那行,你给我知秋表姐赔罪,我就原谅你!”

孙若善听了这话,又是气恨又是不甘,叫她跟萧知秋赔罪,那不是比被她拉去众夫人面前去问一番一样难堪吗?她可是妒嫉死萧知秋了!有些为难地看着范采情,又有些不甘地看着一脸正等着她赔罪的萧知秋,她恼恨地跺了跺脚。

“对不起!”气不顺胸又闷的,孙若善简直想哭了。

范采情却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得意地移眼去看萧知秋的意思。

萧知秋忍着笑,清了清嗓子,向萧知荷描去一眼,作出一副斟酌了一番的样子:“那我就勉为其难、大量又大度地原谅你吧。”一字一顿地清晰分明。

孙若善听了气得瞪大了眼,还勉为其难,她才委屈好不好?!

“但是下不为例!”萧知秋看着孙若善,又移眼去看她的那几个同伴,表示很严肃地敲打一番:“若是你们再乱传,下次我会直接请柳世子过来,你们若有什么疑问不解,可以直接问他,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但前提是,恐怕你们乱嚼是非的名声会传了出去,影响了你们的闺誉,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我可是也盼着你们能够结上一门好亲事。”

孙若善听了神色又暗淡委屈下来,且不管萧知秋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可她们分明就是不怕闹事的模样,她们哪里敢冒这个险!威力不足的皱眉瞪着范采情:“你还不放手!我的手都痛了!”

范采情听了萧知秋的话,也觉神清气爽,扬眉吐气,这真是到京都来气出得最爽的一次了!因此看着孙若善,也就不与她计较,松了她的手。

看着自己的手腕都红了,不必说回府去定是淤青了,孙若善便是又心疼又气恼,“野蛮!粗鲁!”她气道。

范采情这一回可不生气了,倩笑盈盈的:“谢谢你的称赞,我很高兴你这么评价我!那代表了下次你看到我了,会很有记性的!”说罢范采情挽上萧知秋的手,在一众看呆了眼的姑娘们面前走过,昂头挺胸,扭腰摆臀。

第七十八章 箫音

水榭里如往常的宴会一般热闹,戏台上唱着戏,而众姑娘们或看戏,或是不时朝对面的各世家公子望上两眼,然后低声与同伴说笑几句,而谈论得最多的竟然还是柳易。

萧知秋好奇地望了一眼对面端坐的柳易,恰好与他的目光碰个正着,他的眼神还是那般静得仿佛一潭渊水似的,竟连一丝情绪也看不出来,真是个难以捉摸的,萧知秋心想,然后微微对他颔首。

他的身边还坐着宋楷,宋楷倒是比柳易热闹多了,不仅与身旁的世家公子低声说笑,浅酌几杯,还不时地勾唇绽放他的招牌笑容,不知说着些什么,但从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描向水榭这边,应是也在谈论这边的姑娘哪个更使他们心仪,不禁觉得好奇有趣,这宋楷不是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的吗?

正这般想着,却见穿着一身天青色锦袍的凌殊穿过各世家子弟,随意地来到了柳易的身边坐下,神色仍是一贯的透着一种孤寂出尘,而仿佛又比往日神色更清寒了些。

他的出场,使得全场的少女都有些欣喜诧异,小声交谈,这不禁让萧知秋更加感到奇怪,怎么凌殊的出现会使得这些世家姑娘如此兴奋?

忽然,一声物体跌落在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询声望去,却是唐锦惜不知何故将茶杯跌落在地。

一时少女们都静了下来,似乎这才想起唐锦惜也在宴会之中,少女们神色各异,然后交谈声变得更小声了,但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萧知秋凝神去听,却无一不是在说唐锦惜在京中流传的传闻,这些传闻她也听过一些,但之前并没多留意,却是不曾想到唐锦惜喜欢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凌殊。

难怪她的身上会别着一支箫,萧知秋看着唐锦惜,只见这行事张扬的少女,怔着神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对岸的凌殊,而对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凌殊却是一脸寒色,目光中甚至有难掩的愠色与厌恶,看了一眼唐锦惜,他仿佛忍着怒气而一把拿起酒杯仰头便喝下。

萧知秋看见,唐锦惜倔强的神色看见这一幕时有微微变色,目光一闪,她竟收回了眼神,“拿酒来。”她轻声道,全然没了刚才的倨傲。

气氛又重新变得热闹喧哗起来,萧知秋虽然奇怪,却也收回神色,而与范采清微微谈论着戏台上唱的戏词。

范采情今日显然心情十分地好,看着宋楷在对面与世家子弟开怀大笑,她仿佛觉得自己对宋楷又多认识了一些,多亲近一些,因此心里越发高兴。

席到一半,戏台上的戏告一段落,于氏那边的世家夫人商量着,该请这些世家姑娘们都表演一下才艺,免得宴会太过枯燥无趣了。

颂国的人都偏好雅意,因此吟词作曲的都十分兴盛,况这也是彼此心照不萱的给这些年轻人制造一些机会多了解。

众姑娘们都有些欣喜而矜持,正你推我推地谦让着谁第一个去,却听一声箫音绵长地响起,原来是唐锦惜解下了身上的箫,轻轻地吹呜了起来,她的目光复杂却痴情地望着凌殊。

随着她的箫声响起,凌殊脸上的愠色显然比刚才更盛,这不禁让萧知秋有些惊讶,她只听过唐锦惜在席上一言不合便会大发雷霆,名声不好,却不知凌殊与唐锦惜之间有什么过结,以至于凌殊竟对对他钟情而又身份贵重的唐锦惜竟如此的恨意。

仿佛没有人注意去听唐锦惜箫音里带了些什么情绪,几乎所有的人都只是在凌殊与唐锦惜之间来回张望,然后不时夹着轻声的笑意。

一曲终了,凌殊的神色已渐渐恢复平静,只是眼神里仍是散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寒意,但唐锦惜却是好多了,仿佛借着箫音向凌殊传去了自己的思念痴心之意,她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不少,甚至嘴角还流露了一丝浅笑。

“郡主吹的箫音真好,连我听得都不禁为你动容了。”齐霁月是东道主,有责任为气氛的尴尬而解围,柔柔的嗓音响起,令人都不禁静了下来听她一言。

唐子袊听了,仍是一脸烂漫,无忧无虑,仿佛是想安慰唐锦惜,她打趣笑道:“她吹的箫音呀,我想整个京城恐怕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与凌公子真是意趣相投,将来定能感动得了凌公子。”

唐锦惜听了,向凌殊望去一眼,只见凌殊眼里的寒意仿佛都能凝结成霜了,露出了一丝苦笑来,她正打算借酒消愁,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反驳声。

“这话差了!“却原来是范采情快言快语。

见众人都在不解地望着自己,范采情也并不慌,而是对上唐子袊的目光接着笑道:“郡主的箫音虽然吹得好,但总是太悲凉了一些,令人听了很难过,都不忍再听了,但是我知秋表姐的箫音那也是不可多得的,我敢打赌,知秋表姐的箫音比之郡主的也不差。”

范采情心无城府,并不知唐锦惜与凌殊之间的纠葛,她本就性子天真率性,听了唐锦惜的箫音与唐子袊的话,下意识地便想为萧知秋争个风头,好让这些京中的姑娘都知道知道,萧知秋那也是极出众的,绝不是她们以为的那般默默无闻。

唐子袊有些一怔,显然没想到竟有人会反驳她的话,而好奇地往萧知秋督去一眼。

唐锦惜更是瞬间便冷下脸来,看着范采情那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模样,她眼神渐冷,而朝萧知秋看去。

“你也会箫?”她出声问道。

唐子袊与齐霁月听了这声问话,心都不禁为萧知秋提了起来。

萧知秋怔了一怔,看着唐锦惜眼里忽然涌现的敌意有些不解,她会箫有什么不对的吗?但还是提起了精神应对。

“略会。”范采情的话既已出口,萧知秋也不否认。

唐锦惜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抓起放在矮榻上的箫,她二话没说便是离了自己的座位,走到萧知秋面前。

“你吹一曲给我听,我不信你比我吹得好。”她眼里又是自信又是敌意的,没人知道她在箫上花了多少功夫去练,唐子袊的话顾然是为了逗她开心,可她对自己的箫音那也是相当自信的。

而这个箫知秋,既没有比她更好的乐师教导,又一直默默无闻的,说她比自己好,她如何也不会信。

第七十九章 高山流水

水榭对面的世家子弟自是也注意到这些姑娘家的气氛有些不妙了,而见了这一幕,也都纷纷好奇地停了下来看热闹。

“这锦惜郡主又要闹事了啊!”有人叹气。

“可不是吗,距离上一回她将昭武将军府的周姑娘推到湖里去,才隔了多久,又来闹事!”有人摇头叹息。

“嘘!凌殊在这儿呢,你这话可别让他听见了!”说话的人说罢便是朝凌殊看去一眼,而见凌殊果然是在生气,他们都心照不萱地挤眼笑着:瞧那脸上的寒色他们即使是隔着几桌都能感受到了。

“别说话,看热闹!”有人笑道。有热闹看管她锦惜郡主又要收拾谁呢,算她倒霉,众人都会意一笑。

而凌殊对这一切议论有如充耳不闻,看着唐锦惜又是要仗势凌人的样子,他盛怒不已,想起了从前的种种往事,他不由拿起酒杯恨恨地喝了个底,然后一把将酒杯砸在矮榻上,看着萧知秋被她的咄咄逼人而显得如那个人影一般无助,他再难忍怒意,拂袖寒脸便是站了起来。

“凌殊!”宋楷见了唐锦惜这般也是担心萧知秋,见凌殊拂袖而去,他以为他又是如往常一般难忍唐锦惜而要先走,便是连忙站了起来叫他。

各世家子弟见状都纷纷交谈起来,无一不是在说唐锦惜如此刁蛮任性,而凌殊自是更加厌恶她了,哪有男子会喜欢这般要强好胜而又善妒的女子,又叹息宁王府老宁王与王妃早逝,这唐锦惜也是没人管束得了,才养成了这般器张跋扈的性子,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凌殊的拂袖而去,唐锦惜自是也注意到了,然而这不仅没有使她软下姿态来,反而因为凌殊不在乎的态度而使得她本就刺痛的心更加无处安放这些负面情绪,因此化作一腔怒气,她将自己的箫硬是塞到萧知秋手里,“我让你吹,你听见没有!”

柳易见了这一幕,眉心拧起,看着萧知秋拿着箫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他站了起来,如往常一般看不出情绪,而宋楷见了,也不知他是想干嘛,“柳易!”便也撒腿追了上去。

那些世家子弟见一向沉静的柳易竟也离席了,都有些鄂然,难道是唐锦惜的跋扈连柳易也看不下去了,要提前离席,他一向很少出席这些宴会,今日见着了,连话也没说上几句,便又要走了么?

看着塞在手里的箫,萧知秋也有些鄂然,她虽然万事都不太计较,以和为贵,可是被人这么强迫着去做一件事情却也是头一回,而唐锦惜此时的神色,更是不容人去拒绝,她不由也觉得几分生气:“不知郡主要听什么。”

“我管你吹什么!你吹就是了!”唐锦惜只觉浑身发颤,凌殊一次次对她无视的态度使她觉得被伤得体无完肤,就像一个笑话似的,使她感到了一种自取其辱的羞辱感,而因此红了眼眶,又因为天性好强强忍着。

萧知秋敛着眉,看着唐锦惜这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也就不想再与她争辩。她仰头道:“郡主若是想听我听一曲,就请你坐下来,你这么一个姿势站着,不仅是我,众人都会觉得很有压力,想必郡主也不想毁了太傅府这一个宴会。”

“你说什么?!”唐锦惜看着萧知秋眼里的平静,只觉这一番话更是对她的羞辱。

唐子袊在旁连忙拉住了她,唯恐唐锦惜盛怒之下又再出手,她闹出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就连王上那儿都不知压下了多少奏她闹事的折子。“好了你,我们到一边去坐着听就是了,你不是要听听她吹得如何吗?不坐着听,你让她怎么吹?”这才将情绪差点失控的唐锦惜劝回了坐位去。

萧知秋的箫音响起,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箫声扬扬悠悠,流畅如行云流水,而旋律时隐时现,又有如云雾缭绕,飘忽无定,高超的演奏在虚音与实音之间来回转换,使得音色听之极有神韵,犹见高山之巅。

凌殊的脚步不由一顿,这曲子……他拧着眉,双手撑着水榭的栏杆而凝神倾听,内心大为震憾。

而柳易随在他身后,耳听着这箫音的典雅,也很是意外,对萧知秋更多了些好奇,连凌殊也能听得脚步停留,而忘了内心的愤怒,这足以说明萧知秋的这一首曲子又是如何使人吃惊,脚步微顿,看着那静静吹奏的身影,他也停了下来静静听着。

宋楷见他们两人原来都是来这边,不由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他们两人都是要走了呢,还好,没有对萧知秋见死不救,因此喘了口气,背靠着栏杆休息。

曲子吹完,一众姑娘们都有些吃惊不已,而面面相觑,这箫音之优美流畅,懂点欣赏的人都知道吹得实在不赖,可若是平时,这自然是大出风头了,然而……她们都不由得侧头看着唐锦惜,比锦惜郡主还要吹得好的话,那,那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谁不知道这箫是凌殊最擅长的,锦惜郡主就是因为喜欢凌殊才会在箫上花功夫去练,可这萧知秋,竟然抢了她的风头?姑娘们都有些替萧知秋担忧了。

唐锦惜脸色很是难看,她觉得自己闹了一场笑话。

连唐子袊都听得出来了,这箫音确实是与唐锦惜不相上下,甚至还略高一筹,因为这首曲子,她们根本没有听过,而又如此高雅古朴,岂不令人更加震惊?她担忧地看着唐锦惜,正想说话,唐锦惜却是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曲?”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萧知秋镇静地抬头,“伯牙所作的《高山流水》。”

“不可能!这曲谱早已失传,你怎么可能会有?”唐锦惜拨高了声音,摇摇头难以置信。

“失传不代表没有,伯牙既是作了此曲,那么世上有人会吹奏,又有什么不可信的?”萧知秋并不惊慌。

唐锦惜仍是难以相信,心神都不禁慌乱了起来,她不仅箫音高自己一筹,连失传的名曲也会吹奏,这对她而言更是一大打击,正在恍神乱想,却听得范采情又嗤笑了一声:“这《高山流水》算得什么?上一回知秋表姐与凌公子合奏的那一曲《鹧鸪飞》才真叫人拍手称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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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争执

全场的世家姑娘们都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凌殊与萧知秋合奏?!

