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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命阴倌》


正文卷 关于阅读和更新

关于阅读:

本书的基本阅读渠道是磨铁中文网和磨铁app。

请大家支持正版。您付出的是一天几毛钱,但是对匠人来说,这是写作的动力和最大的支持。

有书友反应说,有些章节不能看、章节错乱等等阅读不顺畅的问题。

这应该是app自身的一些bug造成的。

可以将本书从收藏删除,重新添加;或者重新下载app。

关于更新:

很多书友都说我更新太慢。

的确,我更新是慢,而且没有多么固定的时间,关于这点,我真的很抱歉。

匠人拙嘴笨腮,不怎么擅长交际、维护之类的。

我只能说:我竭尽全力,只想让各位朋友看到具有实质性的内容,我手速不慢,每天的码字数量大概在一万五到两万左右,但是经过校对、精简…………就是您现在看到的这些,其它都删除了……

请您诸位相信:我不会偷懒,一直都在努力构思情节;不是在更新,那就一定是在努力更新的路上。

具体更新时间不能保证,大概是在每天中午13点过后。尽量保证每天两章,或者更多,如果实在是写的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只能抱歉,咱宁可断更被扣全勤也不上传。

在此多谢诸位朋友的厚爱,祝您新的一年万事顺利。祝您阅读愉快

正文卷 关于更新

各位老铁,我更的慢了点,但是真没偷懒。

我每天的码字量都在一万五以上,也就是五章的数量,但是校对的时候,都会删除认为繁琐啰嗦的段落。

我只能说,我尽力表达出构思,拿出来的都是干货。这样您每天拿出几毛钱来体验,我在电脑这头也心安。

关于更新时间,应该是在每天下午3点半以后,到晚上9点之间,真要写不出来故事……我就通知大家。

祝您生活愉快,阅读愉快

正文卷 第一章 招摇撞骗

“徐大师,钱已经转过去了,你看看。”

女人斜靠在沙发里,狐媚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有些迷茫,却又风情万种的看着我。

我掏出手机,看看上面银行发来的短信,点点头:“到账了,谢谢惠顾。”

出了门,上了我的‘七手’qq,回头看了一眼一夜风流的小别墅,一脚油门,驶出了别墅区……

我叫徐祸,是市里一所医科大学的在校生。

很多人都说这个名字不吉利,还有人说,这名字跟闹着玩似的。

其实就是闹着玩,我跟自己闹着玩。

三年前,姥爷过世,把乡下的房子过户给我,开户口的时候,我对户籍警说,顺道把我名字也改了吧。

民警问我改什么名?

想起姥爷在世时常说我是个不祥人,是活土匪、大祸害,我随口就说,改成徐祸吧。

之前的名字是我老子给我取的,我四岁的时候,他和我老娘就离婚了,然后各自成了家,我就被丢在乡下姥爷家……

总之,我讨厌以前的名字。

姥爷虽然常说我是祸害,可还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老爷子却走了。

上大学需要很大一笔费用,姥爷是农民,留给我的存折上,只有四千块钱。

我没找我那有名无实的爹妈要钱,而是干起了现在的兼职。

姥爷留给我的,除了房子、存折,还有半本破书,没有书名,上面记载的,是一些驱邪捉鬼的法子。

没错,我做的兼职,就是帮人驱邪。

乡下管我这种非道非僧的野路子,叫做阴倌。

还别说,这年头,找人驱邪的人还真不少。

一开始接生意,我也胆战心惊的,后来慢慢发现,十次里头有八次都是疑心生暗鬼。

我就像电影里的道士一样,装模作样的作一回法,再画几张黄纸符箓,就能换取不菲的收入,足够养活我自己了。

当然,十次有八次是疑心生暗鬼,也还有两次是真邪乎。

有一回朋友给我介绍了一单生意,雇主是个开餐饮公司的小老板。双方一见面,我一看他脸色就觉得不对。

谈好价钱,我也没搞形式化的东西,直接画了道符,烧成灰,兑水让他喝了。

结果,他喝下符水后不到五分钟,就哇哇大吐,吐出来的全是黑绿黑绿的污秽,里面还有活的蛆虫。

那次我赚的最多,可是从那以后,我给自己定了个规矩:只接女人的生意。

说白了,我做这一行的目的,就是招摇撞骗,混点小钱,够养活我到毕业就行,真犯不着招惹是非。

女人自己偷摸的找人驱邪,那多半是疑心生暗鬼,搞些形式化的东西,就能蒙混过关。

当然,我也算对得起她们,一是开价公道,二就是尽量给她们吃颗定心丸。

就比如刚才那个住别墅的女人,就是个有钱老板包的金丝雀。因为老板和原配去了一趟新马泰,她就总疑心原配给她下了降头。

我切切实实的给她服务到位,连着开了三个晚上的道场,着实卖力气。

至于睡觉这码事,双方都有需要,你情我愿,也没对不起谁。

虽然是野路子,可是因为开价公道,每每都能替事主息事宁人,慢慢的,我这个阴馆在圈里也小有名气起来。

这不,又有人托关系找门路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不冷不热,就好像是跟公园摆卦摊的老头说话似的。

我无所谓,几乎每个事主在电话里都是这副腔调,对要委托的人,都是一种质疑的态度。

挂了电话,我就心急火燎的开车往她给的地址赶。

从上次开工到现在都一个多月了,我可是一个多月没沾荤腥了。

我倒不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占便宜,关键对方是艺校的学生,而且给的地址不是校内,而是校外一个小有名气的高档小区。

这个艺校是很有名的,也是市里一处‘靓丽’的风景。一到周末放学,校门口那些奔驰、宝马看的人眼花缭乱啊……

到了小区,我给她打电话。

两人一碰头,我眼睛就有点直了。

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细腰长腿,窄肩宽臀。漂亮就不用说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屁股宽过肩……

“你是徐大师?”

她盯着我看,眼神有些疑惑。

很明显,我和人们印象中的捉鬼道士形象差距太大了,不能给我的客户足够的信任感。

我点点头,“我是徐祸。”

“我叫桑岚。”

这女人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冷冰冰的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往楼上走。

走了几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把脸转了过来。

我和她对视,“怎么了?”

桑岚看了我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

转身再往上走的时候,两只手交叠在身后,捂住了短裙的下摆。

呵呵,防谁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好像……是……是白色蕾丝边吧。

进了屋才发现,情况和我原先想的有点不一样。

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看年纪大概三十多岁,虽然眼角有些细纹,但皮肤白皙,身材更保持的十分美好。看五官,竟和桑岚有五分相似。

女人和我同样诧异,打量了我两眼,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岚岚的阿姨,季雅云。”

靠,原来是和亲戚一起住。我还真想歪了,看来桑岚不是见了穷b就假正经的妞,而是少有的‘正经’艺术生。

“徐祸。”我和季雅云握了握手,感觉她的手很滑腻,但有点冷冰冰的。

见没有‘续集’的可能,我就直奔主题,“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吧。”

季雅云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微微一笑,没说话。

干我们这一行,故作高深是必然的,但笑而不语的同时,我却在心里打了个突。

换了旁人,我可能看不出来,可是这娘俩的皮肤都白的像牛奶一样,正因为皮肤太白,所以我才能看出,季雅云的额头上有一团对比鲜明的晦暗。

这种晦暗不留心是分辨不出的,但是有心人不难分辨。看来这个季雅云,是真遇上什么邪事了。

季雅云迟疑了一会儿,说:“我最近睡觉总睡不踏实,怎么说呢,就是睡到半夜,感觉是清醒的,就是动不了。”

“鬼压床?”

“嗯嗯。”季雅云连忙点头。

桑岚在一旁轻‘哼’了一声。

我回头看她,她也正冷眼看着我,像是在等着看我接下来怎么表演。

我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外面日正当空。

这个时间看鬼……看个鬼啊!

我起身,说:“我晚上再来吧。”

季雅云像是从我的动作上看出了什么,点点头,没说什么。

桑岚却皱着眉头说:“你别来了,我小姨根本就没事,她就是整天在家待着,自己吓自己。”

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拍在我面前。

看着两张鲜艳的红毛,我的血直接冲到了脸上,冷冷道:“不相信这种事,之前就不应该给我打电话。这点油费我承担的起,不过奉劝一句,你或许很有钱,可是有钱未必能买到命。”说完,我扛起包就往外走。

“徐先生!”

季雅云急忙拦住我,顿足道:“岚岚,你能不能别任性?”

见她一脸焦急无奈,我暗暗叹了口气,没见过鬼的怕黑,真撞了邪却又不信邪。

“你为什么要晚上来?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吗?”桑岚像是屈服小姨,又像是赌气似的说道。

我懒得跟她废话,想走,却被季雅云拉着不让。

无奈,我只好回过头,对桑岚说:“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学生,医学院,法医科。”

“法医?”

“对,法医。按说我这个专业是最不该信邪的,可是,我信。”

我点了根烟,浅浅抽了一口,“也许你觉得这两种职业很矛盾,觉得鬼压床很无稽。我也可以用我的医学专业角度告诉你什么是神经麻木、自我唤醒,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阿姨可能真的撞邪了。”

“徐先生,我……”

季雅云欲言又止,咬了咬嘴唇,说:“不光是鬼压床,我还看见……看见一双……一双红鞋在天花板上晃啊晃……”

“红鞋?”我心里一激灵。

“什么红鞋?”桑岚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这不是怕吓着你嘛。”

我把背包摘下来,看了看窗外,“如果真是红鞋,就不用等晚上了。”

“好吧,我就信这一次。”桑岚无奈的看了季雅云一眼,问我:“你要怎么做?”

“拉窗帘,让她把衣服脱了。”

“什么?”

我看着她:“上衣。”

正文卷 第二章 镇坛木

“神经病,滚出去!”

桑岚杏核眼圆瞪,指着大门,“流氓,滚!”

我二话不说,抓起包就往外走。

“别走!”

季雅云追上来拉住我,带着哭音说:“岚岚,你别这样,你让大师帮帮我吧!”

见她濒临崩溃,桑岚有点手足无措,犹豫了一会儿,猛一跺脚:“行行行,听你的,让他给你看,行了吧?”

回头又瞪着我:“你要是装神弄鬼的占便宜,我饶不了你!”

看得出,季雅云是真有点崩溃了,不等窗帘拉上,就开始解衣服。

我自觉的背过身,开始从包里往外掏要用的东西。

片刻,桑岚在背后冷冷的说:“好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季雅云散发着晶莹光泽的洁白皮肤,还是一阵目眩。

我点了三根香,朝着四方拜了拜,把香插到了窗台上。

转过身,再看桑岚,那眼神,就跟我和她有杀父之仇似的。

我拿起一个小盒子走到沙发旁,打开盒盖,用手指蘸了一抹猩红的朱砂,开始在季雅云光滑的后背上画符。

符箓还差最后一笔,我犹豫着,有点下不去手。

“又怎么了?”桑岚冷冷的问我。

我没理她,心一横,把最后一笔画了上去。

手指还没离开女人的后背,猛然间,鲜红的符箓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瞬间变成了焦黑的粉末,扑簌簌的往下落。

季雅云像是触电似的,身子开始猛烈的抖动,并且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气味。

我差点被这味道熏的吐出来,连忙捂着鼻子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味道?”桑岚捂着口鼻干呕不止。

我顾不上回答她,拿起桌上的八卦镜向季雅云照去。

往镜子里一看,就见季雅云的身子被一团黑气包裹的严严实实,别说看不见附体的是什么了,就连她本人的样子都看不清楚。

忽然,季雅云一下子平静下来,背对着这边,一动也不动。

“小姨?”桑岚喊了一声,想要上前。

“别过去!”我赶紧拉住她,伸手往桌上摸。

一把摸了个空,低头一看,心里顿时一咯噔。

刚才我明明把驱邪的镇坛木拿了出来,和八卦镜放在一起的,这会儿居然不见了!

“小姨……”

听桑岚声音不对劲,抬眼一看,季雅云已经慢慢的把身子转了过来。

看清她的样子,我浑身的汗毛都戗了起来。

季雅云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她的脸白的像是在水里泡了十多天似的,没有半点血色。原本细致不可见的毛孔,此刻显得格外明显,就像是在白脸上生了一层细密的黑毛!

桑岚本来想迎上去,这会儿吓得缩到我身边,抱着我的一条胳膊不住的发抖。

感觉柔软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咯着我的手臂,低头一看,就见桑岚的一只手里紧紧捏着一块红色的方木。

“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

我又惊又怒,一把将镇坛木抢过来,猛地拍在桌上。

“啪!”

响声震耳,季雅云身子明显一颤,本来麻木的脸顷刻间变得无比狰狞,怨毒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活吃了似的。

我沉着气,再次把镇坛木举起。

可就在我举起镇坛木的时候,季雅云两眼一翻,像是被煮熟的面条一样软趴趴的瘫倒在了地上。

见她好半天一动不动,我不禁长松了口气。

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因为紧张而麻木的双手,却感觉左手黏糊糊的,手感十分的不对。

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镇坛木上竟然龟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力过大,我的虎口也已撕裂,流的满手都是血。

“我小姨她……她怎么了?”桑岚带着哭音问。

“暂时没事了,帮她把衣服穿上吧。”

我抹了把冷汗,又看看染了血的镇坛木。

“我去厕所洗个手。”

我随手把镇坛木放在桌上,哪知刚一放下,镇坛木就无声的裂开,彻底碎了。

从厕所出来,桑岚已经帮季雅云套上了衣服。

我过去帮忙把还在昏迷的季雅云抱到沙发上,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看到窗台上的香,又不禁吃了一惊。

其中的一炷香烧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另外两炷却几乎要烧完了。

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这特么是真碰上硬茬了。

“你的手破了,我帮你包一下吧。”桑岚有点慌乱的拿了医药包过来。

“这点小伤……还是包上吧。”

把血洗掉才发现,虎口撕裂的伤口竟非常严重,我可不愿意死要面子活受罪。

话说回来,我记得刚才拍镇坛木用的力气不算太大啊,怎么手都震裂了。

桑岚边帮我上药,边讷讷的说:“我刚才不是故意动你东西的,我……我就是紧张,不知不觉就……”

“算了。”看着她绝美的面孔,有气也撒不出来。

“我小姨到底怎么了?”

我揉着眉心说:“真中邪了,而且缠着她的鬼是厉鬼。”

“厉鬼?”

“我画符的朱砂里掺了雄鸡血,阴阳相生相克,把纠缠她的鬼给勾了出来。你看看外边的太阳,大白天的都敢出来,不是厉鬼是什么?”

桑岚眼圈一红,摇着我的手臂,带着哭音道:“那可怎么办?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我尽力吧。”

我是有苦说不出来。

本来只想糊弄俩钱,熬到毕业就收手,哪知道会碰上这么档子事。

我虽然不是什么正经阴倌,规矩也是懂的。

帮人看事,要是能一眼看出来,觉得自己摆不平,抹脚就走,理所当然。

可一旦插手,有了开头,再想抽身而退,那就是坏了行规,是要遭报应的。

现在是真正的骑虎难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季雅云醒了。

我问她记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说只记得我在她背上画符,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反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说别问了,也别自己吓自己,我尽量帮你们摆平这件事,摆不平,分文不取;摆平了,得加钱。

我报了个数,两人都有点意外。

我只是干笑。

看得出,这娘俩是有钱人,我报出的数字,在她们看来大概太低了。

要是抢购名牌皮包,估计俩人能乐出鼻涕泡,可一旦性命攸关,那心里就有点不踏实了。

事实上以前接生意,我都有机会把价格抬高。

可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只求问心无愧,不会开高价。

说白了,就是怕有钱拿,没命花。

我说我要去准备一些东西。

桑岚吓得不轻,要跟着,但季雅云却是吓得连走路都腿软。

我宽慰两人不用怕,如果不是刻意勾引,青天白日,鬼是不会自动现身的。

离开桑岚家,我直接开车到了孙家楼,找到了一个叫孙禄的家伙。

“嘿嘿,听动静就知道是你来了,你那破车的排气管子还没换呢?”

孙禄懒洋洋的躺在枣树下的躺椅里,冲我摇了摇手里的大蒲扇。

这家伙身高和我差不多,生得五大三粗,黑脸膛圆的像个贴饼子。

这会儿光着脊背,挺着肚腩歪在躺椅上,像极了《水浒传》里霸占了快活林的蒋门神。

我一把把他拽了起来,坐进躺椅,点了根烟。

“这是吃炮药了?还是又让妞给甩了?”孙禄笑嘻嘻的问。

“给我弄点黑狗血呗?”我抽了口烟,眯着眼看他。

“上次不是刚给过你吗?”

“得得得,那糊弄别人行,能糊弄自己吗?”

“哟,真碰上事了?”孙禄收起嬉皮笑脸,“那你等着,我给你弄去。”

“顺便劳您孙屠户的大驾,给我掰点柳树枝!”

“得嘞!”孙禄往身上套了件两股筋的背心,颠颠儿的走了出去。

也就两根烟的工夫,抱着一捆柳条,牵着一条黑狗回来了。

我一看那黑狗,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却是条半大不小的土狗。

“这狗还没长成呢,你从哪儿弄来的?”

“甭寻思,真要是看家护院的好狗,农村没人家肯给我。这狗东西护食,连主家人都咬。”

孙禄嘴里说着,手里也没闲着,把柳树枝往地上一扔,就势抓住两条狗后腿,“嘿”的一声将黑狗抡过肩头,重重的摔在石板上。

虽然不是第一回见他杀生,可眼见黑狗口鼻喘血有出气没进气,还是忍不住寒了一个。

孙禄外号孙屠子,可不是真正的屠夫,而是我同科系的同学,死党。

平常笑呵呵的,还算平易近人。

可有一回,有俩校外闲散人员趁午休跑到课室偷东西,让孙禄给撞上了。

见俩人亮刀子,孙禄二话不说,直接用手术刀把俩小贼的手筋给挑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小子家是孙家楼的老屠户,从小就不怵血。

于是,孙屠子的外号也就叫开了。

孙禄把狗血放了满满一太空杯。

我也没多耽搁,接过太空杯,塞进包里,抱起柳枝就往外走,“完事一起喝酒。”

“你小子悠着点儿!”

回到桑岚家快五点了,季雅云给我开的门。

“大师,快进来。岚岚正做饭呢,很快就好了。”

我探头往厨房看了看,有点意外。

现在的女孩儿十指不沾阳春水,会做饭的可不多。何况是桑岚这样家境富裕的艺术生。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四菜一汤,还真是色香俱全。

我也不跟娘俩客气,让了让,抓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就往嘴里塞。

品了品,味道不错。

可是多嚼几下,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这排骨好像没熟啊。

不光嚼不烂,感觉还黏糊糊的,隐隐约约有一股臭味。

我想吐出来,又觉得不大礼貌,于是偷眼看向娘俩,想趁她们不注意再吐出来。

可是这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季雅云倒是没什么,只是满脸殷切的看着我。

桑岚也看着我,可嘴角却带着讥诮的笑,一对原本秋水般的明眸,此刻眼底竟然变成了血红色!

正文卷 第三章 你点蜡烛干什么

“呸!”

我急着把嘴里的排骨吐在碗里。

“怎么了,不合胃口?”季雅云急着问。

我急着看向桑岚,却见她也正疑惑中带着惶恐的看着我。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黑白分明,哪是什么血红色。

“不好意思,牙疼。”

我捂着一边的腮帮子,边装着吸冷气边看碗里吐出的排骨。

外酥里嫩,怎么会没熟?

回味一下,齿颊留香,哪来的臭味?

会不会是我太紧张了?

毕竟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凶事,而且孙屠户给黑狗放血的一幕给人的印象太深,我回来的路上,眼前还时不时泛红呢。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为了缓解尴尬,我问桑岚家里有白酒没,牙疼含一口白酒就能止疼。

桑岚说没有,要去买。

我哪里老的下脸皮,忙说不用,自己去厨房切了片生姜,装模作样的在牙缝里咬了一会儿。

桑岚小心的问我,白天碎了的那块木头是什么。

我说那是镇坛木,作用类似于古代衙门的惊堂木,是用来威慑邪祟的。

“是不是因为我碰了镇坛木,所以它才碎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

“就是害怕了,顺手抓起来,就像遇上流氓,顺手抓起块板儿砖一样。”

见她一副小孩子做错事的模样,我不禁好笑,“不用想那么复杂,法器也不是无坚不摧、金刚不坏的,木头总会裂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又犯起了嘀咕,镇坛木裂的是有点诡异了。

吃完饭,我把一包糯米交给季雅云,让她续进枕头里,然后就上床睡觉。

见她犹豫,就解释说:精气神差,更容易招惹邪祟,所以,必须养足精神。

等她进了屋,我把带来的柳条裹上符箓,插在门缝、窗台和墙角。把黑狗血淋在各个门槛上,窗棂下。

桑岚到底年轻,跟在旁边好奇的看我弄这弄那,最后说:“你可不像道士。”

“我是阴馆,本来就不是道士。”

我把一张叠成三角形,穿了红绳的符箓给她,“戴上这个,你也睡觉去,晚上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桑岚忙把符戴上,“有了这个,就能保平安?”

见红绳将她修长的脖颈映衬的更加白皙丰润,我忍不住心神一荡:“有了这个能保一时平安,有了我就能保一世平安。”

桑岚给了我一个白眼,进屋把门甩上了。

不大会儿,茶几上的一部手机响了。

桑岚跑出来拿了手机,又匆匆进了屋。

我到窗口抽了根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关上窗,按照破书上的法子,在季雅云的门外点了七根蜡烛。

又将三枚铜钱用红绳绑在左手腕上,攥在手心里,然后关了灯,默默的坐进沙发。

“阴倌,见鬼的阴倌…这是最后一单了,平了事,收了钱,我就彻底告别这个行当了。”

“你是阴倌…”

我正靠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冷不丁被身边传来的声音吓的一激灵。

扭头一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是桑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跟前。

桑岚两只手背在身后,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轻声说:“我睡不着。”

没来由的被吓一跳,我心里恼火,可对着这么个娇媚的女人有火却发不出来。

多看她两眼,火气全消,另一种火却被勾了出来。

倒不是说她穿的有多暴露,多性感,就是普通的棉布睡裙。

但高挑的身材,使得睡裙显得有些短,以至于两条白花花的长腿就这么展现在我眼前,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亵玩的冲动。

“你点蜡烛干什么?”桑岚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敛了敛心神,说:“有些东西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你也没必要了解,快点去睡觉吧。”

我有点不敢看她。

法医专业也是要修习犯罪心理学的。

昏暗的光线,特殊的环境,能够促使某些激素过度分泌,会导致冲动……

“我问你点蜡烛干什么?”

桑岚居然贴在我身上,又执着的问了一遍。

就在我想要转过头,和她正面相对的时候。

忽然,窗外传来“哇”的一声婴儿嚎哭般凄厉尖锐的声音!

我被这声音吓得猛一哆嗦,从沙发里蹦了起来。

定了定神,攥紧三枚铜钱,亦步亦趋的走到窗前。

“唰”的一下,猛地拉开窗帘,就见窗外赫然有着一对闪着绿光的眼睛!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那双妖异的眼睛隔着玻璃近距离和我对视。

“那……那是什么?”桑岚跟了过来,颤声问。

“是……”

“好像是只猫?”桑岚一手抱着我的胳膊,一手就去推窗户。

“别……”

我没想到她的动作会是这么的突如其来,想要制止,却已经晚了一步。

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一阵刺骨的冷风顺着窗缝钻了进来。

我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寒颤,急忙把窗户拉上。

感觉房间里光线有异,转过身,就见季雅云门外的七根蜡烛,光焰全都收缩如黄豆大小,变成了妖异的绿色!

桑岚带着哭音问:“怎么会这样?”

我已经顾不上回答她了。

因为,此刻季雅云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但却直透耳鼓,震的人脑仁发麻。

仔细分辨,像是有人在门背后,用指甲一下一下的挠着门板!

“艹,还是他妈的来了!”

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顺手从窗台拔下一根裹了黄符的柳枝,狠狠的抽在地上。

“啪!”

柳枝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挠门声也停了下来。

可是没过一会儿,就又开始挠,而且更加的剧烈狂躁。

我上前两步,再次把柳枝抽向地面。

不料柳枝抡到半空,忽然就断成了几节,各自落地,发出轻微的‘啪叽’声响。

我慌忙摊开手掌,就见裹着柳枝的黄符,已经变得像是被火烧过似的,手一摊开,就变成了碎片。

我连忙又从墙角抓起两根柳枝,咬着牙,几步冲到季雅云房门口,对着房门一阵猛抽。

柳枝断裂,黄符灼手,挠门声也已止歇。

桑岚早就抖的不成个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我身上,哭着喊:“小姨,小姨……”

房间里的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喊声,房门蓦地打开,季雅云惊惶的走了出来,“岚岚!”

“小姨!”桑岚哭喊一声,就要扑过去。

我赶紧把她拉到身后,快速的往后退了两步。

季雅云跟着上前,双手捧着心口急道:“大师,是我。”

我松了口气,看来破书上的法子还是很有效果的。

纠缠季雅云的鬼,应该被符箓柳枝打跑了。

我刚要上前,不经意间一瞥,太阳穴猛地一蹦。

季雅云白生生的赤足上,竟然穿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正文卷 第四章 死人衣服

不但如此,我还发现,在摇曳的烛光里,她居然没有影子!

“小姨!”

“别过去!”

我拉住桑岚,急着又退了几步。

“你看看她的脚。”

桑岚惊惶下低头一看,惊叫:“姨,你怎么穿的红布鞋啊?”

季雅云眉心一紧,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慢慢把头抬了起来,脸色眼神却已变得无比怨毒。

和她双眼一对,我就知道说什么都是白搭,又揽着桑岚退了几步。

“大师,你怕什么?是我啊!”

季雅云抽搐着嘴角,竭力想要挤出笑容,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狰狞,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强作镇定,冷眼看着她:“你都已经死了,何必还在阳世作恶,混淆阴阳,难道不怕天谴吗?”

季雅云猛地上前一步,两眼一翻露出白多黑少的眸子,盯着我的左手,凄厉的咆哮:“把她的三魂给我!”

“给,一定给!”

我紧了紧左手,点了点头,猛地拉开一旁的边柜,抓起藏在那里的太空杯,将剩余的黑狗血泼了过去。

“我给你奶奶个孙子!”

“啊……”

被大蓬狗血淋中,季雅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在瞬间腾起的黑气中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就听房间的各处不断传来“噼啪噼啪”像是木柴燃烧爆裂的声音。

片刻,房间内恢复宁静。

我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转眼看去,季雅云门前的七根蜡烛,已经恢复了橘黄色的火焰,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

空了的太空杯失手落地,我下意识的屈伸着手指。

蓦地,一只手握住了我的右手,一个幽怨恶毒的声音在我耳边问道:“你点蜡烛干什么??”

“你点蜡烛干什么??”

这已经是桑岚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就算是再没有常识,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纠结这种问题啊。

我心里倏地升起一股寒意,开始觉得不对劲。

桑岚是美女,而且正是青春靓丽的年纪。

她的手应该是滑滑嫩嫩的,为什么现在握着我的手,粗糙的像是枯树皮一样。

冷汗涔涔下落,我下意识的攥紧了左手,咬了咬牙,缓缓的转过头。

看清桑岚的脸,我不禁松了口气。

多么完美的一张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满是惊恐,这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呢。

我也是神经绷的太紧了,自己吓自己。

低头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我还是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见桑岚恐慌的盯着季雅云的房门,我安慰她:“别担心,那东西被淋了黑狗血,已经走了。”

‘至少今晚是不会来了。’我在心里补了一句。

桑岚微微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的一步一步向季雅云的房间走去。

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儿出了问题。

心里犯嘀咕,可看着桑岚的背影,眼睛却有点发直。

她的睡裙,就是一件白色的长t恤,虽然是棉的,但却很薄。

从前面看倒没什么,看后边,却是贴在身上,勾勒出了女性完美的曲线。

我看得有点走神,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一股子焦臭的气味,像是腐肉被烧焦了似的。

气味钻进鼻孔,熏得人脑仁疼。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像是蓦地划过一道闪电。

我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那惊恐的眼神,看的不是门,而是门口的蜡烛……

“你点蜡烛干什么?”桑岚又问了一遍。

猛然间,她把头转了过来,“你是不是想烧我?!”

听到这凄厉的声音,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炸开了。

刹那间,我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的脸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黑漆漆皱巴巴的,一只眼睛没有眼皮,另一只眼珠干脆凸了出来,就那么挂在眼眶外面。

“妈的,这是想要老子的命啊!”

我一边往后退,一边咬着牙强迫自己镇定。

都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这话虽然未必是真理,可一旦失了胆气,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全无生机了。

桑岚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了过来。

一边走,下巴上焦黑的烂肉开始不住的掉落,很快就露出了白森森的牙床。

焦臭的气味越来越浓重,几乎充斥了整间房子。

我被熏得不住的干呕。

再这样下去,不被这娘俩整死,也得被臭气熏死!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急着往窗边跑,想打开窗户透气。

可是没跑出两步,就觉得眼前发黑,腿脚发软。

情急之下一眼瞥见桌上的水杯,赶忙抓起来,没头没脑的向窗户甩了过去。

“当啷!”

随着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一股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

被这股气流一吹,我只觉得浑身松弛,竟然猛一恍惚,软在了地上,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先生,徐先生!”

听到哭喊声,我猛地睁开眼。

一张娇美妩媚,却梨花带雨的面孔映入了眼帘。

“徐先生,你可醒了。”

桑岚抹了一把眼泪,肩膀跟着抽搐了两下。

回想昏迷前见到的情形,我连忙一个翻身,爬起来倒退了几步。

“怎么了?”

桑岚像是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跪坐在地板上错愕的看着我。

她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睡裙,皮肤仍然是那么的白皙。就像是受惊过度的小兔子一样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季雅云房门外的蜡烛已经全都燃尽熄灭了。

我摊开左手,看看手里的三枚铜钱,再看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三刻了。

五更天,总算挨过去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我疑惑的看向桑岚,“我给你的符呢?”

“在这儿!”

桑岚慌忙把手伸进领口,把那道三角符拿了出来。

我凑上前,蹲在她面前,接过符展开。

上面的符箓毫无异状,仍然很鲜艳。

如果昨晚发生在桑岚身上的变化是真的,符箓怎么会没起作用?

难道是我受惊过度,出现幻觉了?

我顺手把她拉起来,几步走到窗边。

窗户完好无损,地上却有个水杯,只是把儿被摔断了。

“你怎么会晕倒的?”桑岚小心的问。

我反问她:“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桑岚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有些狐疑的看着我反问:“你没事吧?”

见我盯着她,忙说:“小姨……那个……被你淋了血以后,不见了。你让我别担心,说那东西已经走了。我想进去看看小姨,你就……你忽然就甩开我……那表情可吓人了。然后你就把杯子扔了过去,再然后,你就昏倒了。”

“这还真他妈见鬼了。”

见桑岚一脸纠结,我不禁失笑。

这么说,怎么就好像承认我是神棍骗子了。

“看看你小姨去。”

推开季雅云的房门,就见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呼吸悠长均匀,明显是还在沉睡。

“我小姨是不是没事了?”桑岚小声问。

我想说没事了,就此收钱离开,可看着季雅云额头的阴霾,实在昧不住良心。

我让她出去说。

刚要转身,季雅云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了眼睛。

“小姨。”

桑岚过去坐在床边,“你没事了吧?”

见季雅云看我,我说:“先换衣服吧,出去说。”

我前脚出门,门还没关,就听屋里传来两人的尖叫。

然后,就听到季雅云“呜呜”的哭声。

我连忙转身,进去一看,起了一脑门的白毛汗。

桑岚站在一边。

季雅云坐在床上,被子已经掀到了一边。

她身上居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

喜服是上下两件,上面是侧开襟的旗袍款式,下面是同样大红色的长裙。

裙摆下,白生生的赤足被映衬的触目惊心。

“这衣服哪儿来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衣服!”季雅云抱着头哭喊。

“别哭了,快把衣服脱下来!”我急着说道。

季雅云边哭边解衣服,桑岚在一边呜咽着不住的跺脚,显然也没了方寸。

上衣解开,里面竟是一件绣着鸳鸯的红肚兜。

“这不是我的衣服……”

崩溃了的季雅云一把将肚兜扯了下来,连同上衣丢在地上,又去解裙子。

桑岚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快把脸背过去!”

我吞了口口水,转身往外走,“把衣服拿出来。”

我跌进沙发,抽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上,点烟的手不自禁的有些哆嗦。

我算不上色中恶鬼,也不是没见过光身子的女人。

紧张是因为情况远比我想的要严重的多。

不一会儿,桑岚扶着季雅云走了出来,把团成一团的衣服放在我面前。

两人眼泪水还没干,看着我的眼神却都有些古怪。

好一会儿,季雅云才带着哭腔说:“这衣服不是我的,真不是。”

“我也没这样的衣服。”桑岚小声道。

我随手拿起那件肚兜,竟还有些温热。

犹豫着把肚兜凑到鼻尖闻了闻,大脑‘轰’的一下,瞬时变得一片空白。

我丢开肚兜,又拿起上衣和裙子仔细闻了闻。

桑岚扶着季雅云走到一边坐下,杏核眼斜视着我,“你不是这么恶趣味吧?”

季雅云苍白的脸上隐约泛起酡红。

“恶趣味……”

丢开衣服,看看地上门口变成焦黑粉末的黑狗血,我彻底懵了。

连着抽了两根烟,才有些忐忑的对两人说:“这件事我搞不定,你们另请高明吧。”

“什么?”桑岚一下子就急了,冲过来瞪着我,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半天也不说话。

我心中有愧,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缠上你阿姨的不只是红鞋那么简单,你也看见了,这是一整身的红衣服。我真的对付不了,钱我一分不要,你们赶紧去找真正的高人吧。”

季雅云踉跄着来到跟前,一把将那堆红衣红裙抱在怀里,“大……大师,我弄错了,这衣服是我的,是我昨天……前天买的,我……”

我盯着她问:“哪儿买的?”

季雅云嗫喏着回答不出来。

我知道她是吓疯了,生怕我就此离开,才‘急中生智’编了这么个瞎话,不禁更觉得惭愧。

我把衣服从她手里夺过来扔在地上。

季雅云想捡又不敢捡,只是嗫喏的说:“这衣服真是我的……”

“行了!”

我躁狂的把烟盒拍在桌上,“你的衣服?这他妈是死人的衣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正文卷 第五章 宾馆里的怪声

作为一个准法医,我对死人的气味很敏感。

从季雅云身上脱下来的衣服,虽然色彩鲜艳,却带着一股浓重的死气,分明就是死人穿过的衣服。

稍许平静了一下,我让季雅云把她的枕头拿出来拆开。

果然,里面的糯米都变得黑漆漆的,还有一股腐臭的气味。

“这他妈得多重的煞气啊。”

我暗暗骂了一句,让她好好想想,先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季雅云想了又想,也没说出个头绪。

我理了理思绪,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得到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季雅云居然是平面模特。

其实也不奇怪,时代在改变,人们的审美观(或者说男人的口味)也在改变。

以前人们偏好清纯少女,随着网络的发展,小日本的‘影视资源’不断流入,什么少`妇、熟`妇之类的都渐渐吃香起来。

桑岚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悻然的说:“你别瞎想,小姨就是兼职给杂志社拍封面插图,还有给网络商家拍广告。请她拍照片的,都是她的老同学,老熟人。而且她只是偶尔才接工作,平常都在家照顾我。”

我脑子里的弦被拨了一下,指了指那套被揉成一团的红色喜服。

季雅云急忙摆手,说她从来没见过这身衣服,更没有穿过。

我更是头大,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来由的邪乎事,想顺藤摸瓜都不行。

我果断说:“这件事我真的摆不平,昨晚的女鬼被黑狗血所伤,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赶紧趁这个机会,想办法去找别的阴倌道士吧。”

桑岚一听就急了,跺着脚说:

“哪儿找去啊?之前也不是没找过,可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啊?一来就要钱,骗人都不打草稿。还有一个更过分,居然要我小姨把衣服脱光,要亲身给她驱邪!”

我下意识的向季雅云胸前瞄了一眼。

总算知道桑岚先前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友好了。

这一行真有本事的不多,打着幌子招摇撞骗的倒是不少。

虽然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比起那些单纯骗财骗色的,我还算是有底线的。

见娘俩都是两眼包着泪没了主心骨,我于心不忍,想了想,说:“我尽量帮你们想想办法吧。”

“谢谢,谢谢你,要多少钱我们都给。”桑岚连连向我鞠躬。

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形,我不禁又有点犯疑,难道那真的是幻觉?

季雅云指着地上的红衣红裙问:“这衣服怎么办?”

想到破书里的记载,我说:“找个塑料袋,装起来,放在不见光的地方,别再去动它。”

……

我给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想问他要些东西,结果提示对方关机。

我对桑岚说,我要去外地找一个朋友,找些东西来帮她们避祸。

被吓破了胆的桑岚果断说一起去。

而且雷厉风行,不等我答应就跑去收拾衣物。

无奈,只好带着娘俩,开着我的破车直奔目的地,齐天县。

刚出发没多久,桑岚就接到一个电话。

她皱着眉头低声说了两句就挂了,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暗想,这么漂亮的妞肯定不少人追,被男人捧多了,就拿男人不当回事了。

整整五个小时的车程,我这个郁闷啊。

我问桑岚:你就没想过将来住别墅,开豪车?就不能考个驾驶本?

她的回复让我信服中满满都是凛然: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科目二考四回了都没过。”

我日,有本儿也不让你开!

好歹到了齐天县,我又给要找的人打电话,还是关机。

我倒是不急。

要找的人叫张喜,和孙屠子一样,也是我的同科同学,死党。

他家里有一大片桃园。

桃木,是辟邪驱邪的上品。

张喜家的桃园我去过,他家里的人我也认识,就算他假期出去玩了,也还是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了,我提议先找旅馆住下。

桑岚在网上找了一家,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几下手机屏幕,说房间订好了。

到地方办理入住的时候,我才明白她看我那一眼的含义。

她订的居然是有两间卧室的套房。

小县城能有多高级的宾馆,说是套房,其实就是客厅一张麻将桌,和两间狭小的卧室。

房间虽然打扫过,但还是有股子除不去的味道。

桑岚和季雅云直皱眉,显然很不满意。

我实在乏了,就说凑合一晚得了,小地方就这样,再换也没多大意思。

昨晚没怎么睡,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我胡乱吃了点东西,洗漱完就进了里屋。

给张喜发了条微信,告诉他开机后回话,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给吵醒了。

仔细听了听,看看表,鼻子差点气冒烟。

居然是打麻将洗牌的声音,而且还是从外间传来的。

估计是娘俩吓得睡不着,闲得没事玩起了麻将。

可她们就不想想,这宾馆的套间能隔音嘛?你们不睡,别人还睡不睡了?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外面还在“哗啦哗啦”的响。

我忍不住抓过裤子套上,想去跟外面的人说一下:明天找到要找的东西,我还得再开几个小时的车回去呢。

哪知道门刚打开一条缝,那声音立刻就停了下来。

“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事呢。”我迷迷瞪瞪的对着外面说了一句。

哪知道反手关了门,外面居然像是赌气似的,又“哗啦哗啦”响了起来,而且动静更大了。

这下就算是泥菩萨也动气了。

这娘俩,看上去挺有修养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我一把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搭眼一看,顿时愣住了。

麻将桌上倒是堆散着一副麻将,但是外间却一个人也没有。

这娘俩故意跟我逗着玩?

一冒出这个想法,我自己忍不住笑了。

妈的,我这是还迷糊着发梦呢。

一个成熟美妇、兼职模特,和一个校花级的艺术系女生,大半夜的不睡觉,躲起来和我逗闷子?

真要是那样,可就不是开玩笑,而是勾引了。

我想既然起都起来了,那就顺便上个厕所。

走到卫生间门口,刚要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里面有人。

我没有偷听的意思,可是那声音却抢先钻进了我的耳朵。

女人的声音很急促,似乎还在剧烈的喘息。

她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掩饰的意思,所以我很清楚的听到:

她说的是:“好难受,别……别这样……”

听到这酥麻柔媚的声音,我先是浑身一热,随即却又大大的疑惑起来。

这套房里一共就住了三个人,只有我一个男人。

而这声音,明明是女人在某种特殊情况下才会发出的。

没有男人,那只能是……

想到其中的关窍,我有点发懵。

虽然分辨不出是桑岚还是季雅云,我还是在心里感慨:

这需求也太强烈了,而且心也是真宽。也不看看眼下都什么情况了,居然还有心思发`浪。

我暗暗摇头,打算回屋。

哪知道刚一转过身,就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我艹!”我吓得往后一蹦。

定神一看,卡在嗓子眼的一口气“呃”的吐了出来。

季雅云满脸惶然,又带些疑惑的看着我,“大师,对……对不起,你这是……”

“我想上厕所……里面有人。”

“岚岚在洗澡。”

“哦,那我先回屋了。”

我刚走了两步,季雅云忽然说:“大师,你能不能小点声?”

“什么小点声?”我回头看着她。

“就是……就是……”

季雅云往我身后指了指,忽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我猛地回头,隐约就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面前一闪而过。

我边退后边问:“你看到了什么?”

季雅云贴到我身后,一手抱着我的胳膊,一手指着前方,带着哭音说:“你快看,刚才不是那样的,刚才一定不是那样的!”

顺势一看,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散落在桌上的麻将,居然全都堆叠在了一起,参差交错的堆成了一棵树的样子,就那么突兀的立在麻将桌上。

我头皮一阵发麻。

这屋子不干净!

“桑岚,出来!”我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里面没回应,却传来一阵“咕咕”的水声。

我对季雅云说:“开门,进去看看。”

季雅云见我背过身,伸手去拧门把,居然一下就把门打开了。

紧接着,就听她惊呼:“岚岚,你在干嘛?”

我本能的回头往里一看,就见桑岚跪在浴缸边,正埋着头“咕嘟咕嘟”的大口喝着浴缸里的水。

我连忙跑进去,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看清她的样子,我悚然大惊。

她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又明显不是桑岚,看上去就像个三十多岁的陌生女人。

这女人皮肤偏黑,姿色一般,脸庞像是有些浮肿。

她的眼睛也不像以往的灵动,而是死沉沉的,却又透露着一种别样的饥渴。

“放开我!”

她挣扎着想要甩开我,说话的声音很含糊,嘴里一个劲往外喷水沫子。

我感觉不对,用力把她往外拉。

她身上本来裹着浴巾,拉扯间,浴巾松开掉在了地上。

季雅云本来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惊呼:“她的肚子!”

浴巾松脱,桑岚的肚子竟然像是怀孕似的鼓了起来。

我这会儿可顾不上占便宜了,用力把桑岚转了个身,双手箍着她的小腹,把她抱了起来。

肚子被挤压,桑岚立刻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我悚然的发现,她吐在洗手盆里的,居然是那种像肮脏河沟里的绿水。

我大声对季雅云说:“快去把我的包拿来!”

“噢噢!”

季雅云转身要走,却只摆了摆身子,没动步。

“我……我走不动!”她回过头惊恐的看向我。

走不动?

我连忙转头看向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透过镜子,赫然看到有一团漆黑的影子正盘在她的脚面上。

是鬼绊脚!

想起破书上对付绊脚鬼的法子,我急忙大声念出法咒:“玃天之兽,罗被四门,八荒野鬼,速速让路。”

我连着念了两遍,就听房间里传来“哇”的一声小孩哭嚎的声音。

正文卷 第六章 槐园村

哭声十分的刺耳,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被烙铁给烫了,哭的撕心裂肺。

以至于我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捂住了耳朵。

季雅云被吓得眼泪狂飙,脚下没了牵绊,也只是抱着怀蹲在地上捂着嘴哭。

小孩儿哭声不断……

被我一只手提着的桑岚忽然像触电似的抖了起来!

她虽然苗条,但是个子高,一抖起来,我单手抱着她就感觉很吃力。

看她的样子,明显是被鬼上身了。

这个时候我哪敢撒手,一撒手,她指不定发什么疯呢。

于是,我只好再用两只手箍住她,抽冷子把前额灵台紧紧的贴在她的后脑勺上,嘴里快速的念着破书上的法咒:

“九?顺行,元始徘徊,诸神卫护,天罪消锬……”

过了一会儿,桑岚停止了抖动,似乎恢复了些意识,双手撑着洗手台,又“哇哇”吐了起来。

“呕……呕……”

又干呕了一阵,她开始喘粗气。

身体微微发抖,却只是自然反应。

“你干什么?”桑岚忽然惊恐的问道。

折腾这一阵子,连累带吓,我也是气喘如牛。

缓缓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到两人的情形,鼻血差点没飚出来。

桑岚已经恢复了先前白皙的容貌,呕吐过后,小腹也恢复了平滑。

浴巾早滑落了。

而我,正以一个不应有的亲密姿势从后面抱着她。

不等她发飙,我就赶忙松开她,跑回房间,从包里拿出一应驱邪物品。

回到客厅,桑岚已经裹了浴巾,把吓瘫了的季雅云扶到了椅子里。

她双手捂着肚子,惊疑不定的瞪着我:“刚才怎么回事?”

我顾不上理她,拿起一个眼药水瓶子往眼睛里滴了两滴,拈起一张符箓,四下看了看,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这会儿我才注意到,浴缸里飘着一堆绿色的树叶,映的水都绿了。

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见洗手台上放着一部手机,随手拿起来回到了客厅。

“你的手机。”

我把手机递给桑岚,想起之前听到的旖旎声响,不禁好笑。

这妞在被鬼搞以前,该不会正和人在电话里……

“这是什么?”桑岚指了指桌上的眼药水瓶子。

“是杀牛的时候,牛流下的眼泪,滴在眼睛里,就能看见鬼。”

我一边给她解释,一边往她和季雅云的房间里看了看,也没有任何发现。

“我刚才干什么了?难受死了。”桑岚揉着肚子说。

我往她身上瞟了一眼,“先去把衣服穿上吧。”

我心说这妞倒是挺理智,没说我故意占她便宜。

季雅云带着哭音问我:“大师,你不是说那东西被淋了狗血,不会来吗?”

“如果是穿红挂绿的家伙,我们这会儿已经都玩完了。”

我点了根烟,吸了一口。

刚才抱着桑岚的时候,她身上本来就湿漉漉的,再加上吐的到处都是,弄的我左手包扎的纱布都湿透了。

我觉得潮乎乎的难受,干脆把纱布解开。

看看伤口,已经结疤了。

疤痕有点像打雷时扩散的闪电,血疙疤黑乎乎的,竟显得有些妖异。

我又仔细看了看,自嘲的咧了咧嘴。这是真撞上邪事,把我也搞的神经过敏了,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桑岚穿好衣服出来,问我:“大师,我刚才是不是被鬼搞了?”

我点点头,笑着问她:“你泡澡的柚子叶哪来的啊?”

“网上买的。”

“呵呵,网上倒是什么都有的卖。是卖家告诉你,把柚子叶泡在浴缸里喝的?”我调侃她道。

桑岚跺了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季雅云也急着问:“大师,不是红鞋,那刚才又是什么啊?”

我抽着烟说:“缠上你的可不单是红鞋,而是红衣鬼。你被那大凶之物缠上,时运自然就低,霉运当头,也就更容易招惹其它邪祟。”

说到这里,我脸有些发烫,关于这点,我早该想到的,却是疏忽了。

我说:“你们也别叫我大师了,听着怪别扭的,就叫我徐祸吧。”

“这麻将是怎么回事?”季雅云畏缩的指了指麻将桌。

我看了一眼没有完全散开的麻将树,想起刚才小孩儿的哭声,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眼看这娘俩是再经不起吓了,于是说:“事不过三,睡吧。”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打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桑岚本来很大声,见我出来,冲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有点鬼鬼祟祟的看了我一眼,捧着电话进了里屋。

见她关上房门,我忍不住撇了撇嘴,不就那点事呗,用得着神神秘秘的嘛。

没见张喜回信,我也懒得再给他打电话,胡乱冲了个澡,在宾馆吃了早饭,然后就开车直奔果园。

出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刚出县城,忽然下起了大雨。

我本来就不怎么熟路,雨越下越大,就更加辨不清方向了。

顺着乡间的路开了一阵,季雅云见我开的辛苦,就提议先找个地方停一下,等雨小了再走。

刚好路过一个村子,村头有家小店,我便把车停在了店门口。

三人冒雨下了车,跑进去,才看清这是间农户家开的杂货店,其实就是个对外敞开的窗口。

见店里没人,桑岚走到正门前,敲了敲门,冲里面大声问道:“有人吗?”

连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我拍拍她肩膀,“先进去吧,别在外边潲雨了。”

三人进了屋,正胡乱抹着身上的雨水,屋子的一角忽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谁啊?”

桑岚和季雅云都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得惊呼一声。

我也吓得一哆嗦。

循着声音看向一侧阴暗的角落,就见一个老人从墙角的躺椅上缓缓直起了身子。

我缓了口气,说:“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下大雨了,能在您这儿避会儿雨吗?”我边说边打量老人。

老人的年纪至少得六十过五,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

他往上挺了挺身子,说:“哦,你们随便坐吧。”

“谢谢大爷。”季雅云和桑岚忙冲老人点头道谢。

我掸掉雨水,刚倚着门框点了根烟,就听老人问道:“你们仨咋来我们槐园村了?”

我忙回头:“大爷,我不熟路,本来是想去小桃园村的,一下雨,开迷了。”

“小桃园村?迷路了?”

老人眯着眼睛看着我,“呵呵,你们也真够迷糊的,这都能迷路?”

“这不是下大雨了嘛。”

我有些讪然的摸出烟盒,抖出一根,“您老来一根?”

老人的眼睛再度眯成了两条缝,似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抽。”

我刚一转身,想把烟盒收起来,一个身影擦着我身边走了进来。

这人来的极快,以至于那根抖出的烟都被蹭出来,掉到了地上。

“丁福顺!”来人低沉的喊了一个人的名字以后,居然又转过身走到了门檐外。

他一进一出都是非常快,我甚至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只是恍惚的觉得他脸黑漆漆的。

我正看着这人的背影纳闷,冷不丁身边有人说道:“等会儿,再抽根烟。”

我吓了一跳,转过脸,见那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躺椅上起来了,就站在我身边,右手的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烟,冲着门外那人晃了晃。

“那你快点,别耽误时辰。”门外那人说了一句,居然抱着肩膀走进了雨里。

“有火吗?”

听见老人问,我忙转过头,一边掏打火机,一边下意识的往地上看了一眼。

“嘶……我说,大爷,这烟都掉地上了,别抽了,换一根。”

我才发现老人拿的是刚才被蹭掉的那根烟。

老人摆摆手,说不用。

我见他烟都叼嘴上了,赶忙打着火替他点上。

老人就站在我身边,对着外面的大雨默默的抽了会儿烟。

忽然,他抬眼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徐祸。”

“徐祸?”

老人花白的眉毛一耸,随即点了点头,喃喃道:“好名字啊,真应景,真适合你。”

老人忽然抬手搭住我的肩膀,仰脸瞪视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徐祸,你这次真是大祸临头了,你就快死了!”

正文卷 第七章 小店灵堂

“大爷,你啥意思啊?”

听老人这么说,我心里当然不痛快。

“嘿嘿,你能带着这两个极品阴煞来到槐园村,还能有几天活头?”

我看了他一眼,强笑道:“咋地,有啥说法吗?”

老人回头朝桑岚和季雅云瞄了一眼,转过头说:“一个是红袍子喜煞,一个更厉害,是被火烧死的子母凶!被她俩缠上,你还有的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季雅云的确是被红衣红鞋给缠上了,而桑岚……

回想起这两天发生在她身上的状况,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老人家,您是高人啊,您有法子帮她俩除了缠身的祸害吗?”

老人干笑两声:“还想帮她们?你自身都难保了!”

老人似乎有点急,使劲抽了口烟,低声说:“丁爷我这辈子没白占过谁的便宜,既然抽了你的烟,我总要回报你。这样,你到了小桃园村,先去我店里把我放在桌上的陶土盆给摔碎,然后再去我后边的桃园,去摘一颗桃下来。只要这两件事你都办了,保不齐你就能扭转天命,能保住你和那俩女人的命。”

“大爷,这不就是你的店吗?”我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果然摆着个陶土盆。

老人没回答我,眼皮却往下一扫,“你看看你的手!”

我下意识的低眼看去,浑身猛一抽搐,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我左手的手背上,竟然爬着一只猩红的大蜈蚣!

我急忙用力甩手,那蜈蚣却像是钉在上面,怎么都甩不掉。

抬眼再看,老人居然不见了。

正当我惊恐交集的时候,忽然间,有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我的肩膀!

“啊!”

我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想要跑开,却是浑身猛一激灵,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徐祸,你没事吧?”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我急忙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在车上,脑袋撞到了方向盘。

想起刚才见到的蜈蚣,我连忙抬起左手,却哪有什么蜈蚣,只有那道支楞八叉的伤痕。

回过头,季雅云和桑岚双双缩在后座上,挨在一起战战兢兢的看着我。

季雅云小心翼翼的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噩梦……

噩梦?

我捂着生疼的脑门,往外左右看了看。

雨小了很多,车停在路边的一棵大树底下。周围哪儿有什么村落小店啊。

“怎么会在这儿?”我努力回想着之前的事。

季雅云说:“我担心雨大,再开下去有危险,就说找个地方停一停。你……就直接把车停在路边,停这槐树底下了。”

“槐树?”

仔细一看,路边的这棵树,可不就是槐树嘛。

枝繁叶茂,树干粗的一人都抱不过来。

缓了一会儿,我才渐渐理清楚思绪。

这是昨晚没睡好,一停下车就睡着了,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做梦。

可是梦里的小店和自称丁爷的老头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

槐树……槐园村……

经过一番惊吓,我也顾不上多想了,见雨停了,就翻出地图找到正路,直奔小桃园村。

终于到了小桃园村,找到张喜家的桃园,围栏的门却从外边上了锁,看桃园的窝棚门也锁了。

我给张喜打电话,还是打不通。

“咕噜……”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回过头,顺着桑岚低着的头往下看了看。

她昨晚‘大洗胃’,早上胃不舒服,也没怎么吃东西,这是饿了。

看看表,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在老槐树底下,我竟然足足睡了一个钟头。

季雅云说:“要不咱先吃饭吧,然后再试着打给你朋友。”

“吃饭……”

我倒是不担心联系不到张喜,关键上哪儿吃饭是个问题。

张喜家的果园在小桃园村,家却住县里。乡下村落里饭馆子可是不多见的。

“走,上车。”

饭馆没有,小卖部总归是有的,眼下也只能先买点方便面什么的对付一顿了。

“联系不上你朋友,咱是不是就白来了?”桑岚问。

“切,这无所谓,大不了翻围栏进去。再说了,这里家家都种桃树,桃也已经下季了,找哪家老乡不能要几根木头啊?”

我一边给娘俩宽心,一边开着车四下张望,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尾。

“那儿有个小店!”季雅云指着不远处说。

顺势一看,我浑身猛一哆嗦,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去。

那的确是个小店,是一个对开的窗口,墙上用红漆写着‘小卖部’。

想起老槐树下做的那个梦,我忍不住心生寒意。

这小卖部居然和我在梦里见到那一家一模一样!

我停好车,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咬着嘴唇下车。

“有人吗?买东西!”

桑岚对着小卖部里喊了两声,回过身,“好像没人。”

我径直走到正门,看着两扇关着的斑驳木门,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

“店开着,里面应该有人吧。”季雅云边说边去敲门。

她才敲了两下,手还没收回来,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啊!”

看清屋里的情形,季雅云和桑岚同时尖叫起来。

屋子里,正中间架起的门板上躺着一个穿着寿衣的老人。

条案上摆着香烛供奉,正中间赫然是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

这居然是一间停尸的灵堂!

“走吧,快走啊!”季雅云哭着拉我。

然而此刻我已经全身僵硬,根本就挪不动步了。

照片里的那人,居然就是之前在梦里向我要烟抽的那个老人!

“你们是干啥的啊?”身后有人问道。

恍惚中,我就听那人“哎呀”一声,“丁爷咋倒头了?栓子,赶紧找村长去!”

我缓缓走进灵堂,看清停放尸体的面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屋外已经聚集了几十号人。

一个年纪约六十上下的老人提着烟杆走到尸体旁看了看,又看了看条桌上的遗像摆设,喃喃道:“老丁哥,你咋说走就走了呢……”

季雅云把我拉到一边说:“我刚才向村民打听了,这老人家是村里的老绝户,就一个人开了家小店,种了一亩桃。这是知道自己快死了,给自己发送呢。”

“是你们发现他走了的?”老烟杆走过来问道。

桑岚忙说:“我们本来是想买东西,在外面喊,没人应,推开门,他就已经这样了。”

老烟杆沉声说:“我是小桃园村的村长,老杨。我替老丁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撞见,隔个一夜他就得让老鼠给啃了。”

“不客气。”季雅云看了我一眼,小心的对他说道:“杨村长,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走吧。”

杨村长摆了摆手,转头冲外面问:“问事的来了没?”

“来了。”随着一声不愠不火的回应,一个五十来岁,身形瘦削的半大老头走了进来。

问事的,算是一种副业,也是一种职业。

一般都是德高望重,懂得礼法的人来担当。

哪家有红白喜事,负责主持和打理。

小桃园村的问事和张喜是本家,姓张,叫张安德。

季雅云要拉我走。

我说等等,再看看。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之前老槐树下的那个梦,绝对不是偶然。

更主要的是,在条案的一边,赫然摆着一个陶土盆!

张安德先向停放的尸体拜了几拜,然后在灵堂内四下打量一番。

“嘶……”

看着供桌,他忽然吸了口气,“这灵牌……”

“咋了?”杨村长问。

张安德回过身,和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转过头来,眉头还微微皱着。

很快,他舒展开眉心,大声对外边的人说:“丁爷的情况咱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乡里乡亲的,咱就一起送他一程吧!”

杨村长走到门口,招呼村民站好。

张安德走到条案前,拢了拢上面的一把香,看着遗像叹了口气,低声说着什么。

“爸。”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走了进来,冲张安德点了点头。

张安德把三支香用烛火引燃,交给他:“给你丁爷上香。”

那人点点头,走到停放的尸体正前,双手捧着香,大声的说道:“丁爷走好。”

说着,便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但是,就在他刚弯下腰的一瞬间,尸体的眼睛猛然间张开了!

正文卷 第八章 摔盆

见尸体睁眼,不少人都吓得惊叫起来。

张安德也倒吸一口冷气,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桑岚倒是没显得多害怕,挨在我身边小声问我:“你是学法医的,这用你们的专业术语来说,叫神经反射吧?”

我斜了她一眼,“也叫死不瞑目。”

桑岚瞄了我一眼,不敢再说话了。

作为村里的问事人,死人睁眼这种事张安德不是没见过。

此刻,他却是皱着眉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缓步走到尸体前,一边念叨着“人死灯灭,一路走好”之类的话,一边试着帮死尸合上眼睛。

可就在他的手抹下来的那一刻,死尸的眼睛再一次睁开了!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几乎全都尖叫起来,纷纷往后退。

这一次,尸体不光睁开了眼,而且还斜着眼珠,凶狠的瞪着张安德!

杨村长和村里的几个老人到底是见得多,见情形不对,纷纷走过来问张安德这是怎么回事。

张安德眉头紧锁,半天才指了指摆遗像的条案:

“他这是没人发送,不愿意走啊。”

“这个老丁也真是的,他无儿无女,还想有人给他摔盆咋地?”一个老人气哼哼的说道。

张安德微微摇头:“恐怕还不止这样。”

他沉吟了一下,抬头问道:“你们谁知道丁爷的全名是什么吗?”

杨村长说:“丁福啊。”

张安德摆了摆手,指着灵牌说:“那应该不是他的全名。”

这时其他人才留意到,灵牌上‘福’字的下面空了一片,看上去就像是漏写了一个字似的。

张安德对杨村长等人说:“丁爷是有些门道的,他这么安排,咱村里肯定是有人知道他的大名。”

想到老槐树下那个诡异的梦,那个由始至终都没看清样子的黑脸人进来的时候好像喊的是……

“丁福顺。”我下意识的脱口道。

“丁福顺?”

张安德微微一愣,大步走了过来,“小兄弟,你知道丁爷的大名?你认识他?”

我摇摇头:“不认识,可是……他应该就叫丁福顺。”

张安德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却也没再多说,走到条案边,略一犹豫,提笔在灵牌的‘福’字下面加了个‘顺’字。

最后一笔刚落下,就有人惊呼:“丁爷的眼睛闭上了!”

张安德明显松了口气,我却是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堵的难受。

丁爷果然就叫丁福顺,这么说来,那个梦就不是巧合了。

他说我带了一双阴煞,还说我就快死了,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张安德开始招呼人上香,可这时,怪异的事又发生了。

香,点不着了!

“香怎么又点不着了?这老先生不会是有冤枉吧?”桑岚小声问。

这会儿我的脑子已经有点麻木了,点着自己的鼻子涩声对她说:“我才冤枉呢。”

“你怎么了?”桑岚问。

“你怎么知道老人家的名字的?”季雅云也问道。

对着这娘俩,我欲言又止。不禁又想起了丁爷在梦里说的那番话:

‘一个是红袍子喜煞,一个是被火烧死的子母凶,被她俩缠上,你自身难保了!’

季雅云被红衣鬼纠缠已经毋庸置疑。

至于桑岚……

见张安德和杨村长等人还在议论,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指了指条案上的陶土盆:“先烧纸,后上香吧。”

张安德微微一怔,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小兄弟,你跟我说说,你到底认不认识老丁?这到底是咋回事?”

“托梦。”

我好歹算是个阴倌,知道有些话必须点到为止。

张安德眼皮一跳:“丁爷让谁给他摔盆?”

我看了看桌上的陶土盆,再次纠结起来。

这不起眼的土盆可是有门道的。

按照习俗,这叫做阴阳盆,也叫丧盆子,这盆就是死者的锅。

一般给死者摔盆的,必须得是长子长孙,是死者最亲近的人。

要是没有儿孙,由别人来摔盆,那这人和死者就算没关系,也变得有关系了。

我和丁福顺非亲非故,和一个死鬼攀这亲近干什么?

张安德到底是处事老道,略一迟疑,拉着我来到尸体旁。

“小兄弟,你看看丁爷的脚。”

我转眼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尸脚上穿着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这会儿布鞋的鞋面全都鼓起来了。

我就再是蒙事的,也知道这是死者的脚趾甲暴长,把鞋面给撑起来了。

这是要诈尸!

张安德察言观色,低声道:“小兄弟,看得出,你不是一般人。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和丁爷相交近二十年,这老爷子可不简单。他托梦给你,必有原因。即便不问原因,你也应该看得出,如果今天不遂了他的心愿,他不但会变成僵尸伤人,而且还会变成恶鬼!”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他摔盆?”

张安德点点头,“逝者为大。”

“可我和他没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可不想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死鬼攀亲。

张安德向桑岚和季雅云扫了一眼,低声说:“我虽然只是问事的,也看出你和你这两个朋友时运不高。我是帮不了你们,可如果丁爷还在,他一定能帮你们。”

我心一动:“他通阴阳?”

张安德微微点头:“丁爷在世的时候,常跟我念叨,他想物色一个徒弟,他托梦给你,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当然,这只是我一厢猜测,事实如何,愿不愿意,在你。”

想到这几天的经历,回头看看孤零零躺在门板上的老人,我没再犹豫,咬了咬牙,径直走过去,拿下条案上的陶土盆,拢了一把黄纸点燃投了进去……

接下来的仪式在张安德的主持下都很顺利。

等所有人拜祭完,我捧起那个土盆,高高举起,狠狠摔碎在当院里。

“那是什么?”村民中有人低呼。

原来土盆摔碎后,竟露出一个扁平的油纸包。

张安德过去把油纸包捡起来,交到我手里:“这应该就是你师父要留给你的东西。”

“师父……”

张安德让人把尸体抬走后,我又想起来这里的目的。

想到那个怪梦,我上前拉住他:“这后边是不是有片桃园?我想去找点东西。”

张安德眼神微微闪烁,点点头,“去吧。”

找遍了整个桃园,终于在一棵最高大的桃树顶稍找到一颗干瘪的只剩下果皮包着桃核的桃子。

我急着架起梯子把那颗桃摘下来,攥在手里,心中顿时大为安定。

早在怪梦被印证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件事。

丁爷除了让我给他摔盆,还让我到他的桃园摘一颗桃子。

这个季节桃子早下季了,如果还有桃,那必定是不同寻常。

我却是没想到,在这一亩桃园里不但真的有颗未落的桃,而且还是经冬不落的枭桃。

枭桃在树不落,杀百鬼!

我捎带着在丁爷的一亩桃园里砍了些桃枝,没再联络张喜,径直开车连夜往回赶。

路上,桑岚问我:“你是不是早就认识那个老人家?”

“不认识。”

“不认识你给他摔盆?”桑岚显然并非对丧葬习俗全无了解。

我转眼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啊?”

这娘们儿怎么有点神经质啊。

桑岚稍稍偏过头,“没什么意思,我就觉得你这也有点太神叨了,怎么就大老远跑来这儿,跑到农村给个不认识的老头送了趟丧,带着几根木头就回来了?”

“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啊?”我心里来气。

我算是听出来了,这是怨我浪费俩人的时间呢?

不过很快我就把火气压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趟没白来,八拜都拜了,不差最后一哆嗦,犯不着跟个大姨妈失调的女人啰嗦。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桑岚接起电话,立马没好气的大声说:“说了别再来找我了,你还打来干嘛?”

我皱着眉头把收音机调小,把窗户放下一条缝。

忽然,桑岚猛地俯身过来,在我胳膊上用力一推,急道:“那边河里有人!”

正文卷 第九章 少了一具尸体

“砰!”

一声巨响过后,我死死的踩着刹车,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在脑门上抹了一把,手上全是血。

回过头,就见桑岚和季雅云像是吓傻了,双双缩在座位上惶恐的看着我。

“你流血了?”季雅云反应过来,一边从纸盒里往外抽纸,一边急着说:“岚岚,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别碰我!”

我打开她塞纸过来的手,瞪着桑岚:“你干嘛?你知不知道我在开车?会死人的!”

“我不是故意的。”

桑岚急得直抹眼泪,另一只手却指着窗外:“河里有人!河里有人!”

“有人?”

有人你他娘的也别推我啊。

要不是我反应快,及时踩死了刹车,这一下就他妈撞破桥栏开河里去了。

我跳下车,顾不得查看车况,扶着桥栏往桥下看。

黑漆漆的河面静悄悄的,有个屁的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看了看车头,悻悻然回到车上,捂着撞破的头靠进座位使劲闭了会儿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眼一花……我就看见河里有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她朝我招手……”桑岚带着哭音说道。

“穿白裙子的女人……”

我心里一咯噔,这两个倒霉催的女人,这是又碰上邪茬了。

想起破书上‘宁惹山,莫涉水’的说法,我连忙想要发动车子。

“嗡……嗡……”

我拿过驾驶台上的手机,居然是张喜打来的。

“喂,你找我?”电话那头,张喜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把头蒙在被子里说话似的。

“昂,本来想找你要点东西,现在不用了。”

“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正往回赶呢。”我一边抽出纸擦头上的血,一边问:“你这两天怎么没开机啊?”

张喜低声说:“有点事。”

“昂,那没什么,我先挂了。”

“徐祸,先别挂。”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

“你能帮我找一下李蕊吗?”

“我找她干嘛?她不是你女朋友嘛。”

“你帮我找找她吧。”

“我说……我连她电话都没有……喂……喂喂……”

“嘟…嘟…嘟…嘟…嘟……”

“我靠!”

我郁闷的把手机扔在驾驶台上,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我试着打火,这破车倒是给力,关键时候没掉链子。

打着双向灯,磨磨蹭蹭开回市里,天都快亮了。

我把桑岚和季雅云送到楼下,探头往车头看了一眼,回过头对两人说:“加钱,我得修车,再加两千。”

桑岚纠结的看了我半天,才讷讷的说:“你还是先去医院把头包包吧。”

“我回去包,你们赶紧回去睡觉吧。”

我从包里拿出那颗干瘪的桃子,回头看看两人,把桃子交给了季雅云。

“把这个用红线吊在屋子的东南角,寻常的孤魂野鬼就不会骚扰你们了。记住,桃子千万不能沾地,更不能沾到土。”

“那……那个红衣服呢?”季雅云问。

我咧了咧嘴,点着额头的伤口说:“总得等我补好脑袋,才能帮你们想办法吧?”

娘俩下了车,我直接把车开进了修理厂,打车回到住所,让人帮着包扎了伤口,栽进床上昏头涨脑的睡了过去……

“徐祸,徐祸!”

听到喊声,我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眼睛,就见到一张横肉纵生的老脸。

“老军叔,什么事啊?”

“来活了,起来搭把手吧。你头怎么破了?”

“没事,擦破点皮。”我看了看表,再看看窗外,都晚上九点多了,我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老军叔,你先过去吧,我马上过来。”我搓着脸道。

叫我起床的人就住我隔壁,认识他的人都喊他老军。

他可不是我同学,名字里也没有‘军’字。叫老军,是因为他很久以前真的是老军医。

说到老军,就不得不说我现在的住所。

我就读的医学院和诸多高校一样,都在新区。

刚入学那会儿,我一穷二白,交完学费,实在交不起住宿费,于是想尽办法,找了现在这么个免费的住所。

这是老县城被并进市新区前的一家老医院,后边的住院部旁边的一栋小二楼。

我和老军住在楼上,一人一间屋。

顺着楼梯下到底,是地下一层,穿过一条走廊,就是门诊楼下的太平间。

简言之,在做阴倌以前,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医院的临时工。主要工作是晚上和老军一起看守巡视太平间,有时候老军忙不过来,我也客串一下搬尸工。报酬是有免费的单间住和免费的停车位。还有,受点小伤,比如撞破头,包扎不用钱。

我胡乱洗漱了一下,套了件蓝大褂来到地下一层。

“军叔,什么情况啊?”我一边帮老军把架子车往外拉一边问。

“说是一辆大巴翻河里了,三十多个人就跑出来俩,其他都淹死了。”

“哪条河啊?”

“城外国道那边的。离得近的,也就咱这儿有条件能临时安置这么多人了。”老军说。

出事的大巴是整辆被从河里吊起来的,尸体也是被集中送过来的。

工作量可想而知。

好容易把所有尸体都运到太平间,其余帮忙的护工都撤走了,就剩我跟老军俩人并排坐在楼梯口抽烟。

“你这头是咋整的?”老军问。

“别提了,我不是帮人平事嘛,结果摊上事了。”

“干完这回别干了,夜路走多了哪能不撞上鬼?跟鬼打交道,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吗?”

我用夹着烟的手挠了挠头发:“老军叔,你真给鬼看过病?”

老军呵呵一笑,刚想说什么,就听走廊另一头传来一个声音:“老军!徐祸!人呢?!”

我和老军赶忙掐灭烟跑了过去。

“徐主任。”

“徐主任。”

徐主任:“我过来再核对一下死者身份,晚上送进来的一共多少个?”

“二十九个。”老军说。

“多少?”徐主任托了托近视眼镜,把口罩往下拉了拉。

我说:“二十九。”

徐主任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抬眼问:“没弄错吧?上面写的明明是三十个!”

我和老军对视一眼,老军说:“到我这儿的,就只有二十九个。要是数目不对,赶紧翻吊牌,对数!”

徐主任看了看我俩,掏出手机打电话。

不大会儿,就又有几个白大褂跑了下来……

“都核对清楚了吗?”徐主任问。

一个白大褂点点头:“核对清楚了,一共二十九个,是……是少了一个。”

徐主任用拿着笔的手背搓了搓脑门,问:“怎么会少一个?核实身份了吗?少了谁?”

那个白大褂端起本子翻了翻,指着本子说:“少的那个叫李蕊,二十二岁,是本市体育学院的学生……”

我只觉得头嗡一下就大了,劈手夺过本子翻看。

上面有警方根据车站登记提供的照片资料,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我手忙脚乱的摸出手机。

照片上的人,居然就是张喜的女朋友——李蕊!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挂了电话,见徐主任和老军都看着我,我忙说:“这个李蕊,是我同学的女朋友。”

徐主任和所有人对视,转身往上走:“报警!”

死尸不是旁的,院方说送进来三十个,那就不应该少。

然而,送到太平间的,却只有二十九个。

“喂,孙屠子。”

“喂,祸祸,这都几点了,你祸祸我干啥?”孙禄在电话那头瓮声瓮气的说道。

“除了手机,你还有别的联系张喜的号码吗?”

“微信,qq……”

“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女朋友出车祸死了!现在尸体也不见了!”

正文卷 第十章 烧鬼衣

孙禄问清楚情况后说:“你这又是忙了大半夜,别跟着着急了,那兴许就是……行了,我想法子联系喜子。”

挂了电话,再看表,又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经意间看到门背后挂的背包,忙不迭爬了起来。

从背包里翻出那个土盆里掉出的油纸包。

想到梦里老丁对我说的话,我忙不迭拆开纸包。

“我艹!”

我怎么都没想到,油纸包里会包藏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我嘬着被不小心割破的手指,仔细看这把刀。

整把刀只有三寸,宽不到半寸,刀柄一寸,刀身约莫两寸,而且有着略微的弧度。

我见小刀除了格外锋利和样式古朴之外没多特别,就随手放在一旁,查看油纸包里的其它东西。

除了一张折成方块的纸,就只有两块木牌。

这种木头我并不陌生,是桃木。

两块木牌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原木锯下的椭圆形,只是一块刻着一个‘福’字,另一块刻了个‘祸’字。

我强压着好奇打开那张纸,这居然是一封遗书!

——丁福顺大限将至,苦无子嗣,只能将师门传承之物烧制于土盆中。若有缘继承我衣钵,当谨记:得阴阳刀,即入阴阳道;刀可断魂,亦可引魂;为善者,自当引魂昭雪;心存恶念,必遭祸患。另有桃符两枚,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福祸相依,命不可说,孰知其极……

我把纸上的内容反复看了两遍,不但没有感到惊喜,反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看向那把小刀,却见刀身竟似乎隐隐升腾起一股黑气。

“嘶……”

我揉了揉眼,再仔细看,黑气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拿起小刀看了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桃符倒也罢了,可是这把刀未免就有些妖异了。

按照遗书上的说法,这小刀名为阴阳刀,继承这把刀后就要用自己的血来开刀。

正经的法器都是不露锋芒的,这小刀却是锋利的很,况且,也没听说过什么法器是要用人的血来开光的啊。

还有,就算是托梦给我,让我继承衣钵。为什么在灵堂上,尸体又有起尸的迹象?

如果不给他摔盆,他丁福顺就要变成僵尸恶鬼……现在想起来,这分明就是要挟。

又仔细回想了一阵,觉得这事有蹊跷,虽然遗书上说,阴阳刀能对付凶鬼恶灵,可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我还用油纸把遗书和刀包好,只把两个桃符放进了包里。

做完这些,另外找了把刀,拿过墙角的桃木削了起来……

上午起来,我给张喜打电话,依然打不通。

打给孙禄,他说他也联系不上张喜,现在正准备搭车去齐天县张喜的家里找他。

刚挂了电话,桑岚就打来了,问我伤好点没,是不是能过去了。

感觉她说话声音有点奇怪,好像有点闪闪缩缩的,我也没多想,说下午过去。

我把晚上削的桃木钉又打磨了一下,去医院食堂吃了个饭,这才又来到桑岚家里。

桑岚给我开的门,她的脸色显得很不自然。

很快,我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房间里烟雾缭绕,窗口的位置,竟然起了一个法台。

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留着三绺胡须,穿着道袍的道士,正在法台前把一个铃铛摇的“叮咣叮咣”响。

边上还有一个小道士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捧着黄纸、木剑等物品。

桑岚小声对我说,这是她的一个叔叔帮忙请来的道长,道号游龙。那个小道士是游龙道长的徒弟,叫云清。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我的脸色。

我见那颗枭桃果然用红线挂在墙角,点了点头,说能有高人帮忙最好,问她是不是能把我的账结了。

“你生气了?”桑岚掠了下头发。

我摇摇头,刚想说只要能摆平这件事就好。就见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拿着手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桑岚给我介绍说,这就是帮忙请来游龙道长的世叔,林寒生。

林寒生看我了我一眼,“你就是徐大师?”

“徐祸。”

林寒生微微皱了皱眉,说:“你可以留下,不过我只能给你五万。”

我愣了愣。

五万?前头我开的价,算上后来加的修车钱也才一万二。

只能给我五万……那游龙道长得是什么价?

听他口气中明显带着轻蔑和不信任,我笑笑说:“一开始我就跟桑岚说过,这件事我摆不平。既然请了别人,给我两千块修车钱就好了。”

“不行,你不能走。”桑岚一下子急了。

林寒生皱眉道:“既然岚岚这么相信你,你就留下吧。”

我算看出来了,他这就是花一百块钱买肉,就不怕再多花二十加一副下水,免得让人说寒碜啊。

我刚要说算了,铃声戛然而止,游龙道长从云清手上拿起木剑,跳舞似的挥舞起来。

我看的眼花缭乱。

忽然,游龙道长木剑一挑,从法台上挑起一张黄符,那黄符就像是黏在剑尖上一样,任凭怎么挥舞都不落。

游龙道长的动作越来越大,一旁的季雅云不得不退到了我们这边。

忽然,剑尖上的黄符居然自己燃烧起来。

看着老道的动作,再看看旁边吊着的枭桃,我下意识的快步走了过去。

可还没走到跟前,他的木剑就已经扫到了吊着枭桃的红线。

那本来就是普通的红色棉线,被木剑一挑,顿时断开。

我急着跑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枭桃落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我过去捡起来一看,忍不住叹了口气。干瘪的果皮已经摔裂开了一条缝。

我正为这难得的宝贝被损坏惋惜,就听游龙道长一声“急急如律令”,把剑尖燃烧的黄符甩进了法台旁的一个铜盆里。

铜盆里的事物立刻被点燃,一下蹿起了一米多高的火苗子。

“啊!”

桑岚和季雅云同时惊呼起来。

林寒生也从喉咙里“呃”了一声。

铜盆里的火焰大起大落,落下后,腾起的烟雾中,竟然现出一个人形。而且,还隐约响起凄厉哭嚎的声音!

人形消散,游龙道长收了架势,把木剑交给云清,拿起桌上的方巾,边擦脸边对云清说:“把法盆拿到阳台去,务必要烧成灰烬。”

说完,放下毛巾,转过身,背着手走到桑岚等三人面前。

“道长,那鬼是不是被打散了?”季雅云激动的身子发抖。

林寒生欣慰的点着头。

桑岚也明显轻松了许多。

游龙道长却摇了摇头,神情凝重的说:“难办,难办,难办。”

他连说三个‘难办’,季雅云和桑岚又都紧张起来。

林寒生问:“道长,情况到底怎么样?”

游龙道长捋了捋胡须,皱眉道:“那妖孽乃是三百年前的一名女鬼,而且还是一个寡`妇。她好不容易又找了户人家,不想出嫁途中被土匪给劫杀了。守寡七年,再嫁之日却遭横死,怨念可想而知。却不知你们是怎么招惹到她的。”

季雅云看了看我,带着哭腔说:“我真的不知道。”

游龙道长眼皮一垂,在她胸口扫了一眼,叹了口气:“唉,贫道本来想要用三清摄魂法收服那妖孽,没想到她法力竟高到如此地步。如今我用法符烧了她的嫁衣,却只重伤了她,没能将她诛除。虽然能保得了你们一时安宁,但七日之后……”

“什么?糟了!”

我猛然一惊,边往阳台跑,边把背包摘了下来。

云清从阳台进来,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

我跑上阳台,铜盆里却只剩下半盆冒烟的灰烬。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光华路48号

“怎么了?”桑岚走过来问。

我一阵气火攻心:“我是不是说过要你们别碰那套红衣服?”

桑岚显然被我阴沉的表情吓到了,“是……是道长他……”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钱我一分不要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我看了看她戴在脖子里的三角符箓,走到季雅云面前,把那枚摔裂的枭桃交给她:

“如果这桃没有落地,还能帮你抵挡一阵子。现在桃摔裂了,你把它带在身上,它或许还能帮你应付一些普通的阴魂邪祟。”

说完,扛起包就往外走。

桑岚追上我,嘴唇动了动,却拿出了手机,“我把钱转给你吧。”

“算了,不用了。你……你们自己小心点,如果感觉不对劲,就去城隍庙躲一躲,天亮再去找别的高人帮你们。”

见她明显是信了游龙,我再无话可说。

“小道友,这百年女鬼虽凶,却也不是无法收服。贫道不才,下番力气,请来三清圣祖,还是能够降服她的,又何用再求高人。”游龙道人傲然的说道。

我本想就此抽身离开,却被他这番话又激起了火气,回过身冷冷道:“道长,给你一句忠告,做事有点底线,要不然到头来有钱都未必有命花。”

“放肆,居然敢这样跟我师父说话!”云清撸起袖子,瞪着眼睛冲到我面前。

游龙道人倒是淡然的很,“云清,休要和他一般见识。招摇撞骗之徒,见识到了吾道家高法,自然无颜再留下。求财不得,反咬一口也是意料之中。吾等修道之人,以宽厚仁德待人,又何必与这样的俗人计较。”

说完,又对林寒生说:“此间的阴晦邪煞已经被我作法消除,想要彻底铲除那女鬼,须得另寻一处宽敞清静的所在。贫道再开坛作法,有请三清圣祖前来诛邪。”

“宽敞清静?你嫌她们死的不够快、不够惨?”我气得浑身哆嗦。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你烧了鬼衣,而且是红衣,只有红衣没有鞋,不是一套!她们本来只是被红衣鬼给缠上了,鬼衣一烧,两人身上的阴煞等于没了遮蔽。现在她们俩就是唐僧肉,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都要来纠缠夺舍!游龙道人,你闯下大祸了!”

游龙道人冷哼一声,“哼,信口雌黄,危言耸听。贫道自幼研习三清道术,几十年来铲除了无数妖邪厉鬼,也没曾听说被妖邪缠身,还要用妖邪的衣物做庇护的。江湖骗子,速速离去,别再污我耳目!”

见桑岚和季雅云满脸纠结却并不留我,林寒生更是一脸的冷漠,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白搭,拉开门径直离开。

晚上,老军从外面打包了几个菜,拎了瓶二锅头要跟我喝两盅。

两人喝了会儿酒,老军问我闷声不吭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因为白天的事憋屈,就跟他说了说。

老军听完,把酒杯一顿,虎着脸说:“明知道那是个假道士,你还撒手不管,这不是害人吗?”

我说:“老军叔,不是我不管,是管不了了。这些天辛苦不说,好容易准备齐了东西,结果他们把鬼衣给烧了。现在只要过了夜里十一点,就不知道会有什么鬼啊怪的找上她们。你也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我应付不了。”

老军更来火了:“应付不了是一回事,你至少应该提醒她们那道士靠不住!”

“我说了,他们不信我。”

老军是早前的老兵,性子执拗的很,说什么都要我再次提醒桑岚她们一下。

我只好又给桑岚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是林寒生。

他非常冷淡的说等事情处理完,会把桑岚之前答应我的报酬转账给我,不等我多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一来,老军也没话说了。

喝完酒,我躺在床上又把那半本破书拿出来翻看。

我正觉得有点犯眯瞪,恍惚间,忽然就见墙角多了一个人影。

看背影,是个身材很好的女人,就那么站在墙角,低着头背对着我。

我看这背影有点熟悉,一时间却分不清是桑岚还是季雅云。

于是,下床走了过去。

一靠近,比对身高才确定,这应该是桑岚。

“桑岚。”

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她没反应,伸手去扳她的肩膀。

就在手指快要碰到她的一瞬间,她忽然一下转过了身。

“啊!”

看到一张黑漆漆,不断往下掉烂肉的脸,我忍不住大叫起来。

叫声中,我整个人像是从高处掉下来似的闪了一下。

激灵过后,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下意识的看向墙角,见那里只有一个衣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我越想越觉得不安,想再打个电话给她。

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有条未读短信,居然是季雅云发来的。

短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地址:光华路48号。

我打过去,她居然关机了。

再打给桑岚,也是一样。

看看时间,十点一刻,再有半个多钟头就是十一点了,也就是子时阴阳交替的时候。

季雅云给我发短信是什么意思?

光华路四十八号,这个号码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似的?

手机上的qq提示一闪而过。

随手点开,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发消息的是一个‘圈里’的朋友,内容无关紧要,关键是看到他,我想起为什么会对光华路四十八号有印象了。

发消息的这哥们儿是专门给人看风水的,两年前我和他相识,曾听他说过,光华路四十八号的风水是大凶之相,那是一座凶宅!

想到白天游龙道人说要找宽敞清静的地方起坛作法,我再也待不住了,胡乱套上衣服,背上包出了门。

打车来到光华路,刚过路口,就感觉一阵寒意,像是气温骤然下降了五六度似的。

四十八号是一座小洋楼别墅,据说是早期来大陆开工厂的一个台商造的房子。

这洋楼的样式就现在看来也是很洋气的,在九十年代更是绝对的豪宅。

从外面看,里头黑灯瞎火的,再打给桑岚和季雅云,依旧关机。

按门铃,门铃居然是坏的。

眼见就快到十一点了,我也顾不上敲门了,直接从围栏翻进了院子里。

见洋楼的大门从里边锁上了,就从一旁绕到了后边。

后边是一个小花园,隔着外墙就是一条河。

花园里果然起了一座法台,而且还点着香烛。

洋楼里的后屋倒是亮着灯,走到窗户边,顺着灯光往里一看,我鼻子差点气歪。

隔着走道,就见桑岚、季雅云,正和林寒生、游龙道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吃饭喝酒!

我急着推开后门,大步走进去,一把将桑岚手里的酒杯夺了过来。

“谁让你们喝酒的?!”

桑岚等人,包括游龙道人和云清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林寒生阴着脸问。

季雅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脚下一个趄趔,半边身子都靠在了我怀里,含含糊糊的说:“是我让他来的。”

见她站都站不稳,桑岚也是喝的眼睛都快张不开了,我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把杯子里的酒泼掉,却发现杯子里泡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居然是那颗开裂的枭桃!

“我艹!”

我是真急了,把酒杯举到季雅云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季雅云迷迷瞪瞪的看了看酒杯,讷讷道:“道长说,酒可以增加阳气,用干桃泡酒,可以辟邪。”

我彻底无语了,一把拉起桑岚,“走,快跟我离开这里!”

“你要带她们去哪儿?”林寒生抓住我的胳膊厉声问。

“撒手!”

我用力挣脱他,云清却阴着脸拦在我面前,“你这是骗人的伎俩被识穿了,想改绑票啊?”

“别墨迹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急火攻心,一脚蹬开他,半拉半抱的夹着两个女人往后门走。

刚走到门口,两边的肩膀同时被两只手搭住了。

“砰”的一声。

后门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奋力甩了一把,关上了。

正文卷 第十二章 九寸桃木钉

“你想干什么?”林寒生在身后阴森的问道。

“这是凶宅,之前住在这里的一家三口,开煤气自杀了!”

“呵呵,你倒是知道。来都来了,你还想带她们走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畔冷笑道。

我想转头,却猛然想起了破书上的记载。

人身上有三把阳火,分别在双肩和顶门。

鬼搭肩,莫回头,回头必丧命!

我不敢回头,却忍不住斜眼看向后方。

一张青嘘嘘的脸就挨在我肩膀上,是云清!

“你也留下吧,正好三个。”林寒生再度开口,声音却变的陌生。

“寒生,你的声音怎么变了?”季雅云含糊的问。

我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他们被鬼附身了,我现在不能回头,你把我包里的桃木钉拿出来,打开他们的手,快点。”

季雅云的身子微微一颤,我就感觉一只手在我后腰上摸了两下,搭上了我的背包。

再看桑岚,居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去死!”季雅云大喊了一声。

接着就听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感觉肩上的手松开,我顾不得回头看,一脚踹开后门,连拖带抱的弄着两个女人往外跑。

刚迈出门槛,后脑勺就被硬物敲了一下,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我不顾一切的跑出去,这才敢回头看。

游龙道人站在门口,一手拿着木剑,另一只手里却拿着个砸碎了的酒瓶子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在头上摸了一把,摸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你个老东西,找死!”这老道居然在这个时候对我下黑手。

“行骗不成就来惹事生非,老子先打你一顿再送你进局子!”

游龙道人显然也喝了不少酒,本来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这会儿竟活脱脱像个老痞子,红着眼瞪着我,一步步走了出来。

我把桑岚放在一边,从包里拿出根桃木钉,看着逼近的老道心里一阵犯疑。

这老东西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老骗子,怎么没被鬼附身?

见我拿家伙,游龙道人明显顿了顿脚步,显得有点畏缩起来。

这时,林寒生和云清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云清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林寒生的额头却是鼓了好大一个包,不住的揉着,疼的呲牙咧嘴。

“雅云,你打我干什么?”

季雅云脚下摇摇晃晃,双手紧握着一根桃木钉,对着他大声说:“别过来!不然我打死你!”

听她声音发颤,神情却凶狠,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女人这些天被吓得神经一直绷着,这会儿喝完酒,变成傻大胆了。

我让她用桃木钉砸人手背,她直接给林寒生当头来了一下。

我按照破书做的九寸桃木钉没尖,就和短棍一样粗实,这下子敲的,不管是附身的鬼还是林寒生,都够受的。云清更是被吓得撒手松开了我。

林寒生见她发酒疯,也不敢上前,转而瞪着我:“你想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事后给你钱吗?”

“这里本来就是凶宅,你们把她娘俩带来这里,不是想她们死吗?她们本身就阴气重时运低,你们还让她俩喝酒……灵智一模糊,她们就只能任鬼魅摆布了!”我是真气得不行了。

“一派胡言!白酒乃是五谷所出,只会增加她们的阳气,让她们不被阴邪所侵,何来迷惑灵智一说!”游龙道人把破酒瓶一扔,又摆出了世外高人的架势。

云清站在一边不发一语,两个眼珠却是邪魅的转来转去,不时瞄向瘫在地上的桑岚,眼神中明显透露着贪婪。

我退后两步,来到桑岚身边,把桃木钉往她领子里一插,又从包里摸出一根拿在手上。

“九月桃九寸钉,不怕魂飞魄散你就来!”我冷眼看着云清。

“你坏我好事,我杀了你!”刚才还装模作样的云清,神情一下子狰狞起来,嘴里发出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这一叫,不光季雅云打了个哆嗦,游龙道人和林寒生也吓了一跳。

刚才在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很突然,他们又都喝了不少酒,到这会儿才反应出不对劲。

游龙道人看着自己的徒弟,脸有些发白,却强咬着牙大喝:“何方妖孽,敢在本真人面前现身作怪,且让你领教本真人的三清圣法!”

说着,举起木剑,朝着云清的肚子刺了过去。

木剑不能伤人,云清被刺中,却也是“啊”的一声惨叫,后背涌出了一股黑气。

我看着游龙道人手里的木剑,忍不住心里暗骂,这老骗子,拿的居然是真家伙。

他那木剑居然也是阳桃木做的,所以才有辟邪的作用。

感觉周遭气温骤然又下降了一些,我看了看表,也顾不上和他们扯皮了,把浑身紧绷的季雅云拉到桑岚身边,将手里的桃木钉插在她面前的地上。

然后把包里其余的桃木钉全拿出来,挨个插进地里,围成个圆圈。

“给我。”我冲季雅云摊开手。

她倒是听话,反应过来后,打了个酒嗝,把桃木钉交到我手里。

我把桑岚领子里的桃木钉也拿了出来,全都插在地上。

做完这些,感觉一阵晕眩,一个屁股墩儿瘫坐在木钉围成的圆圈里。

季雅云这会儿清醒了不少,蹲在我身边把桑岚抱在怀里,“徐祸,怎么会这么冷?”

我看了看周围,把手伸进包里,想了想,又抽了出来。

“今晚就待在这里别动,天亮再说。”

即便不用屠牛泪,光凭感觉就知道周围环伺着诸多孤魂野鬼。

那套红色的嫁衣是鬼衣,穿在季雅云的身上,等同是红衣鬼宣布主权:这个女人是我的。

现在鬼衣被烧,不但用的是普通的火,还没有烧齐全套……

季雅云现在等于是没主的粮食,还喷儿香,是个鬼都想啃两口。

看着她紧紧的抱着桑岚,吓得像是打雷天的兔子,我是真后悔白天为了自己脱身没戳穿游龙道人。

搞到现在人没脱身,反倒浪费了先前的准备,变得更加被动了。

“师父,你戳我干什么?”云清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半天才缓过劲来。

游龙道人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的走到法台前,才大声说:“云清,准备开坛请三清圣祖诛邪!”

看着师徒俩跳舞似的比划唱喏,季雅云小声问我:“这个道长靠不靠得住?”

“你说呢?”我斜睨着她,“干嘛给我发信息?为什么关机?”

季雅云低下头,讷讷道:“之前道长起法台的时候岚岚的手机响了,打扰了他作法,我们就都把手机关了。我……我心里不踏实,就试着给你发了短信。”

“唉……”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游龙是骗子,我却和他差不多是同行,无论怎么说,到头来担惊受怕的还是季雅云和桑岚。

喝酒不是因为两人弱智,而是因为真没有主心骨。

“啊嚏!啊嚏!”

季雅云连打两个喷嚏,把桑岚抱得更紧。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就一件t恤。

得了,到了这个份上,谁也别矫情了。

我张开手臂,把她和桑岚一起搂进怀里,看了一眼还在蹦蹦跳跳的游龙道人,低头闭上了眼睛。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风火急急如律令!”

我猛地睁开眼,就见一道火光从头顶闪过。

“诛邪!”游龙道人猛地把用木剑挑着的一道燃烧的黄符戳到了我面前。

“你够了!人命关天,别再装神弄鬼了!”我又惊又怒,赶忙往后仰头。

游龙道人哪里肯听,只顾左一剑右一剑,剑剑不离我左右。

说也奇怪,随着那团符火在眼前晃来晃去,我就感觉身上的寒意居然有所消退。

低头看季雅云,她也是两眼放光,一脸的惊喜。

我擦,难不成这老道还真有点门道?

我的诧异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随着温度的升高,我渐渐找到了热力发散的来源。

下意识的低头往怀里一看,就见桑岚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满眼怨毒的死死盯着那团符火!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张喜

‘一个是红袍喜煞,另一个更厉害,是被火烧死的子母凶!’

老丁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中响起。

“快把火拿开!”我大声对游龙道人喊道。

喊声未落,桑岚猛然跳了起来,一把就抓住了游龙道人戳来的桃木剑。

“你干什么?”游龙道人一惊。

没等他反应过来,桑岚居然“啪”的一下,把木剑掰断了!

“岚岚,你干什么啊?”

听到季雅云的惊呼,我才反应过来,急忙跳起来,把她拽出了桃木钉围成的圈子。

桑岚猛地转过身,样子竟又变成了那晚在宾馆浴室里见到的女人模样,支着手向我和季雅云扑了过来。

“啊!”

只一迈步,她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定神一看,原来她是被地上的桃木钉绊住了脚。

那根桃木钉在绊住她的同时,像是被淋了汽油点着了火,“噗”的一下烧了起来。

桑岚像是被烧疼了,缩回脚,又往另一边跑。

结果却是,随着又一根桃木钉的引燃,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她显然乱了方寸,只顾左躲右闪的逃避桃木钉燃起的火焰,却又惨叫连连的引燃了其余的桃木钉。

眼见她被困,我震惊之余勉强松了口气。

之前并不是我的幻觉,她果然也被凶煞缠身了,而且还厉害到了能把桃木钉引燃的地步。

好在我按照破书上的法子,用九根九月九寸桃木钉结了阵,才勉强把她困住。

别看只是九根桃木,这可是有些门道的。

桃木为辟邪上品,九月落桃,桃树吸足了太阳精气,砍下的桃木辟邪效果最好。

而‘九’本就是阳之极数,道之纲纪。

按照破书上的说法,九根九月九寸桃木钉齐出,足可以对付红衣厉鬼。我本来想帮季雅云驱除红衣鬼,没想到却用在了桑岚身上。

“徐祸,你快救救岚岚,这样下去她会被火烧死的!”季雅云拉着我急道。

看着桑岚就快被烧着的裤脚,我咬了咬牙,刚要说再等等,把凶煞烧的魂飞魄散再灭火。

没想到游龙道人忽然大喊一声“诛邪”,端起法台上的一个大碗就向桑岚泼了过去。

桑岚被碗里的东西泼中,再次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燃烧的桃木钉被泼到,顿时全都熄灭了。

游龙道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一泼居然会奏效,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得意。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跑过去把桑岚抱在怀里,“岚岚,岚岚,你醒醒,你别吓小姨啊。”

“咳咳!”

游龙道人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的说道:“不用担心,你按贫道教授的法门,喝了干桃泡的烧酒,那百年女鬼不敢近你的身,却又纠缠她去了。唉,也是贫道失策了,惭愧惭愧。”

说着,调门一抬,指着我厉声道:“要不是你这无耻匪类捣乱,贫道已经将那百年女鬼诛除了,现在扰了三清圣祖的神意,却只将她重伤……为了区区钱财不惜草菅人命,简直混账之极。”

林寒生边掏手机边恼火的瞪着我:“你等着,我这就报警。钱你一分也拿不到,你现在私闯民宅,我这就报警抓你!”

“寒生,别报警,是我让他来的!”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把桑岚往怀里拢了拢,“赶紧开车,送岚岚去医院吧。”

看着被浇灭的桃木钉,我气得手脚发麻。

这老东西哪是用的什么三清道法,碗里的根本就是黑狗血!

黑狗血虽然同样能辟邪,却是秽物,桃木火本来就快把附在桑岚身上的邪煞烧得魂飞魄散了,却被黑狗血浇灭,失了效力。

我指着游龙道人,刚想说他才是草菅人命,忽然间,感觉浑身像是被火烧着了似的,一阵剧烈的灼热。

感觉意识开始模糊,我最后往别墅里看了一眼,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天已经亮了。

“你醒了?”一张娇美成熟的面孔映入眼帘,是季雅云。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又一张脸冒出来,居然是满脸横肉的老军。

我坐起身,左右看了看,病房里就老军和季雅云。

我问季雅云:“昨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

季雅云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那天晚上你忽然晕倒,是我让寒生送你来医院的。”

老军叹了口气:“你啊,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可快把人给吓死了。”

“三天三夜……”我努力回忆着昏迷前的那种感觉。

我好像不能是被游龙老道给气晕的吧?我没那么脆弱啊。

那种火烧似的感觉……

“桑岚怎么样了?”我问季雅云。

“她没事了,道长又替她开坛作法,她……她应该暂时没事了。”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前额,之前的阴晦还在,但是淡了许多,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难道说游龙老道还有点把式,真帮她把邪祟祛除了?

“靠!”

回想起之前的事,我使劲拍了下脑门。

那老东西有个毛的把式,季雅云是因为喝了用枭桃泡的酒,所以才暂时摆脱了红衣鬼的纠缠。

那枭桃本是极为难得,居然拿来泡酒……

季雅云从一旁拿过包,取出一个银行装钱的纸袋,咬了咬嘴唇把钱袋塞在我手上。

“呵呵,这是结账了?”我把纸袋掂了掂,看了看,里面是五沓没拆条的红毛。

我抽出一沓,把袋子还给她,“说好是多少就是多少,修车的钱……我那车弄弄也就五百,算了。”

季雅云犹豫了一下,又把钱袋塞到我手里,讷讷的说:“我是想……想你接着帮我和岚岚。”

“你们不是相信游龙吗?”

“我和岚岚根本就不懂这些,也不知道怎么会惹上那些邪煞的。我……我……”

不等她说完,老军就粗声粗气的说:“徐祸,收你该收的钱,以后不干了!”

然后,他虎着脸对季雅云说:“你们有钱,想保命就花大钱找别人去。他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我不能让他为了俩钱豁出命去,最后还落一肚子委屈。你们另请高明吧!”

“老军叔……”我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季雅云张了张嘴唇,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老军,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把钱放回包里,最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我问老军,我真的昏迷了三天?

他叹了口气,说何止是昏迷,简直就和死了一样。各项检查都做了,就是查不出毛病。我要是再不醒,医院都该认定我成植物人了。

我问他那天丢了的尸体找到没,他说没有。

我抻了抻身子,感觉没哪儿不舒服,就说要出院。

见他撇嘴,我才反应过来。

我住的就是我们待的那家医院,还出个毛的院。

我直接起床,拿上包去住院楼的浴室洗了个澡。

回到住所,打开门,就见屋里的窗帘都拉着,一个人正坐在写字台前,对着打开的电脑发呆。

“张喜?!”

这个高高瘦瘦,穿着一身红色篮球队服的家伙,可不就是头些天怎么也联络不上的张喜嘛!

“你怎么来了?”我把包放在一边,丢了根烟给他,自己也点了一根。

他把烟放在桌上,两眼发直的愣愣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唉,兄弟,李蕊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只能说节哀顺变吧。”

他跟李蕊交往的事我和孙禄都知道,虽然只谈了半年多,但是感情却很深。张喜本来就是那种,表面上嬉皮笑脸,实际感情很敏感、很脆弱的性格。

张喜又发了会儿呆,眼珠才动了动,“祸祸,哥们儿一场,你帮我找找李蕊吧。”

“我……”

我又叹了口气,点点头:“行,我等会儿就去公安局问问,看有没有线索。”

张喜站起身,走到床边,在我床上躺了下来。

兄弟一场,见他整个人都麻木了似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把烟头掐灭,拽过包扛在肩上,“你先在我这儿睡会儿,我现在去公安局帮你问。”

出了门,我先去修理厂把车开了出来。

昏迷了三天三夜,手机早没电了,发着车,我就把手机接了车充。

开出修理厂,我开机给医院的徐主任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丢了的那具尸体是我朋友的女朋友,问他负责找尸体的是哪个警局。

他先是替我说的朋友惋惜了两句,然后告诉我,负责这件事的是国道公路分局。

挂了电话,刚拐了个弯,手机又响了。

见是孙禄打来的,我忙接通:“喂,屠子,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日,你可算开机了!”

孙禄在电话那头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不管你干啥呢,把手头的事全都扔咯,赶紧来齐天县!”

“我去,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出什么事了?”

“张喜他们家出事了,他家里着火,他爸妈和奶奶、妹妹,全都烧死了!”

“什么?”我急着把车停到路边,“你……你他妈跟我开玩笑呢?”

“我开你麻痹的玩笑!这种事能开玩笑吗?”孙禄哭着骂道,“你赶紧过来吧,张喜受不了打击,他……他在桃园里上吊了!”

正文卷 第十四章 鬼问事

挂了孙禄的电话,我感觉头皮都快炸开了。

同在法医科,孙禄绝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在电话那头哭成那个13样,他说张喜死了……

张喜死了。

那我从住所出来之前,见到的那个,让我帮他找李蕊的又是谁?

攥着方向盘,我大脑一阵混乱。

打着火,一阵风急火燎的开回住所。

上了楼,打开门,屋里空无一人。

床上的毛巾被似乎都是我几天前起床后的样子。

打电话给张喜,电话居然接通了。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孙禄的声音:

“徐祸,祸祸,你别他妈磨叽了,赶紧过来吧!我一个人顶不住!”

挂了电话,我回头往床上看了一眼,下了楼,上了车,直接开往齐天县。

路上,我想起姥爷骂我的话:

“你就不该生下来,你就是个不祥人,是个祸害!”

我又不自觉的想到了桑岚、季雅云,和这些天的遭遇。

再熬不到一年,我就毕业了。

只要过了心理评估,我就能毕业,能有工作,有公家安排的免费宿舍了。

怎么一下子像是变天似的,全都变了……

赶到齐天县,张喜县城的家里。

一进前院灵堂,我的心就猛一抽搐,紧跟着,头皮都快炸开了。

灵堂明显布置的很匆忙,很简单。

大大的‘奠’字下面,八仙桌上居然排了一排五个人的照片!

灵堂中间居然停放了一口鲜艳的红漆棺材,棺材敞着,里面躺的赫然就是张喜!

“这都是谁给操办的?”我气急败坏的问孙禄。

孙禄斜眼看了看旁边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那男的居然笑呵呵的对我说:“你也是张喜的同学吧?我是张喜的舅舅,这是他舅妈。我姐夫他们家人丁单薄,这白事只有我们来办了。”

我见孙禄脸色难看,就问:“问事的呢?你们没请问事的?”

张喜的舅妈叹了口气,“唉,姐夫他们家一家五口都死了,我们家经济也不怎么好,也不能大操大办,只能是走个仪式送送他们一家。明天一早,找辆车把张喜拉到火葬场火化了,总算也对得住他们一家了。”

见她哀声叹气,两夫妻却都没有半点悲色,相反,眼神里居然还有些喜滋滋的。

再看看孙禄黑着个脸,我有点明白状况了。

张喜一家子全死了,这两口子多半是瞅着他们的家业,根本就无心打理丧事。

我走到棺材旁,仔细看了看张喜的尸体,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我问。

孙禄走过来说:“我三天前过来找他,他家里没人,向邻居一打听才知道他家出事了。我怕喜子受不了打击,就到处找他,结果发现他吊死在自己家的桃园里了。”

“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我又问了一遍。

孙禄愣了愣,“看尸体僵硬的程度,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应该死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对了,他家里人是七天前出的事。”

七天前?

那不就是我准备来齐天县的前一天?

那时候我给张喜打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难道说……

不对,那次回来的路上,他还给我打过电话的。

我又仔细看了看张喜的尸体,边看边问孙禄是谁给他换的衣服。

孙禄说是他换的,一边说还一边狠狠瞪了一眼张喜的舅舅。

张喜这会儿身上穿的是一套黑色的西装,脸色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我和孙禄一起看了他一会儿,抬起眼对视,却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恐。

孙禄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祸祸,这都三天了,这个季节,尸体怎么都没生尸斑啊?”

我一言不发的走到棺材尾部,伸手在张喜穿着皮鞋的脚面上摸了一把,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对张喜的舅舅说:“这样不行,必须得找个问事的来,重新替张喜操办。”

张喜的舅舅干笑两声:“呵呵,我们两口子都不在本地,哪认识什么问事的。再说了,这都停三天了,还重新操办什么啊。”

见他一副皮笑肉不笑,敷衍了事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说:“尊重一下死者吧。”

说完,我让孙禄在这儿盯着,说我去找问事的来。

问事这个行当是很特别的。

如果没亲属或者德高望重的人出面,问事的就绝不会掺和红白事。

张喜的舅舅不肯出面,我只好就近去找别的问事人。

而我在这里认识的,也只有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桃园村问事张安德。

来到小桃园村,我凭着上次的印象直接找到张安德家里,刚要拍门,忽然,里面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迎面出来一人,居然就是张安德!

“来了?”

“昂。”我下意识的回答。

“那赶紧去把事办了!”张安德一边系着扣子,一边上了我的车。

天已经黑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多想。

上了车,我直接对张安德说:“我想请您去帮忙主持一件丧事。”

张安德立刻说:“应该的,我欠你的。”

“欠我?”我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双目低垂,正襟危坐在后座上,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我没再多说,心急火燎的带着他到了张喜家。

一进灵堂,张安德就变了脸色,厉声问:“这是谁主事的?怎么会把遗体停在红棺材里?”

张喜的舅舅说:“这棺材本来是张喜的奶奶给自己准备的寿材,老人家没用上,我就做主给张喜用了。”

“胡闹!”张安德大步走到棺材前,只往里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黑,灵堂里灯火暗的缘故,我竟然觉得他的脸黑的有点吓人,我怎么感觉,他和之前长得有点不一样啊?

张安德又仔细看了看尸体,对我说:“赶紧去东南角点三支香,再烧些纸钱元宝,越多月好。”

我不敢怠慢,急着和孙禄拿着香和纸钱来到墙角。

孙禄掏出打火机,点了半天,那香却怎么都点不着。

张安德说:“喊着老人家的名字,说对不起。”

我问孙禄,张喜的奶奶叫什么。

接过香和打火机,一边点一边低声念叨:“张奶奶,我们是张喜的同学,您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们都很难过。之前没人问事,喜子才占用了您的老房寿材,您老大人有大量,当是疼孙子,别怪他了吧。”

我就这么一遍一遍的喊着张喜奶奶的名字,点了七八次,终于把香点着了。

我松了口气,赶紧让孙禄烧纸。

就在我和孙禄大把烧纸钱的时候,张安德居然把灵堂的门关上了。

孙禄一边烧纸,边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小声说:“你从哪儿找的这问事的?还挺正式,居然还穿唐装。”

我心里一动,忙回头看向张安德。

这一看不要紧,我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刚才急急慌慌的没注意,这会儿才看清,张安德居然穿了一身绣着大福寿的蓝缎子衣服。

那居然是一身寿衣!

再看他脚下,白袜子,千层底布鞋…地上竟没有他的影子。

这张安德不是人,是鬼!

我一下子慌了,赶忙起身,下意识的去拿自己的包。

就在这时,灵堂里忽然卷起了一阵阴风。

火盆里的纸灰全都被卷了起来,在灵堂里打着旋的飞。

再看张安德,居然不见了!

“啊!”张喜的舅妈尖叫起来。

张喜的舅舅也是吓得走了音:“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人呢?”

不好,让那老东西给阴了!

“屠子,快帮我把棺材盖上!”我大声喊着,跑到棺材旁,急着去搬棺材盖。

这红棺材厚重的很,单是棺盖也有百十斤重。

好在孙禄过来帮忙,两人七手八脚才把棺材盖盖上。

“棺材钉呢?”我大声的问张喜的舅舅。

问了两遍,却只听见女人的尖叫声。

“你们没准备棺材钉?”我问孙禄。

孙禄抬起头,脸色忽然大变,猛地扑过来,一下把我撞到了一边。

就在我被撞开的同时,一根棺材钉紧贴着我脸扎了下来。

闪到一边,定神一看,张喜的舅舅此刻居然满脸狰狞,瞪着通红的眼睛,咬着牙,手举棺材钉再次向我扑了过来。

我又惊又怒,抬脚将他蹬开。

孙禄一把从后边抱住他,一只手捏住他手腕,用力一拧,就听“嘎嘣”一声骨头脱臼的声音。可他手里的棺材钉却并没有脱手。

“他被鬼附身了!”我反应过来,伸手就去包里摸,匆忙间,却只摸到一袋软绵绵的东西。

我连忙掏出那包东西,拿出来,照着张喜的舅舅脸上劈面拍了过去。

外包散裂,里面的刨花和木屑花雨似的炸开在他脸上。

“啊!!”

张喜的舅舅顿时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身子猛地抽搐了两下,棺材钉脱手掉在地上,人也跟着瘫进了孙禄怀里。

我勉强松了口气,这刨花和木屑是我削桃木钉的时候削下来的,本来是要拿来替季雅云烧那身鬼衣服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你们俩干什么?”张喜的舅妈这会儿居然扑了过来,和孙禄撕扯。

我顾不上管她,弯腰就去捡地上的棺材钉。

可手刚碰到棺材钉,就听见身后“嘭”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歪倒了。

张喜的舅妈骇然瞪大眼睛:“鬼啊!”接着,居然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我抓起棺材钉,往前蹿了一步,才敢回过头。

回头就见,刚盖上的棺材盖已经被顶开了,张喜竟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张开眼睛,阴森的看着我。

正文卷 第十五章 阴桃木

“喜子活了!”孙禄惊喜道。

“是尸变,他是自杀死的,又占了红棺材,激起了尸气,他现在就是一具僵尸!”

“靠,真有僵尸?那现在怎么办?都是哥们儿,他不会对我们下手吧?”孙禄小声问。

我紧了紧手里的棺材钉,咬牙道:“如果没人问事,强行用符箓镇尸,到了下边他们一家都不安生。张安德那老鬼阴我,他让我们请走了张喜的奶奶,却用自己的阴气激得张喜尸变。”

我怎么也想不到,从小桃园村接来的问事会是鬼。

更想不通,我和张安德无冤无仇,他死了为什么要变成鬼来害我。

张喜冷眼看着我们的同时,僵硬的转动着脖子。

随着他肩膀的抖动,棺材里传来了指甲抓挠木头的声音。

我心里一动。

我和孙禄上回来张喜家是刚入学头一年,那时候就见过这副棺材。

红漆棺材是用来发送八十岁以上寿终正寝的老人的,张喜的奶奶为自己准备多年,现在一让走,红棺聚敛的福禄竟起到了压制尸变的作用。

所以,张喜虽然尸变,一时半会儿却还不能行动自如。

想到这里,我忙从地上抓起一把刨花,朝着棺材里撒了过去。

刨花砸在张喜脸上,他顿时猛一抽搐,而且还散发出了刺鼻的尸臭味。

“对不起了兄弟。”

见这法子有效,我说了一句,又抓起地上的桃木刨花往棺材里撒。

孙禄也跟着一起撒。

我提醒他别抓到那些颜色变黑的刨花,那都是打走张安德那死鬼时沾染了煞气的。

刨花一把又一把的撒进棺材,坐起的尸体终于“嘭”的一声倒了下去。

我和孙禄又撒了几把刨花,走到棺材前,就见张喜仰面朝天,瞪着没有神采的眼睛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

尸体的颜色已经变得紫黑,脸也肿胀了起来,散发着恶臭。

孙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子,至少得死了五六天了吧。”

我心一颤,勉强吞了口口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缓缓伸出手,替张喜合上了眼睛。

“兄弟,一路走好。”

“喜子,一路走好。”孙禄抹了把眼睛。

第二天一早,尸体被拉到火葬场火化。

孙禄说,张喜的舅舅和舅妈一来就是奔着他们家的房子和家产,所以才急着让我来,一起跟这对男女说理。

这对夫妇昨晚被吓得半死,张喜的舅妈更是眼睁睁看着外甥死不瞑目的从棺材里坐起来,两人哪还敢惦记财产。

帮着张罗着找了块墓地,将张喜家五口的骨灰合葬在了一起。

忙活完这些,我和孙禄准备回去。

在那之前,我决定再去一趟小桃园村,一是再找些桃木,再就是想弄清张安德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开车到了小桃园村,村里一户人家正在大办白事。

那正是张安德的家。

走到灵堂外往里一看,当门居然停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我不禁吃了一惊。

按老规矩,棺材是很有讲究的。

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寿终正寝,属于喜丧,入殓用的棺木要上红漆。

少年夭折,又或者未婚女性死了,要用白棺材。

黑色的棺材可是给横死或者自杀的人用的。

张安德本身就是问事,他的家人绝不会把棺材搞错。

我小声问旁边一个来祭奠的人死者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

那人显得有些鬼祟,低声说张安德是上吊死的,而且还是吊死在了自家堂屋的大梁上。死的时候家里刚好没人,等到前天晚上张家的人回来,发现他的尸体都让老鼠给啃的不成样子了。

前天晚上,那不就是我来接他的那晚?

才吊死没多久的尸体被老鼠咬了……这也太不正常了。

死者在堂,我也不好向张家的人问什么。

张安德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要害我,也成了我心里最大的疑惑。

那晚我来找他,他的鬼魂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来,还说他欠我的。

他欠我什么?

来到张喜家的桃园,我问孙禄是怎么发现张喜死了的。

孙禄说他怎么都联系不上张喜,又找不着他,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就从张喜家里找到桃园的钥匙,进去一看,就见张喜吊死在了一棵桃树上。

两人来到张喜上吊的桃树下。

孙禄指着树枝刚要说什么,忽然“咦”了一声,“那上面怎么开花了?”

顺着一看,就见一根手腕粗的桃枝上,居然真的绽放出一朵艳红的桃花。

“不是吧,九月桃?”我骇然退了两步,几乎都有些站不稳了。

“怎么了?”孙禄问。

我攥住他的胳膊:“你发现张喜的时候,他身上穿的什么衣服?”

孙禄挠了挠头,“穿了一身红色的篮球队服,他不是喜欢打篮球嘛。”

“我靠!”

我一阵头皮发麻。

张喜居然是穿红衣上吊的,怪不得他有能力找到我家里去呢。

他让我帮着找李蕊,如果找不到,那他不是就会对我……

我找了把柴刀,爬上树,把那根开了花的树枝砍了下来。

就着柴刀一番劈砍,将树枝削砍成一把九寸长的桃木剑。

孙禄问我:“你还真准备当道士,帮人抓鬼驱邪啊?”

我苦笑,“抓鬼驱邪我是没兴趣了,这木剑是用来防身的。”

九月桃花开,而且只开一朵,是因为桃枝上吊死了人,聚集了死者的怨念煞气。

按照破书上的说法,开花的桃枝已经从阳桃变成了阴桃。

在正宗道家看来,阴桃木非但不能辟邪,而且还容易招灾。可是破书上却有个法子,能让阴桃木变成杀鬼诛邪的利器!

收起木剑,两人又在桃树下祭拜了一回。

出了桃园,就准备开车回去。

刚开出没多远,我心口忽然一阵发闷,手一麻,把方向盘滑开了。

好在及时踩住刹车,才没撞到树上去。

“你没事吧?”孙禄问。

我摇了摇头,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儿。

我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目光也随着这种感觉看向了外面。

那是村尾,是老丁的小店。

小店已经不开了,却有一辆黑色的奥迪suv停在外面。

我刚想再发动车,奥迪的车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双手捂着心口,从后门下来。

“我靠,这地方居然会有这种级别的美女!”孙禄瞪大眼睛,吸了口口水。

那女人向这边看了一眼,微微一愣,走了过来。

我放下车窗,和她同时问:“你怎么在这儿?”

孙禄眼睛一亮,“你们认识?”

“她叫桑岚,是我上一个客户。”

孙禄摸了摸鼻子,有点猥琐的看了我一眼。

这时,季雅云也下车走了过来。

我一看她就皱起了眉头,几天不见,她脸上的阴霾居然加重了,整张脸都变得晦暗没有光彩。

季雅云和先前一样小心,说:“岚岚这两天特别不对劲,所以我带她来找些桃木。”

说着,向我身前看了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你刚才好像又差点撞车,你没事吧?”

我看了桑岚一眼,见她还捂着胸口,感觉有些奇怪。

刚才我好像是感觉到她在附近似的,所以才看向小店的。

“雅云,快下雨了,要找木头就快点吧。”

我偏了偏头,见喊话的是林寒生。

另一个人也正往这边看,却是游龙道人的徒弟云清。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刚要打声招呼走人。

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耳边吹过,紧跟着就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急促的说:“快带这两个女人离开,不然你们都会死在这儿!”

我猛一激灵,挺直了身子。

“快走,老丁要害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个声音再次急着在我耳边道,几乎是用喊的。

这一次我听得分明,这居然是张安德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恐慌,忙不迭的冲外面大声说:“你们俩快上车,快离开这里!”

桑岚和季雅云双双一愣。

“快上车!”我大喊着发着了车子。

见两人还愣着,咬了咬牙,“你们自求多福吧!”

话刚说完,桑岚忽然拉开后门,拉着季雅云上了车。

季雅云还想对林寒生说什么,我已经挂上档,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关上车窗,把所有车窗都关上!”张安德又在我耳边急着说道。

“把窗户摇上!”我一边升起前排车窗,一边冲后面喊。

桑岚反应了一下,急忙摇上车窗。

就在车窗摇上的下一秒钟,车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撞在车顶似的。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救护车上走下来的女尸

孙禄回头看了一眼,倒吸着冷气说:“那屋子后面着火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店后面果然冒起了火光。而且蹿出的火舌,居然都是绿色的。

见桑岚要回头,我急忙抓住她的手:“别回头看!”

眼下还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这娘们儿要是再因为看见火玩‘变身’,一车人都得玩完。

“砰!”

又是一下闷响,似乎是从侧面撞在了车身上。

紧接着,时大时小的撞击声从车子的四面八方和上顶一起传来。像是下冰雹,更像是有无数的野兽飞鸟在冲撞着车子。

孙禄黑脸发白,看看我,死死的抓住把手,愣是咬着牙没吭声。真是没亏了他孙屠子的名号。

桑岚和季雅云早吓得缩在后座,抱在一起抖成了一团。

我把油门踩到底,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忽然,一个人影闪现在前方。

我急着想踩刹车,却听张安德的声音在我耳边大声说:“是老丁,快冲过去!”

听他声音凄厉焦急,我一咬牙,再次踩死了油门。

不等看清那人的样子,已经撞了上去。

没有撞击声,前挡风玻璃却被忽然炸开的一大蓬鲜血糊了起来。

我急忙打开雨刷。

血迹扫除,却又见一大片黑色的阴影凌空向着车头撞了过来。

见黑影来势凶猛,我不敢硬碰,猛地一把方向,绕过黑影,直冲了出去。

我根本不敢想这些是不是幻觉,只顾猛踩油门,冲出了小桃园村,开上了大路。

外面的撞击声停止。

我不敢停车,打了把方向,径直开上了高速。

“你快跟我说,刚才我是做梦。”孙禄歪在座椅里不住的喘粗气。

“刚才那是什么啊?怎么会这样的?我们是不是撞死人了。”季雅云带着哭音问。

“不知道。”我回答的很干脆,也很冷漠。

张安德的声音忽然再次突兀的在我耳边响起:

“是老丁,他不是想要你当他的徒弟,他想要你的命,要你的阴煞肉身……”

和之前的焦急凄厉不同,这一次,他的声音竟显得十分虚弱。

我强迫自己冷静,却终于忍不住爆发,大吼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然要帮我,那天晚上为什么又要害我?”

“唉……”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居然就再也没了动静。

我大脑一片混乱,索性咬着牙什么都不想,一路开车往回赶。

连着开了四个钟头,下了高速,在国道上开过一座公路桥的时候,见一侧在施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直接把车开进了公路分局。

刚停好车,那辆黑色奥迪就风急火燎的停在了旁边。

云清从车上下来,撸胳膊挽袖子的冲了过来。

我一把推开车门,劈手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一下把他顶在奥迪车上,冷冷的说:“别再惹我,不然我就弄死你。”

这些天发生的事,已经让我开始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那就是……不光是桑岚和季雅云麻烦缠身,我也已经被牵连在内,置身危险之中了。

关乎到自己的小命,我特么跟谁都不会再客气。

我看了林寒生一眼,直接进了公安局。

我向一个年轻警察打听,负责大巴翻车案子的是哪位。

我说我是李蕊的朋友,想问问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那警察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他说负责尸体丢失案的是他们支队长赵奇,把我带到后边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你是李蕊的朋友?”

赵奇的年纪并不大,约莫只有三十五六,国字脸,生的很魁梧。

我说我是李蕊的男朋友的同学。

赵奇皱起了眉头,说这都事发多少天了,为什么她男朋友不来?不光这样,还有李蕊的家人也一个都联络不上。

我使劲搓了把脸,说李蕊的男朋友不是不想来,而是已经死了。至于她的家人,我根本不认识。

赵奇愣了一下,抱歉的说不好意思。

我问李蕊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有线索没?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不答反问我:知不知道除了李蕊的男朋友以外,她还有没有其他朋友或者亲戚。

我摇了摇头。

赵奇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却把我吓了一跳。

“李蕊可能没有死。”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赵奇的神情变得更古怪,“我们调看了事发时所有能找到的监控,医生的确认定李蕊已经当场死亡,她也被打包抬上了救护车。可根据医院的监控来看,她是自己从救护车上走下来,然后走掉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我想要从他眼睛里找出答案,但很快就明白,作为一个警务人员,他跟我说谎毫无意义。

赵奇说:“按说医生的认定应该不会错,但也不排除她假死的可能。就监控证明来看,警方只能认定李蕊是失联,而不是尸体丢失。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联系上她。”

我感觉脑仁都快麻木了,只好说:“赵队长,我给您留个电话号码,麻烦您有李蕊的消息就通知我一声,谢谢了。”

我把手机号码报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徐祸。”

“徐祸?”赵奇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法医科。”

他“哦”了一声,说没什么了,让我回去等消息。

临出门的时候,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我也没仔细听。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赵队长有些怪里怪气的。

出了公安局,那辆奥迪已经不在了。

我边拉开车门边悻悻的说:“走了最好,每次见到那两个瘟神婆娘准没好事,最好老死不相见。”

上了车,才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见孙禄冲我使眼色,顺着他斜眼一看,就见桑岚正在后座上瞪着杏核眼瞪我。

季雅云也是一脸的纠结。

我只觉得一阵疲惫,也懒得说什么了,让孙禄直接往回开。

到了医院,食堂已经下班了。

孙禄说一起去外边喝两盅,当是缓缓情绪。

我看了一眼小二楼上我那间屋,黑漆漆的。

自打住进来,我头一次觉得这屋子有些恐怖。

“我请你们吃饭吧。”季雅云小声说。

“呵呵,没被女人请的习惯。走,一起吧。”我边说边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桑岚下了车,问我:“你就住这儿?”

顺着她眼神一看,就看到了那块‘太平间’的牌子。

我耸耸肩,“这里清静。”

她强打精神,问我想吃什么。

我和孙禄不约而同的说吃火锅。

不管是春夏秋冬,一说到外面喝酒,火锅一准是我和孙禄、张喜三人的保留节目。

到了一家常去的四川火锅店,老板娘一看见我们,就笑嘻嘻的问是不是老样子。还别有深意的往两个女人身上瞟了两眼。

四个人直接上了二楼,进了小包。

一进屋,孙禄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我也是鼻子一阵阵发酸,强忍着开了瓶酒。

一瓶白酒,正好匀分三杯。

锅底和菜很快就上来了。

我这才想起问桑岚和季雅云喝什么。

“您二位,要不要也来点白的,壮壮阳气?”我调侃着问。

季雅云脸一红,和桑岚一起瞪了我一眼,点了两罐酸奶。

看着鸳鸯锅扑簌簌的翻滚,我心里一阵难受,站起身端起酒杯,大声说:“兄弟,干了!”

孙禄也站起来,和我一饮而尽,然后两人一起看着桌上另外一杯酒发怔。

坐下后,桑岚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说没什么,一个哥们儿刚走。

自从得知张喜出事,我和孙禄都一直心情压抑。

现在借酒消愁,一杯接一杯的干。

“诶,祸祸,你那车明儿去修修吧,那都撞成啥样了。”孙禄含混的说道。

“下星期再修。”

“为什么啊?”

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忘了续保险了。”

“靠。”

对季雅云和桑岚的几次欲言又止,我一直看在眼里。

我借着酒劲问:“这些天游龙道长是怎么帮你们驱邪避凶的啊?他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啊?”

桑岚抿着嘴看了我一眼,“你还为这事生气呢?”

我摇了摇头,“无所谓生不生气,我从来不干断人财路的事,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你们俩现在平安无事,我什么气都没了。”

“徐祸,你别怪我和岚岚。我们不傻,知道你是真心帮我们。可我们根本就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季雅云带着哭音说。

我点点头:“明白,换了我也宁可花钱多买几重保险。”

孙禄端着酒杯在眼前晃悠着,大着舌头说:

“祸祸,咱可就快毕业了,你可不能看人家漂亮,就没口子的什么都答应。”

“呵呵。”我只能干笑,这小子是喝大了,但是没迷糊。

桑岚咬了咬嘴唇,说:

“徐祸,我和小姨都受够了。这样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我们都快疯了。当是我求求你,帮我们想个法子,怎么才能把那个几百年的寡`妇弄走,只要能让小姨不再担惊受怕,我折寿十年都行。”

“岚岚……”

“百年女鬼?”

我冷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忽然,季雅云站起身,径直走到我身边,挪开我一条胳膊,坐在了我的腿上……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寻找李蕊

感觉一阵温香满怀,我不禁心神一荡,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只手就势环住季雅云柔软的细腰,另一只手往后摸进了包里。

“小姨,你干什么?”桑岚被眼前的一幕弄愣了。

孙禄瞪圆眼睛看着季雅云,“这是……色`诱?”

桑岚反应过来,脸一沉,站起来就要来拉季雅云。

“站在那儿别动。”我冷声道。

季雅云双臂环住了我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我怀里,在我耳边用酥媚的让人骨头发麻的声音说:“徐大师,你就帮帮人家,保住人家的小命吧。”

“好啊。”我冷冷说了一句,猛地抬起手,从后边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的脸从我肩上拉开。

“小姨!”桑岚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可是看清季雅云的脸,却吓得尖叫一声,停下了脚步。

季雅云的脸孔依然秀美,以往的温柔怯懦却全然被狠厉狰狞代替,一双眼睛里更是透着深深的怨毒。

她被我拽着头发,却大张着嘴,呲着白森森的牙齿,“咔哧咔哧”的挣扎着想要咬我的脖子。一双手也早已掐住了我的脖子,指甲深深的戗进了皮肉里。

即便我有所准备,也没想到她的指甲会突然暴涨,吃痛之下猛然起身,把她从身上甩了出去。

孙禄抄起板凳,就要砸过去。

我急忙拦住他,左手一翻,亮出从包里拿出的阴桃木剑,右手在脖子被戗破的伤口上蘸了一抹血,快速的在木剑上画了道符箓。

见季雅云再次扑来,忙将画了符的木剑向她胸口刺去。

“啊……”

季雅云被木剑刺中,仰天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声中,一道红影从她身后飞了出来。

看清红影的样子,我不由得大惊,想要追上去念咒结果了她,她却快速的消失在了墙角,只留下一双怨毒眼神,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见季雅云两眼翻白,向地上瘫去,我连忙拦腰抱住她,把她扶进椅子。

我用力掐了掐她的人中,不一会儿,她就醒了过来。

一直紧绷的桑岚却摇晃了两下,一下跌坐在椅子里。

季雅云恍惚的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见桑岚一脸惨然,我摇了摇头,让她不用问了,我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会帮她们把缠身的厉鬼除去。

孙禄张了张嘴,末了却叹了口气:

“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了。我这就回去,尽快帮你再弄些黑狗血。”

孙禄走了以后,又过了一会儿,季雅云才完全缓过来。

桑岚也缓和了些,看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我轻易就读懂了她这一眼的意思,淡淡一笑说:

“你是想问,为什么有游龙道人在的时候,你们俩就会没事。游龙道人不在,和我在一起会被鬼缠身对不对?”

桑岚没说话,等同是默认了。

见季雅云急着想说什么,我摆摆手,“不用说了,我为了你,用自己的血给阴桃木剑开了血光,纠缠你的女鬼被我重伤,已经连我也记恨上了。她如果害了你,过后还是会找上我,我现在是想脱身也脱身不了了。”

说着,我把阴桃木剑在她眼前晃了晃。

看到剑上用血画的符箓,我忽然愣住了。

我做阴倌只是生活所迫,没想过一直干下去。

所以,对破书上一些过于复杂的法门符箓并没有深入了解。

直到这几天邪事缠身,才不得不时常翻看。

用血符配合阴桃木,可诛厉鬼。

用血给法器开光,我怎么记得我前不久才干过一次呢?

喝了那么多酒,脖子又被掐的火辣辣疼,我也顾不上想了。

我问季雅云,她们还有没有再去光华路。

季雅云说没有。

我叮嘱她们,千万别再去人少空旷的地方,更别去48号。

鬼害人就像打闷棍,拍黑砖,越是人少阴气重的地方,越会招引它们下手。

一直以来,我脑子里就存在一个疑问,林寒生看上去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48号死过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是贪便宜买了那栋洋房,明知道两个女人被邪祟缠身,也不该带她们去那么邪门的地方。

桑岚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说光华路48号是林叔叔去年才买下的。之前房子里死过人,他也是事后才知道,而且已经请人做过法事了。

我摇了摇头,感觉更不对了,可至于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我让两人先回自己家,明天再去找她们。

两人居然很痛快就答应了。

出了火锅店,被风一吹,酒劲上涌,我有点犯迷糊。

摇摇晃晃回到住所,连灯也没开,躺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还没睁眼,我就猛一激灵。

昨晚回来后,也没查看,半夜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怎么,总觉得有人在嘬我的脖子。

这一清醒,忽然就想起,张喜曾来过我这儿,还在我的床上躺过。

他该不会……

我战战兢兢的把眼张开一条缝,斜眼看向一边。

“呼……”

我松了口气,真要是身边还躺着一个……别说是鬼了,是人也受不了啊。

“祸祸,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我猛一哆嗦,像被火烫了似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写字台前,坐着一个人,居然就是张喜!

他依然穿着那身红色的篮球队服,就那么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跳下床,想去包里拿木剑,摸到包,手却又缩了回来。

回过头,就见张喜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祸祸,原来你真的能通阴阳。你现在知道我已经死了,你会收了我吗?”

“喜子……”

看着曾经的兄弟,我百感交集。

“祸祸,我不会害你的,小蕊不见了,我只想你帮我找到她。”

我用力搓着脸,“我已经去警局问过了,她……她好像没死。”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抬起头悚然看着他,“你找她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如果李蕊没死,那找到她以后,张喜会不会害她?

“小蕊死了,我找不到她,你帮我找找她吧。”

张喜嘴里说着,缓缓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忽然转过头看着我:

“兄弟,昨天晚上的那杯酒,我喝了。谢谢你和屠子帮我做的一切,我不会害你的。但是你要小心,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一定要小心啊。”

“你想说什么?”我无力的问。

他却摇了摇头,转过头去喃喃道:“天亮了,我先走了。”

说完,竟然就消失了……

草草洗漱完,临出门,我给赵奇打了个电话。

“喂,你好,赵队长,我是徐祸。”

对方反应了一下,才说:“哦,是你啊。你是想问李蕊的事吧?”

我说是。

赵奇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对了,徐祸,我想问你件事。”

“您说。”

“你的名字……我就直说了吧,我听说市里有个阴倌就叫徐祸,不会就是你吧?”

我愣了愣,说:“是我。”

“真是你!”赵奇一下抬高了调门,居然显得有些兴奋,“你看我们方不方便见个面,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是关于李蕊的。”

想起和季雅云的约定,我有点为难,“赵队长,我今天有点事,要迟一点才能确定什么时间去局里找您。”

赵奇说:“你不用来,我现在就在新区的医院呢,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找你。”

“新区医院……”

我背上包,出门下了楼,就见一辆大吉普停在那里,赵奇正在走廊下和徐主任、老军说着什么。

“你就住这儿?”赵奇一脸惊讶的往楼上看了看,又看了一眼楼下太平间的牌子。

正文卷 第十八章 烧尸的味道

和赵奇刚说了两句,季雅云就打来了电话。

说她已经跟林寒生说过,我会再帮她们,问我什么时候能过去。

我看了看赵奇,说要迟一点。

挂了电话,赵奇问:“有约会?约了女朋友?”

我摇了摇头。

赵奇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我,“我怎么都没想到,即是法医,又怎么会做阴倌,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我耸了耸肩,没说话。

赵奇好像也通过我的住所猜到些什么,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有时间吗?找个地方聊聊。”

我迟疑着说:“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赵奇点点头,“李蕊的事你怎么看?”

我下意识的往楼上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说:“我相信她已经死了。”

“可监控显示,她是自己从救护车上走下来的。”

赵奇盯着我的眼睛,忽然压低了声音,“你相不相信有诈尸这回事?”

“相信。”

赵奇饶有兴致的问:“你是做阴倌的,有没有见过诈尸,或者我更直接点问,你真的见过鬼吗?”

我一时无语。

我能说,不久前,我才在自己的房间里和死了的朋友聊过,而且前几天他才刚变成了僵尸?

“嗡…嗡…嗡…”

我摸出手机的同时,忽然觉得心口有点发闷,本能的捂住胸口,一看屏幕,居然又是季雅云打来的。

我接通电话问:“什么事?”

季雅云急着说:“你能不能现在过来,岚岚她好像很不舒服。”

“我马上过去!”我挂了电话,使劲按了按胸口。

上次在小桃园村出现的那种奇怪感觉,又再次出现了,季雅云的电话,只是让我更清晰的寻觅到了这感觉的来源。即便她不打电话来,我也已经猜到,桑岚出事了。

我急着对赵奇说,我有急事,有什么事电话联络。

上了我的车,却发现怎么都打不着火了。

赵奇拉开车门,拍了拍我的车顶,“你这车都成这样了还能开啊?上我车,我送你。”

我迟疑了一下,拔钥匙下了车,上了他的吉普,报出了桑岚家的地址。

见我捂着胸口,赵奇问:“你是不是心脏不舒服?要不要先检查一下?”

“不用,我没事。”

作为医科生,我能分辨出,胸闷绝不是来自心脏自身,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特殊感觉。

到了桑岚家,刚一出电梯,就闻到了浓郁的檀香味。

防盗门虚掩着,燃香的味道就是从她家里传出来的。

推开门,跟着上来的赵奇立刻“嚯”的一声,捂住了鼻子。

看到屋里的情形,我也愣了。

原本整洁明亮的客厅里,这会儿到处贴满了黄纸符箓,窗口处不光起了一座法台,两边还点着两顶近一米高的塔香。

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人正跪在法台前,趴在地上低声快速的念叨着什么。

道袍虽然阔大,可也让那人臀部的曲线更加的夸张,那居然是一个女人!

我走到跟前,看侧脸,竟然是季雅云!

“你干嘛呢?”我疑惑的问。

尽管我的声音不大,季雅云还是肩膀一哆嗦,急慌慌的站了起来:

“你可来了,岚岚刚刚晕过去了,云清道长把她抱进房间,要替她作法驱邪。游龙道长不在,我只好帮着念经……”

“靠!”

不等她说完,我就冲到桑岚的房门前,抬脚踹开了房门。

看到眼前的一幕,却又是一愣。

桑岚端端正正的平躺在床上。穿着一身藏青色道袍的云清正怀抱拂尘,盘腿端坐在一旁的地板上,双眼低垂,快速的念叨着什么。

门踹开好一会儿,他才像是从入定中惊醒似的,倏地睁开了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又是你!无耻狂徒,几次三番打搅我们作法救人,可恶之极!”

说着,居然一下跳起来,抬脚向我踹了过来。

我一把抄住他的腿,用肩膀照他胸口一顶,重重的将他别倒在地。

跟着上前掐住他的脖子,“我说过,别惹我!”

“你……”云清惊恐的看着我,忽然大喊:“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我抡起拳头,狠狠一拳打在他鼻子上,“再喊?再喊老子先打死你!”

云清是典型的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家伙,见我凶相毕露,立马用双手捂住了嘴。

“徐祸,松开他!”

赵奇过来拉开我,往床上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回头瞪着想爬起来的云清,“你脱她衣服?”

“我没有!”云清捂着流血的鼻子急道。

听赵奇质问,我才看清,桑岚外面的衣服虽然还算整齐,里边的肩带却歪到了肩膀上。

这杂毛道士,果然还是对桑岚动手动脚了。只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才替她整理衣服,在那里装模作样。

我上前探了探桑岚的脉搏,稍稍松了口气。

作为医科生,在健康方面,我还是偏重科学的。桑岚脉搏平稳,这就说明她的性命没有威胁。

赵奇又瞪了云清一眼,皱着眉头对我说:“别愣着了,赶紧送医院吧!”

我点点头,弯腰想去抱桑岚,她的眼睛忽然张开了,眼神中竟充满了媚惑渴求,像是变成了一个饥渴的怨妇。

“你来了,我想要……”她含混呢喃的说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忽然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身体被坠,头一低,两人的嘴唇就牢牢的贴合在了一起。

“岚岚!”季雅云不知所措的喊了一声。

感觉柔滑的小舌不住的叩击我的牙齿,我并没有丧失理智。

开玩笑,打死我也不会以为身下的美女会饥`渴到这种程度。

而且,桑岚的动作虽然狂热,嘴里却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熏得我脑仁都麻了。

我一边挣扎,一边反手伸进背包,取出阴桃木剑,扣在手心,将剑身印在桑岚的前额。

“唔……”

随着一声轻哼,桑岚迷离的眼神骤然聚起了光,眼珠一定,直勾勾的和我四目相对。

下一秒钟,她抬起膝盖狠狠的顶在了我的腰上。

“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我捂着腰滑坐在床边,就见林寒生阴着脸,和游龙道人一起走了进来。

“我……”

桑岚那一下顶的很重,又是顶在了软肋上,我疼的直冒虚汗,捂着腰话都说不出来。

游龙道人二指并拢,朝我一指:“混账东西,不光骗财,居然还想骗色!”

林寒生伸手从旁边拿起一个水晶摆件,抬手就向我扔了过来。

我连忙抬手去挡,可还是晚了一步,摆件砸中额头,顿时眼冒金星。

见游龙赶来,云清立刻又张牙舞爪起来,抓起一个花瓶举过头顶要砸。

“砰!”

一个拳头横挥过去,花瓶被砸的粉碎。

“都给我住手!”赵奇沉声喝道。

云清见他挥拳打碎花瓶,吓得往后一蹦,随即指着他大叫:“师父,这人是骗子带来的帮凶!”

“呵呵……”

虽然又特么被砸开了瓢,可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说不上来是苦笑还是自嘲,总归是觉得滑稽。

带着个刑警队长出来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如果是真的,那我绝对算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了。

“岚岚,你没事了吧?”季雅云上前把桑岚抱在怀里。

桑岚用力抹了抹嘴,瞪着我道:“你干什么?”

我也抹了抹嘴,却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大口唾沫。

“呸,呕……”

残留的臭味翻上来,我差点吐出来。

这女人的嘴也太臭了,这绝不是普通的口臭,我前不久才闻到过这种气味。

这是腐烂的尸体被火烧……这是烧尸的味道!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尸连塘

“什么?我亲的他?小姨,你糊涂了吧?”桑岚不可思议的看着说出真相的季雅云。

林寒生沉着脸对季雅云和桑岚说:“我让人查过这个徐祸了,他根本不是什么阴阳先生,就是个穷学生。他从来只接女人的生意,目的就是打着帮人驱邪的幌子骗财骗色。雅云,别再被他骗了。”

说着,掏出钱包,抽出一沓钞票甩在我身上,“拿去看伤吧,以后别再来纠缠她们。”

我怒极反笑,指着云清说:“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要趁桑岚晕倒的时候,单独把她抱进来,还要关上门替她驱邪?驱邪用得着扯肩带?”

桑岚连忙低头,看到半边滑落的肩带,立时又羞又恼。

林寒生一愣,转头瞪了云清一眼。

我忽然发觉,他的眼神中竟只是凶狠,并没有愤怒。

我站起身,从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擦着头上的血。捡起背包扛在肩上,对季雅云说:

“以前有些话没有对你们明说,是因为怕吓到你们。现在我朋友有事托付我,他的事我义不容辞。我没有时间再照顾你们的感受了。其实缠上你的,不是什么百年女鬼,而是红袍喜煞。她是被配冥婚,或者作为陪葬,被活活钉死在棺材里的。”

“一派胡言!”游龙道人拂袖道。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走到桑岚面前:

“本来我以为你是被你小姨连累,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在小桃园村,老丁告诉我,你被子母凶煞缠上了,而且是被火烧死的那种。”

“岂有此理,简直胡说八道!”

游龙道人一蹦三尺高,手指头都快戳到我脸上了,“那明明是只修行了三百年的怨魂女鬼,如果不是你几次三番从中作梗,让那女鬼有所警惕,不肯露面,本真人已经将她诛除了,何来如今这般费事?为了诈取钱财,竟然置人命不顾,还要巧言令色编出什么子母凶煞来吓她们,一个人怎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简直混账!”

我冷眼看着他不说话。

他骂的兴起,竟然一转风向,指向了赵奇。

还没等他开口,赵奇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用力向后一掰。

游龙道人立刻“啊”的一声鬼叫。

赵奇沉声说:“人民警察,不容亵渎!”

