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谋.子暮归 - xp1024.com
《诡谋.子暮归》


第1章 少年郎

风起了,黄沙漫漫中似有两个身影行色匆匆,荒郊之中马蹄声格外响亮,二人不做片刻停留之意,一路向北而去。

不消片刻,就到枋头城了,天色将暗,不如在此歇脚,其中一人道。那位骑白马的公子点了点头,示意在此休整一夜,两人便策马向枋头城内去。

入城后,夜色渐暗,二人便找了歇脚处下榻。入门安坐便唤来店家,看看眼前这位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光景,生得俊雅文气,虽一身灰白长袍,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定不是寻常人家。

“店家,你这有何下口物啊。”那少年郎边上之人问道。“有自家酿的酒,牛羊肉,些许杂粮,公子可都要来点。”

“除酒外都来点,动作可要麻利点。”“好嘞,公子放心,片刻就来,片刻就来。”足饱之后那少年郎缓向厢房而去,入了厢房之内,二人落坐于灯前。

“公子,不知此次家中为何要这般急唤你回去,莫非有何变故呼。”少年郎没有回答,只是微皱眉头,过会后只道一句:“明早天朦亮就出发。”那人面有惧色,怕是自己言过了,只回道一个诺字。天只一微亮,这二人便起身继续往北而去。

七日后,已行至了大荆的都城,城门上方有建安二字,大荆之帝脉,太祖龙兴之地,甚是一番气派繁华。二人未作片刻停留,一路行至一处高墙红瓦的大府邸前,荥国公府。待入门,一众下人迎入府内,少年郎对其中一人问道:“我父亲可在府内否。”那人忙回曰:“家主此刻正在萃华阁中。”这荥国公姓邵名祜,祖上是开国功臣邵道裼,受荣宠已三代。

片刻,一行人乃至萃华阁,一众下人立于道旁,少年郎便入门而去,只见一人端坐于桌案前。“父亲,诩儿回来了。”那人听见声响便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行至厅前,面前这位便是荥国公邵祜,虽已年过五旬,然长须美髯,容貌还留有些年少时的俊美,体型适中,无华服锦带,只是普通家服而已。邵祜面有犹疑之色,不过瞬闪即过,旋即恢复了平静。“诩儿近来可好,在越州如何,跟随田老先生可有好好习文修教否。”邵诩上前躬身拜礼道:“劳父亲挂心,孩儿在越州一切安好,时刻心系父亲教诲,在老先生席下受教三年余,片刻不敢怠慢,不知此次父亲唤儿归来为何事?”邵祜似有所思道:“无事,只是许久未见有些想念罢了,既然已回,就先留于家中吧,明日派人带礼向田老先生言明原由,谢其多年的培育之恩。”我从未见父亲如此,恐有事难言明一二,我且先不提。邵诩拜别父亲,往自己住处而去。

过了数日,邵府家宴之日到了,各房子嗣、妻妾等聚于国公府的正元厅。这荥国公共有子四人,长子名邵析,二子邵刻,三子邵诩,四子邵鄱。

邵祜示意众人可自行饮食,但席上他未言一语,宴席上平静如水,众子相视而望,好似窃语些什么。过了良久,女眷们已基本食饱在请安退下,待女眷全已离席后,邵祜缓缓地移了下身子,端坐起来,众人这才停下了一切眼往着坐在中席的家主。

邵祜对众人言明了近期朝局之事,北面战事吃紧,近日来朝局有些许动荡,我邵家四代深受恩泽,为父想为国出份薄力,可近日已觉身子骨大不如前,为父欲在你等兄弟中择一人在左右助我处理一些政务,你等有何想法?

“大哥是长子,当为此最佳人选,二子邵刻言。”

“二弟言重了,我才能不及你与三弟,又非嫡子,自知能力所不及,况三弟自幼聪慧过人,只是三弟未涉仕途,外人不知罢了,我作为兄长自以为不如。”众子皆言推辞,唯邵诩未言一句。

“诩儿你可有何想法,但讲无彷,邵祜道。”

“此事父亲作主,儿但听父命,为家门尽竭效力,不辱忠烈世家之门风。”邵祜若有所思,只对众子言此事待明日上表于圣上在定,说罢,诸子拜安各退回宅。

邵析从拜别父亲后,左思右想忽觉如梗在喉,行至水榭亭楼处,望见水中月影倒立,止步观之,久久徘徊于此。大哥~不远处传来一声,邵析回头看见有人向自己走来,对来人道:“原来是二弟啊。”

“夜已渐深,这风甚凉人,大哥何故在此受冻,莫非心中有事。”

“让二弟见笑了,我只是近来公务烦躁,想来有些心郁,刚路过此,见今晚月色皎洁,便驻足观赏而已,二弟怎么会来此,莫不是跟随为兄而来,我身上一无酒财,二无姿色,这断袖之事莫要找上为兄啊。”说完便随性大笑起来,一旁的邵刻不经笑出声来。

“大哥还是如此放达风趣,我那敢跟大哥断袖,只是适才看见大哥往这边走来,心想也许久未与大哥好好叙叙了,便随着来了此,无其他事,无其他事。

邵析打量了下自己这个弟弟,平日里虽接触不多,但他的心思不会如此简单,定有些许缘由,如今不比儿时,当警醒些,否则难免落人口实,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能免则免吧。

“今夜月色甚美,平日里也难得见二弟一面,现可有饮酒赋诗的雅兴啊。”

“即是兄长之邀,我怎么敢不从哪,饮酒一番即可,赋诗是在不是弟之强项,怕作的不雅,倒让兄长见笑了。”

说完之后邵析便唤来佣人,在亭台内置下佳肴美酒与邵刻两人谈笑自若,几杯酒水下去,二人已有点微醺,相互打趣嬉笑。

此时邵诩已归至宅中,心中似有不悦,来回在房中度步,想想越是烦躁,便至书房内拾起书卷翻阅,一坐便是两个时辰,终觉些许睡意,便熄灯安寝了。

次日清晨,值朝议之时,邵祜随众朝臣陆续入殿,时尚书令虞卫承上言北边战事日久难消,军费粮秣耗费巨大,长此以往恐于国不利。

“众卿有何良法,北边战事已近半年未决,朕心中忧虑不已,北赵迟迟未退兵,我堂堂大荆怎么可先屈礼于他北赵。”大荆皇帝神情威严而端重,虽猛虎暮年,余威尚在。

“臣认为北边战事不可在拖延,当以遣使议和为主,战且力有余而气不足,况耗费巨大。”光禄大夫顾珲上奏道。

“顾大夫难道认为我大荆需向敌国外夷屈膝不成,我泱泱大荆何时受过此等耻辱。不战而退,一则将士寒心,二则国威受损,不可轻言退却,可调鹰旗卫开赴北线,一战定可击溃北赵,久之其必定力有不支,食君禄担君忧臣虽万死乃不辞。”中书令郇阆力争道。

顾珲睁目怒视着郇阆,欲执言回之,但见荆帝脸上神色有变,故收口不言。这鹰旗卫是直属皇家的一支神秘至极军队,有无军营或在何处,也少人知晓,据说这鹰旗卫人数不多,但传闻鹰旗一出,天下震荡,四方生灵涂炭。众朝臣陆续提出建议,皆可听可不听之策,荆帝耳中听着,心中已有定策,故打发朝臣退去。

群臣皆退,唯邵祜站在原地未退。“奕明有何事要言啊,别人不知你,朕知你,几十年了还是这脾性,现在无人在,可言明了。”奕明乃邵祜的表字。

邵祜面色谦和,躬身道:“陛下英明,事瞒不过您,臣因家中些许小事,欲请陛下圣裁,臣近来身体大不如前,欲选一子担臣之位,为国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荆帝色悦神和放声而笑。“你这老叟,每每有事皆来烦朕,这等事自行决定即可,汝是国家重臣该知如何,不过也罢,你向来如此。朕闻你有三子,皆有才名,近日逢临星阁三年一选的才旦试,不如让其皆入临星阁,为期一月排名前者为世子。”

“臣谢陛下恩典,臣有四子,只是三子从小体弱多病,养在家中,知者甚少,况臣子不才恐空占名额,令有大才者难舒其才,臣请陛下思之。”邵祜忙辞道。

“此事就这样定了,让汝四子皆入阁参试,不可在言推却。”荆帝神色稍烦倦。

邵祜跪下拜辞道:“臣三子体弱无才,且年纪尚小,幼子年未及冠,恐白占名额,二子入阁即可,望陛下明鉴。”

“也罢,也罢,就依汝之意。”荆帝已有些不耐烦,无事就退下吧。邵祜再三拜谢圣恩,神色谦和,缓缓起身退出大殿。

此时在荥国公府内,邵诩叫下人备马,准备去帝京郊外一趟,原是今日约了儿时好友一聚。待下人牵来马匹,骑上便往城门而去,心念着多年未见的好友,毕竟从小养在府中父亲极少让他接触外面的人与事,所以真正的朋友并不多,玩得来的也就此一人而已,也有一人常常牵挂在心中。

邵诩先一步到,此地本有一小片桃花林,只是现今桃花开花的时候已过,看不到美丽桃花。他一人独站在此处,想起儿时在这度过的那段美好的时光,不禁嘴角微微扬起,笑了,记不清已多久未这般笑过了。潘曜这小子怎么还不来,不知她会不会也跟着来了。“小诩~”一声清亮的嗓音打破了邵诩的念想,该是他来了,哪她会不会也来了,邵诩不敢轻易回头,他怕失望,怕回头后发现心念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你、你是怜儿吧。”邵诩的脸渐渐泛起了红晕,他心想着的人终出现了,那个儿时第一个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孩----现在眼前这个女子清丽淡雅,如美玉般无暇,翩若惊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你这没心的小子,这么久未见竟然不理为兄的,早知这样我便不带怜儿出来了,潘曜打趣道。”

“子衡兄误会了,只是适才看见怜儿都快认不出来了,才先问了句。”邵诩有些慌张的解释着。

“子衡兄,我们三年未见了吧,弟在越州每日都想起儿时与兄还有.......怜儿一起的时光。”邵诩头一次如此羞涩。“怜儿,看来你在小诩心中比我还重要啊,哈哈哈。”潘曜笑着对怜儿说。

“哥哥你不能如此寻我开心,诩哥哥和你一样是我的兄长,是吗,诩哥哥。”怜儿娇滴滴的声音让邵诩沉迷在其中,慌慌张张地回道:“是如此,我......一直把怜儿当妹妹疼爱。诩哥哥,越州好玩吗,我从未出过帝京,父亲不让我出门,哥哥也从来不带我出去,这一次还是我偷偷跟着哥哥出来的,为了见诩哥哥一面。”

“怜儿,你只是想出来而已吧,别拿小诩当理由,我还不知道你啊。”潘曜继续打趣道。怜儿只是捂着嘴笑着,邵诩脸上慢慢地退去红晕,与潘家兄妹一起说说笑笑,往日的不快也消失殆尽了。“时候不早了,小诩,我们先回府了,今日见到你就已十分愉快,过几日在聚,到时候可不要先叫怜儿而不理为兄啊。”

“哥哥,你在如此我可要不好意思了,老是拿怜儿寻开心。对了,诩哥哥,怜儿要回去了。”邵诩笑了,笑得很真诚。“怜儿,子衡兄,多多保重,择日再会。”

怜儿,竟出落的如此纤尘不染,如天上仙子一般,真是...........邵诩忽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污秽,越想越觉得羞愧。

回至府中,逢邵祜在庭院中赏菊,这一株名曰鬃掸佛尘,是荆帝早些时候赏赐的,邵祜念及名,心想着,即是佛尘何须掸落那。“父亲。”邵诩作揖道。“是诩儿啊。”邵祜点头示意道。“父亲,您今日是朝中有烦心事吗。”

“这不是你所应记怀的事,诩儿,你该好好习修身养性之理,明淡泊宁静之致,你回去好好研读《暮子集》,过会我叫人送至你那。”邵祜面有不悦,神情肃然。“那孩儿告退了,父亲。”邵诩即怕又郁,他不明白父亲为何一直对自己这般,每每涉及朝堂或自身仕途之时都刻意回避训辞自己,想来甚是郁郁不乐,回屋就寝了。

第2章 才旦试

乾平十八年六月中,邵诩回府已一月多了,这期间除了偶尔出去几趟,基本是在家读书卷,一日偶然间读着《暮子集》暮子暮子,归归何何。玉楼起粟,眩影生花。夕至朝归,朝往暮回。大约此类词句,读来亦觉无用,即是父亲送来的又不能全然不读,想想也是郁闷。此时的帝京,正值才旦试之际,各世家大族赋有才名的子弟都聚集在帝京,三年开一次的才旦试,是大荆选拔任贤才的一次盛会,此次的榜首直接破格入殿议政,也是一次在荆帝面前出彩的机会,一旦得帝王赏识,那胜过数十载苦功了,如此大的殊荣,众子弟都跃跃欲试,一朝可功名成。此时荥国公府中,邵析、邵刻兄弟正在准备着在才旦试中一展身手,之前邵祜从不举荐自家子弟进才旦试,此次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只是这次为何三弟没有进才旦试,说来年纪也已至十八了,就算去见见世面也是挺好,难道是父亲的主意,邵析心里念着。邵祜没有反对也未支持,这些年在大荆朝廷上权贵一批一批扶摇直上,各自争权掌势,只有他这位父亲多年顶着国公之名,没有掌握任何实权。现今朝中实权人物该是太宰、录尚书事、领中书监田毅,深得荆帝信任,荣宠一时。邵诩听闻大哥、二哥都可进临星阁参与才旦试,唯自己未往,心里有些失落,他渴望得到一个进入朝堂的机会,男儿应当立于朝堂之上,成就功名。怅怅然,如雄鹰困笼。

邵诩顿觉心中气闷,遂往潘府找潘曜而去,舒舒心中郁气。至潘府,家奴报曰公子不在府中,问其去处,答不知在何处,于是收拾心情往街市而去。望着帝京繁华的街市,他却一点也没有留恋,径直而走去。

过了几日,潘曜来到荥国公府找邵诩,二人便出了府,骑上马,便往郊外的小桃林而去。“子衡兄,你近日在忙些什么,见你一面都如此之难吗。”“小诩,你这是在怪我吗,我可是一回到府中听下人讲起便赶去找你,一刻都未耽误,如此还被你这般说,真是冤枉啊。”潘曜看了看身旁的邵诩一脸委屈的样子,继续说道:“罢了,罢了,你定是有什么心事闷在胸中,不妨说与我听听,也好给你排解排解。”

“还是子衡兄了解我,你才大我三岁,已是帝京众子弟中的佼佼者了,我却从未涉仕途,我父亲不让我参加此次的才旦试,我却只能在家读着山野隐士之作,辜负了这风华年少,碌碌而无为,想来好似不甘,却恨自己不能改变什么。”邵诩说完,不禁唉声叹气失落不已。

“我倒是想像你一样不涉仕途,落得个自在。”潘曜拍了拍邵诩的肩膀说道。“你要是想参加才旦试我也有法子的,才旦试是各个世家大族都可参加的,只要有家主的印信就行,我可以从我父亲那多拿一份举荐书,只是试试而已吗,你年纪轻轻的权当见见世面,每个高门大族子弟都能入试选拔,一般不会作细致的考究。”

“如此会不会不妥,给我父亲知道一定不会轻饶我。”邵诩言语间有些犹豫,但是才旦试他是无论如何都想去见识一下的,这样也不枉年少一场啊。“那劳烦子衡兄了,我愿去试试,能去见识一下我也就知足。”“那等为兄消息吧,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潘曜信誓旦旦的说。一个才旦试而已,况才华横溢之人众多,也只是去去走过罢了。

邵诩送别了潘曜后,回到家中,每每想到可以去见识下才旦试就心情大好,而又害怕被邵祜知道后责备。

过了五日,邵诩在家等的实有些着急,心想到,不如去潘府探探消息,于是便往潘府去了。至府门口,下人通报后说公子今日不在家,听完后,邵诩心中暗暗的骂道,潘曜这小子,莫不是寻我开心,或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越想越觉得气愤失落,刚想抽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诩哥哥,你可是要回去了啊,我手里可是有你想要的东西哦。邵诩回过身来一看,怜儿已站在府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想来是举荐书了,潘曜这小子这是故意让我干着急啊。不过.....今日的怜儿一身浅兰色的衣裙,面似三四月枝头上娇羞的桃花,略显粉色的脸颊上是少女清透水灵的面容,明眸皓齿,顾盼生辉,邵诩看着渐渐入迷。

“诩哥哥,你可想要啊,不过这可不是白拿的哦,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我现在还暂时想不到,可等我想起来你可不能食言哦。”邵诩想也不想,立即应下,心想着只单单是怜儿的请求,就没有推却的理由,况还有举荐书。

“这么快就答应了?怜儿一脸不信状,你不许骗我哦。”于是伸出手指说道:“诩哥哥,拉勾勾,不许反悔食言,否则一个人孤独终老。”

“好好好。”邵诩说罢也伸出手去,与怜儿的手勾了勾,霎时脸红了起来,这是头次与女子接触,心里不禁欢喜起来,但立马就放开了。接过举荐书后,就告别了怜儿,便回到了家中。

几日后帝京宣平门外已是人山人海,看热闹的人、众家族子弟,都聚在这里,等着才旦试初试第二场的开始,第一场前日结果已出了,剩下的人不过二百人左右。

邵家兄弟二人早早的进入了宣平门里,因是荆帝钦点的,头先一批皆世家大族子弟,都是免试入阁。

邵诩也随着人群在此等候,宣化门开了,一群人喊了起来。随后众人蜂拥而至,挤向门口而去,侍卫列队而至,一个个长得高大壮硕,睁目而视,气势雄伟。众子弟出示举荐书而入,闲人等皆被拦至门外,邵诩也随着进入城门内。众子弟行至一片空地,见前方有案台摆设着,面前站着三人,该是二试考核官。初试之主考官示意众子弟莫要喧哗,高声说道:“今日之测试为记忆背诵注释《计略之策》,以测各位对计略的理解记忆之才,名额为十人。”众子弟听完表情凝重,两百人取十人,皆忧心重重,没有任何捷径可走。过了一会,侍卫们在数排文案上皆摆上笔纸。众子弟轮流看、记忆纸上的文字,随后回到文案上默写并注释,时限为一炷香,如此短的时间,众子弟大都灰心丧气。此时邵诩气定神闲,从容应对,下笔就未停止过,不消一会就写完,等着最后的结果。一炷香时间过了,一众考官入坐在案台上审阅文卷,为时三个时辰。众子弟或坐着或站着,焦急地等着最后的结果,都想着入临星阁,这是一种荣耀。

众人在焦急中等了三个时辰,侍卫把众子弟聚集而来,考官慢慢地走向众子弟面前,打开手中的卷册念到:“可入临星阁的有,徐文岢、刘谓、陆义续、章钟、刘仁罡、吴蕃、邵诩、毛宗乡、匡薄、郭亮。以上十人准试入阁,其他子弟可回去了,这十人来领取临星阁入阁凭信,明日入阁。”这十位子弟谢过考官后也退下了,邵诩一脸兴然,十分的高兴,没曾想到自己能如此顺利的进入临星阁,随后想到要怎么跟家里说起这事,热情立马被浇灭,不知父亲知道会如何,罢了罢了,还是先不提了吧。

待回至家中,邵诩去了邵析住处。“大哥,在吗。”

“是谁在叫我?”邵析对着门外叫道;

“大哥,是我。”

“是三弟啊,这么晚了,找我何事啊。”邵诩不敢太大声,小小声地说道:“大哥,容我进去跟你细细地说。”邵析忙穿了衣衫,开了门,引邵诩到书房,兄弟二人便坐下,邵诩欲说却支支唔唔说不出口,前后三次如此。

“三弟,到底是何事啊,你要急死为兄的吗,是做了什么怕被父亲知道的事责骂的事,还是有事要为兄帮忙,你倒是说出来吗。”

邵诩缓了缓情绪说道:“我...我欲参加才旦试,可父亲迟迟未回复我,我一心急便找人冒名举荐替入其中,今日结果出了,我顺利入了临星阁中。”

“三弟,你胆可不小啊。”邵析有些吃惊道。“你赶快向父亲坦白,不能如此下去,早知如此,我定不会寄书唤你回家,我真是多此一举啊。”