她们都有些后怕地看向唐锦惜,心想这新来的真是不知者不畏呀,唐锦惜是什么人,她们竟然无知地一再挑战唐锦惜的底线。

“你胡说八道!凌殊和她怎么可能认识?!”果然唐锦惜是不会相信的,瞪着范采情:“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湖里去!“

气氛一片静寂。

而姑娘们的动静柳易自然是注意到了,没有犹豫,他抬脚欲走进水榭里,宋楷随其后,两人却被齐君兰派出的丫环映竹及时拦住了。

映竹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垂眉道:“世子,夫人说……您该回到世家子弟那边去坐着,这里的事情霁月表姑娘自然会处理好的。”

柳易看了她一眼,静静的甚至连一丝情绪也没有涌现,没有理会她的拦阻,他抬脚仍往前走。

映竹有些讶异,柳易虽然平日话不多,可对齐君兰却还是很听话的,从没有忤逆过齐君兰的意思,然而齐君兰如此厌恶萧知秋,连她这个丫环都知道,柳易自然也是清楚的,如何还会为了一件小事情去违背齐君兰?她连忙小步追了上去又及时拦住。

凌殊还沉浸在那一曲极妙的曲子中,完全不知唐锦惜那边听了范采情的话已是大怒。怎么会……萧知秋怎么会吹这已失传的曲谱?明明这曲谱已是残缺不全的,可萧知秋竟然将此曲完整无暇地吹出,她……她果真有这曲谱?他再站不定了,被唐锦惜激起的愤怒也早已忘记,他现在一心只想找萧知秋问个清楚。

柳易定定地看着映竹,尽管并没有出声训斥,可那浑身的寒色却是足已使映竹胆战心惊了。

身为齐君兰身边信任的大丫环,映竹对柳易的心思虽然猜不出个喜怒,可基本的性情却是有些了解的,他虽然一向不苟言笑,面色清冷,也从没有为难下人,这这并不代表柳易可以容忍一切事情……身为一个谨言慎行而又善于揣测主子心思的下人,映竹知道,柳易已是在给机会自己了,若是她再拦,怕是……她沉了沉神连忙侧身让开。

“你扔我到湖里去?!”范采情慢慢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与她对视,嗤笑而带着难掩的怒气。

她本就是个在生意人家里长大的姑娘,并不懂多少的规矩,况范风又是向来疼宠女儿的,范采情从没有受过拘束与委屈,因此天性率真、又见不得人受欺负,何况唐锦惜这般一副高高在上任何人都不放眼里的态度,就更是使天性心气高的她难咽这口气,刚才那番话她顾然是心直口快,却也是看不惯唐锦惜这般高傲自负才出言讥讽的。

“你算什么东西?你是郡主就了不起吗?”范采情也是火气大了,什么郡主身份的,她范采情向来就不会看人脸色,“箫吹得不如我知秋表姐,你就要在这里撒野,你算什么本事!凌公子就是欣赏知秋表姐又怎么了?你无缘无故地发这么大的火气,真像个妒妇!”

在场的众人都吓得捂住了嘴,看着范采情一副教训人的模样,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她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是戳中了唐锦惜的痛处吗?

唐锦惜被她的一声“妒妇”听得怔在了原地。

见唐锦惜脸色不好,萧知秋有些担忧地站了起来,却见唐锦惜忽的扬起了巴掌,一声脆响响起,巴掌打在了范采情的脸上。

范采情被这突然的巴掌打懵了,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而全场的少女夫人们也都怔在了原地,显然也没料到唐锦惜竟会打人巴掌,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你说谁妒妇?”唐锦惜一字一顿地,出奇的冷静,却静得令人害怕,“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范采情渐渐红了眼眶,仿佛这会儿才感到脸上传来的痛感,她慢慢抚上了自己被打的脸庞,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而萧知秋也被这忽然的状况吓懵了,回过神来,她红着眼眶,心绪复杂难以相信地看着唐锦惜,这巴掌比打在她脸上还令她心痛。“锦惜郡主你……”

话没有说完,众人只见唐锦惜一个恨厉的眼睛,便是又扬起了巴掌。“还有你!”

姑娘们吓得连忙伸手挡着不敢看。

而萧知秋也下意识拿手去挡,巴掌声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她抬眼去看,却是不知何时柳易已走了过来,抓住了唐锦惜扬起的手。

对上柳易静得出奇的眼神,萧知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柳易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甩开了唐锦惜的手,“郡主适可而止。”他淡淡的声音响起。

明明没有多少重量,却像是一字一字地砸在了众人的心里,尤其是齐霁月,她已是怔得回不过神来,谁都没有想到柳易竟然会出手救人,因为没想过,而柳易又是各世家里最出众的子弟,她们的震惊更是显得难以相信。

唐锦惜被甩开了手,受到此等羞辱她很明显也在震惊之中,看着柳易沉冷的神色,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仿佛狼狈得在雨中淋了雨的人,想要清醒却是越来越犯迷糊了。

没有人说话,一丝声音都没有,气氛静得可怕,连水榭对面的各世家子弟都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有的人站了起来张望,他们原以为柳易已经走了,却没想到竟是过去救人的,可他为什么要救人?没人明白,唐锦惜器张跋扈又不是这一回了。

连于氏等夫人都很是心惊,而疑惑不解地看着齐君兰,这……这不是退婚了吗?然而齐君兰的神色沉得却是可怕,因此并没人敢提问。

半晌,唐锦惜却是轻笑了起来,看着萧知秋,她仿佛已经从震怒中平静下来:“萧姑娘好本事,又是凌公子,又是柳世子,你怎么这么大本事……”她的声音渐厉,然后出乎众人意料地再次扬起了巴掌。

她算什么东西?!唐锦惜眼里全是恼意与恨意。

众人都不惊再次倒吸了口气,果然是唐锦惜的作风,她怎么可能肯吃亏?

然而巴掌再次没有打中。

柳易抓住唐锦惜的手,这次唐锦惜没有只是单纯被甩开了手,而是被柳易用力地甩了出去,恰好撞在走进来的凌殊身上。

没有考虑,唐锦惜刚碰到凌殊的衣裳,凌殊便是一侧身,毫不停留地走到柳易的身边。

宋楷站在一旁,唯恐唐锦惜被摔得太狼狈了,更加恼羞成怒,她毕竟是宁王府的孤女,若是告到王上面前,恐怕众人不好交代,因此一个前捞身,便是将唐锦惜稳稳地接住了。

范采情抚着脸庞,红着眼眶,看见这一幕,神情都怔了,一颗眼泪便是不受控制地掉落了下来。

第八十一章 无题

唐锦惜完全没有心理预备,凌殊的一个下意识侧身,刺痛了她的心她的眼。他竟是如此厌恶自己,厌恶到即使是她当众摔倒狼狈,他也不愿扶自己一下,她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天下人的眼光,为了她,她努力去学习他所喜欢的箫,哪怕她并没有这种天赋;他和周姑娘情投意合,她进宫求了太后将周姑娘赐婚远嫁,所有人都觉得她野蛮任性,但她义无反顾,并不是因为她心狠毒辣,不懂慈悲,而是她不舍,她没法接受凌殊会当着她的面娶妻成亲。

这一切天下人可以误会,她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得不到的摧毁了也不许别人得到,如果这是她对凌殊的感情,她承认,她就是这么跋扈,这么无理取闹,他生,她陪她生,他死,她陪他死,纵使他孤老一世,她也遭受良心的遣责,她也绝不后悔。

因为始料未及,伤痛太深,凌殊的眼里对她仅剩憎恨,唐锦惜还没站稳,便是羞愤地反手便给宋楷一个巴掌。她讨厌别人碰她,更厌恶别人同情她!

宋楷也是练过武的,虽然不及柳易用的功多,但反应能力还不赖,见唐锦惜一个掌风刮来,他下意识的往后一倒,险险地捉住了唐锦惜欲打他的手。

一脸惊吓鄂然,宋楷难以相信地道:“你怎么动手?我才帮了你!”有没有搞错,他好心扶她一下,以免她在众人面前太过狼狈,她居然恩将仇报。

他算是见识了这唐锦惜为什么这么不招人待见了,简直毫不讲理嘛。

“谁要你扶!”唐锦惜瞪着眼,仿佛恨不得在宋楷身上刺个洞出来,“放开我,不然我剁了你的手!”

“我放……”宋楷一脸懵,连忙松手,看着唐锦惜气势嚣张的模样,他简直吓坏了:“真是好心没好报呀……”他觉得自己像是干了一件蠢事,被唐锦惜的这个反应吓得都以为自己刚才是否轻薄她了,可是天知道,他刚才反应那么快去捞她实属一片好心,要不然以他向来对女子避之不及的态度,如何会去多管闲事。

凌殊脸色冷如寒冰,对唐锦惜飞扬跋扈的言行显然已深知了解,因此连多看一眼也不愿,仿佛脏了他的眼般,而柳易依旧不苟言笑,静静地看着唐锦惜,看不出喜怒。

齐霁月神色黯然,在这种情况下,柳易竟连一眼也未顾得上她,不必解释吗?是因为不必解释,她想多了,还是因为没有必要与她解释,她在他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可是她竟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气氛一时静了下来,静得众人都提着一口气,生怕又出什么事端,而又有些期待,唐锦惜,柳易,宋楷,凌殊,加上被柳易退婚的萧知秋,这打人、救人,争风吃醋,英雄救美,恩将仇报,简直是一出最吸引人的狗血剧,今年京中最八卦最劲爆的新闻。

他们简直过足了眼瘾,而更期待后续,好为以后自己出去赴宴的谈资多了更多添油加醋的信息。

萧知秋亦被这一连串的突发情况弄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心疼范采情,很想为她向唐锦惜讨回一个公道,然而唐锦惜的跋扈显然出乎她所料,不受人助,不受人劝,更不受人教训,即使平心静气与她讲理,也只会令她更羞愤蛮横,而使得这场纷争陷入更复杂的情况中。

而范采清眼见范采情挨了唐锦惜一巴掌,心疼得无法言说,她们范家虽是生意人家,却也是将女儿捧在手心里宠爱的,何时被人动手这般打过?她绝没有想到今日来太傅府赴宴,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若是早知,她宁愿拉着范采情范采倩拘在府里,不曾出去见识世面,也不愿看到他人打她亲爱的妹妹。

恨不得替她受了这巴掌,范采清的心疼凝在眼里,哽在喉里,想要安慰她却又无法说出一句能够抚慰既受了委屈又黯然神伤的范采情的话,唯有深深叹了一声,搂过一脸怔怔忘了自己的疼痛而只是发呆看着宋楷的范采情。

根本无惧众人的目光与议论,没有人可以左右她对凌殊的痴情,唐锦惜看着一脸寒色的凌殊,并不是觉得多委屈,从她关注到他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想过计较自己的付出会不会得到相同的回报,只是奢望他能多看她一眼,哪怕是憎恨的、厌恶的,都可以。

然而不计较,不代表心不会疼,她以为她已经麻木了,可是凌殊的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还是使她措不及防的痛了,仿佛他脸上的寒霜都化成冰刃,狠狠地刺在了她的心里。

“凌殊,你就恨我至此?”唐锦惜想起了她第一回与凌殊说话,那是她爱慕了他已久,将箫吹得已是很熟练了,故意在廊下制造了机会,让凌殊听见她的箫声,而凌殊果然是被她的箫声吸引了,并不是她吹得有多好,而是因为她紧张吹错了一个音,他停步指点,那时的他呀,如沐春风,是个俊朗活泼的少年。

凌殊听了这话觉得可笑的嗤笑一声,冷眼看着唐锦惜:“你何德何能,能够让我恨你?”言下之意,恨还有交错,他们连陌生人的交情都没有,她越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他便越是不让她得逞。

唐锦惜眼神一闪,泪水毫无控制力的盈满了眼眶,她轻笑起来,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她唐锦惜何德何能?

恶毒的话便从嘴里吐出:“不就是一个周弱衣吗?给她嫁了一个风流俊俏的状元郞,男才女貌,还委屈了她不成?王上赐婚,多大的荣耀呀,她还想要什么?”

“你!”

凌殊没料到她竟还能说出这样的风凉话来,眼神通红恨不得撕了她,说得好听,状元郎,一个将近四十的鳏夫,屡考不第,忽然中了个状元,口才愚钝,在京中呆不下去,请求回乡当一县令,然后拜她所赐,将弱衣赐婚给了他,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竟然嫁给了一个死了妻子的中年人,她竟然还能说无尚荣耀?她的心难道是蛇蝎铁石做出的不成?

第八十二章 无题

凌殊终于拂袖而去。

气氛静若寒蝉。

于氏那边的夫人见宴会竟出了这样的闹剧,要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锦惜郡主的脾气谁敢惹她,又谁能劝得了她?