本来还想冲上前的云清猛一怔:“警察?”

赵奇松开游龙,沉着脸出示了警官证。回头冲我扬了扬下巴,“你伤的很重,我送你去医院。”

我摇摇头,回头对桑岚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说过我从不断人财路,可我更不希望看到你们出事。真真假假你们自己分辨吧。”

桑岚和季雅云对视一眼,季雅云看了看我,转头对林寒生说:“寒生,你带游龙道长和云清道长走吧,我和岚岚不需要他们帮忙了。”

林寒生眉头一皱,“雅云,你居然相信这小骗子的话?”

赵奇偏过头看了他两眼,眼睛忽然一亮,“是你!”

林寒生一怔,“警官,你认识我?”

赵奇摇了摇头,问:“你认识李蕊吗?”

“李蕊?不认识。”林寒生摇了摇头。

赵奇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你见没见过上面这个女孩儿?”

那居然是李蕊放大了的照片。

林寒生脸色微微一变,却又摇了摇头,“没见过。”

接着,居然对季雅云说:“既然你们愿意相信别人,我也无话可说了,自己保重,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招呼游龙道人和云清走了出去。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赵奇一边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赵警官,你为什么会问他李蕊的事?”

我刚向赵奇问了一句,就觉得一阵头晕,竟站都站不稳了。

那水晶摆件实在很重,刚才被一口气强顶着,这会儿是真撑不住了。

被送到医院,包扎了伤口,医生说我有轻微脑震荡,建议住院修养。

我坚持不肯,季雅云急着说她会付住院费。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不舍得花钱,是时间不多了。”

我说,你能撑到昨天晚上,全因为喝了枭桃泡的酒。昨晚我急慌慌的并没有重伤红袍喜煞,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再来,到时候是铁定要你的命的。

还有桑岚,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确定缠上她的究竟是什么。

老丁说是被火烧死的子母凶,在齐天县宾馆里也确实听到了小孩儿的哭声,可老丁说的话,能信吗?

如果是子母凶,桑岚被上身这几次,我给她的三角符为什么一点作用都没起?

我只能相信,她能挨到这会儿,是因为在光华路48号,九根桃木钉的火起到了压制阴煞的作用。具体能撑到什么时候,恐怕只有缠上她的那东西才知道。

更关键的是,这两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招灾?无论红袍喜煞还是子母凶,都不会无缘无故缠上一个人的。

说是不肯住院,头却晕的厉害,只能是先住上一天,继续吊水。

赵奇开车把我送来就有事走了,季雅云和桑岚昨天答应回家住,是因为游龙道人在她家里布设了所谓的法阵。

两人也不是傻子,出了云清这档子事,事后再想,哪还能不分好歹。

知道法阵靠不住,干脆就留在了医院。

我旁边床的一个哥们儿见两人出来进去的给我打饭倒水,眼红的都不行了,非要给我互留电话交朋友。

第二天早上,靠在床上吃完桑岚打来的粥和包子,我让她俩再好好想想,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两人想了一会儿,桑岚的脸居然微微有些发红,有点欲言又止。

我说,有什么就直说,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

她回头看了隔壁床那小子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刚咬了咬嘴唇,季雅云的手机响了。

季雅云走到窗前,接起电话只说了两句就挂了。

走回来苦笑着对桑岚摇头,“出了这些事,老同学的工作也不敢接了。”

桑岚随口问是谁啊。

季雅云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桑岚听完了,居然猛地站了起来,“呀!我想起来了!”

“你想到什么了?”我精神一振。

“小姨上次就是帮凌阿姨的影楼拍照片,回来就出事了。”

季雅云蹙眉想了想,脸色微微一变,“好像时间是对的上,可不会吧?我和你凌阿姨都认识十几年了。那一次,不过是帮她的影楼,在莲塘镇拍了组外景,中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啊。”

“莲塘镇?你们去过莲塘镇?”旁边床的那小子忽然插口问。

桑岚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显然对他偷听我们说话很不满意。

那人讪笑着挠了挠头,“嘿嘿,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其实我就是莲塘镇的的人,对了,我跟徐祸说了,我叫窦大宝。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桑岚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我问季雅云,那天拍的都是什么照片,在什么地方拍的。

季雅云说,拍的都是些影楼的宣传照,取景了好几个地方。

听她说到其中一个地点,旁边床的窦大宝忽然怪叫起来,“不是吧,大美女,十莲塘那么邪门的地方,你居然敢去拍照?”

听到季雅云说这个地名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舒服,这会儿听窦大宝搭腔,心里一动,偏过头问他:“十莲塘怎么邪门了?”

窦大宝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胖子,年纪不算大,却长得很老相,特别是胡子很旺盛。我记得他昨天刚刮过,今天起来,半张脸又毛扎扎的了。

见我们仨都看着他,他顿时来了精神,往这边趴着身子,故意压低着声音说:“你们知道在当地,我们本地人都管十莲塘叫什么吗?”

“叫什么?”我感觉这事不能马虎。

他骨碌着眼珠看了看桑岚,憋大招似的憋了半天,声音压得更低,“叫尸连塘!”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刘瞎子

窦大宝瞪圆着眼睛,神神叨叨的说:“十莲塘说是种了十种不同的莲花,所以才叫十莲塘,可是在zf把我们那儿规划成旅游景点前,我们当地人就管十莲塘叫尸连塘。”

“为什么会叫这么个名字?”我问。

“你傻啊?因为死过人啊!”窦大宝用看傻子的眼神斜了我一眼。

我想去拿烟,才想起这里是医院,冲他递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哥们儿,你跟我好好说说十莲塘是怎么回事。”

窦大宝点点头,“我也是听镇上的老人说才知道的,最早我们那儿都是深水塘,没有莲花,也不叫莲塘镇。抗战那会儿,离那儿不远,就是国军和小日本开战的战场。咱们自己人牺牲了,得厚葬,小鬼子死了谁管啊?坑都懒得挖,就往塘子里扔。尸体多了,时间一长,就都烂成泥了,塘子也浅了。不知道谁往里撒了莲花子,也没人管,它就自己变成莲花塘了。后来整改,我们那村并到镇子里,镇子也改名叫莲塘镇了。”

我说:“哥们儿,你这是不有点夸张了?河塘里都是小鬼子的尸体,那镇上村里还能住人吗?”

“不信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信。”

窦大宝横了我一眼,说:“不说别的河塘,就说十莲塘,十种莲花,那开的叫一个漂亮吧?你们在别的地方见过那么漂亮的莲花吗?”

我说:“我还没去过呢,看宣传片是挺漂亮的。”

“你听说过莲花塘能淹死人、能淹死大人吗?”窦大宝问。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种观赏莲花的池塘都很浅,一般是淹不死成年人的。

窦大宝一拍巴掌,“我还就告诉你,zf开发古镇前,那时候还没沿边填坑,但凡人掉下去,没有一个能活着上来的!几十年来,就那塘子里淹死的人,平铺起来都赶上水面的面积了,所以才管那叫尸连塘!”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要你这么说,十莲塘是真有问题了。”

窦大宝说:“那必须是,这是古镇还没修好呢,等修好了,十莲塘一准儿得围起来,还得竖上不准下塘的牌子。”

“小姨。”

听桑岚声音不对,我看向季雅云。

她脸已经白的没一点血色了,身子哆嗦的像筛糠一样。

好半天才带着哭音说:“我在水里拍过照片!”

“哎哟我去,大美女,你胆子不小啊,居然还下水拍照片?”窦大宝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你别吓她了。”

我对季雅云说:“别怕,我接了你的生意,一定把这事儿给你摆平!”

我翻身下床,正穿鞋,赵奇走了进来。

“赵警官,有李蕊的消息了吗?”我忙问。

赵奇摇摇头,说暂时没有。

见我换鞋,问:“怎么,你这就要出院?”

“嗯,有点急事,必须越早办越好。”

赵奇看了看季雅云和桑岚,说:“你的车好像坏了,再说你这样也没法开车。正好今天我休息,想去哪儿,我送你。”

我说:“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还想跟你谈谈李蕊的事呢。”

我一听,也没再犹豫,办了出院手续,跟着上了他的大吉普。

上了车,我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回头对季雅云和季雅云说:“我要请一个朋友帮忙,他给我友情价,五千,你们出。”

两人自然不会说什么,这点钱对她们实在算不了什么。

赵奇看了我一眼,口气中满是调侃的意味:“这一下就加五千,干阴倌可比干法医赚钱快。”

“麻烦赵警官,先去猪鼻巷帮我接一个人,然后咱直接去莲塘镇。”

到了猪鼻巷,远远的,就见一个穿着大裤衩,老汗布背心,戴着一副小圆墨镜的家伙在巷口晃悠。

我放下车窗,“瞎子,上车!”

这人就是我要找的人,大名刘炳,外号风水刘,也叫刘瞎子。

别看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可是阴阳圈里鼎鼎有名的风水先生。

很多老风水先生看不明的地方,都得花钱再来请他看一遍。

那天晚上我想到48号是凶宅,就是因为这小子在qq上给我发美女图片,我才想起来的。

刘瞎子拉开后车门,先是一愣,随即把墨镜往下一拉,盯着车里的俩女人看了一会儿,“砰”的把车门甩上了。

走到前面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你下来,我坐前面。”

“呵呵。”我讪笑着,下车上了后排。

刘瞎子上了车,头也不回的说:“徐祸祸,你这次的生意不好干啊。”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一开始我大意了,现在想抽身都抽不开。”

刘瞎子没再说什么。

赵奇倒是起了兴致,问:“你就是风水刘,刘炳,刘大师?”

“怎么称呼?”刘瞎子问。

“赵奇。”

过了一会儿,他问瞎子:“刘大师,我听人说光华路48号是凶宅,您怎么看?”

刘瞎子淡淡道:“我很长时间没去过那里了,不知道现在那里的风水运势如何。”

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生人勿近的样子,赵奇也没再多问,只管开车。

我越来越觉得好奇,这个赵奇,好像很关注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事。还有刘瞎子,这家伙平常没这么拽啊。

莲塘镇是去年新规划的旅游景点,许多地方还没修缮完,却已经很具观赏性了。因为是周末,又是九月莲花盛开的时节,所以吸引了不少游客。

下了车,直接来到最具特色的十莲塘。

看到满塘各色莲花争相斗艳,我也感觉一阵心旷神怡。

刘瞎子迈着八字步走到塘边,拿出罗盘,凝神观望。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沿着岸边向一边缓缓走去。

不一会儿,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又往四周看了看,收起罗盘,眉头紧锁不住的摇头。

“就是这儿,我就是在这儿下水拍照的。”季雅云战战兢兢的指了指一块潜水。

仔细一看,那里的莲花不但开的格外茂盛,而且还和别处有些不大一样。

十莲塘顾名思义,是因为塘中有十种不同品种的莲花。

莲花和别的花卉不一样,是很难人工修剪造型的。

所以,大多数地方的莲花都是颜色混杂,品种不一的。

可是,季雅云指的那一片,却全是清一色,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莲花。

刘瞎子低头沉思,我也没敢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捧起罗盘,一只手缓慢的掐算起来。

他忽然抬起头,摘下墨镜,盯着季雅云,“你是xx年x月x日子时出生?”

“你是怎么知道的?”桑岚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刘瞎子眼神少有的冷厉,有些森然的问季雅云:“你在这里下水,就只是拍照吗?还有没有做别的?”

季雅云连连摇头,“我就只是下水拍照,别的什么也没做过。”

“你在水里说过什么?”刘瞎子厉声问。

“没有,我想不起来了……”季雅云抱着头蹲在地上。

见她吓得魂不附体,我忙把刘瞎子拉到一边,给他发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我抽了口烟,问他:“瞎子,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刘瞎子重又戴上墨镜,叼着烟回头朝莲塘里看了一眼,抽了口烟,语气沉重的说:“风水运势的事我就不跟你细说了,你这事主恐怕不单单是时运低,而是被人陷害了。”

“被人陷害?谁想害她?怎么害?”赵奇忍不住问。

刘瞎子一字一顿:“替死鬼,替罪羊。”

赵奇皱起了眉头,“刘大师,你只看了一下,就得出这么多结论,这有根据吗?”

刘瞎子冷哼一声,转身指着那处盛开的白莲,“这莲花不是普通的品种,而是怨气所结的丧莲。下挖三丈三,必定有红棺喜煞之类,而且,棺材里定然还有不腐的阴尸!”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符文石棺

听了刘瞎子的话,赵奇显得很不屑,甚至还用鄙视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我很清楚这一眼的意思,之前我告诉季雅云,她是被红袍喜煞缠身,赵奇是听到的。

现在,刘瞎子又说莲花塘下有什么喜煞阴尸,这在他看来,多半是我和刘瞎子串通好骗人钱财。

至于莲花塘里有没有棺材死尸,谁又能去证明?

我也懒得跟他解释,安慰了季雅云几句,拉着刘瞎子进了镇上的一家饭馆。

我让刘瞎子点菜,他却一反常态,只点了几个素菜和米饭。

我又点了几个荤菜,问他要不要整两盅?

他指了指我头上的纱布,说你都这样了,还敢喝酒?

我讪笑着说,我可以舍命陪瞎子。

他摆摆手,“今天不能喝,说实话,我身体也不怎么妥帖。要不是你徐祸祸的事,旁人给再多钱我都不来。”

我问他哪儿不舒服,他却不回答。

饭菜上来,我和刘瞎子旁若无人的一顿猛吃。

吃的差不多了,见桑岚和季雅云都没有胃口,我就对桑岚说,让她陪小姨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两人出门,我低声问:“瞎子,人命关天,这事上你别给我打玄机。你老实跟我说,这十莲塘到底有什么问题?”

刘瞎子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同样压着嗓子说:“我可以肯定,那片丧莲下头,必定有一口棺材,而且棺材里装殓的必定是红袍喜煞!”

“呵。”赵奇轻笑了一声,显然还很不以为然。

刘瞎子看了他一眼,挪了挪屁股,低声说道:“照我看来,这十莲塘在百年之前的确算是风水旺地,乃是独凤担阳的格局。”

“独凤担阳?”

刘瞎子点点头,又看了赵奇一眼,皱着眉头问我:“你怎么和警察扯上关系了?”

赵奇一挑眉毛,“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我摆摆手,说现在不是闲话的时候,让刘瞎子赶紧说正事。

同是阴阳圈里的人,刘瞎子和我最投脾气,因此也不故弄玄虚,直接把他了解的状况说了出来。

原来如今的十莲塘,在百年前曾是两片单独的水塘,中间有一块扁担状的拢地。

十莲塘周围水塘诸多,虽然殊途同归,彼此间却不直接相连。

因此,百年前,十莲塘单梁挑双塘的格局被称之为独凤担阳。

如果谁家把家中的女主人葬在这‘扁担’拢地上,就能使这家人运势兴旺。

刘瞎子说,独凤担阳虽是旺地,却不长久。

原因很简单,一家人的运势靠一个女人顶着,那又怎么会长久?

但是,古往今来从不缺投机取巧,剑走偏锋的邪门邪术。

要按照原先的局势,某家人把女主人葬在扁担拢地上,能保全家十年兴旺。

可就如今的风生水势来看,有人改独凤为毒凤,将正局改成了邪局。

听到这里,赵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风水格局怎么能改?

刘瞎子再次看了他一眼,神情竟有些古怪。

我担心季雅云回来被吓着,催他赶紧说下去。

刘瞎子先是说了一些关于风水格局的原理,然后说,独凤担阳局里如果葬的是普通女人,那就能保阖家兴旺十年。

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就如今的形势看来,局中殓葬的绝不是寿终正寝的女主,而是有人刻意造势,找来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先是拜堂行夫妻之礼,使得该女子有了本家女主人的身份,然后再将这女子钉在棺材里,埋在扁担拢地上。

这样一来,新嫁娘被活活闷死在棺材里,成为怨念滔天的红袍子喜煞,用煞气担当阳势,就能保这家人兴盛百年!

刘瞎子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嘴说:

“这么逆天而行绝不是没有后顾之忧,改独凤为毒凤,虽然能保百年兴旺,但每十年,扁担拢地就会下沉三尺三寸,百年之后,墓葬下沉三丈三,运势走尽,棺材里的红袍喜煞就会破棺而出,对埋葬她的人进行报复,直到这家人全家死绝为止。”

“你该不会是想说,百年前是季雅云的祖宗把那个女人活埋的吧?”赵奇问道。

刘瞎子看着他皱起了眉头:“赵警官是吧?我刘炳从来不会管人闲事,可既然你是徐祸祸的朋友,我就不能不提醒你一句。你就快大难临头了,就不要再招惹这些沾阴带晦的事,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赵奇也是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刘瞎子摇了摇头,不再理他,转头对我说:“

我从不染指邪局,可也知道要破这邪局,保全那家人的性命,就必须找一个同样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让她和红袍喜煞换命。这样一来,红袍喜煞就能够去轮回转世,而那个女子就会永不超生,那家人也就从此再无后顾之忧。你那个大美女事主,恐怕就是被人算计,成了被红袍换命的替罪羔羊。”

我使劲挠了挠头,问:“瞎子,咱现在不管是谁害谁,你有法子帮我救救那娘们儿吗?”

刘瞎子头一偏,斜眼看着我:“啧,你怎么越活越倒退了?你难道忘了‘红煞缠身、鬼衣先到’?既然是被人陷害,你把鬼衣烧了她不就没事了?”

“烧……烧……”

想起游龙道人胡乱烧了那身红衣,我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活活掐死。

刘瞎子看了看我的脸色,试着问:“你不是连烧鬼衣的规矩都不懂吧?”

我用力搓了把脸,“如果鬼衣没有烧全套,而且是用普通的火烧的……”

“砰!”

不等我说完,刘瞎子就狠狠一拍桌子:

“徐祸!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蒙事行,但绝不能害人!你真要是胡乱烧了鬼衣,那个女人就被你害死了!要是那样,无论她到天涯海角,红袍喜煞都会死缠着她不放,不光要她的命,陷害她的那家人也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倒吸气的声音。

转头一看,就见季雅云和桑岚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

我摒了摒气,说:“回来了,再坐会儿吧。”

“徐祸,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桑岚讷讷的问。

我勉强一笑:“先坐吧,我接了你们的生意,就一定负责到底。”

说话间,外面下起了大雨。

我点了壶茶,想安慰两人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想转移话题,和赵奇说说李蕊的事。

刚要开口,就听荷塘边传来一阵嘈杂。

“快看,水里有东西翻上来了!”

“乖乖,这么大个儿,是鱼还是大王八?”

“去你的吧,这么大的王八,那不得是王八精啊……我艹!是棺材!”

我一个激灵,跳起来就往外跑。

刚跑到十莲塘边,就见几个穿着雨衣的家伙拿着抄鱼的网兜四散跑走。

大雨中,十莲塘里污泥翻滚,原先的那片白莲全都折断翻进了水里。

果然有一口偌大的棺材从水下翻了上来。

随着大雨的冲刷,棺材上的淤泥水藻很快被冲掉。

看清棺材的本貌,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居然是一口刻满了符文的石棺!

雨虽然大,荷塘里却没有风浪。

水下却像是有无数只手,推得石棺不住的翻滚。

“那是什么?”

听到一声惊呼,我心一沉,回头就见季雅云和桑岚跟着赵奇、刘瞎子冒雨跑了过来。

“你们过来干什么?!”

眼见石棺翻腾的厉害,我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忙不迭转过身,迎面将季雅云抱在怀里。

“嘭!”

就在我把她的脸按在我胸口的下一秒,石棺的棺盖猛然打开了,一具尸体从棺材里滚了出来。

“啊!”

看清尸体的模样,桑岚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尖叫。

“我艹!”赶来的赵奇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棺盖打开,石棺便不再翻滚,很快沉入了水中,只留下那具尸体浮在水面上。

那是一具白净光洁的女尸,保存的十分完好,乍一看,就像是才死了没多久。

那女尸的脸,分明就是……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诡异照片

回去的路上,桑岚一直都在瑟瑟发抖,相比起来,季雅云反倒平静的多。

并不是说她胆子变大了,而是她被我捂在怀里,没有看到十莲塘里恐怖的一幕。

刻着符文的石棺打开,翻出的尸体不但栩栩如生,竟然和她的长相一模一样。

而且,尸体在面向我们的时候,居然张开了眼睛,对着我们森然的笑了!

尸体很快腐烂,相关部门赶到,自去处理,可那抹诡异的笑容,却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到了市里,把刘瞎子送到猪鼻巷,临下车前,瞎子欲言又止了一阵,终于还是说:

“祸祸,除了帮这两个美女,你自己也要小心点。我怎么看着你比她俩也好不到哪儿去啊?还有这位赵警官……”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我就问他:“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刘瞎子不语。

我说:“我观察你一路了,你今天走路姿势有点怪啊,还不喝酒不吃荤…痔疮发了?”

“别扯蛋了,我回去也帮你们想想办法,你自己悠着点。”刘瞎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过身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的进了巷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不是痔疮,难道是割b皮?”

“噗……”

沉了一路脸的赵奇扑哧乐了,“他都多大了还……”

回过头,就见桑岚和季雅云都涨红着脸看着我。

赵奇干咳了两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本来想说,再麻烦他一趟,帮我把我的车拖去修理厂,却因为伤口淋了雨,头疼的厉害,只能再次进了医院。

到医院一量,居然发起了高烧,医生说我必须住院,直接给我开了住院单。

被安排进病房才发现,居然还是昨天的那间病房,隔壁床还是窦大宝…

我头晕脑胀,没心思跟他白话,拿出阴桃木剑放在枕头下面,扎上吊针以后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累,很不踏实,噩梦一个连着一个,却困乏的怎么都醒不过来。

先是梦见我和桑岚、季雅云在齐天县的宾馆里。

我又听到了打麻将洗牌的声音,打开房门,朝麻将桌看去,就见一个浑身被烧得焦黑的小孩儿蹲在麻将桌上,正在把一张张的麻将堆起来。

小孩儿也看见了我,居然咧嘴冲我笑了。

他笑得越来越欢快,连血红的牙龈都露了出来,嘴角都撕到了耳朵后面。

原本细小的牙齿忽然变长,变成了两排尖利的獠牙,迎面向我扑了过来!

我急着想去包里摸木剑,结果却摸到了一个柔软温热的身体。

转头一看,发现我还躺在床上,被我摸到的居然是桑岚!

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微微颤动,睡得很香甜。

我的目光顺着她修长的脖颈下滑到了饱满高耸的胸脯,身体一下灼热起来,颤巍巍的伸出手,向着其中一座高峰搭了上去。

就在我快要碰触到那美好的目标时,她忽然抬起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倏然张开了!

我想要躲闪她的眼神,却发现她的脸已经变了。

我还没看清那张脸的样子,就被那人拉起来飞跑。

看着那人的背影,我感觉很熟悉,刚要说话,他就停下来,慢慢的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我。

“张喜!”我脱口而出。

张喜却忽然从我眼前消失了。

“别烧我!别烧我!啊……”

一个女人的惨嚎声传来,是那么的凄厉,那么的刺耳。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处身在一间封闭的房间里。

女人惨叫的声音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直在叫:

“别烧我…别烧我的孩子……”

我如同身受,居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炉上,浑身灼热难当。

“啊……”

我终于忍耐不住,也跟着大叫起来……

“徐祸!徐祸!”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连忙伸手胡乱的抓着,感觉抓到一个人的手,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拉住这只手,挣扎着想要逃离火灼。

“呼……呼……呼……”

粗重急促的喘息和浑身潮湿冰冷的感觉让我意识到这是一场噩梦。

我急着睁开眼…

果然,我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天已经亮了。

“你没事吧?”

“桑岚?”

听到桑岚问,我才感觉到我身上还趴着一个人,垂眼一看,就见桑岚涨红着脸趴在我胸前,一只手还被我紧紧的握着。

“徐祸,感觉好点了没?”季雅云捧着饭盒走了进来。

我连忙松开桑岚,她更是急得手忙脚乱的站起身,倒退了好几步。

季雅云往我身上看了一眼,“做恶梦了?”

我低头一看,身上的病号服都被汗浸透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我先前经历了什么。

我冲季雅云点了点头,向桑岚递出个抱歉的苦笑。

“我去帮你打盆水擦一下。”桑岚低着头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我坐起身,接过饭盒,见季雅云脸色不大好看,问她怎么了。

“我从昨天晚上就一直给我那个开影楼的同学打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季雅云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才哭过,眼神中透着委屈和不忿。

我拿起一个包子一口咬掉一半,“吃完早饭就出院,我们直接去找她!”

季雅云并没有听到我和刘瞎子的全部谈话,但也意识到了自己弄到如今的地步是因为那次的拍照。

我更替她不忿,自己家作的孽,却要无辜的人去承担,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桑岚接了个电话,挂了以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学校里的一个老师病了,她想和同学一起去看看这位老师。

我说尽管去,天黑前回家就好。

在医院分别后,我和季雅云打车来到了那家影楼。

“怎么把影楼开在这儿?”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季雅云的那个同学叫凌红,不光是影楼老板,也是影楼的首席摄影师,所以影楼的名字就叫凌红。

现代概念的影楼应该都是很潮的,凌红影楼却开在老城区的一个角落,而且是在一条老巷子里面。

我隔着纱布挠了挠头,问季雅云:“你同学是开照相馆的吧?”

“你是医科生,不懂潮流很正常。现在的影楼都是以网上客源为主,地址选在这里,不光省房租,而且还会让人有种怀旧复古和现代艺术的反差感。”季雅云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灵动的斜了我一眼。

“你就直说我老土呗。”我也笑了。

一直以来季雅云都是一副悲戚的样子,这时我才发现,她笑起来更有风韵,更美。

巷子确实很老,两边的建筑也都是七八十年代的,甚至更早。

两人走到巷尾,看到凌红影楼的招牌,我才真正感受到季雅云所说的现代是什么概念。

中国式老旧的巷子里,忽然出现一座美式风格的三层小楼,虽然只是外形修缮过,但这种反差让人有种意外的惊艳。

但凡是到过这里的人,都会有种忍不住想要进去看看的冲动。

但是,此刻影楼的大门却是被一把u形锁从外面锁着的。

季雅云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了一会儿,放下手机,皱着眉头对我说:“小红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我点点头,背着手,弯腰看着落地橱窗后展示的摄影作品,好半天才看出来,这些大大小小的照片,主角竟有三分之二都是季雅云。

“哇,原来你化妆后这么美!”我由衷的感叹道。

“你什么意思?”

感觉身后冷风嗖嗖,回头一看,就见季雅云背着手提着包,噙着下嘴唇瞪着我,把一只脚上的高跟皮鞋在地上蹭来蹭去,像是要对着我射点球一样。

不对,看样子她是把我当成球来瞄准了…

我忙胡乱比划着说:“反差,是反差!其实你不化妆更漂亮,更现实…化了妆就有种不真实的美,就好像是从电脑屏幕里走出来似的!”

季雅云似乎对我的解释还算满意,有些得意的扬了扬头,“傻乎乎的,一看你就没好好学语文。镜头妆是要夸张的,正确的形容应该是像从电影里走出来一样才对。”

嘿嘿,无知、浅薄!

我会告诉你我说的就是电影,只不过是日本拍的嘛。

不过拿季雅云和那些日本女u相比…好像有点亵渎她了。

真要是那样,男主必须是我这样的吧…

“为什么会这样?”

我正意识流的yy呢,冷不防季雅云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贴着我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我急忙收敛心神。

她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相框,呼吸越来越急促,“这……这……”

我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定神看向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并不大,所以之前我才没留意。

这时才发现,这张照片居然就是在十莲塘拍的。

我不大懂摄影,只觉得这照片…ps的相当严重,整体给人的感觉都雾蒙蒙的。

照片中,季雅云穿着一袭白色纱裙,赤着脚站在荷塘边的潜水里,虽然盘着头,脸上却露出孩子般纯洁喜悦的笑容。

她一只脚站在水中,另一只白皙的小脚侧抬出水面,单手提着裙摆,使得那条抬起的小腿在白色裙摆和碧绿水面的映衬下格外诱人。

她的另一只手攥成了小拳头,只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抬起在身前,像是在空气中写画着什么。

我之所以一眼就感觉照片ps过,主要是因为,在那根手指的指尖上方,有三个红色…既像是虚线,更像是血滴状的字——我愿意!

我越看越觉得这照片诡异,一时间却说不出怪在哪里。

季雅云忽然整个人都歪在我身上,哭着说:“这字是我写的,是我当时写的!我当时手指破了!”

我猛地一愣,再次看向那张照片,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我愿意’三个字,就像是正对着镜头,写在了一块透明玻璃上,这三个字居然是反的!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影楼

我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再看看季雅云,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季雅云明白我的意思,接过笔在本子上快速的写下了‘我愿意’三个字。

我撕下写字的那张纸,反过来和照片上的字对比,笔迹九成相似。

那三个字就是季雅云写的。

我问她当时为什么要写这三个字,她却茫然回答不上来,只是惊恐的浑身颤抖。

我又看了看那张照片,除了季雅云本人和那三个字,其它景物都像是被裹在浓重的暮霭中一样朦朦胧胧的。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种虚化有点不必要,照片中的暮霭似乎在遮挡着什么东西。

我左右看了看,找出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低声对季雅云说:“你帮我挡着点,我把锁弄开,我们进去看看。”

季雅云“嗯”了一声,却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一把钥匙给我。

“影楼的钥匙我有一把。”

我无语……

影楼的一楼接待厅同样是硬朗的美式风格,原木的柜台,简洁的真皮沙发,利落中带着一丝冷清。

我四下打量了一眼,不经意间一回头,吓了一跳。

门后有人!

仔细一看,不禁失笑。

那就是一幅放大的巨幅照片,上面的人和真人差不多大小,乍一看,还以为门背后藏着两个人呢。

看清照片上的人,我不禁一愣,回头看了看季雅云。

这居然是一幅婚纱照,男人约莫三四十岁,高大俊朗,气宇轩昂。

女的身披婚纱,脸上透露着满满的幸福,正是季雅云。

“你连婚纱照也放在店里?”我有点好奇。

季雅云白了我一眼,“谁会把真正的婚纱照摆在店里做陈设?”

“呵,也是。”我马上想起来,她的工作就是模特。

“我可还没结婚呢。”季雅云补充着说道,似乎对我的唐突有些不满。

我耸耸肩:“这男模挺帅啊,你们倒是很相配。”

季雅云咯咯一笑:“可别瞎说,这是小红的老公。”

凌红的老公?

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点犯嘀咕。

照片是固定在墙上,长期陈设的。

凌红是影楼老板,婚纱照的女主是自己的闺蜜,男主是自己的老公…

就算是为了广告效应,这女人的心也太宽了吧?

我指了指柜台上的台式电脑,“你上次在莲塘镇拍的照片在电脑里吗?”

季雅云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我的照片大多是小红亲手替我拍的,她喜欢用老式的机械单反。”

“那原始的照片应该在哪里?”我问。

“上次拍完照没多久,我就出事了,也没来看,如果洗出来了,应该在……”

季雅云熟络的走到一个柜子旁,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影集。

我走过去,见抽屉里全是影集,随手拿起一本翻开。

“我去,这一抽屉全是你的照片?”

季雅云边翻影集边点点头:“嗯,都是小红帮我拍的,我也有一份。”

说着,合上影集,“没有。”

“冲洗照片的暗房在哪儿?”我问。

“在三楼。”

“去暗房看看。”

季雅云说:“我没有暗房的钥匙。”

我说:“先上去看看。”

上了二楼,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二楼和大多数影楼一样,是室内拍摄室。不过这里的布景怎么让人感觉这么不舒服呢?

我走到一面布景前。

这是一幅欧式贵族豪宅的内设客厅,猩红的地毯一直从布景延伸到脚下。

脚边就是一张复古的欧式沙发。

站在巨幅布景前,就好像真的置身在一个贵族的客厅里似的。

可是这布景,怎么就…就让人感觉很奇怪呢?

我说不出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索性不去想,叫季雅云直接上三楼。

上了两阶楼梯,我忍不住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面布景。

季雅云也转过身,“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咣当!”

忽如其来的一声闷响,吓得我猛一哆嗦。

季雅云“啊”的一声惊叫,本能的扑进我怀里。

响声是楼上传来的,三楼有人!

我顺手抓起拐角处的一个金属摆件,抬头大声问:“有人吗?谁在上面?”

没人回应。

“平常三楼住人吗?”我低声问季雅云。

“三楼是有间休息室,可大门是从外面上锁的。”

感觉温热的气息拂面,低头一看,才发现季雅云整个人都贴在我怀里,两人的距离已经到了呼吸相闻的地步。

“会不会是没关窗户,风吹的?”季雅云又小声说了一句,才发现彼此间的距离已经到了暧昧的地步,连忙松开抱着我腰的一只手,往后退了半步。

“上去看看。”我把她拉到身后,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握着沉重的摆件。

三楼更像是普通的两居室,除了一个小客厅,就只有两个房间。

一间的房门开着,是个小休息室。

另一间外面挂着黑色的帷布,墙上有个‘闲人免进’的牌子,应该就是暗房。

所有窗户都关着…

想到刚才那声闷响,我和季雅云对视一眼,暗房里有人!

我大声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掀开暗房的帷布,是一个不到半米的小过道,然后就是一扇门,门上居然插着一串钥匙。

我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依然没回应。

我伸手去摸钥匙,眼前忽然一暗,整个人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底片不能见光的。”季雅云在我身边小声说。

我去,这时候她居然还想着保护底片…

好在我已经摸到了钥匙,轻轻一拧,门开了,门缝里透出一道暗红。

“里面有人吗?”

我又问了一声,见还是没回应,干脆把门推开。

里面除了一片血一般的暗红,空无一人。

我松了口气,估摸着是把钥匙落在门上了,真是自己吓自己。

我也懒得再去想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走进暗房,刚看了一眼夹在绳子上的照片,身后忽然又传来“咣当”一声闷响。

接着,就听“吧嗒”一声,然后就是“哗啦”拔钥匙的声音。

我反应过来,急忙去拉门,果然被锁上了。

“谁在外面?”我大声问。

“谁啊?是小红吗?我是雅云!”季雅云声音发颤。

我拉了拉她的手,“不用怕,肯定是有人在搞鬼。刚才那下响,就是暗房门关上的声音。”

门被锁上,我反倒没那么紧张了,那肯定是人为的。只是不知道那人刚才躲在哪儿,又为什么要把我们锁在屋里。

我松开季雅云的手,又去看照片。

洗出来的那一组照片是一对陌生男女的婚纱照。

我拿起一张透光卡,对着红灯逐张看上面的底片。

看了没几张,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了。

转过头,就见季雅云挨着我,表情显得很局促,呼吸也有点不稳。

我很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尽管只是底片,两人也都看出底片拍的是什么了,那是一对男女在…只是姿势不同罢了。

“你同学这影楼还接这种活啊?”我随手把透光卡放在一边,想去拿另外一张。

不经意间,看到一个抽屉开了一条缝,里面似乎有照片。

我拉开抽屉,果然是一沓洗好的照片,而且就是季雅云在莲塘镇拍的那一组。

两人一张张翻看着,翻到其中一张,顿时都愣住了。

这张照片并不是在莲塘镇拍的,而是在一个卧室里。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正在光着身子做那回事。

看清那对男女的模样,我就把一沓照片都甩在了桌上。

“卧槽……当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女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此刻正挨着我的季雅云。

男的我起初觉得眼熟,一回想就想起来了,一楼婚纱照的男主,凌红的老公!

季雅云先是目瞪口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忽然冲我用力的摇头,“不是我,那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鬼啊?

鬼!

我猛一激灵,再看看季雅云,眼泪汪汪的,实在是只有委屈和惊恐,没有半点被撞破j情的羞耻。

“啊!”

她忽然尖叫起来。

狭小封闭的暗房里,尖叫声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你叫什么啊?”我捂着耳朵皱眉道。

她指着桌子,哭道:“你快看,快看!”

顺着她手指一看,我顿时愣住了。

照片被我甩在桌上散开,她指的是其中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和楼下橱窗里的照片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虚化过。

照片里,季雅云依旧是那副纯真灿烂的笑容。

然而,就在她的身后,还紧贴着一个盘着头,穿着旗袍裙服的女人!

那女人的样貌居然和她一模一样,嘴角却挂着一抹阴森怨毒的笑。

这笑容很快和我脑海中的另一幅诡笑重叠,这个女人,是石棺里翻出的那具女尸!

“徐祸,怎么会这样啊?当时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季雅云抱着我的一条胳膊,明显是崩溃了。

“咚咚咚!”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季雅云吓得一头扑进我怀里,把脸埋在我胸前,整个人哆嗦的像筛糠一样。

我急忙想推开她,她却不肯撒手。

我只好绕过她抓过一个牛皮纸袋,手忙脚乱的把照片和几张贴了底片的透光卡一股脑塞进袋子里。

刚做完这一切,门“嘭”的开了……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铁算盘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男人看了一眼我怀里的季雅云,冷冷的向我问道。

季雅云猛地的回过头,“方刚?!”

男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温柔起来,“雅云,你来了。”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方刚,你……”

她应该是想问照片的事,却难以启齿。

我也已经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婚纱照的男主角,凌红的老公。

“刚才是你锁的门?”我盯着方刚的眼睛,想看出点什么。

方刚却只瞪了我一眼,看向季雅云时,眼中又满是温柔的笑意:“雅云,他是谁啊?”

“我朋友。”

季雅云回过头对我说:“我不大舒服,我们走吧。”

或许是因为方刚和季雅云很熟,他并没有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下到二楼,他忽然用很期待,很暧`昧的口气问:“雅云,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我和季雅云一起转过头,我顿时愣住了。

方刚竟然已经走到那面贵族客厅的布景前,端端正正的坐进了那张沙发,侧着脸,笑盈盈的看着季雅云。

我终于想起之前在二楼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貌似那时我就觉得除了我和季雅云,二楼还有别的人!

我越想越心惊肉跳,不敢再在这透着诡异的影楼里多待,拉着季雅云跑了出去。

一路来到她和桑岚的家里,我先是安慰了她几句,见没什么效果,又见房间里一片狼藉,就帮忙整理了一下。

“徐祸。”

季雅云叫了我一声,指了指装照片的牛皮纸袋:“那个真不是我。”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她说,我又想起了那张照片。

再看看她成熟挺翘的身姿,一脸茫然失神的样子,我顿时感觉身体有些发烫。

袋子里至少有两张不同诡异的照片,现在我和她孤男寡女,好像无论凭借哪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我都有法子和她发生点什么。

很快,我就为自己龌蹉的想法自责起来。

真要是趁这个机会对她做了什么,我就比游龙和云清还不是东西了。

我走过去,拿起纸袋塞进我包里,“我相信照片上那个不是你。”

“水塘里那个……”

“是什么还用我说吗?不过想想看也不是很可怕,至少那是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鬼。”

季雅云脸微微一红,紧绷的情绪总算稍微缓和了些,却又说:“照片里的不是我,那是……”

我打断她:“如果连我这个专业人士都想不明白,你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我暗暗叹了口气,这真是句大实话。

我打电话叫了外卖,吃完以后,我说我要出去一趟,让她睡一会儿。

我先回了住所,告诉老军我这几天可能没时间和他轮班,然后去检查我的车。

那天逃命似的从齐天县回来,过后也没仔细看。

这会儿一看,整辆车明的暗的到处坑坑洼洼,因为遭受撞击的原因,电瓶线松开了。

“老子信了你的邪!”

我一边接好电瓶线一边骂了一句。

接好线,我开车去了趟孙家楼,除了孙禄帮我准备的黑狗血,我又从他家的鸡窝里抓了两只大公鸡,然后去水塘里折了一大捆的苇子杆。

回到市里,从一家卖香烛元宝的店里买了些必要的东西,然后我给桑岚打了个电话,问她回去没有。

她说还没,要和同学多陪老师一会儿。

我说行,完事早点回家。

刚挂了电话,刘瞎子就打来了。

“喂,徐祸祸,你的一个同行昨天来了咱们这儿,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他。”

“谁啊?我认识吗?”

“段乘风。”

我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段乘风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死要钱,他有真本事吗?”

“哎,兄弟,你觉得你现在除了找外援,还有别的路可走吗?有没有真本事,也只能见了面聊了才知道。”

我干笑了两声:“那行,反正不是我出钱。他现在人在哪儿?”

刘瞎子报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地址,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

挂了电话,我直接开车来到了那家酒店。

停好车,我按照刘瞎子给的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我很客气的说段大师您好,是风水刘介绍我来找您的。

对方不咸不淡的问:“你到了吗?”

“到了。”

“来二楼咖啡厅。”

到了二楼咖啡厅,一进门,我就愣住了。

靠窗的一个卡座里,两男一女正在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竟是林寒生,而那个年轻女子居然是桑岚!

“这里!”和他们同桌的一个男人冲我招了招手。

见我来到跟前,桑岚居然一下站了起来,涨红着脸局促道:“徐祸,你怎么来了?”

我定定的看了她一阵,一种被骗的屈辱感猛烈的冲击着心头。

什么看生病的老师,这是约了林寒生来找别人了。

你不相信我不要紧,我也没拦着你,甚至还提醒你去找真正的高人,可你他妈跟我撒谎算怎么回事!

我想转身离开,可想到季雅云担惊受怕的都快疯了,终究是强压着怒气没有走。

“徐祸?”之前和我打招呼那人问。

“我是,您是段前辈?”我仔细打量这人,约莫四十来岁,细长眼,中等身材,乍一看像是某工厂一线管理的部门主管。

段乘风点点头,“前辈称不上,算是道友吧,坐。”

我放下包,坐进沙发。

一个服务生过来,看了看我头上的纱布,小心翼翼的问:“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给我一杯冰水,谢谢。”

“好的,您稍等。”

服务生很快端来一杯冰水,我一口气喝了半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桑岚的谎言让我觉得自己就他妈是个笑话。

倒是段乘风端详了我一阵,点着头说:“我以前听人说起过你,呵呵,我以为你是骗子,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是道友。不好意思,别介意,我知道你有个规矩,那就是只接女人的生意。这很难不让人想歪,对不对?”

我笑笑:“可以理解,我来见前辈,也只是报着试试看的态度。”

段乘风点点头:“既然都是圈内人,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规矩。风水刘的面子我不能不给,这样好了,我先给你起一卦,算算流年运程。我给你打对折,两万五。”

“道友,你也不问问我找你为了什么?”虽然早知道段乘风‘死要钱’的外号,我还是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

段乘风淡淡一笑:

“你也知道我的外号,既然都知道我是死要钱,为什么还有人肯花钱找我?别人卜一卦五万,我收你两万五,已经很优惠了。话说回来,看面色,你最近运势很差。钱财身外物,财去人安乐。如果钱能换来一条命,你是不是觉得两万五很便宜?”

“钱能买到命……”

我和他对视,却无法从他那双细的像线一样的眼睛里分辨出他是不是骗子。

“我帮他给。”桑岚忽然说道。

我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不用。”

段乘风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算盘放在桌上,抬眼看着桑岚和林寒生:“我给他的是友情价,你们是一个人五万,要算两个人就是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那就麻烦段大师了。”林寒生当即从包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段乘风转头看着我:“你呢?”

我隔着纱布挠了挠头:“物有所值的话,我会让瞎子把钱转给你。”

“好!”段乘风点点头。

桑岚看了我一眼,把一张纸片放在段乘风面前,小声说:“这是我和我小姨的生辰八字。”

“不用!”

段乘风看也不看一眼,双目低垂,一只手放在桌下,另一只手快速的拨弄着那个小算盘。

那算盘黑黝黝的,看不出有多特别,等他一拨起来,我才发现,算盘珠滑动间竟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铁算盘!

“啪!”

段乘风忽然按住了算珠,皱着眉头盯着桑岚看了一会儿。

“大师,你算到什么了?”桑岚小心的问。

段乘风缓缓摇了摇头:“你的凶险我没办法帮你算到,因为有人替你改了命格。如果不是有贵人相助,帮你挡了煞,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林寒生微微皱眉,“大师,您的意思是……”

段乘风摆摆手,继续对桑岚说:“至于那个叫季雅云的女人,也是大限将至、命在旦夕。她应该是因为命格特别,所以遭别有用心的人算计。一句话,有阴魂要和她换命!我可以送她两句话,但未必百分百能够保她平安。不过……要再加五万。”

林寒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段大师,两句话而已,还不一定能保平安,五万块是不是太高了?”

段乘风淡淡道:“悉听尊便,我从来不强迫消费。”

桑岚又看了我一眼,咬了咬嘴唇:“我给!”

“好!”

段乘风拿出纸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了两行字,不等我看清,就粗暴的把那张纸团成一团在桑岚眼前晃了晃:“收好,只能她本人看,你看了,就不灵了。”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阴倌

桑岚接过纸团,看了一眼。

段乘风立刻说:“除了季雅云,上面的话谁都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桑岚连忙小心翼翼的把纸团收了起来。

“段大师,就这些吗?”林寒生狐疑的问。

花十五万就买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和一个破纸团,换了谁心里不郁闷啊?

“就这些了。”

段乘风说的理直气壮,转向我说:“到你了。”

我说:“段前辈,我就不用算了,我来找您,就是为了季雅云的事,两万五给您,您帮她想想办法,给她彻底把这事平了吧。”

我是看出来了,这个段乘风虽然死要钱,却是真有本事的。

段乘风微微皱眉:“你既然是行内人,就应该知道行里的规矩。我能帮她的,只能是这么多,至于能不能活命,还要看她肯不肯按照我的话去做。做我们这一行可以死要钱,但不能妄言,轻易给事主许诺更是大忌!”

我讪讪的点了点头,这规矩我何尝不懂,只是事到如今,我怎么觉得我反倒变成事主了?

“徐…祸……”

段乘风轻轻拨起了算珠,但只拨了两下,就‘啪’的捂住了算盘。

他面色凝重,垂目不语,额头上居然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眼睛,看了桑岚一眼,又转眼看了看我:“原来是你帮她改的命。徐阴倌,逆天改命,好大的手笔啊!”

我一愣:“前辈,我不懂命理算术,更不会帮人批改命格,我没对她做过什么啊。”

段乘风抬起捂着算盘的手,一根手指弯了弯,看样子像是要去拨算珠,手指没碰到算珠,却一把抓起算盘收了起来。

见他起身,我傻眼了,“前辈,就这么两句话就要两万五,是不是太狠了?”

段乘风瞪了我一眼:“你的命我不敢算,你的钱我更不敢收,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居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呆了呆,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冰水喝干,扛起包离开了咖啡厅。

上了车,刚打着火,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桑岚钻了进来。

“徐祸,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我真是和同学一起去看生病的老师的。”

“嗯。”

“是我不对,你给我打电话前,林叔叔刚给我打过电话,说帮我们约了位高人。当初是我和小姨托他帮忙的,他帮我们找了人,我当然要过来见一面。”

我转向窗外,深吸了口气,一言不发的挂档给油。

刚开出车库,就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疾驰而来的亮蓝色保时捷在酒店门口和我的车顶了个正着,车头间的距离不到一尺。

“进来还开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我拱了拱腮帮子,挂倒挡倒车,想要绕过去。

没想到我每倒一下,对方的车就往前顶一下。

我火了,这摆明是找茬。

我刚要下车和对方理论,桑岚忽然蹙眉道:“是朱安斌,我去找他说!”

看着她下车走向保时捷,原本美好的背影此时只让我觉得无比厌恶。

保时捷的车窗放了下来,她大声的和开车的人说着什么。

我又挂了倒挡,一脚油门,绕过保时捷,直接开出了酒店。

去你妹的吧,老子才没工夫陪你们玩无聊游戏。

……

“你回来了。”

季雅云睡眼惺忪的开门,看到我像逃难似的大包小包,顿时瞪大了眼睛:“这都是什么啊?怎么还有活鸡啊?”

“嘿嘿,我最近身体虚,拿来炖汤喝的。”我直接把东西拿到阳台。

季雅云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呀,都四点多了,岚岚还没回来。不行,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说着,进屋打电话去了。

我坐进沙发,刚点了根烟,就听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

“啊!”

尖叫声中,季雅云踉踉跄跄跑了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她脚下不稳,竟一个趔趄摔进了我怀里。

“怎么了?”我急着想扳开她。

她却死死的抱着我不肯撒手,哭得昏天黑地。

我只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趴在我怀里,断断续续的哭着说:“小红给我打电话了,方刚……方刚他昨天夜里出车祸,死了!”

我浑身一震。

“我们在影楼见到的是……是鬼?!”季雅云颤声问。

“是鬼又怎么样?你当时都不怕,现在用得着怕成这样吗?”我托起她的脸,替她擦着眼泪。

对影楼里见到的方刚,我似乎早有预感,他应该不是人。或者说,在我们进去影楼前,他已经在二楼,就坐在那张欧式的沙发里,看着我和季雅云上了三楼。

相比他是鬼,我更想知道是谁把我们锁在暗房里的…

大门打开,桑岚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见我和只穿了睡裙的季雅云偎靠在一起,更是瞪圆了眼睛,“徐祸,你在干什么?!”

我把季雅云扶到一边,看也没看她一眼,起身到阳台抽烟。

“嗡…嗡…嗡……”

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居然是段乘风。

我忙接起电话,“喂,段前辈。”

“徐祸,之前当着事主,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现在有时间吗?”段乘风问。

我看了看表,“有,我这就去找你。”

“不用,电话里说就行了。徐祸,你是不是还没正式做阴倌的行当?”

“我……是。”

“那你还敢接这么麻烦的买卖?”段乘风厉声道。

“我一开始只想……我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段乘风口气缓和了一些,说:“你的命我是不敢算,可那两个女人的运势我可以和你说一下……”

我抱着电话,在阳台上缓缓的走来走去,一根烟抽完,再续一根。

“情况大体就是这样,给你个忠告,你最好把阴倌这个行当坐实了,这样不但能救那两个女人,更能救你自己的命。”段乘风沉声道。

“谢谢段前辈,您为什么忽然肯帮我了?”我忍不住问。

段乘风呵呵一笑:“既然在一个圈子里,谁还能求不着谁?以后有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如果我有事找你帮忙,你别不出手才好。”

挂了段乘风的电话,我看着窗外的晚霞发呆。

难不成我真要继续干阴倌……或者说开始做阴倌这个行当?

段乘风的确是有大能耐的人,他居然算到我这个阴倌一直都没有正式入行。

有大能耐的人给的忠告,应该要听吧……

“徐祸!”

“啊?”我恍然的回过头,就见桑岚背着手,站在身后瞪着我。

“你不觉得你在酒店对我太过分了?”

“哦,我当时还生你气,一时没忍住就…”

“你……!”

“岚岚!”季雅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快步走到桑岚面前,脸涨得通红:“你给我的是什么鬼东西?!”

桑岚又瞪了我一眼,才说:“是段大师给你的告诫,他说你只要按上面的话去做,就会平安无事。”

我见季雅云手里捏着段乘风给的纸团,忍不住有些好奇。

两句话就能救一个人的命,段乘风写给她的到底是什么话?

季雅云和桑岚低声说了一会儿,回过头问我:“那个段乘风是不是真有本事?”

我点了点头,“你最好按他说的做。”

季雅云的脸又没来由的红了一下。

我说:“去弄点吃的吧,今天晚上应该会有状况。”

“什么状况?”两人一起紧张的问。

我冲季雅云挑了挑眉毛:“知道什么状况你能应付吗?就知道穷担心。”

我去外面买了瓶白酒,回来后,拿起苇子杆开始扎架子。

桑岚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扎纸人。

“扎纸人干什么?”

“我要给色`鬼做个老婆。”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纸人替身

吃完晚饭,我继续把纸人扎好。

从包里取出要用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桑岚看了看纸人,说:“做的真丑。”

我斜了她一眼,去阳台抓了一只大公鸡进了厨房。

不大会儿,端了两碗鸡血出来。

季雅云和桑岚显然对杀鸡这种‘血腥残忍’的场面不大适应,都捂着嘴皱眉。

我心说刚才桌上那道炒鸡你们可谁都没少吃。

我让季雅云把手给我。

她也不问,把手伸了过来。

我握着她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摩挲了两下,真滑啊。

她似乎也感觉到我这两下摸的有些暧`昧,脸一红,微蹙眉头转过脸去了。

我急忙用事先准备好的缝衣针在她指尖上扎了一下。

“哎哟!”

“别动。”

我捉着她的手,把指尖流出的血全都滴进一只盛鸡血的碗里。

我又往碗里倒了些朱砂,搅匀了拿起一支毛笔。

用纸人画符代替事主挡煞是破书上的一个法子,我头一次用,心里也没底。

犹豫了一下,放下毛笔,从一个小瓶子里拿出两片狭长的柳叶。蘸着另一碗纯鸡血在柳叶上画了两道符。

柳叶本就属阴,雄鸡血却属阳,鸡血画符,再用柳叶擦眼,便真正开了阴阳眼,效果可比屠牛泪、压倒眉强的多。

段乘风说我没正式做过阴倌,就是因为我以前从没有真正开过阴阳眼,说是阴倌,其实最多算是个神汉。

看着两片画了符箓的柳叶,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阴阳眼一开,真正做了和鬼打交到的阴倌,再想抽身就难了。

我把柳叶揉软,轻轻的在眼睑上揉着。

用柳叶擦过后,我闭上眼睛,大概过了有一分钟,再睁开,感觉没有多大的变化。

可当我看向季雅云和桑岚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叫了起来:“我靠!”

两人的额头竟都乌黑一片,哪里是什么阴晦之色,简直是乌云盖顶!

桑岚小心的问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用血符柳叶擦眼可以看到鬼。

她记性倒好,指着我放在桌上的一个小瓶子,问滴牛眼泪不是一样能见到鬼吗。

我说是,但用牛眼泪只能是短时间内看到鬼魅,而且所见有限。用柳叶开阴阳眼,不光能维持好几天,过后就算失去效力,见鬼的机率也比平常人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开了阴阳眼后,我信心增加了许多。

再次提起毛笔,在头先的碗里蘸饱鸡血朱砂,一边念着破书上的法诀,一边提笔在纸人胸前写下‘季雅云’三个字,然后又在纸人背上画了一道符箓。

做完这一切,我打开买来的白酒,倒了半瓶在那碗纯鸡血里,端到季雅云面前:

“先喝一小口,咽了,然后每喝一口都只含在嘴里,心里数九个数,再把酒喷到纸人上。”

季雅云看着鸡血酒皱眉:“能不喝吗?真恶心。”

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除了缠上你的那个女鬼,其它阴魂野鬼都是根据你身上的阴煞晦气来找你,你在影楼见鬼,就是因为晦气太重。一口雄鸡血酒压底,另外的血酒喷在纸人身上,就能把晦气转移到纸人身上。说白了,它就是你的替身,可以替你挡煞!”

季雅云还是犹豫了一下,接过酒碗,蹙着眉喝了一小口,干呕了两下,差点没吐出来。

接着按照我说的方法,含了血酒喷在纸人上。

就在她喷出最后一口的时候,忽然,原本靠在墙边的纸人猛然一挺,像人一样站了起来!

“啊!”

季雅云和桑岚齐声惊叫,季雅云还把装鸡血酒的碗打破了。

我也吓了一跳,上前看了看纸人,眉头紧锁了起来。

破书上的法子果然有效,纸人被喷了血酒,吸收的阴气居然让它动了起来,而且用手一摸,纸人冰冷的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缠上季雅云的女鬼得有多大的怨气啊…

纸人只是被阴气顶的动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原样。

我点了根烟,让季雅云拿一身自己的衣服给纸人穿上。

一根烟还没抽完,桑岚忽然惊讶的说:“小姨,你的脸色好多了。”

我一看,可不嘛,季雅云额头的黑气竟然消减了大半。

桑岚拉着她欢喜的问我:“徐祸,你看我小姨是不是有血色多了?”

“那天晚上在48号的时候,你喝完酒脸可比她红。”我斜了她一眼。

桑岚气呼呼的瞪着我:“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下午的事我不是都跟你解释了,跟你道过歉了吗?”

我没理她,看看时间,把穿好衣服的纸人搬到季雅云屋里,放在她床上。

又画了道符让季雅云带在身上,让两人去另外一间房睡。晚上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尽量别出来。

“你最好别接电话。”我鬼使神差的对桑岚说。

“为什么?”桑岚皱眉。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么一句。

没想到桑岚先是疑惑的看着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居然红了。

两人进房后,我又做了一些准备,然后取出木剑放在一旁,在沙发里躺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受伤精神不济,没多久我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像是刮进来一阵风,我一个激灵被冻醒了。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敲门的人像是很着急,很不耐烦,一阵比一阵敲的急促。

我拿起木剑,刚起身,就见桑岚房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她和季雅云都战战兢兢的缩在门口,偷偷往外看。

我冲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别出来。

外面的人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一边大力拍门,一边喊:“雅云,开门,雅云,开门!是我!”

“是方刚!”季雅云脸色发白。

我瞪了她一眼,“进去,别出来!”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后,仔细听了听,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这的确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像方刚,可听起来为什么感觉有点像破风箱漏气似的?

我紧了紧手里的阴桃木剑,贴着猫眼往外看。

门外的确站着一个男人,却是背对着门。

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看不清他的样子。

那人不停的拍着门,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季雅云,快开门。’

尽管提前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感觉一阵阵头皮发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连大气也不敢喘,冷汗‘吧嗒吧嗒’往下掉,盯着外面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外面的人猛地把头转了过来。

出现在猫眼里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脸上有好几个窟窿,皮肉都往外翻着,一只眼睛也像是被用棍子捅了似的,像是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

可算见识到什么是鬼敲门了!

我倒吸着冷气,刚想回头看一眼挂钟,敲门声忽然停了下来,客厅里的日光灯闪了两下,灭了。

再看外面,那‘人’似乎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烂肉竟然开始往一起收缩,渐渐有了复原的迹象。

看清他逐渐复原的脸型,的确是我们在影楼见过的方刚。

段乘风说他算到今晚会有与色相关的新死鬼来纠缠季雅云,还真就来了。

我握着木剑,一步一步向后退。

转眼见桑岚房里的门还开着一条缝,我连忙过去,推门闪了进去。

“不是说了让你们听见什么都别开门,哪来那么多好奇?非得看见点不该看见的才舒服?”我低声训斥两人。

话音刚落,一直盯着外面的桑岚忽然两手捂住嘴,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我连忙转过头,顺着门缝往外一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对面的房门无声的打开了,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居然是又一个季雅云!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老丁

我回过头,季雅云正躲在我身后,捂着嘴噤若寒蝉。

再看外面,另一个季雅云居然转过头,冲着这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房间里只有我、季雅云和桑岚三个人,再就是……

看着外面那个季雅云身上的衣服,我猛然反应过来,那哪是什么季雅云,根本就是我扎的那个纸人!

我虽然是头一次按照破书上的法子用纸人作法,可也知道,无论如何,作为替身的纸人都不可能化成真正的人形。

可眼下纸人却是真真切切的‘活’了,而且和季雅云一模一样!

外面的‘季雅云’朝着我们所在的房间森然一笑,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大门边,居然把门打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中年男人急不可耐的冲进来,一把就将她抱在怀里。

嘴里说着‘雅云,你可想死我了,宝贝’之类的话,一双手已经在她身上的各个部位疯狂的揉搓起来。

画面一度突破限制级,我和桑岚看的目瞪口呆,季雅云更是表情纠结的不成样子。

“呵呵…哈哈哈哈……”

正被拥吻的‘季雅云’忽然放肆的大笑起来。

“怎么了宝贝?”方刚停下动作问。

听到‘季雅云’刺耳放`浪的笑声,我就惊觉不对劲,急着低声对季雅云和桑岚说:“快躲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桑岚连忙扑到床上,按掉了手机。

尽管她反应不满,可仍然迟了一步。

“谁在那里?”方刚猛然转头看了过来。

被他抱在怀里的季雅云还在放肆的笑着,笑声逐渐变得沙哑、苍老起来。

“哈哈哈……傻小子,你让人给骗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的血都冷了。

这声音居然是老丁!

方刚浑身一震,转回头再看,‘季雅云’已经变成了一个白纸人!

他的神情由震惊转为了狂怒,三两下就将纸人撕的粉碎。

“雅云,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肯见我?”

他嘴里大声问着,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一边走,一边“吧嗒吧嗒”往下滴着血。

他的脸逐渐开始扭曲,脸皮破裂,现出一个个的血洞,一只眼睛化成血水,从眼窝里流了出来,胸前肚腹也都是血糊糊的一片!

“雅云,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眼见方刚越来越近,我把阴桃木剑藏在身后,一把拉开了房门。

方刚停下脚步,偏着烂菜瓜似的脑袋看了看我。

“是你!你为什么会在雅云的家里?”

他的独眼中充斥着怨毒,表情也更加的狰狞。

“我是谁你不用问,你已经死了,死了就应该去轮回,为什么还要纠缠活人?”我大声说道。

“她是我的女人,我们说好死了也要在一起的,我要带她走!”

“你的女人?”

想到那张照片和那些底片,我才感到疑惑起来。

按照先前的猜测,和方刚在一起的季雅云是女鬼……鬼,又怎么可能在普通的照片里留下影像?

难道季雅云真的和他……

我很快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冷冷的对方刚说:“不管你们有什么关系,既然阴阳相隔,就应该互不相扰,该去哪儿去哪儿,快走!”

“我和他根本没关系!”

季雅云忽然冲出来说:“方刚,你是小红的丈夫,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

“雅云!”

方刚面露喜色,但随即又变得疑惑起来:“雅云,你在说什么?我们在一起两年了,怎么会没关系?”

“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季雅云大声说道。

方刚摇着头,脸上的血肉掉的更加厉害。

他忽然瞪着我:“是你!是你要抢走雅云?!”

看着他恶心的样子,再听他凄厉的质问,我反倒完全冷静了下来。

“我不管你和季雅云之间是什么关系,你都死了,还想带她走,这只能说明你自私。”

我从身后取出阴桃木剑,冷冷道:“我不想跟你废话,要么乖乖去轮回,要么我就打的你魂飞魄散!”

刚说完,就听角落传来一阵嘿嘿怪笑。

又是老丁!

我刚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害我,方刚已经低吼着向我扑了过来。

“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女人,雅云是我的!”

见他来势凶猛,我举剑就要刺,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别杀他!老丁在害你!”

张安德!

听出是他的声音,我连忙退后,收回木剑的同时,取出一道黄符朝着方刚挥了过去。

“啊!”

黄符一贴上方刚的身体,立刻燃烧起来,方刚倒退着发出刺耳的惨叫。

无论对人还是对事,我一向都会选择直接有效的方法来处理。

要按照我的想法,管他三七二十一,既然纠缠不清,那就索性一剑了结了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张安德的话竟没来由的信任,总觉得他不会骗我。

黄符焚尽,方刚畏缩着,不敢再上前。

我刚把手伸进怀里,他居然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魂飞魄散!”

我一阵无语。

这居然是个十足的色`鬼、怕死鬼、胆小鬼!

我拿出一张黄符,想了想,问他:“你和季雅云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方刚的性格显然不符合他高大英武的外貌,偷偷朝季雅云看了一眼,说:“两年前,我们一起拍婚纱照,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我和她……”

“没有!”季雅云大声说道!

我让她稍安勿躁,仔细想了想,问方刚:“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照片是谁拍的?”

“照片?什么照片?”方刚明显一愣。

我还想再问,可老丁莫名其妙横插一杠子,让我心里十分的不安。于是没再多说,直接把一张符箓向方刚挥了过去。

符箓一沾上他,立刻和他一起化为了一缕青烟。

“太阴鬼法!”角落里传来老丁的惊呼。

“丁福顺!出来!”

我刚喊了一声,日光灯就亮了。

房间里也没了刚才那种冷飕刺骨的感觉。

方刚是新死鬼,不会有那么重的阴气,刚才阴风阵阵,是因为老丁来了。

这老东西,究竟想干什么?

破了纸人替身术,引得方刚发狂,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还有张安德,他为什么也总是神出鬼没在我身边?

最关键的一点——我开了阴阳眼,却看不到这两个老家伙……

第二天一早,桑岚去外面买了早饭。

我夹了个生煎包刚想往嘴里送,季雅云忽然问我,是不是不相信她,以为她和方刚真有什么。

我说我绝对相信她和方刚没什么。

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之前还有怀疑,她这么一问,什么疑问也都没有了。她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向我这个外人问这种问题。问了,就只能是因为爱惜自己的名誉。

吃完早饭,我想再给段乘风打个电话。

刚拿起手机,赵奇先打来了,问我在哪儿,有没有时间谈谈李蕊的事。

我让他说地方,我过去。

到了约定的一家茶馆,赵奇已经点好了茶和点心。

我喝了口茶,问他有什么新线索。

赵奇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犹豫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我:“其实线索一早就有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入手去查。”

“什么意思?”

“我在一段监控里发现,李蕊在离开医院后,曾经和一个男人见过面,然后两人一起出了监控范围。”

“男人?”想起那天在桑岚家时他问林寒生的话,我脱口道:“林寒生?”

赵奇点了点头,从手机里翻出一段视频给我看。

因为是监控视频,又是晚上,所以画面不怎么清楚。

可短短一分钟的视频中,我还是认出了李蕊。

那个和她碰面,动作十分亲昵的男人面容虽然有些模糊,可只要见过林寒生,就会认出是他。

林寒生和李蕊碰过面,那天赵奇拿李蕊的照片给他看,他却说不认识…

“我们对李蕊都不怎么熟悉,她和林寒生能有什么关系?”我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有些恼火起来。

一个女学生,一个有钱的中年男人,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什么。

要真是那样,我真替张喜觉得不值。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女尸

赵奇忽然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李蕊死了。

我想了想,觉得要找李蕊还真要靠他,于是问他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反问:你认为呢?

我犹豫了一下,说:“是张喜托我找李蕊的。”

他表情一僵,刚要说什么,我的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是季雅云打来的,说刚才凌红又给她打电话,说方刚今天上午火化,让她去火葬场。

挂了电话,我对赵奇说,我会向季雅云和桑岚打听一下林寒生的事。

他点点头,说既然林寒生上次当面否认,再问也是白搭,他这几天都在市里,一直盯林寒生的梢,务必要查清李蕊的下落。

回到桑岚她们家,两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上了车,季雅云急着说:“小红在电话里哭的很厉害,方刚今天火化,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去的。”

我看了桑岚一眼。

“凌阿姨平时对我很好的,我不能不去啊。”

我点点头,朋友家有人去世,于情于理都是要去帮忙的,其它都在考虑之外。

到了火葬场,在悼念厅见到了凌红。

她个子和季雅云一样高挑,身材属于比较健美的那种,样子一般,皮肤有点黑。

和季雅云比起来,更像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哭软了,要两个人抬着才能走路。

这样一个女人,会是懂风水邪术,陷害季雅云的人吗?

悼念厅里约莫有几十号人,都是专程来送别的。

尸体一推出来,凌红和几个亲戚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说是送别,尸体却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凌红哭天抢地的挣扎着,想要揭开布单。

“你们让我再看他一眼,你们总得让我再看看他吧……”

此情此景,心肠再硬的人怕是也会鼻子发酸。

最后在凌红的以死相逼下,工作人员才不得不将头部的布单掀开了一角。

凌红只看了一眼,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那完全是一张用裱纸糊的脸,眉眼口鼻都是用笔画的!

我也是到了才知道,方刚是开着车,追尾了一辆拉满钢筋的平板货车。

加长的钢筋戳进前挡风玻璃,当场毙命,尸体的惨状就更不用说了。

我既是医科生,又兼职搬尸工,见得多了倒没什么。

季雅云却吓得脸色发白,站都站不稳。

桑岚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只好在一旁扶着她。

简单的仪式结束,尸体被送去了焚尸间。

来悼念的亲友一一和家属告别离开。

季雅云和桑岚坚持留下来,陪凌红等着领骨灰下葬。

我把她们送到休息室,一个人到外面抽烟。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

一个身材瘦削,穿着白大褂的女子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揪着头发从悼念厅里拽了出来。

男人一手揪着女人的头发,另一只手狠命的扇着她的耳光,然后一脚把她蹬倒在地上。

“干嘛呢?住手!”

我甩掉烟跑了过去,拦住还想冲上前的男人。

“你干嘛打人?”

又有几个人从悼念厅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反手指着悼念厅:

“打她?打她都算轻的!你看她把我妹妹弄成什么样了?她是不是心理变`态?”

我把白大褂护在身后,也指着悼念厅,对一众虎视眈眈的人说:“你们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知不知道死者灵前不得喧哗?”

先前打人的那个男的狠狠瞪了我一眼,指着我身后的白大褂:“你现在就去把你们领导叫来,你把尸体弄成这样,你不报警我都得报警!我饶不了你!”

“那不是我弄的。”白大褂终于开口了,语气出奇的平静。

男人捋起袖子又要往前冲。

我正要拦,忽然,悼念厅里传来一声杀猪似的尖叫:“鬼啊!”

看着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往外跑,我下意识的往厅里看去,立刻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跑了。

水晶棺里居然坐着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的?”我身后的白大褂推开我,快步跑了进去。

我觉得事有蹊跷,也跟着走进悼念厅。

火葬场的水晶棺,是用来瞻仰遗容的,棺材里自然是尸体。

然而此刻,棺材里的尸体居然坐了起来,张开了眼睛。

尸体的两只眼睛,竟然都是血红色的!

我一下就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吵嚷着打白大褂了。

女尸本来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此刻连衣裙的领口被撕开了,大半边白花花的胸`脯都露在外面。

无论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这样亵渎尸体,家属都不可能接受的了。

白大褂似乎也吓懵了,呆呆的看着女尸,“为什么会这样?”

很快,火葬场其他工作人员赶了过来,见状也都大吃一惊。

“是她!是她糟蹋我妹妹!我妹妹受了委屈,不甘心!”

先前那个中年女人冲进来,上前就要撕扯白大褂。

可是刚上前一步,就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尸体流血泪了!”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颤声说着,开始往后退。

我转头一看,也倒吸了口冷气。

女尸的眼睛里居然缓缓流出了两行猩红的血泪!

不对,死尸的血颜色不应该这么鲜艳的。

她这是……

我忽然想起了破书上的一段记载,快步走到那个中年妇女面前,低声问:“你妹妹是怎么死的?”

中年妇女显然还处于惊恐中,下意识的回答:“病死的。”

“我看她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中年妇女瞪大了眼睛。

“你让其他人出去,我帮尸体检查一下。”

“你是什么人?”中年妇女疑惑的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是学法医的。”

中年妇女居然很果断,咬了咬嘴唇,就强势的让所有人出去。

悼念厅的门一关,里面就只剩下我和她,还有一具坐着的尸体。

我从包里拿出朱砂和毛笔。

不等中年妇女发问,就用毛笔蘸了朱砂,快速的在女尸额头上画了一道符。

最后一笔画完,厅里的气温骤然下降。

女尸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同时,一个女鬼出现在了水晶棺的另一侧,样子和棺材里的女尸一模一样。

我舒了口气。

破书上说,只有魂魄被囚禁在身体里,不能脱出,尸体才会流血泪。

果真是这样。

“你是被闷死的?你为什么会被囚禁在灵台里出不来?”我试着问女鬼。

女鬼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拿出一道符挥了过去。

女鬼顿时变成了一缕青烟。

再看女尸,直挺挺躺在棺材里,眼底的血红已经散去,恢复了正常。

“你不是法医吗?”中年妇女问。

我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直到这时才发问。

我收起朱砂毛笔,说:

“我是学法医的,也是阴倌。我要跟你说明两点:一,你妹妹的死因是窒息,从肤色对比和肩周组织痕迹来看,她应该是被用枕头之类的柔软物品闷死的。二,我不知道她的衣服为什么会这样,但绝不是受外力撕扯。”

中年妇女脸色变得铁青,牙齿咬的咯咯响。

但是,她很快就平静下来,问:“你是阴倌?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我已经把她超度了。”

“你叫什么名字?”

“徐祸。”

她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过后来找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一定重谢你。”

说完,过去拉开大门,厉声道:“报警!”

我走到那个被打的白大褂面前,仔细打量她。

发现她居然是个身材和样貌都不输桑岚的美女。

见她神色有些紧张,我忙说:“放心,她报警不是抓你。我已经跟她说了,尸体的衣服不是你弄的。”

“你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相信你?”

我向她伸出右手:“我叫徐祸。”

她两颊被打的红肿,看着我伸出的手却露出了一丝顽皮的笑意。

她把手伸到离我不远的地方,闪动着大眼睛问:“你真要跟我握手?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刚要问,她恶作剧似的抓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你好,我叫唐夕,这里的化妆师。”

我一愣,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笑了。

火葬场的化妆师,那就是给死人化妆的。

我捏着她的手不放,也用力摇了摇:“医学院,法医科,徐祸。你手机号码多少?”

唐夕一怔,随即甩开我的手,呵呵一笑:“帅哥,我有男朋友了。”

我顿时蔫了……

从火葬场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我以为是推销,准备接了就挂。

结果接通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你是徐祸?”

“我是。”

“我是市公安局公路分局副局长李向东,你认识赵奇吗?”

“赵队长?”我眼皮没来由的一蹦。

“你现在能来一趟公安局吗?还是我们过去找你?”

“什么事啊?”

对方沉吟了片刻,说:“赵奇可能被害了。”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跪着死的人

公路分局的一间办公室里,我见到了李向东。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老警察。

李向东把一部手机点开,递给我。

上面显示着一条信息:打给徐祸。

这是一条没有发送出去的信息。

李向东说,手机是赵奇的。

赵奇的车出了车祸,肇事车辆逃离现场,赵奇不见了。

在他的车上,留下了大片血迹,手机是在他车座下面发现的。

李向东问我是做什么的,和赵奇是什么关系。

我说我是学生,在本市医学院读法医科,我和赵队长是因为李蕊的案子认识的。

李向东皱起了眉头,说李蕊的案子已经撤销了,监控证明她还活着。

他警惕的问我和赵奇还有别的关系没?赵奇为什么要在出事时留下那样的短信?

我想了想,说赵奇在出事前告诉我,他在调查一个叫林寒生的人。他怀疑是林寒生偷走了李蕊的尸体。

我刻意在‘偷走尸体’上加重了语气。

一来我对赵奇的印象非常好,不希望这个年轻的刑警队长出意外。

再就是……我一直觉得林寒生这个人有点奇怪。

看行为举止,他应该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但是在季雅云和桑岚的事上,他表现的像个白痴,甚至还有点为虎作伥的意味。

听我说完,李向东沉下了脸:“你认为李蕊已经死了?尸体是被这个叫林寒生的偷走了?”

我摇摇头:“是赵队长这么认为。”

李向东马上叫来人,让他们去调查林寒生。

他让我二十四小时开机,他会随时联系我。

离开分局,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如果赵奇的失踪是因为调查李蕊的事,那这件事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我们对李蕊了解不多,可也知道她不过是体育学院的一个学生,就算她和林寒生有不正当的关系,也不至于到了制造车祸、绑架警察的地步吧。

我上过刑侦课,但这不是我的专业,这种事只能由警察去处理。

我给段乘风打了个电话,想厚着脸皮向他再问些事,结果他却在飞机上,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没说几句就挂了。

刚挂了线,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徐祸吗?”

“是,你是……”

“我们昨天在火葬场见过面,你帮了我妹妹。”

“哦。”我想起来了,她应该就是那具女尸的姐姐。

“有时间见个面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

“见面说吧。”对方报了个酒楼的地址。

等挂了电话我才想起来,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眼看到了饭点,我也没再犹豫,管他三七二十一,有饭局不去,难道还自己掏腰包?

到了约定的一家酒楼,上了二楼,我四下张望。

“徐祸,这边!”

循声看去,我顿时一愣。

我走过去,仔细打量着她。

这就是昨天那个中年妇女,只是今天化了淡妆,穿了一身职业的黑色西装套裙,竟显得颇有风韵。

“你好,我叫赵芳。”女人自我介绍说。

我点点头,放下包坐在她对面,“你妹妹的事怎么样了?”

赵芳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是她男朋友做的,就是昨天打化妆师的那个,已经被抓起来了。”

我看了看她鬓角别着的小白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节哀顺变。

她让我点菜,服务员刚走,她就从包里拿出个纸包放在我面前。

“这是五万块,谢谢你。”

我一呆:“我没做什么,这钱……”

赵芳说:“如果没有你,我妹妹就得冤死。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点点头,把钱收了起来,这才想到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赵芳说:“你说你是阴倌,我就打电话给风水刘,问他认不认识你。我以前找风水刘看过风水。”

我只能是又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说话行事都透着一股子简洁干练,和这样的人面对面很容易被堵的没话说。

她问我喝不喝酒,我说我开车,她就自己要了瓶白酒。

她给自己倒了半杯,竟然一口就喝干了,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她也不吃菜,过了一会儿,又倒了半杯酒,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说:“我听风水刘说了关于你的一些事。我想知道,你对我妹妹的死,还有没有其它看法?”

我端着饭碗,犹豫了一下说:“你妹妹生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赵芳摇头:“她去年刚刚大学毕业,一直在我们的公司上班。她很内向,那个男人是她唯一的男朋友。”

“他为什么要害死你妹妹?”

“警察在查。”

我想了想,放下饭碗点了根烟,“照昨天的情形看,她在生前是被人作法下了邪咒,所以死后魂魄才被困束在身体里。至于是什么邪术,目的又是什么,我就说不清楚了。”

我没告诉她,如果魂魄和尸体一起被焚烧,她妹妹有可能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做阴倌这个行当,适可而止真的很有必要。

赵芳盯着我说:“你有没有办法找出作法害她的人?要多少钱我都给。”

我摇摇头:“我没这个能力。”

话音未落,一个角落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接着就是一阵嘈杂混乱。

我抬头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包房里,几个男女正慌张的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居然是桑岚!

“徐祸?!”

她也看见我了,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我随口问。

“死人了!我同学死了!”桑岚脸色煞白。

她身边两个和她同样高挑靓丽的女孩儿更是手拉着手,吓得眼泪哗哗往下流。

旁边还有几个看上去三四十来岁,穿戴很土豪的男人闹闹哄哄的打着电话。

我一看这架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呵,这就是你早上说的同学聚会啊?”

这哪他妈是同学聚会,根本就是大款饭局。

桑岚一愣,“不是……我……”

不等她说完,我就悚然的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

我急着对另一个痛哭流涕的马尾辫女孩儿说:“快放开她的手!”

马尾辫一愣,和桑岚同时向她身边的女孩儿看去。

被马尾辫拉着的那个短发女孩儿哭着哭着,眼睛居然变得血红起来,而且流出来的眼泪竟然变成了血!

“啊!”桑岚尖叫着去拉马尾辫。

马尾辫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连忙把马尾辫拖拽过来,拉着桑岚往后退。

这时赵芳和那几个男人也都反应过来,赵芳跟着退到了我这边,那几个男人居然大呼小叫的跑下楼去了。

短发女孩儿兀自流着血泪,愣愣的看着我们,“怎……怎么了?”

桑岚扶着马尾辫,向包房看了一眼,深吸了口气,颤声问:“玲玲,你……你没事吧?”

被叫做玲玲的短发女孩儿像是被吓懵了,下意识的抹了抹眼泪,“我……我怎么了?”

没等桑岚开口,她忽然转过身,朝着一边走了几步,两腿一弯,居然跪在了地上,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我过去一看,顿时一惊。

死了!

我几步跑到那间包房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包房的一角,一男一女背对着门口,双双低着头跪在那里,同样是一动不动。

我小心的走过去,见那男人同样是眼睛血红,瞳孔涣散,眼角流下两行猩红的血泪,显然已经死了。

再去看那个女的,看清她的面孔,我心猛地一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这女的竟然是刚才吓晕过去的马尾辫!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同门

“快放开那女的!”我边往回跑边向桑岚大喊。

桑岚本来就六神无主,听我喊,居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我跑到跟前,想把马尾辫扯开,一抓她胳膊才发觉不对。

她是人!

可包房里那个死了的女人为什么会和她长相穿戴都一模一样?

桑岚像是大梦初醒似的,小声说:“里头那个是苏媚,这个是苏妍,她俩是双胞胎。”

我去……

我眼珠子差点没掉到脚面上。

记得以前上课的时候,我的导师曾经讲过一件双胞胎吓死人的案例,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很滑稽。眼下碰上了,可真是一点都不可笑。

警方随后赶到,开始给在场的人做笔录。

我说了我看到的,留了身份电话就想走。

桑岚拉着我,非要我跟她去公安局。

我指了指那几个正接受盘问的土豪男,说有的是人陪你,然后甩脱她走出了酒楼。

赵芳跟着出来,问我上面死的人也流血泪,是不是也被下了邪咒。

我说看情形,多半是,可这种事我不敢轻易下定论。

她问我:“如果他们的魂魄也被囚禁了,你不帮他们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帮?怎么帮?我又能帮的了几个?”

和赵芳分手后,我先去银行把钱存了,然后去了猪鼻巷。

刘瞎子没有开设什么风水堂馆,接待客户都只在他家的书房里。

我也没给他打电话,进了巷子,见他家的院门开着,直接走了进去。

书房的窗户敞着,刘瞎子正和一个戴眼镜的老年人说着什么。

见我进来,刘瞎子指了指堂屋,“你先坐会儿。”

我来这儿纯粹是消磨时间,从冰箱里拿了罐饮料,打开电视,一边看电视一边抽烟喝饮料。

过了一会儿,刘瞎子送走那人,走了进来,脸色竟有些阴沉。

“怎么了,割b皮手术失败,需要连根切除?”我打趣他。

刘瞎子瞪了我一眼,“你嫌自己麻烦不够多?还有闲心扯蛋?”

“都已经这份上了,不扯蛋我还关起门哭啊?”我摊摊手,递了根烟给他。

刘瞎子点着烟,吸了一口,指了指大门,“刚才来的那个,是市文物局的主任周和。”

我点点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风水格局和阴倌不一样,现代人多数不信有鬼,但绝大多数都认可风水格局的存在。

刘瞎子说:“周主任负责十莲塘的那件事。”

我一激灵,让他坐下说,自己也又点了根烟。

刘瞎子坐下后,冲我比出两根手指:“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靠,咱们之间还来故弄玄虚这一套?”

“兄弟,不是故弄玄虚,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啊。”

见刘瞎子神情有些凝重,我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先说好消息。”

刘瞎子说:“好消息就是,文物部门已经考证出来,那石棺是民国初年,当地一户姓凌的人家下葬的。”

“凌家?”我一下子想到了凌红。

刘瞎子点点头,“当时当地就凌家一家还算大户,这应该就不会错了。根据当时的县志记载,凌家下葬了棺材后没多久,凌家就举家搬走了,搬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坏消息呢?”我问。

“坏消息就是,周主任说石棺上的符文并不是普通的镇尸符,而是一种特别的符箓。他说那种符他以前见过一次,那一次符文出现,死了很多人。一句话,符很邪;在石棺上刻下符文的人,更邪。”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是坏消息了,也只有行内人知道,这消息坏在哪里,坏到什么程度。

在阴阳行当里有句话,叫‘宁和神斗,不与鬼斗;宁和天斗,不与人斗’。

道理很简单,神有神的规矩,鬼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天有规律,人心叵测。如果有人用邪法作妖,往往比单纯的面对鬼要可怕的多。

“我貌似已经见过凌家的人了,那就是个普通女人,会不会当时是有邪门方士帮凌家造了邪局?”我试着分析。

刘瞎子摇了摇头:

“我刚才特意向周主任问符文的事,老人家干了一辈子考古工作,可以说见惯了大风大浪。可是一提到上次见到相似符文的事,脸都白了。他虽然不懂玄门术数,但也不是全没接触。他说就那次的事和他自身的感觉来说,那绝对是一种很少见,又极为霸道的符文。懂得这样邪术的人,不大可能为了利益替人画符造局。”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照片翻看,照片里的正是那天的石棺。

看了第一张照片,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照片是棺盖的内部,上面有着明显的抓挠痕迹。棺材里的人果然是被活活闷死在里头的。

再看其它照片,我竟越来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去,不是吧?”

刘瞎子看出我神情不对,掐了烟问:“你看出什么了?”

我又把照片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把照片甩在桌上,靠进沙发里瞪着眼喘粗气。

“你认识这些符文?”刘瞎子问。

“不认识,但我见过类似的符。”

“在哪里见到的?”刘瞎子也瞪大了眼睛。

我俯下身,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画的符。”

刘瞎子一愣,随即一拍大腿:“不会吧?你和造毒凤担阳局的人是同门?”

从刘瞎子家出来,我大脑一片混乱。

我没有认真研究过道教的符箓,只是照着破书上的记载蒙事。但我并不是没见过道门正宗的符咒。

破书上的符箓和道门符咒完全是两个概念,不但天差地别,甚至还透着一股子邪异。

石棺上的符文我没有见过,破书上没有载录,但我却一眼就看出,那些符文和破书上的符箓同出一辙。

“嗡……嗡……”

我随手接起电话。

“来警局接我!”

“桑岚?”

“快点来接我!”

我冷笑:“别逗了,你那几位男‘同学’,随便哪个一辆车都超过我全副身家,用得着我去接你。”

桑岚明显急了,“你这人怎么总这么武断?就不能听人解释?赶紧过来,我还有别的事找你!”

挂了电话,我打了把方向,开向公安局。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管你是淫`娃荡`妇还是拜金女,你是我老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我嘟囔着把车停在公安局门口。

桑岚跑过来,却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下车,有人要见你。”

“谁啊?”

“下来,进来你就知道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带着满心疑惑跟着进了公安局,来到后楼的一间办公室。

门一打开,看见里面的人我就傻眼了:“林教授!马法医!”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拧着眉毛瞪着我:“徐祸,还真是你!”

另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高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转了个身,敞开大褂把一只手插进牛仔裤兜里,冲我一抬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师弟,真看不出来啊,你除了学做法医,还是个阴阳先生。来,露两手给师姐我看看。”

“你们认识?”桑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恨不得立刻就掐死她。

我没开玩笑,这操蛋女人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

林教授又瞪了我一眼,回头对一个中年人说了句什么,转过身边往外走边沉声说:“徐祸,你和马丽一起跟我过来!”

我阴着脸跟着往外走。

桑岚拉了我一把,小声说:“我跟他们说你不光是学法医的,还懂玄门道术,所以他们请你过来帮他们。”

我看着她纯净的眼睛,再一次有火发不出来。

马法医随意的搭住我的肩膀,却低声对桑岚说:“小朋友,你害死他了。林教授是他的导师,你的热心很可能害得他过不了心理评估,毕不了业啊!”

她撇了撇嘴,转而又冲我抬了抬下巴,“同门师弟,你好自为之啊。”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溜进我房间的女人

市公安局后楼的法医实验室里。

老教授指着我的鼻子怒道:“徐祸,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可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我带了你三年了,你别告诉我这三年来你一直不知道法医的职责是什么!”

马丽在林教授身后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别说话。这同门师姐不止一次到学校替我们客座讲习,和我算是很熟了。

林教授又训了我几句,指了指隔断的布幔:“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现在就让你提前实习,你去给我化验死者的死因。如果化验结果不正确,你可以转科了!”

我默默地接过马丽递来的白大褂,戴上口罩和手套走到了布幔后。

对于老教授的训斥,我只感到惭愧,感觉对不起老人家的栽培。

我不能也不想对任何人说我这些年过的有多心酸,我是男人,路是我选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下去……

半个小时后,我把血液样本放进冷藏箱,从布幔后走了出来。

“死因?”林教授捧着一个文件夹,头也不抬的问。

我说:“经过初步检验,导致死者死亡的原因是条件致病菌侵入血循环,病变产生毒素引发全身血液感染。”

林教授依旧没抬头:“你认为两个人,在同一地点、同时感染病发死亡的概率是多少?”

“不超过十万分之一。”

“三个呢?”

“是零。”

啪!”

林教授猛地合上文件夹,拧眉瞪着我:“就你的专业来看,导致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是什么?”

“是败血症。”

“我说的是你另外一个职业,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阴阳先生!徐阴倌!”林教授厉声道。

我抿了抿嘴,低着头不说话。

“给我你的另一个答案,徐阴倌!”林教授随手把文件夹甩在桌上。

我抬起眼,直视他的眸子:“您说过,在实验室里没有第二种答案。”

“假设性答案!”

“没有!在实验室里只有假设性分析,没有假设性答案!”

林教授瞪了我一会儿,“出去!”

我默默地的脱掉白大褂,放下这里的一切,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

“徐祸,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对不起。”桑岚一路都在向我道歉。

一直到停好车,我才回过头缓缓的说:“我的事和任何人无关,你不用道歉。”

“不是……我……你还能不能毕业了?”

“不知道。”

上了楼,我径直进了这两天暂住的房间。直到傍晚时分,季雅云敲门叫我吃饭才出来。

饭菜是季雅云烧的,很丰盛,而且桌上还多了瓶酒。

我拿起酒瓶看了看,笑着对季雅云说:“52度,你这是又想增加阳气了?”

“徐祸,岚岚把今天的事和我说了,是她不懂事,没考虑到……”

“打住。”

我拧开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两种职业都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将来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任何人。”

我看了一眼跟着回来的马尾辫,又看了看桑岚:“你们科系的男同学好像比较老相啊。”

桑岚本来眼里包着泪,闻言脸一红,“你明知道那不是我同学,我本来是约了苏妍和玲玲她们,我不知道苏媚约了那些人,不信你问苏妍!”

“我信。”

我随口说了一句,喝了口酒,咂着嘴看着马尾辫苏妍。

回想起来,她和她死在酒楼包房里孪生妹妹可是把我吓得够呛。

桑岚说她们约好的一共是四个同学,现在苏媚和另一个叫张玲的同学都死了,苏妍在本地没亲人,就让她暂住在自己家里。

季雅云小心的问我,两个女孩儿是怎么死的。

想起下午在实验室里的化验,我皱了皱眉,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干,“我帮苏媚做了初步化验,死亡原因是败血症急性发作,导致心脏骤停猝死。”

“败血症?”桑岚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下午林教授让我检验的尸体正是苏媚。

“那玲玲和那个男的呢?也是败血症?”桑岚问。

我说:“我没有帮他们化验,但是从表面上看,三个人的死亡原因应该是一样的。”

见苏妍两眼红肿,整个人都木了,我示意桑岚别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想起赵奇失踪的事,给季雅云也倒了半杯酒,自己又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问她:“你们和林寒生是什么关系?”

季雅云说:“岚岚的爸爸和寒生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岚岚在这里读书,我过来陪她,寒生一直都很照顾我们。”

桑岚说:“小姨出事以后,我就去找林叔叔帮忙,他把我当亲女儿一样,到处帮着托关系想办法。那个游龙……他和我们一样,也是被骗了。”

“他是干什么的啊?”我问。

桑岚说:“他和我爸一样,都是做地产的。”

我去,现在我有点相信她说事先不知道中午是大款饭局是真的了。

在国内房地产绝对是最赚钱的行业,房地产老板的千金,实在没理由去傍大款。

我又问了一些关于林寒生的事,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寻常。

因为公安局的事,季雅云觉得很抱歉,一个劲让我多吃菜,还陪着我喝了一会儿酒。

如果不是有企图,和女人喝酒是最没意思的,想起刘瞎子说的话,我让她们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上午去凌红家看看。

下午的事着实让我觉得心烦,本来还想着给段乘风打个电话,这一来什么心情都没了。

我没让季雅云多喝,自己却郁闷的喝了半斤多,胡乱洗漱了一下,回屋就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一翻身,怀里居然多了个人!

这人的身体很软,很暖,我能感觉出,这是个女人,而且没穿衣服。

这套房子里就两个女人,难道说……

想到季雅云晚饭时喝完酒酡红的脸颊,我身体不由的火热起来。

女人柔滑修长的手臂像蛇一样缠住了我的脖子,很快,像八爪鱼一样贴在我身上,不住的亲吻着我的脸、脖子、胸口……

我确认这应该是季雅云,只有她那样成熟的女性才会这么主动热烈,拥有将男人融化了的激情。

她的嘴唇蜻蜓点水似的回到了我的脸颊,两人相拥着,就要进入最后一个步骤。

可是,就在她温润的嘴唇贴上我的嘴唇,柔软的小舌试着叩击我牙关的时候,我忽然被一股腥臭刺鼻的焦糊味熏的脑仁一麻,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我猛然推开怀里的女人,打开了床头灯。

看清女人的样子,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苏妍!

她的辫子早已解开,柔顺的长发披散,媚眼如丝的再次张开双臂向我抱了过来。

她本就青春靓丽,此刻更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抵抗的魅惑。

然而,我却无论如何都难再有激情。

刚才从她嘴里闻到的味道我这些天已经不止一次闻到过了,那是烧尸的味道!

苏妍像是着了魔一样,无论我怎么推拒,都不断的纠缠过来,甚至主动卑微的屈膝跪在床上想要对我……

我满心疑惑,不敢再和她消磨,再一次用力推开她,抓起衣服跑出了房间。

看看时间,凌晨两点。

再看看桑岚和季雅云的房门,都关着。

苏妍不是和桑岚睡一起的吗?怎么跑到我屋里来了?

她可是刚死了妹妹啊。

不是说一胎双生的双胞胎比普通的兄弟姐妹感情要深得多,她妹妹白天刚死,晚上她就跑进陌生男人的房间……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回想苏妍刚才的样子。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只有迷离和媚惑,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点神志不清,像是喝醉酒又或者吃了药一样。

我猛然想起来,那天上午来桑岚家,她也是忽然抱住我,主动的和我亲热,那时她的嘴里,也有着相同的烧尸味!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九世童子

早上醒来,季雅云诧异的问我怎么没回房间睡。

我从沙发上起来,往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桑岚的房门打开,她和苏妍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苏妍看了我一眼,依旧是昨天那副麻木悲伤的表情,就好像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开门一看,床上只有一片凌乱。

吃早饭的时候我忍不住问桑岚,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她说不怎么好,做了一晚的噩梦。

我又问苏妍,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看眼神,她好像真不知道昨晚来过我的房间。

我却能肯定,昨晚那个就是她,因为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难以自已的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里种了颗‘草莓’,那红印就在她脖子里。

吃完早饭,桑岚说要和苏妍去公安局。

我把两人送到公安局,带着季雅云去找凌红。

路上我问季雅云,桑岚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

她说没有,说桑岚其实是个很乖的女孩儿,虽然性格有些泼辣外向,却从不做出格的事。

她问我桑岚被子母凶纠缠是怎么回事。

我说让她先别问,一码事归一码事,别掺和在一起,不然只会越来越纠缠不清。

季雅云试着又给凌红打了个电话,放下手机,不无担忧的说还是没人接电话。

凌红家在老城区的一个老式住宅小区里,离影楼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车程。

“她家的家境怎么样?”我边上楼边问季雅云。

季雅云说:“还行吧,她和方刚是大学同学,方刚家里挺趁钱的。小红的摄影作品得过大奖,很多单位争着请她做摄影师。她很早以前就想开影楼,所以没换房,把钱存下来开了现在的影楼。”

“对了,她和方刚都是本地人吗?”我问。

“不是,方刚是本地的,小红和我一样是苏州人。”

苏州人?

我正想再问,楼上忽然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戴眼镜的青年背着一个人急匆匆的从上面跑了下来。

“关飞!”

季雅云看着这人一愣,看清他背着的人,惊呼起来:“小红!”

青年满头大汗,边往下跑边气喘吁吁的说:“红姐割腕了,快……快去医院!”

我这才看清,凌红的两只手腕上都胡乱裹着染血的布。

我和季雅云跟着跑下楼,帮着把凌红抬上车,把凌红送到了医院。

手术室外,季雅云不停的抹眼泪。

我也只能安慰她,劝她往好的方面想。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说还好送来的及时,再晚一点人就抢救不过来了。

凌红被送进病房,没多久,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来到病房,没进门就先哭了起来。

季雅云说这女孩儿叫齐薇薇,是影楼的化妆师。

之前把凌红背下楼的叫关飞,以前是影楼请的司机,后来跟着凌红学摄影,算是凌红的徒弟。

我问她凌红在本地还有别的亲人没有。

她抹着眼泪说,凌红上大学的时候父母就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现在除了一个姐姐在国外,根本就没有亲人。

凌红醒来以后,季雅云抱着她,连同齐薇薇都哭成了泪人。

我看不了这场面,就去楼梯间里抽烟。

“你是云姐什么人?”一个声音突兀的问道。

我回头一看,见是关飞,边拿起烟盒抖出一根递过去,边说:“我是她的朋友。”

关飞接过烟,掏出一个打火机“叮”的弹开了点着火。

他抽了口烟,吐着烟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红姐一个人撑不住,才让薇薇陪着她,这个二货,居然一大早跑出去买什么新手机。幸亏我早上过来,不然红姐她……唉……”

或许是因为学科专业,我留意观察了他一下。

这是个看上去很阳光的青年,年纪应该比我大不了两岁,戴一副黑框眼镜,身材算是比较高大的。

“你在影楼干多久了?”我随意的问。

“影楼还没开业,红姐就已经雇我做司机了。红姐是好人,对我特别好。她说我还年轻,给人开车没前途,教我摄影,她就像我亲姐一样。”关飞抹了抹眼角,又用力抽了口烟。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去莲塘镇拍照那次,你也去了?”

他一愣,眼珠微微一转,说:“去了啊,那一次我和红姐、薇薇,还有方哥都去了啊。”

“你们只去过莲塘镇一次?”我快速的问。

关飞又一愣,夹着烟的手停顿在嘴边,抬眼看向我。

他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楼梯下面忽然传来一声怪叫:“我靠!”

我刚要转头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快跑!”

那人在我耳边喊了一声,不由分说就拉着我往下跑。

跑到下一层,顶开安全门跑上走廊,他才松开我,两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看清他的样子,脱口道:“是你!”

这人居然是曾经和我住过同一间病房的窦大宝!

窦大宝喘了会儿粗气,直起腰咧着嘴瞪着我:“我救了你一命,你可得好好报答我!”

我见他右手还夹着半截烟,抢过来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按灭。

“你怎么在这儿?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我疑惑的问他。

看着走廊上穿梭往来的人,窦大宝拧了拧脖子,错了错满是胡子的下巴,抬手搭住我肩膀:“哥们儿,你时运低,撞上鬼了!”

我眼皮一跳:“什么?”

窦大宝左右看了看,靠近我低声一字一顿:“我有阴阳眼,能看见鬼!你刚才被鬼缠上了!”

我一愣,和他对视一眼,皱着眉头把他的手推开。

我对窦大宝的印象真不怎么好,或者说,我对胡须茂盛的人有特殊的偏见,总觉得他们不刮胡子就是因为懒,看见大胡子就觉得有点脏。

窦大宝年纪和我差不多,却是个络腮胡子,也不知道几天没刮胡子了,半张脸都毛扎扎的,看上去十分的邋遢。

关键这小子不是一般的好`色,而是又色又俗。

那会儿同住一间病房的时候,他就一直问桑岚是不是我老婆,季雅云是我丈母娘还是我姨姐,甚至偷偷问我有没有母…女…双…飞……

“你怎么回事啊?”我推开他再次搭过来的手。

他愣了愣,脸色一冷,露出不屑的笑容:“徐祸,作为一个普通人,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我可以理解。但是既然遇上了就证明咱们有缘分。我就得提醒你一句:你被鬼缠身了!”

我艹……

作为一个阴倌,被一个人指着鼻子告诉我:你被鬼缠身了。

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人堵着鲁班的家门,跳着脚冲里面骂街,说他不会做木工似的?

窦大宝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屑,翻了个白眼说:“你还别不信,算命的能骗你一时,那是为了骗你的钱。我骗你图什么?莲塘镇开发,我家里可刚拆迁。”

我一愣,反搭住他的肩膀:“大款哥,你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啊?”

窦大宝一甩肩膀把我顶开,斜眼瞪着我:“你信不信邪?”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信。”

窦大宝又横了我一眼,却往我身前凑了凑,压着嗓子说:“你小子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传说中的九世童子身?”

“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窦大宝,该不会是精神有问题吧?

窦大宝又四下看了看,凑过头低声问:“你信不信这个世界有鬼?信不信我有阴阳眼?”

“信。”

我点着头,心里却已经下了定论:丫是傻13。

窦大宝忽然一把搭住我肩膀,把我搂到他身前,在我耳边一字一顿的说:“你小子一定是九世童子转世,不然怎么会抽根烟都有一大堆的女鬼缠着?!”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楼梯间里的女鬼

九世童子转世……

我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

我虽然算是穷困潦倒,但也是个正常男人,童子…好像早在高中的时候给了某人了。

再看窦大宝,偏偏一脸的严肃认真,摆出一副要和我深入探讨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无语。

“你转到这家医院来了?”我试着岔开话题,我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个家伙住院不是因为身体有病,而是精神有问题。

“嗯,你出院第二天我就转过来了,这里的肾脏科最出名,我老子托关系好容易才帮我排上床位的。”窦大宝点着头说。

我好像记得他住院的确是因为肾病,难不成是尿路感染到脑细胞了?

“你真不相信我能看到鬼?”窦大宝瞪大眼睛小声问我。

我皱了皱眉,回头往楼梯间看了一眼:“鬼在哪儿?”

窦大宝声音压的更低:“就在楼梯间,你抽烟的时候至少有七八个女鬼围在你身边。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恨不得要把你大卸八块的样子。”

见他说的认真,我心里还真有点含糊了。

见一个小护士走过,我指了指窦大宝:“护士小姐,麻烦你帮忙看下,我朋友是不是发烧了?”

“哦,他几号房的?”小护士停下来,转头看着窦大宝。

我趁机将她一根长头发绕在了手指上。

小护士问清窦大宝的病房号,说等会儿就过来帮他量体温,然后走向了护士台。

被我绕在手上的头发自然被扥掉,她没有丝毫察觉。

“你在搞什么鬼?你以为我是神经病啊?”窦大宝拧着眉毛瞪了我一眼。

我不置可否,把那根女人的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结,蘸了些口水黏在了左边的眉毛上。

窦大宝眼睛一亮:“压倒眉,开鬼眼!你懂阴阳术?”

我走进楼梯间,沿着楼梯向上走。

关飞已经不在了,刚才两人抽烟的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一把扯下那团头发丢进垃圾桶,我也是瞎了心了,居然信了这小子的鬼话。真要是时运低到被七八个女鬼缠着,那还用得着开阴眼嘛。

“咦,不对啊,照理说,如果那些女鬼想害你,她们就应该一直跟着你才对。怎么现在不见了?”窦大宝挠着头自言自语。

我这会儿已经没脾气了,想起之前听他说十莲塘的事,摸出烟盒给他发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如果不是他,季雅云的事到现在也没有眉目,我不喜欢欠人情。

窦大宝深吸了口烟,仍是喃喃自语的说:“不是缠着你,那就是缠着刚才那个四眼了,难道他才是九世童子转世?”

“你看到鬼,我们有两个人,你为什么只拉我走?”我觉得有点好奇。

“我又不认识那个四眼。”窦大宝理所当然的说。

我满心信服的点了点头,这家伙虽然恶俗,但心眼直,如果不是神神叨叨的,倒是个能结交的朋友。

“你会开鬼眼,这么说你相信有鬼了?”窦大宝兴致勃勃的问。

我只好又点了点头。

窦大宝也点点头,抽了口烟,眯起眼睛吐着烟圈:“你都见过哪些鬼?吊死鬼和水鬼见过吗?”

见他一副行家深入探讨的样子,我一阵无语。

这时,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和他连忙让到两边。

“谢谢。”老人点了点头,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抽完一根烟,窦大宝问我来医院干什么。

我说我陪朋友来看病人。

他牛眼睛一亮,问我是陪哪个朋友,是大美女还是小美女?

我笑笑,不打算再和这个憨货扯蛋,刚想出去,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

窦大宝脸色忽然一变,拉着我就往外走。

来到一间病房外,看着里面围着病床哭成一片的人,我猛一激灵。

透过攒动的人头,病床上躺着的居然就是刚才下楼的那个老人。

“你真的能看到鬼?”我惊魂未定的问窦大宝。

窦大宝咧咧嘴:“现在你相信我有阴阳眼了?”

我刚要说什么,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

“呀!”

转过身我就和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

“徐祸?”

和我撞上的居然是季雅云。

我看看她,再回头看看窦大宝,感觉有一百只草泥马排着队从我胸前路过。

这狗日的,还以为他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情景……丫这是看见美女一秒钟变猪哥了!

见季雅云神情还有点恍惚,我问她凌红怎么样了。

她说凌红现在情绪稳定了些,睡着了,齐薇薇和关飞陪着她呢。

想起关飞刚才抽烟时的表现,我呆了呆。

季雅云说:“徐祸,我下午还想再陪陪小红,我们先去食堂吃点东西吧。”

“哎呀,到饭点了,一起去吧!这里食堂的饭菜没油水,我请客,咱去外面的菜馆吃!”窦大宝诈尸似的大声说道。

我这几年除了学校食堂就是医院食堂,对食堂饭早就不怎么感冒了,就说去外面吃。

三人来到医院外的一家小川菜馆。

一坐下,窦大宝就熟络的对菜馆老板说:“大盘回锅肉,椒香辣子鸡,水煮肉片,炸泥鳅!”

我瞠目结舌的看了看他身上的病号服,半天才反应过来:“听说你是肾病,你点的这些东西有哪一样是你能吃的?”

窦大宝眼睛一翻:“难得我老爹老妈没在医院,我还不能放纵放纵了?”

我哭笑不得,拿过菜单点了两个清淡的素菜。

“你懂阴阳术,吃斋?”窦大宝问。

我摇摇头,看了一眼季雅云说:“她是南方人,吃不惯辣。”

饭菜上来,窦大宝死活拦不住的要了两瓶啤酒。

我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就硬抢了一瓶过来。

我给季雅云倒了杯啤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对已经开始大吃大喝的窦大宝说:“哥们儿,你这个病还不忌口,这是花样作死啊。”

窦大宝把一大嘟噜回锅肉片塞进嘴里,端起啤酒和我碰了碰,含糊的说:“偶尔一次,没事儿。”

偶尔一次……菜馆老板看你那眼神都特么跟看亲儿子似的了,还偶尔一次。

我吃了一会儿,见季雅云没怎么动筷子,就拿起她的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些菜。

“你这样可不行,不吃不喝哪来的精气神?”

“谢谢。”季雅云勉强笑了笑,接过筷子却仍是没怎么动。

我把窦大宝剩下的半瓶啤酒抢过来,和她碰了碰杯,对瓶吹了一口,说:

“凌红只是一时想不开,自杀过一次,就不会再有轻生的想法了。”

季雅云点点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让她多吃菜。

过了一会儿,我问:“那个关飞和凌红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雅云一怔,“他就是小红的徒弟啊,平常拍外景都是他开车的。”

见我摇头,她微微皱了皱眉:“你该不会以为他和小红有什么吧?”

我赶忙摇头,“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我是学什么专业的,我就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窦大宝插口问。

我说:“学医的。”

窦大宝又瞪起了牛眼:“你觉得那个小四眼有病?什么病?精神病?”

我再次对他无语。

我想了想,觉得现在不适合跟季雅云多说,就跟窦大宝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阴阳眼的。

阴阳眼分两种,一种是先天的,一种是后天的。如果是先天阴阳眼,那这个人的体质就一定偏阴,应该很容易招惹灾祸。

窦大宝的回答让我再一次大跌眼镜。

他居然说他是转院以后才发现自己是阴阳眼,能看见鬼的。还说终于弄明白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说他脑子有问题了。

那是因为,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当他和那些‘人’友好的打招呼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就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我听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这小子不光是个花痴色胚,还是个糊涂蛋。

“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季雅云在桌子底下拉了我一把,“别瞎说。”

我挠挠头,我是真想不明白,照窦大宝的说法,他是天生阴阳眼,就是所谓的阴人。按理说阴人最容易招惹鬼祟阴魂,而他却稀里糊涂的和鬼打了二十几年的招呼……

窦大宝听明白我问的意思,也是直抓头皮:“我一直都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鬼,一直都感觉身边的人都很和善啊,也没有什么鬼想害我。”

“对了!”他忽然一拍巴掌,“要说恶鬼,在楼梯间里我是第一次见到恶鬼。当时那些女鬼围着你,那样子就是想害你,再不……再不就是要害那个小四眼。”

听他又说起楼梯间里的女鬼,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之前当他精神有问题,现在知道他真有阴阳眼,那可就两说了。

我正式做了阴倌,比普通人容易招惹阴晦不假,可也不至于抽根烟就被七八个女鬼围上啊。

再说了,我用血符柳叶开了阴阳眼还不到三天,应该还没失效呢。

如果被七八个女鬼围着,我不可能看不到啊……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尸油

窦大宝属于那种思想和行动都天马行空的人,跟他在一块儿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想一件事。

他坚持要和我互留电话,说是交个朋友。

虽然知道他动机不纯,可我还是和他交换了号码,因为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个有点缺心眼的大胡子了。

吃完饭回到病房,关飞已经离开了,说是去打理影楼的事。

见季雅云又在陪着凌红掉眼泪,我也忍不住一阵唏嘘。

“喝点水吧。”齐薇薇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开水给我。

“谢谢。”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女孩儿,她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左边的脸颊上时不时露出浅浅的酒窝。

她是影楼的化妆师,这会儿却没有化妆,而且哭得两只眼都肿了。

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凌红和方刚都是丁克一族,没有要孩子,方刚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凌红带着两个志同道合的小朋友,把影楼开得有声有色。

这或许是很普通的生活,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随着方刚的死,凌红的天已经塌了。不知道要过多久,她心里的创伤才能被时间治愈。

想到方刚,我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刘瞎子可是说过,百年后红袍喜煞破出,如果没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人和她换命,她就会杀光当年将她活埋的那户人家全家。

方刚出车祸,会不会就是红袍喜煞搞的鬼?

我想了想,还是出去给段乘风打了个电话。

既然是蹭脸皮,我索性把红袍喜煞的事和桑岚的事直接在电话里说了一遍。

段乘风让我等一会儿,听声音,他像是把电话放到了一边。不一会儿我就听见那头似乎响起拨算珠的声音。

段乘风拿起电话,居然先叹了口气。

“唉,也合着这娘俩多灾多难,如果不是找上你,两人怕是都已经没命了。”

我感激的说:“段前辈,真是太劳烦您了。”

我没想到他会又替两人起卦,铁算盘一动,钱可是比银行的提款机来的还快。

段乘风在电话里说:季雅云的确是被人陷害,虽然不知道陷害她的是什么人,却可以肯定对方是深具法力的。

接下来他的话,让我一阵惊悚过一阵。

对于季雅云,他只说了一句话:“如果过了今晚她还没有按照我写给她的方法去做,过了今晚,她命格难改,必死无疑。”

说到桑岚的事,他的声音变得冷然起来:“你已经替她改了命格,承担了大部分的祸患,如果她不知自爱,继续错下去,不光是她活不了,你也会被她连累害死。”

我吓得一哆嗦:“段前辈,她到底是什么情况?缠上她的究竟是不是子母凶?还有……我没有帮她改过命啊,我根本就不会命理算术。”

段乘风略一沉吟,说:“你看看你左手的虎口,有什么?”

我连忙抬起左手,一眼就看到虎口的位置,那道既像爬虫,又像炸裂闪电的疤。

“有道疤对不对?”

段乘风吸了口气,说道:

“上次我就看到你那道疤了,那不是普通的疤,而是被凶煞侵蚀后留下的印记。那时桑岚应该刚被凶煞侵袭入体,过了那晚子时,命就不是她自己的了。你或许是无意,但偏偏机缘巧合和她有了连触,而且是通过某种法器相连。那凶煞被法器威力激发,应该当时就想要你的命,可你的身体……你居然硬是依靠天命扛住了凶煞侵害,还在手上留下了那道火雷纹。小子,你的命到底是有多硬啊?”

“火雷纹?”我看着手上的疤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段乘风说:“天地有天地之相,众生万物也都各生各相。疤痕、胎记也各有说法。无论是先天的胎记,还是后天除之不去的疤痕,都会反映出一个人运势。你或许没听说过,在印记相学中,有五福三煞一说。五福就不说了,三煞乃是鹤唳痣、水眼纹和火雷纹。这三样如果是先天就带有的,一出生全家死绝,注定天煞孤独终老。如果是后天……”

说到这里,他话音忽然一顿,“我不敢算你的命,就是因为我没见过有扛得住三煞印记的人。既然能扛住火雷纹,说明你自身的命格与众不同,我要算出你的命格,必定遭天打雷劈。”

我正满心纠结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话题忽然一转,问:“那个桑岚身边最近是不是有人死了?”

我一愣,忙说:“是,死了三个了,都是……”我把酒楼里死人的情形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算盘珠响了一下,段乘风沉声说:“不对,是四个,三女一男。”

“四个?”不知道怎么着,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天在火葬场见到的赵芳死去的妹妹。

“不止四个,应该还会有更多的人和她们一个死法。”段乘风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知道她们是因为什么死的?”我问。

段乘风冷哼了一声,“那些人的死也和你的火雷纹有关,之所以会死,却是因为不知自爱。徐祸,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如果不知自爱,乱搞男女关系,就算命再硬,下场恐怕也会和她们一样。”

我去,怎么说着说着还扯上作风问题了?

我一头雾水的问:“那些人的死和不知自爱有什么关系?”

段乘风又是一声冷哼:“本来我也不能轻易算到整件事,是你的火雷纹给了我提示。那个桑岚应该是有一个圈子,利用南洋邪术助兴,做男女之间的苟且之事。他们却是没想到,会惹上子母火凶这样的凶煞。”

“南洋邪术?”我彻底懵了。

段乘风顿了顿说:“看来你是没听说过,在南洋一带流传的降头术中,最普遍也是最让人不齿的,就是利用尸油来达到男女苟且的目的。死了的那些人应该就是利用尸油来寻欢作乐,却没想到他们用的尸油是由一个怀胎足月的孕妇烧制的。”

我浑身如坠冰窖,只有心尖上燃烧着怒火。

妈的,还以为是恶鬼害人,没想到居然是自取其祸。这些个狗男女,不光把自己的命玩进去了,还害老子留下这该死的印记!

挂了电话,我回到病房,拉着季雅云就往外走。

直到上了车,才稍许冷静了些。

“徐祸,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季雅云关切的问。

电话震动,我看了一眼屏幕,是桑岚,顿时又火冒三丈,直接挂了电话,一路开回了季雅云家里。

见我收拾行李,季雅云有点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要走了。”

我把几件衣服塞进包里,把包扛在肩上,走出客厅转过头对她说:“桑岚的事我不准备再管了,至于你……”

我语气缓和了些,“今天晚上就按照段乘风教给你的方法去做,就能保住你的命。然后再去找别的阴倌或者道人帮你彻底解决了红袍子就行了。”

“段乘风?”

季雅云愣了一下,忽然一跺脚,前所未有的果决:“那绝不可能,我宁可死!”

我也一愣:“宁可死?”

季雅云没来由的脸一红,“总之我不可能按照那张纸上的方法去做。”

“那张纸在哪儿?”我不由得好奇起来。

季雅云咬了咬嘴唇,“被我撕了,丢了。”

话音刚落,大门一开,桑岚和苏妍走了进来。

“徐祸,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桑岚边问边把包和一袋子菜放在桌上。

苏妍两眼红通通的,显然又哭过。

一见这两个女人,我积压的火气又顶了上来,“你他妈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见我发火,三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季雅云想拉我,被我一把甩开。

我背着包要走,反应过来的桑岚快走几步拦在我面前,瞪着杏核眼道:“你发什么神经?我怎么得罪你了?”

我气极反笑,“呵呵,你没得罪我,但你把我害苦了。”

桑岚神情一黯:“是不是你不能毕业了?”

“呵呵,我能不能毕业不要紧。我本来不喜欢也不想骂人,可临走我还是得给你句忠告:你他妈的要是再不知自爱,再犯贱,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啪!”

桑岚一个耳光抽在我脸上,“你胡说什么?你凭什么骂我?”

“岚岚!”季雅云急着上前想把她拉开,桑岚却是绝降的不肯挪步。

见她红着眼和我对峙,我冷冷一笑,就往外走。

她忽然像是发怒的母豹子一样,猛地用肩膀顶住我胸口,用力把我往回顶。

我脚下一个不稳,居然被她顶翻在地上。

“你不把话说清楚,哪里都不许去!”桑岚发飙的过去把防盗门反锁了起来。

我躺在地上喘了半天粗气,听她理直气壮,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好,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鬼缠身、你同学和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死对吧?”

一直没敢开口的苏妍忍不住插口:“你不是说我妹妹是败血症突发死的吗?”

我冷眼看着她,“你不知道你妹妹怎么死的,可你应该能想到,她为什么会和那个男人一起死,还有那个张玲,为什么这么巧和她们一起死,你一定想得到!”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尸油(2)

见苏妍皱着眉头看着我,我点点头,“我再提醒你一下,你记不记得你昨天晚上你做过什么?”

苏妍的脸竟然微微一红,但随即很快变得煞白,完全没了血色。身子摇晃了两下,居然一下子晕了过去。

季雅云慌张的找来白花油,给苏妍抹在鼻下和太阳穴上。

苏妍醒了过来,却睁着眼睛失神的看着天花板,默默的流眼泪。

季雅云走到我面前,说:

“徐祸,这些天你为我和岚岚做的一切,我们都很感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激动,就算你不管我们了,也应该跟我们说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吧?”

我实在不想再多待下去,指着桑岚的鼻子气道:“还不是因为贵圈太乱?男欢女爱没问题,可你们什么不好玩,居然玩尸油?”

“尸油?”桑岚和季雅云同时瞪大了眼睛。

“对,尸油,尸体烧出来的油!桑岚,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尸油是用来干什么的?”

桑岚明显整个人都惊呆了,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居然问我尸油是干什么的?

沙发上的苏妍忽然嘤嘤的哭出了声,“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只说那是拿来助兴的,没说会死人啊!”

“助兴?助什么兴?”桑岚错愕的问。

苏妍却只是哭,不再开口。

我仔细看了看桑岚的神情,居然只有茫然不解。

我试探着问:“你该不会真不知道尸油是用来男女之间做那回事的吧?”

桑岚呆了呆,像是才反应过来我说的‘那回事’是指什么,几步走到沙发旁把苏妍拽了起来。

“你和苏媚、张玲她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又做了什么?”

苏妍低着头,断断续续的哭着说:

“你也知道我们和张玲家都不富裕,那些男人肯出钱,我们就……那天在ktv朱安斌拿出一个瓶子,说是抹在脖子里就能助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那是他让人从泰国带回来的尸油。”

桑岚脸色灰白,浑身颤抖着问:“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苏妍越发哭的厉害:“你不肯和朱安斌他们吃饭,朱安斌就让我把尸油倒进饮料给你喝下去。我和妹妹不肯……他就让张玲去做……”

“啊!”

桑岚发疯似的冲她尖叫起来。

恰巧这时,苏妍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她父母打来的,听说苏媚出事,老两口连夜乘火车赶了过来。

讽刺的是,桑岚再不愿意见这个‘好同学’,而是由我作为补偿对她的误会,和季雅云一起开车把苏妍送到了父母身边。

把苏妍送走后,我让季雅云陪着桑岚,提着菜进了厨房。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就端了一个电火锅出来。

我不是不会做饭,相反,以前姥爷在的时候,他天天下地种田,饭菜都是我做的,我手艺还不错。

但是上大学以后我就没条件开伙做饭了。手艺生疏,再加上也没心情,就不如吃火锅。

作为医科生,我本来只会在和朋友聚会的时候喝一点酒,可这一晚我又开了一瓶白酒。

一边喝酒,一边吃着火锅,品味我这操蛋的人生。

我又倒了杯酒,一直呆愣失神的桑岚忽然把酒杯抢过去,一口气喝干,然后剧烈的咳嗽,眼泪鼻涕一起呛了出来。

好容易缓过来,她直勾勾的盯着我问:“我以后会怎么样?会和苏媚她们一样、会死吗?”

我摇摇头,只能说我不懂降头,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我重新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中招的那天刚好我倒霉,成了你的挡箭牌。要死的话也是我先死。”

我把左手的火雷纹给她看,转述了段乘风的话,说这就是证据。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用说对不起,还是那句话,路是我选的,我不会怪任何人。”

季雅云问:“苏妍昨天晚上和岚岚睡一起,她做什么了?”

“她昨天半夜跑进我房间,要和我那个那个,还很热情呢。”

“然后呢?”桑岚的酒量明显不咋地,一杯酒下去,看什么都是直勾勾的。

我指了指沙发,“然后我就做厅长了。”

“你这么老实啊?”桑岚问。

我和她对视:“我能考上大学,能看见将来,是我姥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了十九年的结果。我不想因为自己蠢,对不起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你父母呢?”桑岚问。

“我没有父母。”我说的果断坚决。

桑岚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题,夹了一筷子菜在盘子里:

“有件事我一直想说,但是没好意思说。那个朱安斌每次给我打电话,我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好像他每次打给我都会有怪事发生。最吓人的一次就是那天我们从齐天县回来的路上,害你撞车。可……可我那天确实见到河里有个穿白裙子的女人。”

我摇摇头:“那次不算吓人,最吓人的应该是前一晚在宾馆的时候。”

“那天晚上朱安斌给你打电话了?”季雅云问桑岚。

桑岚的脸没来由的一红。

我说我虽然不懂降头术,对臭名昭著的尸油却是有耳闻的。一些特别的尸油,抹在身上,比任何一种c情药物都要猛烈。

知道桑岚的确不清楚尸油的事,而且和苏妍她们不是一路人的时候,我就大概想明白了之前的一些细节。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可以肯定,在桑岚被骗喝下滴了尸油的饮料后,一接到某人的电话就会起反应。

在齐天县宾馆那晚,我开始在浴室外听到的那种声音,应该就是桑岚接到某人电话后不由自主的反应。

听我一说,季雅云咬牙切齿的拿起电话,说要报警。

我让她别费劲,警方不会接受这种报案,更何况根本就无凭无据。

看着季雅云气恼的样子,我一下子又想起段乘风在电话里说的话,猛地激灵了一下,酒意去了三分。

“别说她的事了,还是说你吧。我下午给段前辈打过电话,他说你如果不按照他教给你的方法去做,过了今天晚上你命格定下来,会死的。你还是按他说的法子做吧!”

季雅云居然瞪了我一眼,说:“这件事谁也别提了,我说了,我宁可死也不会那么做。”

我越发觉得奇怪:“段乘风是出了名的死要钱,但他的铁算盘也是真材实料。他帮你趋吉避凶,你为什么不按他说的做啊?”

季雅云只是坚决的说她不会去做,却一直不肯说明原因。

一夜无话。

早上,起床后我忍不住问季雅云,问她有没有按照段乘风说的法子去做。

她瞥了我一眼,脸微微有些泛红,坚决的说没有。

我心一阵下沉。

大姐啊……我特么就快开学了!

能不能配合一下,先帮我解决一头再说?!

我几乎抓狂的,想要问她为什么不按照段乘风的话去做,手机却先一步震动起来。

我一看屏幕上显示的称呼,顿时浑身一紧。

我接起电话:“喂,丽姐。”

电话是马丽打来的,她用一贯玩世不恭的口气说:“小师弟,不用怕,不是教授让我来判你死刑的。”

“那是……”我依然忐忑。

“来市局,我等你!”马丽忽然严肃起来。

“丽姐……为什么啊?”我问。

马丽大声说:“我说我约你来总局k歌、打啵、上床,这个理由够不够?”

我:“……”

“徐阴倌,现在有位美女正哭得昏天黑地,说只有你才能替她解释发生了什么。你不来,她就不接受她妹妹的死因鉴定,她全家人都在闹,我能怎么办?我只好打给你咯。”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人皮

见我阴着脸挂了电话,桑岚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我已经没有责怪任何人的力气了。

来到市公安局,找到马丽。

她拧着眉头瞪着我,问我是不是不想毕业了?

我说我苦熬苦等的不就是毕业以后有份编制内的工作嘛。

她头一次对我发火:“你做阴倌的事被林教授知道了,还不收手?现在被那帮人一闹,你徐祸的名字已经在局里响当当了,就算林教授肯放你一马,你觉得哪个局的实验室敢用你?”

我掂起一只脚蹭着地板,涎皮赖脸的说:“那我就跟师姐你混呗。”

“滚蛋!”马丽气笑了。

她现在是总局的主任法医官,是林教授最得意的弟子。我能认识她,并且还这么熟,也是因为林教授把我介绍给她,目的是让她关照我。

老教授用心良苦,我却……唉……

我问马丽,不是说有美女要见我嘛,怎么又变成一帮人在闹了。

马丽瞪了我一眼,说你自己心里没数?

我摇了摇头,她说的美女我已经猜到了,多半是苏妍,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我是真不知道。

马丽把我带到一间会议室,进门前小声叮嘱我,让我小心说话。

门一开,看到里面的情形我就有点懵了。

七八个警察和便衣对坐,无论男女全都脸色深沉的吓人。

“郭队长,徐祸来了。”

马丽把我拉到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面前,对我说这是总局的郭队长,是负责调查酒楼离奇死亡案的。

听她介绍完,一屋子人都露出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

一个制服笔挺,看上去清汤挂面的女警竟忍不住笑着问:“徐祸,做阴阳先生的还学法医,你不怕解剖尸体的时候,人家本家的鬼在旁边看着你啊?”

“哈哈哈……”

一屋子人都被逗得大笑起来。

我笑笑,但很快整理表情,严肃的说:“法医和警察一样神圣不可侵犯。同志,请不要拿我的专业开玩笑。”

女警吐了吐舌头,把脸背一边去了。其他人也都不笑了。

“你好,我叫郭森,坐吧。”郭队长冲我点点头。

马丽按着我的肩膀冲我点点头,带我坐到一边。

郭森显然也是那种很直接的人,等我坐下,马上问道:“那天酒楼发生命案的时候,你也在现场?”

我说是。

“说说看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吧。”

我看了一眼马丽,问她三名死者的最终化验结果是怎么样的。

马丽耸耸肩,却盯着我的眼睛说:“和你上次的化验结果一样。”

郭森微微皱眉:“徐祸,你也认为三名死者都是死于猝死?”

我明白马丽盯着我说话,是在提醒我慎言,更加清楚郭森这个问题的另一种含义。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化学验证是最真实,而且是唯一的证明。”

“一男两女在吃饭的时候同时猝死,而且死的样子还那么奇怪,既没有共同的疾病史,也没有过量饮酒和嗨药,这说得通吗?”之前那个女警问道。

另一个便衣摇着头说:“三个人都是跪着死的,眼睛里还流血泪,换了我是家属,也不能接受自然死亡的说法。难怪杜汉钟会发飙了。”

“杜汉钟?”我疑惑的看向马丽。

杜汉钟是我们这个市里有名的大商贾,在省里也是很有商业地位的,而且据说官方也有些背景,是名副其实的红d商人。

马丽仍然是看着我说:“其中一名男死者杜路明是杜汉钟的二儿子。”

我只能是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儿子死了,老子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杜汉钟有身份有地位,影响力很大,也就怪不得警方成立专案组了。

郭森问我:“你和苏妍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说,只有你才能把整件事解释清楚,又为什么说她就快死了,只有你才能救她。”

“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同学,我们只在一起吃过一顿饭,除了名字,我对她一无所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一个身高马大的便衣探进头来:“郭队,昨晚入室盗窃的那小子醒了,是先关起来,还是现在审?”

“醒了就审吧。”郭森边说边起身,挠了挠刺猬一样的头发,“马丽,你和徐祸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吧,其他人散会。小李,小方,你们去前头帮着把那帮人打发了。”

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刚要进去,之前那个便衣就推搡着一个戴手铐的男人从走廊一边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二十多岁,个子不高,很瘦,皮肤苍白。

“嘶……”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的头顶黑压压的,裹着一层浓重的煞气,这分明是……

“怎么了?”马丽问我。

刚问了一句,那个戴手铐的男人忽然挣扎着跳到一边,惊恐的看着四周,跳着脚的喊了起来:

“这是哪里?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要给我戴手铐?我又没有犯错!”

押着他的便衣身高足有一米八五,十分的孔武有力,可听到他的喊声,脸都吓白了。

手铐男喊的时候,一直在跳脚,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还有点漏风。

他发出的居然是一个小孩儿的声音!

郭森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沉下脸大声说:“瞎喊什么?老实点!”

他刚训斥完,手铐男跳的更厉害了,声音也越来越尖细的像个孩子。

郭森刚要走过去,忽然,手铐男的眼睛一翻,原本正常的眼珠居然全都变成了黑色,露出森然怨毒的幽光!

我一把拽住郭森。

与此同时,手铐男像疯了一样扑向那个便衣。

便衣本能的抬脚去踹他,没想到手铐男一弯腰,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竟将他整个人扛了起来,蹦跳着向窗口跑去。

边跑还边用孩子的声音喊着:“我没有犯错,你不能抓我,你是假的警察叔叔,你是坏人!”

“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轩;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眼见他的目的居然是想把便衣从窗口扔出去,我再也顾不上旁的了,一边按照破书上的记载大声的念着诛邪净身咒,一边跑了过去。

“哇……”

手铐男忽然停下脚步,把便衣丢在地上,原地跳着脚的哭了起来。

边哭边断断续续的喊着:“我错了,别杀我,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哭喊声响彻整条走廊,无比的凄厉刺耳。

我取出一张黄符,同时拿出了阴桃木剑,盯着他厉声说:“阴阳殊途,你本来就不该上他的身。既然想找妈妈,为什么还不走?!”

手铐男仍然蹦跳着哭喊:“我出不去,我一个人出不去!”

我垂眼想了想,收起黄符,拿出朱砂。找准方位后,在一扇窗户上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

画完符,我回头用木剑指着他:“我帮你开了门户,赶紧走!”

手铐男停止了哭声,却再一次跳了起来,发出了欢天喜地的笑声:“哈,回家找妈妈啦!谢谢叔叔!”

再落到地上的时候,他忽然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不住的抽搐起来。

一道黑气从他的头顶飞出,朝着画了符的窗户飞去。

“孩子,一路走好。”我低声说了一句。

回过头,刚要收起木剑,我猛然愣住了。

走廊上人头攒动,所有人全都用同样愕然惊讶的眼光愣愣的看着我。

“啊……”

手铐男停止了抽搐,呻`吟了一声,“我在哪儿?谁打我……”

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所有人又都一愣。

我收起木剑,低着头走到郭森面前,看了马丽一眼,低下头对郭森说:“郭队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郭森“哦”了一声,像是才反应过来,“你…你先别走,进来说!”

我暗暗叹了口气,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马丽随后走了进来,拍了拍我肩膀,小声问:“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特殊的地点,特殊的人面前,我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

马丽捏了捏我的肩膀,“郭队不是外人,你不用紧张。”

郭森在办公桌后坐了,抽出根烟递给我,自己也点了一根。

“刚才我都看见了,那是什么情况?”郭森抽着烟问。

我咬了咬牙,抬起头说:“那个男的是被鬼附身了。”

郭森眯着眼睛看向马丽。

马丽叹了口气:“老郭,你刚才也听见了。那个男的是哑嗓,这种病理性的哑嗓是不可能发出之前那种小孩声音的。还有你也看见了,他背着小何那么壮一个人,居然还又蹦又跳,换了你也做不到吧?”

“所以呢?”郭森问。

马丽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们必须相信,真的有些事是科学没法解释的。”

“你真是阴倌?”郭森看向我。

我淡然的说:“考上大学后我没钱交学费,没有收入来源,只能干这个。”

这一刻我已经完全想通了。

我是阴倌,却也不偷不抢,不丢人。

至于能不能做法医,只有听天由命了。

郭森又问我对酒楼那件事的看法。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把尸油的事说了出来。

当然,也只限于重复苏妍哭着说的那番话。

郭森和马丽都听得连连皱眉。

“郭队!”

先前开会时的那个女警忽然急匆匆跑了进来:“刚才的那个小子全都招了,根据他的口供,我们怀疑被盗的那户人家至少牵扯到一起命案。”

郭森一下站了起来:“说说,什么情况?”

女警拿起本子,快速的说:“犯罪嫌疑人叫于文力,根据他的交代,他昨晚进入光华路48号是想行窃。结果却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一张人皮!”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林宁的忌日

听到光华路48号这个地址,我不由得一激灵。

那个被鬼上身的盗窃犯,偷的居然是48号。

怪不得那小鬼虽小,却能在青天白日的搞出那么大动静呢。

听了汇报,郭森立刻走了出去,没多久,回来问我有没有时间,有时间就跟着马丽一起去一趟。

我马上答应下来。

路上,我问郭森知不知道赵奇的事。

郭森说全市的警方都在协查这件事,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凝重:“赵奇失踪这些天,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场有那么多血,他或许已经……”

我的心也是一沉,说赵奇失踪前就在查林寒生。

郭森点点头,说分局已经就相关事宜盘问过林寒生了,他说他只和赵奇见过一面,和那个李蕊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因为不具备搜查条件,所以只能是以盗窃嫌疑人指认现场的理由上门。

郭森让我和马丽在车上等,和另外两名警察押着嫌犯于文力去敲门。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趿拉着拖鞋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这人我不禁一愣,居然是云清!

桑岚不是说,林寒生已经打发他和游龙走了嘛。

他怎么还在林寒生家里?

郭森等人进去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押着于文力走了出来。

郭森上了车,脸色很难看。

恼火的说根本不是什么人皮,只是主人家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件皮质艺术品。

我最后看了一眼48号,越来越感到深深的疑惑……

到警局换了车,我回了自己的住所。

一打开门,就见张喜坐在电脑前发呆。

“祸祸,你终于回来了。”张喜跟我打招呼。

我只觉得一阵难以形容的诡异,点点头,“回来了。”

我点了根烟,放在写字台边上,自己又点了一根。

“还没找到小蕊?”张喜声音低沉的问。

“没有,分局刑警队的队长为了找她,失踪了。”

张喜忽然站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的伸到了包里。

“祸祸,别怕,我说过我不会害你的。”张喜说道。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兄弟,我……我真觉得焦头烂额,一点方向都没有。”

张喜竟也叹了口气,“唉,我知道,咱哥仨里头,你最苦。”

他忽然说:“我和你一起去找李蕊吧,而且你现在不安全,有我在还能保护你。”

“你……保护我?”我有点懵了。

张喜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两只眼睛眯成了两个弯勾,“嘿嘿,这几天我已经在你这里养足精神了,咱哥们儿可不是普通的鬼,一般的鬼可不是我的对手。”

我看了看窗外,“大白天的你也没法出去啊。”

张喜指了指我的柜子:“那里有把刀,我会附在上面,你只要带上那把刀就行了。但是你记住,千万不要用那把刀,不然你会有危险的。”

“为什么不能用那把刀?”我疑惑的问。

张喜却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柜子,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从柜子里拿出那个油纸包,看着那把妖异的小刀,又想起了包里的两块桃符。

“什么时候是一站啊……”

我在屋里呆着良久,才咬咬牙,起身把小刀放进包里,背上包出了门。

……

到了季雅云她们家,见桑岚房间的门关着,季雅云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打电话。

等她挂了电话,我小声问:“桑岚没事吧?”

“没事!”

“我去!”背后忽然传来的回答吓得我一蹦。

“你哪儿冒出来的?”我看看桑岚,又看看她紧闭的房门。

桑岚指了指卫生间。

我拍了下脑瓜,靠,这种日子再多过几天,我都变成神经病了。

季雅云秀眉微微蹙起,欲言又止了几次才开口:

“徐祸,刚才寒生打电话来,让我们明天晚上去他家里吃饭。”

我皱了皱眉:“这个节骨眼上还吃什么饭啊?”

季雅云为难的说:“寒生一直都很照顾我和岚岚,明天是他女儿的忌日,我们不去不合适。”

我一愣:“他女儿的忌日?”

桑岚惋惜的说:“林叔叔的爱人很早就去世了,他一直和他女儿宁宁一起生活。去年宁宁因为失恋,喝过酒后开车撞进了河里。”

我心一动:“哪条河?”

桑岚和季雅云对视一眼,说不知道,去年宁宁出事的时候,她也正在放暑假,和小姨在家里。只赶来参加了林宁的丧礼,没问是哪条河。

“去哪儿吃饭?”我问。

季雅云的回答让我松了口气,她说的是另外一个地址,说那才是林寒生的家,光华路的洋楼是买来做投资用的。

我说那就去吧,心想见见林寒生也好,或许能找到关于赵奇和李蕊的蛛丝马迹也说不准。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下午,我开车带着娘俩来到林寒生的家里。

看得出林寒生真的很有钱,眼前的别墅是市里最早的一批高级别墅,位于市区繁华路段,眼下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双方碰面,我只冲他点了点头。

他也向我点点头,然后就招呼我们坐。

季雅云说要先去给林宁上柱香。

林寒生把我们带到一侧的房间,里面是一张供桌,供桌上已经摆设了供品。正中央是一副放大了的黑白照片。

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儿,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女孩儿怎么感觉和李蕊有点像啊?

等季雅云和桑岚上完香,我也拿起了三支香,凑着蜡烛的烛火去点。

却发现无论如何香竟然都点不着。

我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照片,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前还面带微笑的女孩儿这会儿居然瞪起了眼睛,表情凶狠的死死盯着我!

“徐祸,怎么了?”季雅云问。

我应了一声,回头再看,照片上的女孩儿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再看我手里的香,也已经点着了。

我捧着香,朝照片拜了拜,带着满心的疑惑把香插在了香炉里。

临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香炉里的香,心里一咯噔。

我上的那三炷香,竟然从中间折断了!

酒菜是早就准备好的,坐下后,林寒生拿起一瓶酒,说:

“雅云,岚岚,还有徐祸,你们能来,我很感谢。今天是宁宁离开一周年的忌日,你们都陪我喝点吧。”

他这样一说,季雅云和桑岚根本没法拒绝,我说我等下还要开车回去,以茶代酒。

他也不勉强,让我随意。

我端起茶杯陪着三人喝了一口,拿起筷子刚想夹菜,忽然又发现了不对。

桌上的菜都是些熟食卤菜,有几个炒菜一眼也能看出是从外面打包回来的。

回想起来,供桌上的供品也和这一样,都是从外面买的。

林寒生这么大的家业,不可能没有保姆佣人,他昨天就约了季雅云和桑岚过来吃饭,怎么还要从外面打包?

我放下筷子,装作不经意的问:“林先生,林小姐去世后,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林寒生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点了点头,又倒了一杯。

“没有请佣人?”我问。

“有一个,家里有事,我让她回去了。”林寒生边说边又把酒杯送到嘴边,又是一口气喝干了。

见他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我也没再多问,拿起筷子刚想夹菜,随着一阵凉风,耳边居然传来张喜的声音:

“别吃了,快走,他要害你们!”

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甩掉筷子就去拉季雅云,“走!”

“砰!”

里面一个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五六个大汉从里头冲了出来。

最后走出来的一个,居然是游龙道人!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换皮

“寒生,你这是要干什么?”季雅云惊惶的问。

林寒生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搓了搓额头,“雅云,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桑岚疑惑的看着他:“林叔叔,你什么意思啊?”

林寒生喝了口酒,抬眼看着她,眼中竟透露着无比的兴奋:“岚岚,你和宁宁感情那么好,想不想帮她活过来?”

桑岚一怔:“林叔叔,宁宁已经死了,我知道您伤心,可是她不会再活过来了。”

林寒生用力摆了摆手:“不能够,宁宁一直都没有走,她只是在等机会回来。”

说话间,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随着一阵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又有两个人从楼梯下方走了上来。

看到两人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桑岚和季雅云更是同时尖叫了起来。

其中一人是一个身材矮小干瘪,皮肤黝黑的老头,看上去就像是失了水分的干尸一样。但是眼神阴鹜,精光内敛。

另外一人我却是认识的,那居然是我一直在找的李蕊!

这两人先前应该是在地下室,一上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腐臭的味道。

我一下就闻出,这是腐烂的尸臭味。

我仔细看了看李蕊,她只穿了一件黄布袍子,脸和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油光光的,像是包裹了一层蜡,又像是被刷了一层明漆。

透过这层‘漆’,我轻易就看到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大片的尸斑,甚至有些部位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李蕊果然死了。

眼前的李蕊是一具死尸!

就在我得出结论的下一秒,李蕊的尸体居然笑了。

她朝着桑岚笑,笑得同时,裂开的嘴角也撕开了口子。

“岚岚姐。”她竟然对着桑岚开口喊了一声。

桑岚捂住了嘴,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是……宁宁?!”

我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寒生,“你居然养尸?”

林寒生端着酒杯,红着眼睛瞪了我一眼:“你胡说什么?她是我女儿!”

“胡说八道,她明明就是李蕊……啊!”

我猛然醒悟过来,“你女儿是在国道那条河里淹死的……水鬼找替身?”

林寒生又瞪了我一眼,喝了口酒,没说话。

不对,水鬼找替身是为了轮回,不可能占据人的身体,直到腐烂了还不肯离开。

混乱间,我忽然想起了一些细节。

三十二个人的大巴,有两个人逃生,这么说当时大巴是有逃生出口的。

李蕊是体育学院的学生,还是游泳健将,她比一般人的水性好的多,为什么没能逃出来?

看着那个妖异的干瘪老头,我猛地生出一个极恐怖的念头:“林寒生,你当时也在那辆大巴上?你是那两个生还者之一!”

林寒生摇了摇头,“我不在,但是米猜大师和阿龙在。”

米猜?阿龙?

我看了看干瘪老头,又看了看上前一步的游龙道人。

“你们居然用邪法,拿一车人的命换林宁的命?!”

“如果你有女儿,她死了,就算用全世界的人换她一个人的命,你也会愿意吧。”林寒生说道。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大巴车祸,居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目的是用一车人的命换取一个溺死鬼的命!

‘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我想起了破书末页上的一句话,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冷。

这时桑岚也反应了过来,瞪着林寒生问:“游龙道人和云清都是你找来假扮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林寒生看着她,眼睛里再次露出兴奋灼热的异彩:

“岚岚,林叔叔一直把你和宁宁一样当成亲女儿对待,我有时候想,你如果也是我的女儿该多好。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机会,你也可以做我的女儿了!”

他说到忘情,忽然向那个干瘪老头小心的问道:“米猜大师,你确定岚岚是合适人选吗?”

米猜拿三角眼上下看了桑岚一眼,点了点头:

“上次我就说过,她的皮肤很好,而且体质偏阴,不但有被火煞侵袭过的迹象,身上还带着一股尸气,再合适不过了。”

林寒生再次小心的问:“大师,你确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出错了?”

米猜肯定的说:“不会再出错了,上次那个女子不过是应你的要求试一试,我说过她不是合适人选。”

林寒生脸上露出了笑意,转又对桑岚说:“岚岚,以后你和宁宁活在一起,都是林叔叔的女儿了。”

“林寒生!你在胡说什么?”

季雅云从桌上抓起一个花瓶,挡在桑岚面前,“岚岚不是你女儿!”

林寒生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

“雅云,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如果不是宁宁不同意,我早就向你表白了。现在宁宁回来了,你只要愿意,我就娶你,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你想对岚岚做什么?我不许你伤害她!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季雅云厉声道。

林寒生叹了口气:“如果上次在光华路能一次性成功,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了。你如果喝醉了,也就不会知道这么多了。”

他忽然转向我,恶狠狠的瞪着我:“都是你这小子横插一脚,你只是求财而已,拿了钱滚蛋不就行了。现在不光害了你自己,还害了雅云!你最该死!”