“是大哥......叫我回来的,我以为是父亲。”邵诩突然感觉心里一震,失望?不,该是绝望吧!他该是觉得我无甚才华吧,我心不甘,我非要在才旦试中一展抱负,邵诩负气道。邵析忙劝道:“三弟莫冲动,我想父亲并不是厌恶你,从小待你严厉,该是为你好,或是不想让你过早进入这复杂多变的朝堂吧。”

“我知道了,大哥,弟心中有数。”说完邵诩向兄长作揖告辞。邵析看着自己这个弟弟离去的身影不禁感叹一声。

次日清晨,临星阁的最后一批子弟也入阁了,便正式开始了为期一月的测评与学习。进入临星阁为大荆世家子弟最高的荣誉,而这临星阁是由前太傅陶敬之开学讲谈。这陶敬之可是当朝帝师,多少人想一睹其风采,今次的才旦试由他来主持,这本身对于众子弟来说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等同于师从于当今最有才名的大儒。

哈哈哈,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众子弟们齐刷刷地向声音处望去,一个身材瘦小、体貌普通的白发老人出现在面前。这老人衣衫略显破旧。“众人为何而来啊?”白发老人斜坐抚须问道。众子弟皆不语,默然相望,却无人敢说出一语来。“帝师陶公不过尔尔。”其中一名子弟一语惊醒众人,只见那人起身欲离去。

“名不过俗众追捧也,十年化烟散。身不过一副皮囊而已,百年归土耳。才学不显外,心中藏般若。”陶敬之起身对那人道。那人听完表情大变,忙躬身作揖道:“晚生钟约适才无礼,望陶公见谅,不才还是归家研习,不劳陶公费神。”陶敬之喃喃自语道:“此子才华横溢,必有大成,可惜恃才傲物,行不远矣。”

邵诩却被那人风采惊到,好一身傲骨。“这人就是钟约,钟伯畴吗。”邵诩边上一人说道。“正是他,钟家是这些年来除了田家外最显贵的家族,这钟约是现年刚三十有二而已,却已是陛下近侍羽林中郎将。”

陶敬之与众子弟讲了军策、计略之道,众子弟漠然,这些人显然更喜欢一些为官之道,治国之策啊,对此军略之事不甚了解。邵诩却听得入神,之前在田老先生那里也读过一些兵书计略,甚是喜欢,但老先生往往只是一笔带过,只作简略的注释,邵诩少时也爱看这兵书,只是每每被压着读修身处世之书,也只能偷窥一些行军札记、简略什么的。待陶敬之讲罢,众子弟表情各不一样,有的好似懂了,有的迷惑不解。“先生您所讲得行军之要是进退有序,阵型不乱,可天有不测风云,战事变化在瞬夕之间,学生认为行军法令要严明,往日训练应以强化单兵作战能力为主,以数十人或数百人为一阵,战时可灵活多变的行动,不用拘泥于大阵之刻板。邵诩起身作揖道。”陶敬之听完脸上闪过一阵喜悦,随即平复道:“子,年纪几何啊。”邵诩答曰:“学生年刚满一十八,还未到行冠之年,适才学生多言,只是受先生的言语启发而已。”陶敬之哈哈哈大笑起来,少年郎果然气盛啊。心想着这是一块玉石,细细雕琢必成大器,这见识实属不易啊。今日就到此,诸子且回去读这篇《军争策》,而后写下见解注释。

众弟子告别而去,邵刻看到邵诩的身影后上前说道:“三弟也来临星阁了,怎么不告诉为兄的啊,可报与父亲吗。”邵诩稍有些不悦,

缓缓对邵刻道:“承蒙二哥关怀,稍些时候会去告之父亲。”

邵析远远望见二人,好像快要擦出火花了,便疾步上前用手分别搭着二人道:“二弟、三弟,你们在此做什么,是在等为兄吗,难道你们知道了?”

“见过大哥。”二人齐声道。“大哥说的是何事,难道有甚要事乎?”邵刻一脸狐疑问道。

“没甚大事,我以为你们提前知道了我今日要请二弟三弟去玉壶楼小聚一次,走吧,我等兄弟难得聚一回。”

邵家兄弟三人同行往玉壶楼而去,这玉壶楼气派得很,其名由来是先皇元帝一段趣事而来。早年元帝喜爱微服出访品民间的美食,一行人经过一家酒肆时其香味扑面而来,元帝便进内一探究竟。一道用沙壶装着的一堆食材,元帝尝了口,甚是喜爱,便问店家此菜是何名,是用何物做的。此是上好的羊肉与鱼、六宝(指红豆等六种)炖熬而成,名曰六宝鲜。元帝听完觉得如此好的菜用普通沙壶不称,回宫后便赐给酒肆一口玉壶,那店家便更名玉壶楼,此后成了皇家与王公大臣的专供。

邵家兄弟三人来到玉壶楼后,便被人迎至楼上雅座。“二弟三弟,今日莫要跟为兄客气,尽管放开了吃,为兄近来手头宽裕的很,邵析面露笑意道。”邵诩与邵刻纷纷向大哥表示谢意,邵刻望着邵析,他琢磨不透自己这位大哥的用意。

邵析举起酒杯道:“二弟三弟,今日难得一聚,我等兄弟三人把酒言欢,不言家事国事天下事,好好畅谈一番如何。”

“弟未饮过酒,望大哥见谅,大哥若是想畅谈叙事弟弟自当陪同。”邵诩拱手作揖缓缓道。

“三弟素日就不饮酒,我陪大哥饮酒,今日对三弟有些言过了,我自领一杯。”邵刻眼光略有些凌厉微微笑道。

“二哥也是关怀我,今日谢大哥款待,二位兄长在此小弟略酌一口酒以表谢意。”说完之后邵诩举起酒杯欲酌一口。“三弟且慢,如此饮酒恐伤身,你平日里都无饮酒,还是先食些菜吧。”邵析说完立马示意身旁的小厮为邵诩添菜。

“多谢大哥关怀,弟今日敬二位兄长一杯。”说完邵诩便一饮而尽,接着连下数杯。三弟如此实诚,在外可要吃亏,今日莫要饮了,兄刚之言无其他意思,望三弟见谅,你饮茶解解酒吧,邵刻忙叫下人递上茶给邵诩。邵诩只感觉头晕晕沉沉的,视物也有些模糊,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嘴里开始碎念,把这些年不受父亲待见、看轻的情绪统统发了出来,越言越起劲,看着好像是想把往日的事一倒而尽。

“三弟,今日你真是喝多了,等下莫要发酒疯打为兄的啊。”邵析忙起身走向邵诩拍着他的背道。在一旁的邵刻好似刚提起兴致被打断的神情,随即便恢复了,神态自若的看着他的大哥和三弟。

“二弟,我们今日到此为止吧,三弟醉成这个样子,是为兄思虑不周。”

“大哥言之有理,一向滴酒不沾的三弟都如此放开饮酒,今日也是足够了,看来还是大哥面子大些。”邵刻也上前帮扶着自己这位三弟。邵析看了看自己这位二弟,看似平易近人,但总觉得眼神中透露一丝寒意,不会是个绝对的老好人。而对于邵诩这个弟弟,他倒是很疼爱的,邵诩也一直依赖着他这个长兄。邵家兄弟三人回到了家中,一帮下人搀扶着把邵诩送进房中。

次日清晨,邵诩缓缓地从床上起来,头还是那般阵痛,照二哥那性子,今日父亲便会知道了吧。“三公子,老爷唤你去萃华阁。”

“可有说何事吗。”邵诩心中顿觉不妙,父亲该是知道了吧。那下人答道:老爷未说何事,只是叫小人唤三公子前去。我知道了,邵诩忙起身梳洗、换衣,便随着下人往萃华阁而去。

第3章 情初生(一)

邵诩来到了萃华阁,倚门进去只见邵祜定坐在书案上,脸色凝重。“父亲”邵诩面有愧色作揖道。

“是诩儿啊,你近来可有好好研读经典,为父已和田老先生言过了,你过些日子就可回越州,再到老先生那里受教。”邵诩听完,先是惧怕,而后心中甚忿忿不平,杵在原地许久未言。邵祜看见自己的儿子立在那久久未言,心中也明了一二了。

“诩儿,汝归家这些时日可曾置书信告与恩师否。”邵祜见邵诩未言片语,缓了口气说道:“既已回,就在家中住些时日再去越州拜会田老先生,家中事不需你去挂怀,在老先生处去去身上的锋芒也好。”

邵诩良久才反应过来,忙躬身答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劳父亲为儿费神了,孩儿定好好熟读经典,明哲修身。”

“那汝且回去吧,近日若无事可自己去城内外走走,功课也不必迫得太紧。”邵祜眼望着窗外说道。“谢父亲关怀,那孩儿告退了。”邵诩说完便退了出来,往外而去。

邵诩在府中走着,似丢了魂一般,才旦试的事父亲知与不知道,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眼神中带着坚毅与不甘,想来他自己心中已有了主意。

两日后,众子弟来到了临星阁,都盘坐于位上等着陶敬之。邵诩眼神里没了往日的迷茫,只是静静地坐着。不久,陶敬之缓缓而来,装束还是那样简朴随意。今日也未多说什么,寥寥数语后,便叫众人交上前次要求写的见解注释后,示意众子弟可以离去了,众人或快或慢,都陆续退去。邵诩则缓缓走向陶敬之,恭恭敬敬地鞠躬致谢,把自己的见解注释文本交与他后便开口请辞道:“陶公,晚生明日起不能再来座下听您教诲了,还望陶公见谅。”

“功名既在眼前,现在弃之岂不可惜,望你多加思量。”陶敬之看着邵诩道。

“家中之事胜过个人之名,晚生慕陶公学识渊博,能在陶公座下受教一二,已然知足。”邵诩躬身作揖道。“汝是哪家儿郎?”陶敬之问道。“家父是荥国公,恕晚生不能直呼家父姓名,本不该在陶公面前言这些俗称。”陶敬之神情有些许惊讶道:“这些俗礼无碍无碍,不曾想到你竟是当年威震雍州的名将之子,当年邵祜声名赫赫,只是这些年来慢慢被人淡忘了而已。”一阵寒暄之后,邵诩躬身作揖告辞,陶敬之望着这位少年离去的身影,不经叹息,如细加琢磨,委以重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想不到父亲之前还是名震一方的统帅,邵诩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如果有一日他也可以威震沙场该多好。

此时,一个丫鬟来到了邵府门前,要找邵家三公子,家仆言公子不在,欲赶其回去,丫鬟硬是不依,非要见三公子不可。家仆有些恼怒,正要推撒哄骂,恰逢邵诩归来。那家扑急忙收住慌慌张张喊了声公子,那丫鬟听完后便大声叫道:“邵公子,我家小姐有……。”家仆见状连忙上前制止丫鬟的喧闹,你这小丫头怎么这般吵闹,三个家仆欲在邵诩听到前赶走那个烦人的小丫鬟。公子~公子,邵诩听到后觉得奇怪,便回身出去看看,只见几个家仆推撒着一个丫鬟。

你们在干什么,一群人欺负一个丫头算什么,家仆个个吓得惊了一身冷汗。忙解释道:“三公子,这个丫头好生闹腾,赖着非不走,说是来找三公子的。”“你们进去吧。小姑娘,你为何来找我,我不曾见过你。”“我家小姐出事了,我是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可是怜儿吗,邵诩神色慌张了起来。”丫鬟点了点头,邵诩随即问了具体何事,丫鬟言不知何事,只是她家小姐叫她来找邵诩的。听完后,邵诩神色缓和了些,该是无甚大事,小闹而已吧。不过还是得去看看怜儿去,要是有什么事也可帮帮,邵诩心中想着,便叫丫鬟带路去找怜儿。

小姐,小姐,我带邵公子过来了,丫鬟敲敲一个空瓦缸道。嘣的一声,从瓦缸里探出一个头来。“诩哥哥,你怎么才来,怜儿在这快闷出病来了。”“我、我刚出府去了,一回府便赶了过来,怜儿,你遇到何事了,弄得这般狼狈。”邵诩眉头微微皱起问道。“没事啦,只是想起诩哥哥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会满足我一个要求,现在要兑现咯。“这~我.......好...吧,即是我应下的,就没什么可推脱的,那你现在可告诉我是何事了吧。”“诩哥哥~你可以带怜儿离开帝京吗,怜儿神情有些忧怨起来。”“怜儿,你是闯下什么祸了吗?”邵诩呼的一下脸色立马变得越来越凝重,眼里充斥着惊恐与不安。“我以为诩哥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原来你也只是骗我的而已,骗子、骗子。”邵诩看着怜儿那愤怒又无助的神情,不禁心里动容了几分,脑海里像被一阵响雷哄过一样,回荡着一阵阵鸣响,一片空白。“你~我看错你了,不守承诺的骗子。”怜儿哭着说道,那如桃花般粉嫩的面容上闪着点点泪光,让人看了好生心疼。邵诩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心了,便应了下来。怜儿,我暂且带你离开这里,不过出了城后你得告诉我究竟是何事。怜儿听完直点头,一把扑到邵诩怀里,邵诩那脸霎时红了起来,好像被火烧红的烙铁一样,楞在原地许久未动一下,他怕一动怜儿就消失了,怕这只是一场梦而已。诩哥哥,怜儿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会一直在怜儿边上吗。望着怜儿这般模样,邵诩不忍拒绝,随即抱住了她。放心吧,我会一直在怜儿的身边的,邵诩深情地说道。邵诩把怜儿主仆二人安置在了城外桃林里,自己回府取了些盘缠,欲出府时正撞上邵析回府,看见神色慌张地弟弟便叫住了询问了几句,随后也未细问之,自顾自地往府外而去。

城外桃花林中-----怜儿小心翼翼地躲在树丛中,往外探着脑袋看着,生怕府中来了人把自己给捉回去。不远处传来沙~沙~沙的声响,怜儿有些慌张起来,急忙忙向小丫鬟叫道:“芸香你去外头看看,不要出太大动静。”小丫鬟缓缓地起来,慢慢地往外“挪去”。透着枝桠斜看着,隐约望见一个男人的身形,只是距离远些看不大真切,稍待近些,看清了脸,小丫鬟有些吃惊,蹲在远处的怜儿心里十分着急,顾不得情况便向丫鬟那里而去。芸香,芸香。怜儿小声地叫唤着。

“怜儿快出来吧,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差点没把她吓晕过去,但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哥哥潘曜。

“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难道是.........”“我去过邵府问过,都言三公子不在府内,跟着一个小丫鬟而去,照着你与小诩的脾性,我大致已猜到你们必在此。”

“哥哥,我不想嫁给田家那个登徒浪子,我宁愿一死,也不愿如此,诩哥哥已经答应带我离开这。”

“怜儿,你可要想清楚啊,你还小,有些事情不可一时冲动,其造成的后果不是你能想到的,你觉得小诩愿意抛弃家族与你流浪天涯吗?此去一路多少艰辛,你又知道多少。”潘曜一脸严肃地说道。怜儿一脸委屈,眼里含着泪,可怜兮兮的望着潘曜。对着这个一向很疼爱的妹妹,潘曜亦是十分不舍,眼见着被那样一个纨绔世子误一生,也是他极其不愿见到的,可......世上哪有两全之法啊。

此时邵诩出了府跨上马就往城外而去,心中总觉惴惴不安,怕去了慢了会出什么变故,从而辜负了佳人一片真心,此时功名利禄都不如怜儿一笑。

哒哒哒,伴着一阵阵马蹄声,一队人马从城门疾驰而出,莫约有二十来号人马。领头的一人勒马扬声喊道:“吉刚你领些人往南面去,到前方探探有无小姐消息,剩余的人与我在周围仔细搜搜。”众人皆勒马停住,听完后便齐声答道:“全凭张总管安排。那我等便前去南边查探一番,若有小姐消息我便通报与您知晓,”吉刚言道。说完之后这一队人马便分作两批,各自驾马而去。

邵析出府后心中甚是不安,三弟今日神色紧张,这其中必有古怪,心中不禁一震,随即赶回府中,恰好邵诩刚出府,问于下人,皆言三公子刚刚出府往南城门口方向而去。邵析未做片刻停留,领了三个仆人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此时,邵诩策马入小桃林中,往前行至一阵,耳边忽闻有男子声音传来,不禁心中一惊,莫不是怜儿有危险,慌慢之下双腿直蹬马肚,那马儿如受了惊吓一般,径直往前方树丛紧密处冲去,伴着一声长嘶,那马儿被丛生的枝桠卡了住,马后腿上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邵诩见此状,随即下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奔而去。

“怜儿,怜儿,”邵诩情急之下放声大呼。“哥哥,是诩哥哥来了,他果然来了,我就说这世上就他不会骗怜儿的。”怜儿满心欢喜的说着,她心里一直盼着邵诩将她带离这个让她受委屈的地方。潘曜好似如释重负一般,缓缓答道:“小诩来了也好,你们早做打算,做兄长的不能一世都护着你,你们二人若真心,我也就放心了。”哥哥,我.......。“怜儿,”邵诩一声叫唤打断了怜儿的话语。“诩哥哥,怜儿在这里。”

邵诩听见了怜儿的声音,声音之中并无惊恐之感,仔细一想,莫非是他来了?该是他,这样一来自己便放宽了心拐进了枝桠间的小径中去了。

“怜儿,子衡兄,”邵诩朝前方的两人叫道。哥哥,是诩哥哥来了,我就说他会来的。潘曜点了点头,嘴上虽未说什么,脸上却也有了喜悦之色。“小诩,你这是要拐带走怜儿吗!”潘曜高声喝道。“这....子衡兄,我、我只是不愿让怜儿受委屈、伤害。”“你知道何为委屈,何为伤害?”潘曜声音缓和了些问道。邵诩张嘴正欲回,潘曜看了看他的神情,不等他回答便紧接着说道:“你可知你们两个这一去要牵动多少人吗?这其中牵扯多少利害,你难道不知吗,小诩啊!小诩”。邵诩心里那会不明白,自己和怜儿那是平常人家可比,背后那盘根错节的势力、家族,要是寻常人家跑了也就跑了,也不至于会引起帝京轰动。邵诩将脑中那一阵阵的忧虑、担忧统统压了下来,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管什么家、国事,只要怜儿就好了,可这话是绝不能说出的呀。邵诩悬着张得大大的嘴,却也说不出什么,只直直的看着潘曜。“我....不会放下怜儿一个人,希望子衡兄可以成全我与怜儿,此生定不会负怜儿,否则就”......“你莫要在说了”,潘曜对着邵诩言道。

“好了,你们两人一同去吧,既然你们决心已下,我若强行拆分,不免有些棒打鸳鸯了,也罢,我先去为你们探探路,此时怕是有许多人马在寻怜儿啊”。“子衡兄,深情厚意,此生能结交兄长这样高义之人,乃我之幸,言到此我邵诩定尽命护怜儿一生”。“能如此我也安心了,那我先去,你二人伺机而动,我已派人在前方留下记号,留些下用度之物以供路上之用,望你二人珍重”。说完潘曜一跃上马,扬鞭奔去。“哥哥~谢谢你”;“子衡兄珍重啊”。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见,弟定不付你所托!邵诩与怜儿对着潘曜越行越远地身影大喊道,二人依偎在一起。潘曜的泪在眼珠子里打着转儿,这离别该是高兴的啊,马儿似乎也明了主人心,嘶叫数声四个铁蹄子快速踏在了地上,扬起的尘土渐渐地遮着了邵诩与怜儿视线,直到那身影渐渐模糊,消失于尘土中。

第4章 情初生 (二)

两年之后,乾平二十年七月初,禹阳城中;

“小姐,你慢点走”。那个走在前头的少女也不理,一路小跑而去,边跑边回头叫道:“赤奴,快到前方去,那里好生热闹,顶有好玩好看之事”。那少女年约一十九岁左右,容貌生的清丽淡雅,虽无沉鱼落雁之容,脸也非十分精致小巧。高挺而悬直的鼻梁,两条剑眉好似用笔描上去的一般,乌黑的眼珠子闪着点点亮光,嘴角微微上扬,淡然一笑,明媚如三月里的春风。