也唯有子袊郡主还能劝说两句,因此于氏请了子袊郡主一道过去安慰劝说。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在他心里她不就是蛇蝎心肠的,唐锦惜觉得可笑,一点淡淡的悲伤从心里溢出来,就好似失去了那重心的人,连站着都觉没了力气,也就懒得再人算帐,因此随着子袊郡主与于氏的劝说,便回到自己的席位坐好,叫人拿酒来,还不是姑娘们喝的果子酒,而是要那烈酒。

于氏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怕她醉了不好向太后交代,可不给酒唐锦惜那副性子岂不又要闹事,因此无法,唯有悄悄让下人将那烈酒兑些水拿来应付,又请子袊郡主在一旁坐下相伴劝解,所幸唐锦惜沉在自己的郁郁哀伤情绪里,一心求醉,并不管那酒的味道对不对,拿着酒壶便是自倒自饮,一杯又一杯。

看得于氏与唐子袊都担忧不己。

齐霁月看着柳易,她向来落落大方,并不愿自己因了一点小事便如那小家子气的女子般争风吃醋,反失了仪态风度叫人笑话,因此心情已恢复平静。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来,她道:“其实锦惜郡主并不是那么坏的,她只是碰到凌殊的事情,会比平时紧张一些罢了,当然了,动手打人总归是不对。”

柳易淡淡“嗯”了一声,眉目清冷,并没有什么表示。

齐霁月眸光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没说什么,移步到萧知秋面前,露出歉意道:“知秋姑娘,范姑娘,我没有料到今日请你们过府,会令你们受了委屈,我替锦惜郡主与你们道歉,希望你们多多谅解。”

萧知秋沉默不语,看着范釆情,并没有回话。

“你道歉有什么用?难道我们是下人,被人打了一巴掌,你一句道歉就可以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范采倩看了一眼柳易,心思翻转,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吸引柳易的注意,虽然她也心疼范采情挨了这巴掌,可打都打了,难道她们还能打回去?况且她这般,也不算是为了自己,也可以当成是为了范采情。

齐霁月脸色有些难堪,大概并没有想到以她的家世名声向来都在各世家里游刃有余,旁人总会给几分面子,就是她这般低声细语,为了大体范家姑娘也不应再不依不侥了,她只是作为东道主替唐锦惜道歉罢了,打人的并不是她,而范家姑娘也不可能再找唐锦惜讨得了什么说法,因此听了范采倩这话,心里有微微不快。

“我也知道你们受委屈了,但事已至此,争论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思,今日的宴会本应该尽兴而归,齐府既是东道主,我们也该表示歉意,理应给你们一个交代,便赔礼道歉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齐霁月已是低声下气了,若是她们还是不能接受,还要吵闹下去,怕是会惹了太傅府的人看低、旁人说道,困此范采清叹了一声,松了搂着范采情的手,温柔大方地笑道:“齐姑娘言重了,三妹也是一时气极,爱姐心切,你不要放在心上,至于赔礼,就更是没有必要了,你们邀请我们过府来赴宴,本就是一片诚意真心,断没有让你们赔礼的道理,快别说这话了,我们虽是生意人家,却也是有气度的,此事我们大人有大量,便算揭过了。”

齐霁月一怔,对这范采清竟说出这般得体的话暗暗心惊,又见她面上果真有副举止气度非同旁人的模样,便是对她在心里敬重了几分,原以为只是出身寒微的生意人家,却不想竟能养出这般心胸气度。她微微笑着:“多谢范姑娘谅解。”

范采倩在一旁听了范采清的话有些恼意,幸好范采清还知道加上一句‘爱姐心切’,不至于落了个尖酸刻薄的印象给人看,她看着柳易,心里颇有些不甘,想了想,将一丝得体的浅笑露了出来,仿佛大家闺秀地垂眉道:“刚才一时心急,说的话齐姑娘不要介意,我也是心疼二姐,她从小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呢,”太傅府毕竟是个举重若轻的世家,目的既已达到,范采倩还不至于傻到毁了这条日后或许能用得上的路,又看着柳易:“多谢柳世子刚才出手相助,若不是您及时赶来,怕是连知秋表姐也要遭罪了。”我见犹怜的模样,看着使人心生怜惜。

柳易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客气。”便移开了眼神,神色显得冷峻。

范采倩心里却已是有些激动,已经很是欣喜了,相比于之前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已是有所进步了,范采倩知道拿捏分寸,因此垂眉含笑并没有再多话。

萧知秋看着柳易,对于他的出手相助,她也很是意外,但两人的关系似乎更显尴尬了,也不知该如何谢他,唯有言简意到地道了一声:“多谢柳世子。”

柳易向她督去一眼,眉目依旧淡淡,却是沉了半晌才道:“不必谢。”

这个反应冷淡的反应使得齐霁月不经意地松了口气,唇角带着轻松的笑意,果然是她想多了。

“那咱们便继续看戏吧,萧姑娘,范姑娘,请。”齐霁月一笑,与柳易同行,款款袅袅地移步回座位坐好。

而宋楷跟在后头,本是已抬了脚步要走,却又向范采情担忧地看去,到底是朋友,还是低声凑过去与她道:“你的脸没事吧?回头我拿瓶宫中的御药给你,那凝膏对散瘀最好,还不伤皮肤。”说罢也不等回应,追上柳易,与他说笑着便是走了出去。

众人见此,也不便再议论,戏台上的戏又开始热闹起来,各世家子弟也饮酒作乐,气氛如同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仍旧萱闹不绝。

而萧知荷看到范采情挨了一巴掌时,简直想拍手叫好,唐锦惜这巴掌可谓是打得替她们出了口气了,又见萧知秋竟是惹上了唐锦惜这么个跋扈的郡主,凭她的身份,萧知秋还能躲得过么,正想看她的热闹呢,谁知柳世子竟多管闲事,还帮着萧知秋,她顿时便是又气又恼,这柳世子凑什么热闹,不然那巴掌打中了萧知秋,可够她们笑一辈子的了,但气归气,只是没想到萧知秋竟这么走运躲过罢了,及至见到心上人宋楷竟然也凑热闹,临走还与范采情这般亲密说话,那醋坛子算是打翻了,憋了一肚子的郁闷回府去。

第八十三章 王上

《高山流水》一曲毕竟不是普通的乐曲,世上有多少乐师为了寻找它的消息曾经耗费了多少心力,都只是得到残篇断曲,因此听说太傅府设宴竟然有个世家姑娘有此曲的下落,消息传了出来,宫廷里的乐师都坐不住了,都想去找这个小姑娘问个清楚,奈何人家一个姑娘养在闺中,又该如何去求曲谱一看?

当然了,也有些乐师自视甚高,认为这个姑娘不过是爱慕虚名,毕竟谎称自己吹奏的乃是世上乐师都倾尽心力去追寻的古曲,可博得多少眼光与名声,此用意可想而知,因此并不理会。

不管事情真假,颂国王宫里的大司乐身为乐官之长,兼管学政,况近日王上才下了征文征取好曲,得到这一消息,自然更该重视起来,因此请求王上宣此萧知秋进宫,以求证《高山流水》一曲的真假。

当今王上是个既风流又会享受当下荣华富贵的明君,本就在音律上也有过人的天份,听说京中竟有人有此古曲的下落,顿时便来了兴趣,正要派人去宣进宫来,胡贵妃身为王上最宠爱的妃子,当时就在他身旁,听了这话,便是抿嘴轻笑起来。

美人娇笑,万物失其色,唐复见了,手不由一顿收了回来,高兴地笑问道:“爱妃这是何意?莫非有高见?”

胡贵妃向唐复娇嗔地望去一眼,楚楚动人,“王上就不问问这姑娘是谁家的,就这般急急去宣?”

作为得宠的妃子,又兼极懂音律舞蹈,胡贵妃自是也听说了此事,知道这吹奏《高山流水》的姑娘便是那曾与镇国公府柳世子定亲的姑娘,因此并不惧唐复去宣这女子进宫以后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反而因为好奇,倒要先为萧知秋在王上面前多说两句好话。

“哦,难道这事情还有什么内情不成?看爱妃这般怜爱,莫非爱妃知道这女子?”唐复越发来了兴趣了,见胡贵妃并不像吃醋的模样,大感不解。

胡贵妃容貌亦是绝色,肤白貌美,入宫七年,仍得圣宠,便是因其在音律上的天份与唐复有共同语言,又兼性子温柔善良,又善袖舞蹁跹,一举一动无不是别有风韵丰神绰约,并不同其他妃子一般只知争风吃醋,在这后宫三千可谓是鲜艳夺目,灿然一新,因此唐复对她爱意只增不减,极是耐心倾听。

“王上,臣妾听说昨天锦惜郡主也在场,依王上看,锦惜郡主在音律上的修为如何?”

“自是不错。”唐复皱了皱眉,锦惜郡主是他一胞的王弟孤女,昨日太后还与他说起锦惜郡主的事,自是对那日在太傅府发生的事情略有耳闻。

“那这《高山流水》的古曲可有人曾听过?”

“自然是没有了。”

“那便是了,既是世上没有人知道这《高山流水》的全谱,那王上宣这萧姑娘进宫又如何辩真假?锦惜郡主既也在场,那若连锦惜郡主都听得大为震憾的话,这《高山流水》不管真假,自是首高妙难觅的好曲了。”胡贵妃柔柔的笑道。

“所以才要宣进宫一听究竟呀,爱妃这是怕孤会问责这姑娘?”唐复笑了,看着胡贵妃,好奇她竟为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说话。

“王上突然宣人进宫,换谁谁不怕呢?毕竟是面见王上,又是一个小姑娘,她不知情由,吓坏了她可不好。”

“此话有理,依爱妃言该如何?”

“王上向来对柳世子赞口不绝,疼爱有加,自是知道柳世子自幼便定了一门亲事,那个姑娘可不就是你要宣进宫的萧姑娘了?您这么突然地将萧姑娘宣进宫,可别把柳世子给吓坏了。”

唐复有些惊讶,柳易?这个姑娘就是柳易退婚的那个?那倒是有趣了。却又看着胡贵妃,笑她既知柳易自幼定亲,怎的柳易退了亲了却还不知,“柳易那门婚事已经退了,这个萧姑娘可与他没多大关系了,爱妃多虑。”

胡贵妃却是不见讶异,看着唐复掩嘴一笑,娇媚的模样能令百花使其颜色,道:“既退亲了,那为何那日还要救那萧姑娘,岂不多此一举?”

唐复又是一讶,对呀,既退亲了,为了避免尴尬不是更应该与那姑娘保持距离么,这般反倒让人奇怪了。他向来对柳易另眼相待,并不只是因为他是齐君兰的儿子,才多加照顾宠爱,还因为他沉静持重,多谋善断,实是世家子弟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就连他的那些王子也没一个及得上他的。

想着这事有蹊跷,就柳易那整日面不改色的模样,绝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他便是转念一想,难道这门亲事他不想退?

胡贵妃自是也知唐复年轻时曾爱惨了那齐君兰,她倒并不是不吃味,只是这吃味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她向来看得开,倒也不放在心上,又笑道:“王上何不请柳世子去办这件事?”

“让他去?”

“当然了,这是顺水推舟成人之美的美事,你何曾见过柳世子对哪个姑娘多看一眼,既他有意,王上何不成全?”

唐复有些迟疑,齐君兰的脾性向来孤傲,他是想通了这门亲事多半是齐君兰的意愿,他若是反倒去促成这事,岂不令齐君兰生他的气?可是想想,渐渐地又觉得此事有趣了,他是知道的,他的几个如花似月的公主对柳易都是心生爱慕的,柳易呢,却是一直都没有表示,客气有礼不就是无意吗?若不是知道他向来洁身自好,又没有传出什么新闻来,他都以为他是有什么疾病呢。

这主意好,唐复大感高兴,王宫里日日政务繁忙,每天千篇一律地重复过日子,可不正是缺了新鲜乐事吗?他倒是想看看柳易是什么反应,因此便令人去宣柳易进宫。

柳易从宫中出来,想起刚才王上那笑眯眯又不怀好意的样子,便是觉得几分古怪,又不禁好笑,胡贵妃在一旁极力怂恿,他岂能不知两人怀的什么心思?本来这事情宣萧知秋进宫一问便知,却是要拐了个弯让他去……他心里升起一丝异样,忽然觉得这事情还挺好。

第八十四章 无题

凌殊的竹馆里,萧知秋听了柳易的话,有些微怔。当日她是不作他想才会吹奏此曲,倒不曾去想会引起什么轰动,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当今王上喜乐律,伯牙所作的这首曲子毕竟是十大古曲之一,意境高妙,多少乐师都想寻到此谱,突然有了消息,又是在京中,难怪会引起王宫里的注意。

“那你等一会儿,”萧知秋想着此曲用古琴来演奏会更有意境些,没有多说,走到窗边去叫范采倩:“倩表妹,你过来一下。”

范采倩正站在庭院里,正满心猜疑着柳易进屋去不知和萧知秋说些什么呢,况那日他忽然出手相助,内心难免有些坐立不安,此时听了萧知秋喊她,便更是疑惑,却又暗暗窃喜,柳易在屋里,萧知秋却叫她,难道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的?那倒是个好机会,她深吸了口气,方才步伐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去。

见到那气宇轩昂的男子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加速,她终于又靠近他一点了,范采倩向他颔首,尽量令自己的举止显得温婉而优雅,年龄虽才十三,却长得婀娜多姿,自认为表现得还不俗,她按下心里要流露于表面的窃喜,方才移眼看向萧知秋,笑问道:“知秋表姐有事找我?”

柳易对范采倩所作的看在眼里,面色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从小到大,碰上的女子,都少不了会出现这样的目光,他已经习惯并且做到面不改色,即使是尊贵的公主,也都能从容应对,倒是看向那立在窗前低眉顺眼的女子,目光里有探究,若有所思。

凌殊的竹馆里,笔墨齐全,便是这客堂里,书架下便置有书桌文房四宝,而古琴或箫一类的乐器也都齐全。

“你的琴弹得好,我待会儿将那曲子写出来,你来弹一遍,我听听是否有差错。”毕竟是要交到王宫里的,萧知秋也不敢大意,因此请范采倩弹一遍,以确保曲谱的准确性,而说完这话,萧知秋便走到那书桌坐下,沉静而安然地磨墨铺纸。

柳易倒是没想到她如此心思细腻,伯牙的这首曲子本就是首古琴曲,而萧知秋善长的是箫,她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怕出差错所以谨慎,而举止又毫无慌乱,即使是磨墨也都极是认真,他随意地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细细打量。

萧知秋研好墨,想了想方才下笔去记写,这乐谱吹奏出来容易,下笔去记写却是有些费功夫,脑海里转着旋律,记下来又要注意不要写乱了写差了,因此一段记下来便是少不得要两盏茶的功夫。

范采倩心思翻转,忽然便想明白了柳易来找萧知秋的原因,原来竟是为了曲谱。

看着低着眉头时而蹙眉时而凝神细想的萧知秋,那极认真负责对待的神色别有一种吸引人的风情,况她生得一副令人见了便心生怜惜的好容貌,范采倩不由又有些嫉妒不快,只是当着柳易的面,到底还是按耐下去,然后柔柔一笑,回头去看柳易。

“柳世子刚从宫中出来?”柳易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找萧知秋要曲谱,范采倩想到这首曲子的影响力,倒也不难想到是宫中所需。

出于礼貌柳易移眼看着范采倩,到底是萧知秋与宋楷的朋友,不好做到不去回应,因此淡淡道:“嗯。”

“这点小事也需要劳烦柳世子吗?我的意思是说,这乐曲上的事情不应该是乐师所管吗?”范采倩仰头看着他,极力找话题。

“王上任命,不好推脱。”柳易心不在焉地回答,视线却重新飘回那书桌边的女子,心想她倒是从来不会刻意去找话题,令人不耐。

“那想必是柳世子极得圣眷,王上才会连一点小事也要请柳世子去办,说来那日的事情,得罪了锦惜郡主,没给柳世子招惹什么麻烦吧?”