我全然冷静下来,盯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你想对桑岚做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48号那个倒霉的盗窃犯,悚然一惊:“你想剥她的皮?”

林寒生居然点了点头,满带笑意的对桑岚说:“宁宁现在回来了,可我帮她选的这个身子不争气,她也不是我理想中的样子,岚岚,只要米猜大师作法,就能把你的外貌和宁宁结合在一起,到时候你们两个人就都是林叔叔的女儿了……”

“去你妈的!”

不等他说完,我就一脚踢翻了桌子,人也跟着撞了过去。

餐桌本来就厚重,被我踢翻撞倒,林寒生椅子倒翻,被压在了桌面下。

“别管我,把这小子干掉,别伤了桑岚!”林寒生兀自挥着手大喊。

眼见游龙和几个大汉手拿铁棍冲了上来,我抡起一张椅子砸了过去。

一阵古怪的念咒声从身后传来,是米猜。

“老规矩,背靠背,我对付老妖怪!”张喜忽然现身在我背后,笑着说道。

听到‘老规矩,背靠背’这句话,我顿时鼻子一酸,豪气也油然而生。

老子这些年不孤单,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的兄弟,朋友,从来都一直陪着我!

“艹!”我又抓起一把椅子,朝着游龙等人扑了过去!

“有我张喜,皆大欢喜!”

张喜喊了一句他平时最爱喊的口号,也朝着米猜和‘李蕊’飘了过去。

“阴阳红衣!”米猜惊呼道。

我已经顾不上身后发生什么了,只顾拿出从小到大和人打架练出来的本事,和游龙等人打作一团。

季雅云忽然大叫:“徐祸,小心刀!”

我撞开一名大汉,不等转身先侧身闪了一步,转头才见游龙攥着一把匕首捅在我刚才的位置。

我已经打红了眼,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我侧身避过游龙再次刺来的匕首,一拳捣在他下巴上,同时把匕首夺了过来,一手揪着他的领子,挥舞着匕首朝他身上狂戳猛刺。

其余大汉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这会儿见我疯了似的狂刺游龙,都吓愣了,不敢上前。

“砰!”

大门被撞开,郭森一马当先冲了进来,随后更多的警察端着枪冲了进来。

“不许动,全都不许动!”

“徐祸,住手!你真想杀了他?!”郭森伸手拽我。

我又朝游龙身上捅了一刀,才悻然的退后两步。

郭森大声道:“叫救护车!”

“不用急,也不看看咱哥们儿是学什么专业的,就算我捅他一百刀,他能死得了算我学艺不精!”我把已经卷了刃的匕首狠狠甩在游龙身上,“还给你!”

“我艹!”郭森看着被捅的像血葫芦一样,却仍然在翻滚哀嚎的游龙,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些大汉还有林寒生都被上了手铐,警察看着一动不动的米猜和‘李蕊’却不敢上前。

“老头想跟我斗法,被我弄死了。上小蕊身的那个女鬼交给你处置。”

张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看了郭森一眼,从包里拿出一道黄符,走过去甩在‘李蕊’身上。

一股青烟从她额头冒了出来,她两眼一闭,软倒在了地上。

我走到被铐着的林寒生面前:“赵奇呢?”

林寒生死死的瞪着我不开口。

郭森拍了拍我的肩膀:“赵奇找着了。他被关在郊区一栋民房里,今天中午我们的人跟踪光华路的那个小子过去,找着他了。他现在在医院。”

“他怎么样?”我问。

郭森看了林寒生一眼,恨恨的说:“这家伙不疯也不傻,知道杀了警察就没法擦屁股了,给赵奇处理了伤口,只给他打了麻醉剂。应该是想完事后再把赵奇随便丢在哪儿,就没他什么事了。”

我拿出手机,挂断。

郭森也拿出手机看了看,又塞进兜里:“你既然打电话给我了,就不能等我赶到再动手?”

“他和那个游龙都给我开过瓢,我不打他们一顿解不了恨!”我瞪着林寒生,捶了捶自己的心口。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捞水鬼

当晚,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市刑警大队,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哎,醒醒,天亮了!”

我感觉被人踹了一脚,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

马丽手抄在白大褂的兜里,斜眼瞪着我,悻然的说:“还指望你能帮我忙呢,你倒好,跑我这儿睡了整整一夜!”

我揉了揉眼睛,干笑了两声:“丽姐,我也想帮你,可我还没毕业,没有导师在场允许,我是不能碰尸体的。”

我看了看解剖台上的两具尸体,问她化验结果怎样。

她指着李蕊的尸体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大巴出事的当天,尸体有冷藏过的迹象,而且还被涂了一层某种非哺乳动物的油脂。

对于那个干瘪的米猜老头,她一句话概括,心脏病突发猝死。

她没有问我关于李蕊的任何事,只跟我瞎聊了一会儿,还叮嘱我这些事尽量不要让林教授知道。

我感激的对她说:师姐,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你也知道我穷,穷的就剩下我自己了……

滚!

滚出法医实验室,我把季雅云和桑岚送回了家,让她们好好睡一觉。

我先去医院看了趟赵奇,然后去渔具店和香烛铺买了一些东西,这才又回了季雅云她们家。

“徐祸,回来了。”桑岚跟我打招呼。

我“嗯”了一声,转过头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女。

桑岚对两人说:“爸、妈,他就是徐祸,是他一直在帮我和小姨。”

我反应过来:“桑先生、桑太太好。”

桑岚的父母终于还是赶来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看到她的母亲,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桑岚的父亲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宽厚的中年人,先是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就让我一起开饭。

饭桌上,他问:“徐祸,林寒生是什么情况?”

我说:“那就是个疯子,他找了个懂邪术的人,用一车人的命换他女儿的命,也只换来一具行尸。我不懂邪术,可是照昨晚的情况来看,想要尸体不腐,就得换一身人皮。他想要桑岚的皮。”

桑岚的父亲听完,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喝着酒。

我喝了口饮料,不经意间看向桑岚的母亲,见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避开她的目光,刚想夹菜,她忽然轻声喊了一声:“福安。”

我浑身猛一震,筷子也随之落在了桌上。

季雅云看了看我,说:“茹姐,他叫徐祸。”

我又是浑身一颤……茹姐。

桑岚的父亲放下筷子,看看我,低声问桑岚的母亲:“亚茹,他不会就是……”

“不是!”我猛然站起来,冲进房间,拿起包,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我刚把包放进车里,桑岚和她的父母,季雅云就都追了下来。

“徐祸,怎么了?”桑岚急着拉住我。

桑岚的母亲走到我面前,眼里含着泪,看着我颤声说:“小福,你还在怪妈妈?”

“妈妈?”桑岚和季雅云都瞪大了眼睛。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叫徐祸。”我甩开桑岚,冷冷说了一句,转身上了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我以前的名字叫徐福安,除了我们村里的人,没人知道我曾经叫过这个名字。

我忘了我父母的样子,但我记得他们的名字。

我的父亲叫徐荣华,母亲叫董亚茹……

“祸祸,你这是被人祸祸了?”孙禄瞪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上车,跟我去找个人。”

上了车,孙禄又看看我:“你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和人打架了?你等会儿,我拿家伙去。”

“不用。我找到李蕊了。”

路上,我把李蕊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到了猪鼻巷,接到电话的刘瞎子已经在巷口等着了。

他摘下墨镜,隔着车窗看了看我,“你今天不宜开车,坐后边去。”

孙禄开着车,沿着国道来到大巴出事的那条河。

李蕊不但被林宁拉了替身,而且还被夺了身体,如果没有人超度,她就会永远沉在河底,无法··轮回。

张喜一直以来让我找的,就是李蕊的魂魄。

刘瞎子捧着罗盘,沿着河沿缓缓的走着。

他停在一处,看了看天,又探头往水里看了看,指着河面说:“就是这里了!”

三人各自点了三支香,朝着四方拜了拜,然后把香插在馒头上,摆在河边。

我拿出事先准备的冥纸烧了,又把烧猪肉、烧羊肉、鸡鸭鱼肉一一投进河里。

水鬼和其它鬼不同,是归河神管的,想要替水鬼超度,就必须先祭河神。

我所学有限,只能按照破书上的法子,一丝不苟的照做。

“这船能行吗?”孙禄把一只用荷叶折的小船拿给我看。

我点点头,把一个蜡头点着,放在荷叶船里,然后把荷叶船小心的放进河里,同时嘴里低声念着法咒。

荷叶船在水面上打了个旋,竟然朝着河中央飘了过去。

“成了,河神爷准了!”我一拍大腿,急着把写着李蕊名字的灵牌扔进河里。

“屠子,快撒网!”

孙禄赶忙把我上午在渔具店买的渔网撒向扔灵牌的地方。

渔网撒出去,孙禄回头问我:“这就收吗?”

“收!”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跳过去和他一起收网。

“我艹,怎么这么沉?”孙禄吃惊道。

我也是心里一惊,这分量不对啊。

人的魂魄只重三钱,没理由我和孙屠子两个人都拉着费力啊。

“加把劲,快把网拉上来!”刘瞎子也放下罗盘,过来帮着一起拉。

三人卯足劲,一起用力,终于把渔网拉了上来。

定下神一看,三人全都傻眼了。

渔网里除了先前丢进河里的灵牌,居然还有一大团被水草缠着的东西。

我没去管那东西,先从网里拿出灵牌仔细看了看。

见上面的李蕊的名字由红变白,长长的松了口气,“成了,李蕊总算轮回了。”

“谢谢兄弟。”张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刚把灵牌收起来,孙禄忽然大叫:“我艹,这捞上来的是棺材!”

我猛一激灵,回过头,就见他已经用树枝把那团东西上的水草扒拉开了。

被水草缠着的,赫然是一口黑色的小棺材!

“别乱动!”刘瞎子拉着孙禄倒退到我身边,摘下墨镜惊魂未定的看向我。

我从孙禄手里拿过树枝,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口棺材,细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棺材虽然小,却是铁做的!

“铁棺材?”刘瞎子瞪大了眼睛。

他四下看了看,又看向河面,“徐祸,你快看,蜡烛灭了!”

我看向河里,荷叶船上的蜡头还有大半,却已经灭了,荷叶船进水,正在渐渐散开。

再看馒头上插的香,我们三个人的香居然都灭了!

“香和蜡烛都灭了,东西不能再丢回河里了。”我喃喃道。

刘瞎子指着铁棺说:“那这棺材怎么办?祸祸,你应该知道铁棺材有多邪门!”

我看了一眼铁棺,大脑一片混乱。

铁棺不通阴阳,用铁棺下葬,棺材里的人必定永世不得超生,里面多半有着怨鬼恶灵。

本来只是捞水鬼,怎么会弄上来这么件邪门的东西。

我咬了咬牙,说:“不管它了,我们走。”

三人对视一眼,收了东西跑回大路上,一路开车回了市里。

我因为白天的事心烦意乱,就和孙禄、刘瞎子在路边吃烤串,狂喝啤酒。

直到喝得酩酊大醉,才晃晃悠悠的往自己的住所走。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我现在这种想哭哭不出来,想喊喊不出声的感觉。

桑岚家境殷实,出了事,不管真假,大把撒钱的保命。

我为了挣钱糊口,几乎搭上了自己的命。

而她现在的母亲却是……

呵呵,我好像忘了‘公平’两个字怎么写了。

酒意上翻,我扶着墙大吐特吐。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轻声问道。

我又吐了一阵,抬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女孩儿。

醉眼惺忪,我也看不仔细她的样子,只觉得这女孩儿十分的清纯靓丽。

“我没事。”我摇摇头,直起腰,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回走。

见我脚步不稳,女孩儿居然追上来,主动扶住了我。

“谢谢,不用扶,我一个人能走。”

“别客气,我帮你吧。”女孩儿轻柔的说着。

我实在喝了太多酒,被女孩儿扶着回到住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过去打开门,就见季雅云和桑岚双双站在门外。

我扶着头走到写字台前,见桌上有一张纸,拿起一看,不禁一愣。

上面的字迹十分的娟秀,内容却很莫名其妙:

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

什么意思?

想起昨天扶我回来的那个女孩儿,我更加头疼。

见季雅云和桑岚进来,我放下那张纸,叹了口气:“你们俩还是尽快找别人吧,我真帮不了你们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桑岚说:“我们来不是为了要你帮我们,徐祸,原来你是我妈……是茹姨的儿子。”

正文卷 第四十章 白色连衣裙

或许是因为所学专业的缘故,短暂的愤怒过后,我很快压制住了情绪。

我对季雅云和桑岚说:“我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现在关系解除,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

季雅云说:“徐祸,茹姐到底是你的母亲……”

话音没落,桑岚的父亲已经扶着那个哭肿了眼的女人走了进来。

见状我没再多说,拿过自己的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放在桌上。

我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沉声对眼前的四人说:“正式介绍一下,阴倌徐祸,本市医学院法医系的学生。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是我谋生的家伙。”

四人看到李蕊的灵牌,都是一愣。

“徐祸。”老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走到门口,往屋里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不是说让你收手了嘛,怎么还和她们掺和?”

“老军叔,什么事?”

老军往楼下指了指,“下来搭把手。”

我点点头,走到门边,平静的对那个女人说:“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我拿起门后的蓝大褂穿上,掏出手套戴在手上。

桑岚的父亲看着我穿戴,“你这是……”

我冲他笑笑:“除了做阴倌,我还兼职看太平间,也做搬尸工。”

说完,再不理几人,迈步走了出去。

下了楼,我问老军:“老军叔,什么情况?”

“徐祸。”一个中年人喊了我一声。

我一愣,“李局长?”

这人居然是公路分局的副局长李向东。

“您找我什么事?”我问。

李向东拧着眉毛看了我一眼,“是赵奇告诉我你在这儿,他让我来找你。”

我点点头,“那您先等会儿,我先把手头的事忙完。”

老军说:“就是一码事。”

“你跟我来看看。”李向东指了指门诊楼。

我正想跟上去,季雅云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没管她们,跟着进了门诊楼。

来到一间狭小的房间外,门口站着的两个警察之一打开了房门。

我满心疑惑的跟着李向东走进去,就见架子车上,白布单下高高的隆起着。

“是孩子?”我小声问老军。

老军摇摇头,“你先看看吧。”

我对着架子车鞠了一躬,上前掀开了布单。

看到布单下的尸体,我不由得愣住了。

这不是孩子的尸体,而是一具成年女人的尸体。

我一开始认为是孩子,是因为布单下隆起部位体积很小,像是孩子。

掀开布单才发现,这是大人的尸体,之所以显得小,是因为尸体抱着膝盖,低着头,蜷缩成很小的一团。

因为死尸把头埋在膝盖里,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身形和披散的头发来看,这应该是一名年轻女子。

我看了一下死者的皮肤组织,抬眼看向李向东:“刚死的?”

李向东眉心拧成了疙瘩,看了一眼女尸说:“昨天晚上我们接到报警,有人在河边发现了一口棺材。”

我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

“棺材是铁的,上面缠满了水草,应该是才从河里捞上来的。”

我倒吸了口气,“你们把铁棺材打开了?”

李向东微微一怔,说:“这女尸就是在棺材里发现的。根据铁棺材的锈迹来看,应该沉在水底至少五年以上了。但是死者……你也看见了。”

我深吸着气下意识的点着头。

终于明白女尸为什么会是这种古怪的姿势了。

我和孙屠子、瞎子捞上来的铁棺很小,当时刘瞎子还推测说里面是个孩子,是有人用童子作邪术。

那样大小的一口棺材,想要装进去一个成年人,也只能是女尸现在的姿势了。

“为什么没直接送去法医实验室,送到这里来干什么?”我问。

李向东眉头皱得更紧,说:“以尸体现在的状态,就算送到实验室,也没办法进行化验。”

“为什么?”

老军低声说:“这尸体很重,起码超过三百斤,要四个人才能把她从车上抬下来。”

李向东说:“不光重,法医和法证在现场检验的时候,发现尸体比铁还硬,连针头都插不进去,还怎么化验?”

“三百斤,比铁还硬……”

我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想了想,摘下一只手的手套伸手去触摸尸体的胳膊。

指尖碰触到尸体的皮肤,立刻感受到一股森冷的寒意。

“怎么会这样?”李向东和老军一起瞪大了眼睛。

两人之所以有这种反应,是因为我的手指碰到尸体的时候,尸体的胳膊陷进去一个小窝,根本就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硬的像铁。

我收回手,胳膊上的凹陷立刻恢复如初,皮肤的弹性竟像是活着的人一样。

李向东从旁边拿过一副手套戴上,伸手去摸尸体。

他握住女尸的胳膊,看样子还用了用力,尸体的胳膊竟然毫无反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握住了一根钢管!

李向东收回手,看向我,一副无语的表情。

我索性把另一只手的手套也摘下来,再去触碰尸体。

这一次,女尸的胳膊却真的像是石化了一样,没有半点的反应。

“怎么又会没反应了?”李向东和老军同时看向我。

我抬起双手,看了看手心,翻过手掌,一眼就看到了左手虎口的火雷纹。

我第一次碰触尸体用的是左手,两次触摸的结果不一样,难道是因为火雷纹?

我再一次把左手伸过去,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女尸的胳膊。

果然,她的皮肤又恢复了活人般的弹性!

我强压着震惊,试着把女尸的胳膊抬起来放到身体的一侧,又把她抱着膝盖的另一只手也挪开。

然后,又去挪她的腿。

走到架子车的另一头,我忽然心一哆嗦。

之前只觉得女尸的姿势古怪,我并没有太留意她的穿着。

这时才发现,她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我一下子想到了昨天扶我回来的那个女孩儿,还有那张莫名其妙的字条。

她不就是穿的白色连衣裙吗?!

我虽然记不起她的样子,可这裙子的款式……

我忍住头皮的麻木,用左手轻轻握住女尸的脚踝,右手往下拉着她的裙摆,帮她把两条腿放直。

尸体大体恢复了平直,保持侧卧的姿势,头还深深的垂着。

我深吸了口气,走到架子车的另一头,缓缓帮她把头抬了起来。

“啊!”

门口传来一声低呼。

我吓得心一哆嗦,好在平时的课业给了我强硬的心理素质,才没有把尸体推开。

我把女尸彻底放平,帮她整理好衣服,这才看向惊呼声传来的方向。

桑岚的父亲等四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外,正和两个警察一起悚然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幕。

桑岚一手捂嘴,一手指着里面,哆嗦了半天,才放下手,“徐祸,这……那天我们从齐天县回来,我在河边看到的女人,就是她!”

想到第一次从齐天县回来的情形,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我仔细看了看女尸的脸,这是一个样子很清秀的女孩儿,年龄比之前猜想的还要小点,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

我实在想不起来昨天晚上扶我回来的那个女孩儿长什么样了,可是看着她身上白色的连衣裙,心里还是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

李向东再次去碰触尸体,他的手指就快要碰到女尸脚踝的时候。

忽然,女尸的眼睛张开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被吓得惊呼起来。

我连忙拉着李向东向后退了几步。

李向东是最后一个发现死尸睁眼的,捂着心口连连倒吸着冷气。

好半天才说:“她……她在瞪我,她不想让我碰她的身体!”

我只能是点了点头,死尸的眼睛都是瞳孔涣散,不能表达任何感情的。

而这具女尸张开的眼睛的确斜视着李向东,几乎就差说‘别碰我’了。

“现在怎么办?”李向东问我。老成沉稳的公安局长也没了主意。

我果断说:“死者既然不想别人碰她,那就先送去太平间,过后再由你们的人研究怎么处理。”

说完,我过去替女尸合上了眼睛。

可就在我的手离开她的眼睛的时候,她的嘴角忽然上翘,居然像是笑了!

看着女尸露出的笑容,我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蹿上了顶门心。

阴阳行当里有句话,叫做宁遇哭丧鬼,莫惹鬼露笑。

鬼如果对谁笑,那就是想害谁!

这女尸不让别人碰,却任由我展开她的身体,现在又对我笑,她该不会是想要害我吧?

我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拿过白布单把尸体盖上,推着架子车往外走。

门外,那个女人的脸已经全然没了血色,只是惊恐的看着架子车上的死尸。

我只看了她一眼,就和老军一起把尸体送到了太平间。

出了太平间,沿着楼梯上了后边。

刚上去,就见不远处,李向东正和桑岚的父亲说着什么。

我正想上楼,李向东忽然叫住我:“徐祸,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好,我去楼上洗漱一下,换身衣服。”

洗漱完,我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包里,当我想要收起那两枚桃符的时候,忽然发现其中的一枚桃符居然流出了血一样的液体!

那枚桃符上的字,居然是‘福’!

正当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又发现一件更为毛骨悚然的事,我摆在桌上的灵牌,上面居然已经不再是李蕊的名字,而是变成了徐氏亡妻毛小雨!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三根烟

‘徐氏亡妻’四个字,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是透过窗户,看到桑岚一家上了李向东的警车,我竟出奇的平静下来。

没人比我清楚,姥爷去世后,我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说的好听叫为了将来艰苦奋斗,说不好听就是丧家之犬烂命一条。

我怕什么……

我开着自己的车,跟着李向东的车来到饭店。

进了包房,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

听李向东和桑岚的父亲寒暄,才知道两人以前当兵的时候是战友,只是多年不见,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饭菜上来,我无视那个女人的注视,大吃大喝。

桑岚几次张嘴,可看了看李向东,还是没说什么。

反倒是李向东忍不住问:“徐祸,女尸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抹了抹嘴,认真的说:“就尸体表面来看,没有明显创伤,骨骼也没有断裂的迹象。具体死因和死亡时间,只能是等进一步的化验才能知道。”

李向东揉了揉鼻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知道我说的是另一个方面。”

我迟疑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局长,我做阴倌只是为了糊口,现在总局,甚至是我的导师都知道我做这行,我很可能毕不了业。我已经决定不干了,所以不能给你别的答案。”

听我这么说,桑岚露出了歉然的表情。

李向东“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说让我多吃点。

那个女人一直在抽抽噎噎,我看不了,就说吃饱了,先走了。

刚要起身,我的手机震动起来。

见是段乘风打来的,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段前辈。”

“那个季雅云是不是没照我说的方法去做?”

我看了一眼季雅云,刚想说我已经不管这件事了,段乘风忽然像是喃喃自语般的说: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真要是那样,这小子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段前辈,您说什么?”我问。

“哦,没什么。”

段乘风像是刚睡醒似的打了个哈哈,“我刚才闲来无事,替那个叫季雅云的女人卜了一卦,发现她没有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

想起他之前的话,再看看季雅云,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前辈,您有没有别的法子救救她?”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我对桑岚虽然有些成见,对季雅云这成熟典雅的女性还是很有好感的。

段乘风忽然像是跟谁急了似的抬高了声调:

“她还用得着我救?徐祸,你老实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人逆天改命消除祸患?”

听他又说到改命,我一阵头大:“前辈,我真的不懂命理,更不会帮人改命。”

“我本来是想知道季雅云又没有按我说的方法做,可是一起卦,却发现她非但没按照我说的做,而且还多了一线生机!除了你,难道还有别的人在帮她?”

不等我开口,他又大声说:“没有别人,根本就没有别人,她和那个桑岚的命,都是印在你身上的!如果说桑岚是巧合,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段乘风像是非常激动,近乎吼着说完这番话,竟把电话挂了。

“是段大师打来的?”桑岚小声问。

“你们尽快去找别的高人吧,保重!”我起身,背起包走了出去。

一个个都说自己中了邪,我特么才中邪了呢。

都特么是宝贝疙瘩,就我一个是有娘生没人管的。

回到住所,我看都没看桌上的灵牌,把自己扔在床上蒙头大睡。

迷迷糊糊的,像是做梦,又像是真有人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的说:“谢谢你。”

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我感觉像是被人泼了一身冷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睁开眼,天已经擦黑了。

我坐起来,看向灵牌。

上面的名字还是毛小雨。

我下床走到桌边,拿了三支香,点着了对着灵牌拜了拜,低声说:

“阴阳殊途,姑娘既然已经不幸去世,那就早点去阴间轮回吧,希望你来生托生个好人家。”

“嗡嗡嗡……”

我刚把香插上,猛不丁手机一震动,吓得我一激灵。

我小声骂了一句脏话,拿起手机,居然是窦大宝打来的。

接起电话,就听窦大宝在那头压着嗓子说:“喂,是徐祸吗?”

“是我,你这么快出院了?”

“没有,你赶紧来我这边一趟,速度!”

“什么事儿啊?”我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说那个关飞不对劲吗?我这两天一直盯着他呢,这小子果然不对头,我今天又看见那些女鬼了,我发现她居然和其中的一个女鬼说话,说什么,今天晚上一定要结果了她!”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哆嗦:“结果谁?”

“我没听清楚,可我怎么看这个小四眼都不像是好人,跟鬼商量着害人,能是好人吗?”

我本来想说让他别多管闲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马上来。”

赶到窦大宝所在的医院,一见面他就问我要烟抽。

我抽出根烟给他,他眼神忽然一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往后退了两步,还连连冲我摆手。

我顺着他刚才的目光往楼梯间外看了看,只看见一个护士正推着个病人路过。

“你看见什么了?”我狐疑的问。

窦大宝眼珠转了转,说没看见什么。

我自己点了根烟,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越想上次的事越不对劲,不管是我,还是那个小四眼,也不可能一下招来七八个女恶鬼,除非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九世童子转世。

所以,他这几天一有空就溜到上面一层去盯着小四眼。

就在今天半下午的时候,他在上面的楼梯间,终于又看到了那些女鬼。

“我仔细数了数,女鬼一共有十个,其中一个样子最凶狠,还和小四眼商量着要害人!”

话刚说完,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声。

窦大宝脸色忽然一变,猛地上前一步。

“你干什么?”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见这小子,总觉得他有点奇怪。

“烟,烟!”他冲我摊出一只手,焦急的说。

我一阵无语,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他。

他打开烟盒,抽出三根放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把烟盒还给我,低声说:“谢了。”

我心里一咯噔,为什么是三根?

外面的哭声……

窦大宝忽然又往前凑了一步,低着头,斜眼看着外面的走廊,“我觉得小四眼不是好人,他今晚可能有行动,你最好提前做准备。我今天有点事,不能和你一起了。”

说完,竟然就掂着脚走了出去。

他刚一转过门口,就见一群人围着一辆盖了白布单的架子车哭着喊着从走廊上经过。

一阵风吹过,布单的一角掀开,我骇然瞪大了眼睛。

布单下露出的那个大胡子……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烟盒,心里一阵失落。

这家伙,早让他忌口,这他妈是挂了啊。

挂了还问我要烟抽……

“火,火!”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吓得一激灵。

回过头,就见窦大宝掂着脚匆匆跑了过来,把一个打火机往我手里一塞:“打火机还你,在这儿我能弄到火。”

说完,转身又跑出去了。

我艹……

这他妈什么情况?

死了还这么讲究?

我正想追出去看看,下方忽然有人喊我的名字:“徐祸。”

转眼一看,居然是桑岚。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同时问对方。

桑岚冲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我们来看凌阿姨的,我去帮她打饭了。”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九阴煞体

虽然中午才分手,再见面,我和桑岚都觉得有些别扭。

想到窦大宝的话,我还是说,既然来了,那就上去看看吧。

到了上面一层,来到凌红的病房,只有一个护工正在整理床铺。

“你好,阿姨,这里的人去哪儿了?”桑岚问。

护工随口说:“出院了,刚走。”

我心往下一沉,拉着桑岚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给季雅云打电话。

电话接通,我还没说话,就听对面的季雅云说:“岚岚,扶好你凌阿姨。”

我一愣,看看身边的桑岚,对着电话低声问:“你在哪儿?”

“我在医院,在电梯里呢。”

听到“叮”一声响,我急着说:“赶紧出电梯,快!”

季雅云竟没有犹豫,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后,再次传来她的声音:“出来了。”

“你在第几层?”我急着问。

“在第三层!”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大嗓门:“大美女,这么巧,一起去吃宵夜吧!”

窦大宝!

我急着顺楼梯跑下三楼,跑到电梯间。

季雅云正扶着凌红,满眼紧张的待在那里,旁边一个穿着病号服、胡子拉碴的家伙,正是窦大宝!

“小姨!”桑岚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不是让我去打饭吗?怎么忽然要出院了?”

季雅云一愣,猛地转头往凌红的另一边看去。

转回头的时候,她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情景,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岚岚,你刚才……”

“我去打饭了啊,电梯人太多,我走楼梯上来的。”

窦大宝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刚才看见她们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那十个女鬼就跟着她们,我把那些鬼赶跑了!”

感觉耳朵眼被热气哈的痒痒,我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你没死?”

窦大宝眼睛一瞪:“我靠,老子帮你救了大美女,你居然咒老子死?”

“那担架抬着的那个大胡子是谁?”

“大胡子?天底下就我一个人长胡子?”

“那你刚才神神叨叨的,拿走我三根烟,还踮着脚尖走路?”

窦大宝用看白痴的眼神瞪着我:

“我老妈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刚才在楼梯间我一眼就看见她躲在门口猫着呢。我敢抽吗?外边有人哭,她一准儿回头看热闹,所以我才赶紧跟你要点存货!掂着脚尖跑不是显得单纯可爱嘛!”

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大宝,你又瞎跑什么呢?又想找人要烟抽去是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啊,明天就手术了……”

看着被老娘牵走的窦大宝,我哭笑不得。

每次和这个货在一块儿,我总得被草泥马群踩一回!

回过头,我把季雅云和凌红拉到一边。

季雅云颤声问我:“岚岚刚才和你在一块儿,那刚才和我一起扶小红下来的是谁?”

我看了一眼凌红,她的脸色好了许多,精神却还有些恍惚,眉眼间有着浓重的悲伤。怎么看都不像是才用邪法作妖过。

我定了定神,问桑岚:“是谁让你去买饭的?”

桑岚说:“是关飞。”

季雅云瞪大了眼睛:“他不是知道小红要出院吗?他去开车了啊。”

我看着凌红点了点头,“行吧,打电话给关飞,问他到哪儿了。”

季雅云拿起手机拨号,“关机了。”

我说:“那行,我送你们走。”

上了我的车,季雅云说要把凌红接到她家里去。

不等我开口,桑岚就说:“我爸妈不在,他们去找人帮忙了。”

“呵。”我笑着点点头,发动车子开出了医院。

进了她们家的家门,我帮着把凌红扶到沙发里,转头问季雅云:“关飞知道凌红要来你家住吗?”

“知道。”季雅云胆子小,可不傻,“你是说小关有问题?”

“小关有什么问题?”凌红恍然的问。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祖上都是苏州人?”

凌红疑惑的看着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是苏州人,可我听我爸说,我爷爷是从这里移居苏州的。”

“也就是说你祖籍是这里?”

“照说应该算是吧。”

“凌家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我又问。

“我们家本来就是小户,我父母去世后……”凌红像是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快的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见季雅云和桑岚都在看着我,我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决定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出来。这样过后她们找别人来,也不至于没头绪。

我从十莲塘的毒凤担阳局开始说起,一直说到那天在医院和关飞见面的情形。

凌红听完,不住的摇头:

“我们家祖上不是什么大户,我只是听我父亲说,我们是从这里移居苏州的,我不会害雅云,现在方刚走了,我只有她一个姐妹了。”

说着,边掉眼泪边拉着季雅云的手,“雅云,我只是喜欢拍照,我没想到会害了你,我真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关飞搞的鬼?”桑岚问我。

凌红又是摇头:“怎么可能是小关?他虽然是本地人,可他家里很穷,他说是司机,我把他当亲弟弟一样,他不会害雅云的。”

刚说完,外面响起了门铃声。

桑岚过去开门,来的是齐薇薇。

她刚一进门,我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

“这个女人有问题,她身边带着九个鬼。”

感觉冷风从领口钻进脖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毛骨悚然的同时,骇然的看向齐薇薇。

“红姐,你出院怎么也不通知我啊?”齐薇薇边说边走向沙发。

我猛然拦在她面前。

齐薇薇一愣:“你干什么?”

我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冷道:“应该说你为什么要离开医院才对吧。”

“你什么意思?”齐薇薇脸色一变。

“你的牛仔裤、鞋,还有上身里边的衣服,都和桑岚一模一样。如果我没猜错,之前你的外套和皮包应该也和她一模一样。你换下来的外套和皮包,现在应该在楼下,在关飞开的车上。”

“神经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齐薇薇冷冷一笑,却开始一步步后退。

“你特意打扮的和桑岚一样,利用化妆和障眼法,让凌红和季雅云以为你才是她,你们把季雅云带出医院,应该不是回来这里,而是要去十莲塘。”

“你是说,带我和小红下楼的是她?”季雅云不可置信的看着齐薇薇。

我说:“如果我没猜错,她和关飞才是凌家的后人。”

齐薇薇瞪了我一会儿,忽然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飞不抽烟,但却随身带着名贵的朗声打火机。他不会抽烟,但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大口抽烟,却不会呛到。这只能说明,他虽然不会抽烟,但习惯抽雪茄,雪茄是不过肺的。他可不是穷小子。”

“还有呢?”

“我不知道你的障眼法有多厉害,可桑岚的这身衣服、皮包,还有你和她现在一模一样的手表,单是这一身行头就得好几万吧。我问过桑岚,她们是下午两点半左右到医院的,你一个小化妆师,这么短的时间买齐这身行头,你也很有钱。看来你们凌家凭借毒凤担阳赚了不少啊。”

齐薇薇咬了咬嘴唇:“可我们凌家的人也死了不少,现在只剩下我和哥,还不敢再用自己的姓氏!”

“薇薇,真的是你们做的?”凌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齐薇薇眼睛居然一红:“红姐,我们祖辈做的事,我们改变不了。我们不想大富大贵,可我们想活着!对不起!”

说了一声对不起,她竟然转身就往外走。

与此同时,房间里平地起了一股阴风!

我连忙一把扯掉上衣,取出阴桃木剑在手心划出一道口子,蘸着血在额头画了道符箓。

“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六甲固元,鬼眼通天!”

我大声念着法咒,将手心的血拍在双肩阳火上。

已经走到门口的齐薇薇猛然转过身:“太阴鬼道!你居然也会太阴鬼法?”

我盯着房间里九个凶神恶煞般的女鬼,斜了她一眼: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太阴鬼道,但是从你祖辈刻在石棺上的符咒来看,我们应该是同门。”

“不可能!能施展太阴鬼法的除了九煞傍身就只有……你身边没有煞……”

齐薇薇倏然瞪圆了眼睛:“你是天生的九阴煞体?!”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太平间凶杀案

虽然不明白齐薇薇说什么太阴鬼道、九阴煞体,但她的话却印证了我先前的猜想。

窦大宝说他看到的女鬼,其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鬼,而是单纯的煞。

这种女煞原本也是人,只是被邪术炼制,又或者由于别的原因没有了元神鬼身,只留下了煞气。

普通的阴阳眼是看不到女煞的,我只能按照破书上的法子,用自己的血遮挡双肩阳火,再用血画符开天目鬼眼。

齐薇薇变颜变色的时候,我已经拿着阴桃木剑劈向那些女煞。

木剑又粘新血,威力更强,一剑就把一个女煞劈的消散湮灭。

女煞被劈中,齐薇薇竟也发出一声惨叫,边往外跑,边大声念着咒语。

其余女煞跟着往外飘去,我又追上去刺中一个。

正想追出门,冷不防门外闪出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手里攥着一把折叠刀,迎面向我刺了过来。

我没防备,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身子后仰,伸手抓住他拿刀的手腕。

“去你妈的!”我抬脚踹在他肚子上,左肩膀却传来一阵刺痛。

等我爬起来再想追,男人已经跑进了电梯。

回到屋里,季雅云和桑岚正手忙脚乱的抢救受惊昏倒的凌红。

凌红出院的时候穿的是一身宽松的居家服,这会儿被两人拖抱到沙发上,上衣滑到了腰上。

看到她腰里的皮肤,我不由得愣住了……

包扎完伤口,我在沙发上胡乱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我绝不想多看一眼的女人脸孔。

我翻身坐起来,套上上衣,点了根烟,弹了弹烟灰,问她:“桑太太,帮您女儿找到高人了吗?”

“小福……不,徐祸……”女人有些仓惶的摇摇头,却又紧接着点了点头。

“徐祸,先去洗把脸,过来吃早饭吧。”季雅云端着一砂锅粥从厨房出来。

我使劲搓了把脸,说不用了,我回医院吃食堂。

下了楼,上了车,我才想起昨晚的一个细节。想了想,我还是给桑岚发了一天短信,然后删除了她和季雅云的号码。

回到住所,老军见我又挂了彩,指着我鼻子一通数落。

我腆着脸皮说:“老军叔,我彻底不干了,咱爷俩晚上弄点好菜,再弄瓶好酒,整两盅?”

老军瞪了我一眼,“那就整两盅。”

接下来的几天,桑岚和季雅云都没有给我打电话,想来是桑岚的父母花大价钱替她们找了真正的高人,摆平了两人的事。

我除了找孙禄和刘瞎子喝喝啤酒,侃侃大山,还抽空去医院看了一趟窦大宝,然后就是等着开学了。

这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刹车声,接着就是纷乱的脚步声。

“砰砰砰砰……”

“徐祸,快起来!出事了!”老军在外面拍门。

我打开门,见他头上裹着纱布,一条胳膊吊着绷带,不禁大吃一惊,“军叔,这是怎么弄的?”

老军摇摇头,“先别管,下面出事了,快下去。”

隔着栏杆往楼下一看,就见院子里停了好几辆警车,楼外边已经在拉警戒线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跟着老军就往下跑。

“徐祸!”一个大盖帽迎面走了过来。

“赵警官?你这么快就出院了?”

赵奇把大盖帽往上抬了抬,露出里面的纱布,“在医院实在闷的慌,就申请提前复职了。”

“出什么事了?”我看了一眼其他正在往楼下走的警察。

赵奇熟稔的搭住我肩膀,“一起去看看吧。”

我已经有了预感,这事可能和前几天送来的那具女尸有关,可来到太平间外,看到里面的情形,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一个男人倒在血泊里,裤子褪到了脚脖子,脑袋却被打扁了!

没错,就是扁了,像是搓衣板拍在南瓜上,整个脑袋扁了,脑浆子流了一地。

我忍着恶心,看向角落的一个架子车,愕然问:“那个白裙子呢?”

白色连衣裙被我舒展开身体后,警方的法医来过两次,但尸体又变得硬邦邦的,无从下手,只能先拍照取证查实死者身份。尸体就一直停放在太平间里。

现在那辆架子车上居然是空的!

背对我的一个白大褂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了过来。

“丽姐。”

马丽冲我点点头,摘下口罩,对赵奇说:“我要是说,死者是被人一巴掌把头拍扁了,你信吗?”

我和赵奇同时咽了口唾沫,赵奇小声嘀咕:“你拍美国大片呢?一巴掌把脑袋拍扁?”

马丽斜了我一眼,一字一顿的说:“就是!”

因为我也算是涉案人员,被怀疑对象,所以也要接受盘问。

盘问我的是一个女警,赵奇就在一边抽烟。

女警照例问了些我的个人资料后,问我认不认识死者。

我说认识,那是医院的一个护工,我们平常都叫他老马,他的大名叫马彪。

太平间晚上值夜的通常都是两个人,我和老军是‘专职’,医院还安排了两个胆大的护工轮班和我们值夜,老马就是其中之一。

老实说我不喜欢老马这个人,他四十多快五十了,是个老光棍,在谁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可一背过脸去,就跟人在背后戳这人脊梁骨,而且满嘴的脏话。

关键有时候有女尸送来,他还对尸体动手动脚的。

因为这事,我还跟他打过一架,最后他只能被安排和老军搭班。

他怕老军,因为老军要是动手,那就得往死里弄他。

我把了解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赵奇让那个女警去忙别的,把我拉到一边,低声对我说:

“看现场,你也应该了解大体情况了。那个老马摆明是想猥亵尸体。现在那具女尸不见了,案子又定性为凶杀案,你和老军都得跟我回局里继续接受调查。”

我说行,我先上去洗脸刷牙,换身衣服。

上了楼,一打开房门,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凌乱的床铺居然已经变得整整齐齐,而我的床边,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女人骨碌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嘴角和眼中满满都是莫名的笑意。

这分明就是那具女尸!

我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大喊:“赵警官,赵奇!上来,快上来!”

赵奇差点在楼梯上和我撞个满怀。

他问我怎么了,我这才稍微缓过点神。

女尸在我房间里,还活了?

我抹了把冷汗,让他跟我上去看看。

赵奇狐疑的跟着我来到我的房间,探头往里看了看,扑哧笑了:

“你是想让我知道,你们学医的房间都很整齐,早上起来还叠被子?”

我目瞪口呆,屋里没人,但被子的确是叠的整整齐齐的摆在床脚。

我发誓,我从小到大,除了军训那会儿从来没叠过被子……

因为根据现场定性为凶杀案,所以我和老军,以及医院相关人员,都被带到市局接受调查。

这一查就是大半天,回到医院是下午三点,医院领导立马召集我们开会。

会上主要说了看守巡视太平间的问题,因为我本来就是兼职,加上出了这档子事。

所以,院方决定解雇我,并且收回我的住所。

我没说什么,我能在这儿免费住了三年多,本来就是院方特殊照顾我这个穷学生。

现在决定解雇我,是出于对人员安全、尸体安全的考虑。

暑假结束,也是新生报到的时候,这个时候再去申请宿舍,那是扯蛋,只能是租房住。

当天晚上,我叫上孙禄,和老军到外边喝了顿酒。

直到这会儿我才问老军昨晚是怎么回事,他又是怎么弄伤的。

老军阴了半天脸,说了两个字:“邪性。”

他说他也知道老马的揍性,只要有年轻的女尸送来,从来不和老马轮着值夜。

今早快天亮的时候,他正在值班室冲盹,听见太平间那边有动静,再看老马不在,一下就火了。

等到赶过去,还没看清状况,就被人打了一闷棍。

他没看清打他的那人是谁,可好在当过兵,反应不慢,抬手挡了一下。

虽然还是晕过去了,还断了胳膊,总算是没被打死。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是该搬出去了。都大小伙子了,再跟着我住这儿,谈女朋友了咋办?”

我鼻子发酸,想说让他也别干了,跟着我,我养他。

可我知道,老军性子倔,是绝不会答应的。

我跟孙禄商量租房的事,他说明天一早过来帮我一起找,再有两天就开学了,这事得尽快办。

和老军回到医院,我才想起早上的事。

这会儿我酒劲上头,脑子犯浑。

管你娘的是鬼还是妖,老子是阴倌,还怕你不成。

回屋一看,没人。

我也就不管不顾的睡了。

第二天我和孙禄开着车找了一上午,终于在新区和老城区交接的位置找了一套。

我本来就没什么家当,和医院领导告了个别,然后就搬了过去。

房子虽然是老旧的一室一厅,但胜在便宜。

我跟孙禄打趣,说这房子比起我这三年的住所,得算是豪宅了。

孙禄非要我叫上刘瞎子去外面喝酒,庆祝我乔迁之喜。

我自然不反对,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家是搬了,搬过来的,却不只我一个人……

正文卷 第一章 蜡化的女尸

搬家当晚,我和孙禄、刘瞎子吃乔迁饭的时候,接到了林教授打来的电话,让我明天一早直接去总局。

我没敢多喝,第二天早上刚八点,我就巴巴的来到了市局。

老教授一贯的沉默寡言,见了我只说了声‘来了’,就让我跟他去法医实验室。

“小师弟,你终于来了啊。”马丽搭着我的肩膀笑盈盈的说。

实验室里六七个人,也就她吊儿郎当的,其余人要么皱着眉头,要么黑着个脸。

看着眼前这些人,我一阵紧张,除了马丽和这里的两个化验员,其余的居然都是我们学院的教授,都给我上过课。

林教授指了指工作台:“你去化验一下,告诉我死者的死因。”

我连忙穿戴好工作服,走过去,小心的拉开了裹尸袋。

“呕……”

看到烂菜瓜似的脑袋,我一阵干呕。

里面的尸体居然就是老马!

我强忍着恶心,把裹尸袋整个拉开,仔细将尸体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我正想做切片,林教授沉声说:“初步判断,死因是什么?”

我纠结的看了一眼菜瓜脑袋上明显的手指印,回过头低声说:“一巴掌忽死的。”

“噗……”马丽憋不住笑,转身跑一边去了。

其余几个教授也都忍俊不禁。

我苦着脸看着林教授,我实在找不着别的形容词了。

一向严肃的老教授眼睛里居然也有两分笑意,清了清嗓子沉声说:

“你的情况我已经如实向校方汇报了,明天开学,你不用去学校了。”

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教授……”

“经过我和几位校领导的讨论,认为你专业学科是非常优秀的,但你的心理评估必须要押后,等到最后综合评估,才能决定你能不能毕业。”

林教授摸了摸鼻子,“咳,从明天开始,你直接到这里正式开始实习。”

说完,把一个文件夹交给马丽,然后带着几位教授走了出去。

“嘿嘿嘿,我服了你了,你居然敢跟林教授逗闷子!一巴掌忽死的……”马丽搭着我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差点就高呼教授万岁了。

老教授肯定会把我做‘兼职’的事汇报校方,但一定替我做了隐瞒,否则别说提前半年实习了,想毕业都难。

马丽正式把我和其他实验室的同事做了介绍,把那个文件夹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意的说:

“小师弟,你可得好好巴结巴结我,现在你的生杀大权可是在我手里呢!”

我说那是必须的,但凡我能做到的,师姐尽管吩咐,赴汤蹈火,以身相许在所不辞。

下午郭森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指着一人说:“这是新调来的副队长,你们认识一下吧。”

我一看就乐了,是赵奇。

赵奇也不跟我寒暄,直接问我:“那个女尸的追寻工作由我负责,你有什么看法和提议?”

见他和郭森都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背过脸吸了口气,小声说:“女尸的名字可能叫毛小雨。”

“你怎么知道死者的名字?”郭森问。

我抿了抿嘴,没说话。

搬家前我把那块灵牌烧了,上面的名字我可忘不了。

郭森理解的点点头,让赵奇顺着这个名字去查。

……

这天早上,警方接到报案,新区某个小区发生命案,我和马丽跟随出警。

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发生命案的小区,就是桑岚她们家的小区。

到了案发现场的楼下,我松了口气,不是她们家那栋。

“提箱子!”马丽颐指气使的对我说了一句,双手抄兜,很拉风的下了车。

我提着化验箱下了车,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一下倒吸气的声音。

顺着声音一看,不由得一愣。

不远处,站着桑岚、季雅云和那个女人。

吸气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穿着对襟灰布褂,脚踩千层底的秃顶老头。

老头两颗绿豆眼盯着我,瞪得溜圆,就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似的。

我冲季雅云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楼里。

现场是顶楼的一个单元,也就是八楼。

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没进门,就先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

“是催收电费的人闻见臭味报案的,死者可能是户主。”郭森皱着眉头说。

我提着箱子,跟马丽走进卧室,腐烂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

床上平躺着一具女尸,染着酒红色的头发,穿着无袖的黑色弹力背心,绛红色的裙子勉强能遮住私密部位。

女尸的腿很长,偏细,穿着肤色的丝袜,黑色的高跟鞋。

见法证架好了摄像机,我打开化验箱,等着马丽吩咐。

马丽看了看尸体,回头对我说:“还愣着干什么,开始啊?”

我一怔,接着又是一阵反胃。

尸体穿戴时髦性`感,身材也算不错,可绝不香`艳。

因为除了头部,整具尸体都被包了一层保鲜膜,腿上的丝袜是穿在保鲜膜外边的。

尸体的面部画了很浓的妆,不是烟熏妆,而是正常的妆,不过却厚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早知道理论和现实不一样,第一次实践,我还是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震撼。

我和马丽走到床的两边,仔细观察死尸局部细节。

过了一会儿,马丽直起身问我:“你的看法怎么样?”

我大步走到门口,深呼吸了两口,才回到卧室。

“凶手给死者包了保鲜膜,应该是想要将尸体完全蜡化后保存,但是因为没有密封,尸体已经开始局部腐烂了。”

“死因。”马丽简短的说。

“死者颈部保鲜膜下有环状收缩痕迹,是窒息死亡,从收缩形状和表面颜色来看,是被正面掐死的。”

“判断死亡时间。”

我看了一眼开着的空调,缓缓的说:

“从蜡化和腐烂的程度来看,如果房间一直保持现在的温度,初步判定尸体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左右。”

马丽点点头,“死亡原因清晰,没必要进行局部检验,打包尸体,带回去详细化验。”

我和一个叫大张的男法证开始打包尸体。

就在两人想要合力把尸体抬进裹尸袋的时候,大张忽然手一哆嗦,尸体的上身掉回了床上。

“你干什么?”马丽问。

“她的睫毛动了!”大张声音发颤。

我连忙去看尸体的脸,就在我看到尸体眼部的一刹那,死尸的眼睛猛然张开了!

她的眼珠已经开始萎缩干瘪,生出了褶皱,可我仍然感觉她是在用眼睛表达着什么。

刹那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的抬起头,就见墙角站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女人身影!

那女人见我看到了她,居然抬手指了指尸体身下的那张床。

马丽走过来说:“你走开,我看看。”

我看了一眼开着的空调,再看看女人手指的方向,一把拉住了马丽,指着床对门口的郭森使了个眼色。

郭森浓眉一挑,立刻警觉的掏出了配枪。

就在他掏出配枪的同时,床上的尸体猛然弹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床垫翻开,一个男人从床垫下翻身跳起,朝着我和马丽就扑了过来。

我急忙推开马丽,那人却已经撞到了我身上。

因为戴了鞋套,我根本站不稳,身子后仰,“砰”的撞碎飘窗摔了出去。

“砰!砰!”

连着两声枪响从上方传来,紧接着郭森和马丽从上面探出了头。

“我靠,你小子命可真大!”郭森瞪着眼睛说。

“还废什么话,快去七楼把他拉上来!”马丽大声道。

我死死的抓着空调位的护栏,直到郭森等一干人赶到七楼把我拉上去,一颗心才从嗓子眼落回了腔子里。

“丽姐,教授没说过做这行还要玩命啊?我差点英年早逝!”

马丽过来看了看我手臂刮蹭的伤口,松了口气,掐着腰白了我一眼:“你逞什么能?就算发现床下面有人,你就不能先撤出去再提醒老郭?”

“下次知道了。”我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别动我的女人!娜娜是我的!你们这些臭男人,别碰她……”

直到被铐着抬上救护车,那个男人还在疯狂的嘶吼咆哮。

“又是一个因爱生恨,因恨变`态……”

郭森摇摇头,搭着我的肩膀边往外走边问:“你是怎么发现床垫下面有人的?”

我看了一眼被抬上车的女尸,咬了咬嘴唇:“感觉。”

我正要跟着上车,那个女人忽然跑了过来,拉住了我的胳膊,哭着说:

“小福,小福……是妈妈不好,是我错了。你别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了好不好?我养你,我给你钱!”

我一愣,随即冲她笑笑:“不好意思桑太太,我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警车开出了小区,马丽揽住我肩膀,“诶,那个是你妈?”

我看着窗外倒退的建筑,说:“我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我爸妈,不确定。”

因为第一次出警就光荣负伤,马丽给了我三天假。

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就差点死翘,开车去熟食店买了卤肉熟菜,又去超市买了半打啤酒,准备回家庆祝险死还生。

我照往常一样,上楼掏钥匙,刚要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吧嗒”开了……

正文卷 第二章 野郎中

门一开,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抬眼去看门牌号。

没错,是我家。

我顿时警觉起来,可别是进了贼了吧。

我深吸了口气,一把把门推的大开,大声问:“谁在里面!”

“嘿呦!”

里面传来一下被吓着似的惊呼。

顺着声音一看,居然是个六十多岁,矮矮胖胖的老头。

“房东!你怎么进来了?”我松了口气,也有点恼火。

这老头是房主,叫老何,是我现在的房东。

既然把房子租给我了,房东也不能随便进来啊。

老何说:“上次不是说要来帮你把锁芯换了嘛,今天我有空,给你打了半天电话,你都没开机,我就直接过来了!”

看到桌上换锁的工具,我才反应过来,早上出警前我手机就快没电了,因为急着出警,就没去管。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关机了。

见老何吓得不轻,我赶紧说不好意思,局里出任务,手机忘了充电了。

“局里?”老何有些诧异。

我忙说,我已经提前进市公安局实习了。

老何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像是若有所思般的呆了一会儿,才把工具和换下的锁芯收了起来。

他把一串新钥匙递给我,说:“锁都帮你换好了,钥匙都给你了。”

见我拎着饭盒和啤酒,又说:“年轻人,别老吃外边的东西,不干净,少喝点酒。”

我感激的冲他点头说是。

老何临走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想问他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他却摆摆手,提着装工具的袋子走了。

我把东西放在桌上,往空荡荡的厨房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以前有老军作伴,一天三顿都能在食堂对付,还不觉得清静。这一搬出来,孤家寡人的孤独感格外的折磨人。

特别是带着一身伤从外边回来,冷冷清清的,别提多难受了。

我倒是想找个女朋友,在学校也追过两个女孩儿。可一听说我是法医系的,就都掰了。

也难怪,就算是学医的,也不大能够接受我这种天天和死尸作伴的职业。

我把手机充上电,打开电视,就着熟食喝着啤酒。

手机一开机,看了看来电提醒,老何打来几个,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我没去管这个号码,正准备放下手机继续吃饭,忽然有人加我微信。

‘你好,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本来像这种莫名其妙的加号码,我都是不会理的,不是微商就是股票、推销,再不就干脆是‘接客’、骗子。

可对方的头像却吸引了我的好奇。

一般垃圾加号都是美女头像,而这个号码的头像却是两个泥巴捏的娃娃。

泥娃娃根本谈不上什么手工,在农村生活过的孩子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小时候和胶泥捏的小人儿。

出于好奇,我点了同意。

对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你好,徐祸。’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但是这个名叫筱雨的号码却没再回复我。

吃完饭,我玩了会电脑,把六罐啤酒全喝了。

洗漱完,上了床,才发现筱雨给我发了条微信。

一看内容,我哭笑不得。

‘能给我点钱吗?我想买点东西。’

“妈的,这是骗都懒得骗了,直接要啊。”

我懒得理她,嘟囔着骂了一句,玩了会儿手机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窦大宝给我打了个电话。

一接起来他就大着嗓门说,他出院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去他家做客。

我对这个二货越来越有好感,当即就答应了。

再次来到莲塘镇,我不由得想起上次和桑岚她们来时的情形。

一想起桑岚,我忍不住‘靠’了一声。

得亏那个女人是她的继母,刚开始我还对她有想法来着,真要是和她有点什么,然后忽然有人跳出来说:

“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因为你们是亲兄妹!”

真要是那样,我非得当场吐血身亡!

窦大宝果然是小土豪,家里老房拆迁,在镇中心买了套商铺楼,开了家挺有风格的饭店,他算是少东家。

“恢复的怎么样?”我边和窦大宝打招呼,边把几盒保健品从车上拎下来。

“啧,来就来,你还买什么东西啊?”窦大宝皱着眉头说。

进了店里,他就冲柜台喊:“老太太,我哥们儿来了!赶紧让老头子给炒几个硬菜!”

我在医院见过他老娘,横了他一眼跟他老娘打招呼:

“阿姨好,我叫徐祸。”

“小徐来了,快快快,上楼去坐吧!嘿哟,我家大宝可是天天把你挂在嘴边上。”

窦大宝的母亲也是个大嗓门的爽朗性子,拉着我问长问短,还问我怎么没把女朋友带来。

窦大宝不耐烦的挥着手,让她别啰嗦,从柜台上抄了瓶酒,拉着我上了二楼。

一上楼,我就打心眼里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窦家饭铺后边就是双莲塘,二楼算是雅座,坐在靠后窗的位置,大片的莲花塘尽收眼底。

风景怡人不说,饭铺的买卖铁定兴旺。

窦大宝的父亲是个和他一样的大胡子,脸刮的青嘘嘘的,一脸的憨直,亲自把菜端上楼,笑着让我多吃点。

“大宝,你病刚好,少喝点酒。”

“知道了老子,你赶紧下去忙去吧。”窦大宝挥着手说。

等老爷子下了楼,窦大宝给两人把酒倒上,笑嘻嘻的说:

“我还以为你不把大美女带来,也得把小美女带来呢。怎么着,你还怕我撬你墙角啊?”

“别扯蛋了,那就是我的客户,还是过去式的。”

我告诉他季雅云她俩是我做阴倌的时候接的最后一笔买卖,现在我已经金盆洗手,开始进单位实习了。

窦大宝知道我是学医的,问我在哪家医院实习。

我犹豫了一下,正色对他说:

“大宝,我是真拿你当朋友了,有些事不能瞒着你。其实我学的是法医,每天的工作就是面对尸体,你要觉得膈应,吃完这顿饭咱就‘有空联系’。”

窦大宝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看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

“我去,又是阴倌,还是法医,这也太酷了!我要是早知道我有阴阳眼,我也去考医科,去做法医了!”

我:“……”

“你都解剖过什么样的尸体?有没有被j杀的性感少妇?有没有……”

我百无禁忌,和他喝着绍兴黄酒,吃着红焖羊肉,越聊越欢。

随着一阵上楼的脚步声,窦大宝忽然瞪圆了眼睛:“大小美女!”

我回过头,见上来的居然是桑岚一家和凌红,还有昨天见过的那个秃顶老头。

我暗暗皱眉,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冲一行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回过头继续吃喝。

窦大宝虽然知道我和季雅云她们已经没关系了,可还是时不时的往两个美女身上狠瞄,一副恨不得将两人大小通吃的样子。

他又向季雅云那桌瞄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对我说:“跟着大小美女的那个老头不是好人。”

我怔了怔,“怎么了?”

“他养小鬼!”窦大宝声音压得更低。

我又是一愣,随即说:“大宝,你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不算什么好事。记住,以后有些东西看见了,只装看不见,免得惹祸。”

窦大宝一愣,居然揉了揉眼睛,“徐祸,你是第一个真把我当朋友的朋友。以前那些家伙,要么直接说我是弱智傻子,要么明里跟我交朋友,其实是想我请客吃饭,背地里还是说我傻子。”

我既哭笑不得又替他心酸,刚想安慰他两句,他忽然再一次瞪大了眼睛,“老头放了两个小鬼,冲咱们来了!”

我斜眼一瞄,见秃顶老头搁在身边的一把油纸伞微微打开了一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开阴阳眼,但窦大宝说老头养小鬼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指的是什么了。

秃顶老头应该就是桑岚家替她们请来的高人,他随身带着的油纸伞是有门道的。

那不是普通的油纸伞,而是加持了符箓的五宝伞。

传说五宝伞是鬼王钟馗的傍身法器之一,伞中附有五鬼,只要撑开伞,就能放出五鬼抓捕猛鬼恶煞。

据说五鬼齐出,还能施展大搬运的法术。

“小鬼过来了。”窦大宝明显紧张起来。

“别去理它们,装看不见就行了。”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犯嘀咕。

能炼出五宝伞的那就是养鬼人,桑家请养鬼人以鬼克鬼无可厚非,这老头招惹我干什么?

窦大宝听我的话,只管埋头吃喝,忽然一皱眉毛,眼神古怪的盯着我:“一个小鬼跳上桌,他要往你酒杯里撒尿!”

我皱了皱眉,就在我皱眉的同时,耳边忽然一凉,一个声音大声喝道:“滚!”

我猛地一惊。

虽然只是一个‘滚’字,但我听得真真切切,发话的居然是张安德!

窦大宝‘咦’了一声,“小鬼像是被吓到了,吓得跑回去,不见了!”

我转过头,冷冷的看向秃顶老头。

秃顶老头瞪着绿豆眼和我对视了一会儿,居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来到跟前,抱了抱拳,说:“在下野郎中,敢问道友是哪位高人门下?”

正文卷 第三章 鬼鲶

“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我站起身冲野郎中点点头。

野郎中一怔,“学生?”

我放低声音说:“老先生,我以前做阴倌只是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我只会些野路子,没有师门传承。”

“野路子?”野郎中瞪圆了绿豆眼。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已经想到他刚才放出小鬼只是为了套套我的路子,真想害人,又怎么会让小鬼往人的杯子里撒尿。

别看这老头貌不惊人,没有真本事可是用不了五宝伞的。

野郎中狐疑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你杀了多少厉鬼了?”

我一下被问愣了,下意识的把这个问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我杀过厉鬼吗?

答案是没有,附在齐薇薇身上的女煞根本算不上厉鬼。

我迟疑了一下说:“老先生,我没有杀过鬼,而且我已经不干了。”

野郎中看出我不想和他谈论阴阳事,提着五宝伞边往回走边嘀咕:“你说不干就不干?我看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命。”

他一走,窦大宝就小声说:“徐祸,刚才吓走小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身边有什么东西忽闪了一下,好像是个人!”

我捶着又开始混乱的脑袋,让他别再提这些了。

窦大宝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哥们儿,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那好像是个女的,我是怕你被女鬼给缠上了。”

“女的?”

我问他那女的长什么样,他说没看清楚,但确定那是个女的。

女的,除了子母煞哪还有女的。看来段乘风没说错,桑岚的祸真是我替她承担了大半。

我下意识的看向桑岚,发现她也正看着这边,两人四目相对,她马上转过脸去了。

见那个女人也正看着我,我又是一阵心烦,转过头看向窗外,却忽然有个奇怪的发现。

莲塘边的一个亭子里,一个戴着黑色太阳帽和墨镜的黑脸男人正一瞬不瞬的抬头看着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这人就觉得特别不舒服。

从他看的方向看,他应该是通过窗口,看着桑岚那一桌。

桑岚坐在窗户边上,她人漂亮,本来就招人眼球,可远观,想亵玩……塘边但凡看见她的男人,都免不了频频回头往上看。

但那个黑脸男人的表情却和其人都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暧`昧,而且还带着一股冷森。

我看了那人一会儿,小声对窦大宝说:“你看看那边那个男的,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哪儿呢?”窦大宝转头看向窗外。

我往亭子里一看,顿时一愣,那人居然不见了。

顺着亭子往外找,游人里也不见他的影子。

“你说的是哪个?”窦大宝又问了一遍。

“不用找了,不见了。”

我心里纳闷,只是一转头的工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不舒服。’

我愣了愣,不经意间抬眼看见桑岚正往这边看,才反应过来,信息是她发的。

你老爸老妈都在,不舒服跟我说干什么?

出于礼貌,我还是给她回了一条:

‘你哪儿不舒服?’

信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和前两次一样,胸闷,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这样,就是难受!’

我看过去,见那个女人又抬眼看了过来。

顷刻间,我仅有的几分关切立刻变了味,我瞄了一眼桑岚高耸的胸脯:

‘左边的闷还是右边的闷?’

桑岚低头摆弄着手机,忽然抬起头,拧着眉毛瞪了我一眼。

我咧咧嘴,忍不住别过头笑得肩膀抽抽。

徐祸啊徐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看来这个小美人也不是没脑子,只用了不到十……秒就反应过来了。

“大宝!大宝!”

窦大宝的母亲忽然咋咋呼呼的跑了上来。

“咋了?”窦大宝猛地站起来,“有人砸场子?”

窦大宝的老娘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手指头,“砸个屁,快别喝了,河神爷来了,开始赐福了,赶紧抄家伙!小徐,你也跟着搭把手吧!”

窦大宝“嘿”的一声怪叫,拉起我就跑。

跟着窦大宝跑下楼,跑到后院,他指了指墙边的两个大水桶,大声说:“你提水桶,把那边那捆网袋也带上。”

我本来喝的晕晕乎乎,又心浮气躁,被他娘俩一惊一乍,竟然把烦心事都忘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过去拿起了水桶网袋。

窦大宝抄起两根竹竿绑的网兜,跑出后门,一路喊杀的沿着双莲塘的河沿疯跑。

绕过双莲塘,顺着田埂小路又是一路狂奔,来到另一个水塘边。

水塘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带的行头都和我跟窦大宝差不多。

我往水塘里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个个这么兴奋了。

这水塘不大,也就跟个小足球场差不多,里边没莲花,只有靠岸边生着一些水葫芦。

河面上“噗通噗通”的声响不断,不时有大大小小的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都连成了一片。

这是翻塘了啊!

我在农村长大,对此一点也不陌生。

翻塘,也叫翻坑,是因为气候原因,水下氧气不足,水里的鱼都游到水面上来呼吸。

不过这么小的水塘里,这么多的鱼,还跃龙门似的不断跳出水面,却是从未见过的奇景。

“别愣着了,赶紧捞鱼,晚上有烤鱼吃了!”

窦大宝把一个网兜塞给我,一马当先的冲到了岸边。

弄清状况,我也兴奋起来,这种事我以前可干多了,驾轻就熟啊。

我和窦大宝仗着年轻,一人抢占了一个‘黄金角落’,开始从水塘里往外捞鱼。

不大会儿的工夫,两个水桶就都满了。

“你继续,我把桶里的鱼装网袋里!”我向窦大宝喊道。

我一边把桶里的鱼倒进网袋,一边啧啧称奇。

这水塘里的鱼也太多了吧,平常就没人过来钓鱼吗?

我刚把两个水桶里的鱼倒腾进网袋,就听一个声音急促的说:“没用,没用,你这么瞎捞一气根本没用!”

见说话的是野郎中,桑岚等人也都跟着来到了岸边,我有点摸不清头脑。

野郎中几步走到我的‘黄金角落’,眯着眼睛往水塘里看了一阵,又抬头看看四周沿岸捕鱼的人,背着手连连摇头。

见其他人捞的不亦乐乎,我急得拃着手扑棱着拍大腿:“老先生,这是我的地盘儿!”

野郎中猛地回过头,厉声道:“臭小子,救人要紧还是玩儿要紧?”

救人?救什么人?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季雅云。

才想到她们应该没心情来莲塘镇玩,来这里多半是为了季雅云的事。

“简直乱来,你以为这么胡闹就能抓到鬼鲶?”

野郎中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着唾沫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写画。

“什么鬼鲶?”我问。

野郎中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眼珠转了转,继续在手心写画。

“不行!我道行不够!”

野郎中猛地抬起头,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道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煞气不够,只能借助道友相助了!”

说完,竟狠狠咬了一口手指,在我手心里写画起来。

“老先生!”

我大惊失色,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撼。

野郎中不是单单咬破了手指,他居然把连带指甲的那一节手指都咬掉了!

没人能够体会被人用断了的手指头在手心写写画画是什么感受……

我甚至感觉到他的指骨在我的手心刮擦!

“噗!”

野郎中把咬掉的指节吐了出来,在我沾满鲜血的手心里来回滚了几下,拿起来扬手丢进了水塘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

“成了,这下成了,这下一定能把鬼鲶引出来了!”

我回过神,见他疼的浑身发抖,转头冲桑岚她们喊:“还愣着干什么,快送他去医院!”

“不用!”野郎中摆摆手,四下看了看,转脸对我说:“道友,是我错估了形势,等下鬼鲶现身,全靠道友出马了,一定要把它抓住,千万不能伤到鱼腹!”

“你什么意思?”看着他血流如注的断指我一阵头皮发麻。

窦大宝也不捞鱼了,过来看清状况,急着要拉野郎中走:“大爷,别嘚吧了,赶紧去医院吧!”

“那是什么?”

“乖乖,这么大的鱼!”

“不会是河神吧?”

“河神爷……”

岸边的人群忽然嘈杂起来。

正文卷 第四章 倒缸无底

我往河里一看,乖乖,那居然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大鱼,光是露在水面上的后背都快两米多长了。

大鱼一边从水塘中间往这边游,一边张开扁平的大嘴,吞食着其它的鱼虾。

我问野郎中,这大鱼是不是就是他说的鬼鲶,要这大鱼有什么用。

野郎中说是,只说鬼鲶的胆可以帮人祛除凶煞,就让我赶紧帮忙捕鱼。

窦大宝找相熟的人要了张大网,两人在野郎中丢手指的地方严阵以待。

眼看鬼鲶朝着这边越游越近,我心里一阵发毛。

这就是个小水塘,怎么会养出这么大的鱼来。就算是杂食贪婪的鲶鱼,长这么大,也不知道得活了多少年了。

刚才捞鱼的时候,窦大宝说每年的重阳节前后,这里都会翻塘,当地人都说是河神爷巡游到此,造福于民。

现在看来,满塘鱼跃,恐怕就是这鬼鲶在作怪了。

鬼鲶顺着血腥味前来,眼看就要到岸边了。

我和窦大宝摩拳擦掌,准备撒网。

忽然,一阵破风声响起,一道寒光从一侧飞射入水塘,正射在鬼鲶的大头上。

“鱼枪!”

我一愣,转眼就见不远处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其中两个怀里都抱着鱼枪。

“不好,鬼鲶受惊,要发火了!”野郎中惊呼一声,让我们赶紧撒网。

我和窦大宝正要撒网,塘中的鬼鲶已经猛地翻了个身,斜剌剌朝着水塘中间飞快的游去。

鱼枪上的绳子瞬间被绷的笔直。

发射鱼枪那人来不及撒手,一下子被拖进了水里。

“不好,快救人!”窦大宝大叫。

原先捞鱼的人也都往那边跑了过去。

野郎中急得直跺脚:“完了,完了,白费心血了!”

眼见鬼鲶游远,再看看他血流如注的手指,我也是气得不行。

老人不惜自残才把怪鱼引出来,这是哪来的家伙横插一杠子坏了大事。

“没有鬼鲶鱼胆,她就死定了!”野郎中脸色发白道。

我看了一眼季雅云,一咬牙,从包里摸出那把小刀,脱掉上衣,助跑两步跳进了水塘,朝着鬼鲶追去。

“卧槽,你不要命了,快上来,这水塘子没底儿!”窦大宝在岸上大叫。

人在水里哪能比鱼游得快,好在鬼鲶被鱼枪射中,没有单纯的想要逃窜,而是一边往中间游,一边泄愤似的翻江倒海。

就在我游过去的同时,那几个大汉也跳下水塘朝鬼鲶追了过去。

我见鬼鲶体型巨大,声势惊人,不敢从后边直追,朝着一边绕去。

其中一名大汉却是不管不顾,径直从后方游了过去。

鬼鲶鱼尾猛然从水下扫了上来,那人被巨大的鱼尾拍中,立刻像死鱼一样的昏了过去。

后边的同伴见状急忙上前抢救,可还没游到跟前,怪事忽然发生了。

鱼尾扫那一下力道极大,大汉被拍中,半个身子都被拍出了水面。

可是,很快,他就竖直着向下沉去。

那情形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就好像是水底下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脖子,笔直向下拉似的。

没等他的同伴到跟前,他已经没了影子。

我看得头皮发麻,有点想打退堂鼓,可眼见鬼鲶近在眼前,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

索性一咬牙关,从侧面朝着鱼头游了过去。

就在我快要游到跟前的时候,忽然,我感觉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这种感觉再清楚不过了,那的确是一只手,抓着我的脚脖子用力把我往水里拽。

我骇然欲绝,刚想挣扎摆脱它,那只手却突然松开了。

我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已经到了鬼鲶跟前。

一眼看见插在它头上的鱼枪,连忙伸手抓住,从嘴里取下小刀,照着鱼头就刺了下去。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一刀刺下去,我竟然听到了人的惨叫声。

那声音苍老凄厉,听的人心肝直颤。

妈的,这大鱼该不会成精了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个地步,就绝不可能再收手。

我瞄准拳头大的鱼眼泡,又是一刀刺了下去。

这一刀下去,惨叫声更加的惨厉,仿佛就在我耳边发出似的。

鬼鲶连中两刀,彻底的发了狂,竟然一挺身子,猛地跃出了水面。

我死抓着鱼枪不放,也被带出了水面,却仍是趁机又朝鱼鳃的位置刺了两刀。

鬼鲶一个翻身,扎进了水里,笔直的往水底蹿去。

我憋着一口气,被带着向下沉。

直到这会儿我才知道,窦大宝为什么会那么大反应了。

鬼鲶剧痛之下游蹿的速度极快,而且是直上直下,我感觉一口气快憋不住了,却还没游到水塘底。

这水塘子竟然像是真的没有底!

我只能朝着鱼头拼命补刀,也不知道刺了多少刀,周围的水都被鱼血染红的时候,我看到了这辈子难以忘记的一幕。

鬼鲶终于游蹿到了塘底。

这小小一方水塘的底部,竟然堆满了人的骸骨!

在水下可视距离有限,但是粗眼一看,骸骨就不下上百具。

想起之前窦大宝说的关于莲塘镇的来历,我感觉心一阵抽搐。

其它地方不说,这一方水塘可是真正的沉尸坑。

鬼鲶的力气终于耗尽,再没了动静,开始缓慢的向上浮起。

我也是精疲力尽,只能抓着鱼枪,跟着上浮。

不知道是不是力气耗尽的原因,在上浮的时候我一直有种奇异的感觉。

感觉身边有无数只手想要抓住我,但是又有一个人,一直在我的左右,把那些想要留住我的怨魂驱赶开……

“浮上来了,浮上来了!”

“那人还在,还有一个人活着!”

纷乱声中,我积蓄了最后一点力气,把鬼鲶拖到了岸边。

窦大宝和野郎中,以及桑岚的父亲等人把我拉上岸。

这时我才知道,除了先前被拖进水里的那个人被及时救了上来,和我同时跳下水塘的四个人无一生还。

鬼鲶被拖上岸,立刻遭到了围观。

这家伙,体长竟然接近三米,体型更是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多。

野郎中指点方位,让我剖开鱼腹取出鱼胆,一行人随即离开了水塘。

到了窦大宝家,他找了身自己的衣服给我换上,又替我重新包扎了先前的刮伤。

晚上吃的是烤鱼,不得不说,窦大宝他老爹的手艺真不错。我和窦大宝都吃的呲牙咧嘴,喝得畅快朵颐。

窦大宝和我碰了碰杯,喝了口酒,呲着牙数落我:

“你真是比我还彪呢,都不问清楚就敢下水。我们当地人都管那叫倒缸塘子,口朝下,没有底!但凡掉下去的人,甭管大人小孩儿,能捞上来的没几个,就连尸体都见不着!”

他咂了咂嘴,又说:“也怪了,倒缸子里头从来没有鲶鱼,怎么会有那么大一条的?嘿嘿,要说我可得代表我老爹老娘谢谢你。你弄那么大一条鲶鱼上来,明天一准儿得上头条,我们莲塘镇就更出名了。我们家的生意肯定得好的不要不要的。”

鲶鱼…

想起在水底看到的尸骨,我忍不住一哆嗦。

大半个世纪了,就让它们在水底待着吧。

就当是我为了哥们儿,替莲塘镇保守这个秘密了。

两人正边吃边聊,桑岚一家和野郎中走了上来。

桑岚的母亲,那个女人却没有来。

桑岚挨着我旁边坐下,其他人也都在我们这桌坐了。

窦大宝心直好客,连忙招呼店里的服务员加菜。

我看了看野郎中包扎好的断指,忍不住问:“老先生,阴阳先生也只是个行当,你为了帮人平事,连手指头都不要了,值吗?”

野郎中头一次露出了不厚道的笑容。

他刚要开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两个男女的陪伴下上了楼。

我眼皮一跳,杜汉钟!

作为当地名流,我还是认得他的。

杜汉钟径直走了过来,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我一头雾水。

野郎中忽然比出两个手指:“二十万。”

杜汉钟二话没说,立刻让人从包里拿出两捆没拆封条的红毛放在桌上。

野郎中从包里拿出个比眼药水瓶大不了多少的小瓶子。

杜汉钟接过瓶子,小心翼翼的收好,点点头,竟然转身下楼,带着人走了。

野郎中把一捆红毛推到我面前,笑着说:“小道友,这是你的一份。”

窦大宝瞪大眼睛问:“啥玩意?你们在我店里交易d品啊?”

我有点反应过来,问野郎中:“你卖给杜汉钟的是鱼胆?下午死在水塘里那四个,是杜汉钟的人?”

野郎中点点头,“鬼鲶性属极阴,鬼鲶胆汁调和其余几位药材,可以祛除尸油带来的火煞。”

我看了看桑岚,又看看季雅云……

我这是摆了个大乌龙啊,敢情他们来莲塘镇是为了桑岚的事来的。

那么小一瓶胆汁就卖了二十万,那么大一坨鱼胆得多少钱?怪不得野郎中宁可咬掉半截手指也要把鬼鲶引出来呢。

我心安理得的把钱收了起来,这可是我拼了命换来的,用不着客气。

野郎中瞪着绿豆眼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说:“道友,听桑岚说,你应该也是被火煞缠身了,可我怎么看着,你身上有水煞之相?你招惹了水鬼?”

正文卷 第五章 入室盗窃

听野郎中一说,我又想起了在水塘里的时候,被抓住脚脖子的事。

真要是被水鬼抓替身,怎么会轻易就撒手了呢?

我想了想说:“我虽然不做阴阳行当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不管是火煞还是水煞,要来就来吧。”

桑岚的父亲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他从包里拿出一捆钱,说这是我之前帮桑岚和季雅云的报酬。

我说我没帮到她们,不能要。如果桑岚能用鱼胆祛除火煞,那也是野郎中的功劳。

他又问了我几个问题,都是日常琐碎,我都敷衍了事。

我知道他是替那个女人问的,每个人都希望被关怀,可关怀来的太迟,就已经没有必要了。

从莲塘镇回来,我感觉轻松了很多。

野郎中是养鬼人,有真本事,有他帮季雅云和桑岚,我也算了了桩心事。

第二天,刚到局里,赵奇就把我拉进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屋他就说起了女尸丢失的案子,说这几天他查了近十年所有备案失踪人员的资料,也没查到毛小雨这个人。

我说我也是因为某些事,才觉得女尸可能叫毛小雨,她未必就一定叫这个名字。

我忍不住打趣他,为什么老是和丢尸案撇不开关系。

他神情一黯,没有说话。

“报告!”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

我和赵奇冷不防都被吓了一跳。

转过头,就见一个制服笔挺,抱着警帽的年轻女警笔直的站在门口。

我不由得往她高耸的胸脯瞟了一眼,才去看她的样子。

利落的短发,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还是一美女!

“进来。”赵奇掐了烟,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女警迈着正步走进来,向我敬了个礼,又向他敬了个礼:“我叫沈晴,警员编号xxxxx,是郭队长让我来向赵队长报到的!”

赵奇点点头,“老郭跟我说过了,你是刚毕业吧?”

“是!”沈晴大声道。

赵奇笑着说:“这里不是学校,不用一板一眼的。”

沈晴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

赵奇把桌上一个文件夹递给她,“你大体看一下这份档案,说说你的看法。”

沈晴接过来,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又是啪的一个立正,表情却有点古怪。

赵奇摆摆手:“没事,你怎么看就怎么说。”

沈晴点点头,“照资料看,死者马彪是想要亵渎尸体,但是法医给的化验结果不应该是这么笼统,我觉得有必要要求法医科给出更细致准确的化验结果。”

赵奇指了指我:“小徐,徐祸,他就是法医科的,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他吧。”

沈晴回过头,上下打量我一眼,似乎有点不大相信,可还是又向我敬了个礼:

“徐警官,尸检报告只说死者是遭受重击死亡,这不符合报告标准。我认为法医科应该提供疑似凶器,或者类似凶器的形状和质量。”

我刚来实习没几天,对这里的一切也都感觉新奇。见这小女警一副帅气纯真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她。

我假模假式的清了清嗓子,说:“这是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法医科不能提供更详细的化验结果。”

沈晴俏脸一板,竟转身对赵奇说:

“如果是这样,我建议申请更高级别的化验部门对尸体进行化验,并且向相关领导递交报告,申请审查我局法医科的人员资质!”

“噗!”赵奇刚喝了口水,一下喷了出来,指着我哈哈大笑。

我也是哭笑不得,这小女警怎么这么愣啊,刚来报到就敢打小报告?

我摸了摸鼻子,说:“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吧,死者是被人一巴掌拍死的。”

沈晴一愣,随即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又想对赵奇说什么。

我一见架势不对,忙说:“赵队,你跟她说吧,我回办公室了。”

我刚想出门,一个警察急匆匆走进来,说接到报案,有两帮人在农贸市场火拼。

赵奇让他先去准备,回过头对沈晴说:“你留下和徐祸讨论女尸丢失的案子。”

我一听头都大了,我跟她讨论个毛啊!

赵奇前脚走,我后脚就回了实验室。

没多会儿,有人敲门,沈晴拿着档案夹走了进来。

她走到办公桌前,冷着脸说:“徐警官,就算我是新来的,你想耍我,也不该拿工作开玩笑。”

我有嘴说不清,偏偏这会儿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

我只好说:“其实你弄错重点了,马彪的具体死因是什么,也许要等找到丢失的尸体才能认定。”

“不是说受重击死的吗?”沈晴问。

我为难的看着她:“真是被一巴掌忽死的。”

沈晴斜睨着我,“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我正无言以对,郭森急匆匆走了进来,“徐祸,拿上化验箱,跟我去现场。”

“郭队,丽姐不在我没有化验资格。”

“她今天休息,我已经通知她赶去现场了。”

郭森看了一眼沈晴,“你没跟赵奇走?那就跟着一起来吧。”

上了车,沈晴捏起我胸前的工作牌:“原来你也还是个实习的。”

到了案发小区,我有点傻眼了,这小区就是我住的小区,所有警车都停在了我那栋单元楼下。

马丽从出租车上下来,从我手里接过大褂,边穿边问什么情况。

郭森指了指不远处被手铐铐着的一个大个子男人,“入室盗窃,被小区保安和居民逮住了。是他说被盗那一家有一具女尸。”

“几楼?”马丽问。

“302。”

“什么?”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跟着马丽上了楼,302的房门敞着,一个便衣从里屋走了出来,气哼哼的说:“郭队,根本就没什么女尸,是那小子瞎编。”

郭森皱起了眉头,四下看了看:“再仔细检查一下,联系房主没有?”

“不用联系了。”我黑着脸看了看撬坏的门锁,“这是我家。”

“噗……”马丽和沈晴忍不住笑出了声。

郭森和其他人也都啼笑皆非。

郭森拍了拍我胳膊,“别愣着了,赶紧看看丢什么没。”

“还能丢什么,就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还能卖俩钱。”

我嘟囔着走到卧室门口,猛然间就愣住了。

马丽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往里看了一眼:

“哟,小师弟,看不出你生活还挺有条理的,早上起来叠被子的人可不多了。”

我嘴皮子发抖,看了一眼电脑桌,电脑还好好的在那里摆着。

“进去!”两个警察押着刚才那个大个子走了进来。

郭森冷眼看着他:“入室盗窃,为了脱罪还报假警?”

大个子一愣,随即扯着嗓子喊:“警官,这家真藏着个死人,就在里面的床上!”

郭森一把把他拽到门口,“死人在哪儿呢?”

大个子往里看了看,回过头瞪着眼看向所有人,“警官,这家穷的叮当响,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偷着,你们用不着这么玩我吧?那床上真有个死人,是个穿白裙子的女的!”

白裙子?

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

马丽搭着我的肩膀冲大个子一扬下巴:“你看没看清楚啊?那该不会是充气的吧?郭队,你让人再好好找找,是不是漏气了,缩枕头底下去了。”

“嘿嘿嘿嘿……”沈晴低着头都快笑抽了。

郭森忍着笑看了我一眼,“所有人收队,徐祸,你……你今天别回局里了,赶紧把锁换了吧!”

“你们相信我!这家真藏了个死人,那女的穿着一身白裙子……”大个子被押走的时候还在咆哮。

……

“我去你妈的!”我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管你是人是鬼,老子受够了,有胆子就来!

正文卷 第六章 怪眼

郁闷了一会儿,我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跑去买了套锁,回来自己安装。

正装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嘻嘻!”

我猛一哆嗦,后背上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在门里头装锁,身后居然有人,而且我听出,这笑声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我瞄了一眼桌上的包,假装过去拿工具,偷偷把木剑拿出来反扣在手心里。

回到门边,我一边拧螺丝,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

“嘿嘿嘿嘿……”

笑声再一次传来,越发显得冷森古怪。

我斜向后瞄,不经意间却发现,厨房的柜子上,竟然多了一只碗。

我更加的惊疑不定。

要知道我搬来前,连暖壶和打饭的快餐杯都留给老军了。这几天我正纠结要不要开伙做饭,还没买锅碗瓢盆呢,家里哪来的碗?

怪笑声没再响起,我却感觉出,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我直起腰,背对着来人,冷冷的说:“你叫毛小雨是吧?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知道阴阳殊途的道理。我帮你舒展身体,你却打伤我老军叔,现在还来缠着我,这算什么?”

我紧握着阴桃木剑,只等背后一有动作,转身就刺。

没想到话刚说完,身后却传来一个女人的惊讶的声音:“咦!”

我听这声音耳熟,忙转过身。

看清这人,差点没气得吐血。

居然是早上才到局里报到的女警沈晴!

“你怎么在这儿?”我气得不行。

沈晴翻了个白眼说:“你刚才出去门都没锁,我就进来帮你看家咯。”

“谢谢。”我冷冷说了一句,走到桌边,趁她不注意把木剑放回了包里。

不是我小气,而是做阴倌这个行当的,最清楚‘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

这个女人偷偷溜进来,又鬼鬼祟祟躲在房间里,摆明是想恶作剧。

我算是胆子大了,要是换了普通人,被那个入室行窃的小偷那么一说,再被她这么一吓,还不得吓个半死。

沈晴看着我,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是尸体行凶打死了马彪,打伤老军的?”

见我不说话,她嗤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尸体是自己从医院跑出去的吧?”

“你怎么没回局里?”我没好气的问。

“回了,赵队照顾我,给我放半天假,让我安顿一下。我不是这儿的人,局里的宿舍也调整不出来,我看你这儿的房子不错,房租肯定也不高,就过来看看有没有房子租。”

看着她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又不失青春靓丽的娇俏模样,我的气很快消了。

“我帮你问问我的房东,看他还有别的房子没。”

我拿起电话打给老何。

老何听我一说,“嘿呦”一声说正好,楼上402也是他家的房子,正空着呢,两套房户型一样,是一起装修的。

我把情况跟沈晴说了,她晃悠着里外看了看,又问我房租多少,然后爽快的说行,就402了。

老何说:“我现在有点事走不开,你同事要是急着租,就过来我这儿拿钥匙吧,房租和你的一样。”

去找老何的路上,我问沈晴现在住哪儿,干嘛这么着急租房子。

她说昨天刚到,现在住在局里的临时安置宿舍。

“在警校就住集体宿舍,来这儿还是宿舍,我可受不了了。”

听她这么说,我暗翻白眼,又是个温室里出来的。

按照老何给的地址,来到老城区的一条小街,才发现他居然是开丧葬铺子的。

老何把钥匙交给我,说改天空了再约我们签租约。

见他不停的往外瞅,像是在等什么人,我和沈晴也没再多说,回了小区。

沈晴对402的房子非常满意,当即就要搬过来。

作为同事,帮她搬家义不容辞。

到了临时安置宿舍我就后悔了。

如果上天能让我再选一次,我决定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这女人的行李多的让人头疼,我用破车帮她拉了四趟,第四趟后排坐了七八只毛熊,最大的一只耳朵都支棱到车顶了。

她居然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以后上下班可以搭顺风车了。

她说换身衣服,请我去外面吃饭当是答谢我。

等她换好衣服下了楼,我眼前一亮。

黑色的印花t恤,挺翘的屁股蛋把牛仔短裤绷的紧紧的,两条长腿白生生的,我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说就在小区外面的小饭店吃点,她不同意,非说我帮了她这么大的忙,一定要请我吃顿好的。

于是我只好开着车,在老城区里转悠了一会儿,找了家小有名气的湘菜馆。

这会儿刚到吃晚饭的点,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招牌菜和一瓶雪碧。

两人吃了一会儿,沈晴忽然问:“我看档案上说,那具女尸是在一口铁棺材里发现的,棺材在水里沉了那么久,尸体为什么一点都没腐烂?”

“这种事我哪儿说的清楚?”

“你们法医科为什么一直没对尸体做化验啊?报告上只说尸体异常,异常在哪儿?”沈晴又问。

见她眼神闪动,我心也跟着一动:“这些话是赵奇让你问我的吧?”

沈晴脸一红,“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赵队为什么不直接问你。”

我只能说没关系。

赵奇负责追查尸体失踪案,多方面寻求线索无可厚非。他拐弯抹角让沈晴问我,也是照顾到了某些事可能对我造成的影响。

被我点破,沈晴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只是显得有些纳闷。

我刚想说点什么调剂调剂,忽然感觉饭店里其他人的反应有点奇怪。

顺着隔壁桌男人的目光一看,我眼睛也直了。

十来个穿着清凉性`感的女人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些女人年纪都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个个短裙热裤,一双双的大长腿晃得人眼晕。

这阵势,难怪整个饭馆的气氛都被引爆了呢。

“哎,眼睛还拔得出来吗?”沈晴把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头,有些讪然却理直气壮:“我可是正常男人,还是单身狗呢。”

“徐祸!”一双大长腿来到跟前喊我的名字。

顺着这双腿往上一看,顿时明白哪来这么一堆美女了。

桑岚看了一眼沈晴,转过头说:“我一个同学过生日,我们来替她庆祝生日的。”

我笑笑,“那什么……吃药了吗?”

桑岚很快反应过来我说的药是指什么,点了点头,“吃了。”

我说:“那就好。”

等她和一帮女孩儿上了楼,沈晴瞪大眼睛问我:“你女朋友?”

“都说了我是单身狗。”

“哈,哈,哈,我不会让她对你有误会吧?”

“你可别多想了……”我刚说了一句,不经意间往门口看了一眼,顿时一愣。

门外路边,一个一身黑衣,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的黑脸男人正抬头往上看。

“又是他。”

“谁啊?”沈晴回头看了一眼。

我迟疑了一下,从包里找出装牛眼泪的眼药水瓶,往眼睛里滴了一滴。

再次看向门口,黑脸男人正好低下头。

他没戴墨镜,两人的目光正好对在了一起。

我猛一哆嗦,这人的眼珠比一般人小了差不多一半,眼白充斥了眼睛的三分之二,乍一看他的眼睛就像是两颗白色的卫生球似的。

他倒是没在意我,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把脸转过去了,却仍然站在那里。

我想了想,对沈晴说我去外面抽根烟,站起身向外走去。

迎面进来一男一女,我侧身让了一下,再转过头,黑脸男人居然不见了。

我急着两步追出门外,四下里找,他却又像上次一样,消失了。

我点了根烟,抽完了也不见他再出现,只好带着满心狐疑回到饭店里。

吃完饭,回到小区,我让沈晴先回家,我烟没了,出去买一包。

沈晴下了车,我又开车回到了湘菜馆。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总觉得黑脸男人散发出的气势我好像在哪里感受到过。

过了一会儿,一道倩影出现在湘菜馆门口,是桑岚。

她像是喝多了似的,原地晃悠了两下,转过身,脚步不稳的朝一边走去。

我按了两下喇叭,她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见她越走越远,连包也没拿,我感觉不对劲,连忙下车追了上去。

眼看就快追上了,桑岚忽然加快脚步,转身拐进了一条小巷。

“桑岚!”

我心没来由的一沉,大声喊了一声,甩开步子跑了过去。

拐进黑乎乎的小巷,隐约就见桑岚还在晃晃悠悠往里走,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身子明显一哆嗦,整个人软趴趴的靠在了我怀里,嘴里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闻到酒气扑鼻,我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气结。

她这是喝迷糊了啊。

巷子太黑,我只好先把她扶出去再说。

她软的连路都走不了,我只好弯腰把她扛在肩上。

就在我直起腰的一刹那,悚然发现巷子的深处,正有一双卫生球似的白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边大声喝问,边拿出手机打亮闪光灯。

“哇!”

猛然间头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叫,我身子一悚,抬头就见一道黑影从上方掠过,像是一只和鸽子大小差不多的鸟。

等我低头再看,那双眼睛已经不见了,用手机照着仔细往巷子深处一看,一股寒意顿时充斥了全身。

正文卷 第七章 碎尸

“干什么的?”一个声音在巷子外喝问。

我不顾一切的扛着桑岚跑出了巷子。

两个学生模样的男青年横眉瞪眼的看着我,其中一个厉声问:“你把这女的怎么了?”

另一个大声说:“我刚才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跟着她,是想图谋不轨吧?”

我脑子一片混乱,刚想解释,肩上的桑岚“嗯”了一声:“谁?干嘛?快把我放下!”

见她挣扎,两个男青年顿时来了劲,摩拳擦掌的过来推搡。

我把其中一个推开,把桑岚放下。

桑岚掠了下头发,像是刚睡醒似的迷迷瞪瞪的看了我一会儿:“徐祸,怎么会是你?我这是在哪儿?”

她脚下晃荡了两下,干脆一手搭着我肩膀,一手扶着额头。

“你这是喝了多少?”我气不打一处来。

她哆嗦了一下,摇着头:“我就喝了两杯红酒啊,我同学呢?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姐,你们认识?”两个男青年问。

桑岚抬眼看看我,又看看两个横鼻子竖眼的青年,下意识的往我身边靠了靠:“嗯,他是我男朋友。”

两个青年像被扎的皮球似的,明显泄了口气,转身靠着膀子一边走一边说:“还以为能英雄救美,结果是人家俩人玩刺激游戏。”

我往巷子里看了一眼,拿起手机打给郭森:“郭队,老城区芳华路75号附近发现碎尸,我在现场!”

两个青年登时回过头,一起瞪大眼睛看向我。

……

郭森带人赶到的时候,桑岚的同学也已经找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

“桑岚,你不是说去上厕所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帅哥是谁啊?”……

“尸体是谁发现的?”郭森问。

我说:“应该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马丽走过来问我:“你没喝酒吧?”

“没有。”

“那就干活。”

我换上白大褂,转过身见桑岚等人还在边上,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提着化验箱,拉起警戒线走进了巷子。

半个小时后,尸体被打包送往化验室。

见桑岚一伙还没走,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走过去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桑岚往拉尸体的车上看了一眼,纠结的说:“发生什么事了?我没喝醉,可我想不起来怎么会在这儿了?”

“徐祸,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发现尸体的?”郭森过来问。

“我和沈晴之前在这边吃饭,我送她回去以后……我过来买点东西,无意间发现的。”

“当时还有其他人在现场吗?”

我看了看桑岚,“她,还有那两个哥们儿,勉强算是在现场。”我指指还在围观的两个青年。

郭森让一个警员去找那两个青年,转回身向桑岚出示了警官证:“我是刑警总队郭森,现在发生了一起碎尸案,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徐祸,回去加班!”马丽说道。

……

法医实验室。

裹尸袋一打开,我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马丽吊儿郎当的说:“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还怎么做法医啊?”

“不是应付不了,丽姐,你别忘了是我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想起那双白色的怪眼,我又是一阵悚然。

那根本就是条死胡同,两边是商户的外墙,没有门户。

如果说有着一双怪眼的黑脸男人,前两次的消失还不算诡异,这一次却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表演了一次大变活人。

“知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马丽严肃的问。

我抹了抹鼻子,“化验你来,拼接尸块我来。”

“孺子可教!”马丽赞许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直忙活到凌晨两点,我摘下手套,捏着眉心向马丽汇报拼接状况。

马丽听完,问:“没有发现头部组织?”

我摇摇头:“没有,这里不光没有死者的头,而且没有女性内外生`殖`器官,也没有心脏。”

凌晨两点半,我换了衣服,离开了实验室。

快到家的时候感觉肚子饿,就在街角的一个小排档要了份炒面,切了点猪头肉。

炒面上来,忍不住又要了两瓶啤酒。

做法医这一行,最难的不是各项化验技术,而是必须要有坚实的心理素质。

我可以在拼接完碎排骨一样的尸块后坦然的面对猪头肉,但对这操蛋的生活却充满了无奈。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觉,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开门一看,是沈晴。

“你还在睡?再不起床就迟到了!”

“大姐,我昨天晚上加班啊。算了,等我一下,一起回局里。”

听我说有碎尸案,沈晴兴奋的追着我问这问那,直到我使出杀手锏,叼着牙刷对着马桶拉开拉链,她才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我无意间往厨房看了一眼,居然发现柜子上又多了一个碗,变成了两个叠在一起的碗。

我看着正背着手往外走的沈晴,感觉哭笑不得,刚开始还觉得她愣,现在再看,这小女人鬼机灵着呢,而且心眼小的跟针鼻儿似的,整人都是连着的,嘿嘿,弄两只破碗就能吓到我?有能耐你倒是给我把锅碗瓢盆凑齐了。

跟着马丽和其他同事做了一上午的化验,马丽打个哈哈,说要回家睡觉,让我也提前回去休息。

我开着车,刚出公安局,就见大门口一个高挑的身影低着头,在踢地上的小石子。

我把车停在旁边,放下车窗:“桑岚?你在这儿干什么?”

桑岚抬起头,拉开车门径直上了副驾驶。

“你去哪儿?”我问。

桑岚看向我:“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边开车边把昨晚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说:“我了解的就这么多了。”

桑岚愣了一会儿,忽然“哇”的哭了起来。

我从来没见她哭的这么凶,连忙把车停在一边。

“本来都好好的,怎么一个暑假就都变了?小姨出事,我被自己的同学陷害,现在又被人跟踪、还失忆……我们招谁惹谁了……”桑岚边大哭边捶座椅。

我一边把纸巾盒递给她,一边感同身受的喃喃道:“这应该就叫飞来横祸吧。”

“铛铛!”

“同志,您违章停车了,请出示您的驾驶证行驶证。”

我猛然一惊,急忙转过头,同时挤出一副笑脸……

窗外,赵奇呲着一嘴白牙冲我坏笑。

“赵队,人吓人吓死人的。”我气结道。

赵奇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桑岚,冲我一抬下巴,“你去哪儿?”

“我准备回家。”

“那正好,我正准备去我徒弟家帮她把锁换了,顺便吃她一顿拜师饭,一起吧。还去沈晴说的那家湘菜馆。”说完,他冲我挤挤眼,转身上了他的大吉普。

副驾驶上,沈晴冲我挤眉弄眼的坏笑。

我早上没吃饭,这会儿肚子正叽里咕噜,有人请吃大餐当然要去。

我回头对桑岚说,我能告诉她的就这么多,问送她去哪儿。

结果人家大小姐眼泪吧嚓的说:“我也没吃饭呢……”

还是昨天的菜馆。

进了门,我招呼赵奇他们上二楼。

上了楼,我直接走到一张靠窗的桌子边上,顺手拉上了窗帘。

“吃饭拉什么窗帘啊?”沈晴好奇的问。

我扒着窗帘的缝隙往楼下看了看,疑惑的转回头。

“那人有没有跟来?”桑岚小声问。

我摇摇头。

“什么人?有人跟踪她?”赵奇警觉的往外看了一阵。

我和他认识最早,知道他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唯物主义者,可看了一眼沈晴,还是有点犹豫。

赵奇察言观色,说:“有什么话就直说,沈晴现在是我徒弟,她敢跟人瞎说我给她穿小鞋。”

“有什么是怕人知道的啊?”沈晴问。

我没再犹豫,把昨晚发现尸体前看到黑脸男人和桑岚神志不清去那条巷子的事说了一遍。

我说:“在我找到桑岚,准备把她扛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对三白眼。可等我举起手机,照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袋散开的碎尸。”

沈晴蹙起了眉头:“这么重要的细节你怎么没向上汇报啊?”

赵奇让她先别说话,看了一眼桑岚说:“照你看,那个男人有没有可能因为某种目的,对桑岚下了药?”

“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还没有单纯的致幻性药物能控制人的定向行为,再说了……”

不等我说完,赵奇就一把拉开窗帘,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连忙仔细看。

那个黑脸男人果然又出现在了马路对面。

“是那个黑太阳帽?”

沈晴跟着起身就要跳窗,我连忙一把拽住她,“先看看情况。”

赵奇直接从二楼跳下去,沿着人行道冲过马路。

就在他快要冲到黑脸男人跟前的时候,我悚然瞪大了眼睛。

我一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黑脸男人,他似乎发觉赵奇在跑向他,就那么一转身,竟然凭空消失了!

正文卷 第八章 人头

赵奇红头胀脸的回到楼上,坐下后喘着粗气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和沈晴在楼上,和对面隔着一条马路,他却是已经跑到跟前,眼看着黑脸男人消失的,受到的震撼比我和沈晴都要强烈。

“别问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其它我也解释不清楚。”不等他开口我就实话实说道。

事实证明,包括昨晚,前三次黑脸男人的消失都不是我的错觉。

我虽然只是个半吊子阴倌,可也没听过有什么三白眼的鬼,大中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马路上,然后又忽然消失。

好歹吃完了饭,赵奇结了账,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说:

“兄弟,我回去做拼图,但是不会说这是你提供的线索。不过有句话我得说,无论是刑侦,还是你们技术警,我们最终的目的都是要还原事实真相。方法和过程不重要,重点是让被害人沉冤得雪,把凶手绳之于法。没有什么比人命更大了,对吗?”

赵奇带着沈晴离开,桑岚晃晃悠悠走到我身边:“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我看了她一眼:“那你去跟我老师说去?”

她偏过头不吭声了。

上了车,我问她:“你的事,野老先生怎么说的?”

“他说我喝了他配的药,火煞消除了,应该没事了。”

“昨天晚上的事他怎么说?”

桑岚垂着头说:“他说他看不出我有什么,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也不能下定论。”

我点点头:“不妄下判断,老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人。”

见桑岚一脸愁云惨雾,我想了想,问:“你回想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没有啊。”

“有没有再和那帮款爷接触?”

“我没有,从来都没有!”桑岚急着说道。

“有没有去过坟地啊、凶宅啊之类的?”

“没有!”

“有没有再去整容?”

“没有……”

“那以前有过几回?”

“我……”桑岚一下反应过来,重重一拳捶在我肩膀上:“滚蛋,你才整过容呢!”

我点点头:“对,要的就是这种精气神。整天无精打采的,别说鬼缠了,人都欺负你。去哪儿?我送你。”

……

转过天,我正在办公室和一个哥们儿打屁,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赵奇打来,说老城区后街有案子,让我们随队出警。

警车停在老城区一条小街的街口,沈晴诧异的说:“这不是房东家的那条路吗?”

我也有些诧异,走进小街,来到拉着警戒线的店铺外,我和沈晴都愣住了。

案发现场,竟然就是房东老何的丧葬铺子。

一进去,就见老何双手被反铐在背后,哭丧着脸蹲在那里。

他也看见我了,急着想要站起来,却被看着他的一个警察喝止。

我提着化验箱,跟着来到后面一间屋子,看见屋里的情形,顿时汗毛一悚。

正当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盒盖敞开,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马丽不在,我没有化验资格,只能帮同事打下手。

我仔细看那人头,越看越惊疑不定。

那是一颗女人的头,头发被剃的精光,连眉毛也刮掉了。

人头面部灰白,像是涂了一层洋灰粉,显然已经存放了有一段时间了。

赵奇低声问我:“这会不会就是碎尸案的那颗头?”

我看了看人头脖子里的截断面,“应该是被钝器一次性轧断的,像,是不是得回去化验比对才能确定。”

“现场除了一颗人头,没有其它肢体器官,不需要进行现场局部化验……”

“啊!!!”

负责检验的同事刚直起腰,猛然间就发出一声惊叫,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屋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盒子里的人头,眼睛张开了!

死人瞳孔扩散,眼睛是无法表达感情的。

但这颗明显存放了一段时间的人头,瞳孔居然没有扩散,而是像活人的眼睛一样,充斥着惊恐,愤恨,还有深深的怨毒……

我缓缓走过去,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四下看看,没有任何发现。

我又看了一眼赵奇,上前一步,低声快速的念诵法诀: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连着念了三遍,人头眼睛里的怨毒才消失,瞳孔也迅速扩散开。

我朝人头拜了拜,一丝不苟的盖上盒盖,打包好以后交给法证。

刚才被吓得坐倒的同事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我干这一行也有五年了,今天总算开了眼了。怪不得丽姐常说做我们这行有时候也得信……”

来到前边,我看了一眼低眉耷眼的老何,怎么看这个胖老头也不像是能杀人碎尸的凶手。

我问赵奇:“这是怎么回事啊?”

“隔壁家的孩子翻墙过来摘柿子,见屋里有个盒子,手贱就打开了,结果发现是一颗人头。孩子当场就吓晕过去了,孩子家长报的警。”

我看了看院子里的柿子树,再看看老何。

老何忽然跳了起来:“小徐,小徐啊,我没杀人,我只是替人保管那个盒子,我不知道里面是人头,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我只好说:“你先别激动,警察不会冤枉好人的,冷静点,跟我们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行了。”

等老何被押上警车,沈晴小声问我:“他要是杀了人,咱俩是不是就不用交房租了?”

我哭笑不得:“小沈同志,你的政z觉悟真的有待提高啊。”

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证实人头和碎尸属于同一个人。

我找到沈晴,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沈晴表情显得有点古怪:

“他说那盒子是一个阴阳行当的同行让他帮忙保管的,那人让他保管三个月,预付了他三万块钱的保管费,说过后还有三万。你带我去拿钥匙那天,他就在等着和那个人接头。盒子是早上刚送来的,下午就……就到咱这儿来了。现在技术科正给老何做拼图呢。”

我也是听的纠结,半晌才点着头说:“看来咱俩的房租还得给。”

郭森办公室的门打开,赵奇从里面探出身子:“沈晴……那什么,正好,徐祸,你进来一下。”

进了办公室,赵奇边递烟给我边问:

“嫌疑人说盒子是一个叫老阴的交给他保管的,还答应给他六万保管费,你知道这个老阴吗?”

“老阴?”

我反应了一下,摇了摇头,“郭队,赵队,我以前就是混口饭吃,在那个圈子里面认识的人不多。只有刘炳他们几个照顾我,给我介绍生意。这个老阴我是真不认识,他全名叫什么啊?我让人打听打听。”

郭森把一根烟在桌上顿了顿,“要说这个老何也是个财迷糊涂蛋,他和那个老阴只在一年前见过一次面,喝过一次酒。连对方叫什么名字、住哪儿都不知道。照他的说法,他就是为了帮朋友。其实是为了那六万块钱保管费。”

我也是啼笑皆非,当着他俩给刘瞎子和另外两个相熟的行家打了电话。

结果是,都没听说过老阴这个人。

从郭森办公室出来,赵奇又把我拽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一进门就说:“我就不绕弯子了,现在人头找着了,就差心和女性`器官了。你有什么看法啊?”

想起那天他在湘菜馆说的话,我想了想,说:“我觉得这可能是有人在施展什么邪术,又或者在搞什么祭祀仪式。”

“祭祀?”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

“我以前是替人驱邪,不会什么邪术。不过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些邪`教为了达到某种目的,都是拿活人来血祭的。他们会先把活人全身的毛发全部剃光,然后再进行祭奠仪式。邪法方面应该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报告!”

“进来!”

“老阴的拼图做出来了!”沈晴把一张a4纸交给赵奇。

我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是他!”

正文卷 第九章 老阴

“你说什么?”赵奇问。

我迟疑了一下,摇头:“没什么,快下班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赵奇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回实验室换了衣服,一出门就碰上了沈晴。

她笑嘻嘻的说:“有便车搭真幸福啊。”

我向赵奇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上了车,沈晴问我去哪儿。

我撇撇嘴:“一句话就露馅了,你还刑侦毕业呢。”

沈晴脸一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好,我现在送你回家。”

“不行,我要跟着你。”

“那不就截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赵奇到底是老牌的刑警,观察力哪是一般人能比的。我看到拼图时表现出的异样,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让沈晴跟着我,已经是很大的信任,和给面子了。

我边开车边翻出桑岚之前的短信,给她打了过去。

听她那边闹哄哄的,我问她在哪儿。

桑岚说:“我学校下午有表演,我在后台等上场呢。”

“野郎中在你家吗?”我问。

“不在,老先生说小姨灾劫将至,带着她和凌阿姨,还有我爸他们去平古县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平古县?”我怔了一下,“把你小姨的手机号给我。”

“你不是有吗?”

“我换手机了。”

挂了电话,很快就收到桑岚发来的短信。

我看了一眼沈晴,见她闭着眼装睡,不禁好笑。

打了把方向,直奔平古县。

平古县离我们这儿不远,大约开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我给季雅云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儿。

她那边的信号不好,说话断断续续的。

我打过去两次,都是这样。

好在不多会儿,她就发信息来问我刚才说什么。

我回信,问她现在在哪儿。

她回信,说在平古屠宰场。

我太阳穴一蹦,野郎中这会儿带她去屠宰场,难道说估算到红袍喜煞今晚会来找她换命?

如果是那样,凌红怎么也跟来了?

桑岚没把凌红的事告诉野郎中?

我没再发信息,导航了一下,直接来到了平古屠宰场。

“天都快黑了,来屠宰场干什么?”沈晴问。

“赵奇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嗯,所以我对你非常好奇,阴阳先生做法医,你解剖尸体的时候,不怕本主的鬼在边上看着啊?”

我无语。

从开始实习,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开玩笑的问这个问题了。

他们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哪个鬼闲得蛋疼,没事跑去看尸体解剖啊?

还有一些恐怖电影里演的,主角正在上厕所,马桶里忽然伸出一只手……

拜托,鬼也有尊严的好不好,没道理做了鬼就喜欢钻马桶啊!

我拿过手机,没信号。

沈晴的手机也一样。

屠宰场都是天光开宰,这会儿早就下班了。

我看看表,6点。

拿着包下了车,跑到门房一看,里边没人,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了进去。

沈晴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问我天都黑了,来这儿干什么。

我说你既然知道我做过阴倌,那就不瞒你了。

我之前有个客户,凶劫到了,来这里避祸驱邪。我不放心,所以赶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沈晴又问,避祸驱邪为什么要来屠宰场。

我实在没法跟她解释,就让她好好‘跟踪监视’我,不该问的别问。

沈晴脸红到了脖子根,气得不理我了。

事实上我也解释不清楚。

屠宰场每天屠宰几十上百口牲口,虽是杀牲,也是杀生,煞气是很重的,一般的鬼根本就进不来。

野郎中是养鬼人,我没养过鬼,也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只知道他选择这里帮季雅云避祸,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会儿天还没黑透,但屠宰场里除了门房亮着灯,其它地方早黑漆马糊了。

联系不上季雅云,只能到处找。

好在这家屠宰场不算大,前面的集运仓库没有,两人就直奔后边的屠宰房。

屠宰房的两扇大铁门中间开着条缝,而且里面隐约还有灯光。

我心神一定,人肯定在里边了。

“季雅云!”

我朝里喊了一声,有回音,没人应。

沈晴说屠宰房这么大,要是人在两头,在外边喊里边根本听不见。

两人顺着门缝进去,沈晴立马捂住了鼻子:“臭死了。”

“你吃猪肉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臭?”

屠宰场经年累月的杀生放血,要是没味儿才怪了。

“啊!”沈晴忽然低呼一声,拉住了我的胳膊:“那边有人!”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最顶头的水泥台上果然有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这边,盘腿坐在水泥台上。

冷不丁看见他,还真瘆的慌。

“哎,你干嘛呢?”沈晴捂着心口抬高声音问了一句。

那人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我看着那人的背影和衣服,心里一动,连忙走了过去。

两人刚走了十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咣当”一下,大门居然关上了!

“哎,里边还有人呢!”沈晴喊了一声。

大门却已经锁的死死的。

我看看紧闭的大门,再看看背对着这边坐在水泥台上的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季雅云!”

“凌红!”

“桑先生!”

我大声喊着,阔大的屠宰房里只有我的回声。

沈晴走回来说:“门锁上了,窗户这么高、这么窄,手机又没信号,我们怎么出去啊?”

眼见水泥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我越发觉得不对劲。

“野郎中!你在搞什么鬼?!”我大声喊着快步走了过去。

“你认识他?”沈晴问。

我没回答她,经过放血台,顺手从架子上拿起一把杀猪刀攥在手上。

来到顶头,看侧面,水泥台上坐着的果然是野郎中。

他仍是穿着那件对襟灰布褂子,盘腿坐在水泥台上,两眼低垂,一动也不动。

沈晴仔细看了看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不就是老阴!”

没错,我第一眼看到拼图就认出来了。

老阴就是野郎中!

碎尸、割头,还挖心、挖生`殖`器官……

我怎么都没想到桑岚家找的居然是一个邪派妖人。

“野郎中,季雅云呢?”我大声问。

见野郎中没动静,沈晴低声说:“他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

野郎中一直没反应,我心里也有点吃不准。

就算是老僧入定,也不可能身体没有半点起伏。

难不成他真死了?

“野郎中!”

我又喊了一声,仍然没回应。

沈晴看了我一眼,抬起一只手,缓缓伸向野郎中的鼻端。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接近野郎中侧脸的时候,野郎中的眼皮缓缓抬了起来!

“啊!”

沈晴尖叫一声,抱着我一条胳膊蹦着往后拉:“走吧,走吧!出去报警吧!”

我虽然也吓得不轻,可还是被她的举动搞得一头黑线往下落。

我是实习法医,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刑警!

见野郎中睁开眼,我咽了口唾沫,沉声问:“野郎中,季雅云她们在哪儿?”

野郎中的嘴缓缓咧开:“嘿嘿嘿……你想知道她在哪儿?跟我来吧。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找她。”

说完,旋身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跳下水泥台,朝着另一边走去。

想起赵奇说‘人命最重要’,我咬了咬牙,拉着沈晴跟了上去。

野郎中一言不发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两人在后边跟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都是一阵阵发毛。

我更是直犯嘀咕,他明明是野郎中,是个大活人,为什么靠近他一点,就觉得浑身发冷呢?

沈晴被我拉着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从腰间掏出配枪对准野郎中:

“不许动!现在怀疑你和一起杀人碎尸案有关,我要拘捕你!”

我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回过魂来,想起自己的身份了。

“杀人?碎尸?”

野郎中也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我们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怪笑:“嗬嗬嗬……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偏偏又来了这儿?”

说话间,他缓缓的转过身。

我和沈晴一开始还只是戒备,等到他整个人转过来的时候,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沈晴更是一下扑进我怀里,尖声叫了起来:“鬼啊!!!”

正文卷 第十章 杀生刃

从开始见到野郎中,我们就一直只看到他的侧脸,这会儿转过身,露出正脸。看到他的样子,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半边脸是原来的样子,另半边脸却是黑漆漆、皱巴巴的,表面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煞气。

而且,他这边脸上的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

这分明就是半边鬼脸!

“你果然在修炼邪术!”我又惊又怒。

“嘿嘿嘿嘿……”野郎中不再说话,只是怪笑。

笑声在空荡的屠宰房里回荡,格外的阴森刺耳。

“别哆嗦了!”我推开抖的像筛糠一样的沈晴。

这菜鸟女警倒不是一无是处,战战兢兢的偷眼看了野郎中一眼,再次举起枪对准他:“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虽然眼前情形诡异,听她这么形式化的喊话,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然而,一种不祥的预感却让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野郎中还在笑,边笑边像鬼一样飘忽后退。

“开枪!”我大声对沈晴说。

沈晴犹豫着不肯开枪。

只是这一犹豫,野郎中已经退出了十多米,闪身跑进了一旁的生猪架子后面。

我刚想追,感觉温度像是忽然下降了十几度似的,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冷颤。

我一把拉住沈晴,低声说:“别追了。”

沈晴应该也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脸色发白的问:“为什么忽然变这么冷?”

我顺着后背的寒意缓缓转过身,就见野郎中赫然站在我们身后。

他原来正常的半边脸,这会儿也变成了鬼脸,两眼血红,凶光毕露,俨然就是凶煞厉鬼的模样!

“砰!”

这次沈晴果断的扣下了扳机,子弹却透过野郎中的身体,射到了墙上。

“别浪费子弹了,他是鬼!”

刚说了一句,野郎中已经迎面扑了过来。

我把沈晴往身后一拉,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杀猪刀向他刺了过去。

野郎中似乎很诧异我为什么没抱头鼠窜,直飘到跟前,才侧身避过刀锋,朝着我脖子掐了过来。

“去你妈`的!”我猛地把杀猪刀横挥朝他脖子砍了过去。

眼看就快要砍中他了,他却再一次的消失不见了。

“缩头乌龟,有胆子出来跟老子单挑!”我边说边警惕的左右张望。

忽然,一股森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透顶门心,一颗心却直沉到底。

我迟疑着转过身,就见沈晴瞪着血红的眼睛,面目狰狞的举枪对着我,手指弯曲,扣下了扳机……

“嗒!”

一声轻响,我差点没吓得尿裤子。

沈晴居然关了保险!

死里逃生,我怒火冲顶,举起杀猪刀就向沈晴刺了过去。

“臭女警,你们一起死吧!”

我猛地反转刀子,将刀把重重的顶在沈晴肚子上。

“啊!”

沈晴一声痛叫:“你干嘛?”

“拿着,快拿着!”我急着把杀猪刀塞到她手里,“把枪收起来,拿着这把刀,千万别离手!”

我快速的从包里取出木剑,就想割破手心开鬼眼。

“咣当!”

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响,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问:“谁还在里边?”

刚问了一句,就“哎呦”了一声。

我拉着沈晴就跑,跑到门口,就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头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撞我干什么?”老头爬起来怒气冲冲的问。

我急着找出牛眼泪滴在眼睛里,跑回去找,鬼影人影都不见了。

回到门外,老头正揪着沈晴不放:“你们溜进来干嘛?想偷东西?走,跟我去公安局!”

“住手!我们是警察!”我大声说着,过去把沈晴拉开。

沈晴反应过来,连忙拿出警官证:“大爷,我们是警察,是来抓嫌疑犯的。”

“呃!”老头打了个嗝,嘴里喷着臭烘烘的酒气,“你们真是警察?”

看着他红通通的酒糟鼻子就知道这是个酒鬼。

“刚才是你锁的门?”我问。

老头又打了个嗝,含混不清的说他就是来看看门锁没锁,见门锁了,听见里面有人声,这才开的门。

跟着老头来到门房,我直接走进里屋。

屋里酒气扑鼻,小桌上放着半瓶大曲酒和吃剩下的猪头肉。

“嗡……”

“嗡……”

“嗡……”

我掏出手机,发现信号竟然是满的,季雅云发来好几条短信。

看了第一条,我就差点一头栽过去。

‘我弄错了,这里是平古西屠宰场,是新屠宰场。’

‘你在哪儿?我们要回宾馆了。’

我给她打过去,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野郎中不是好人,他回去别给他开门!”我急着说。

季雅云犹疑的说:“野老先生正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和你一起吃饭?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来。”

季雅云说了个宾馆的地址。

挂了电话,沈晴问要不要通知赵奇。

我说先不用,让她跟我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把刀?”她把杀猪刀在我眼前晃了晃。

“带在身上!”

门房老头一瞪眼:“那怎么行?这可是我们厂里的财产。”

见他喝得五迷三道,我也没跟他废话,掏出一百块钱往桌上一拍,拉着沈晴就走。

车开起来好一会儿,沈晴才像做梦似的吸了口气:“真有鬼?”

我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又过了一会儿,沈晴瞪着眼睛问:“不能当没发生过啊,我开了一枪,报告怎么写?”

“赵奇会帮你搞定的。”

想起刚才她对我开那一枪,我后脑勺一阵发凉。

“你怎么就想起来把保险给关了?”我心有余悸的问。这他妈才真是白捡回一条命呢。

“你不说枪没用吗?根据警讯条例,枪不用的时候必须上保险。”

沈晴像是想起了什么,悚然的说:“我刚才是不是朝你开枪了?”

“多谢不杀之恩。”我由衷的说。

也就是这个菜鸟一板一眼的按规矩来,要是换了赵奇那样的老油条,冷不丁被鬼上身,一枪就把我给崩了。

“枪没用,杀猪刀就有用了?”沈晴问。

我说:“看这把刀有年头了,不知道给多少只猪放过血。杀生刃煞气重,能镇宅辟邪。拿着它,就不会被鬼上身了。”

沈晴:“还是有鬼!”

我:“……”

到了季雅云说的宾馆,我和沈晴径直来到二楼的餐厅。

季雅云、凌红和桑岚的父亲都在,靠窗坐着的一人,居然就是野郎中!

“不许动!”见到野郎中,沈晴立刻拔出杀猪刀对准了他。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死她,“赶紧收起来!”

我拉她坐下,叫过一旁的服务员,点了两个简餐。

“徐祸,刚才你在电话里说的,那是什么意思啊?”季雅云问。

我摇摇头,问野郎中:“老先生,去过后街31号吗?”后街31号就是老何的丧葬铺子。

野郎中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没有,没听过这个地址。”

“听说过老阴这个人吗?”我问。

野郎中摇摇头:“没有。”

沈晴瞪着他,冷冷的说:“你就是老阴,还不承认?不承认不要紧,跟我回局里,自然有人认识你!”

“别冲动,先吃饭。”

我狼吞虎咽的吃着炸猪排饭,脑子一团乱麻。

沈晴吃了几口,拿出手机说:“不行,我得通知赵队,让他来带人。”

“先别打。”

我放下筷子,指了指野郎中的右手对沈晴说:“你看看他的右手,和之前见到的那个老阴有什么不一样?”

沈晴看了看,狐疑的说:“他的手指好像短了一截。那个老阴,手指头没事。他俩不是一个人?”

我点头:“我往这边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吃饭了。就算两边车程只有十分钟,他也不可能跑这么快吧?”

“小道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野郎中皱着眉头问。

我三两口扒完饭,抹了抹嘴说:“市里发生了一起凶杀碎尸案,我们根据涉案人员做出的拼图,怀疑你可能也是涉案人之一。”

野郎中眉头皱得更紧:“我来这里是受了桑先生的委托,帮他们平事的,来了以后,我几乎都和他们在一起,怎么去杀人?”

桑岚的父亲点点头:“我可以作证,野老先生这些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我和沈晴对视了一眼,说:“那可能是人有相像。不过还得麻烦野老先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一下。”

野郎中摇头:“这两天不行。”

沈晴蹙眉:“为什么不行?就算是协查,你也有义务配合!”

野郎中指了指季雅云,对我说:“小道友,你应该也看得出,她身上的阴煞越来越重了吧?我可以配合调查,但是要等我帮事主平事以后,才能跟你们走。”

我看了一眼季雅云,不用开阴眼都能看出她乌云盖顶了。

我没有当时告诉赵奇认出拼图里的人,就是考虑到这一层原因。

可是眼下沈晴已经见到了拼图里的人,如果不带野郎中回去,就是违反规定。

电话震动,见是段乘风打来的,我连忙接了起来。

“段前辈。”

段乘风沉缓的声音传来:“徐祸,我闲来无事,替你那两个事主卜了一卦,那个叫季雅云的女人,凶劫就要到了。不出意外,应该就在明晚子时。你最好有个防备。”

我看了一眼季雅云,“谢谢段前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段乘风才又说:“另外还有件事,我算出桑岚不出七日必遭大难,这一次能不能救她,救不救,就看你了。”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宾馆撞邪

听段乘风一说,我顿时又是一阵头大。

我要是桑岚,我都该哭死了,这娘俩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电话那头,段乘风又迟疑了一下,说道:“徐祸,有句话我本来是不该说的,可既然是同道中人,就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前辈请说。”我忙道。

段乘风迟缓的说:“做人怕欠人情,更怕欠鬼情,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东西,就赶紧还回去。”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我疑惑的问。

段乘风没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就把电话挂了。

我一阵郁闷。

虽然家境不富裕,可从小姥爷就告诉我,人要有骨气,越是穷,腰杆越要硬,这样才能把穷鬼、晦气赶走。

从小到大我连人家的苹果都没偷过一个,怎么就说我拿人家东西了?

我没再多纠结,把情况跟沈晴解释了一下。

沈晴刚经历过这辈子的‘第一次’,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后天再带野郎中回去。

桑岚的父亲听说我们要留下,就要帮我们订房。

我和沈晴都说不用,沈晴更是说,她是在执行公务。

我让她下去订房,特意叮嘱她订两间好点的,咱也腐败一回。

没一会儿,她跑回来,表情显得很古怪。

“我房卡呢?”我冲她摊开手。

她扭捏了半天才把一张房卡拿在手里晃了晃:“就剩下一间标间了。”

“不是吧?赵奇真让你二十四小时监视我?”

“没有,我都给他打电话汇报过了,是真没房了。”

“那好吧。”

我往她胸前瞄了一眼,心说今晚甭想睡踏实了。

桑岚的父亲问我:“岚岚那天晚上在湘菜馆是怎么回事?”

我说:“要么是喝迷糊了,要么,就是鬼迷心窍。”

我下意识的看向野郎中,他的眼睛里竟快速的闪过一丝冷厉。

进了房间,我和沈晴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

平古县比齐天县还小,宾馆也不怎么样,说是标间,就是两张一米二的床,中间离得很近,翻个身都能把胳膊腿搭到对面床上去。

“哎,你睡哪张床?”沈晴问。

她把双手举的高高的,拢了拢头发。

我看着她腰间白生生的嫩肉和露出的枪套,哭笑不得。

姑奶奶,就算要警告我,也下点功夫,自然点好不好。

就你那男人头,头发比我也长不了多少,用得着两只手拢嘛。

我去厕所胡乱冲了个澡,出来躺在一张床上打开了电视。

沈晴纠结的看了我一眼,低着头进了厕所。

想起段乘风最后那句忠告,我仔细回忆。

季雅云、赵芳,还有野郎中都给过我钱,但都不是白给的,都是我应得的。

除此之外,我还拿过谁的东西?

我想到了那把小刀和两块桃符,暗自摇头。

虽然老丁没安好心,可那也是我摔盆得来的。

再说了,就算想还,又还给谁去?

胡思乱想了一阵,我关掉电视,想先装睡,避免沈晴出来后更尴尬。

刚躺下,忽然听见厕所里传来“咣…咣…咣…”的声音。

起先我没在意,可越听越不对劲。

厕所的隔音不好,躺在床上,都能听到里面的流水声。

“咣咣”的声音不断,而且一下比一下重,像是在用力撞玻璃。

我起身走到厕所门口,敲了敲门:“沈晴,洗完了没?”

里面没回应,继续“咣咣咣”的撞。

我又大声问了两遍,仍然没听见沈晴回答。

我感觉不对劲,拧了拧门把,锁上了。

“咣咣”声越来越响,我一咬牙,抬脚把门蹬开。

淋浴间的门关着,里面水气缭绕。

隐约就见一个光洁的身影在水气中走来走去。

“沈晴!你干什么呢?”我大声问。

见她仍然来回的走,我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咣!”

沈晴的脸和身子忽然整个的贴在淋浴间的玻璃门上,脑袋重重的在门上撞了一下。

“我去!”

我被她冷不丁一撞吓得一抽抽,赶忙把玻璃门拉开。

莲蓬头还开着,沈晴的皮肤被热水冲淋变得红通通的。

她撞了一下以后,转了个身,就那么光溜溜的走到另一边,“咣”的又撞了一下,然后又转过身往回走。

我见她两眼发直,神情麻木,心里猛一激灵。

她这是被什么邪祟给冲上了!

我急忙跑出去,从包里拿出木剑黄符。

刚一转身,就见她已经从厕所僵直的走了出来。

“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轩;敕令!”

我大声念着法咒,把一张黄符甩了过去。

“啊!”

沈晴被符箓加身,猛然发出一声尖叫,身子猛一哆嗦,向前栽倒。

我被她正面一扑,一屁股坐在床上,她顺着我两腿中间出溜到了地上。

“沈晴,醒醒,快醒醒!”我一边掐人中,一边轻拍她的脸。

沈晴缓缓的睁开眼,像是刚睡醒似的,迷茫的问:“怎么了?上课了?”

“哎哟,我头怎么这么疼啊!”

她本能的去捂脑袋,结果就摸到了黄符。

“这是什么?”她摘下符,茫然的抬起头,“徐祸?你怎么在我家?”

我往她身上瞟了一眼,拉过被子捂在她身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

沈晴跳起来,捏着被角涨红着脸瞪着我:“混蛋,你占我便宜!”

我指着厕所:“赶紧把衣服穿上去!”

过了一会儿,沈晴穿好衣服,拿着杀猪刀冲出来,冲到我面前。

一手捂着脑门,一手用杀猪刀指着我:“刚才怎么了?你对我干什么了?”

“姑奶奶,我们是同事,我能对你干什么啊?你撞邪了!”我特么比窦娥还冤呢。

我捂着被抽的脸,让她好好回想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晴捂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想起点什么,“我刚才真撞邪了?”

我说我真应该给你录下来做证据。

说完我就后悔了,她刚才一丝不挂,我要是真录下来,她不找我拼命才怪。

“我怎么会撞邪的?”沈晴坐在床上瞪着我问。

我想了想,说:“揪一根头发给我。”

沈晴照做。

我把头发丝卷起来,蘸了点唾沫压在眉尖上,把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邪性的家伙。

想起吃饭的时候,野郎中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冷厉,我心里越来越疑惑。

在莲塘镇他咬掉一截手指,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什么样的人能狠到这个地步?

他说不认识老阴,可在屠宰场见到的那个老阴,半边脸却和他一模一样……

我拿出装朱砂的盒子,对沈晴说:“把衣服撩起来,我在你背上画道符。这两天先别洗澡,等这件事完了,回去再洗。”

画好符,沈晴斜睨着我:“徐祸,不会是你作法戏弄我吧?”

“你二啊?我还没毕业呢,你是正式的警察,我跟你开这种玩笑?我想死啊?”我没好气的说。

“那是这家宾馆不干净?”沈晴问。

我摇摇头:“这种事难说的很,总之小心点。”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在宾馆吃完早点,我拿了两个煮熟的白鸡蛋给沈晴,让她趁热拿回房间敷敷脑袋。

也就是她前面够挺,撞玻璃的时候起到了缓冲作用,要是平胸的话,破相都算好的了。

我问野郎中,昨天去屠宰场干什么了。

他说是聚煞,并且坦诚的对我说,他是养鬼人,只有聚集煞气,才能以鬼克鬼。

我看了一眼他那把随身不离的五宝伞,问他今晚准备怎么办。

他说今晚是今年最后一个极阴夜,红袍喜煞必定会抓住时机,来找季雅云换命。本来他心里还有些打鼓,怕搞不定,现在有我帮忙,定然十拿九稳。

“为了确保万一,今天我要带她们去趟平古岗。”野郎中笑着说道,转过头的一瞬间,眼中再次露出一抹森然冷意……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平古岗

一说到平古岗,我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我和刘瞎子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过平古岗。

说平古岗以前叫做平骨岗,最早是个乱葬岗子,抗战那会儿更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

解放后整改,才改名叫了平古岗。

名字虽然改了,相关机构也暗中找风水先生布设过,平古岗却仍然煞气深重。

我听当地的一个朋友说过一件事。

说是有几个中学生,跑去平古岗郊游。

其中一个学生想要撒尿,有人劝他走远点,到路边的林子里去。

这个学生懒得跑远,就近在一棵大树后边解决了。

这个学生尿完以后回来就一直不说话,别人问他话,他就是不吭声,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问话的人。

其他人被他盯得发毛,想起大人说起平古岗的事,就提出要回去。

一伙人下了岗子,来到路边,各自上了电动车。

刚要走,那个撒尿的学生忽然喊了一声:“你去死吧!”

其他人都吓坏了,他喊这一声不光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而且发出的居然是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其他人有的骑着车拼了命的攥电门,有的干脆连车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这个时候正好有一辆土方车经过,那个撒尿的学生猛地冲到了路中间,当场就被轧死了。

警察赶到现场,只从车底下拖出一具身子,这学生的头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一个快退休的老警察觉得事有蹊跷,就问其他学生,那个学生之前有没有干过什么特别的事。

听他们七嘴八舌一说,老警察来到岗子上,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棵大树后边找到了那学生被轧掉的头。

当时所有人,包括那个老警察都吓坏了。

发现人头的地方,离出车祸的马路中间起码有五百多米,中间还隔着一片防风林呢。

有人发现一摊尿迹下面有一块一元硬币大小,黑灰色,表面平滑的东西,像是土陶罐子的碎片,结果找来铲子一挖,才发现那哪是什么罐子的碎片,根本就是一颗骷髅头!

这件事是真是假不提,但空穴来风势必有原因。

我想问野郎中,去那么邪门的地方干什么,可想起行内的规矩,忍住没问。

我让沈晴待在宾馆,她说什么都不肯。

我懒得跟她多说,开车带着她,跟着去了平古岗。

到了地方,我就有点相信那个朋友说的是真事了。

我虽然不懂风水,可跟刘瞎子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没少听他白话。

平古岗就是个大岗子,远看就像个大坟头似的。

正对着岗子有一片防风林,仔细看,林子里有三棵冒尖的白杨树,这三棵树比其它树都高,就像是三炷香并排插在那儿。

上午九点多钟,虽然没太阳,但也不算阴天,可一下车,就感觉身子凉漆漆的,特别的不舒服。

看来真是有人给这里布设过格局,但仍然不能完全压制煞气。

季雅云从车上下来,走到我面前,小声说:“野老先生说要带我去岗子上借煞气,小红和姐夫不能去,你……你能陪我一起吗?”

我点点头,对沈晴说:“你还是在车上等吧。”

这次沈晴没说什么,乖乖上了车。

我拿过背包扛在肩上,和季雅云一起跟着野郎中穿过防风林,从侧面上了平古岗。

上了岗,野郎中取出一个罗盘,低头看了一会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看了看那边一片沿河的黑树林子,心里有点犯嘀咕。

养鬼人帮人平事,最终的杀手锏是以鬼克鬼,可是没听过还要让事主借煞气的。

本来就邪煞缠身,再借煞,那不是找倒霉嘛。

我拿出牛眼泪往眼睛里滴了一滴,边跟着走边低声问季雅云:“昨天你们一直都在一块儿?”

季雅云说:“是啊,开车过来后就直接去了平古屠宰场,不,是平古西屠宰场,在那里待了大概两个钟头。我本来想等你的,可等不到你,你电话也打不通,就先回宾馆了。”

“还说呢,你少打了个‘西’,一杆子把我支到东头去了。”我横了她一眼,心里却满是疑惑。

两个屠宰场分别在县城的东西两头,怎么就那么巧,野郎中带季雅云去西边的时候,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老阴会出现在东头的屠宰场里?

“你开始实习了?”季雅云问。

“嗯。”

她顿了顿,低声问:“你都不做阴倌了,还过来干什么?”

我说:“还不是为了碎尸案的事。”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可你是法医。”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我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我说:“你和桑岚到底是我最后一单生意,我不想你们有意外。”

季雅云“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来到黑树林边,野郎中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季雅云下意识的往我身边靠了靠,说:“这里怎么这么冷啊。”

看着野郎中的背影,我越发觉得狐疑。

这黑树林子里的阴气普通人都能感觉的到,他把一个被邪祟缠身的人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野郎中闪身走到一棵大树后边。

我忙拉着季雅云赶过去,可转过那棵树,居然不见了野郎中的影子。

“野老先生!野老先生!”我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我感觉不对劲,刚要去拿木剑,忽然间心里一阵发毛。

季雅云也就三十出头,保养的又好,她的手是很嫩滑的。

我刚才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只觉得有点凉,还有点糙,以为是被林子里的寒气激起了鸡皮疙瘩,也没在意。

这会儿仔细一感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拉着的那只手不光冷冰冰的,而且还干巴巴的,手指触碰间都有点剌手。

这绝不是季雅云的手!

我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头。

“呼……”

看清她的脸,我长出了口气。

拉着的不是季雅云还能是谁?

这才真是自己吓自己呢。

可是她的手……

我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指,还是觉得毛糙的不像话,低头一看,心猛地一颤,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的手干瘪的像是没有任何水分,灰扑扑的,而且还长了一层黑毛!

没等我抬起头,另一只长了黑毛的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紧跟着,一阵腥臭扑面而来。

我本能的一脚把面前的人踹开,定神一看,又是猛一哆嗦。

眼前这人看身形样貌仍然是季雅云,可她两边的嘴角都裂开了,直接扯到了耳朵根上。嘴里还长出了两排锐利的獠牙!

“糟了!”

想起野郎中的反常,我恼的咬牙。

见‘季雅云’再次张着大嘴扑过来,我连忙取出阴桃木剑,身子一侧,朝着她的胸口就捅了过去。

“噗!”

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剑捅下去,居然丝毫不着力,不光木剑直没至柄,握剑的手也跟着掏进了她胸口。

一股臭气弥漫,辣的人睁不开眼。

我急忙拔出木剑,连着退了五六步。

再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怒。

这哪是什么季雅云,竟然是一个披着一张黑狗皮的草人!

草人不光披着狗皮,还顶着一颗死狗的脑袋。死狗眼瞪得圆溜溜的,大张着嘴,呲着满嘴的犬牙,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这他妈不是撞邪了,是有人作妖搞鬼!

想到是野郎中搞鬼,我更慌了,急着往回跑,边跑边喊季雅云的名字。

冷不丁瞥见一颗树后边露出衣服的一角,赶忙停下了脚步。

“季雅云!”我喊了一声,没回应。

我攥紧木剑,戒备着走过去。

绕到树后边一看,魂差点没吓飞。

树后边的正是季雅云,她站在两块叠起的石头上,踮着脚尖,像是在探视什么。

就在她脸前头,赫然是一根打了活扣的绳套!

“你给我下来!”我一把拦腰抱住她。

“啊!”

季雅云猛地尖叫一声,挥舞着手臂,奋力的挣扎起来。

我脚下一绊,失了重心,仰面摔倒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季雅云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叫,一边抓我的手背。

我忙说:“是我!”

“徐祸?!”

季雅云不再挣扎,惶然的回过头。

她压在我身上,一回头,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我正想问她有没有见到野郎中,猛然间,看见树冠里竟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冷冷的盯着下面!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黑狗皮草人

“快起来!”

看到那双眼睛,我急着把季雅云推开,爬起来再看,眼睛却已经不见了。

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想追,又不放心把季雅云一个人留下,只能作罢。

我把季雅云拉起来,还没说话,她就一头扑进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些。

季雅云抬起头,哭着说:“那个不是我,我没做过,我根本就没做过!”

“没做过什么?”我疑惑的问。

“我没和方刚做过那回事,我没有……”

“方刚?”

我一愣,看了看树上的绳套,想起她刚才踮着脚尖似乎是想看清楚什么,忍不住问:“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季雅云脸色发白,抽噎着说:“刚才我正往前走,小红忽然叫住我……我问她怎么跟来了,她让我别说话,快跟她走。”

“凌红?”我心一提。

季雅云点点头:

“她带我跑出去,跑到一栋房子外边,忽然发脾气说……说‘季雅云,你真对得起我,看看你做的好事’。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见她指着窗户,我就往里面看,结果……结果我就看见,我……我和方刚在屋里……在床上……我没做过,徐祸,你相信我,我真没做过!”

“好了,别哭了,我相信你。”

“可刚才我看见的……还有那张照片……”

“估计就是那张照片惹的祸。”我指了指树下的两块石头,又指指树上的绳套。

季雅云脸色一变:“刚才是……”

我说:“你让人迷了心智,差点把自己吊死。你刚才‘看’见的,应该是看过那张照片以后,你心里一直最纠结的,是幻象。”

“为什么会这样?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说:“尿急,放水。”

直到这会儿,季雅云才彻底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问:“野老先生呢?”

“野郎中……”

我迟疑了一下,刚想说先离开这里再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野老先生!”季雅云变色。

“过去看看。”我拉起她的手,可是再不敢松开了。

两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到河边,见到眼前的一幕都是大吃一惊。

野郎中倒在河边,双手捂脸,不断的翻滚哀嚎,浑身都被一股黑色的煞气包裹着。

他从不离身的五宝伞撑开着,扇面朝下漂浮在河面上。

不好,难道他被五鬼反噬了?

我骇然的想到,赶忙从包里拿出黄纸符箓,念诵法咒将符箓甩了过去。

符箓贴过去,立刻燃烧起来。

“哇……”

一阵小孩儿的哭声突兀的响起,包裹野郎中的煞气立刻分散,朝着河里蹿去。

煞气蹿进伞里,油纸伞竟自行合拢。

“真是被五鬼反噬了!”我又是一惊。

我虽然不会养鬼,可也知道养鬼有很多禁忌,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被反噬。

但五宝伞作为法器,里的小鬼应该是受养鬼人供奉的,怎么可能会忽然反噬?

野郎中停止了哀嚎翻滚,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野老先生,你没事吧?”我走过去问。

“是你!”野郎中猛然坐了起来,放下捂着脸的手,目眦欲裂的瞪着我。

“啊!”季雅云尖叫着躲到了我身后,“他……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清野郎中的脸,我顿时惊呆了。

他左边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右半边脸却变得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黑漆漆的,脸上的筋肉横生交错,完全不像是人脸。

更让人惊恐的是,他的右眼竟变成了血红色!

眼前的野郎中,根本就是昨晚我和沈晴在屠宰场见到的老阴!

“你为什么要害人?”

“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和野郎中同时向对方问道。

野郎中翻身爬起来,支着两手恶狠狠的盯着我,像是要扑过来把我撕碎一样。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野郎中凄厉的问道。

“我什么时候害你了?你是老阴?”我疑惑到了极点。

野郎中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往河面看了一眼,跌跌撞撞的蹚水过去把五宝伞捞了起来。

弯腰捞伞的时候,他身子一顿,似乎通过水面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直起腰,狠狠瞪了我一眼,左手捏了个古怪的法印,嘴里叽里咕噜念起了法咒。

我听不懂他在念什么,却看到他那半张鬼脸上渐渐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一冒出来,就朝着五宝伞里钻去。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黑气不再冒出来,他的右脸和右眼也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只是脸色煞白,再没了之前的红润。

野郎中踉踉跄跄的上了岸,仍是对我怒目而视,眼中还带着惊疑:“你我总算是半个同门,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我怎么害你了?”

想到那个狗皮草人,我也是光火起来,“那黑狗皮的草人是你弄的?你把季雅云带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

野郎中一怔:“什么草人?”

我也是一愣,缓缓退后两步,深呼吸了两下,说:“都冷静点,我先说清楚一点,我是听到你的声音才赶过来的,我没有害你。”

“不是你?”

野郎中疑惑的看着我,忽又摇了摇头:“不是你还能有谁?除了鬼道中的太阴鬼法,还有谁能让五鬼反噬?又有谁能轻易把它们赶回伞里?”

“又是太阴鬼法?”

听他提起鬼道、鬼法,我猛然想起一个人。

刚才那棵大树上的眼睛……关飞!

我说:“害你的不是我,我和季雅云也中招了。”

野郎中狐疑道:“你是说,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会太阴鬼法?不可能,要施展太阴鬼法,必须得是煞体阴身,怎么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煞体阴身?”

“煞体阴身……”

之前齐薇薇说我是什么九阴煞体,她和我是同门,还有……

想到刚才季雅云说她走散时的情形,我太阳穴猛地一蹦,“不好,快回车上去!”

我拉着季雅云就往回跑。

一路飞奔到了大路,就见桑岚的父亲一个人歪在车后座上。

“姐夫!”

“桑先生!”我拉开车门,想去探桑岚父亲的鼻息。

没想到他一下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问:“怎么了?”

我松了口气,四下看了看,不见凌红的影子,忙问:“凌红呢?”

桑岚的父亲左右看看,说:“不知道啊,她刚才还在车上,我睡着了。”

“徐祸!”沈晴从我车上下来,跑了过来。

“你看到凌红了吗?就是另外那个女人。”我问她。

沈晴摇摇头:“没看到,她不在车上吗?”