快看快看,赤奴,你们快些呀,如此热闹的还没见过哪,那少女说完便兴冲冲地挤进了人群中。“小姐,小姐,你不要走那么前,兰琉跟红宿去采买路上的干粮与用度之物了,人这么多,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好!好!好!人群中响起了呐喊助威声,只见一大汉头顶!一口大缸,缸中装满了酒,那大汉却也不用手去,那重重的大缸稳稳地在头顶上,就在大伙呐喊喝彩这一当头,那大汉喝地一声,用双手猛然一发劲将大缸推了个腾空,顿时人声鼎沸,那大汉用嘴去接洒落的酒,双手托住落下的大缸,片刻间动作一气呵成,当下鼓掌叫好之声轰响如雷。那大汉似乎饮足了酒,有了点微醉之态,陡然一推手中的大酒缸,往人群飞去,那大汉也不慌乱,闲庭信步般向着飞出的大酒缸移去,刚还在看热闹的人立马慌张了起来,看着那大酒缸往自己这砸来,真的是“飞来横祸”,人群骚动了起来,前面的人纷纷后退,有的干脆推开后面的人向外挤去。只见大酒缸将将砸到人群之际,那大汉突然一个疾步奔前而去,一把搭住缸口边沿双手用劲攀到大缸前头,半卧在地,以左脚为撑,右脚发力一蹬将大酒缸中的酒尽数饮尽。人群迅速从骚动中平息下来,无不惊叹于这大汉的精彩表演。

那大汉已喝得有点微醺状,端着大酒缸向众人说道:某乃是揭城牛夯,还请众父老赏些酒钱啊,哈哈哈,某靠这两膀子力气讨口酒喝。众人听到要钱一事纷纷散开离去,只有少数之人往酒缸中扔几板铜钱,有些阔绰的丢几颗碎银子,至那少女面前时,咚的一响,竟往里丢了两锭白晃晃地银子,旁人皆抬眼望来,有些窃窃私语道:“这女子出手好生阔绰,定是显贵之家的小姐。”

牛夯未理是铜板或银两同样照收,也不对投钱者言谢意,仿佛酒力已上头,有些微醺之状,提起缸来便管自己走去。“小姐,这人好生无理,拿人钱财竟也不知感激。”赤奴碎念道。那少女神情喜悦说道:“这不打紧,这人倒是有趣的很。”“小姐,那接下来要往何处呀,兰琉她们该是在城门那边等着吧,不走快些怕是苻将军他们便会追上来,恐怕小姐就不得不回去了。”那少女听完赤奴这番话后脸上泛着淡淡的忧虑,想了一会,两颗圆圆地眼珠子在眼里转了转,像是有了主意一般,笑着说道:“我们往回走,苻将军是我二哥的部下,找不着我必会十分焦急,如今已过八日仍不得我消息,定怕我二哥问起而责问其失职之过,所以必定会沿路而来,众人散出四面而寻,这样只要我们向前而去总会遇到,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我们往回走,那里热闹往那里去,一路而回,这样谁又能想到”。“可是,小姐这样行吗,往回走万一一个不慎被撞见,那......”。“赤奴你何时变得这样胆小,不试试怎样晓得一定会被寻到,且听我的”。那少女说完之后便依旧一路吃吃喝喝,那里热闹往那里而去。

此时邵诩正行至禹阳城中,刚随着人群看完那大汉提缸饮酒,心中想这汉子如此孔武有力,落于市井之中岂不可惜,如今正是我欲建功立业之时此人定可为一大助力,待我寻机会试探一番,看可否能为我所用。

当下人群散去,邵诩便一路随着牛夯至一酒肆之中。一入店门牛夯便放下了大缸,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那店家急忙过来,扬起手作揖道:这位客官来小店饮酒进食还是为何事?牛夯脸泛微薰,一手伸入那口大缸中拿出一锭银子对着店家说道:某有钱,这锭银子可能买这一缸的酒否。够了够了,客官请上座吃些小菜稍作等待。伙计,快去给这位客官拿些小菜,弄些酒来。得嘞,客官请这边上座,伙计边弯着身引路边说道。

邵诩进酒肆后便落座在牛夯左前侧,点了些小菜便吃了起来。稍过了会,牛夯酒足饭饱后,缓缓起身欲离开,邵诩正欲上去搭话,忽然酒肆门前进来一个黑脸胖大汉,边上还跟着五六个小厮。那黑脸大汉大步踏入酒肆之内,对着店家大声喝道:“刘阿生,你欠了三个月的钱何时能还上啊,今日再还不上,便砸了你这破酒肆”!说完之后那边上几个小厮一涌而入,个个摩拳擦掌立在黑胖大汉边上。刘阿升哆哆嗦嗦的回道:“贾大爷,小人这是小本生意,您月月都来收例,我这小酒肆哪里经得起啊,求大爷可怜可怜我这低贱的下人,再宽限小人一月,到时定能还上”。刘阿生朝那姓贾的汉子跪了下去,再三地说情、磕头。那人骂骂咧咧,依旧不依不饶。那贾姓大汉没了耐性,对着两旁的小厮说道:在这禹阳城中,还没有我贾大通不敢做得事,给我砸了他这破酒肆!说罢,五六个小厮立马抡起衣袖,见到什么就砸什么,酒肆里的人见到此状纷纷跑了出去,刘阿生急得忙扑上去阻拦,被那贾大通一脚踹倒在地。你这低贱的北地胡奴,今日不还上钱,就拿你这破酒肆和你家女眷抵押。

“莫要挡在这里,一群人欺负一个算何本事”。牛夯这时酒饮得多了,酒劲上来了几分,又见这不平事,一时火气冒了上来。那几个小厮停住了手,纷纷抬眼望向贾大通。“今日,谁敢替这胡奴出头,定叫他出不去这禹阳城”!贾大通怒目圆睁对着牛夯,哪些手下之人早已一个个靠向牛夯,其中一人已扑向他,他只伸出一只手就拦腰撂倒了那人,其余数人见状纷纷一涌而上。

邵诩本想趁着牛夯喝酒之时找机会与其攀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在犹豫之际,牛夯却已起身欲离开了,邵诩也随之起身,放了点碎银在桌上便也跟着其身后走向酒肆门口。此时,正看见牛夯被一群人围着,其中一人拿起木棍从其身后而去,不禁有些着急,便对着说了句:“壮士小心身后”!邵诩这一声喊,倒也管用,那人愣了一下,牛夯反身一拳打去,其余人看着这人如此勇猛,渐渐不敢近身。“你们怕什么,一群没有用的东西,给我围住他”。贾大通怒目而视,眼里似乎要迸出火花来,说完后那些小厮好像定住了神,不一会又围了上来,纷纷缠住牛夯。邵诩见牛夯被缠住,恐其会吃亏,便对着牛夯说道:“何不独闯一方,猛击一人,则围势渐弱”。牛夯听后顿然醒悟,卯足劲专打前侧那人,其余数人见同伴被打,便分了精神,缠得劲力稍一松懈,牛夯便发力挣脱了去。贾大通见手下都被悉数打到在地,嘴里骂骂咧咧几句,双脚却往门前而去,趁牛夯不留神便加快脚步跑了出去,边跑边喊道:“你等给我等着,我回去找找些人来,定不饶你等”。那些小厮也全随着跑了出去。

邵诩见他们已经走远,便上前问牛夯道:“壮士可还好”。牛夯见是邵诩走过来,便扬声答道:“这些宵小伤不了我,适才多谢这位公子提醒,使我免了些疼痛。”

“壮士接下来欲何往?”邵诩问道。“还未曾想及,本想往暨城找吾族兄,前些时日来信叫我去做个府役,也算事体面事,路上盘缠用尽,才用此缸来做些营生,如今恐也难往族兄处,刚那人似乎是此地豪族,我现去恐累其遭罪。”

邵诩沉吟了片刻说道:“壮士,可曾想过从军否?”

“从军?某未想过,今无处可去也算一个去处,只恐无人举荐,去了也只是个小小的杂兵而已,难有出头之日。”牛夯言语间有些犹豫,脸上闪过一丝难色。

“壮士若是相信在下的话,同我一起去投军,我定荐你当个队率,这样比起一般普通兵役多了许多立功机会。”

牛夯眼睛睁得极大,打量着这位青衣少年,他可有这么大能耐?“壮士,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先出了城去,在另作打算,如何。”邵诩见牛夯有些动摇,便想离了此地,再细加善诱,与自己一同去郢州投军。

“公子提醒的正是,某竟忘了刚才那恶霸,晚了定会来寻仇,那某与公子同往城外去。”

邵诩安抚了店家,叫店家收拾行囊携家离去此地,而后便与牛夯二人快速离了酒肆,两二人骑一马往城门而去。

此时,贾大通已带了一队府役与手下三十余个家丁,一路从酒肆往城门方向追去。

邵诩与牛夯一路不敢停留,出了城门即往北面而去,这马跑了许久,又驼着两人,力渐已不足。邵诩便找了处靠近树林的河边停下,正想往河边去饮水,忽听见不远处似乎有些声响,遂对牛夯摆了摆手,示意其勿发出声响。这声音近了些,邵诩摒住呼吸伏于树后细细看着,原是四个女子,走在前头那少女容姿清丽,邵诩看了会不觉有些羞愧,自己走得甚急干粮也未备齐就急忙而行,想来这些女子身上定有干粮,不如去试试肯不肯分些与我。邵诩起身向为首的一个少女走去,那人衣饰与其余三人均不同,那三人定是婢女。邵诩走近了点,那些女子看到了他缓缓向着自己这边走来,也都将手放于腰间的剑上。那少女本来正看着河中的鸳鸯,心想这鸟儿成双又成对,形影不离,好是恩爱,如我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男子该多好。此刻赤奴她们的腰间短剑发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回首便看到了邵诩朝自己缓缓走来。年轻女子脸泛起了微红,心想到:“这男子长得可真俊朗,身型颀长,眉清目秀,莫非是上天赐予我的缘分?”

“这位小姐,恕在下无礼之举,在下本无意冒犯,只是一日为进食物,可否分些干粮与我二人。”

年轻女子看得出了神,边上的兰琉用手轻轻碰了碰她,小身说道:“小姐,他问你是否分他些干粮。”

“分,分。”年轻女子仍然痴痴地看着邵诩,邵诩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忙作揖谢道:“在下邵诩谢姑娘分粮之恩,日后有机会定报道这恩情。”

“我不叫姑娘,我叫杨萦钥。”边上的赤奴、红宿忙推了推她在她耳边说道:“小姐,你怎么能将真名讲出,万一此人有所企图,那岂不是十分危险。”

“在下记住了,谢杨姑娘今日赠粮之恩,那我二人即往北往了,日后找机会定报答小姐高义。”

杨萦钥嘻嘻的笑道:“不用日后了,今日就可报答,我等也要往北行,只是都是女子,恐路上遇上些危险,可否与公子结伴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可好吗。”

“这...如此也好,那劳烦姑娘先取些干粮与我,我那兄弟饿得急了,已一日未进食了。”

“赤奴,快拿点干粮、水与这位邵公子。”赤奴嘟着嘴,不情愿地拿了些干粮与邵诩。邵诩忙答了数声谢谢,拿了干粮与水袋便径直往树林中而去,给牛夯吃下这些干粮充饥。”

第5章 钧磐岭

邵诩与牛夯饱食了一顿便想向杨萦钥一行人辞行,牛夯不善与女子言语,邵诩便只身一人前去向其辞行。

“杨姑娘,我等要先行赶路了,事从突然,来不及报答分粮之恩,望姑娘见谅。”

杨萦钥有些不舍,便言道:“公子适才不是应下了吗,带我们一行人一起结伴同行,难道全然不念分粮之恩吗。”

“男女有别,姑娘云英未嫁,一起上路恐毁姑娘名誉,况在下现今也是逃难之际,恐连累了姑娘。”

“你们南方人怎么如此磨磨叽叽,我自小在塞北长大,从不忌讳这些繁文缛节,公子若是真心不想结伴同行也就罢了,我也不做强求。”

邵诩见这姑娘伶牙俐齿,怕也说不过,便准备应了下来。正抬头望向她,杨萦钥目光恰巧移到此处,两人四目相视,邵诩此前也未仔细瞧瞧她,现今目光相对立刻脸红了起来,自觉有些无礼,便马上转向一侧。杨萦钥本也看得出神,见邵诩这么一转身也渐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尴尬,低下头来缄口不言。两人这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邵诩见此状如此尴尬,便对着杨萦钥说道:“杨姑娘,我们,还、还是早点赶路为好,我去叫我那兄弟准备准备,立刻就出发可好吗。”

杨萦钥这时似有一魄未回来的样子,只轻声应了句:“凭公子安排。”

“赤奴,你去叫她们准备准备一下,我们一起随这位公子一同上路。”赤奴点了点头,立马去牵了马,收拾去了。

邵诩走到树林里时,脸上还有些微红,对着牛夯说道:“牛兄弟,我们也她们一同上路吧,现在就收拾收拾准备启行吧。”

“邵兄弟,你脸上是怎么了,莫非是被人打了去?”牛夯一脸疑问状。

“无事,只是被被蚊虫叮咬了下,我们快些吧,莫让杨姑娘她们等久了。”

邵诩、牛夯、杨萦钥一行六人结伴而行,往安定城方向而去。一路上,只要休息之时杨萦钥便坐于邵诩一侧,两人交谈愈发契合,邵诩引经据典讲了些诗赋、典故出处之类,杨萦钥慕其才华,渐渐对他暗生情愫。

过了约十日,行至了钧磐岭附近一小村落中,见村落中的人都面怀惧色,每一户人家都躲在屋里。杨萦钥见状,不觉好奇,转过头来问邵诩道:“邵公子,他们为何见了我们便躲了起来。”

“我也不得而知,恐怕这其中必有难言的缘由,我们去前方在看看吧。”

邵诩走在前头,看见一户人家,似乎有位老者在掩面而泣,不禁觉得奇怪,便上前问了老者为何事而哭,老者自言姓张,他见这人斯文有礼,不像盗匪,便与其倾述自己的女儿如何被这山上的盗匪看上,盗匪再过三日便要来“迎亲”了等等。说到伤心处老者与其女儿相拥而泣,一旁的杨萦钥早已听得怒气冲冲,恨不得立刻带一队人马灭了这一伙盗匪。

“邵公子,我们可要想想办法救这张姑娘,不如我们留下帮忙如何。”

“杨姑娘之意,我也明白,只是就我们这六人怎么肯能敌得过这人数众多的盗匪,此事不能过于急躁,需谋定而后行。”

“那等想好了对策,张姑娘岂不是早入了虎口。”杨萦钥神情呈不悦之状,眉头紧锁,怒气浮现于皎洁清丽的面容之上。

邵诩想安抚一下这个热心肠的杨姑娘,却实在想不出任何良策,无奈之下只得说了句:“容我今夜思考一晚,明日定能想出良策。”

众人走了一日也累了,那老者腾出了一间柴房与邵诩等人,邵诩与牛夯商量之下,让杨萦钥等四位女子睡在房内,自己与牛夯睡在门外。邵诩坐与门口一方石板之上,拿出包裹里数本兵书,就着黄昏暗暗的光翻看着,这些书是临行之际陶公所赠,自陶公举荐自己到郢州牧帐下已将要满两年了,在军中处处碰壁,那田毅之子仗着其父之权每每得人相助,自己则毫无仰仗,论功劳自己怕是早在其上,而每次论功之时往往被扣去大半,离三年之期今所剩一年而已,至家中探亲归来定要在沙场扬名。所以自己平常也时时将这些兵书翻来研读,今日定要看出个究竟来。

“邵公子,门外风大,夜里甚凉,要么就一同在房内共住一晚。”杨萦钥心中不忍让他受冻,推开柴门对着他说道。

邵诩合上书站立了起来,笑着答道:“杨姑娘且去休息吧,我有御寒衣物,杨姑娘早些去休息吧,明日我们早些起来去周边探探路。”

“那邵公子也早些休息吧,夜里若是下了雨寒冷难挡的话,敲门与我们知道,进房内暂避一下风雨。”

邵诩谢过了杨萦钥的好意,他心里闪过一丝邪念,随即用掌心拍打了下自己的头。“在想什么呐,怜儿还在等着我建立功业回去迎娶她那。日后要与杨姑娘保持点距离,免得再生这邪念。”

次日清晨,杨萦钥早早起来推开门去,邵诩已经不见踪影,她忙追了出去,四下寻他而去。

邵诩与牛夯在周围已巡视了一圈,邵诩将哪里有林地、山坡、河流统统记了下来。不一会便往回而去,牛夯自是不知道其中道理,只是陪着走了一趟。

杨萦钥出去行了半天,也不见邵诩身影,便回了去。此时邵诩已回至了住处,见了老者便说道:“张老伯,你们这村落有多少户人家,其中又有多少男丁。”

“我们这村子小,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吧,男丁就三十余个吧。”

“张老伯烦你召集来村落里所有能来的人,我已有办法救你的女儿了,你见了人面就说这里出现了异象,说得越怪异越好。”

这张老伯听完也不明其意,反正眼下也无其他办法,姑且照他说得做吧。他逢人就说自己家里来了个奇人,把各种奇象说了个遍,众人纷纷好奇不已,便陆陆续续往张老伯家中而去。

众人都站在篱笆墙外往里瞧着,都想见见有什么奇异之事会发生,却无人敢跨入院内。“门开了!”邵诩从里走出,手里拉满一张猎弓,咻的一箭朝西北方的树丛中射去,只听轰得一声那树丛便燃起了火来。正在众人吃惊之际,又发出了一箭,直直地朝一个蒙面大汉射去。那人一动未动,箭穿过草丛,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箭头已经穿入石头之中。邵诩对着那人大喝道:“汝可是山上之盗匪,在上前一步,此石即为汝头。”那人见状连忙后撤数步,口里念着:“寨主交待,再过三日不交出十个黄花丫头,定来屠村。”那大汉边说边往后挪着腿,待众人不留意之时拔腿就跑了去。

“这下可怎么办,前些天不是要一个吗,今日又要十个,今后可怎么办啊!不交命也保不住,这可怎么办!”众人纷纷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这里不是有位神人吗,刚刚一箭就能起火、入石,定是上天派来救我们的神人。”

“对,对,对。求神人出手救救我等,您定是上天派来搭救我们的。”

邵诩放下手中的弓,顿了顿声音说道:“大伙莫急,我虽不是神人,但也练过一些武艺、兵法,大伙若信得过我,我有办法剿灭这盗匪。”

“什么办法。”一个带头年轻的男子问道。

“只要大家齐心随我一起对抗盗匪,相信这盗匪必能剿灭。”

众人一片哗然,无人再敢言一语。邵诩见众人如此,突然提起手中的弓,“喝”的一声将手中的弓拉断。

“竟然如此,那我也无留下之必要,你们还是交出自己家女儿为好,日后不知还有何盘削之法。”说完邵诩便向张老伯与村民们告辞,转身就想前走去。

那个带头的年轻男子急忙上前拜倒在邵诩跟前,求先生救我等,我愿听先生的,谁不听先生的就是和我张大躬过不去,先生的话就是我的话。”

“先生,为何为何不说话?是怕我等明日反悔不认吗?”邵诩弯下身子将张大躬扶起,仍然还是不作言语。这下张大躬急了,“嘭”的一下重重地跪在地上,指天发誓道:“我愿誓死追随先生,与盗匪拼命,要是反悔,就猪狗也不如。”

邵诩见其如此坚定,立马将其扶起,就此应了下来待众人皆离去后,邵诩遂叫张老伯叫回在树丛中的杨萦钥、牛夯等人,与张大躬在屋内谈论怎么对抗盗匪。

“我自幼在这山里打猎,会使几下弓箭,也未见过先生这样的,先生刚那两箭穿石、起火,可是用的神力?”