柳易闻言侧头看她,那目光静静的,却是让人见了不禁心里发虚,“还好,郡主虽然跋扈,却不屑用心机。”冷淡的语气听起来似乎透着凛人的寒气,“失陪,我要过去看看萧姑娘的曲谱写好没有。”

范釆倩一怔,神色有些愠恼起来,又是萧知秋,为什么没人注意她喜欢她。

柳易却是没再看她,站了起来便是静静的走到萧知秋身后去看,原本只是想要回避范采倩的接近,却不想这一看,倒是令他眉头微蹙,一种奇怪与深深的不解使得他对萧知秋引发了深深的好奇。

古时的记谱法每历经一段时期都会有所不同与完善,前朝前代的乐谱不一定能为当朝当代的人所能读通,因此后世人便会将古谱重作一番译释记录下来,比如印刷术还没出现时使用的是“文字谱”,早期的琴曲谱只有手写的卷子本,而文字谱退出历史舞台后,通用的是“减字谱”,明清时期还有类似简谱的“工尺谱”,萧知秋因为习惯,先记录下来的是现代的简谱,然后才译成这个时代所通用的减字谱。

柳易的不解便是不解在这里,别说是简谱,连那些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他都看不明白,他虽不敢说自己博古通今,但历代使用的文字却是有所了解的,那这些是什么?

萧知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将记好的简谱细细低唱了一遍,方才重铺一张纸将其译成减字谱,完全没有想到柳易竟然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她的身后观察。

待到她译好,时辰已经将近过去一个时辰,谁都没想到,将这曲谱记下来会这么耗费时间。

而这时,柳易已经从她唱简谱的旋律稍微明白了一些,毕竟减字谱他能看懂,两相对译着基本可以明白那些阿拉伯数字代表的是什么音,可又添了更多的疑问,这样的记谱法从何而来,而这些文字的出处又是从哪儿来的,萧知秋一个女子又怎会懂得这样记谱。他心里有许多不解。

同样不解的还有凌殊,凌殊今日请萧知秋过来便是想了解一下她那日吹的曲子,谁知他刚出去一会儿,回来便见萧知秋竟然已经在记录曲谱了,对于萧知秋“发明”的这简单的记谱法,他比柳易更为震惊。

第八十五章 又

范采倩嫉妒不快而恼恨地看着正在书桌上认真而忙碌的女子,凭什么都是她,一个凌殊另眼相待就算了,连柳易这样出众的人物也都对萧知秋比对她关注得多,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讨厌有萧知秋这样的人在身边,因为有她,根本没有人会去注意她。可是她又有哪个地方不如她?

心里越想便是越气,越气心里的不甘便是越发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好不容易才按耐下心里的妒意,范采倩深呼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她向柳易走了过去,大着胆子站在他的身边,然后仰望着他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侧颜。

她第一次站得离他那么近,甚至呼吸间都似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令人魂牵梦萦的男子气息,她想,这种距离该是令多少女子嫉妒呢,她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起来,若是她能一直都站在他身边该多好,这种痴心妄想使得她看着柳易的眼神越看便是越不甘,越看便是越痴心,甚至有些执念了起来。

柳易对范采倩这种接近的距离很是有些反感,他不习惯也不喜欢有不熟悉的女子站得离他这么近,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萧知秋已经将曲谱写好,他有一堆的疑问要开口问她。不苟言笑甚至有些严肃地,他索性上前了一大步,然后一手撑着书桌的边缘,拧着眉低下头去,指着简谱上的一处问萧知秋:“这个记号代表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却似乎天生就拥有一种很特别而迷人的魅力。

突然的声响出现在耳边,萧知秋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最怕的就是当自己很认真去做一件事时忽然被人无声无息地出声惊吓,脸色有些煞白,她下意识地侧过脸去看这个声音的主人,却毫无准备地撞进了一双深邃却又极其漂亮的眼睛里。

几乎是近在咫尺,两人的距离离得太近,以至于萧知秋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与清楚地看见他眼中倒映的自己,不由得有些发怔。

柳易眼神一闪,看着萧知秋怔然而惊吓之色还尚未全退秋水似的眼眸,他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突然的举动竟然会凑得离她那么近,心仿佛漏跳了一拍,有种奇怪的感觉在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想站起来,但他发觉自己竟然移不开眼神,看着她,眼前的少女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够将她的每一根长长的睫毛都数得分明。

两人大眼看小眼,其实不够是瞬间,但这瞬间两人心里都不由有些异动,萧知秋是吓的,柳易也是不曾料到的。

到底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因此不一会儿,萧知秋便回了神,垂着眉定了定心神,方才重新抬眼去看他。

而柳易也稳了稳神色,然后将挺拔的身躯站直,那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的脸色好像有些莫名的滚烫起来,他从来没与一个女子靠得这么近过,这种感觉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不习惯,但他向来沉静持重,因此没一会儿,便又恢复如前,然后低头去看她。

“你……”

“你……”

两人一同出声,又嘎然而止,萧知秋有些为难起来,气氛不由得又有些尴尬。柳易看着萧知秋,心里莫名地叹了口气,他们这种明明不应该再有纠缠与联络的关系,却偏生一次又一次地因为某些原因而又纠缠在一起,真是叫人莫名的有些心烦。

萧知秋见他神色深沉,连忙稳了稳心神,又对他有些奇怪,刚才是他自己不注意才会造成这种情形的,她也不想令他误会,然而出于礼貌教养,萧知秋还是看着他道:“你刚才是想问我什么?”她的声音很清晰清冷。

陌生的情绪也不过是一个瞬间,柳易又恢复了平静,看着萧知秋沉稳冷静的神情,他不禁觉得不解,仿佛她处理情绪的能力比他还要控制得好且快。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竟然会这样冷静却又显得娴雅,看似柔弱却又坚强,做事情认真专注,待人又真诚显礼,而更令他产生兴趣的是,她每一次的表现都总会令他眼前一新,就比如现在,这记谱法她是从何而得知。

《鹧鸪飞》她说是无意中得到的,高妙的棋艺她说是自己瞎琢磨的,就连《高山流水》的曲谱她也能够推到一个游方僧人身上,他倒是不知道一个人的运气竟然能好到这样离谱,那现在的这个记谱法,他倒是想听听她还能编出什么新鲜事来。

尽管心里腹排,柳易面色却是仍旧不变,而是冷静的,他移眼去看桌上的曲谱,沉吟道:“这个记谱法很新奇,但恕柳某见识浅薄、孤陋寡闻,萧姑娘可否指点一二,记谱法的方法你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又是哪个过路的道人又恰好教了你这么一个知识吧?”他定定的看着她,语调平静,并没有一丝讥讽的意思。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讥讽,但柳易连眼神都是很平静的,语气也很是有礼温和,他是真的很好奇并且感兴趣,因此对萧知秋的态度也很认真。

萧知秋听了眼神一闪,而柳易恰好捕捉到,他微微笑了笑,他并不是生气,而是对萧知秋真是产生了很有研究的兴趣,会这么多本事本是可以拿来在人前炫耀让人高看一眼的,她却是显得似乎很坦然却又一切都不承认,真是茅盾,可是为什么要茅盾。

凌殊对此也表示很赞同,萧知秋每一回的表现也都令他焕然一新、刮目相看,他对萧知秋的感觉本就生出伯牙与钟子期这样的知已感,这在男女间本就是很难得的感觉,因此同样是对萧知秋的经历很是好奇。

萧知秋神情平静,虽然脸没红心没跳,但柳易那个“又”字实在是令她有些头疼,她刚才可是才将“游方僧人”编了过去,又……她又能编出什么来,她也很想知道,这编故事也是需要技巧的,心里叹了一声,她凝着神色有些伤脑筯地想着自己该怎么过这一关。

第八十六章 无题

萧知秋很镇静地抬眼看着柳易,那漂亮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也很静,事实上想从这个人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东西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定定的,她也很是安然自若:

“确实就是那个游方僧人一并教的。他那时快要饿死冻死,我给了他饭吃还给了他衣物,他很感激我,所以给了我这首曲谱并且教会了我这个记谱法,柳世子想学吗?我可以教给你。”说得连眼神都不带闪的,仿佛说的是真话。

柳易定定的看着她,他随口一句她便当真这样编,真是编起故事来头头是道的,静静的神色里静静地对她打量,没有恼火,连一丝多余的神色也没有,萧知秋并不惧,只是有些不安,这个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柳易就是怀疑也拿她没有办法。

但柳易的目光实在是看得人心虚,他那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放在脸上就足以令人畏惧,难怪那些世家姑娘虽然也倾慕于他,却是少有人敢去接近他的,萧知秋不愿再与他无声对质,没一会儿便是移开了眼。带了一丝浅柔又清雅的笑意看着凌殊:“凌公子想必也想学吧,以后我可以教你,但现在我得请倩表妹先弹奏一遍,听听音是否有差错,你也可以听一下。”说罢又望向神色有些古怪的范采倩,皱眉问道:“倩表妹,你在想什么?”

范采倩没听见。

她正气恼地为萧知秋与柳易刚才的“接近”很是生气,她才靠得柳易近一点,正在痴心妄想着日后能离他更近,可是忽然萧知秋与柳易竟做出如此亲近的举动,几乎都快脸对脸了,互相睁着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模样,换哪个女子看了都要嫉恨。明明两人都已经是退亲了的,却还竟然不避嫌疑,萧知秋的用心可想而知,真是不要脸!

她几乎快要气得发颤了,神色也要从煞白转到铁青,恍惚中听见萧知秋的声音,她才忽然回了神。

见萧知秋蹙着眉头很是担忧地看着她,而凌殊本就清冷的眼也仿佛带着一种清楚她心思的洞悉一切的寒意,她方才发觉自己竟然没忍住将妒意流露了出来,不由得有些慌张地去看柳易的神色。

却见柳易神色比往日更冷,静静的沉沉的,却是看着萧知秋,仿佛想要看穿了她般,忽然的,他将斜斜倚靠在书桌的身体站直,然后寒着神色一言不发地走到窗下的太师椅去坐,眼神并不瞧任何人,随手拿了架上的一本书翻着。

萧知秋见了,神色略有些不安,她并不想去欺骗任何人,若是能说实话她绝不撒谎骗他,因此见他寒着神色虽然并没有生气的情绪外露,但她知道他应该是被她气到了,刚才推脱给游方僧人时,他就没信过。

她知道柳易那样的聪明人定然是不信会有这么多巧合的,她的谎话本就不高明,恐怕连凌殊,也未必是信的,但凌殊从不问她,便是因为他和她是知已,他信任她,她若不想说出来,凌殊也不会为难于她。

可柳易与她的关系本就有些微妙,况他性子又是那般酷冷的,终究大家都是朋友,萧知秋也不想令他不开心。她收回眼神,将写过的曲谱拿了起来交给范采倩,淡淡的笑道:“倩表妹琴艺佳,这首伯牙的曲子意境最是高妙,用古琴弹奏另有一番境意,就麻烦倩表妹一会为我们弹奏一下。”

范采倩怔怔而惊讶又欣喜地接过曲谱,伯牙的曲,她有些不敢相信,萧知秋竟然会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在柳易面前表现,她是什么居心?

可是不管什么居心,只要她弹得好,就一定不会出差错,她心里很是窃喜,怕萧知秋反悔,毕竟身边还站了一个在音律上十分精通的凌殊呢,她便是连忙笑道:“那我这就去弹,你放心,我一定会弹得很好的。”

萧知秋对她柔柔一笑,却是伸手拉住了要急急转身而走的她:“倩表妹先看一下谱吧,识了谱再弹,才能弹得好。”眼神很是沉静温柔,她知道范采倩向来心气高,并不敢将话太直白地说出来。

范采倩一怔,她倒是忘了,曲谱拿到手,要先熟悉地至少看几遍,将指法与记号看熟于心,方才弹得连贯,若是不识谱贸然就去弹,怕是闹了笑话了,她真是太激动太开心了,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不然一会儿岂不在柳易面前出丑了?

“那我就先坐下来识谱。”她向萧知秋点点头,倒并没有恼。

萧知秋看着她随意找了个地方而坐,认真又专注地看谱,便是又柔柔一笑。

“你累了吧,要不我与你到后山走走。”凌殊知道她记了一个时辰的谱,定然是需要放松一下心神。

这主意甚是合萧知秋的心意,便是倩笑地点头应好,凌殊也轻笑起来,应该是因为伯牙的曲谱已经记录下来,他心情十分地好,于是便走过去与柳易说话。

柳易听了向萧知秋督去淡淡的一眼,心想她对凌殊倒是挺自在的,全然没有在他面前的拘束。

萧知秋却向他柔柔一笑,表示友好,眼神里仿佛还带了些忐忑的歉意,似是怕他生气了。

柳易心里顿时便觉得怪怪的,她总是这般柔柔的笑,对每个人都一样,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值得她露出如此大度而又略略不安的神色来,明明是她鬼话连篇……可是又不知怎么的,却又觉得似乎有些受用,被她这柔柔一笑仿佛冲得刚才心里的堵都散了。

他站了起来,面色清冷,淡淡的道:“那走吧。”便是顿了顿脚先往前而走。

凌殊轻笑一声,回头看着萧知秋,向她得意地挑了挑眉。

他与宋楷柳易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也是玩得最好,柳易生没生气,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来,但他心思向来细腻,并不像宋楷太过活泼,自然是八九能猜得到他的心思,因此便算是为萧知秋解了这个围了。

萧知秋看着他挑眉活泼的模样,便是一怔,凌殊竟然会有得意的神色……她自然是不知道凌殊从前也是一个性情开朗的少年,若不是唐锦惜从中作梗,凌殊也不会变得性情偏冷孤漠。

萧知秋不禁笑了起来,凌殊露出这样活泼的一面,她才想起凌殊似是才十七八的年纪,他又不是阅尽世事的老人家,自然是也有少年人得意忘形的一面,她倒是希望凌殊能够渐渐走出心里的孤辟,这样可以重新欢笑起来,做回一个开朗的少年。