我扶着额头,大脑一阵混乱。

野郎中拄着伞走了过来,瞪着绿豆眼看着我:“你怀疑是凌红陷害我们?”

我摇头:“不知道。”

野郎中说:“桑岚跟我说过,你告诉她凌红会邪术,让她防备,可我用五鬼法试探过,她根本就不是玄门中人。”

“小红会邪术?不可能啊,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季雅云不可置信的问。

我捶了捶额头,“给凌红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季雅云又看了我一眼,找出手机打给凌红。

电话接通,季雅云问:“小红,你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凌红的声音,季雅云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过了一会儿,季雅云问:“你现在在哪儿?”

“嘟嘟嘟嘟……”

季雅云失神的放下手机,呆呆的看向我:“小红说她骗了我,她是凌家的后人。”

“他人呢?”桑岚的父亲问。

季雅云摇了摇头:“她说她不会再见我了。”

正文卷 第十四章 鬼道

我理不出头绪,就问野郎中还要不要再借煞?

野郎中摇头,说他被五鬼反噬,元气大伤,暂时不能够施法。还说留在平古县再没了意义,可以回去了。

季雅云一言不发的上了我的车。

我知道她有话要问,没说什么。

路上,季雅云憋了很久才问:“你一早就知道是小红陷害我?”

我说:“我不确定是不是她和齐薇薇、关飞一起陷害你,只知道她会一些邪法。”

“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季雅云虚弱的问。

“我也是离开你们家之前才想到的,不告诉你是因为……你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心里难受……”

没等我说完,季雅云就委屈的哭了起来,“她不会害我的,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她一直对我很好,她不会害我的。”

我叹了口气:“我也感觉她不会害你,但是她利用你做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那张照片。”我点了根烟,放下车窗,深深吸了一口。

季雅云猛地扑到我身后,惊恐的声音发颤:“你是说……小红用邪术迷惑我,我和方刚……”

“你冷静点,听我说完!”

我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回过头说:“先冷静点,别自己吓自己,就算是被普通的鬼迷,也会有感觉的对不对?你是女人,要是真做过那种事,你事后不可能一点感觉没有,对不对?”

“那照片是怎么回事?照片不止一张,还有很多底片没有洗印出来,那上面的人是谁?”季雅云握住我一只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我迟疑了一下,说:“是凌红。”

“小红?!”

“对,是她。”

“可那明明是我的样子啊?”季雅云眼中满是茫然。

我抽了口烟,说:“可那不是你。那天齐薇薇去你家,事后凌红晕了过去,你和桑岚把她抬进沙发的时候,我看到她腰里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浅红色胎记。照片里的女人,腰里也有同样的胎记。”

“是小红?”季雅云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我仔细看过那张照片,那个女人的样子和你一样,但是我能确定,你不可能有那种复杂的表情。他们的动作很疯狂,男人很兴奋,但是女人的表情一点都不幸福。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想的是别的女人。”

“那怎么可能啊?我和方刚根本就没什么的。”季雅云哭道。

我说:“你是和他没什么,但这两年来,方刚一直以为他和你有私情。”

“怎么会?两年前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啊,就是影楼刚开业,一起拍宣传照那次。”

“你想没想过,就算一个女人再热爱摄影,又怎么会容忍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拍的婚纱照摆在自己面前,一摆就是两年?”

季雅云再次露出茫然的神情。

我犹豫了一下,说:

“那些底片虽然没有冲印出来,但是我仔细看过,看上去是不同的房间、不同的场所,但其实都是在一个房间里拍的。”

“什么叫看上去不同,其实是同一个房间?”沈晴忍不住问。

我直视着季雅云的眼睛:“所有的照片,都是在凌红影楼的二楼拍的。那些所谓的房间,都是布景。”

季雅云呆呆的看了我一阵,喃喃的说道:“小红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叹了口气:

“凌红热爱摄影,更爱方刚。她应该是在替你和方刚拍完宣传用的婚纱照以后,发觉方刚对你念念不忘。她为了挽救两人的婚姻,利用凌家家传的邪术让方刚以为他和你有私情。我仔细看过二楼的布景,那多数都是房间里的布景,加上一楼展示的巨幅婚纱照,这些都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大多数男人都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正因为这样,方刚才在这两年里,和凌红继续维持夫妻关系。他和凌红是夫妻,但是到了影楼,他和‘你’就有了……有了苟且。也就是说,凌红利用你,维系了她自己的‘感情’。”

我告诉季雅云,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凌红这么做,或许还因为她坚持开设影楼,影响了夫妻间的关系。凌红家的小区实在是很老旧了。

季雅云哭着说,在开设影楼前,凌红和方刚就不止一次吵架……

回到市里,野郎中显得有些焦躁,说本来如果能顺利借到煞气,他还有信心对付红袍喜煞。现在煞气没借到,他还伤了元气,怕是难以应对。

他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问我:“你既然是太阴鬼道的传承,对付红袍喜煞应该轻而易举,为什么不肯帮她们?”

我挠头说:“老先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太阴鬼道,我也没有对付红袍喜煞的把握。关于阴阳,我所有的能耐都是从几页破书上学来的,有些符咒具体是干什么用的我都不清楚。”

野郎中问我有没有画好的符箓,拿给他看一下。

我把一道超度亡魂用的符箓递给他。

他一看眼睛就直了,“你用过这符箓没?”

我说用过。

“被施加符箓的阴魂后果如何?”他追问。

我想了想,说:“我按照书上说的,念着符咒,把符甩过去,鬼被符甩中,就变成一股青烟,被超度了。”

“啊?!”野郎中瞪圆了绿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我。

好半天他才转动眼珠,摇着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然后,他把符箓还给我,笃定的说:“这就是太阴符箓,你就是太阴鬼道传承。”

听他又说起太阴鬼道,我忍不住问太阴鬼道到底是什么。

他瞪着我说,道有阴阳之分,上元三清是阳间道法,太阴鬼道就是来自阴间的道,施展的是阴间鬼法。

“阴间鬼法?”

野郎中点头:“我学的五鬼术也是阴间鬼道法门,但是和太阴鬼道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我才说,我和你只算半个同门。五鬼术是传自镇宅神君鬼王钟馗,而太阴鬼道,相传是无常二爷中七爷谢必安的独门鬼法。”

“七爷?白无常?!”我愕然。

“不错,你刚才给我看的符箓,不是普通的送魂符,而是太阴炼鬼符,一旦奏效,不但能将阴魂超度,而且能炼化恶念执念,来生能有纯净之身。这太阴炼鬼符,可是比三清道家的送魂符要霸道的多啊。”

我愣了愣,用力甩了甩头,“前辈……”

野郎中忙摆手:“不敢当,你还是叫我野郎中吧。”

说完又小声嘀咕:“如果是普通的煞体阴身也就算了,居然是九……”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懒得问他嘀咕什么了,直接说:“老先生,眼巴前要紧的是怎么把红袍喜煞给驱除了,您老经历的多,道行高深,赶紧给想个法子吧。”

野郎中沉吟了一会儿,说:“照你说的,你只是得了太阴鬼法的手抄本,而且是几页残卷,法虽高,但是不能一举诛除红袍喜煞。”

他使劲搓着秃顶叹了口气,“那次在莲塘镇,我以为你只是被凶煞缠身,所以才借你的煞气引出鬼鲶,没想到你居然是先天煞体……唉,这次可不只是赔了一截手指,怕是要折寿了。”

“老先生……”

“别说话,容我好好想想。”

我和季雅云、桑岚的父亲对视,都大气不敢出。

沈晴在一边骨碌着眼珠,表情像是个追剧追到兴头上,摒着气看插播广告的小三八。

过了一会儿,野郎中开口道:“我一时半会儿没有能力阴地借煞了,五鬼反噬,纠缠我那一阵,煞气也消耗不少,难以克制红袍喜煞。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找恶鬼借煞……徐祸,你是本地阴倌,你知道哪里有恶鬼凶灵吗?”

我……我特么是个半吊子阴倌,而且还是过去式,我哪儿知道哪里有恶鬼?

沈晴忽然凑到跟前,压低声音说:“我来这儿前,在网上看到说,这里的光华路48号是凶宅,那儿会不会有恶鬼?”

正文卷 第十五章 五鬼争食

“光华路48号……”

听到这个地址,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林寒生和米猜被抓,不知道那里的恶鬼还在不在了。现在想来,那天晚上季雅云和桑岚被灌醉,林寒生和云清被鬼上身,倒像是特意在演戏。

我给赵奇打了个电话,问他光华路48号现在归谁管。

赵奇说,林寒生被抓前,已经把48号卖出去了。

我问卖给了谁,能不能联系到房主。

他告诉我一个名字,也不问原因,就说去帮我查对方电话。

我说不用了,房主的电话,我有。

挂了赵奇的电话,我迟疑了一下,翻出了赵芳的号码,给她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

“您好,徐先生,赵总在开会,我是她的秘书钱瑞妮,请问您找赵总有什么事?”

我愣了一下,说:“你好,我想问一下,光华路48号是不是赵总买下来了。”

“是。”庄瑞妮简练的回答。

“那房子现在有没有人住?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我想替她把房子清理一下。”我临时换了个说法。

庄瑞妮让我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赵芳的声音:

“徐祸,我正想找你呢,48号是不是真有问题?”

“有可能是。你既然听说过那里有问题,为什么还要买下来?”我有点好奇。

赵芳说:“我是买来投资的,又没打算自己住。如果你能帮我把房子清理干净,那就最好了,至于报酬……”

我忙说:“不需要,其实我是因为其它原因要借一下那套房子,如果可以,就顺带帮你清理干净。”

赵芳一贯干脆的说:“好,我让秘书把钥匙给你送去。”

到了光华路,约莫等了十分钟,一辆白色路虎就停在了48号门口。

开车的是个气质优雅的白领丽人,她把一串钥匙和一张名片交给我,说赵总下午要出差,有什么事可以联系她。

我看了看名片,点头:“谢谢庄小姐。”

打开48号的院门,一进去我就怔住了。

这房子的阴气怎么加重了,大白天的一进院子就让人觉得阴森森的浑身不舒服。

野郎中喜道:“这里煞气深重,必然有恶鬼凶灵,只要能把它们收服,今晚肯定能帮季雅云避过灾劫。”

我让其他人留在外面,野郎中却说,要借煞,必须事主亲身进去才行。

再看沈晴,已经拿出了杀猪刀,两眼放光的看着紧闭的大门。

我一把夺过刀,让她别跟着瞎掺和,老老实实在外边等。

她虽然不满,却也无奈,毕竟这已经不属于她的工作范畴了。

我打开房子的大门,顿时皱起了眉头。

林寒生一伙人被抓才没多久,房子里却像几年没住过人似的,充斥着尘封的气味。

这样的房子拿来投资,哪个买了,还不是要倒血霉。

进了屋,季雅云马上拉住了我的手。

她是真吓怕了。

我拿出木剑,野郎中却说这以血开光的阴桃木剑太过霸道,让我赶紧收起来,不然不能借煞。

我心里犯疑,但不懂五鬼借煞的道道,只好收起木剑,把杀猪刀反握在手里。

三人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咣当”一声响,大门竟自己关上了。

野郎中头也不回,拿出罗盘看了看,走到一张桌子旁,拿出五个点了红点的馒头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出五支短香,点燃了分别插在馒头的红点上。

我和季雅云对视一眼,正想看他接下来做什么。

野郎中忽然大叫一声,仰面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老先生,你怎么了?”

我刚想过去查看,野郎中又大喊一声,一下弹了起来。

我看的心里直发毛,他的两条腿伸得笔直,根本没打弯!

季雅云抱着我的胳膊,身子直发颤。

野郎中弹起来后,就瞪眼盯着桌上的馒头,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馒头上的香只有食指长短,刚开始和普通的香没什么不一样,但是过了一会儿,短香就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烧完了。

“呼……”

野郎中长吁了口气,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回过头苦笑着说:

“在平古岗上五鬼反噬,差点毁了我半生的修为,幸亏五个小鬼跟了我几十年,有了感情,他们肯受香火,就是还把我当主人了。”

我不懂养鬼门道,只能附和的点点头。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很清楚她这一眼的含义,得亏是我跟着,要不然单是这神神叨叨的老头,一惊一乍的就能把她活活吓死。

野郎中拿起五宝伞,深吸了口气,缓缓把伞撑开。

“呀,馒头少了一个!”季雅云忽然低呼道。

我看向桌上,五个馒头果然只剩四个了。

“不好!”野郎中反应出奇的大,急着要把伞合拢,那把伞却猛然从他手里飞了出去,快速的升到了天花板上,剧烈的颤动起来。

野郎中急得跺脚,拍着大腿冲上面喊:“小祖宗,快别打了,我这就帮你们把馒头找回来!”

季雅云小声说:“再拿一个馒头不就行了。”

“不懂的东西别瞎说。”我忙道。

眼看野郎中六神无主的到处找,我也跟着找。

季雅云拉着我的手,半步也不肯离开,问我馒头怎么会不见了。

我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屋里就三个人,三个人都没有拿馒头,还能有谁拿?

想在偌大的洋房里找一个馒头谈何容易,只能是盲目的胡乱翻找。

找遍了一楼也没找着,见野郎中跑上二楼,我就想跟着上去找。

季雅云忽然拉住我,低声说会不会不在二楼,在地下室。

我一怔,回过头冲她点了点头,“去地下室看看。”

季雅云松开我,转身就往后边走。

“站住!”

我紧走两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盯着她问:“你不是说你只来过一次吗?怎么知道这里有地下室?”

季雅云和我对视,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

我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被鬼上身了!

不等她开口,就用杀猪刀的刀把向她腰里顶去。

忽然,脑后传来一股劲风。

我来不及回头,慌忙躲向一旁。

季雅云猛然掐住我的脖子,扳住我不让我动。

她力气大的吓人,我又不敢真伤她,只好奋力向前扑。

“嘭”的一声闷响,我感觉后背像是被烧红的铁棒烫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季雅云被我扑倒的同时,用刀把在腰间顶了一下,疼的“哎哟”一声,松开了我的脖子。

我顾不得后背疼痛,搂住她滚向一边。

刚滚开,原处的瓷砖就被一尊金属雕像砸的四分五裂。

我急着拉季雅云起来,定睛一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背后偷袭我的居然是野郎中,他又变成了鬼模样,满脸漆黑狰狞,眼睛红的像是要瞪出血来。

“啊……”季雅云吓得尖叫着往我身后躲。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野郎中,我又惊又怒。

这老东西到底是人是鬼,是好是坏?

我一只手把杀猪刀横在身前,另一只手揽着季雅云,缓缓的往后退。

冷不丁我向后揽着季雅云的手碰触到一团软绵,心里不由得一动。

我揽着的是她的侧腰,那团软绵只能是……

我拉着她急着往后退了一截,把手伸进她小西装的口袋。

掏出来一看,果然是一个染着红点的馒头。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边,把馒头和另外四个放在一起。

大声喊道:“五个馒头,一人一个!”

天花板上的油纸伞猛然停止了颤动,缓缓落了下来。

就在快要落到我头顶的时候,桌上的五个馒头同时弹了起来。

馒头只是弹了一下就又七零八落的掉回桌上,再看上面的红点已经都不见了。

“嘿嘿嘿嘿嘿……”

一个小孩儿的笑声突兀的响起。

紧接着,又有几个孩子“咯咯咯……嘎嘎嘎”的笑了起来。

野郎中猛地停住了脚步,像是被几个人同时拉扯一样,两腿分开,两条胳膊同时抬起在身体两侧,像个‘大’字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断传来的笑声在房子里回荡,虽然欢快,却让人毛骨悚然。

笑声中,野郎中猛然瞪圆了血红的眼睛,嘴里发出一声大喝:

“天清地灵,急调阴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鬼王神君门下殷六合,命五鬼即刻夺煞,敕令!”

喝声未落,他周围就冒出五个小鬼,围着他飞跑起来。

野郎中的脸开始逐渐恢复了正常,身后却凝聚出一团黑气。

五个小鬼越跑越快,最后连成了一片虚影。

那团黑气越来越浓,竟渐渐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那是一个男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样貌却十分的凶恶,张牙舞爪的想往野郎中背上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脚下怎么也动弹不了半步。

野郎中从五鬼幻化的虚影中缓步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

他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两只眼睛却仍是凶光毕露的瞪着一处。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赫然发现墙角竟蜷缩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

女人的年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留着过时的发型,样貌姣好,一张脸却惨绿惨绿的。

那竟然是一个女鬼!

正文卷 第十六章 佛眼

围绕着黑煞男鬼飞跑的五个小鬼倏然停了下来。

男鬼像是被充了气似的,身体比原先大了一倍。

五鬼一停,他鼓胀的鬼身就猛然爆裂,化作五道黑气钻进了五个小鬼体内。

煞气附身,五鬼完全显露出鬼形。

乍一看就是五个穿着破旧的乡下毛孩子,个子最高的一个看样子也不过只有六七岁。

野郎中拿起五宝伞举在半空,森然的盯着墙角的女鬼。

五鬼立刻跑跳着围了过去。

野郎中沉声对女鬼说:“是去轮回,还是魂飞魄散,你自己选吧。”

五鬼吸了煞气,他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冷狠起来。

女鬼侧目盯着他,忽然飘忽向前,凄厉的喊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找我的孩子!”

“找死!”野郎中厉喝一声,把五宝伞向女鬼抛了过去。

五个小鬼同时上前,把女鬼围在了中间。

“老先生,先住手!”我忙说。

野郎中看了我一眼,冷声说:“你应该明白阴阳不同路的道理,她执意留在阳间,必定还会残害无辜,怎么可以心慈手软?”

我摆摆手,让他先别急着施法,我有话要对女鬼说。

野郎中迟疑了一下,手一抄,悬浮在女鬼头顶的五宝伞就飞回到了他手上,五个小鬼却仍然围在女鬼身边。

女鬼被围,不敢动步,却更加凄厉的咆哮:“我哪里都不去,我要找我的孩子!”

“他已经去轮回了!”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上次有个小偷溜进来偷东西,你的孩子附在小偷身上,被带回了警局。他被警局的气势困住走不了,哭着喊着要找妈妈。我不忍心看他再留在阳间受苦,就骗他说放他走,把他送去了阴间轮回。”

“真的?”女鬼神情逐渐缓和。

我点点头,真挚的说:“真的。我听人说过你们一家的事,当年你丈夫破产,给你和孩子喂了安眠药,然后开煤气自杀。是他自私,你和孩子都不应该再在阳间受苦,你们应该去轮回,来生投生个好人家。”

说着,我拿出一张符箓,默然的看着她。

女鬼失神片刻,抬起头喃喃问:“我还能见到我的孩子吗?”

我深吸了口气,“你们母子连心,感情深重,我相信无论是在黄泉冥海,还是来生,都会再续母子情缘。”

女鬼泪光滢然,冲我点了点头:“谢谢。”

我也点点头,念诵法咒,把黄符挥了过去。

野郎中瞪着绿豆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女鬼幻化成的一缕青烟,“你……你单凭一纸符箓就能除尽煞气,送她去黄泉冥海,你果然是太阴传承、九阴煞体!”

我没有理会他说什么,只是目光流转看着房间里的陈设,想象着当年一家三口在这里的幸福时光。

季雅云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握了握。

我喃喃的说,其实我很羡慕那个孩子,起码他有一个真正疼爱他的母亲。

我问野郎中是不是已经借煞成功了。

“成了,这对夫妻应该留在这里不下十年了,男的已经成了黑煞厉鬼,五鬼分担了他的煞气,法力比先前提高了不少。”

野郎中收起伞,长吁了口气,“这次实在太凶险了,我先前被反噬伤了元气,竟被黑煞厉鬼有机可乘附了身……如果不是你找到第五个鬼馒头,我恐怕已经被夺舍了。”

“馒头怎么会在我兜里?”季雅云问。

我斜眼看着她,“你又被鬼附身了呗。”

细想起来,那女鬼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偷走一个上供的馒头,害得五鬼争食,野郎中乱了阵脚。

要不是阴差阳错被我发现,谁能想到馒头被藏到了季雅云的口袋里?

出了48号,我给赵芳的秘书庄瑞妮打了个电话,让她转告赵芳,房子已经清理干净了,并约好转过天把钥匙交给她。

野郎中拉着我,说他如果没有被反噬,还有九成的把握应付今晚的场面。如今虽然借煞成功,自身的元气却仍很虚弱,一定要我留下帮他。

我没犹豫,当场就同意了。

一来沈晴肯定不会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再就是,我越来越觉得这个自称野郎中的老头有古怪。

他说要季雅云亲身借煞,坚持要带她上平古岗、进凶宅。

可是整个借煞过程中,季雅云几乎没有任何参与。

还有,他敕令五鬼借煞的时候,我听他报出了自己的真名——殷六合。

把人头送到老何那里的人,自称老阴。

殷六合,老阴…老殷……

我问野郎中,晚上要在哪里作法。

这种事不可能在季雅云她们家,否则桑岚她们都有可能被殃及池鱼。

桑岚的父亲说,地点已经选好了,是野老先生亲自选的。

我问是哪儿。

野郎中一字一顿的说:“十莲塘。”

四点钟赶到莲塘镇,我直接把车开到了窦家饭铺。

窦大宝正好在店里,一见我们来,兴奋不已的让他老爹赶紧烧菜。

他一边搂着我的肩膀往楼上走,一边猥琐的小声问我:

“你小子挺有艳福啊,才几天不见,就又换了个小美女,进展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那个那个啊?”

我说:“有,还很激烈呢,你没看见她脑袋都撞的起包了嘛。”

窦大宝愕然:“什么姿势能把脑袋撞出包来?”

上了楼,他忽然一下掀开我的衣服,瞪眼盯着我的肚皮:

“居然有腹肌,怪不得能撞出包呢。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人家都肯用嘴了,你就不能温柔点?”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死他。

这小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饭菜上桌,窦大宝又吵着要和我喝酒。

我说今天不行,晚上有事情做,不能喝酒。

他喜怒全在脸上,问有什么大事比兄弟俩喝酒要紧。

我刚要说改天一定和他不醉不归,沈晴忽然敲了敲桌子:

“他可不能喝酒,我们在执行任务呢。还有,徐阴倌晚上还得帮人抓鬼驱邪呢!”

听她说话,窦大宝眼睛一亮,看了看她脑门上的红肿,疼惜的说:“怎么撞成这样呢,还疼吗?”

沈晴被她问愣了,摸了摸额头的包,摇了摇头,“不怎么疼了。”

窦大宝在我肩膀上捶了一拳:“都是这小子,太愣了,我已经数落过他了。也难怪,年轻人,火力壮,冲动起来就难免……”

我日,我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他别瞎说。

上次喝酒我就看出来了,这货不光是色胚,还是个没把门的大炮嘴。

见沈晴疑惑的看着我,我连忙招呼着赶紧吃饭。

窦大宝一被放开,就又咋呼着说:“她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们是来抓鬼的?”

我捂脸。

真不该来他家的。

这家伙本来就是个浑人,又爱凑热闹,偏偏沈晴嘴也没个把门的。

实指望他怜香惜玉过后就把抓鬼驱邪的事忘了,没想到丫记性还挺好。

我不想骗他,只好点点头,说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让他别跟着掺和。

窦大宝反应强烈,“怎么叫掺和啊?咱俩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啊。我虽然不会抓鬼驱邪,可我能看见鬼,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你能看见鬼?”野郎中忽然插口问。

窦大宝斜了一眼他脚畔的五宝伞:

“哼哼,是又怎么样?我要是没看错,你这把伞里是养了五只小鬼吧?哼,上次你让小鬼往徐祸杯子里撒尿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野郎中沉吟了一下,忽然抬起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等他把手放下,窦大宝忽然打了个冷颤,颤颤嗦嗦的在我耳边小声说:“你还抓个毛的鬼,这老头就是个黑脸红眼的大鬼!”

我猛一激灵,看向野郎中,却见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想到他几次变成那副鬼样,今晚又关乎季雅云的生死,我终于忍不住问他:“老先生,你那副鬼脸是怎么回事?”

野郎中小眼直勾勾的瞪了窦大宝一会儿,才转眼看向我,叹了口气说:

“唉,这都是养鬼人的命,一旦做了养鬼这行,就等于是一脚鬼门关里,一脚鬼门关外,说是半人半鬼也不算过分。你在平古岗和48号看到的,是我的法身,也就是鬼王元神。如果不是我被五鬼反噬伤了元气,你就算开阴眼也看不到。”

窦大宝壮着胆子问:“那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是人!”

野郎中的反应比他还激烈,“我倒是好奇,你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只是稍露法身,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窦大宝嘿嘿一笑,挑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要在以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到,今天你算是问准了。我上午刚找高人帮我看过,我才是真正的九世童子转生,我的眼,是真正的通天佛眼!”

正文卷 第十七章 鬼王过堂

“佛眼通天!”

野郎中身子一震,转向我,眼神却有些茫然:“九世童子……是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刚认识窦大宝没多久,就听他提到过九世童子,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来这么个词。

我说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命关天,绝不能闹着玩。

窦大宝还要强辩,让我一眼瞪了回去。

过了半天,他嗫喏的说:“那你……你自己小心点。”

我一阵感动,捏着他圆滚滚的肩膀用力按了按,“一定。”

吃好饭,我问桑岚的父亲地址选在哪儿。

他说已经租了十莲塘后沿,一户李姓人家的院子。

窦大宝猛一拍大腿,“你们居然租了李癞子家的屋子,他肯定狮子大开口了吧?”

桑岚的父亲温和的说,租房给他的那人叫李来。

窦大宝说那就是李癞子,他家本来是莲塘镇数一数二的富户,结果出了李癞子这么个败家子,吃喝嫖赌抽没有他不沾的,爹妈被他活活气死,家业也败干净了。现在就剩李癞子一个,快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条,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都快赶上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见桑岚的父亲略微尴尬,我忙说就一晚的事,哪用管那么多,现在就赶去那里,提前做准备。

出了饭铺,窦大宝磨磨唧唧的走到我面前,支支吾吾的说:“这里我熟,我……我送你们过去?”

“会开车吗?”我问。

“年初刚拿到驾驶本儿。”

“那你来开车。”

“好嘞!”窦大宝大喜。

我让他慢点开,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鸡血和柳叶在车上开了阴阳眼。

我没当着野郎中的面开眼,就是觉得这老头古怪,吃不准他是哪一头的。

到了十莲塘后沿,桑岚的父亲正在一座农家院门口和一个闲汉说着什么。

“癞子!”窦大宝探出头喊了一声。

闲汉一愣,看清是他,腆着笑脸跑了过来。边帮窦大宝开车门,边讨好的问是什么风把大宝哥给吹来了。

我和沈晴对视一眼,都说受不了。

这李癞子怎么看都四十多了,窦大宝年纪才比我大半岁,居然喊他哥。

窦大宝下车,笑嘻嘻的拍了拍李癞子的肩膀:“有人租你房?你收人多少钱?”

李癞子靠过来,压着嗓子说:

“一帮外地来的傻缺,说是见尸连塘风景好,要租我家的院子住一个星期。大宝哥你也知道,我又不是开旅馆的,把房租给他们,我就得住旅馆去对不对?”

窦大宝斜了他一眼:“直接说,要了多少钱?”

李癞子比出一个手指:“一万。”

“一万?”窦大宝瞪圆了眼睛。

我连忙把他推进车里,说桑先生不差钱,一万就一万。

我对沈晴说今天晚上肯定不消停,让她跟窦大宝回镇上的旅馆住一晚,明天我一准带野郎中回去。

沈晴虽然也充满好奇,却知道轻重,当即点头同意。

李癞子一听他们要回镇上,说他也要去镇上住旅馆,正好搭顺风车,到了请大宝哥喝酒。

一边说,还一边贼兮兮的往沈晴腿上瞄。

我撇了撇嘴,冲窦大宝点点头,背着包转身来到院门口。

朝院里一看,我不禁有些意外。

房子是老房子,却不是普通的农家房,而是那种古旧的建筑,青砖绿瓦,窗棂雕花,门槛石阶上还雕刻着蝙蝠……这在旧时候可不是一般人能住得了的院子。

野郎中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嘿嘿一笑说:“这宅子应该就是凌家的老宅,后来不知怎么的出兑到了李家人的手里。”

我恍然大悟,回过头,见宅门正对着的,果然是上次刘瞎子指的那片扁担拢地的位置。

凌家惹的祸,在凌家老宅里平定,野郎中也是真下心思了。

“姐夫,你也回去吧。”季雅云对桑岚的父亲说道。

桑岚的父亲摇摇头:“我答应过你姐姐要照顾你的,我虽然不懂阴阳术,但总还有膀子力气。”

季雅云眼圈泛红,走到我身边,再次拉住了我的手。

我怔了怔,想把手抽出来,可又觉得不大妥当,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要说在平古岗上和48号她拉着我不放,是因为害怕,现在拉我的手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何况还是当着她姐夫和野郎中的面,她居然还把半边身子都偎依在了我身上。

看着她秋水般的眸子,我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我和她、和桑岚算是很熟了,这眼神怎么变得有点陌生呢。

桑岚的父亲和野郎中看了看两人拉着的手,明显也有点疑惑。

野郎中说时间不早了,立刻着手准备吧。

进了院,我里外四下看了看,心说这宅院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某个年代,得算是豪宅了。正如刘瞎子说的,凌家当年是镇上的大户。

我是半吊子,所有家什都在包里,没什么好准备的。

野郎中在院子里支起法台,铺上鹅黄坛布,焚香点蜡,摆上了五宗供品。

他并没有像道士一样舞剑祭坛,只是点了三支香,朝着四方拜了拜,把香插进了香炉里,然后就一言不发的进了堂屋。

见他又拿出一块大红色的布铺在当门桌子上,同样摆上五宗供,我忍不住问:“老先生,坛布不是只有黄白黑三种吗?这红色的是怎么个说法?”

不光是红色坛布奇怪,而且我从没听说有人同时起两座法台的。

野郎中微微一笑,“院子里的法台是祭四方鬼王的,这屋里的法台才是祭本门祖师的。钟馗神君本是状元出身,所以本门起坛的坛布都是大红状元袍。”

我恍然大悟。

传说中钟馗的确是中了状元,但是皇帝见他满脸大胡子,相貌丑陋似鬼,不肯录取他。钟馗一气之下撞死在皇宫石阶上,这才有了镇宅鬼王。

野郎中布设好法台,又从随身的破口袋里拿出一个粗瓷大碗。

紧接着,竟又拿出了两瓶二锅头!

做完这些,他大咧咧的坐在了法台后面,居然开始喝起酒来。

我看得直皱眉,“老先生,作法诛邪不是一定要保持灵台清明吗,你怎么喝起酒来了?”

“嘿嘿,你难道没听过鬼王神君闻酒则喜的典故?”野郎中端起大碗喝了一大口,鼻子立刻变得红通通的。

他把酒碗往桌上一顿,笑眯眯的望着我:“今晚是我最后一次请鬼王过堂,过了今晚,世上就再没有野郎中了。”

我大惊:“老先生是要舍身卫道,杀身成仁?”

野郎中绿豆眼一翻,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你才作死呢!老子为了这行当,打了一辈子光棍,干完这一回,我就不干了,回老家娶个老婆安度余生去也!嘿嘿,这还要多谢小道友,助我得到鬼鲶鱼胆,我才能提早收山啊。”

我听得差点吐血。

敢情老丫是赚够本了,想撂挑子不干了。

野郎中本来就是个秃顶小眼睛的老头,见他说到娶老婆时一副猥琐的样子,桑岚的父亲忍不住笑了。

“嘿嘿,野老先生,您一直都没有成家吗?”季雅云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抱着我的胳膊,和我贴的更紧了。

被大美人这么粘着,本应该偷笑,我却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一丝心绪不宁。

仅仅只是一天,上午在平古岗差点被吊死,回来的路上才知道自己被闺蜜利用了两年,中午在48号凶宅里不光看到那恐怖的一幕,而且还被女鬼上身……

怎么到了这会儿,她反倒有心情开起玩笑来了?

难道说担惊受怕多了,胆子磨毛了?

我摇摇头,见野郎中还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觉得他有点不靠谱。想了想,还是决定做点什么。

我去莲塘边上折了一大捆苇子杆,在屋子里翻出一摞旧报纸,开始扎架子。

季雅云一直在旁边跟着,见我扎架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野郎中忽然说:“鬼王过堂未必就能轻易让红袍喜煞伏诛,做个替身以防万一也好。”

“呵呵,老先生真是见多识广,佩服。”我由衷的说道。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我把扎好的草人放在一边,说我去外面找人家买只公鸡回来。

季雅云看样子是想跟着,可看了看桑岚的父亲,估计也觉得不合适,就没跟着来。

出了门,远远的就见一辆qq停在莲塘边的树底下。

“我艹!”我急着跑过去,就见窦大宝把着方向盘冲我讪笑。

“你怎么还是来了?”我有点恼火的问。

窦大宝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放心,我就……就在外边帮你盯着,一发现鬼来,我就打电话通知你。”

“好吧。”我是真对这兄弟提不起气。

我说:“你来的正好,这儿你熟,看看谁家有大公鸡,去帮我买一只。”

“大公鸡?嘿,这儿谁家没个几只啊。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弄去!”窦大宝兴冲冲的跳下车,跑进一户人家,不大会儿就提着一只五彩的大公鸡出来。

我刚要接过来,手机忽然‘嗡嗡’的震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而且是座机。

皱着眉头接起来,里面立刻传来一个惊惶压抑的声音:“喂,徐祸,我被人关起来了,我在平古县古垛村的一个小楼里,这里好像是个小工厂。”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古垛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浑身的血都凉了。电话一断,我甩开腿就往李家跑。

“鸡!鸡!”窦大宝在后边跟着跑。

跑进院,我咬着牙走到季雅云面前。

季雅云被我瞪的有点不自在,掠了掠头发:“你回来啦。”

“你他妈到底是谁?!”我大声问,劈手就去抓她的头发。

“啊!”

季雅云惨叫一声,跟着被甩到了地上。

看着手里的几根长发,我不禁愣了,这头发居然是真的。

桑岚的父亲过去把季雅云扶了起来,光火的大声问我:“你发什么疯?”

野郎中也走过来拉住我,“小道友,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我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季雅云,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想到上午在平古岗的经历,我脑子里像是划过一道闪电:“你不是季雅云,你是凌红!”

“你在胡说什么!”桑岚的父亲大声喝道。

“呵呵……”

‘季雅云’忽然笑了,刚才的惊惶一扫而空。

笑声中,她把手伸到耳根底下,轻轻一扯,竟然撕下一张薄的像蝉翼似的皮状物。

“凌红!”看清她的样子,野郎中和桑岚的父亲同时大惊失色。

“人皮面具!”窦大宝瞪圆了眼睛。

我忍不住上前狠狠给了凌红一个耳光,气得浑身哆嗦:“你早就蓄了长头发,原先的短发才是假发。你和齐薇薇、关飞是一伙的。季雅云拿你当亲姐妹,你居然这么害她?!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我没有!我没有害她!可是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我只有方刚一个男人,他心里却一直想着季雅云。我不能没有这个男人,我骗他,骗自己,可老天爷还是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凌红捂着脸,眼神渐渐变得愤恨起来:“直到我住到雅云家里才发现,人和人有多不平等。她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有很多很多男人追她。桑岚和她亲的像母女,又像姐妹;姐夫把她当妹妹一样宠着;就连你妈也把她当亲妹妹!她出了事,还有你这个傻小子能豁出命去帮她,我有什么?我有什么?”

“所以你开始嫉妒她,在平古岗你根本就没有被迷惑,狗皮草人、绳套,都是为了骗我。你和关飞、齐薇薇合伙,把她留在了平古县……”

我指着她,身子一阵阵的发颤:“她让你住她家,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怕你做傻事,她不想没了你这个姐妹,你却反过头来要害死她……”

我最后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拿起刚才扎的纸人就往外走。

“妈的,整个一现代版的农夫和蛇,要不说最毒妇人心呢。”窦大宝往地上啐了一口,跟着往外走。

上了车,我踩死油门,不顾一切的开往平古岗。

“你别着急,稳着点。”窦大宝劝我。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摇了摇头:“我这不是急的,是吓得。我一直以为凌红是那种热爱生活,心思单纯的女人,没想到她心机这么深,这么歹毒。”

窦大宝说:“嗯,别人拿她当姐妹,她却嫉妒人家,想要害死人家取而代之,这样的女人的确可恶。话说回来,她的人皮面具该不会真是从人脸上剥下来的吧?”

“那就是液体硅胶,喷上去塑形,干了就变成那样了。”

“这么神奇?你能不能办到啊?”窦大宝问。

我没再回答他,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的确是被吓到了,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强烈的震撼。

或许就像凌红说的,她陷害季雅云,是出于嫉妒。

但是,她对季雅云的嫉妒和陷害绝对不是从住进季雅云的家里以后才开始的……

赶到平古县,已经是夜里九点。

我导航不到,只能是逢人就打听,最后在一个老屠夫的指引下才找到了古垛村。

下了车,桑岚的父亲也已经开车赶到。

野郎中提着五宝伞,夹着红坛布跑过来,急着问季雅云在哪儿。

我说我也不清楚,她在电话里说,她被关在一栋楼里,那里好像是一个小工厂。

“我去,那咋找?”窦大宝指着村子跺脚。

到了才发现,这村子里几乎全是三层小楼。而且很多家院门外都挂着类似‘王小毛猪鬃加工厂’的招牌。

“雅云手里有电话?”桑岚的父亲问。

“是座机,说了没几句电话就断了,打过去也打不通。”我边说边抱着纸人快步走进村里。

窦大宝提着大公鸡在后边跟着,问我有没有寻人追魂法之类的可以找到季雅云。

我说别扯蛋了,哪有那种法子。

野郎中忽然一拍脑门,二话不说,撑开五宝伞把五个小鬼放了出来,嘴里念了几句法诀,大声报出了季雅云的生辰八字。

五个小鬼一哄而散,快速的朝着村子里各处飘去。

我没有干等着,一边快步的走,一边打量着两边的楼房。

平古县以经营屠宰产业为主,这几年村民富了,家家户户盖起了小楼,村子里一半以上都开起了相关的家庭作坊。

乡下人睡得早,十点多钟,连个亮灯的人家都没有,看上去每家每户都跟一样似的。

一路到了村尾,五鬼还没回来。

远远的,看到沿河一栋独立的小楼底下亮着灯,忙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隔着大门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红色的雪佛兰,我心里一激灵,这是我们那里的车牌。

我把纸人交给桑岚的父亲,后退两步,助跑着爬上院墙翻了进去。

我怕惊动屋子里的人,就没敢开院门,想先看看屋里的情况。

刚要扒着窗户往里看,就听窦大宝喊:“麻痹的,住手!”

我猛然回头,就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居然就是关飞!

见他举刀刺来,我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侧身去抓他拿刀的手。

刚攥住他的手腕,一团黑影忽然扑腾着从天而降,正掉在他头顶。

我趁机一扭他腕子,把刀夺了过来,反手用刀尖在他手脖子上挑了一刀。

关飞惨叫一声,急着拨开还在他头上扑腾的黑影。

我又照着他身上不致命的位置补了两刀,才一脚把他踹开。

“咣”的一声,院门打开,桑岚的父亲和野郎中快步走了进来。

这会儿我才明白,窦大宝见关飞从边上摸过来,大骂一句,就学我的样子翻墙,想进来帮忙。

等到翻上墙头,见形势危急,就把大公鸡朝关飞扔了过来。

这看似荒诞的举动倒真是替我解了围,扭转了局面。

“靠,流了这么多血,他不会死吧?”窦大宝骇然问。

“他该死!”我冷冷说了一句。

“徐祸!徐祸!是你吗?”季雅云的声音从侧面的一间屋子里传来。

我连忙跑过去,见门上拴了把链子锁,大声让里面的人退后,狠狠一脚把门踹开。

一束亮光照到我脸上,我连忙偏过头。

“徐祸!”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喊,一个柔软温暖的身躯投进我怀里。

“为什么不开灯啊?”窦大宝憨声憨气的说。

“吧嗒。”

屋里的日光灯亮了。

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太激动,季雅云扑在我怀里,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窦大宝:“我怕关飞杀我,一直在装晕倒。”

我搂着她,打量了一下房间。

房间很大,靠墙摆放着三台机械设备,另一边的铁皮柜里都是些猪鬃、车线、竹板之类的加工材料。

这果然是个家庭小工厂。

我看了一眼被钉死的窗户,有点奇怪,用肩膀顶了顶季雅云,“你是怎么打电话给我的?”

季雅云又缓了一会儿,走到铁皮柜旁,从一堆猪鬃里拿出一部话筒上带拨号键的分机电话,又指了指柜子上方一截电话线:

“我在杂物堆里找到这个电话,见有电话线,就接上打给你,我没想到你会来。”

我说:“你打给我,我肯定来,可怎么又忽然断线了?”

季雅云哭丧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我急着把话说完,听不见回音,然后电话自己就断了,再打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这么邪性?难道这里的电话都被下了诅咒?”窦大宝抢过那个电话,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

我哭笑不得:“诅咒个屁啊,杂物堆里翻出来的电话,肯定是坏的啊。”

“呃……”

看着窦大宝一脸被噎着的表情,季雅云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这时才发现,她手里拿的电筒也只是一个应急灯的灯头,和两节旧电池用胶带捆在一起而已。

不用说,又是杂物堆翻出来的报废玩意儿。

我冲她点头,由衷的说:“动手能力挺强啊,你咋不去当特工呢?”

季雅云嗔了我一眼,问:“警察怎么没来啊?”

我一愣,“什么警察?”

“我一早就不见了,难道你们没报警?”

我和桑岚的父亲对视一眼,他偏过头叹了口气。

野郎中也是忍不住叹气。

我不禁又想起了破书上的那句话——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考虑到眼下的形势,我拉起季雅云的手说:“你忘了法医也是技术警了,我就是警察,还用得着报警?”

季雅云这会儿总算恢复了些生气,斜了我一眼说:“你都还没毕业呢。”

我刚想再说什么,院子里忽然传来“嘎”的一声刺耳怪响……

正文卷 第十九章 鬼尸

听到怪响,我猛然反应过来,急着从包里拿出阴桃木剑,把一道事先画好的黄符交给季雅云:

“把符带在身上,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不许喊。”

“妈的,都是被那女人害得,白费功夫了!”野郎中恼火的骂了一句,抖开那张红色坛布,当做披风披在了身上,拿起五宝伞跑了出去。

我又把两道符分别交给桑岚的父亲和窦大宝,叮嘱他们符不离身。

刚要拉着季雅云往外走,窦大宝一把拽住我,绷着嘴冲我比划了两下,把手伸进我的背包,抽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把杀猪刀。

我愣怔了一下,见桑岚的父亲抱着纸人,也是绷着嘴,忙说:“你们可以说话。”

“呼……”

窦大宝吐了口气,把杀猪刀晃了晃:“杀生刃?借我防身好不好?”

“送给你了,分清楚人鬼。”

来到院子里,看到眼前的情形,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震。

窦大宝带来的那只大公鸡,还在地上扑腾,却只有身子,没了鸡头。

野郎中站在当院,一手捏着法印,另一只手高举五宝伞,神情凝重的和一人对峙。

借着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在他面前捧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嘎吱嘎吱’啃着。

“卧槽,生吃鸡头!”窦大宝悚然道。

我更是惊愕无比:“齐薇薇!”

院子里的红裙女赫然就是影楼的化妆师齐薇薇!

她啃的那团东西,居然就是大公鸡的鸡头!

窦大宝凑到我身边,声音发颤的问:“她……她怎么有两张脸啊?”

我猛一激灵。

野郎中明显听到了他的话,身子猛地一震。

“她被红袍喜煞夺舍了!”

“她被红袍子夺舍了!”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我浑身剧震。

这两个声音,一个是发自野郎中,另一个居然是老丁,而且老丁的声音就在我耳边!

老丁,还有张安德,似乎一直就跟在我身边。

此刻我开了阴阳眼,却仍然看不到他们。

这两个老头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薇薇!你……你怎么了?你在干什么?”关飞挣扎着爬起来,捂着伤口踉跄着走到齐薇薇身边。

“你也是凌家后人!”

齐薇薇猛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两只眼睛顷刻变得血红,冷森的问道:“这些年,你们过的还好吗?”

“薇薇……我……我是哥啊……”关飞本就伤重,这会儿更是没有还手的力气。

“天清地灵,调遣阴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五鬼听令,速拿鬼犯!”

野郎中大喝一声,猛一仰头,一口鲜血喷向撑开的五宝伞。

鲜血喷在伞中,五个小鬼即刻像幻影般的闪现在院子里,拍着巴掌齐声喊道:

“三层板子一层天,拨开乌云见青天,南来的魂,北来的鬼,砸着板子抱他的腿,青葫芦湿啊黄葫芦干,散尽岐黄抢天干……”

喊声刺耳,齐薇薇像是受到震撼,一把甩开关飞,双手捂住了耳朵。

“薇薇!”关飞被甩在地上,仓惶的爬起来还想再冲上去。

“别过去!你看看她的脚!”我厉声道。

关飞身子一顿,顺着红色的长裙往下一看,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嚎。

“啊……”

齐薇薇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脚上却套着一双红色的绣花布鞋!

生吃鸡头,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确是被夺了舍,变成了一具有灵无命的鬼尸!

“冥海浅,黄泉深,孟婆婆的汤帮你除根;尘归尘,土归土,莫在阳间迷脚步……”

五个小鬼把齐薇薇围在中间,蹦跳着拍着巴掌继续大喊。

“啊!!!”

猛然间,齐薇薇身子一挺,仰天发出一声尖啸。

啸声直冲云霄,五个小鬼的身形像被干扰的电波一样,同时恍惚了一下,停止呼喊,嗷嗷哭着蹿进了野郎中的伞里。

“啪!”

五宝伞居然自己合上了。

野郎中大惊失色,连念法诀,伞却是怎么都撑不开了。

他惨然退到我身边,颤声说:

“这绝不是普通的红袍喜煞,她应该是被符箓镇压,一旦出世,不光凶悍无比,而且还保留了先前的灵智。她没有直接找季雅云换命,而是先夺了凌家后人的身子!她现在也是脚踏阴阳,变成了鬼尸双身,我对付不了她!”

说完,竟然拔腿就往外跑。

“喂!”

我急着去抓他,却只抓到他身上的红坛布。

老家伙身子向后一弓,五宝伞拄地,竟然来了个金蝉脱壳,甩掉坛布径直跑了出去,眨眼间跑没影了!

“没义气啊!”窦大宝怒吼。

“退到屋里去!”我把他往后一拨,大声道:“季雅云,别张嘴!所有人,全都退回屋里!”

窦大宝:“我帮你……”

我大吼:“进屋!”

不怪野郎中临阵脱逃,眼下的形势是我们谁都没想到的。

极阴日,红袍喜煞竟然先夺了齐薇薇的身体,变成了鬼尸双身!

相比对付凶煞恶鬼,这厉鬼和尸身合二为一的怪物更是难以对付。

阴倌评断的是阴间事,而鬼尸的尸,却是被鬼生生夺舍的活人。

厉鬼夺舍,本就无影无形,齐薇薇被夺舍,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可如果我沾染了尸体,就算能诛除恶鬼,也是脱不了麻烦……

‘齐薇薇’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冷冷的说:“小子,你既通阴阳,就应该知道果报的道理。我被凌家迫害冤死,找他们报仇理所当然,你不会还想阻拦吧?”

我沉声说:“季雅云不是凌家的人。”

‘齐薇薇’嘴角上挑,森然一笑:“可是她答应过要和我换命,她说了,她愿意!”

想起那张诡异的照片,我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她不愿意,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命换给不相干的人。她只是单纯善良,才会被人利用。你们谁也没资格要她的命。”

‘齐薇薇’瞟了一眼我手里的木剑:“你确定你有能力保住她,不是找死?”

我抽出根烟点上,靠在门上狠狠吸了一口,吐尽了烟泡才缓缓的说道:“想要她的命,先弄死我。”

‘齐薇薇’点点头,“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身子一晃,竟然在我眼前消失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侧身猛然被一股无形有质的寒气狠狠撞了一下。

我脚下一歪,阴桃木剑横劈过去,刚现身的红影不等木剑劈到,再一次的闪身消失不见。

我被撞倒,急忙翻身爬起,一把扯掉上衣,想要按照破书上的法子放血开通天鬼眼。

上衣刚扯掉,红影骤然再次闪现在我面前,一只手揸开五指朝我的眼睛插了过来。

我连忙身子下缩,抬脚踹了过去。

那只手却五指弯曲,跟着朝我脸上抓了下来。

“艹你娘!”

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喝骂,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穿透房门,出现在我头顶上方。

那只手来势凶猛,尖刀却是刀刃向上。

一把抓下来,手顿时被割成了两片。

红影急退,‘齐薇薇’现身,抱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怨毒的盯着我。

窦大宝在门后狂骂:“臭娘们儿你别嚣张,敢打我兄弟,老子捅死你个狗13婆娘!别拉我!别拉我……”

“咣”的一声,房门到底还是打开了。

季雅云冲了出来,支开两手把我拦在身后,颤声喊道:“够了!是不是要了我的命,你就不会再害其他人了?是的话我给你!你别再伤害其他人了!”

“滚一边去!你添什么乱?”

听她开口说话,我大惊失色,急着去拽她,‘齐薇薇’却陡然化作一虚一实两道红影冲了上来。

“艹!”

我猛地把季雅云拽到身后,举起阴桃木剑朝着虚化的红影刺了过去。

正文卷 第二十章 阴阳红衣

木剑刺向虚影的同时,我把野郎中留下的红坛布朝实体甩了过去。

本来以为能够阻挡她一阵,没想到坛布却盖了个空,落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木剑传来刺中实体的感觉。女人尖利的惨叫声中,一双手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闻到尸气,我骇然大惊,明明是虚影,怎么一下变成实体了?

“艹你娘的!”窦大宝大骂着冲了出来,举起杀猪刀朝着‘齐薇薇’刺了过去。

猛然间,一道红色鬼影从‘齐薇薇’身体里闪了出来,一下就把他甩到了墙上,紧跟着就朝季雅云扑了过去。

我又惊又怒,恨不得把野郎中活活掐死。

我从未听说过鬼尸双身,而他明明知道这鬼东西是怎么个情况却临阵脱逃,害得老子独木难支。

见鬼影扑向季雅云,我也顾不得掐我脖子的那双手了,木剑横挥,朝鬼影胸口劈去。

眼看就要劈中,鬼影竟迅速一闪,再次和齐薇薇合二为一。

“你想死,我就先成全你!”

齐薇薇冷笑一声,十根手指的指甲猛然暴涨,尖利的指甲像是十把锋利的小刀,瞬间刺进了我的脖子。

感受到刺痛,我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阴倌生涯终于画上了句号,生命也将随之而去……

“放开他!”

就在我绝望的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股阴风从我耳边掠过,‘齐薇薇’急忙松开我闪电般的向后退。

一个穿着红色篮球队服,红色球鞋的高个身影挡在我身前,冷冷的盯着她。

“喜子!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

张喜嘿嘿一笑:“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嘛,祸禄喜三兄弟,少了你可不行。”

我鼻子一酸,握紧木剑就想上前。

他却把我拦在身后:“这鬼尸双身凶的狠,你现在道行不够,对付不了她的,小心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话音未落,‘齐薇薇’已经再次扑了过来。

张喜一言不发,挥拳打了过去。

眼看拳头就要打中‘齐薇薇’了,她忽然再次分化成两个,鬼影一手攥住张喜手腕,一手向他胸前插去;分化出的实体却闪身向这边扑了过来。

我一咬牙,举起木剑就刺。

可无论实体还是分化出的鬼影,速度都快的无与伦比。

木剑还没刺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感觉劲风卷到了脖子,再想反手转刺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门外闪了进来,眨眼间就来到了我跟前。

我还没看清来的是什么,身侧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等我转头,就见‘齐薇薇’已经被从我身边甩到了半空,“嘭”的一声,重重的落在车顶上。

与此同时,那道白影也已经无比迅疾的闪出了院子。

“金刚尸!”

“金刚尸!”

耳边同时响起两人的惊呼。

老丁!张安德?!

齐薇薇被甩到车顶上,竟然就此不再动弹了。

和张喜缠斗的鬼影瞬间清晰起来,现出了红衣女鬼的本相。

“大美女!”窦大宝提着杀猪刀跑了过来,看看我身后的季雅云,再看看红衣女鬼,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我反倒没多震撼。

之前在十莲塘,女尸翻出来以后,只是诡异一笑就瞬间腐化,季雅云在莲塘里拍的那张照片上,女鬼的样子也不是那么的清晰。

现在看来,红衣女鬼和她的确有七分相像,但仅仅只是外貌轮廓相似,仔细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单单剩下红衣女鬼,明显不是张喜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张喜掐着脖子拎在了手上。

“你和我一样是冤死的红衣,为什么要帮他?”女鬼凄厉的问。

“因为他是我兄弟。”张喜声音冰冷:“我不是冤死的,只是没了活下去的理由。”

“你不过是个吊死鬼,怎么会有这么高的鬼力?”女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因为我是在九月阳桃上吊死的,我被暴晒了三天,还晒了三天月光。”

“阴阳红衣!”女鬼惊恐道。

张喜指了指车顶上齐薇薇的尸体,说:

“你有怨是应该的,可你也看见了,就算你夺了她恶修出的煞体阴身,也不能够真正还阳。听我一句劝,都这么多年了,算了吧。”

女鬼血红的眼睛渐渐变得正常,眼神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见她煞气消减,我急忙拿出符箓,念诵法咒,把符箓向她挥了过去。

眼看红衣女鬼化为青烟,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张喜走到我面前,笑眯眯的看着我。

见他眼睛又笑成了两个弯勾,我又是感慨,又迷惑不解。

“你怎么没有走?你……你直在那把小刀里?”我忍不住问。

张喜嘻嘻一笑:“改天再告诉你,记住,千万别用那把刀,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闪身消失了。

失神间,忽然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抬眼一看,就见那辆红色的雪佛兰冲出了大门。

“小四眼把那女人尸体带走了!”窦大宝跺脚道。

我叹了口气说:“就让他带走吧,他们两兄妹做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要活命,比起某个人,他们更像是被逼急了的羊羔。”

刚才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他手里提着杀猪刀,身上却披着那块红坛布。

我哭笑不得:“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窦大宝呲牙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风尘三侠里的虬鬓客嘛。”

“不是,像我小时候村东头的一个傻子。”

窦大宝翻了个白眼,抖了抖坛布,气哼哼的说:“我一早就说那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关键时候不光掉链子,还他娘的跑了。”

我一拍脑门,让桑岚的父亲赶紧给野郎中打电话,我还得带他回去交差呢。

桑岚的父亲拨出号码,却没人接。

我脖子钻心的疼,只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回去再说。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莲塘镇的宾馆里睡觉,赵奇打来电话,说一个叫殷六合的人跑到市局,说是要配合警方调查。

我说该汇报的沈晴应该都跟你汇报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能主动跑去协查,剩下的就是刑侦的事了。

挂了电话,我给沈晴打了一个,让她去窦家饭铺。

等我来到饭铺,见除了沈晴,桑岚一家也全都在铺子里了。

桑岚一见面就问我:“小姨是不是以后都没事了?”

我点点头,“红袍喜煞被超度了,她应该没事了。”

想起段乘风说桑岚七日内必遭大劫,我又是一阵头疼。

“徐祸,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小红呢?我怎么联系不上她?”季雅云问。

桑岚的父亲叹了口气,说他早上去过李家,只找到了季雅云的手机,凌红已经不在了。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凌红的身份和整件事的真相说了出来。

季雅云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实在不愿意和那个女人多待,起身对季雅云说:“听我一句忠告,不要再和凌红来往了。”

说完,就和沈晴一起下了楼。

回去的路上,沈晴说凌红其实挺可怜的,齐薇薇和关飞也是无可奈何。

我冷笑:凌红可以说可怜,但绝不值得同情。她或许之前并不知道毒凤担阳的事,可如果不是方刚出了车祸,季雅云恐怕已经被她害死了。

沈晴吃惊的瞪大眼睛,问我为什么。

我说她对季雅云的嫉妒不是从住进季雅云家里的时候开始的,而是从方刚对季雅云念念不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她能假扮季雅云那么像,明显是刻意模仿了很久;女人蓄长头发很正常,她没有在人前隐瞒的理由。

她这么做,原因是想害死季雅云,彻底取代她。

沈晴连连摇头,说我不靠谱,就算模仿的再像,也不可能一直不卸妆,时间长了,季雅云的亲人肯定会发现破绽。

我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五味杂陈。

现代整容科技这么发达,想改变一个人的样子并不难。

凌红变成‘季雅云’后,要面对的不再是桑岚一家,而是方刚和他的家人。

这个女人早就已经疯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见证奇迹

解决了红袍喜煞,我并没有轻松多少,通过这件事显露出的疑团实在是太多了。

张喜肯定不会害我,但他为什么没有和李蕊一起去轮回?

老丁和张安德两个老家伙,连窦大宝那邪门的眼睛都看不见他们,但可以肯定,两个老头一直都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白影出现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金刚尸’,那又是什么……

回到局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赵奇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野郎中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

我笑着说:老先生脚底抹油的功夫真是一流。

野郎中脸一红,却理直气壮的说,他做阴阳行当只是为了两餐一宿,犯不着豁出性命。要怪只能怪凌红,害他白费力气,不能请鬼王过堂,否则也不会搞得那么狼狈。

我说可以理解。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和季雅云她们接触时间长了,多少有些感情,而是一开始就遇到那么危险的情形,说不准我也得拔脚逃走。而且野郎中事先说过,做完这单生意就金盆洗手,实在没必要再拼命。

野郎中对于我还活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笑眯眯的问我是怎么对付鬼尸双身的。

我岔开话题,问赵奇指认过没有。

赵奇说指认过了,老何说他只是和老阴长得像,不是老阴。

野郎中说,他就是知道人有相似,所以一早赶来把问题解决掉,免得徒惹麻烦。

我没太觉得意外,拼图毕竟不是照片,误差肯定有的。

野郎中掸了掸袖子,说现在弄清事情和他无关,他可以安心回老家了。

赵奇说:“老先生,请留步。您既然是阴阳先生,我还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野郎中放下二郎腿,“请教不敢当,有问题你就问吧。”

赵奇看了我一眼,说:“老先生可知道,有什么邪术是用女人来祭祀的?”

野郎中翻了翻绿豆眼,“从古至今用活人祭祀都不稀罕,道法万宗归一,邪术五花八门,你说的这么笼统,我哪知道是哪一种?”

我想了想说:“被害人是个年纪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的女人,被剃光了头发和眉毛。人头被送到丧葬铺子,尸体被肢解剁碎。”

“多少块?”野郎中问。

我说:“不算头,九十九块。”

野郎中猛一拍大腿,“不对,不算头,应该是一百零一块才对!”

我和赵奇对视了一眼,赵奇缓缓的说:“除了头被割掉,尸体的心脏和女性`器官还没找到。”

野郎中反应更大,竟然跳了起来,“尸体有没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我摇摇头:“没有。”

野郎中吐了口气,“那还好,就怕作妖那人不肯甘休,再去残害别的女子。”

赵奇‘噌’的站了起来,走到沙发旁,急切的说:“老先生,事关重大,请您说清楚点。”

野郎中看看我,又看看赵奇,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我忙说:“我们只是以私人身份向老先生咨询。”

我很清楚野郎中的顾虑,像刘瞎子那样的风水先生和警方是没什么搭界的,阴阳先生可就不同了。和警方说太多,很可能会被扣上宣扬封建迷信的帽子关起来,更何况野郎中还是养鬼人。

野郎中眼珠转了转,说:

“邪术五花八门,具体是哪种,我也说不清楚。我只听说过有一种邪术,叫做鬼胎还魂术,可以令死去的亡魂在短时间内投胎重生。”

“投胎重生?”赵奇皱起了眉头。

野郎中又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才说:

“有些横死的人,单靠作法超度也未必能轮回。鬼胎还魂术是作法让女子先怀上这横死之人的鬼胎,再由其亲属给这女子受孕。这样一来,横死阴魂就能借胎投生。”

我听得心一沉,不等赵奇开口就问:“怎么才能让女子怀上鬼胎?”

野郎中咬牙切齿的说:

“说起来,这法门真是有损阴德。先要找一个和死鬼八字相合怀有身孕的女子,令其胎死腹中,再作法让死鬼抢占胎体。用这女子活祭,然后取走子母连心和生育器官以邪法供奉,尸身按某种特别的方法分割,只要符合条件的女子吃下一块,就能怀上鬼胎!”

赵奇满眼疑惑的看向我,“这也太邪门了吧?”

我问野郎中:“人头为什么会被送到后街31号?”

“后街31号?”野郎中一愣。

赵奇又看了我一眼,叉着腰吐了口气,“咳咳,是一个丧葬铺子。”

野郎中‘哦’了一声,“被割头分尸的孕妇既是祭品,又是作邪法的媒介,自然怨念深重,势必要把人头送交通晓阴阳的人手里,早午晚各三炷香,才能化解滔天怨念。”

他眼珠不自觉的转了转,说:“以上所说,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你们最好去找接下人头的人证实一下,如果交托人头的人有焚香供奉的交代,那么就十有八九能够印证了。”

说完,起身走到我身前,微微一笑说:“小道友,我知道的都说了,此间事了,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了野郎中,只有殷六合这个糟老头子了。”

我抿了抿嘴,朝他点了点头,“恭喜老先生功成身退。”

野郎中走后,赵奇拍了拍我的胳膊,“你脑子转的挺快,看他刚才的反应,是真没去过后街。根据老何的交代,老阴的确让他早午晚给那个盒子上香,难道真有鬼胎还魂术?”

见我不说话,他又拍了我一下:“这案子你怎么看?”

我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碎尸和人头被我们找到,之前作法妖人的功夫白费,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所以我宁可相信他的话,相信有什么狗屁还魂术,可关键这案子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根本无从着手!”

我看着他抿了抿嘴,说:“有,桑岚。”

赵奇神情一凛,一把抓起车钥匙:“走,找她去!”

我打给桑岚,电话没人接。

打给季雅云,季雅云明显还有些失神,虚弱的说桑岚的学校下午有活动,她回学校了。

赵奇雷厉风行,立马拉我赶到了艺术学院。

到了门口,我正想再打给桑岚,她却先一步打了过来。

明显压着嗓子说:“我刚才表演呢,刚看见你给我打过电话。”

“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桑岚小声说:“在学校,2号表演厅,你没学生证,进不来。”

我看了看赵奇,不自觉的跟着压低了声音:“我带了个条子,除了正在营业的女澡堂,基本上哪儿都能进。”

挂了电话,就见赵奇一脸纠结的看着我:“兄弟,你们技术警也是警察,咱能别把自己个儿说的跟土匪似的吗?”

我忍着笑指了指门卫室:“2……2号表演厅。”

过了门卫这一关,我眼睛就开始不够用了。

这学校里头的美女实在太多了,和这儿比起来,我们那学校的女生简直就跟阴间的牛头马面似的。

找到2号表演厅,进了前厅,我正想给桑岚打电话,一个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蓄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快步走了过来。

“hello,areyoumr.xu?”

看着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和明亮的眼睛,我局促的搓了搓手:“iam徐祸。”

青年“扑哧”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这就叫术业有专攻,原来法医的英文也菜的一13!”

“你是女的?”我下意识的向她胸口瞄了一眼。

大背头斜睨着我说:“看什么看?敢说我小,你就死定了!你马子也死定了!”

“你……你是谁啊?”我一头雾水。搞不懂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个女扮男装,还打扮成洋鬼子模样的奇葩。

大背头看着我坏笑:“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接下来我会带你见证奇迹就行了!”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歌剧魅影

“我们见过面?”我好奇的问大背头,她知道我是法医,好像还很熟似的。

大背头看了我一眼,像是有点不可思议,“不是说做法医的观察力都很强的嘛,你怎么不认人呢?”

见我发愣,她翻了个白眼,“那天我过生日,在湘菜馆我们不是见过了嘛。”

我恍然大悟,依稀想起那天的那帮女孩中有这么一位。不过这不能怪我记性不好,估计当时在场的男性留意的都是那一双双白花花的大长腿,谁还有心思看长相?

大背头性格活泼,不等我问就自我介绍说她叫潘颖,桑岚赶着上台,让她来接我。

“你这是……”我指了指她身上的行头。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出我是反串了。”潘颖挑了挑眉毛,坏笑道:“怎么样,英俊吗?对你马子好点,不然我可是会把她抢走的哦。”

我想说我和桑岚最多算是普通朋友,一琢磨觉得这话由我来说不合适,索性作罢。

“快快,晚了就看不上好戏了。”潘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一扇门。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进去才发现,这里是表演厅的后台。

“哎呀,我隐形眼镜掉了!”

“你不是还有一副备用的嘛。”

“不行,那副是透明的,掉的是美瞳。”

“xx,帮个忙,帮我把裙子后腰收一下。”

……

看着满后台穿着上世纪欧洲贵族服饰的年轻男女,听着诸如此类的对话,我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只不过穿越到了一个有点不伦不类的世界。

我忍不住问潘颖,“你们这是演舞台剧?”

潘颖蹙了蹙眉,“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桑岚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抿了抿嘴,没吭声。

从认识桑岚和季雅云起,三个人的生活就都紧张兮兮的,还真没听桑岚说过她是什么专业的。

穿过走廊,快到舞台后边的时候,赵奇竖着耳朵听了听,小声跟我说:“是音乐剧。”

音乐剧?

我有点诧异,还以为桑岚是学影视表演的呢,没想到是这么个偏冷门的专业。

潘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不住的催我快走。

来到舞台边上,她掀开幕布的一角,让我等着见证奇迹。

我莫名其妙的往舞台上一看,顿时被惊艳到了。

舞台上,桑岚盘着欧洲宫廷式的发髻,身穿一条中世纪的贵族长裙,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我对音乐剧一窍不通,觉得还不如芭蕾舞有看头,但是此刻也被桑岚的艳丽吸引住了眼球。

我盯着舞台,小声问潘颖她演的是什么角色人物。

没听到回应,转眼一看,就见潘颖双手捂嘴,憋笑憋的满脸通红。

我正纳闷,舞台上的桑岚已经唱了起来。

她唱的是英文,又是高音,我没听明白具体意思,但听出唱的是一些尖酸刻薄的话。

潘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摇了摇,低声在我耳边说:“好戏来了,好戏来了,千万别眨眼睛。”

话音未落,舞台上忽然传来“呱”的一声怪响。

我吓了一跳,转眼一看,就见桑岚神色惊恐的呆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缓和过来,又唱了起来。

可是没唱两句,猛然间声音一窒,再张嘴,居然发出一连串的怪叫。

“咕咕咕呱……咕咕咕呱……”

桑岚像是吓坏了,提着裙摆在舞台上快速的旋转,嘴里却仍是不停的发出怪叫。

这情形虽然诡异,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只是表演的一部分。

我终于知道潘颖说的见证奇迹是什么意思了,看着桑岚一身高贵典雅的装备,却满脸涨红的发出鸭不像鸭,蛤蟆不像蛤蟆的怪叫,这情形的确让人发噱。

幕布缓缓合拢,桑岚提着裙摆就往这边跑。

两人一照面,她先是一愣,紧接着脸就红的像是能拧出血来一样。

她不顾形象的跳过去掐住潘颖的脖子:“你个死婆娘,不是说让你帮我把人拦着吗,你怎么把他带到后台来了?”

潘颖笑着和她拉扯,“我不是想让他来看看伯爵夫人的精彩表演嘛,你狗咬吕洞宾!”

赵奇忍俊不禁的说,刚才表演的应该是《歌剧魅影》里的一场曲目,桑岚演的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女高音,被魅影诅咒声音变成了蛤蟆。

桑岚和潘颖打闹了一会儿,红着脸把我们带到一间屋里。

她看了看赵奇,“赵队长,你怎么也来了?”

赵奇把拳头挡在嘴边轻咳了两下,正色说:“桑小姐,关于那起碎尸案,我们想再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碎尸案?”桑岚疑惑的看向我。

赵奇看了我一眼,看样子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叹了口气,对桑岚说:“你流年不利,又被人惦记上了。”

听我把野郎中说的情况一说,桑岚脸色惨白,好半天才咬了咬嘴唇,眼里包着泪却跺着脚说:“我们得罪谁了?为什么要缠着我们不放!为什么啊?”

我揉了揉鼻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奇劝她冷静点,警方既然已经了解到这些,就一定会尽力保证她的安全。

过了一会儿,赵奇问:“桑小姐,近两个月,或者说近半年,你都和哪些人有过接触?当中有没有你觉得特别,感觉特殊的人?”

桑岚摇头,“我平常除了上课就是和小姨在一起,最多是和要好的同学逛逛街,吃吃饭。要说特别……”

她指了指我:“就他了。”

我瞪了她一眼:“是,就是我想害你,想跟你生个别人家的孩子,这样冬天就不用花钱买帽子了。”

“什么买帽子?”桑岚不解的问。

我没好气的说:“都别人家的孩子了,那还不是现成的绿帽子。”

桑岚举起拳头在我肩上捶了一下,忍不住破涕为笑。

赵奇忍着笑意,想要再问什么,刚张嘴,潘颖忽然跑了进来,满脸眼泪的拉住桑岚:“岚岚,都……都敏俊死了!”

我和赵奇都是一愣。

都敏俊?

那不是韩剧里的主角嘛。

桑岚也是满脸惊愕,扶住潘颖问:“李青元死了?”

潘颖点头。

“他怎么死的?”

“刚才舞台上的大灯掉了,他……他在灯上面!”

见她语无伦次,出于职业警觉,赵奇拉着我就往外跑。

后台已经乱成了一团,有女生尖叫着往外跑,还有人朝着舞台的方向跑。

“我是警察!所有人全都待在原地别动!”赵奇大声道。

我急着跑上舞台,见围满了人,连忙大喊:“所有人都退后,不要破坏现场!”

见几个男生还在往前凑,我一把揪住前头的一个,奋力的甩到后边的人身上:“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还不报警?!”

“你谁啊?”被甩开的男生瞪眼道。

我咬了咬牙,沉声说:“市刑警大队,徐祸!”

赵奇赶到,两人和几个老师一起总算控制住了场面。

围观的学生被赶下舞台,我这才看清现场。

舞台中央,一盏舞台专用的照射灯摔得粉碎,舞台上到处都是飞溅开的碎玻璃。

就在照射灯的一旁,侧身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

我拿出手机打给马丽:“丽姐,艺术学院2号表演厅,有个男人颈骨折断死亡,我和赵奇在现场。”

“保护现场,立刻检验死者死亡时间。”

挂了电话,我找出手套戴上,走到尸体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人侧身躺在射灯边,脸朝身体相反的方向歪着,脸上和身上插了不少灯罩碎片。还有一块碎片竟然直接插进了左眼。

我翻开尸体的右眼看了看,又在尸体扭曲的脖子里摸了摸,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赵奇走过来说:“死者不是被灯砸死的,在场的人说他是和射灯一起从上面掉下来的。”

我站起身,抬头往上看,见悬空的钢结构横台上正有几个男生探头看着下面。

我艹,这些人怎么这么爱看热闹!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跑到一旁,拿起一个麦克风大声道:“上面的人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接触栏杆扶手!其他人也全都留在原地!赵队,你上去保护现场,死者的颈骨是横向断裂,他是被人拧断了脖子!”

赵奇愣了一下,连忙跑向后台。

见上面几个男生慌乱的抓着栏杆想跑,我急得大骂:“我让你们他妈的别动,别碰栏杆!”

“都别动!别碰扶手!”

赵奇跑到上面,喝止住几个男生,探头向下问:“打给局里了吗?”

“打了,丽姐和郭队正在赶过来!”

猛然间,后台和台下同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赵奇瞪圆了眼睛,“小心后面!”

我头皮一紧,连忙转身……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吃人肉吗

没等完全转过身,我就看到了身后的情形,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炸起来了。

那具死尸竟然已经来到了我身后,血糊糊的脸歪在一边,插着玻璃的眼睛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我抬脚蹬开死尸,急着去摸包,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包在赵奇车上。

我是真急了,怎么都没想到刚死的人会诈尸。

本来就算没带包,也能按照破书上的法子把诈尸定住。可那要么是用舌尖血,要么是童子尿之类的,这些东西沾染了尸体,我就违反了法医规定。

一眼看到射灯连着断了的电线,我赶忙再次蹬开扑过来的死尸,跑过去扯起电线在尸体身上绕了两圈,从后边把他踹倒。

赵奇见形势危急,彪悍的跳出横台,抱着帷幕滑了下来。

“帮忙踩住他!”我急着对赵奇喊道。

赵奇抬脚踩住死尸的后背,问怎么会这样?

我顾不上回答他,转眼四下找寻。

“喵呜!”

听到猫叫声,我连忙顺着声音看去。

舞台的一侧,一个穿着黑t恤、牛仔裤的女孩儿正捂着一只黑猫的猫嘴往后退。

我几步抢过去,不管不顾的把猫夺了过来,跑回尸体边,一手捏着黑猫的后颈,另一只手抓住猫尾巴狠狠拽了一把。

“喵嗷……”

黑猫发出一声惨叫。

被赵奇踩着的死尸本来还在挣扎,猫一叫,立刻就不动弹了。

我提着黑猫来到那个女孩儿面前。

女孩儿泪汪汪的看看猫,想抢回去又不敢,只能委屈的说:“小黑很乖的,你干嘛对它这样啊?”

“这里怎么会有猫?”我问。

女孩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上午我们演出,我从家里把小黑带来客串的。”

我哭笑不得,把猫还给了她。

女孩儿接过黑猫哭着就跑了。

郭森带着人赶到现场,拉起警戒线着手进行调查。

因为是才发生的凶杀案,马丽又听说了诈尸的事,没有让我参加现场检验,而是和另外两个老资质的法医进行勘验。

赵奇把我拉到后台,给我发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

“我要是说那是神经条件反射,你信吗?”

赵奇看着我不说话。

我抽了口烟,用力搓了搓脑门:

“都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人死了,这口气也就吐出来了。如果有阿猫阿狗刚好在旁边吸了这口气,死尸就会产生怨念,会诈尸。”

赵奇点点头,又问:“那你拽那只猫是因为什么?”

我说:“要是换了其它猫还没这么容易摆平,黑猫灵性足,知道那口气不是它的,怕疼就赶紧吐出来了。你写报告的话,就说静电激起尸体神经异状反射就行了。”

“哥们儿,你们做法医的还懂这些呢?”一个声音问道。

转头一看,就见桑岚和潘颖走了过来。

“死的是什么人?”我问。

桑岚回答说:“他叫李青元,是我们系里的同学。”

“那你说什么都敏俊死了?”我忍不住问。

潘颖咧了咧嘴:“他是韩国留学生,人长得又帅,我们背后都叫他都教授。”

我见她刚才哭得稀里哗啦,这会儿跟没事人似的,忍不住好奇的问:“你喜欢他?”

潘颖一愣,随即使劲摇头:“才不呢,他不是我的菜,我和你一样,是喜欢妞的。”

“喜欢妞?”这回轮到我发愣了。

她一把搂住桑岚,在桑岚脸上吧唧了一口,邪恶的坏笑着说:

“别说我没提醒你,桑岚可是香饽饽,每天都有男生追。那个李青元也是桑岚的狂热追求者,前两天还捧着玫瑰花当众向她求爱呢。”

“你瞎说什么呢。”桑岚红着脸推了她一把。

赵奇看了我一眼,问桑岚:“你拒绝李青元了?”

桑岚怔了怔,点点头:“我不喜欢他。”

赵奇往舞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嘀咕道:“死人和吊灯一起掉下来,这还真有点歌剧魅影的意思,难道是模仿剧情行凶?”

“啊?”桑岚和潘颖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见我一脸迷惑,桑岚勉强给我解释说,她演的是女反派卡尔洛塔,按照剧情,卡尔洛塔欺负了女主角后,魅影先是将她变成了蛤蟆的声音,然后又在舞台上吊下尸体,和砸落吊灯作为警告。

我耸了耸肩,觉得不可思议,又不是三流的电视剧,还模仿剧情杀人……

赵奇问潘颖,尸体掉下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在现场。

潘颖说是,下一幕就该她上场了,当时她就在舞台边等,眼看着吊灯和尸体落下来的。

赵奇点点头,让她和桑岚一起去局里做笔录。

回到局里,我正准备回实验室,马丽从外面走进来,让我拿化验箱,跟她去华扬县出趟差。

桑岚拉住我,跺着脚说:“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我愣了愣,说:“赵队会安排的。”

对于出差,我没觉得意外,很多小地方的化验机构因为资质有限,有需要都会向相邻的城市申请临时抽调法医过去。

华扬县离我们这儿并不远,我和马丽坐局里的车,约莫一个多钟头就到了。

化验的尸体是一个发廊小姐,她是被p客勒死的。

一般被勒死的人样子都不会太好看,舌头卷着吐在嘴边,眼角都因为挣扎的时候瞪裂了,两道血线像两条红色的小蛇一样蜿蜒在灰紫色的脸上。

我从她的指甲里找到两组皮肤组织和血液样本,经过化验,认定已经被拘捕的p客就是凶手。

马丽出具了认定书,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因为赶着工作,两人都没顾上吃晚饭。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马丽就说请我吃当地有名的牛肉锅。

两人来到一家小店,马丽也没看菜单,直接点了个半肉半筋的锅子,又点了两个凉菜和四瓶啤酒。

我是饿狠了,锅子一上来就狼吞虎咽。

马丽看的直摇头,喝了一大口啤酒说:“小师弟啊,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也好有个人照顾你。”

我笑笑,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你也知道做法医的不好找对象,要不,我吃点亏……”

不等我说完,马丽就摆出要向我泼酒的架势,“臭小子,你要敢说拿我凑合,老娘拧死你!”

两人吃饱喝足,回到招待所已经快十一点了。

互相打个招呼,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想起吃饭时马丽说的话,不免有些唉声叹气。

我倒是想找个女朋友,可我找谁去?

局里那些女警年纪比我大不说,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还可以,真要说谈恋爱,铁定没有愿意的。

那次在火葬场见到那个化妆师唐夕的时候,我着实心动了一回,可人家有男朋友了。

连遗体化妆师都有男朋友,这上哪儿说理去?

她男朋友就不怕哪天两人斗气,第二天早上起来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被化了个死人妆?

我正胡思乱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起一看,是一条微信。

筱雨。

看到两个泥娃娃的头像,我忽然来了精神。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这骗子消遣。

筱雨给我发的是:‘你好,还记得我吗?’

我回她:‘当然记得,你不是那天那个美女嘛。’

对方的打字速度似乎很慢,好半天才回:‘你还记得我的样子?’

我想都没想,直接按下语音:“你那么漂亮,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这次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来一条语音。

点开了一听,我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还真是个女的,声音很软很糯,既不让人觉得腻,也不让人觉得寡淡无味。而是十分的柔和,听着像是腼腆的邻家小妹一样。

让我微微心动的原因是她说:

“天开始凉了,晚上睡觉盖好被子。”

我说:“谢谢,你也一样。”

筱雨:“嘿嘿,我睡觉不用盖被子。”

“你不怕着凉啊?”我问。

筱雨:“不怕,我不会着凉。对了,你喜欢吃什么?”

我想都没想,说:“肉。”

筱雨又问:“什么肉?”

一说到这个问题我就有点挠头,吃了三年多食堂,我的嘴早就糙的不能再糙了,真要说喜欢吃什么,还真想不起来。

我想了想,说是肉都行,我就是肉食动物。

这一次,筱雨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条讯息:你吃人肉吗?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烧纸衣

看到筱雨发来的信息,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很快意识到这是恶作剧,没有配合她,回复:不吃。

筱雨发来一条语音,打开来,先是咯咯咯一阵欢快的娇笑,然后才说:

“和你开个小玩笑,你居然还回答的这么认真。”

我很郑重的说:“我尊重每一具尸体,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发来一条语音,打开来,就听筱雨怯生生的说:

“你……你能给我点钱吗?”

我嗤笑,还是他妈骗钱的。

刚有了一点暖心气立马烟消云散,不过我一向想得开,素不相识人家凭什么对你嘘寒问暖?

我发了个66的红包过去,直接把手机调了免打扰。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把手机丢在一边准备睡觉,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下床过去,凑到猫眼上往外看,是马丽。

我连忙打开门,看清眼前的马丽,顿时一愣。

她应该是刚洗完澡,披散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露出的香肩和胸前大片的皮肤白里透红,散发着女性沐浴后特有的体香。

“看什么看?不怕看到眼里拔不出来?”马丽一把把我推回屋里,跟着走了进来。

“丽姐,你这是……”

“我手机没电了,把你充电器给我。”

我抹了把冷汗,这姐姐也太豪放了,三更半夜这么着就跑到我房间,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我忍不住又往她浴巾的下摆看了一眼,转头去包里拿充电器。

刚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我没在意,以为她是怕外面有人经过看到。

可没等我找到充电器,一个暖热的身体就贴上了我的后背。

我脑子“嗡”的一下懵了。

我不敢回头,讷讷的说:“丽姐,别这样。”

马丽没回答我,而是更加紧密的搂住我,轻轻舔起了我的耳垂。

“丽姐……”

我是真不敢动了,平常虽然偶尔会和她开玩笑,但那都是适可而止,是有限度的。

真要是和她有了关系,同一间实验室,以后还怎么相处?

可这会儿要是拒绝她,那以后更没法见面了。

我正思想斗争呢,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马丽在男女方面绝不是没有经验的,但她为什么抱住我以后,就一直舔我的耳朵?

虽然有些人的耳垂也是敏感区,可这么单一的一下一下舔耳朵也太怪异了,难不成马丽有这方面的怪癖?

我咬了咬牙,想抽身推开她。

“丽姐,你先松开我。”

我偏了偏头,斜眼向肩上看去。

只一眼,我整个人就像是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寒意从汗毛孔钻进了骨头里。

趴在我肩膀上的根本不是马丽,而是另外一张女人的脸。

她的两只眼睛瞪大到了极限,眼角都裂开了,两条血线像小蛇一样滑落在惨白的脸颊上。

她的舌头卷曲着,像是卡在了上下嘴唇中间……

这根本就是下午检验过的那个被勒死的发廊小姐的脸!

眼看她追着我的脸舔了过来,我赶忙用力把她甩到床上。不等她再扑过来,伸手从包里摸出阴桃木剑,反扣在手心里朝着她额头上拍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过后,同时传来两声惊叫。

“哎哟!”

马丽捂着脑门倒在床上,而在床边,多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女鬼。

正是下午化验过的发廊小姐。

马丽很快清醒过来,捂着脑门惊愕的瞪着我:“你怎么跑我屋里来了?”

“你先盖上被子!”

“我艹!”马丽这才发现自己是光,急着钻进了被窝里。

我反手翻出木剑指着女鬼:“滚!”

因为怕伤了马丽,我只是用剑身拍了她一下,女鬼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

她似乎也知道阴桃木剑的厉害,不敢上前,却仍是不肯离开。

“阴阳殊途,死了就去阴司报到,纠缠活人不怕魂飞魄散?”我恼火到不行。被这女鬼一折腾,我跟马丽算是掰扯不清了。

女鬼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木剑,畏畏缩缩的退到了墙角,讷讷的说:“我没有衣服,去不了阴间。”

“那你就敢附身活人?还舔耳朵蹭阳气?!”

我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把木剑放在桌上,随手拿过一叠招待所的报纸,闷声不吭的叠了起来。

马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瞪了我一会儿,说:

“徐祸,你别跟我装神弄鬼的,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对我做什么了?”

我从包里拿出装牛眼泪的瓶子丢给她,“你被下午化验的那个女人附身了,她现在就在那边的墙角。瓶子里是牛眼泪,抹在眼睛上就能看见她了。”

马丽拿着瓶子,狐疑的盯着我,像是想从我脸上分辨出真假。

我说:“丽姐,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你只有尊重,真没对你干什么。你最好滴上一滴,看看她,要不咱以后就没法处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大半夜的你跑我屋里来干什么?”马丽蹙着眉头问。

我翻了个白眼:“我的姐,你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是你自己跑来的。”

马丽低头想了想,说:“我好像是想找你拿手机充电器来着。你现在干什么呢?”

“那个女人被勒死的时候是光着的,她没有衣服,不能进鬼门关,我用报纸给她叠一身,送她走。”

“还有这种说法?”

我把叠好的纸衣服放在桌上,转过身说:“你赶紧看她一眼吧,等把她送走了我就有嘴说不清了。”

马丽想也不想,把瓶子丢回给我:

“不看,看了我以后还怎么干活啊?放心吧,我相信你小子没胆子对我整歪门邪道。”

我点点头,拿出朱砂毛笔,看向墙角的女鬼,“你叫牛艳华?”

女鬼点点头。

“生辰八字。”

我把女鬼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纸衣服上,穿上衣服拿到招待所外面烧了。

回到房间,见马丽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才感觉尴尬。

我搓了搓手说:“你房卡呢?我帮你把衣服拿过来。”

马丽扶了扶金丝眼镜,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身上哪儿能藏着房卡?”

“那我去服务台让人开门。”

“这都几点了?再折腾天都亮了,今儿我就睡这儿了,反正有两张床,你睡那张。”

我一阵无语,果真是豪放派,她就不想想我这个年纪,她那个状态,我能睡得着嘛?

“那女的缠着我干嘛?”马丽大咧咧的问。

我一怔,对啊,她怎么会缠上马丽的?

无论古代的官府衙门,还是现代的公安局都有着浩正罡气,一般的鬼是不敢接近的。正因为这样,48号的那个小鬼才会说他一个人出不去。

马丽做了近十年法医,身上已经有了浩正罡气,那个发廊小姐不过是个普通的鬼,怎么敢上她的身?

我坐进椅子,点了根烟,怎么也想不明白。

马丽忽然掀开被子,下床走了过来。

敢情她趁我出去烧纸衣服的空,已经把浴巾裹上了。

她走到我身边,竟然一屁股坐在了我腿上,一条手臂揽住我的脖子,拿起我夹烟的手,凑到嘴边浅浅的吸了一口,转过头,朝我脸上喷着烟,媚声道:“帅哥,你这么害羞,是不是第一次啊?”

我猛一激灵,抓起木剑就要往她头上拍。

“别打!”马丽双手抱头,“我逗你玩的。”

我:“……”

我疑惑的看了她一阵,还是把木剑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见没反应,才气哼哼的把木剑收起来。

“嘿嘿,算你小子有定力,我现在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了。”马丽托了托我的下巴,站起了身。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到腿上。

马丽脸色转冷,“怎么着?兽性大发?”

我摇摇头,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前额,没看出有什么异状。

“张嘴。”

马丽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缓缓把嘴张开。

我往前一凑,她立刻闭上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忙说:“别动!”

“臭小子,你这是报复我,玩我呢?”马丽警觉的问。

“不是,我闻闻你嘴里的味道,这可能和你被鬼上身有关系。”

马丽半信半疑的张开嘴,我凑到她嘴边,提鼻子一闻,顿时骇然大惊。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冥婚

马丽站起身,疑惑的看着我问:“你闻出什么了?”

我有点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说:“你可能沾到尸油了。”

“尸油?”马丽一愣。

我点点头,确切的说我没真正见过那种邪恶的尸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可是马丽嘴里的气味我在桑岚、苏妍的嘴里都闻到过。

这种味道和单纯的烧尸体气发出的气味还不大一样,像是还夹杂着烧了别的东西似的。

因为我对这气味印象深刻,所以尽管马丽嘴里的味道很淡,但近距离接触,我还是敏感的闻了出来。

马丽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

“我在艺校替李青元检验的时候,在他裤子口袋里发现一个碎了的瓷瓶和一些疑似某种动物的油脂,已经提取样本让大梁他们去化验了。”

“你碰到了?”我急忙问。

“没有,我只是提取样本的时候闻了下气味。”马丽肯定的说。

闻了一下?

我好像有点琢磨过味来了。

桑岚和苏妍嘴里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而且似乎只有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才会散发出来。

马丽嘴里的味道若有若无,不仔细闻闻不出来,她现在是清醒的……

难道就是因为只是闻了一下,所以才运势低下,被女鬼有机可乘?

那也太妖异,太霸道了……

我让马丽别多想了,她说她本来也没多想,行得正坐得端,她怕什么。

我对这同门师姐佩服的五体投地,问她尸油本身是什么味道。

她说那只是一种很淡,不好形容的味道,但可以肯定,那不算臭味。

想想也是,如果尸油本身臭不可闻,就算混在饮料里,桑岚也不可能闻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又让她张开嘴,闻了闻,臭味已经消失了。

看来和我想的一样,她仅仅只是闻了一下,沾染了少许的煞气,遮蔽了浩正罡气,所以才会被鬼小姐借机附身。

睡了一晚,精气神充足,煞气被自身祛除了。

回到市局,我向同事大梁询问那组油脂样本的化验结果。

一向百无禁忌的大梁竟然干呕了两下,然后才说化验发现,油脂的主要成分是人的脂肪,其中还掺杂了老鼠、蛙科动物的油脂。

我听得直犯恶心。

要是让桑岚知道她把这鬼东西喝进了肚子里,那她不得疯啊。

尸油…降头……

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搞这些损德的鬼东西。

关键还有不少人贪图尸油邪异的效果。

我把这件事汇报给赵奇。

赵奇拧着眉毛说:

“看样子那个李青元是求爱不成,想用尸油来达到目的。杀他的人会不会是知道他想这么干,为了保护桑岚才杀了他?还有,这些尸油究竟是哪里来的?”

我不敢妄下判断,只好学着马丽一贯的口气说:“法医只负责检验化验,查案是你们刑侦的事。”

赵奇气得翻白眼,“你就跟你师姐学吧!”

我咧咧嘴,其实他也知道,法医胡乱给意见,多多少少会影响主观判断,是不利的。

“桑岚那边怎么安排的?”我问。

赵奇说:“我已经让沈晴去保护她了,对了,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品盒放在桌上。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今天真是我农历生日。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不解的问。

我们这儿多数都是过农历生日,姥爷去世后,我就没再过过生日,连孙禄和张喜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赵奇摸了摸鼻子说:

“礼物是桑岚昨天离开的时候留下的,她特意叮嘱我今天交给你,她让我转告你,这礼物是她选的,和她妈妈没有任何关系。”

呵,原来是她,不用说,是那个女人告诉她我生日是几号的。

我拿起礼品盒,拆开了,见里面是一个军绿色的煤油打火机,另外还有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少抽点烟。

我认出是季雅云的笔迹,拿起打火机打着,看着橘黄色的火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兄弟,一个打火机就把你感动成这样?要是再多送你瓶煤油,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啊?”赵奇笑着打趣。

我耸耸肩,没说话。

从小到大,每次过生日姥爷都会给我煮两个白鸡蛋。

姥爷去世后,我就没再过生日,也没有再流过眼泪。

生日礼物?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我把打火机和纸条收起来,刚要出去,赵奇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边接起电话,边起身走过来拉住我。

“在哪儿……你确定……好,你帮我盯住他,我马上过来。”

赵奇挂了电话,拉着我就往外走。

“干嘛去?”我问。

“发现三白眼了,在董家庄!”

“董家庄?”我愣了一下,跑回实验室拿了包,跟着赵奇上了车。

开出警局,赵奇就打开了警笛,一路狂飙,风急火燎的来到董家庄。

在村口下了车,赵奇一边打电话给发现三白眼的线人,一边急匆匆的往村里走。

这会儿正是吃中饭的点儿,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人。

跟着赵奇来到村西头,远远的就见一个瘦猴背靠着一棵梧桐树在抽烟。

我跟着赵奇跑过去,赵奇压着嗓子问瘦猴:“人呢?”

瘦猴慢斯条理的抽了口烟,把一只手掌摊在他面前。

赵奇皱着眉头掏出钱包,抽出三张红毛拍在他手里。

瘦猴又腻性的吸了口烟,才反手指了指梧桐树后边的一户农家院:“翻墙进去的,我看得真真的,还在里边呢。”

赵奇看了一眼那家的院墙,低声骂道:“妈的,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徐祸,你在外面守着,我翻进去看看……”

“马勒戈壁的!”

我骂了一句,不管不顾的后退两步,一个助跑攀住墙檐翻了进去。

赵奇跟着翻进来,拽住我低声问:“你干嘛?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环视了一眼,见堂屋的门开着一条缝,顺手从墙边抄起一把铁锹攥在手里。

赵奇看看我,没再多问,摸了摸腰里的枪,还是从一边抓了把镐头在手上。

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的点点头,提着铁锹守在窗户边上。

“里面的人,出来!”赵奇大喊,同时一脚把门踹开了。

“我去!”赵奇明显一哆嗦,然后就僵在那里不动了。

我听里面没动静,急着走到门口,“赵队,怎么了?”

刚问了一句,看到屋里的情形,我像是触电一样哆嗦了好几下,嘴角控制不住的直抽搐。

屋子里黑纱帐低垂,当门的桌子上竟然摆着两个镶着黑白照片的相框,这里居然被布设成了一座灵堂!

我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咬着牙攥着铁锹走进屋里,一把将煞帐从房梁上扯了下来。

想要砸了桌子上的照片,猛然间发现,其中一张照片里的人,竟然是桑岚!

另外一张黑白照片中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我仔细一看桌上的供品摆设,忍不住连着倒吸了几口冷气。

虽然是灵堂,却摆着红蜡烛,香炉里没有插香,只有满满一香炉的小黄米。

供品的馒头不是平常的馒头,而是那种包了白糖馅儿的糖三角,还有一盘白面饼子,饼子的上面居然描着大红的双喜字,这根本就是结婚用的喜饼!

看着这些和桑岚的照片,我的头一阵阵的‘嗡嗡’作响。

普通人家祭拜供奉逝去的人,是绝对不会用这种供品摆设的。

红、白事礼仪混杂交错,这是在配冥婚啊!

关键桑岚根本没有死!

“赵队,马上查查照片里这个男人是谁……”

我强压着波动的情绪刚说了一句,猛然间再次呆住了。

照片里原本还算祥和的中年男人,脸孔居然变得狰狞起来,两眼圆瞪,像是在怨恨的瞪着我似的。

我本能的把手伸进包里,等拿出阴桃木剑,照片里男人的脸竟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董大仙

眼看男人的脸消失,我就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发堵。

愤怒、惊恐……还有说不清的各种情绪像是要把我撕裂一样。

我没再管照片,回头想问赵奇,他记住照片里男人的长相没有。

转过身,却不见赵奇的影子。

跑到院子里,不见赵奇,只见他刚才拿的铁镐丢在院里。

院门已经从里边打开,我急着跑出去,左右不见人,那个线人瘦猴也不见了。

我拿出手机,打给赵奇,通是通了,可没人接。

我回头朝院门里看了一眼,拉上门,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我才觉得不对劲,平常董家庄可没这么安静,怎么今天变得死气沉沉的,不光没有人声,就连饭菜的香味也没有。

我刚想敲一户人家的门,看看有没有人,身后忽然传来放鞭炮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破烂棉袄,敞胸露怀,黏成绺的头发和脏胡子连在一起的家伙,正用竹竿挑着一串小鞭炮跳着脚的嘎嘎乐。

他脚边还有一条半大不小的土狗,跟着上蹿下跳。

“董大仙儿!”我诧异的喊了一声。

这人本来叫董大发,是董家庄出了名的疯子,听庄上的老人说,早年间他和他老婆一起去广东打工,他老婆被工厂的一个工头给强j了。

工头前脚走,他老婆就留了个条子,吊死在了出租屋里。

董大发回去一看,当时就疯了,拿了把菜刀,嗷嗷叫的跑到工厂,找到那个工头,连砍了他几十刀。

按说他杀了人,最低限度也得判无期,可是他受了刺激,是真疯了。

当地司法部门也没法给一个疯子判刑,只好把他送了回来。

他回来后也不伤人,就在原先的家里扎了个草人,给草人穿上他媳妇的衣服,逢人就说他媳妇儿可好了,在家给他做饭,晚上还给他暖被窝。

庄上的人可怜他,就轮着给他送吃的。

我就是董家庄的人,以前还给他送过烙饼咸菜呢。

至于董大仙儿这个外号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估计是整天神神叨叨的,谁随口喊了一声,就这么传开了。

要算起来董大仙得六十多了,没想到他还在……

董大仙放完炮,消停下来,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嘴一咧,指着我笑嘻嘻的说:“大祸害,大祸害回来了!”

“大仙儿,庄上的人呢?”我也只能是问他了。

董大仙低头想了想,忽然原地一蹦,转过身边跑边说:“你来,你跟我来,我带你找他们去!”

我这会儿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他跑。

那条土狗也跟着我们俩跑的欢实。

跑出村西边,董大仙还在撒丫子往前跑。

穿过田埂,跑进了一片树林子。

我有点纳闷,老疯子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跑这么带劲呢。

跟着跑进树林,转过一棵树,居然不见了董大仙的影子,只有那条土狗还在树下撒欢儿。

我正惊疑不定,不经意间就见树林子另一头似乎有人影。

“我靠,老头怎么能跑这么快呢?”

我急着追过去,到了跟前一看,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五个纸人正脚不沾地的往前走呢,其中四个都穿着绿纸小褂,腰里系着红纸腰带,另外一个纸人却是个婆子模样。

纸人白生生的脸上抹着红通通的胭脂,让人看了心里就毛扎扎的。

它们居然真像人一样在走路,看似脚不点地,两腿迈起来却呼啦呼啦响。

让我感觉毛骨悚然的是,赵奇就跟在最后一个纸婆子后边,两眼发直,踮着脚尖,和五个纸人步伐统一的大步向前走着!

“赵队!”我喊了一声,上前拽住赵奇。

他被我拉着,脚下还在不停的迈步。

见他一脸木然,眼睛直勾勾的,我猛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被鬼给迷了魂了。

我连忙拿出木剑,追上纸婆子,照着它的后心就刺了过去。

纸人被刺穿,竟然真的发出一个婆子的惨叫声。

随着这声尖利的惨叫,一股黑气迅速从纸人里蹿出消散。

赵奇身子猛一哆嗦,眼珠转了转,惊疑不定的问:“我艹,我怎么在这儿?”

不等我说话,前边四个穿小褂的男纸人似乎听见了纸婆子的惨叫,同时‘呼啦啦’转过身来了。

只一照面,四个纸人就同时向我和赵奇扑了过来!

“妈的,纸人还敢造反!”赵奇又惊又怒,抬起脚就要踹。

“走开,离远点!”

我急着用肩膀把他顶开,木剑横劈砍在一个纸人的头上。

纸人发出一声男人的惨叫,扑在地上不动弹了。

我又连砍带刺的解决掉两个纸人,却见最后一个纸人看样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扑上来,身子却在上蹿下跳的倒退。

仔细一看,我忍不住乐了。

跟着董大仙的那条土狗正咬着纸人的脚脖子,上蹿下跳的往前跑着。

我追上去,想解决这个纸人。

没想到土狗忽然松开了纸人,蹿起身向我扑了过来。

不等我反应,一下就咬住了我拿木剑的手腕。

纸人被松开,立刻再次向我扑来。

我甩不开土狗,情急之下只好反手伸进包里,拿出一纸符箓朝着纸人挥去。

符纸一贴上纸人,立刻燃起了绿色的火苗,纸人也跟着烧了起来。

“大祸害回来啦!大祸害回来啦!哈哈哈哈……”

烧着的纸人冷不丁喊了这么一嗓子,我吓得猛一哆嗦。

“董大仙儿!”

土狗听到这声音,立马松开了狗嘴,围着纸人欢快的上蹿下跳起来。

转眼间,纸人就烧成了灰烬。

土狗消停下来,无精打采的朝着我“汪汪”叫了两下。

我看了看它,低头再看,右手腕血淋淋的,伤口却不深。

我能感觉到,这狗刚才就没用全力咬我,就是用狗牙卡着我的手腕向下坠。

赵奇过来看了看我的手脖子,“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这狗没真想咬我,它不想让我杀这个纸人。”

“这些纸人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能动啊?”赵奇问。

“每个纸人里边都藏着一个鬼,被纸人沾上,鬼就附到你身上了。”

“还真有鬼附身?”

我看了他一眼,说:

“警察身上有浩正罡气,普通的鬼是不能近身的,这五个鬼不一般,特别是那个纸婆子,她居然能迷你的魂儿……那应该是有人养的。”

我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我深吸了一口,指了指树林子外边的河:

“赵队,你还得记住刘瞎子给你的忠告,万事小心。要不是董大仙带我找来,你就跟着下到河里去了。”

说起董大仙,我又是一阵犯疑。

看刚才的状况,他应该是已经死了。

带我来的是死鬼,可为什么他又会到了纸人里面?

两人带着满心的疑惑往回走。

快到树林子边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连串的狗叫声。

回过头,就见那条土狗,正对着一棵树狂叫,像是很焦急的样子。

我再次疑惑起来,这好像就是之前董大仙消失不见的那棵树。

我走到树下,围着树绕了一圈。

赵奇忽然指着树上说:“上面怎么有个草人?”

我抬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树杈上果然有个麦杆儿扎的草人,草人里头穿着女人的衣服,外边却披了一件破棉袄。

那居然就是我之前见到董大仙的时候,他穿的那件棉袄!

想起庄上的老人说的董大仙的事,我猛一拍大腿:

“带我来的不是董大仙儿,是他媳妇儿!”

我急着从包里翻出牛眼泪,朝眼睛里滴了一滴,再往树上看,就见草人的身边果然站着一个女鬼!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顾羊倌

“你是董大发的老婆?”我问。

女鬼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董大仙一直说草人是他媳妇儿,没想到草人身上竟真附着他老婆的阴灵。

他疯了二十多年,她老婆就留在阳世,陪了他这么多年……

拿出符纸超度了女鬼,土狗也不叫了,颠颠的跟着我和赵奇往回走。

我把董大仙的事跟赵奇一说,他沉默了良久。

我问他怎么出来了。

他说他见屋里没人,就想去找那个线人问清楚,出了院门以后的事完全记不得了。

我越想越觉得邪异,急着跑回庄上,却见梧桐树下的院门敞着。

“谁?!”我怒火攻心,大步走进去抓起了地上的铁镐。

看到堂屋里的几个人,我不禁一愣,再看看那个我不想见到的女人,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桑岚一家跟着那个女人来了。

我放下铁镐,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进屋,用刚才扯掉的黑纱帐把桌上的香烛供品包起来丢到外边。

回到屋里,坐在姥爷以前经常坐的藤椅上点了根烟。

桑岚拉了拉我,指着桌上的两个相框,带着哭音问:“你在搞什么鬼啊?”

我吸了口烟,抬眼看着她,“你不是说认识我以后就一直倒霉嘛,你也看见了,我在家里给你设了灵堂,摆明是为了你们家的钱害你咯。”

“你瞎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桑岚用力在我肩膀上推了我一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解释。”桑岚的父亲沉声说道,口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温和。

赵奇看的蹊跷,问我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这里是我家。”

“你家?”赵奇错愕的瞪大眼睛看了看桌上的照片,“你家怎么会有……”

“呵呵,我比谁都想知道答案,要是让我知道谁在我家搞这些东西,我他妈弄死丫挺的!”

我越说越火大,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你手怎么受伤了?”那个女人急着问道。

我没回答她,说姥爷走了以后,我就去市里上学了,家里的东西都没动过,让她要拿什么自己去拿。

我已经气不起来了,姥爷去世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所谓的父母,一个换了号码,一个打不通,我还能说什么。

我指了指那个没有脸的男人照片,问赵奇记不记得他的样子。

赵奇说他当时急着找三白眼,没仔细看。

我苦笑,当时见家里被人布设成灵堂,我气得不行,现在想来,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我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福安,是你回来啦?”一个头发全白,腰杆挺得笔直的老人走进了院里。

“三爷爷。”我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老人是以前村里的老村长,因为德高望重,村里的人都很尊重老人家。我叫他三爷爷,是因为他和姥爷是平辈,在家排行第三。

想起刚才在村子里没见到人,我忙问他:“三爷爷,刚才村里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三爷爷叹了口气:

“唉,前几天董大仙儿走了,今天火化,我带着村里人送他去啦,刚回来看见你这儿门开着,就过来看看。”

“董大仙……”想起前不久的经历,我有点失神。

“走了也好,他这些年活着也是受罪。这些年他吃百家饭活下来,也算是咱村的人替他积福,但愿他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吧。”三爷爷不无感慨的说。

老爷子打量了其他人一眼,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眉毛渐渐拧了起来:“你是亚茹?”

那个女人急忙上前一步:“三叔,是我。”

三爷爷又看了看桑岚的父亲等人,眉心舒展开来,淡淡的对那个女人说道:

“这些年福安由他姥爷和村里的人照顾,总算是没遭大罪。现在他考上大学,还学了医,总算是熬出头了。你既然已经又成了家,就不要再来找他了,免得影响你现在的家庭。”

那个女人抹了抹眼睛,带着哭音小心的问:“三叔,顾羊倌还在吗?”

“顾羊倌?”

三爷爷眉头又皱了起来,摆摆手说:“他搬走了。”

“他搬哪儿去了您知道吗?”

“你找他干啥?”

那个女人看了看我,低声说:“我家岚岚出了点事,我想让他帮忙看看。”

三爷爷看了一眼桑岚,‘哼’了一声,拿出个小本翻了几页说:“头几年他回来过一趟,留了个手机号,现在能不能打的通我就不知道了,你记一下吧。”

等他说完号码,我忍不住问:“三爷爷,我怎么不记得咱庄上有这么个人啊?”

三爷爷少有的一瞪眼,抬高了嗓门:

“你爹妈把你扔下的那年他就搬走了,那年你才几岁?你记得个屁啊!”

说完,老爷子起身边往外走边念叨:“老头子要是没记错,咱福安明年就能毕业咯,等毕了业,再找个媳妇儿生个娃,就算是熬出来咯。”

我一直把老爷子送回家里,又在他家待了一会儿才回来。

进了屋,我把两个相框交给桑岚说:“段乘风给我打过电话,说你这几天会有大劫。野郎中不做了,也不靠谱,赶紧去找高人帮你看看吧。”

“这照片是怎么回事?”季雅云问。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偷偷进来我家,把这里搞成这样,我想那人的目的是要给桑岚配冥婚。”

“冥婚?!”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

我点点头,说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要锁门了。

那个女人忽然拉住我,悲戚的说:“小福,我们已经联系上顾羊倌了,你跟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说:“桑太太,我已经不做阴倌了。”

“不光为了岚岚,还因为你。当年顾羊倌给你看过,说如果我和荣华在你身边,你就会死……”

“呵呵,这么说你们还是为了我好,是我害你们离婚的?”

那个女人再次拉住我,哭道:“你跟我们去找顾羊倌吧,他会告诉你整件事的真相。”

我叹了口气,问她顾羊倌现在住哪儿,听她说了地址,我点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赵奇看了看表,说:“刚才的事太邪性了,我也想去找高人问问。”

上了车,我刚想关门,就见那条土狗在地上冲我直摇尾巴。

我拉开中门,冲它一招手:“上车。”

土狗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噌的跳上了车。

赵奇边打着火边笑着说:“单身男人养什么狗啊,赶紧找个女朋友吧。”

“找女朋的事另说,这狗可不一般,虽然是土狗,可是比一般的狗有灵性。重要的是它重情义,是条好狗。”

路上,赵奇好奇的问我,放羊的能是什么高人。

我说董家庄可没有羊放,这个羊倌也不是放羊的羊倌。

我告诉赵奇,除了传统的三百六十行,还有外八行。外八行里最大的是盗门,其中又分许多流派。

例如金点(算命先生)、响马、贼偷、倒斗(盗墓)、走山(山贼)、采水(海盗),这些都属于外八行里的盗门行。

其中有一个行当最特殊,叫做牵羊憋宝。简言之就是能够通过一些奇术辨别寻常人辨认不出的宝贝。干这个行当的人,就被称作羊倌。

赵奇不解的问,他倒是听说过有憋宝的,可没听说过羊倌还能帮人平定邪乎事。

我说: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原本的盗门流派众多,会的手艺也各不相同,但是在唐代,曾有人将所有流派都统一起来,使盗门成为外八行里最大的势力。

不过到了明朝,盗门又再分散开。届时各个流派间已经相互交集了几百年,多数人除了独门技艺,还学会了别的手艺。做羊倌的未必就没有平定阴阳事的本事。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太岁

外八行的盗门里,憋宝牵羊素来有‘万盗之长,诡盗之尊’的称号。

以前听刘瞎子说起那些憋宝牵羊的轶事,我都很好奇,很想知道真正的羊倌是怎么样的。

然而,现在的我,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好奇。

我很少怨天尤人,但之前发生的事,让我气得差点吐血。

自从上了大学,我很少回董家庄的家。

原因很简单,那盛载了我成长记忆的农家小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能是一种折磨的刑具。每次回去,我都要承受一次旁人无法理解和承受的冷清折磨。

我只是每个月回去打扫一下,打开门窗,把房子透透气。

可我没想到,仅仅只是间隔了不到一个月,竟然有人把我的大本营,或者说把我的‘狗窝’布设成了灵堂!

我很想像桑岚一样,找个人,委屈的跟他说:我得罪谁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是,相对于委屈,我更想自己去寻找答案……

按照顾羊倌给的地址,一行人两辆车来到临县郊区的一处宅院。

开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圆脸,蒜头鼻,年纪不大,眼睛却有些吊眼角。

听桑岚的父亲说明来意,他没有把大门完全打开,而是有点鬼祟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居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灯笼,挨个在我们脸前头照。

所有被照到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季雅云和桑岚更是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这灯笼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糊的,有一股浓重的臭鱼腥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赵奇皱着眉头小声问我,这天还没黑呢,他照什么照啊?

我让他别多问,事实是我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少年把我们照了个遍,吹灭灯笼,拉开大门让我们进去。

这里和普通的农家院区别不大,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院里一侧的盆景格外嶙峋茂盛;还有就是院子一角的一口水井,井口被一块磨盘大的青石压得严严实实的,让人不明其意。

进了正屋,八仙桌旁的一把太师椅上,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正坐在上面,闭着眼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见老头眼皮也不抬一下,那个女人试探着小心的喊了一声:“顾先生?”

老头仍然没睁眼,又抽了口烟,缓缓的说:

“你在电话里说,你的女儿有难,我看在海山大哥的份上,才答应见你们一面。至于小福安的事,我当年已经跟你们说的很清楚了,再也休提。”

我姥爷的大名叫董海山,这一来我便清楚,眼前的这个老头就是顾羊倌了。

那个女人急着上前一步,“顾先生,小福他……”

顾羊倌脸一沉:“小雷,送客!”

见刚才的蒜头鼻少年上前,我连忙说:“老先生,您先别急。您说不提,咱就不提。”

“你是谁?”

“我叫徐祸,是桑家之前请来平事的阴倌,可我只会些野路子,帮不了她们,所以跟着她们来找老前辈帮忙。来的冒昧,唐突了老先生,请您海涵。”

顾羊倌摆摆手:“既然同是外八行的人,都懂得规矩,那还客套个什么劲,坐吧。老头子眼睛不行了,失礼勿怪。”

他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才转向那个女人,沉声说:“董家丫头,说说你闺女是怎么回事吧。”

桑岚这会儿像是横下心似的,看了我一眼,自己把这些天的经历说了一遍。

“就今天,我还被人配了冥婚!”桑岚委屈的说着,忍不住愤愤的抹了抹眼角。

顾羊倌听完眉头紧锁:

“鬼胎还魂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这种邪法,冥婚也只是其中一个步骤罢了。借腹养鬼胎还阳,你就等同是他的童养媳……冥婚……冥婚……”

见他反复念叨‘冥婚’两个字,我迟疑了一下,说:

“用来配冥婚的灵堂,就布设在桑太太,也就是董亚茹的家里。”

顾羊倌竟像是一点也不觉意外,摆摆手说:

“那是必然的,有人想借鬼胎还阳,除了要找八字相合的孕妇做生祭,要配童养媳,还必须要借太阴太岁来作法设灵堂。方圆百里之内,也只有我在小福安床下种的那个太岁了。这样都能被找到,看来对方妖法不低啊。”

我皱了皱眉:“太阴太岁?”

“太阴太岁……”顾羊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点神游物外,喃喃道:

“当年董家丫头两口子把小福安抱回董家庄,我听两人说,自从小福安出生,两人就大灾小灾不断,还几次差点丧命。我觉得奇怪,就替小福安量骨,发现他居然是煞体阴身,克亲近之人。我想他年纪还小,可以更改命格,就下功夫做了一番准备。可谁知当晚子时我正准备起坛帮他改命,忽然间阴风大作。等到阴风散尽,那……那……”

“老人家,别激动。”

“不是激动……当时的情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既然是阴馆,应该知道七十二路野仙吧?当时阴风散去,香烛尽灭。狐黄白柳灰,孙眉鳞符鸣,蝶百丝螫夜,蜈蜘蝎蝙蛾……甚至七十二路之外的柴仙(狼)……整整二十一路野仙都来到了院儿里。”

说着,顾羊倌忍不住站起身,用烟杆点着大门外:

“你能想象当时的情形吗?满院子的野兽、毒虫,就那么围着你,一双双的凶眼瞪着你!姓顾的走南闯北,半辈子憋宝牵羊,也没见过那样的阵势。”

“后来呢?”我问。

顾羊倌长叹了口气:

“那时候我才知道,小福安不是普通的煞体阴身,有可能是……唉!都那样了,我还能做什么?当时我把法坛推倒,挨个冲那二十一路野仙作揖赔罪。回到屋里,我跟海山哥说这孩子天命如此,不能改。海山哥当时在屋里也从门缝里看见了,问我这可怎么办?

我说,还能怎么办?这小子天生是个大祸害,再这样下去,你闺女、女婿就得让他克死。海山哥是个狠人,我俩喝了半夜酒,他跟我说,让我想个法救他闺女,还说一定得不能伤他外孙。

我们俩最后一商量,只能决定跟董家丫头两口子反过来说,说他们夫妻俩和孩子相冲,他们要是跟孩子在一块儿,就得把小福安克死,用这个法子让他俩离得远远的。

小福安得有人带啊?海山哥让我想办法。我想来想去,只能是把之前从昆仑山得来的一块太岁种在孩子床底下。不为别的,只为以煞制煞,好让海山哥有命把这孩子带大。

我前几年回去的时候,去看海山哥。那时候我再看那床底下,本来磨盘大的一块昆仑太岁,居然变得形影渺渺,我断定如果挖出来,最多也不比手掌大,那太岁阴煞居然被小福安给吸收了!”

我闭了会儿眼,睁开眼沉声问:“那些人为什么要在那里作法配冥婚?”

顾羊倌顺口“啧”了一声,“那可是昆仑太岁,再小也留有余威。别说方圆百里,就算找遍全省,也没那么好的阴地了!”

我想了想,把五个纸人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冲他深深鞠了一躬:

“顾前辈,我该说的都说了,想知道的也知道了。谢谢老前辈指点,也多谢前辈保全我父母性命,徐祸告辞。”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嘶……”

顾羊倌猛地吸了口气,转身面向董亚茹:“他……他是……”

赵奇跟着出来,朝不远处看了一眼,拉开车门跳上车,打着火才转过头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摇了摇头:“无所谓信不信,过去的事,再想也没意义。”

“那桑岚……”

我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辆白色小轿车,“你不是让沈晴跟着保护她嘛。我是实习法医……徐祸。”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闹伴娘

从顾羊倌家回来,赵奇非拉着我吃饭,理由是我过生日。

两个大男人自然不会搞什么形式化的东西,一瓶白的半打啤的,喝得五迷三道了账。

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就开始犯迷糊。

手机震动,勉强拿起来一看,是筱雨发来的微信,问我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我开心,开心的不得了。”我对着手机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发没发出去,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被手机震动声吵醒。

“妈的,今天是周末,老子休息!”

我裹着被子重重翻了个身,抓起手机一看,马上清醒过来。

“喂,段前辈。”

电话里传来段乘风沉稳的声音:“徐祸,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忙说:“您请说。”

听段乘风说完,我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洗漱完,就想先出门去吃早点。

不经意间发现外屋的桌上居然有一个色彩油亮的面包,拿起来一看,居然还是肉松的。

怎么会有个面包的?

我努力回想着,最后得出结论——肯定是昨晚喝断片的时候自己买来当早点的。

我倒了杯水,刚想吃面包,桌子底下忽然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我冷不丁吓了一跳,看仔细了才反应过来,居然是我从董家庄带回来的那条土狗。

昨天喝多了把它给忘了,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知道跟我回家。

这狗最多也就两三个月大,倒不是什么串儿,而是标准的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

我掰了半块面包给它,见它的黄毛蓬蓬松松和肉松差不多,摸着狗头笑道:

“你以后就叫肉松了,我是单身你是狗,咱俩加起来就是名副其实的单身狗。”

我吃完面包,带着肉松下了楼,上车先打了个电话,然后按照电话里给的地址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就见一群人站的远远的对一栋三层小楼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

楼下院门外也有七八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

我把肉松留在车上,背着包走到楼外,看了一眼大门上鲜红的双喜字,转过头看看门口那几个人,问:“谁是尤孔明?”

“是我。”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你是谁啊?”

“徐祸。”

“你就是段大师介绍来的阴阳先生?”尤孔明有点怀疑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段前辈说这边事态紧急,让我过来看看。”

段乘风不止一次帮我,这个人情是无论如何都要还的。

一听我真是段乘风介绍来的,尤孔明立马拉住我,顿足捶胸的说:

“我儿子昨天办喜事,儿媳妇和那个伴娘怎么就撞邪了呢!俩人又是挠又是咬,把两个伴郎咬的跟血葫芦似的,就连我儿子也……”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的一个男人。

这人二十多岁,身上还穿着西装,胸口别着新郎的胸花。两边的脸都有好几道血道子,就跟个大花猫似的,脖子里也裹了纱布。

再看旁边几个伴郎模样的人,也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报警了吗?”我问。

新郎官摇头:“伤得都是我朋友,报什么警啊。”

一个公鸭似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传来:“大宝哥,就是这儿,我哥们儿就是被这家撞冲的媳妇儿咬伤的……”

转头一看,就见窦大宝挎着个大帆布包正往这边走。

他身边跟着的一个满嘴喷唾沫星子的家伙,居然是上次桑岚她们租房子的李癞子。

“徐祸!你也来了!”窦大宝看见我,兴奋的跑了过来。

“大宝,你怎么来了?”

我边说边往李癞子身上看了一眼,见他干瘪的身上套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脸上也有几道血道子,顿时明白了几分。出事的这个镇紧挨着莲塘镇,估摸着李癞子昨天也参加了婚礼。

窦大宝说:“我师父听说这里有人撞邪,让我过来看看。”

“你师父?”

“嘿嘿,我已经拜师做了阴阳先生了。”

“我……”

我一阵无语,这家伙指不定是又让谁给骗了呢。

我让他先待在一边,转过头沉着脸问尤孔明:“到底是撞邪还是闹得过分了?”

尤孔明和新郎对视一眼,支支吾吾的说:

“小孩子是闹得过分了点,但……但那应该是撞邪了,要不也不会十几个人都拉不住。还有……还有家里的狗也……也……”

我没再说什么,让他把院门打开。

尤孔明犹豫了一下,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我。

“闹伴娘闹出事了?”窦大宝拧着眉毛问。

旁边几个伴郎打扮的青年都把头偏到了一边。

其中一个眉角有道疤的青年见窦大宝瞪眼,不服不忿的骂道:

“你他妈瞪谁呢?哪家结婚不是这么闹的?就他妈图个热闹……”

“你他妈给我闭嘴!”

不等他说完,我就狠狠把钥匙扔在了他脸上。

几个青年顿时都围了过来。

“我艹你妈的,来!”窦大宝猛然从挎包里掏出一把杀猪刀冲到我跟前。

几个青年“嗷”一嗓子,撒开腿四下里跑开了。

我冷冷看了尤孔明和他儿子一眼,掏出手机说:“我现在给段前辈打电话,这事我不管了。”

“别别别!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尤孔明急忙连连作揖,拿出两个红包塞了过来。

我挡开他的手,捡起钥匙转身走到院门口。

窦大宝跟了过来,“我和你一起进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杀猪刀:“你是驱邪还是杀人啊?”

窦大宝忙把刀收起来,“我还有别的法器呢。”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几个青年,怕他一个人留在外边吃亏,点点头,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卧槽!”一进院门窦大宝就是一蹦。

我也是打了个激灵。

不大的院子里到处是血,院子的一角横着一条狼狗的尸体,浑身血糊糊的,也不知道是被挠死的还是咬死的。

“这是人干的吗?”窦大宝小声问我。

“就算我是法医,你难道让我现在给狗验尸啊?”

我迟疑了一下,转身关上院门,取出一道黄符贴在门上。

回过头,就见窦大宝抖开那块红坛布,像披风似的披在了身上。

窦大宝又从挎包里拿出一把用红绳编制的铜钱剑,摆了个威风凛凛的姿势,“怎么样?咱哥们儿还像那么回事吧?”

“很好,很强大。”我这次没有取笑他的意思。

野郎中的坛布的确不同寻常,披在身上普通的鬼难以近身。更主要的是,我发现他那把铜钱剑不一般啊,貌似是真家伙。难不成这二货真的拜了高人为师?

见我拿钥匙开楼门,窦大宝忍不住吐槽:“靠,嫁给这家人家,也够悲催的。儿媳妇出事,就把她当狗一样锁起来。”

“别瞎琢磨了,小心点。”

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我不敢怠慢,滴了两滴牛眼泪,把阴桃木剑拿出来扣在了手里。

镇上的自建房都是统一的,一共三层,每层两间房。

一楼是客厅和饭厅,桌子椅子翻了一地,喜糖瓜子大枣花生洒的到处都是。

窦大宝从地上呼喇了一把瓜子装进兜里,边嗑边说:“昨天晚上可够混乱的啊。”

“去二楼看看,记住,尽量别伤到人。”

还没到二楼,两人就皱起了眉头。楼梯上血迹斑驳,翻落着不少从上面滚落下来的家具饰品。这哪像是结婚,分本就是群殴现场。

窦大宝朝二楼的两间房看了看:“这应该是老两口住的屋子。”

我点点头,“去三楼。”

窦大宝这时也紧张起来,抖了抖披风,把铜钱剑横在身前,摆出一副戒备森严的架势。

我虽然同样戒备,但心里却越来越狐疑。

婚房的喜气是会冲散煞气的,更何况昨天才新婚,屋里人气鼎盛,怎么可能出现恶鬼附身的状况?

而且一次就是两个,还附在喜气最旺的新娘身上……

我正思索,猛然间,就听窦大宝“啊”的一声大叫。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侧的楼梯扶手旁倏地多了两条白花花的女人腿。

我心里一咯噔,顺着这双腿往上一看,就见到鹅黄色的纱裙下有着殷红触目的血迹。

“是伴娘,伴娘上吊了!”窦大宝大叫。

我反应过来,急着跑上三楼,边解拴在栏杆上的绳子边大喊:“把她往上托!”

绳子解开,窦大宝把伴娘抱了下去。

我刚要下去看看伴娘能不能抢救过来,窦大宝忽然指着上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小心后边!是红衣鬼!”

正文卷 第三十章 伴娘

感觉身后阴风袭来,我来不及转身,躬下身猛地往后撞去。

感觉撞到实物,我连忙转过身,就见一个穿着红色套裙的女人被撞的倒飞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撞在墙上了,女人猛一挺身,定在了原地。

我看看她脚上的红色高跟鞋,再看她一脸狰狞怨毒,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新娘,她的确被鬼附身了。

而且就散发出的煞气来看,附身的不是普通鬼,而是厉鬼!

怪不得能把那么大一条狼狗弄死呢。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腿肚子也有些哆嗦。

窦大宝说他看到的是红衣女鬼,红衣女鬼虽然比不上红袍喜煞凶悍,但也是厉鬼凶煞。

而且她现在附身的是同样一身红衣的新娘子。二红合一,喜气变成了煞气,想要把女鬼从新娘身上弄出来可就难了。

我咬了咬牙,冲楼下喊:“大宝,把伴娘抱出去抢救!”

“你自己小心,我把人送出去马上回来帮你!”

见红衣女鬼没有追的意思,我稍许松了口气,紧握着木剑问:

“你和这家人家有什么仇?为什么要害他们?”

女鬼冷森的看着我,冰冷麻木的说:“我和这家人没有仇,但是我恨这里的所有人,我要杀光他们。”

我倒吸了口冷气,“为什么?”

红衣女鬼没有再回答我,只是发出一连串“嗬嗬嗬嗬嗬”的冷笑。

被附身的新娘眼底快速充血,眼睛转瞬变成了血红色,猛然弓腰向我撞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身后就是栏杆,要是被撞下去摔在台阶上,不死也得骨折。

可我要是躲开,被附身的新娘就得冲下去。

到时候活人变死人,楼里又只有我一个人,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转念间,我上前两步,身子一滑,照她脚上铲去。

女鬼正往前冲,被铲中高跟鞋,失去重心猛地扑在了我身上。

我举起木剑要拍她前额,没想到她的速度竟快的惊人,力气也出奇的大。

她竟然一把抓住了我握剑的手腕,用力在地砖上一磕,木剑撒手,她张开嘴就朝我脸上没头没脑的咬了下来。

我本能的抬头去撞她的脑袋,对撞了一下,只觉得眼冒金星。

她却是头一仰,再一次向我咬了下来。

我还想和她对撞,猛然间想起她是被女鬼附体的新娘,再怎么撞,女鬼本身也没有感觉。

情急之下我猛地一蹬栏杆,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下面。

她却像是泼妇一样,不等我去抢木剑,另一只手直接往我脸上抓了过来。

我急忙躲闪,就地一滚顺势抓起了阴桃木剑,朝着她胸口刺了过去。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就在木剑快要刺到的时候,她猛一翻身,双手撑地,把眼睛朝着木剑的剑尖送了过来。

我连忙收剑,蹿起身跑向对着栏杆的一侧。

这凶悍的女鬼说的没错,她附身在新娘身上没有别的企图,只是想杀人,不但不在乎新娘的肉身,甚至还狡猾的用她来做挡箭牌。

我把手伸进背包装符纸的口袋,却一把摸了个空。我一下子想起来,红袍喜煞的事了结后,我就没再画过符箓,唯一两道超度亡灵的符纸在董家庄用来超度董大仙夫妇了。

“祸祸,我来了!”窦大宝匆匆跑了上来。

“别站栏杆边上!”我大声提醒他。

窦大宝反应倒是不慢,闻言立刻闪到了我对面的墙边。

附身在新娘身上的女鬼倒是不急着攻击我们,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两只血红的眼睛怨毒中带着嘲讽。

我深吸了口气。

虽然她的眼睛异于常人,但我还是看出了这眼神中的含义。

那是一种绝杀的眼神,只求达到目的,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这根本不是厉鬼的套路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多大的冤才会这样?”我忍不住问。

女鬼不答。

窦大宝却说:“她应该也是个新娘子,就是……就是头发披散着……”

窦大宝倏然瞪圆了眼睛:“你是孟华珍?!”

“你认识她?”我愕然。

窦大宝又仔细看了看,“她就是孟华珍,是我高中同学。孟华珍,你怎么死了?怎么还变成红衣鬼了?”

女鬼不说话,只是用仇视一切的眼神看着我们俩。

我咬咬牙,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打伤新娘也在所不惜了。否则束手束脚,我和窦大宝都得让她弄死。

我向窦大宝使个眼色,就想动手。

忽然,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华珍姐,原来是你啊。”

一个淡淡的虚影飘忽上来。

看到她身上的鹅黄色纱裙,我控制不住的大吼出声:“啊!!!”

窦大宝也是大惊失色,“她……她是那个伴娘!”

“她死了……”我无力道。

伴娘是直接拴好绳子,从栏杆上翻出去的,身体下坠的力量直接要了她的命。

想起刚才看到的血迹,我问伴娘:“是哪个王八蛋侮辱你的,你认得他吗?”

伴娘摇摇头:“我不认识他,我只看见他眼角有道疤。”

“是那个家伙!”窦大宝咬牙道。

我转向红衣女鬼,声音转冷:“是你害死她的?”

红衣女鬼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眼神柔和的看着伴娘:

“芳芳,强bao你的男人叫陶兴旺,我们都是被他害死的。你年纪还小,快去轮回吧。我会帮你报仇的。”

“不是你害死她的?”我问。

伴娘摇了摇头,哭道:

“昨天晚上他们把我抬到那个房子里,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叫,他们都不肯放过我,他们关了灯,我只看到那个有疤的男人压到我身上,其他人……其他人还在不停在我身上摸……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艹他妈个叉的!”我忍不住破口大骂,收起木剑就往下走。

红衣女鬼猛然挡在楼梯口,“你想跑?”

我笑笑:“我如果只想保命,刚才我就不会对你留手了。我未必能打的你魂飞魄散,但你也留不住我。现在,你想做什么随你的便,我要那个姓陶的,还有那帮孙子现世报!”

红衣女鬼惨然一笑:

“你怎么让他现世报?当初我和芳芳一样,给人当伴娘,被他给糟蹋了。我报警,可他舅舅是镇上联防队的队长,和上面有关系。我怀孕了,他家里怕事情闹大,就说要娶我。我家里人怕丢脸,硬逼我嫁给他。我男朋友去找他拼命,被他们打了,还要被告蓄意伤人,在坐牢。”

我恨得咬牙,问:“你是怎么死的?”

“呵呵,他们让我嫁,我就嫁,结婚当晚我就吊死在他家里了。我不知道人死了会变成鬼,我只能用这个法子来报复他们。”

窦大宝抹了抹眼角说:“孟华珍,你和芳芳一起去轮回吧,我和徐祸会帮你们报仇的。”

红衣女鬼摇摇头:“大宝,我相信你说的话,可你们斗不过他们的,你们走吧。”

“我可以。”

我从包里掏出实习工作证:

“我是市局刑警大队法医实验室,实习法医徐祸,我会替芳芳的尸体做化验,一定让那些混蛋受到惩罚!”

“真的?”红衣女鬼仍然有些不大相信。

“真的,我发誓!如果不能让陶兴旺绳之于法,我就不穿那身警服!”

红衣女鬼盯着我看了半晌,样子忽然间起了变化,眼睛一闭,瘫在了地上。

看着仍然站立在眼前的红衣女鬼,我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自己脱离新娘的身体了。

“我送你去轮回。”我一边说,一边取出黄纸朱砂。

女鬼孟华珍“嗯”了一声,“我相信你,相信大宝,我走。你们……你们能帮我给郑磊带句话吗?他是我男朋友,被关在第四看守所。你们帮我告诉他,让他忘了我,好好的生活。行吗?”

我深吸了口气,摇摇头,“阴阳殊途,我不能帮你带这个话。我希望你能明白,不是话带到,他就能忘的。如果他能忘掉你,我和你一样祝福他,如果忘不掉,他愿意想你一辈子,那是他的幸福。一路走好……”

说完,我将画好的符箓向两个女鬼挥了过去……

我点了根烟,给郭森打了个电话,和窦大宝一起走出了尤家。

尤孔明父子急忙迎了上来。

“徐大师,搞定了吗?”尤孔明问。

他儿子问:“我老婆怎么样了?”

“你老婆没事了。”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救护车,“闹伴娘好玩吗?”

父子俩低头不语。

“切,闹伴娘是我们这儿的习俗,那娘们儿就他妈矫情,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又不会少块肉。”那个眼角有道疤的青年骂骂咧咧道。

身边几个穿着西装的青年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点点头,把包放在一边,问他:“你叫陶兴旺?”

陶兴旺一愣:“你认识我?”

“你认识孟华珍吧?”

陶兴旺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往院门看了一眼。

“孟华珍,她让我给你带个话……”我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腰里提了提裤子,顺手抽出皮带朝着他头上猛抽了过去。

“麻痹,敢在我们李塘镇撒野,打丫的!”其余青年同时扑了过来。

“大宝,开打!”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认罪

我从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打架驾轻就熟,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只管躲闪着,追着陶兴旺猛抽狂砸。

窦大宝之前亮出杀猪刀,一帮人都不敢主动招惹他,甚至有胆子小的,见他靠近立马就躲开了。

让窦大宝爆发大火的是新郎的加入,新郎没有帮我们,而是向我撇了块半头砖。

这下窦大宝炸了毛了,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没头没脑的往他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骂:“狗日的白眼狼!”

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开到,十几个穿着联防制服的家伙提着胶皮棍跳下车跑了过来:“全都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窦大宝狠狠一脚把新郎踹倒,抱头蹲在地上。我和他并排蹲在一起,见他把挎包甩在一边,暗暗松了口气,偷偷摸出手机塞进了袜筒里。

陶兴旺被皮带抽的像血葫芦一样,在地上打着滚哭爹喊娘:“杀人啦,他们杀人啦!”

一个四五十岁敞着怀的矮个男人沉着脸对身边的人说:“赶紧送他去医院。”

“是!”

“你们几个,把这两个小子带回去!”

见对方逼近,窦大宝跳起来不服的大叫:

“两帮人打架,凭什么只抓我们俩?噢,我知道了,就因为你们李塘镇联防队的队长是他陶兴旺的舅舅,他有后台,有关系!”

我跟着站起来,冷眼看着发号施令那人:“两条人命!我倒要看看他大队长能不能只手遮天!”

那人脸色阴晴不定,厉声道:“把人带回去!”

我冷笑,回头对尤孔明说: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把话撂这儿,只要我不管这件事,任凭是谁,就算是他段乘风也救不了你一家的命!”

说完,我瞥了一眼我和窦大宝的包,和窦大宝一起被推上了面包车。

两人被带到联防队,一下车,就被推搡进后边的一间平房关了起来。

窦大宝左右看了看,问我:“怎么把我们关这儿?”

我笑笑,“咱打了人家外甥,当舅舅的肯定得替外甥报仇,先修理咱一顿呗。”

这屋里就堆了几张办公桌和椅子,再就是几个放文件的铁架子,估摸着就是个小仓库。

我站起来,透过窗户往前边看了一眼,从袜子里拿出手机,关了震动,打开录影藏在一个铁架子后边。

不大会儿,房门打开,矮个儿带着两个穿着便装,拿着胶皮棍的彪悍男人走了进来。

我冷笑:“呵呵,看来你就是陶兴旺的舅舅了。”

矮个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冲两个拿棍子的人使了个眼色。

见两人上前,我急忙抢着说:“尤孔明家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孟华珍回来了!”

矮个儿猛然一震,两个拿棍子的家伙也都是一愣,转回头看向他。

矮个儿终于开口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冷笑:

“呵呵,您还能不明白我说什么吗?昨天晚上的情况就和孟华珍当初的情况一模一样。你外甥陶兴旺当初借着闹新娘的由头,强j了孟华珍,队长大人您一手遮天,不光替你外甥脱了罪,还硬是把孟华珍的男朋友郑磊下了大狱。你没想到你的好外甥陶兴旺,昨天晚上又强j了那个伴娘吧?孟华珍死了,那个伴娘也死了,我倒想看看队长大人您还能不能压的住。”

矮个儿嘴角抽搐了两下,森然的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我哈哈一笑:“要做笔录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在审讯室。这间……哈,当初孟华珍的男朋友是不是就是在这儿让队长大人您给屈打成招,强迫他签认罪书的啊?”

这时有个瘦猴似的男人来到屋外,透过窗口说:“游队长,我问过了,这两个小子是尤孔明家找来平事的神棍。”

矮个儿摆了摆手。瘦猴往我和窦大宝看了一眼,撇撇嘴转身走了。

窦大宝嘿嘿一笑:“原来队长大人姓游啊。”

游队长森然一笑:“我还以为是他妈的什么鸟,原来是两个小骗子。既然管不好自己的嘴,那我就帮你们管管。”

说完,拿出两张打印的纸和笔,还有一盒印泥放在桌上。

他冲两个拿棍子的一摆手,冷狠的说:“上次怎么收拾郑磊的,还怎么收拾这两个小王八蛋。”

我往纸上瞥了一眼,“哟,我说您怎么才来呢,原来是准备认罪书去了。队长大人跟上面关系挺深啊,连认罪书都能弄到。”

游队长又是森然一笑:“呵呵,你小子倒是门儿清,看来没少进过局子。放聪明点儿乖乖签了,还能少受点罪。”

我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行,我签。”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各自拿起一张认罪书。

窦大宝看了两眼,瞪大了牛眼:“袭警?我们什么时候袭警了?”

游队长淡淡的说:

“在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签了它,最多坐个两三年。要是不签,我重新帮你们弄一份认罪书过来,就不止两三年了。”

“卧槽,你这也太黑了!我们就是打了你外甥,最多也就是拘留半个月,他们七八个人呢!”窦大宝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

我按住他肩膀,斜了两个‘棍子’一眼,“我们签。”

我拿起笔,又看了游队长一眼,刚要在认罪书上签字,刚才的瘦猴忽然推门探头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队长,市公安局来人了,问他们的人在哪儿!”

“他们的人?”游队长眉头一紧。

“是这儿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瘦猴被拽了出去,紧跟着房门大开,赵奇和队里的一个便衣走了进来。

游队长一愣,“你们是什么人?”

赵奇嘿嘿一笑:“你好,游大队长,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赵奇。”

他指了指我:“我听说我们同事在您这儿犯事了,诶,我就想问问,您怎么没把他们送派出所呢?”

游队长脸色沉了下来:

“你也知道他犯事了,他俩不光把人打成重伤,派出所的警察同志出警,在亮明身份的情况下还遭到了两人的袭击。你也是警察,同事被打了,当然要先收拾他们一顿。”

“别他妈跟我扯皮,人呢?!”郭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游队长眉头一皱,转身冲院里怒道:“市局的人都这么横吗?”

郭森冷着脸走进来,劈头就对我训斥:“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干的这叫什么操蛋事儿?”

“郭队,咱队里来了多少人?”我平静的问。

郭森瞪了我一眼,闪开身,门外站了七八个总队的刑警。

马丽抄着手走进来,走到我身边习惯性的搭住我一边的肩膀:

“小师弟,你可真够牛叉的,俩人,打八个?我还以为我是来给你验尸的呢。”

“要验尸,不过不是给我,是给那个叫芳芳的伴娘检验。她被这个游队长的外甥强`暴,上吊了。郭队,我现在举报这个人,他涉嫌滥用职权,包庇罪犯,还强行诬陷定罪。”

游队长指着我厉声道:“你血口喷人!”

我走到架子旁,拿出藏着的手机,点了几下屏幕。

我盯着游队长,冷冷道:

“刚才队长大人的表演我已经发到市局总队共享文件里了。我想接下来您可以去总局喝茶了。”

郭森和赵奇等人各自拿出手机看了看,赵奇点了下屏幕,很快,扬声器里就传出刚才的对话。

“……上次怎么收拾郑磊的,还怎么收拾这两个小王八蛋……在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签了它,最多坐个两三年。要是不签,我重新帮你们打一份认罪书过来,就不止两三年了……”

赵奇收起手机,斜眼看着游队长。

郭森走到游队长面前:

“游长民,你现在涉嫌违反公务人员条例,滥用职权包庇不法分子,使用暴力陷害无辜人员和企图使用暴力陷害公务人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游长民脸色死灰,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忽然咆哮着向我扑了过来:

“你害死我了,我杀了你!”

郭森猛然一把抓住他胳膊,熟练的把他按在墙上,反剪双手打了背铐:

“带走!”

赵奇拿出手铐,笑眯眯的看着两个‘棍子’,“两位,跟着走吧。”

三人被带出去,马丽搭着我肩膀往外走,“你也太冲动了,就不能等老郭他们来了再说?非得在镇上闹那么一出,还打人?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赵奇笑着说:

“他就是个实习生,又不算编制内的。两个打八个,打赢了那叫牛13,连斗殴都算不上。再说了,他要不打那一架,咱最多只能查伴娘被强`暴的事,这个游长民还得继续横行霸道。”

郭森回过头说:“吊死的伴娘叫唐芳,我已经让人把尸体转送你们实验室了。”

马丽点头:“我马上让大梁他们着手提取证据。”

赵奇看了一眼我和窦大宝,挑起一边的眉毛:“你们两个伤得不轻啊,还认识打你们的那帮人吗?认识的话跟我抓人去!”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黑影

见我和窦大宝进门,屋里的人都是一愣。

头上裹着纱布的新郎和另外几个青年“噌”的站了起来。

“你们他妈的还敢来?”

几个青年纷纷寻摸着拿起了家伙。

我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回头说:“赵队,连新郎一共七个,都在这儿呢。”

我和窦大宝闪到一边,赵奇带着几个刑警进屋。

赵奇出示了证件:“我是市刑警总队赵奇,现在怀疑你们涉嫌猥亵、强`j,要带你们回警队协助调查。”

一干人都傻眼了。

有个愣头青梗着脖子说:“你们凭什么抓人?这事儿游队长知道吗?”

“少废话,你们游队长就在外边车上呢,有什么话进局里再说!”

赵奇一声令下,连带新郎等七人全部被铐了起来。

直到被带上警车,还有人在不服不忿的喊:

“不就是闹伴娘吗,我们这儿都是这么闹的!”

尤孔明拿着我和窦大宝的包跑出来,跺着脚的说:“这是怎么话说的呢,几个小孩子胡闹……怎么还抓走了?”

我抢过包,冷眼看着他:“小孩子胡闹?闹出人命了。”

“那……那个女的是自己吊死的啊!”

“自己吊死的?”窦大宝瞪起了眼睛,“老头儿,人家姑娘被那几个畜生给强x了!你要是知道这事儿,就是包庇犯罪,你趁早也跟着进去吧!”

尤孔明急忙拍着大腿说:“我要是知道,我不能让他们这么干啊。我儿子可没干那事……”

我懒得跟他废话,拉着窦大宝就走,出了院门,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沉声对尤孔明说:

“没有鬼,是你们把人给逼疯了。”

回去的路上,我给段乘风打了个电话,把整件事跟他说了一遍。

“不好意思段前辈,把您的事主给抓了。”

段乘风呵呵一笑:“抓的好,反正钱已经打过来了,恕不退还。对了,桑岚那件事存在很大的变数……”

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生死硬是和你绑在了一起,这两天你最好多注意一点。”

我犹疑的看向窗外:“谢谢前辈。”

……

回到市局,我和马丽立刻加入了对唐芳尸体的检验。

所有检验结果出来,马丽气得拍桌子,“什么闹伴娘,简直就是一帮流`氓,一群畜生!”

所有人默然。

除了在唐芳体内、大腿内侧提取到精`斑,还在她身体的不同部位采集到超过十组不同的指纹。

新娘的确是被鬼附身了,而伴娘却是被一帮人渣给逼得歇斯底里……给逼疯了……

电话铃响。

马丽接起来,说了两句,挂了电话对我说:“家属来认尸,替尸体整理一下。”

我帮唐芳整理好衣服,走出实验室,趴在栏杆上点了根烟。

如果不是段乘风打电话让我帮忙,唐芳就是冤死。

陶兴旺、游长民不被绳之于法,孟华珍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郑磊更是要继续冤狱。

我忽然想,或许阴倌和法医并不冲突……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我转过头,看清来人不禁一愣。

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的身材高挑,面容清丽但一片苍白。

居然是火葬场的化妆师唐夕!