杨萦钥这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捂嘴笑着说道:“这哪里是神力啊,这些是邵公子想出来的障眼法。那胖盗匪是他扮得,她指了指一旁的牛夯;火是我放的,石头也早凿开了一个口子,箭也是趁你们不注意时插上去的”。

“请张兄弟不要见怪,实不该用此小把戏戏弄大伙,不过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激起大伙对抗盗匪的决心,除此外我也是别无他法,望张兄弟见谅。”

张大躬此时才焕然大悟,不禁大笑了起来,自此对邵诩的谋略与心思佩服不已,与邵诩商量着如何联络附近村落一起抗匪,如何趁盗匪下山之时伏击盗匪等等。

三日后,清晨,一伙人吹吹打打往村落里走来,领头的那人边上跟着一人,是个书生模样打扮之人。领头那人脸上挂着不悦之态,嘴里不停念着什么,转过身来催促一行人加紧赶路,别误了吉时。

此时邵诩等以埋伏在均盘岭下,这一伙刚刚下了岭来,也未做什么准备。只见邵诩一声令下,众人齐声呐喊,不远处树里隐约立起了许多大旗,似乎有数千人的军队在哪里埋伏着。那领头的人见此状也不禁心中一震,这里何时来了这么多军队,正在此际在盗匪们身后也传来一阵阵声响,这下领头的那人彻底慌了神,战不敢战,逃又不知往哪里逃。

“你们听着,我等是郢州牧帐下,奉命讨匪,现领军来此,只剿匪首,其余诸人只要不作抵抗,一律不问罪责,汝等还是早些弃械投降为好。”

“戚先生,我们是降了还是拼死一战?”先前领头那人小声的说道。那戚先生似乎再想些什么,挥挥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走向前去对着河岸的树林中喊道:“将军,可否能借一步说话。”

邵诩从树林中走了出来。“邵公子,小心有诈,不可这样直接就出去。”杨萦钥担忧的说道。

“就冲这份胆量,此人绝不是一般的盗匪,值得一见。”

邵诩与那位戚先生两人沿着河岸向着唯一的一座木桥那走去,不一会,两人分别站在了桥的两边。两人四目相对,分别打量着对方的装束与举止神态。只见邵诩身披甲胄,手按佩剑,神采奕奕。那戚先生看了不禁心中大喜,此人定是不凡之人,自己委屈在盗匪之中已久,今日或许是个良机。

“将军,你带了多少兵马而来。”

邵诩按着手中的佩剑回答道:“先生问此事欲何为?我手下皆是善战之士,三千人就足以灭草寇山匪。”

“哈哈哈,将军误会了,我观这四周虽有千军万马之样,无千军万马之实。”

邵诩心想这人竟能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观察分析的这样细致与冷静,决不会是一个屈于只当盗匪之人,或许....”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以先生之才,何至于为盗为匪?先生若在军中,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戚先生听完此话立马躬身作揖回道:“将军可露姓名与在下否?”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邵诩,见其神情似乎有变,忙补上一句道:“将军莫误会,我无其他意思,在下戚长民,本是滂城一文吏,后因种种原因不得不栖身于此。”

邵诩突然跨出脚步,踏上木桥向戚长民走去,正在戚长民惊愕之际,邵诩已将手搭在他臂上,好似数年不见之老友相聚一般。

“这下,我已不得不与将军合作了,必有人在近处探视着这里,这是将我“抹白”了去啊,哈哈哈。”戚长民放声大笑,之后与邵诩交谈甚密,邵诩把自己姓名与官职都统统报与他知晓,戚长民得知其为朝中名门世家子弟之后,便决心跟随之。

“我有一计,需借用将军身上一件贵重之物,不知邵将军可信戚某否?”

“一切都凭戚先生安排,我身上贵重之物除了此阙星剑就只有陛下亲赐的玉牌了,兄若需要弟解下给你便是。”说着便解下腰间玉牌递与戚长民。“弟愿在此等着,相信兄必不是言出不行之人。”

“哈哈哈,邵将军有如此胸襟与胆魄,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竟然将军对戚某这般信任,我愿凭这张嘴为将军立下这头功,权当见面之礼,如何!”

邵诩当下应允了戚长民之计,与其约定明日中午之前在此等候他的消息。戚长民归去之后对与自己同来的那领头的盗匪说,邵诩是自己在滂城时的旧识,现今为郢州刺史手下一员将领,故人相见难免多聊数句。那领头之人被他说得心中大喜,不仅拣回一条性命还认识一员大将,由此对这位戚先生更是佩服不已,当然也是唯言即从了。

“报大寨主,戚先生和胡大哥在山岭下遭到了一伙官军的伏击,生死未卜,我拼了死命逃了回来。”

“你可是亲眼所见?这么些年来,若无戚先生之谋,胡头领之勇,我等怕早就给官军剿了,如今戚先生........。”大寨主收住了惊慌的神情,顿了顿说道:“你看清了是那里的官军否,打得是何旗号?领头的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回来报信那人早就被吓得丢了一半魂,见大寨主这样问道,只能强行定了定神,支支吾吾地回道:“小的没、来得及看清,只听见震天的喊声,一眼望去林子里全、全是人。”

“季六,你带一队人绕道柴子坳去山岭下探探情况,有戚先生消息立马派人回报。”

季六领了命立即动身往柴子坳而去,过了半个时辰多到了山岭下一处隐秘的坡道里,望见不远处站着一批人马,心中一惊,定下来细看之,原是戚先生与胡大哥,心中大喜。季六慢慢爬下坡来,对着那边喊道:“戚先生、胡大哥,你们遭遇了官军伏击了吗?大寨主心忧戚先生,叫我下来探明虚实,你们没事太了!”戚长民正与那胡头领小声私语道,见季六来了,便扬起手向他挥了挥,道了句:“季兄弟,幸苦了,戚某无甚功劳,白白承蒙大寨主关怀了,我们回岭上吧,今日之事,待我见到大寨主后慢慢道来。”众匪皆言“好”,一伙人沿着山路往寨里回去。不消一会,戚先生就入了寨门,那大寨主早已在寨门口候着了,见其完好无损而回,不禁欣喜不已,迎上去问长问短,戚先生也一一回答,两人一路走进了大帐之内。

这大寨主一路之上就觉得戚先生今日有些怪异,问其事由总欲言又止,感觉藏了些事未说一般,当下心里存了些疑问。大寨主屏退了帐中的手下,待其全部出去后,回过身来面带笑意的对着戚先生说道:“听说先生今日遇见官兵伏击被俘,官军又放了先生回来,可有此事?”大寨主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自己言语有些过了,忙赔了个不是,说道:“先生高风之人,我绝没有怀疑先生之意,眼下先生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大寨主是不信戚某人吗?大寨主忙上前宽慰戚长民,说明自己只是一时失言而已。“此事实在不是在下有意瞒大寨主,只是此事事关大伙之前程,难道我等兄弟一辈子在这穷山僻壤里做匪?如今有条富贵路,不知大寨主是否有意。”

第6章 剑出鞘

戚长民见那大寨主若有所思,心中已有了数。“当下之际乃天赐良机,大寨主可知这官军领头之人是何人?”

“是何人?望先生说与我听。”大寨主神情越发恭敬,看着戚长民的脸说道。

戚长民顿时神情严肃了起来,走近些来贴着大寨主的耳边小声说道:“是田毅田太宰的公子。”

大寨主听完心中一震,这田毅是现下最当权的人物,和他但凡攀上点关系,那还不飞黄腾达!但细心一想,仍觉不可轻信,万一是......可怎么办.....

“这田公子近日才来这边陲之地,正欲招揽人才建立功业,戚某不才,刚与之有一面之缘,这田公子目下正缺人手,戚某凭微薄之言获其信任。戚某在田公子面前夸耀大寨主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我言大寨主之能比起戚某来不知高出几倍来,就好似麻雀与雄鹰,蚍蜉与大树一般。故公子听完便遣我而来,希望大寨主能一同投入公子帐下。”戚长民一边言语一边窥视着大寨主脸上之神色,见其神色悦然,便洋洋洒洒说出此大论来。

“先生之言,我也明了,能入田公子帐下自然是好事,可先生怎知来人就是田家公子?”

“大寨主果是个心思缜密,善于思虑之人,戚某刚还恐田公子见完大寨主之后会觉我言过其实,今日见大寨主如此这般,戚某心中便安定了。”

大寨主听了此言,自觉心中舒畅,自己本也是霓川县尉,只因贪些银两弄出了人命,被上司觉察,恐其构害,便逃了出来,在此拉伙结寨。可凭一口之言如何确定来人是田毅之子,在此犹豫之际。戚长民见其神色有豫,猜想这大寨主定是还存疑虑,自己便在怀中摸出邵诩刚才所与之玉牌,交与他手中,对他说道:“戚某知道大寨主这样的人物,无实据定不肯屈身下委与无名之徒,遂向田公子要了贴身之物,一来试探其真心,二来也可宽大寨主之心。这田公子一言也未推脱,便将这贴身之物相赠,可见其是求才若渴之人,对戚某尚如此,何况是对大寨主这样的人物那。”

那大寨主接过玉牌一边定眼细看,一边听着戚长民之言,自己也算是官场之人,自认有些见识,这细一看来,不禁大吃了一惊。这、这不是寻常之物,如此做工定出自高门大族,在细看上面字样时,见“御赐”二字便心中大喜,这定是田家公子无疑了,除了他恐也无几人有此殊荣了。大寨主的疑虑已然消了大半,在一旁的戚长民对着细微的变化早有了察觉,此时正是说服其的大好时机,趁此再加上一把火,则事可成矣。

“大寨主也是久历官场之人,这依傍大树好乘凉之理该比戚某更明了吧。何况现今正值田公子用人之际,大寨主此时若归附,正是良机,日后等其功业建成之时,恐再也难有如此绝好机会了。戚某说了如此多之言,不只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大寨主与众兄弟们。”

大寨主脸上已无疑虑之色,转而将手中的玉牌放于戚长民手中,对着他说道:“戚先生之用心,我已然明了,有先生替我铺好了路,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望先生与田公子前美言几句,明日我与先生一同见公子如何。”

“如此甚好,戚某明日就与大寨主一同去见田公子,那该如何对寨中众兄弟言明。”

大寨主一扫忧虑之神色,朗声笑道:“哈哈哈,这些小事不劳戚先生费心,我现在就吩咐下去,整顿人马与物资,明日待见完田公子就一同归附。”

“还是大寨主思虑周密,戚某佩服,佩服。那我现在就知会胡头领,请他去知会一下田公子,好让其知晓大寨主的诚心。”

“就依先生之言行事,先生今日如此劳顿,先行下去歇息去吧。来人,去叫季六来帐中。戚长民向其告辞后就立即出了帐去,忙回住处而去。不一会,季六入了帐来,他躬下身来向大寨主恭恭敬敬地请示道:“大寨主叫季六来是有何事要吩咐吗?”大寨主咳了咳两声,帐中哪些下人也会意的退了出去。他伸出右手向季六做了一个过来的姿势,季六这人跟随他多年,平素里就鬼着很,见此状立马贴向前去,耳朵伏在大寨主那一侧。大寨主细声交待了数句话,季六连连点头称是。季六听完后便向抽身欲离去,那大寨主心中一沉,有对着季六喊道:“定要记得啊,此事事关乎大伙前程,不要马虎。”

季六侧过身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定不会忘记大寨主交待的事,说完便信心满满地出了帐去。

这个时候,戚长民也到了那胡头领住处,这胡头领本名叫作胡定综,年纪约三十出头而已,先前在霓川也是那大寨主的副手,一直兢兢业业,后受大寨主的牵连,也随其一同出走在此,对此他心中一直存有怨恨,恨其毁自己前程,委身为匪。

“胡头领,今日有重回正道,立身朝堂的机会,你可愿把握否?”

“先生指得是今日那位少年将军,如此轻的年纪可有如此本身吗,万一不慎,怕性命也不保。”

戚长民见胡定综有此忧虑,便拿出玉牌与其观阅,对其言明了邵诩之身份,说明了自己的计划,挑起了大寨主与其以往之事,规劝其要早日为自己谋条生路。胡定综心中不禁翻腾了起来,本来好好的官差如今竟委身做了三年的山匪,这些年在这大寨主手下也是战战兢兢地过,今日便随这戚先生拼一回,也好出口恶气。

胡定综忽一下拜倒在地,手握双拳撑在地上,对戚长民说道:“今日听先生一席话,方才茅塞顿开,胡某今日已铁心跟随先生,不论生死,不悔不怨。”

戚长民也随即跪了下来,用双手将其扶住,胡定综见状也用手扶住他,两人先后相扶而起。戚长民对其说道:“胡兄弟,此后我们荣辱与共,生死相依,戚某定不负你厚谊。”

“那我立即动身去山下,通知邵公子明日早做准备,先生交代的事我也记住了。”

戚长民将玉牌交与胡定综,再三嘱咐其一定要交与邵公子手中。胡定综推出门去便去马厩牵了匹快马,骑上便走。待其走后,戚长民自己便关上门窗,走到床边侧身一卧倒头便睡。没过多久只听见鼾声骤起,门窗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只听见数声之后便没了声响。此时戚长民立马止住了鼾声,自己适才装得该是无什么破绽,又在床卧之上等了会,见四周无任何声响便起身坐于桌前,在纸上写了字,连续誊写了数份。

次日清晨,邵诩早早来到山岭下,张大躬也带了十数个猎户伏在柴子坳周围。杨萦钥则带着赤奴、红宿、兰琉等人随同村落里的老弱妇孺一起藏在远处树林中虚张声势,每人手中拿一根杆子或木棍,要杨萦钥安定住大伙,务使其妄动。

此时,山寨之中,戚长民悠悠然地起身前往大寨主处,与其闲聊了近一个时辰,二人各自心中有了盘算,相互间言语多方试探。戚长民从座椅上起身用手指了指外面说道:“大寨主,这时候不早了,恐田公子已在岭下等候着我们,要么我们还是早些出发,大寨主意下如何?”

“先生所言极是,我立刻叫人准备准备,我们即刻动身就是。”

戚长民与大寨主一起走出帐外,一众人都聚集而来,大寨主挑选了一队人马,约莫有百来号人,随他与戚长民一同下山而去。

此时山岭下,邵诩等得有些着急,心想道:“莫非戚先生计谋已泄,或是他根本是假意投诚……

“邵先生,有个自称胡定综的人带来了一个名叫季六的,现在柴子坳,张大哥叫我报与你知晓,请先生指示我们接下来该怎样做。”

邵诩心中大喜,计谋已成,戚先生果然思虑周密,接下来就等着戚先生与那大寨主了。他对着那名猎户说道:“叫张兄弟一切听从那人的吩咐,把那个季六看牢了。”

猎户听完之后,不作片刻停留,拔腿就往柴子坳跑去。

过来约莫半个时辰,一伙人进入邵诩的视线之内,站在人群中间那人正是戚长民,边上一人气定神闲,众人都布在其周遭,定是这山寨之主了。邵诩立即叫牛夯知会大伙戒备起来,自己则走了出去,迎面向着那伙人走去。就在邵诩与戚长民、大寨主相互躬身行礼之时,突然山岭侧面树丛之中射来数支箭,一支中了邵诩右臂之上,其余数支直中大寨主身上。瞬时一伙人乱做一团,牛夯也忙带人冲了出来接应邵诩,两伙人马眼见要擦出火星之时,不远处只听数人大声喊道:“抓住季六与其同伙之人。”

不一会,胡定综押着季六而来,在大寨主与邵诩面前一把将其推倒在地,随即说道:“就是此人,图谋不轨,我今日早些时候便发现这季六行为异常,见其急急忙忙的带着一伙人荷箭带弓而去,便也带了些弟兄随在其后,刚冷箭就此人而发,胡某觉察过晚,致将军与大寨主负伤,实是我之过。”

戚长民见状便接着胡定综的话说道:“不怪胡头领,只怪这忘恩负义之人,大寨主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他与邵将军的性命。

“这、这、我没有谋害之意,是胡定综要反,我是被构陷的,大寨主、戚先生明察啊,我、我........”季六话未言毕,胡定综便一剑将其刺死。

“这等奸邪狡辩这人留他何用,胡某替大寨主清理了,望大寨主原谅我擅作主张之罪。”胡定综躬身向大寨主言道。

大寨主此时刚中箭不久,加之惊魂未定,被人扶着缓缓而起回道:“是我平日里走了眼,信错了这奸邪小人,不、不怪你。”大寨主说时气息越发微弱,脸上惨白无甚血色。“快,快送大寨主回去拔箭治伤。”戚长民急促地喊道。一众人听了顿时慌了手脚,其中较为镇定的六人抬起大寨主便走,百多号人随着一齐往山寨中而去。邵诩拔了箭稍做包扎便也随着戚长民一同前去,随行之人也只有牛夯一人而已。

过了不一会儿,那六人已抬着大寨主到了山寨之中,寨中众人皆慌乱不已,有几人围上来质问是否是那官军翻脸无情,谋害大寨主,一时间人心动荡,群情激扬。这时邵诩与戚长民、胡定综等,也来到寨中,一群人围了上来,为首几人个个手持着刀,其余人也随着那几人慢慢地靠近、收缩着包围圈。

“你们想干什么!放下手中的刀!”胡定综站在了那几个操刀之人的前头,挺直腰身怒目圆睁地喊道。

“是胡大哥,胡大哥,大寨主是否被这几个人加害的。”那为首几人放下手中的刀问道。

胡定综叫人拉出一具尸体来,众人围上来定睛一看,这不是季六吗,怎么、怎么死了。胡定综指着季六说道:“你们找得谋害大寨主的就是此人!”

“季六可是大寨主的心腹之人啊,怎么会谋害大寨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为首几人也将信将疑。

这时戚长民一面示意胡定综去大寨主处,一面对着那几人说道:“你等若不信,可以问问当时在场的各位弟兄,或是在其身上搜搜,在若不然去其住处,这等图谋不轨之人必会有纰漏留下,大伙若不信戚某,那戚某也不必费唇舌与弟兄们讨个没趣。”就在众人楞然之时,张大躬带了十数个猎户同胡定综的三十余个手下之人抬着约二十五具尸首来到寨中。“胡大哥所料果然无错,这些人就是那季六手下的,人人怀中皆有这么一张纸帛,上面写得什么我们几个都看不明白。”

戚长民忙上前拿过那纸帛,只见上面写得是“生则同生,死则共死,富贵荣华在此一役。”在这其后还有一枚血指印,这正是“死契”,功成是也就是“生约”了,这些都是死士的之规。若违“生约”则天下死士竟逐诛杀雇主,若死士违“死誓”则永身为厉鬼,并杀其家人为祭。戚长民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些人定是死士无疑了,如今这些都成死契了,怕也查不出什么,事败则死士必自戮。”

“死士?这季六难道也是死士?那为首几人中一个问道。

“不,这季六是雇主,这一批死士是何时来的,你们可还记得。”

“我记得这些人是季六一年多前带来的,一直引为手足,本以为只是他本族弟兄,不曾想竟是死士。”

“哎”戚长民长叹一声说道:“这是我等失察啊,原来这季六早有预谋,我竟不知,我之过啊,我之过啊。”戚长民不禁悲伤起来,用右手握拳捶着自己胸口,自言辜负大寨主这两年来的恩德,今日竟让大寨主有此生命之危,说着一段段往事,说到伤心处,潸然而泪下。那原先为首的几人也跟着沉浸在这戚长民的情绪中,寨中众人看头领们都落泪了,也跟着悲伤起来,怒气也已被磨得消逝殆尽。

此时,账中有人来报,大寨主已醒,在召周二头领、廖三头领急往前去。帐中,大寨主虚弱无力地躺着,口中唤着“水,水”,此时胡定综进入了帐中,那几人见胡头领来了也就退了出去拿水、取药。大寨主看见进来的是胡定综不禁露出惊惧地神情,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之态,对着胡定综说道:“胡兄弟,你来此...为何啊。”胡定综冷然灿笑道:“来送大寨主最后一程。”说罢便取出一瓶药水,大寨主见此状便用净全身力气大呼道:“来人、来人...我平日...待你不薄,你....。”还未说完就被胡定综一把掐住脖子,强行灌入瓶中之药,只入喉数十秒,大寨主已无力挣扎,口中之声也细微的几乎听不见。不一会,进来了五人,其中有一人手中端着一碗水,胡定综示意其为大寨主喂水,只见水一入喉中,大寨主一口鲜血直吐上来,随后只挣扎一阵便气尽力竭而亡。胡定综一手制住那人,一手举刀架在那人脖颈上,其余人在帐外听见声响便入帐来,只见胡定综大喊道:“此人害大寨主,快去救大寨主,快!”那几人听完便急忙跑去大寨主哪里,几番施救之后,脸上神情越发难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定是无救了。此时胡定综擒住那人突然脖子一用力往其手中的刀上抹去,顿时就没了气。

这一幕刚巧被进来的廖三头领撞见,随后周二头领也入了帐来,二人忙扑向大寨主身旁,廖三头领一把抓着其中一人的衣领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寨主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那人本就受了惊吓,再经他如此一喝,一时也说不出话了,忙振着手脚吱吱唔唔地说着,边上一人见状便替他说话道:“大寨主,已、已经折逝了。”一旁的周二头领悲怒道:“是谁,谁下此毒手,我定....!”胡定综走向周二头领身旁,用手搭在他肩膀上,直言是自己保护不力,指着那人说道:“我来时见此人给大寨主喂食汤药,我一时不察,我见此人神色慌张,便上前询问于他,他转身就疾走,我便一手拿住他,一手举刀架之,不料此人忽然往我刀口上撞来。