第八十七章 原来是你

萧知秋与凌殊柳易出去之后,竹屋里顿时便静了下来。竹屋的环境本就是清幽至极的,而此时范采倩心里又极是兴奋高扬,这样的环境令她心里生出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心理,仿佛她快要展翅高飞,再不是崔百城里那什么世面都不曾见过的“土包子”了。她想,若她学会了这首曲子,不仅能引得像柳易这样的人物注意,便是日后去赴宴,那些京中世家里的人物也定会对她高看一眼,因此心情真是既激动又欣喜,识谱时更是拿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好学而又极耐心的态度。

她一边低声吟唱着,一边拿手指在古琴上抹挑勾剔地仔细练习。

竹屋外,一个年纪约二十的男子恰好从门前走过,听了这奇怪琴声,便是顿足细听了一番,末了他皱眉往竹屋看去,然后直接抬脚走了进来。

范采倩因为低着头又且极认真,并没注意到屋里进来了人,而也正因为她低着头,因此那年轻男子也未能看清她的全貌,只是见弹琴的竟是个年轻的女子,倒是有些未曾料到而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又见这女子这般看去不过是个普通姿色,凌殊的性情他自然是有些了解的,何以会看上这等女子,便静静地细细地打量着她,越打量便是越拧紧了眉头,觉得这女子面熟得……似是在哪儿见过。

这个男子倒是长得器宇轩昂的,倒称得上是个美男子,只是眉宇间似是透着一股戾气,脸型轮阔虽是恰好,只是那薄薄的唇与细长的眼使得他看起来像个薄情寡义之人,而时而露出猜度人的神色亦是看起来像诸事多谋划、重心计城府的,令人见了他不得不心生提防一番,倒是生生的浪费一副英俊的容貌。

这人便是与凌殊的竹馆比邻而居的宁王府别院的主人唐寂,亦是宁王唐典的庶子。

自宁王世子唐策意外去世之后,宁王妃承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没两个月便跟着唐策而去后,宁王也因此重病缠榻,熬了两年便也随着王妃世子去了,自此唐锦惜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女,而唐寂虽是庶子,却也因为是宁王唯一的庶子,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颂国最年轻的王爷。

自来嫡与庶之间少有相处融洽的。

唐锦惜的性子本就刁蛮心高,而唐寂又重心计似个阴险小人,宁王在世时,两人关系本就不怎么好,宁王去后,唐锦惜更是从此视唐寂如空气,她是尊贵的郡主,是嫡出,更有太后王上的宠爱,根本无需看唐寂的面色生存,因此虽同住一个偌大的宁王府,唐锦惜想要做什么,唐寂是无权过问的。

当然唐寂自是也懒得理她,自成了宁王,他便是宁王府的主人了,没有人跟他争,没有人跟他抢,他像是沉醉在温柔富贵乡里的闲人,终日在酒色中寻找快乐,有时一连几个月都是不见人影的,唐锦惜自然也是毫不关心。

范采倩渐渐地将一曲练习完,不禁笑了起来,出声赞道:“这曲子果然高妙,弹起来都觉得高贵多了。”正想站起来休息一下,却听见了一阵鼓掌声。

“不错不错,姑娘的琴艺果然高……”唐寂原本是想称赞两句的,女子嘛,不就是靠这些来博得名声,只是话还没说完,眼神便随着范采倩的抬头而顿住了,然后他便讥笑了一声,意想不到而又恍然大悟地道:“原来是你,怪道我看着有些眼熟呢,这真是……缘份呀。”后面三个字他说得甚是有深意,证明两人之间曾有过结。

而范采倩的笑意在看见这个男子的空貌时也消失了,显然她也没想到,颂国这么大,他们竟然还真的有碰上的机会,脑海里忽然便响起了那天他对自己说的狠话,范采倩便不由得有些紧张而心生提防,暗暗地打量着他的着装的同时,她的心里也在想着他的身份在京中究竟值不值得她惧怕。

“你是什么人,”范采倩不得不出声试探,凌殊是镇国公府的公子,这个竹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唐寂的性子善于观察,又喜揣测人的心思,因此见了范采倩这副戒备的神色,他倒是轻笑了起来,脚步慢悠悠地向范采倩走过去,轻松的神态与范采倩表现出的戒备截然不同。

这笑声与姿态使得范采倩的心一沉,她能坐在这里,即使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但总归知道自己与凌殊有交情,可他竟然不放在眼里……那证明了这个人确实是有些来历的,而她却得罪了他。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范采倩忽然有些后悔那日自己的冲动了,但即然已经得罪了,她就是后悔也没有办法,别说她心气高不可能低下头来赔罪,就算是她真的赔罪,她想眼前这个看着就不善的男子也绝不会既往不咎的,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怕了,范采倩神色提防冷了下来。

“怎么,知道怕了?”唐寂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刻意打量了一下,然后”啧啧“两声,摇头很不赞同地叹气道:“凌殊是怎么回事?即使是周姑娘嫁了,天下姿色好的女子也多如牛毛呀,他的眼光怎么会差得去看得上你?”语气一转,眼睛微眯:“那你是谁?”

范采倩听了这些话一脸铁青,容貌平平无奇向来是她的痛处,忍着怒气范采倩将他毫不客气指向自己的手指拂开,然后站了起来,眼神定定的冷看着他:

“我是谁,与你何干?我怕你做什么!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别说笑话了!即使你真有些身份来历,那又与我何干?你还能如何奈何我?”

显然没想到范采倩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唐寂眼神一眯,没有动怒,而是轻笑起来,连连点头并且拍起了手掌:“佩服佩服!果然是有几分胆量,是做大事的人。不过你不告诉我你是谁,不要紧,我迟早会知道,而你,也迟早会知道我是谁,”眼神仿佛猫看老鼠,有着轻蔑的捉弄,“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轻笑,当真转身慢悠悠地走出去,神态极是有副出身不俗的气质。

范采倩怔怔地坐了下来,她虽然口里说不怕,其实心里还是怕的,尤其是现在听了他这番话,就更是没了主意心里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呢,院子里却忽然响起了寒喧的声音。

“柳世子?”唐寂看见柳易竟然也在这里,而身边竟还有女子,更奇的是这女子他还见过,眼神闪过一丝惊讶而心里同时在猜度原因,“柳世子真是好兴致,既有美人相伴,还有琴声可赏听,真是会享受生活呀,难道我离京这段时日,竟然还错过了什么新闻?”他将眼神看向萧知秋,又是一阵令人觉得城府极深的打量,“姑娘好生面熟呀。”

第八十八章 唐寂

萧知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下意识的往竹屋里望了一眼,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人有些危险。

唐寂却是笑了,他善于察颜观色,尤其是看见萧知秋担忧地竹屋里看去,就更是觉得心情舒畅,因此笑吟吟地看着萧知秋,做出刻意放轻了语气的样子:“姑娘不要害怕,从前的事一场误会,本王既往不咎。”说罢冲柳易凌殊一拱手:“世子凌公子,打扰了,咱们回头见。”便是又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萧知秋,然后含笑潇洒地往东山上去。

唐寂脚步慢悠悠的,走两步还特意回头向柳易望一眼,仍是笑吟吟的冲柳易颔首,表面看似放荡不羁,却令人觉得不怀好意。

柳易神色深沉地看着他的背影,凌殊也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萧知秋。

“你认识宁王?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吗?”凌殊对唐寂这个人生不出什么好感来,虽然两人并没多少接触,京中也没什么对他不好的传闻,可是他就是觉得唐寂这个人有点深不可测的,是属于潜意识里有点危险的人,因此听唐寂刚才似有深意的话,他不得不对萧知秋有些担心。

而柳易听了,将眼神从唐寂身上收回来,同样看着萧知秋。

萧知秋看他们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心里不禁也有些担心,忐忑地蹙眉不答反问:“他是宁王?他的性子很记仇吗?”又觉这事真是太凑巧了,前些天才与唐锦惜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这唐寂又是之前曾有过节的,偏这两个人原来还是两兄妹。

凌殊见她露出担忧的神色来,连忙故作轻松地安慰道:“没事没事,他虽然是宁王,却没有什么权,与锦惜郡主也不是一母同胞的,他是庶出,只是到底是个王爷,你以后见了他别理他就是了。”

萧知秋仍然有些担心,只是怕凌殊担心她们,便点头应好。

柳易看得拧眉。唐寂这个人他没怎么接触过,只是宁王府的事情总令人觉得蹊跷,当年宁王世子唐策奉王命去勤河查看水灾情况,回京途中忽然感染瘟病,没等治疗便死在豫州驿站,因死得太过突然,宁王妃悲痛不绝,请求王上请太医并忤作验明死因,结果太医与忤作都说唐策死亡的原因确实是因为瘟病引起,只是病情凶险,又因路途劳顿,才致使唐策发病快而暴亡,然后便是宁王妃承受不了悲痛,而宁王也重病不起,这一连串的事情虽说是意外,只是未免太过巧合,却又令人即使心存疑虑也找不出证剧出来。

加上唐寂这两年来的表现都像个纨绔世家子弟不学无术的模样,更是令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谋个王位吃喝玩乐就能有此深谋策划的人。

无论如何,唐寂这个人都不简单,年仅十八就成了王爷,运气未免太好,而营造出的纨绔形象也令人觉得刻意,毕竟宁王府两年内竟死了三人,唐寂即使再混帐再纨绔,也总要作作样子表现得悲份一些才是。柳易对他向来保有疑虑。因此出声问道:“你们之前是怎么和他有过节的?”

萧知秋见他神情不像随便问问的样子,而柳易也不是那种随便问废话的人,便也不多话,将那日在稹州凌晨发生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

“你是说那天官兵在搜查钦犯?”柳易觉得事情又未免太巧合了些,萧和秋一行人在九月十三到京,那途经稹州时应是九月初十左右,那段时间正巧稹州知府失窃。

“嗯,而且他那天还迟了一些下船。”见柳易似乎很重视这件事情,萧知秋想了想又补充道。

凌殊也觉得这事情听起来有点巧,只是他向来不想这些官府上的事,因此便道:“进屋去说吧,我煮壶茶水去。”说罢便是转身往茶房去,这竹馆向来讲究,什么东西都是一应具全。

萧知秋看了看柳易,没说话便垂着眉进屋去,而柳易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沉吟了一下,也不站着抬脚也进屋去。

范釆倩躲在窗边,早就将他们刚才说的话听清了,她简直被吓呆了,那个人竟然是个王爷?她怎么会得罪了一个王爷?她心慌意乱地,见萧知秋与柳易进来,连忙强稳着心神坐到椅子上。

“倩表妹,你琴练好了吗?”萧知秋看着范釆倩,见她没事,便是松了口气,又关心地问道:“刚才宁王进来,他没说什么吧?”

范釆倩下意识地看了看柳易,怕他知道宁王还在追究那事情会以为自己是个专生是非的,便选择了隐瞒,反而柔柔笑道:“没有,他说误会一场,已经不计较了。”说罢站了起来笑望着柳易,道:“那首曲子我基本练好了,只是时间不充足,怕弹得不好,柳世子听了别见笑。”

柳易淡淡地望着她,“范姑娘多虑了。”便不再多说,随意地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范釆倩心里欣喜,顿时便将烦恼抛之脑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继续引起柳易对自己的关注,若是能得到柳易的心,那什么宁王的自然也就无须惧怕了。

萧知秋见了范采倩这个欣喜的模样,顿时便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来范釆倩也倾慕柳易。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柳易那样出身尊贵又冷冰冰话也不多两句的人,未必会看得上平凡的她们,忽然想起齐霁月倾国倾城的模样,心想也许那样名动京城的绝世女子,与柳易这般人物才算般配。

范釆倩古雅的琴声徐徐弹起,萧知秋也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便也静静地坐了下来细心听音。

凌殊煮好茶水进来,也没出声打忧,替每人都倒了一杯茶后,便也坐下静心去听范釆倩的琴声。他的要求高,对这琴声自然也是挑剔,但念在弹琴的人才刚练手,也算是可以的了,只是想着范釆倩这姑娘看着不像个安份的,怕是练得再熟再好,也弹不出这曲子的意境出来,便是一笑,淡淡的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

第八十九章 无题

范釆倩弹完一曲,便是含笑款款地向众人致意,尤其是望向柳易的眼神,更是掩不住的一脸爱慕。这也是范采倩刻意表现出来的,唐寂的出现使她觉到了危险,思量着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说不定柳易喜欢的会是这种类型的呢。

然而柳易见了她这副神色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淡的移开了眼神,伸手去拿茶水喝,举止依然是那样的高贵从容。

萧知秋将范釆倩的大胆爱慕之意看在眼里,只是不便去劝她,只听得音弹得不差,便走过去将谱再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或错处,方才对凌殊微笑道:“我去抄一份留给你。”便也不多话,走去书桌旁持笔仔细抄写,性情表现得沉静又不急不躁。

凌殊觉得萧知秋真是个难得一见极顺眼的人,很难得看见女子不骄不躁又不卑不亢的,心里想着这样沉静的女子柳易竟然去退了婚,真是可惜,但他不是宋楷那老好人,世事瞑瞑中自有天定,因此虽然觉得可惜,也只是在心里感叹一番罢了。

而柳易亦是静静地督着那静坐书写的女子,心里不过是觉得略略有点微妙罢了,只是觉得她也许与其他女子有些不同之处,可是要说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论容貌,齐霁月是倾国倾城的京都第一美女,她的容貌自然不是最出众的,论家世或是论别的,京中也自有比她更出彩的女子在,但这些并不重要的对比……说来不过是他在寻思原因。

身份家世这些并不是他所看重的,他也不是自以为全天下的女子爱慕他都是为了他的家世或出众的容貌而去,但他在对女子的这种感觉上显然……还青涩得很,仿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需要慢慢去摸索,而他,很明显不善于处理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凝神想着,刚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余光却督见范釆倩正向他步伐款款地走过来。他拧了拧眉,看了一眼萧知秋,然后便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范釆倩脸上的笑意一僵,转而变成难堪的铁青,他……恨恨地跺了跺脚,范釆倩转身走回古琴的位置坐,脸上满是不甘,又恨柳易这人实在是太高傲太过份了,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

直到回到靖远侯府,范釆倩对柳易的气才算是下来了一些,想他堂堂一个世子的身份,自是有孤傲清高的资本,自来做事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唯有另想他计,却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恼自己容貌太过寻常,凭此想高攀柳易,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这么一想,竟然也不气了,只是对镜黯然神伤。

范釆清见了,便走过去笑道:“三妹在想什么?”自她跟着知秋回来,便一直像是生谁的气似的。

范釆倩听了,看着镜中范采清温婉似水的模样,想她与范釆情都是像娘亲,拥有这般好的容貌,怎么偏她却沒有遗传到娘亲好的一面呢,因此不满又闷闷道:“我不想像爹。”语气还带了委屈的哭腔。

真是气死人了,明明她们都是同一个娘生的。

范釆清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皱眉道:“什么不想像爹?爹哪里不好?”怎么倒生爹的气了。

范釆倩听她还这话,就知道范采清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容貌烦恼过,容貌生得好的人哪里懂得容貌平凡的人心里的苦闷,便更添怄气:“你们当然觉得爹好,你们都长得像娘,就我一个人长得像爹,爹长得太丑了!都害死我了!我将来若嫁不出去怎么办!”范釆倩越说越觉得委屈,又觉得自己跟范釆清说这些话像个傻子,她向来都偏疼着范采情。

范釆清听得目瞪口呆,又见范釆倩竟然为了这个原因急得脸都红了,便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容貌自是天生的,若为这个与自己怄气岂不要怄死自己?