“徐祸?”她也看到了我,脚步更急。

那个男人一脸诚惶诚恐的扶着她的胳膊跟着来到跟前,磕磕绊绊的说:

“你好,警官,我……我们是唐芳的家属。我……我叫姜怀波,是……是芳芳的姐夫。”

“我妹妹呢?”唐夕颤声问我。

我看了一眼实验室的大门,低声说:“在里边。”

唐夕踉跄着要去推门,姜怀波急着抱住她:“你别进去了,你……你有孩子……”

唐夕哭道:“她是我妹妹!”

尽管得知唐夕怀了身孕,我却没有理由阻止她认尸。

只好把马丽叫出来,让她留意看护。

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有点受不了,想到窦大宝被带回来做笔录,快步来到前面的办公室。

恰好窦大宝从审讯室出来,还一边比划着对给他笔录的警察说:

“警察同志,你可得给死去的孟华珍和芳芳伸张正义啊,绝不能轻饶了那帮孙子。还有那个游长民,你们警察的崇高形象就是被他这种害群之马给抹黑的。还有还有,那个郑磊,他是冤枉的,你们可得放了他啊!”

“行了,说你该说的,其它的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拉开他,冲那个警察点点头。

这警察就是上次被48号小鬼附身的警察,我们管他叫大何,和我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的。

他拍了拍窦大宝的肩膀说:

“放心吧,证据确凿,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还有郑磊的案子,郭队已经向上头提交申请复查了。我给你做完笔录,就去把郑磊从看守所提出来。”

这时,另一间审讯室里,游长民被两个警察押了出来。

看见我,他像疯了似的,又想扑上来,被两个警察死死的抓住,还在不断的挣扎:

“王八蛋,你害死老子了,我不会放过你的,咱们走着瞧!”

我走到他面前,冷眼看着他:

“你有女儿吗?有妹妹吗?你有什么资格不放过我?现在死者家属就在后边认尸,你有脸见他们吗,队长大人?!”

我猛然抬高声音,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夹狠狠的拍在他脸上:

“你现在不光是违纪,是知法犯法!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游长民被带走,窦大宝走过来攥着拳头恨恨的说:“老东西,死不悔改,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转回头问我:“你啥时候下班?我等你,一块儿喝酒去,今天这事办的太他娘痛快了。”

“我今天本来休息的,我去跟领导打声招呼就能走了。”

刚说完,就见他忽然瞪大牛眼,张着大嘴瞪着我身后。

回头一看,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已经哭得瘫软的唐夕正被姜怀波和马丽架着走进来。

“她是那个伴娘的姐姐!”我沉下脸,用力推了他一把。

早知道这小子见到美女就会露出这种花痴相,没想到他这么不分场合对象。

窦大宝像是没听见我说话,几个箭步冲到唐夕跟前,取出铜钱剑在她肚子前面虚砍了一下:

“滚开!”

“你干什么?”马丽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甩到一边。

窦大宝却是抹着脑门,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没事了,没事了……”

我赶紧过去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怎么回事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胡闹什么?”

“我没胡闹,刚才有一团黑色的影子,就飘在她肚子前边,把她的肚子吸的一挺一挺的。”

“黑色的影子?”

“嗯,我从来没见过那东西,可我能确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女的肯定怀孕了,那东西是想害死她的孩子!”

我猛一激灵,忍不住重新仔细的审视窦大宝。

我是刚才才知道唐夕怀了孕,他却直接下了定论,还说有东西要害孩子。

他那双眼睛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

黑色的影子……

“徐祸,他刚才搞什么呢?”马丽走过来怒气冲冲的问。

我忙避重就轻:“丽姐,家属没事吧?”

马丽瞪了窦大宝一眼,摇摇头:

“没事,只看了一眼我就把幔子拉上了。我问那女的男朋友了,她父母身体都不怎么好,只能是她来认尸……刚查出来怀孕……姓陶的那王八蛋真是造孽!”

“嗡…嗡…嗡…”

我拿出手机,见是一个熟悉的号码,忍不住皱了皱眉,接起来拿到耳边:“喂。”

“徐祸,我是季雅云。方不方便见一面?”

我迟疑了一下,说:“见面就不用了,麻烦你转告我的母亲,我不恨她,可是我也没办法再接受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各过各的,不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传来季雅云的声音:

“徐祸,你听我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这件事有点不寻常。我们现在和顾羊倌,在董家庄。我们本来只想挖昆仑太岁,但却挖出了别的东西。”

……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怪客户

“你们爱挖什么挖什么,把房子拆了也和我没关系。”我是真火了,不等季雅云再说就挂了电话。

房子挖了才给我打电话,这是拿我当什么了?

见姜怀波和唐夕办完手续离开,我对窦大宝说,可以走了。

他却说忽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做,改天再找我喝酒,也不要我送,就匆匆走了。

我靠,早知道你‘仙儿’,不至于无厘头到这个地步吧?

我这下算是彻底没方向了,看看表,下午三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上了车,就听后座传来“呜呜呜”的声音。

回头见肉松趴在后座上委屈的看着我,我心里满是歉意。

我把它抱到副驾驶,摸着狗头说:“你真不该跟着我的,我……我连怎么照顾自己都忘了……”

“汪!”

肉松抬起头,伸出舌头在我手心里舔了两下。

“唉……”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开始实习后会展开新的生活,现在才发现,生活就是一条漫长的路,没有所谓跳跃性的转变,只能是一步步向前。

“走,带你去瞎子那儿蹭饭去!”

我推开狗头,刚发着车,手机就震动起来。

见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我皱着眉头接了起来。

“你是徐祸、徐大师?”一个富有磁性的女人声音问。

“是,你是哪位?”

“我叫林彤,是赵芳介绍我来找你的。”

赵芳……

我一下明白对方打来的目的了。

“赵芳说你是阴倌,我想请你帮忙。”李彤言简意赅的说。

我看了看正在一旁吐舌头的肉松,再品味一下女人富有魅力的嗓音,没犹豫:“地址?”

林彤更干脆,直接报了个地址。

挂了电话,我立刻赶往她说的那个小区。

如果说之前做阴倌纯粹是为了谋生,如今再接生意,目的已经不那么纯粹了。

只能说,我是个普通人,有着所有人共同拥有的好奇和七情六欲。

或者,更多的是想发泄这些天发生的事带给我的负面情绪……

江南秀水是我们这儿相当有名的高档住宅小区。

并不是说地理位置有多好,而是在这个城市,这个小区,以及周边是聚集老外最多的片区。

到了楼下,我给林彤打电话,她让我直接上楼。

搭电梯上了18楼,不等敲门,a单元的门就开了。

一个略显慵懒的女人站在门后,犹疑的问:“你是徐大师?”

“徐祸。”

“我是林彤,进来吧。”

进了门,我仔细打量面前的女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看年纪,她约莫三十岁左右,是典型的少`妇。

身材稍显丰腴,容貌只能算是普通。

但就是这种普通,才让她有一种居家妇人、深闺怨妇的特殊魅力。对于男人来说,这种看似普通却又蕴含女性魅力的少`妇才是最具吸引力的。

主要是她的皮肤很细嫩白皙,两截修长紧致的小腿在黑色纱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夺人眼球。

出于‘职业’习惯,我着重看了看她的前额。

“看出什么了?”林彤察言观色问道。

“你气色很差。”

“还有呢?”

我摇头:“单单用眼睛看,只能看出这些。”

“呵。”林彤偏过头轻笑一声,转回脸问:“你怎么收费的?”

我站起身,把包扛在肩上,“你应该就是没休息好,所以显得疲惫了点。不要胡思乱想,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忽然发觉,我已经不再适应之前那种招摇撞骗的生活了,就算是有着单纯的目的,有些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没办法上班了!”林彤忽然说。

我蹙了蹙眉,回过头问:“什么意思?”

林彤说:“我在ktv上班,但是我现在没办法上班了,只要一进公司,听到音乐,我就会有反应,根本就不能够工作。”

“你什么意思啊?”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在ktv上班……她这副样子……那特么不就是坐`台小`姐?

林彤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凝视我片刻,说:“赵姐说你是有真本事的,我信她。你帮帮我。”

“你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了?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我有点恼火,这婆娘神经有问题?

林彤也蹙起了眉头,说: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发生在我身上的状况。之前我找了两个所谓的高人,一个上来就开出二十万的高价,就好像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另外一个说我撞邪,要我把衣服脱了,帮我驱邪……”

她像是十分纠结,皱着眉从包里拿出一叠红毛在手里拍了拍,“先给你一万,今晚帮我判定一下是什么情况。”

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没说话。

林彤摇头:

“我精神没问题,但是我真的出了问题……我听赵姐说,你除了是阴倌,还是本市医学院的学生,所以我才找你。除了你应得的报酬以外,就当我刷下脸。小学弟,就当看在我是你学姐的份上,帮帮我。”

“学姐?”

“我曾经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主修应用心理学,叫你一声学弟很应该。”

我:“……”

我看了看那叠鲜艳的红毛,再看看她认真的脸和身上的穿着……

我使劲摆了摆手,一句‘神经病’到了嘴边。

“一万,6点跟我去上班,9点钟以后你随时可以走。”

“嗡…嗡…嗡……”

我拿出手机,见是桑岚打来的,随手挂断。

林彤眉毛一挑:

“你现在脑子一定很混乱,一定在纠结某些事。最好的调剂,就是用其它事来分散注意力。”

我看了看手机,用力扭了扭脖子,转脸看着她,“哪家ktv六点开门啊?”

……

蓝色的玛莎拉蒂停在金碧辉煌的建筑门口。

“下车!”林彤一甩长发,推开车门迈了下去。

我跟着下车,就见两个门迎急匆匆跑下台阶。

“林总。”

“林总。”

“钥匙在车上,帮我停好。”

“是,林总。”

我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建筑,不禁哑然。

琳琅娱乐总汇……

这好像不光是ktv吧?

“林总。”

“林总好。”

……

在一众工作人员的点头哈腰下,我跟着林彤进了电梯。

她按下6楼的按钮,回头看着我:“学弟,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出来做的?”

我瞄了一眼令她判若两人的淡妆和身上的职业套裙,抿了抿嘴,没说话。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你是角色扮演、制服诱惑!

琳琅娱乐汇是我们这儿最出名的连锁娱乐产业,眼下所在一到四层是娱乐厅,再往上就是总部办公室。

直到跟着林彤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我还有点如梦似幻。

林彤木然的坐到办公桌后,翘起二郎腿看着我,“钱给你了,9点前帮我‘诊断’一下,我是什么情况。9点以后,你如果有需要,下边随便玩,免单。”

“你到底出什么状况了?”我忍不住问。我发誓这是我接的生意里最莫名其妙的一桩。

林彤从一叠文件夹里拿下一个,摊开了边看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签字笔,“如果我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还用请你来吗?”

我无语。

都说物以类聚,我总算是信了。

这女人和赵芳一样,都具有一句话把人堵得没话说的本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

我就坐在沙发里,看着对面办公桌后的女人一言不发的翻看文件、签字、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

“要不要再续杯咖啡?”林彤转过头问我。

我翻了个白眼:“学姐,你也是学医的,应该知道咖啡`因摄取过多会手抖。”

“我们学心理学的不用动刀。”

“这都八点半了,你到底想干嘛?”

林彤把鼠标一推,靠进椅子深呼吸了两下,忽然问我:“你是法医系的,导师是谁?”

“林墨语。”我脱口回答。

林彤怔了怔,点点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站起身:“你跟我来。”

跟着她来到4楼,最东头的一个房间。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

这里应该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最豪华的ktv包房。

三面的真皮沙发加起来至少能容下二三十人,正对中间的液晶屏幕更是占了三分之二面墙的面积。

“林总,需要酒水饮料吗?”一个女服务员跟进来问。

林彤干脆道:“不用,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我。”

等服务员出去,她反手关上房门,竟“吧嗒”反锁了。

“这……这什么情况?”独特的氛围让我感觉无所适从。

林彤背靠房门,一只手扶着额头,斜眼看向夸张的大屏幕,半晌才梦呓似的说:“把它打开。”

我心说这特么是真遇上疯婆子了,走到电脑操控台前点下了开机按钮。

一阵哗然的掌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包房内灯光暗了下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狂放的电子乐前奏轰然震动,头顶的灯光也跟着迷幻旋转起来。

屏幕亮起,先是闪现过琳琅娱乐汇的标志logo,继而变成了绚丽迷离,狂歌艳`舞的画面。

我正被屏幕上白花花的肉色吸引,冷不防一个火热的身躯坐进了我的怀里。

我愣了一下,随即拧起了眉头,调低声音,转过头说:“林彤,这都是你在学校里学的吗?”

林彤罔若未闻,把鼻端凑到我下巴,一点点的向上闻着,整个身子像是没有骨架一样,软在我怀里不断的蠕动。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头发

林彤柔软的身子就像是一把火,瞬间就把我浑身的血都灼烧的沸腾起来。

好在我没有丧失理智,我想把她推开,她的两条手臂却像是两条蛇一样紧紧的缠着我。温润的红唇蜻蜓点水般的碰触着我的脸颊,下巴,脖子。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条手臂揽住她的腰,用力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抱着她几步走到操控台前,点了关机按钮。

音乐声停止,林彤的动作却更加的疯狂。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我推倒在沙发里,像雌伏的母豹一样爬了上来。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没有丝毫的变化。

很快,我就在心里得出结论。

什么一听到音乐就不能工作,狗屁撞邪,她只是有着特殊的怪癖,听到电子乐就发sao。

这女人要么精神有问题,要么就是心理变态,更或者她之前磕了药。

我必须承认,我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

但是,无论林彤是哪种情况,我都不能接受。

那不成了被玩弄的工具了?

我一把将她掀翻,想就此离开。

忽然,我发现她半张着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见她神情迷离的再一次扑过来,我急忙把她按倒,跨起一条腿骑在她身上,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仔细查看。

“靠。”

看清楚她嘴里的东西,我忍不住啐了一口。

那不过是几根头发而已。

女人在兴奋的时候无意间噙住自己的头发,甚至是扯断,都再正常不过了。

估计是强迫症作怪,我就想把她嘴里的头发扯出来。

我把两根手指伸进她嘴里,捏住那几根发丝往外拉。

“呕……呕……”

林彤绷直身子干呕起来。

我把发丝缓缓拉出来,渐渐的心里像是长出了一层的白毛,扎的我浑身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那不止是几根头发,随着我的拉扯,她的嘴里竟被拉出的头发给塞满了!

那些头发黏糊糊的,明显是从食道,甚至是胃里拽出来的。

我强忍着恐惧,拿起桌上的红酒起子小心的挑住那一团头发,慢慢的往外拉。

忽然,林彤瞪大了眼睛,两只手分别掐住了我的一条胳膊。

见她眼中透露出惊恐,我忙说:“别动!”

从她肚里拽出的头发远比我想象的要多,拽出一团,循着嘴里的发丝又扯出一团……

我正准备把第三团头发挑出来,林彤忽然用力拍打着我的胳膊,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我以为她只是难受,就让她忍着点。

毕竟从肚子里拉出头发已经不只是恐怖了,头发团被胃液包裹,又黏又臭,如果我不是学法医的,怕是早就吐了。

我强忍着恶心,用起子把第三团头发挑出来。

“呕……呕……”

林彤一边干呕,一边用力拍打我的胳膊。

“让你别动!”

我掰着她的嘴,低头仔细看了看,确定嘴里没有头发了,才直起腰,松了口气。

就在我直起腰的一瞬间,身体顿时僵住了。

我感觉后背靠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同时感觉脖子被某种尖锐的利器瞄着,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贴着脸颊钻进了我的鼻孔。

包房的门一直没有打开过,不可能有人进来。

那贴在我身后的是……

我缓缓伏低身子,抬眼看向不远处沙发上的背包。

身后那东西竟也跗骨之蛆似的跟着趴在了我的背上。

我又急又怒,徐祸啊徐祸,说了不接生意,怎么又一时冲动了呢。

说是发泄情绪,这下好了,把小命都玩进去了。

我下意识的在口袋里摸索,就像快要淹死的人不肯放过一线生机,哪怕仅仅是一根稻草也想抓住。

我忽然摸到一个冰凉的小东西……是桑岚送我的那个煤油打火机。

此刻,我感觉到身后那东西微微后仰,知道那是发动攻击的前兆。

我顾不上多想,掏出打火机,打着火,反手伸向颈后,同时整个人猛地趴在了林彤身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在我耳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还闻到一股毛发烧焦的刺鼻味道。

林彤随着我的冲撞也发出一声低呼,好一会儿才拍了拍我的肩膀,“那……那怪物被你烧没了。”

我深呼吸了两下,撑起身子,回过头,空无一物,空气中只残留着那种焦糊的气味。

“你快起来。”林彤急着说道。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她的裙子已经翻到了腰上,这会儿两人的姿势,任何人看到都会以为……

我连忙起身,走过去拿起背包,取出一面八卦镜四下照着。

林彤坐起身,刚整理好衣服,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的踹开了。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指着林彤的鼻子大声道:“臭娘们儿,你干的好事!”

另外一个直接走到我面前,抬脚就踹。

我急忙抬脚反踹他小腹,到底是比他快了一步,一脚就把他踹出去两米多。

“这算什么?仙人跳?”我回头瞪着林彤。

林彤猛然站起身,一个耳光扇在指着她的那个男人脸上。

“臭娘们儿……”

“啪!”

林彤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朱安斌,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朱安斌?

我这时才看清,被她打耳光的男人是那天在酒楼包房里和桑岚吃饭的几个款爷之一。

貌似这个朱安斌还顶过我的车头呢。

连着被打了两个耳光,朱安斌气焰打消了不少,反手指着我大声说:“林彤,你们在干什么?”

林彤掠了下头发,走到我身边,沉缓的说道:

“这位徐大师是我请来的阴阳先生,至于我请他来干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还不是你惹的祸?!”

“阴阳先生?”朱安斌狐疑的看向我,低眼看到我手里的八卦镜,眼中竟闪过一丝懊恼和失望。

林彤冷眼看着他,“怎么?来抓奸啊?呵,要抓奸也是你老子来抓,你算是什么东西?滚出去!”

朱安斌似乎对她有些忌惮,左右看了看,悻悻的瞪了我一眼,挥挥手,带着被我踹倒的那人走了出去。

他老子来抓奸?这么说林彤是他的……

林彤回过头,神态变得柔和起来,“不好意思徐大师,让你受惊了。”

我往她身上瞟了一眼,吁了口气说:

“看来我们两个运气都不错,他们如果早一分钟进来,我和你都有嘴说不清了。”

林彤脸微微一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问。

林彤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是……是一个怪物,那应该是个人,不,应该是鬼,是女鬼,她的脸被头发遮着,看不清楚。”

“头发……”

我走到茶几后面,低头看向从她肚里拉出来的头发。

只一眼,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炸了起来。

其中的一团头发居然在缓缓的蠕动!

林彤也看见了那团蠕动着的头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颤声问:“那……那是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拿出打火机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那团头发猛然向上一弹,发团里竟飞出一只黑色的甲虫,朝着我迎面飞了过来!

我连忙低头闪避,顺手抓起一个金属垃圾筐,朝着甲虫罩了过去。

甲虫被罩住,兀自不停的冲撞。

透过网状的垃圾筐看清甲虫的模样,我忍不住连着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这甲虫就和一元硬币差不多大小,通体漆黑,腹部有着马蜂肚子一样的条纹。

让人惊恐的是虫子的眼睛。

虫眼虽然小的像芝麻,可能清楚的看到,它不光有眼珠,还有眼底。

这怪虫竟然有着人一样的眼睛!

怪虫冲撞了一阵,像是撞晕了似的“吧嗒”落在了地板上,然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滩墨绿色的脓水。

我顾不上多想,用起子把那些头发全都挑进垃圾筐,又抽了几张餐巾纸丢进去,拿进包房里的厕所一把火烧了。

换气扇刚把烟抽完,林彤忽然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一手拽住我,一手扶着墙对着马桶一阵狂吐。

除了头发,她胃里似乎也没旁的东西,吐尽了酸水,整个人挂在我身上,软的像没了骨头似的,浑身不住的发颤。

好半天,她才艰难的说:“送我回家。”

回到江南秀水,一进门,林彤就冲进厕所,把门关了起来。

我坐进沙发,点了根烟,思索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这个自称是我学姐的女人说她一听到音乐就会不对劲。

不管是有心理疾病还是别的,这点已经印证了。

从她嘴里扯出头发的时候,我并没有太震惊。

上学的时候讲师曾经用了整整一节课来讲异食癖。

异食癖又叫嗜异症,是一种很难治愈的心理疾病。

患有异食癖的人通常会吃土块、砖头、纸……甚至还有吃玻璃的,吃头发也不足为怪。

可头发里包裹着长了‘人眼’的甲虫,这就太耸人听闻了。

“大师,帮我……帮帮我。”林彤颤巍巍的走到我面前。

她浑身湿漉漉的,身上只裹了条浴巾。看来不光是又吐过,而且还洗过澡。

她低着头,站在我面前,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颤,湿漉漉的长发遮着脸,还在不断向下滴水。

我忽然想起她说过出现在我身后那个‘怪物’的样子:头发遮着脸……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诡异的卧房

林彤抬起头的一瞬间,我心里不自主的毛了一下。

见她的脸除了略显苍白,没有任何异状,才长吁了口气。

不是我胆小,实在是见过鬼的人才最怕黑。

“大师,你一定得帮帮我。”林彤哀求道。

我往她因为激动而上下颤动的胸脯看了一眼,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别激动,先去把衣服穿上。”

林彤脸一红,转身急匆匆跑进了卧室。

我可不认为她只包了条浴巾是故意想勾引我。

肚子里掏出那么多头发,头发里还有会飞的甲虫,不光恐怖,而且恶心的要命,换了谁摊上这种事都得六神无主。她没疯就算不错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林彤还没有出来。

我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过去敲门。

“林女士!林女士?!”

我喊了两声,才发现门没有锁。

没听见回应,我又反手在虚掩的房门上敲了两下,“林女士,换好……”

不等我问完,房门随着敲击已经打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

透过缝隙,就见林彤背对着门口,一丝不挂的站在梳妆台前,低着头,掂着脚的在那里晃悠。

“林彤!”我抬高了声音。

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还在那里晃悠。

不锁门,不穿衣服,在外面叫也不回应……就是不设防咯?

我想到了重点,看着她动人的背影微微有些心动。

可是很快,我就发觉不对劲。

一个女人要勾引一个男人很容易,但是林彤是有着一定素养和身份的,就算要勾引男人,也不应该这么露骨。

她站在那里的姿势看似很平常,就像是自信满满的少妇在对着镜子自我欣赏。

可是她的两只手却抬在身前,低着头,耳根不断的抽动,这是人在吃东西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吃东西?

我急着从包里拿出木剑黄符,重新回到卧房门口,又大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没得到回应,我抬手把门推得大开,缓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房间里的日光灯忽然快速的闪动了几下,灭了。

房间里顿时一片昏暗,只有镜子有着轻微的反光和梳妆台前白花花的身影格外明显。

我提高了戒备,又往前走了两步,猛然发觉不对。

就算卧室里的灯坏了,外面的灯不还亮着吗?怎么镜子里的反光会这么暗,而且还感觉青嘘嘘的。

我急忙转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浑身的血顿时就凉了,一颗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差点没直接蹦出来。

卧室的门不见了!

不光门不见了,原先门的方向,竟然变成了一面嶙峋的石壁!

再回过头,眼前的情形更让我骇然惊魂。

这哪儿还是什么卧室,根本就是一个黑森森的山洞!

所有的家具摆设,都不见了,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梳妆台摆在那儿,林彤依然在对着镜子,低着头晃悠着。

我强迫自己冷静,几步走到林彤身边,看到她的侧脸,我头发都立起来了。

她低着头,腮帮子大幅度的鼓动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随着她的咀嚼,一股股暗红色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我顺势看向她的手,看清她捧着的东西,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她用两只手捧着的竟然是一只猫仔大小的黑毛老鼠!

那老鼠的肚皮被啃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两只眼睛正对着我这边,似乎还没有完全死透,尖嘴上的胡须还在微微颤抖。

“呕……”

我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等到吐得只剩下酸水,我才勉强再次看向林彤。

正好看见她低下头,张开嘴狠狠的在老鼠肚子上咬了一口。

我又是一阵干呕,可当她抬起头开始嚼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个细节。

林彤是张大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老鼠肚子上的伤口,却和之前我看到的没有明显的区别。

那老鼠算是很大个儿了,但再大也只是老鼠,不可能大到夸张的份上。照林彤这狂吃猛嚼的样子,最多三四口就把老鼠给吃完了,可现在那老鼠还是挺着肚皮上的伤口微微颤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对,我不可能一下从住宅楼来到山洞里,山洞里也不可能有梳妆台。

就算林彤有异食癖,我也不相信她有勇气吃老鼠。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我大声念诵起法诀,同时用省桃木剑重重的在林彤的前额上拍了一下。

“啪!”

林彤的身子猛一哆嗦。

我也感觉眼前光亮了许多。

再一看,林彤手里捧着的哪是什么死老鼠,根本是她垂在肩侧的头发!

她在吃头发……

见她仍有些失神,我忙又拿木剑在她前额拍了一下。

这一下,她的反应出奇的大,“啊”的一声尖叫,震得我耳朵都疼了。

我连忙把她的脸按在我胸口,不住的在她耳边轻嘘……

好半天,她才止住哭泣,缓缓抬起头看看左右,看清周围的情形,又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在这里?”

呵,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比你还想知道答案呢。

刚才念的法诀,我一直认为是破书上最有用的记载之一,念诵法诀,轻易就能破除鬼遮眼、鬼打墙之类的把戏。

眼下我连着念了三遍,却仍然在这诡异的山洞里。

是法诀失灵,还是作祟的鬼魅太凶悍……

“啊!”

林彤再次发出尖叫。

我忍不住皱眉:“叫有用的话,我和你一起叫啊?”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叫了……她没穿衣服。

我快速的把衬衫脱下来塞给她,把脸偏向一边。

不经意间,看到梳妆台的镜子,顿时像是被人在脖子里别了根钢筋似的,头再也转不开了。

镜子里,林彤居然还在低着头啃老鼠,而且那只老鼠已经被啃得只剩下一个尖尖的脑袋。

她血糊糊的嘴边露出半截老鼠尾巴,似乎还在摆动着。

她的两只眼睛上翻,像是死死的盯着镜子外面的我们……

我被她盯得发毛,感觉我就和那只老鼠一样,下一秒钟就会被她吃进肚子。

“她是谁……”林彤颤声问,显然也看到了镜子里的一幕。

我和她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

让人悚然的远不止镜子里那个林彤的举动,而是她身后的所在,正是原先那间卧室!

而我和林彤,却置身在一个空旷的山洞里。

“林彤!林彤?你穿好衣服没?”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似的。

我正寻找声音的来源,林彤忽然一下抱住了我的胳膊,缓缓抬起手,指向了镜子。

我感觉她浑身都在颤抖,不自禁的也跟着微微发颤。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镜子里看去,就见镜子里,卧室的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声音耳熟了,从门外进来的是我!

那声音根本就是我的声音!

镜子里映出的是我刚才进屋时的情形!

我刚得出这个结论,镜子里的林彤忽然一口把老鼠头吞进嘴里,快速的抹了抹嘴。

镜子里的我刚走到跟前,她就猛然转过身,扑进了‘我’怀里。

两人的身体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四片嘴唇也贴合在了一块儿。

“呕…呕…”

我又忍不住弯下腰,扶着膝盖一阵干呕。

刚直起腰,就感觉一个柔软火热的身躯贴进了我怀里。

“你干什么?”我急着想把林彤推开,她却又像是在包房里一样,竭力的纠缠不休,动作竟和镜子里的那个林彤一模一样。

随着她狂野的动作,一蓬长发甩到了两人之间。

看到被啃的参差不齐的头发,我猛一激灵,驾轻就熟的把她摁在地上,捏住她的下颚就往她嘴里抠。

果然,随着两团被粘液包裹的头发被从她嘴里扯出来,她的眼神再次变得惊恐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我焦躁的回答着,把她拉了起来。

估计阴倌这个行当里,只有我敢理直气壮的对客户说这三个字了。

想到包房里从发团中飞出的甲虫,我急着抬起脚,对着两团头发猛踩一气。

“嗑啪!嗑啪……”

听到头发里发出硬壳被踩爆的声音,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想用打火机把头发烧了,一摸口袋才想起烟和打火机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幽冥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阴光,覆应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经万遍,身有光明……”

我是彻底没了方向,只能盘膝坐下,一遍又一遍的念诵破书上的清心法诀。

林彤听了两遍,竟也盘腿坐在我身边,跟着念诵起来。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周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

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叫声,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凄厉的让人汗毛耸立,胆寒心颤。

嚎叫声中,原本昏暗不明的山洞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我大喜过望。

这明暗交替虽然十分诡异,却是和日光灯闪动差不多。

我们果然还在房间里,法诀起作用了!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梳妆台里的人脸

林彤忽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指着梳妆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顺势一看,我头皮一阵发紧。

镜子里的男女已经停止了亲热,双双赤身走到了镜子前。

此刻两者已经不再是我和林彤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男一女两张陌生的脸孔,就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瞪着外面。

“别停,继续念!”我大声对林彤说。

再次念起法诀,镜子里的男女都露出痛苦的表情,狰狞的面孔哪里还像是人,分明就是两张鬼脸。

两个鬼像是受不了似的,竟开始向外冲撞。

原本平滑的镜面竟然被撞的凸出了两张面孔。

眼看他们就要撞出来了,我让林彤继续念法诀,站起身从腰里拔出阴桃木剑冲上前,举起剑就向那张男人的脸刺了过去。

“啪!”

镜子起了裂纹,男人浮凸的脸被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我正想刺那张女人的脸,猛然间发现,另外一张脸竟然消失了。

镜子里只剩下男人抱头哀嚎的身影,身影越来越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忽然发现,镜子的裂缝里似乎有着什么反光的东西。

刚要用木剑把镜面撬开,林彤忽然大叫起来:“小心后面!”

我猛一激灵,透过镜子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硕大的女鬼脸孔,正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扑了过来。

情急之下我猛地往下一缩,双膝弯曲,身子后仰,双手抓着木剑向鬼脸的大嘴刺了过去。

万没想到鬼脸竟猛然合拢利齿,“咔嚓”一声,竟将阴桃木剑咬断了!

我大惊失色。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把专门克制鬼的阴桃木咬断了,而且还不受损伤!

“跑!”我躲开鬼脸的又一次扑咬,跑到林彤身边,拉起她就朝着一侧的洞口跑去。

包在客厅,没有了阴桃木剑,符箓也用完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只有先逃避开这该死的鬼脸再说。

我拉着林彤跑到洞口,刚跳上石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别跳!”

我浑身一震,猛然停下脚步,拉住还想往前跑的林彤。

看着眼前黑森森的洞口,我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山洞,而是鬼魅制造出来的幻象。

这个位置更不可能有洞口,有的只能是位于十八楼的飘窗!

转过身,见鬼脸追到,我一咬牙,狠狠一口咬破了舌尖,“噗”的一口鲜血喷了过去。

“啊……”

鬼脸被舌尖血喷中,发出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悬浮在半空,像电磁波被干扰似的闪烁不定。

山洞骤然消失,终于变回了之前的卧室。

“啊!”

林彤惊呼一声,差点没软倒。我也是腿肚子一阵打颤。

两人就站在飘窗的台阶上,刚才再往前一步,就得变成肉饼子。

卧房的门口,一个老人正惊恐的看着屋里的一切。

我顾不上多想,拉着林彤避过鬼脸冲出卧室,从包里拿出黄表纸,蘸着舌尖血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

“那东西出来了!”老人恐慌的说道。

“百醅玄注,七液虚充,火铃交换,灭鬼除凶,敕令!”

我大声念诵法诀,将血符朝着飞扑而来的鬼脸挥了过去。

血符一贴上鬼脸就燃烧起来,火光中,鬼脸惨嚎声震天,渐渐幻化出一个女鬼的身影。

女鬼周身冒出黑色的煞气,很快就随着符火的熄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

“飞鹏!”

我缓过神来,转过头,就见林彤哭喊着扑进了那个老人的怀里。

老人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神情肃然的凝视着我:“我叫朱飞鹏,是林彤的丈夫。”

我没有太意外,在包房的时候,通过林彤和朱安斌的对话,我已经大致猜到了林彤的身份。

这个朱飞鹏应该就是朱安斌的老子,我本来还以为林彤是他的情妇,听朱飞鹏的口气,两人居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我深吸了口气,“我叫徐祸,是林女士请来的阴倌。”

朱飞鹏点点头,“我知道,是彤彤打电话让我来的。”

我心说那就好,不然还真难解释的清楚。

“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朱飞鹏沉声问。

我从茶几上拿起烟盒火机,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指了指林彤:“先去换身衣服吧。”

林彤低头朝身上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卧室的房门,显得有些纠结。

但是没多久,她就跑进浴室,出来的时候又穿回了之前的那身套裙。

我接过自己的衬衫穿上,问林彤记不记得先前进卧室后发生了什么。

林彤说:“我先给飞鹏打了个电话,然后想擦干头发,后面……后面我就不记得了。”

“你是对着镜子擦头发的?”我问。

林彤点了点头。

“看来问题就出在梳妆台的那面镜子里。”

想起刚才似乎看到裂开的镜子里有什么东西,我掐灭烟,拿起包示意两人一起去卧室。

朱飞鹏犹豫了一下,说:

“我赶到以后,听到里面有动静,进来就看到你把衣服脱给彤彤。后面发生的状况我也看到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跳窗,这里可是十八楼。”

林彤看了看飘窗,心有余悸的说:“我们刚才根本就不在这里,那是一个山洞,那边是……是洞口。”

“鬼遮眼?”朱飞鹏看着我问。

我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是,但是从刚才的情形看,应该不是鬼遮眼那么简单。”

我捡起断了的木剑,惋惜的叹了口气。

阴桃木剑原本九寸九,现在只剩下七寸多一点,虽然还有克制鬼魂的效力,却已经大打折扣了。

三人来到梳妆台前,裂开的镜子就和普通的镜子一样,映出了三人的身影。

我用木剑的剑尖顺着镜子的裂纹插进去,轻轻一撬,镜子就“哗啦”碎了。

“啊!”

看到镜面后的情形,林彤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朱飞鹏也是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镜子后面,实木里竟然嵌着两张人脸!

不单单是两张人的脸皮,而是有着一定的饱满,应该是贴着骨头连皮带肉一起割下来的。两张脸都有眼珠和白森森的牙齿,因此轻易就能看出两张脸原来的样子。

之前看到的反光,就是其中一张脸的眼珠子!

这是一男一女,就和之前要冲出镜子的那对男女一模一样。只是两张脸上都画着暗红色的图案,像是符文,又像是某种图腾。

我盯着两张脸仔细看了一会儿,直起腰,让两人出去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会这样?”林彤崩溃的哭道。

朱飞鹏也是身子发颤,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的说:

“这房子里的装修和家具都是我和彤彤一起设计的,家具是让我公司下属的一个工厂制作的,不应该有……”

我说:“这不是偶然,应该是有人存心想陷害林女士。”

“谁会害彤彤?”朱飞鹏凛然道。

“这个就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留意,那张女人脸的嘴里有一团头发,就发色来看,应该是林女士的头发。普通的邪术不大可能做到让一个人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产生特别的反应。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有人对林女士下了降头之类的邪术。”

“降头?”林彤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电话号码,那人叫段乘风。段前辈精通算术,或许能帮你们。”

我把段乘风的号码发到林彤的手机上,站起身把包背在肩上,“祝你们好运。”

“你等等。”林彤急着从包里拿出几沓红毛,“大师,这些你拿着,谢谢你帮了我。”

我摇摇头,“你已经给过我一万了,够了。还有,你是我接的最后一单声音,方便的话帮我转告赵女士,我以后都不做了。”

我不是装模作样假清高,没有人不喜欢钱,但老军说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他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有些钱得来容易,但是拿惯了,就很难再做回自己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该走怎样的路。

……

“唉,有钱人的生活就是爽。”

回到家里,我喝着啤酒,啃着大排档打包的猪蹄,对着啃猪蹄的肉松感慨。

林彤虽然长相普通,但朱飞鹏怎么也得六十了吧,算不上老牛吃嫩草,也算是牛嚼牡丹花了。

这会儿老朱头多半用他干巴的身子抚慰着受了惊吓的女人。

再看看我,单身……狗……

要不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

“肉松,我好惨啊!”

“汪!”

……

第二天刚到局里,郭森就叫住我,“老何说要见你。”

“他见我干什么?”我有点奇怪。

郭森挠了挠头:

“碎尸案一直没头绪,案件性质又特别恶劣,所以我们只能把老何暂时羁押进看守所。说实话,真要按照他自己交代的那样,老头是有点冤。你去见见他,就当是安抚一下老头的情绪了。”

“行,那我去看看。”

“那好,你去跟马丽打声招呼,我让大何送你过去。”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丧葬铺,渡鬼人

见到老何,我有点替老头心酸,又忍不住想笑。

老头有把年纪了,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圆脸胖胖的,本来是很喜庆的。这会儿却是垂头丧气,低眉耷眼一脸的生无可恋。

“小徐,我是不是出不去了?”老何哭丧着脸问我。

“老何叔,你别瞎想,只要你没干违法乱纪的事,很快就把你放了。”

老何拉着长音叹了口气:

“唉……老头子一辈子遵纪守法,要是早知道那天杀的让我保管的是人头,说什么我也不能接啊。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听里头的人说了,就算你们相信我不知道那是人头,我也脱不了干系,至少也得判个五六年。唉,老头子是要倒头在大牢里咯。”

“别听他们瞎说,这里头能有好人吗?”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

被移交看守所羁押,本身就已经判定一个人有罪了。虽然不至于像他说的那么严重,一年半载是肯定逃不过了。

老何搓了搓手,说:“小徐,我能求你帮我个忙吗?”

“你说吧。”

“我就一个孤老头子,没儿没女……”

我忙说:“打住,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人头,最多也就判个半年八个月。只要抓住凶手,核实了以后,可能立马就把你放了,你可别瞎寻思。”

好嘛,这是要交代后事啊。

也不知道里头那帮坏鸟都跟他说什么了,把老头给吓成这样。

老何又搓了搓手,竟有些扭捏起来,“我是想说,你能先给我交一千五的大帐吗?下个季度的房租就不用你交了。”

我一愣:“大帐?什么大帐?”

送我来的大何给我解释:“大帐就是犯人在里头的账户,用来添补衣服、被褥和其它一些日用品,还有改善伙食、放风的时候抽的烟,这些都要犯人从大帐里出的。”

我忙说没问题,回头我就替他把钱交上。

“小伙子,谢谢啦。”老何感激的点着头,忽然又说:“还有件事,得请你帮个忙。”

我看老头孤苦伶仃的实在可怜,就让他直说,能帮我一定帮。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大何,竟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往前凑了凑身子,压低声音说:“我那铺子不能关门,你得替我开着。”

“啊?”我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

这老财迷,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惦记着开铺子赚钱,真是掉钱眼儿里了。

大何在一边也是忍俊不禁:

“老爷子,小徐是我们局里的人,他得上班,没工夫给你开铺子。你家里还有别的亲戚朋友吗?我们可以帮你联系他们,让他们替你照顾铺子。”

老何神情变得有些悲哀落寞,摆了摆手说:

“没人了,没人了……干我们这一行,谁能逃的了五弊三缺?老头子命犯孤星,哪还能有人帮我。”

听到‘五弊三缺’四个字,我心中一凛。

五弊是指鳏、寡、孤、独、残;三缺则是福、禄、寿。

有些道门中人因为过分参透天机,就会命犯五弊三缺,生活不能够圆满。

本来以为老何就是个普通的丧葬铺老板,没想到他居然真是修道之人。也就难怪老阴会把充满怨念的人头送给他保管了。

我说:“老何叔,我得上班,不能帮你张罗铺子,不过我可以帮你打扫整理一下。”

我的意思是定期过去帮他看看,就算不招贼,也别让老鼠虫蚁毁坏了他的家当。

没想到老何却说:“这个忙你非帮不可,也只有你能帮我。”

不等我开口,他就抢着说道:“不需要你天天开铺子,你只要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夜里子时开门,鸡鸣五更关门就行了。”

我又是一怔,疑惑的看着他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何习惯性的搓了搓手,又瞟了大何一眼,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渡鬼人。”

说完,他又委屈的拍了拍大腿,“按说我干这一行是行善积德,怎么就会飞来横祸,吃上官司了呢?”

还不是因为贪钱!

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渡鬼人是阴阳行当里较为特殊的一种,传说这类人都是在阴间挂了官职的。

有些人因为横死,不能去轮回投胎,就要设法找到渡鬼人帮忙超度,才能够下去阴司。

可我就奇怪了,按说超度亡魂的确是行善,老何怎么就犯五弊三缺,还惹上官司了呢?

“小徐啊,其实你第一天来找我租房,我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了,你是干什么的,我就不用说了。这件事真要求你务必帮忙,要不然……要不然那些亡魂越积越多,整条街的街坊都会被闹得鸡犬不宁的。”老何央求道。

我皱了皱眉说:“老爷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关键我们不是一个行当,我干不了你的活啊。”

老何摆摆手:

“有什么干不了的,我柜台抽屉里那些三角符都是我事先画好的往生符。你阴气本身就重,过了子时,只要点燃犀香,就会有生意上门了。到时候你在符纸上写上客户的名字,把他们送走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我疑惑的看着他,总觉得这老头说话有点不尽不实。

老何眼神闪烁了一下,嘿嘿一笑说:

“有时候也有一些稍微麻烦点的客户,不过以你的本事,处理起来肯定不在话下。说到底,能来找我们的鬼都只是想要轮回投胎,也不会自己找不痛快的。这样吧,你帮我这一回,我给你免一年的房租,怎么样?”

我没有被他最后一句话打动,而是认真想了想,点点头说:“房租就不用免了,就当是为了后街那些街坊的安宁。我答应你,在你出来前,先帮你照看铺子。”

我说这话是发自内心,主动去找渡鬼人的,肯定是横死的鬼,想要投胎转世。

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很可能会产生怨念,会殃及无辜的人。

真要是那样,不光后街的人受祸害,横死的鬼也罪孽深重,难再轮回,那的确是很造孽的事。

老何又交代了我一些相关事宜。

临出门,他提醒我,千万别忘记替他把大帐交了,里面的伙食实在没有油水的很。

替老头交了两千块钱大帐,从物品保管处拿了铺子的钥匙。

出了看守所,大何好奇的问我,渡鬼人是干什么的。

我跟他解释,上次上他身的小鬼,就是被喂了安眠药以后,中煤气死的,属于横死。如果没有人超度他,就会一直在阳间做孤魂野鬼。渡鬼人就是专门超度这些孤魂野鬼的。

大何点点头,说那的确是行善积德的职业,还提醒我说今天就是十五,晚上可别忘了去后街开铺子。

然后他又问了我那个让人难以回答也懒得回答的问题:

你是阴倌,又是法医,就不怕解剖尸体的时候鬼在旁边看着吗?

……

傍晚下了班,我先去吃了个快餐,又买了点方便面火腿肠,直接来到了后街。

后街在老城区的一个角落,住在这儿的都是些老头老太,除了街头有一家小面馆和一个小烟酒店,就只有老何的丧葬铺是铺面,相对来说是比较冷清的。

话说回来,在这样一条小街中间,也只能开丧葬铺。

因为没打算正常营业,所以我只卸下一块门板。

走进去,昏暗中看着墙边的纸人纸马,顿时感觉有些阴森。

打开灯,发现铺子里用的居然还是老式的白炽灯泡。

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铺子里的一切,不经意间一抬头,就见正对大门的墙上方钉着一面八卦镜。

和普通的八卦镜不同,这八卦镜是真正铜制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镜面上没有画符,镜子中`央却有一个红色的圆点。

前两次来我并没有留意到有这么一面八卦镜,现在看了,不禁有些吃惊。

这红点可不是瞎点的,我曾听刘瞎子说过,有些道门高人在得知自己快死的时候,会用木剑刺穿心脏,把心血滴在八卦镜上。

道士的道行越高,滴了心血的八卦镜法力就越强。

如果这面八卦镜上的圆点真是道门心血,那老何还真是有传承的高人了。

把前屋后院查看一遍,见时间还早,我就坐进柜台后的藤椅里玩起了手机。

那个叫筱雨的居然又给我发来微信,问我现在在哪儿。

我对这个连骗都懒得骗的伸手族也没多少恶感,可还是恶作剧的说,我是开丧葬铺的,地址就在后街31号。如果孤单寂寞冷了,可以在每个月初一十五的晚上,过了十一点来铺子找我。

她的反应很平淡,只是‘哦’了一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眼看就快到十一点了,我打开语音,故意压着嗓子说:

“不好意思,到时间了,鬼门关开,我要做生意了。”

“哦。”

真没劲,不给钱就没激情!

我郁闷的嘟囔着,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根细香,点燃了插进香炉,铺子里顿时飘荡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味。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我喃喃的念叨,微微有些失神。

徐祸,你当真离不开这个行当了吗……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民女狄金莲特来拜会何居士,请居士许我进去一叙。”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送不走的鬼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由的一愣。

看看时间,正好夜里十一点。

真有鬼找上门了?

我稳了稳情绪说:“进来吧。”

刚说完,就见一个女人款步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的样子,我又愣住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盘着老式的妇人头,穿着一件墨绿色绣着金花的无袖旗袍。

她的样子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但那种古典的风韵足以让男人为她倾倒。

很快,我就认定了她的身份。

她没有影子,是鬼。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乍一见这么个女鬼堂而皇之的来到面前,我也说不出是惊艳到了还是感觉到了恐惧,有些莫名的紧张。

女鬼看到我,居然也是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你不是何居士。”

“不是,我姓徐,何居士有点事,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我刚想问她是不是想去轮回,没想到她竟有些失望的说:“哦,那我下个月初一再来。”

说完,朝我点了点头,居然转身走了出去。

我愕然的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口气,这个自称狄金莲的女鬼是认识老何的,既然见过老何,为什么没有被超度呢?

很快,我就意识到了关键所在。

我想到了老何在交托我开店的事时,有些闪烁的眼神。那老家伙肯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我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可是不等我恼火,门外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问:“我能进来吗?”

我冷静了一下,让他进来。

这次来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鬼,看清他的样子,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他半边身子都烂了,白森森的肋骨就那么参差交错的暴露在空气中,让人看了就感觉心发麻。

我很快冷静下来,看了看他的伤口问:“被车撞死的?”

老鬼点了点头。

我没有多说,直接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按照老何说的,先把他的名字记在一本泛黄的册子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道折成三角形的符箓,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和生辰。然后点燃了桌上的一根牛油蜡,把符就着烛火烧了。

老鬼的残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朝我点头说了声多谢,转身飘出了门。

牛油蜡就像是个讯号,点着以后,就不断有‘客户’进来。短短的两个小时,就超度了十多个横死鬼。

超度完一个亡魂后,我靠在藤椅里长吁了口气。

按照老何说的,每次营业最多只接待十八个客户,眼下不算女鬼狄金莲,已经十七个了,只要再送走一个就能提前关门了。

正想着,一张血淋淋的脸忽然从门口探了进来。

我吓得一哆嗦,窝火道:“你不知道叫门啊?”

妈的,就算神经再大条的人冷不丁看见这样一张血糊糊的脸也得被吓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来者急忙道歉。

“进来吧。”我就是被吓着了,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跟他一般见识。

等到他进来,我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这是个身材十分胖大的中年男人,不光是脸血糊糊的,而是半个脑袋都扁了。

我拿起笔问:“叫什么名字?”

“邱明。”

“生辰。”

“72年1月16号。”

我拿出符箓,写下他的名字和深沉,就着烛火烧了。

可是符纸烧完,邱明的样子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顶着扁了一半的脑袋站在柜台外面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愕然看了看烟灰缸里的符灰,忽然发现这张符纸烧成的灰烬和先前烧出的符灰不一样。

之前的符灰就和普通的纸燃烧后一样,是灰白色的,而这道符烧出的符灰竟然是暗红色的!

这是怎么回事?

老何没说过会有这种情况啊,还有送不走的鬼?

邱明忽然毫无征兆的上前一步。

我猛一激灵,顺手拿起了一直放在桌上的桃木钉。

阴桃木剑在林彤家被鬼脸咬断,只能拿来当桃木钉使了,虽然威力打了折扣,但对付普通的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想到邱明居然激动的说道:

“先生,我是被人害死的,求先生替我伸冤啊!”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让他把事情详细的说一遍。

邱明说他自己开了家小公司,是做纺织品生意的。

这两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他的公司已经到了濒临倒闭的地步。

“上个星期我出差提前回来,到家以后发现我老婆居然穿着一件我从来没见过的情`趣nei衣……她居然背着我偷人!我到处找奸`夫,我跑到阳台,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的腿,把我从阳台上推了下去!”

说到这里,邱明咬牙切齿,神情变得有些狰狞,脸上竟隐隐透出一股黑色的煞气。

我沉声提醒他:“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绪,否则能不能轮回两说,还有可能魂飞魄散。”

邱明点点头,攥着双拳,强行压制住情绪: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破产才跳楼的,只有我知道,我是被那对奸夫淫妇害死的。我不甘心,我连那奸夫的样子都没看到……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帮我把奸夫找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拿出纸笔,记下了他的家庭住址和一些背景资料。

打发走他,我才感觉到一阵头大。

符灰变成红色,邱明不能轮回,说明他真有冤情,不能够超度。

可就算他说的全是真的,他的尸体已经被火化,想要提取指纹证据都不能够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天亮先去见一见他老婆再说。毕竟这已经是涉嫌谋杀了。

再就是邱明本身已经有了怨念,如果不能尽快给他个答案,他很可能会变成恶鬼。

到时候不光他老婆要倒霉,还会殃及到其他无辜的人。

关了铺子,回到家我泡了桶方便面,吃完以后把自己扔到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上午九点起来,我给马丽打了个电话,请了半天假,直接开车来到了邱明家的小区。

乘电梯上了十楼,刚一出电梯,就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1003……”

我在半敞开的防盗门上敲了敲,很快,一个女人就来到门后,探出半边身子低声问:“你找谁?”

“这是邱明家吗?”我问。

女人说:“是,你是……”

“我叫徐祸,是邱哥的朋友,听说他出事了,过来看看。”

“哦,那你进来吧。”女人打开门把我让进屋。

进了门,就见客厅的一张桌子被布置成法坛的模样,两个和尚正盘腿坐在法坛前念诵经文。

法坛后的一个相框里,照片上的人正是邱明。

女人把我带到沙发旁,给我倒了杯茶。

我见屋里除了两个和尚就再没有其他人,就小声问她:“你是嫂子吧?”

女人嗯了一声。

“节哀顺变。”

嘴上说着,我开始仔细打量她。

邱明说,他老婆叫吕桂芝,比他小七岁,今年三十四。

或许是因为保养的好,真人看上去倒像是比实际年龄要小几岁。

她的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五五左右,但是身形比例很匀称,除了稍微显得有些过于丰腴,倒是个很有成熟魅力的美妇。

因为有僧人在诵经超度,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过了十多分钟,两个和尚起身,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走到吕桂芝面前:

“阿弥陀佛,邱施主的亡灵已经被超度,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女施主节哀。”

吕桂芝忙双手合什:“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恭恭敬敬的交给了和尚。

我暗暗皱眉。

邱明要是这么就被他们超度了,我还来这儿干什么。

现在的和尚,就算是真的,也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和尚接过信封,又拿出两串佛珠交给吕桂芝,说是已经开过光了,带在身上可保不被邪祟侵扰。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路。

听和尚话里的意思,佛珠不是赠送的,而是吕桂芝特意求的。

邱明说他和吕桂芝没有生育,家里就夫妻两人,她为什么要求两串佛珠呢?

吕桂芝虽然稍微有些憔悴,但是由始至终神情都没有多少悲伤,听和尚说邱明被超度,倒像是轻松了许多。接过佛珠,眼睛里竟多了几分神采奕奕。

送走和尚,吕桂芝又给我添了杯茶,问我和邱明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以前没听他说过。

我胡乱说,我在一家纺织品公司工作,邱明曾经提携过我。

我给邱明上了炷香,装作被香味呛到了,走到阳台查看。

阳台是封闭的,推开窗户往下看,下面是一片水泥地。

“都说了不让你搞这些东西,你偏不停,非得让那俩秃子给骗一顿你才舒服啊?”一个男人声音突兀的响起。

回过头,就见一个身材高大,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大男孩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男孩儿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个子得有一米八以上,显得很粗壮。

“小徐啊,这是邱明的表弟,他叫王宇。”吕桂芝边给我介绍,边把一串佛珠戴在王宇手上。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废弃工厂

“表弟?”我诧异的看了王宇一眼。

吕桂芝忙解释说,王宇是邱明老家一个亲戚的孩子,在本市的一所技术学院上学,平常都住在学校,知道家里出事,特意来帮忙的。

王宇似乎才睡醒,斜了我一眼,问:“他是谁啊?”

吕桂芝说:“小徐是你表哥的朋友。”

王宇“昂”了一声,懒懒散散的走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在里面喊:“表嫂,速冻包子还有肉的吗?”

“有,我帮你拿!”吕桂芝抱歉的朝我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厨房。

我看了看桌上邱明的遗照,心说这事儿还得去跟赵奇说,毕竟他才是刑侦专业,而且他相信一些常理不能解释的事。

不经意间,我往厨房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厨房的玻璃门开着,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厨房里面的情形。

但是,门上的玻璃却映出一副让人震惊的画面。

吕桂芝面对着打开的冰箱,身子前倾像是在找什么。

身材高大的王宇居然就贴在她的身后,两只手在她身前动作着。

“表嫂,我找到肉包子了,还是热的好吃!”

是王宇的声音,语气中分明透露着得意。

“艹。”

我暗暗骂了一句,站起身走了过去。

“铛铛!”

我在厨房门上敲了两下,探进身,就见吕桂芝扶着冰箱门转头看着这边,上衣的一边还没完全放下来,露出一小片白花花的腰肉。

王宇则站在灶台边,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

同样是男人,我当然知道他这是在遮挡身体的某个部位。

我冷冷的问:“邱明真是自己跳楼的吗?”

吕桂芝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王宇猛然回过头,镜片后的眼睛有些惊疑不定。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邱明家。

回到局里,我犹豫再三,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赵奇。

没想到他去省里开会了。

路过小会议室,就听里面闹哄哄的,竟然还时不时有人叽里咕噜的说外语,好像是韩语。

我问一个刚好路过的女警,里面是怎么回事。

女警说,是李青元的家人从韩国赶来了,正和局长、郭森他们交涉呢。

我一听就没兴趣了,要我说那个高丽棒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泡妞不成就想用尸油硬上,那特么和直接下chun药有什么区别。

快下班的时候,窦大宝打来电话。

二话不说,直接报了个地址给我,让我无论如何尽快赶过去。

我问他什么事,他好像很着急,说到了再说,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想起他那天说自己拜师做了阴倌,我有些不放心。

虽然说是天生阴阳眼,但阴阳行当哪有那么好做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投机取巧,只接女人的生意。

来到他给的地址,刚好下起了大雨,看着眼前的建筑,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居然是一家废弃的老工厂,看建筑风格,三层的厂房起码得是六七十年代的产物了。我记得再往前不远就是火葬场了。天一黑,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他跑来这里干嘛?

我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信号弱的一逼,根本就拨不出去。

我只好拿了把伞,冒雨进了工厂。

一进厂房我就感觉不大对劲,一楼早就搬空了,连窗户门框都拆了,空荡荡的,阴森的很,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没见有人,我直接上了二楼。

心里直说窦大宝不靠谱,趁早别做什么阴倌,还是回家开饭铺来的踏实。

二楼应该是以前的小部件加工区,设备早没了,沿着楼梯的一侧是一排办公室。因为阻隔了半边的光线,二楼显得更加昏暗。

“大宝!”

我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这个熊玩意儿,搞什么飞机,难不成叫我来跟他玩躲猫猫?

我有点光火,想回车上去,开到有信号的地方给他打电话。

刚要转身下楼,忽然,厂房的另一端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我吓得一激灵,回过头,仔细听,好像是小孩儿的哭声。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儿?

我顺着声音向另一头走去。

“呜呜呜……呜呜……”

哭声断断续续的钻进耳朵,虽然能确定是小孩儿的哭声,可还是听得我心里直发毛,下意识的把桃木钉拿了出来。

办公室的门同样拆掉了,大概因为二楼的窗户是木头的,老朽腐败,所以没有拆,风吹雨淋,残存的玻璃都肮脏模糊,使得光线更加阴暗。

我边走边查看每一间办公室,快走到最后一间的时候,已经能确定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但这时哭声却戛然而止。

来到最后一间办公室外,就见里面零落的堆着几个水泥袋,里头的水泥明显都结块了。

在一个角落里,竖着半块残破的石棉瓦,哪有什么小孩儿的影子。

我长吁了口气,难不成是因为紧张,出现幻听了?

我转过身要走,刚迈出两步,哭声竟然再次响起。

我猛然回过身,一个箭步来到最后一间办公室外面。

这次我听得真真切切,的确是小孩儿的哭声,而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石棉瓦上,真要有小孩儿,只能是藏在那后面了。

“小孩儿,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了一句,走上前,伸手把石棉瓦扒开。

“啊!”

眼前的情形令我忍不住一声惊叫。

石棉瓦下果然有个孩子,只不过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这小孩儿最多五六岁,半边身子像是被什么动物啄食过一样,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腔子里的内脏也都不见了。勉强算是完整的脑袋上,两个眼珠也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艹!”

我强忍着头皮发麻,想要跑出去报警。

刚要转身,身后忽然袭来一股劲风。

我本能的往边上一躲,左肩膀就被狠狠的砸了一下。

不等转过身,我就侧着身子奋力向偷袭的人撞了过去。

那人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反击,冷不防被撞了个正着摔出了门外,手里的钢管也甩到了一旁。

我跟着扑过去,不等他爬起来,就照着他肚子上重重的踩了一脚。

这人穿着一身黑雨衣,被我踹中小腹,闷哼一声,上半身猛地一挺,雨帽被甩了下来。

看清他的脸,我忍不住惊呼:“是你?!”

这人居然是我一直弄不清身份的三白眼!

只不过他的脸还是黑漆漆的,眼睛却和普通人一样,只是眼底遍布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

我一愣神的工夫,三白眼挺起身子就要抱我的腿。

不等他抱住,我飞快的抬起脚,又在他肚子上狠狠的踹了一脚。

“啊!”

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两下竟然不动了。

“别他妈装死!”我又踢了他两脚,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仔细一看,他眼睛的瞳孔竟然已经开始涣散了。

我靠,这么不禁打,两下就挂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抬起脚,想要去探他的脉搏。

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竟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

仔细一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脸,眼睛白多黑少……居然又是一个三白眼!

不对,被我打死的家伙虽然和他一样,但眼睛是正常的,这个是真正的三白眼。

没等我细想,三白眼已经阴着脸,气势汹汹的向我走了过来。

我一咬牙,紧握桃木钉大步迎了上去。

忽然,头顶传来“呜哇”一声怪叫,眼看就快和我迎头相对的三白眼居然随着这声怪叫,再一次在我眼前消失了!

抬头一看,就见一只黑色的的怪鸟从上方飞快的掠过。

没等我看清怪鸟的样子,身后猛然伸出一双手,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扑倒在地上。

侧目一看,掐住我的人正是刚被我“踹死”的‘三白眼’。

我拼命的奋力挣扎,他的手却像是铁钳子一样,不断的收紧。

我用木钉往后扎、扎那双手,他却像没有痛觉一样,根本没反应,只是用膝盖顶着我的后腰,不断加大力气。

我渐渐感觉呼吸困难,头皮发炸,不由自主的张大嘴吐出舌头,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上次坏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居然还敢送上门来?嗬嗬,不会有下次了。”

三白眼终于开口了,口齿有些含混,有些空洞,冰冷的像是从地狱传来一样。

“你妈`的!”我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这似乎也是我最后的反抗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恍惚间就见一个身影飞跑过来。

“艹你娘的,放开他!”

是窦大宝!

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奋尽全力的往地上一撑。

三白眼分神之下被我掀到了一边,窦大宝冲过来,攥着杀猪刀就向他扑了过去。

三白眼见他来势汹汹,捡起钢管朝他脸上甩去,转过身跑到窗前,纵身跳了出去。

窦大宝嗷嗷叫的追到窗边,就要跟着往下跳。

“大宝!咳咳咳……别追了……咳咳……”

窦大宝犹豫了一下,跑回来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死不了。”

“那就好,我抓住个妖人,在三楼,你绝对猜不到他是谁。”

我转动着脖子,朝最后一间办公室看了一眼,回过头问:“谁?”

正文卷 第四十章 鬼头玉

窦大宝带着我来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一进门就“靠”了一声。

“让老丫给跑了!”

“谁啊?”我疑惑的看着地上散落的绳子。

窦大宝抓了抓头皮,恨恨的说:“是野郎中!”

“野郎中?”

“应该……应该是他吧。”窦大宝像是有些不大确定。

我脑子里猛地蹦出两个字——老阴!

第一眼看到按老何的描述制作的拼图,我也以为那个把人头交给他的人就是野郎中。

可经过指认,老何却说野郎中只是像,却不是老阴。

老何大把年纪,虽然贪钱,却不缺钱,应该不会为了包庇某人坐牢。

也就是说,老阴真的另有其人。

老阴把人头交给老何…三白眼迷惑桑岚到巷子里…碎尸是在巷子里发现的…碎尸和人头属于同一个人…老阴和三白眼很可能是一伙的……

三白眼在这里,难道窦大宝抓到的真是老阴?

“妈的,老东西是属泥鳅的吗?绑的那么紧还能挣开!”窦大宝朝地上的绳子踢了一脚。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问。

窦大宝说,前天他在警局看到一团黑影吸唐夕的肚子,虽然当时把黑影赶走了,事后却觉得不放心,就跟着去了唐夕家。

在她家门口蹲守了两天两夜,果然又见到了那团黑影。

这一次不等黑影进屋,他就用铜钱剑把黑影打跑了。

听窦大宝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古道热肠,路见不平就主动跑去人家家门口担当保卫,现代人有几个能做到的。

窦大宝恨恨的说:

“我跟着那团黑影跑出去,就见它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我觉得有鬼,就打了辆车跟来了。我跟着老家伙上了三楼,就听他说:‘这个唐夕命硬的很,还是不要搞她了,反正怀孕的女人多了去了,总能找到合适的。’娘的,老丫挺的真不是东西,居然专门祸祸孕妇!”

我也是听得恼火,问道:“这话他是跟谁说的?”

窦大宝说:

“我是在外面偷听到的,冲进来的时候就只看见老东西一个人。这话大概是对那个黑影说的吧。对了,刚才那个家伙是什么人?你们怎么会干起来的?”

“应该是和老东西一伙的。”

我想起二楼的小孩儿尸体,忙拉着他下了楼,把车开到有信号的地方给郭森打了个电话。

郭森很快带人赶到,勘察完现场后,把尸体带回了局里。

因为是我发现的尸体,所以我和窦大宝一样接受问讯笔录。

给我做笔录的是大何,还有那个第一次来市局时取笑我的女警杨蕾。

了解完情况,杨蕾问我:

“那个窦大宝不会是傻的吧?说什么有黑影要害宝宝,他会不会是有妄想症?”

换了以前,听她这么说,我铁定怼她,现在却是不会。

这个杨蕾就是个大炮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且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人是不坏。

我说:“大宝不傻,就是热心肠。他说的你们可以不相信,但我相信是事实。重要的是……上次被碎尸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是个孕妇。”

杨蕾点了点头:

“照这么看来,碎尸案的凶手和残害小孩子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伙人。靠,现在心理变`态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回到实验室,马丽阴沉着脸说:

“化验结果出来了,死者身上有多处叠加伤口,应该是被不到一寸的尖锐器物反复……”

见她说不下去,我走到解剖台前掀开了布单,仔细看了看那具童尸。

“告诉我,死者的死因是什么。”马丽沉声问。

我低声说:“是被鸟啄死的。另外半边身子…都被鸟吃了。”

尽管已经有了结果,马丽和其他人还是露出了悚然的神情。

想起那只曾经两次出现的怪鸟,我一阵心寒。

我和三白眼交手的时候,能感觉出他是活人,他能‘死而复生’,还有随时消失,多半和那只怪鸟有关联。

居然用小孩儿喂鸟……

马丽看了看我脖子上的淤青,皱着眉头训道:

“你记住,你是法医,职责是化验取证,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先向局里汇报,不许再擅自行动,那不是你的工作!别每次都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的。”

我心里一热,点头说:“知道了,谢谢丽姐。”

马丽往我身上扫了一眼:

“谢个屁,我就是不想把你脱的光溜溜的给你验尸。”

“其实吧,就算不验尸,你想把我脱的光溜溜的,我也愿意配……”

“滚!回去休息两天,把伤养好了再回来!滚快点儿!”

滚出实验室,找到窦大宝,这货正追着杨蕾不停的叨叨:

“警花姐姐,你们可得尽快抓到那老丫,丫不光残害女性同胞,而且还专挑怀宝宝的妈妈下手,太不是东西了。对了,警花姐,你有宝宝没?有男朋友没?你qq号码多少……”

我箍着他的脖子就往外走,“二货,想要她qq你找我啊。”

两人找了家川菜馆,窦大宝点了回锅肉、鱼香肉丝和炸泥鳅,我又点了两个素菜,要了两瓶啤酒。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自然离不开唐夕的事。

窦大宝不放心的说:“那个老东西该不会不死心,再去找唐夕吧?”

我摇了摇头,“他那样说,应该就不会再去了。”

我忍不住问他:“你干嘛非得做阴倌啊?拜的哪个师父?”

窦大宝夹了一条炸泥鳅,一口咬掉半截,含混的说:

“我师父是我们镇上的李寡`妇,是开丧葬铺的。我做阴倌本来是受你影响,觉得挺酷的。我连规矩都是学你的,只接女人的生意。嘿嘿,本来是想驱邪、泡妞双管齐下,可经过唐夕这件事,我对这一行有了新看法,我觉得救人的感觉特棒。”

寡`妇……

我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

窦大宝正色说,他想像他师父一样,开家丧葬铺子,但莲塘镇肯定是不能干了,不能和师父抢生意。

我想了想,说我刚好答应某人照应铺子,反正白天铺子没人开,他可以先体验一下。觉得愿意干再开自己的铺子。

窦大宝大喜,当即说今天就留在市里,明天就跟我去铺子。

晚上两人在我家凑合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他来到了后街31号。

窦大宝前后看了一遍,坐进柜台后的藤椅,翘起二郎腿,撇着大嘴说:

“咱哥们儿从今天起,就是丧葬铺的掌柜了!”

“掌柜你个头!”我拿起一摞纸钱扔在他头上,“这铺子可是我替人照看的,你可别砸了人家的招牌。”

正说着,窦大宝忽然瞪大了眼睛。

我对他这副花痴相已经习以为常,回头一看,却是一愣:“桑岚?”

来的除了桑岚,还有她的父亲和季雅云。

三人看到我,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桑岚问。

我说:“我今天休息,帮房东照看铺子。”

上次在顾羊倌家分别后,再见面双方都有些尴尬。

倒是窦大宝反应过来,嚷嚷着让大小美女里边坐,还专门跑出去买了一塑料袋的饮料回来。

桑岚的父亲迟疑了一下,说:“徐祸,上次你走以后,顾羊倌和我们说了一些事……”

我打断他:“桑先生,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不恨谁,但也不会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走进我的世界。”

桑岚的父亲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那我问下,这里的店主呢?”

“他有点事,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托我帮他照看铺子。”

桑岚的父亲皱了皱眉,问:“你能不能帮忙联系他一下,我们有件事想请他帮忙。”

我撇撇嘴,“他被关在看守所,短时间内出不来。”

桑岚的父亲愣了一下,拿出手机,说出去打个电话。

季雅云轻声说:“顾先生说,你已经不会再克身边的人了。”

桑岚也说:“顾羊倌说如果你还是当年的徐福安,他应该一见面就能感觉得出来,他没能感觉出是你,说明你的命格已经完全改变了。”

“行了,我只问你们一句话。”

我瞟了两人一眼,看着桑岚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不离开你儿子,你儿子就会死,你会不会狠心离开他?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会离开他。”

桑岚咬了咬嘴唇,忽然抬眼看着我:“我儿子关你什么事啊?”

“哈哈哈……”

我和窦大宝击掌大笑。

桑岚反应过来我是在占她便宜,红着脸白了我一眼。

桑岚的父亲走了回来,迟疑了一下说:

“徐祸,我刚刚给顾先生打过电话,他说……何尚生不在,就只能找你亲自帮岚岚了。”

我说:“我已经不做阴倌了。”

“别误会,我不是……”

桑岚的父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下,转身冲桑岚摊开了手掌。

桑岚从修长的脖子里摘下一块用红绳绑着的玉,放在他手心里。

桑岚的父亲把玉拿到我面前,说:

“顾羊倌说只要岚岚戴着这块玉,就不会被邪祟侵害,但是……但是要用煞体阴身的血来开光才行。”

见桑岚和季雅云都是一脸纠结,我咬了咬嘴唇,把玉接了过来。

拿到手里,我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看上去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玉石,形状却显得十分怪异。

圆乎乎的,看上去就像是人的脑袋。‘脑袋’的正面面容狰狞,竟像是一张鬼脸。

怎么会有人把玉雕成鬼头的形状?

更让我觉得诡异的是,我对这玉居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绝不是说我见过类似的玉,而是感觉,这玉石就好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鬼头玉(2)

桑岚的父亲说:“你只要滴一滴血在上面就好了。”

季雅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我没再管那种奇怪的感觉,从包里拿出瑞士军刀,扎破了指尖。

殷红的鲜血滴在玉上,忽然出现了极其诡异骇人的一幕。

这玉并没有雕琢过,而是浑然天成的像一颗鬼头的模样。

眼耳口鼻只是个大体的轮廓,眼睛是闭着的。

血珠滴在鬼头上,居然凝而不散,顺着鬼头的脸颊流进了嘴里,然后竟消失了!

窦大宝吃惊的瞪圆了牛眼:“卧槽,这玉……喝人血!”

话音未落,猛然间,鬼头的眼睛竟然张开了!

不但张开了眼睛,而且两只眼睛居然是像血一样的红色!

“啊!”

桑岚和季雅云不自禁的同时惊呼着往后退了一步。

桑岚的父亲也是打了个寒颤。

鬼头玉拿在我手上,我受到的震惊比任何人都强烈。

我不但目睹了鬼头睁眼,而且更是感觉到了玉石自身的变化。

玉刚拿到我手上的时候,似乎还残留着桑岚的体温,即便温度消失,也还是很温润的。

可就在鬼头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玉石竟变得冰寒刺骨。

寒意转瞬即逝,玉石很快又变得和先前一样温润,可我还是心有余悸的连打了几个寒颤。

那种寒意绝不是单纯的生理感受,而是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尖上。

在那一刻,我感觉我像是被扔进了十八层地狱,整个人一点暖和气都没有,就连呼吸和心跳也完全停止了!

然而,同一时刻,我感觉鬼头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

它好像……活了!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又一哆嗦。

再仔细看,鬼头的眼睛的确是睁开了,而且确实是血红色的。

不光眼睛是红色,整块玉也和先前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这玉是完全不透光的,现在却变得非常通透,而且整块玉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浅红色。

窦大宝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向我:

“这真是玉吗?真能辟邪?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本身就邪门呢?”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应该是能驱邪避祸的。”

“你怎么肯定的?”窦大宝问。

我用力捏了捏眉心,实在回答不上他的问题。

鬼头睁开眼睛后,之前那种‘熟识’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我说鬼头玉能辟邪,完全是因为这种感觉,没法用语言形容。

窦大宝又低下头,盯着玉看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我把玉交给桑岚,回头问他怎么了。

窦大宝走到桑岚身边,扭头看了我一眼,问桑岚:

“你好好看看这鬼头的脸,是不是长得像徐祸祸?”

“滚犊子!”我啐了他一口,还以为他发现什么了,敢情是拿我开涮。

没想到桑岚居然仔细的看了看鬼头玉,又抬起头看向我,倏然瞪大了眼睛:“呀,还真像!”

我瞪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喉咙一甜,竟“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恍惚间,我就见桑岚被我喷了一身的血,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一人冷笑着说:“呵呵,饶是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另一个人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三番两次横加阻拦,坏了我的好事,他的肉身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这人越说越恼火,最后几乎是咆哮起来:

“你个老东西,和我作对有什么好处?不光害得老子不能去轮回,还要被困在这里!”

先前那人冷冷的说:“自作孽,不可活。”

另一人怒极反笑:“呵呵呵,你不也是一样?”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猛然坐起身,一把揪住一个人的胳膊,睁开眼大声问:“你们两个老东西,到底在搞什么鬼?”

“啊……”

听到一声痛呼,我不禁一愣,定神一看,才发现被我抓住的是季雅云。

季雅云蹙着眉头,小心的说:“你弄疼我了。”

我又是一愣,低头才发现刚才我只顾着想抓住说话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她的胳膊都被我抓出了手印。

我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我以为是……”

季雅云掠了一下头发,轻声说:“没关系,我就是想帮你擦把脸。”

见她另一只手上拿了条湿毛巾,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对不起,我做恶梦。”我接过毛巾,边擦脸边回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我听得明明白白,冷言冷语的是张安德,另外一个暴跳如雷的居然是老丁!

这两个老家伙好像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不能去轮回……

老丁是寿终正寝,为什么不能去轮回?

张安德虽然是吊死的,尸体被老鼠啃了,可他生前是问事人,照理说积下了不少福德,应该能够去投胎才对。

如果两人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开阴眼的时候应该能看到他们才对。

“被困住了?”

我想起老丁的话,疑惑到了极点,两个老家伙被什么困住了?困在哪儿了?

“什么被困住了?”季雅云问。

我摇摇头,“没……没什么。”

“小伙子,你终于醒了。”

我转头一看,说话的是隔壁床上的一个老太太。

我朝他点点头:“呵,大妈,你好。”

老太太指了指季雅云,“这是你姐姐还是你媳妇儿啊?你可是好福气啊,你昏迷了三天,人家姑娘就在床边陪了你三天,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啊。”

“三天?”我愕然看向季雅云。

没想到季雅云一脸惊恐的看着我问:“你在跟谁说话?”

“啊?”我愣了一下,抬手指向老太太:“不就是……”

话说一半,我猛然呆住了。

老太太竟然不见了!

我捶了捶脑袋,对季雅云说:

“可能是还没睡醒,犯迷糊了。对了,我怎么会吐血?我睡了多久?”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我又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病床。

床单铺的整整齐齐,没有被褥枕头,根本就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难不成见鬼了?

时运低的人的确有可能见到鬼,难道说……

我拿过床头的病历卡,仔细看了看。

“外力导致颈部组织挫伤…喉管挫伤?”

我再次抬起眼,愕然看向季雅云。

那天在废工厂我的确被三白眼掐的差点昏死过去,吐血有可能是喉部受伤导致的。可没理由喉咙受伤会昏迷三天三夜啊?

季雅云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其实……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

“你整过容?”

“别胡闹了。”季雅云跺了跺脚,说:“其实那天我就想告诉你,岚岚的那块玉,是从你床底下挖出来的。”

“鬼头玉是从我床底下挖出来的?”

季雅云点点头:“顾先生说,那是昆仑太岁孵化成的阴玉,用阴血开光以后,就能驱邪挡煞。我那天想说,姐夫他……”

“呵呵,怪不得呢。”

想起桑岚的父亲当时给她使眼色,我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

季雅云低着头说:“你别怪我姐夫,他也是担心岚岚再出事。”

“你们有没有问顾羊倌,为什么用我的血给鬼头玉开光以后,我会吐血?”

“问了,他说你和昆仑太岁在一起十几年,已经息息相关了,玉开了光,吸走了你一口阳气。”季雅云头垂得更低。

“他桑岚出事就要我的阳气,我不是人啊?”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大声冲她吼道。

季雅云抹了一把眼泪,哭道:“对不起,如果我们事先知道是这样,我们不会这么做的。”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福祸相依

“小伙子,不是说让你好好对人家吗?怎么一醒过来就把人给弄哭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猛然转过头,就见刚才那个老太太居然又躺在了那张病床上,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

呵,现在可以确定我是真见鬼了。

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就是活人有阳气,少了一口阳气,就等同是折损了寿命……也就难怪会昏迷了。

我倒是相信季雅云事先不知道内情,也宁愿相信桑岚一家不知道,否则那也太让人寒心了。

尽管我一直都把人性往好的方面想,可一时半会儿仍然难以接受这件事。

我想立马出院,可三天水米未进,手软脚软,只好又在医院里待了一天。

我给马丽和窦大宝分别打了个电话。

马丽和郭森、赵奇之前来看过我,马丽在电话里又把我训了一顿,让我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去上班,她可不想担负‘实习生猝死’的责任。

对这同门师姐的关怀我习以为常,心里只有感激。

窦大宝之前天天都来医院,我让他今天不用来了,好好看着铺子,我明天出院去找他。

接下来整整一天,我都感觉昏昏沉沉的,好像怎么都睡不醒似的。

到了晚上,却又怎么都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的,我老感觉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旁边窥视着我,而且还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我实在受不了了,强撑着睁开眼,就见季雅云正慢慢的朝着门口走去。

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两手垂在身体两边一动不动,低着头,就那么无声的向前走。

“季雅云!”我喊了一声,她没回应,径直走出了门口。

我觉得不对劲,连忙下床追了出去。

见她已经走向走廊的另一端,我急着走过去。可没等我到跟前,她就转身进了楼梯间。

我喊着她的名字追上前,跟着进了楼梯间,就见她坐在楼梯上,低着头,脸被垂落的头发挡着。

“季雅云?你怎么了?”我疑惑的上前一步。

她没抬头,却嘤嘤的哭了起来。

哭声在楼梯间里回荡,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我壮着胆子又上前一步,忽然又听到了“吧嗒…吧嗒……”水滴滴落的声音。

顺着这声音低头一看,我差点没喊出来。

她鹅黄色的长裙下摆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染红了,更多的血从裙子底下流出来,顺着她白生生的小腿滴落在瓷砖上!

小产?!

我震惊不已,上前想去扶她。

忽然,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了一张黑漆漆,像是被火烧得快要融化了的脸!

我浑身的血像是被冻结了似的,僵在那里,想喊喊不出来,想跑也挪不动步。

我猛然想起,第一次替季雅云驱邪的那一晚,桑岚的脸就曾变成这样……

子母火煞!

我本能的把手伸到背后,想去包里摸家伙,没想到竟然一把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我的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身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张喜!”

张喜上前一步,指了指那个被火烧过的女人,说:

“不用怕,我已经帮你把她收拾了。不过孩子是无辜的,尽快帮孩子找个归宿吧。”

“什么意思?”我愕然的问。

张喜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两只细眼眯成了两个弯勾,“你就快有机会用到阴阳刀了,记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你狗日的跟我打什么哑谜?”

我劈手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忽然发觉,他前胸竟然软绵绵的……

“徐祸!徐祸!你……你快放开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猛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我还躺在病床上,被我揪住前襟的竟然是季雅云!

我急忙松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季雅云倒没显得有多在意,只是脸微微发红,关切的问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心里却充满了疑惑:那真的仅仅是一场梦吗……

办理完出院手续,我没再和季雅云多说,径直去了后街。

我不恨谁,对季雅云更是一直很有好感。但这个时候让我平静的面对她,面对桑岚一家,我真做不到。

打车来到后街,窦大宝这个货知道我今天要出院,竟在院子里支起土灶,炖了一大锅羊肉。

我肚里正好缺油水,这一顿可谓是吃的酣畅淋漓。

这几天一直留在铺子里的肉松也跟着吃的不亦乐乎。

第二天上午,我躺在床上玩手机。

想起邱明的事,我犹豫了一下,给赵奇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问我:“在哪儿呢?”

“在家呢。”

“那你等着,我马上到。”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我正在厕所刷牙,就听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接着,就听沈晴大着嗓门喊:“徐祸祸,你还没起床呢?”

“马上好!”

我含糊的说了一句,我换锁的时候沈晴刚好在,所以我就给了她一把钥匙,万一哪天忘带钥匙了不至于进不了门。

她倒好,没把自己当外人。

洗漱完出来,就见赵奇指了指桌上的两个哈密瓜,笑嘻嘻的说:

“我今天正好休息,代表局里来慰问一下徐法医官,顺便和沈晴你俩一起去撮一顿。”

“谢谢组织关心。”

我问沈晴,“你没去当小尾巴啊?”

沈晴咧咧嘴:“桑岚跟学校的表演团去国外交流演出了,她爸也跟着去了,我总算能正正经经的干回老本行了。”

赵奇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保护无辜人员的安全本身就是我们的责任。”

我搓了搓脑门,说:“赵队,我打电话给你是有件事想向你汇报一下。”

“得得得,私下都是哥们儿,你跟我打什么官腔啊。”

“不是打官腔,这事儿往重了说,可能涉嫌谋杀。”

赵奇坐进沙发里盯着我:“说说。”

听我把邱明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沈晴吃惊的瞪圆了眼睛,“什么?奸夫只有十几岁?”

“你怎么知道邱明是被人从楼上推下去,而不是自己跳楼的呢?”赵奇问。

“这就是我找你原因,没有报案人。”

赵奇和我对视了一阵,点了点头,起身说:“那就先干正事。”

三人开车来到邱明家的小区,远远的,就见一栋居民楼下围了一群人。

“是邱明家的那栋楼。”

我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急忙下车跑了过去。

还没到跟前,就听几个老太太在议论:

“作孽啊,她老公才刚跳楼,这又……这楼里没法住人了。”

“她这是想不开,想跟他男人走啊。”

……

挤进人群,就见血泊中躺着一个女人,居然就是邱明的老婆吕桂芝!

见吕桂芝身子还在抽搐,我急忙上前察看她的情况。

“她怎么样?”沈晴赶过来问。

“身体多处骨折,头部受到撞击,好在没有明显塌陷……”

见吕桂芝口鼻不断往外涌血,两眼上翻,脸憋得发紫,我不禁倒吸了口气:

“她喉部挫伤严重,气管阻塞,不能呼吸……”

“那怎么办?”沈晴急道,“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来不及了。”

我摘下包,拿出水笔把笔管拆了下来。

找出军刀,发现根本不适合用来做微创手术。

我没有多想,急着把那把小刀取了出来。

我找准位置,咬了咬牙,用小刀在吕桂芝颈部气管侧面划了道口子,暗红色的淤血立刻飚了出来。

我小心翼翼的把笔管插进了创口,吕桂芝原本凹陷的胸口随着一下深吸鼓了起来。

“成了!”我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道,“祸祸,你的手还是这么稳,不愧是咱们祸禄喜三把刀里的头把刀啊!”

张喜……

“我艹!”

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怒骂。

围观的人群抬头张望,顿时惊呼一片。

十楼的阳台上,一个人单手抓着阳台的边沿吊在外面,居然是赵奇!

“赵队!”

“赵队!”

我一把拉住沈晴,让她照顾伤者,拼了命的跑进了楼里。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阴阳刀

我顾不上等电梯,沿着楼梯一路往上狂奔。

刚到五楼,就听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正好和一人打了个照面。

“王宇!”

“是你?!”

王宇愣了一下,随即向我扑了过来,攥着一把厨房用的尖刀就朝我胸口扎。

我急忙侧身闪避,抬脚把他踹开。

王宇被踹的趴在栏杆上,顿了顿,猛然回过身。

我混身一激灵。

他的脸竟变得无比扭曲狰狞,眼珠子也变成了暗红色,脸上更是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黑气。

看到他鬼一样的脸,我猛然想到一个人——野郎中。

难道这小子也会养鬼?

不等我多想,王宇再次挥刀向我砍了过来。

我狠狠一脚蹬在他肚子上,顺势用没来得及收起的小刀在他持刀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啊……”

王宇惨叫一声,尖刀脱手,竟然倒在楼梯上蜷缩成一团,像发羊癫疯一样的剧烈颤抖起来,脸上的黑气也在瞬间消散不见。

“徐祸。”

“赵队!”

赵奇喘着粗气走下来,左脸被划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半边脸都被血蒙上了。

我上前仔细看了看,长出了口气说:“还好伤得不深,应该不用整容。”

赵奇斜了我一眼,拿出手铐把王宇铐了起来。

王宇像是缓了过来,瞪着我厉声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破我的法?!”

果然,他就算不会养鬼,也是会邪法的,否则也不能轻易把赵奇这个老牌刑警弄的差点丧命。

我冷眼看着他:“是你把邱明推下楼的?”

“你怎么知道?”王宇反问。

我点点头,有了这句话,总算是能给邱明一个交代了。

王宇见我不说话,眼珠子转了转,“你是阴阳先生?是邱明那个死胖子找你来对付我的?”

我已经没有再和他说话的兴趣了,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阳间有阳间的法律,阴间有阴间的规矩,做了恶,总归是逃不掉的。’

直到被押上警车,王宇都一直死死的瞪着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过后沈晴告诉我,王宇对害死邱明供认不讳。

推邱明下楼是因为邱明撞破了他和吕桂芝的奸`情。

把吕桂芝推下楼,则是因为吕桂芝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有染。

她的最后一句话,把我吓得猛一激灵。

她说:吕桂芝怀孕了,从那么高摔下来,孩子竟然没事。

我一下就想起了在医院做的那个梦……

晚上回到家,我把小刀和两枚桃符拿了出来。

“张喜,你给老子出来!”我大声喊了一声。

我心里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见没有动静,我拿起小刀站起身:

“你狗日的再不出来,老子就把这破刀丢马桶里!”

还是没动静。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作势要往厕所走,刚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别,别,别冲动!”

我猛然回头,却不见人影。

这不是张喜的声音,这声音是……老丁!

“老东西,你终于肯说话了!给老子死出来!”我气不打一处来。

“唉,我要是能出的来就好了。”

我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惊愕的发现,这声音似乎是从那块刻有‘福’字的桃符里传出来的!

“你在桃符里?”

老丁又叹了口气:

“唉,就算是吧。或者说,我本身就是桃符。”

我坐回沙发,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茶几上的一把刀和两枚桃符。

半晌,沉声问道:

“你当初为什么要害我?”

“我想夺你的肉身。”老丁倒是回答的干脆,只是语调显得十分苦涩。

我更加来气:“我帮你摔盆送终,你却想害我?”

“呵呵,我已经自食恶果了,还有再追究的必要吗?”

“可我需要一个解释!”我大声说。

老丁苦笑:

“那天是我大限之日,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去到阴间。一时起了贪念,才骗你替我摔盆……”

“阴间?”我猛然想起在老槐树下做的那个怪梦。

“是,没有什么槐园村。你那天见到我,是在小桃园村,只不过那不是阳间,而是阴间!”

“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去阴间?”我额头渗出了冷汗。

老丁干笑两声:

“你本就是煞体阴身,再加上百年老槐的阴气,自然就生魂离体,去到阴间,在我死后见到了我。

煞体阴身对于阴魂和有道行的妖邪来说,都是难得的宝贝。我当时见你带着两个难缠的凶煞,以为你命不久矣,我就想,与其便宜那两个凶煞,不如我来得这个便宜。

我哪里想到,你……你居然是九阴煞体!我也是瞎了心了,一时的贪念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也是我罪有应得吧。”

“到底什么是九阴煞体?”

我不止一次听人提到这四个字,实在是疑惑到了极点。

“煞体阴身是身为阴、后生煞;九阴煞体却是身为煞、再生阴。说的直白点,就是天生的恶鬼凶煞之身。”

说到这里,老丁又叹了口气:

“那时你在我店里,阴差对你视而不见,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只是被猪油蒙了心……”

我揉了揉太阳徐,问:“张安德又是怎么回事?”

老丁冷笑: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对我知根知底,那天在灵堂上,他已经看出了我的用意,知道我如果不能遂愿,就会变成恶鬼凶尸。他本来有办法破解,但他不愿意损耗修为,所以推波助澜,让你担当祸事。

呵呵,他也没想到你是天生煞星,以为可以置身事外,没想到报应不爽,不但被吊死鬼找了替身,还落得尸骨不全。”

“呵,所以他不甘心,才会在我哥们儿的灵堂作妖害我。”

“不不不,这你可冤枉老张了。张喜在九月阳桃上吊死,变成了阴阳红衣,他的尸身也吸收了日精月华。魂魄离体,如果尸身不能及时毁去,不光会变成凶尸,魂魄更会变成厉鬼。老张那么做,只是想赎偿罪孽。”

“这把小刀又是怎么回事?那天你为什么要骗我用刀伤方刚的鬼魂?”我问。

“阴阳刀不可擅用,如果没有用刀的能力,却用阴阳刀伤了鬼,就会被阴阳刀反噬,那时你的九阴煞体就会被破掉……”

“你就又能夺我肉身了。”

随着一个个谜团的解开,我心情轻松不少。

“阴阳刀……”我拿起小刀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问老丁:

“这把刀到底有什么特别?你是怎么得来的?”

老丁似乎也郁闷稍减,抬高声音说:

“世间流传:刽子手的刀、仵作看得见、扎纸人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这四门都是有很深门道的。

刽子手的刀是大凶大煞;仵作的眼睛可通阴阳;手艺高明的扎纸匠人可以用扎纸令逝者还魂;二皮匠缝尸、起尸更是一绝。

世人只知高明的仵作可见阴阳,鲜有人知道仵作的刀也是有门道的。这把刀,便是能够通达阴阳两界的阴阳刀!”

“仵作的刀?”

“对,仵作,现代人也叫做法医。”

我身子剧烈一震。

老丁说:“你是法医,阴阳刀交托给你,也算是适得其主。你以前不能用这把刀,是因为你不能真正的通达阴阳,现在你和昆仑鬼玉息息相关,已经开了鬼眼,应该能够看到福祸牌上的阴阳刀谱了。”

“阴阳刀谱?”

我拿起刻有‘福’字的桃符,反过来一看,背面果然多了一些规整的字迹。

开鬼眼……

难道说我在医院看到鬼老太和时运高低没关系,而是因为那块鬼头玉?

这一夜,老丁没再开口。

整整一晚,我都在查看两枚桃符后的阴阳刀谱,以及桃符的用法。

我是阴倌,也是法医……徐祸。

正文卷 第一章 绿旗袍

后街31号丧葬铺。

我坐在柜台后的藤椅里,稀里呼噜的吃着方便面。

因为涉及的案子案情重大,老何仍被羁押在看守所。

我又去看过他一次。

听说丧葬铺可以正常营业,老头很高兴,但是嘱咐我,初一、十五的晚上一定要我亲自坐镇。

我问他,那个女鬼狄金莲是怎么回事。

老头显得很迷茫,说根本没见过什么穿旗袍的女鬼。

我又问了他一些事,老头虽然有时闪烁其词,但绝不像心存恶念,我也就没再深究。

过后和窦大宝商定,平时他开铺子,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回家休息,我‘值班’。

手机震动。

我点了一下屏幕,是筱雨发来的微信:

‘今天初一,你又要看铺子了?’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回复:‘对啊,又下大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记得加衣服。’

‘你也一样,夜里看铺子,多穿点。’

‘谢谢。不说了,到点上班了,你好好睡觉。’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点燃了柜台上的牛油蜡。

这些天我几乎习惯了每天和筱雨聊天。

这个骗都懒得骗的女骗子似乎已经渐渐融入了我的生活。

我时不时的会想,这女骗子到底长什么样啊?

要是还不算太丑,我就把她‘拨乱反正’,然后……

“汪!”

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看了一眼门口的肉松,抬眼看向门外。

今晚我接待的第一个客户是邱明。

我直言不讳的把王宇和吕桂芝的事说了一遍。

事实证明,鬼和人一样,也是有理智,有区别的。

经过了愤怒、悲哀的缓冲后,邱明终于恢复了平静,被一纸黄符送去了黄泉冥海。

我只能说,一个人的底线和必要的克制是做人……或者说做鬼的根本。

凌晨三点(五更天),我看了一下记录的本子。

包括邱明,今晚总共接待了十七个‘客户’。

我冲肉松打了个响指:“大功告成,收工!”

“汪!”

雨还在下,我给肉松身上套了个大塑料袋儿,把狗头的位置撕开个口。然后上了门板,锁了门,打着伞沿着后街往外走。

快要到街口的时候,忽然间,我似乎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

我停下脚步,在哗哗的雨声中,实在不能分辨这叫声是真实还是幻觉。

“汪!汪汪汪……”

肉松猛然狂吠起来,前腿绷直,后腿弯曲,显得很焦躁。

我刚一转头看它,它就朝着相反的方向飞跑了回去。

我下意识的跟着往回跑。

肉松一路狂奔到街尾,转头对着一条巷子狂吠。

我跟着跑过去,昏暗中,就见巷子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把一个女人紧紧的按在墙上,撅着大嘴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里狂拱。

那女人穿着一袭墨绿色绣着金花的旗袍,挣扎间,白花花的腿在旗袍的开衩下时隐时现。

女人忽地偏过头,我看清她的脸,不禁脱口惊呼:“怎么是你?!”

“谁他妈敢多管闲事?”男人猛然抬起头,拧着眉毛瞪过来。

“放开她!”我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就冲了过去。

没想到昏暗的角落里忽然又闪出两条身影,横身拦在我面前。

才一照面,就闻见两人身上浓重的酒气。

“去你妈的!”

我把伞掀在其中一人的脸上,狠狠一拳捣在另一人的小肚子上。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提膝在他裤裆里顶了一下。

“啊……”

这人一声惨叫瘫倒在地。

我刚一转身,就听另外一人也发出一声惨呼。

打眼一看,就见肉松正咬着他的小腿狂撕。

我借机连着几拳抡过去,那人便只有抱头哀嚎的份。

按着旗袍女的男人见状,撇开她拔腿就跑。

另外两人也跟着抱头鼠窜。

“艹,别跑!警察!”

我大喊着,装模作样的追了几步,然后和肉松一起倒退了回来,看了一眼被踩烂的雨伞,随手拉起旗袍女跑出了昏暗的窄巷。

我拉着她大步往前跑了一阵,猛然间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蓦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你……”

之所以忽然停下来,是因为我刚才看到的那个被欺辱的女人是上个月十五号开铺子的时候,第一个登门的客户——狄金莲。

我才想起来,狄金莲没有影子,是女鬼!

再看眼前的女人,湿漉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虽然看不清全貌,可她明显是另外一个人!

“是我眼花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追上来,拉着这女人紧走几步,打开31号的门锁,卸下门板把她推了进去。

我跟着闪身进去,快速的上上门板,头抵着门喘了会儿粗气,才缓缓转回身。

面前这女人虽然也是穿着旗袍,但和狄金莲的旗袍款式明显有着差别。

她不是狄金莲,更不是鬼。

“徐祸!”

“啊?”听女人叫出我的名字,我不禁一愣。

“你不认识我啦?”

“你是……”

旗袍女甩了甩头发,抬手把前额的发丝捋到了脑后。

“靠!大背头!”

这女人居然是桑岚的同学,那天在演出厅带我‘见证奇迹’的大背头潘颖!

潘颖惊魂未定的四下看了几眼,瞪大眼睛看着我:“丧葬铺……这里是后街31号?”

“是。”我边说边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这男人婆,穿上旗袍还真像女人……

“你是何尚生?”潘颖盯着我问。

“我……我是徐祸。我是替老何看铺子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时间,再看看她一身复古性`感的装束,感觉不可思议。

潘颖愣愣的看了我一阵,“我…啊嚏……啊嚏……”

见她穿的单薄,直打冷颤,我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也全湿透了……只能先把她带回家再说了。

……

“这是你家?”潘颖穿着我的衣服,坐在沙发里,捧着茶杯,骨碌着眼睛四下打量着问。

“你喝酒了?”我不答反问。

“没有啊。”

“嗑药了?”

“没喝酒没嗑药你凌晨三点穿着旗袍、冒着大雨上街?”

潘颖怔了怔,放下茶杯说:“我是去后街31号,找何尚生,何居士的。”

“大半夜的来丧葬铺子……你用得着穿成那样吗?”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潘颖神情一阵茫然,好一会儿才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穿成那样,那旗袍是我的表演服…是一个穿绿旗袍的女人让我来的。”

绿旗袍……

我一下又想到了狄金莲。

她说初一再来的,结果今天晚上一直没有来。

而潘颖又恰巧穿着一身绿旗袍出现在后街,还懵懵懂懂的差点被几个酒鬼给强x。

后街虽然不长,但是也有近两百米。

雨声那么大,潘颖真在街尾的巷子里尖叫,我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见的……

“何尚生在哪儿?”潘颖问。

我看着她说:“他现在在看守所,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

“看守所?!”潘颖愕然瞪大了眼睛,神情竟有七分焦急。

我心里起疑,问:“你找他干什么?”

潘颖使劲摇了摇头,“找不到他的话,那个女人会死的……”

她蓦然抬起头:“徐祸,何尚生让你帮他看铺子,你是不是也有两把刷子?我记得在演艺厅的时候,你都能把死了的都敏俊给定住。”

我看了她一眼,沉下脸说:

“有些事不是闹着玩的,你最好一五一十的把话给我说清楚。”

潘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好吧,我相信桑岚的眼光,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一个礼拜,我每天都梦见一个穿绿旗袍的女人,她让我帮她找一样东西,如果找不到那样东西,她就会死。”

“无袖绿旗袍?锈着金色的花?盘着头?”

潘颖瞪大了眼睛:“你也见过她?”

我盯着她看了一阵,咬了咬牙说:

“她叫狄金莲,她是鬼。”

正文卷 第二章 她在镜子里

“鬼?!”

潘颖明显打了个哆嗦,大眼珠子却在眼眶里转了两转。

我见她并没有显得多害怕,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什么话天亮再说吧,我得睡一会儿,你要是困,在沙发上眯会儿得了。”

上了一天班,又熬了大半夜,我是真困了,躺在床上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刚开始没当回事,翻个身想继续睡,可这老房子的隔音实在不好,那声音响个不停,像是在用手指关节敲玻璃,“铛铛…铛铛…”格外的让人烦躁。

我忍不住坐了起来,挠了挠头发,翻身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一到客厅,那声音就消失了。

难不成是我幻听了?

客厅里没开灯,但昏暗中能看清沙发上没人,潘颖不在客厅。

难道她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我刚要回屋继续睡,忽然,厕所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转头往厕所一看,门开着,里面也没开灯。

从我的角度看去,影影绰绰的就见里面站着个人。

我想喊潘颖的名字,可又觉得奇怪,就算要上厕所,最起码也要把厕所的灯打开吧。

低语声断断续续传来,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确是从厕所里传来的。

想起刚才敲玻璃的声音,我心里有点犯疑。

老房子的厕所很小,看人影站立的位置,应该是正对着洗手台,对着洗手台上方那面椭圆形的镜子……

她不睡觉,也不开灯,对着镜子嘀咕什么呢?

我吸了口气,走了过去,怕吓到里面的人,没刻意放轻脚步,但里面的人还是没发现我。

走到门口,我终于看清,这人就是潘颖。

虽然离得近了,可仍是听不太清楚她在嘀咕什么,隐约只听见什么‘老宅……一定要找到……’几个词。

我再也忍不住了,探头进去,看向墙上的镜子。

只一眼,我头皮就炸了。

镜子里,居然有一个青嘘嘘的骷髅头!

那骷髅似乎也看见了我,猛地转过头对着我,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骤然闪出两点红光。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拉起潘颖就跑了出去。

打开灯,我拿出桃木钉冲进厕所。

厕所的灯一打开,镜子里却只有我自己的样子。

我想去拿牛眼泪,可一想,不对啊。

我现在已经开了鬼眼,在铺子里的时候,连犀香都不用点,我就能看到那些横死鬼。

如果屋子里有鬼,我不可能看不见啊。

我把屋子里外搜了一遍,回到客厅,见潘颖正静静的坐在沙发里,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

“你刚才在干什么?”我心有余悸的问。

潘颖咬了咬嘴唇,说:“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救救那个女人?”

我心里一动,盯着她冷冷的说:

“我和你不熟,更不喜欢和不尽不实的人交朋友。天亮了,你走吧。”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就算不用开灯也能照镜子,但我拉她出来的时候,她连一点受惊的样子都没有,这不正常。

这个女人一定在瞒着我什么,甚至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在故弄玄虚。

听我下逐客令,潘颖没有动地方。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很快就会魂飞魄散了。”

看清她的眼睛,我猛一激灵。

她还是潘颖的样子,可这双眼睛虽然依旧明亮,却少了几分灵动,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我骇然大惊:“你是狄金莲?!”

她点了点头。

“混账!”

我勃然大怒,将桃木钉对准她,“快离开她的肉身!”

狄金莲微微摇了摇头,“我现在离开她,她会死的。”

“鬼扯!”我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举起桃木钉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哎哟!”

她痛呼一声,捂住脑袋,瘪着小嘴委屈的看着我。

我又从包里拿出一道符箓,念着法诀贴在她脑门上。

毫无反应。

我愕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寒意。

她不是被鬼上身了,而是被夺了舍,被女鬼狄金莲取而代之了。

狄金莲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声说:

“先生,我是不会害她的。情非得已,我只能暂借她的肉身一用,只要能得偿所愿,她一定会没事的。”

“你还想撒谎?!”我惊怒交集到了极点。

鬼上身是指本主的魂魄还在,只是被鬼控制了肉身,暂时没有了自主意识。

夺舍却是意味着本主的生魂变成了阴魂,肉身和体内的阳气都被别的鬼魂占有取代。

现在的狄金莲知道疼,符箓也不能将她驱赶,只能说明她夺了潘颖的舍。

潘颖死了!

本来还以为狄金莲是个恪守理法的善鬼,没想到她竟如此恶毒。

我懊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之前见潘颖穿成那副样子,就应该想到她不对劲的。

现在她被夺舍身死,再也难以挽回了。

狄金莲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这一来,她的身姿步伐更是清楚的和潘颖判若两人。

“先生,请跟我来。”她轻声说了一句,转身往厕所走去。

我恨恨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却已经对她无可奈何,只好抱着一线希望跟着走进了厕所。

狄金莲看了我一眼,转眼看向墙上的镜子。

这椭圆形的镜子和房子一样老旧,边缘有着一圈擦不掉的污垢。我一个大男人,没臭美的毛病,平时很少留意它。

镜子里,我还是我,‘潘颖’则已经完完全全是狄金莲的样子。

“看你的样子,应该死了很久了,她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我冷冷的问。

狄金莲摇了摇头,屈起两根手指,反手在镜子上敲击着。

“铛铛…铛铛…”

我疑惑的看着她在镜子里的映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忽然,镜面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模糊不清。

‘水雾’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镜子就又变得明净如初。

但是,我和狄金莲的映像全都不见了,镜子里出现的居然是另外一个人。

是潘颖!

同是女人,同样年轻,潘颖和狄金莲却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狄金莲有着一种古典的恬静,潘颖却是那种活泼俏皮的女孩儿。

所以,第一眼我就认出,镜子里的的确是潘颖本人。

她应该也看到了我,居然愣了一下,转眼看向我身边。

狄金莲幽幽的说:“我不想骗他,我已经向他坦白了。”

潘颖又是一愣,随即蹙起眉毛,朝外瞪了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潘颖,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忍不住问。

在林彤家的卧房里,同样见证过镜子里的古怪,可两次经历明显不一样。

林彤家的镜子是人为作怪,潘颖现在的状况却给人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

她进到了镜子里,进入了另外一个超出我认知的空间……

潘颖在镜子里应该是不能发出声音的,或者说,她说话外面根本听不见。

她抱着两只小拳头冲我作了个揖,嘴唇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我好容易才分辨出,她是在说:帮帮她吧,求你了。

我一阵恼火:

“胡闹!你这么乱来,很可能回不了自己的肉身,你会死的!”

“她不会死,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狄金莲肯定的说。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仍是气恼,“她就是个小女孩儿,你折腾谁不行,非要折腾她?”

狄金莲低下头不说话。

潘颖在镜子里急着比口型:不怪她,是我自愿帮她的。她很可怜的,你帮帮她吧,求你了。

见她又是作揖又是敬礼,我一时无语。

人对自己不能理解的现象都是有着一定恐惧的,我这时却只觉得荒唐,觉得这男人婆太胡闹,太胆大包天了。

我定了定神,沉声对狄金莲说:

“好,我答应尽量帮你,现在你立刻跟她换回来。”

狄金莲还没说什么,镜子里的潘颖就连连摆手。

不等我再说什么,镜面一恍惚,她竟不见了,镜子里又只剩我和狄金莲的映像。

“铛铛……铛铛铛铛……”

无论我再怎么敲,镜子都没反应了。

回到客厅,我一言不发的点了根烟。

狄金莲跟着出来,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开口说:

“徐先生,我真的只是想找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不会害任何人的。”

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说别的了,抽了口烟,问:“你要找什么?”

“婚书。”

“婚书?”

狄金莲点点头:“我想知道,我的丈夫是谁。”

我愕然看着她:“你连你男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狄金莲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我忘了他是谁了……”

我匪夷所思的摇了摇头,“你叫狄金莲…你是哪里人?出生年月、结婚日期还记得吗?”

“我是民国16年生人,老家在白眉县。”

“咳咳咳……”

虽然从她的言行穿戴上已经看出些眉目,可听她亲口说出来,我还是呛了口烟。

白眉县离我们这里倒是不算太远,也就三百多公里。可时隔多年,又经过了几番动荡年月,我上哪儿替她找丈夫去?

狄金莲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为难,睫毛微微颤动,说:“狄家老宅还在,求先生帮我。”

正文卷 第三章 泥螺山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盯着狄金莲问。

除了惊疑,我现在的心里就只剩下恼火了。

我和潘颖只是一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

一个民国的女鬼跑到我家来,占据了她的身子,她却进到了……进到了我厕所里的镜子里头。

不管是潘颖和女鬼狄金莲串通好的,还是受了狄金莲的蒙骗,我似乎都有理由发火,没有理由帮她们。

本以为狄金莲会哑口无言,没想到她从潘颖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我知道何居士的规矩,这是我预付的酬金,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我有点懵了。

她放在桌上的,居然是一个翠玉的手镯。

我对玉石没有研究,但是真正的好东西,外行人也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这玉镯通透如水,翠绿欲滴,温润晶莹的就好像年轻女人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老何的规矩?

我直接问狄金莲,老何有什么规矩?

这次轮到狄金莲发愣了。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说:

“无论人鬼,但凡有事相求,必须要付足够的报酬。”

我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里,差点就喷出来。

早知道老何是财迷,没想到老东西居然没底线到这个地步。

我忽然想起,上次和昨晚开铺子的时候,有几个横死的老鬼在被超度后,看我时都露出一种疑惑不定的眼神。

妈的,原来老丫替鬼超度也是要收好处的!

我拿起玉镯看了看,又放回桌上,问狄金莲:“这镯子哪里来的?”

狄金莲神情一黯,“是我丈夫当年送给我的。”

我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人死以后,如果对喜爱的东西割舍不下,就会把一些灵气附着在上面。如果死了的人在阳间徘徊久了,更有可能寄身在喜欢的东西里。

有些人把某些个古旧的东西淘换回来,结果东西莫名其妙不见了,又或者接连遇到诡事,多半就是这个缘故了。

我对狄金莲说,既然是定情信物,那就好好收起来。

开玩笑,夺人所爱的事我都不愿意干,更何况对方是个女鬼。

狄金莲却说,一旦找到婚书,圆了心愿,或是去阴司轮回,又或者魂飞魄散,东西都是带不走的,让我无论如何收下,她也好心安一些。

我没多争纠,想了想,决定跟她走一趟。

一来是周末,我连着两天休息,再就是……潘颖还在镜子里呢,怎么都得把这不着调的娘们儿弄出来啊!

来到后街,窦大宝正在卸门板,我让他这两天别营业了,跟我走一趟。

窦大宝瞪大眼睛盯着跟在我身边的狄金莲:

“我靠,又换了一个小美女!都是阴倌,为什么你身边美女不断,我就是孤家寡人?”

我也没瞒他,把狄金莲和潘颖的事说了一遍。

本来还想听听他对这件事的看法,结果这货愣了半天,说:潘颖…狄金莲……两个人合体,不就是潘金莲?

我两眼一黑,直接倒在车后座上晕死了过去。

开了五个多小时,总算到了白眉县,我也把缺的觉补回来了。

窦大宝贪吃,硬是找了家当地特色的饭馆儿,点了一桌子菜,居然还点了一盘羊眼。反正我是吃不了这东西。

我看着狄金莲直发愣。

她居然吃的比窦大宝还多,而且吃相不比窦大宝好看多少。

见我盯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我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真是狄金莲吗?

吃完饭,三人开车来到县城南郊一个叫齐眉镇的小镇。

我问狄金莲,狄家老宅具体在什么地方,她居然显得有些迷茫,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说你都忘了家在哪儿了,怎么还能确定老宅子没被拆除?

她居然诡异的笑了,说她还在,狄家老宅就一定不会拆。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越来越邪乎。

鬼在阳间停留的久了,会执念于某些事,忘记另外一些事。但狄金莲的情况和别的老鬼似乎很不一样,她好像不单是忘记了一些事,而且还刻意隐瞒了什么。

事到临头,只能靠嘴问。

恰好到了一个集市,我们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单找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问,结果都不知道有什么狄家老宅。

我郁闷的不行,可又不死心。

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吧?

分头行事的窦大宝忽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他问到狄家老宅在哪儿了,让我回去碰头。

车边上,除了窦大宝和狄金莲,还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道袍,头顶梳着发髻,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手里还拿着个幌子,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铁嘴道人’四个大字。

窦大宝说:“这位是崔有德,崔道长,他知道狄家老宅在哪儿,愿意带我们去。”

我冲崔有德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

“崔道长,劳烦您告诉我们狄家老宅在哪儿,我们自己去就行了,就不麻烦您了。”

崔有德倒是和善的很,摆了摆手说:

“既然都是道友,就不要客气了,你们叫我老崔就行了。那老宅子偏僻的很,没人带路,你们是很难找到的,刚好我就住那附近,也算是搭个顺风车了。”

道友?

不用说,窦大宝又已经显摆过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好,让他上车。

我把窦大宝拉到一边,问他是怎么找到这个道人的。

窦大宝说:

“他就是个摆卦摊算命的,我问旁边的人,刚好让他听见了。他说知道狄家老宅在哪儿,又正好收摊,所以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我没再说什么,和窦大宝一起上了车。

说实话,我对这个崔有德第一印象非常不好,总觉得他的眼睛让人看了不舒服。

他的眼珠比一般人小,而且发黄,四面都露出眼白,两边的眼角一样大小,就好像两块瓦片扣在一起似的。

我虽然不懂相面,但也听刘瞎子掰扯过一些。

在相学中,人的眼睛分很多种。

譬如龙眼、凤眸、龟目、狮眼、雀眼等等。

而崔道人的眼睛却是典型的羊眼!

有这种眼相的人看起来温顺和善,事实上却是奸诈贪婪,阴毒邪``淫的很。

刘瞎子虽然不精于相面,但是看人却很少走眼,所以在这方面我还是很相信他的判断,心里不免对这个过分热心的老崔有些戒备。

按照崔道人的指引,开了约莫有二十分钟,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村。

崔道人指着村子背面的山说,这片山叫泥螺山,村子就叫泥螺村,他就是村里的人,狄家老宅就在泥螺山的一个山坳里。

我有点傻眼了,这要是没人带,还真找不着地方。

崔道人说,他先回家把摆摊的家什放下,然后带我们过去。

我只能是感激的道谢。

看着崔道人进村,窦大宝忽然鬼鬼祟祟的小声说:

“祸祸,你觉得这一片山头,像不像一片大坟地?”

“嘶……”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村子背面的山头一个连着一个,不是很高,但一眼看上去很平整。山形有点像是河里的泥螺,这大概就是山名和村名的由来。

可听窦大宝这么一说,再仔细看,那片山头与其说像泥螺,更像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大坟包!

我疑惑的问狄金莲,对这里有没有印象。

她又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是这里。

我越发的狐疑。

看狄金莲原来的打扮,如果真是民国时候的人,那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或者是显赫人家的太太。怎么会住在这样偏僻的山沟里。

再说了,就算再不懂风水,也该看得出这山形有多丧气了,有些家底的人怎么会把宅子建在这样里的山里……

见崔道人回来,我把车上的手电放进包里。

三人一起下了车,带着肉松一起跟着崔道人往山里走。

窦大宝忍不住问崔道人:

“老崔,狄家以前是干什么的啊,怎么会把宅子盖在山里头?”

崔道人边走边说:

“听村里的老人说,解放前狄家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财主。有人说狄家出了个大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有说狄家早先是土匪,干了一票大买卖,然后才搬到这里的。

最离奇的说法是:狄家是修行邪门妖术的,专门用邪法替有钱有势的人害人。还有的干脆说,狄家的人不是人,是黄大仙变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都这么些年了,谁还知道哪是真,哪是假。”

我看了一眼狄金莲,问:“狄家现在还有人吗?”

“切,早就荒了。你们也看见了,这些山头说是像泥螺,存粹是自欺欺人,根本就像是一个个的坟头。要不说泥螺村是十里八乡最穷的村儿呢,都是被这些坟头给克的。这年月要是还有人住在这山里头,那就真是他娘的黄皮子精变的了!”

说着,崔道人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有些贼眉鼠眼的向我们扫了一眼:

“两位道友,还有这位姑娘,你们来狄家老宅,也是要找狄家埋藏的财宝的吧。可别怪老崔没提醒你们,那老宅子不干净!”

正文卷 第四章 狄家老宅

我心中一凛,默默的盯着崔道人,提高了警惕。

这会儿他那双羊眼的眼神已经和先前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虽然看不出明显的敌意,却不再友善,而是带着一种嘲讽和邪恶的意味。以至于看上去和之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他回过头来以后,眼睛时不时瞟向狄金莲,只要是男人都知道他这种目光的含义。

“什么财宝?”窦大宝愕然的问。

崔道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眼又看看我,嘿嘿一笑,说:“你们可别告诉我,去狄家老宅只是为了参观参观。”

窦大宝朝我看了一眼,眼珠转了转,说:“早看出崔道长不是普通人,没想到你眼力竟然高明到这个地步。”

崔道人摆了摆手,似乎又恢复了先前的随意,“高明个屁,狄家老宅的事在外八行里早就不是秘密了,你们费劲巴拉的来这儿,难不成是来旅游的啊?”

说完,竟然转过身,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往前走。

见窦大宝又看向我,我朝他使了个眼色,继续跟着往前走。

这货最大的好处就是粗中有细,知道眼下首要的是找到狄家老宅,于是一边跟着走,一边故弄玄虚的和崔道人聊。

“我说老崔,都说狄家老宅有宝贝,你知道那是啥宝贝不?”窦大宝问。

崔道人嗤之以鼻,“切,你小子还跟我装什么装,来这儿图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我要是见过那老宅子里的财宝,还能轮到你们什么事儿?”

“说的也是,可我就奇了怪了,都这么些年了,狄家老宅的财宝咋还没被人挖走呢。”窦大宝说。

崔道人把掖在腰里的道袍下摆又塞了塞,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要是那么容易到手,想必两位小道友也不会来这儿了。那宅子邪性的很,不知道多少人打老宅的主意,都是只见进去,不见出来。”

窦大宝拿出烟盒,追上两步给他发了一根,“到底怎么个邪性法,老崔哥给我们两个晚辈说说呗。”

崔道人点上烟,腻性的抽了一口,吐着烟儿说:

“狄家以前是干嘛的,还真没人知道,可狄家在当时富甲一方是毫无疑问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一夜之间狄家连带厨子佣人,几十号人全都暴毙而亡。这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悬案,警察厅派专人查了整整三个月,也没有丁点儿的线索,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窦大宝吃惊的说:“几十号人全都死了?是怎么死的?”

“据说都是被毒死的。”崔道人叹了口气,很有点悲天悯人的意思。

“仇家下毒?”

“多半是了,当时就有人怀疑,狄家背地里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被仇家寻仇,也就不足为奇了。”

崔道人自顾自的说,当时正值动荡,警察厅也没真下心思去查,说是调查,不如说是抄家。

只要是值钱的家当,都被‘充公’了。剩下点什么,也都被附近的地痞无赖偷偷溜进去给拿走了。

但是没过多久,怪事发生了。

负责调查狄家灭门案的警长,也就是贪墨最多的人,被发现吊死在了四姨太的屋里。

紧跟着是死了一个又一个,但凡是从狄家拿过东西的,上到警局的警长,下到地痞懒汉,无一幸免,全都吊死了。

有人说,是狄家的人阴魂不散,把这些人的命给勾走了。

崔道人还说了件特别玄乎的事。

以前泥螺山的山都是有尖儿的,十足十的像是河里的泥螺子。

但是狄家满门暴毙以后,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雨,不光下雨,还雷鸣电闪,等到雨停了以后,所有的山尖儿都不见了,变得像是一个一个的坟包一样。

这一来,狄家老宅更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再没有人敢靠近那宅子。泥螺山也变成了如今的丧气模样。

附近村子里的人,有能力的都搬走了,剩下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是穷得叮当响的懒汉,自然也就越过越穷。

到了今时今日,附近也就剩泥螺村一个村子了。

“这么邪门的宅子,解放后没给拆了啊?”窦大宝问。

“拆?”

崔道人回过头,不自觉的往狄金莲身上瞄了两眼,鼓着眼泡瞪着窦大宝说:

“你以为那些借着破四旧名义打砸抢的孙子没打过狄家老宅的主意?那股子‘风’一刮到这儿的时候,几十号胳膊上戴红章的就来了,结果怎么着?刚一冲进去,门廊就塌了,当场砸死了五个。后来又去了几回,回回去,回回死人!到最后胆儿再大的也不敢去了。”

我看了看狄金莲,貌似从进山后她就变得有些阴沉,只是木无表情的一直跟着往前走。

“狄家老宅邪门是一定的了,关键从头到尾狄家真正的财富都没露过白,但凡有点道行的人,能不惦记嘛。”

崔道人边说边看了我一眼,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窦大宝退回到我身边,低声问我:“你猜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摇摇头,示意他先别多说。

翻过一道山梁,隐约就见山坳里有一处荒废的宅院。

到了跟前,果然就见大门的门廊像崔道人说的一样,早就塌了。

一眼望去,荒草蔓延,就连房顶上也长满了野草藤蔓,十分的荒芜破败。

崔道人回过头,拍了拍手说:“好了,地方我带到了,也该功成身退了,祝三位好运。”

“你不一起进去?”我有些意外。

崔道人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说富贵险中求,可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和老婆孩子要养,可不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拼。把你们带到,我这就得赶回去侍奉老娘了。”

说着,把右手凑到鼻端,像是摸鼻子,拇指和食指、中指却捏在一起搓了搓。

我点点头,拿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给他。

“是不是少了点儿?”崔道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笑笑,又抽出两百拍在他手里。

崔道人嘿嘿一笑,“小道友果然上路,希望你们能找到狄家的财宝,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

说完,竟径自朝着来路走了。

“祸祸,你觉不觉得这个牛鼻子有点奇怪?”窦大宝搓着下巴问我。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崔道人高大的背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何止是奇怪。我有感觉,我们还会再见到他。”

回过头,就见狄金莲看着破败的宅院发怔。

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婚书未必还在。”

狄金莲忽然双手抱头,痛苦的说:“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到我们那里去的?”窦大宝皱着眉头问。

狄金莲摇了摇头。

窦大宝撇撇嘴,“总算知道什么是糊涂鬼了。”

我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就说抓紧时间进去找线索,尽量在天黑前赶回去。

绕过坍塌的砖石,进到院子里,往前走了一阵,我不禁暗暗皱眉。

这宅院不算精致,但占地面积很大,几进几出,几十个房间。

隔了这么多年,想要找一纸婚书,机率实在太渺茫了。

我问狄金莲,记不记得自己的房间在哪儿。

她说记得,在后院的小楼。

我说那就直接先去后院。

三人蹚着过膝的茅草一路往后走。

刚过前院,一直和我寸步不离的肉松忽然狂吠起来。

它这一叫,我心里猛一激灵。

先前我的心思都放在崔道人和狄金莲身上,没留意到细节。

听到肉松突兀的叫声,才感觉这宅院大大的不对劲。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我们一路蹚着杂草进来,草棵里竟然连一只蚊子飞虫都没有见到。

除了风吹过时杂草发出的沙沙声,整个宅院寂静的可怕。

肉松猛地蹿到一个角落,回过头冲我“汪汪”叫个不停。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跟着走过去。

拨开那里的杂草,看清草棵里面的情形,头皮猛地炸了起来。

那是一个半截埋在地下的大水缸,里面续满了浑浊的雨水。

水缸的表面上,竟然漂浮着一大丛头发!

正文卷 第五章 雨中幻象

“啊……”

狄金莲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和窦大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哆嗦,转过头,就见她双手抱头蹲在草丛里。

“怎么了?”我急忙过去把她拉了起来。

狄金莲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颤抖,显然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过了一会儿,她恍然的左右看了看,抬头看向我:“到了?”

我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潘颖?”

“嗯。”

见她点头,我大脑顿时一阵混乱。

发生在潘颖身上的状况实在是诡异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我敢肯定,她之前绝不是单纯的鬼附身。相比而言,更像是被夺舍。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在一瞬间,又变回了潘颖,她不是应该在厕所的镜子里吗?

窦大宝忽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话:“她这是灵魂互换?”

见我看他,有些鬼祟的压低了声音:“还是她有人格分裂?”

“你才人格分裂呢!”潘颖斜眼瞪着他说。

我点着潘颖的鼻子,悻悻地点了点头,“回头再跟你算账。”

这男人婆绝对隐瞒了很多事,说什么连着一个星期梦到狄金莲,多半是在鬼扯。

潘颖避开我的目光,转眼间也看到了那个水缸,身子明显又一哆嗦,倒退了两步:“这里为什么会有水缸?那……那是头发吗?”

我说:“早年间大户人家的家里都会有这样的大水缸,平常接续雨水,用来浇花什么的,主要是防备着火的时候,好拿来灭火用。把缸埋在地底下,是防止冬天的时候冻裂。”

窦大宝找了根树枝,壮着胆子去挑缸里的头发。

只挑了一下,水缸里就翻出了一张脸。

与其说是一张脸,不如说是一个皮包骨的骷颅头。

许是在水里泡的久了,上面的那层皮看上去滑腻的很,而且还长了一层绿毛。眼珠子早烂没了,就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子。

“是……是个女人。”窦大宝声音打颤。

话音刚落,骷颅的一个眼窝里忽然闪现出一星红光。

紧接着,一条通体漆黑的怪蛇猛然从眼窝里蹿了出来,沿着树枝直射向窦大宝。

“啊……”

在潘颖的尖叫声中,我本能的伸出手,一把攥住了蛇尾巴狠狠的甩在缸沿上。

“噗”的一声轻响,怪蛇顿时变成了软皮条。

我急着松手,还没来得及看清怪蛇的模样,蛇尸就滑进了水缸里。

窦大宝吓得面无人色,过了好半天才哆嗦着说:“娘唻,吓死老子了。”

我又看了一眼水缸,“这尸体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潘颖战战兢兢的问。

“被泡在水里天长日久,尸体应该全烂光了,怎么还可能剩下一层皮?”

我看了看天,果断说既然潘颖没事了,那就趁天黑前赶紧出山。

潘颖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反对。

刚要走,忽然,天空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紧接着,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浇了下来。

三人一狗狼狈的跑到廊檐下,胡乱抹着身上的雨水。

这雨来的又快又急,转眼工夫,天地间就已经白茫茫的一片。雨淋在破落的房舍上,使这荒宅显得更加萧瑟破败。

窦大宝说:“看这架势,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我一阵烦躁,左右看看,转身进了一间屋子。

估计这大概是以前下人住的房子,一侧的墙边有一张破木床,再就是一张塌了的八仙桌子。窗棂早就腐朽零落,顺着窗口直往里潲雨。

山里本来就比外边凉,三人被雨淋得半湿,这会儿都觉得有点冷。

我把破桌子踹了,又拣了几块床板生了堆火,衣服烤干,这才有了暖意。

我坐在火堆边,看着门外的雨幕发呆。

狄金莲说是来找婚书的,怎么到了这里就不见了呢?

她说忘了丈夫是谁,如果不能找到婚书,想不起丈夫的名字,她就会魂飞魄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刚想直接向潘颖提出疑问,忽然间,发现门外院子里的景象变了。

过膝深的杂草全都不见了,院子变得干净整洁,对面的房舍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光鲜,同时雨也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我正觉得奇怪,忽然就见一男一女从门口经过,看上去像是刚从外面进来。

男的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而那个女人,竟然就穿着一件深绿色,绣着金花的旗袍!

两人走到院子里,像是在低声交谈。

“东西到底在哪儿?”男人忽然抬高了声音,语调明显带着怒意。

女人肩膀耸`动,说了句什么,却是听不真切。

接着,两人像是争吵起来。

猛然间,女人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抬起手,像是要去抓那个男人。

男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怒吼着,用力把她甩向角落。

被他一甩,女人竟然一下子消失在了院子里。

不对!

我猛然醒悟,那个角落是埋着水缸的位置,女人并没有消失,而是被甩进了水缸里!

眼看男人蹲下身,像是在奋力按着什么东西。我急忙跳起身,大喊:“住手!”

我刚要冲出去,忽然,一只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祸祸!徐祸祸!”

我猛一激灵,再看门外,依旧是荒草蔓延。大雨还在下,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哪有什么人。

转眼见窦大宝瞪着牛眼看着我,再看看同样吃惊的潘颖,我一阵的惊疑不定。

“你怎么了?”窦大宝松开手问。

“我好像看见了什么。”我不确定的喃喃道。

潘颖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胡乱摇了摇头。

那男的由始至终都背对着这边,没看到他的脸。

但是从服饰、发型和身段来看,那个女人显然就是狄金莲。

窦大宝往外看了看,回过头拍了拍我的胳膊,“你是不是发癔障了?还是看花眼了?”

我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不清刚才是幻觉还是臆想…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低声说:“水缸里的骸骨,可能是狄金莲。”

窦大宝和潘颖都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汪汪汪……”

正在角落冲盹的肉松忽然跑到门口,对着门外狂吠起来,边叫边往后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着的桌子腿,窦大宝也拿出杀猪刀攥在手上。

“我害怕。”潘颖靠近我,小声说。

话音没落,忽然,一个血糊糊的身影飞快的从门口跑了过去。

我一哆嗦,想追出去,稍一犹豫,反手拉住潘颖,跟窦大宝一起往外追。

刚跑出门口,就觉得脚底下黏糊糊的。

低头一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潘颖更是吓得尖叫起来。

门口的地上全都是粘稠的鲜血,几步远的地方,血泊中竟趴着一只没有皮的大狗,正呲着牙,瞪着眼睛盯着我们!

“刚才跑过去的是这家伙?”窦大宝上牙打下牙的问,“我可看见,它刚才是用两条后腿直着跑过去的。”

我仔细看了看那条无皮狗,深吸了口气,“这就是条被扒了皮的死狗。”

“为什么这里会有死狗?”潘颖颤声问。

我刚想开口,忽然有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顺着感觉猛然转过头,廊檐的一侧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虽然没有发现,但被窥视的感觉依然存在,而且越发的强烈。

我迟疑了一下,大声说:“老崔,回来避雨啊?!”

“老崔?”窦大宝拧起了眉头。

一个身影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头上梳着道士的发髻,身穿黑色道袍,正是崔道人。

崔道人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都被你发现了。”

窦大宝用杀猪刀指了指死狗,怒声问:“你在搞什么鬼?!”

崔道人眼珠错也不错的说:“不是我弄的,我就是来避雨的。”

我一直觉得这个牛鼻子不对头,刚才只是想诈一诈,没想到他竟然会现身。

我上下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

“你不是说这里是鬼宅,要留着命回家侍奉老娘吗?怎么又回来了?”

崔道人耸耸肩,“这么大的雨,怎么走?”

“真不是你在搞鬼?”窦大宝问。

崔道人摇了摇头,“真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雨声太大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含糊不清。

我又看了他一眼,对窦大宝说:

“看样子今天是回不去了,趁着天亮,好好看看这宅子,免得晚上有突发状况。”

窦大宝眼珠向崔道人斜了斜,点点头。

我把肉松从屋里抱了出来,绕过血泊中的死狗,才把它放在地上。

潘颖心有余悸的问:“为什么会有死狗啊?”

我说:“狗比某些人有灵性,见到自己的同类被残害,会难过。闻到同类的血腥味,会暂时迷了鼻子,对其它气味丧失敏感。”

“你是说,有人故意这么做,目的是想肉松闻不出气味?”

“未必是人。”

听我这么说,潘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指了指屋里的火堆,问崔道人:“你是留在这儿,还是跟我们一起?”

“既然来了,就到处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和窦大宝对了个眼色,转身沿着房廊向后走去。

正文卷 第六章 鬼打墙

狄金莲说她的房间在后院的小楼,我们就沿着走廊往后院走。

肉松不再像先前那么活泼,有点蔫头耷脑的。

看到它的样子我心里就来气。

不是气它,而是气丢下那死狗的人。

那一定不是鬼,是人。

我几乎能够认定,眼下除了我们仨和崔道人,这荒宅里一定还有其他人,这人和崔道人还有着一定的牵连。

这狄家老宅的确邪门,而且似乎包藏了不只一个秘密……

穿过跨院,来到后院,我回过头和窦大宝面面相觑,都有点愣住了。

后院居然也都是清一色的平房,根本没有什么小楼。

窦大宝挠了挠头,“那女的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不会的!”潘颖立刻说道,见我瞪她,低下头嘟囔着说:“就算是,她也是有苦衷的。”

我看了看院中的雨幕,倒退几步,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探头往里看。

看到角落里一片脱落的墙皮,心里一咯噔。

窦大宝说:“要不我们去正屋看看?兴许里边有阁楼,外边看不见呢?”

“不,我们往回走。”我说了一句,转过身快步往来路走。

再次穿过跨院,来到前院,所有人都傻眼了。

原先坍塌的大门居然不见了,竟又凭空多出了一排房子。

“大门呢?”潘颖愕然的问。

我吞了口唾沫,“这里根本不是前院。”

潘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指着里边,回过头说:“这就是前院,刚才的火堆还在呢。”

我走过去,往里看了一眼,心里不免也有些疑惑。

屋子当中的确有个火堆,被拆了床板的破床也还歪在角落,看上去的确就是先前我们烤火的那个房间。

“祸祸,这到底咋回事啊?”窦大宝问。

我深吸了口气,说:“这里不是前院,刚才我们去的也不是后院,我们碰上鬼打墙了。”

“鬼打墙?”窦大宝和潘颖双双瞪大了眼睛。

潘颖指着屋子里的火堆,“可这屋子……”

我用力踩了踩门口的地面:“死狗呢?”

潘颖一愣。

我说:“就算死狗被搬走了,地上的血也不可能这么快清理干净。”

“对啊!这里的房子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

窦大宝说了一半,忽然使劲甩了甩脑袋:“不对啊,就算这里的房间都一样,可我们刚才从这里过去的时候,每间屋都看过了,没看见哪间屋里有火堆啊?”

他边说边走进屋,弯腰从火堆里抽出根木柴冲我扬了扬:“这火可是真的啊。”

我转眼看着崔道人,“火堆是真的,不过不是我们点的那一堆,这宅子里还有别的人。”

崔道人仍是木无表情,甚至连话都不再说了。

“真要是有别的人,在这间屋里点了一堆火,我们先前经过怎么没看见?”潘颖问。

“有鬼打墙,就能有鬼遮眼。”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疑惑到了极点。

一栋建筑里可以有暗藏的空间,但短时间内格局不可能改变,更何况我们是在户外。

现在不光找不到狄金莲说的小楼,连大门也不见了,唯一的解释就是鬼打墙。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低声念诵了破书上的法咒,可丝毫不起作用。

狄家老宅真的有鬼。

而且是极其厉害的角色。

窦大宝把木柴丢回火堆,跑出来说:“我有一个办法能证明这里是不是前院。”

说着,把挎包摘下来挡在头顶,跑进了院子里。

见他跑到院子的角落,我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

那里是水缸的所在,他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尸骨。

窦大宝很快跑了回来,前后看了看,脸色变得十分不自然。

好半天才说:“祸祸,这里就是前院儿。”

潘颖也反应了过来,“缸里有死尸?”

窦大宝点点头:“我看的真真的,一大蓬头发在上面飘着。这就是前院。”

我又是一阵疑惑,想了想,冒雨走了过去。

窦大宝想跟着,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这荒宅是古怪,可相比之下,我觉得崔道人更应该提防。

蹚过草丛,角落里果然埋着一口大水缸。

同样污浊的浑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大蓬的长头发。

我左右看看,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想要去拨那团头发。

树枝还没碰到水面,忽然间,我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骤雨落进缸里,水面翻腾不断,但依稀能看出人在水中的倒影。

水里除了我自己,似乎还有……

我猛然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大睁着两眼,怨毒的瞪着我!

我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身后,窦大宝等人正在廊檐下看着这边。

那不是倒影。

水里有东西!

我转过身,壮了壮胆子,再次把树枝伸向缸里的头发。

就在树枝快要碰到头发的时候,浑浊的水里猛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死死的抓住了树枝。

那只手一抓住树枝,就用力往下拖。

它的力气大的惊人,我猝不及防,又是往前探着身子,竟一下被拉的向前扑倒。

眼看就要栽进缸里,我急忙松开了树枝,抬起双臂撑住了另一侧的缸沿,整个人就这么横在了水缸上面。

我正想奋力翻到一边,忽然,缸里的那蓬头发猛地一翻转,一张白惨惨的大脸翻了上来,瞪着两个黑漆漆的眼泡子,和我近在咫尺的直面相对!

这张脸白的像塑料泡沫一样,比普通人的脸大了整整一倍。

这明显是一张被泡发了的死人脸!

我人悬在半空,乍一看到这么一张脸,别说闪开了,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喊都喊不出来。

这张脸嘴角一咧,露出一抹怨毒的笑,猛地从水下伸出两只手向我抓了过来。

就在我想放弃支撑,想要放手一搏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一下把我拽到了一边。

“卧槽,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窦大宝跌坐在草丛里,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

肉松还在咬着我的裤腿拼命拉扯,听到动静,松开嘴,蹿到水缸边,冲着水面狂吠。

“汪汪汪汪……嗷……汪汪……”

再看缸里,又已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只有一蓬头发漂浮在水面上。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你看到了?”我问窦大宝。

“我就看见水底下有一双手要抓你!”

我深呼吸了两下,翻身爬了起来,又捡起一根树枝,咬着牙再次去拨那团头发。

这一次,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下面的事物翻转过来。

“艹,这不是刚才的那具尸骨!”窦大宝倒吸了一口冷气。

被翻上来的不是皮包骨的骷颅,而是一张被泡发了的女人脸。

她的两只眼睛张着,眼珠就像是死鱼一样,早就没了生机。

虽然没什么辨识度,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就是刚刚从水里冒出来,要把我拖进缸里的那张脸!

“这不是前院儿!”我和窦大宝同时道。

我往雨廊下看了一眼,太阳穴猛地一蹦:“潘颖!”

我甩掉树枝,招呼窦大宝和肉松跑了回去。

跑进屋,火堆还没熄灭,屋子里空无一人。

潘颖不见了。

崔道人也不见了……

窦大宝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咬牙道:“我一直盯着那个牛鼻子呢,刚才就是看你……我艹他妈`的!”

“别乱!”

我胡乱捋了把头发,红着眼睛往雨廊的两头看了看,低声说:“崔道人是人,鬼打墙不是他搞出来的。”

“是他把小潘抓走的!”

“他应该是有别的目的,不会杀潘颖的。”

“什么都不管了,先找到小潘再说!”窦大宝掏出杀猪刀,用力抹了把脸,“他不杀她,但是会j她啊!”

我没理他的无厘头,见天色越来越暗,又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桌子腿,把衬衫扒下来缠在上头,用火快速的燎干了当做火把。

“现在怎么办?前边还是后边?”窦大宝问。

我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后边,沿路在墙上做记号!”

正文卷 第七章 哑女

两人一边往后走,一边沿路在墙上和廊柱上分别刻下记号。

窦大宝忍不住问我:“咱明明走的是直线,怎么还会中招?”

“鬼打墙也分很多种,主要是看鬼的法力高低。”我只能这么跟他解释。

关于鬼打墙,民间有很多说法…事实是,如果有人能清楚的说明鬼打墙的原理,那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鬼打墙了。

穿过跨院,两人都是一愣。

窦大宝扭过脸,瞪眼看向我:“小楼!”

我呆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后院的建筑和之前全然不一样了,在正屋的左侧,的的确确有一栋两层的小楼。

我往旁边一间屋里看了看,吁了口气,“这次是真来到后院了。”

窦大宝拧了拧眉毛,说:“咱们除了留记号,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破了鬼打墙了呢?”

我摸了摸先前塞进口袋里的瑞士军刀,低声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小心防备着点。”

窦大宝点点头,发狠的说:“找到老崔那孙子,老子不捅死他也得先废了他!”

话音刚落,肉松忽然“汪”的一声,冲进雨里,朝着对面跑了过去。

我没有丝毫迟疑,招呼窦大宝跟上。

穿过院子,肉松径直跑进一间屋子,紧绷着身子对着一个角落狂吠。

我朝窦大宝使个眼色,两人同时冲了进去。

看清屋子里的情形,两人都愣住了。

后院的屋子明显比前面要大,或许是因为闹鬼的缘故,屋子里的家俬也比前面保留的完整,不光有床有桌,就连门扇也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肉松不会无缘无故来这儿,跑进这间屋,定然是有所发现。

我和窦大宝都想到这屋里可能有人,但谁都没想到,藏在这屋里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一丝不挂,身上沾满了血,蜷缩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因为她是双手抱膝蹲在那里,又低着头,披散着头发,所以看不清她的面孔。

但是她浑身的血污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以至于我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潘颖……”窦大宝颤声喊了一声。

我反应过来,横了他一眼,“扯蛋,潘颖有这么长的头发吗?”

窦大宝结巴道:“那……那她是……”

我深吸了口气,放缓声音向那女人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

女人不吭声,只是透过披散的头发,惊恐的看着我们。

我想去拉她起来,刚上前一步,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跳了起来。

“啊呃…啊呃……”

女人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想要跳上床,却被床尾的挡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在了床上。

床板本就腐朽不堪,被她的重量一压,轰然塌了。

女人仍是“啊呃…啊呃…啊呃…”的连滚带爬到墙角,全然不顾破床板擦伤身子。

“她是哑巴?”窦大宝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脱衣服!把你的衣服给她!快!”

窦大宝忙不迭的脱下上衣,我一把抢过来,把火把交到他手上。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见我上前,女人又想逃走。我一把抓住她,硬别着她的手,帮她把衣服套上。

“啊呃…啊……”

我一只手反剪着她的两个手腕,连拖带抱的把她弄到窗户底下,捏住她下颚,仔细往她嘴里看了看。

“别怕,我们真不是坏人。”

我松开手,张开双臂退后。

“啊呃……”

女人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些,双臂抱着身子,哆嗦着斜眼看着我。

“别怕……”

我顿了顿手,解开皮带,把裤子脱下来递了过去,“先把衣服穿好。”

女人迟疑了一下,抢过裤子就往腿上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窦大宝都快带上哭音了,不是他胆小,而是事发突然,换了是谁都会茫然无措。

我费力的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她嘴里有燎泡,是被人用烧碱之类的东西弄哑的。”

“什么人……为什么要毒哑她?”

我胡乱摆了摆手,“现在别说这个……救人要紧。”

事实是我现在的思路混乱的一塌糊涂,绝不比他清晰多少。

以前上课的时候,一个个的案例像接了几十台空调的电表字码一样在我脑海里快速的闪过……

女人穿好裤子,仍旧紧抱着身子,哆嗦着看着我。

我说:“相信我,我们不是坏人,我会保护你的。”

女人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嗯呃。”

同时,眼睛里流出了两道浑浊的泪水。

我试探着上前,缓缓伸出手,把她拉到跟前,从窦大宝手里拿过火把交到她手里。

“祸祸,这是咋回事啊?我心里直压的慌……”窦大宝跺着脚说。

我摇了摇头,转身从他包里翻出一个面包,撕开塑料包装递给那女人。

女人几乎是抢过面包,一口就咬掉了半个,鼓着腮帮子使劲嚼着。

“你慢点吃,喝……喝点水。”窦大宝从挎包里掏出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女人把剩下的面包咬在嘴里,一只手接过矿泉水瓶,忽然,“砰”的一声,半开的房门被人踹的大开,几个男女鱼贯走了进来。

除了最后进来的一个男人,其余三人手里都拿着砍刀和铁棍。

“啪!”

女人手里的火把、矿泉水和嘴里的面包同时掉在了地上,“啊呃”一声惊叫躲到了墙角,再次蜷缩起了身子。

当先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对着我和窦大宝狞笑一声:“嘿嘿,忙着呢?”

这人赫然就是崔道人,崔有德!

“我艹你妈……”

窦大宝红着眼就要扑过去,我一把拽住他,垂眼看了看几人手里的家伙,抬眼盯着崔道人:“老崔,没想到你是人拐子啊,干这缺德事,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人拐子?”窦大宝瞪圆了牛眼。

我冷哼了一声,“拐带妇女,把人毒哑了卖到偏远山区…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就是一伙人贩子。”

我终于把最初对崔道人的怀疑和眼前发生的事,结合案例联系到了一起。

“嘿嘿,早看出来你不是普通人。”崔道人冷笑,“你是公安?”

我摇摇头,“不是。”

崔道人哈哈一笑,笑容骤然收敛,冷狠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到了这儿,就都别想走了。”

“那个女的呢?”

“潘颖呢?”

他和窦大宝几乎是同时向对方问道,接着就双双一愣。

尽管我满心疑惑,可稍一衡量,还是从兜里掏出瑞士军刀,翻出了刀刃,冷眼看着眼前的三男一女。

窦大宝把杀猪刀紧了紧,看了我一眼,说:“跟丫们拼了,不算女的,两个拼三个,咱哥们儿稳赢。”

“你说什么?”

一直低着头站在崔道人身后的那个女人忽然走上前一步,一脸狐疑的瞪着窦大宝。

这女人约莫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却生了一脸横肉,明明是个老娘们儿,看上去却比男人还凶悍。

窦大宝脖子一梗,“别上脸,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捅!”

老娘们儿黄歪歪的眼珠往身后转了转,粗声问:“我们有几个人?”

我和窦大宝同时一愣,崔道人和另一个胖男人也是一愣。

胖男人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憨声问:“巧姐,你说啥呢?”

老娘们儿一言不发的盯着我们,握着砍刀的手腕在身侧转了一转。

那个最后进来,一直跟在胖男人身后的男人忽然咧开嘴,阴测测的一笑,俯在胖男人耳边说:“大奎,你真对得起我。”

这人身高超过一米八,体型偏瘦,细长脖子上顶了张三角脸,肿眼泡子,乍一看就跟螳螂似的。

胖男人身子猛一哆嗦,闪身跳到一边,捂着耳根子,脸色变得煞白,“谁?谁在说话?!”

崔道人和被叫做巧姐的老娘们儿都皱起了眉头,崔道人瞪了胖男人一眼,“你发什么癔症呢?”