廖三头领听后悲伤难止,他哭了一会,忽然止住哭泣,向胡定综问道:“胡大哥,你进来时屋内可还有人?”这时俯在尸首旁的周二头领在一旁抢话道:“你说此话难道是怀疑胡大哥吗?我从此人怀中也搜出这个,跟适才戚先生所言的死士身上的一样的纸帛,这人跟那些人该是同一批死士。”那廖头领听完也跟着说道:“那定是哪死士的余孽了,怪我等大意了,可大寨主也....回不来了。”说罢不经悲伤不止。戚长民在帐外听了许久,心中已然有数,便在此时入了帐来。“戚先生。”胡定综向着他打了声招呼,戚长民知道自己在不出手,胡定综必然谋泄,于是便一把扑倒在大寨主尸首上,一阵痛哭。

第7章 秋点兵

戚长民一通痛哭之后,廖三头领也被这情绪扰了思绪,戚长民见此状忙劝着将大寨主早日安葬,他口中说着让逝者入土为安,方证我等一片忠心等等。周二头领已被其一番话打动,赞同快些将大寨主早日下葬,戚长民目光一侧,投向了廖三头领,他脸上似有疑虑,口中也未吐半字。胡定综在一旁附和道:“戚先生所言极是,我等跟随大寨主多年,怎能让大寨主就这样躺在这里,早日入土为安,也是我等老部署对大寨主尽最后一片忠心。”一伙人大都同意早些将大寨主入殓下葬,戚长民与胡定综决定在五日内为大寨主下葬。

邵诩此时在寨中各处行阅着,牛夯与张大躬紧随其后。寨中众人皆远而观之。戚长民此时正与几位头领一同出了帐来,邵诩见状便也迎了上去,戚长民与胡定综见其而来,纷纷向其躬身行礼,其他两位头领只是矗立着并未做何反应。邵诩也未计较,一一向其作揖攀谈。

七日后戚长民处理好寨中事物后,独自往邵诩住处而去。此时邵诩手中拿着书籍观阅,不知不觉便在院中渡起步来,一来数回,往往复复。戚长民站于门栏之外,久久未出声,那邵诩渐渐地觉有些疲累,便收起手中之书卷,回首时恰好看见戚长民立于门栏之外,恐怕也有些时候了,自觉有些过意不去便急忙迎上前来。

“我阅书卷入神,竟不知戚先生在此,让先生站立于此等我许久,乃我之失礼,真不知如何向先生请罪,我之过、我之过。”

戚长民放然大笑道:“将军闲暇之余还能用心治学,实为不易。戚某今日前来,乃是向将军送上许诺之见面礼。”

邵诩开了门栏迎请戚长民入内,入毕,邵诩向戚长民回道:“戚先生所言见面之礼,是何物啊,我竟记不甚清楚。”

“哈哈哈,将军莫急,我已将寨中各人马辎重细细盘点清楚,共一千七百余人、七十匹马、金银丝软等等也登记于此策,望将军细阅。”

邵诩欣喜不已,脸上笑容灿然,正欲伸手去接那策子,转念一想,这样去拿恐不妥,便对着戚长民说道:“戚先生,你且拿着,我不才,得戚先生相助才免此次之祸,若先生与我为敌的话,我恐此时我已成刀下之魂了,得先生胜过这一切珠宝富贵,在下恳求先生与我同行去往军中,为我指点迷津。”邵诩说罢便跪了下去,头乃上扬,双手作揖。“将军,你这可是高抬戚某了,戚某愿随将军身侧,鞍前马后报将军知遇之恩。”戚长民言辞深挚恳切,二人相视而跪。邵诩起身后忙扶起戚长民,与其相谈良久,而后戚长民起身告辞回去寨中整顿,二人相约明日共同起身往岐州城军营中而去。这岐州是郢州牧的治所之地,郢州辖下共六郡,这郢州乃是大荆之门户。

次日清晨,邵诩一伙人告别众村民后,往均盘岭而去。在山岭之下,众人或站立或坐于石头之上,等着戚长民。“邵将军!”张大躬一边大呼道,一边向着邵诩跑来。邵诩问其来意,张大躬自言对其倾佩不已,愿一同前往军营,为国效命。邵诩想来眼下正值用人之际,这张大躬常年于深山中射猎野兽,弓术自是了得,在军中也有用武之地,于是便应了下来。等了好一会,杨萦钥有些急躁,碍着邵诩在边上,也不好发作,便单手托腮坐于石块之上,邵诩不禁意间看了她一眼,正是面如桃花般娇嫩,气鼓鼓的脸颊此时倒是略显几分俏皮可爱,这一看竟也入了神。

“邵将军!将军。”一阵声响打破了邵诩的思虑,原是戚长民已在身后不远处叫唤着他。

“让将军与各位久等了,戚某有些过意不去了。”戚长民躬身说道。

“我等也刚到不久。”邵诩话为言毕,一旁的杨萦钥略带不忿地说道:“明明等了这么久了,你这人还如此慢慢悠悠,真是!”

“这位姑娘是邵将军的夫人吧,跟将军很是般配。”邵诩立马接过话说道:“戚先生误会了,这位是杨姑娘,有恩于我,都往边地而去故一起同行而已。”杨萦钥初听戚长民说完心中欣喜不已,而后邵诩一言如一盆冷水泼来一般浇灭了心中之火。

戚长民见场面如此尴尬,便言道:“原是杨姑娘,我刚失言了,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为好。

杨萦钥有些郁郁不平,跟着走在一行人最后头,赤奴见了也知她为何如此,便贴到她身旁陪伴着。过了十日一行人到了岐州城中,邵诩把众人安顿在了自己住所中后,便携了戚长民共同去见郢州牧曹岂任。

邵诩同戚长民来到了曹岂任府中,守卫领着二人到大厅中等着郢州牧。这曹岂任是荆帝钦点的郢州牧持节都督郢州诸军事,镇守郢州已达十年之久,底下的人都惯称之为曹都督。

邵、戚二人站立于厅中等了一会,忽听见远处有了嘈杂之声,肯定是曹都督来了来了,二人理了衣袖,身体站得直挺挺的。

“邵诩拜见曹公。”邵诩对着踏门而入的一人躬身施礼道,那人正是郢州牧曹岂任。

“恩师陶公身体可还好啊,你父近况如何,是否还是一副清心寡欲样啊!”曹岂任爽朗大笑道。

“陶公他老人家身体十分康健硬朗,一切起居也安好。至于家父还是一切如初,身强体健。”

曹岂任点了点头,看了看邵诩身旁的戚长民说道:“如此就好,你身旁这位是何人。”

“曹公,这人是我寻访而至的高谋之士,特地引来与曹公见一面。”

“那我知晓了,今日我有一事要交与你。你来此多久了。”邵诩躬身答道:“再过一月就满两年了。”

“也如此久了,你来此许久也为独自领兵出关打过仗,近日我欲出兵攻北赵之榭原,此地草丰地肥,且为防范较薄之处,我欲遣你与田家小子各率一路兵马为先锋,以郢州刺史钟约为三军元帅,贺梁为副手兼中军统率,入冬之前出兵榭原。”

“谢曹公厚爱,我定不辱使命,浴血奋战到底。”邵诩一腔热血一下全被点燃,自是兴奋异常。

“那你明日就去右卫营报道,你的本部三千人也一并归入你的先锋部队,也无其他事了。”

“谢曹公,那下属告退了。”邵诩俯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说完便带着戚长民一同退出府去。一路之上邵诩兴奋不已,既然是伯俦大哥做三军统帅的话,那我大可不怕他田弘覆从中作梗了。一旁的戚长民除了点头称是外就未言一句其他话语。回至邵诩住处,戚长民还是一言未发,邵诩不禁有些疑虑,一路之上戚先生都如此,这是为何那。

“戚先生,你为何一言不发,是否我那里怠慢了先生,先生生我气了。

戚长民听完之后忙起身作揖说道:“将军误会了,戚某只是在想曹都督之言。”

“这是头一次任命我为大军先锋,能独自领军作战,想来也是一件幸事啊。”

“曹都督做这样的安排,想来是要为难一下将军。”

邵诩肃然起身向戚长民作揖问道:“戚先生此话何意,我不甚理解,求先生赐教。”

“这先锋营是块试金石,也是一道难题。稍微处理不甚就好像决堤之河,一发而不可收拾。”戚长民说完后便向邵诩告辞,邵诩遣人安排其入住上房之内。邵诩独自在着厅中徘徊,戚先生之言到底何意,一道难题,到底是何难题?”

“邵公子,你可算回来了。”邵诩回过神时,杨萦钥已经走进了门内。

“杨姑娘,有何事吗,是否房间有什么问题,还是用度品不足,我马上叫人去添置。”

“不是不是,房内什么都有,不缺。只是我离家而出,现在也没有了去处,家也是回不得的,我父亲把我许配给了一个我一面未见之人,我不想就这样糊糊涂涂的就嫁了,所以.....”

邵诩听完后不禁想起了两年之前的自己与怜儿,这姑娘也和怜儿一样逃婚不嫁,一样追寻自己的心中所想,值得敬佩。邵诩同情之心骤起,那就暂时留她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于是对着她说道:那杨姑娘如果不嫌弃我这简陋,就先暂住我这,过些时日在行回家,估计令尊气也消大半了。”

“叫我萦钥吧,多谢邵哥哥了,对了,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杨萦钥放轻了声音带着娇气说着。

“可以可以,一切可随萦钥姑娘你的意思来,名称而已,也没有什么紧要的。”

“也不是萦钥姑娘,萦钥,是萦钥。”杨萦钥一脸正经的说着,邵诩看着眼前这个“手舞足蹈”的女子不禁被其逗乐了去,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挂在了嘴边。

“萦钥姑娘,不,萦钥,三日后我要去军营中,多则一月少则十数天,我会吩咐府里准备你们的膳食与一应用度之物。”杨萦钥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刚要说出声时,邵诩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话语。“我长你几岁,你若不介意我们可以以兄妹相称。”兄妹,为什么非得是兄妹,我不要!我不要!杨萦钥心中想道。随即她心中一阵阵地翻腾,脸色略显黯然,神情看上去十分恍惚、忧虑。邵诩觉得有些诧异,刚刚还活波俏皮地杨萦钥,怎么突然见变得如此神色凝重,他看着不禁心中有些担忧,眼前这个女子看上去让人心生怜爱。他想安慰她,可要怎么安慰?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邵公子,那我、我先回房了,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话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邵诩还在等着全部听完后再好好出言安慰她一下,结果她却径直朝门口而去了。

“萦钥姑娘,你.....”邵诩踏出门来,想说些什么,可是杨萦钥似乎丝毫未听见他的话,好像失了魂魄一般,他在想说什么时已经说不出口来了,只有看着她的渐渐远去的身影。

次日正午,邵诩领着戚长民等一伙人一同到了左卫营中。“邵将军,属下已经将部众三千人集结在营外,请您检阅。”一名军士跪倒在地说道。

“我归家这段时间让孟参军劳累了,孟参军治军一向严整有序,不必检阅了,传令弟兄们直接进营来编入先锋营中。”

“这本是属下份内之事,属下这就领军入营。”孟参军领得了令便出外整顿军士,开进营中来。邵诩来到大营中校场中,传唤来军司马,问其这先锋营中现在是谁在暂管,军司马回答说是赞礼将军袁文度。邵诩问这袁文度是怎样的人,军司马小声说道:“这袁文度是这右卫营中一员骁将,自视甚高,上任先锋官就是与他不和,被这袁文度逼迫地自请调离。”邵诩听着听着不禁觉得背后出了汗,心想这果然不是个好差事,果然不出戚先生所料,处理不好这个袁文度,那整个右卫营就会乱了套,自己别说领军出战了,恐怕连这先锋官身份也不保。一旁的戚长民看出了邵诩的忧虑,他走近邵诩身边,贴着其耳边说了两个字:“法”“威”。随后邵诩再询问时,戚长民缄口不言,只是指了指邵诩腰间的令牌做了一个五指合拢而上扬的手势。

“喝!喝!喝!”不远处传来一阵呐喊声,这喊声越来越近,像呼啸而来地狂风一般席卷而至,沙尘混着一阵阵踏地的步伐声渐渐靠近而来,出现在眼线中的是一支军队,铺排而来看起来约有近一万人左右,头几列阵容齐整有序,军士个个精神焕发,越到后面越发有些乱,至最后一列阵容散漫无序,只是三三两两地跟着大部队走而已。

“报将军,右卫营所有的军士都在此了,不知有何指示啊。”一位将领模样的人站在部队最前头,对着邵诩说道。

“这位可是袁文度,袁将军啊!”邵诩提高嗓门问道。

“属下正是袁文度,看将军身型面貌,不过二十而已吧,将军是朝中那个权贵的公子啊。”袁文度带着笑意说着,其间带着点嘲笑地语气,众军士也跟着哄闹了起来,笑声、接耳交谈声、谩骂声接踵而来。

“哈哈哈,二十年华正值雄鹰翱翔苍天之际,王侯将相也好,平民百姓也罢,有能者方能居其位。我今奉郢州都督之命而接管右卫营,今我初至,一切还要仰仗袁将军与众军士们。”邵诩面露笑意,眼里却露着几分傲气,手里握着先锋官之令牌,随后邵诩一声令下,孟参军令旗一举,那三千人迅速从四周聚拢而来,立马就排成一列列队阵。人人神采奕奕,军容齐整有序,三十人为一列小阵,五百人为一列大阵,各阵之间皆有相距,但整体之间并无相差,一阵连一阵应声而来。

右卫营军士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袁文度也大吃了一惊,这二十刚出头的世家公子哥看来不简单,联想到邵诩刚才的那番话,不禁打了寒战。可自己在右卫营拼搏了七年,本以为这次轮到自己直接统领整个右卫营了,结果却派来了这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子,想想也是难以接受的。袁文度手下几个心腹的都军官都聚拢在他的身旁,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其中一人靠到袁文度跟前,对着他说道:“袁大哥,看来我们该给这位大人一个下马威了。”袁文度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其离去。

“袁将军,依你看,这军阵如何啊。”邵诩微微侧过身来对着袁文度说道。

“将军帐下有强兵,不知可有猛将否?不知将军可敢挑出十人跟我等右卫营将士比比如何啊。”

邵诩嘴角微微扬起对着袁文度说道:“既然是袁将军之要求,那我比比也无妨,比什么就由你来定。”说完后邵诩走下点将台来,吩咐孟校尉挑出七人,自己则让牛夯与张大躬随同这七人与孟校尉一同上阵。

袁文度也挑出十人,这十个人每个皆高大健壮,个个精神焕发脸上自信满满。袁文度挑完人后便向着邵诩走来,二人相视而笑,邵诩邀袁文度一起上点将台,并问其比试何物。

袁文度立了立身子,清了下喉咙对着众军士说道:“今日乃邵将军头回来右尉营,我等皆是刀头舔血的军人,且我右卫营历来尚武,以武来迎接最为合适。既然将军让我出比试,那这第一场便比射箭如何啊!”

“好!好!好!”右卫营一众军士举起手中的茅发出阵阵呼喊声,群情激昂,那十人信心十足,且个个身高臂长,比试弓箭自然不在话下。反观邵诩这边,除了牛夯、张大躬外个个皆是中等身材,乍一看该是毫无胜算,然而每个人脸上均无怯意,神情严肃而专注。

邵诩躬身对着袁文度说道:“袁将军,具体什么比法你来说明。

“蒙邵将军抬举,那便由我来定这内容,十人都一起的话恐怕有些不公,那么每场比试从十人中选出三人。第一场为射靶,第二场为骑术,第三场为角力。将军,不知这样可否妥帖啊。”

邵诩接过话来说道:“如此安排甚好,那么就这样定了,稍过数分钟后就开始比试,此次比试不论高低,点到为止,以免伤了和气。”

“赵怀德去备起弓箭,安放好箭靶,不得怠慢。”袁文度说完之后便走向邵诩一侧,恭恭敬敬的对着他说道:“邵将军与各位稍等片刻,我已命人去添置弓箭等比试用具了,请诸位比试之时手下留情啊。”

“那有劳袁将军了,右卫营将士个个能争惯战,身高臂长,到时还请右卫营弟兄们手下留情才是。”

邵诩与袁文度相互浅谈试探着对方,此时赵怀德派人来相袁文度说比试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请两位将军过去主持比试。邵诩等人至校场时,已是人山人海,众军士排列齐整等着比试开始,邵诩与袁文度各说了一席话,便命旗官传令开始第一场比试。

第8章 将军令

随着令旗一挥,众军士群情激昂,皆高声大喊。随着比试即将开始,邵诩心中渐渐不安了起来,在边上沉默许久的戚长民看出他的不安与忧虑。邵诩此时脑中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戚长民,不如问问这历来善于谋划的戚先生,也许还有些许希望。

“戚先生,照你之意现在选出的都是...这...该如何...”邵诩欲言又止,碍于脸面又不敢问得太透,脸上却清楚地刻着忧虑。

“将军莫急,你可先让袁文度挑人出战。袁文度看了我们出战这十人大都身型一般,与其人人身高臂长形成鲜明对照,自然志得义满,必不会计较先后顺序,我们观其出战之人神情有喜色且昂首挺立之人必为平日里最善弓箭之人,他若第一个出战,那我们便放弃第一场,选我方实力最次之人出战。其他两人该是实力相差无几,就看我们气运如何了。”

邵诩听完之后喜逐颜开,众人见主将如此,自然信心满满,不安感也渐渐消散。邵诩收住了喜悦之色,立马派人前去袁文度那,言语里皆是奉承示弱之意,最后才提及这出战先后次序之事。袁文度本就志得义满,听了此言便更加自满,提及先后次序便也无所计较,一口便应下了。

袁文度点出三人站在前头,排了次序之后,邵诩也开始排出先后次序。身型最瘦小之人排在第一位,与袁文度排出那人身高臂长形成鲜明对比,右卫营军士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看着这就是必输无疑啊。结果也是如此,只发两箭便分出了胜负,袁文度自然是欣喜不已,反观邵诩这边也全无气馁之气。邵诩派出张大躬迎战,袁文度所派第二人相比之第一人则显得不那么健壮,而比起张大躬来也还是显得健壮了些。那人张弓搭箭射出一箭,直直击中红点之上,右卫营将士又是一阵欢呼。张大躬也不慌不忙,左手持长弓,右手取出一箭搭在弦上。“喝”地一声弓好似被拉成一弯新月一般,“嗖”地一箭应声而出,一把穿过箭靶红点之中,箭头已然穿入箭靶之中。这一箭而出,众军士目瞪口呆。刚射箭那人怕也是受了影响,第二箭、第三箭均未直中靶心,张大躬则越发顺利,每一箭都射在红心之上。

袁文度攥紧了拳头,脸上略显些许怒色。“赵怀德,赵怀德!”他声音越来越响,赵怀德一听,立即跑了过去。“袁大哥,我明明在弓上做了手脚,照您意思保前两场必胜,可这...”袁文度叹了一声道:“也罢,也罢,这接下来这场可莫要有什么闪失。”赵怀德连连点头答应,立即带了三个兵卒出了人群而去。

邵诩这边第三人也站了出来,袁文度却不似前两场那样早早派人出来,一直拖了约半注香的时间,邵诩连连派了两人来催促着,袁文度被催得有些不堪忍受,一气之下便也不等赵怀德了,直接派人迎战。

邵诩这边连连直入红心,袁文度这边也未甘示弱,两箭之后,二人差距无几。邵诩这边射出的第三箭直中靶心,袁文度这头却连靶也未中,袁文度气愤之下,直接夺过那人手中之弓,双臂紧握,猛得发力“噔”的一响,弓柄从中间折断了开。右卫营立即鸦雀无声,先前吵吵闹闹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众军士只互相缄口对望着。

邵诩从胜利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向身旁的戚长民问道:“一切正如戚先生所料,只是接下来的骑术比试该如何应对,请先生指点一二。”

“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等着输便是。”

“什么?先生是与我开个玩笑是吧,哈哈哈。”邵诩声音里透出几分忧虑之情。

戚长民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就是等着输便是,其他不用做。”

“先生,这恐不妥吧,只要赢下这场骑术比试的话,那第三场就不用比了,岂不是省了事。”