见范采倩正气恼地看着自己,范采清连忙忍了笑,劝解道:“妹妹为平凡的容貌苦恼,这我能理解,世间上的女子又有哪个不希望自己容貌生得好的?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们的生命是父母所赋予的,理应要满怀感恩,妹妹这话实是大不孝了,”范釆清的神色虽然仍有笑意,却是带了一丝叹息:“况爹做生意殷勤辛苦,我们更应爱他,岂能因为容貌美丑,而去责备爹呢。”

范釆倩听了,垂着眉沉默不语,虽然觉得范釆清这话说得像句风凉话,但到底范釆清有着大姐的威严,心里的委屈顿时都不敢太明显流露出来了。

“大姐,你说的话她听得进去才怪呢,就别费力气了。”范釆情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个瓷瓶目不转睛的,满脸怀春的模样,是个人都知道她的心情美上天。

范釆倩听了冲她直瞪眼,幸灾乐祸、小人得志,不就是宋楷叫人给她拿了一瓶宫中的御药么,犯得着到处显摆!范釆清她不敢辩驳就算了,她难道还怕她?!

“哼,你少得意!宋二公子出身名门,别说你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就是真有,人家宋国公府岂能看上我们这样的生意人家!”她心情不好,她也别想好得了去。

范釆情听了这话本应生气,却又想到宋楷之前明明对她避之不及的,她让人欺负了,宋楷竟然不避嫌疑地送了一瓶药给她,还是一瓶御药,范釆情就生气不出来了,免得影响了她的好运气,因此美美地转了个身,拿着精美的瓷瓶左瞧右瞧,气死人不偿命地道:“我知道你嫉妒我容貌生得比你好,又是你二姐,也许我不该往你伤口上撒盐,但真是的,谁叫我心情好呢!宋二公子送的药,御药,你有吗?你没有!”说罢得意地笑着出去找萧知秋得瑟去了。

范采倩差点没被她的话怄死,与范釆清投诉道:“大姐你听她说的什么话!还二姐呢,有这么当姐姐的吗?”

范釆清也觉得范釆情这话实在是太没有同情了,然而她却不厚道的笑了出来,沒说话,范釆清摇摇头笑着转身也跟着出去了。

“大姐你偏心!”范釆倩伤心没被安慰到,反被这两个亲姐姐怄气死了,不禁恼恨地跺了跺脚。

范釆情在庭院里却是迎着阳光心情飘飘得仿佛都能飞上天去。

第九十章 无题

转眼已是入冬半月,天气越发寒冷,街上的行人虽然少了许多,却还依旧繁华热闹,而今秀阁的翻新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尤其是从外面看,那古典大雅的装潢还真是典雅得来又不失气派,早就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

毕竟今秀阁在京都也是许多年的了,虽说被新开的虞美人店铺抢了许多客源,但那也是一时的新奇,经过那个新鲜期,就连虞美人的店铺也似乎随着冬天的到来而变得冷清了。

“阿呆,你又在那门外张望什么?”虞美人的掌柜蔡文展正在清算这半年的帐,见店里空荡荡的,又不见阿呆的影,便知他又是不着调的不知琢磨些什么了。

阿呆在街上听见了掌柜的喊话,便笑嘻嘻地转身快步走了进来:“掌柜的,你喊我做什么?”

蔡文展见他嘻皮笑脸的,最不喜欢他这个态度,便沉了声道:“屋里烧的好炭再添上一点,那些世家里的夫人小姐进来都冻坏了,见了我们店里如此周全,说不定一喜,便添了几单大生意,如今年末,照理来说,该是生意再好一点才是。”却如何这般连着几天都冷清清的。

“哎,好的,掌柜说添就添,只是我觉得这天寒地冻的,看样子再过几天也该下雪了,那些世家夫人未必有兴趣来逛街,该去逛园子踩雪或是去寺里拜佛看雪景去了。”阿呆一边拿了些炭添上,一边嘴都不停地道。

蔡文展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人家那些贵夫人讲究的便是一个雅意,这入冬的第一场雪后,定是有不少人去山上赏景的,便皱眉道:“那依你看该如何?”

阿呆见掌柜的问到重点上了,连忙将手上的炭添完,感觉屋里又暖和多了,便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身笑道:“我看那今秀阁好像要做大文章呢,瞧他们忙活了快一个月了,那店铺比我们开时还要气派,掌柜的若是不想想法子,我看今秀阁又要兴旺起来了!今秀阁若是兴旺,那我们虞美人可不就……”阿呆自以为很聪明的向掌柜挑了个漂亮的眉毛。

他的模样生得本就不正经,一看便知是个性子不稳重不靠谱的,偏又说话行事爱轻佻,蔡文展见了便又是气闷得没眼看的移开了眼,他就最不喜这阿呆总是这般自以为是的卖关子,他就不能有一次的能好好把话说全了!顿时便连话都懒得问了。

然而阿呆却也不要掌柜的接话,自己上前了两步笑道:“掌柜的前几天没看见,他们请了几个短工,在街上发什么……什么传单,说是半个月后就要重新开张,还有大优惠奖品什么的,还真别说,这个主意啊还真有些新意,就连我见了,都有些期待他们开张时玩的什么把戏呢,不过咱们是同行,他们定是不让我进去的。”

蔡文展的听他这意思,竟还觉得有几分可惜,气便又噌噌地再上了几分,“难道他们让你进去,你还真去捧场不成?”他敢去,看他不拿扫笤来扫他走!怎么有这样不靠谱的人!

“他若让我进去,那我肯定得进去呀!不过掌柜的也犯不着生气,我这不是跑个腿替你打探消息,学学人家的生意经吗?我又不是傻的,难道还真送生意上门给他们做不成?”阿呆讨好的笑道。

蔡文展听了,气方才消了几分,待要想再说,却见店里进来了一个大顾客,衣装华贵而气势不俗,连忙站了起来迎接。

而今秀阁里,范谷敏今日难得的空闲了下来,便到这今秀阁里走个过场,省得范采清总说他不见人不着紧生意,可他这不是太忙了嘛。他这半月呀,可真是体会了一把“贵人事忙”的感觉了,不过是经了宋楷的介绍多认识了几个世家子弟,这些世家子弟呀又实在是太爱他的周全行事了,因此谁有应酬的,都少不了要叫上他去,他是生意人家,又是个懂礼的,朋友有心要关照他,自然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因此这半月来,他都忙得不亦乐乎了。

像什么汇通钱庄、六喜茶楼、还有京都最大的书坊听雨阁的几个大掌柜等等,现在也都是与他交情不一般的朋友了。

“哎呀,这京都就是不一样呀,认识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我是一个都不能得罪呀!”范谷敏张望着装潢得已经七七八八的今秀阁,思量着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而这今秀阁装潢得又如此气派,思量着开张时该也礼尚往来的请他那些个朋友来贺上一贺,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起萧知秋出的那些个主意,确实是收效甚好,没见这些天他去应酬,都有人问他这些传单上的事了。

“知秋表妹真是个妙人,我看我也该帮她一把,将她在这些人物面前称赞几句,将来知秋表妹可不是要谢我一番。”范谷敏自以为是的该投挑报李,既然萧知秋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也理应礼尚往来,她不是被退了亲了吗,那他就在亲事上帮她一把不就好了。

范谷敏越想便越觉心情舒畅,刚想抬脚出去,却见杨掌柜从外头捧着一个贵重的匣子进来。

“哟,少东家今日在呀,”杨掌柜见了范谷敏有些意外,笑意绵绵的,显然心情也很愉快,因此不计前事,笑道:“正好,我还有事情要请你过过目呢,来,少东家随我来,这是新出的几款款式,少东家看看可还行?”

杨掌柜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显然这盒子里装的首饰令得杨掌柜极是满意的,范谷敏见了不禁也来了些兴趣,听范采清说,这些新款式大多都是萧知秋亲手设计的,他还真是有些好奇呢,因此便不急着出去了,抬脚跟着杨掌柜去了后院。

杨掌柜坐下,将那紫檀木匣子熟练地打开,然后转过去给范谷敏瞧,凭他多年做生意的经验,杨掌柜深信这些首饰定能在开张后卖个畅销。

范谷敏只见匣子里摆放的几款新头钗与耳饰之类的首饰,果真是有清雅得来又不失别致的,有雍容华贵得来又端庄沉稳的,既有合适闺阁姑娘家雅致高趣的又有世家夫人想要华贵显身份的,尤其是这梅花、兰花、翠竹、菊花,傲、幽、澹、逸真是太合世人高雅的趣意了,难为萧知秋怎么想出来,这一整套看下来,别说是世家里那些夫人姑娘了,连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忍不住称赞几句。

第九十一章 病了

“妙,妙,果然是妙!”范谷敏笑不拢嘴,抬眼看着杨掌柜笑道:“这个如今制了多少,今秀阁再过些时日就要重新开张了,时间上可还来得及?”心里却是思量着该挪出几款来送人,也好让他和那些大人物的交情更稳固一些。

杨掌柜却是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道:“少东家还不知道?这‘四君子’那是限量销售的,今秀阁只出十件,多一件也没有!”杨掌柜当日听得萧知秋说起这个时,也是非常不解的,今秀阁做生意,自然是越多越好,这样好卖的款式岂能只做十件,但听了萧知秋的解说之后,他却是嗅到了这里面的玄机了。

而范谷敏听了也是愣了,拧着眉道:“只出十件?为什么只出十件,我还想着拿来送人情呢!”若是当真只有十件,那他送人了,今秀阁还卖什么?不禁对萧知秋又有些不满,果然女子家的做生意真是有些不靠谱。

便想伸手去拿匣子里的那一件出来,别的人可以不送,那汇通钱庄的人可是要打好交道的,谁知手才伸过去,杨掌柜便眼急手快地一个迅速关上了匣子,然后将匣子锁好。

“哎,你什么意思呀?我看看还不行!”范谷敏气得直瞪眼,这动作快得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杨掌柜却是收起了脸上的笑,看着范谷敏,他现在可是底气足了,之前店铺亏损,他在范谷敏面前说话也不敢得罪,可如今,这匣子里的首饰可是能让今秀阁起死回生的,哪怕他是少东家,也别想打得了主意。他可是今秀阁的掌柜呢,就是要辞退他那也是东家说了才算,事关今秀阁的前途,杨掌柜不得不态度强硬起来。

“我看少东家估计不是想看看就算了,这个还得让萧姑娘过过目呢,若是少东家拿去送人情了,那萧姑娘那儿,掌柜的可就没法交待了。”杨掌柜说着便站了起来,沉吟着又道:“不过少东家若是真想送人情,倒是可以与萧姑娘商量商量,看看能否多匀几件给少东家,这个我就没意见了。”说罢不等范谷敏说话,便是提脚走了出去。

范谷敏怔了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拿手指着自己难以相信地道:“奇怪了,我不才是少东家吗!杨掌柜你有意见……你有意见我才有意见呢!到底谁才是东家!就是知秋表妹,那也是外人!怎么我反倒要问她!”他越说便是越发不解了,不过是才半个多月没来,怎么杨掌柜对他的态度看得还不如萧知秋重要呢。

“不行,我得去问问才行,怎么我倒作不了这今秀阁的主了?”范谷敏越想便是越气,若是让人知道他堂堂一个少东家,想拿自己店里的东西送送人都还得看个掌柜或是表妹的意思,那他岂不脸面无存,那他还怎么在京都里头混?

范谷敏带着气提脚便出了今秀阁,他得去问问三位妹妹并知秋表妹,这杨掌柜的态度落差实在是令他太气愤了。

靖远侯府里,范采情感染风寒已经两三天了,此时正发着高烧病歪歪地躺在床上,额头上覆着冷帕。大概是不习惯京都的寒冬,就连范采清与范采倩也都有一些风寒的症状,只是没有范采情那么显得病势汹汹的罢了。

因此萧知秋面对着这三个病人,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也都请了大夫来看,可范采情嫌药苦,又兼吃不下东西,药吃下去没一会儿便吐了出来,看得萧知秋与范采清都心疼担忧不已。

“这可怎么办呀?二妹从来没生过这样重的病,偏这烧又退不下去。”范采清此时不免也有些着急,一急便也跟着咳嗽起来。

萧知秋也正发愁呢,见范采清咳嗽起来,便连忙劝解道:“你不要着急,我去找祖母,看能否请个太医来看。”

范采清听了连忙点头,“那便麻烦知秋表妹了,你快去吧。”萧知秋也不迟疑,嘱咐了昭日昭月在这里侯着,便转身出了梧桐院。

而昭日昭月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人换手帕,一人去端药来喂这个病得严重的“祖宗”,心里虽然埋怨害得她们忙得晕头转向的,却也嘴里连连祈祷着菩萨保佑这三个祖宗都快点好起来吧,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照顾病人这样的细致活真不适合她们这两个粗心的丫环。

萧知秋向着致远院走了没多久,便见萧永从另一条小道上走过来,见了她,萧永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知秋,你要去哪儿,我还想去你的院里找你呢。”俊逸潇洒而又活泼爽朗的模样,在这四处都显得萧瑟的冬季里,像绚烂的春花似的。

萧知秋冲他笑了一笑,走过去道:“你找我做什么?情表妹病了,我正想去找祖母请太医呢。”

萧永听了一愣,他向来喜爱出去游荡,这两天才刚回到府里,也是方才才想起萧知秋的这三个表姐妹还住在靖远侯府。正好他从外头带回来了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因此叫人收拾了出来正打算亲自去送两个给她们玩玩,却没想到居然生病了。

想起范采情那小姑娘娇美的模样,萧永就不禁有些悻悻,人家生病,他却送些玩的给人家,叫人家怎么想他?