胖男人嘴皮子发抖,声音发颤:“我……我好像听到三儿在说话。”

崔道人脸色一变,“你瞎说什么呢!”

巧姐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两下,忽然揪住崔道人几根头发一拽,快速的把拽下的发丝绕在手上,塞进嘴里抿了抿,然后把头发贴在了自己的眉毛上,转头向身后看去。

窦大宝脱口道:“颠倒阴阳压倒眉,这娘们儿懂道法!”

崔道人一愣,跟着看向身后。

我见机不可失,猛地蹿身向前,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把军刀刺进了看上去战斗力最强的胖男人肚子里。

“大宝!弄他们!”我大吼,拔出刀,随手夺下胖男人手里的铁棍,抡圆了狠砸在他头上。

管他娘的人鬼,我只知道这帮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是真不在乎人命。既然有机会,就先放倒他们再说。

窦大宝反应也不慢,跟着就挥刀扑向了崔道人。

肉松一声低吼,也跟着冲了上去。

崔道人的身手竟是十分敏捷,察觉不对,侧身就是一脚,把窦大宝硬生生蹬到了一边。

我抡起铁棍就砸,他举刀一挡,肉松正好扑到跟前,嗷的一声咬住了他的裤裆。

“啊……”

崔道人一声惨叫,手上力气顿时消减。

我趁机扬起铁棍向他头顶砸去。

没想到巧姐突然转过身,把砍刀一横,竟朝着我脖子刺了过来。另外一只手捏了个古怪的法印,拇指和食指猛然插进了‘螳螂’的眼窝!

正文卷 第八章 小楼里的棺材

我避开巧姐的刀,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的两根手指,竟然深深的插进了‘螳螂脸’的眼窝里!

更让人吃惊的是,‘螳螂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化成一股黑气飘了出去。

鬼是有形无质的,能够害人全靠怨念转化的鬼法,想要把鬼打的魂飞魄散并不算太难,可像这样把鬼打残却是闻所未闻。

巧姐居然能徒手废了螳螂脸的一双眼睛!

螳螂脸本已经是鬼,被废了五感之一的双眼,就算是能够轮回,也只能生生世世做瞎子了。

这老娘们儿用的到底是什么邪术,竟有这样逆天的能力……

我上来就先打晕了战斗力最强的胖子,崔道人也被肉松咬到了重要部位,形势立刻扭转了过来。

巧姐只是仗着一股子狠劲,眼见形势不妙,回头朝我砍了一刀,拔腿就跑了出去。崔道人更是狼狈逃窜。

我和窦大宝追到门口,见两人跑进雨中,我拉住窦大宝,说穷寇莫追。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

两人回到屋里,就见刚才被打晕的胖子已经醒了过来,竟然正骑在哑巴女人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

那女人就像是一只柔弱的兔子,被一只肥大的豺狼按着,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只有张着嘴等死的份。

我抡起铁棍就砸了过去。

胖子听见动静,抬手一挡,胳膊顿时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跳了起来,却抬起脚要去踩那女人的脖子,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

我怒火中烧,冲上去狠狠一棍砸在他膝盖上。

胖子惨叫一声,想夺路逃走,被窦大宝连着几脚踹倒在地上。

我把哑巴女人拉了起来,见窦大宝攥着杀猪刀,还在朝胖子狂踢猛踹,担心他一时冲动,连忙将他拉开。

“王八蛋,你干嘛非要对一个女人下死手?!”窦大宝是真炸毛了。

我强压着愤怒说:“他是想杀人灭口。”

“艹!”窦大宝又朝胖子身上补了两脚。

胖子疼的直叫唤,“哎哟……你们……你们不是公安!”

“你麻痹的,老子要是公安,现在就一枪崩了你!”窦大宝红着眼睛道。

我冷眼看着胖子,“死狗是你们放的?”

胖子看了看窦大宝手里的杀猪刀,勉强点了点头。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四个,不……现在就我们三个。”胖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朝门口看了一眼,明显打了个寒噤。

窦大宝瞪着眼睛问:“你们真是人贩子?”

胖子低着头不说话,等同是默认了。

窦大宝又踢了他一脚,指着哑巴女人,大声问:“除了她,你们还有没有拐卖其他人?”

胖子慌忙摇头,“没……没有,就这么一个。”

“放你妈的屁!”我指着门外,“跨院水缸里那个不是你们弄死的?”

刚才我就发现,差点把我拉进缸里的女尸才死了没多久。

现在看来,这帮丧尽天良的狗杂碎把这废宅当成了藏匿被拐妇女的老窝,跨院水缸里的女尸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作的恶。

胖子脸如死灰,却强辩说,那个女人不是他杀的,是自己跳缸里淹死的。还说他只是个小角色,老崔和巧姐才是主犯。

“少他妈废话,潘颖呢?”窦大宝厉声问。

胖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珠转了转说:“她被关在前面的地窖里,我带你们去找。”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虽然胖子明显心怀鬼胎,但这个时候首要是找到潘颖,也顾不上想别的了。

胖子爬起来,被窦大宝用刀顶着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他忽然一改蹒跚的模样,竟拔腿冲进了雨里。

窦大宝刚要追,忽然,胖子脚边的草丛里猛然伸出了一双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胖子扑倒在地,转眼一看,顿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那双干瘦的手,就像条垂死的豺狗一样,被一点一点的拖进了草丛深处。

我和窦大宝赶过去,悚然发现,草丛里竟然又是一口大水缸。

那双手就是从缸里冒出来的。

除了手,水里还露出一个人脑袋。

这人闭着的眼睛里不断汩汩往外冒着黑色的血水,三角脸显得无比狰狞……正是我和窦大宝刚才看到的螳螂脸。

“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胖子边扒地面边哀嚎着向我和窦大宝求救。

窦大宝咽了口唾沫,“那个三角脸好像叫三儿,是他们一伙的……他这是诈尸了。我们要不要救……”

“不救。”我冷冷的说,“我就是个实习生,没有救人的义务,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眼看着胖子被拖进水缸,翻腾了一会儿,沉下去没了动静,窦大宝忽然转向我:“那潘颖怎么办?地窖在哪儿?”

我想了想,抬眼看着左边的那栋小楼,“先去找狄金莲。”

狄家老宅实在太大,天也已经快黑了,盲目的去找什么地窖是很不明智的。况且胖子说的未必就是实话。

我有种直觉,只要找到狄金莲,很多疑问都会得到解答。

我让窦大宝照顾好哑巴女人,三人一狗直奔小楼。

到了楼下,我隔着窗户朝一间屋里看了看。

只一眼,心里就是一阵发毛。

屋里桌椅板凳保存的十分完好,可墙角却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窦大宝往里看了看,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说:

“这宅子也太邪门了吧,怎么还停了口棺材,而且棺材盖还盖着…里边不会还有死人吧?”

“别自己吓自己,进去,上楼看看。”

说是这么说,可进了门,我就觉得一股寒意直往后脊梁骨里钻。

一楼有两间房,楼梯在外间,刚才透过窗户看到的是里间。

照狄金莲说的,这小楼是她出阁前的绣楼。

按照格局来看,一楼里间应该是丫鬟婆子的房间。

谁家会把棺材停在后院内宅……小姐绣楼下面……丫鬟婆子的卧房里?

而且,就摆放的位置来看,那个位置应该是……是床的位置!

我被这个忽然冒出的想法吓的打了个寒噤。

我用力甩了甩头,我这才是自己吓自己呢,谁家会把棺材当床睡。

“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听到窦大宝的惊呼,我连忙回头,就见哑巴女人瘫在他怀里,两眼紧闭,面色灰白。

我赶忙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前她受过虐待,营养不良,再加上受惊过度……尽快把这里的事解决,送她去医院。”

“那现在怎么办?”

“你留在这里照顾她,我一个人上去看看。”

窦大宝点点头:“自己小心点。”

肉松想要跟着上楼,我看了看门外,示意它留在楼下。

崔道人和巧姐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万一找来,它在楼下也能发出警示。

我提着先前夺来的铁棍,沿着木质的楼梯亦步亦趋的上了二楼。

同样是两个房间,客厅不大,但古色古香,有种特有的精致。

看着深具时代特色的家俬摆设,让人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崔道人起码有两件事说的是对的。

狄家的人身份很神秘,普通人绝不会在山里建这样一所大宅院;

狄家人死后,这宅院的确变得古怪……或者说,狄家大宅一直都很古怪。

看房间里的陈设,似乎没有外人来过。

将近一个世纪了,这里的一切怎么可能保存的这么完好?

我从架子上拿起一个花瓶,看了看,随手放了回去。

见里间的门虚掩着,走上前,抬手轻轻推门。

看到屋里的情形,我头皮猛地一麻。

无论是看布局,还是房间里的摆设,这都应该是女眷的闺房。

可屋子的正中,竟然也停着一口黑漆棺材。

这口棺材比楼下那口几乎大了一倍,所以棺材虽然敞着,从我的角度却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我抬眼看了看周围,深吸了两口气,缓步走到棺材旁。

看到棺材里的情形,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女人,穿着墨绿色、绣着金花的无袖旗袍。

贴身的旗袍将女人美好的曲线完美的展现出来……女人的面容恬静祥和……

这个女人居然就是我们要找的潘颖!

“潘颖!潘颖!”

我喊着她的名字,急着把手伸进棺材去探她的鼻息。

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我长出了口气。

不经意间一抬眼,就见她旁边还有一个枕头,枕头上摆放着一身月白色的衣服。

一口棺材,两个枕头……

想到楼下那口棺材摆放的位置,那种诡异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没有人会把棺材停在二楼。

这口棺材是拿来当床用的!

我使劲捏了捏眉心,想把潘颖从棺材里抱出来。

忽然,感觉门口似乎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只觉得大脑一阵恍惚。

门外没人。

难道是我多心了?

想到窦大宝还在楼下,我有点不放心,见潘颖暂时没事,就急着走出了卧房。

来到楼梯口,我刚要问楼下没事吧。

忽然间,就听楼下传来女子嬉笑的声音。

正文卷 第九章 后院内宅

“喜儿姐,你打扮的这么漂亮,莫不是想新姑爷把你收了做填房?”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不怕老爷夫人听见,打断你的腿把你轰出去!”

“嘻嘻,脸红了,被我说中心思了吧!”

……

听着楼下的对话,我心里一阵惊疑。

这分明是两个年轻女孩儿在互相调笑。

“大宝!”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快步下楼。

“哎呀!”

楼下传来两声娇滴滴的惊呼。

“姑爷。”一个穿着鹅黄色侧开襟小褂、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儿红着脸,低着头站在楼梯口。

看打扮,分明就是个小丫鬟。

我顾不上揣测她的身份,见窦大宝和哑女人都不在,抬眼看向里间的门,“大宝!你在不在里边?出来!”

门内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里面磨磨蹭蹭的走出一个人来。

看到这人,我又是一愣。

这人不是窦大宝,也不是哑女人,而是又一个穿着淡绿色裙衫的小女孩儿。

两个女孩儿都是丫鬟打扮,穿黄衫的年纪要大一些,可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六七岁。

绿衫子更小,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

看情形刚才就是绿衫子口无遮拦的在调笑,听到我的声音吓得躲进了里屋。

我大脑一片混乱,几乎完全不能思考了。

屋子里的陈设看似和之前差不多,但分明多了勃勃生机,充满了日常起居的味道。

窦大宝、哑女人,还有肉松都不见了,房子里却多出两个小丫鬟……

人呢?

情形再诡异,两个大活人和一条狗总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啊。

“大宝!”我抬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绿衫子小丫鬟忽然跪了下来,垂着头,带着哭音说:“姑爷,宝儿错了,我自己掌嘴。”

说着,抬起小手就要抽自己的嘴巴。

见她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顾不上多想,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小手热乎乎,滑腻腻的,这就是个活生生的小丫头。

再看黄衫子,站在一边,一脸怯生生的偷眼看着我。

和她眼神一对,我不由得一怔。

她灵动的眸子里居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之前曾见过她似的,可我发誓,我绝没有见过这两个小丫头。

难道这两个女孩儿是和崔道人、巧姐他们一伙的?

我把绿衫子女孩儿拉起来,让她和黄衫子站在一起。

“你们是什么人?我朋友哪儿去了?”我冷声问。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都露出愕然诧异的表情。

黄衫子小声说:“姑爷,你在说什么啊?我和宝儿一直在这里,没有其他人来过啊。”

绿衫子揉了揉眼睛,声音发颤,“是宝儿错了,宝儿不该胡说,求姑爷责罚。”

我彻底傻眼了。

两个小丫头如果是在演戏,那奥斯卡小金人就没小李子什么事了。

看着两人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我狐疑到了极点。

怎么看两人都不可能和崔道人是一伙的,如果要和人贩子扯上关系,也应该是被拐卖的才对。

她们叫我姑爷……难不成……

我忽然想起了那些九流的穿越剧,下意识的胡乱摆了摆手。

靠,我也是瞎了心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潘颖在楼上,那就不管其它,赶紧找到窦大宝再说……

我刚理清楚方向,不经意间往自己身上瞄了一眼,猛然间呆住了。

先前我用上衣做了火把,裤子又脱给了哑女人,身上只剩下一件两股筋的背心和一条四角裤。

可此时,我身上居然多了一件绣着银花的月白色长袍,脚上换了一双白袜子和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我一下子想起了二楼的棺材,现在我身上穿的,居然就是棺材里的那身衣服!

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幻觉,可衣服穿在身上的感觉却是切切实实,骗不了人的。

我勉强镇定,向两个女孩儿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转过头疑惑的看着我。

黄衫子说:“我是喜儿。”

绿衫子皱了皱精巧的小鼻头,“姑爷,我是宝儿啊。”

黄衫子忽然“扑哧”一笑,掩口道:“姑爷还是喜欢你原来的名字,大宝,嘻嘻。”

绿衫子小脸一红,横了她一眼。

大宝……

这顽皮的小丫头居然也叫大宝。

大脑的持续混乱让我一时间再难思考。

我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楼上把潘颖弄醒。

可是刚一转身,就听到楼梯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抬眼一看,潘颖居然款款走了下来,身上穿的仍是那条墨绿色的旗袍,搭配上高跟鞋,身姿更加的高挑窈窕。

“潘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愕然的问。

潘颖来到跟前,和我呼吸相闻,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拉住了我的手,“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潘颖是谁?”

她似笑非笑,眼神中带着微微的嗔意,完全是一副女人怀疑男人,吃醋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喜儿忽然轻声说:“小姐,姑爷,老爷和夫人在等你们开饭呢。”

说话间,宝儿取出一盏灯笼,就着一旁的烛火点燃了,挑着灯笼走出去,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留意到院子里的情形。

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停了。

院子里丛生的杂草全都不见了,所有的建筑也都没了腐朽破败的迹象,而是变得焕然一新。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却浑然大气。

潘颖挽住了我的胳膊,轻声说:“走吧,别让爹娘他们等。”

我感受着她手臂的弹滑,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暖暖的,柔柔的。

再看灯下,我和她,喜儿和宝儿的影子都清晰的映在地上。

我勉强克制着情绪,拉着潘颖的手走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看到院中埋着的水缸,我心里一动,从宝儿手里拿过灯笼,走到水缸边,蹲下身往缸里看。

缸里的水不算清澈,却也能看到底。

不光没有胖子和三儿的尸体,而且还有几尾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

“都说了别让爹娘等了,你还有心思看鱼!”潘颖跺了跺脚,过来拉起我就往正屋走。

来到正屋,我又是一愣。

圆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酒席,七八个男女老幼围坐在桌旁,一边还有几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儿在旁伺候。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正对着桌子的地上,竟然跪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人都身穿黑色长袍,头顶梳着道士的发髻。另一个人看背影是个女人。

巧姐!

我一下就认出了她的身份,这就是那个凶狠的老娘们儿!

道士自然就是崔道人,可为什么会有两个道士?

我两步绕到三人身前,满脸横肉的女人的确是巧姐。

另外两个……居然是两个崔道人!

不对!

其中一个崔道人明显年纪要大一些,仔细看,两人的样子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我很快就分辨出,挨着巧姐的才是带我们进山的崔道人。

另外一个……

这个崔道人我也见过。

发现死狗的时候,从旁边屋里出来的就是他!

我们和崔道人并不熟,两人的五官发饰衣着又是极其相似,如果不是两人跪在一起,我根本想不到前后见到的崔道人是两个人。

见三人木无表情,睁着眼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诡异。

“老崔……”

我刚喊了一声,悚然间发现,灯火下,跪着的三人都没有影子!

他们是鬼!

“徐祸,先坐吧。”

潘颖走过来拉了拉我的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桌人都在看着我。

居中的一男一女两位老人眼睛里居然满是慈祥的笑意。

我只好坐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努力想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就是徐祸?”主位的老太太笑盈盈的向潘颖问道。

“嗯。”潘颖点点头,脸上竟浮现一抹羞红。

老太太转向身旁的一个青年说:“小四,你有事就先走吧。”

被叫做小四的青年立刻站了起来,冲我点点头,迈步就往外走。

我更觉得莫名其妙,他看我的眼神,居然像是无比的兴奋……

“哎呀!”喜儿忽然叫了一声,见所有人都看向她,有些惶恐的低下头,讷讷的说:“我忘了锁西屋的门了。”

我忽然发现她虽然低着头,眼睛却偷偷看向我。眼神闪动,像是在朝我使眼色。

看着她似曾相识的目光,我心里一动,不等其他人开口就抢着说:“那还不赶紧去把门锁上!”

喜儿“嗯”了一声,从一旁拿起一盏灯笼,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我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情形实在诡异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除了地上跪着的三个人,其他人似乎都很正常。

正常的让我觉得……我原先的生活是一场梦。

什么学校…什么法医…一切的一切,包括窦大宝都是虚幻。似乎眼前的一切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但是,我清楚的知道,那绝不是一场梦,而是我真真正正的生活。

然而眼前的一切又都真实的不可思议。

这种真实让我觉得陌生,让我心底生寒。

我能依赖的只有自身的感觉。

喜儿的眼神是所有的陌生中唯一让我感到熟悉的,我只能凭借感觉配合她莫名其妙的示意。

主位的老太太忽然开口说道:“徐祸,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还在这宅子里。”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老太太依旧笑盈盈的,可下一秒钟,她说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这里的确是狄家的宅院,但这不是阳间,而是阴间。”

……

正文卷 第十章 拘魂

老太太的声音很柔和,就像慈祥的长辈在和晚辈说话。

可是,她的话却像是一把榔头,狠狠的在我心窝子上砸了一下。

换了以前,有人这么说,我一定不信。

但是槐园村的经历让我不得不相信老太说的是事实,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荒废的老宅为什么会焕然一新。

阴间……这么说……

我悚然的看着每一个人,如果崔道人说的是事实,狄家的人一夜之间惨遭灭门,那这些人……岂不全都是鬼!

那我和潘颖呢?

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潘颖,看清她的表情,我心里一咯噔。

她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相反,眼神还恢复了先前熟悉的灵动。

可这并没有让我觉得安心,反倒有一种奇诡的感觉越发猛烈的冲击着我的大脑神经。

潘颖骨碌着大眼睛看了一圈,往我身边靠了靠,小声问:

“这是哪儿?这些都是什么人?”

果然,她恢复了意识。

可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我略一迟疑,向老太问道:“狄金莲呢?”

老太太微微皱眉,“六丫头已经嫁做他人妇,你问她做什么?”

我也皱起了眉头,“是狄金莲有求于我,我们才会来这儿,我想当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眼神不易察觉的闪动了一下,点了点头,仍是那般和蔼的说:

“事到如今,是应该把一些事给你们说清楚了,老太婆也不想自家的孩子死了还糊里糊涂的。”

“我们死了?”潘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我让她稍安勿躁,强作镇定的看着狄家老太,等着她开口。

从言语和气势上能够看出,她应该是狄家真正做主的人,我必须了解现在是怎么个处境,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狄家老太笑盈盈的看着潘颖,像慈祥的奶奶在看着自己的小孙女。

我只是这么感觉,没想到老太忽然笑呵呵的说:

“这小丫头真水灵,倒是和六丫头像的很。”

我一愣,听她一说,我也发现潘颖和狄金莲倒真有几分相像。以前没这么觉得,是因为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而且没站在一起比较过。

潘颖绝对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娘们儿,听老太这么说,竟然嘿嘿一笑,“老奶奶,我也觉得我和小狄姐姐挺像的。”

老太太倒是没什么,旁边一个中年人却是脸一沉,“不得放肆,你要叫老祖宗!”

老太笑盈盈的摆摆手,“你跟个小孩子那么较真干什么。来,丫头,到老祖宗这儿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狄家的闺女。”

她的话像是有股子魔力,潘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起身想要走过去。

我一把拉住潘颖,大声说:“让狄金莲出来,我要当面把事情问清楚!”

“放肆!”

“不得无礼!”

一时间,桌上好几个人都怒斥起我来。

听老太自说自话,我早没了好心气,见状伸手就往身后摸,想从包里拿家伙。

一把摸了个空,我心里暗暗叫苦。

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来这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包更加不知哪儿去了。

老太竟又嗔怒的制止了那些喝叱我的人,还是那句话——跟小孩子较真个什么劲。

我估摸了一下形势,心里拔凉拔凉的。

窦大宝不知所踪,傍身的家伙也不在手上,真要打起来,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一屋子的鬼,更何况还有潘颖这个小拖油瓶。

可我有种强烈的感觉,狄家这一屋鬼根本没打算让我和潘颖走。逗留的时间越长,就越难脱身。

可怎么才能离开呢?

一眼看到跪着的三个人,我指了指三人,直接问狄家老太,这三人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冷哼一声,说:

“他们也算是人?给咱家当看门狗还勉强够资格。”

“他们是人是鬼?为什么没有影子?”

老太冷笑:“只是三个被拘来的魂罢了,咎由自取,活该有此下场。”

拘魂!

我太阳穴猛地一跳。

老太指着年纪大些的崔道人说:

“此人三十年前便干那人拐子的勾当,我嫌他污我家门,便拘来他的魂魄,让他的肉身在阳间替我看守宅院。”

不等我开口,她又指向另一个崔道人,“当年我顾念他年纪幼小,饶了他一条性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也干起了这缺德的勾当,既然天意如此,就让他留下跟他老子做个伴吧。”

我听得心惊肉跳。

原来两个崔道人竟然是父子。

这么说来,我们在前院看到崔道人的时候,并没有看走眼。那不是鬼,而是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做了鬼还能拘人魂魄,我根本闻所未闻。

老太的目光落在满脸横肉的巧姐身上,脸色变得铁青起来,对身边的一个中年人厉声喝问:“她为什么会我狄家秘术?”

那人明显一哆嗦,匆忙起身,低声说:“看样子,她多半是那个死丫头的后人,我这就去把祸根除掉。”

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

潘颖固态萌发,好奇的问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老太对她倒是好声好气,说这女子的祖辈多半是狄家以前的下人,不但偷学了一些狄家密不外传的法术,竟还传给了后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让老大去把祸根铲除便是。

她说的轻描淡写,我听得胆战心惊。

巧姐先前能轻易废了鬼的眼睛,竟是因为先人偷学了狄家的邪术。

铲除祸根……

我不敢想象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来时崔道人起码说对了一件事,狄家的人很邪门。

现在看来,何止是邪门,简直是妖孽!

我实在不敢再待下去,拉着潘颖起身,后退两步沉声对老太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这里是你的家,你还要回哪儿去?”老太太仍是那般笑盈盈的说道。

我尽量克制着情绪,缓缓的说:

“我们来这里,只是受狄金莲的请求,来帮她找婚书。不敢说是一番好心,但也绝没打搅狄家安宁的意思。阴阳殊途,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老太昏黄的眼珠转了转,看了一眼潘颖,笑着说:

“真是傻孩子,这小丫头是我们狄家的姑娘,你是她的男人,自当和她一起留下白头偕老。说什么阴阳殊途,我们在这里住了百十年了,哪里不比阳间舒服?”

潘颖这会儿也知道怕了,颤声说:

“老奶奶……不,老祖宗,我只是见小狄姐姐可怜,才答应帮她的。我可不是你们狄家的人。”

一直没开口的老头冷哼了一声:“不是狄家的人,你又怎么能和六丫头一起来到这儿?你明明就是金枝那死丫头的后人!”

潘颖身子一震,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金枝?狄金枝?那……那是我奶奶。”

我大吃一惊,潘颖的奶奶竟然是狄家的人?!

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我有点相信老头说的是事实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狄金莲能轻易占用潘颖的肉身,多半是和两人的血缘关系有牵连。

再次不经意看到跪着的三人,我猛然感到一阵惊恐。

如果崔道人父子和巧姐真是被拘了魂,那我和潘颖是不是也被拘了魂?

狄金莲能轻易占用潘颖的肉身,那我来到阴间……我的肉身呢?

这老头口口声声要我们留下,说是要把事情的情由告诉我们,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想到那个小四出去前看我时那种兴奋的目光,我心一阵下沉。

艹,说什么忘了自己的丈夫是谁,要来找婚书……

狄金莲把我们骗来这里,根本就是想要夺我和潘颖的肉身!

“走!”

我大喊一声,拉着潘颖就往外跑。

“来了就别想再回去了!”老太太的声音在背后凄厉的响起。

大门倏然合拢,我不顾一切,抬脚就踹。

刚把门踹开,就觉得身后刮来一股阴风。

我又惊又怒,看也不看,劈手就往身后打去。

“啊……”

一声男人的惨叫传来。

狄家老太似乎“咦”了一声。

我也不管打中的是谁了,径直拉着潘颖跑了出去。

跑出门,刚跑出几步,我就呆住了。

院子里的景物竟然再次起了变化,又变得荒草蔓延,一片的荒芜。

回过头,刚才的正房也变得破败不堪,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最要命的是,原先左边的那栋小楼不见了!

“怎么又回到前院了?”潘颖指着前方问。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了坍塌的门楼。

一道亮光划破天际,闷雷阵阵,竟然又下起了雨。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觉得手上黏糊糊的。

低头一看,竟然摸了一手的血。

感觉潘颖身子发颤,我忙抬起头。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

大雨像瓢泼似的,却不是银白的雨水,而是猩红的鲜血!

血雨密集,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河,就在我们的脚畔流淌。

漫天血雨,遍地猩红,让人觉得如置身血池地狱一般。

我咬着牙,拉着潘颖跑向先前烤火的那个房间。

刚跑到廊檐下,潘颖就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顺着她惊恐的目光一看,我头皮一阵发炸。

那条被剥了皮的大狗,居然站了起来,呲着獠牙,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步步向我们走了过来。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喜儿和宝儿

无皮狗应该是一条狼狗,体型十分的庞大。随着一步步的逼近,狗身上的血像下雨一样往下流淌。

我想进屋去拿家伙,哪怕找根烂木头,也能抵挡一下。

可是看这狗的架势,只要我一有动作,它就会毫不迟疑的扑上来。

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小四可能已经占据了我的肉身,我感到一阵绝望。

“它过来了……怎么办啊?”潘颖哭着问。

“还不都是你惹的祸!”我吼道。

她吓得一哆嗦,想松开抱着我胳膊的手,却又不敢。

我自认算是很能控制情绪了,但眼下这种情形再难压制心中的愤怒。

要不是这女人无事生非,怎么会落到眼前的地步。

我贱命一条,真要是死了,大不了变成厉鬼和狄家的人死磕,窦大宝呢!

他父母双全,日子本来过的和和美美,就算有些不着调,也不至于闯什么大祸。

我一厢情愿把他拉来当壮丁,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折在这荒山野岭,我死了也没脸面对他!

我越想越窝火,恨不得大吼大叫一番。

潘颖忽然松开我,瞪着眼睛看着我,踉踉跄跄的往后退,看表情,就好像我是比无皮狗还可怕的怪物一样。

我懒得管她,回过头准备和无皮狗死命相搏。

可奇怪的是,无皮狗竟然不再上前,而且还在畏缩的往后退,狗眼中血色消退,竟和潘颖一样,显得惊恐慌乱。

我不想再和一条丑怪恶心的死狗对峙,一咬牙,就想扑上去。

没想到刚一迈步,无皮狗竟“呜”的一声低吠,在我眼前消失了。

“雨……雨停了。”

听到潘颖的声音,我下意识的看向院中。

血雨果然已经停了,地上汇流如河般的血水也都消失不见。

面对忽然的转变,我情绪稍微缓和了些。

扭头见潘颖还在惊恐的看着我,不禁皱了皱眉,“我比那条狗还可怕吗?”

潘颖用力吞了口唾沫,讷讷的说:“你刚才的样子……就像一只鬼……”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上前拉住她,“快点去找小楼,要是回不去肉身,我和你就真要变成鬼了。”

两人一路向后边跑,可跑到头,就只是先前的跨院,有小楼的后院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潘颖带着哭音说:“要不咱从前门出去吧,等天亮了再来。”

我横了她一眼,“等天亮我们就真变成鬼了。”

潘颖六神无主的直跺脚,“那怎么办啊?”

我也是一阵抓瞎。

白天的时候以为是鬼打墙,现在看来,不是简单的鬼打墙,而是狄家的人用邪法布了结界。

我只知道有结界一说,却不知道怎么破解……

“姑爷!姑爷!”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转眼一看,居然看见那个叫宝儿的丫鬟挑着灯笼跑了过来。

我戒备的把潘颖拉到身后,冷眼看着她跑近。

可当她来到跟前,我忽然发觉,她的眼神也变得似曾相识起来。

我可以确定,这眼神我不光见过,而且还很熟悉,只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眼神在什么人眼睛里见到过。

宝儿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小声对我和潘颖说:“姑爷,小姐,跟我来,我带你们回房间。”

“你带我们回房?”我不禁有些狐疑。

宝儿冲我使了个眼色,只说了一个字‘走’,然后就转过身,打着灯笼向前走去。

“她也是鬼……是狄家的丫鬟……我们要不要跟她走?”潘颖问。

我没有犹豫,果断拉着她跟着宝儿往前走。

我这么决定,是因为刚才宝儿冲我使的那个眼色我太熟悉了。

还有,她现在走路的姿势……

她是踮着脚尖走的,一手挑着灯笼,另一只手却缩在胸前,就像是个贼兮兮的大老鼠精似的。

看到这奇怪的姿势,再结合熟悉的眼神,我一下子想起了一个人——窦大宝!

貌似这个丫鬟也叫大宝,难不成她和窦大宝有牵连?

看着那盏灯笼,我忽然又觉出了诡异。

刚开始宝儿点灯笼的时候我正满心惊疑,没有留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她拿的灯笼,发出的光不是橘黄色的,而是有些微微发绿的白光。

无论阳间的烛火,还是阴间的鬼火,都不应该是这种颜色。

说也奇怪,在灯笼的照耀下,已经到了尽头的雨廊竟然又延伸了出去。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原先的后院,看到了那座小楼。

宝儿忽然加快了脚步,横穿过院子,直接跑进了小楼里。

我跟在后面,往正屋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隐约就见三个人影跪在那里。还能感觉到,黑暗中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外面。

我已经顾不上想别的了,加快脚步,拉着潘颖跑进了小楼。

急着上了二楼,跑进里间,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一呆。

那口大棺材的盖子不知道被什么人给盖上了,喜儿和宝儿各自挑着一盏灯笼站在棺材的两边。宝儿的灯笼发出的是白光,喜儿手上的灯笼却是发出柔和的黄光。

正对着棺材的位置,竟然还有两个人影。

一个趴在地上,在不断的挣扎,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重力压着,怎么都爬不起来。

这人竟是先前从堂屋跑出去的小四。

另一个人站着,赫然就是狄金莲。

她微笑着看着我和潘颖,眼睛里除了有几分凄楚,还带着几分歉然。

潘颖挣脱我的手,走到她面前,“小狄姐,你没事了吧?”

狄金莲摇了摇头。

潘颖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竟有些怀疑的问:“你不会魂飞魄散了吧?”

狄金莲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暂时不会了,我家里人知道我要回来,提前做好了准备。”

潘颖还想再说什么,狄金莲忽然抬手推了她一把。

潘颖脚下不稳,背朝着棺材倒了下去。

我又惊又怒,抢上前想要扶住她,猛然间,一旁的喜儿用力在我背上推了一把,“快回去!”

这一下,我也向棺材扑了过去。

可是我却不再惊慌,心里反而一阵的安定。

因为我听到,喜儿发出的居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的主人是——张喜!

我觉得一阵恍惚,眼前忽然变得漆黑一片。

没等反应过来,就听身下一个声音艰难的说:“别压着我……别压着我……”

我定了定神,抬手一撑,却按住了一团软绵。

“咳咳咳……”

身下那人被压得一阵闷咳:“放开我……”

我翻了个身,手臂似乎碰到了门板一样的木板,发出“嘭”的一声。

很快,我就判断出了形势。

我和潘颖应该是在那口大棺材里!

我躺平了,伸出双手往上摸,果然摸到一块木板。用力一撑,就听“嘎”的一声,边缘露出一道缝隙,一缕柔和的光亮透了进来。

我奋力推开木板,定睛一看,被推开的果然是棺材盖,我和潘颖就并排躺在棺材里。

“天亮了?”潘颖坐起身,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回过头竖着眉毛瞪着我。

我看了看窗外透入的晨光,冲她咧了咧嘴,“不愧是纯爷们儿,胸肌还挺发达。”

也许是内疚,潘颖只是脸微微一红,瞪了我一眼就爬出了棺材。

我跟着爬出去,见棺材里原先头枕的竟是我的包,连忙拿出来扛在肩上。

见小四和狄金莲没了踪影,喜儿和宝儿也都不见了,我愣了愣,拔腿就往外走。

“大宝!大宝!”

我喊着窦大宝的名字跑下楼。

“啊?天亮了?”

听到里屋传来窦大宝含糊的声音,我赶忙跑进去。迎面就见肉松跳过来,在我脚边撒欢的摇尾巴。

看清屋里的情形,又是一愣。

靠墙的位置,那口棺材的盖子已经打开了,棺材盖倒在一旁的地板上,哑巴女人正坐在棺材盖上抱着膝盖看着我。

“呃,天亮了,起来开门了,我现在可是丧葬铺的老板,不能睡懒觉了。”

窦大宝含含糊糊的说着,居然从棺材里头坐了起来。

“你怎么也睡棺材里了?”潘颖愕然的问。

窦大宝转过头,“耶”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盯着我俩,“你们这是什么打扮?”

我和潘颖对视了一眼,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绿旗袍,而我竟然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衫,一副民国时期的打扮。

“靠,我怎么睡在棺材里?”窦大宝终于清醒过来,急着往外爬,忽然间却又呆住了。

“怎么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窦大宝低头看着身下的棺材,使劲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咕噜’一声响。

下一秒钟,他把两只手同时从棺材里伸出来。

看到他手里捧着的两样东西,我目瞪口呆。

那居然是两锭小元宝。

一锭是散发着柔和金光的金元宝;另一锭是白中透绿的银元宝。

我走到跟前,把两锭元宝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当我把银元宝反过来,猛然间我就呆住了。

小元宝的底部有两个繁体字的印记,因为年代久远,‘宝’字还能轻易分辨,上面的一个字磨损有些严重,隐约能看出,那好像是个‘大’字!

正文卷 第十二章 玉美人

我深吸了口气,问窦大宝元宝是哪里来的。

他指了指棺材,说就是刚才在里头发现的。

“狄家该不会真藏着宝藏吧?”他两眼放光的盯着我,贼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我咧咧嘴,“别人家的东西咱不惦记。”

窦大宝点点头,“那这两个元宝呢?”

我有点犹豫起来,两个元宝都很小,值不了几个钱,可一想到昨晚见到的两个小丫鬟,我就有种诡谲的留恋。

听我把昨晚的经历一说,窦大宝先是一阵愤怒,目光转到两个元宝上,即刻又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两个小丫鬟是这两个元宝变得?金银成精?”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金银玉石成精的传说,古今中外都不缺乏,甚至在民间还流传着‘金童银母玉娇娘’的说法。

我小时候,姥爷就给我讲过一个这样的故事。

说是一个员外家的小公子去山里踏青,不小心被毒虫咬伤了。刚好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经过,见状立刻采来草药帮他医治,还把他带回山中茅庐养伤。

女孩儿自称胭脂,穿一身白衣,两颊嫣红,十分的美丽温柔。小公子自然对她暗生情愫。

连着在茅庐住了三天,这天早晨,胭脂忽然跑进屋,急着让小公子快走。小公子问其原因,胭脂说自己的两个哥哥回来了,他们不喜欢见外人,一旦见了生人,是会杀人的。

小公子恼怒,说天底下哪有见了生人就杀的道理。可是隔着门缝一看,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果然有两个大汉正在朝这边走来。这两人一个穿黄衣,一个穿青衣,身高都在一丈开外,面相十分的凶恶。

小公子哪敢和他们讲理,匆匆和胭脂告别,翻出后窗仓惶逃出了山。

回到家,小公子对胭脂念念不忘。

员外见儿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就询问他是否有心事。

小公子把山里发生的事一说,员外凝眉不语。

那时候婚配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他可不肯给儿子娶个山野村姑媳妇。

没想到小公子的话被一旁的老管家听在耳朵里,他眼珠一转,把员外拉到一边,悄声耳语了一番。员外竟立刻同意择日去山里提亲。

转过天员外让仆人抬了礼盒,带着管家和小公子来到山中茅庐。

才一说明来意,胭脂的两个哥哥就冷言拒绝,说山野草民,不敢高攀。

这时老管家忽然哈哈大笑,“既然不敢高攀,那就与我家公子做个随身的饰物罢了。”

胭脂一听,脸色惨变。

青衣人一声叹息,对胭脂说:可怜小妹你一片善心遭人利用,看来我们兄妹终归是大限到了。

黄衣人性子爆裂,拿起棍棒就要打人。

不料老管家忽然念起了咒语,三兄妹听了全都头痛欲裂。

小公子大惊失色,只喊了一声胭脂,四周的景物就全都变了。转眼间,茅庐变成了一间墓室,黄衣人变成了一堆金子,青衣人变成了一堆银子。

胭脂却是变成了一尊羊脂美玉雕琢的璞玉美人。玉美人通体晶莹,双颊却像是活人一样透着嫣红。

员外大笑,对小公子说,合该着咱家有这场富贵。

原来但凡金银美玉都是有灵性的,年头久了就会像千年人参一样幻化成人形。

老管家原本是憋宝牵羊的羊倌,从小公子的话里听出了玄机,假借提亲的名义来到此地,施展憋宝咒,硬是把金银玉人破了修行,打回了原形。

老员外张罗着让人抬金银,老管家却说万万不可,而且变得面无人色。

原来憋宝牵羊禁忌颇多,其中一条就是‘牵羊不倒斗,鸡鸣不露头’。

羊倌牵羊只能是牵‘散羊’,不能是‘家羊’,也就是说只能牵无主的宝贝,像墓穴里的陪葬、别人家的摆设,东西再好也是不能动的,否则就会死于非命。

老管家没想到金银玉人是墓中陪葬,让人万万不可动墓室里的财宝,员外却哪里肯听,只吩咐人将墓中金银玉人一并取回。

仆人也都红了眼,急着把金银捡进口袋,不料金银下连着机括,触动起来,整间墓室都开始剧烈摇晃,巨大的石块纷纷砸落。

大家慌作一团,各自抢了金银逃命。小公子却是犯了痴,一把抱住玉美人,连说是自己害了胭脂一家,要留在墓中陪葬。

眼看墓室就要塌落,玉美人忽然发出盈盈的光晕,悬空起来向前飘移。

老管家急忙说,这是玉人在为公子引路,让员外带小公子快跟着玉人走。

三人一路跟着玉美人穿过狭窄曲折的暗道,眼看前方露出一道光亮,忽然,老管家大叫一声‘吾命休矣’。

员外回头一看,就见他站在原地,竭力想要迈步,却像是被人拖住脚似的寸步难行。

小公子心系胭脂,只顾追着往外跑,员外想要去拉老管家,可是见山体晃动的厉害,只得一咬牙,撇下管家跟着向外跑去。

刚顺着山缝跑出去,就听轰的一声,整座地下墓穴都塌了。

这时玉美人的光晕渐渐消失,面颊的嫣红也逐渐消退,最终失去了最后一分灵性,变成了一尊普通的白玉雕像。

小公子怀抱玉像,惨然的对父亲说,是自己害了胭脂一家,余生只在山中陪伴玉像度过。老员外财迷心窍,到头来却落了个无子送终的下场。

小公子按照先前胭脂家的模样在山里修了茅庐,从此以后再没有出过山。

那时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想,也许有一天得到上天眷顾,小公子采药归来,胭脂盈盈走出,温婉的唤一声:“公子。”

这或许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金银玉石化为人形只是传说,而我昨晚却是实实在在的见到了穿鹅黄衫的喜儿,和穿青衫子的宝儿……难道两个小丫鬟真是两

个元宝变得?

可是不对啊,喜儿的眼神明明是张喜的眼神,而且她把我推进棺材的时候,发出的也是张喜的声音。

还有窦大宝,他那种老鼠精似的走路模样,我再熟悉不过了……

窦大宝拧着眉头往我和潘颖身上看了看,“你们这身衣服……”

我说:“是狄家的人搞的鬼,他们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

潘颖摇头:“小狄姐一定不会害我们的。”

窦大宝用力摆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记得昨天晚上我好像做了个梦,迷迷糊糊的看见你们在院子里原地打转。我见你们笨的可怜,就跑过去给你们带路…那时候你们身上穿的好像就是现在的衣服。”

我目瞪口呆,更加弄不清状况了。

我把两个元宝交给窦大宝,说不管是不是金银成精,带回去做个纪念也好。

我问窦大宝怎么会睡到棺材里的,他竟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看外面雨后的荒院,我心里越发的不忿。

开了几百公里巴巴的赶来,居然是被设计陷害,想要老子的命,这狄家的人也太歹毒了。

窦大宝也是气愤不已,说干脆一把火把这宅子烧了。

潘颖立刻反对,坚持说狄金莲不会害我们。

我正想揪着她问她到底是怎么惹上狄金莲的,窦大宝忽然一声大叫:“狗日的,你还敢露头!”

顺势一看,就见崔道人站在门外。

有了昨晚的对比,我一下就认出这是带我们进山的崔有德。

见他神情木然,目光呆滞,我拉住窦大宝,不禁又有些狐疑。

如果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崔有德被拘了魂,那他现在岂不是活死人?

崔有德忽然开口说:“老祖宗要见你们。”

说完,竟然转身向正屋的方向走去。

“这孙子说话怎么这个腔调?”窦大宝疑惑的问。

我也听出来了,崔有德说话变得很木,很低沉,就跟昨天在前院见到的崔道人一样,声调好像不分平仄。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阴阳刀,跟了上去。

窦大宝也取出红坛布当披风披在身上,拿出铜钱剑和杀猪刀一手一把攥着。

跟着崔有德来到正屋,除了哑女人显得有些麻木,我和窦大宝、潘颖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正对着大门的一把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着一个老太婆,赫然就是昨晚见过的狄家老太。

她身边站着一人,正是女鬼狄金莲。

昨晚吃饭的桌椅全都不见了,屋子的正中央,竟然又是两口黑漆棺材!

崔有德把我们带到门口,朝屋里的老太鞠了一躬,转身向前院走去。

我没再管他,冷着脸走进屋,盯着狄金莲冷声说:“你终于肯露面了,呵,婚书找到了吗?”

狄金莲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是我想错了,他害死我们全家,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名字和生辰留下。”

“臭娘们儿,还敢撒谎?信不信老子捅的你灰飞烟灭!”窦大宝恶声恶气的说。

狄家老太忽然叹了口气,“六丫头没有骗你们,昨晚的事,都是老身自作主张,和她没有关系。”

老太已经没了昨晚的气势,脸色死灰,就和死人一个模样。

她看了我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想让小四夺了你的煞体阴身,去追查仇人的下落,没想到你竟然是九阴煞体,恶鬼之身……天意弄人,合该着我狄家满门灭绝,做了冤死鬼却不知道仇人是谁。”

正文卷 第十三章 狄家鬼术

“恶鬼之身……”

潘颖忽然看着我打了个寒噤,“这么说…我昨天晚上没有眼花,你真变成恶鬼了?”

我一怔,想起昨晚她在前院看我时恐惧的眼神,心里莫名疑惑。

狄家老太缓缓的说:

“你没有看错,昨晚我把你们的生魂带到了阴间,九阴煞体怨念勃发,的确变成了鬼力无边的恶鬼。想来倒是六丫头心存仁念,拦阻小四夺取他的肉身,这才救了我狄家上下的鬼灵。若非如此,他固然变成阴灵恶鬼,我一家满门怕是要被他打的鬼都做不成了。”

“我靠,原来你这么牛叉,做了鬼连鬼都怕你。”窦大宝斜眼瞪着我说。

我皱了皱眉,说:

“还是那句话,我们来这儿是受狄金莲的托付,不能说一片好心,但也没有恶意。我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离开,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解释。”

狄金莲上前一步,郑重的向我鞠了一躬:

“先生,我之前对先生说的话全都是真的。我离开家,为的就是找我的丈夫,因为他为了得到一样东西,毒害了我一家满门。不光如此,他还利用邪术,让我们失去了对他的意识。”

“失去对一个人的意识?”

狄金莲点点头,凄然说道:

“不瞒先生,我们狄家的确是修行道法的门户,我当初钟情于那人,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他觊觎我们狄家的法门,求之不得,便毒杀了我们全家。”

窦大宝冷哼一声:“你要编故事也编的靠谱点,毒杀你们全家,你们还都想不起来他是谁,这话鬼都不信。”

我下意识的说:“我信。”

“啊?”窦大宝愕然看向我。

我看着狄金莲,缓缓的说:“你是被那人淹死在前院水缸里的吧?”

狄金莲微微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把昨天在雨中看到的幻象说了出来。

狄家老太神色一凛,“你的灵觉竟然如此敏锐!九阴煞体,果然不同凡响。”

“什么是灵觉?”我疑惑的问。

狄家老太叹息道:

“万物皆有灵性,人更是万物之灵,即便消亡,也会有怨念、执念残留。所谓灵觉,就是对灵性、怨念、执念的感知。六丫头是被那畜生活活溺死在前院水缸里的,被自己的男人杀害,还连累了全家,虽然怨念被自怨抵消,执念却遍布整座狄家老宅。所以你才能够通过灵觉看到她当时遇害的情形。”

潘颖忍不住问我:“那你昨天有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他当时身上穿的……就是我身上这套衣服。”

狄家老太看了一眼我身上的长衫,又是一声长叹,说这就是那人穿过的衣服。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

“你们既然都是死在这里的,为什么狄金莲会去了我们那儿?还有,就算你们是被害横死,也不应该一直留在阳间,更不可能有拘人魂魄的本事啊?”

狄家老太淡淡的说:“你既是阴阳先生,难道就没听过道分阴阳吗?”

“这个还真没听过。”窦大宝抢着说道。

狄家老太又看了我一眼,眼中竟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缓缓说道:

“道分阴阳,阳为三清正道,阴为鬼道。我们狄家修炼的,就是鬼道之术。”

阴阳鬼道我倒是听野郎中说过,没觉得太过惊奇,可狄家老太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感到了从没有过的震撼。

“我们狄家的法门不光能在阳世修炼,即便是做了鬼,也还是能继续修行的。在阳世能降妖诛邪,到了阴间,也不受阴差管束。鬼道修炼,必须是煞体阴身,所以我们狄家从来都是女子修炼鬼道之术。

金莲是我的亲传,她离开狄家,是为了追寻仇家的下落,已经整整七十年了。她能够在外飘荡这么些年,靠的就是家传鬼术。可是这么些年过去,她的法力也快要耗尽了。如果不是你们送她回来,她此刻怕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受阴差管束……鬼身离家七十年……鬼法耗尽魂飞魄散……

狄家老太的每一句话都强烈的冲击着我的内心。

狄家鬼术的邪异霸道,狄家人的仇怨,狄金莲的执念,无一不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狄家老太忽然站起身,竟然屈膝向我跪了下来。

狄金莲大惊,我连忙上前和她一起把老太扶住。

开玩笑,不算做鬼的时间,这老太也得有七八十岁了,受她跪拜,还不得折寿啊。

潘颖急着说:“老奶……老祖宗,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就是了,干嘛给他下跪啊。”

狄家老太声泪俱下,“六丫头法力耗尽,恢复修为前,再不能离开这宅子。还请先生可怜我一家老小,替我们追寻凶手的下落。”

我一愣,松开手,退后了两步。

“或许你们说的是事实,凶手的确可恨,可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凶手多半早就死了。我上哪儿替你们找他去?”

狄金莲扶着老太,朝我摇了摇头,“他一定没有死。”

窦大宝皱眉,“开玩笑,就算他还活着,也得快九十一百岁了吧?找到他又能把他怎么样?再说了,你怎么确定他还没死?”

狄金莲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一抹愤恨:

“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命不久矣,是我用家传鬼术帮他换命续命。他学会了狄家的换命鬼术,就一定不会死。”

狄家老太也是咬牙切齿:

“家学外传,本是死罪。我当初见六丫头倾心于他,所以才没有计较,还招他做了上门女婿。没想到那畜生狼子野心,不光学了换命鬼术,还想得到我狄家的勾魂驭尸法门,求之不得,就毒杀我满门!”

勾魂驭尸……

我一下想到了崔道人父子和巧姐。

狄家竟真会勾魂驭尸的邪术。

窦大宝使劲甩了甩脑袋,说:

“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有一点我不明白,那人是怎么让你们所有人都忘了他的?不光长相,还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狄家老太更加愤恨的说:“这就是那畜生用心险恶之处,他原本就懂得邪法,我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是存心欺骗金莲,目的是想得到我狄家鬼术!”

窦大宝朝我使了个眼色,“你怎么说?帮还是不帮?”

我摇了摇头,对狄家娘俩说:“这种没经证实的事我不会管,再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们自己都没线索,我更不可能找到他。”

狄家老太忽然呵呵一笑,“不用你去找他,他自然会去找你。”

“找我?”我一愣。

“以鬼术续命,并非长久之计,而是要不间断的吸取凶煞之气,才不会被换命的阴魂反噬。想要永绝后患,就必须要找九阴煞体夺舍换命。所以,他早晚会找上你。”

我听得心底生寒,虽然不能分辨这话的真假,但是老丁的确说过,九阴煞体是恶鬼之身,也是遭妖邪凶煞惦念的祸患之身。

狄家老太眼神闪了闪,说:

“如果有一天有人一定要置你于死地,你只要把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告诉我们,狄家自会有人去收拾他。”

我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份上,我已经没有再拒绝的道理了。

狄家老太沉吟了一下,对狄金莲说:“去把木盒拿来。”

狄金莲怔了怔,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偏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两个扁平的红木盒子。

狄家老太正色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又或是不得不为,可对我们狄家却是大恩大德。我们从不欠人情,这两个盒子,你选一个作为报酬吧。”

我笑笑,“狄金莲已经给过我一个镯子了,不需要别的了。”

“那些身外之物算的了什么?”狄家老太摆了摆手,指着两个木盒说:“你的九阴煞体早晚都会显露出来,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邪祟要找上你。这两个盒子里,分别是我狄家家传的勾魂驭尸术,和一些驱邪降妖的法诀,你任选其一修炼,只会有利无害。”

我心一动,见她神态坚决,想了想,接过其中一个木盒。

老太目光一闪,“你不想学勾魂驭尸的法门?如果会勾人魂魄,就能够把任何人变作傀儡,到时候你就能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权力。”

我呵呵一笑:“既然这么高明,你们狄家又怎么会弄到现在的地步?”

狄家老太干笑不语。

我让窦大宝把两个元宝拿出来,问她能不能把这元宝送给我们。

狄金莲说,喜儿和宝儿原本是服侍她的丫鬟,两个元宝只是最初两个丫头寄身用的,单单带走两个元宝,那就只是两个元宝。

狄家老太当即说,如果我喜欢两个丫头,她可以做主,把喜儿和宝儿送给我。

我忙说不用,元宝我带回去做个纪念就是。

开玩笑,弄两个鬼丫鬟回去……我还活不活了?

狄家的事暂时了结,我向娘俩告辞。

潘颖忽然弱弱的问:“老祖宗,我奶奶真是狄家的人?”

老太脸上又浮现出慈祥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竟转身消失在了其中一口棺材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彩……

正文卷 第十四章 福源酒楼

“我送先生离开吧。”狄金莲说着,迈出大门,款款向前走去。

她仍是穿着那件墨绿色绣着金花的旗袍,身姿是那样的摇曳多姿。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同样穿着绿旗袍的潘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经过跨院,我停下脚步,看了看院中的水缸,回头看向哑女人。

她也在看水缸,眼中竟然露出比先前都要惊恐的神情,就好像那边有个吃人的怪物一样。

我忍不住问狄金莲:“这个水缸里的女人,是谁害死的?”

胖子说那个女人是自己跳缸淹死的,我就觉得奇怪,水缸再大,也没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怎么可能会淹死人呢。要说是崔道人一伙害死她的,也说不通,人贩子拐卖人口为的是钱,没被发现,为什么要把拐带的人害死?

狄金莲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娘算到我要回来,替我续了鬼命。”

又是续命……

“你们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我冷眼看着她。

狄金莲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如果我魂魄消亡,狄家上下二十六口就会永不超生。是我害死他们的,我不想他们永远做孤魂野鬼。”

我身子微微一震,边往前走边问她:“你先前找老何,后来找我跟你回来,目的就是要夺我们的阴身吗?”

狄金莲摇了摇头,“我是真记不得回家的路了。”

“那你现在除了那个男人,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讥讽的说道。

狄金莲没有分辨,而是说:“给你的那个盒子里,有很多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没再说什么,出了狄家老宅,走上山岗,回过头,远远的就见狄金莲还站在坍塌的门楼外,在她的身后,站着神情麻木的崔道人父子和巧姐……

到了县城,我从提款机取了一万块钱,交给了哑女人,把她送到公安局门口,让她自己进去。

窦大宝问我为什么不把她送进去。

我说我这趟来,身份是阴倌。

事实是崔道人一伙或是死,或是变成了活死人,留在了狄家老宅。这种事跟警察说不清楚,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回去的路上,潘颖忍不住唏嘘感慨:“没想到狄金莲是我的姨奶奶,来这里还能见到自己的祖宗。”

我往她旗袍开衩下露出的大腿瞄了一眼。

她竖起眉毛瞪我,“桑岚不在你就反了天了是不是?”

“我是想说,你难道就没想过,你为什么会穿着这件旗袍,躺在棺材里吗?”

“啊?为什么?”

我放下车窗,点了根烟,浅浅的吸了一口,说:

“我相信狄金莲说的都是真的,也相信你和她们是亲戚,但是昨天晚上……她们不光想夺我的身子,还想你永远留在狄家老宅。”

潘颖想了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狄老太说过,狄家的鬼术主要是女人修炼的,狄金莲是她的嫡传,是狄家的女主人,或许只有她有能力对付狄家的仇人。有了肉身,她才能继续去寻找仇人。”

潘颖愣了一会儿,竟坚持说就算是这样,也和狄金莲无关,她相信狄金莲是不会害她的。

傍晚,下了高速,潘颖接到一个电话,问我能不能送她去福源酒楼。

我说行,刚好和大宝去打打牙祭。

潘颖瞄了我一眼,说她约了同学吃饭,顺便请我们一起,算是感谢我帮了狄金莲。

我还没开口,窦大宝就两眼放光的满口答应下来。

这个货可不笨,知道潘颖是艺术学院的,同学一水儿都是美女。

到了地方,停好车,把肉松留在车上,三人一起进了酒楼。

上楼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怎么就感觉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有点古怪呢。

到了一间包厢门口,潘颖忽然挽住了我的胳膊。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把门推开了。

包房里本来闹闹哄哄的,门一开,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好几双眼睛都定在了我们身上。

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我不禁一愣。

是桑岚。

“噔噔噔…噔噔噔……”

没等我缓过神来,潘颖就哼唱着上海滩的前奏,挽着我走了进去。

顺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见了谁都觉得怪了。

不是旁人怪,而是我身上的衣着怪。

我还穿着那件月白长衫,潘颖也还穿着旗袍,两人一副民国装扮,能不让人觉得另类嘛。

潘颖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故意耍宝的。

“哈,潘潘,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随着一声询问,包房里炸开了锅。

潘颖得意洋洋的挽着我,径直走到桑岚面前,冲她眨了眨眼,“你看看我们俩配不配?”

“你们在搞什么啊?”桑岚看了我一眼,勉强笑着问。

潘颖撇撇嘴,“不跟你玩儿了,还给你。”

说着,硬把我按在桑岚旁边的位置上。

再见到桑岚,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可到了这份上,再说走就说不过去了。

再看窦大宝,眼睛早看直了,肯走才怪。

“你们怎么这身打扮啊?”桑岚不自然的问我。

不等我回答,潘颖就抢着说:

“我刚请徐祸去外地帮我一个忙,这衣服是当地买的纪念品。”

她把窦大宝拽到一边坐了,指了指我说:“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还有谁没见过他的,自己问岚岚。”

几个男女都是桑岚的同学,经过上次2号表演厅的事,倒是都认出我来了。

一个挑染着头发的女孩儿好奇的问窦大宝:“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法医?”

窦大宝清了清嗓子,很正式的说:“我叫窦大宝,是个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

“你会不会看手相?帮我看看吧。”

“我前几天遇到件很奇怪的事,你赶紧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也帮我看看手相吧。”

窦大宝一脸幸福来的太突然的表情,真就假模假式的捧起一只白嫩的小手端详起来。

一个男生调侃的说:“我最近总倒霉,高人你也帮我看看呗。”

窦大宝正色的说:“我的规矩是只接女人的生意。”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他脸上,这话能当众说嘛,别人听了不往歪处想才怪。

见窦大宝被众星捧月似的围着,桑岚讷讷的对我说: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给玉开光会吸收你的阳气。”

我看了一眼她脖子里的红绳,淡淡的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桑岚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有些犹豫的说:“这块玉……这玉真和你特别像。”

“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像鬼?”

“不是,就是看上去,特别像你发火时候的样子。就像……对了,那次在林寒生家里,捅假道士的时候就是那副样子。”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她胸前看了一眼,鬼头玉是圆的,她胸口的衣服被顶起一个小小的凸起。

“你不相信我说的?”桑岚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我和那玉真不像,它待的地方我都不能待。”

“什么地方?”桑岚愣了愣,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才反应过来我指的是哪里,红着脸在我胳膊上捏了一把,“滚蛋!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理直气壮:“我说的就是正经的。”

“别闹,我跟你说,这玉特别奇怪,戴着它……”

正说着,门一开,又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这女孩儿和桑岚差不多高,也是大长腿,样貌竟和桑岚不分伯仲,身材倒是比桑岚还要挺翘一些。

见我看着她发呆,桑岚小声在我耳边说:“怎么?看上人家了?我给你介绍啊?”

我收回目光,撇了撇嘴,低声说:“这女的倒贴我都不要。”

“瞎说什么呀,人家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花。”

她刚说完,潘颖就过去拉着那女的手大声说:

“徐祸,大宝,给你们隆重介绍一下,章萍,和桑岚并称我们艺术学院两大帅哥杀手。”

我斜眼看向桑岚,“你刚才是夸自己呢?”

桑岚翻了个白眼,脸微微有点红,小声说:

“才不是,章萍是真漂亮,也是我们学校公认的身材最好的女生。还倒贴都不要,美得你吧。”

我摇头,“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桑岚大概以为我说的是‘精尽人亡’的意思,横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事实是,我盯着章萍是因为发现她的身体被一种淡淡的,像雾一样的红色血气环绕着,这种怪异的血气我以前在一个客户身上见到过。

可以断定,这个女人身上隐藏着某个秘密,这个秘密不光会要男人的命,还会要她自己的命!

当着这么多人,我也不好说破,那毕竟关乎到一个女人的声誉。

我看了看窦大宝,他只是花痴的盯着章萍,似乎没看出我看到的状况。

转过头,再看章萍,无意间看到旁边一人,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桑岚感觉到我的这一举动,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刚想开口,那个先前说自己倒霉的男生忽然抬高声音说:

“徐祸,你们做法医的也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不怎么客气。

我愣了一下,见章萍就坐在他身边,和他偎在一起,才反应过来,我坐在桑岚身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章萍身上,激得这小子吃味儿了。

我心说还特么有心思吃飞醋,你小子就快大祸临头了!

正文卷 第十五章 槐树皮,百鬼谱

见我不说话,男生露出一抹坏笑,压低声音说: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鬼,你解剖尸体的时候,死尸会不会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你拿手术刀的手:‘别割我!疼!’”

他猛地抬高了声音,几个胆小的女孩儿顿时被吓得惊叫起来。

男生顺势揽住章萍的肩膀,得意的冲她挑了挑下巴。

我本来注意力全集中在他和章萍身上,听了他这种低级笑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哟,还生气啦?”男生充满讥讽的撇了撇嘴,“也对,人家是学医的,不能怪力乱神。”

我摇了摇头,不准备再搭理他。

没想到他垂眼看了看我的手,打了个哈哈说:

“说实话,我真佩服你们法医的心理素质,上一秒钟刚摸完死尸,下一秒就能吃得下去毛血旺。”

他满眼戏谑的看着桑岚,笑嘻嘻的说:

“我也挺佩服你的。那些尸体有跳楼死的,摔得像肉泥一样;有被车撞的四分五裂的……桑岚,你不膈应吗?”

桑岚冷着脸说:“丁明昊,适可而止吧。不要拿别人的专业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丁明昊脸沉了沉,却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又没恶意,我就是好奇,一个法医,一个阴阳先生,怎么会有交集。”

说着,鄙夷的看了窦大宝一眼。

窦大宝忍不住说:“你这人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啊?我欠你钱了?”

丁明昊冷笑,“你没欠我钱,我只是眼里不揉沙子,看不了有人装神弄鬼的骗女孩子。”

见窦大宝瞪眼,我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冲动。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丁明昊除了自己,眼里就没谁了。这种人要的就是出风头,只想成为被人瞩目的焦点,是无理也能搅三分的主。实在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眼看本来融洽的气氛被搞得尴尬不已,他还得意洋洋,我有心想走,可又觉得心里窝囊。

我犹豫了一下,说:

“我不敢说有没有鬼,但是我相信一个人的运势有高低。你刚才说你最近很倒霉,我相信你真的很倒霉。”

说着,我拿起桌上的牙签罐,拧开盖子,抽出一根牙签交给桑岚,“掰断它。”

桑岚愣了愣,接过牙签一掰为二。

“哟,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嘛。”我调侃了她一句,把其中的半根牙签在她秀发间蹭了蹭,连同整罐牙签都倒进一个干净的碗里。

潘颖一拍巴掌,“我明白了,你是想行酒令啊,谁抽到断的牙签谁喝酒?”

我不置可否,捂着碗摇了摇,看也不看的从碗里拿出一根牙签摆在面前。

桑岚看了看我,也从碗里抽了一根。

其他人也都来了兴致,都有样学样的抬着头不看,从碗里抽牙签。

章萍忽然盯着我,眼波流转的说:

“这碗里的牙签怎么也都有百十根吧,这么抽得抽几圈啊?”

我看了一眼丁明昊,淡淡一笑:“一圈下来肯定有人能抽到。”

说话间,碗转到了章萍面前。

她迟疑了一下,才伸手从碗里抽了一根,是完整的。

丁明昊嗤笑一声,随手也抽了一根。

“哈,还真被你抽中了!”潘颖大笑。

“你不会这么倒霉吧?”

“喝酒喝酒!”

一干人跟着起哄。

丁明昊看着手里的半截牙签怔了怔,把牙签丢回碗里,端起啤酒一口喝干。

见他爽气的把酒喝了,其余人兴致更高。

本来嘛,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出来聚图的是开心,谁愿意不欢而散。

又一圈抽下来,丁明昊看向我,眼睛盯着我,伸手从碗里抽了一根。

“我去,看来你的运气真不怎么好!”

“怎么又是你啊?”

“徐祸,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没搞鬼吧?”

……

丁明昊看着手里的半截牙签,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但仍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转到第三圈,他再次抽出半根牙签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绝对没有动手脚。你最近运势的确很差,最好找个高人看一下吧。”

我对潘颖说:“这两天我和大宝都累了,吃饱喝足,先回去睡了。”

“我运势真的很差吗?”丁明昊忽然冷冷说了一句,把整碗牙签都倒在面前的盘子里,随手抽了一根,赫然又是半根牙签。

我冲桑岚点了点头,站起身和窦大宝往外走。

走到门口,我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说:

“对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徐祸,除了是法医,还是阴倌。不过我的规矩是只接女人的生意。如果各位美女要看看面相手相什么的,可以去后街31号。平时大宝在,初一十五,我看铺子。”

说完,看了章萍一眼,转身和窦大宝一起离开。

上了车,窦大宝问我:“那个小子真有问题吗?”

“你没看出来?”

窦大宝挠头,“看出什么?”

我把着方向盘,心里也是疑惑不已。

先前我并没有看出丁明昊有什么异状,可是章萍坐在他身边以后,他就变得乌云盖顶,前额像是涂了一层墨汁一样。

这种情况我以前是从来没遇到过的。

难道说他的噩运和章萍有牵连?

我没有再多想,边开车边笑着对窦大宝说,咱哥们儿可是够意思了,怕你一个人看铺子孤单寂寞冷,专门替你招揽美女客户。

窦大宝两眼放光,摩拳擦掌,说明天就去买两本《麻衣神相》恶补一下看相方面的知识。

回到家,我先冲了个澡。

看到换下来的月白长衫,想起了狄家老太给的那个木盒。

从包里拿出木盒放在桌上,想到被勾了魂的崔道人等人,我有些犹豫。

从来都只听说鬼能迷惑人,狄家的人做了鬼却能勾魂,这未免太妖异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邪门妖术,只看个大概,也好避免以后遇到类似的状况手足无措。

扁平的红木盒子并不算精致,但一定经历过很多年月了。盒子的表面经过长期的摩挲,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打开铜制的搭扣,刚把盒盖掀开一条缝,就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我不由得一愣。

里面居然只有一块树皮!

从纹理上看,这应该是一块槐树皮,而且年代久远,似乎有些石化的迹象了。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只看了一眼,我就一阵头大。

所有记载全是繁体字,而且字迹十分的潦草。

“靠,得亏我是医科生,否则这‘鬼画符’能看得懂才怪。”

我庆幸了一个,点了根烟,开始逐行查看。

只看了几行,我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上面竟记载了各类鬼魅妖邪的出处和特征、弱点,这根本就是一卷百鬼谱!

我是真正的半吊子阴倌,就凭几页破书混事,对诸多鬼魅都缺乏根本的了解。这槐树皮百鬼谱倒是正好弥补了我在这方面的认知。

按照段乘风的说法,我这辈子都脱离不了阴倌行当。

也罢,既然脱离不了,那就深入了解一下。接不接生意两说,万一不小心遇到邪祟,起码有自保的能力。

凌晨两点,我盖上木盒,靠进沙发里长出了口气。

狄金莲说的没错,这盒子里的东西,的确替我解开了不少心中的谜团。

她没有说谎,她离家追寻仇人七十年,不光鬼法消耗殆尽,而且逐渐迷失茫然,如果没有人指引带领,她就回不了家了。

能够外出七十年,远离葬身地,则是因为一般的鬼只有鬼法,她却是拥有鬼道之术的鬼灵。

但是有一点,狄家老太还是不尽不实,那就是修炼鬼道,死后为鬼,并不是说不受阴司管束的。就百鬼谱上看来,狄家人修炼鬼道,死后成为了鬼灵,单单一个鬼灵,被阴差撞见,也是要收的。

狄家满门鬼灵,又藏身在险山恶水的老宅里,再加上狄金莲这个狄家女主人执念深重,遮蔽了全家的阴煞之气,所以才会留在阳间这么久。

怪不得狄金莲说,只要她在,狄家就在呢。

百鬼谱的末尾提到了灵觉……

狄老太说过,我那天在雨幕中看到狄金莲被谋害的情形,就是因为灵觉的存在。

能够感应到寻常人感应不到的东西…真有这么神奇吗?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上班,我都沉浸在研究百鬼谱里。

撇去专门的目的不说,这东西看通顺了,比足本山海经还要好看。

这天夜里又在下雨,我看完一段,拿起手机和筱雨聊天,正施展浑身解数想约她见面,大门忽地从外面打开了。

沈晴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进门就说:“赶紧穿衣服,局里有案子。”

一听有案子,我不敢怠慢,从里屋找到裤子套上,边穿外套边嘟囔:

“姐姐啊,下次来先敲门吧。我要是没穿衣服,还不全让你看光了?”

“切,谁稀罕看你。”沈晴撇嘴。

我拿起包,朝厨房看了一眼,“那些都是你买给我的?”

“什么?”沈晴一愣,随即连连摆手,“别说废话了,看守所死人了,赵队让我们直接赶过去!”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招魂

冒雨上了车,我问沈晴是什么情况,她却说也不大清楚,是赵奇打电话通知她赶去东城看守所,说是出了人命案,还说一定要叫上我。

东城看守所?老何不是就关在那儿嘛。

一路赶到东城,到了看守所,我看了看时间,刚好12点整。

沈晴给赵奇打了个电话,很快,赵奇就开车出来,把我们带了进去。

停好车,赵奇转头看着我说:

“情况有点特殊,你可能要先见见一个人。”

“什么人?”我问。

“何尚生。”

“老何?”

“房东?”

沈晴和我同样惊讶。

进了楼门,赵奇直接把我俩带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一个白胖的小老头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美滋滋的抽着烟,正是老何。

办公桌后,一个短发像刺猬一样的老警察浓眉紧锁,也在抽烟。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屁。

“老林,这是我们局里的徐祸,沈晴。”赵奇给我们介绍,“这是林东,林所长。”

沈晴向林东敬了个礼,我冲他点了点头。

老何叼着烟,眯着眼看向我,“来了,带家伙了吗?”

“什么意思?”我疑惑的问。老头怎么跑这儿来了,居然还受这样的‘优待’。

林东拧着眉头说:

“我们的两个同事,傍晚去老仓库拿东西的时候出了状况。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另一个还在昏迷。”

老何哼了一声:“什么昏迷啊,我都说了,他是丢了魂儿了!”

林东和赵奇对了个眼色,神情显得很复杂。

我还是没弄清状况,迟疑了一下问:“活着的人在哪里?”

老何掐了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别在耳朵上,站起身看向林东。

林东起身,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回到一楼,来到尽头的一个房间,两个警察正在门口对着抽烟。

我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医务室。

一进门,就见铺了白床单的小床上躺着个人。

一个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发愣。

看清白大褂的样子,我不由得一愣。

竟然是唐夕的男朋友,姜怀波。没想到他居然是看守所的医务人员。

“林所长。”姜怀波站了起来,看到我也是一愣,“你……你是徐……徐法医?”

我点点头。还以为上次他是紧张,所以说话才不利索,没想到居然真有点结巴。

想到化妆师唐夕,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真不想说我羡慕嫉妒恨,可事实真是这样……

赵奇指了指床上那人,对我说:“他叫钱涛,是所里的管教。”

我走到床边,看清床上的人不禁一呆。

这人年纪很轻,至多不过二十五六岁,一身警服却脏兮兮的,还挂破好几道口子,像是才从地洞里钻出来似的。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却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尽管看到他眼中的生气,我还是拿起他的手腕,脉搏很平稳,但是跳动的相当慢。

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居然连正常的自然反应也没有。

“还看什么啊,快把毛笔朱砂拿出来啊。”老何说。

我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毛笔和朱砂交给他。

想了想,还是拿出一道黄符,默念了两句法诀,拍在钱涛的灵台上。

手刚一拿开,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风吹过,符纸晃晃悠悠的飘落在一边。

我心里一咯噔,还真是魂魄不齐。

“你到底是哪一门的?你这符画的真邪乎。”

老何皱着眉头说了一句,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钱涛的额头上一笔而就画了一道符箓。

我看了看那道符,忍不住问:“这符起什么作用?”

老何慢条斯理的说:

“这里关了那么多坏蛋,可不像你们公安大楼浩正罡气那么重。他现在丢了魂,万一被路过的孤魂野鬼见到,占了他的肉身,那就麻烦了。我用符箓镇守住他的灵台,这样其他魂魄就进不去了。”

见赵奇看我,我只好点了点头。

老何说的的确没错,只是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状况,所以没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老何回过头,牛逼哄哄的说:

“还愣着干什么,下面该怎么做,还用我说吗?”

我苦笑,丢了魂,当然要把魂魄招回来,问题是我不会招魂啊。

我对老何实话实说:“我不会招魂。”

老头先是一愕,随即眼中露出一种莫名的疑惑。

“给我黄纸和桃木剑。”老何说。

我拿出两张黄表纸,又拿出桃木钉问他合不合用。

老何接过木钉,目光一凛,“九月阴桃木!”

他忽然凶狠的瞪着我:“徐祸,你不会是邪门歪道吧?”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黯然的说:

“我同学的家人被烧死了,他受不了打击,吊死在了自己家的桃园里,这阴桃木是他……”

老何打断我说:“不好意思,是老头子想多了。”

现在我知道老何是渡鬼人,自然也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刚才的一问。

阴桃木是要人吊死在九月阳桃上才能生出的,刘瞎子曾说过,有些心术不正的阴倌为了得到阴桃木,会设计把人害死,人为达到目的。

所以,老何第一眼见到阴桃木才有那样的反应。

由此证明,老头顶多就是财迷了点,心倒是不坏。

老何先是把一张黄纸撕成个纸人模样,放在钱涛的胸口。

接着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黄纸上画了道符箓。向林东问了钱涛的生辰,连同名字一起写在了黄符上。

他把黄符点燃,用桃木钉挑起,身子一挺,脚下踩着八卦方位走起了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日落沙明,天地倒开,道由心学,阴阳交泰,四方鬼神,奉吾敕令,所拘冤魂,即刻放行!太上三清急急如律令!

我心中一凛,这老头居然是三清正宗。

老何只念了一遍法诀,脚下罡步却是不停,竟有些龙行虎步的气势,和先前的猥琐财迷模样判若两人。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的脑门上竟出了一层细汗。

他忽然停下步伐,桃木钉直指纸人,大声道:

“三魂七魄归吾坛,速来报到!”

随着他一声喊,钱涛胸口的纸人竟然动了。竟像是活了一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可仅仅只是勉强抬了几下上身,就又倒了下去。

老何脸色一变,再次念诵法诀,抬高了声音:

“三魂七魄归吾坛,速来报到!”

连着大喊三声,纸人挣扎的更加剧烈,却仍是没能站起身。

老何架势一收,脚步踉跄的倒退几步,一屁股跌进了椅子里,喘着粗气说:

“不好,他的魂魄不只丢了,而且被其它鬼给掌控了!”

“那该怎么办?”林东急着问。

如果说先前林东等人对他的话还有怀疑,见到纸人挣扎以后,不说再无怀疑,也信了八九分。

“还能怎么办,在哪儿丢的,就去哪里找。”老何抹了把汗,脸色变得有些蜡黄,显然耗费了不少精力。

赵奇眼神闪动,说:“他们是在老仓库出事的。”

“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沈晴忍不住问。

林东拧着眉头看着赵奇。赵奇纠结的摇了摇头,说:

“经过现场勘察,另一名女管教是从架子上摔下来,导致颈骨折断死亡。不是人为……可能是意外。”

林东说:“我们发现出状况的时候,小钱就倒在角落里,已经是这样了。”

老何拍着大腿,着急的说道: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五更天一过,他的生魂被鬼侵占了生机,就回不来了!还不赶紧找去!”

正文卷 第十七章 老库房里的脚步声

我知道老何说的不假,忙对林东说:“林所长,带我去仓库。”

赵奇果断说:“我和你一起去。”

老何摆手:“不成不成,你们警察身上罡气太盛,而且阳气也重,去了只会误事。”

说着,深吸了口气,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姜怀波忙说:“老先生,你……你的身体不好,就别……别去了。”

我见老何两条腿直打颤,就问姜怀波他怎么了。

老何跺着脚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重又坐下,目光转动,最后落在沈晴身上,说:

“小沈是新人吧,你没什么罡气,而且是女娃,就和徐祸一起去一趟吧。”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老何一瞪眼,“这种事能逞能吗?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就少一分意外!”

说着,把桃木钉交给了沈晴。

“把纸人给我。”

我忙把纸人递给他。

他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在纸人上画了道符,又写下钱涛的名字和生辰,把纸人交给我,说:

“一旦找到魂魄,就把纸人挥过去,魂魄就会附在上面了。记住,不管什么情况,一定要先收魂,一定要快!”

我点点头,把纸人收好,让林东带路。

林东边走边告诉我说,老仓库在女监楼的后面,因为计划拆除重建,基本都搬空了。傍晚是他让钱涛去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能利用的东西,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

穿过女监楼,就见后边有一栋两层的旧楼。虽然只有两层,每一层却有七八个大房间的样子,外面还有一圈铁栅栏围成的小广场,看上去倒像是一座小规模的工厂。

林东说:“钱涛他们是在二楼东头的库房被发现的。”

我忍不住问:“这楼原来是干什么的?”

赵奇说:“零四年以前这里是东城监狱,后来监狱搬到四平岗去了,这儿就改了看守所。这楼是以前监狱里女犯人干活的手工厂。”

“你这么熟悉啊?”我有点诧异。

赵奇神情一黯,喃喃的说:“她以前就在这里。”

“她?”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让他和林东、沈晴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

沈晴皱眉:“你没听老何说的嘛,你不能逞能。”

“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他能不收你房租吗?”

“不行,这里是看守所重地,你现在还是编外人员,我必须跟你一起进去。”沈晴晃了晃手里的桃木钉,坚决的说。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问林东要钥匙。

林东把一把大号的不锈钢钥匙和两把手电交给我,说:

“楼里的钥匙是通用的,因为准备拆除,楼里已经断电了。”

我接过钥匙和一把电筒,转身就往旧楼走。

走出几步,想起件事,急忙回头对跟上来的沈晴说:“跟着去可以,把配枪留下。”

“为什么?”

“还问?你忘了上次在平古县你差点儿把我给爆头啊?”

沈晴吐了吐舌头,摘下配枪交给了赵奇。

旧楼外的栅栏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响声,我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觉。

就好像……穿过这扇门,就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来到楼下,这感觉越发的加重。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个塑封袋,打开后用手蘸了些里面的粉末抹在沈晴脸上。

“这是什么?”沈晴做贼似的小声问。

“是百草霜,抹在脸上,脏东西就看不到你了。”

“怎么是黑色的?”

“甭问了,抓紧时间找人。”我转过身耸了耸肩膀。才不告诉你,百草霜就是锅底灰呢,而且只要抹脑门就行了。我要喜怒不形于色……嘿嘿嘿……

我打着手电,透过窗户朝一楼的一个房间看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两个铁架子,和一张旧办公桌。

我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半了,就说时间有限,直接去二楼找。

两人沿着外面的走廊来到西侧的楼梯,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先前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加的强烈。

我有些心绪不宁,低声嘱咐沈晴小心,不要离开我左右。

出事的房间在东头,两人打算直奔那个房间。

刚迈出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咣咣咣咣……”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却不见人影。

脚步声还在,好像是有人在上楼。

我快步走向楼梯口的同时,那个脚步声却开始远去,像是转身下楼去了。

“咳咳!”

我一个箭步蹿到楼梯口,却只听见两声咳嗽,然后就没了动静。

我看了看向下的楼梯,又抬眼往上方看了看,心里一阵发毛。

虽然没见到人,但我听得清清楚楚,咳嗽声是从上方传来的。然而这栋楼只有两层,根本没有再往上的楼梯!

而且……根据判断那的确是上下楼的脚步声,一楼通上二楼的楼梯是水泥浇筑的,我听到的却像是大皮鞋踩在铁板上的那种声音。

“怎么了?”沈晴赶过来问。

我转眼看着她:“你没听见?”

沈晴下意识的往下方看了一眼,回过头问:“听见什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阵,摇了摇头,“直接去东头。”

要在以前,我一定以为自己刚才是幻听,可现在却持怀疑态度。那脚步声和两下咳嗽实在太清晰了。

从狄家老宅回来的路上,我反复问过窦大宝和潘颖,在老宅前院的时候,他们的确没看到我在雨中看到的一幕,也没有听见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事实是,狄家老太和狄金莲都已经验证,狄金莲的确是在前院水缸里被浸死的,而且死的时候就穿着那件绿旗袍。

百鬼谱的末尾提到,确实有灵觉的存在。而且随着与阴魂的接触日久,灵觉会逐渐增强。

而我的这种灵觉,貌似是在给鬼头玉开光之后出现的。

刚才的脚步声,会不会又是灵觉的引导……

两人一路往东头走,一边打着手电透过窗户观察每个房间。

就像林东说的,里面已经差不多被搬空,就只剩下些铁架之类的杂物。

来到东头的房间,门没有锁。

站在门口一眼望去,就见屋里除了几张破旧的桌子,就只有角落里有个铁架子,上面堆放着一些资料。

架子旁边的地板上,有一滩未干的血迹,应该就是那个女管教摔下来的地方。

沈晴屏着呼吸看了一圈,小声问我:“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没有。”

我走到铁架子旁边,上下看了看,心里满是狐疑。

架子上就只有一些废旧的宣传册,最高的一层离地面也就一米七左右。如果要拿东西,就算个子矮点,只要踮着脚尖也能够得着,那个女管教为什么要爬到上面去?

“她为什么要爬上去?”沈晴也觉出了不对。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不光爬上去了,而且是爬到最上面,然后一头栽下来的。要是爬到一半摔下来,只能是后背和后脑勺着地,不可能颈骨折断。”

“现在怎么办?”沈晴问。

“没办法了,只能楼上楼下挨个房间仔细找。”

凭借感觉,我能够确定这栋楼有问题,但在这个房间里除了觉得女管教的死蹊跷以外,看不出有什么异状。

两人出了房间,开始回过头往回找。

第二个房间里也是没有任何异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不禁有些焦急,急着去下一个房间搜寻。

刚迈出门口,忽然,又听到了踩踏铁板的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不是从楼梯的方向传来的,而是从……从东头的那间房子里面传出的!

我不顾一切的跑向那间房,刚跑到窗口处,猛然间就呆住了。

房间里的一切竟然全都改变了,这哪还是什么房间,根本就是一个楼梯间。

两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人背对着这边,站在另一侧的窗口旁。手里各自拄着一杆上了刺刀的步枪。

看着两人帽子上垂下来的‘驴耳朵’,我差点没惊得喊出声。

那居然是两个日本兵!

就在原先摆放架子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一段铁板焊制的楼梯,不光向下,而且还延伸向上。

更让我惊愕无比的是,一个穿着酒红色旗袍,黑色高跟鞋的女人正背对着这边往楼上走。

高跟鞋踩踏铁板……

“噔…噔…噔……”

正文卷 第十八章 不存在的三楼

直到一节白生生的小腿从眼前晃过,我才从震惊中缓释过来,可随着女人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房间里顿时一暗,楼梯不见了,两个日本兵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闻声转过头,就见沈晴站在我身后,手捂着嘴,瞪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显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我快步走进屋,走到角落的铁架子旁,抬头往上看了看。

“我好像知道女管教为什么会从架子上摔下来了。”

“为什么?”沈晴声音发颤。

“他们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刚才看到的,不知道怎么,钱涛被勾了魂,女管教可能是想把他拉回来。”

我指了指上方,铁架子的位置正是楼梯出现的位置,现在楼梯消失了,上下的出口自然也不见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晴问。

我又往上看了一眼,“去楼顶。”

“楼顶?”

“别问我为什么,我解释不了。”

到了楼梯口,我下意识的向上看了看,边下楼边对沈晴说:“这老楼诡异的很,可能不止一个‘好朋友’,你最好回去和赵奇他们在一起。”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可能帮不上大忙,但两个人一起,总算是有个照应。”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绕到楼后,就见后墙上有一排钢筋镶嵌,直通楼顶的维修梯。

“这楼绝对够年头了。”我喃喃道。

可是就算楼再老,也不可能是建国前的建筑,怎么会出现日本鬼兵呢?

还有那个女人……又是穿旗袍的女人……

我迟疑了一下,拿出那包锅底灰,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又取出牛眼泪交给沈晴,让她滴在眼睛里,以防万一。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维修梯往上爬,雨虽然不大,却都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眼看快到楼顶了,我低声叮嘱沈晴: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尽量不要说话。

爬上楼顶,就只见一片空旷。

“会不会弄错了?”沈晴小声问。

“时间不多了,只能试试看。”我把锅底灰交给她,让她再‘补补妆’。

钱涛的魂魄被带到‘三楼’原本就只是猜测,但是上来以后,先前的那种诡异感觉更加的清晰强烈。

我感觉‘另外一个世界’近在咫尺,要做的,就是寻找入口。

最开始听到的脚步声是在西边,我们是在东头房间里看到的旗袍女和日本鬼兵,两个上楼的脚步声截然不同,也就是说两边都有楼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从东边入手。

一来钱涛是在东边出事的,再就是女鬼怎么也比日本鬼子招人待见。

两人打着手电往东边走,没走几步,沈晴忽然“咦”了一声。

我回过头,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心里顿时一咯噔。

地上竟然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墓碑!

碑上没有人名,却刻着一道符箓,显得十分的妖异。

沈晴想把墓碑拿起来查看,我连忙阻止她。

“这多半是有人作法布设的,如果乱动,钱涛的魂魄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人为的?”

“嗯。”我点点头,心中越发的不安。

如果老楼一直都有问题,不会到今天才出事,有人搞鬼就解释的通了。

没走多远,又发现一个同样的小墓碑,我越发肯定是有人作法。

可这些小墓碑看上去摆在这里很久了,究竟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摆下的,目的又是什么……

来到东边,果然又见到一个小墓碑,而墓碑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二楼铁架子的上方。

我拉住沈晴的手,缓缓走到墓碑跟前,先前的奇异感觉更加强烈。

在这种感觉的促使下,我甚至伸出手,做了个开门的动作。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是没想到,当我这样做的时候,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扇门!

门被推开,我和沈晴几乎是同时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再是黑暗,也不再是楼顶天台,而是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我和沈晴对视一眼,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的走进了门里。

还没来得及打量房间里的情形,对面的另一扇门就被推开了。

听到脚步声,我本能的拉着沈晴躲到一旁的衣架后面。看到她黑漆漆的小脸才反应过来,两人都抹了锅底灰,鬼应该看不见我们才对。

我正想偷眼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忽然就见沈晴瞪大眼睛,用手朝我身后下方指了指。

我心里一激灵,缓缓回过头,垂眼一看,悚然的发现,就在我身后的角落里,竟然蹲着一个人!

看到这人,我不由得愣了。

这是个女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个女鬼。

我们之前看到的旗袍女和日本兵都和这个时代不符,可角落里蹲着的女鬼却是穿着现代人的衣服。

女鬼显得很惊恐,却又有些麻木,就好像蜷缩在角落里很久了似的。

确定她看不见我们,我强压着狐疑透过衣服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

忽然,我面前的衣服被一只染着红指甲油的手给摘掉了。

我根本来不及躲,直接跟那只手的主人打了个照面!

看到眼前这人,我顿时惊呆了。

从穿着看来,她就是先前我们在二楼见到的旗袍女。

她的面容并不怎么美艳,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风韵。和狄金莲的古典韵味不同,而是一种……沾染了风尘的颓唐味道。

女人看了看手上的衣服,像是不大满意,又挂了上去,然后拿起旁边的一件黑丝绒旗袍,转身走到一边。

透过缝隙,就见她把身上的酒红色旗袍脱了下来,一边往身上穿那件黑丝绒旗袍,一边嘴里还说了句什么。

那应该是某个地方的方言,我听不懂,但是知道那绝不是好话,应该是骂人的话。

女人换好衣服,有些疲惫的扭了扭脖子,推门走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回过头,就见沈晴表情古怪的斜眼看着我。

我冲她摊了摊手,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是更衣间,女鬼主动脱衣服,我难道不看啊?

可是话说回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更衣室?

我又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女鬼,强忍着向她询问的冲动,示意沈晴去外面找钱涛的魂魄。

走到女人出去的那扇门后,我摒着气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一咬牙,伸手把门拉开了一道缝。

凑眼往外一看,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面居然是个有舞台的大厅,这扇门就在舞台的一个角落。刚才那个女人此刻正在舞台上唱歌,正对着台下,竟然坐了十几个二战时期的日本军官!

沈晴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咧着嘴冲我朝另一个角落斜了斜眼。

顺着她的眼神一看,我不禁又吃了一惊,在那些日本军官的后方,一个身影正满脸茫然的垂首站在角落里。看身形样貌,居然就是钱涛!

‘现在怎么办?’沈晴用眼神询问我。

我回头往衣架看了一眼,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留在这里,我出去把钱涛的魂魄收了,然后我们原路返回。”

沈晴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纸人,从包里拿出阴阳刀反扣在手心里,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踮着脚尖走了出去。

眼前的场景让我不自主的心跳加速,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只能是低着头,沿着墙根往前走,心里边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好在锅底灰遮灵台果然有效,那些日本军官只是色眯眯的看着台上,完全没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

台上的女人声音十分的悦耳,不过唱的却是日本歌。

我根本已经没心思想旁的了,只管闷着头走到钱涛待的那个角落,眼看靠近,我从兜里拿出了纸人。

刚要丢过去,忽然,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

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和我眼对眼的打了个照面!

正文卷 第十九章 九冢迷魂阵

看到这人,我猛然一愣。

居然是野郎中!

不,他不是野郎中。

这人的样貌和野郎中有七分相似,五官却又有着不同,看年纪,他比野郎中还要大一些,个子也比野郎中要高。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老阴!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我,错愕片刻后,眉毛一拧,狞声道:“又是你这个小子!”

他一开口,我就更加确定他的身份了,这就是那次在平古屠宰场见到的那个老阴。只是那时他只有半张脸是人样,侧面看上去和野郎中几乎分辨不出来。

听他开口,我就知道要坏事,急忙不顾一切的把纸人向钱涛丢了过去。

纸人加身,钱涛立刻化为一道光影附在了纸人上。

我一个箭步抢过纸人装进兜里,这才回过头和老阴对视。

“呵呵,你能来到这儿,想必也是有些道行的,正好留下,给老子进补吧!”

老阴狞笑着说了一句,竟然张开双臂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一咬牙,翻出阴阳刀向他胸前划去。

哪知道老东西这一扑竟然是虚张声势,居然一侧身从我旁边闪了过去。

我连忙转身,回头一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那些日本军官居然全都站了起来,而且都转过身,阴森森的注视着我。

再看老阴,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老东西,到底是人是鬼?

“八嘎呀路!”

一个日本军官骂了一句,“锃”的一声把军刀抽了出来,其余军官也纷纷抽出了长刀。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娘的,也不知道老东西用了什么法子,这帮小鬼子竟然能看见我了!

眼见十多个鬼军官凶神恶煞的逼近,看着他们手上闪着寒光的长刀,再看看我手里的小刀……

“娘的,我艹你小日本的祖宗!”

我一咬牙,大骂一声,从包里掏出一把黄符,没头没脑的甩了过去,一猫腰,挥刀扑向最边上的鬼军官。

黄符贴上鬼军官的身子,顿时发出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爆响,同时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在鬼军官的喝骂声中,我头皮一阵阵的发炸。

半夜被沈晴叫来,我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档子邪乎事,一把黄符撒完,就只剩下手里的一把刀了。

可是从符箓沾身后的反应来看,这帮家伙竟然全是煞气惊人的恶鬼,普通的驱邪符竟不能将他们诛除。

惊怒交集间,手里的小刀已经划过了那名鬼军官的脖子。

随着一道血光闪过,他竟爆成了一蓬血雾,随即消失不见。

我心下大定。

阴阳刀果然像桃符上说的一样,能够诛杀恶鬼。

一声惨叫传来,转眼一看,就见沈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将桃木钉直插入了一个鬼军官的后心。

我躲过一把长刀,顺手在那军官的手腕上划了一刀。不等他消散,就大声对沈晴喊:“跑!”

沈晴躲开砍来的军刀,和我一起拼命跑向之前的那扇门。

刚一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情形我头发都竖起来了。

对角的另一扇门也已经打开了,一队端着步枪的日本鬼兵正鱼贯往里跑。

更加恐怖的是,房间里除了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其余的事物竟然变得恍惚起来。

“艹!往回跑,从另一边出去!”

让我感到恐慌的不是日本鬼兵,而是我想到了一个关键。

这诡境之地多半是由那些小墓碑造成的,老阴招来这些个日本鬼兵,未必就能对两个大活人造成绝对的伤害。

他多半只是想拖住我们,然后撤去外面的墓碑!

我对现在的所在根本就不了解,实在不敢想象,一旦墓碑全撤掉,或者偏离了原来的方位,我和沈晴会沦落到怎样的境地。

我和沈晴一边避过鬼军官的砍杀,抽冷子就用小刀和桃木钉还击。

沈晴杀的眼红,居然一边用桃木钉狂戳,一边骂起了脏话。而且她居然是日语和国骂双管齐下。

我都有点佩服她的多才多艺了。

“别打了,快跑!”

我打散一个鬼军官,拉着她朝老阴出来的那扇门跑去。

踹门而出,发现这竟然是一间休闲室。

又是表演厅,又是休闲室,这他妈整个一小鬼子的俱乐部!

“哗啦……哗啦……”

身后传来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沈晴边跑边说:“你还不让我带枪,这下惨了吧!”

“鬼兵打在活人身上会撞阴伤元阳,你的枪根本就伤不了鬼,有个屁用。”

眼见周遭的景物都开始恍惚,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上身后的状况,拉着沈晴拼了命的朝对面的门跑去。

枪声响起的同时,我抬脚踹开了门。

“卧槽!”

门后果然是出口,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西边的出口竟然就在天台的边缘。

因为是飞身踹门,等雨水打在脸上,整个人已经悬空到了楼外面。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反手去抓楼沿,猛然间,被一只手抓住了外套的领子。

“抓住我!”沈晴被我下坠的力道带的趴在了天台上,大声冲我喊。

我连忙一手抓住楼沿,一手抓住她手腕,蹬着外墙奋力的爬了上去。

就在我爬上去的一瞬间,沈晴身后的门消失了。楼顶又恢复了先前的空旷,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沈晴气喘吁吁的问。

我使劲甩了甩头,摸了摸兜里的纸人,长出了口气,“呼……就当是一场梦吧。”

我左右看看,就在我摔下不远的地方,果然又是一个小墓碑。

回过身再跑到东头,小墓碑还在,上面的符箓却已经花了。

我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表停了,指针正指着两点钟的位置。

两点钟……我和沈晴上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两点钟,也就是说,从进了那个诡秘的地方以后表就停了。

刚才在里面大概待了有二十多分钟……

“走,快回去!”

我招呼沈晴下楼,顺手拿起一个小墓碑放进了包里。

两人顺着原路下了楼,跑出栅栏门,就见赵奇和林东正焦急的等在那里。

回到医务室,我把纸人交给老何。

老何立即念诵法诀,把钱涛的魂魄灌入了灵台。

“他怎么还不醒?”林东急着问。

老何斜了他一眼,“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何况是魂魄离体,哪有那么快醒?”

“控制了他魂魄的鬼是什么路数啊?”老何问我。

“是你的老朋友,就是把你送进来的那个家伙。”

“老阴?!”老何瞪圆了小眼睛,“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我根本就分不清他到底是人是鬼。”

我把在老楼的经历说了一遍,林东和赵奇都听得目瞪口呆。

“林所长,抗战那会儿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林东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只能试着去查资料了。”

老何摆了摆手,“不用查了,我知道。我听老一辈人说过,现在的东城看守所在解放前是一家纱厂,后来被小鬼子侵占做了据点。老楼的事,多半和这个脱不了关系。”

我问老何:“那楼不可能是解放前盖的,怎么会还有那么多日本鬼子?”

“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世界,不是说房子变了,那里的鬼就消散了。那些日本鬼子多半是死在先前的楼里的,所以变成鬼以后还留在那里,至于为什么会出来作怪……”

我从包里拿出那个小墓碑,“这应该是老阴留下的。”

老何接过墓碑看了看,陡然瞪圆了眼睛:“九冢迷魂阵!”

“什么是九冢迷魂阵?”我问。

老何说:“这小墓碑不是普通的石头做的,而是用超过百年的老坟碑石做的。这样的墓碑应该有九个,分别汇集了九座老坟的阴气。按照不同的方位摆放,再加上符箓,就能结成不同的阵法。我只是听我师父说过九冢迷魂阵一种,一旦结阵,里面的鬼就会以为自己还活着,每天重复做自己生前做过的事。其它的功用我就不知道了。”

一直没说话的赵奇忽然说道:

“这里是看守所,不是别的地方,就算鬼能进来,那又是谁把这九个墓碑摆在那里的?”

我和沈晴同时看向林东,貌似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由他这个所长去查了。

我问老何,他是怎么掺和进这事的。

他说就是听他们监室的管教说起,所以才自告奋勇提出要看看情况。

老头嘿嘿坏笑,说其实就是为了多抽几根烟。

我又问他,身体到底怎么个情况。

老头摆摆手,叹气说:人老了,毛病就多了,前列腺不怎么地,其它零件也不像以前那么妥帖了。

临走的时候,我让赵奇跟林东说,老头年纪大了,在里头能照顾的就多照顾点儿。

折腾了溜溜一宿,我和沈晴肚子都饿了。

这个钟点也没饭馆营业,三人一商量,干脆去沈晴家挖她冰箱里的存货。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赵奇说去买点东西,回来的时候除了买了几袋真空包装的熟食,竟还有两瓶白酒。

到了沈晴家,也懒得费劲弄,直接插上电磁炉,冰箱里有什么都往锅里续。

见赵奇少有的沉默寡言,一个劲的喝酒,想起他在看守所说的那句话,我忍不住问:“赵哥,那个她是谁啊?”

赵奇苦笑,“是我女朋友。”

说着,揉了揉鼻子,从屁兜里掏出钱包,“来,给你们看看她的照片。”

接过他抽出的照片,只看了一眼,我就呆住了……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活尸

“她是你女朋友?”我不可置信的看向赵奇。

赵奇一愣,“你认识她?”

我把照片递给沈晴,沈晴看了,也是一脸的震惊,“这不就是我们在更衣间看到的那个女人?”

赵奇猛然坐直了身子,呼吸急促道:“你说什么?什么更衣间?”

“我们在老楼的楼顶,刚进去的时候,躲在衣架后面,那里还藏着一个女人,就……就是照片里的人!”

赵奇眼睛变得通红,身子不住的发颤,“她为什么还会在那里……那个果然不是她……”

我见他情绪激动的几乎要崩溃,连忙拿起酒杯塞在他手里。

赵奇看也不看,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干,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缓和了些。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萧静。”赵奇失神的回答道。

他忽然转过身,用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徐祸,帮我,帮帮我,帮我把小静找回来。”

“她已经死了。”

“不,她还活着,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她!”

我手臂被他攥的生疼,用力掰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冷静一下,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奇抓起酒瓶又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涩声说道:

“我和小静是零一年经人介绍认识的,她是个好女孩儿,很温柔,很漂亮。我们在一起两年,已经在筹备结婚了。可有天晚上她继父喝醉了酒,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想强`暴小静!小静拼命反抗,失手把他给杀了。小静因为误杀,被判了一年九个月有期徒刑。”

说到这里,他又连着喝了两大口酒,像脱力似的靠在沙发里呆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当时小静就被关在东城监狱,我每个月都会去看她。因为职业缘故,我跟她比其他犯人和家属会面的机会要多。我们商量好,等她一出来我们就结婚。

那时候……那时候她白天就在那栋老楼里做工。有一次她在做工的时间,被人发现晕倒在厕所里。那次她昏迷了整整三天,医生却查不出任何问题。所以我也没办法帮她办保外就医。”

“她是病死的吗?”沈晴小心的问。

赵奇摇头:“她没有死!是我接她出狱的!”

我和沈晴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都满是疑惑。

赵奇说:“可是从那次她昏迷以后,再见面我就感觉,她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出狱以后,我把她接到我家,这种感觉更明显了。她的说话口气、生活习惯,甚至是口味都完全和以前不一样。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最可怕的是,有一天我提前下班回家,居然看到她满嘴都是血。我问她怎么了,她哭着不肯说。我见她一个劲往窗户外边看,就过去看,结果我看到楼下有一只血糊糊的鸡!那鸡连毛都没拔,还在扑腾呢。她居然吃活鸡!”

听了他的话,再想想更衣室里见到的那个女鬼,我心里一阵凛然。

赵奇的感觉没错,他接出狱的,有可能根本不是萧静,如果那个女鬼才是萧静,那只能说明,她在老楼昏迷的那次,已经被夺舍了!

我问:“她现在人在哪儿?”

赵奇痛苦的摇了摇头,“那次我不该逼问她为什么要吃活鸡的,她就只是哭…只是哭,第二天我下班回来,她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封信。信里说她爱上了我,但她不是我爱的人,还说自己是怪物,也不值得我爱。”

“你没有找过她?”沈晴问。

“怎么会不找?我专门办了停薪留职,整整找了她一年,可是她不见了,她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不见了!”

赵奇越说越激动,虎目中竟然滚落两行清泪。

我现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感兴趣了。

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把留在老楼里的萧静找回来。

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让他把萧静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天一亮,我就给段乘风打了个电话,把萧静的生辰八字报给他,让他帮忙给算一下。

铁算盘响,段乘风沉声说了四个字:“命不该绝!”

我问他具体状况如何,他说铁算盘也不是万能的,他也不能事无巨细的算到具体情况。

电话的末尾,他说这个周末会来,到时候可以一起吃个饭。

我当然说好。

下午,我跟赵奇、沈晴又去了东城看守所。

林东沉着脸告诉我们一个消息,除了我带下来的那个小墓碑,他们的人没有在老楼顶上发现别的墓碑。

我心一沉,问他我们能不能见见老何,有些事想向他请教。

老何被带到办公室,头一句话就是要烟抽。

听我把情况一说,老头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照这个说法,那个丫头的确应该是被阴魂夺舍了。阴魂夺舍,虽然表面上看和活人没什么区别,但却不能自生元阳。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借助外界的阳气,生饮公鸡血就是其中的一种方法。被夺舍的肉身虽然还能维持身体机能,却也只能算是活尸而已。”

“如果找到萧静的魂魄和被夺走的肉身,还能不能再把她们换回来?”我问。

“换回来?”老何瞪起了眼睛,“徐祸,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这个阴倌到底是不是假的。那个丫头被夺了舍,也就是说她已经死了,就算能找回肉身,死了的人魂魄怎么还能回到灵台?”

赵奇哑声说:

“我不奢求她还能活回来,我只想找到她,再见她一面,想她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

老何叹了口气,起身说:“带我去老楼看看吧。”

来到老楼,老何问我有没有带八卦镜。

我把八卦镜交给他,他看了看说:

“你这面只是普通的八卦镜,加持了符箓以后起到的作用很是有限。如果以后有需要,可以借我店里的那面去用,记住用完还放回去就行了。”

说完,他用毛笔蘸了朱砂,在镜子中央画了一道符箓,把镜子对准了老楼。

他先是往镜中看了一阵,又把镜面折射的光从一楼开始逐间照射。

直到二楼最后一间照完,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在咯,不在咯。”

“怎么会不在的?”赵奇急了,“不是说在楼顶吗?我们再去楼顶看看吧!”

老何摆摆手:

“用不着看了,就算是恶鬼凶煞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久待,普通阴魂更是一见天光就很快会消散,怎么可能在楼顶?我刚刚看过,这楼里毫无阴煞气象,绝不可能有阴魂存在。昨晚小徐他们见到的那些鬼,恐怕已经被老阴给带走了。”

赵奇不甘心,说什么都要他再看看。

老何叹息说:

“不知道小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其实是渡鬼人。如果我连有鬼没鬼都分不清,怎么还能做这一行?”

我安慰赵奇,说我已经请人帮萧静算过了,她的魂魄一定不会有事。

我没敢转述段乘风的话,命不该绝……那就是能死而复生。这种事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自己都不信,哪能胡乱给他希望。

回到办公室,老何忽然对我说:“你今天不上班,去铺子一趟吧。”

“大宝在呢。”

老何眼珠转了转,说:

“我有个远房的外甥女前阵子写信给我,说是今天会过来。你到底是和我熟一些,帮她安排一下会比较好嘛。”

我奇道:“你还有亲人?”

老何干笑:“都说了是远房了。”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让她住哪儿?”

“她和你一个姓,叫徐洁。柜台的抽屉里还有一套钥匙,是303的,就在你隔壁,那也是我的房子,你帮她安排一下,再帮她买些日用品之类的,钱从下个季度的房租里扣好了。”

“下季度的房租已经帮你交了大帐了。”我暗暗咬牙,这老头到底有多少房子啊,简直就是一老财主。我拼死拼活挣来那点钱跟老丫比就是九牛一毛,可不能再跟他客气了。

老何微微有些尴尬:“嘿嘿,那就从下下个季度的房租里扣。”

我点点头,等他回了监室,我对林东说,昨晚我和沈晴见到的墓碑不只一个,如果其余墓碑不见了,那就只能是看守所内部有人拿走了。沈晴也在一旁作证。

林东表情复杂的说:“这个我会做内部调查,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在所里搞这些东西?”

听他问,我忽然回想起一个细节。

我记得老阴说过,让我给他当补品,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上次见到老家伙是在屠宰场,这次更邪门,居然在看守所弄了一大帮的日本鬼子出来。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出了看守所,沈晴送赵奇回家,我带着肉松直接去了后街的铺子。

到地方一看,桑岚和潘颖居然也在店里。

狄家老宅一行潘颖已经和我们混熟了,见到肉松立马蹲下身亲热的摸着狗头。

窦大宝笑得合不拢嘴,说这几天隔三差五的就有美女来店里光顾。

我斜了他一眼,问桑岚:“你们整天往这儿跑,不用上课啊?”

桑岚刚张了张嘴,我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请问你们哪一位是徐祸啊?”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它在我身上

听到有人问,桑岚下意识的抬眼一看,脸色顿时一变,一把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疑惑的回过头,看到问话那人也是猛一激灵。

那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孩儿,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牛仔裤、白衬衫,外面是一件卡其色的小风衣,虽然穿着普通,却遮挡不住美好的身材和青春的朝气。

她留着清新的齐耳短发,鹅蛋脸稍显圆润,有点婴儿肥,五官精巧却不惊艳,是标准的邻家女孩儿风格。

可就是看着这样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我心里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为了替李蕊超度,我和孙屠子、瞎子刘曾无意间从河里捞出一口铁棺材,过后棺材被警方发现,打开后,里面是一具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尸。

后来太平间出了命案,女尸失踪,至今仍未找到……

眼前的女孩儿,竟然和那女尸有七成的相像!

“你是徐祸?”女孩儿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你是……”

“我叫徐洁,我是来找我三舅的。”

我一拍脑门,“你是老何叔的外甥女啊!快进来吧。”

徐洁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三舅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在信里说,你会照顾我的,花的钱过后他会还给你。”

我点点头,“明白,你刚来,先坐下歇会儿吧。”

桑岚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问我:“你觉不觉得她很眼熟?”

我又看了徐洁一眼,回过头嘿嘿干笑。

“你笑什么啊?”

我笑着低声说:

“咱这阵子都太敏感了,她是我房东的一个远房亲戚,来这儿是投奔她舅舅的。鬼是不可能大白天来寻亲的,如果是那具失踪的尸体……你听过尸体复活后还能长胖吗?”

桑岚一愣,随即皱起鼻子扮了个鬼脸,我也自嘲的干笑了两声。

这阵子怪事一桩连着一桩,我和她都不自觉的神经紧绷,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事实是人有相似,徐洁凑巧和白色连衣裙长得有点像而已。我和桑岚都过于敏感了。

话说回来,自从入室盗窃的事发生以后,那女尸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想来是听了我的劝告,去了她应该去的地方吧。

我转身问徐洁:“你的行李呢?”

徐洁怔了怔,指了指旁边一个洗的发白的帆布包。

“就这么点儿东西?”我诧异的说。

徐洁抿了抿嘴:“三舅说你会帮我买的。”

我点点头,心想也对,老何无儿无女,把她接来多半是想让她为自己养老送终继承家业。老财迷的钱不给她花给谁花?

我看看时间,说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去帮她买些日用品。

我从抽屉里找到303的钥匙,对窦大宝说,明后天我值夜班,白天得补觉,让肉松先在他这儿待两天。

我忽然有个奇怪的发现,肉松对徐洁竟十分的亲热,难不成这狗东西也和我一样,喜欢清汤挂面型的?

我和桑岚、潘颖打了声招呼,让徐洁赶紧走。

两人并肩走在老街上,我似乎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更加觉得之前的想法荒唐。

开车来到一家大卖场,选了床上用品和一应日用品,又帮她买了几身衣服,甚至还去内`衣专柜选了几套内`衣。

我看看时间,说:“再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要是没有,我们就去楼下吃饭。”

徐洁摇头:“我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买点菜,我回去做吧。”

“自己做……那还得买锅碗瓢盆,你那边煤气灶还没弄呢。”

“你家没有吗?”

我一怔,随即打了个响指:“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嗯!”徐洁点点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

打开303的房门,看了看,房间倒是不用怎么打扫。

见没什么用帮忙的,我就说我先把菜拿到隔壁,等她收拾好了就过来。

回到家,走进厨房,看到柜子里的锅碗瓢盆我嘴角不禁浮出一抹笑意。

沈晴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人是真不错。

刚开始看到厨房里多出个碗,还以为她是单纯的恶作剧,没想到她居然乐此不疲,隔三差五就弄个碗啊盘子的过来,最后竟然把一整套炊具给凑齐了。

只能说这姐们儿也是个大仙儿。

我把菜洗好弄好,徐洁过来,把我从厨房赶了出去,说这些活不是男人干的。

她像是下惯了厨房,手脚竟十分的麻利,不多会儿四菜一汤就上了桌。

“这才叫生活啊!”我搓着手感慨。

徐洁笑盈盈的说:“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平心而论,她的手艺真不错,虽然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对我而言却是许久没有享用过的美味。

徐洁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喝了口饮料,说:

“要不我那边的煤气灶就别弄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咱俩又住隔壁,干脆就在你家搭伙好了。”

“行啊!”我自然乐得同意,从里屋拿出把大门钥匙给她,说楼上住着我的一个同事,我家的钥匙她也有一把,改天介绍她们认识。

徐洁有些犹豫的说:“你能先借我点钱买菜吗?我身上没钱,等三舅回来我就还给你。”

我当即二话没说,从钱包里拿了五百块钱给她。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只能说,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对我的触动实在太大了。这样简单的生活,却是我向往已久的。

我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筱雨发起了信息……

第二天上午起来,来到客厅,见桌上有个字条,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我见你还在睡,没有叫醒你,早饭做好了,在锅里。我去铺子里帮忙了。

来到厨房,看到蒸屉上的两个包子和半锅菜粥,我的眼睛好像被沙子给迷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首老歌:这个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

晚上九点,又下起了雨,我走到实验室外,点了根烟,看着院中飘摇的雨丝。

我不自觉的又想到了筱雨,掏出手机想给她发信息。

刚拿出手机,值班的杨蕾忽然跑了过来,急着说:“徐祸,有人报案,你快到前面来看看!”

我忙掐了烟,跟着来到前面的办公楼。

这不奇怪,法医值夜班本来就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有时候有喝醉酒的人被带来、报案人忽然身体不适,又或者打架斗殴伤情严重的,值班法医都会临时进行必要的救治措施。

来到前面,郭森和大何也在,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打招呼,就听一个人虚弱的喊道:“徐祸……”

那人喊了一声,急着站起身,踉踉跄跄想要走过来,没走出两步,身子一歪向旁边倒去。

郭森急忙扶住他,大声说:“这样不行,先送他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那人挣扎着喊道:“徐祸,徐大师,你救救我!有鬼要害我!救命啊!”

我盯着他仔细看了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是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人居然是桑岚的同学,上次在福源酒楼挑衅我和窦大宝的丁明昊。

那时他明明还是个精壮的小伙子,这才不到一个礼拜,竟然瘦的皮包骨头,脸颊凹陷都脱相了!

“是鬼,有鬼要害我!”丁明昊浑身哆嗦着说。

想到那天看到他额头的黑气,我心里一激灵,看了郭森等人一眼,说:“你不用担心,先喝点水冷静冷静。这里是警局,一般的鬼是进不来的。”

丁明昊颤抖的更加厉害,像是稍一用力整个人就会折断一样,“它来了,它不在外面,它在我身上……”

说着,颤颤巍巍的把上衣撩了起来。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十五号

丁明昊忽然把衣服往上一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杨蕾甚至“啊”的叫出了声音。

丁明昊不光脸瘦的脱了相,身子也是皮包骨头,衣服下面就像是一层皮包着两扇肋骨,随着呼吸,都能看见肋扇一翕一合的。

让人惊恐的是,他两扇肋骨下面的小肚子像球一样的凸了出来。

凸出的肚皮上,竟然有着一张人脸!

那人脸虽然不怎么清晰,但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人脸不是出现在他的皮肤的表面,而像是……他凸出的肚皮下根本就包裹着一颗鼓鼓囊囊的人头!

那张脸就是从他紧绷的肚皮下透出来的!

“它……它会动……它想吃了我……”丁明昊抱着肚子,哭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过了好半天,杨蕾才憋出一句:“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丁明昊哭道:“去了,什么都没有,可是我能感觉到它,它想害死我……”

“这……你能处理吗?”郭森看向我,显然也觉出情况超出了他的认知。

我深吸了口气,说:“我试试看吧。”

回实验室拿了包,再回到前面,我让丁明昊把上衣脱掉,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他胸前、小腹、后背各画了一道符箓。

“大师,我现在怎么样了?”丁明昊颤声问道。

我收起朱砂毛笔,沉声说:“我不是什么大师,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三天内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尽快去找别人帮你吧。”

“大师……徐……徐祸……我……我……”

我打断他,坚决的说:“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

说完,我不再理他,径直回了值班室。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郭森跟进来问。

不等我开口他就说道:“这个问题是我私人问的。”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却只能说:

“鬼不会无缘无故纠缠上一个人。人冷静下来,潜意识里也不会完全没有印象。丁明昊不笨,让他自己去搞定吧。”

郭森眼珠转了转,说:“赵奇的事我听沈晴说了,他的事…你…”

郭森把两手撑在我面前的桌上,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说:

“我知道你的规矩,赵奇他虽然是男的,他给不了你什么好处…可他是咱自己兄弟……”

“你边儿去吧你!”我忍俊不禁的一挥手。

郭森也绷不住黑脸了,退后一步斜指着我说:“你能帮得帮啊,我不签字你毕不了业!”

次日天亮。

“徐祸!”

“丽姐,来这么早?”我从椅子里坐起来,甩了甩惺忪的脑袋。

马丽说:“今天起你开始放假,什么时候上班,我通知你。”

“丽姐……怎么了?”我恍然问。

马丽走到我面前,伸手按了按我的肩膀,沉声说:“先回去,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正见到几人把几个裹尸袋拉进来。

我想问一个熟人……

“嘘……回去!”马丽站在门口冲我使眼色。

我无缘无故‘被放假’,但这不意外。

实习生和编制内是两码事,如果遇到‘敏感性’的重大案件,实习生随时会被中止实习,避免参与一些内情。

这事儿给我提了个醒——我的生活,并未稳定。

……

又是一个雨天的傍晚。

徐洁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小心的问:“今天又没接到电话?”

我摇摇头,“估计是大案子,还没搞定。”

“什么案子,非得让你放假啊?”徐洁问。

我说:“这个和警方的保密条例有关,我现在就是个实习生,有些案子的确不能参与。”

徐洁沉吟了一下,说:“今天十五,你要看铺子啊?”

“嗯。”我点点头。

“我陪你一起啊。”

我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不好的,夜里看铺子,很邪的。”

徐洁眼波流转,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晚上十点半,开车来到后街。

卸下门板,坐在柜台后发愣。

“嗡……”

我拿起手机。

筱雨:‘今天十五了,你又看铺子啊?’

‘嗯,你要不要过来陪我?’

对方沉默半晌,才发来一条讯息:‘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是鬼,你还让不让我陪?’

我一挑眉毛,不客气的说:‘小二逼,我是专门抓鬼的阴倌,不怕我抓你啊?’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我恍然抬起头,看向只卸下一块门板的门口。

没有人。

我冷声说:“每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时辰未到,别来烦我!”

“卧槽,这么横啊?”

随着一声古怪的感叹,一颗笑嘻嘻的脑袋从门板后探了进来。

肉松率先冲了上去,一下就扑在那人身上,摇着尾巴撒欢儿。

“你怎么来了?”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潘颖从门外闪进来,斜着眼冲我一噘嘴:“刚吃完宵夜,顺路来看看,不行啊?”

说着,从外面拽进一人,居然是桑岚。

桑岚尴尬的冲我点了点头,“是潘潘……她非要过来的。”

我皱眉看向潘颖:“有些事不能胡闹的,我要营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小狄姐说你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都会开门营业,这是为什么啊?”潘颖对我的话置若不闻。

“不要问了,赶紧回去……”

“汪汪汪汪!”

肉松忽然狂吠起来。

我看看时间,摒了摒气,拧着眉头看着两人:“到后院去,3点以前不要出来!”

潘颖还想说什么,不等开口,就被桑岚拉着跑进了后院。

“砰!”

后门刚一关上,前面就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听闻徐先生在堂,特来拜见……”

“等一下。”

我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看看时间,拿起桌上的火柴点着了牛油蜡。

“进来。”

……

凌晨两点五十,我看了看面前的横死鬼,边拉开抽屉边说:“上吊自杀?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想不开。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我都不应该帮你。”

打开抽屉,我愣了愣。

只剩最后一道三角符了……

我拿起毛笔蘸了朱砂,抬眼问来人:

“姓名?生辰?”

“我叫郑磊,我的生辰是……”

闻言我身子猛一颤,“你是李塘镇的郑磊?”

“嗯。”

“滚出去!滚回去!”我几乎想也没想就大声道。

“我知道是你帮了我,可是我只想跟华珍在一起。”郑磊低声说。

“孟华珍想你活着!”

“可我没有她不能活。”

郑磊。

26岁。

洗清罪名后的第某天,他自杀了。

最后一道符送走了郑磊,我靠在藤椅里,只觉得心情无比沉重。

当一份感情失去了依靠,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吗?

如果是这样,我当初做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徐祸祸,我们可以出来了吧?”后门打开一条缝,潘颖贼兮兮的小声问道。

“出来吧。”

“原来你晚上开铺子是要帮鬼超度的!真是太牛叉了!”潘颖兴奋的两眼放光。

见桑岚神情古怪,我忍不住问:“你们都看到了?”

桑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潘颖拿出一个小瓶子,得意的说:

“这是我托人找来的牛眼泪,滴在眼睛里就什么鬼都看得到了。咦……那个跳楼死的女人实在太恶心了,也不知道把肠子塞回去。”

“很好玩吗?”我冷眼看着她。

潘颖一窒,“不……不好玩……”

“徐大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嘶……”我不禁深吸了口气,时间还没到呢!

我刚想让桑岚和潘颖回避,门外那人已经飘忽走了进来。刚进门,竟踉跄着往地上跌去。

潘颖本能的伸手去扶,和桑岚看清来人的样貌,同时惊呼:“章萍!”

我也吃了一惊,来的居然就是那天在福源酒楼见过的章萍。

她没有影子,她是鬼!

“咕咕咕……”

远方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声公鸡打鸣的声音。

章萍恍惚了一下,猛然消失了!

“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章萍来了?”潘颖失神的问,双手还保持着刚才扶着章萍的姿势。

桑岚也是一脸的惊愕。

我看了看时间,“噗”的吹灭牛油蜡,“打电话给她。”

桑岚忙拿出手机拨号,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桑岚抬眼看向我,眼睛里满是惊恐:“章萍出事了!”

她忽然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疑惑的贴到耳朵上,“喂。”

“徐祸?你跟桑岚在一起?”听筒里传出的居然是赵奇的声音。

很快,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徐祸。”

“丽姐。”

“上班,到xx小区来。”马丽的声音有些疲惫。

来到电话里说的小区,我让桑岚她们留在车上,直接上到顶楼。

雨还在下,天台的边缘,一个女人趴在那里,一根避雷针直透咽喉,从颈后伸了出来。

我抬眼看向马丽:“丽姐……”

“少说废话,赶紧换衣服。”

我点点头,换上工作服,戴上口罩手套。

刚走过去,忽然就见那女尸的身上猛然蹿出一道黑气!

“躲开!”我急忙拉了马丽一把。

还没等看清黑气的去向,就听马丽蓦地倒吸了口气。

垂眼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戗了起来。

被避雷针插着的女尸,居然把脸转了过来!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蛇口花

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马丽,看到女尸的脸,也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其他人更是低声惊呼了起来。

女尸不光脸转了过来,而且还露出一抹诡异森然的笑意。

更可怖的是这张脸……这是人的脸吗?

因为某些个明星效应,现代的女人都以锥子脸为美。

女尸的脸是十足的‘锥子脸’,就真的像锥子一样,从额头到尖削的下巴,几乎呈一个锐角的三角形。

诡异的是她的嘴。

那张红通通的嘴本该是樱桃小口,可现在竟随着女尸森然的笑容,夸张的往两边咧到了极限,乍一看就像是一条红艳的双杠线把‘三角脸’切割成了两部分似的。

这张脸古怪到了极点,可我还是认出,这人就是前不久才去过31号的章萍!

想到刚才那股黑气,我让马丽先不要靠近。一个人走过去,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除了脸显得怪异,没有发现其它异状。

见我起身,马丽问:“初步检验结果怎么样?”

我深呼吸了两下,说:“避雷针从喉部侧下方插入,没有刺穿颈动脉和颈椎。但是……”

“但是什么?”

“她没有挣扎过。”

马丽一怔,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回过头,眼中满是骇然。

同是医科生,我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避雷针没有穿刺过致命部位,也就是说,章萍被刺穿脖子后没有立刻死亡。

从接下来的各种检验结果来看,她在被刺穿后,至少应该有十五到二十分钟是有自主意识的。

求生是人……或者说是所有动物的本能,任何人在这段时间里,都应该试图挣扎着摆脱穿刺。

可是伤口没有二次撕裂的痕迹,也就是说,章萍在被刺穿脖子以后,就一直静静的趴在那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尸体被抬上车。

马丽走到我面前,眉心微蹙,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说:“先回去工作吧。”

上了我自己的车,桑岚和潘颖问章萍怎么样了。

“死了。”

……

回到实验室,我和马丽立刻着手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做完血液抽样化验,马丽摘下口罩,皱眉道:

“和她同住的室友说,她们在ktv一直唱歌唱到一点多,期间喝了不少红酒,然后一起去吃宵夜,大概凌晨两点三十分左右回到案发小区。三人乘电梯上到租住房子的楼层,也就是顶层十二楼。死者没有进门,而是沿着楼梯上了天台。她应该是酒后失足滑倒,被避雷针洞穿了颈部……可是为什么没有挣扎迹象呢?”

“答案可能在这里。”我指了指尸体裙下的私密部位。

“什么意思?”马丽问。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申请检查死者的y部。”

“有必要吗?”马丽直视我的眼睛。

“有。”

“那就检查。”

……

“当啷!”

我用镊子把从尸体身下取出的一截物体放进不锈钢托盘,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替尸体整理好衣服。

“这是什么?”马丽震惊的看着托盘。

“是骨头,蛇的骨头。”

“蛇骨?”

“嗯。”我点点头。

“是什么人这么变`态,把这鬼东西塞在她下`身的?”马丽恼火的问。

我把尸体推进冷藏柜,摘下口罩和手套,一边脱大褂一边冷声说:“应该是她自己塞进去的。”

马丽愣了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变得漂亮,变得更有魅力。”

我告诉马丽,以前我做阴倌的时候,接过一单生意。

一个女人为了讨好自己的情`夫,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一种巫术,方法是找到一条舌头上‘开花’的蛇,在蛇活着的时候,把蛇口花连带舌根骨拔出来,生吞下去。

然后再剪下蛇身的某一段,配合符咒塞进自己的身体。

随着蛇身的腐烂,这个女人的容貌就会渐渐起变化,就会……

不等我说完,马丽就让我打住。

别说她了,我自己说着都恶心的想吐。

可那是事实,我至今还记得从那个女人身下取出一截连着骨头的腐肉时的场景……

巫术一说是根本得不到家属承认的,章萍的死,只能归结为……意外死亡。

马丽让我把检验报告交给赵奇。

出了实验室,天已经亮了。

来到前面的办公室,意外的,我又见到了桑岚的父亲和那个女人,还有季雅云。

“小福!”那个女人踉跄着走到我面前,双手紧紧的握住我一只手。

我刚想摆脱她,她的一句话却像是霹雳一样传进了我的耳朵。

“你爸呢?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疑惑的问:“你说什么?”

“徐祸!”

赵奇从办公室出来,对身后的沈晴说:“你带家属去认尸吧。”

转身对我说:“徐祸,你跟我进来。”

我看了看桑岚,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推开她的手跟着进了赵奇的办公室。

“这是死者章萍的验尸报告。”

赵奇接过报告放在一边,拿起烟盒抖出一支递到我面前,“先抽根烟。”

他自己也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缓缓的说:

“前几天让你放假,是因为有件案子的死者对你来说身份比较特殊。”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死者的名字叫徐荣华。”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本应熟悉却感到陌生的名字,我的身子还是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我吸了口烟,问:“他是怎么死的?”

“意外死亡。”赵奇眼神闪动,半晌才问:“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我想摇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对所谓的父亲,和对那个女人一样没有什么感情,可作为一个成年人,要面对的始终不能逃避。

回到实验室,桑岚一家和潘颖都在。

马丽似乎专门在等我,见到我,按了按我的肩膀,轻声问:“赵奇都告诉你了?”

“嗯,尸体呢?”

“在楼下的停尸房。”

在停尸房,我终于见到了那个我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除了冰柜冒出的寒气让我感觉有些冷,并没有什么触动。

这个躺在冰柜里的男人,相比那个女人,让我觉得更加陌生。

出于职业习惯,我问马丽:“他是怎么死的?”

马丽看了一眼桑岚一家,低声说:

“尸体是在一家宾馆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总共两男一女,死因相同,都是过量服用了某种药物导致心脏骤停猝死。被发现的时候……三个人都没有穿衣服。”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某种药物’指的是什么。

那个女人哭得两眼红肿,根本没听到我和马丽的对话。

她拉着我想说什么,不等她开口,我就用力摆脱她,大声说:

“都别他妈来打扰我的生活!”

两男一女,还特么没穿衣服,老家伙倒是比我会玩儿啊。

我真特么犯贱,干什么还要跑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马丽像是早料到我会失控,跟着出了停尸间,追上我说:

“小师弟,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只能说……你继续放假吧,等调整好情绪再来上班。”

“丽姐,我……”

“你什么你?是人都有情绪,我头一回失恋的时候别说工作了,还差点跳河呢!”

我愣了愣:“你失恋过几回啊?”

“滚蛋,麻溜的!”

滚出警局,我大脑仍是一片混乱。

马丽让我放假是对的。

法医这行,心理素质和专业知识同样重要。

我心里很清楚,以我现在的状态,坚持在岗的话,出错的概率实在太高了。

“嗡……嗡……”

从驾驶台上拿起手机,见是老军打来的,我连忙接起。

“老军叔……”

“徐祸,你听我说……”电话里传来老军急促喘息的声音,“我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孩子,我没什么钱……也没什么亲人,我工资卡的密码是……”

“你怎么了?”我急着问,“叔,你在哪儿呢?”

“我在沙河林场……”

“我马上过来!”

一路疾驰来到林场。

我刚要给老军打电话,忽然有人敲车玻璃。

抬眼一看,我不禁吓了一跳。

这人身形矮小,明明是站着,一张老脸却紧贴在我车窗上。

隔着玻璃,满脸黑漆漆的横肉清晰可见。

他的一只眼睛紧闭,上下眼皮间堆叠着一嘟噜黑色的息肉,就跟刚结出的小葡萄似的。

乍一看这张脸我还以为是见鬼了。

我示意他退后,打开车门,下了车才发现他后背佝偻,像是背着口锅。

他是个驼背,而且一只眼是瞎的!

“你是徐祸啊?”老驼背问。

“我是,你是……”

“赶紧跟我来!”老驼背转身就走,脚步虽然急却走不快,“老军快不行了!”

“我叔咋了?”我急得快哭出来了。

离开医院的住所后,我只回去看过他一次。

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发生在我身边的怪事太多了。

我努力自控,但是我不可能当所有的事没发生过、旁人说的话我没听过……

特别是顾羊倌的话,就像是用铁锤在我心口钉了一根钉子。

我他妈是大祸害,是煞星……时隔多年,我不知道身边的人出事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老军叔咋了?”我带着哭音又问了一句。

“快走!”老驼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饿死鬼

跟着老驼背一路来到林场边的两间木屋,进了其中一间,看到屋里的情形,我就愣住了。

当门的地上横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却不是老军。仔细一辨认,竟然是丁明昊!

几天不见,他已经更加瘦的没了人模样,完全就像是一层皮裹着一副骨头架子。

他赤着上身躺在门板上,两眼紧闭,胸口却还有着不怎么明显的起伏。

让我感觉诧异的是,他原先鼓起的肚子竟然已经没了,只剩下一片皱皮堆在那里。

皱皮上竟然有个两寸多长的口子,像是刀割开似的,随着漆黑的污血涌出,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刺鼻的恶臭。

屋里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五十多岁,女的也就二十出头,我都不认识。

我顾不上问丁明昊为什么在这儿,左右不见老军,急着问老驼背:“我老军叔在哪儿呢?”

“徐祸……来啦?!”

我被这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是老军!

可为什么只有声音?

他人呢?

我心直往下沉,颤声喊道:“军叔,你在哪儿呢?”

我大脑一片混乱,甚至忘了自己已经开了鬼眼,生怕老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已经出了意外……

“我在下边呢……”老军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我听的分明,声音竟然是从门板下面传出来的!

我急忙蹲下身,往门板下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门板的四个角垫了四块砖头,和地面之间有一砖的缝隙。

透过缝隙,就见老军躺在门板底下……他竟然整个人都埋在土里,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

“你们这是干嘛呢?”我急着要把门板搬开。

老军却急道:“快别动!我正送饿死鬼呢,熬过今天中午,就没事了!”

“饿死鬼?”我愣了一下,再看看门板上的丁明昊,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上次丁明昊找到局里,我就看出他是被饿死鬼附身了。饿死鬼是百鬼中极为难缠的一种,甚至在六道中还有专门的饿鬼道。

我对丁明昊印象很不好,所以只帮他画了三道镇魂符箓压制鬼气,让他尽快去找高人救治。

没想到他找的人竟然是老军!

老军是早年间部队里的军医,每回喝多都会跟我讲他从军时候的事。

我最耳熟能详的一件事就是,他在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在越南的深山老林里曾经给一个鬼看过病。

老军不是爱吹牛的人,他说的我都相信,可他那就是些野的不能再野的野路子,怎么能用来对付饿死鬼。

丁明昊又怎么会找上他的……他又怎么跑林场来了?

老驼背蹲下身,对门板下的老军说:“老兄弟,还撑得住吗?”

“还行。”老军嘴上说还行,可就这两个字都说的打颤。

老驼背独目瞄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这都三天了,每天就只喝点米汤,身子骨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三天?”我深吸了口气。

眼下已经是深秋,又连着下了几场雨,白天穿少了都觉得冷,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老军竟然把自己埋在土里三天……

“你这是胡闹!”我头一次对老军发火。

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男一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人多半是丁明昊的家人了。

妈的,你们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老头那么大年纪了,竟然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埋在地下三天!

我从包里拿出八卦镜,在上面画了道符箓,反转镜面照向丁明昊。

只看了一眼,我心里就是一咯噔。

那饿死鬼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可为什么他头顶的煞气还是那么重?

而且从八卦镜里看去,除了乌云盖顶,似乎还有一道红色的光晕附着在里面。

我也顾不上多想了,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在丁明昊前额和干巴的胸前各画了一道符箓,伸手就去搬门板。

“你想干什么?别动!”那个中年男人忽然一把拉住我。

“什么他妈的别动?你们知道老军叔多大年纪了吗?他再这样下去会死的!就你们的命是命啊?”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仍是紧紧的拉着我,讪讪的说:

“都已经三天了,再有两个钟头这事儿就了结了。你现在这样做,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放屁!一分钟也不能等!”我恼火的甩开他,却被另一双手揪住。

年轻女人拉着我的袖子厉声说:“你说话客气点,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

“我去你妈的道理!”

我猛地甩脱她的手,不管不顾的把床板连同上面的丁明昊掀翻在了地上。

两人惊呼一声,赶忙抢过去扶他。

看清老军的样子,我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他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都裂出口子了。

我急着把他从土里拉出来,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个灵牌,上面写的却是‘无名可怜人’几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牌位,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胡闹啊!”老军跺着脚说:“再撑一会儿,这孩子就没事了,你这一弄,我这三天都白熬了!”

我把他扶进椅子,顺手拿过灵牌,仔细看了看。

老军还想说什么,我狠狠把灵牌摔在地上,“你别犟了!你看看你都什么样了?你就知道瞎弄,这牌位上根本什么都没有!你本来就是瞎折腾!”

老军一下愣了,“什么都没有?”

我摇了摇头,见他的衣服都被土里的潮气浸透了,急忙帮他扒下来。

老驼背提着一个炭炉,把一身衣服递过来:“赶紧给他换上!快烤烤火,暖和暖和!”

“爸,哥醒了!”

顺着女人的声音看去,果然就见丁明昊睁开了眼睛。

“徐祸,我没事了?”他也看到了我,眼睛里竟比上次见到他时多了几分神采。

我冷冷的说:“我帮你画符保命,是要你去找高人救治。你祸害一个老头干什么?”

老军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帮他的。”

“你干嘛要这么做?你是不是缺钱?缺钱跟我说啊!”

“不是缺钱!”老军摇头,指着丁明昊说:“他是我妻舅家的孩子。”

我一愣。

妻舅家的孩子?

“老军叔,你……你结过婚?”我是头一回听说他还有亲人。

老军摆了摆手,“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灵牌,疑惑的看向我:“那鬼东西真不在灵牌上?”

“不在,你就是瞎弄!”我没好气的说着,把老驼背端来的一碗米粥递给他。

“姐夫,明昊是不是没事了?”中年男人问。

见老军看向我,我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丁明昊身前,用八卦镜往他身上照了照。

“你到底是怎么惹上饿死鬼的?”我收起八卦镜,点了根烟。

“我不知道啊。”丁明昊一脸的茫然。

我说:“你最好再仔细想想,现在那只饿死鬼虽然暂时脱离了你的身子,但他一定还会再来找你。如果不能劝服他吃倒头饭,他就一定会要你的命。”

丁明昊使劲摇头:“我真想不起来惹过什么饿死鬼。”

说着,看着正在喝米粥的老军咽了口口水。

老驼背见状,忙给他也端了碗粥。

见他像饿了八百年的饿死鬼似的喝下米粥,我心里直画魂儿。

老军倒也不是完全乱来,他把自己埋在土里,让丁明昊在门板上躺了三天,是想用自己的阳气勾出地下的灵气,从而消除饿死鬼的怨念。

这是萨满教的一种超度亡灵的方法。

按说这种以消耗渡魂者本身阳气的法子,应该是最可靠,最行之有效的,为什么丁明昊还会有被鬼缠身的迹象?

饿死鬼没有附到灵牌上,又去了哪里?

丁明昊连着喝了两大碗米粥,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给我介绍,那中年男人是他的父亲,年轻女人是他妹妹。

虽然因为刚才的事,双方都不怎么痛快,可他父亲也还是看出我似乎比老军靠得住,谦和的问我怎么才能消除他儿子的祸患。

我想都没想就说:方法有两种,一是丁明昊能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惹上饿死鬼的,寻根究底找到它,把它超度或者诛除。

如果丁明昊想不起来,那就只能等饿死鬼再找上他了。

“我怎么会去惹那种东西?徐祸,你就看在我和桑岚是同学的份上,帮帮我吧,我不想死。”丁明昊哀求道。

我看了一眼老军,叹了口气。

既然是老军的亲戚,那也无所谓规矩不规矩了。

我问老军,他怎么会在林场。

老军有些讪然的干笑了两声,说医院嫌他年纪大,不让他干了,他就托人找关系,找了份看林场的活。

看着木屋里简陋的陈设,我鼻子一阵发酸,拉着他的手说:

“老军叔,别干了,你住我那儿去,再不就住我乡下的房子,就当帮我看房子了,我养你。”

“傻小子,你老军叔还没老到让人养的份上。再说了,在这里多好,多清闲,平常还能和老独喝喝小酒,下下棋,不比哪儿都舒服?”

老独就是老驼背,是另一个看林场的老人。

老军性子倔,他这么说,我再说什么都没用。

我让他好好歇着,丁明昊的事我会处理。

老军问会不会耽误我正式的工作。

我苦笑,说不会。

我起身,想把丁明昊带回后街的铺子。

他忽然问他妹妹:“是你打电话给章萍,让她来的?”

他妹妹一愣,摇头说:“没有啊,我也正纳闷她怎么找来了,而且还说那么奇怪的话。”

“什么?你们跟那个女人说话了?”老驼背忽然瞪圆了独眼。

丁明昊的妹妹蹙了蹙眉,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她是我哥的女朋友,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老驼背用拐棍狠狠敲着地面,顿足道:“我跟你们说了,别和她说话,那不是人,是妖怪!”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会笑的白蛇

“章萍来过?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萍姐是昨天晚上来的。”丁明昊的妹妹丁明明说道,脸上却的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大概是几点钟来的?”我追问。

丁明昊说,他那时迷迷糊糊的只看见了章萍,没留意具体时间。

丁明明咬了咬嘴唇说:

“应该是晚上九点多来的,那时候我正在给朋友发微信,所以记得时间。我还问这么晚了,她是怎么来的呢。”

“她怎么回答你?”我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心。

“我觉得她有点奇怪,她根本没回答我,只是对着我笑了笑,然后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看来今晚不是时候,明天晚上我再来’,还说什么‘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就跟她一起去吧’,总之我觉得她有点怪。”

老驼背顿着拐棍说道:

“你根本不应该和她说话的,那根本不是人,是妖怪。”

我问他,昨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老驼背叹息着摇了摇头,说昨天晚上他正守着老军冲盹,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飘到了门口。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妖怪,就小声提醒其他人,装看不见她,不要和她说话。

他见那女妖一直瞪着自己,不敢再待在屋里,就自言自语的说要去上趟茅房,借机走了出去。

没想到丁明明没有听他的劝诫,还是和那女妖说了话。

丁明明在一旁直蹙眉,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那明明就是个大活人。

我示意她先别多说,问老驼背:“老独叔,你怎么那么肯定她是妖怪?”

老驼背独目闪过一道诡异的精光,压低了声音说:

“她有影子,不是鬼,可她的影子不是人影子,那根本就是条大长虫精!”

“长虫?蛇精?!”我下意识的抬高了声音。

“啊!”

丁明昊忽然没来由的一声尖叫,竟然连人带椅子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

他皮包骨的脸居然变得死灰中透着惨白,像是在黑脸上涂了一层洋灰一样,整个人都在不住的发颤。

“怎么了?”我问。

“是他……是那个耍蛇的,是他要害我!”丁明昊越发哆嗦的不成样子。

见老军脸色蜡黄,眼中却满是关切,我当即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让三人跟我去铺子里说。

我主要还是怕老军对这个所谓亲戚牵肠挂肚,他虽然平常还算健朗,可年纪在那儿呢,又在土里埋了三天,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让老军好好休养,带着丁家三口直接去了后街。

见铺子里只有徐洁一个人,问道:“大宝呢?”

“他早上打电话说,有个同学明天结婚,他得去喝喜酒,后天一早过来。”

徐洁边说边起身,看了丁明昊等人一眼,转身去了后院,不大会儿就端了三杯茶和一杯白开水过来。白水显然是给丁明昊准备的。

我上了门板,打开灯,坐进柜台后的藤椅里,直视着丁明昊说:

“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不要有遗漏。”

丁明昊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情绪缓和了些,声音却仍是发颤。

原来他前段时间和章萍去外地的一个古镇玩,无意间遇到一个在街口摆摊的老头。

老头约莫六七十岁,穿着十分破烂,人很瘦弱。

见老头的地摊上就只摆了一个窄口大肚的竹篓,两人好奇,就上前问老头卖的是什么。

老头咧嘴一笑,很是神秘的说,他卖的是祖传的灵丹妙药。

两人一听,顿时没了兴致,原来是个卖草药的老叫花子。

见两人想走,老头忙说他卖的可不是什么大力丸之类的,而是一种药膏,只要女孩儿擦了这种药膏,就会变漂亮。

丁明昊不以为然,章萍却来了兴趣,问他的药膏真有美容的效果吗?

“我这药膏名为白蛇膏,是家传秘方,配制起来十分不易。”老头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实不相瞒,白蛇膏的配方中有一味药材,只有我能找到,就算别人得了配方,也配不出白蛇膏。”

丁明昊哪肯相信,拉着章萍就要走。

老头急了,抬高声音说:

我只问一句,你们见过会笑的蛇吗?

不等两人开口,他就在面前的竹篓上轻轻拍了一下。

两人本来就是好奇竹篓里有什么,所以才过来问,见状都下意识的凑近,想看看竹篓里有什么东西。

没想到竹篓里忽然传出小孩儿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两人诧异的对视一眼,丁明昊刚想说,竹篓里是不是有录音机之类的。

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竹篓里蹿了出来。

两人定神一看,都吓得连连倒退,那居然是一条白色的蛇!

白蛇就和小孩儿的手腕一样粗细,两只暗红色的蛇眼散发着幽幽的寒光,样子十分的吓人。

丁明昊大为光火,直说老叫花子装神弄鬼,在竹篓里藏了录音机,又弄条蛇来吓人。

没想到就在他破口大骂的时候,白蛇忽然张开了嘴,吐出了信子。

一般蛇吐信子都会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条白蛇却不一样。

随着蛇信的伸缩,它竟然发出刚才那种“咯咯咯…咯咯咯……”小孩儿的笑声!

“哥,你是不是傻了,蛇怎么会笑?”丁明明忍不住插口道。

丁明昊看着我说:

“你一定要相信我,那蛇真的会笑,我和章萍听的清清,笑声就是从白蛇嘴里发出来的。那个老叫花子,就是个会邪法的妖人。那条白蛇的信子和别的蛇信子不一样,那上面居然长了一朵小指甲盖大的小花!”

“蛇口花!”

尽管给章萍验尸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听他验证,我还是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真有蛇信生花,能发出人声的蛇吗?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强忍着好奇问。

丁明昊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闪烁,放低了声音说:

“那条蛇不光会笑,而且特别听话,老叫花子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也不咬人。章萍把所有的药膏都买下来了,转过弯就跟我说……说她特别喜欢那条白蛇。”

我似乎已经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声音转冷:“然后呢?”