戚长民不紧不慢地躬身说道:“将军可有必胜地把握吗?对袁文度来说这场非胜不可,必倾尽全力,此诚不可与之硬争,不如放它一放,以退为进,也能给袁文度留个面子。”

“那便依先生所言,只是这第三场先生可有必胜之把握。”

“无有必胜把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攻心为上,人力次之,扰其心绪使其急躁,激其怒气使乱其方寸,则大事可成。”邵诩看着戚长民,他的眼眸里充溢着坚定与自信,便也放下了悬着的心,一切按他的主意来。

令旗一举,骑术比试正式开始,邵诩则从剩余七人中挑出身材、气力稍显不足的三人来应战,袁文度则精英尽出,势要夺下这一场。邵诩则令人不断用言语挑动袁文度与其下属,三场比试下来,虽然袁文度全胜,但其心已然非常急躁易怒,全然没了调度布置之心,此时就像一只眼里只有“肉”的野兽,双眸盯着面前的“肉”。这第三场的角力,邵诩则有备而来,牛夯、孟参军、许并皆勇力之士,袁文度剩余三人实力本也不差,只是经过几番折腾,心绪已乱,自然是场场皆败。袁文度自是气愤能当,本想借此来个下马威,不料反被对方赢了去,脸上当然是挂不住,招呼也未打便顾自离去。

待众军士皆散场而去后,已是黄昏时分,邵诩与军士吃了晚粮之后,便一人行至自己的军帐中,倚在座上翻起《军阵册》观阅着。

“将军。”

“是何人!”邵诩对着帐外问道。

“在下戚长民有事欲言与将军知,不知道可否扰了将军。”

邵诩听闻后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掀开帐幕向戚长民躬身道:“不知是戚先生来,是我无礼了,无礼了。”

戚长民躬身作揖,邵诩忙迎其入了帐中,两人相视而坐。邵诩率先问道:“先生是有什么重要之事要言与我知晓吗。”

“也不是什么要事,在下刚才想起将军有统领右卫营之职务却无右卫营令符,将军现是建威将军领右卫营,与袁文度军阶并无差别,若其拿住这个煽动军士,则将军之威必荡然无存。”

邵诩恍然大悟,扬起身子向戚长民作了揖说道:“先生那日说的难题便是指这个吧,如此该如何是好,求先生赐教。”邵诩再作一揖,神情愈发谦敬恭顺。

“将军这礼有些大了,在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军可曾想过曹都督封你为先锋赐先锋印绶命你统领右卫营,却不给你右卫营令符是为何。”

“是为何?先生但讲无妨。”邵诩语气愈发柔和谦逊。

戚长民神情庄重有序,不紧不慢地说道:“曹都督是要试探将军有无治军之才,若连袁文度也斗不过,那有何资格统管右卫营。”邵诩听完连连称赞其心思缜密,邵诩问其对策,戚长民小声说着,时不时在纸上写下来,两人一番谈论着,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戚长民将纸张全数放于火盆中烧毁,随后二人便在帐中俯在台案上睡去。

“将军,邵将军。”邵诩被这几声叫唤吵醒,望望周围,戚长民也不见了踪影,这时帐外立着一个身影,邵诩叫其入帐来,原是赵怀德。“邵将军,总算找到您了,袁将军叫属下问您今日有何军务要交代的没有。”

“今日未有特别之事,一切照久,仍是由袁将军领右卫营操练。”邵诩说完之后依然顾自己翻阅着书卷,连眼也未抬起看看赵怀德。

“那属下知晓了,属下告退了。”赵怀德恭恭敬敬地作揖道。

“你回去替我问候一下袁将军,接下来这几日还要劳烦他继续带着众军士们操练。”邵诩漫不经心地说道。赵怀德躬身作了一揖便后退几步,掀开帐幕往外而去。

此后一连十天,邵诩未至右卫营一次,只是每日命人往袁文度处送些银两与金银器物,隔两日就杀五头猪送至右卫营与众军士们食用。袁文度起初几日在军中扬言定让邵诩在右卫营不得好过,煽动右卫营反对邵诩治军。其后不知谁人传起的谣言,说袁文度要让邵诩在右卫营“有来无回。”起初几日众军士对袁文度苦不得升迁义愤填膺,纷纷跟随他一起,同仇敌忾。而十日下来,邵诩每每送肉送粮,命人来嘘寒问暖,又不见其来军营之中,后闻袁文度让其“有来无回”之言,后又听闻袁文度向邵诩收受钱财。渐渐觉得袁文度有些气量狭小,同情邵诩因此不敢至军营之中,对其咄咄逼人的行径有些不齿。

七天后,邵诩独自一人来到了右卫营中。这是他相隔十七天后第一回,到右卫营中,此时袁文度听闻他已至军中,便列好阵势。邵诩面对此番阵势,脸上未有一丝惧色,照常巡视各个营帐,见众军士便问其寒暖,言辞恳切挚诚。众军士感动者不在少数,有些军士纷纷说出袁文度欲对其不利之言,有十余人请求护在其左右,被邵诩所拒,邵诩言袁将军必不是此等人,只是有人恶意中伤而已,言自己欲亲见他于帐中,哪惧几句不实的谣言。

袁文度此时正“恭迎”着邵诩前来,预备好好将这个世家子弟折辱一番。邵诩则轻衣简装而来,头戴纶巾,面如冠玉,身型修长而挺拔,立于席间神情淡然而自若。袁文度让出主位于邵诩,邵诩久不肯坐于主位之上,两人言语相互试探。帐中都尉皆劝邵诩坐于主位,此时邵诩忽然起身离席,那一瞬如一阵清风徐来,众人皆醉于其风采之中,未细听其言语。

“这右卫营之主位,邵某年纪尚轻实不敢当,诸位若在如此,我离去便是。”邵诩言辞恳切,语毕在场鸦雀无声。

“邵将军息怒,是我处置不妥。”袁文度说完之后就叫人撤了居中的主位,分别在两侧各置一座,恭敬地迎着邵诩坐于左侧。

此后袁文度连连试探于邵诩,席间袁文度起身舞剑助兴,剑锋每每指向邵诩一侧,邵诩神情自若诩丝毫不惧。过了片刻,袁文度命人为邵诩端上一整个猪腿肉,邵诩只是看着眼前这盘肉却一动不动。

“邵将军,让在下为您切碎这腿肉可好。”袁文度起身说道。

“如此也好,那劳烦袁将军了。”

“来人!取我寒光剑来。”袁文度手里已有一把剑,怎么又叫人拿一把,邵诩想不到他这是要打什么主意,心中有些不安,但外表却丝毫未受影响,仍然神情自若。不一会儿,那人拿着一把佩剑入了帐来,袁文度右握住剑柄把剑身从剑鞘中抽出,他左手持原先那把佩剑,双手持剑朝邵诩而去。正在邵诩心悸之时,那袁文度右手用佩剑插于腿肉之内,左手持寒光切下一块肉。他左手一举,寒光直刺邵诩眼前,这剑锋太亮,晃了下邵诩的眼。他睁眼时肉已在盘中,袁文度则放声大笑,邵诩看了他一眼,用手抓起一块肉便往嘴里放。

“好肉。”邵诩嘴角微微耸动着。“既吃了肉,无酒也不欢,今日蒙袁将军与右卫营众弟兄们如此招待邵某,这一杯酒敬各位,我先饮为敬。”邵诩说罢便举杯一饮而尽。

“邵将军年纪轻轻便如此豪气,我再敬将军一杯。”袁文度举酒来敬,邵诩又是一饮而尽。

“适才,袁将军舞剑与大伙助兴,现在有酒有肉,但求一善击鼓之人,让我也献献丑,为众将士们舞剑一番,以助酒兴。”邵诩起身说道。

“属下吴琮不才,也通点音律,我来为将军击鼓。”

邵诩:“那有劳吴参军了”

“袁将军,可借你手中之剑一用否。”

“但用无妨,邵将军接剑。”袁文度说完便把手中的寒光剑抛掷到半空中。

“起鼓。”邵诩说完之后“蹬”的一声脚重重地踏在地上,一下腾空而起。左手接到剑后,右手抽出剑身,步伐轻盈飘逸,如柳絮一般“飞”落于地,鼓声应势而起,“咚!咚!咚!”他随即迈开大步仗剑而舞。

“临沧海兮,怀虚谷。

驰骋天下兮,谁敌手。”

邵诩口中吟唱着,手中的剑却片刻也未停留,长袖灌风而起,寒光剑锋闪向四周,只见其步法灵逸飘动,数步之间连接不断,如游龙一般。

吴琮渐渐加快击鼓之力,邵诩闻鼓声阵阵急促且劲力渐盛,遂发周身之力转动手中寒光,跨步纵捭(bai),趋步横阖(he),纵横交错间其形如雄鹰展翅,其势如猛虎啸林。几阵来回之后,鼓声渐渐缓慢下来,邵诩步伐也缓慢了许多,手中之剑一收一放,身姿好似微风拂翠竹,倒显得格外柔美。正在众人醉于“微风拂竹”之柔美时,鼓声忽然一沉,“咚”地一声响彻大帐之中,随后停了数声,又一声“咚”。邵诩运足周身之劲力,跃身横挥一剑,随即蹬于地上再向后一蹬仰首弯身纵刺一剑,就在这时鼓声陡然一停,邵诩右手运劲往回一收,左手掠过地上之剑鞘,双手一合寒光归于鞘中。登时间,大帐之中人声鼎沸,众人皆像从梦境醒来一般,脸上大都挂着意犹未尽。

“邵将军,果真好风采,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地舞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袁文度说道。

“今日全仗吴参军娴熟地击鼓之技与激昂的鼓声,不然的话,我只算是一阵乱舞而已。”

“将军过谦了,属下从未见过如此精妙地舞剑之姿,我只是随意乱击一通,将军竟能演变出如此之多变化,属下佩服万分。”吴琮对着邵诩俯身作揖道。

袁文度脸色慢慢沉了起来,众军官对邵诩的敌意渐渐消去了许多,邵诩则越发谦逊有礼,一一向众军官敬酒交谈。

酒过三巡之后,邵诩与一众军官皆有些醉意,邵诩起身与众人作揖告辞。邵诩跨出大帐而去时,只见两列刀斧手立于两侧,袁文度站在大帐之旁眼里有些怒意,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

“邵将军是要归去了吗?我还未来得及与将军畅饮一番,还请将军回席再饮如何。”

邵诩抬眼往四周一望,以醉态对着袁文度说道:“今日酒饮得有些过了,来日与袁将军在痛饮一番,今日实不能再饮,邵某告辞!”

袁文度冷冷一笑道:“那在下亲自送将军归去。”

邵诩也未理会,只管自己径直向前而去,他眼角抹过两旁的刀斧手,不经头皮发麻,表面上仍然强装镇定之态。

“将军,邵将军!”袁文度大声喊道。邵诩依然缓缓而行,面无半点惧色,他用余光瞄向身后,袁文度并无追上来的迹象,眼看着就要走出这“是非之地”。忽然身后六个刀斧手上前来欲拦在邵诩身前,邵诩猛地一转,手中握着先锋印绶举过头顶大喊道:“右卫营将士听命!给我...”

“还不住手!”声音从前方传来,邵诩沿着声音向前看了看,一位身形修长体态健硕之人映入眼前,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军士。

“伯畴大哥!”邵诩不禁叫出声来,但随即便“噗呲”一声半跪于在地上对着哪人作揖说道:“属下前军先锋邵诩拜见钟元帅。”

“起来吧,邵将军。”那人说道。

“我是郢州刺史钟约,你们摆下这阵势意欲何为啊!”钟约厉声喝道。

“袁文度!袁文度!”钟约怒目而视,这袁文度立即上前拜倒在地小声回道:“钟元帅,小人,袁、文度在此,邵将军初来右卫营不久,今日只是请邵将军来饮酒叙事而已。

“这就是你的请客之道吗?”钟约指了指两侧刀斧手说道。

“这、这、我、我只是......”袁文度跪倒在地,支支吾吾也未说清楚。

邵诩见此,接过话来说道:“正如袁将军所说,今日蒙袁将军款待了,这刀斧手是适才舞剑时我唤袁将军叫来助兴的,请钟元帅明察。”

“舞剑!你个毛头小子倒是好雅兴啊。“既是如此,那就罢了。如若不是,那我定斩了这混小子。”

“给属下十个胆也不敢如此,当年若不是钟大人提拔,小人不过是一介村夫而已,恐怕只是一辈子隐于山林之间,偶尔吟几句诗赋的俗士罢了,哪会有今日报效疆场之机会啊。”袁文度久跪于地,愧不敢起。

第9章 狼烟起

钟约斜眼看了一下袁文度说道:“还不起来!”

邵诩急忙上前去扶起袁文度,钟约昂首往大帐中走去,袁文度惊魂未定,也只好跟着他入了大帐。

“你等退下吧。”钟约环视周遭说道。

众军官不明其意,只杵在原地不敢动,袁文度立马用眼神示意众人“退下”。众军官急忙告辞退出帐去。邵诩紧随袁文度之后入了帐去,此时帐中就剩这三人。

钟约:“我刚来时听闻你袁文度要让邵诩将军有来无回,你何时有了这么大的能耐!”

袁文度在一旁诺诺而不敢言,邵诩看在眼里,心中虽对其有恨,但此时乃是施恩德于袁文度的大好时机。于是对着钟约说道:“这只是军中谣言,我初来乍到,一切皆由袁将军代我执行,袁将军忙于军务,致使我俩无暇互通往来,众人就此以为我二人不和,所以谣言四起,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望钟元帅明察。”

钟约忽然转怒为喜:“见你二人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否则出征在即,你二人若有嫌隙,那有余力杀敌啊。”

“请钟大人放心,我袁文度不是一个不顾大局的人,今后我必与邵将军同心协力,杀敌寇共卫家国。

钟约对着二人说道:“我为三军统帅,你二人为右卫营统率,日后就该践行今日之言,事事以国为先。我言尽于此,望你二人摒弃私怨全力为国。”

钟约说完之后便出了帐去,邵、袁二人跟随他身后也出了帐来。

“不必相送了,袁文度你且回军中整顿,不可怠懈。钟约说完后便向前而去,一众军士紧随其后,邵诩也跟着往前而去。

“伯畴大哥,今日多谢你相助。”邵诩笑着说道。

“要不是孟之庆一大早来我府上找我,我还不知。你一人就敢闯进去,万一他袁文度是田弘覆一党,那你岂能全身而退!”

邵诩躬身作揖道:“是我鲁莽了,今日全凭伯俦大哥相助,否则我不久之后定被袁文度赶出这右卫营。许久不见,伯俦大哥还是如此风度过人,我何日能及兄万分之一就知足了。”

“你这小子,嘴巴倒是甜,莫要拿这一套糊弄与我。这袁文度是我旧部,今后定不会再为难你,你也要用心治军,不妄我在陛下面前荐你为先锋的一番苦心,今后不要再做这小儿之事了,我回府了,你回去吧。”

邵诩为钟约牵起缰绳,扶起他上马后便躬身为钟约送行。钟约住处离此也不甚远,一个时辰不到点便可到达,邵诩目送这位伯俦大哥离去的身影不禁感慨,头一回见他还是在临星阁中,那一身的傲气让人心生向往。随后在其大哥邵析引荐下与他相识,邵诩生得俊秀挺拔,谈吐不落俗套,钟约顿生好感,遂引为弟,自此有了心心相惜之情。在半年之前钟约调到了郢州,以荆帝钦点御史身份任郢州刺史行监察郢州之事。

次日晨时,邵诩在校场中集结右卫营所有军官与军士,这也是他入右卫营十八日来,头一回领军训练。邵诩环顾四周,却不见袁文度,便问道:“袁将军何在?”

此时赵怀德站出来回答道:“袁将军昨日感了风寒,一直头疼不已,现在营帐中养病。”

“孟参军、吴参军由你们二人代为操练,不得懈怠。赵长史,你与我一同去探望袁将军。”

赵怀德在前引路,不一会就到了袁文度帐外,邵诩恭恭敬敬地对着里面说道:“袁将军,邵诩前来看你了,刚听闻你感了风寒,遂自作主张前来看望袁将军你,希望将军莫要见怪。”

“只是感了一点风寒而已,还劳邵将军亲自来一趟,袁某惭愧,还请将军进帐中说话。”

邵诩得入帐去,看着卧病在榻的袁文度忙上前握住其手说道:“袁将军,你好好调养身体,军中之事,邵某会每日来袁将军这里与您共商的。眼下离出征之日渐近,袁将军乃右卫营股肱,望将军好休养才是。

袁文度示意赵怀德退出帐去,赵怀德虽满心不愿,但也只得告退,走出帐外。

袁文度缓缓起身,只见其身披铠甲,全然没了刚刚的病态,邵诩还未来得及反映之时,袁文度“嗙”的一声跪倒在地。

邵诩:“袁将军你这是为何,快快起来,此等大礼邵某受不得。”

“袁某惭愧啊,处处与将军为难,邵将军每每忍让宽容与我,就冲这份气量我袁文度服,今日不得已称病,只为探邵是不是量浅记私怨之人,将军不做疑虑亲来探望,这般推心置腹,我袁文度若还称病不起就有些对不起邵将军的一片赤心了。”

邵诩一把拉起了袁文度,二人的手紧紧相握,袁文度邀邵诩一同前往右卫营行军大帐中,二人一路谈笑,前尘往事付随西风去。

一月后,值十月之初,三日后既是大军出征之际,校场之上尘烟四起,喊声阵阵而来,一列列军士排山倒海般压来,鼓声“咚!咚”响应而起,令旗一挥,一列列瞬间变为一个个方阵,数十人为一阵,随鼓声与令旗之变化而不断移动,由圆阵成方阵。

点将台之上站着四人,邵诩与袁文度列于两侧,左侧数来第一人,便是这郢州牧曹岂任,身旁一人是其亲信州府徐内史。

“邵诩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操练起军队倒也有一手,田家那小子远远不如你。”曹岂任说道。

邵诩移步至跟前,躬身作揖道:“承蒙曹公信任,属下片刻不敢怠慢,这右卫营军务都是袁将军操持劳累,我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

曹岂任抚须笑道:“还是恩师他老人家眼光独到啊,你这小子果然是行军打仗之才,此次这头阵你来打,只许胜不许败。”

“请曹公放心,邵诩定肝脑涂地,拿下这头阵。”

“那如此我也就知晓了,这右卫营令符今日就交与你手,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必不轻饶你。”曹岂任拿出令符捏在手中,说完之后便交付与身旁随从,叫其拿到邵诩手中。邵诩跪于地上,头朝下双手向上摊开,恭敬地接过了这右卫营的令府。

“你即今日起便是这右卫营真真正正的统领了,谁人不服你军令,你便可就地按军律斩之,不用报与我知。”曹岂任义正严辞对着邵诩说道。

邵诩跪倒在地,一再拜谢请辞,曹岂任不许,邵诩便应下来,随后领着其在右卫营中环视一圈。

曹岂任临走之际,再三叮嘱邵诩提防田弘覆,邵诩躬身作揖向其送行,邵诩牵马执蹬迎曹岂任上马,几匹快马扬鞭而去,留下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的烟尘。

晨昏的光一点点暗了下来,天边那一袭红晕似火烧了一般,好久未细看这落霞余晖了,邵诩眼中看着,心中不禁感慨着,他走出右卫营营门而去,一人走向高坡上,挺直了身板细细地望着天空。这边塞之地每到夜幕低垂前总是会起风,夜里就变得十分凉人,一阵风吹起漫天飞舞的沙尘,渐渐地邵诩想入了神。

一个身影慢慢浮现在那一片被“火烧得泛着红晕”的天空中,邵诩看清了了那个身影,这不是萦钥姑娘吗?“我、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又胡思乱想了吗,真该死。”邵诩一人对着天空低声说道。“我是不是该回府一趟,看...萦钥姑娘还在不在府内,或者...”