“病得严重吗?请了大夫看没有?”萧永也知请太医过府看,还真需要一些人情脸面才请得到,别以为他们靖远侯府是个侯府,其实人家太医还不一定会卖这个脸面给你呢,人家出入的都是王宫权臣之家,因此靖远侯府向来不轻易去请太医。

“大夫已经看过了,情表妹却还是高烧不退的,我这也是急得没办法了。”

萧永沉吟了一会儿,倒有些显得稳重的道:“那行,那我去找祖母,你去外院,你那大表哥来找你了,看着好像还不大高兴的样子,我正好要过来,因此叫他在那儿稍侯一会儿。”

萧知秋听了,自是奇怪范谷敏今日怎么会过府来,她都好些天不见他了,却也不多问,点头道:“那麻烦二哥了,我先去见大表哥。”说罢便是拐了个方向出去外院。

第九十二章 范谷敏

花厅里,范谷敏打量着这靖远侯府的环境摆设,他如今也算是出入过不少华贵府第的人了,眼光自然是更高了些,见这靖远侯府虽然也算荣华气派,但那到底是过去式了,现如今有权有势的才能叫他高看一眼,因此可惜地摇了摇头,可惜这侯府在外头看去仍是平民百姓不敢招惹的,可到底还是失了权势呀。

萧知秋进去时,只见范谷敏正负着手看着花厅里摆的一副山水画,神色略有烦闷,便叫了一声:“敏表哥。”

范谷敏听了声音便收回了视线,原本还在思量着一会儿该怎么与萧知秋婉转地说到今秀阁上的事情去,好叫她敬重自己这个表哥,别因为帮了今秀阁一些忙就可以不拿他当回事了,他拿些范家的东西送人情怎的还要先问她一声——

转身却看见萧知秋披着月白绣花斗篷,容貌姣好,眉如远山横黛,目似秋水横波,静静地盈盈地站在那儿,身姿高雅而气质不俗,自有一身令人见之便觉沉静的脱俗之美,顿时便是一讶,这……怎的才几天没见,这知秋表妹好像越发长得姿仪惊艳了。

范谷敏也是第一次看见萧知秋冬装的装扮,顿时只觉眼前一亮,他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了,就凭萧知秋这副容貌,难说日后不能飞上枝头攀上高枝,他又何必为了区区一点小事就去责怪萧知秋呢,岂不因小失大,没见宋楷与凌殊都待她另眼相看么,他难道还能比宋楷还要托大?

因此一惊,方才发觉自己险些干了蠢事,心里思量已定,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噙了一丝称赞的笑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这知秋表妹在冬日里的打扮还真是叫表哥刮目相看呀,表哥今日来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和采清她们近日都如何,表哥近日繁忙,都忘记过来看望你们了,知秋表妹别见怪。”

萧知秋见范谷敏刚才还像有些不耐烦的模样,转瞬却是换了个亲近的态度,也不知他在琢磨什么,只是听他问候这话,便将范釆情感染风寒,高烧不退这事与他说了。

范谷敏听了,神色也略有凝重,显然没想到几个妹妹竟然都病了,心里倒难得地生了些愧疚,又叹了一声,道:“姑娘家总归是娇气了些,看我入冬以来一点病症没有!也罢,既知秋表妹已请了大夫来看,那我也就放心了。我总归不好在侯府里随意走动。知秋表妹便替我照顾照顾她们,就说我已过来看望她们了!过两日等她们病好了,表哥带着你们去寺里上香拜佛,这还没带你们出去过呢。”说罢提脚便想走,又顿了顿,看着萧知秋商量道:

“那个…‘四君子’首饰表哥想多做几件出来做人情,知秋表妹以为如何?”范谷敏满脸含笑,实则也不过这么一说,做做样子,根本没想过萧知秋会婉拒他。

萧知秋这才明白范谷敏今日过府的原因与萧永为何说他看来不大高兴的,也是她顾虑不周,范谷敏作为今秀阁的少东家,自然少不了人情往来之事,況且范谷敏喜派头,又重名声,想必是因为这首饰限量的事情与杨掌柜闹了些不愉快才过府找她的。

便是淡笑道:“是我一时疏忽了,敏表哥需要便与杨掌柜商量吧,只是这'四君子'我与杨掌柜原先已经定好限量发售为今秀阁提高声名的,因此敏表哥若是不介意,这‘四君子’还有常规版的,与限量版的只略有不同,不知敏表哥可愿意?”

范谷敏听了一愣,心里难免有些不喜,这今秀阁可是他们范家的,然而又想到萧知秋向来不像托大的人,便沉吟着不解道:“这限量、常规版的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搞这些璩头?若是我送东西给人,让人家回头知道我还不拿好的送,叫人家如何想我?那我岂不得罪了人,还不如不送呢!”

萧知秋面色有些为难,这事情确实是有些尴尬,况且今秀阁是范家的生意,她也无权去多干涉。却还是与他解释了限量的优点,又道:“敏表哥上京本是为了生意而来,舅舅还在家等着敏表哥的好消息呢。这少就是多,量小而有限的东西,更容易获得世人的关注,也更容易让大家关注到今秀阁。何况我觉得,敏表哥的朋友肯定也是京里的大人物,敏表哥也可以借此与你的朋友略略解释一番,我相信他们对今秀阁这个措施的关注会更感兴趣一些。”

范谷敏本也是聪明人,听得倒是也想到一些玄机了,是呀,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不差钱的,谁在乎他送几件首饰,样子心意到了就成,况且前些天他们也问过今秀阁发传单的事情,若是他做人情时又略略地将这首饰限量的情况一提,说不定更会引发他们的好奇心,而对他更加热情,还拉动了今秀阁的生意呢。

况且……萧知秋的话也是提醒了他,爹还在等着他回去呢,虽说他还不想回去,可生意总要做好的,若是生意坏了,那他非但没有理由再留在京都,连他认识的那些京里的大人物,怕是也都对他看不上眼了罢,连生意也做不好,那结识他还有何用?

这么一想,倒是出了些冷汗,他真是猪脑子呀,竟然差点坏了大事。

“知秋表妹说得对,是表哥一时糊涂了,知秋表妹这个主意好,我相信定会引发京里贵人的注意的,”范谷敏此刻是对杨掌柜刚才死命守住那些首饰的心态很是了解了,“既然如此,那表哥便不搅和知秋表妹与杨掌柜商量好的事情了,表哥这就回去了。”说罢一边若有所思一边点头深以为意地走了出去。

萧知秋悄悄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范谷敏会打乱了今秀阁的规划,这离重新营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她却似乎还有好些事情还没做,叹了口气,这时间确实是有些紧张,范采清还打算在年前回去崔百城,偏偏她们又病了,她想了想,打算一会儿太医请来后,该要出府一趟。

第九十三章 快回头

太医走后,萧知秋仍是嘱咐昭日昭月留在府里照顾,一个屋里三个病人,范采清范采倩也都喝了药,实在是离不开人照顾。

而昭月听了顿时便是一脸苦斯斯的,看着萧知秋差点眼泪汪汪,“姑娘,你就让我出去透口气吧,我再呆下去,也快成病人了,你总不会想照顾四个病人吧!”她也想出去溜一溜呀,别留她在府里了。

萧知秋听了,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她也知道这两天辛苦她和昭日了,因此软着声音道:“拜托你了,再坚持一下,我一会儿回来,就让你们两个去休息。”

昭月瘪着嘴,她其实是想出去不是想休息,昭日哪里还不知昭月的那点心思,因此见她还在这里痴缠着萧知秋,便是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怎么你病了吗?我瞧瞧,刚才药还剩了一点,正好端过来给你治一治,若是还不好,我这里还有很多法子可以治你。”昭日说罢便是转身将桌上的药碗拿了过来,笑眯眯地道:“喝下去!”

碗里的药黑漆漆的,闻着便是一股苦苦的药味,更别说喝了,刚才范采倩喝时差点就把它吐了出来,昭月嫌弃地捂住了鼻子,用一副你好恶毒的眼神看着昭日道:“想不到你的心这么恨,咱们姐妹一场,你想害死我呀!”

昭日差点就想笑了,却还是忍着,上下打量着她:“这中气不是十足吗?姑娘,你忙去吧,别理她!她就是闲得找顿骂的才舒服!”转身就把药碗放回桌上去了。

这两个丫头,萧知秋好笑地看了一眼昭月,在她幽怨的目光中出了梧桐院,回到芭蕉院拿了几张画好的稿纸,便往今秀阁去。

时正中午,今天的寒风仿佛更冷冽一些,萧知秋拢着身上的披风,梳好的鬓发也都被寒风吹得四处飞扬。她掩嘴轻咳了一声,出门忘记带手炉了,两手吹得冰凉凉的,触到脸上便是一个冰冷,抬眼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的声音仿佛是这寒冬里的暖阳,吸引着人的注意力。

从热闹的六喜茶楼门口经过时,萧知秋垂着眉若有所思,没发现自己的身影已经被茶楼上的某个人关注到了。

唐寂在六喜茶楼的包厢上,与京都里的一群世家纨绔子弟正在喝酒作乐,随意的向街上描去一眼时,便被这个裹着月白披风清丽脱俗的女子吸引到了,街上还有其他的同龄少女,穿红着绿的也照样招眼,随而这个……萧知秋,却是唐寂只一眼就看中了。

柳易的未婚妻,被退了亲,却竟然还与柳易这些人成为了朋友?唐寂实在是很好奇,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和范家的那几个姑娘时的情景,当时只是略略一督,根本想不起什么来。

此刻他表现出来的凝神细想的神情与当日凌晨为了一个伎伶便冲动怒不可揭的男子有如两人。

“哟,还真是个挺惹人爱的娇美小姑娘,难怪宁王爷会看得目不转睛的,”席中的一人见唐寂看着街上有些出神,便是凑了头来也望向窗外,取笑道:“怎么宁王爷认识?难道是京里的哪个世家姑娘?”

那人的话惹得席上的人都纷纷扔下了酒杯,全凑到窗口去看:“哪个哪个,我也瞧瞧,宁王的眼光可不差呀。”

那人便是指着萧知秋刚刚走过的背影,然而现在只能是看到一个倩丽的背影了,那些人顿时便都大失所望,嘘声一片,还有人想要出门追去看看。

唐寂一笑,看着众人心思一转,忽然觉得有些乐趣,因此顺势道:“各位失陪了,我要出去一下。”说罢便是抛下一张银票站了起来。

那些人都是人精,听了他这话岂还不知他想干什么去?便是都伸手拉住他,其中一人更是荣王府的世子唐淮,斗鸡走狗什么都会,比唐寂在京中的纨绔名声更加有名,只听他取笑道:“快说,那姑娘你定是认识的,到底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我替你……送到你府上去,反正你又还没娶王妃,家里没个母老虎管着你!”这话顿时便是惹得众人都哄笑了起来,成了亲的更是一脸深以为意。

唐寂也是一笑,垂眉想了想,然后将那人抓着自己衣裳的手轻飘飘地弄下,沉吟地笑道:“有好消息告诉你们,现在……我还没追到手呢,你们就别添乱了。”便是转身快步出去,留了个悬念给他们猜。

那些人听了他这话,见他果真还认真地想了想,便都觉得微微讶异了,“还当真呀!”他们笑了起来。都觉得像被点燃了身上的兴奋劲儿了,顿时更来了兴趣,便又齐齐凑到窗口去瞧,恨不得那个女子能够及时地来个回眸一笑,让他们看个清楚究竟。

萧知秋垂着眉,毫不知身后的茶楼上伸着一排的人头出来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忽然一阵响而齐的声音在这街上响起:“宁王!唐寂!快回头!”重复而又一致整齐的喊声显得搞笑极了,引得街上行人纷纷停下,都往那茶楼上伸出的一排人头疑惑看去。

即使是唐寂,也没想到那些纨绔子弟竟然还能想出这个嗖主意来,不由脚步一顿,然后勾唇一笑地看着前面的萧知秋,果然是顺了他们的意回了头去望。那回眸间微微蹙着眉不解的神情,姣好的容貌顿时便引起了茶楼里的一片兴奋惊叫声。

唐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好个标致的人物,即使是他见过么多世间美女,她的这回眸一望的风情也是属上品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些纨绔子弟可都是有家世背景的,若是给她招惹了什么事情出来,那可不是他惹的,谁让这回眸一望显得如此人间绝色呢。

萧知秋便见到了身后跟着的唐寂,笑吟吟的模样,斜长的眼里满是玩味,便是一怔,忽然便明白了那些茶楼上的人喊他名字的目标并不是真想叫唐寂,她有些心惊,猜测着唐寂跟着自己的目的。

“萧姑娘,”唐寂走了过来,丝毫不将街上行人的异目之色放在眼里,嘴里噙着一丝笑:“我们又见面了,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去?要不我陪萧姑娘走一段路吧。”

萧知秋怔怔地看着他,她猜不透唐寂跟着自己的目的,更不清楚他忽然要接近自己的目的,但他是个危险人物。“宁王客气了,我还有事情做,就不陪宁王说话了。”说罢福了一礼,凛着心神有些忐忑地转身便想走。

第九十四章 唐寂

“萧姑娘莫非很怕我?”唐寂并不恼,显得温文有礼的,狭长的眉眼上扬,他噙着笑意道:“本王难道是长了三长六臂像个怪人,怎么萧姑娘每次见到我都像很警剔一样?本王自认为对待柔弱的姑娘家还是很怜惜的,萧姑娘赏个脸吧,别让本王在那些世家子弟面前没了面子,那会成为京中的笑话的。”语气更像是带了些讨好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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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果然病了

那些世家子弟听了,笑容更深了,这范谷敏阿谀奉承得真是恭维之话张嘴就来,又见唐寂对这范谷敏仿佛显得十分亲近,亦有些讶异而因此带着看热闹的心情。

唐寂狭长的眼角上扬,看着范谷敏堆满笑容的脸,也是笑容满面:“是吗?本王倒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扬名,不过范公子倒是从容有礼而出口出章的,本王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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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好巧

柳易在隔房里静静坐着,看似好像与平日一般持重沉稳,其实心里觉得有些陌生与别扭,看了一眼伏桌而睡的萧知秋,秀气娇小的脸庞触感有如凝脂,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怪,可是这怪里却又有些莫名地心跳加快。