丁明昊头垂得更低,“我给老叫花子两千块钱,让他把蛇卖给我,他不卖,加到五千他也不卖,我把钱硬塞给他,抢了竹篓就跑了。他在后边追……他年纪大,没追多远就摔倒了。”

他忽然抬起头,大声说:

“那个在我肚子里的鬼说要吃了我,他的声音……就和那老叫花子一模一样,是他作邪法想害死我。徐祸,徐大师,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

“你觉得我该救你吗?”我猛地一拍柜台,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

中国古代有不少杂耍奇人,各自有着秘而不传的手艺,撒豆成兵、口吐莲花这些后世看来不可思议的手段,在某个时期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手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失传,有的已经不能再公开表演。

耍蛇就是这诸多杂耍手艺中十分玄妙神奇的一种。

丁明昊口中的老叫花子,应该就是延承了这门手艺的耍蛇人。

现在这个社会,人们早就对一些奇趣杂耍没了兴趣,耍蛇人只是凭借白蛇的神奇卖些药膏维持生计罢了。

这个丁明昊,竟然为了讨章萍欢心,把白蛇硬抢了过来……

丁明昊的父亲咳嗽了两声,说:

“大师,一条蛇再宝贝,那也就是个畜生,就算明昊不懂事,强买了那蛇,那老头也不该作邪法害他,毕竟人命关天对不对?”

“人命关天,说的好!”

我用力一拍柜台,“你们知道那条白蛇对耍蛇的人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伙伴、家人,是他们的命根子!你儿子抢蛇是为了讨好女人,可那耍蛇的老人家却因为没了蛇,丢了自己的命!”

“有那么严重吗?”丁明明一脸的不以为然。

“有那么严重吗?”我气极反笑,“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们,百鬼之中只有饿死鬼专属六道业报中的饿鬼道,是不会被邪门术士控制的。根部不存在有人用饿死鬼作法害人一说。一个靠卖草药为生的老人家,没了赖以谋生的白蛇,又摔伤了,他只能等死!他死了,他找你哥哥报仇来了!”

丁明昊呆愣了半晌,忽然大声叫道:

“不是我,不是我!是章萍,是她说什么都要得到那条白蛇!那老叫花子要报仇,应该去找她才对!”

我冷笑:“她可是你女朋友。”

“我们就只是拉拉手……我们还没干别的,她不算我女朋友。”

“你说这话不脸红吗?”徐洁冷冷的说道。

同为女人,丁明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我也是真服了这对所谓的情侣了。

男的敢做不敢当,女的更狠,想得到白蛇是为了……

过了好一会儿,丁明昊的父亲才说:

“徐大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怪明昊也没什么意义了,而且他弄成这样,已经算是受到惩罚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让明昊联系章萍,把那条白蛇放生。然后我再去那个古镇,说什么都要找到老人家的骨灰,替他风光大葬,当是对他做出弥补。”

丁明明也说:“我这就联系章萍,让她把白蛇带过来。”

“联系章萍?”

我呵呵一笑,“别打电话了,你现在出了这个街口,打辆车,直接去市公安总局,去后楼的停尸间找她,就说是我徐祸让你们去认尸的!”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削竹为刃

“章萍死了?!”丁家三口悚然变色。

我说是,她昨天晚上七点到八点和室友一起在广园路吃饭,八点二十分左右到ktv唱歌,凌晨1点一刻左右去吃宵夜,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左右死在了自己家的天台上。

“那昨天晚上我见到的是谁?”丁明明脸色煞白的问。

我舔了舔嘴皮子,没说话。

那时章萍还在ktv唱歌,自然不能去沙河林场。

章萍还活着,那就不可能是鬼。

难道真是蛇精?

想起老驼背的话,我心里一阵犯疑。

如果‘章萍’真是那条白蛇的化身,为什么会单单盯着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呢?

貌似老爷子在隐藏着什么秘密啊……

“徐祸,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丁明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说。

“大师,求您看在我姐夫的份上……您帮帮明昊吧。”他父亲也说道。

虽然打心眼里不愿意管这事,可我还是叹了口气。

就算他不搬出老军,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和老军在一起住了三年,说是萍水相逢的爷俩,可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三年的时间,他已经成为了我唯一的父辈、亲人。

老军为了这个从未提到过的晚辈在土里埋了三天,我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先带他去医院处理一下肚子的伤口,补充一些生理盐水,晚上再过来吧。”我对丁明昊的父亲说道。

“好,好。”他连忙点头。

我转眼看向丁明明,“你也过来。”

“我……那……章萍不会找上我吧?”丁明明惶恐的问。

“宁惹哭丧鬼,莫让鬼露笑。‘章萍’对你笑了。”

中午徐洁做了饭,两人在铺子里吃完饭,她让我去后边睡一会儿,说我的样子实在太累了。

我斜靠在床上,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冰柜里那个男人的样子。

过去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父亲,然而却是在警局的停尸间里。

我又想起了老军,老头怎么就这么倔呢。

他结过婚,为什么到如今却是独身一人?

他的家人呢?

不行,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泥娃娃头像。

‘在干嘛?’

没一会儿,筱雨就回复过来:‘在看店。’

看店?

我才发现,我一直都没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总不可能是职业的‘伸手族’吧。

我犹豫了一下,输入:‘我们见面吧。’

短短几个字,发出去以后我却感觉用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把手机贴在胸口,无力的瘫软在床上……

再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看到窗外的雨丝,我想起了睡着前发的信息,忙拿起手机,点开一看,不由得一阵失望。

筱雨没有回复。

我起床洗了把脸,来到前面,就见丁明昊一家三口坐在那里,徐洁背对着后门趴在柜台上,看着门檐下滴落的雨滴。

丁明昊的父亲一见我,急着起身,把一个纸包放在柜台上,“大师,这是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我瞄了一眼纸袋,里面是五沓红毛。

徐洁回过身,像是才从恍惚中醒来一样,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小声说:“你醒了?”

我忍不住笑道:“没醒,我梦游呢。”

她脸一红,声音压的更低:“好。”

“啊?”我一愣,“好什么?”

她咬着嘴唇,眼波流转的看着我,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

“你怎么了?”我觉得奇怪,怎么一觉醒来,她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徐洁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转过身,低着头摆弄着什么。

“嗡……”

手机震动起来,我的心也跟着“噗通”一下狠跳。

打开微信一看,是筱雨发来的信息。

只有一个字:好。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着已经转过身的徐洁:“你就是那个女骗子?”

徐洁翻了个白眼,“你才是骗子呢。”

“不行,我有点晕,你赶紧扶我一把。”我厚着脸皮去拉她的手。

她居然没有躲,任由我拉着。

这段时间我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在微信上和筱雨说,不知不觉,这个女骗子已经成为了我精神的一个支点。

打死我都没想到,每天晚上我靠在床头和她发信息的时候,她就隔着一面墙,靠在我的身后。

貌似我前天晚上还说了些‘动物本能’的话呢……

“我……我去买菜。”徐洁轻轻把被我拉着的手往后缩了缩。

我一用力,把她拉到怀里,近在咫尺的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忍不住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有人……”徐洁急着想要挣脱手。

我看也没看丁明昊等人,又拉着她的手捏了好一会儿,才压抑下激动,轻声说:“我晚上要做事,你先回去吧。”

“那也要先吃饭啊。”

“我叫外卖。”

徐洁咬了咬嘴唇,说:“好吧,你小心点。”

“要不等我回去一起吃宵夜?”我别有用心的说。

徐洁白了我一眼,挣脱我就往外走。

“哎,骗子,给你菜钱。”我拿起桌上的纸包递给她。

“我有钱了。”她又给了我一个白眼,逃也似的跑掉了。

“哈哈哈……”

我倒在藤椅里哈哈大笑。

是发自内心的白痴式的笑。

“她是……你和桑岚不是……”

顺着疑惑的声音看去,就见丁明昊似笑非笑,眼神疑惑的看着我。丁明明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种被感染的情绪只能是意会。

我止住笑,说:“我和桑岚是不同父异母的兄妹。”

不知道是丁明昊气色好了还是怎么的,我感觉他和红毛一样不那么讨人厌了。

从街口的面馆叫了几碗面,吃完后,我直接上了门板,从架子上拿了一捆扎纸人纸马用的竹片。

看到一旁的纸人,我忍不住又想起了徐洁。

她在铺子里干的活比窦大宝还要多,打扫做饭样样都利利索索的。

我发现她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自给自足,能自己动手的就绝不会从外面买。

她居然还会扎纸人纸马,扎的纸别墅都像模像样的。

“大师,你拿这些竹片是干什么的啊?”丁明明口气中明显带着调侃的意味。

我揉了揉鼻子,说这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按照‘章萍’昨晚说的话,她今晚一定会来找丁明昊。

百鬼谱上也有关于野仙山怪的记载,一般能够修成人形的精怪,都是很有灵性的,如果能劝服她放过丁明昊,那最好不过。一旦谈不拢,就只有将其诛除了。

可我想不明白,白蛇已经被章萍给弄死了,又怎么能以章萍的样子出现?

我坐到柜台后,拿出阴阳刀,把竹片削成一把把小刀的样子。

按照桃符上刀谱的记载,阴阳刀是仵作的刀,阴能杀魂,阳能引魂,威力极大,却是不能擅用的。

因为阴阳刀不是单纯的诛邪法器,存在的意义是辨识真相,平衡阴阳。

每杀一个鬼,就会多一分煞气附着在刀上,如果不能还原真相,令煞气消散,用刀的人就会被反噬。

我不知道反噬意味着什么,但一直没忘记刚得到阴阳刀时,无意间割破手,刀身散发出的那一股黑气。

我相信每一把刀都是有灵性的,阴阳刀更是有一种无法想象的魔性。

在看守所的老楼,迫不得已,我用阴阳刀斩杀了那些鬼军官,过后我已经能感觉出,刀的煞气强烈了许多。

老楼的谜团没有解开,我哪还敢再轻易使用阴阳刀。只能按照刀谱上的记载,削竹为刃了。

看看时间,夜里九点。

我收起阴阳刀,拿出两枚桃符摆在柜台上。

想了想,把墙上那面八卦镜也摘了下来。

这面八卦镜用修道之人的心尖血开过光,可是比普通的八卦镜更具威力。

等到快十一点,还不见有动静,丁明昊的父亲忍不住问我:“大师,她……她会不会不来了?”

“如果真是妖,那就一定比人重信誉,说来找你儿子就一定会来。白蛇已经被章萍给弄死了,我虽然不确定你们昨晚见到的章萍究竟是什么,但现在章萍死了,她再来,应该会在子时阴阳交替以后。”

我拿起朱砂笔,走出柜台,让丁明昊和丁明明把后背露出来,分别在两人的背上画了一道符箓。

想了想,给两人的父亲也画了一道。

铺子里安静的出奇,能听到外面沙沙的雨声,和墙上挂钟走动的“嗒嗒”声。

见指针走到十一点,我划着火柴,点燃了牛油蜡。

牛油蜡刚一点燃,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汪汪汪……”

一直卧在我脚下的肉松警觉的站了起来。

“是章萍!她来了!她来了!”丁明昊惊恐的大叫起来。

“哥,你瞎说什么呢?”丁明明悚然的问道。

丁明昊在椅子里缩成一团,浑身抖个不停,“是她的声音,她来了,她就在外面!”

“别出声!”我皱着眉头喝止他,手里攥着一把竹刀,手心也是直冒汗。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蛇灵

我深吸了口气,抬高声音说:“进来吧。”

一个窈窕的身影飘忽着走了进来,正是章萍。

一见到她,丁明昊立刻就崩溃了,竟缩在椅子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明昊,明昊!”

“我哥怎么了?”

他的父亲和丁明明都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丁明昊能见鬼是因为时运差、阳火弱,父女俩却是看不到章萍的。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截犀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在香炉里。

奇香飘散,父女俩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恐的瞪大眼睛向后退。

我往地上看了看,不禁疑惑起来,地上并没有章萍的影子,也没有蛇形的影子,这章萍是……

“你是真正的章萍?”我问。

章萍含着泪点了点头,转过身悲戚的对丁明昊说:

“明昊,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的。”

丁明昊已经快吓疯了,只是哭着喊: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大师,你快收了她,快收了她!”

“你闭嘴!”我实在受不了这个男人的懦弱。

拿起八卦镜,对着章萍照了照,镜子里照出的确实是她本人的样子。

我刚想把八卦镜放下,无意间看了一眼柜台上摆放的桃符,猛然一愣。

柜台上的两枚桃符竟然都流出了血一样的暗红色液体,而且刻着‘祸’字的桃符竟然还散发出了浓重的黑气。

桃符的背面只有阴阳刀谱,却没具体提到两枚桃符的用途。

自从从老丁口中得知槐园村的真相和阴阳刀的来历后,我曾不止一次试过想和他,或者是祸字桃符中的张安德交流,可是两个老东西都没再出过声。

上次帮‘白色连衣裙’舒展身体,灵牌上的名字改变时,刻有‘福’字的桃符就曾‘流血’。在那以后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尸只是在我房间里出现过一次,还差点吓疯了进我家偷东西的小偷,除此之外就没再发生别的状况。

如果说两枚桃符出现异状,分别代表着有惊无险和大祸临头,那两枚桃符同时流血又是怎么回事?

我强压着心里的疑惑,放下八卦镜,抬眼看着章萍。

生吞蛇口花,把蛇身塞进下面……我是真佩服这女人的勇气。

“你是来找我帮你超度的?”我冷然的问。

章萍摇了摇头,“先生应该已经知道白蛇的事了,是我自己作孽,为了漂亮杀了白蛇,连累了明昊,我该死。可有件事我真的放不下。”

“什么事?”我口气缓和了些。

章萍抹了把眼泪,哭着说:

“我爸妈为了供我上大学,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现在还在租房子住。我想与众不同,想变的更漂亮,就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做最红的演员,将来能报答他们。可我现在……”

丁明昊的父亲急着说:

“孩子,我会帮你照顾你的父母家人,你安心走吧。”

章萍摇了摇头:“叔叔,我不会害明昊的,我爱他,又怎么会害他。”

我叹了口气,拉开放三角符的抽屉。

打开抽屉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已经把最后一道符用掉了。

我说:“阴间有阴间的规矩,既然阴阳相隔,有机会就应该去轮回,别再想着阳间的事了。阴阳殊途,停留太久,对你自己也没有好处。”

章萍哭道:“我不会停留很久的,我只想回老家再看一眼我爸妈。”

“警方会通知他们来认尸的。”

“我就是不想他们来。”

“为什么?”我疑惑的问。

“他们都是残疾人,年纪也大了,他们受不了的。”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根据法律程序,必须要联系家属认尸,然后才能火化尸体。”

“求你帮帮我吧,把我的肉身送回老家吧。”章萍哭着跪在了地上。

我连忙起身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我碰触到她的鬼身的时候,身子骤然感觉一股寒意的撞击,像是有什么东西想透进我身体里似的。

我下意识的看向章萍的眼睛,却只见到满眼的悲戚。

“送尸体回家……”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会向局里提出申请,核实完情况后,应该会批准送你回去。”

“谢谢。”章萍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我只要回去看看爸妈,然后就劳烦先生你送我去轮回。”

“入轮回?你休想!”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我反手扣住竹刀,另一只手把八卦镜拿了起来。

一个身影飘忽进来,竟然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章萍。

这次肉松没有叫,而是少有的畏缩到了柜台底下。

我往地上看了一眼,后进来的章萍竟然有影子。

只不过影子的上半身是女人的模样,下半身却是蛇身。

随着她的走动,半人半蛇的影子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十分的妖异。

老驼背没说错,昨天晚上去林场的章萍真是那条白蛇!

我强迫自己冷静,刚要回到柜台后,后来的‘章萍’猛然身形闪动,朝着泪痕未干的章萍就扑了过去:“我要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又惊又怒,就算是章萍有错在先,她都已经死了却还不肯罢休,还要让她魂飞魄散,这蛇精也太狠毒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一来就动手,慌忙中翻出竹刀朝着她的胸口刺了过去。

她竟不闪避,居然仍是凶猛的扑了过来。

我也火了,说什么山精野怪有灵性,都他娘是扯蛋。既然冥顽不灵,那就只能灭了你了。

我一咬牙,就要把竹刀刺进她的胸口,没想到忽然间一阵腥风直扑面门,眼前的‘章萍’竟然变成了一条白色的蟒蛇,不但扭动蛇身避过了致命一刀,而且还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咬了过来。

我骇然大惊,急忙闪避。

同时大声提醒章萍快走。

见章萍逃向门口,白蛇扭转蛇身,奇快无比的朝她扑了过去。

我来不及上前抢救,猛然甩手将竹刀射向蛇身。

虽然是竹刀,却是我按照刀谱上的方法用阴阳刀刻的,上面沾染着阴阳刀的煞气,轻易就能伤到普通的恶鬼。

白蛇一心要置章萍于死地,对身后不管不顾。

竹刀射中蛇身,立刻爆出一道红光。

“啊……”

白蛇口吐人声,发出一声惨叫,速度也慢了一步。

章萍趁机跑出门外,消失在了夜幕中。

竹刀虽然射中白蛇,却并没有将她重伤。

蛇身扭转回来,眨眼间竟然又变成了章萍的模样,只是痛苦和怨恨交织,原本娇艳的脸孔扭曲,狰狞的像是恶鬼一样。

我退后两步,又翻出一把竹刀扣在手里。

白蛇忽然森然一笑,“你以为你真是我的对手吗?”

“你都已经要了她的命了,还想怎么样?你也已经死了,你现在只是蛇灵而已……你也入轮回去吧,别再杀人了,不然你会遭天谴,也会魂飞魄散的。”

我已经看出,眼前的‘章萍’虽然有些道行,却不是什么蛇精,而是白蛇死后的蛇灵,也就是白蛇的魂魄。

这蛇信生花的白蛇果然已经有了灵性,死后充满怨念才会化为人形蛇灵。

至于变成章萍的样子……多半是因为她和章萍‘合`体’太久所导致。

“魂飞魄散又怎么样?他们害死了我父亲,难道就不该遭报应吗?”白蛇凄厉的说道。

“你父亲?”

“我和父亲相伴五十载,只想等他百年归老,寿终正寝,我再遁入山林修行。可是这个混账……”

白蛇抬手指向丁明昊,“他不光把我抢走,还打伤了父亲!我死后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家里,才发现父亲伤痛交加,竟然活活饿死在了家里!”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父亲指的是耍蛇人。

我猛地回过头,看向丁明昊。

犀香缭绕,丁家三口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早就吓得呆了,丁明昊更是连哭都不敢哭了。

“你骗我?”我瞪着丁明昊,“耍蛇人不是追你的时候摔伤的?是你打伤的?”

“是……是他先动手的。”丁明昊魂不附体的颤声说道。

“你根本就没有给他钱!如果把钱留给他,他怎么会没钱看伤,怎么会饿死?”

“我……我……”

“我艹你大爷!”

我举起手中的竹刀,恨不得一下甩过去刺穿他的喉咙。

古今中外,多是把人骂做畜生,可畜生都通人性,某些人却连畜生都不如!

丁明明看着自己的哥哥,脸色逐渐变冷。

丁明昊的父亲见我脸色不善,竟然‘扑通’跪了下来,朝着白蛇连连磕头:

“求求你……放过我儿子……求求你……”

见白蛇无动于衷,又转向我。

“别来这套!”我大声道。

他还是不管不顾的连磕响头,声泪俱下:

“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求求你看在我姐夫的份上,救救我儿子……救救他……”

“啊!!!”

我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好半天我才勉强平静下来,看着兀自连连磕头的丁父,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我回头,看向白蛇,艰难的说道:

“他被饿死鬼缠身,只剩半条命了。看在老人家的份上……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放过他吧。”

“我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只剩下了骨骸,他被老鼠吃了,被虫蚁吃了!”白蛇红着眼睛说道,嘴角渐渐咧开到了耳根,露出了尖锐的蛇牙……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白灵儿

“不要再伤人了!”我大声道。试图在最后一刻说服白蛇别再伤人命。

“闪开!”白蛇怒吼一声,再次化身为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丁明昊。

我有心让她报仇,但是另一个职业提醒我,丁明昊罪不至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白蛇害了性命。

我一咬牙,横身拦在丁家三口面前,挥刀砍向白蛇。

白蛇吃过竹刀的亏,知道竹刀带煞,能对自己造成伤害,急忙闪身避开。

我趁机咬破手指,在八卦镜上画了道符箓,反转八卦镜照向她,同时口中大声念起法诀。

白蛇被镜中射出的符光照到,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一样,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已经没了先前的狂猛力道,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符光的笼罩。

“我不想伤你,只能用符咒帮你超度,强行送你入轮回,这样虽然毁了你的修行,但是你起码不会遭天谴雷击,蛇灵消亡。”我最后对白蛇说道。

白蛇在蛇形和人形间不断变幻,凄厉的叫道:

“我本非人类,不会受你超度,你再阻止我,我就散去修为,直入地狱道,到时把你们全杀光!”

“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一路走好。”我暗暗叹了口气,再次念诵起法诀。

“啊……”

白蛇一声狂叫,化为蛇形,蛇身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

我心中一惊,急忙加快念诀速度。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想要以散去修为为代价,试图进入地狱道。

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是六道中的三恶道。前两者还有轮回生机,可一旦入了地狱道,那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灵儿!”

白蛇的身形本已经涨大的快要和房顶一般高了,听到这个声音,竟骤然缩小,变成了章萍的模样。

我心里一动,反手将八卦镜扣了起来。

“徐先生,我能进来吗?”门外的声音问。

眼见白蛇听到这个声音,眼中竟露出惊喜,我不禁长出了口气,缓步走到柜台后坐了下来:

“进来吧。”

一个穿着破烂,身形瘦削的老人从门外飘忽走了进来。

白蛇一见老人,眼中竟滚滚落泪。

老人仔细端详了她一阵,呵呵一笑:“我的小灵儿原来竟然这么漂亮。”

白蛇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从口型看来,她想喊的是——父亲。

这老人就是耍蛇人。

他是饿死鬼……

根据百鬼谱的记载,饿死鬼嘴大颈细,除了吸人元阳,没办法吃任何东西。

这老人为什么没有饿死鬼的特征?

难道是百鬼谱记载有误?

老人慈祥的端详了白蛇一阵,忽然叹了口气:

“灵儿,我的傻孩子,我早知道你已经有了灵性修为,不肯回山林修行是为了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孩子,现在我要去轮回了,我们也是时候分开了。”

原来白蛇叫灵儿,白灵儿……

“父亲……”白灵终于还是开了口,却猛然回过头,瞪视着丁明昊。

老人拉住她的手,温和的说道:

“孩子,我纠缠他多日,已经算是他的报应了,你万万不可再造杀孽。今日咱爷俩尘缘已了,你赶快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白灵咬了咬嘴唇,流着泪水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问老人:“老人家,您是怎么死的?”

老人缓缓的说:“是饿死的,也是心死了。我十五岁那年在山里找到灵儿,她陪了我六十年,就和我的孩子一样,是我的心尖肉,我的孩子被抢走了,我知道夺走她的人一定不会善待她,我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您又怎么能……”气愤的同时,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老人说:“是林场的那位老兄弟借了地灵,把我引出饿鬼道的。”

我恍然大悟。

老军这三天竟没有白熬,我没在灵牌上发现煞气,原来是他已经被引出了饿鬼道。

老人再次端详着白灵,忽然没来由的叹息了一声。

白灵眼波流动,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竟然摇身变成了一条两尺多长的小白蛇,盘绕在了老人的手臂上。

“咯咯咯……咯咯咯咯……”

白蛇吐信,竟然真的发出小孩儿般欢快的笑声。

我仔细一看,蛇信分叉的末端,居然真有一朵鲜红的小花。

老人哈哈大笑了一阵,转身向我微微欠了欠身,“我虽然脱离了饿鬼道,却仍是横死身,劳烦先生送我去黄泉冥海吧。”

我点点头,下意识的想去拉开抽屉,想到三角符已经没了,索性拿起朱砂笔,现画了一道送魂符箓,朝着老人挥了过去。

“老人家,一路走好。”

“谢谢先生。”随着一声道谢,老人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太阴鬼道!”重又化为章萍模样的白灵惊诧看向我:“你居然是鬼道传承,九阴煞体!”

我点点头,“现在你相信我有能力送你去轮回了吧?不过那样真的很可惜,你本来有机会成为仙家的。”

白灵摇了摇头,“即便七爷传承的鬼道之术霸道凌厉,但为了父亲,就算我去到黄泉冥海也会重返人间。”

我只能又点了点头,我相信她有能力办到。

但凡执念不绝,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呢……

“你现在不会再找他报仇了吧?”我指了指还在筛糠的丁明昊。

白灵眼神闪动,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为了父亲能有善果,我再不会和这样没人性的东西计较。从今天起,我便远遁山林,潜心修炼。”

“祝你早日修成正果,常家仙班有你一席之地。”

“谢谢。”白灵再不看丁家三口,对我说道:“我知道你今日对我手下留情,我欠你一个人情。有朝一日你如果遇到麻烦,就到长白山飞龙岭来找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

白灵也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快出门的时候,忽然回过头看向我:

“那个女人不简单,下次再见,你最好将她魂魄诛除,否则她将来必定要作恶为祸。”

说完,飘忽消失在了门外。

那个女人……章萍?

我没有再对丁家三口说一句话,实在没必要说什么,也懒得再说什么。

人骂人是畜生,白蛇却骂人没人性……到底谁又该入畜生道、地狱道呢……

在我个人看来,丁明昊是真该死。

但是他还是活了下来。

救他的不是我,而是他的两个父辈。

第二天上午,我先去了趟局里,把章萍的请求跟赵奇说了说。

赵奇说他会立刻联络章萍老家的同僚上门进行核实。

临近中午,我开车来到市里的一家五星级宾馆。

刚走进餐厅,一个圆脸的服务员就迎上前,“您是徐祸,徐先生吧?”

“是我。”

“请跟我来。”

我有点奇怪,她好像专程在等我似的。

可随即就想明白了,今天约吃饭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段乘风。他若有心,怎么会算不到我什么时候来。

跟着服务员来到一间包厢,一进门我就是一愣。

坐在主位的段乘风朝我招了招手:“徐祸,快坐。”

他指了指桌上另外三个人,“这几位你应该都见过了,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我点点头。

赵芳、林彤,坐在林彤旁边的老人是她的……她的丈夫,朱飞鹏。

想想也不奇怪,赵芳的妹妹被人害死,林彤也被人作法陷害,当时我还把段乘风的电话给了林彤。

现在段乘风来了本地,她们肯定是要找他的。

坐下后,段乘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我小心翼翼的问:“段前辈,您看出什么来了?”

段乘风咂了咂嘴,“你眼圈黑成这样,昨晚没睡好?”

我大跌眼镜,还以为他是帮我看面相运势,居然看眼圈……

我笑着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有点事,后半夜才睡。”

段乘风呵呵一笑,“你身上似乎沾了一股不属于人的灵气,昨晚的是什么?”

我对他更加佩服,忙把耍蛇人的事说了出来。

段乘风听完只说了八个字: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两人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之前没少通电话,自然就熟络了许多。

同为行内人,自然少不了说些怪事。

酒菜上桌,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我忍不住想起了徐洁。

这女骗子,早上我还没起床就把饭做好,人跑去看铺子了。

正常程序不是应该做好饭以后,进房间用一个吻把我叫醒吗?

我正走神,段乘风忽然叹息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问他怎么了。

他又叹了口气,“唉……你为什么不听劝告呢?”

“什么劝告?”我奇道。

段乘风目光一凛,“我说过,别拿不该拿的东西。拿得起,放不下,会很惨的。”

听他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有一次打电话,他的确说过,让我不要拿不该拿的东西。

“前辈,我想破头皮都想不出来,我到底拿了什么不该拿的……您能明说吗?”

段乘风撇着嘴摇了摇头,“拿都拿了,再说还有什么用。”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估摸着这都是他故弄玄虚惯了,说什么都得留个扣子。

吃了一会儿,我又问起赵奇的事。

段乘风放下筷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却说:

“我不敢算你的命,不代表你不能告诉我。你现在眼中神光闪现,应该是开了鬼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什么命格?”

我看了看赵芳等人,举起一只手,把食指弯曲。

段乘风猛然瞪圆了眼睛:“九……九阴煞体?!”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阴瞳

见段乘风反应这么强烈,我感觉有些奇怪。

人的命格、体质只有相似,没有相同。

有些人体质偏阴,有些人天生的阳气重,就算是带煞的阴身也不算罕见。

段乘风是铁算盘神算子,对于奇特命格的人应该见过许多,怎么会这么吃惊呢?

段乘风好半天才合上嘴,看了赵芳一眼,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同时也拿出了那把小算盘。

他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串珠子,右手却在算盘上快速的拨弄起来。

他拨算珠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算珠间碰撞的声音都连成了一片,竟震得人耳鼓发麻。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他才按住算盘,额头上竟然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前辈了,如果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我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愣了一下,叫了声:“段大哥。”

段乘风也就五十不到,我因为尊敬他,所以叫他前辈。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再推三阻四就显得做作了。

段乘风点点头,把手里的那串珠子递给我,“这串珠子,就当是大哥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我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忙摆手:“这可不行,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

段乘风说:“这珠子我已经用本门的法诀加持过了,是按照你的命格体质来施法的。你不肯收,旁人拿了也没用了。”

说着,硬是把珠子塞进了我手里。

我还想推让,可珠子拿在手上,我一下就愣住了。

这串珠子像是黑檀木之类雕刻的,很古朴,看上去有些分量。

但是我拿在手上才发现,珠子比想象中还要重的多,而且重力的拉扯很不平衡。

我顺着重量偏移的感觉找去,很快就发现了蹊跷。

这串珠子看上去都一般大,像是小时候玩的玻璃球那么大。

可仔细看,就发现其中有一颗珠子比其它的大了一圈。而且外表不像其它珠子那么晦暗,而是散发着一种偏幽蓝色的光晕。

我捧起那颗珠子仔细查看,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珠子竟然像是石头的,而且颜色竟然从外往里加深,从最外边的幽蓝,最终凝聚成一点墨黑的圆点。

眼睛!

我脑子里猛地蹦出两个字。

这珠子可不就像是一颗眼珠子嘛!

段乘风说:

“这可不是佛珠,上面一共有一百零九颗珠子,其中一百零八颗分别是一百零八段古沉木的中心部位,也就是木相中所说的木眼。你现在手里拿的那一颗不是古沉木,我只知道它应该来自昆仑,名为阴瞳。顾名思义,也就是阴间的眼睛。”

“大哥,这也太贵重了……”

“能有多贵重?”段乘风打断我,“再说了,这串珠子本来也不是我的,是一个老头找我算命,给我的报酬。我倒不是贪他的东西,要来这串珠子,是为了救他的命。”

“这珠子有什么效用吗?”朱飞鹏忍不住问。

以他的年纪,应该是对手串古玩之类比较感兴趣。

段乘风摇头:“古沉木的木眼本来就阴气重,阴瞳更是来自阴间,煞气深重。如果是拿来镇宅,效果比普通的桃木剑、铜葫芦、杀生刃强不了多少,反而是人吸收阴煞多了,会患病减寿。”

赵芳和我也算老相识了,而且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坏,闻言说道:

“那你把珠子给徐祸,不是害了他吗?”

段乘风咧了咧嘴:“他本人比这珠子煞气还重,把阴瞳带在身边,只会相生相克,有利无害。”

我感觉段乘风今天有点奇怪。

他的外号叫死要钱,对人对事从来都是很冷淡的,为什么会忽然要和我平辈论交,还要送这串珠子给我?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单单这串珠子本身的价值,就已经不便宜了。我可不习惯平白无故接受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刚要把珠子还回去,他忽然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

“想要找到你那个朋友的女朋友,就要靠上面这颗阴瞳。”

我蓦地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深处竟像是闪过一丝诡异狡诈的神采。

“兄弟,这颗阴瞳来自昆仑,只是我个人的判断。但是我却听说过阴瞳有一种特殊的能力,那就是能感应到阴间的生机。你上次让我帮你算的那个女人命不该绝,如果你再次接近她,阴瞳应该就能感应到。至于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呵呵……应该就只有你能体会到了。”

吃完饭,上了车,我又拿出那串珠子,着重查看那颗阴瞳。

段乘风说的那么神秘,拿在手上,除了石头般的沉重,却没有别的异样。

我能感觉出,段乘风说的应该是实话,或许要找到赵奇的女朋友,就要靠阴瞳。

可我怎么就觉得段乘风像是别有用心呢?

那一闪而过的狡诈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我和赵奇现在算是哥们儿,萧静离开了十二年,他没有消沉,但也没有忘记,而是默默的将疑惑藏在心里,苦苦的追寻答案。

这份感情执着的让人心疼。

如果真能凭借这串珠子给这份感情一个答案,我愿意背负拥有阴瞳的一切后果。

……

“送给你。”我把新买的一块女式手表拿出来,竟有点不大敢正眼看面前的女孩儿。

徐洁脸也是红通通的,眼波流转,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你衣服下面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就看到衣服下面轻微的凸起。

我‘讷讷’的说:“那是……是男人的……”

徐洁虽然腼腆,但反应却不慢。估计也是跟我发了那么些天微信,对我偶尔的调戏有了免疫力,不等我说下去就嗤笑着说:

“我说的是上边!”

我只好从脖子里摘下那串珠子给她看。

她眼睛一亮,却只说了三个字:

“好东西。”

我本来想说,等我做完一件事,就把这珠子送给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古沉木和阴瞳都阴煞深重,我可不想害了这个女骗子。

“这串珠子很适合你戴。”徐洁说着,却把右手伸到我面前。

我一愣,见她眼睛斜睨着我左手手腕,才反应过来。

我原先的表在看守所老楼的时候坏掉了,修不好。所以跟段乘风吃完饭,我就去买了一对手表。

我现在手上戴的是男款,她伸手是……

我连忙把那块女款表给她戴上,看着她皓白纤细的手腕,忍不住心神一荡,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了,任凭我搂着她的腰。

我虽然有时候会嘴上占便宜,但眼下却没有过分的企图。

只想抱着这个刚认识就向我要钱、刚见面就跟我要菜钱的‘女骗子’,就像是拥抱着全世界……

“我靠!你居然泡小包租婆!”一个呱噪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和徐洁都吓了一跳,分开一看,就见窦大宝提着个塑料兜呲牙咧嘴的瞪着我俩。

“我去买菜了!”徐洁红着脸想跑。

窦大宝张开胳膊堵在门口,像古代当街调戏妇女的花花大少一样,贱笑着说:

“小娘子,买菜急个什么劲,先把我带来的喜饼吃了再说。沾沾喜气,保准你也能早点嫁出去。”

徐洁推开他,低着头匆匆跑走了。

“我说哥们儿,你手够快的啊。”窦大宝把塑料兜丢在柜台上,有些不忿的说道:“我刚看上小包租婆,你就把她搞上手了,我这才走了两天,你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留啊。”

“嘿嘿,我不是乱来的,原来我和她早就认识,是在微信上。”我笑着从塑料兜里拿起一块喜饼,咬了一口:“你不是喝喜酒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窦大宝耸耸肩:“他们现在不说我是傻子了,可也不稀罕待见我了。”

“为什么?”我问。

“中午吃酒席的时候我跟那些伴郎说了李塘镇闹伴娘的事,他们说我扫兴,还说结婚哪有不闹伴娘的?”

我一阵无语。

我了解窦大宝的性格,他绝对是好心提醒,可人家结婚,他说死人的事……人家本家高兴才怪。

窦大宝趴在柜台上,冲我扬了扬下巴,“你跟小包租婆真是早就认识了?”

我点点头。

“你跟她是来真的吧?”

“我也没跟谁来过假的啊。”

窦大宝点头:“那倒是,徐洁也真是个过日子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桑岚和潘潘也不赖啊,你怎么就单看上她了呢?”

我看出窦大宝是真有点郁闷了。

别看他平常一口一个‘包租婆’的调侃,其实是真有点喜欢这个手脚勤快,不奢不华的朴实女孩儿了。

我只好再次声明,我和筱雨,也就是徐洁的确认识有一阵子了,我和她是真来电。

关键她知道我的两种职业,还一点都不嫌弃。

窦大宝挠了半天头,用肩膀扛了我一下,“那老何将来这些个家业都得小包租婆继承吧,那这铺子不就是你的了?你以后也不用交房租了吧?”

我无语……

“嗡……嗡……”

我斜了他一眼,拿起震动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座机号码。

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你是徐祸吗?”

女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愣了愣,“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吕珍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吕珍,你的父亲徐荣华在生前立下遗嘱,留了一些东西给你。”

正文卷 第三十章 老照片

我反应了一下,对着电话说:“我不要他的东西。”

“可遗嘱上说明是要把一些钱和东西留给你的!”

“我自愿放弃,把那些留给他其他子女吧。”

“他没有其他子女。”

“那就给他前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吕珍有些沙哑的声音:“我就是他的前妻。”

“你?”

“我和荣华是夫妻,三个月前我们办了离婚手续。”

吕珍缓和了一下语气,“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就算你不要遗产,也要签署放弃声明的。”

我犹豫了一下,说:“好,时间和地点你定吧。”

挂了电话,窦大宝问我:“啥情况啊?”

我吁了口气,“我见到我老子了。”

窦大宝瞪圆了眼睛,“啊,那他是不是要把巨额财产给你?”

“呵呵,我是在停尸间里见到他的。”

窦大宝愣了片刻,搭住我的肩膀捏了捏,“什么都不说了,我给包租婆打电话,让她买半扇羊回来,晚上我下厨,大炖羊肉,咱哥俩一醉方休。”

我斜瞪了他一眼,“屁话,她背的动半扇羊吗?”

“那我去!顺便买酒回来!”

窦大宝旁的菜做的不怎么样,烧羊肉却是家传绝学。

我本来还想着趁热打铁,看看晚上能不能跟徐洁把‘友谊的小船’颠簸出点大动静,结果羊肉一出锅,就只顾和窦大宝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来二去喝的五迷三道,连怎么回的家都忘了。

迷迷糊糊的,我感觉好像靠在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里,稀里糊涂的说了很多话。

恍惚中似乎听到徐洁说:你太累了……

第二天上午,我吃完早点,开车直接来到南城区的一栋写字楼。

搭电梯到七楼,找到了吕珍的律师事务所。

一个女职员问明来意,把我带进了一间办公室。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女人也在,桑岚的父亲和季雅云都陪着她。

再见面,那个女人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只是冲她和季雅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办公桌后,一个短发圆脸的中年女人看了我一眼,“你是徐祸?我是吕珍。先坐吧。”

我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大概40多岁,个子不高,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长相普通,却给人一种很干练的感觉。

吕珍拿起桌上一个文件夹,抽出两张a4纸分别交给我和那个女人。

“这是荣华的遗嘱复印件,你们先看一下,然后再和原件核对一下内容。”吕珍说道。

我发现她不光声音沙哑,眼睛也有点肿。

我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别的,低头看向那张纸。

一封手写的遗嘱。

内容很简单,就是把名下财产分别给了我、吕珍和那个女人。

没有房产,存款的数字不大不小。

遗嘱的末尾写着:

徐荣华,xx年xx月x日立。

加按了手印。

见我看完,吕珍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张纸,说:

“这是遗嘱的原件,你们核对一下吧。”

“不用了。”我摇摇头,把复印件放在她桌上,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上面,那是我来之前准备好的放弃继承的声明书。

吕珍看了一眼,抬眼看向我:“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为什么不接受?”

我笑笑:“我承认他和我的父子关系,但没办法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馈赠。”

“陌生人?”

“我是在停尸间才见到他的样子,他一定不知道我长什么样,还不算陌生人?”

吕珍叹了口气,说:“他都已经死了,你还不能原谅他吗?”

我摇了摇头:“不存在原谅一说,这些年我习惯了花自己挣的钱。”

吕珍咬了咬嘴唇,点点头,“既然你坚持,那我会根据你的声明书另做安排。不过有一样东西是荣华生前托我交给你的,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东西交到你手上。”

说着,转身打开一个保险柜,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来。

我皱了皱眉:“是什么?”

吕敏摇了摇头,“他只让我把袋子交给你,我从来没看过里面的东西。”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纸袋,解开上面的绕线,反转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上。

“当啷!”

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我不由得一愣。

里面居然是一把纯铜的钥匙。

钥匙上面生满了铜锈,像是古装剧里的那种钥匙,却又有点不大一样。

跟着钥匙一起倒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相纸已经泛黄了。

我狐疑的拿起照片,反过来一看,顿时浑身一震。

这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其中两人正面对着镜头,勉强能看清楚脸。

最左侧的一个青年穿着深色长衫,背着手面对镜头,带着一股书卷气,可一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却斜向一边,像是在冷笑。

中间同样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对襟的中式裤褂,样子平平无奇,一双眼睛却十分的阴鹜。

他面无笑意,左手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右手抬在胸前,拇指扣着无名指,摆出一个古怪的手势。

最右侧一人穿着一件浅色长衫,脸却转向一边,只露出三分之一的侧脸,像是故意避开镜头似的。

三人的身后,是一栋古旧的房子,看上去竟像是一间寺庙。

整张照片都给人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可最让我感到震惊的,还是最右边那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第一眼看到他,我就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

狄家老宅,雨中幻象,把狄金莲浸死在水缸里的‘月白长衫’!

不是单纯的衣着相似,而是一种强烈的感觉……

“徐祸,你没事吧?”季雅云轻声问。

转过头,就见除了季雅云,那个女人也来到了跟前。

见我转过脸,她连忙避开我的目光,和季雅云一起看向我手里的照片。

“呀,这人怎么这么像你啊?”季雅云忽然低呼道。

我一愣,“像我?”

顺着她手指指点,就见她指的是左边穿长衫的那人。

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的说:

“这个人的照片,我以前见过,他是荣华的爸爸,是小福……徐祸的爷爷,他好像很早就去世了。”

我又是一愣,问她:“另外两个你认识吗?”

她摇了摇头。

我拿起那把钥匙也没细看,连同照片一起放回牛皮纸袋。

“他为什么要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我?”我问吕珍。

吕珍迟疑了一下,说:

“他只说一定让我把这袋子交给你,没说原因。但是他把袋子交给我的时候,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他说:老爷子实在是不应该,不光害了我,就连小福也害了。”

我大脑一片混乱,只好说这东西我收下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吕珍忽然说:“你们不觉得荣华的死很奇怪吗?”

“呵,奇怪……”我刚冷笑着说了两个字,不由得一呆。

拿起桌上的遗嘱,仔细看了看日期……遗嘱是三个月前立的。

我问吕珍:“他有病?”

吕珍摇头:“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我也这么怀疑,所以硬拉着他去做了全面体检,他很健康。”

“那他为什么会立遗嘱?”

吕珍只是看着我,没再说话,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委屈悲伤的雾水。

我心里满是疑惑,却无法思考,只能是劝慰她两句,离开了律师事务所。

上了车,我拿出手机,想趁段乘风没离开前再和他见一次面,看能不能通过他解开一些疑问。

结果电话里却提示机主不在服务区。

回到家,我本来想不去管那张照片,却又忍不住拿出了牛皮纸袋。

可是当我拿出照片,看清上面的情景时,我浑身一哆嗦,起了一身的白毛汗,差点没大声叫出来,照片也失手飘落在了地上。

照片背景的‘寺庙’竟然不见了,整个背景变得灰蒙蒙混沌一片。

不光如此,照片里的三个人,居然全都跪了下来,三人的头竟都不见了!

只有三具身子顶着血淋淋的脖子跪在混沌间,就像是古代刑场的犯人刚被砍了头一样!

“徐祸,你是不是回来了?”门外传来沈晴急切的声音。

我一哆嗦,连忙捡起照片,连同纸袋胡乱塞进包里。

过去打开门,我胡乱的问:“你不是有钥匙吗……”

不等我说完,沈晴就大声说:“快跟我走,出大事了!”

我以为是发生了大案,没敢耽搁,拿起包就跟她跑下了楼。

打开车门,她却一把将我推开,“我来开!”

我惊魂未定,当机立断把钥匙给她,自己上了副驾驶。

沈晴平常是个八婆,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这次却一言不发的开车,还时不时瞟我一眼。

车没有开去市局,却直接开到了火葬场。

主工作楼外拉起了警戒线,车刚一停下,马丽和郭森就一起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愣了愣,下了车,迎上去问:“丽姐,郭队,什么状况?”

郭森和马丽一边一个搭住我的肩膀,郭森张了张嘴,却把脸转向了一边。

马丽用力按了按我的肩膀,说:“小师弟,你冷静点听我说。在得到家属同意以后,徐荣华的尸体被送来了这里,本来是准备明天火化,可是……可是现在尸体出了状况……”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鬼搬尸

听马丽说完,我平静的说:“带我去看看。”

马丽和郭森对视一眼,表情都十分的纠结。

郭森嘬了嘬牙,说:“跟我来。”

说完,却转身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满心疑惑的跟着来到一间办公室,几个警察正在一台电脑前议论着什么,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郭森让他们让开,对我说:“你先看下监控视频吧。”

我点点头。

屏幕上是九宫格的缩放视频,分别是九个场所。

我逐一辨认了一下,都是些对外有接触的地方。

火葬场是个很特殊的单位,一些敏感区域是不能设置监控的。

我问郭森,具体事发地点是哪儿。

郭森移动鼠标,点开了其中一幅画面。

视频回放,那是一条工作走廊。

虽然是白天,但因为内部通道不见天光,终年都亮着惨白的日光灯,光看画面就感觉很阴森。

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从走廊上经过,边走边说着什么。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松弛,但谈不上有说有笑。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角的时间,11点15。

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禁大感疑惑。

一般情况下火葬场都是上午对尸体进行火化。工作人员神情松弛,应该是因为刚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屏幕显示的时间是中午,今天虽然是阴天,但中午时分是一天当中阳气最重的时候,尸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状况呢?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又有两个工作人员从走廊经过。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画面的时候,忽然,在他们的后方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人同样穿着蓝色的衣服,走路的样子十分的怪异,脑袋和肩膀一动不动,两手垂在身体两侧,步伐僵硬,却又给人一种飘忽的感觉。

“我去!”一旁的沈晴低呼了一声。

看清那人的样子,我也悚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居然是个穿着蓝色寿衣的老头!

同时我也发现,他走起路来为什么会有那种飘忽的感觉了。

他脚步虽然僵硬,但是两只脚却是踮着脚尖在走!

其中一个即将走出画面的工作人员不经意的一回头,猛地一下跳了起来,随着这一跳,他惊恐到扭曲的脸正出现在摄像头下方,一瞬间,大半个画面都被这张脸占据。

下一秒,两个工作人员飞也似的跑出了画面。

不多久,一个工作人员竟提着个口袋跑了回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白色的东西朝着老头撒了过去。

当他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想要再次撒过去的时候,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

他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一只手僵在肩上,整个人竟然瘫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屏幕上出现了让人惊魂欲绝的一幕。

随着蓝寿衣老头缓慢的前行,他的身后,竟然又接连出现了几个同样步伐诡异的男女!

这些人有的穿着寿衣,有的穿着寻常的衣服。

虽然监控的清晰度有限,但是能轻易看出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表情麻木。

这些后来的根本全是死尸!

拿口袋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被吓破了胆,瘫在地上好一会儿,直到寿衣老头快到他跟前的时候,才翻了个身,手脚并用的向相反的方向爬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穿寿衣的老头竟然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头一低,竟不再动弹了。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尸体也都一样,先后跪了下来,低着头,再没有了动静。

“就是这样……”郭森深吸了口气,“停尸间里所有的尸体都……都出来了,现在整个工作区域都被封锁了。”

我看了看表,拖动鼠标把视频调回正常监控。

那些尸体还低着头跪在走廊上。

“徐荣华也是这样?”我问。

郭森摇了摇头,神色复杂道:

“我和赵奇壮着胆子进去了一趟,我们特意留意了他,结果发现……他和那两个一起在宾馆被发现的男女都不见了。”

“不见了?”

“工作人员在结束工作后,就把焚尸间的后门锁上了,这条走廊是唯一的出口。工作人员撤出来后,第一时间锁了大门……可三具尸体不见了。”

我抿了抿嘴唇说:“我进去看看。”

钻过警戒线,进了操作楼的大门,就见队里七八个刑警持枪荷弹的聚集在走廊尽头另一扇铁门外。

我低声对郭森说:“所有人都撤出去,我一个人进去。”

“你一个人怎么行?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沈晴急道。

我回头看她:“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去?”

“我……”沈晴俏脸煞白的打了个寒噤。

这倒不是说她胆怯,但人对尸体有种本能的畏惧。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解剖课,刚一看到尸体就有个女生晕了过去。

第一堂课过后,就有六个人转科了。

沈晴也才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光是看监控里的那副恐怖场景,已经被吓坏了。

郭森让其他警察撤出,回过头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一起吧。”赵奇也说。

我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这件事不寻常,你们罡气重,进去可能会坏事。”

赵奇急了:“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进去啊,沈晴可跟我说了,上回在看守所你就差点从楼上摔下来。”

想起刚才监控里看到的画面,我也是瘆的慌,想了想,只好对穿着便衣的赵奇说:

“把证件和所有警用器械留在外面,跟我一起进去。”

见赵奇交出了配枪证件,我拿出桃木钉和一道符箓给他。

让他把符带在身上,必要的时候用桃木钉做武器。

郭森打开铁门,低声说:

“说是死者为大,但活着的人更重要,不管有没有结果,你俩都速去速回,大不了申请特殊应急处理。”

我和赵奇进了铁门,拐个弯,沿着走廊一路往前走。

走出一段,赵奇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低声问我:“你觉得这是什么状况?”

我说:“那些尸体都是掂着脚走路的,从来都只听说鬼垫人脚,没听过鬼会垫死尸的脚到处跑。如果一定要有个说法,就当是鬼搬尸吧。”

“你在监控里看到鬼了?”

“那哪能看得见?”我想了想,拿出装牛眼泪的小瓶子给他,让他滴在眼睛里。

两人沿着走廊走到底,拐过弯,看到眼前的情形,我浑身猛一激灵,鸡皮疙瘩全都炸了起来。

我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了看上方的监控,低头看着前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这就是监控里的那条走廊,可是现实中比监控里看到的还要恐怖。

那个穿蓝色寿衣的老头还低着头跪在那里。

在他身后竟是乌压压的跪了几十具尸体,以至于原本还算宽敞的走廊都变得寸步难进。

见寿衣老头身边的地上散落着白色的米粒,我不禁更加狐疑。

“难道真是鬼搬尸?”

“这些米是干什么的?”赵奇问。

“这些是糯米,对付诈尸是有一定效果的。”

“这些尸体停下来,是因为糯米?”

我摇头,“如果是诈尸,沾上糯米,米粒就会变色。现在糯米没有变色,那就不是诈尸。”

我走到寿衣老头跟前,朝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忽然发现,他的脖子里竟然有一圈浅红色的细痕。

“怎么会这样?”赵奇也看到了这条痕迹。

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老头的喉咙部位。

“没有瘀伤创口,皮肉也没有萎缩的痕迹,这条线一样的细痕应该没有对死者造成物理伤害,或者说……没有对尸体造成损伤。”

我站起身,深吸了口气,走到另一具跪着的女尸前,弯下腰,想去检查她的脖子。

忽然,我就觉得胸前一麻,像是被一股电流电击了一下。

我本能的一哆嗦,刚想低头朝胸口看,猛然间,眼前的女尸,低着的头竟然猛地抬了起来,两眼圆睁,面孔扭曲,张大嘴仰天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我艹!”我吓得浑身一颤,急着倒退,冷不防踩在糯米上,脚下一滑,一个趄趔摔向后方。

“我艹!”赵奇几乎是和我同时低呼了一声,从后边抱住我,急着往后拖了好几米。

我刚站稳身子,那具女尸竟已低下了头,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只是惨叫的回音还隐隐在耳边环绕不断。

“这他妈什么情况?”赵奇抹了一把冷汗。

我下意识的抬手在胸口摸了一把,隔着衣服摸到那串珠子,心里怦然一动。

刚才电击中带着寒意的感觉……难道是阴瞳传来的?

快步走到女尸跟前,见她身下糯米颜色洁白,撩开她的头发一看,果然也有一条细线一样的红色痕迹。

再看旁边的一具男尸,脖子里却没有这样的细痕。

“走,往前走!”

“尸体会惨叫怎么解释?”赵奇问。

“又不让你打报告,解释个屁啊。”

事实是我特么哪知道怎么解释。

除了当天送来火化的尸体,其余尸体都是冷冻在停尸间的。

这些尸体在这里跪了那么久,头发衣服早就化冻湿透了。

刚才女尸猛一仰头,甩了我一脸的水滴,想想都恶心的要命。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但预感阴瞳会指引我找到答案……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绿灯笼

“啊!”

又一下惨嚎声从身后传来,在走廊上回荡不绝。

转过头,就见又一具男尸仰头大叫,身体似乎也跟着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恐。

每隔几分钟,就有一具尸体仰面惨叫……这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

赵奇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徐祸,你觉不觉得,他们像是在等着受刑啊?”

“受刑?”我猛一激灵。

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张老照片。

这些死尸跪在那里,双手都背在身后,和后来我在照片里看到的三个人的姿势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三人都没了头,眼前的这些尸体……可不就像是在等待行刑嘛。

不对,那些惨叫过的尸体,脖子里都多了一圈红色的细痕……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细痕是快刀砍断脖子的痕迹……有人在砍他们的头!”

“砍头?”赵奇也打了个哆嗦,“可他们的头还在啊?”

‘或许砍的不是人头。’我在心里说了一句,越发觉得森然诡谲。

我让赵奇小心行事,不要再管身后的动静。

赵奇点头,犹豫了一下说,照他来看,问题很可能出在那三具失踪的尸体身上。

我只能是沉默。

眼下这些尸体的情形和照片太相似了,可那张照片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把照片和钥匙留给我?

两人好容易从尸体间的间隙走了过去,期间又听到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来到停尸房,看到里面的情形又是一阵悚然。

七八辆担架车全空了,几十个储存尸体的巨大冷冻格都翻倒在地,就像是被人暴力拉出来的一样。

“这里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办?”赵奇问。

“去焚化间看看。”

我刚说了一句,他猛然一把拽住我,拉着我蹲到了一辆架子车后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偷眼一看,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缓缓走了进来。

赵奇松了口气,用眼神向我询问:怎么会有小孩儿?

我小声说:“脚不沾地,他是鬼。”

赵奇打了个寒噤,转眼和我一起看向那小鬼。

小鬼飘忽的进来以后,径直走到了一个冰柜前,竟伸出双手去拉其中一个冰格。

存放尸体的冰格每一个都是两米长,七八十公分宽高,而且是不锈钢的,虽然有滑轨,但那重量哪是他一个小鬼能拉开的。

赵奇是头一次真正见到鬼,看着小鬼吃力的拉冰格,忍不住用纠结的眼神看向我。

我比他还纠结呢……

刚开始看见小鬼,我还以为是有人用养的小鬼搬尸,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普通的小鬼,根本没什么怨念鬼力。

他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小鬼使尽力气,也没能拉出冰格,居然急得“呜呜”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既觉得诡异,又有点控制不住的心疼这小鬼。

赵奇小声说:“你赶紧把这小孩儿超度了吧,我看不下去了。”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锅底灰,让他抹在脑门上,我自己也抹了一把。

我闭住呼吸,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伸手握住冰格的拉手,用力拉了一把。

冰格发出生涩的响动,被拉开了一半。

小鬼破涕为笑,抹了把眼睛,闪身跳了进去。

我刚退到赵奇身边,就听冰格里发出“嘎吧嘎吧”,像是冰块绷碎的声音。

不一会儿,就看见那小孩儿从里面爬了出来。

赵奇下意识的捂住了嘴,满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也是心下骇然。

从冰格里爬出来的已经不是刚才的小鬼了,而是一具被冰冻过,有着残缺的尸体!

尸体爬出悬着的冰格,“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动作僵硬的爬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门外走去。

“这孩子……他想干什么?”赵奇抹了一把冷汗。

我摇头,“不知道,但是这个小鬼应该和之前搬走尸体的鬼不一样。”

赵奇低声问:“哪里不一样?你不是没看见之前搬尸的那些鬼吗?”

我只能说:“直觉。”

“你为什么不直接超度了这孩子?”

“想要弄清真相,可能还要靠这小鬼。”我一摆手,“跟着他。”

我本来想借助阴瞳找线索,可是一路过来却发现,每当尸体发出惨叫的前一刻,胸口才会传来单一的电击般的感觉。

进了停尸房以后,这种反应也消失了。

现在这小鬼笨拙的行动虽然让人心疼,可说不得,也只能利用他一下了。

小孩儿的尸体踮着脚尖一步一步僵硬的往前走,看上去十分的吃力。

我和赵奇在后边轻手轻脚的跟着,又回到了来时经过的那条走廊。

小孩儿走到最后一个跪着的尸体身后,却没有停下来,而是艰难的挤过尸群,走到里边,在一对男女的中间跪了下来。

然后脱离了自己的肉身,站在那对男女面前看着他们抹了把眼睛,开始飘忽着往回走。

我和赵奇都抹了锅底灰,这小鬼应该看不见我们。

经过我们身前,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赵奇想说话,被我一把捂住了嘴。

等小鬼走远了些,我才低声说:

“普通的小鬼都很虚弱,离得近了,你一口阳气就可能让他魂飞魄散。”

小鬼一路向前,竟然来到了焚尸房。

我拉住赵奇,站在门口看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没想到小鬼居然径直走到一个焚尸炉前,从敞开的炉口钻了进去!

等我和赵奇跑到跟前,就只见里面焦黑的炉膛……

小鬼竟然不见了!

“人呢?”赵奇愕然的问。

我抿了抿嘴,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旁,打开了电闸箱。

工作人员下班,焚尸房的总闸已经拉下来了。

回到焚尸炉前,不等我开口,赵奇就瞪着我说:“你不会是想钻到炉子里去吧?”

我笑笑:“不愧是刑警队长,触觉很敏锐啊。”

“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不许你进去!”赵奇一把拉住我。

我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说:“你还想不想知道真相了?”

赵奇一怔,随即把我抓的更紧,“这炉子就这么大,一眼就看完了,用得着进去吗?”

我本来想说,在看守所的老楼天台,我和沈晴就曾去到我们不了解的所在。

可是想到他对萧静的感情,话到嘴边改了口:

“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他虽然没养过我,可我不能让他尸骨无存,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看看。”

赵奇铁了心的拽着我,点着我的鼻子大声说:

“我可以理解你的个人情感,但是作为兄弟我怎么都不会让你进去。你他妈也知道这件事不寻常!电闸拉了又能怎么样?如果意外通电,你会被轧成碎尸,然后被淋上柴油烧成灰!总之我不准你冒险!”

我冷下脸来,“放手!”

“不放!”赵奇也冷下脸,“你别逼我动手。”

“你动手试试看?”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在我心里暴涨,让我变得暴躁愤怒起来。

我没有对赵奇说,我想钻进焚尸炉,是因为想到了老楼的经历。

我只是担心他对萧静用情深重,怕对他做出错误引导,怕他以后会做傻事。

可是当我说出那番话,才发现那才是我的真实想法。

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没有养过我,或许他们离开的原因在我看来很荒诞,但是事实无法改变,他们是我的父母。

我可以恨或者不恨他们,可我不能让徐荣华死后连骨灰都留不下!

“徐祸,你……”

赵奇攥了攥拳头,似乎想要动手把我打晕,可就在我想先发制人的时候,他忽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一下松开了抓着我的手。

我一愣,转过身就想往炉膛里钻。

猛然间,一只手再次死死的攥住了我的手腕。

同一时刻,我猛然感觉一阵恍惚。

恍惚过后,再睁开眼,竟然发现四周围一片漆黑,目光所到,竟全是大片模糊的树林子。

“我靠!”

听到耳边忽然响起声音,我本能的闪开了两步。

回过身,却见是赵奇满脸惊疑的瞪着我。

“这是哪儿?”赵奇问。

“我钻进焚尸炉了?”我反问。

赵奇摇了摇头,眼中却露出一抹茫然,喃喃道:

“我应该抓住你了,应该抓住了……可是怎么会来了这儿……”

他忽然瞪大眼睛看着我,咬牙切齿的说:“你小子,发起火来样子怎么跟鬼似的?”

“什么意思?”我问。

“你刚才冲老子瞪眼,我被你吓了一跳,你那样子太吓人了……我反应过来,见你往炉子里钻就想抓住你,结果眼前一黑,就他妈到这儿来了!”

我愣了愣,冲他比出两根手指。

赵奇苦笑:“还是钻进焚尸炉了?”

我摇头,“不,你是第二个说我像鬼的人。”

“嘘!”赵奇忽然神色一凛,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顺着他斜转的眼珠看去,就见不远处的树林里,居然有一盏绿色的灯笼,在上下飘忽着飞向树林深处!

“跟上去!”我顾不上想别的,快步朝着绿灯笼跑了过去。

“那是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赵奇跟在我身旁问。

“阳间红火阴间青焰,如果没有人结阵,那这里就是阴间!”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砍鬼头

我顾不上想发生了什么,快步朝着那盏绿灯笼追了过去。可是刚追进树林,灯笼竟然不见了!

恍然的回过头,就只见身后的空旷和远方的树林,在黑暗中显得一片混沌。

“徐祸。”赵奇忽然喊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问了一句,四下搜寻着那盏灯笼。

“你给我的桃木钉不见了。”

我一愣,扭过头见他两手空空,下意识的向身后摸去。

一把摸了个空,我心跟着猛一沉。

我的包也不见了!

一应家伙事都在包里,包不见了我还搞个毛啊?

“你快看!”赵奇忽然拉了我一把,抬手指向树林深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又是一愣。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竟悬浮着一盏红色的灯笼。

“过去看看。”

眼看就要跑到灯笼跟前了,那灯笼竟然动了,悬浮在空中,快速的向树林更深处飘去。

“怎么办?”赵奇问。

“追!”我当机立断。

我现在也是没主意了,根本想不出我和赵奇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处境。

最大的问题是,包没了,我手头一样法器都没有,想离开这里都无从着手,只能抓住每一分线索。

灯笼移动的速度很快,我和赵奇不得不甩开大步跑了起来。

大概跑了有五分钟,灯笼倏然停在了半空。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树林里隐约透出了几点阴惨的绿光。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朝着那抹绿光走去。

那盏红灯笼竟然飞到了我头顶上方,跟着一起向前飘,就好像是专门给我们照亮一样。

赵奇几次都想开口问,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不知道两人现在是什么状况,能做的就只能是尽量保持冷静和警惕,如果乱了方寸,两人很有可能无法应对未知的危险。

刚往前走了几步,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我脚步一顿,紧跟着加快了步伐。

快到绿光跟前,我和赵奇同时停住了脚步。

赵奇连吸冷气,我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的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前方竟然出现了一栋古老的建筑,看上去,那竟然像是一座寺庙!

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张老照片,可是一时间无法分辨也来不及辨认这是不是照片背景中的那座‘寺庙’。

寺庙的飞檐下挂着绿色的灯笼,在惨绿光芒的照射下,就见几十号人跪在庙前的空地上!

看着眼前诡异的情景,我身子不由自主的发颤。

“这些人会不会就是走廊上的……”赵奇问了一半,捂着脑门用力摇了摇头。

“先看看情况。”

我很清楚他现在的感受,就我们所在的距离,根本不能凭借绿灯笼的光芒看清跪着那些人的样子。但感觉上几乎能够认定,这些人应该就是走廊上跪着的那些尸体。眼前的情形在我来看都无法解释,他心里的震撼波动就更加不用提了。

过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

我有点沉不住气,总这么窝在林子里也不是办法。

我刚想对赵奇说,让他在这儿接应,我摸过去看看,忽然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从‘寺庙’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那人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走到跪着的人群里左右看了看,在一个跪着的人身边停下脚步,双手握着砍刀缓缓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带着哭音喊道:

“不要杀我妈妈!”

砍刀映照灯笼,寒光照在那小身影的脸上,我一下就认出,那居然就是我们先前从停尸房一路跟踪的那个小鬼!

拿刀那人“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

但砍刀并没有放下来,而是继续缓缓扬起。

刀身的寒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我身子猛然一震,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吼了一声:“住手!”

我大喊住手,是因为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洞悉了他下一步残忍的动作。

可是没想到,这底气十足的一声大吼,就像是投进古井的大石头,原先麻木跪着的那些人竟然像是大梦初醒似的,一下子炸了窝。

哭声、尖叫声连成一片,一个女人一把将那小鬼抱进怀里,跳起来尖叫着逃窜。

拿刀那人惊怒交集,举起砍刀就向女人砍去。

我和赵奇一边大喝‘住手’,一边急着冲了上去。

眼看来不及抢救,猛然间,就见红光一闪,一直悬浮在我头顶的那盏红灯笼箭一般的飞到了人群上空。

红色的光芒骤然大盛,掩盖了所有的绿光。

就在砍刀将要碰到女人后颈的一刹那,除了拿刀的人,其余人竟在红光下瞬间消失了!

那人一刀劈空,怒吼了一声,竟然转身跑进了寺庙。

我再也顾不得其它,咬着牙跟着追了上去。

我是为了寻找那个男人的尸体才和赵奇来到这里,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搞鬼的人竟然是那个我本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徐荣华!

追到庙门口,刚要进去,忽然就听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祸祸,快跑!不然就回不去了!”

“张喜?”

我猛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就见那盏红灯笼闪了两下,朝着相反的方向飘去。

我不甘心的想要看向庙中,就在低头的一瞬间,冷不丁就见门头上的一面匾额,上面的字迹骤然消失了。

字迹消失的速度极快,再加上光线昏暗,以至于我只看到那是四个字,却没看清是什么字。

“祸祸,跑!快回去!”张喜的声音再次传来。

透过庙门,就见里面的一切都已经恍惚不清。

我仍然想追进去,当面向那男人问明真相,一眼瞥见身边的赵奇,不得不强压着复杂的情绪打消了冲动。

“走!”我拉着赵奇,转过身跟着红灯笼跑。

才跑出没几步,就感觉眼前一阵恍惚,像是睡梦中从高处掉落一样,猛地一激灵。

接着再睁开眼,就见上方出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靠,你们终于醒了!”郭森使劲抹了把脸,伸手把我拉了起来。

我定了定神,转眼一看,赵奇正被大何从地上拉起来,我们竟然还在焚尸房里,焚尸炉边……

“你们怎么也进来了?”我问郭森。

郭森指了指后门,“后边也有咱们的人,从窗口看到你和赵奇晕倒,就开了后门从后边进来了。”

我转头看了看窗外,天竟然已经擦黑了。

“我们一直就在这儿?”我问。

沈晴说:“丽姐帮你们检查过,你们心跳呼吸都很平稳,就跟睡着了似的,可怎么都叫不醒。我想起上回在看守所的事……就没敢让郭队他们动你们。”

赵奇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转头问郭森:“那些尸体怎么样了?”

“跪着的都趴下了,失踪的三具尸体……”郭森冲我摇了摇头。

“我艹!”大何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前方瞪圆了眼睛。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头皮连带后脊梁一阵的发炸。

就在我先前想要钻进去的那个焚尸炉里,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相对跪在炉膛内。

两具尸体一丝不挂,而且都没了脑袋,脖子的截断面却顶在一起,以至于两人的身体中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拱门状空隙!

马丽等人赶来,很快确认,炉子里的两具死尸,就是和徐荣华一起被发现的那对男女。

然而他们的头,还有徐荣华的尸体却离奇的不见了……

出了焚尸房,我再次打给段乘风,他的手机却关机了。

看了看天色,我对赵奇说,明天想去看守所见见老何,在认识的人当中,除了段乘风,或许就只有他能给今天的事一个答案了。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阴阳门

赵奇说见老何的事他去安排,另外告诉我,经过核实,章萍的父母的确是残疾人,而且家境很差,局里已经安排专人送章萍的尸体回籍贯所在地了。

回到家,徐洁已经和往常一样做好了饭菜。

想到火葬场的经历,我实在没有胃口,丢下包,一屁股瘫在了沙发里。

徐洁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放下碗,挨着我坐了下来,轻声说:

“你父亲的事大宝都跟我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

我顺手把她搂进怀里,说:“没什么好说的,我看到他尸体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徐洁蹙了蹙眉,“你就是这样,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这样做只会让关心你的人更担心。”

看着她微嗔的脸蛋,我忍不住低下头,往她小嘴上亲去。

两人的嘴唇轻轻碰触在一起,我竟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我刚想继续吻下去,徐洁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力推开我,站了起来。

我忙跟着起身,说:“我……我不是想乱来,我就是……对不起。”

“我知道。”徐洁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拉住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良久才轻声说:

“我知道你不是想轻贱我,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短。徐祸,答应我,再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些时间,等我们都确定能适应彼此的存在,我什么都给你。”

我刚想说什么,她就把我拉到桌边,像是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瓶酒冲我摇了摇,“我陪你喝两杯。”

“我要是喝醉了,你不会趁机占我便宜吧?”

“切,想的真美。”

事实上我也知道徐洁说的没错,我很肯定,我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美丽可人的女孩儿,但是这份爱很仓促,毕竟我们之前只是在微信上联系,真正确认关系才没几天。

这种仓促让我们彼此间欠缺了解,男人可以无所谓的放胆去爱,但女人一旦选择,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我不想让我爱的人将来会后悔,不过……我还是控制不住的不断往‘加深关系’上对她做出‘引导’。

男人本性……

转过天在看守所见到老何。

经过上次的事,老头显然受到了特别的照顾,才几天不见,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我刚把烟拿出来,老何就趴在桌上探着头问:“小子,我外甥女怎么样?”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徐洁。

真不怪我反应慢,徐洁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却是那种身材高挑,清纯可人的小美女。

再看眼前的老头,矮矮胖胖,一脸的猥琐,一双眼睛瞪圆了才跟两个五毛钱的钢镚一样,还长了个酒糟鼻子。

任谁见了也没法第一时间把他这副尊容和徐洁联系起来。

我说:“徐洁是个挺好的女孩儿,手脚勤快,人长得又漂亮,绝对会孝顺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我这么说,老何眼神闪烁,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见我看着他,一边伸手过来抓我的烟盒,一边含糊的说:

“孝不孝顺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她不错就行了,……”

他后边还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也懒得问,把昨天在火葬场发生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问他有什么看法。

老何听完,瞪了好一会儿眼,才一字一顿的说:

“有人作邪法,利用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开阴阳门,造了个假的鬼门关!”

我身子一震,“假鬼门关?”

老何点点头,说我和赵奇昨天根本就是生魂离体,去了阴间。而那两具诡异的尸体,就是开启阴阳门的邪阵。

刚开始我们没有看到焚尸炉里的尸体,是因为邪阵发动,作为门户的两具尸体位于阴间和阳间的中间,也就是所谓的阴阳桥上。后来邪阵撤除,尸体也回到了阳间。

我问老何,假造鬼门关的目的是什么。

老何说:“阴间砍鬼头,集煞。”

“集煞?”

老何点点头:“人死了变成鬼,还要再像犯人一样被砍头,魂飞魄散之时自然会生出很大的煞气怨气。至于那些跪着的尸体……只有尸体和魂魄一起下跪,才能砍鬼头的。而且要砍鬼头,必须得在阴间进行,因为鬼本就属于阴间。”

赵奇问:“还有一具尸体没找着,是不是留在阴间了?”

老何翻了个白眼,“尸体怎么可能留在阴间?”

“那尸体能去哪儿?”我问。

老何说:“现在多半是被烧了。”

赵奇摆手:“昨天事发后我们找遍了火葬场,都没有找到尸体,怎么会那么快被烧掉?”

老何呵呵一笑,“你以为集煞的目的是什么?煞气对于鬼魅邪祟来说就等同是活人的力量,煞气越重,邪祟的法力就越强悍。”

他转向我似笑非笑的说: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砍头鬼就是失踪的那具尸体吧?他应该就是假造鬼门关,砍鬼集煞的家伙。照你们清点,脖子里有砍头痕迹的尸体有九具,也就是说那家伙至少收集了九个鬼魂飞魄散时生出的煞气。

他的法力,现在恐怕比起红衣厉鬼也只高不低了。目的达到,留着死了的肉身也没用了,不如弄个鬼遮眼的把戏,等第二天火化其他尸体的时候烧掉来的干净。”

“砍鬼头,集阴煞,变成厉鬼……”我用力按着太阳穴。

老何说:“作这种逆天的邪法,等于是甘愿放弃了轮回,把自己置于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会那么做的人,不是有冤,就是有怨。”

“冤……怨……”

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能够思考了。

那个男人居然会邪法,而且利用邪法把自己变成了厉鬼……

徐荣华,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何说:“你小子也真够邪门的,阴阳行当里能往来阴阳两界的虽然不乏其人,但那必须要子时去,寅时归。那鬼门关虽然是假,单阴阳门却是真的,你居然能大白天的还带着个人进去……难怪她会找你了……”

“什么?”我恍惚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老何摆着手把头偏向一边。

我勉强深吸了口气,说铺子里的往生符没了。

老何两眼放光,压低声音问:“那你小子一定赚了不少吧?”

我愣了愣,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老丫的。

果然,他帮人超度都是要收报酬的!

我把带来的黄纸朱砂交给他画符,说我可没问那些鬼要报酬,就算是替老丫积点德,让他能早点放出去。

离开看守所,回到家,我把那张老照片连同那把铜钥匙都锁进了柜子里。

死了还要祸害其它的鬼,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没必要因为这种人影响自己的生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当然,做的最多的,还是和徐洁‘增进友谊’……

周一早上,我来到局里的实验室外,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几下,推门走了进去。

“丽姐,我回来报到了。”

马丽坐在办公桌后,抬眼看了看我,“这么快没事了?”

“没事了。”

马丽一挑眉毛,“行啊小师弟,够牛13的,我还以为你怎么着都得调整个把月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

马丽微笑着点点头,“林教授没看走眼,我也没看走眼,你的心理素质已经超过我的预期了。”

“铃铃铃……”

座机响起,马丽拿起电话,听了几句,挂掉电话起身说:“提箱子,出警。”

警车开进一个小区,我不禁暗暗皱眉,怎么又是这个小区。

车一停下,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小区就是桑岚她们家的小区,面前的居民楼,就是她家那栋。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虐杀

我一言不发的跟着马丽上楼,越往上,心里越觉得不踏实。见到一户人家门口拉着的警戒线时,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就是桑岚她们家。

法医随队出警肯定是因为案件涉及了人命,难道……

“徐祸!”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眼一看,就见季雅云肩上披着毛毯,哭着走过来,一下扑进了我怀里。

“岚岚……岚岚她出事了……”

我心里又是一咯噔,轻轻推开她,把化验箱递给马丽,“丽姐,我规避。”

“应该的。”马丽点点头,接过箱子拉起警戒线走了进去。

按照法医程序,当案件涉及法医自身的时候,应当即时进行规避。这是为了避免因为个人情感原因,导致检验结果出现错误。

事实上一听说出事的是桑岚,我就乱了。

这小女人有时强横霸道,有时候蠢的让人肝儿疼,但无疑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想起她每次被我戏弄后半天才反应过来的蠢萌样,我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我搭着季雅云的双肩轻轻按了按,尽量柔和的问:“是什么人干的?”

季雅云抹了把眼泪,哭道:“是岚岚……”

见她语不成声,我只好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季雅云又哭了好一阵,才抽噎着说:“岚岚……岚岚她……”

“徐祸!你给我进来!”屋里传来马丽的大嗓门。

我皱了皱眉,示意一旁的杨蕾照顾季雅云,转身拉起警戒线走了进去。

“丽姐……”

刚喊了一声,我就呆住了。

客厅的沙发旁,竟然躺着一具浑身血淋淋的男尸!

“什么情况?”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桑岚的父亲,赶忙穿上大褂,戴上手套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更加起疑,这居然是个四十上下的陌生男人。

马丽看了我一眼,说:“工作吧。”

我点点头,可随着检验工作的展开,我心里的疑团也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死者的身高大约一米八五,十分的魁梧强壮。脸上、脖子、粗壮的前臂全都是血道子,就像是被猫科动物挠的一样。

我仔细看了看那张血糊糊的脸,确定在我和桑岚、季雅云接触的那段时间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人。

他怎么会死在桑岚她们家?还这副死样子……

“推断死亡时间?”马丽看着我问。

“尸体还没有完全僵化,出现少量点状尸斑,按照测量的尸体温度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一小时以内。”

“死因。”

“颈部动脉撕裂性损伤,再加上全身超过三十处中度、深度创口,死因应该是大量失血导致休克。”

“初步尸检还有没有其它发现?”马丽接着问。

我皱着眉头往死尸解开的裤子下看了一眼,强忍着恶心说:

“死者的男性`器官处于半bo起状态,上面没有提取到女性分泌物。他应该是正准备发生男女关系的时候,短时间内大量失血死亡。所以充血部位的血液来不及完全回流……嘶……”

“短时间……很短……这就是矛盾所在了。”马丽蹙着眉点了点头,转身对赵奇说:“尸体可以带回去了。”

尸体被抬走,我边脱大褂边问赵奇:“这是怎么个情况啊?桑岚呢?”

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表情古怪的说:

“根据法证采集的指纹、脚印;还有对面邻居的说法,初步判定……杀人的可能是桑岚。她跑了。”

“什么?!”我一下子懵了。

一出门,季雅云就过来拉住我说:“你快帮着去找找岚岚吧,她不会杀人的……”

赵奇和我对视一眼,说:“我们的人已经去物业和交通部门调取监控了。”

回到局里,马丽没有让我参与对死者的进一步化验。

我在后边抽了两根烟,还是忍不住跑到前边的办公室。

等季雅云做完笔录,我拉住给她做笔录的沈晴,“怎么个情况?”

沈晴看了季雅云一眼,刚想说话,赵奇走过来对季雅云说:

“感谢你的配合,请保持手机开机,我们会随时联系你。”

扭头又对沈晴说:“沈晴,你先送季小姐回去吧。”

我说:“我送她吧。”

赵奇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跟马丽打了声招呼,带着季雅云出了办公楼,刚一上车,她就哭着说:

“岚岚不会杀人的,你快想办法找找她吧,求你了。”

我只好说:“她当然不会杀人,可是找人也需要时间的。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回来想办法找她。”

“家里都那样了,姐夫他们也不在,我回哪儿去啊?”季雅云带着哭音说。

我想了想,说:“先回去,我帮你拿衣服和日用品,然后送你去宾馆。”

到了宾馆,进了房间,我帮季雅云倒了杯水,坐在她面前看着她:“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雅云捧着水杯,抽了抽鼻子说:“我早上去买早点,回家就看见……看见那个男的死在我们家。”

“就这些?”

季雅云低头看着水杯,磕磕巴巴的说:“就……就这些。”

“我靠,你跟我还瞪着俩大眼珠子说小瞎话啊?难怪赵奇会是那眼神呢,他比猴儿还精呢,就你把他当猪!你要和桑岚一样是学表演的,估计还能骗得了他。”

季雅云抬眼看着我:“岚岚没杀人。”

“我去……”我气得翻白眼,“你说这个有用吗?我相信她没杀人,可警方只看证据。现在无论怎么着,都得先找到她。就算你想帮她跑路,不是也得先找到人吗?你跟我这儿还打掩护,我怎么帮你找啊?”

“我能相信你吗?你不会抓岚岚?”

“我……”

我有点无语了,拿出烟盒叼了一根,掏出打火机想点,想到这打火机是桑岚她俩送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对季雅云说:“我只能保证不把你对我说的告诉别人。”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

“我买完早点回到家,刚一开门,就听到岚岚尖叫,那个男人把她压在沙发上,想……然后我就看到……”

她忽然露出惊恐的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

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岚岚突然一下子把他推开,然后就……”

“就把他挠死了?”我问。

季雅云点了点头。

“然后呢?”

“岚岚应该吓坏了,推开我就跑了。”说着,季雅云又抹起了眼泪。

我握住她抹泪的手腕,说:“你先别哭,来,你挠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把我活活挠死。”

季雅云一愣。

我起身走到窗口推开了窗户,点着烟深吸了一口,俯瞰着这个城市,眉心拧成了疙瘩。

桑岚的确比一般的女人个子高挑,但那不代表她有能力把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超过一百七十斤的男人活活挠死……那根本就是虐杀。

真要有那本事,谁还敢娶她啊?

我对季雅云说:“就你看到的那些,瞒着警方根本没任何意义。通过现场采证,再加上对面那个听到动静从猫眼里偷窥的邻居的证词,警方已经认定桑岚是杀人凶手了。”

季雅云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你……你有没有办法帮岚岚,要不帮她逃出国去吧?”

逃出国……

我既感动又哭笑不得。

这女人是真吓得没主意了,对桑岚也是真好。

我说:“你打个电话给赵奇,把你刚才跟我说的,你看到的跟他老老实实说一遍。”

见季雅云犹豫着不肯,我摇了摇头,说:

“你要是不说实话,他肯定往更深了想,而且有什么进展,也不会向刑队以外的人透露。只有你把话跟他说明了,发现情况,他才会让我知道,明白吗?”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四平岗

听我说完,季雅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我说的给赵奇打了个电话。

说明了情况,她把手机交给了我。

“喂,赵队。”

“徐祸,这件事你怎么看啊?”

“验尸报告出来了吧?”

“出来了,那些伤口都是空手挠出来的!衣服挠破了不说,肚皮都挠透,肠子都露出来了,那能是人干的吗?”

我搓了搓额头,说:“其它先不管,先找桑岚吧,交通那边有线索了吗?”

赵奇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说:

“桑岚从家里出来打了辆出租,直接从东边出了城区。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那辆出租车,但是桑岚已经下车了,线索到这儿就断了。对了,有一点很可疑,那司机忘了收车钱了。”

“这……这可疑什么啊?”

“问题是他忘了桑岚什么时候、在哪儿下的车了!”

“忘了?”我舔了舔嘴皮子,“他记不记得他是从哪儿掉头的?”

“四平岗。”

挂了电话,我说我回局里,让季雅云留在宾馆休息。

她却不肯,说什么都要跟着我。

我只能是叹了口气。

她就是胆儿小,可不笨呢。

两人上了车,我稍一犹豫,打着火朝着四平岗开去。

我倒不是盲目的想碰运气,而是想起段乘风说过,或许是因为子母火煞的事,桑岚的命和我绑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她前后几次出状况的同时,我都感觉到心口发闷。

或许这次,是一个验证段乘风批算的机会……

到了四平岗,我把车停在路边,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越发觉得不对劲。

四平岗是我们这个市和临省交界的一个镇,也是相对最偏荒的一个镇,除了两路通市区的公交,几乎没别的交通设施。

桑岚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问季雅云,桑岚在四平岗有什么亲戚朋友或者同学之类的没。

季雅云说她们在这儿本来就没什么亲戚,至于桑岚有没有同学在这儿,她就不知道了。

我往周围看了看,再看看时间,说找个地方先吃点饭。

季雅云虽然没心思吃饭,可也没主心骨,只能同意。

我把车停在一条街口,下了车,两人沿着街边找饭馆儿。

忽然,一旁穿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哎,美女,上哪儿?我送你啊?”

转头一看,就见路边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胖子正站在一辆破摩托旁边淫笑着朝季雅云挤眼。

季雅云本来就没好心气,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要往前走。

我停下脚步,打量着胖子和他的摩托车。

“你他妈看什么啊?”胖子不干不净的骂道。

我看着他车把上挂着的头盔问:“开摩的的?”

胖子嘴一歪:“你想坐?我只拉美女。”

我点了点头,“今天拉过美女吗?”

“管你他妈什么事儿啊?你谁啊?”

“嘴里放干净点!”我猛地抬高声音,指了指季雅云,厉声说:“市局的警官你也敢调戏,是不是想进去待几天?”

胖子一哆嗦,随即脸上堆起了讪笑,“原来是警官……没,没,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冷着脸上前一步,摸出烟盒叼了一根,看了他一眼,抽出一根递给他。

胖子忙说:“这话怎么说的,抽我的,抽我的。”

“拿着。”

我皱着眉头点着烟,深吸了一口,吐着烟说:

“我是市刑警队的赵奇,跟你打听个事儿。上午拉过一女的吗?她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二左右,长头发,瓜子脸,大眼睛,在你眼里那应该是个美女。”

胖子眼睛往我身上斜了斜,似乎有点怀疑我的身份:“你说的那女的是干嘛的啊?”

我冷笑着说:“她是市艺术学院的在校生,因为感情纠葛,捅死了她男朋友,是在逃犯。”

胖子脸上的肉明显一抽搐,说话也有点结巴起来,“怪……怪不得我觉得她怪怪的呢。警……警官,她真是杀人犯啊?”

“你拉过他?”

胖子急忙点了点头,表情显得更纠结,“那女的是有点邪性,她……她说话声音特别低,就跟个……跟个老太太似的。”

我皱了皱眉,“别拐弯抹角的,你把她拉哪儿去了?”

胖子没来由的渗了一脑门子的汗,说话都带着哭音了,“警官,她给我下药了,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的车,她连车钱也没给我。”

我点点头,“那就铁定是她了,她男朋友是开诊所的,她就是先给她男朋友下了药,然后才捅死他的。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她下车的?”

胖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她肯定给我下药了,我就跟做梦似的,想不起来她啥时候下车的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车还开着呢,都快回到四平岗监狱了。那时候我跟她说话,才发现她不见了……我都不知车是怎么开的了……”

“回四平岗监狱?你本来是往哪儿开的?”

“本来是过了四平岗监狱往东开的……警官,那是什么药啊?会不会有啥后遗症啊?”

“赶紧去医院!”我大声说了一句,拉着季雅云就往回走。

上了车,季雅云问我:“你怎么知道他拉过岚岚的?”

“这儿除了摩的哪还有别的交通工具了?那胖孙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看他先前横的那样,要真有美女坐车,旁人谁敢跟他抢生意啊?”

我边说边发着车,朝着四平岗监狱开去。

过了监狱,往东只有一条小路,路两边是防风林。

越往前开,我心里越狐疑。

桑岚跑这漫山野地里干什么?

那个出租司机忘了她什么时候下车,黑胖子也是这样,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忽然感觉浑身一阵麻木。

我本能的一脚踩死了刹车,捂着发闷的心口,冷汗涔涔往下流。

“你怎么了?”季雅云急着问。

“没事。”我深吸了口气,开门走下车,四下张望。

这种心口发闷的感觉我太熟悉了,就和第二次到小桃园村的时候遇到桑岚时感觉同样的强烈。

桑岚一定就在附近。

透过防风林,就见一边是一眼看不到边的野地,一边是高矮不平的野草岗子。

我犹豫了一下,从车里拿过包扛在肩上,对季雅云说:“你在车上等着。”

季雅云张了张嘴,还是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点。”

穿过防风林,我直接爬上最高的一个草岗子,四下一看,就见不远处有一片野树林。

不知道怎么,我忽然有种极其不安的感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

我不敢耽搁,急着跑向树林,钻进树林,也不管方向,只是跟着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往前跑。

就在快要跑出林子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座残破的房舍。

跑到跟前,透过坍塌的院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一口井的井沿上。

“桑岚!”我大喊一声,冲进院子,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桑岚被抱到地上,就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低着头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呢?”我小声问。

她缓缓的抬起头,慢慢的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艹!”

看到她的样子,我浑身一哆嗦,炸出一身的白毛汗。

她的脸乍一看还是原来的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本来白皙的脸颊,左右两边竟然分别起了几条横生的褶皱,看上去就像是长了几撇胡子。

这褶皱把她本来尖削的下巴映衬的更为尖锐,使她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一张老鼠的脸!

她这是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

我急着想去包里摸黄符,不经意间和她眼睛一对,不由得一愣。

她的样子虽然怪异,但一对眸子却是异常的闪亮,散发着盈盈的光辉,就好像两汪碧绿的池水一样吸引人观望。

看着这双美的不像话的眸子,我竟然不由自主的呆住了。

“啊……”

一声惨叫传来,我猛一激灵清醒过来。

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禁连连倒吸冷气。

桑岚竟然不见了!

想到出租车司机和黑胖子的说辞,我心不住的往下沉。

难不成我也中招了?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这么厉害……

“桑岚!”

“桑岚!”

我一边大声喊着桑岚的名字,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把竹刀。

看着坍塌了一半的房子,我就想进去找。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

一阵呼救声忽然从房子后边传了过来。

听出是桑岚的声音,我急着翻出院墙跑到了屋后,就见地上有一个洞口。

“救命!有人没?”

桑岚的呼救声竟然就是从洞口传来的。

我跑过去,往洞里一看,果然就见桑岚坐在洞底,仰着头叫救命。

“你怎么跑下边去了?”

“我脚摔伤了,你快下来把我弄上去。”桑岚抱着脚说道。

这地洞应该是以前的地窖,梯子早不知道哪儿去了,好在不是很深,以我的身高不难爬上来。

见她样貌如初,一脸的痛苦,我也顾不上想她为什么会掉下去了,就想先跳下去看看她的伤势,然后再爬出来去找梯子绳索之类的。

我刚想往下跳,不经意间,就看见桑岚的身边似乎闪了一闪,就好像是水里的波光一样。

不对,地窖里明明是干的,没有水,哪儿来的波光?

想到出租司机和胖子的经历,我心底生寒,这他妈是让鬼东西给迷了眼啊!

我咬了咬牙,刚想咬舌尖。

猛然间,就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腿,狠狠的把我朝地窖里掀去!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黄皮子

身后那人力气大的出奇,抱住我双腿就往地窖里掀。

我又惊又怒,忙张开双臂撑向洞口两边,同时把双腿蜷了起来。

那人到底不是什么大力士,重心一偏移,身子便跟着往前一坠,本能的松开了手。

眼看着我的双手就快撑住地面了,猛然间,就觉得胸口狠狠的撞在了硬物上,紧接着弯曲的膝盖也撞到了硬物。

胸口的撞击倒也罢了,膝盖撞的这下可是真疼的钻心。

我强忍着剧痛,快速的翻身滚到一边,抱着膝盖转头一看,身后那人居然是桑岚!

等定下神来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屋后,我根本还在院子里,刚才看到的‘地窖’,就是先前桑岚想跳下去的那口井。

桑岚仍然是那副老鼠脸的样子,身子前倾,后背弓起,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眼睛森然的盯着我,两只手缓缓虚握成爪状。

想到那个被活活挠死的壮汉,我心里一阵发毛。想起身,可双膝刚才撞上井沿石台,又酸又麻,挣扎了几下怎么也站不起来。

惊怒交集间,桑岚怪叫一声,向我扑了过来。

我一咬牙,不避反进,迎着她就地一个翻滚,后背狠狠的撞在她的小腿上。

她再次发出一声怪叫,失去重心扑向地面。

不等她落地,我就抓住她脚踝用力往后一拖,紧跟着拼尽全力的一翻身,整个人压在了她后背上,将她压的彻底扑倒在地。

她挣扎着想反手往后抓,我抽冷子一边一个抓住她两只手腕,紧紧的按在地上,用前额顶住她后脑,大声念起驱邪法咒。

“咳咳咳……咳咳……”

过了好一会儿,桑岚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惊恐的哭叫:“放开我……救命……”

“是我!”我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虽然只是短兵相接,却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徐祸?”桑岚惶然的问道。

我不敢松开她,仍是攥着她手腕,趴在她背上,偏过脸低头去看她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桑岚眼中露出复杂交织的神情,“怎么会是你?”

随即又惶然摇头,“不,不是你……是那个人……”

“现在是我。”见她恢复了以前的样貌,我彻底松了口气,试着撑起身子,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桑岚定定的看了我一阵,忽然一下扑进我怀里,哇的哭了起来。

我想把她推开,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见她哭得浑身打颤,也狠不下心推开她,只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桑岚哭道:“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冲进我家里,他想……他想……”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声安慰着她,眼睛却不停的四下张望。

感觉桑岚浑身冰凉,我才留意到她穿得单薄,忙脱下外套给她套上。

过了好一会儿,桑岚缓缓脱离我的怀抱,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我,“你怎么会来的?”

我咧了咧嘴,“我是来抓逃犯的。”

“逃犯?那个人……”桑岚顿时惊恐的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脸色更是煞白,“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也想知道。”我冷冷说了一句,活动了一下膝盖,弯腰捡起刚才掉落的竹刀。

想起刚才被迷惑时的情形,毫不犹豫的用竹刀扎破指尖,在桑岚的额头画了道符箓,自己也画了一道。

桑岚张了张嘴,见我一脸肃杀,没敢说话。

我看了看那口井。

一开始桑岚就是想往这井里跳,后来那鬼东西又想把我推下去,古怪八成是在井里了。

我一手拉着桑岚,一手握着竹刀,缓步走到井边。

刚要往下看,就感觉桑岚的手一哆嗦。

见她看向一边,我连忙转头,竟然见到一个矮小干瘪满脸褶皱的老太婆从塌了一半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老太婆眯缝着眼,像是眼神不大好,她好像没看见我们,一出来就径直走到井边,两只手扶着井沿探头往里看。

我仔细看她,却没发现什么异状。

正当我纳闷破屋子里为什么会有人的时候,老太婆忽然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我和桑岚,声音嘶哑的问:“两个娃娃,你们看看,老太婆还像个人吗?”

她样子本来就丑怪,骤然一发声,更是把桑岚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老奶奶,你……”

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本来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老太婆一开口我就听出蹊跷了。

我把桑岚拉到身后,笑着对老太婆说:“畜生就是畜生,你怎么也变不成人。”

老太婆一听,脸色大变,眯着的眼睛倏地瞪的溜圆,转身就往屋里走。

“还想跑!”我急忙追赶。

老太婆却像老鼠一样吱溜一下就钻进了屋里。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乾罗怛那,斩妖缚邪,精怪忘形!”

我大声念诵法咒,快步走到门口,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禁打了个寒噤。

一个浑身长毛的怪物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身形,像是老鼠,却是生了一身黄白相间的赖毛,个头就快赶上肉松一般大了。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老鼠不像老鼠,狗不像狗的怪物竟然长着一颗人骷髅头!

我没想到这鬼东西会是这副模样,吓得头皮发麻,不住的念着法咒,紧握竹刀就想上前结果了它。

没想到它像是知道厉害,竟然转过身,像人一样跪了下来,两只前爪抱在一起,连连冲我作揖求饶。

我仔细一看,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哪儿是什么怪物,根本就是一只大黄皮子,脑袋上套了一颗人的骷髅头!

难怪它会问我和桑岚它像不像人呢,但凡动物想要修成人形,最后关头都得找个人问问它像不像人,这叫做讨封。如果你说它不像人,它的修行就都毁了;可一旦你说它像人,这畜生多半不会感恩,还要夺走你一口人气……

见骷髅的眼窝里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浑浊不堪,眼里还含着泪,我停下了脚步,冷然的说:

“没那造化就算了,居然还借鬼气恶修!你头上顶的骨骸是你害死的?”

“吱吱吱……”黄皮子急忙摇头,发出一连串焦急的叫声。

“头骨哪里来的?”我问。

黄皮子颤颤巍巍的起身,看了我一眼,向外走去。

桑岚早吓呆了,只是扯着我的衣角往我身后躲。

黄皮子走到院子里,跳上井台,用前爪往井里指了指。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宰了它,忽然就见它头一低,狠狠撞在了井台上。

那骷颅头被它一撞,竟然开裂,从它头上脱落下来掉进了井里。

再看那黄皮子,好嘛,头顶的毛竟然像人一样,全都白了。

老黄皮子跳下井台,竟然踉跄的摔了一跤,爬起身,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我回想了一下百鬼谱上的记载,再看看这大失灵性的老黄皮子,摆了摆手,“走吧。”

老黄皮子大喜,转身就跑回了破屋子里。

我走到井边,借着日光往下看。

井早干了,只是井底积蓄着一些肮脏的污水。

污水中,赫然有一具几近腐朽的骨骸。

桑岚也看到了井下的状况,拉了拉我的衣角,“报警吧。”

我摇了摇头,拿出一道符箓,念诵法诀,将符箓抛进了井里。

见井里没有动静,我叹了口气,朝破屋看了一眼,拉着桑岚往回走。

刚走出院子,就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

同时传来“吱”的一声惨叫。

回过头,就见屋子已经全塌了。

“那黄鼠狼被压死了?”桑岚问。

我转过身,边走边说:“我倒是想饶它一命,但是自作孽不可活,到头来还是遭了报应。”

“那黄鼠狼能变成人样,它是不是修成仙儿了?”

“切,世上哪有那么多大仙。都说物老成精,那老黄皮子肯定是有点灵性的,但还没到成精作怪的地步。倒是井里的那人,死了至少百年以上了,又是死在井下,阴煞重的很。老黄皮子不知道怎么顶了他的脑壳,不光夺了他的阴煞,还让他失去了轮回的机会。

它先是附在你身上,把你带来这儿,想让你跳井,后来又想把我推下去,估计就是知道自己作了恶,想帮井下死鬼找个替身,好赎罪。可到底是灵性不足,越走越歪,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我被……被它附身了?”桑岚惊恐的问。

我点点头,转眼看着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果不是被这邪门的黄皮子附身,她或许已经被那个壮汉给强`暴了,就连季雅云恐怕也难逃厄运。

可黄皮子如果只是想替井下鬼找个替身,为什么舍近求远,附在了桑岚身上?

回到车上,见到季雅云,娘俩抱头大哭。

好一阵,季雅云抹着眼泪问我:“现在怎么办啊?”

我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桑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季雅云咬了咬嘴唇,小声问:“如果误杀罪名成立,她会被判多久?”

我摇头:“防卫过当,过失致人死亡,有可能判缓刑,甚至是判无罪;可现在……”

老黄皮子算是救了桑岚,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害了她。

那个壮汉是被虐杀的,怎么看‘凶手’都存在蓄意伤害的意向。真要是判下来,怎么都得三年五年……

“嗡……嗡……”

“喂,徐祸,你在哪儿呢?”赵奇问。

我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桑岚忽然反应了过来:“小姨,误杀?杀人?我杀人了?”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尸变

“小姨……徐祸……我怎么会杀人的?我杀人了……”

“杀人了不起啊?用得着这么嚣张当着警察说出来吗?”看着赵奇的大吉普迎面开过来,我暗暗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见赵奇和沈晴从车上下来,我让桑岚她俩在车上等,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行啊你,居然敢冒警!”赵奇远远的指着我大声说。

我只能干笑,我都能想到从开摩的的身上找线索,更何况他这个老牌刑警。

沈晴笑得肩膀直抽抽,“诶,徐祸,你知道我们找到那胖子的时候,赵队报出名字,那胖子差点跟他动手吗?非说赶着去医院,还说我们冒警!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哪点儿像警察啊?怎么就忽悠的那胖子那么信任你呢?”

“情况紧急,迫不得已,赵哥,包涵。”我冲赵奇点点头。

赵奇摆了摆手,往我车上看了一眼,搭住我肩膀问:“人在哪儿找着的?”

“就那边草岗子后边,小树林外头一破房子里。”

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怎么着,还是有预谋犯罪,老手啊!”

我挠了挠头,说:“我要是说,她让黄皮子给上身了,你信吗?”

“黄皮子?”沈晴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嗯,那老黄皮子也不是想救她,把她带这儿来是想要她的命,我赶到的时候,她正想跳井呢。”

“那就能解释的通了,早听说黄皮子邪性,会迷糊人,那出租司机和胖子就是被迷了吧。”赵奇拍了拍手,“上车,回局里再说吧。”

我一把拉住他,小声问:“这事儿会怎么处理啊?”

赵奇往车上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

“你跟她说,不用怕,那孙子的身份已经认定了,是个入室抢劫、强j的惯犯,手上挂着两条人命呢。按照案件还原,他应该是事先踩好点,见季雅云出门,才骗桑岚开了门,想要实施犯罪行为。关键一点,法证在现场找到一把弹簧刀,经过验证,就是前一起案子杀死被害女性的凶器。”

“这么说桑岚没事儿?”

“没事儿,但是过程得走一遍。那样的杂碎死了罪有应得,桑岚不会有事的。”

回到车上,我一瞬不瞬的盯着桑岚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个情况啊?”季雅云小心翼翼的问。

“还能有什么情况,杀人逃逸,洗干净……”一说到那句经典的老词我憋不住笑了出来。

正如赵奇所说,被‘桑岚’挠死的是个身负血案,十恶不赦的杂碎,桑岚自然也就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老黄皮子为什么会附在桑岚身上,而且是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难道真是巧合吗……

这天中午,我刚从外面吃完饭回到局里,就见郭森阴着个脸从前面走过来,见到我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就一言不发的进了办公室。

我拉住后边的赵奇,问怎么了。

赵奇咧咧嘴,说还不是那个高丽棒子的事,案子破不了,他的家人闹到了大使馆,上头施压,顶雷的自然是郭森这个大队长。

我暗暗摇头,李青元的尸体经过深入化验,确认死因是颈骨横向折断,是被人一下拧断了脖子。但是现场被看热闹的学生搞的混乱不堪,对比了上百组指纹也没有线索。

关键一点,李青元才到艺术学院一年,背景单纯的很,凶手杀他的动机是什么?

难不成只是因为他想用尸油达到和桑岚在一起的目的?

“赵奇!”郭森从办公室探出头来,把赵奇叫了进去。

我提着打包的盒饭,直接去了拘留室。

“放饭了,放饭了!”我用车钥匙敲了敲铁栅栏。

桑岚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的床上,抬眼瞪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忍不住笑道:“你这待遇不错了,身为一个杀人犯,不光有单间儿住,还有人专门送饭,还不知足啊?”

“我知足什么啊?我差点被强……我为什么要待在这儿啊?”桑岚带着哭音说。

“你家人不是正给你办取保候审呢嘛,毕竟涉及到人命,该走的程序不还得走嘛。赶紧过来,吃饭了。”

“不吃。”

“你就不听话吧。”我往她胸口瞄了一眼,说:“也别想不开了,你就当是为民除害了。听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现在狼让你给挠死了,咱‘孩子’还是咱‘孩子’……”

“滚!”

我摇了摇头,从塑料袋里拿出个小蛋糕,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生日快乐,赶紧的,过来吹蜡烛吧。”

桑岚看了我一眼,跳下床走了过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都在局里挂上号了,我能不知道吗?赶紧许个愿,把‘蜡烛’吹了。”

桑岚又横了我一眼,双手握在一起,闭上眼睛嘴唇无声的轻轻翕合,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呼……呼……呼……”连着吹了三下,煤油打火机都没灭。

“你这肺活量不行啊……哈哈哈……”

“帮我一起吹!”桑岚也忍不住笑了。

“嗡……嗡……”

“噗……”

我帮桑岚吹灭打火机,把蛋糕给她,掏出手机接了起来。

“喂,赵队。”

“你在哪儿呢?”赵奇问。

“在拘留所给桑岚送饭呢。”

“跟我出趟差吧。”……

挂了电话,我把盒饭递给桑岚,语重心长的说:

“我下午得出差。你这都两天了,估计吃完这顿,下午就该放出去了。记住,出去以后改过自新,好好做人,我不想再在这里见到你了……”

“滚蛋!”

来到赵奇的办公室,我问通知马丽了没有。

赵奇说他已经跟马丽打过招呼了,就我和他一起去。

我说丽姐不在,我不能进行尸检。

赵奇说:“不用做尸检,出事的是章萍。”

“章萍?她出什么事了?”想起白灵儿临走前的告诫,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奇盯着我说:“她的尸体在当地警局失踪了。”

……

傍晚六点,两人下了火车,被当地警局派的车直接接到了局里。

开车的警员把我们带到一间办公室,敲了敲门,“刘队,x市的人来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冲我们点了点头,对那警员说:“把小李叫过来。”

进了门,双方做了自我介绍,中年人叫刘铭章,是富林县刑警总队的队长。

“报告。”

“进来。”

看到来人,我不由得眼前一亮,来的竟然是个身形健美,一身警服笔挺的靓丽女警。

刘铭章说:“这是小李,李雪楠,我们局里的法医,昨天晚上事发的时候就是她值班的。”

刘铭章挠了挠头,“我先简单说明一下情况吧。因为某些原因,章萍的尸体被送来以后一直停放在局里的停尸间,直到昨天上午,章萍的父亲才从乡下赶来认尸。结果就在昨天晚上,章萍的尸体不见了。”

说到这里,他和李雪楠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监控显示的是怎么个情况?”赵奇问。

刘铭章搓了把脸,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们过来看下。”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视频界面,刘铭章点了两下鼠标,视频从头开始播放。

画面中显示的是停尸间,除了一排存放尸体的冰柜,就是几张架子车,其中两辆车上的白被单鼓起,显然是停放着两具尸体。

我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的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画面却像是静止了一样,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刘铭章的表情却更加复杂,眉心紧紧拧成了疙瘩。

当时间显示十一点二十一分的时候,忽然,像是有一阵风刮进了停尸间,两辆架子车上的白被单同时动了一下。

其中一辆车上的白被单被吹起了一个角,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是一具大约二十多岁的男性尸体。

“有人开门。”赵奇低声说。

李雪楠说:“绝对没有,停尸间的钥匙一直锁在值班室的抽屉里,没有人动过。”

就在那一阵‘风’吹过后,画面似乎又进入了‘静止’状态。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我刚想揉眼睛,忽然间,架子车上白被单又动了!

这一次只有被完全覆盖的那辆架子车上的被单动了,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自身在动。

被单的两头一抖一抖的,就好像下面的人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样!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被单的抖动越来越剧烈,我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忽然,那辆架子车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一把似的,竟原地转了个方向!

下一秒钟,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又是一下剧烈的抖动后,被单下的尸体,竟然坐了起来。

被单随着尸体的动作滑落,显露出了尸体的样子,正是章萍!

她死的时候脸就变得尖削怪异,这会儿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妖异。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是眼珠子却一动也不动,但诡异的是,她的鼻子在抽动,连带的整张脸都跟抽筋似的。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千万别说话

我盯着电脑屏幕,大气也不敢出。

下一秒钟,就见章萍的尸体从架子车上滑了下来,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另一辆架子车旁,一把将男尸身上的白被单掀了起来。

下一秒钟,她粗暴的扯开男尸的上衣,俯下上身趴在了男尸的胸口。

因为监控的角度原因,从视频中看不出她在做什么。

为了看清她的动作,我和赵奇下意识的凑近电脑屏幕。

忽然,画面中的章萍猛地直起身子,把脸转了过来。

“我艹!”

我和赵奇同时惊呼一声,急着往后退了一步。

章萍原本惨白的脸竟被血染红了一半,血淋淋的嘴半张着,嘴里好像咬着什么东西。

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在地上,再一次俯向男尸胸口……

没等视频结束,赵奇已经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我感觉胸口发闷,胃不住的抽搐,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继续盯着画面。

章萍背对着镜头,又一次直起了身子,两只手捧在身前,低着头,肩膀一动一动的。

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她是在吃着什么,而且动作十分大。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终于转了过来。

看到她的样子,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透到了顶门心。

此时的章萍,脸上和手上都染满了猩红的血液,原本麻木无光的眼睛却变得灵动起来,散发着暗红色幽光的眼珠来回转动,显得无比妖异惊悚,仿佛一只刚从地狱血池里逃出的恶鬼一般。

下一刻,她竟然抓起一旁的白被单,一下一下擦干净身上的血,然后就像正常的活人一样走出了镜头,只留下一具胸腔血肉模糊的残尸歪在架子车上。

刘铭章移动鼠标点开了另一段视频……

看完所有监控,过了好一会儿,我问李雪楠:“那具男尸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死了多久?”

“昨天凌晨六点送来的,因为参与了一场械斗,被砍了四刀,头部受到钝器重击,当场死亡,死亡时间距离现在不到四十八小时。”

李雪楠顿了顿,说:“他的胸腔被撕咬开,心脏不见了。”

想到监控中章萍的动作,我又是一阵反胃。

刘铭章掐灭烟,深吸了口气说:

“今天太晚了,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让小李带你们去吃点饭,然后送你们去招待所休息吧。”

我冲赵奇使了个眼色。

赵奇忙对他说:

“刘队,你们也都累了,就不用管我们了,方便的话借我们辆车,我们自己安排。”

刘铭章往我身上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

出了警局,赵奇问我:“现在去哪儿?”

我说:“直接去章萍家。”

“都八点多了,现在去合适吗?”

“这件事不对劲,章萍的尸体不是普通的诈尸。你也看到了,从停尸间出来后,她明显是故意躲开值班警察。”

赵奇喃喃道:“难道尸体活了?”

说完,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似的,惊恐的看向我,眼神中却又透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按照资料上的信息,两人开车来到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

下了车,赵奇一边走一边对我说,章萍的父母都是残疾人,为了供章萍上大学,卖掉了镇上的房子,一直在这村子的村尾租房住。

这话在31号的时候我就听章萍亲口说过,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来,只觉得心里越发的不安宁。

乡下没什么夜生活,这个钟点,基本上家家关门闭户,该睡的都睡了。

可一路来到村尾,却发现沿河一座孤零零的小院里隐隐透出光亮。

来到院外,见院门敞着,探头往里一看,就见堂屋里烛火摇曳,檀香缭绕,桌上摆着香烛供品,正当中供奉着一个灵牌。

供桌两边的椅子里,分别坐了一个人。

因为烛光晦暗,看不清两人的样子,只能大略看到两人都低着头,从衣着来看,应该是两个老年人。

“这是白发人给黑发人守灵呢,咱进去怎么说啊?”赵奇看着院里低声向我问道。

我想了想,刚要说话,猛然觉得一阵恶臭扑鼻,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一只手伸到肋下快速的把我往后拖去。

“唔……”

“别出声,别出声,千万别出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急促的小声道。

这人力气极大,箍着我又往后拖了十多米,才凑在我耳边喘着粗气说:

“鬼弟弟,我现在松开你,你别吭气,你要一说话,你就得死!听见没?”

我被这人手上的臭味熏得脑仁一阵阵发木,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嘘……”

这人在我耳边嘘了一声,才慢慢松开了手。

“呕……”

我干呕了一下,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转过脸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戗了起来。

我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纸人的脸!

“我艹……”

“嘘……”

‘纸人’把一根指头挡在嘴边,示意我噤声,一双黄歪歪的眼珠子却斜眼盯着那院门,眼睛里闪露着惊惶。

我定下神,仔细一看,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这哪是什么纸人,分明就是一个涂脂抹粉的大活人!

这人的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偏偏两腮涂了两团艳红的胭脂色儿,乍一看可不就跟丧葬铺里的纸人似的嘛。

他头发又长又乱,发间夹杂着树叶草根,就跟个大鸟窝似的。

上身穿着件破烂的玫红色碎花棉袄,下面是条看不出颜色的裤子,赤着脚……

穿得像个女人,可说话明明是拿捏着腔调的男人声音!

这他妈根本就是个男扮女装的疯子!

我又惊又怒,正想发飙,‘花棉袄’似乎看出了我的企图,抬起手就要捂我的嘴。

看着他不辨颜色的‘爪子’,我抢先捂住了嘴,“唔唔……”

“这就对了,别说话。”

‘花棉袄’探头往那院子看了看,转过头瞪着我,小声说:

“鬼弟弟,记住,公鸡不打鸣,就别说话,不然你的魂儿就没了,你就死了!”

天色虽暗,可两人面面相对,距离不超过一尺。

他的面容虽然诡异,眼神也有些涣散,但昏黄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真挚。

“千万别说话。”

‘花棉袄’冲我摆了摆手,又往那院子看了一眼,声音更加的含糊小声:“我走了,鬼弟弟,鸡叫前,千万别吭声。”

说完,彻底松开我,两只手往棉袄袖子里一拢,低着头向村外走去。

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我想追,但才迈出一步,就感觉不对劲。

刚才赵奇就在我身边,我虽然是出其不意的被捂住,可发出的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

这么半天,赵奇怎么没反应呢?

回过头,就见不远处,赵奇还站在院门外,保持着往里窥视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我心一阵下沉,想喊他的名字。

都快喊出声了,猛然间想起了‘花棉袄’的嘱咐,忙不迭捂住了嘴。

我艹……

这一捂嘴,嘴边沾染的那股子臭味就又泛上来了。

看‘造型’和举止,那就是个疯子,可我怎么就觉得他疯的这么有‘个性’呢?

千万别说话……

我用袖子抹了抹嘴,快步走到赵奇身后,拍了拍他的胳膊。

手掌刚碰到他,他竟然挨着墙,缓缓的瘫在了地上。

我扳过他的脸,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他的双眼圆睁,眼睛里透露着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场景。

呼吸还在,可整个人却像是植物人一样,使劲掐也没反应。

看着他的样子我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东城看守所的钱涛!

赵奇的魂儿丢了!

想到这点,我整个人都炸了。

转眼看向院里,堂屋里,供桌旁的一对老人仍然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妈的,这次玩大了。

赵奇丢魂,难道真和他刚才开口说话有关系?

我把赵奇拖到一边的角落,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把竹刀,来到院门外,一言不发的缓步走了进去。

“什么人?”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浑身一激灵,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院子的一角,矗立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昏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却见到他眸子里不友善的凶光。

“你是什么人?你找谁?”那人问道。

我下意识的转了转握着竹刀的手腕,侧身看着他,缓步往堂屋里挪。

“站住!”那人大喝。

我拔脚就往屋里跑,那人爆叫一声,冲了过来!

“杀!”一个声音猛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把竹刀朝着那人甩了过去!

“啊……”

随着一声惨叫,那人像是爆炸的砂砾般四下飞散。

我一时间睁不开眼,只能双臂挡在眼前连连后退。

等到‘砂砾’散尽,院中竟明亮了许多。

再一看,哪儿有什么人影,只有遍地的没了头的死鸡!

‘张安德!’

我心底惊呼。

“从现在开始,千万别出声!”耳畔果然再次传来张安德的声音,“徐祸,那次你真不该放走章萍的!”

正文卷 第四十章 皮人

听了张安德的话,再想想白灵儿临走前的告诫,我的心一阵阵往下沉。

我想向张安德询问,却不敢开口,一咬牙,迈腿进了堂屋。

看清堂上供奉的灵牌,我不由得一愣。

灵牌上竟不是章萍的名字,而是写着‘孙膑’两个字!

再看墙上,却是挂着一幅头戴礼冠,身穿长袍,手抚长须的古代老者的画像。

孙膑?

不是古代的军事家吗?

章萍家怎么供着他的灵位?

两边坐着的老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依旧垂着头坐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强压着心里的疑惑,走到左边的老头面前,想开口叫醒他,可想到‘花棉袄’和张安德的叮嘱,只好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没想到我的指尖刚碰到他的衣服,他竟猛然抬起了头。

乍一看到老头的样子,我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这老头瞪着两眼,眼睛里却没有眼珠,眼眶里竟然是两团稻草!

看到老头诡异的模样,我吓得后退几步,伸手就去包里摸竹刀。

张安德忽然在我耳边道:“用阴阳刀!”

我略一迟疑,把阴阳刀拿了出来。

老头只是把头抬了起来,却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仔细一看,我肺差点气炸。

那居然是个用皮革缝制,填充了稻草的假人!

可假人怎么能抬头呢?

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

回想当初,越发觉得不安。

按照破书上的说法,人死了以后变成鬼,起先有段时间是很迷茫的,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懵懂无知。过后才会逐渐想起自己生前的种种,才会认清自己的状况,才会去想该何去何从。

章萍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分左右,但是在即将三点的时候,她却去了后街的铺子……

就算她是横死,这也不符合逻辑。

她苦苦哀求让我把她的尸体送回来,然而尸体被送回来后,竟然会尸变,还吞吃了男尸的心脏。

这不是巧合……我他娘的让那女人给阴了!

“你是什么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一哆嗦,扭过头,就见右边的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身边,正仰着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她盯得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攥紧了阴阳刀。

老太偏过头,耸了耸耳朵,再次问道:“你是我家萍萍的朋友吗?”

问完,又把脸转了过来,两眼仍是直勾勾的朝着我。

我这才看清,她的眼睛根本就不能聚焦,而且眼珠上面像是蒙了一层白色的角质,这老太是个瞎子!

“你到底是谁啊?”

老太跺着脚又问了一句,颤颤巍巍的转过身,伸出两手摸索着,“老头子,你在哪儿?有人进咱家了……你快出来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啊?”

见她发慌,我有些于心不忍,想开口说话,可想到张安德和‘花棉袄’的叮嘱,却又不敢。

老太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眼看就要摸到那个诡异的皮人了,忽然,皮人竟挺身站了起来!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啊?他怎么不说话啊?”老太太颤声说道。

这时,我惊悚的发现,皮人的嘴角竟然微微扬起,一只手缓缓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约莫两尺长的铁杆,两头分别焊着一大一小两块半月形的铁板。

那居然是修鞋用的鞋撑子!

皮人猛然把鞋撑子举了起来,朝着老太的头上就砸。

“小心!”

我大惊失色,冲上前一脚把皮人蹬回了椅子,急着把老太揽到一边。

我刚要回过头看那皮人,老太忽然把脸抬了起来。

她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竟陡然聚焦,盯着我,眼中露出一抹妖异的邪笑。

看到她瞬间的变化,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老东西竟然是装瞎!

我用力推开她,后退两步,蓦地发现周遭的情形起了变化。

原先挂在墙上的那幅孙膑画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大大的‘双喜’。

再看桌上的,灵牌上的字迹也从原先的‘孙膑’变成了‘爱女章萍之灵位’。

非但如此,旁边竟还多了一个灵牌。

定神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戗了起来。

这灵牌上写的居然是我的名字!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悚然看向老太,却见她已经坐回了右边的椅子,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我。

再看左边,那皮人竟变成了一个老头,同样看着我,神情却显得有些悲戚。

“老头子,今天是咱闺女大喜的日子,你老耷拉着脸干什么?”

老太低声说了一句,忽然转向我,抬高了声音说:“时候不早了,新姑爷,你们快点上路吧。”

说着,朝前努了努嘴。

我下意识的朝她努嘴的方向一看,顿时呆住了。

门头上不知何时居然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院子里竟停着一乘大红花轿,花轿两边还各站着两个身穿青布小褂,腰里扎着红绸带的轿夫!

我头皮一阵阵发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董家庄那次,树林子里见到的纸人。

娘的,我这是被配冥婚了?!

我想转身质问老头老太究竟在搞什么鬼,手指一紧,悚然发现手里的阴阳刀不见了。下意识的往身后一摸,背包也没了!

我牙都快咬碎了,我到底还是没听张安德和‘花棉袄’的嘱咐,还是开了口,这是中招了……

“走吧,别误了时辰!”老太大声说道。

话音一落,四个轿夫抬起花轿,飞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呵,你们也太自说自话了吧?”我冷笑着说道。

“快追!”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其中一个轿夫是赵奇!”

说话间,门头的一盏红灯笼飞落下来,悬浮在了半空。

“喜子!你又来这套?”我说不上来是惊是喜,张喜这小子活着的时候没这么神叨啊!

老太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

“老头子,他们要害咱家闺女,你还愣着干什么?”

之前一直无动于衷的老头闻言挺身站了起来,神情瞬间变得狰狞无比,缓缓的从身后拿出了鞋撑子,一步步朝我逼了过来。

“老皮匠,你已经遭了报应了,竟然还不知悔改?”张喜的声音冷冷传来,红灯笼也随着飘浮到了我身边。

老皮匠……

“刽子手的刀,仵作看得见,扎纸人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二皮匠缝尸、起尸是一绝!”

老丁的话像过电一样在我脑海里响起。

再看看老头手里的鞋撑子,我猛然醒悟……章萍的父亲竟然是二皮匠!

听了张喜的话,老头浑身一震,表情却变得更加狰狞,猛地举起鞋撑子朝我砸了过来。

我正想闪避,冷不丁身边的灯笼骤然消失,我只觉得手里一沉,低眼一看,就见阴阳刀又回到了我手上。

与此同时,张喜大声道:

“罪无可赦,杀!”

‘杀’字响起,我一咬牙,甩手将阴阳刀射向扑来的老头。

阴阳刀在空中化作一道红光,闪电般的穿透了老头的胸膛,随即又化作灯笼,飞回到我身边。

老头举着鞋撑子,僵立在了那里,看着我的眼睛里透着不可置信。

下一秒钟,像是砂砾般炸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头子……”

老太发出一声惨厉的哀嚎,踉跄着上前两步,扑倒在地上悲声痛哭起来。

“喜子,咱干的是不是太绝了?”我不忍心的说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快走,去追赵奇!”

红灯悬浮着快速飘出院子,我忙不迭跟着跑了出去,一路跑向后山。

“喜子,你他娘的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边跑边问。

“我是鬼,当然神出鬼没了!”

灯笼里传来张喜的声音,“老皮匠作法,把章萍变成了活尸,活尸入坟,再‘死’一次,章萍就会变成能够夺舍的邪鬼!”

“赵奇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赵奇,另外三个全是村子里的人,是被那个老太太用邪法勾了的生魂。生魂送死鬼,一旦进了坟里,变成陪葬死魂,章萍就能吸取他们的阴煞。”

“花轿里是活尸?”

这次张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愤愤的说:

“不是,轿子里是章萍的阴魂,她的尸身正在山上作恶呢。这臭娘们儿心真他妈黑,不光要拉生魂陪葬,还想让你做她男人。说好听点是看上你了,其实就是想要你的阴身煞魂做陪葬。”

我听得又惊又怒,这个女人,心机也太深了。

什么想见父母最后一面,全都是说谎。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章萍的父亲是今天上午去认尸的,那具被挖了心的男尸是凌晨被送到停尸间的……

老皮匠或许就是看到了那具新死的男尸,所以那个时候在章萍的尸体上做了手脚!

跑上村后的野山,红灯笼骤然加快了速度。

我一路跟着狂奔,没多久,就见前面四个青衣轿夫正抬着花轿脚不点地的往前跑。

借着灯笼的红光仔细一看,其中一个轿夫果然就是赵奇!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二皮匠

“赵奇!”我大声喊了一句。

赵奇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是麻木不仁的跟另外三个轿夫一起抬着花轿飞奔向前。

红灯笼猛然加速,飞到了花轿上空,张喜大声道:

“阴阳殊途,速速归去!”

声音响起的同时,灯笼的光芒骤然暴涨。

在红光的照耀下,四个轿夫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轿落地,一个悦耳的声音从花轿里传出:

“徐祸,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手段,我选了你,倒是没有看错人。”

说话间,一个身穿大红喜袍,顶着红盖头的窈窕身影从花轿里迈了出来,听声音,正是章萍。

“我本来还有点同情你,可是现在……”

看着眼前的女人,我感觉无话可说。

我早该想到,一个用邪法改变自己样貌的女人,绝不是什么善类。只是没想到她的邪门居然是家传。

“下次再见,你最好将她魂魄诛除,否则必成祸患……”

脑海中回响起白灵儿的告诫,我也不准备再和她多说,抬起手,红灯笼立刻化成阴阳刀飞回到我手中,刀身闪耀着血一般的夺目光彩。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找死!”

章萍声音转冷,非但没有逃走,竟然还支起双手朝着我扑了过来。

眼看她扑到,我挥刀就刺。

“嗬嗬……”章萍不闪不避,只是冷笑。

就在阴阳刀刺出的一刹那,不经意间,竟看到她身后连着几根红色的丝线。

‘……扎纸人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

我猛一激灵,下意识的闪身横挪,避开她的正面,挥刀朝着那些丝线砍了下去。

丝线被砍断,章萍立刻扑倒在地,浑身颤抖不停。

我走上前,挑开她的盖头,仔细一看,顿时恨得咬牙。

这根本不是章萍,而是一个陌生的女鬼。

女鬼的身上扎满了细针,针尖露出鬼体半寸,隐隐透出黑色的煞气。

“不好,上当了!”张喜的声音传来,“快追!”

“这女鬼……”

“救不了了,快追!”

阴阳刀脱手飞出,化为灯笼疾速飞向山顶。

再看女鬼,丝线被砍断后,鬼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淡化,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妈的!”

我大骂一声,朝着灯笼飞走的方向追去。

这臭娘们儿不但早在轿子里准备了替身,还在假的鬼新娘身上插满了细针,刚才如果短兵交接,鬼新娘固然魂飞魄散,我也难免被那些邪异的针扎伤。

这女人也太歹毒了!

一路追上山顶,远远的,就见山上有个坟包。

让人诧异的是,坟包上面竟然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飞也似的向坟包跑去,看背影正是章萍。

红灯笼再次加快速度,看样子是想超过章萍,先一步赶到坟包。

可章萍的速度快的惊人,而且移动的姿势非常的怪异。

就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在拉着她往前拽似的。

章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跑到坟包前,一手一个抱住两个小孩儿,回过头冲我阴测测的一笑,竟然消失了。

我追到跟前一看,坟包后边竟然有一个地洞。

我不管不顾,纵身就想往下跳。

“来不及了,走!”身后传来张喜焦急的声音。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一个收势不住,朝着洞口跌了下去。

“徐祸,你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你的!”章萍怨毒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徐祸!徐祸!”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就见赵奇站在面前,关切的看着我。

“我艹……”

我试着动了一下,右肩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赵奇捋了把头发,长吁了口气:“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我定了定神,才发现我还在那间屋子里,而且就坐在先前老太坐的那把椅子上。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院子里聚集了二三十号男男女女。

刘铭章和李雪楠竟也在其中,旁边还有两个穿警服的男警员。

“我这肩膀是怎么回事?”我活动着右肩问。

“被老太太打的,还好我及时进来,把她拉开了。”赵奇抬手朝地上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一看,就见先前的那个鞋撑子丢在一边,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

赵奇说:“她本来是想敲你头的,被我一拉,砸肩膀上了……你行啊,这是练过啊,铁棍儿都让你咯断了?”

刘铭章和李雪楠走了进来。

刘铭章看了看赵奇,转眼看着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站起身,又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没伤到骨头。

“老章啊,闺女该放学了,你快让她二叔去接她放学吧……你可别去,你腿脚不好,同学会笑话咱萍萍的,说她有个瘸子爹……有个瞎老娘……你忘了你上回去接闺女,她回来气得两天没吃饭啊……”

听到苍老的声音从院里的人群中传来,我转眼看向赵奇。

赵奇搓了搓下巴,说:“老太太疯了。”

刘铭章转眼看向赵奇,皱着眉头说:

“你们要自己‘干活’,我没拦着,现在总该给我一个交代了吧?”

见赵奇看向我,我点了点头,说:“刘队,别急,让我缓缓,我会给你交代的。”

转过身,看到墙上的孙膑画像,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从一旁拿起三支香,点燃了朝着画像拜了拜。

“怎么会有人供奉孙膑的?”赵奇忍不住问。

我把香插进香炉,抬眼看着画像,“每一行有每一行的祖师爷,孙膑是皮匠的祖师。章萍的父亲是二皮匠,当然要供孙膑。”

李雪楠蹙眉:“她父亲不是给人修鞋的吗?”

“早年间犯人被砍了头,家属会找鞋匠把死者的头和身子缝回去,不是所有鞋匠都接这活,会这活计的,就是二皮匠。”

看看天色,我深吸了口气,“走吧,我们去山上找章萍……找她的尸体。”

经过院子,透过人群,就见昨晚的老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个皮人,嘴里不断的念叨着闺女和老头子。

她的眼睛白蒙蒙的,竟真的是个瞎子。

这老太太竟也是会邪术的,回想起来,昨晚看到她眼睛变亮的时候,我就已经中招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着三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依稀就是昨晚抬轿子的另外三个轿夫……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又中招了?”赵奇跟在我身边小声问。

我点点头:“刘瞎子说的对,你就不能沾邪乎事,回回沾你回回差点把命给丢了。”

快到山顶的时候,远远的,就见一个坟包立在那里。

“那里好像有个人!”一个随行的警员说道。

刘铭章看了我一眼,连同李雪楠和两个警员跑了过去。

我和赵奇走到近前,见那是一个跛脚的老人,仰躺在坟包上,脸色乌青,看样子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

李雪楠蹲在尸体身边看了一阵,起身对刘铭章说:

“死者是章萍的父亲章良,死因是中毒,他是被山里的毒蛇咬到了。”

“镐头、铁锹,他是来给章萍修坟的?”刘铭章抬眼看向我。

我看了看尸体旁边丢着的铁镐、铁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绕到坟后,却只见新土,根本没有地洞。

想到被章萍抱着跳进‘地洞’的那两个小孩儿,我一阵悚然,“赵队,把坟挖开。”

“有这个必要吗?”刘铭章皱眉,“章萍是走出警局的……你确定……”

我直视着他点着头,“挖开吧,下面可能不止章萍一个人。”

两个警员一个拿铁锹,一个拿铁镐,没多久就把坟挖开,露出了一口黑漆棺材。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又到初一

棺材刚露出来,忽然刮起了一阵山风。

尘沙扬起,我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就在我眯起眼的一瞬间,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变得像是晚上一样,我同时感觉到了几分凉意。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了小孩儿的哭声,而且不止一个。

定睛一看,月色朦胧……天居然真的黑了,昏暗中,就见坟是扒开的,棺材也敞着,棺材里却没有人。

坟的另一边,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被麻绳捆在一起,正在哇哇的哭。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这边坐着地上,低头捣鼓着什么。

一边捣鼓,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两个小孩儿说话: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一会儿你们就能跟你们的姐姐团聚了。你们俩乖乖的,到了下边,好好听萍萍的话,她能早点回来,你们俩娃娃也能早点托生……”

我越听越是狐疑,绕过坟堆,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

绕到那人前面,看到眼前的一幕,我感觉整个人都快疯了!

这人居然就是章萍的父亲,那个瘸了一条腿的老皮匠。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女人。

这女人还活着,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因为,她的嘴竟然被用针线紧紧的缝了起来!

老皮匠拿起一根细针,在身边的一个破碗里蘸了一点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嘴里无声的叨咕着什么……

猛然间,他把针朝着女人的胸口扎了下去!

“唔……”

女人痛苦的瞪大了眼睛,身体剧烈的抽搐着。

仔细一看,她身上已经插了不下上百根细针,针尖露在外面,在月光下闪着星芒般的寒光……

看着女人痛苦扭曲的脸孔,我猛然想起,她就是昨晚从花轿里下来的那个假新娘!

眼见老皮匠又要把针插进她身子里,我睚眦欲裂,大吼着‘住手’,想要冲上前阻止。

“徐祸!”

赵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紧紧的箍住了我。

我猛一激灵,定神再看,天色虽然阴霾,却是清晨时分。

刘铭章和李雪楠等人都惊愕的看着我,其中一个警员的手居然还搭在了配枪上。

坟被扒开了,棺材却没有起出来。

“老皮匠……”

转眼一看,就见老皮匠的尸体横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赵奇慢慢的松开手,抓着我的一条胳膊问:

“你怎么了?”

我推开他的手,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用力搓了把脸,抬眼看向刘铭章,说话却不自主的颤抖:“刘队,叫增援吧……”

刘铭章狐疑的看着我,沉声说:

“你看过监控,应该知道这件事不寻常,我不认为在整件事明了前惊动太多人。”

“叫增援!法医!法证!全都叫来!采集证据!案件特殊,但这是谋杀!”我大力的挥着手,几乎是用吼的说道。

赵奇拉住我,看了一眼棺材,抬眼直视刘铭章:“刘队,听他的,叫增援吧。”

刘铭章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拿起了报话机……

等待支援的这段时间,我坐在一棵树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赵奇陪着抽了两根,忍不住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恍然的摇了摇头,“不是昨天晚上,是前天晚上。”

想起章萍的鬼魂去后街铺子求助时的情形,我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树干上,红着眼睛说:

“我当初就该杀了那个女人!”

“赵奇,他是不是有问题?”刘铭章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盯着我。

李雪楠和两名警员看着我的眼神也都透着古怪,甚至是恐惧。

看着这些怀疑的目光,我干笑两声,说等棺材打开,你们就会感同身受了。

浑身插满细针的鬼新娘…坟头上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

这些足以证明,我刚才并非是幻觉,而是死者的执念和怨念,催发了潜在的灵觉。

在此之前,我还想着,昨晚实在不该对老皮匠的魂魄痛下杀手。

他或许利用皮匠的‘手艺’令章萍起尸,可那只是因为疼爱女儿,他罪不至死。

直到通过灵觉看到那残忍的一幕……

我不知道棺材里有什么,可我有预感,即将看到的残忍,会远远超过正常人的承受底线……

“我艹!”

“呕……”

“妈的!”

“啊!啊!”

支援赶到,当法证采集完棺材表面的指纹痕迹后,棺材盖被开打开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非正常的歇斯底里状态。

就连刘铭章这样的老刑警都脸无血色,冲到一颗大树旁,照着树干连踹了好几脚。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双手揪住了我的领子,瞪着我的眼睛里胀满了血丝。

我垂下眼皮,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实习法医。案子,刑侦去查。”

……

第二天上午,回程的火车上,5号餐车车厢。

赵奇咬开一瓶啤酒,摆在我面前,自己也咬开一瓶,在我的酒瓶上碰了碰,“喝点。”

我拿起啤酒瓶,又和他碰了碰,对着瓶子喝了一口。

赵奇灌了一气啤酒,放下酒瓶说:

“除了章萍,棺材里另外三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女死者叫周霖,现年十七岁;小女孩儿叫周瑶,男孩儿叫周柱。三者是姐弟、姐妹关系,周瑶和周柱是龙凤胎。

他们的母亲在四年前生下周瑶和周柱以后,死在了产床上。没多久,他们的父亲因为…因为…他喝农药自杀了。周霖为了养活弟妹,就在镇上的一家……一家发廊做‘洗头妹’……”

说到这里,赵奇一口气喝干了瓶子里的啤酒,转头看着窗外,久久不语。

我也一口气喝干了啤酒,喃喃的说:

“我不该答应章萍,把她的尸体送回来的。”

赵奇转过脸来,皱眉道:

“你是不是想多了?就算你不跟我说,局里也还是得走程序,还是得通知她的家属,然后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安排,到头来还是得把章萍的尸体送回来。

徐祸,我是执法者,你是验证官!可我们同样是人、是普通人!我们不是神,不可能知道某些人的想法,从而去阻止他们犯罪!

章良……那个老皮匠是个瘸子,他行动不便。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造出那个坟,怎么把棺材运上去,又是怎么把周家三姐弟妹弄到山上的?

只能说,当他接到通知,知道章萍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预谋了。两个孩子被活埋,周霖被……我们连想都想不到那种残忍,又怎么能阻止?”

赵奇又咬开两瓶啤酒,吐掉瓶盖,和我碰了碰:

“兄弟,你的两种职业都很特殊,但我和老郭、马丽说起的时候,他们都得承认,你很有‘度’。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自责,更加不希望你因为受这件事的影响,变得狭隘、变得偏激。坚持自己的目标,坚持做自己!”

我点点头,“谢谢赵哥。”

两人再次碰瓶,都是一饮而尽。

赵奇把酒瓶往桌上一顿,转眼看着窗外,缓缓闭上了眼睛。

……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你会骗我什么?’我笑着点了发送,看了一眼屏幕上泥娃娃的头像,把手机在手指间转着,靠进了藤椅里。

好半天,指尖才传来一下震动。

‘其实我早在七年前就死了,我是鬼。’

我‘切’了一声,刚想回复,肉松“汪”的叫了一声,从我脚畔一跃而起,颠颠儿的跑到了门口。

“嘿嘿嘿嘿……聪明的狗娃,闻到烧排骨的香味了?”

一个穿着西装马甲三件套,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一下跳到门口,把手里的塑料袋冲着肉松摇了摇。

“潘颖?”

我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又来了?很好玩吗?”

“是我要来的。”桑岚出现在门外,一把抢过潘颖手里的塑料袋,拉着她走了进来。

“你……”

她把塑料袋放在我面前的柜台上,眼睛斜向肉松:

“我们下午汇报演出成功,晚上庆祝,刚才正好在芳华路吃宵夜,想到今天是初一,你值班,我就打包了一份烧排骨。你……你吃完,把骨头给肉松,你俩一人一半。”

“合着排骨的另一个名字就叫‘人狗各半’!”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只要牙口好,你也可以全吃了。”潘颖捋着大背头翻着眼睛说道。

我隔着塑料袋闻了闻,忍不住吸了口哈喇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抬眼看向桑岚:

“谢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桑岚摸了摸肉松的狗头,抬起头朝我点了点,“那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点,你招灾!”

“滚!”

桑岚白了我一眼,拉着潘颖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砰”一声拍门板的闷响,随即一张血呼呼的脸闪现在门口。

“啊!”

桑岚和潘颖同时尖叫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肉松狂吠起来。

“去后院!”

我大声说着,猛然起身,抓起一把竹刀绕出了柜台,把桑岚和潘颖揽到身后,推出了后门。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生人勿近

刚关上后门,那人就踉跄着走了进来。

我往他身上扫了一眼,不禁暗暗嘬牙。

来的不是鬼,而是一个人。

这人身上被砍了不下十几刀,满头满身都是血,乍一看就跟个血葫芦似的,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汪汪汪……”

“肉松!别叫!”我下意识的紧了紧手里扣着的竹刀,喝止了肉松。

‘血葫芦’虽然重伤,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冷狠,绝不是什么善类。

他的一只手抄在衣兜里,明显揣着家伙,我可不认为单凭一把竹刀就能把他制服。

他四下看了一眼,转身上上了门板,随手把灯给关了。

黑暗中,只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

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黑暗,依稀就见‘血葫芦’靠在门板上,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正斜视着我。

“兄弟,你只要不出声,就没事。”

我刚迈出一步,他就冷然的问:“你想干什么?”

我缓步走到柜台后,坐进了藤椅里,看着他说:

“你不该来这里的,我还要做生意。”

“三更半夜你做个鬼的生意!”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有个声音问:“徐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我皱了皱眉,大声说:“等一下!”

‘血葫芦’贴着门板听了听,眼中凶光乍现,瞪着我低声说:“别想耍花样!”

“你听不见外面有人说话?”

“你想死?”‘血葫芦’眼中凶光更盛。

我冷笑:“看来你运气不错,听不到他说话,你今晚就死不了了。”

“徐先生,我能进来了吗?”外面的人又问了一句。

“再等等!”

我迟疑了一下,盯着‘血葫芦’低声说:

“躲到柜台后面来,别影响我做生意。”

他狐疑的看了我一阵,踉跄着走到柜台后,又看了我一眼,缓缓的蹲下了身。

我划着火柴,点燃了牛油蜡,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截犀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在了香炉里。

不等外面的人再问,我就抬高声音说:“进来吧。”

“你让谁进来啊?后面那两个妞?”‘血葫芦’阴森的问。

“你也看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了,耽误我做生意,你一定比被人砍死更惨。”感觉腰间传来微微刺痛,我强作镇定的说了一句,手心里却已经攥出两团手汗。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怎么就莫名其妙杀出这么个煞神。

听我这么说,‘血葫芦’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关着的门板。

下一秒钟,我就听到一下倒吸气的声音。

以前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我都会卸下一扇门板,方便恒死鬼进出,可‘血葫芦’明显是在躲避追杀,进来后第一时间就把门板上上了。

于是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身影像是纸片一样从门缝里逐渐挤了进来。

因为点了犀香,向外窥视的‘血葫芦’自然也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不得不说他的胆子已经够大了,换了普通人,怕是早就喊出声了。

“把刀收起来,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我斜视着‘血葫芦’低声道。

他眼中明显带着几分惊恐,没有半分迟疑的把顶在我腰间的那只手缩了回去。

我暗暗松了口气,这犀香总算没白点。

摇曳的烛光下,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脸色青黑的男鬼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煤气中毒?是自杀还是意外?”我边问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三角符,把右手反扣的竹刀放在桌上,提起了朱砂笔。

“是意外。”男鬼回答。

“姓名,生辰。”

我把男鬼报出的名字生辰写在三角符上,刚想把符烧掉,男鬼忽然说:

“徐先生,能不能请您帮我给我老婆带个话,我很爱我老婆,我很想她……”

“不能。”我打断他,淡淡的说:“你应该明白阴阳殊途的道理,如果你真爱你老婆,就不要再试图去影响她的生活。”

“唉……”

在男鬼的叹息声中,往生符燃起,在烟灰缸里慢慢烧成了灰烬。

“谢谢徐先生。”男鬼朝我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去。

我斜了一眼‘血葫芦’,对男鬼说:“我帮你不是免费的。”

男鬼回过头,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笑笑:“你应该死了有段时间了,应该有膀子力气,替我把那扇门板卸下来吧。谢谢。”

男鬼神情一松,麻溜的把门板卸了下来,又冲我点点头,飘忽走了出去,消失在了门外。

“原来先生做的是阴阳行当,是我得罪了,我这就走。”‘血葫芦’说着,就要站起来,挣扎了两下,却又摔坐在地上。

“徐先生,我可以,进来吗?”一个语调有些生硬的男人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皱了皱眉,示意‘血葫芦’先别动,抬高声音说:“进来!”

一个身影飘忽进来,看清他的样子,我不禁连着倒抽了好几口冷气,下意识的抓起竹刀,转眼看向身边那人。

从外面进来的,居然又是一个‘血葫芦’!

“徐先生,我死的,很冤枉的。”后进来的‘血葫芦’带着哭音说道。

他这一开口,我心下一松。

这家伙和头先的‘血葫芦’都穿着黑西装,身材也差不多,又都是浑身血糊糊的,我本来就一直高度紧张,一时间竟没分辨出这是两个人。

仔细一看这人的眉眼,才发现他比‘血葫芦’要年轻的多,而且他是侧着身对着我的,他的脑袋扭曲的歪在一边,似乎不能扳正。

“你说话……”

我听面前这浑身是血的鬼说话,总觉得不自在。

“先生,我是韩国人……”

这鬼刚说了一句,我就差点从椅子里蹦起来,“你是李青元?!”

难怪他的头是歪的,没想到这家伙就是被拗断颈椎后从悬空架上丢下来的那个高丽棒子。

他是和射灯一起坠落的,当时身上插满了碎玻璃,也就难怪变成鬼以后会浑身是伤了。

我刚想问是谁杀了他,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门外一个男人扯着老鸹般的嗓子大叫:“老大,这里有血!”

几个大汉提着砍刀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我转了转眼珠,在柜台下冲‘血葫芦’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大汉们冲进来,先是一怔,然后同时耸了耸鼻子。

下一秒钟,一齐看向李青元,不自觉的露出了悚然的表情。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盯着李青元看了一阵,猛地吸了口气,“嘶……不是他!”

“人找到了吗?”

随着一声低沉的询问,一个有着一双细长眼睛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胖子回过头小声说:“不是……。”

他的声音很小,我没听清他说的那个名字。

中年汉子扫了李青元一眼,摸了摸鼻子,转眼看向我。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胖子眉毛一拧,上前一步用砍刀指着我骂道:“妈的,老子还没问你话,你放个什么屁!”

“坑子,别放肆!”中年汉子沉声说道。

他抬手指了指李青元,看着我问:“这位小兄弟怎么伤得这么重?你又为什么大半夜的还开铺子?”

我冲他勾了勾手指,提起朱砂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两个字。

中年汉子狐疑的上前一步,低头借着灯光往纸上一看,脸色不禁一变。

回过头往地上一看,更是悚然打了个寒噤。

“走!”

‘走’字出口,他已经抢先走出了门。

下一秒钟,门外传来一声惊呼,“走!坑子,快走!”

被叫做坑子的胖子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招呼几人跟着跑了出去。

然后就听门外接连传来惊呼惨叫……

我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喃喃道:“初一十五,后街三十一号,生人勿近……”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契约

听到脚步声慌乱远去,我长出了口气。

不用问,这是沾了犀香,看到外面等候的‘客户’了。

也得亏有这犀香,要不然今晚还真难说我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

我深吸了口烟,掐灭烟头,问李青元:“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你?”

李青元摇了摇头,“我没看到他的样子。”

“你以前有没有什么仇人?”