“天这么快就暗了,罢了罢了,我明日派个人回去看看吧。”邵诩边嘀咕着边走下土坡,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此刻心中不是时刻应该挂念着怜儿吗,这些且抛开去吧,三日后就要出征了,这胡思乱想该就此停住了。

“咚!咚!咚!”鼓声震破了拂晓雾气,天才刚蒙亮,右卫营内已然黑压压一片,一列列队阵齐整有序的站立着,众军士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盔甲间相互碰撞发出低鸣的金属声,他们都在等着一声令起,为了身上这一份荣耀而战。

“众将士听令,即刻拔营出征!擂鼓,起号角,杀敌!”邵诩手举令符,声音慷慨激昂,袁文度从旁协助,众军士排山倒海般向前而去。

袁文度领右卫营七千人与左卫营一同集结准备,邵诩则早早地带了五千将士轻装上阵,随自己连着两日急行军到了雎山。这雎山之下便是榭原,此时趁着夜色,这五千人摸上了山,山里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轻短而急促的脚步声。

“邵将军,我等这样擅自进军,是否会有些不妥,只我们这五千人,恐怕是....”

“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大部队出征声势浩大,前脚刚走,敌军后脚便知,要出奇不意,必要奇袭。袁将军定会设法拖延大军行进速度,此时我等要做的是快些到达山顶,孟参军若怕,可自行回去,钟元帅若是追究下来,要砍就先砍我这个先锋官的头!”孟之庆默然不语,只得跟在后头。

邵诩走于众人最前头,双脚在杂草丛中挪移着,时不时被荆棘缠住、扎伤,他不做丝毫停留,激励督促众军士一同向山上而去。

“不好!有人!有人!”邵诩神情紧张不已,众人皆止住了脚步,夜暗且幽静,就连一声虫鸣也听得十分真切。

“沙,沙,沙。”声音越来越近,邵诩紧紧握住手中的剑,蹲于杂草丛中,连呼吸都不敢出气,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邵将军!是你吗!我是胡定综!”这一声仿佛响彻山谷,众人个个如惊弓之鸟,骚动起来,邵诩也是惊出一身冷汗,缓缓向前移了几步,慢慢向声音传传那方向而去。

脚步声渐渐靠近了,邵诩猛然从杂草丛中跳起,一剑往那人刺去,那人侧身一避,立马跪倒在地说道:“邵将军,是我啊!戚先生叫我前来领路,我等七百多号人在雎山顶上等着将军那。”

邵诩深呼一口气,叹了一声,收起手中剑,缓了一口气,扶起胡定综,说道:“胡头领啊,你可吓坏我了,险些伤了你啊。你们怎么会在此?”

“在下贱命一条,伤了也不碍事。是戚先生十数天前叫我等直接从均盘岭到此等候将军的。”

邵诩看了看四周,问道:“戚先生那日突然离营,我还有些疑惑,那戚先生现在可在山上吗。”

“戚先生在山上候着将军,我们还是先上了山上再说。”

“好!传我令,继续前行,熄灭各自手中火把,以此火把为向导,缓缓而行。”

孟之庆向后一人传令,自己先熄灭了火把,那一人又向后面一人传令,依次下去,火把渐渐都熄灭了去,众人拉近了距离都紧挨着向上移去。

天色慢慢由昏暗转向明暗,先前完全是摸黑前行吗,现在还能看到些东西,树木花草也慢慢能看得真切些了,众军士这才宽了些心,这趁黑摸进山里,果真是找罪受。

“上面有光亮!上面有光亮!”有几个人忍不住叫了几声,随后一阵又一阵得欢呼慢慢响起,只发了几声,声响便消了下去,众人明白,此时不宜大声喧哗,万一泄了行踪给敌军知晓,那....一切便白瞎了。

此时,大军行进速度也加快了些,随后连着五日行军到了离榭原五十里地时安下营寨。

大帐中钟约冽冽地骂道:“这邵诩擅自行动,回来我定斩了这毛头小子!”

“袁文度,你不先向我禀报,竟还帮其遮掩,你可知罪!”

袁文度早已伏倒在地,向他请罪道:“属下知罪,若此次不胜,属下愿自绝性命,此事乃是我与邵将军一同做得决策,到时请元帅军法处置属下。”

“你!你!翅膀硬了许多啊,这毛头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能让平素冷静地你做如此冒险之事。”

“元帅息怒,这邵诩本就是个狂妄小子,待他回来直接斩了他便是。我田弘覆愿亲率左卫营一万将士打这头阵,必一战击溃那帮乌合之众。”

“放肆!”钟约一声怒吼,帐内霎时安静下来。

“这是本帅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说话,给我滚去帐去!”

“哼!那属下告辞!”田弘覆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状,怒气冲冲地掀帐而去。

“这钟约他算个什么东西,敢当面这样辱骂于我,这仇我田弘覆必报。”

“公子息怒,这钟家虽是权贵,但论当下朝中权贵,谁比得过令尊大人那。我们不如就按兵不动,任他钟约自己折腾去。”

田弘覆听完便回道:“李纨,你除了这些废话外,可还有什么好主意吗?”

“公子莫急啊,在下已有了对策,此处不宜细说,稍待回营帐后与公子细说之。”

“传令三军,今夜口令为带甲,由左卫营巡察戒备,各营带甲而眠,有敢善解甲者斩!”钟约对着传令官口述道。

“传令各营,今日带甲而眠,戒备夜袭,有解甲者斩。”

“敌军那里敢夜袭,还有五十里地那。”一名巡营军士道。

“上头叫我们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这带甲睡觉,谁能睡得下,还不如我两这样巡夜的来得自在。”

“这趟巡完,也就换岗休息了,都巡了两个时辰了,一个狗屁都没有,巡岗回去就不用像他们一样带甲睡觉了,可以安心睡个觉咯。”这人话音还为落,不远处即射来数十支箭,说话这人当场被射毙,另一人肩头与腿上各中了一箭,急声大呼道:“敌袭,有...”

“西边营地着火了,快!快!”因众军士皆是带甲的,一时间纷纷集结在一起,田弘覆、袁文度、贺梁领着各自人马四面而出,敌军也不恋战,见人出来就跑,似乎人数并不多,且战且退,一溜烟就没了影。

“穷寇莫追,小心有诈,这些不过是探营的,撤!”贺梁止住了追击的军士,撤回了营阵中。

田弘覆一路人马杀红了眼,带了约五千人一路追杀而去,袁文度立马派人回营禀报,自己领着军队紧跟着而出以策万一。

“田将军!我等不可再追了!”一名参军上前说道。

“这敌军似乎一点不恋战,而退时不但队伍不乱,而有序而退,并没有丝毫溃退之相,我们这点人马强行追击,恐怕....”

“刘参军所言极是啊,田将军,我们不可再往前了。”

田弘覆这才勒住了马,众军士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军令。“退,真是扫兴,回营!回营。”

“传令回营!”令旗官挥起令旗,众军士正欲回撤之时,四面杀生渐起,一排排箭朝此落了下来。一时间乱作一团,田弘覆吓得落下马来,几个军士忙上前护着他,不一会刚刚在逃跑的敌军转过头来,朝这边杀来。此起彼伏地杀喊声、兵器相交发出的“咣当”声包围着四周,这几下冲锋下来,田弘覆手下将士死伤渐渐增多,田弘覆害怕至极,自顾自己向后逃窜。

“射杀骑白马者!”

“别让他跑了。”北赵军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大声喊道。

田弘覆一听也不管不顾将士们如何了,扬鞭跃马而去,八名精骑随护而行,手下将士见主将跑了,乱作一团,军心即刻瓦解,四下溃散而去。

“袁将军,前面似乎交战了,我们如何...”

“令旗官,传令进军!支援田将军!”袁文度率八百骑兵疾驰而去,步兵跟随在后,拼了命一般向前方冲去。

田弘覆跑了一会,见有一阵马蹄声传来,而且越发近了,当下心力交瘁,但见声音是前面传来,而不是后面传来,顿时心下欢喜,援军,一定是援军来了。

北赵军见敌人溃散,派出精骑疾驰而出,四面包夹冲杀眼前的敌人。左卫营五千军士伤得伤、死得死,所剩的也只是一心求退的,眼见着要全军覆灭之时,一队骑兵呼喊着而来,冲在前面的正是袁文度,他横枪立马四下挑动手中银枪,银光数闪,三人落于马下。

“随袁将军杀敌!”八百骑兵呼喊而至,其中一人领着七骑从袁文度身侧跃马而过,手中的铁槊横于战马右侧,他侧身将槊向上一撩,一人一马应声倒地。在此时北赵十数骑人马围在他两侧环圈跑动,渐渐圈越缩越小,十数把铁槊横列一侧,忽然其中一把直刺他后背而来,他回槊一挡,顺势将那人打落下马,在他未回身之时,那圈子猛然一缩,十数把铁槊朝他打来。

第10章 入阵曲

“小心啊!”袁文度急声大喊,那七骑直冲而入,被围那人眼看救要被数把铁槊刺穿了,只见他拍马背而起,双脚发力沉重无比,重重地踏在马背之上战马登时一声嘶叫,猛然倒地,他右手将铁槊钉穿于地,侧身跃在北赵一名骑兵马背之上将其震下马背,夺过铁槊。那七骑已然杀到,手中槊拦、劈、挑只几下十数骑全然倒地。

袁文度愣在原地,有这等高手在田弘覆手下,怎么之前从未听闻有这号人物,自己征战多年也未见过如此善骑的少年,手中那铁槊舞得如此娴熟,恐怕数百人也难敌他一人一马。

“将士们,冲锋杀敌!”袁文度一声大喊,纵马冲向敌阵。八百精骑一涌而出,先前溃散的将士此时也缓过神来,个个呐喊向前,只一阵冲锋过后,北赵军连连败退。那少年骑马向前,一人掠阵而去,铁槊所到之处横尸数十人,敌军望风而逃,烟尘中杀声阵阵,鲜血染红了这数里内的沙尘,厮杀声连连响起,将士们个个奋勇争先,杀得敌军哀嚎遍野。

令旗挥起,“撤军!”一阵鸣金过后,众将士渐渐停止追击,那少年勒住缰绳,战马嘶鸣一声停在原地。

袁文度打马上前,对着那少年拱手说道:“阁下在田将军麾下任何职,为何之前未见过阁下。”

那少年低首抚摸马头,淡然回道:“我两月前才入左卫营,在田将军麾下只是个骑兵队率,将军不识我也是正常。”

袁文度心下想道:这人竟只是个队率而已,这田弘覆也太不识才了吧,我若将其延揽至手下,那岂不妙哉。

“阁下叫何姓名,以阁下之能任队率有些屈才了。”

少年缓缓说道:“我姓慕容,名鸯,是漠南鲜卑人,族人大都死于北赵之手,逃出的大概就我等八人。”

“原来如此,慕容队率如此英勇,我回去定报于元帅知晓,这份功劳我必如实禀报。”

慕容鸯:“谢过将军,我还得回左卫营。”

战马一声长嘶,慕容鸯驾马驰去,七骑随紧其后,八人八马扬尘而去。

“可惜了,这人我记下了。”袁文度勒紧缰绳往战马慢慢往回走去,众将士整好旗帜与甲胄缓缓向回撤。

待回到了营寨中时,钟约已然立于营门外,袁文度早料到会是如此,所幸自己还是功过相抵吧,疲惫不堪的将士们缓缓而行,险些全军覆灭的左卫营那五千人已折损大半,田弘覆早早的回营去了,这一战失利该算在谁头上?钟约看着残军归来,心中气愤难当,明知这“罪魁祸首”不在,却难以抑制一腔怒火。

“来人,拉下袁文度,军仗二十!”

袁文度始料不及,刚下了马,便被人拉去打了二十军棍,细细想来这是元帅要立威啊,这无端端的被打了军棍,被赵怀德扶回营帐中时心里甚是不平。

“袁大哥,你这奋勇杀敌的倒挨了二十军棍,甚是不值啊,那田弘覆一点事也没有,真是不公,不公啊!”

袁文度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每位权贵都像邵将军这般,先前险些受那李纨挑唆险些害了邵将军,那李纨是田弘覆的亲信,得亏没着了他的道。罢了,这田弘覆没什么本事,不过仗着其父的权位而已,曹都督怕也不敢直接问责与他。”

营帐外传来了声响,一个身影渐渐靠近了来。“是谁?”

“袁将军,钟元帅叫我送些治创伤的药来,还给您带了句话,钟元帅希望将军好好养伤,勿要多想。”

“有劳了,代我多谢钟元帅...”

“将军起身不便,不必起身了,我药与话都送到了,这就回去了。”

袁文度拖着身体,在赵怀德扶助下缓缓起身,向来人躬身回了礼,这一弯身伤处便火辣辣的疼,紧咬着牙,脸部已然抖动着。那来人见状劝他躺回榻上,自己则回去覆命去了。

次日,钟约在大帐中召集了众将,一副地形图利于帐中,钟约指了指榭原周边的地形,四面环山居其中,目光盯在了雎山这两字之上。

“雎山,在榭原侧后方,此处若有兵,那....”钟约望着地形图私语道。

“元帅,我们昨日刚失利,是否在此休整几日。”

“什么,休整几日?”钟约斜眼看着说话这人,顿了顿说道:“下令拔营向前三十里。”

进三十里?那不正是挨着北赵驻扎之地了吗,那岂不是主动求战吗。

一人站立而起,说道:“昨日才折了兵将,恐不宜再主动挺进了吧,元帅三思啊。”

“刘将军,你言下之意是叫本帅按兵不动等着敌军再来袭营吗?”

“这...属下只是怕元帅贸然前进深入敌军腹地,有些危险。”

“我意已决,你们莫要再言了,立即拔营向前三十里。”钟命人传令三军,向前推进,今夜安营扎寨,明日出兵决战。

众将悻悻然走出大帐,贺梁随后走出,众人向他靠去。

“糊涂啊,贺副帅你怎么不劝劝元帅,这刚折了兵将,又立即向前挺进,这不是正好撞敌军怀里而去吗。”

贺梁未理这些人,眼睛往四下一扫,便径直往自己营中而去。

过一会,三军已集结完毕,只一声令下,四万大军向前而去,天色未暗前便已到了一处河边,大军在此安营扎寨,不远处便是榭原了。“元帅,今日口令是什么,要将士们带甲而眠吗。”

“传令,今日口令虎骨,叫将士们安心睡觉,留三千人轮流戒备巡营。”

这一夜下来,竟相安无事,众将士经过一夜饱睡,已然精神饱满,钟约命人架起大锅煮肉。这肉香已四溢而出,军士们皆围在周遭,等着一顿足饱后再上阵杀敌,快哉快哉。

“出锅了,肉出锅了!”一群军士喊了起来,随后一堆人争着挤了上去,那煮沸锅里冒着一阵阵肉香味,看着口水直流,每个人都想多分那一口肉,那里肉出锅就往那里挤去。

“娘的,你们急些什么,依序领肉,都给我安分一点啊,要不都他娘的拿去喂畜生去。”

众人谁也不理,还是挤来挤去,莫约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把肉都食了尽去,此时擂鼓声阵阵响起,众军士整好甲胄,个个手举兵器,依次向前而行。

“报元帅,前方有敌军,好像列好了阵。”

“再探!”钟约止住了行军,“列阵,袁文度,你去打头阵。”

“属下领命”袁文度展开了阵势,缓缓向前推进,军众们各各齐声高喊,渐渐距离越来越近,北赵军队早已列阵“等候”了。还没等看清,天上就落下一阵“箭雨”来。“举盾,换阵!”

“擂鼓!咚!”众军士听着鼓声缓缓而进,受了一阵“箭雨”后,紧接着又是一阵落了下来,如满天星斗一般,将士死伤有些多了起来,手中的盾也渐渐被箭射穿了去。“咚咚咚!咚咚!”鼓声急促了起来,前面的将士趁着敌军弓箭停顿间隙,撤向了后方,后面的将士举着盾又替了上来。

“弓箭手准备!”一声令下,五千弓箭手拉满了弓弦,左手举弓朝天,右手扣紧了弦。“放!”只见弓箭手个个右手一松,箭离弦而出,初才星星点点,到空中将要落下时已成黑压压的一片,如暴雨般倾盆而下。

“擂鼓!咚咚咚咚咚!”红色令旗举起,众将士纷纷弃了手中的盾牌,举起长矛疾步奔向前,“嘿呼!嘿呼!”前排将士呐喊着冲在前头,敌军也发起了冲锋,两方短兵相接,发出了一阵阵金属地撞击声。“杀!”

“擂鼓!”第二、第三列将士随着鼓声也杀向了敌阵,霎时间杀声震天,钟约见战局胶着,便令精骑出阵,一阵马蹄声急促而至,精骑绕向侧方,千骑一出如一阵狂风骤起,踏起烟尘滚滚,正似一把利剑直插敌军侧翼而去。敌军见侧翼有覆灭之危,突然阵式一变,步兵回收入内,举起铁盾架在侧翼,随后拒马枪往铁盾上一架俨然一副铜墙铁壁。鼓声再次擂响,“收!”黄旗骤起,精骑陡然一转,竟直扑正面的敌军而去,敌军猝不及防,前阵竟然松动了!

“擂鼓!咚咚咚!钟约举起红色令旗,旗官们纷纷架起手中的红色旗用尽全力在风中摇晃着。“全军出击!”一阵总攻终于来了,所以将士手执兵器向前冲阵而去,鼓声越擂越响,声生阵阵鼓声连连,如出山之猛虎向前直扑去。

敌军主帅见势不妙便亲自擂鼓助阵,一时间也是全军倾巢而出,此时敌军骑兵突然从侧方冲出,一列军阵已被冲得七零八落,战局陡然一变,情况急转直下,钟约见状心急万分,为保侧翼不被突破,他亲率近侍补向侧翼。贺梁坐镇中军,以观四方变化。战况已然胶着,此处离北赵近些,若敌方阵前早已排了援军,那岂不是危矣。想到此贺梁心中一震,可战局如此吃紧,也不容他有半点怯意。

敌军主帅突然令旗一挥,大量敌军往侧翼冲来,钟约此时正在此处,侧翼早遭骑兵突击时就已有些支撑不住,如今这番强压之下死伤更是惨重,钟约见快支撑不住了,便举起手中的“苍梧”剑跃马向前,身先士卒,连连斩杀了数人。可毕竟敌军势大,几番之后侧翼已被破开一个大口子,敌军骑兵突然向口子里冲杀而来。钟约始料不及,心中一震,就在此间跨下乌椎马腿被敌军将士用拒马枪扫倒,钟约重重落于马下,在此刻众人皆惊,主将眼见得命在旦夕之间。

“咣!”一把铁槊横在钟约胸前,挑开刺来的长茅,钟约惊魂未定,往上一看,那人是个少年模样,手中一把长槊。这人率七骑而来,就是那慕容鸯,他舞槊横扫,手中一把铁槊如游龙一般,所掠之处必横尸数具。钟约趁此间隙骑上了乌椎马跃向本方阵中而去,敌军见那主帅模样的人跑了,便奋起直追,慕容鸯与手下七骑横拦在前,长槊横在战马一侧,北赵将士杀红了眼数百人冲杀上来,慕容鸯纵马上前,手中长槊直插一名敌军胸中,他发力朝边上一甩,十数个人被撞倒,他顺势已拔,长槊拔出那一瞬,那人胸中鲜血喷溅而出。慕容鸯双脚发力直踢马肚,战马痛得阵阵嘶鸣,前蹄高高跃起,长槊横扫、直劈、斜撩,那冲上来的数百人被这八人八骑杀得惨叫连连,敌军攻势这才得以缓解,可毕竟敌军势大,不一会便重新扑来。

“支援!”贺梁的中军往这一侧冲来,渐渐补上了缺口,渐渐击退了敌军的一波攻势。鏖战还在继续,天色渐渐近日暮,双方都苦苦撑着,任何一点变化都足以扭转战局。

“元帅、钟元帅,敌军后方有声响!”此时莫不是敌人援军到来?钟约瞬时背脊发凉冷汗直流,这时恐怕邵诩已经被...

“敌军后军向回撤了!”贺梁大声疾呼,“敌军后方定有变,钟元帅,我们该如何。”

“我亲自擂鼓,鸣号角!传令将士们全力杀敌!敢有退后不前者,斩!”钟约立于战鼓前,双手紧紧握住鼓槌,咚!咚!咚!鼓声急促有序,初力沉而声响如雷,擂了三通之后,声响渐渐急促,侧耳听去好似一慷慨豪迈之士立于沧海之侧纵声高歌,看悬崖绝壁之上涛浪裂岸,狂风卷着潮浪滚滚而来,加之号角沉闷低响之声,听来气势磅礴,与三军将士杀声交杂在一起,织就血与肉慷慨高歌。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阵杀喊声,待稍近时,清晰可见一面面扬起的“右卫营大旗”。那骑白马的少年领着身后一批将士,在激昂的鼓声与号角低沉的声响中如阵阵狂风般裹挟着漫漫黄沙席卷而来,仿佛这雷鸣般的响彻的阵阵鼓声就是他们的“入阵曲”一般。

此时战阵中那一支军队正是邵诩带出去的那几千右卫营将士,他本伏于雎山之上,那日派人与钟约约定一同出击时间后,还未等报信这人回来,山下的北赵军队渐渐撤去。

“报将军,敌军岗哨撤了,我在山坳处望见敌军只剩一小股而已。”

邵诩听完立即下令道:“牛夯,你领五百人先摸下山去,切忌绕着山坳走,小心行事。孟参军,你领一千人从右边的梅子岭下去,见机行事。其余约三千将士们随我正面杀下去!”