沉了沉眉,柳易尝试着去适应这种对他而言新而莫名其妙的感觉,便不由得地又朝她熟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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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齐霁月

齐霁月梳着得体的发鬓,穿着合衬她气质的衣裳,再加上绝代佳人的美貌,款款地站在那儿,仪态万方地便能使显得简陋的屋里都增色不少,她拢紧身上的云锦镶毛披风,静静地看着大夫为生病的萧知秋诊治,而柳易站在一旁,手上却拿着他的黑缎披风。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除了大夫的时而点头沉吟,几乎连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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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请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了两天后,萧知秋与范采清三姐妹去了今秀阁,今秀阁已是装潢一新,杨掌柜看着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店铺换了这样的新面貌也很高兴满意。

看着萧知秋,杨掌柜越发对这位萧姑娘感到佩服喜欢,若不是有她,今秀阁如何能够在短短一个多月里就将事情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还对今秀阁日后的方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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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柳量

唐寂转身,饶有趣味地看着那妇人,却是说道:“本王很久没有去镇国公府拜访了,恰好想找国公爷谈点事情,既如此,咱们顺道。”

妇人一怔,看着男子的容貌,显然没有想到这位男子竟然是宁王,倒也有些吓了一跳,又听他这般说,虽然不清楚他与萧知秋之间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是宁王,他要跟着去镇国公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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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遇见

柳量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今天天气好,推我出去走走吧,很久没出去过了。”

柳易没说什么,放好手里的白子,站了起来走到柳量的身后,便推着他出了院子。

尽管是寒冬,可镇国公府遍植花草,四季常青的树木看起来还并太不过显得萧条,而又因为齐君兰性格孤傲自赏,平生最爱竹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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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心思

属于女子的温柔而清亮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忽然响起,柳量一愣,看着想扶自己起来的那一只细白的手,从没有与陌生女子接触过的他难免有些怪异的感觉,下意识地便抬眼去看那声音的主人。

范采清含着淡淡的笑,神情温柔而平易近人,原本她也只是好心才扶他起来,根本没想过这个男子是什么人,只是那男子一抬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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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解决的方法

萧知秋不是个喜欢随意去揣测别人的人,可面对曾经对自己不好或是觉得有些危险的人物她也有基本的防范之心。

她没有忘记齐君兰在大昭寺对自己说的话,她应该是对自己非常不喜欢的,可为什么又忽然提出要帮她们呢?说是要补偿她,可她看不出齐君兰的诚意在哪里,况且若是当真如此,她便更不能接受了,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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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理不清

这话刚落,气氛便静得落针可闻,连齐君兰雍容华贵的精致面容亦有瞬间的惊讶,显然没想过这话会从萧知秋嘴里说出来,而屋里侍侯的丫环婆子听了也很心惊,毕竟齐君兰虽然一直都有此打算,但因为世子的原因,从来没人将这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讲,怎么今天,反而让这位被退亲的萧姑娘讲出来了呢?

难道这位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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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退亲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知秋走上前,对上柳易的眼神,微微扯出一点笑容,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边走边说,站在这儿我怕引人注目,给你增添麻烦。”这里毕竟是清华院附近,萧知秋想起刚才齐君兰的神色,还是心有余悸。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长辈如此僧恶不假辞色,虽然平常她都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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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坦白心意

萧知秋对柳易这问话有些大惑不解,什么叫如果现在认识他,这思维能力真是怪……即使是认识了才退亲的那感觉也不能对比呀,她是她,齐霁月是齐霁月,她自然是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柳易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了,因此看着柳易,疑惑他这样聪明的人在感情上竟然会像个白痴,这真是有些头疼了。

她为难地蹙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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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情生情逝

话声虽轻却像是很有重量,一字一句的话像石头似的敲进了萧知秋心里,萧知秋不禁抬眼看着他。

而柳易也同样认真地看着她,专注的,沉静的,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那眼神却是明亮的毫无杂质的,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

萧知秋胸口窒着一口气,呼吸也很难使它正常起来,她看着柳易眼里的情绪,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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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宴会

第二天清早,丫环们开始给齐霁月打扮。

看着镜子里插上款式淡雅而又不失明艳头饰的自己,齐霁月有些恍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灼灼其华或是摇曳婀娜这些形容女子光彩照人容貌倾城的词在她的脑海里一一略过,她知道自己当得起这每个极美的词,她从不怀疑自己的美丽容貌落在别人眼里会是多么惊叹,她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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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宴会

齐霁月是众姑娘之间的风云人物,因此齐霁月一过来,便有不少姑娘过来寒喧亲近,而齐霁月向来落落大方的,自然是对每个人也都十分友好,连萧知荷与萧知冉等人也都极力地讨好称赞齐霁月。

范采清看着被众人环绕的齐霁月,果真像是天之娇女般的受尽万般宠爱,也微微露出了点笑,心想如此人物确实是世间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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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唐寂送珠钗

萧知荷实在是气得胃都疼了,不想看到萧知秋与范家三姐妹在众世家姑娘面前风光得意、如鱼得水似的,她只好拉着萧知冉愤愤地离开了花园,反正一会儿众人都要到镇国公府的梅园去赏梅花,她就是提前到了也没什么不行的,因此脚步走得飞快。

迎面却走来了一位英俊的男子,华衣锦服身上还披着一件貂毛织锦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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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十章 追求

花园里的姑娘都开始陆续地往梅园里走去,范采清见萧知荷邀了萧知秋出去,有些不放心,便是一路仔细看着。

路上却遇见了柳易,那挺拔英俊而不苟言笑的沉稳身影立刻便使得一众姑娘们都兴奋而矜持起来。

齐霁月怔怔地看着柳易。昨日他说的话犹在耳边,令她想起便是心忍不住刺痛,可是看着他在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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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柳易

“萧姑娘,”唐寂脚步又顿了顿,将手中的珠钗明显地朝柳易晃了晃,他看着萧知秋笑道:“柳世子看起来不像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萧姑娘若什么时候不想面对这个冰山了,可以找本王,本王对萧姑娘的这颗心可是真情意切的,对萧姑娘也一定无微不至、体贴至极。珠钗本王替萧姑娘留着,萧姑娘什么时候想戴了,跟本王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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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为什么不说

萧知秋慢慢走了出来,垂着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萧知荷在树丛里看着她走过,怔在那里动也不会动,看着萧知秋的背影只知一阵出神。

半晌,萧知荷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跳了起来,回了神急急地朝萧知秋追去。

萧知秋走着走着,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喘气追赶的声音,有些疑惑地蹙眉回头看去,见是萧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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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要不要回崔百城

范采清看着眼前这个大约才十三四岁长得一脸娇气的小姑娘,能来镇国公府做客的人家庭背景在京都自然不低,她向来懂事隐忍,因此虽然对这小姑娘的话也不爱听,但也不想多生事非,便转身走开两步不想理会。

谁知她这副不想生事非的模样,落在那小姑娘眼里便成了孤傲的不理不睬,这对于自峙自己身份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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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四章 唐寂探病

萧知秋看着众人,心里叹了一声,她能理解范谷敏与范采情不愿离京的原因,名利爱情岂是轻易说放便放的,可同样的她更理解范采清,这里头看得最清最理智的人便是范采清了,若不是有她在这儿时时劝告规导范谷敏,怕是范谷敏连一句劝人的话也听不进去。

这京都确实是是个是非之地,尤其是范谷敏本就贪恋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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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本王说个秘密给你听

“哪里,范公子身体抱恙嘛,本王既与你是朋友,自当来看望你一番,”唐寂说着便望向萧知秋等人,似是不明而又好奇地问道:“这萧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呢,难道你们与范公子是……认识的?”唐寂狭长的眼里发着亮光,看着萧知秋仿佛笑意都合不拢的模样,态度极是温柔而谦逊。

而独独只对萧知秋一个人的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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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唐寂

唐寂折了腊梅树上的两朵淡粉的梅花,转身递给萧知秋,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却与往日有些不同,萧知秋犹豫了一下,因为想听他接下来的话,便也不好拒绝而伸手接过。

“齐君兰当时与当今王上走得很近,世人都知道她与当今王上关系密切,只是还没有名份罢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道赐婚,就将齐君兰配给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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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唐锦惜

走出了范谷敏住的院子,刚寻了一个茶楼坐好,却见外面街头忽然人声鼎沸起来,许多人都在望着一处地方而议论纷纷,范采情最是喜欢看热闹,因此拉着范采倩走到窗边去看,萧知秋与范采清也是有些好奇。

只见外面的街道人流拥挤,而众人看着的那个方向,十几个身量高大而服装明显异于颂国百姓穿着的男子正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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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来请

“我们还有事,就不陪郡主多聊了。”萧知秋看了一眼齐霁月,到底是无法做到像一点事儿都没有的,因此也不想与唐锦惜再多说什么。

唐锦惜却是看着她一副了然的模样,不轻不重地讥笑了一声,“心虚了?我猜也是,才利用完霁月,哪里能够这般心安理得?萧姑娘真不是个普通人。”

萧知秋看着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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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将老夫人

镇国公府里,镇国公老夫人带着深思打量了一下两人,方才伸手接过身边妈妈手里奉上的茶轻啖了一口,然后语气不轻不重地道:“坐下吧。”她习惯性地磨搓着戴在手上的一个镯子,露出了一丝沉思的神情。

萧知秋与范采清互相对视了一眼,方才依言坐到下方的位置上,因为不敢冒然开口,镇国公老夫人不出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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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宫宴

谈话不欢而散。

是夜,月凉如水。

宫城里流光溢彩,热闹非常,开始大摆盛宴热情款待来自两国送贡的人员。

虽是寒冬腊月,但御花园里却是热情如火,不仅是因为颂国富庶,供暖的设施十分周到,鲜花依旧盛开,令人觉得温暖如春,更因为那华丽搭建起来的舞台上有美貌的歌姬与舞姬在无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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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交易

将白芷身形微僵。

这鸽子的叫声她一点都不陌生,甚至还很熟悉,在过去难以忘怀的某一段岁月里,这鸽子就曾是她形影不离的玩伴。

可她住的地方是从不养任何宠物的。

将白芷的神色在漆黑的环境里晦暗不明,她既没有叫人来侍侯,也没有点起烛火。

雕花的窗是开着的,窗外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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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年

很多年前,将白芷曾真心爱过一个人,像她这样固执又不服输的女人,一生也许就只会爱那么一个人,爱情就像是她的赌注,她赌输了,就把一生的喜怒哀乐也赔进去了。

因此,当这个人忽然有一天出现在她面前时,可想而知将白芷会有多么失态,尽管将白芷已经老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也老了,但她的心还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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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条件

将白芷被苏达永明显冷淡的反应所刺,激动的心情顿时便冷静了下来,她端坐着说:“你要这个害人的东西是幻想着还能复国吗?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天下虽然还不算太平,但符国早就完了,它在四十几年前就完了。”

苏达永微微一笑,看着这个多年没有消息却一本正经摆出个姐姐的架子教训他的将白芷,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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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决心

但范谷敏显然多虑了,因为范采清三姐妹与萧知秋今天并没有空去理会他。

凌殊的竹馆今天很热闹,虽然天气寒冷,周围的环境都显得很萧索,连那不畏严寒的翠竹也在凛冽的寒风中吹得哗哗作响,但因为来的客人多,热闹的笑声反而在竹林中随着寒风飘远,令人很容易便忘记这隆冬的冷天气。

萧知秋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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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约见

苏达永坐在西大街的一间普通茶楼上,茶楼在颂国是很常见的,颂国人都喜欢喝茶饮酒,吟诗作赋,而此处的茶楼因为座落在西大街的末巷,虽然也热闹但因为普通,其实只是一处平民百姓消遣的去处罢了。

像苏达永这样在晋国位高权重的人,什么高雅的茶楼是他消费不起的呢,但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约人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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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难为情

唐寂微微笑着没再说话,他的容貌本就生得有几分戾气,此时细长的浓眉微挑时就更是像带着对苏达永有一种莫名的讥诮情绪,他无可无不可地随着苏达永热情的招呼坐了下来,神色间看不出来他此刻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而苏达永也似乎并没多注意他的表情,他一边给唐寂倒茶的同时一边用一种回忆往事很感慨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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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地有情却也无情

范采情既是欢喜又是好气,萧知秋竟没透一点风声给她们,便张嘴想趁此取笑他们两人几句,却见一抹红衣身影自山上下来。

又是那唐锦惜!

范采情看了一眼身旁的凌殊公子,心想这唐锦惜真不要脸,明知凌殊厌恶她至极,还阴魂不散的哪儿都能看到她。

她冷哼一声,想着眼不见为尽,转身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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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面对

唐子袊走了进去,看着如失魂落魄般的唐锦惜,柔声道:“锦惜,我们回去吧。”她向众人看去,只略在萧知秋身上停留了一瞬。

唐锦惜回了神,抬眼看着竹屋里,她的神色渐渐恢复平静,仿佛一池秋水,平静得深沉却令人觉得哀伤。

“你相信吗?”她说。

唐子袊微笑着问:“相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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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地有情却也无情

范采情既是欢喜又是好气,萧知秋竟没透一点风声给她们,便张嘴想趁此取笑他们两人几句,却见一抹红衣身影自山上下来。

又是那唐锦惜!

范采情看了一眼身旁的凌殊公子,心想这唐锦惜真不要脸,明知凌殊厌恶她至极,还阴魂不散的哪儿都能看到她。

她冷哼一声,想着眼不见为尽,转身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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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面对

唐子袊走了进去,看着如失魂落魄般的唐锦惜,柔声道:“锦惜,我们回去吧。”她向众人看去,只略在萧知秋身上停留了一瞬。

唐锦惜回了神,抬眼看着竹屋里,她的神色渐渐恢复平静,仿佛一池秋水,平静得深沉却令人觉得哀伤。

“你相信吗?”她说。

唐子袊微笑着问:“相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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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十九章 闹事

青楼里,范谷敏正打算回府里洗濑一番,以备范采清三姐妹又要过来劝他回崔百城,只是忽然又想起一事,昨晚睡前摘下的玉佩竟忘了系回腰间,那可是他过世的阿娘让他戴着的,丢不得,他摸摸怀里,刚才出来时似乎也没看见玉佩……不行,他得回去找找!

赵真左拥右抱地搂着青楼女子进了厢房,刚坐下享受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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