不一会,邵诩的正面军队杀了山下的一股哨兵,抢了二十余匹马后立即往两军对阵之地杀去,未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已冲到敌军眼前。“有敌袭!”片刻之间,杀声阵阵,邵诩一众将士有如猛虎下山一般。钟约见邵诩军队已经扰了敌军阵脚,便引军全力扑击北赵军阵正面,与邵诩军遥相呼应。

一番冲杀之下,北赵阵脚大乱,各路人马纷纷败逃,向本方营帐跑去,可映入北赵将士眼帘是一片熊熊烈火。此时,北赵军营帐已被牛夯与孟庆之攻杀进来,他们不作纠缠,见东西就点,把北赵营地变成一片烈焰冲天,浓烟滚滚的“火海”。

北赵军队在主将的整饬下渐渐又聚了起来,往营帐外集结,正欲退回炀门关。邵诩领军一路追击,正遇到北赵主将率军回撤,邵诩追击时跟上来的军士不过两千不到,敌军见此便将其围堵。几轮冲杀之下,邵诩手下军士有些吃不住,邵诩眼往北赵主将那里瞄了一眼,立马将张大躬拉往身侧,指了指哪位主将对其说道:“你可有把握从此一箭射穿那人。”

“将军放心,这人在我眼里还不如山里的野猪,我这就射穿这崽子。”说罢张大躬摆开步子,右手从箭篓里兜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右膝跪于地,左脚呈半蹲状,张开了弓拉满弦朝着那敌军主将就是一箭射去。

“保护莫卢将军!”那主将附近不一会就围了一堆人,那一箭看来是穿过胸膛了,邵诩不做片刻犹豫,趁敌乱迅速突围而去。

邵诩边撤边望,怕敌军缓过神来追击上来,跑了一阵,见无人跟来,便放缓脚步往,正遇领军前来的孟庆之,询问之下才知钟约已经率军击溃了北赵在榭原周遭所有守军,连忙带着部众回到了榭原营帐中。

火也渐渐熄灭了去,邵诩安顿下部众,在此简易的搭了木棚,在此等着钟约大军到来,数战下来人疲马乏,众将士大都相互靠着背呼呼大睡。

“将军未戴封侯印,腰间常悬带血刀。”

邵诩口中念着,心中了然,这些年虽说在“沙场”征战,但终究还是为了自己一己私情而已,这“带血刀”不过是为了娶怜儿而悬在腰间的罢了,却不像古人是为封侯拜将在边疆征战。

钟约带着部众缓缓而行,见到邵诩部队已然在此,便也在此安下营寨,派人前往叫邵诩前来见他。

邵诩大步跨向前,在钟约面前跪着道:“钟元帅,邵诩率部向您覆命。”

“来人!将这人军法处置!”

边上将士皆愣了愣,却无人敢上前去。

“你们不动是吗,那我自己亲自来”说罢拔出苍梧剑架在邵诩脖颈之上。

众将士纷纷跪倒在地,“求元帅三思!”

贺梁,袁文度也都齐声高呼。“邵将军出兵奇袭敌营,九死一生,有功无过啊。”

“无过?擅自作主,率军入敌腹地倘若有失,小则你自己连同所带五千将士身死,大则三军覆灭,你行动前可曾想过!”钟约怒斥道。

“袁文度你还敢为他求情,你作为副将不加制止,反助其行,你也该斩!”

此时田弘覆也不紧不慢的附和钟约道:“元帅明断!这有违军法者就该以身正法。”

邵诩看着自己脖颈边的剑,长叹一声道:“元帅,此罪皆在我一人身上,要斩就斩我一人,袁将军是受我威吓而已,也与右卫营将士们无关,他们奋勇杀敌都应算功劳,我作为右卫营统领罪不可饶,与众无尤。”

在场将士无不哀声求情,右卫营将士大都闻讯赶来,一个个伏倒在地求免邵诩一死。

钟约也就势免了邵诩死罪,“死罪活罪难逃,军仗一百!”

“元帅,你这样罚似乎轻了些吧,这军法也看人面的吗?”田弘覆挺身说道。

钟约抬头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装上囚车押回岐州城受监待审,上奏陛下圣裁。”

“来人,把这田弘覆绑上!”钟约厉声喝道,神情肃穆。“你前番擅自追击,以致折了左卫营三千余众,你还有脸面在此,当着本帅的面叫嚣!”

第11章 梦醉梦醒

钟约怒气上头,把手中的苍梧剑猛然掷于地上。“把这两个人都给我装上囚车,押回去,再有求情者一并都绑上囚车!”

众人默然不敢言,遂在此扎了营休整一晚。次日大军收割附近的粮秣、物资后,把来不及收割得统统点火烧去后即拔营撤去。

不过十余日时间,大军连同大批粮秣,物资回到了岐州城中。曹岂任早已领人在城中夹道相迎,当下就是论功行赏了。

一月之后,邵诩走出了府牢外,心中顿感失措,罪是没了,功也没了,现在自己彻底失去了机会,撤去了军职,他也被罚半年的圈禁。田弘覆则只销了此次封赏,本想立不世之功,谁曾想到头来,只是自作聪明而已,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邵诩走到了自己的府宅前,久久立于门外,这已经三月没回的家中,恐怕已经没了自己所期盼的任何东西了。“这...我还回去干什么”邵诩低声自语道,他昂起头望了望,便想转身离去。门开了,一位少女打开了大门。

“萦钥姑娘”邵诩惊讶的低吟道。“你不是两月前就离开了吗?那日我派人回去给你、带口信时你已经离开了,所以...”

“邵公子,我仔细想了想,自己没什么地方可去了,所以又擅自回来了,你不会不欢迎吧?”

邵诩看见她在,心中竟欢喜了起来,眼前这人此刻是他仅有的一片“避风港”,唯一可以诉诉衷肠的人,她算什么?红颜知己吗?

“不会,不会,我如今罪人一个,姑娘若不嫌弃,便可长久留下,这也是我的荣幸。”邵诩说完便细细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少女,姿容秀丽,不似怜儿那样娇艳动人,但此刻却抚去他大半的愁绪。

邵诩缓缓进门内,环步于院中。此夜、此月、此景,心中动容了几分,口中遂念道: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这首词正应此情此景,蓦然回首复见佳人影。杨萦钥随在其后,这些词句她全然听不动,可这般心境她却知晓一二。

“将军念得是什么,是将军自己写得吗。听着好生悦耳。”

邵诩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我所作,只是在书中看来的一首词,觉得正称今日之景,遂不自觉的念了出来。”

“哦,我不懂这些诗词歌赋,你们南人善这些,我父亲不喜这些,从小我也只会舞些刀剑而已。”

邵诩默然了一会,对着杨萦钥说道:“萦钥姑娘想听听我的事吗?”

“公子请讲,我自幼就爱听别人讲,虽然我不是很懂这些。”杨萦钥微微启唇道。

“我只是想找个能让我吐露心声的人说说而已,因为姑娘的遭遇与我所认识的一个人十分相似。这人叫怜儿,我与她本欲私奔的,结果还是...”

“结果怎么了?怎么了?”杨萦钥连连追问道。

“也没怎么,就是被人捉了回去,惊动了各自家族,最后竟被陛下知晓了,定下了三年之约,我与那田弘覆一同被派到此处,三年后谁人立得功劳多,谁人就可娶去怜儿。如今三年之期已剩不多了,如今我被撤了军职,圈禁在此半年,还有什么机会争哪。”

杨萦钥听完之后只是点头,脸上已无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听着。

“没了怜儿,这世间已无什么可恋了,我心已死,荣华富贵在我眼里如烟如雾,可有、可无。”邵诩说到此处,不禁默然良久,杨萦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此站着,邵诩背对着她,她则望着他的背影。

这夜清凉如许,两人此后也未说什么,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各自回了屋。

一连十三日,邵诩未离宅一步,袁文度、戚长民、牛夯等轮番来此,邵诩一律不见,只顾自己饮酒赋诗。每日醒时饮酒,醉时赋诗,杨萦钥则陪同一起。

这一日正午,有人到访于邵诩宅前。“将军,有人在门前求见您。”

“告诉那人,我身体有恙,不见!”

仆人回道:“那人自称邵析,说有要事..”

邵诩听到邵析之名,忙跑向大门处。“大哥!大哥!”

门口站着正是邵析,他手上拿着一卷东西,口中念道:“你长脾气了啊,连亲大哥都不见,那我可回去了啊。”

“我不知是大哥来了,小弟知错了,大哥到这里是什么事啊。”邵诩忙陪不是道。

“我是奉陛下旨意而来,邵诩接旨。”邵析笑着说道。

“奉天承运....(此处略去)朕闻邵诩攻榭原之功,此事现已查明,特升邵诩为赞军中郎将,入禁军任职,赐官位从五品,享俸禄一千三百石,赐婚南城王郡主,钦此。”

“大哥,这..怜儿那,被赐婚田弘覆了吗?”邵诩神情紧张了起来。

“田弘覆被赐婚颜宁公主,这...潘怜儿,她已是陛下的妃子了,前些日子刚被陛下册封为...”

邵诩:“这...我与怜儿两年未见了,大哥是与我开玩笑的吧?”

“我是你亲大哥,怎会骗你。父亲就怕你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特奏请陛下,让我来传这旨意。”

“大哥!大哥啊!这不是真的,怜儿怎么会成为陛下的妃子,陛下亲定的三年之约,不会的!不会的!”

邵析一把扯住他说道:“你醒醒吧,自古帝王言信得了又有几句。三弟,木已成舟,你不信有何用!”

邵诩猛然推开邵析,瞬间发起狂来,欲一把冲出门去。邵析一把将其抱住,大喊左右侍卫将其架回屋内。

“你哭吧,哭出来这事就过了,今后好好做你的将军镇守边关。”

邵诩平躺于床塌上,只语不言,只是苦笑着。邵析看着也是心中煎熬,只是这圣旨一下,也不得不从啊。

“砰砰砰”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邵公子,我是萦钥,你在吗?”

邵析忙开了门,一个姑娘的身影映入眼帘,杨萦钥见到邵析,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莫怕,在下邵析,是邵诩的大哥。请问姑娘是?”

“邵大哥、我..是邵公子留在家中的客人,我与邵公子清清白白,无什么....”

邵析笑着将她迎进屋内,说道:“我这三弟从小就犟,还望姑娘为我好好劝劝他。”

杨萦钥颔首低眉,点了点头,便将酒水与小食摆在桌案上。

杨萦钥见邵析在此,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来。邵析打了打邵诩的身子笑着说道:“三弟啊,这姑娘是何人啊,莫不是“金屋藏娇”啊!”

邵诩此时才回了一句道:“大哥休要胡说,这杨姑娘对我有恩,我们清清白白,只是兄妹之情而已。”

“你这傻小子,你看不出她对你有情吗?。”邵析暗暗回道。

“大哥请回吧!我要歇息了!”邵诩不耐烦的说道。

“我哪里都不去,今日就要躺这了,来,给大哥让个位置。”邵析笑着把邵诩往里挤了挤。

“大哥!你这是为何啊。让我好好静一静不行吗。”

邵析打趣道:“为兄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再说我是有妻室儿女的人了,我还怕你对我“图谋不轨”,哈哈哈!”

“那我睡地上!大哥你慢慢躺着。”邵诩一个起身就跳下床塌,直接躺在地上倒头便睡。”

“你这个犟驴,为兄不与你一般计较,你这可还有被褥,你的我不盖。”说完之后便把被褥丢向邵诩。

邵诩只得无奈起身,寻了一床被褥与他,自己则继续躺在地上。

“三弟,你与我说说你和这位杨姑娘是怎么相识的,这姑娘长得清秀啊,眉宇之间还有几分英气,要不是大哥我早早已经成了家育有儿女,也有些动了心思咯。”

“大哥你又在胡言了,我睡了,大哥自己玩闹去。”邵诩有些生气,说完便侧过脸去,用被褥裹头便睡。

邵析听完只是一笑,便也不说了,管自己睡去。

“邵大人,邵将军邀您到前厅用早膳。”一人敲门叫道。

邵析缓缓起身,开了门,那人拿了一盆水放于边上供他洗漱。他稍作洗漱便出了门,往前厅而去,邵诩正在等着他一同食用早膳。

“大哥,请用早膳。”邵诩说道

“今日怎么又如此客气了,昨晚还不理我那。”

“弟怎么敢不理大哥那,只是昨天未想通而已,现在我也想通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他事皆是私情杂念而已。”

邵析听完双眉一展,大笑着说道:“如此才配当我邵家儿郎啊!你能如此想为兄甚是欣慰,父亲怕你又做傻事,这些可就放心了。”

“那我明日就随大哥进帝京回旨,如何?”

“为兄才刚到这就走,你要累死我吗?再过三日,就这么定了。”

“一切听大哥的。”邵诩说完便吃起早膳,邵析便吃便打趣,邵诩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他也全不在意,管自己说着。

“大哥,我们今日去军营走走如何,我也好久未见右卫营军士们了。”

邵析满口答应,他早想出去走走了,照自己这性格,闷在此处定会闷出病来。

“那位姑娘要一同去吗,路上也有美人相伴,比整日看着你这幅苦脸强。”

邵诩想了想说道:“大哥,你又开始没个正形了,她若肯去也是可以,我派人去问问。”

“你自己,亲自去!要拿出点诚意来。”邵析眼角冲他瞟了瞟说道。

“好,那我去问,大哥你一路上可别开杨姑娘玩笑,她这人心眼实,经不住你这般戏弄。”

邵析笑了笑说道:“为兄答应你还不行吗,你这狼崽子还不快去。”

邵诩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向杨萦钥住处走去。“萦钥姑娘,你在屋内吗?”邵诩朝屋内喊了声。

杨萦钥开了门出来,边上还跟着赤奴、兰琉、红宿。“邵公子找我有事吗?”

“无什么要事,只是我和大哥要去军营,来此问问你可有时间一同去。”

“有时间,我们走吧!”杨萦钥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

“好那我们立刻就出门吧,早去早回,毕竟女人在军营过夜多有不便。”

赤奴小声说道:“小姐,我们不用收拾一下吗。”她随意的说了声:“不用。”

二个时辰后,邵析、邵诩与杨萦钥一行人骑马入了军营中,正值右卫营将士操练,此时袁文度远远望见邵诩,便停了操练,向邵诩走去。

“邵将军,你终于肯露面了,这几位是?”

邵诩:“这是我大哥邵析,这一位是杨姑娘,剩下三人皆是杨姑娘的随从。

袁文度一一向众人躬身道:“诸位请先到营帐中稍作休息,我随后就到。”

“我想先去看看弟兄们,大哥、萦钥姑娘,你们要随我一起,还是先到营帐中休息。”邵诩侧过身来说道。

话音刚落邵析便抢着说道:“我这人爱热闹,我跟三弟去,杨姑娘也一起吧,有你在这“犟驴”说话都轻声轻气的,让我不用那样糟心。”

邵诩有些无奈说道:“萦钥姑娘,我大哥这人生性就是这样放达,你莫要在意,你若劳累了,可先去营帐中休息,我们稍后便来。”

杨萦钥:“我同你们一起去吧,我也喜欢这热闹一点的,邵大哥为人和善,萦钥不在意的。”

邵析突然笑了起开,独自说道:“还是杨姑娘体贴,我就说吧,若是杨姑娘不来,那我可就苦咯。”

杨萦钥听完也笑出声来,随即忍了下去,邵诩则跨了几步管向前走去。一列列军阵映入眼帘,袁文度快步跑入军阵中,众将士齐声高喊:“邵将军!邵将军!”一阵阵齐整呼声响彻整个校场,邵诩缓缓在军阵正中走着,高举双手向将士们致谢意,杨萦钥则一扫这几日来积郁的愁绪,满怀激昂慷慨之情。不一会,邵诩走上了点将台,心绪激动难平,想说些什么却有止住了口,袁文度见状立马下去几番大喊,止住了众将士的喧哗声。

袁文度在点将台对着邵诩大声呼道:“邵将军,众将士都再等着您给我们训示!”

邵诩这平静了心绪,缓缓开口说道:“右卫营众弟兄们,以及战死沙场未回来的右卫营英魂们,请受我邵诩一拜!”说罢邵诩抽出佩剑往下一掷,剑只插于木台之上,剑身还在晃动,“噗通”一声,邵诩跪倒在剑旁。

“我邵诩今日之后就要离开右卫营,离开这岐州城了,与众弟兄们虽只相处数月,但在邵诩心中,右卫营永远是我的家!”说完之后邵诩眼眶湿润,声音已有微颤,台下众将士也都肃然无声,个个昂起了头望着点将台之上,邵诩缓缓起身走下了点将台。

这时袁文度转过身来,对着众将士高声喊道:“上右卫营营旗,迎将军归营!”说罢,两名将士扯下一面旗帜,袁文度拿过旗面,正步向邵诩走去,右膝跪地左膝半立,双手递上手中旗帜。

“将军请接下右卫营营旗,今后无论在何地,右卫营众将士如在你身侧!”

邵诩此时已抑制不住眼里的泪了,顺着眼角流下。他接过了那面旗,众将士顿时高声大呼,举起手来兵器一下下的击在地上。呼喊声、铁器震响声阵阵传来,邵诩缓缓从军阵正中间走出,将士们放声高呼,鼓声阵阵响起,这一幕俨然如出征前一般。

马扬起了尘烟,邵诩驰马而去,身后的声响渐渐小了,自己慢慢远去,回头望了一眼,那军营渐渐模糊了,自己眼里被泪水占了去。

一个半时辰后,邵诩等人回到了府宅中。食了晚膳之后,邵诩久久徘徊于院中未回屋内,手里紧紧抓着那一面旗,偶尔抬头,偶尔长叹。杨萦钥慢慢走了出来,在他身后默默站着,也不言语,只是看着。她想起了今日在军营中的见到的场景,虽然她从小见惯了军中之事,但今日的情景却从未见过。

邵析一人在屋内待了会,也不见自己三弟进来,渡了会步,便出了门寻邵诩而去。刚走到了院中,便见杨萦钥站在那里,邵诩背身站在前头。

“杨姑娘,你站在这里为何啊,赏月吗?”邵析接着又说道:“我明白了,你们两个不公道啊,在此一同赏月,也叫上我。”

杨萦钥当下脸羞红了起开,回了一声:“邵大哥。”

邵诩突然被背后的声音惊了一下,猛地回过身来,见邵析、杨萦钥皆在身后。

“大哥、萦钥姑娘,你们何时来的?”

邵析上前拍了拍邵诩的肩头小声说道:“身后这姑娘比大哥还挂念你啊,你可不要负了她啊。”

“大哥你乱讲什么啊,我与杨姑娘情同兄妹,你...”邵诩急得涨红了脸。

“邵大哥,邵公子,萦钥先回屋了,不打扰你们兄弟想谈了。”杨萦钥说完便走回了屋内。

邵诩也转身回了屋,邵析则独自一人看着天上这轮月,他深深叹了口气,嬉笑不过是掩饰内心罢了。

邵诩在屋内想了许久,久久未能平息心中涌动的潮绪,这几日来面上总是装作若无其事,一切看上去仿佛也与往常一样,但他心里仍然压着对怜儿爱,他清楚自己这一生都不在有机会得到她了,可若叫他忘,该叫他怎么忘、如何忘了掉哪。他收住了情绪,当下还有一件事,就是这赐婚之事怎么...

“砰砰砰,三弟,来给为兄开开门,你怎么把门闩上了啊。”

邵诩忽然被断了思绪,有些气愤,但终归是自己大哥,也只得去拉起门闩,开了门。

两日后,邵析、邵诩踏上了回帝京的路,此时就在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踏地的响声,几个身影从烟尘中慢慢走来...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