“没有。”李青元又摇了摇头,眼中忽然露出一抹茫然,“是乌鸦……不,那不是乌鸦,是一只黑色的怪鸟。”

“怪鸟?”我猛一激灵。

貌似我后两次见到三白眼的时候,都见到了一只乌鸦不像乌鸦,通体漆黑的怪鸟。

难道杀他的是三白眼?

李青元说:“那天我爬到舞台上的悬空架上,我想……我忽然看到一只黑色的鸟落在了栏杆上,接着就有人从后面扳住了我的头……我冤枉……”

他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脸上隐隐透出一股黑色的煞气,歇斯底里的大声喊道:

“我不想死!”

“你给我老实点!”

我猛地一拍柜台,“你冤枉个屁!你告诉我,那天你为什么要跑到舞台上头去?”

李青元煞气一敛,往后缩了缩,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我。

“别他妈给我装孙子,你根本就是想趁着桑岚上台表演,把尸油淋到她身上!”我越说越来气,抓起竹刀作势要甩过去。

李青元吓得抱住脑袋缩到角落,“我只是喜欢她,我没有恶意的。”

“放屁!你们韩国人喜欢谁,都是下药把人放翻了,先霸王硬上弓再谈情说爱啊?你以为你是原始人,看上谁一棒子打晕了,拖回去给你生儿育女啊?怪不得都说你们是棒子呢!你这不叫喜欢,叫下三滥!”

我拿出一道三角符,用力碰上抽屉,提笔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和生日,刚要烧,忽然间想到一个问题。

“你那瓶尸油是哪里弄来的?”我瞪着他问。

“是买来的。”李青元惶恐的说。

“从哪儿买的?跟谁买的?”

他竟带着哭音说:

“我不能说的……说了我会死的……”

“你他妈已经死了!”我对这孙子是半点同情欠奉。

李青元愣了一下,低声说:“是……”

“谁?大声点!”

我刚说完,就见他身子猛地一震,紧接着就像是触电般的抖个不停。

我意识到事情不妙,急忙把三角符凑到牛油蜡上。

符纸刚点燃,李青元的眼睛猛然充血,瞬间变得像是两汪血泉。

与此同时,他的耳朵眼、鼻孔、嘴巴……七窍中都汩汩涌出了黑红色的污血。

这血像是具有腐蚀性,一经流出,但凡沾到污血的地方,都在刹那间腐烂,散发出腥臭刺鼻的黑烟。

没等符纸完全烧尽,李青元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滩黑色的血污!

“怎么会这样……”

我瘫进藤椅里,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他这是被下了降头了。”一个声音低声说道。

我僵硬的转过头,就见‘血葫芦’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据我所知,降头师的尸油不是单单能用钱买到的。有些降头师在卖出尸油的时候,会让买尸油的人留下一件身上的东西,通常是头发……那等于是和降头师签了契约,这人死了以后,魂魄就要任由降头师来操控。”

“降头师的契约……”

我甩了甩头,见他血流不止,脸色煞白,忙掐灭犀香,把香炉递给他,“香灰可以止血,先抹上,等会儿自己走。”

“你不问我是谁?不报警吗?”

“我只管阴阳事。”我违心的说了一句。

我他妈倒是想报警,你得让啊?

我现在倒是有把握把他制服,可他刚才的行为让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家伙。

他看到了桑岚和潘颖,应该知道她们比我更容易控制,但他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想过用两个女人来做要挟。

那个时候他还没流这么多血,还是有能力那么做的。

阴倌,法医。

两种职业的交替实在太累了,我不是卫道士,还是划分清楚的好。

“下一个!”

……

又送走两个横死鬼后,‘血葫芦’勉强起身走到门口,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噗……”

凌晨三点,我吹灭牛油蜡,黑暗中,靠在藤椅里发愣。

后门‘吱钮’开了一条缝,一只大眼睛贴着门缝忽闪了两下。

“祸祸……我们可以出来了吗?”潘颖鬼鬼祟祟的问。

我吐了口气,起身开了灯。

看到一旁的饭盒,打开拿出一块烧排丢给肉松,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啃了一口。

“凉了,别吃了。”桑岚走过来说。

“没事。”我摇了摇头,盯着地面。

李青元留下的那滩污血已经消失了。

我狠狠咬了一口排骨,说:

“如果我没有问他那个问题,他也许就不会魂飞魄散,可以去轮回。”

“那不关你的事,换了谁都会问那些问题。”潘颖拿起一块烧牌咬了一口,咧着嘴说:“真没想到他是那样的‘都教授’,泡不到妞就想使阴招,啧啧,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看韩剧了。”

我把啃完的骨头丢给肉松,抬眼看着两人,“二位,你们都带着手机吧?”

“带了啊。”潘颖点着头说。

“那刚才为什么不报警?”

桑岚纠结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小声说:

“来之前我和潘潘滴了牛眼泪,一开始我们以为那个人是鬼。等发现他是人的时候,他已经到柜台后边了,我们要是报警,他可能会伤到你。”

潘颖嘿嘿一笑,“事实证明,不报警是对的,你完全能够运筹帷幄,把危机化解于无形。对了,你给后来那拨人的老大看了什么啊?怎么把丫吓成那样?”

桑岚看了看我,伸手把压在饭盒下的那张纸抽了出来。

“影子?”

潘颖一愣,随即一拍巴掌,“难怪呢,鬼是没有影子的,就算那帮家伙不相信有鬼,可是看到所有人都有影子,就李青元没有,也得吓得屁滚尿流,何况李青元还是那副死样子。”

“李青元说他被杀之前,看到一只怪鸟,那是什么?”桑岚问。

“一只像乌鸦一样的黑色怪鸟,每次三白眼出现,那只鸟都会出现。”

“是三白眼杀了李青元?”

“三白眼是谁?”潘颖不明就里的问。

我说:“你在湘菜馆过生日那天,就是三白眼搞鬼,把桑岚引进了那条巷子……不对啊,他明明是要害桑岚的,为什么会对李青元下手?”

桑岚抿了抿嘴,有点瓮声瓮气的说:

“我怎么觉得我还得继续倒霉呢?”

“你就偷着乐吧,还倒霉呢,你能比我还倒霉?自从接了你们娘俩的生意,我就没一天安生过。”

我横了她一眼,起身拿过外套。

“呀,你流血了!”潘颖和桑岚同时叫道。

我低头一看,就见腰间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一小片。解开衬衣,仔细查看了一下,才松了口气。

想到之前被‘血葫芦’在柜台下用刀顶着,边系扣子边心有余悸的咧了咧嘴,“不是我的血。”

我的判断没有错,‘血葫芦’绝不是省油的灯。能藏在兜里的刀最多也就一巴掌长,追杀他的那帮人可都是拿着开山刀的。他不光逃过了追杀,似乎还让对方挂了彩。

桑岚和潘颖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寒噤。

离开铺子,潘颖吵着要去吃早点。说什么入初冬时节正是进补的好时候,不用上学的早上就应该去吃羊肉面,再来一壶温热的绍兴黄酒。

我不理她的提议,直接把她和桑岚送到了桑岚家楼下。

两人下车的时候,我没来由的想到了富林县的经历。

我叫住桑岚。

“怎么了?”桑岚问。

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哦。”桑岚掠了掠头发,“你回去开车小心点。”

我点点头,打了把方向,开出了她家的小区。

跟赵奇从富林县回来后,那晚的经历和棺材打开后看到的一幕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想想看,我经历的邪乎事也不算少了。可唯独章萍一家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那口棺材里有四具尸体……

准确的说,应该是三具。

浑身扎满细针的周霖、被活活闷死的周瑶和周柱……

还有就是棺材打开的一瞬间,横飞的碎肉和污血。

当地法医验证,那些碎肉和血液属于章萍……

活尸入棺,章萍又‘死’了一次。

张喜说,她变成了邪鬼,比厉鬼更容易夺舍重生。

桑岚和她同是艺术学院两大校花……

关键那天从山上下来以后,有人在村尾的池塘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花棉袄,正是头天晚上嘱咐我不要开口说话的‘花棉袄’。

村里的人都说从来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又怎么淹死在池塘里的。

一想到章萍,我怎么就感觉瘆的慌呢……

胡思乱想间,眼角的余光就见一个身影从路边冲了出来。

我本能的一脚踩死了刹车,眼看着那人扑倒在车头前。

碰瓷?

这么早就出来开工,也太敬业了吧?

我看了看车上的行车记录仪,熄了火,推开门,下车走了过去。

刚走到车头前,一个老太太就抱住了我的腿,“杀……杀……杀人啦!”

“大妈,我车上有录像。”

“不是,不是!”老太太反手指着她冲出来的巷子,“有僵尸!僵尸咬人了!”

我愣了一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巷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愣愣的看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快步跑了过去,“怎么回事?你……你的嘴怎么流血了?”

徐洁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抬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缓缓的转过头,看向巷子深处……

(第三卷完)

正文卷 第一章 僵尸

顺着徐洁的目光一看,我顿时愣住了。

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把她拉到身边,仔细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徐洁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听我声音发颤,徐洁抹了抹眼角,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把她拉出巷子,刚想打电话报警,刚才那个老太太忽然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哎呀……她是僵尸!她是吸血的僵尸……”

她一边嚎着,一边爬起来想要跑,没跑两步,却又摔在了地上。

这时已经有不少起早的人围了上来,一个穿着运动服,脖子里套着耳机的青年把她扶了起来,问:“大妈,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反手指着这边,跺着脚的大叫:“杀人啦!那个女的是僵尸!她杀人啦!”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她指的竟然是徐洁。

“你胡说什么?!”我顿时火了,狠狠瞪了她一眼,拉开车门让徐洁先上车。

“郭队,老城区艳阳路90弄发现一具死尸,我在现场。”

挂了电话,我往巷子里看了一眼,见一个头发烫的黄歪歪的胖女人要往巷子里走,急忙拦住她,“不好意思,巷子里发生了命案,我已经报警了,警察来之前,请你不要接近现场……”

我话还没说完,胖女人忽然从我腋下钻了过去,一溜小跑到了巷子深处。

下一秒钟,发出了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啊……”

紧接着,她就跌坐在那里哭嚎起来:

“你个天杀的,你咋就走了呢……你让我们娘仨咋活啊……”

人越围越多,先前的老太太还在不断的拍着腿大声说是僵尸杀人。

胖女人哭了一阵,回过头盯着这边,忽然跳起来跑了出来,拉住那老太,问僵尸在哪儿。

老太太斜看了我一眼,抖抖索索的往车里指了指。

胖女人左右看了看,从路边捡起一根棍子就冲了过来。

我急忙锁上车,拦在车门前。

“你冷静点……”

“我跟你拼了……”

胖女人已经丧失了理智,哭嚎着胡乱挥舞着棍子往车上砸。

我本来想说我是警察,可周遭围了几十号人,我不敢冒失,只能尽力拦着她,被棍子连敲了好几下。

“哗啦!”

一下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胖女人被吓了一跳,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一个粗壮的青年和一个身前围着皮兜子的胖老头瞪着眼睛站在车头前。两人都是屠夫肉贩的打扮,分别攥着一把尖刀和一把剁肉的刀,模样十分的凶悍。

“姐!咋了?”

“大妮儿,咋回事?”

胖女人像见着救星似的,嗷嗷叫的喊道:“爹!刚子!大奎让那女妖精给杀了!”

两人一听,顿时红着眼冲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被砖砸碎的挡风玻璃,见徐洁抱着头缩在座位上,不由得火冒三丈。迎上去狠狠一脚把那个砸车的青年踹在地上。

“艹你`妈的!”胖老头举起砍刀就要劈。

“来!”我偏过头,用力拍了拍脖子,“有种照着这儿来!”

胖老头和胖女人一下都愣了。

我指着刚爬起来的青年,大声道:

“你们谁他妈看见她杀人了?谁看见了,给老子站出来!我把话撂这儿,谁要是看见她杀人了,尽管过来先把我放倒!谁他妈敢动我女人,我要他的命!”

胖老头和胖女人似乎都被我发火的样子吓着了,愣在那里不敢动。

刚才那个老太太侧着身,斜瞄着这边直往人群里钻。

那青年却是个愣头青,愣了一下后,骂骂咧咧的攥着刀就冲了过来。

“来!”我把怀一敞,朝着他迎了上去。

“杀人啦!”老太太又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砰!”

枪声突兀的响起,所有人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原本嘈杂的人群变得病态的安静。

“都不许动!”沈晴大步走了过来,放下举枪的胳膊,对胖老头和青年大声喝叱:“都把刀放下!”

“当啷!”

“当啷!”

两人都把刀扔在了地上,胖女人看了看她手里的枪,也忙不迭的丢掉了手里的棍子。

“马勒戈壁的,不是不懂法,就是横惯了。”我小声骂了一句。

沈晴警服的扣子都没扣,短发乱蓬蓬的,看样子是接到局里的通知,就立马从家里赶了过来。

也得亏是她先来了。

谁能想到死者的死因还没查清楚,家属就胡乱的闹腾了这么一出。

我看了一眼被砸的车,指了指躲在人群里的那个老太太,咬着牙,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我是市刑警大队徐祸,你哪儿都不许去,等会儿跟警察回局里协助调查!”

“关我什么事啊,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说着就想往人堆里钻。

之前扶起她的那个青年一把拉住她,似笑非笑的说:

“大妈,你刚才不是说亲眼看见僵尸杀人的嘛,协助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老太太哆嗦了一下,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我什么都没看见……关我啥事啊……我就是出来遛弯的……”

我气得牙根子痒痒。

天底下怎么就这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

警笛传来,郭森等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法证进了巷子,巷口拉起了警戒线。

“什么情况?”郭森看了看我的车,皱着眉头问。

我缓了口气,把之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指了指地上的老太,“当时就是她从巷子里冲出来的。她,还有……”

我往车里看了一眼,回过头说:“她和我女朋友当时都在现场。”

“你女朋友?”马丽吊儿郎当的搭住了我的肩膀,“保密工作做的挺好啊,你怎么不去考国`安呢?”

我说:“死者的状况有点古怪。”

“那还等什么,换衣服,提箱子,干活!”马丽说了一句,撩起警戒线,迈步走进了巷子。

我打开车门,见徐洁还缩在座位上,不由得又是一阵恼火,轻声说:“别怕,有我呢。你先在车上待着,我去工作。”

徐洁点点头,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我买的菜丢里头了。”

我一阵无语……

对尸体做完初步化验,马丽蹙着眉头看向我:“死亡原因?”

“失血过多……”看着地上的尸体,我也是眉头紧锁。

“照你看,死者颈部的致命伤是什么物体造成的?”马丽问。

我抬眼看着她说:“应该是被人咬断了颈动脉。”

马丽摇了摇头,让人把尸体打包。

“郭队,发现一袋菜,还有一只鸡。”一个法证拎着两个塑料兜走了过来。

“这……这是我女朋友买的菜。”

我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朝他过来的方向指了指,“从这个小弄堂过去,就是菜市场。”

现场采证完,尸体被送进了实验室。

两个小时以后,马丽从显微镜前抬起头,扭了扭脖子,转头问我:“有没有新发现?”

我把一个从尸体上采集的样本交给她,“我从死者的伤口处提取到一些油脂,经过化验,应该是口红。”

“口红?”

我点点头,“是口红,而且就成分看来,不怎么高档。”

马丽撇撇嘴,边整理资料边说:

“管它呢,咱们的活干完了,剩下的就交给老郭他们了。”

她在验尸报告上签了字,让我拿给郭森。

来到前面,见徐洁已经做完了笔录,抱着两个装菜的塑料兜坐在那里。

我朝她打了个手势,让她再等会儿,转身进了郭森的办公室。

郭森接过验尸报告,边翻看边问:“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丽姐说我们的活干完了……”

“我去你的!别跟我来这套!”郭森随手把烟盒往我面前一丢,“自己拿,赶紧说说你的看法。”

我只好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应该是在凌晨四点钟左右被凶手从后边抱住,咬断了颈动脉,大量出血导致休克死亡。”

郭森抬眼看向我:“真有吸血僵尸?”

我耸耸肩,“是不是僵尸我不敢说,可我没见过僵尸还会抹口红的。”

郭森放下验尸报告,点了根烟,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张了张嘴,却冲我摆摆手:“赶紧回去安慰安慰徐洁去吧,改天带她出来,跟大家伙一起吃个饭。”

“忙完了吗?”见我出来,徐洁站起身问。

“忙完了,我去实验室换了衣服,咱一块儿回去。”

想到早上看到她时的情形,我忍不住问:“早上你嘴边的血是怎么回事啊?”

徐洁幽幽的看着我说:“你没听那大妈说吗,我是吸血僵尸。”

我点点头,“行,那你等着,我拿包去,等会儿我给你脑门儿上贴道符,你蹦着回家得了。”

徐洁吐了吐舌头,笑着推了我一把,“赶紧去换衣服吧,你到这会儿都还没吃早饭呢。”

换好衣服,拿了包回来,刚好见那个胖女人从问讯室出来。

她一边对着胖老头和青年抹泪,一边骂骂咧咧的说:“我就说……他李大奎就不是个东西,说什么回家补觉……他他妈就是去找那个小狐狸精。这下好了,他他妈把命都送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咋活啊……”

我心里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正文卷 第二章 张秀

见我上前,青年立马瞪起了眼睛。

胖老头赶紧把他拉开,陪着笑说:“警察同志,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挥了挥手,问胖女人:“你说的狐狸精是什么人?”

胖女人抹了把眼泪,朝徐洁看了一眼,抽抽搭搭的说:

“我男人在外边有小的,他早上上完生猪,说是回家睡觉,我就猜他一准儿去找那个狐狸精了。我早晨就是没看清楚车里的是谁,我还以为……以为是那个狐狸精呢……那骚狐狸真要长得像她这么俊,我他妈还真就认了……”

“说什么呢?”

我忍不住皱眉,“你说的那个狐……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住哪儿?”

“她叫张秀,本来是市场里卖鱼的,我就知道她房子租在那附近,具体住哪儿我不知道。”

郭森正好从办公室出来,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听我把情况一说,立刻招呼人出发。

我的车被拖去了修理厂,正好搭局里的车。

路上听开车的大何说,死者叫李大奎,胖女人叫石金凤,胖老头和青年是石金凤的老爹和弟弟。一家人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猪肉。

凌晨三点李大奎开着摩托车从肉联厂上了两头白条猪,送到菜场以后就说回家去补觉。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到了艳阳路,我犹豫了一下,对徐洁说:“要不你先回去,我跟着去看看。”

徐洁说:“那行,我先回去做饭,你中午回家吃饭吗?”

“回。”

徐洁一走,大何就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小子行啊,居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现在能赶早去买菜回家做饭的女孩儿可是不多了。”

郭森走过来说:“大何,你去一趟居委会,查查有没有张秀的暂住登记资料。”

没等大何答应,不远处就跑来一个秃顶的男人,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咋呼:“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我心里一动,急忙和郭森一起迎了上去。

秃顶男人语无伦次的说,他租房的那户人家死了人,房东被吓死了。

郭森让他带路。

他一边走一边抹着汗说,他就在附近的菜场卖菜,下了早市,他到面馆吃了碗羊肉面,喝了点黄酒,想回家睡一觉,见对面租房子的人家敞着门,就想过去打声招呼,结果就见那女的死在了屋里。

刚好房东过来收租,看到那女的死了,当场就吓死了。

跟着来到弄堂里的一个小院儿,一进院门,就见左边一间屋的门口趴着个人。

秃顶男人指着那人说,那就是被吓死的房东。

我急着跑过去,把那人翻了过来,看清她的样子,不禁一愣。

这居然就是早上说徐洁是僵尸的那个老太婆。

抬眼往屋里一扫,就见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脸正对着门口的方向,五官扭曲,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却瞪得很大,乍一看就像是盯着进来的人看似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嘴连带大半边脸都沾满了血!

我探了探老太太的脉搏,急着把她放平,“郭队,这人还活着,赶紧叫救护车!”

我帮老太太做心脏复苏急救,折腾了好半天,她才“呃”的一声缓过气来。

我把她交给其他警员照看,戴上手套,又去察看那个女人的尸体。

刚走到尸体旁,身后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大叫。

我被这叫声吓得一激灵,转过身,就见那老太太坐了起来,拍着脚脖子哭嚎:

“天杀的,咋死我屋了呢?你死不要紧,你死我屋了,我这屋子以后还咋住人啊……”

我恨得咬牙,刚想让人把她弄出去,猛然间,就见门口的几个警员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有两个反应快的,还把配枪掏了出来,瞄向了这边。

老太太的哭嚎戛然而止,先是瞪起了眼睛,随即嘴歪眼斜的靠在门上,眼角和嘴角不住的抽搐。

“徐祸,小心后边!”郭森也把配枪拔了出来。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到一只手从后边搭住了我的肩膀,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森寒快速的向着我的后颈袭来。

情急之下,我急忙弯腰,透过两腿间,见到身后有一双女人的腿,慌忙伸手一抄。

“嘭”的一声闷响,身后那人倒在地上。

我急着转过身,快速的退后,定睛一看,全身的汗毛都耸了起来。

被我扳倒的,正是之前的那具女尸!

女尸动作僵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着血糊糊的嘴,再一次向我扑来。

我赶忙反手从包里拿出常备的一小袋糯米,朝着女尸的脸上拍了过去。

糯米砸在女尸脸上,顿时变得焦黑,女尸的头顶也冒出一蓬浓重的黑气,抽搐了两下“砰”的倒在地上,再不动弹了。

救护车赶来,把中风的老太接走。

马丽也随即赶到,和我一起对女尸做了现场检验。

“判断死亡时间。”

“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死亡原因。”

“中毒。应该是服用了一种类似毒鼠强的毒药。”

“有没有特别发现?”马丽看着我问。

我使劲咽了口唾沫,说:

“死者没有明显的外部创伤,嘴上和口腔内部的血应该属于另一个人。另外在她双手的指甲里,找到了一些人的皮肤组织。”

郭森走过来说,死者就是张秀。

法证采集证据后,初步认定死者是自杀。

尸体被打包送走以后,郭森低声对我说:

“这应该是一起情杀案……可如果验证张秀嘴上的血是李大奎的,那到底是她先咬死了李大奎再自杀,还是……”

“如果是你想的后一种,报告怎么打?”我问。

见他语塞,我摇了摇头,小声说:

“李大奎的脖子有多处撕咬的痕迹,但是现场有大量的血,不大可能是尸变后做的。刚才尸体的反应……只能说张秀对李大奎有着很深的怨恨吧。”

走出门,见到正接受询问的秃顶男人,郭森走过去向他问道:“张秀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秃顶’挠了挠鼻子,有些鬼祟的说:

“以前应该是,后来我有一回跟市场一个卖肉的一块儿喝酒,听他说他有天中午趁着酒劲把张秀给睡了,一开始我不信,后来有几回见卖肉的从张秀屋里出来,才信了。”

郭森皱起了眉头:“什么叫把她给睡了?”

‘秃顶’眼神有些闪烁,含糊的说:

“要我看张秀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人,就是人有点木,有点死脑筋。估摸着卖肉的是借着酒劲对她用强了。后来他舍得给钱,张秀也就半推半就了。”

“你上午喝完酒回来去她那屋想干什么?!”郭森瞪起了眼睛。

马丽冷哼了一声,斜眼看着我说:“要按这么说,李大奎死的可不冤。”

“李大奎死了?”秃顶惊恐的瞪大了眼。

……

回到家,徐洁已经做好了饭。

想到早上的一幕,我把她揽进怀里,贴在她耳边问:“早上吓到了没?”

她摇摇头,把脸靠在我肩上,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我说:

“如果我真是僵尸,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杀了我?”

“你每次吃饭都吃的比我还多,我可没见过胃口这么好的僵尸。”

“我哪有吃的比你多?”

“好吧好吧,如果你真是僵尸……”我慢慢把头凑过去,快速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在她耳边邪恶的说:“如果你真是僵尸,我宁愿被你吸血,也要睡了你。”

“讨厌,赶紧吃饭吧。”

“让我来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我拉着她的手来到饭桌旁,“炒藕片,拍黄瓜,栗子炖鸡块,我喜欢。话说回来,我发现你很喜欢吃鸡啊。”

“你不喜欢吃?”

“开玩笑,作为一个肉食动物,鸡可是我的最爱之一,天天吃都吃不够。”

徐洁边盛饭边说:

“喜欢就多吃点。你昨晚开铺子,上午又加班,等下吃完饭,好好睡一觉吧。”

我接过饭碗,看着她说:“我早上被吓着了,不敢一个人睡。”

徐洁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小声说:“那我下午就不去铺子了呗。”

正文卷 第三章 去找桑岚

听了徐洁的话,我感觉就像喝多了似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可是,这天我仍然没有和她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当我做好‘准备’,走进里屋的时候,徐洁就像是猫儿似的,整个人都缩在被子底下。

我急不可耐的钻进被窝,感觉她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

“徐洁。”

我轻轻喊了一声。

“嗯。”徐洁的声音也在发抖。

我试着去扳她的肩膀,指尖不经意扫过她的脸颊,竟碰触到一片湿润。

我连忙支起上身,把她身子扳过来些,问她怎么了。

徐洁满脸泪水,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带着哭音说:

“我害怕……”

“你怕什么?”我边柔声问,边替她抹去泪水。

徐洁忽然把脸埋进我怀里,哭着说:

“我怕你将来不要我,你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了。”

我的心猛一颤,紧紧的搂住了她。

我没有说什么承诺一生一世的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把她抱在怀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味。

我不是柳下惠,可也不觉得自己怂。

而是感觉‘我害怕’三个字像是鞭子一样狠狠在我心上抽了一下。

我想起了姥爷下葬后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蜷缩在老房子里我从小睡到大的那张木板床上。

外面下着大雨,时不时电闪雷鸣。

作为男人,说怕,不免有自艾自怜的娘炮嫌疑。

可事实是,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的确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今时今日,我自己的生活都还没有安定,有什么资格去给一个女人承诺……又有什么资格去向她索取……

周末,我拉着徐洁去了汽车城。

我那辆车买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过了几手了,跟着我遭了几次难,都快没车样了,就连修理厂的师傅看了都嘬牙花子。

上下班离不了车,不如干脆换辆新的得了。

徐洁和我一样,都不是奢侈花哨的人,在车行看了半上午,最终选了一辆国产的小型旅行车。

周一,我开着新车来到局里,刚下车,就被赵奇拽上了警车,马丽和大梁已经在车上了。

“直接去四平岗。”赵奇对开车的队员说了一句,回过头对我说:

“那个王宇死了。”

“王宇?”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宇就是和表嫂吕桂芝通j,把表哥邱明和吕桂芝推下楼的那个小子。

赵奇说,王宇因为未满十八岁,被判了十五年十一个月,在四平岗监狱服刑。

今天早晨五点四十八分,狱警发现他在厕所内自杀。

六点十一分被送到四平岗的监狱中心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警车直接开进了监狱中心医院,院方人员和四平岗监狱的两名狱警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其中一名老狱警忽然问赵奇:“赵队长,你知不知道徐祸是谁?”

“啊?”赵奇下意识的看向我。

我说我就是徐祸。

老狱警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让我们先验尸。

犯人在服刑期间死亡,是要经过严格验证死因的,如果存在可疑状况,当值狱警和监狱领导都会受牵连,也就难怪他会愁眉不展。

大梁戴好口罩手套,看向马丽。

见马丽点头,过去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被单。

被单刚掀开一角,他就倒抽着冷气,倒退了好几步,掀起的被单也随之落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离架子车最近的一个白大褂惊呼道。

“怎么了?”马丽皱着眉头问。

大梁明显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过头说:

“尸体……尸体在笑。”

“你第一天入行啊?”马丽瞪了他一眼就要上前。

我拉住她,低声说:“让我先看看。”

我缓步走到架子车旁,摒了摒气,伸手就去掀被单。

刚捏住被单的一角,猛然间,一只惨白的手从被单下伸了出来,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艹!”

赵奇本能的把配枪拔了出来,对准了尸体。

陪同前来的两个院方人员更是惊叫出声。

我勉强咽了口唾沫,没有立刻掰开那只手,而是猛地把被单掀到了一边。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看清死尸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

尸体半睁着眼,眼珠斜向我这边,像是在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一边的嘴角高高扬起,煞白的脸上满满都是怨毒的冷笑!

“小师弟,撑得住吗?”马丽的声音明显有些打颤。

“额骨塌陷,应该是遭受过猛烈撞击;颈部有线状伤痕,目测长度有十厘米左右,深度超过一厘米,颈动脉线状切割损伤;右手腕有深度磨损痕迹,应该是非锐利棱角造成的反复创伤。”

我沉声说着,身子却忍不住发颤,转了转被尸体攥着的手腕,心念电转,也不顾其他人在场,反手从包里拿出一道符纸甩在死尸顶门。

“轰!”

符纸贴上死尸塌陷的前额,立刻腾起一蓬青绿的火焰。

抓着我的手神经反射般的一松,死尸却依然斜视着我狞笑。

想到百鬼谱上的记载,我心直往下沉。

娘的,这孙子年纪不大,怎么这么狠…还这么邪……

“死因?”马丽问。

“钝器割腕;非硬物割喉;前额遭猛烈撞击塌陷,如果是自身造成……那就是撞墙。”

“他……他是用厕所的隔断磨破了手腕,又用马桶的尼龙拉绳‘锯’开了脖子,是……是另一个犯人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他的,那时候,他对那个犯人说‘告诉徐祸,我不会放过他的’,然后他就一头撞在了墙上……”老狱警颤声说道。

“去他妈的,简直是心理变`态!”马丽忍不住骂道。

我走到架子车另一头,掀开布单。

“他脚趾甲怎么这么长?”大梁惊愕的问。

看着死尸超过半寸的脚趾甲,我转过身看向两个狱警:“自杀现场发现别的状况没?”

老狱警说:“厕所的墙上有三道……有三行用血画的图案,看上去像是三道符。”

我转眼看着赵奇:“能立刻把尸体送火葬场焚化吗?”

赵奇摇了摇头,“你知道程序的,我们已经通知他的家人了,他父母正在赶来。”

“能不能申请特殊处理?”我问。

“没有足够的理由。”赵奇说。

我点点头,对马丽说:“是自杀,可以出具验尸报告了。”

转又对赵奇说:“我想去看看那三道符。”

马丽签署了验尸报告,离开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上了车。

我让院方暂时把王宇的尸体锁起来,和赵奇一起来到四平岗监狱。

“王宇进来后表现的很积极,因为他年纪小,我们为了照顾他,把他安排进监狱食堂的后厨干活。谁想到这小子会……”老狱警边走边咬牙说道。

“厨房?食堂?”我猛一激灵。

老警察说:“他做早饭的时候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厕所,然后就……就自杀了。”

在厨房边的厕所里,看着厕所格子里遍地的血污,和墙上触目惊心的三道血符,我大脑一阵混乱。

我用力捏了捏眉心,拿出手机拨出了段乘风的号码。

电话居然很快就接通了。

“兄弟,我正好想找你呢……”

“段前……大哥,我这边出了点状况。”

“你先说。”段乘风道。

我把状况说了一遍,拍下墙上的血符给他传了过去。

好一会儿,听筒里才传来段乘风的声音:

“自毁灵台,以怨为鬼,以尸为煞……难对付啊。可我不明白,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力?”

“一个在监狱里服刑的犯人,他在监狱食堂干活。”

“赶紧先把尸体烧掉!”段乘风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

“按照程序,不能烧。”

段乘风更急:“你是阴倌,可你也是学医的,应该知道正常人再怎么撞墙都是不能撞破头骨、自毁灵台的。可现在那人的灵台毁了,这说明他在死之前已经集结了足够的煞气。按照你说的,他应该是以自身作邪法,把他自己的血喂给了监狱里的犯人……他根本就是作邪法吸纳了犯人的煞气,用来养尸养魂!他的魂魄已经变成了厉鬼;过了今晚子时,阴阳交替,他的尸体也会变成尸煞!你能对付的了吗?”

“尸煞……”猜想被印证,我不禁闭起了眼睛。

电话那头传来拨算珠的声音,又快又密。

“啪”的一声过后,段乘风大声说:

“那死鬼把怨恨都归结在了你身上,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你的。今晚你要么去找你的相好,要么就去找来佛陀杀生刃把尸煞干掉,否则就算你是九阴煞体也难免与他去幽冥论战!”

我愕然:“段大哥,我……我找我相好的有什么用?我相好的……”

算珠又响了两下,电话那头传来段乘风深深的叹息。

“唉……冤孽,冤孽!这都是天注定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段乘风才说:

“既然尸煞不能毁,那就快去找棺材、墨斗线、黑狗血、童子尿……”

我静静的听他说完,刚想开口,却听他大声说:

“对了,去把先前你帮过……那个叫桑岚的女人找来!”

正文卷 第四章 偎灶猫

“找桑岚干什么?”我不解的问。

段乘风居然暴躁的大声说:“让你去找就去找,问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愣在原地,只觉得满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段乘风平常都是非常沉稳的,怎么今天说话颠三倒四的。

又让我找相好,又叫我找桑岚……非得弄个女人来干什么?

“嗡……”

我正琢磨不透,段乘风竟然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他只说了四个字:去找桑岚。

然后我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噗’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就听一个女人惊呼:“师父,你吐血了!”

“嘟嘟嘟嘟……”

这一次我彻底傻眼了。

段乘风居然吐血了!

难道是因为他刚才帮我批算,触发了天机?

“现在怎么个情况?”赵奇问。

“相当不妙。”我用力捏了捏眉心,低声说:“能不能让监狱方把给服刑人员的饭里掺一些糯米?”

赵奇犹豫了一下,说:

“我打电话给老郭,让他尽快申请特殊应急处理。如果可以,就把尸体烧掉。可我该怎么跟老郭说?”

“你告诉他,过了今晚十一点,王宇一定会起尸,到时候很多人都会遭殃。”

赵奇嘬了嘬牙,还是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郭森打了过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郭森打了过来,赵奇听完,挂了电话,朝我摇了摇头:

“上头不同意烧尸,监狱方也不可能私下采购糯米更换服刑人员的伙食。”

我深吸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答复是预料中的事。

王宇是在监狱里自杀,虽然有法医出具死因证明,家属能不能接受都得另说。如果在家属没有见到尸体前烧尸,势必会激起官方和家属的矛盾,甚至有可能触动大众舆论……

我看了看表,对赵奇说:“时间不多,我要去准备一些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

见我们要走,那个老狱警忙迎上来,“赵队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先前已经得知,这老警察姓宁,叫宁忠伟,是王宇所在第四监区的主管警官。管辖的监区出了状况,他自然最紧张。

我迟疑了一下,低声问他:“宁警官,你信邪吗?”

他往厕所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下意识的压低了嗓子:“近些年监狱很少出事,可但凡在这里任职超过七年以上的,没有不信邪的。”

我愣了一下,却顾不得想他这么说的意思,低声说:

“今天晚上王宇可能会诈尸,上头不同意烧尸,那就得先想办法把尸体转移到人少的地方去。”

宁忠伟点了点头,“现在上头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这一点我应该能做到,可如果他诈尸的话……”

“你只要转移尸体,剩下的,我来做。”

上了警车,我给窦大宝打了个电话,让他想办法尽快准备好段乘风说的那些东西,赶到四平岗汇合。

窦大宝为难的说:其它东西倒不难找,有些都是现成的。可现在不比从前,棺材要去哪里弄?就算农村还有老人预备了老房(棺材的别称),也不会借给旁人用啊。

我想了想,说我去找棺材。

挂了电话,赵奇冲我抬了抬下巴,“火葬场。”

“火葬场!”我几乎是和他同时说出口。

上次火葬场群尸‘暴走’,最后是由‘警方’摆平了局面。

火葬场的领导以及工作人员,对我和赵奇算是印象深刻。一听说我们要借棺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出了火葬场,赵奇问:“现在去哪儿?”

我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打给桑岚。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潘颖的声音:

“喂,徐祸祸,岚岚睡觉呢。等她醒了,我让她打给你啊。”

“她在家里?”

“嗯。”

“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赵奇问我:“去桑岚家?”

“她们搬家了。”我报出一个地址。

桑岚她们原先租住的房子死了人,还死的那么恐怖,过后她们自然搬了新家。

值得一提的是,原先的‘凶宅’被她做房产生意的老爹买了下来作为投资……

要不怎么说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呢,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错过赚钱的机会。

到了桑岚家,门一开,就见季雅云站在门后。

我挠了挠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来意了。

段乘风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非得让我找桑岚?

季雅云看着我,眼睛忽闪了两下,说:

“饭做好了,一起吃吧。”

我愣了愣,只好点点头。

进了门,我边换拖鞋边头也不抬的问:“桑岚还在睡呢?大上午的睡什么觉啊?”

“还在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她就像‘弯爪猫’一样,老是困不够。”

“你说什么?”我猛一怔,抬起头,才见桑岚的父亲和那个女人都在。

那个女人朝我点了点头,我也点点头……

季雅云看了她一眼,回过头给我解释说:

“是‘偎灶猫’,苏州方言,就是病病歪歪的意思;困不够……就是睡不够。”

“苏州方言?”我又是一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个-帮-勾-戳-呃-钟-声,尼-阻-特-来……没日没夜,搞的老娘像偎-灶-猫……夯-八-郎-当-西-特……个-阿-拂-卵,也拂-晓-得啊里去了……”

“啊?”季雅云看着我发愣。

“这些话你在哪里听来的?”桑岚的父亲走过来问道。

我看了看一脸懵逼的赵奇,胡乱摇了摇头问:“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岚的父亲皱了皱眉,说:

“这是苏州话,意思是:这帮狗……狗日的畜生,恶心死了,没日没夜的,搞得老娘像个病猫一样……全都去死好了……那个拎不清…也就是不懂事的家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原来那个女人是苏州人……”

那天夜里在东城看守所老楼顶层见到的一幕重又浮现在我脑海中,而且似乎比当天所见还要清晰——

女人从衣架上取下黑丝绒旗袍,一边脱身上的酒红色旗袍一边抱怨的说……

“狗日的日本鬼子,恶心死了,没日没夜的,搞得老娘累的像病猫一样……全他妈去死好了……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去哪儿了……”我下意识的喃喃道。

“什么日本鬼子?什么苏州女人?你说什么呢?”

听到桑岚父亲的问话,我才缓醒过来,看了赵奇一眼,摇头敷衍:“没……没什么。”

“这些话是那天晚上你看到小静和那些日本鬼子的时候听到的?”赵奇盯着我问。

他到底是老牌刑警,有着严密的推理逻辑,只言片语间已经推断出了关键所在。

我只好点了点头:“当时我和沈晴都听到那个歌女骂骂咧咧的说了这么一句。”

赵奇眼珠转了转,抬眼看着我说:

“这件事回头再说,先处理眼下的事。”

“耶?!徐祸祸,你来啦!”潘颖抻着懒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啊哇哇哇哇……原来睡觉真会传染,我一不小心就陪着咱大美女睡着了。”

她小跑到我面前,嘿嘿一笑,凑到我耳边邪恶的小声说:

“小祸祸,我刚才把你媳妇儿睡了!嘿嘿嘿嘿……”

我窒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说:

“你以后别瞎说了,我和桑岚就是普通朋友,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等到说完了,才发现除了赵奇,一屋子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冷不丁见桑岚睡眼惺忪的站在房间门口,我忙朝她点了点头。

她也冲我点了点头。

潘颖拧着眉毛转了转眼珠,忽然转头看向季雅云:“姨,开饭吧!”

正文卷 第五章 血食借煞

上了饭桌,气氛越发的尴尬。

我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关键段乘风只说让我找桑岚,却没说为什么要找她,面对桑岚一家,我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赵奇看出我为难,清了清嗓子说:

“我们这趟冒昧的过来打扰,其实是想找桑岚帮我们警方一个忙。”

“啊?”

桑岚愣了一下,“要我帮什么忙?”

赵奇看了我一眼,说:“四平岗监狱出了状况,有个犯人自杀了……”

他看向我,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我一咬牙,对桑岚说:

“是段乘风让我来找你的,那个犯人很邪门……段乘风让我来找你帮忙。”

本来还以为她会问为什么找她,没想到她却有点恍惚似的点了点头,“哦,那吃好饭,我就跟你走。”

桑岚的父亲犹豫着问:“岚岚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她能帮上什么忙?”

不等我开口,桑岚就说:

“爸,别问了,徐祸帮了我和小姨那么多次,我去帮他也是应该的。”

潘颖也说:“叔叔,你放心吧,我陪岚岚一块儿去,我会照顾她的。”

吃完饭,下了楼,我说先送潘颖回家,她却假装耳聋,硬是钻进了车里,靠在桑岚肩膀上闭着眼睛装睡。

我心绪混乱,却也不好冲她发脾气,只好把她也带上。

来到四平岗监狱医院,见到宁忠伟,我问王宇的尸体在哪儿。

宁忠伟说,他让人把尸体抬到了医院后边的杂物房,火葬场也已经把棺材送来了。

过了一会儿,窦大宝开着我原先的破车赶来。

宁忠伟带着我们穿过后院,来到最后边的几间平房,说:

“这里以前是医院的锅炉房和护工、救护车司机的休息室。新门诊大楼建成后,这里就用来做杂物房了。”

他把我们领进其中一间屋,潘颖和桑岚看到架子车上盖着白布单的尸体,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抱歉的对桑岚说:

“这本来不关你的事,只是段乘风……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找你来,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等桑岚开口,潘颖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啊,来都来了,又让我们回去,你拿我们当猴耍呢!”

“谁让你跟来的?”我气得翻白眼,索性一把扯掉尸体上的被单。

“啊!”两个女人同时惊呼一声,小脸都变得煞白。

我叹了口气,让赵奇帮我一起把尸体抬进一旁的水晶棺。

窦大宝似模似样的看了看尸体,瞪大眼睛说:

“脚趾甲这么长,还笑得这么瘆人,这是要诈尸啊!”

我说:“不是简单的诈尸,他用邪术把自己变成了恶灵。”

听我把王宇的事从头到尾一说,几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桑岚眉头紧蹙,潘颖则小声骂了一句‘死变`态’。

窦大宝拧着眉毛说:“他是今天早上自杀的,连头七都没过,怎么可能变成厉鬼恶灵?”

“他之前在监狱的厨房帮工,应该是把自己的血混进了饭菜,给服刑的犯人吃了下去。并且在死前下了邪咒,死后吸聚犯人的戾气、煞气,让魂魄在短时间内变成厉鬼。”

“借活人的煞气?”窦大宝愕然。

我点点头,“我虽然不懂邪法,但也听说过这种邪术叫做血食借煞。他这么做,不光魂魄会吸聚煞气,尸体也会吸收一部分煞气。过了子时阴阳交替,尸体就会诈起。一旦吸聚了煞气的魂魄和尸体合二为一,就会变成尸煞。”

“尸煞!”

窦大宝惊恐的瞪圆了眼睛,“我听师父说过,尸煞不光力大无比,普通的符纸法器也伤不了它,而且尸煞会喝活人的血,喝的血越多,法力就越强悍……”

“对,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王宇的魂魄回到身体里,并且把丫彻底干掉。”

我问:“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窦大宝放下背包,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

“墨斗、朱砂、黄纸、雄鸡血、黑狗血……这是童子尿……”

潘颖低头看了看两个塑料桶,斜睨着他问:“你确定这一桶真是童子尿?”

窦大宝眼睛一翻说:“这种事能马虎吗?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搞到这些东西的。”

见桑岚有些神情恍惚,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干活!”我咬了咬牙,拿起墨斗,倒了些鸡血和黑狗血进去。

“墨斗真能对付鬼和僵尸吗?”潘颖好奇的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木匠有三宝:斧子、墨斗、五尺。其中墨斗最牛13,因为是用来正房梁的,具有天地正气。别说是加上雄鸡血和黑狗血了,就算是普通的墨汁,一般的小鬼被弹上一下也够喝一壶的。”窦大宝很认真的给她解释。

我盖上水晶棺的棺罩,让窦大宝帮忙,一起在棺材上弹下纵横棋盘格。

猩红的血线弹在透明的棺罩上,棺材里的死尸更显得诡谲邪异。

弹好墨斗线,我用毛笔蘸着鸡血调和的朱砂,开始在黄纸上画符箓。

桑岚走过来,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怔了怔,抬眼看着她干笑了两声,“我真不知道段乘风让你来做什么。”

桑岚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徐祸,我觉得我最近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特别累,就好像没有睡过一样。”

“身体不是闹着玩的,明天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桑岚“嗯”了一声,忽然问:“你女朋友是干嘛的啊?”

“呵呵,你见过的,是徐洁。”

桑岚“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画好符纸,我长出了口气,看了看表,已经傍晚六点了。

到医院食堂吃了晚饭,回来后,我让宁忠伟带人去前面守着,天亮前别让任何人来后边。

转眼见潘颖围着窦大宝晃悠,我皱了皱眉,让她跟宁忠伟去前边。

这个二货的耳朵像是自带封闭功能似的,又把我的话自动屏蔽了。

窦大宝看了看我,站起身,把几个分装了黑狗血的小塑料包交给她,“你留下帮忙也好,多个人多分力量嘛。记住,危急关头,就把这‘炸药包’朝鬼东西甩过去,保你平安无事。”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十一点越来越近,我从包里拿出桃木钉递给赵奇。

转过头对桑岚说:“你个倒霉蛋拿家伙也不顶用,你别离开我三步开外就行了。”

桑岚笑了笑,掠了下头发说:“我好像是挺倒霉的。”

“没事儿,会好的。”我冲她眨了眨眼,打趣道:“我虽然是个半吊子阴倌,但我的客户从来都没有失望过。”

“嘭!”

话音刚落,角落里陡然传来一声闷响。

桑岚吓得一哆嗦,本能的躲到了我身后。

我和窦大宝、赵奇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角落的水晶棺。

看清状况,我后脊梁一阵发凉。

王宇的尸体竟然侧过了身,凹陷的额头紧贴在透明的棺材罩上,透过打着墨斗线的棺罩,嘴角带着怨毒的笑意死死的盯着我!

“看你麻痹啊!”

窦大宝骂了一句,从包里拽出红坛布,大步走过去,抖开了盖在水晶棺上。

回过身,见桑岚吓得浑身打颤,我忍不住直嘬牙。

段乘风到底让她来干嘛?

她本来就胆小,让她来不是跟着担惊受怕嘛……

我刚抬起手腕想看表,头顶的日光灯忽然闪了两下,灭了。

“大宝,赵队,点蜡!”我大声说了一句,黑暗中上前两步,拉住桑岚的手,把一把竹刀塞到她手心里,“别怕,跟着我。”

“我知道……”桑岚低声说。

下一秒,我就感觉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了我……

正文卷 第六章 百鬼夜袭

“谢谢你。”桑岚吐气如兰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由得一呆,没等作出反应,屋里就亮起了烛火。

与此同时,桑岚也已经推开我,把脸转向了一旁。

“装神弄鬼,老子就不信还能反了丫的!”

窦大宝拿出铜钱剑,大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刚要往外看,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我心一紧,把桑岚拉到身后,冲窦大宝使了个眼色。

窦大宝快步走到门后,低声问:“谁啊?”

“是我。”门外的人答道。

“宁警官?”窦大宝看了我一眼,伸手打开门锁。

门一开,就见宁忠伟站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狱警。

“不是说过,晚上不要让人到后边来吗?”我疑惑的看着三人。

“哦,我不放心,带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宁忠伟脸上堆着笑说道,似有意无意的朝角落里的棺材瞄了一眼。

我说:“不用了,你们去前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过来就行了。”

宁忠伟眼神一闪,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沉下脸说:

“王宇是在监狱里出的状况,我们必须派人亲自监管尸体,否则一旦尸体受到损伤,担责任的可是我们。”

我和窦大宝、赵奇分别对了个眼色,都觉得有些不对头。

这个宁忠伟的态度转变也太大了吧?

“请你让开。”

宁忠伟对窦大宝说了一句,就要往里走。

刚迈出一步,他的身子忽然一哆嗦,脸上的肌肉也跟着猛地一抽搐。

“你干什么?”他瞪眼看着窦大宝,显得十分恼火。

窦大宝后退两步,斜眼看向他脚下,“哎呀,不好意思,东西洒了。”

顺势一看,就见宁忠伟脚下丢了个破的塑料袋,他警服的裤腿湿了一片。

原来窦大宝看出不对,偷偷拿出个装着童子尿的塑料袋,捅破了把尿淋在了他腿上。

仔细一看,宁忠伟被尿淋湿的部位竟透出了浓重的黑气。

“他被鬼上身了!”

窦大宝大叫一声,举起铜钱剑就劈。

同一时间,宁忠伟却猛地倒退一步,冲两个狱警一挥手:“上!”

两个狱警立刻抡起警棍,冲了进来。

窦大宝先下手为强,一剑劈在一个狱警头顶,刚要咧嘴笑,冷不丁狱警举起警棍,狠狠朝他头上砸去。

窦大宝急忙躲闪,警棍砸在肩膀上,疼的他呲牙咧嘴,“娘的,法剑居然不顶用!”

两个狱警都身高马大,十分的凶悍。

赵奇见状,急忙抢上前,一脚蹬开其中一个,把桃木钉当做短棍,照着另一个狱警头上砸去。

那狱警被砸中,只是身形一顿,随即一声大吼,势如疯虎般的向他反扑了过去。

见两个狱警神情狰狞,眼睛瞪得血红,我心里一动,从包里拿出一个分装了黑狗血的血包,大叫一声闪开,将血包朝着其中一人甩了过去。

血包破裂,狗血四溅,两个狱警沾到飞溅的黑狗血,立刻浑身抽搐着扑倒在了地上,只一瞬间就没了动静。

“这么简单就搞定了?难道师父给我的法剑是假的?”窦大宝愕然。

“法剑是真的,但他们不是被鬼附身,而是被下了邪咒,激起了自身的戾气,丧失了理智。”我转眼看向门外的宁忠伟,“被附身的,只有他一个!”

“你是王宇?!”赵奇拧着眉毛向宁忠伟问道。

见宁忠伟站在门口,表情森然的盯着屋内不说话,我连忙招呼赵奇和窦大宝退后。

窦大宝“砰”的把门关上,回过头问:“他真是被王宇附身了?”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不确定。

不知道为什么,从宁忠伟带着两个狱警出现,我就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我靠!不是说只有一个变`态鬼吗?怎么会来了这么多?”潘颖忽然转过头,一脸惊恐的指着后窗说道。

我猛一激灵,冲窦大宝打了个手势,快步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观望。

只一眼,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炸了起来。

院子里影影绰绰的全是鬼影,粗一看,竟不下几十只鬼魅。

“娘的,我们被鬼包围了!”窦大宝从后窗转回头,“哪里跑来这么多鬼?”

想到王宇自杀前画在墙上的三道血符,我一阵毛骨悚然。我虽然看不懂那邪门的符箓,可现在看来,那血符竟有召集鬼魅的作用。

照眼下的情形看,方圆几十里的孤魂野鬼怕是都被召来了。

墙边的烛火猛然一阵飘忽不定,紧跟着,就听前后窗,连同大门同时响起被冲撞的闷响。

先前我在门窗后面都贴了大幅的符箓,冲撞之下,符光闪现,房前屋后立刻传来数声惨叫。

可惨叫声还没消止,就再次有鬼魅猛烈的冲撞门户。

鬼嚎惨叫接连不断,外面的孤魂野鬼却像是疯了异样,还在不断想要冲进来。

凄厉的叫声刺的耳鼓发疼,我不得不捂住耳朵。

桑岚和潘颖更是被这惨烈的声音吓得面无血色,抱头蹲在地上,挨在一起瑟瑟发抖。

随着百鬼不断的冲击,门窗上的符箓颜色渐渐黯淡,由原本的鲜红变成了暗红,而且逐渐有焦黑的迹象。

“这样下去不行,符箓被阴煞冲击失去效力,就拦不住王宇了!”窦大宝咬了咬牙,把铜钱剑一挥,说:“反正都是些普通的孤魂野鬼,我现在出去,把丫们全砍死!”

“别乱来!”我忙阻止他。

想了想,拿起墨斗,加了雄鸡血,招呼他一起在门窗后弹下墨线,然后又画了几道大幅符箓补了上去。

做完这些,我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身体也有些酸软,汗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你怎么会这样?”桑岚扶住我问。

窦大宝咬牙切齿的说:

“画符是要损耗精力元气的,他连着画了这么些巨符,就和跑了五公里越野差不多!”

又是一阵冲击过后,外面似乎开始渐渐的平息下来。

我深吸了口气,刚要掀开窗帘查看外面的状况,猛然间,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头穿破窗户飞了进来,连同窗帘符纸一起砸落在地。

我急忙躲开,把桑岚和潘颖揽在身后快速的后退。

透过破碎的窗户,就见宁忠伟表情森然的站在院里,身后竟然飘忽着十多个眼睛血红的恶鬼!

院中煞气弥漫,竟连前面的医院大楼都遮蔽了。我们处身的房子,就好像变成了浩瀚冥海中的一座孤岛,完全被黑暗包围。

宁忠伟往屋里扫了一眼,阴测测的说:

“把尸体交出来,否则所有人都要死。”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原先那种低沉的嗓音,而是变得沙哑中透着尖锐,像是才过变声期不久一样。

他眼珠转动,最后死死的盯着我,阴笑着说: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死都不会。我只要你的命,其他人如果愿意离开,我绝不拦着。”

窦大宝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是畜生呢?你在这里上学,表哥表嫂照顾你,你他妈却给自己的表哥戴绿帽子,还把他给杀了……你根本就不配做人,连做鬼都不配!”

‘宁忠伟’冷笑:“做人和做鬼都要看能力的,邱明那个废物,连自己老婆都满足不了,不如早点去投胎。”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赵奇摇头道。

眼下王宇摆明是上了宁忠伟的身,我却越发有种强烈不安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宁忠伟’狞笑一声,说:

“既然你们讲义气,不肯离开,那就留下给他徐祸陪葬吧!我不光要你们的命,还要你们连鬼都做不成!”

说完,朝身后一挥手,十多个红眼恶鬼便飘忽飞扑过来。

“大宝,赵队,保护好桑岚她们,看好尸体!”

我喊了一声,一咬牙,跳上窗台,甩手将一把竹刀向当先的恶鬼射去。

鬼本就有形无质,阴阳刀削出的竹刀又是煞气深重,一经射出,立刻穿透两个恶鬼的鬼身,‘嗖’的钉在了地上。

“竹刀?!”

‘宁忠伟’疑惑的低呼了一声。

我心中不安,只想速战速决,竹刀脱手,立刻接连拿出黑狗血包、黄纸符箓朝着恶鬼甩去。

红眼恶鬼虽凶,但黑狗血本身就具有驱除邪煞的效力,画符用的朱砂里更是加了雄鸡血,不说所向披靡,一碰触到鬼身,却也能立时将其打散。

我一阵穷追猛打,转眼将红眼恶鬼扫除干净,拿出一把竹刀,气喘吁吁的看向宁忠伟。

他非但丝毫不显得慌张,反而嘴角一扬,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看着他诡秘的笑容,我越发感觉不对。

“你去死吧!”

我大吼一声,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挥起竹刀劈向他胸口。

竹刀还没劈到,一道鬼影就从他身后闪了出去。

我定睛一看,顿时骇然大惊。

那的确是个年轻的鬼,却不是王宇,而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鬼!

“不好!中计了!”

我刚要大声提醒窦大宝和赵奇,就听屋里传来窦大宝的惨叫……

正文卷 第七章 尸煞

听到窦大宝的惨叫,我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我早就该想到,王宇再狂妄,也只是个少年,为人怎么会如此狠辣?

他不光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在被抓以后,狂妄的认下了所有的罪名,仿佛根本不考虑后果……这根本不正常。

而且我一直都忽略了一点:他会邪术,他的邪术是谁教的?!

听到屋里传来打斗的声响,我强迫自己镇定,判断了一下形势,毅然像白衣女鬼扑去。

女鬼似乎不想和我硬碰,又或者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我又怒又急,顾不上拿血包,红着眼猛的咬破舌尖,“噗”的一口鲜血朝她喷了过去。

“啊……”

白衣女鬼显然没想到我会用这种直接的法子,猝不及防下被喷了一脸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见她被喷中,我先是一喜,随即一愣。

她被血喷到,竟像是被泼了硫酸一样,但凡沾到血的部位,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出一个个窟窿。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千疮百孔,丑陋可怖。

为什么会这样?

活人的舌尖血的确能够驱除邪煞,可看白衣女鬼的样子明显是被伤了鬼身本体,撇去死活不说,容貌却是再不能恢复了。就算能够轮回,下辈子还是个丑鬼……

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多想,竹刀一紧,就想上前结果了她。

没想到忽然间女鬼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住了后背,快速的朝着黑暗中倒飞了出去。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死!!!”

直到脱离了我的视线,她那无比怨毒的目光和歇斯底里的嚎叫还残留在我的脑海里。

“老子跟你们拼了!”窦大宝的吼声从屋子里传来。

我脑筋一蹦,急忙跑回屋里,一进门,就见赵奇和窦大宝并排挡在棺材前。

刚才那两个昏迷的狱警居然醒了过来,浑身是血,像疯了似的抡着警棍朝两人身上招呼,对两人的还击却完全没有反应。

窦大宝满脸是血,铜钱剑红绳断裂,铜钱撒了一地;赵奇也被磕掉了桃木钉,面颊青肿狼狈不堪。

潘颖在一旁跺着脚的说:

“他们是怪物,根本不怕疼,黑狗血也没用!”

看清两个狱警的状况,我也是大惊失色。

这两人和原先的状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他们只是麻木的凶狠,现在却浑身都被一团黑气包裹,脸更是被浓重的黑煞遮挡的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我急忙拿过墨斗,抽出墨线,抢上前,在一个狱警脖子里快速的绕了两圈,提起膝盖狠狠在他后股上顶了一下。

随着一声惨叫,围绕着他的煞气从头顶飞出,朝着另一个狱警身上扑去。

我拉长墨线,正准备照葫芦画瓢对付另一个狱警,没想到两股黑煞在那名狱警头顶汇合,竟然消失不见了。

黑煞消失,两个狱警同时倒地,像发羊癫疯似的口吐白沫抽搐起来。

“大宝,赵队,你俩没事吧?”我急着问。

窦大宝抹了把脸上的血,大声说:

“没事,你快去看看桑岚,她被一个狗日的踹了一脚!”

我这才看见,桑岚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表情痛苦,额头上满是豆大的冷汗。

我赶忙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你怎么样?”

“我没事。”桑岚勉强摇了摇头。

刚说完,房间里突然平地刮起了一股阴风,温度仿佛比刚才下降了十好几度。

墙边的烛火闪动了几下,竟骤然缩小成黄豆大小,并且变成了青绿色!

“赵队长,你干什么?”桑岚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赵奇竟然走到棺材边,把盖在上面的红坛布掀开了!

他回过头,冲我森然一笑,“你只知道血食借煞,却不知道活人的煞气聚集起来,比阴煞更凶,而且无形物质,就算你懂道法,有鬼眼,也是看不出来的。”

听语气声调,这赫然就是王宇!

“我艹你大爷!”窦大宝反应过来,大叫着扑了上去。

他反应虽然不满,但刚受了伤,动作还是有些迟缓。

‘赵奇’一脚把他踹开,转过身,抓住棺材边缘奋力将棺材掀翻在地。

棺罩翻落,王宇的尸体也从棺材里滚了出来。

“啊!”

赵奇一个踉跄,猛然单膝跪倒在棺材旁,双手抱头呻`吟了两声,转过头茫然的看向我:“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苏醒,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跑!快跑!”

我扶起桑岚,大喊着冲窦大宝他们挥手,冲到赵奇身旁,抓住他后领子拼命往后拽。

刚拽住两步,就见王宇的尸体猛然一挺,紧跟着像野兽似的本能一扑,正扑在赵奇刚才跪倒的位置。

王宇半趴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因额头塌陷而变了形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惨绿森然。

一双眼睛竟全然变得血红,在幽暗中闪着凶光,灼灼的瞪视着我。

“嘿嘿嘿嘿……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

王宇怪笑着说道,慢慢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我把赵奇拉到身后,冲他和桑岚等人暗暗做了个快跑的手势。

现在王宇的恶灵已经重新回到吸收了煞气的尸身内,尸变成了尸煞。

关于尸煞,我只是在百鬼谱里看过其凶名,却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尸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窦大宝比我还半吊子,赵奇和两个女人更是不通道术,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凶险。

我反手伸进包里,想拿出阴阳刀,老丁和张安德的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

“不能用阴阳刀!”

“他吸收的是活人煞气,一旦用阴阳刀诛杀,阴阳刀就会吸收这些煞气,会反噬!”老丁急声说道。

“那该怎么对付他?”我低声问。

张安德沉声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一千只草泥马排着队的从我胸口路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屁话!

我只好拿出两把竹刀和一包黑狗血,抿着嘴盯着王宇思索对策。

窦大宝一下蹿到我身旁,把杀猪刀虚空一劈,咬牙道: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管屁的尸体,老子把他大卸八块得了!”

“出去!赶紧带桑岚她们走!”我用力把他推出门。

刚一转身,房门“砰”的在我身后关闭。

王宇脸色阴狠,冷冷说道:

“我答应过师父,今天只杀你,其他人可以不管。”

我点了点头,“你果然有同党。不过我想知道,你不光搭上自己的命,还宁愿放弃轮回的机会,只是为了杀我泄愤?”

“没有你我怎么会弄到今天的地步?”

王宇陡然抬高了声音,“妈的,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条子怎么会知道是我把邱明那个废物扔下楼的?如果不是你,那个贱女人摔下楼也只是意外!如果不是你,他们家的钱和房子,现在就都是我的!”

我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你难道觉得你做的那些都是对的?”

“有什么不对?那个废物连自己老婆都喂不饱,我帮他喂,省得他老婆去外面偷人!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废物就注定被淘汰,他该死!是你多管闲事!”

“我很好奇你经历过什么,才会心理扭曲成这样……你才多大啊?”

“我心理扭曲?”

王宇忽然哈哈大笑,“我是年轻,可我有本事!心理扭曲……那他妈都是你们这些没本事的平凡人嫉妒别人却找不着说辞,硬他妈造出这么个说法!”

我彻底无语了。

王宇还想说什么,后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把他干掉,快跟我走!”

我猛一激灵,这声音……

不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屋子的角落里。

我本能的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绿色烛火,看清这人的样貌,不由得惊呼出口:“是你!”

我万万没想到,出现角落里的身影,竟然是三白眼!

三白眼从墙角走出来,冷眼看着我说:

“你这小子实在太喜欢多管闲事了,我真的很讨厌你。上次在工厂没能弄死你,算你运气,这次你没那么走运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今天是你的死期就行了。”三白眼冷冷说了一句,就迈步向我走来。

冷不丁一道身影迅捷无比的挡在他身前,却是王宇。

“大师兄,师父说过,会让我亲手杀了这小子,你不是要横插一杠子吧?”

三白眼皱了皱眉,退后了两步,“那你快点儿动手,别唧唧歪歪的!”

王宇偏过头盯着我,“嘿嘿嘿嘿……杀他还不容易?不过你还是要等一会儿,我要……”

话说半截,我就觉得眼前一花,没等反应,他竟然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将我甩到了墙角。

“嘿嘿,我要吸干他的血,来修补我的身子,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啊!”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冷厉的女人声音。

王宇满脸戾气的斜眼对着门口,“哪个婊`子欠艹,有胆子给老子滚进来!”

“砰!”

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锤子猛力砸中似的,猛然间四分五裂。

劲风急卷进来,碎裂的木屑横飞,眯的人睁不开眼。

好一会儿,感觉风势稍减,我勉强睁开眼睛,就见王宇和三白眼直愣愣的看着门外。

顺着两人的目光往外一看,我下巴颏差点没掉下来。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站在门外一丈开外的地方,长发无风自动,目光冷厉如刀直透人心……一只手抬起,五指弯曲成爪状正对着大门。

“桑岚?!”

正文卷 第八章 鬼罗刹

看清门外的状况,我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桑岚还是原来的样子,但目光冷厉,面罩寒霜,浑身散发着一股绝杀的气势,和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怎么会这样?”

三白眼上前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桑岚,反应竟比我还要强烈。

王宇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轻薄的邪笑:“哈哈,这妞不错,看上去挺够劲的,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样。”

三白眼面色一沉,厉声道:“闭嘴!如果你敢打他的主意,我保证你连鬼都做不成!”

王宇敷衍的“哦”了一声,满脸的不屑一顾,显然是狂妄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三白眼低声说:“赶紧动手干掉这小子,跟我回去见师父。”

王宇不耐烦的斜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三白眼眉头一紧:“你……”

他刚说了个你字,王宇竟然已经闪到了我面前,十指指甲暴涨,狞笑着朝我的脖子掐了过来。

早在他身形一晃,我已经把装有黑狗血的血包朝三白眼扔了过去,他抓向我的同时,我双手分别攥着一把竹刀,朝着他的眼睛和小腹扎了过去。

眼看就要两败俱伤,王宇猛地闪到一旁,又惊又怒的看着我:“想和老子同归于尽?你不够资格!”

我忍不住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冷笑道:

“你自杀是因为你怕坐牢,不代表你不怕死。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你就会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呵呵,狂妄自大、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不过是个没有底线的下三滥而已,没有比你这种人更让人看不起的了。”

三白眼差点被黑狗血溅到,本来惊怒交加,听我这么说,竟然也斜睨着王宇,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王宇脸色一变,“你敢再说一遍?”

我一字一顿的说:“下…三…滥!”

“你找死!”王宇一声暴喝,再次向我扑了过来。

见他来势凶猛,我不敢硬拼,甩手将一把竹刀朝他劈面射去,翻窗跳进了院子里。

王宇被我激得恼羞成怒,竟不闪避,抬手一把接住了竹刀。

“啊!”

下一秒钟,他就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惨叫一声,慌乱的将竹刀丢在了地上。

我咧了咧嘴,“不光下三滥,还没脑子,猪都比你聪明!”

王宇气得浑身哆嗦,原本就扭曲变形的脸更加没了人模样。

“我杀了你!”

“来啊。”我手指转动,竹刀在手心里打了两个旋儿。

王宇飞身跳到院里,刚想扑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一个身影横插在我和他之间。

“桑岚?!”

我赶忙上前,想把桑岚拉开,没想到她一挥手,我连她衣服都还没碰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甩的倒退了好几步。

她冷眼看着王宇,冷声说:

“小小一个尸煞,居然敢在我面前张狂,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宇一愣,随即怒极反笑,“小婊`子,看老子怎么玩儿死你!”

“王宇,别伤她!”三白眼急着跑出来想阻止他。

王宇猛地回头,血红的双眼凶光大盛,一股强烈的煞气从他身体里发散出来,竟然在他身后凝聚成一个庞大的厉鬼模样。

三白眼猛一哆嗦,停住了脚步,“师父说过,任何人都不准伤她……”

“你闭嘴!”王宇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的嘲讽道:“什么狗屁大师兄,多吃了几年白饭而已,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

三白眼显然也对他有些忌惮,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这会儿我已经彻底发现桑岚不对劲,听口气,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像是鬼附身,偏偏周身却不见丝毫的阴气煞气。

眼见王宇转过身,一步步逼了过来,我急忙想要上前。

“闪一边去!”

桑岚厉声喝叱了一句,嘴角却突然扬起,露出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王宇看的一怔,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身后煞气凝聚的大鬼也骤然缩了缩。

“尸煞?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桑岚忽然笑了起来,从鄙夷的冷笑,渐渐变成了凄厉的狂笑。

伴随着刺耳的笑声,她周身骤然爆发出一股猛烈无比的煞气。

煞气在空中凝聚,竟幻化成了一个三丈开外,青面獠牙的女鬼形象!

“鬼罗刹!”三白眼惊呼,“王宇,快跟我走!她被鬼罗刹附体了!”

呼声未落,女鬼已经张开巨大的手爪,兜头朝王宇罩了下去。

王宇身上的煞气被她一压,竟顷刻间四下飞散。

“饶了我……别杀我……我不想死!”

我本来还以为他会誓死抵抗,没想到下一秒钟,他居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捣蒜似的朝着桑岚连连磕头,哭喊着求饶起来……

“尸……煞……哈哈哈哈哈……”

桑岚狂笑不止,女鬼的手爪继续缓缓下压。

王宇一个头磕下去,身子刚抬起一半,猛然间“噗”的喷出一蓬黑色的污血,双手撑地,身子竟再也抬不起来。

“出来!”

桑岚猛然一声大喝,五指一握,向上一提,一道鬼影便从扑倒的王宇背后脱离出来,硬生生被甩出了两丈远。

“妈的,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

王宇的鬼魂还没站稳,就听身后一声怒骂,没等回头,胸前便透出了一个刀尖!

窦大宝从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挨到他身后咬牙切齿的说:

“对付你这样的下三滥,老子用不着光明正大!”

王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的刀尖,“这……这是什么刀?”

窦大宝咧嘴一笑:“杀猪刀,专杀畜生!”

说完,猛地把刀抽了出去。

“啊……”

王宇猛然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中,鬼身化成一蓬黑气,随着一下爆裂的闷响,四下飞散,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就玩完了?”

窦大宝举着杀猪刀愣在那里,看样子本来是还想再补上一刀。

“蠢货,白费了师父一番心血!”三白眼骂了一句,转身想走。

瓢浮在半空中的女鬼忽然巨手一张,像是从夜空中抓到了什么东西。

三白眼浑身剧震,缓缓转过身,面无人色的颤声道:“别……别……不要……”

等到女鬼缩回手,透过虚浮的煞气,我才看到她抓住的竟然是一只黑色的怪鸟!

“真没想到,我这趟居然没有白来!”桑岚森然的笑道。

三白眼绝望的摇着头,“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被鬼罗刹附体……为什么……”

桑岚冷眼看着他,缓缓的说:

“今天我饶你一命,这阴鸮就权当我出马的报酬了!”

说着,半空中的女鬼就张开了嘴,把那只怪鸟送进了嘴里。

透过煞气凝聚的鬼头,就见怪鸟在她嘴里挣扎了几下,随即炸成了一团血雾。

女鬼的巨大形象随之消散。

瘫软在地的三白眼,竟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屋里灯光亮起,前面的医院大楼也显现出来……

看着四周恢复的景象,我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转眼见桑岚还站在那里,我试着走上前,“桑岚……”

刚喊了一声,就见她像面条似的软了下来。

我急忙把她抱住,见她两眼紧闭,呼吸却很平稳,不由得一愣。

“她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么牛13,怎么一秒钟变弱渣了?”潘颖从树后跑了过来。

“她刚才是被鬼上身了,现在……睡着了。”我吁了口气,感觉大脑混乱的无法思考。

赵奇和窦大宝也赶了过来,一起瞪眼看着我怀里的桑岚。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宁忠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转眼看见王宇跪趴在地上的尸体,踉跄着站起身,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事情解决了吗?”

赵奇看了我一眼,默然的点了点头。

两个狱警先后苏醒,赵奇敷衍着跟宁忠伟解释了一下情况,让他们把王宇的尸体送回太平间。

我把桑岚抱上警车,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心里一片茫然。

赵奇刚把车开进市区,桑岚就“嗯”的侧了侧身醒了过来。

她从我肩上抬起头,惺忪的看了看四周,茫然的看向我,“这是哪儿?”

潘颖从另一边抱住她的胳膊,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大神,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桑岚蹙了蹙眉,“我记得那两个狱警忽然醒了过来,想要打开棺材,大宝和赵警官拼命阻止他们……你用黑狗血砸他们,可是不管用……我想帮忙,被……被一脚踢开了……然后赵警官推翻了棺材……徐祸让我们跑……”

她转眼看向我,疑惑的问:“我们不是在监狱医院吗?我怎么睡着了?”

“你……你被鬼上身了。”

“又被上身?!”

我纠结的搓了搓脑门,说:

“你好像真的有问题。上次是黄皮子,这次是……昨晚上你身的不是普通的鬼,是鬼罗刹!”

“鬼罗刹是什么?”桑岚和潘颖同声问。

想到百鬼谱上对鬼罗刹的描述,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你们只要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鬼就行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

我转眼看着桑岚:“你为什么接二连三的被上身!”

正文卷 第九章 出马

见桑岚一副愁眉苦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我刚想安慰她两句,赵奇忽然说:

“你们有没有发现,上次的黄皮子,还有昨晚的那什么鬼罗刹,都是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上身的。”

我一怔,可不是嘛。

那天的老黄皮子虽然想迷惑桑岚跳井,可如果不是老黄皮子上身,她多半已经被强`暴,甚至是被杀害了。

昨天晚上就更蹊跷了。

鬼罗刹可是六道中阿修罗道的恶灵,是接近于魔的存在。按照百鬼谱上的记载,鬼罗刹不光吸人元阳,而且是会吃人血肉的。

这样的恶鬼凶灵,怎么会无缘无故上她的身,而且还好像是……是专门帮忙来的?

“现在去哪儿?送她们回家吗?”赵奇问。

我说:“先回局里换车吧。”

昨晚的经历带来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但首要的还是弄清桑岚为什么会接连被鬼祟上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局里换了车,潘颖调侃的说,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都鸟枪换炮了。

我没理她,插上钥匙,一时间却没了方向。

本来打电话给段乘风是最直接的方法,这老哥让我找桑岚,显然是算到桑岚能够帮上忙,甚至知道她会被恶灵上身。可昨天通电话的时候,段乘风貌似吐血了,现在打给他实在不合适。

潘颖说:“祸祸,咱能先找地儿吃饭嘛。”

“哦。”我有点神不守舍的应了一声。

潘颖推了我一把:“哎!你听没听见我说什么啊?我饿了,岚岚也饿了,皇上还不差饿兵呢,我们跟着折腾了一宿,总不能连饭都不给吃吧?”

“哦……噢噢。”

我反应过来,打着火,正想着去哪儿吃点什么,我的手机震动起来。

拿过一看,是老军打来的。

我急忙接起来,“老军叔,咋了?”

老军在电话那头说:“你这两天啥时候有空,过来一趟呗。我跟老独套了两只獾子,你过来吃肉呗。”

听他语调兴奋殷切,我心里一阵暖热,抬高声调说:“那叔你先把肉焖上,我等会儿就过去,我带两瓶好酒,咱爷俩整两盅!”

“哎!”

挂了电话,潘颖扒着靠背问我:“有啥好吃的啊?”

我说:“我叔现在给人看林场,弄了两只獾子,让我过去吃,你俩要不要去尝尝鲜?”

潘颖两眼放光的说:“有野味儿当然去了,得了,我再忍忍,空着肚子等着吃好吃的!”

桑岚看了我一眼,幽幽的问:“要先去接徐洁吗?”

我说:“不用了,她不怎么喜欢吃肉。”

见我有些心不在蔫,桑岚提醒我小心开车,问我是不是还想着昨晚的事呢。

我点点头,说:必须尽快弄清楚你为什么会被上身,就算上身的邪祟没有恶意,上身本身也是很损耗精元的。你感觉整天睡不够,可能就和这个有关。

到了林场,一下车就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

老军正在屋外劈柴,见我们来,忙招呼我们进屋。

见到炭炉上翻滚油亮的炖肉,闻着浓郁的香味,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吞了口口水。

潘颖问:獾子是不是就是网上说的‘平头哥’(蜜獾)?

我忍俊不禁,说真要是平头哥,指不定谁吃谁呢。这是土獾子,一身肥膘,要是放在火上烤,那就跟打翻了油瓶子似的,呼呼的往下流油。把外面的板栗油一刮,在锅里焖烂糊了,绝对比什么牛羊肉还香呢。

见老军进来,我问:“军叔,老独叔去哪儿了?”

“他知道你要来,说是去镇上整点儿凉菜啥的。甭管他,咱先吃吧。”

我说:“又不是外人,还弄啥菜啊。”

老军嘿嘿一笑,说:

“就是没把你小子当外人,所以才叫你来尝鲜呢,你难得来一回,他要整就让他整吧。这老哥也是个孤老头子,上回你走了以后,隔三差五的就跟我念叨,说你是个好孩子。”

我拿过带来的酒,打开了给他倒上。

他问我咋不喝,我说我这不是还得开车回去嘛。

桑岚忽然说:“你喝吧,等会儿我开回去。”

“你?”

“我本儿考出来了。”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她一眼瞪了回来,抢过酒瓶给我倒了半杯。

潘颖笑嘻嘻的说,她和桑岚一块儿学的车,她们那批学员里,桑岚是头一个考过的,技术绝对是一流。

光科目二就考好几回……这也叫技术一流?

我听的直冒冷汗,这哪是女司机啊,根本就是一群女杀手党。

老军跟我碰了碰杯,喝了口酒,挤了挤眼,似乎不经意的问起了丁明昊。

听我说了丁明昊的事,老军脸阴的像要下雨似的,说要是早知道那小子这么不是东西,说什么都不会帮他。

獾子肉炖的酥烂,又香又滑入口即化,别说潘颖吃的满嘴流油,就连一向很注重形象的桑岚也有点没了吃相。

“徐祸来啦?”

听到声音,我赶忙起身走了出去,就见老独驼着背蹬着三轮车,脑门冒汗的笑着冲我招手。

我心下感动,忙将他从三轮车上搀了下来。

看到老独丑怪的样子,潘颖和桑岚起初都吓了一跳,不过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我一给介绍,就忙着给老独让座倒酒。

老独目光落在桑岚身上,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张了张嘴,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招呼我们多吃。

潘颖本来就性子讨喜,一口一个叔,把俩老头哄得笑得合不拢嘴,不大会儿就都喝的满脸红光。

“老独叔,这獾子咋套的啊?好套不?”潘颖问。

老独抹了抹嘴,笑呵呵的说:

“这玩意儿贪吃的很,玉米、红薯、蛤蟆、鱼的啥都吃。在林子边上下几个套,里头搁几块白薯啥的,第二天准能套着。这不,昨个晚上套了俩,一只母的让我给放了。冬春打猎不猎母,这是俺东北山里的规矩。”

潘颖嘻嘻一笑,夹了块肉塞进嘴里,斜眼看着我,含糊的说:“公的就该宰!”

老军扑哧一乐,说:“这锅里的也是母的。”

“不是说不打母的吗?”桑岚好奇的问。

老军说:“这是个土车子。”

“什么是土车子?”潘颖问。

老独解释说:

“这小东西和人一样,一辈子就一个伴儿,中间伴侣死了,就只能低三下四的去别的獾子家苟活,一辈子也不找别的伴儿了。这种单个的獾子受欺负不说,打洞的时候,人家两口子挖土,等土挖多了,就把它翻过来,把土堆在它肚子上,再把它拖出去把土倒掉,所以才叫它土车子。它活着也是受罪,不如给它个解脱。”

“真可怜。”桑岚喃喃的说。

老独独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吸了口气,问:“闺女,你最近是不是让啥给冲上了?”

“啊?”桑岚一愣。

想起上回白灵儿的事,我心里一动,忙说:

“老独叔,她这段时间不大对劲。前些日子让一只老黄皮子给附身了,昨天晚上又被恶鬼附体了。”

老独明显一凛,让我赶紧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听我说完,眉心拧了会儿疙瘩,站起身蹒跚着走了出去。

老军看着他出门,回过头说:

“你们这趟可算来对了,老独以前是出马弟子,这上身附体的事没人比他了解的更多了。”

“弟马!”我倒抽了口冷气。

桑岚和潘颖问什么是出马弟子。

我缓了口气解释说:自古以来就流传着南茅北马的说法。所谓南茅北马,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指什么毛家马家,而是南方有茅山道家,北方有出马仙家。

出马在东北也叫搬杆子、顶香火头、领兵带队的。是指请鬼神上身,帮凡人平定是非祸患。

能请仙附体,帮人平事的人,就叫做出马弟子。

潘颖眉毛一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桑岚:“照你说的,岚岚就是出马弟子?”

我摇了摇头,说对于出马我了解的不多,可也知道出马弟子不是普通人能干的。桑岚一不拜神,二没有请过仙家,怎么可能是出马弟子。

正说着,老独提着个小包袱从外面走了进来。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摩挲的红通油亮的小葫芦,还有一件白色的毛裘。

老独把毛裘抖开,竟是一件没有半根杂色毛发的马甲。

他让桑岚把马甲穿上,拿起葫芦,打开塞子往里面倒了些水,把葫芦递给桑岚,说:

“穿上马甲,把这水喝了,一口一口,慢慢喝。”

见桑岚向我看来,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老独的用意,可作为出马弟子,能活到如今这把年纪,说明他善行居多,否则定然逃脱不了折寿早亡的命运。

桑岚套上马甲,接过葫芦,又看了我一眼,把葫芦凑到鼻端闻了闻,缓缓的喝了一小口。

“老独叔,这水怎么有股酒味儿啊?”

“你居然能喝出酒味来?”老独独目骤然圆瞪,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闺女,再喝一口,一小口。”

桑岚点点头,又喝了一口。

葫芦刚离开嘴边,她忽然闭上了眼睛,脸色一沉,两边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她的样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怎么看,都像是一下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正文卷 第十章 桑半仙

“她这是怎么了?”潘颖惊恐的问。

我示意她别说话,下意识的把手搭在一旁的包上。

又过了一会儿,桑岚的样子变得更加的诡异,虽然五官没有本质的改变,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容貌苍老的老妪模样。

她忽然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

“啊!”

潘颖掩口惊呼。

看清桑岚的双眼,我也差点喊出声。

她的眼睛本来黑白分明,很是美丽,现在却变得黑多白少,眼珠子似乎大了三分之二,几乎都看不到眼白了。

更诡异的是,这对乌溜溜的眼睛深处,竟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老独瞪着独眼,像是失了魂似的愣愣的看着桑岚,突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我想去扶他,老军一把拉住我,朝我摇了摇头。

老独双手合十在胸前,口唇开合默念着什么,接着声音颤抖的说:

“小五爷麾下弟子黄铁山,恭迎上仙老祖宗。”

然后竟对着桑岚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桑岚面沉似水,微微点了点头,那双诡谲的眼睛一扫,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哦,原来是九阴煞体,阳世恶鬼,难怪会引得老身来此。”

听她开口,我不禁吓得猛一哆嗦。

这声音苍老沙哑,哪里还是桑岚的声音,分明就是个老太太!

桑岚又盯着我看了一阵,眼皮一垂,眉头微微一皱,像是有什么想不通。

忽然,她抬起一只手,把掌心贴在了胸前的位置。

片刻,眉头舒展,缓缓点了点头,抬眼看到桌上的酒瓶,撮唇深吸了一下,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恭送上仙老祖宗!”老独前额抵着地面,大声的说道。

就在桑岚闭上眼睛的同时,我就感觉浑身一阵轻松。下意识的往脸上抹了一把,感觉滑腻腻的,才发觉自己满头冷汗,前胸后背也被汗水浸透了。

老军松开拉着我的手,上前把老独扶了起来。

桑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蓦地睁开了眼,眼睛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只是显得有些茫然懵懂。

见她两颊酡红,我凑上前,小心的喊了一声:“桑岚?”

她转过头看向我,有些含糊的问:“我刚才怎么了?”

浓浓的酒气扑鼻,我不由得一愣。

“头晕……”她扶住额头,身子摇摇欲坠。

我连忙扶住她,转头问老独:“老独叔,她这是怎么了?”

老独同样是满脸冷汗,靠在椅子里直喘粗气,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说:

“她只是沾了酒气,歇一会儿就没事了。快……快帮他把马甲脱下来!”

我替桑岚脱下马甲,下意识的朝她胸口看了一眼,看到衣服下的一个圆形凸起,不禁一怔。

我问老独,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独说,她刚才是被大仙附体了。

我忍不住皱眉,东北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的神通我不是没听过,可既然被称为仙家,应该都是通情达理的。

老独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要给所谓的仙家磕头,我是真有点看不过去。

桑岚迷瞪了一会儿,忽然直勾勾的看着我问:“我又被附体了?这回是什么啊?”

一看她的眼神,我就更奇怪了。

她酒量差的要死,半杯白酒下肚看什么都是直勾勾的,现在这样子,明显是喝大了啊。

可她明明没有喝酒,又怎么会醉的?

老独看出了我的疑惑,让我稍安勿躁,他慢慢给我们解释。

潘颖见桑岚除了晕乎没别的状况,好奇心又起,殷勤的拿起酒瓶给老独倒了杯酒,让他边喝酒边说。

老独干笑两声,端起酒杯泼在地上。

潘颖一愣,弱弱的问:“老独叔,你咋生气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老独摇摇头,指着酒瓶说:

“这酒已经被上仙喝过了,不能喝了。”

我拿起酒瓶一闻,果然没半点酒味,再看看满脸通红的桑岚,才有点明白过来。

老独说,各路仙家出马都有各自的规矩。

请胡家要上草卷,也就是烟草;请黄家要上卡辣,所谓的卡辣,就是酒。刚才上桑岚身的是黄家上仙,这瓶子里的酒,是被上仙给享用了。

听他仔细一说,我才知道,他早先果然是出马弟子,供奉的是胡黄常蟒中的黄家。

老独指了指那个红葫芦,说那是黄家大仙赐的宝贝,但凡和黄家有缘,即便葫芦里装的是水,也能喝出酒味来。

那件马甲是用白狼的皮缝制,出马弟子开堂请仙时灵台大开,这时如果有路过的邪祟抢先附体,难免会节外生枝。

狼皮马甲代表着弟马的身份,穿在身上,过路邪煞见了,知道是弟子请仙出马,就会绕行。

我忍不住问:桑岚在这之前根本都不知道出马是什么,怎么能轻易请到仙。

老独摇了摇头:“她根本就没有请仙,而是仙家找上了她!”

“怎么会这样?”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老独说:“我刚才只想试探一下她的体质和仙缘,并没有开堂请仙。葫芦里装的,只是清水而已。哪想到她只喝了一口,就喝出了酒味,再喝一口,竟然就引来仙家附体!”

说到这里,他神情显得十分纠结,点了根烟,狠吸了两口,瞪大眼睛看着桑岚:“也不知道你这闺女是造了大孽,还是福缘齐天,竟然一下就请来了黄三太奶……”

“我的个妈呀。”老军一屁股摔进了椅子里。

我也是连着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虽然我对出马了解的不多,可也不是一无所知。

七十二路野仙中以胡家为首,黄家次之,最常出马的就是胡黄两家。

胡三太爷、胡三太奶、黄三太爷、三太奶,这可是胡黄两路仙家的祖宗,掌管天下胡黄兵马堂。

一般出马弟子能请来两家的末节小仙都是要折寿的,桑岚居然被黄三太奶附体,那她岂不是……

难怪老独要对她行那么大的礼呢。

我问:“老独叔,仙家……还有先前的鬼罗刹,为什么会附在她身上啊?她被附身,会不会伤身折寿啊?”

貌似这才是最关键的所在。

“如果伤身折寿,刚才被三太奶附体,她现在还有小命在吗?”

我松了口气,刚想接着问,老独就拍着大腿说:

“能被黄家上仙附体的,只能是本身具有仙鬼体质的人。这类人最容易被仙家上身,但又不会被寻常的孤魂野鬼觊觎,被仙家上身,也不会折寿;即便损耗些精力,睡一觉也就补回来了……在我们这一行里,管这类人叫半仙!”

半仙?

我纠结的看向桑岚:“桑半仙……”

离开林场的时候,老独把那个包袱送给了桑岚。说自己早就收山不干了,也没有收徒弟的打算,葫芦和马甲在他手里也没什么用,权当是送给桑岚做个纪念。

我喝了酒,桑岚也晕晕乎乎的,所以回去只能是潘颖开车。

据她自己说,她是同批学员中,继桑岚后第二个拿到驾驶本的。

路上我忍不住小声问桑岚,她们是什么时候报考驾照的。

桑岚含含糊糊的说:“去年放寒假前……”

我默默的打开了手套箱,把保险单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到了桑岚家楼下,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我往桑岚胸前看了一眼,犹豫着说:

“我觉得你这半仙是假,能轻易被上身,可能和鬼头玉有关。虽然老独叔说被附身不会伤到身体,可……你们最好还是去找一下顾羊倌,问清楚的好。”

“我为什么要找顾羊倌?”桑岚直勾勾的盯着我:“你才是我请的阴倌。”

“呵,你也知道我不做了,我现在就是……”

不等我说完,两片温润的嘴唇就贴上了我的嘴唇……

正文卷 第十一章 301的死尸

看着桑岚摇摇晃晃走进楼洞,我还有点发懵。

这小女人,酒量不行,酒品也这么差,怎么着就借着酒劲占我便宜?

潘颖追到楼门口,忽然回过身,冲着这边竖起中指,张了张嘴,好像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进了楼门。

回到家,刚想拿钥匙开门,门从里边打开了。

“回来了。”徐洁看着我抿了抿嘴唇。

我借着残留的酒劲一把抱住她,含糊的在她耳边说:“累死我了,想睡觉。”

本来还想进一步的亲热,可不知道怎么,想到桑岚下车前晕晕乎乎的那一下亲密接触,我就觉得有些心虚,有一种背叛的愧疚。

“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徐洁忽然说道。

我猛一激灵,有点心虚的看着她。

她轻轻推开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她呼吸相闻,我似乎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

见我发愣,徐洁眉毛一挑,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大宝都跟我说了,你昨天一晚都没睡,现在还满身酒气……赶紧洗把脸,上床睡一会儿吧。”

我是真困了,心说等睡醒了再好好跟她把昨晚的事交代清楚。进屋胡乱洗了把脸,硬是把她搬到床上,搂着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怀里没人。

看看外边,天已经黑了,看看表,晚上九点,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下床来到外屋。

桌上扣着饭菜,还有一张纸条。

我拿起纸条,见上面写着:我家里打电话来,说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老家一趟,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每天吃早饭。

我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打给徐洁,她却关机了。

坐进沙发,我郁闷的点了根烟,有些失落,也有点恼火。

怎么说走就走,就不能当面跟我说一声?

“呜……”

肉松从茶几底下探出狗头,像是知道我心情不美丽似的,呜咽了一声,趴在地上静静的看着我。

第二天一早,刚下楼,就见几辆警车开进小区,停在了不远处。

“徐祸!”郭森从车上下来,招手让我过去。

“郭队,出什么事了?”

“有人报警,7号楼301发生了命案。”

7号楼,不就是我隔壁的单元楼?

马丽下了车,让我提箱子跟着上去。

到了3楼,301外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进了屋,就见队里的几个刑警站在厕所门口,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我走过去,往里看了一眼便是一愣。

老旧的浴缸里放满了水,一具男尸直挺挺的躺在里面。

但让人觉得悚然诡异的并不是尸体,而是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上,居然画着一道血红色的符!

根据笔划扩散蜿蜒的痕迹,可以肯定,这符箓绝不是用朱砂之类画的,而是用鲜血画上去的!

郭森小声问我这符是干什么用的。

我说不清楚,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符。

经过马丽同意,我打开化验箱,走到浴缸边开始检验尸体。

死者大概三十岁左右,个头不高,偏瘦,一丝不挂,浑身煞白没半点血色。

除了两条腿搭在浴缸外面,尸体的脑袋和身体都泡在水里,两眼紧闭,除了脸色惨白,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就像是在水下安详的睡着了一样。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尸体的外表,发现死尸下巴下方,左边的颈部部位,有几点灰白色的印记。

因为尸体是泡在水里的,征询完法证的意见后,我就想把尸体的上半身捞起来。

我捋起袖子,把手伸进浴缸。

就在我的指尖刚碰触到死尸肩膀的一瞬间,死尸的眼睛竟猛然间张开了!

“啊!”

即便我胆子够大,可还是被这一幕吓得怪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好几步,这死尸的两个眼珠子里竟然全是白眼仁!

换了平常,马丽就算不教训我,也会调侃我几句。

这次她却少有的挨在我身边,半天说不出话,脸色变得煞白,因为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不定,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好一会儿,她回过头皱着眉头问郭森:“死者是瞎子?”

郭森摇头,“死者叫裴少义,是一家电脑公司的程序员。”

程序员?

程序员怎么可能是瞎子……

我深吸了两口气,再次走上前。

这一次看的分明,尸体的眼睛里的确没有眼仁,两只眼睛就像是没有上色的石膏像一样,全是死鱼白。

一个法证在身后说:“水样已经提取过了,把水放了吧。”

我点点头,拔开了浴缸的塞子。

就在水开始汩汩往下漏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后悔了。

浴缸里的水本来是很清的,可以透过水面,清晰的看到死者的毛孔。

可水刚一开始漏,死尸的身体下部,就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往外吸一样,冒出了一股股恶臭刺鼻的黑色液体,瞬间就将浴缸里的水染得像墨汁一样,连尸体都看不见了。

“呕……”

“呕……”

熏人的臭味让不少人都干呕起来。

看着浴缸里正缓慢泄漏的黑水,我隐约觉得不妙。急着想去把尸体捞出来,郭森和马丽却硬是把我拽出了厕所。

“怎么会这样?”郭森拧着眉头问。

“是内脏腐烂的味道,呕……”马丽刚说了一句,就忍不住捂着胸口一阵的干呕。

因为恶臭,所有人不得不暂时撤出301。

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臭味还没有散尽。

已经吐了一拨的马丽咬咬牙,戴上口罩,让我跟她进去。

重又来到厕所,看到浴缸里的情形,两人同时呆住了。

浴缸里的黑水没有完全漏完,因为出水口被一大团黑色的絮状物堵塞,污水还剩下五分之一。

尸体显露出来,却不是原先的正常模样,而是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因为严重脱水,尸体的嘴皮子崩开,满口的牙和萎缩的牙龈都暴露在外面。眼皮依然张着,却只剩下两个眼窝,没有了眼珠。

更诡异的是……镜子上的那道血符,不见了!

“这他妈什么情况?”

一向沉稳的郭森这次也沉不住气了。

这跟他的心理素质无关,而是眼前的死尸给人的感官刺激,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够承受的。

干尸有很多种,无外都是一层干瘪的黑皮包着骨架。

而眼下的这具尸体,却像是身体里的一切内脏、杂质、色素都随着刚才那些黑色的液体流走了一样,只留下一张白纸似的白皮包裹着白色的骸骨……就连嘴里露出的牙龈都是白色的!

想起之前看到的情形,我屏住呼吸,伸出一只手,抬起死尸低垂的下巴。

看清颈部的状况,我浑身一麻,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那是什么?”马丽问。

我艰难的说:“贯穿伤,死者被咬穿了颈部大动脉。”

想到之前尸体的颜色,我下意识的喃喃道:“他被吸干了血。”

马丽伸手在死尸腹部按了按,白色的肚皮下立刻显现出一条蜈蚣状的凸起。

那是后背脊骨……

我和她对视一眼,摘掉一只手套,从化验箱里拿出一支强光电筒,对着尸体的眼窝和嘴巴照着看了看。

“真正的皮包骨头……内脏、大脑……所有组织结构全都没了。”

马丽缓了好半天,才让人把尸体打包带回局里。

我走出大门,摘下口罩,连着深呼吸。

不经意间,目光落在隔壁的门牌上,我不禁一愣。

7号楼301……

那不是跟我们6号楼的303只隔着一面墙?

虽然是法医,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丧气。

回到局里,着手对尸体进行深入化验,却发现根本没多少实际可操作的。

尸体除了皮肤,就是骨骼和牙齿,再有就是后来从浴缸里抽取的污水样本。

马丽从实验台前起身,回到办公桌后,拿起验尸报告,停顿了一下,又丢回桌上,随手抓起了电话。

“喂,林教授,我是马丽。今天早上警方在老城区发现一具死尸,我实验室人员无法准确判断尸体状况。我想申请把尸体移送学校实验室,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马丽和对方说了几句,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对着话筒说:

“徐祸也参与了今天的工作,就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如果校方同意,我可以提前给他打分。”

我一激灵,连忙双掌合十朝她拜了拜。

马丽瞪了我一眼,郑重的对电话里说:

“不存在徇私,在最近两次的工作中,他面对尸体时的冷静已经超过了总局实验室的所有法医人员。对,包括我。”

见马丽挂了电话,我噙着下嘴唇走上前,掏出手机感激的看着她,“姐,你说吧,汉庭还是7天,就算是五星级,我也豁出去了!”

“滚蛋!”

马丽快速的在电脑上敲出一份文件,打印出来,连同没签名的验尸报告一起丢进我怀里,“滚去前边,让老郭在移送验尸申请上签字!”

“谢了,丽姐。”我由衷的说着,向她欠身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在郭森的办公室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才拎着个文件袋回来。

只看了一眼马丽递交的申请,就在上面签了字,叫来杨蕾,让她拿给局长签署。

我说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办公室了,他让我先别走,留下讨论一下案情。

我对这位老大哥是十分尊重的,知道他这段时间因为李青元、废工厂童尸的案子压力大,也就没敢跟他贫嘴。

他把案件资料说了一遍,从文件袋里拿出一部套着密封袋的手机,边翻边说:

“这手机应该是属于死者裴少义的,根据微信留存的一些聊天内容,初步判断,这件案子是由网恋引发的。”

“网恋?这程序员可够奔放的。”我下意识的翻了翻眼皮。

郭森点点头,“根据聊天记录,死者至少和三名女性关系暧`昧,我已经让技术科去调取更多内容了。”

他忽然一顿,“诶……这个头像倒是挺特别……筱雨……”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没有头的白袍子

“筱雨?”我猛地一怔。

“是啊,这女的就叫筱雨,她的头像……”

不等郭森说完,我就快步走到他身边,看向手机屏幕。

只一眼,头“嗡”一下就懵了。

上面是微信的对话界面,其中一个人的头像,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是两个手工拙劣的泥娃娃……果然是筱雨!

两人的对话不但露骨,筱雨竟然还给对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只穿着内`衣,搔首弄姿的女人,虽然没拍到脸,却能看出身材十分的美好。

“徐祸,徐祸?”

“啊?”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才有点回过神来。

“你认识这个筱雨?”郭森问。

我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后边郭森再说什么,我都只是敷衍了事,直到走出办公室,整个人都还恍恍惚惚的,满脑子都是微信上两人的对话……

‘宝贝儿,我想你了,你在哪儿?我受不了了,我想见你,我要x你。’

‘我就在你附近,近的你想都想不到。’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要不,你来我家,我家在……’

‘好啊,我去你家找你。’……

呵呵,一个7号楼301,一个6号楼303,只隔了一面墙……是够近的。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呼……”

挂了手机,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大脑从未有过的混乱,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难过。

回到实验室,我对马丽说我想请几天假。

马丽说我是该休息几天,调整一下心理状态,毕竟短短的几天内连着发生两起诡异莫名的案子,心理素质再好都受不了,更何况我还是个实习的。

连着两天,我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看哪儿似乎都能看到徐洁的影子。

我没对郭森说筱雨就是徐洁,是因为我相信她和裴少义的死无关。

更主要的是,当我发现徐洁的‘秘密’以后,感觉从未有过的痛苦。

我第一次全心的爱上了一个女人,就算死也不想让她受伤害,然而得到的却是背叛……

“算了,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对自己说了一句,起身去厕所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决定带肉松回董家庄的老屋住两天。

刚下楼,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你最好留在家里,不然会有血光之灾。”

转过头,就见一个年轻女人双手抱怀的靠着楼门站在那里。

“你在跟我说话?”我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看年纪,这女人也就二十出头,短发干净利落,鹅蛋脸,样貌只能说是中等偏上,身材却是出奇的好。

女人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哪儿都别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否则不光有血光之灾,还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我郁闷的问。

女人冷哼一声,竟然转过身走了。

“神经病!”我低声骂了一句,径直带着肉松上了车。

回到董家庄,把车停在村口,无精打采的往家走,到了门口,见大门竟然虚掩着。

想到上次家里被人布设成灵堂的事,我一阵光火,从地上捡了根棍子,一脚踹开院门,刚要怒骂,看到屋子里的人,不禁一怔。

“徐祸!”

“小福!”

季雅云和那个女人同时低呼了一声。

我丢掉棍子,走进屋,见除了她俩,桑岚也在,屋子里还飘荡着一股古怪的气味,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你怎么也来了?”桑岚小声问,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那天的事,有点不敢正眼看我。

“徐祸来了?!”里屋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又是一愣,大步走到门口,迎面就碰上了桑岚的父亲。

透过他肩膀往屋里一看,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的老人正背对着门跪在床边,在他的面前,竟然摆着一个燃烧的火盆。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长了个蒜头鼻子的少年。

我想起来,这个少年就是上次去顾羊倌家里见到的那个,好像是叫小雷。那老人就是顾羊倌了。

小雷看了我一眼,从左手抽出几张黄纸递给顾羊倌。

顾羊倌接过去,嘴里含糊的念叨着什么,把黄纸放进了火盆。

我捂住发闷的胸口缓缓的转过身,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家四口,“你们在干什么?”

那个女人局促的拢了拢头发,“小福……”

我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脚踹翻了当门桌子。

季雅云和桑岚忙上前,“徐祸,你听我们解释……”

“解释什么?这里是我家、你们在我屋里、在我床边烧纸?!”

几日来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掀翻了屋里所有能掀翻的东西,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砸碎了能砸碎的一切,拿着姥爷的遗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去。

“徐祸,徐祸!你听我说……”桑岚的父亲和季雅云追了上来。

“说什么?”

我一把打开他伸过来的手,指着老屋说:“我无论你们有什么理由,来之前起码应该跟我打声招呼吧?!想来就来,想挖哪儿挖哪儿……”

我声音不自禁的发颤,从钥匙圈上摘下老屋的钥匙丢在地上,“从现在开始,你们想干什么都随便,这房子以后归你们了。”

“徐祸……”

桑岚和那个女人也跟了出来。

“都别他妈搭理我!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

来到村口,上了车,打着火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砰!”

刚开出没多远,一辆面包车没头没脑的从岔路冲了出来,狠狠的撞在了我的车头上。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缓缓从方向盘上抬起了头。

感觉眼前一片通红,脸上黏糊糊的,伸手一摸,抹了一手的血。

“小福!”

“徐祸!”

听到喊声,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见桑岚一家向这边跑来,心里又是一阵愤怒。

想要下车和面包车的司机理论,手刚搭上车门,就觉得一阵强烈的晕眩,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头痛欲裂,呲了呲牙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看清周围的情形,我只觉得心底和后背同时一阵发凉。

我竟然还在车里!

天已经黑了,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都没人报警吗?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不对!

我忽然反应过来,就算再怎么样,桑岚和季雅云见到我撞车,也不会不叫救护车。

就算我昏迷前看到的是幻觉,她们没有赶来,可这条路是通往村外的主路,白天人来车往,路过的人看到出了车祸,也会报警。

我怎么会还在车里呢?

感觉脸有些僵硬,我抬手抹了一把,感觉有些剌手。打开车里的灯就着灯光一看,手上全是干了的血嘎巴。

血都他娘的干了,我这是昏迷多久了?

“我他妈真是命硬!”

我自嘲的说了一句,抽出餐巾纸,胡乱擦着脸。

我想看看擦干净没有,就把后视镜往下掰了掰,把脸凑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猛地一哆嗦,感觉像是寒冬腊月整个人被丢进了冰窟窿,浑身的血都凉了。

透过后视镜,我就看到车后座上有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件白袍子,肩膀上空空荡荡的,竟然没有头!

虽然经历过不少邪乎事,可大晚上的见到车里有个没脑袋的人,我还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伸手就去开车门。

可就在我的手指刚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一只手悄然无声的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浑身一震,心沉的都快掉到裤裆里去了。

包!我的包呢?!

我战战兢兢的斜过眼珠看向副驾驶,却只看到了姥爷的遗像。这才想起之前满心恼火,只把姥爷的遗像带了出来,包却丢在了老房子里。

“朋友,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搞我?”

我强作镇静的说了一句,感觉那只手还搭在我肩膀上,斜眼朝着后视镜里看去。

那个没有头的白袍人身子前倾,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没脑袋的腔子几乎都快贴到了我背上!

我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有头,怎么能听见我说话!

我想念法诀,可脑袋里像是灌了浆糊,根本就连一句破邪法诀都想不起来。

“妈的,拼了!”

我一咬牙,身子往前一趴,猛地拉开车门跳了出去。

跌跌撞撞的跑出十几米,这才转身看向后方。

透过车窗,就见车后座是空的,没脑袋的白袍子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幻觉?”

我喘了几口粗气,小心翼翼的往回走了几步,仔细看,车里的确没有人。

我甩了甩头,转眼看向那辆面包车,见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更觉的莫名的诡异。

“真他妈见鬼了,怎么都没有人报警?”

我抬手想看时间,却发现表盘碎了,表针不走了。

想掏手机,摸遍口袋没找着,才想起之前在老房子里一阵乱砸,手机也被胡乱扔了。

我走到面包车旁,想看看那司机怎么样了。

刚想去拉驾驶座的车门,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车窗,差点没吓得尿裤子。

车窗玻璃模糊的映出我的上半身,我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棒球夹克,夹克的周围却‘镶了’一圈白边儿。

我强压着惊恐,微微侧了侧身,赫然就看见,那个没有头的白袍子,正站在我的背后!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又见冥婚

“去你妈的!”

我也顾不上看司机怎么样了,胡乱捏了个普通的道家手印,往后一抡胳膊,也不管打到没打到那家伙,撒腿就往村里跑。

一口气跑回家,见院门虚掩,推门就冲了进去。

“砰!”

我狠劲关上院门,倚在门上喘着粗气。

感觉心跳的没那么厉害了,我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透过门缝往外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又打了个寒噤。

那个白袍子居然就正对着大门,直挺挺的站在门外头!

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干嘛粘着我不放?

“艹,你给老子等着!”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心说我管你是精是怪,等拿了包,老子让你好看!

我锁上院门,刚想进屋去拿包,忽然间,院子的一角传来一声怒骂:“马勒戈壁的!”

紧接着,我就看到一个人影翻进了院子。

黑暗中,我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见他跳进来后,随手拿起了墙边的一把铁锹。

这他妈是来贼了啊!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贴着院门挨到墙角,抄起了一根棍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影翻进了院儿里。

这人低声和先进来那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拿起墙边的铁镐,和先前那人一起走到了房前。

我心里犯疑,如果是贼,绝不会进来就抄家伙。关键是……我怎么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呢?

我正觉得疑惑,后进来那人一脚踹开了房门,大声喝道:

“里面的人,出来!”

下一秒钟,他明显哆嗦了一下:“我去!”

“赵奇!”我蓦地瞪大了眼睛。

屋里原先是黑漆漆的,可就在这人把门踹开的同时,门里窗户竟然透出了昏黄摇曳的光。

借着这光亮,我就看见踹门的是赵奇,拿铁锹那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赵奇接到线报,和我一起来董家庄找三白眼时的情形嘛!

怎么会这样的?

通过敞开的门,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我不禁又是一呆。

屋里吊着黑色的纱帐,桌上摆着供品,却点了两根红色的蜡烛,俨然就是那天来的时候看到的冥婚灵堂。

可不同的是,桌上没有照片,桌子两边的椅子上却坐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喜服,头上顶着红盖头,另一个男人长袍马褂,头上戴着旧时候地主老财戴的瓜皮帽,胸前还斜挎着一朵大红花。

这分明就是新郎新娘的打扮……

‘另一个我’冲进屋里,大怒如狂的扯着纱帐,像是根本没看到坐着的两人。

就在‘我’扯纱帐的时候,左边那个新郎打扮的人忽然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因为背着屋里的烛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到他在赵奇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就穿过院门,走出了院子。

接着赵奇跟着跑了出去,‘另一个我’发了一通火后,发现赵奇不见了,也跑了出去……

我已经彻底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那天来董家庄时的‘案件重演’。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难道我在做梦?

我在腿上拧了一把,感觉很清晰,这不是梦。

难道是……灵觉?!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

在狄家大院和章萍老家的后山上,我先后两次出现过百鬼谱中所描述的灵觉,看见了狄金莲被杀和老皮匠作恶。

刚才看到的情形,和那两次十分的相像。

那个新郎……

不对啊!

新郎走了,赵奇和‘我’跑了出去,屋里还有个人呢!

新娘子还在那儿坐着呢!

“咣!”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我吓得猛一激灵,转过身,就见院门一震,又是“咣”一声响。

我一下想到了那个没有脑袋的白袍子,他在撞门!

我再也顾不上想刚才的事,跑进屋想找自己的包,可找来找去也没找着。

我心里直骂娘,这他妈是招了哪门子邪了,我包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撞门声停了下来。

难不成那东西撞不开门,放弃了?

我刚稍稍松了口气,猛然间,就感觉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

那东西没有头,根本就不是人,丫不用撞门也能进来!

战战兢兢的斜眼看向后方,看清身后那人,我眼珠子差点掉到脚背上。

搭住我肩膀的不是白袍子,而是那个新娘子!

“回房吧。”新娘子轻声说了一句。

我一愣,心说这都哪跟哪儿啊,什么叫回房吧?

可心里觉得莫名其妙,脚下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就那么被她搭着肩膀,像喝多了一样晃晃悠悠的进了里屋。

来到里屋,新娘子放开我,径直坐在了我床上,就那么双手放在腿上,静静的坐在那里。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一咬牙,上前把她的红盖头揭了下来。

看清新娘的样子,我猛然一怔。

通过刚才的情形,我已经想到新娘子有可能是桑岚,因为那天是她被人作法配冥婚的。

可盖头揭开,看到眼帘低垂满面含羞的美娇娘,我更加的如坠云雾,彻底迷糊了。

眼前这个盘着古代妇人发髻,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的确是桑岚,可那天明明是配冥婚,她本人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是这副打扮?

“桑岚。”我试着喊了一声。

我的声音不大,可桑岚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猛一哆嗦,原本看着自己脚面的眼睛抬起来看向我,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她才瞪着我问:

“徐……徐祸?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使劲咽了口唾沫,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却只能是毫无意义的挥了挥手,“我也想有个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看来那个人不是你。”

这特么绝对是大实话。

从我在车上醒来后发生的一切,全然都超乎了我的想象和认知。

桑岚站起身,四下看了看,转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怎么又来你家了?我是怎么来的?”

看着她秀眉微蹙却娇艳欲滴的模样,我脱口说:

“还能怎么来?我娶回来的呗。”

“什么?”

桑岚眉头蹙的更紧,下意识的顺着我的目光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

“呀!”

看清自己的穿着,她像只兔子似的往后一蹦,抬眼愕然的看向我。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这一跳实在太像周星星了。

“你还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问我,我特么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跟你生的儿子就该叫徐乘风了,哈哈哈……”

“什么徐乘风……”桑岚满脸通红,追过来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

我笑着躲开她再次伸出的魔爪,不经意间往窗户看了一眼,笑容戛然凝固在了脸上。

窗户关着,透过玻璃,隐约就看见院子里竟然影影绰绰的站满了身影。

“啊!”

桑岚也看到了这一幕,尖叫一声,躲到了我身后。

我壮着胆子走到窗前,一把拉上了窗帘,掀开一角,偷眼看向院里。

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我如同遭雷轰电掣一般,整个人都麻了。

院子里的确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仔细一看,这些人的脚后跟都不沾地,像是没有分量似的飘忽着站在那里……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桑岚颤声问。

我放下窗帘,耸了耸肩说:

“今天你结婚嘛,当然有人来道贺了。”

我可没敢告诉她,这满院子的根本不是人,是鬼!

她抬眼看着我咬了会儿嘴唇,转身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你别想蒙我了,那些根本就不是人对不对?”

正文卷 第十四章 红盖头

我又屋里屋外的找了一遍,仍然没找到我的包和手机。

我问桑岚带手机没有,她幽幽的看了我一会儿,抬了抬胳膊,“你看我身上有兜吗?哪儿能放手机?”

我苦笑,眼下这情形,就算找到手机能不能打出去还是两说。

桑岚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说凉拌。

竹刀、黄纸符箓……所有驱邪镇鬼的家什都在包里,找不到包,我可没胆子出去跟那些鬼打交道。

万一打起来,我猜他们一定不会跟我单挑……

我告诉桑岚,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等天亮了。等到鸡鸣五更,再出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桑岚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我说:

“徐祸,白天的事……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爸和妈……茹姨……他们本来是想打给你的,是我和小姨没让他们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和徐洁在一起,日子刚过顺当,我们不想给你添堵,只想把事情办完就走,我们没想到你会来……”

“行了,别说了!”我的火气又被勾了上来。

顺当……呵呵。

或许就像顾羊倌说的,我就是个天生的大祸害。无论多努力,都没有平静一说。

过了一会儿,桑岚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起疑惑。

“怎么了?”我皱着眉头问。

“你……你明明撞伤了头,怎么会……”

我一愣,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块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先前我确实撞伤了头,满脸都是血,可这会儿头上的伤口竟然不见了。

关键我还发现一件更不对头的事……

“不对劲,这里根本就不是我家。”

“不是你家?”

“你应该记得,我白天把所有东西都砸了。”我转过身,把镜子拿到她面前,“但是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还完好如初。”

桑岚半张着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忽然瞪大眼睛说:

“我记得我追到村外,看到你撞车,你晕了过去……我们把你送到医院……我们本来是在医院的!”

“喔喔喔……”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公鸡打鸣的声音,我却混乱的不能够思考。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甩了甩头,拉着桑岚就想往外走。

可就在经过床边的时候,桑岚猛然尖叫起来。

“啊……”

“怎么了?”我惊疑不定的看向她。

“有人……有人……”桑岚脸色煞白,眼泪都出来了。

我顺着她下垂的目光一看,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床底下居然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人手,死死的抓住了她的脚脖子!

我抬脚踹向那只手,用力踹了几下,那只手非但没有松开,并且还用力把桑岚往床下面拉。

“妈的!”

莫名其妙的被吓了大半个晚上,我终于抱不住火了,舌尖往牙关一顶,就想咬破舌头,用舌尖血对付床下的家伙。

可是蹲下身,看清床下的情形,一瞬间我就被冒出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床下的居然是先前追着我不放的那个没有头的白袍子!

更诡异的是,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陷在地砖里,只有胸口朝上露在外面,而且他的身子还在缓缓下沉,就好像床下是一片肉眼看不见的泥泽,正在把他一点一点的吸进去。

“你快把他弄开啊,他快把我拉进去了……”桑岚哭着说道。

我反应过来,刚要咬舌头,猛然间,白袍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朝着床下一头栽了进去!

“啊!”

“啊!”

我大叫着,胡乱想要抓住什么。

冷不丁抓住一只手,却听到另一个刺耳的尖叫。

“徐祸!”

“岚岚,岚岚!”

听到熟悉的呼唤,我只觉得身子一沉,头像炸裂般一阵剧痛。

下意识的睁开眼,就见到季雅云和桑岚的父亲站在面前。

感觉被我握着的手冰凉,转过眼,就见桑岚满头大汗,满脸眼泪的看着我。

我连忙松开她被捏的发白的手,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我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难道刚才只是做梦?

感觉头痛欲裂,我忍不住呻`吟一声,摔回了床上。

不可能是做梦,我明明掐过自己的腿……

“我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桑岚哭着问。

我转眼看向她,“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梦见我在你家里,还穿了一身新娘穿的红衣服……院子里都是鬼……鸡叫了,你想带我走……床底下忽然伸出一只手……”

桑岚脸色惨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说话也语无伦次。

“院子里全是鬼?”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的问道。

我勉强又撑起身子,竖起枕头靠在床头上,顺着声音看去,就见顾羊倌闭着眼睛坐在一旁,脸上满是惊疑的朝着这边。那个叫小雷的少年,就站在他的身边。

古怪的是,外边天已经亮了,小雷的手里却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灯笼。灯笼里的蜡烛还亮着,烛火炙烤,灯笼不断散发出浓重的鱼腥味。

“小雷,把冥灯熄了!”

顾羊倌说了一句,竟然站了起来,像是能看见一样快步来到了床边,问道:

“你们确定看到院子里全是鬼?”

桑岚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嗯,都是鬼,满院子都是,床底下也有……”

顾羊倌猛地吸了口气,仰起头像是在思索想不通的事。

好一阵,他才低下头,侧脸对着桑岚低声问:“你说你看见了那些鬼?”

“是啊……”

“你怎么能看见呢?”顾羊倌表情越发的疑惑。

桑岚结结巴巴的说:

“我……我就看见了啊……徐祸放下窗帘,说等天亮再走,我和他一起看见的……”

顾羊倌脸色阴晴不定,忽然转向桑岚的父亲,叹息了一声说道:

“这孩子应该是被配定冥婚了,跟那死鬼结了亲,沾染了阴煞之气,成了半阴身,所以才轻易能被鬼魅仙家上身。”

“顾先生,那该怎么办?”桑岚的父亲急着问道。

顾羊倌摇了摇头,“对方应该是得到了她随身的物品,又或是知道了她的生辰八字。能够在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人配冥婚,足见对方邪术高明。现在冥婚已定,又过了三九时日,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了。唉,只怪我当初大意,没有亲自去董家庄查看,小雷学艺不精,才惹出这样的祸事。”

小雷闻言低下了头,脸上却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顾先生,被配定冥婚,岚岚她会怎么样?”季雅云问。

顾羊倌语气沉重的说:

“三九一过,等同是在和合二仙面前定下了姻缘,她生是那死鬼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

“到底是谁这么害我?!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害我!”桑岚崩溃的大哭道。

见她哭的伤心,我叹了口气,伸手捅了捅她的肩膀。

“你干嘛?”她泪眼婆娑的看向我。

“你先别绝望,听没听过有句话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丫是跟你定了亲,可丫不是死鬼嘛?你这样,从今天开始,你就见天穿红衣服、红鞋,等哪天丫来找你,你就死给丫看。死了变成红衣厉鬼,再把丫弄死。丫魂飞魄散,你就是无主的鬼寡`妇了。到时候下面的俊男美鬼随便你挑……”

不等我说完,桑岚就瞪起了杏核眼:“我先弄死你!”

“你……你这……”顾羊倌甩了甩手,把脸背了过去。

其他人全都一脸哭笑不得的斜眼看着我。

我被看的不自在,捂了捂裹着纱布的头,转向顾羊倌的背影问:

“顾前辈,怎么着才能确定冥婚配定了?”

顾羊倌缓缓走到一边坐下,又叹了口气,才说道:

“我昨晚借助鲛皮冥灯和你的阴身煞体,唤醒了她的灵觉,让她的生魂通过灵觉感知当日被配冥婚的经过。她说见到满院子的鬼,那些鬼并不是要害她,而是被喜气吸引,前去恭贺的。如果冥婚未定,不会有那么些鬼魅聚集到那里。”

“鲛皮冥灯……”

我看了一眼小雷提着的那盏灯笼,疑惑的说:

“据我所知,灵觉只是一个人对怨念和执念的感知,可昨晚我们的感觉很真实,我甚至能和她说话……”

顾羊倌摇了摇头,“冥灯引路,她的生魂去了阴间,是在阴间感知到当天情形的。你体质特殊,就连昆仑太岁都被你的煞气孵化成了鬼玉,冥灯一亮,你生魂离体,跟着去了阴间也就不足为奇了。”

呵呵,又是九阴煞体惹的祸……

我靠在床头闭起了眼睛,有种认命了的绝望。

桑岚忽然愤愤地说:

“我还是不明白,我连那混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说我被配定冥婚了?”

小雷揉了揉蒜头鼻,“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在阴间从头到尾什么都没看见,这就说明你冥婚未定。你既然看到了那些鬼,就说明冥婚已经定下了。”

“这和看没看见那些鬼有什么关系?”

小雷瓮声瓮气的说:

“被配冥婚的时候,作为新娘子是盖着盖头的,那肯定是看不见外面的情景的。你能看见那些鬼,肯定是被那家伙揭开了红盖头。丫连你盖头都揭开了,就等于是完全行了夫妻之礼,你就是丫媳妇了。”

“盖头?”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外八行的禁忌

“盖头?!”

桑岚一愣,转过头看向我。

顾羊倌虽然眼睛瞎,但感觉却十分的敏锐,听她口气不对,骤然抬起头,“那人揭了你的盖头,你应该看到他的样子才对,你第一眼看到的是谁?”

桑岚盯着我,渐渐拧起眉头,缓缓抬起手指向我:“是他!”

小雷猛一拍巴掌,兴奋的说:

“师父,我就说我当时没看错,那屋子里根本就没有阴喜气势,她根本就没被配成冥婚!原来桑岚的盖头是他徐福安揭开的!”

听他这么说,桑岚的父亲和季雅云都不禁面露喜色。

顾羊倌却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表情非但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再次起身,走到病床前,却站在那里仍是不说话。

就这样又过了一阵,他忽然仰起头深吸了口气,低下头的那一刻,竟猛然张开眼睛看向我。

看清他的眼睛,我不由得浑身一悚,一时间心脏都好像停止了跳动。

从第一次见顾羊倌,他的眼睛就一直闭着,当时他说他眼睛不行了,我还以为他是害了眼病,又或是已经瞎了。

可当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我才发现他根本不是瞎子。

非但不瞎,两只眼睛透出的光彩比平常人还要锐利。

只是这种锐利的目光却不像是人,因为他的眼底不是白色,而是一种深幽的绿色,一对眼珠差不多占了眼睛的三分之二,瞳孔却又几乎挤满了整个眼珠,这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像是猫科动物看到猎物时的眼睛……

“师父!”

见他睁开眼,小雷愣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竟然噗通跪在了地上,颤声喊道:“师父……”

顾羊倌盯着我上下看了一阵,忽然抓起我的左手,反过来朝我掌心看了看,松开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合上了眼睛,转身蹒跚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身姿步伐比起刚才,竟好像是一下苍老了许多。

等他坐定了,抬起头,我就看到他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两道血线!

“顾先生!”

“顾先生!”

桑岚的父亲和季雅云都是大惊失色。

“快去叫医生!”我急道。

“不用了。”顾羊倌摆了摆手,“我违背了誓言,这双眼睛算是彻底废了。”

“怎么会这样?”我错愕的问。

顾羊倌声音沙哑的说:

“早些年我为了得到一件宝贝,犯了禁忌,牵羊不成,反被羊顶了。我本来以为那是无主的宝贝,可等宝物拿到手,却被山里的二大王给堵上了。为了保命,不得已发下重誓,从此以后不再开眼相势。现在违背了誓言,这双暂寄在老头子身上的招子(眼睛)算是还给二大王了。”

我听得浑身一震,“老前辈,你这是何苦呢?”

顾羊倌呵呵一笑,说:

“你是阴倌,和我们盗门同属外八行,应该懂得行内的信义规矩。那天你离开以后,听亚茹说你就是小福安,我就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无可弥补的错……”

“您哪里错了?”我疑惑的问。

顾羊倌摇了摇头,“自唐代以后,盗门虽然所通繁杂,却都只是些皮毛,不能和神调玄机相提并论。当年我学艺不精,却硬是自以为是的替海山哥胡出主意,却没想到你之所以生就煞体阴身,有可能是人为所致。既是人为,就有更改命格的方法,我却没想到这点,只是一味孤行,拆散了你们一家。”

人为……

我深吸了口气,问道:“顾前辈,你看出什么了?”

顾羊倌面色一整,一字一顿的说:

“九阴煞体,恶鬼之身;掌背火雷,掌握水眼;脚踏阴阳,命犯……”

说到这里,他倏然住口,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

“桑岚是被配了冥婚,却阴差阳错被你这阳世恶鬼抢了亲,你却又反掌为水阴,覆手背火雷……你们之间的事,老头子是掰扯不清了。顾擒龙啊顾擒龙,你这孽可是造大咯……”

说着,竟自顾走出门外,再也没有回头。

小雷跪在地上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忽然转过身朝我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抹了把眼泪,“上次你们走后,师父就整天念叨,说小福安既然到现在还没死,那就是当年他做错了。我不知道师父哪里错了,可他老人家眼睛都瞎了,我求你原谅他吧。”

我点了点头,“快去照顾顾前辈吧。”

“谢谢。”小雷说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我看着房门发愣,感觉有人戳我的胳膊,转过头,就见桑岚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你们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桑岚问。

我缓了口气,说:

“自古以来,除了传统的三百六十行,还有外八行一说。这外八行分别是盗门、蛊门、千门(骗术)、机关门、神调门(阴阳玄术)、兰花门(娼`妓)、索命门(刺客)和红手绢(戏法)。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每一行有每一行的禁忌。顾前辈是憋宝人,属于盗门,虽然通晓些阴阳术,却不该对人妄加点拨阴阳事。我是阴倌,属于神调门……

我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任何一个阴倌,都不会让人骨肉分离来趋吉避凶,因为那根本违背人道、天道。所以他才说他错了,大错特错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桑岚带着哭音说。

我点点头,“在外八行里,憋宝牵羊有‘万盗之长,诡盗之尊’的称号,禁忌更是严苛。‘牵羊不成反被羊顶’,意思是说失手了,遭了报应;山里的二大王说的是山猫,也就是猞猁,这东西身在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以外,却有个最邪性的毛病,那就是但凡它看中的东西,那就是它的……顾羊倌当年应该是看中了山猫视为珍宝的东西,所以才会被这二大王围堵,不得已发下重誓。”

见桑岚还瞪着我,我抿了抿嘴,说:“顾擒龙应该就是他本来的名字。”

“我说的不是这个!”桑岚道。

我把左手抬起来,“火雷纹,你见过了,至于什么掌握水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都那么大年纪了,眼睛又那样了,我也不好问。”

桑岚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到今天才发现,你真有做神棍的潜质。满嘴的胡诌八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干笑了两声,无言以对。

我当然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

可顾羊倌睁眼以后,看似沉静,却明显是有些失常了。

他是真的老了,只说他自己想说的话,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人确切的答案。

我只好说:“他最后说的那些话我真没听懂……”

“是你揭了我的盖头!”

桑岚打断我,“然后我就被黄鼠狼、被什么鬼罗刹上身……是你让我去找顾羊倌的,我找他了,可我到底也没弄清楚,我将来会怎么样啊?”

我苦笑:“我也不知道我的将来会怎么样,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桑岚咬了咬嘴唇,忽然抬手指着我歇斯底里般的大声说:

“我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是请了你这个阴倌。我妈这个人本来就没主意,你怨她也好,恨她也好,我只能劝,不能强迫你什么……现在这些我全都不管,我就让你把我的事摆平!我不想再这么每天担惊受怕下去了,我他妈谁都不找了,我就找你!”

我沉下脸说:

“桑半仙,你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你找我是因为你小姨的事,我们早就结账了。”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没听出来顾羊倌说的什么意思?是你揭了我的盖头,我看见那盖头在你手上了!”

“我……”

“徐祸!”

听到喊声,我转眼看向门口。

赵奇走了进来。

“赵队,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赵奇边说边来到跟前。

见他脸色阴沉,眼中带着异样的沉重,我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赵奇双手掐腰,仰起头深吸了几口气,低下头看着我说:

“有小静的消息了。”

“萧静?!”我往上直了直身子。

“我昨天刚出差回来,接手了裴少义的案子……你不在的这几天,又有一个人死了,死法和裴少义一模一样,尸体也变成了皮包骨。”

“这和萧静有什么关系?”我疑惑的看着他。

赵奇拿出手机,边翻边说:“我发现两名死者都和一个女人在微信上有暧`昧,这个女人微信名叫筱雨,我怀疑她就是小静。”

“不可能。”我下意识的摇着头,筱雨绝不可能是萧静,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这个和我结识不到三个月却让我刻骨铭心的女人是徐洁。

“这是我拷贝的筱雨的微信资料。”赵奇把手机递给我。

我看着他干笑了两声,“她不是萧静。”

赵奇眼中闪过一抹沉痛,“这十二年我没有一天不想着她,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她还在我身边。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女人。”

我叹了口气,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泥娃娃头像,忍不住苦笑。

可下一秒钟,我猛然就呆住了。

萧……雨!

筱雨……萧雨……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死抠门段四毛

转眼见我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急忙拿起来打开了微信。

翻出徐洁的资料,两下一对比,我傻眼了。

两人的头像一模一样,徐洁的名字是‘筱雨’,和裴少义有暧`昧的却叫做萧雨。

我一时无语,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天在郭森办公室看到熟悉的头像和露骨的对话记录,我整个人都乱了,根本就没仔细看资料。

现在想想,头像如果不是自己拍的而是网上下的,一样也不稀奇……

可为什么那个萧雨会说,她离裴少义很近,近的他想象不到呢?

我问赵奇,他为什么认定萧雨就是萧静。

赵奇说,是照片。

虽然照片没有拍到脸,但他可以肯定,照片里的人,就是萧静。

见他目光沉痛,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关系深入到一定程度,就算单凭一只手,都可能认出对方。这种熟悉的辨识,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赵奇看了看我头上的纱布,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让我好好养伤,其它不要多想。

这次撞伤远比我想的要严重,整整一个礼拜,我都待在医院。

这天中午,桑岚提着个饭盒进来,不等我开口就说:

“已经办了出院手续了,吃完饭就可以走了。”

我点点头,“谢了。”

打开盒饭扒了两口,见她坐在一边发愣,我忍不住说:

“年轻人,不要整天这么沉闷,天塌下来有武大郎顶着,你担心个什么劲。”

桑岚转向我,冷冷的说:

“你是不用担心,被配冥婚的又不是你,被上身的也不是你。”

见她一脸哀怨,我不禁叹了口气,“这样吧,等会儿我先和你去找顾羊倌,无论怎样都让他把话说清楚,这样你至少心里有底,知道该怎么做。”

桑岚掠了下头发,“我无所谓,你是我请的阴倌,由你来安排。”

“又来了……”

吃完饭,我刚换好衣服,郭森和杨蕾忽然走了进来。

我有些诧异,“郭队,你这是来接我出院?”

郭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沉声说:

“都是兄弟,我就直说了。你是不是董家庄村东62号的户主?”

我愣了愣,点头,“是我。”

杨蕾说:“我们接到报警,在你家里挖出一具死尸。”

“什么?”我目瞪口呆。

“尸体没有头。”

郭森似乎是顺嘴说了一句,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我。

我愣了半天,抬起双手说:“我跟你们回去。”

“走吧!”杨蕾翻了个白眼说。

我转头看向一脸错愕的桑岚,笑道:

“看吧,和我比,你永远是幸运的。”

回到局里,我被带进审讯室,由郭森和杨蕾审讯。

除了阴阳事,我全都实话实说。

郭森的眉心拧成了疙瘩,忽然问我:

“你和车牌号为43xx1的车主是什么关系?”

我反应了一下,摇摇头,“我没见过这个号牌。”

杨蕾说:“就是你出车祸那天撞的那辆面包车,司机也就是车主,颅内出血,当场死亡。”

“靠!”我颓然的靠进椅子。

撞车本来算不了什么大事,可一旦死了人,那就两说了。

我想了想,疑惑的问:“郭队,在我家挖出死尸,和我撞车有关系吗?”

郭森盯着我:“你这么问不合规矩。”

我点点头,刚要开口,他就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

“交警勘察过现场,你当时的车速很快;还有,面包车上有一副空棺材,法医科在棺材里找到几组dna,证实是那具死尸的。”

等他出去,杨蕾也站起身,叹了口气说:

“徐祸祸,真不好意思了,你也知道程序是怎么样的。”

我笑笑,“明白。”

到了拘留室外,杨蕾让我交出随身物品。

摘手表时,看到还没来得及修的表盘,我终于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在医院这几天我就越想越不对劲,顾羊倌用鲛皮冥灯送桑岚和我去阴间,是想知道桑岚为什么会轻易被鬼魅附体,确认她是不是被配定了冥婚。

那个没脑袋的白袍子出现的实在太突兀了。

鬼不像某些人会无事生非,缠上一个人,必定是有原因的……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甚至在昏沉过后,感觉顾羊倌像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警方会在我的床底下挖出一具无头尸!

还有那个面包车司机。

郭森问我和他有没有关系,不是随便问问的。

面包车上拉着空棺材,现在证实棺材里原本盛敛的是那具无头尸。假设尸体是我埋的,那我自然和面包车司机脱不了关系,甚至撞车也会被认为是蓄意杀人灭口……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头两个大,却无法更进一步的了解情况。

以我现在的敏感身份,郭森透露的那些情况,已经算是违规了……

“铛铛铛!”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刺耳的响声吵醒。

从床上坐起来,就见赵奇站在栅栏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揉了揉眼睛,下床套上鞋,走过去朝他伸出两根手指:“去看守所前,先让我抽两根烟。”

赵奇咧了咧嘴,拿出钥匙打开了栅栏门,“出去再抽,有人带了律师来给你办保释。”

我也没问是谁,跟着来到前面,一进大办公室,见到两个身影,不由得一怔。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职业装的中年妇女竟然是吕珍律师事务所的吕珍。

另一个短发鹅蛋脸的年轻女人我也见过一面,那天出门去董家庄,在楼下遇到的就是这女人。

当时她让我留在家里,还说我会有血光之灾、牢狱之祸,我觉得莫名其妙,就没搭理她。

现在看来……全应验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人会在这里。

鹅蛋脸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说:

“我警告过你的,是你自找麻烦。”

“你到底是谁啊?”

“段佳音。”

“段佳音?”我脑筋一闪,试探着问:“你和段乘风是……”

“他是我师父,也是我父亲。”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段大哥的女儿!你早说啊,早说我就听你的了!是段大哥让你来帮我的?”

段佳音瞪了我一眼,转过身对吕珍低声说了几句。

吕珍走进一间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和赵奇一起出来,对我说:

“手续都办好了,可以走了。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不能离开本市。”

“谢谢吕律师。”

“不客气。”吕珍说了一句,朝段佳音点点头,转身径自离开。

我问赵奇要了根烟,刚要点,段佳音就冷着脸说:

“你还有闲心抽烟?赶紧走吧,去准备一下,晚上去解决了无头尸。”

“什么意思?”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她。

“出去说。”段佳音转身往外走。

我拿回自己的东西,和赵奇一起赶了出去。

上了赵奇的车,段佳音看着窗外说:

“去火车站。”

赵奇和我对视一眼,打着火开出了警局。

“徐祸,我没有时间,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身上,你最好听清楚我下面说的每一个字。

一,去找一块百年以上的墓碑石,埋在董家庄的地煞位,也就是挖出无头尸的位置。

二,今晚带上法器符纸,再准备一张渔网,去西城区第四医院。

三,以后不要再打扰我师父。

四,我这趟来,住宿费、车费、吃饭,还有帮你请律师的费用,一共是七千四百六十二块四毛。现在把钱给我。”

我愣了一下,说:

“第四条可以理解,前面三条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什么地煞位……去医院干什么?还有第四条,怎么还有个四毛?”

段佳音头也不回的说:

“四毛是我在便利店买水喝的时候,用手机支付打折扣出来的零头。前三条我只能说这么多,规矩你懂的。”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都有点哭笑不得。

见我没反应,段佳音忽然抬高了声音,有些愤怒的说道:

“你是阴倌,应该明白泄露天机的后果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师父也不会受伤!你现在还想怎么样?”

我虽然觉得委屈,可还是关切的问:“段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不是你大哥!你以后别再去找他了!”段佳音厉声道。

我点点头,“把你的手机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段佳音拿出手机:“七千四百六十二块四毛。”

到了火车站,段佳音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进了站。

看着她美好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我喃喃道:

“老爹是死要钱,女儿是死抠门……好吧,段四毛,你赢了。”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寻龙尺

“啊!!!”

离开火车站,我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冲着马路上大吼了一声。

“我他妈真快疯了。”

我说的是实话,自从接了桑岚和季雅云的生意,我的生活就全被打乱了。怪事一桩接着一桩,我竭尽全力去寻求真相,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容易碰上高人,无论是顾羊倌还是段乘风,都因为各自的禁忌不能明确解答我心里的疑惑。

这个莫名其妙杀出的‘段四毛’更狠,一脚就把我踢进了更深的迷雾沼泽……

赵奇叹了口气,说:

“兄弟,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能说做人难,做男人更难。”

“同意。”

两人的声音同样干涩,倒是很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赵奇也算是经历过邪事了,听我把那天去董家庄、以及当晚发生的事一说。没半分迟疑的告诉我,从我家床底下挖出的无头尸,的确套着一件白色的长袍。

因为尸体的特殊性,就近停放在了西城第四人民医院。

我想了想,给刘瞎子打了个电话,然后对赵奇说,时间还早,先去猪鼻巷接上刘炳去董家庄看看。毕竟那里才是事发的源头。

到了猪鼻巷,瞎子正站在巷口,低着头玩手机。

我猛的伸出手一拍车喇叭。

“我艹!”

刘瞎子吓得一蹦,扭过脸就要骂人,看到是我,举起手机冲我做了个投掷手榴弹的动作。

刘瞎子上了车,把墨镜往下一勾,盯着我和赵奇看了看,靠进座椅,呻`吟了一声说:

“两位这是倒霉催的组合啊?你们这是作死去?作死不要紧,拉上我干嘛啊?”

我说:“瞎子,我是真没招了。”

“出什么事了?”瞎子问。

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和找他的原因一说,他倒是没多大反应,边摆弄手机边说:

“尸体肯定是人为埋进去的。地煞位嘛,小意思,我去帮你看看,顺手破了它就行了。”

车刚开进董家庄,刘瞎子就抬起头,猛地摘下了墨镜,两眼死盯着窗外。

下了车,他立刻拿出罗盘,一言不发的盯着罗盘看了一会儿,捧着罗盘就往村里走。

因为上大学后我几乎不怎么回来住,所以没怎么带朋友来过董家庄。

刘瞎子却径直走到村尾,在我家院外停下了脚步。

“瞎子,看出什么了?”

刘瞎子摆摆手,示意我先别问,捧着罗盘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让我开门。

我拿出季雅云还给我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三人走进院里,刘瞎子盯着罗盘看了一阵,收起罗盘,从包里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拐角形铜器。

“那是什么?”赵奇小声问我。

“是寻龙尺,也叫地灵尺,是专门用来探测水脉地势的。”我呼吸不自主的有些急促。

瞎子的风水术是业内公认的高明,就连段乘风也要给他五分面子。

他这把寻龙尺我只见过一次,那次是在他家里,他网恋被甩,拉我喝酒,两人都喝多了。

他借着酒劲拿出来给我看,说这是师门传承的宝贝,连碰都不让我碰。

他说过,以他今时今日的功力,单凭肉眼观瞧,就能看破天下十之七八的大风水局,这寻龙尺就是师门信物,基本是用不上的。

没想到他这次知道是帮我看地势,竟然把寻龙尺带来了……

“谢了,兄弟。”我由衷的感激道。

“别他妈肉麻,赶紧帮忙,把院子的四个角都搬空!”瞎子大声说着,已经先动起手来。

把院子的四角腾空,他从包里拿出四个小孩儿拳头大的青葫芦摆在四个角落,气喘吁吁的问我无头尸是从哪里挖出来的。

我把他带到里屋,见到满屋的凌乱和原先床下位置被挖开两米多的深坑,一时间血冲顶门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原先下面埋的是昆仑太岁嘛……到底是谁他妈什么时候把尸体埋在我床底下的?!

刘瞎子站在坑边往下看了两眼,回过头来瞪着我:

“这就是你说的地煞位?是哪位大爷告诉你,这他妈是地煞位的?!”

“是段乘风的女儿,段四毛……不,是段佳音。”

“她他妈就是个二把刀!”刘瞎子红头胀脸的大吼。

吼完,纵身跳到坑里,张开右手手掌,在坑底一扎一扎的量着。

整整十分钟,他都在坑底反复测量,最后停在一处,抬眼看向我,眼睛里竟布满了血丝。

赵奇也不由自主的呼吸紧促,“这应该是尸体头部的位置……尸体没有头……”

不等他说完,刘瞎子猛地把寻龙尺朝着那个位置插了下去。

“嘭!”

“嘭!”

“嘭!”

“嘭!”

寻龙尺刚插到土里,屋外就传来四下爆响。

刘瞎子站在坑底,瞪着我喘了会儿粗气,直视着我,弯下腰,把寻龙尺拔了出来,缓缓举到面前。

我和赵奇同时倒吸了口冷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拔出来的铜尺,竟然变成了血红色,管状的顶端,就像是没关紧的自来水龙头一样,淅淅沥沥的往下流着触目惊心的‘血浆’!

“拉我上去!”刘瞎子脚步踉跄的走到坑边,声音沙哑的说道。

我和赵奇把他拉上来,三人彼此对望,脸色都难看的要命。

刘瞎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搭着我肩膀喘的说不出话。

见他几乎虚脱,我眼眶发酸:“哥们儿……”

“行了,别他娘的肉麻了。”刘瞎子打断我,又喘了会儿,说出去看看。

三人来到院子的一角,看到之前摆放葫芦的位置,我整个人又是一麻。

葫芦已经不见了,角落里却有一个直径拳头大小的坑。

借着正午的日光探头往坑里一看,隐约就见坑底似乎有一股暗红在流动。

刘瞎子喃喃道:“哪位爷玩的这么大……”

“怎么个意思?”我强作镇定的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刘瞎子抬头看向天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睁开了眼,盯着我说:

“旁的先不说了,现在想办法去找墓碑石。”

“百年墓碑石?”

“镇不住!”刘瞎子摇头,“那个‘段四毛’肯定是个二把刀,她算的不准,百年墓碑石根本镇不住眼下的凶势。子时前,必须找到至少九百年朝上的碑石,埋进那坑里镇压凶势,否则过了今晚,方圆十里血流成河,过后十年寸草不生!”

“有这么邪吗?”赵奇皱眉道。

“来,你们跟我来。”

刘瞎子招了招手,走到院外的梧桐树下,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瓦片,用力在树干上划了一下。被划破的树皮底下居然渗出了血一般的液体。

“不光这棵树,只要是方圆十里以内,超过九年的树木花草,只要割开了,里面肯定都是‘血’。”刘瞎子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赵奇眉头皱得更紧。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有人处心积虑在这里设了邪局。如果今晚子时前,找不到九百年以上的碑石镇压邪局,方圆十里以内的人、牲口……所有活物,都得死。”

赵奇还想再说,我碰上院门,扶着刘瞎子,拽着他就往村头走。

“去找碑石。”

“真有这么邪吗?”赵奇兀自疑惑的问。

我说:“如果是天生缔造,未必就这么邪。可瞎子说了,这是人为。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上了车,赵奇看向我:“九百年的碑石,哪儿找去?”

我说:“东城看守所,找林东。”

“你是说……那块在老楼顶上发现的小墓碑?”赵奇反应极快。

我点点头。

“可老何说那可能就是百年碑石啊!”

“知不知道阴倌和阴阳先生的区别是什么?”

“什么?”赵奇一愣。

我说:“阴倌全是半吊子,一半野路子,一半靠蒙事儿。你觉得老何是哪一种?”

赵奇想都没想的说:“他何尚生要不是蒙事的,能把自己弄进看守所吗?”

我点头,“那就对了。我不懂邪术,不知道老何说的九冢迷魂阵是什么。可小日本侵华都快一百年了,单是一百多年的墓碑石能把他们当孙子似的困在老楼吗?”

正文卷 第十八章 百鬼葬身地,血狱凶煞局

到了东城看守所,林东问明我们的来意,马上让人去储物室拿小墓碑。

我让赵奇跟他说,让他把老何找来,老头虽然是财迷,却是三清门下,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找他来商量商量,或许能有帮助。

不大会儿的工夫,被派去拿墓碑的人回来,低声对林东说了两句。

林东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好一会儿才说:

“墓碑不见了。”

我心里一咯噔,却也顾不上追问墓碑怎么会不见的,见老何被带来,就问能不能让我们和老何单独谈谈。

上一次老楼顶上的墓碑就莫名其妙不见了,现在放在储物室的东西不翼而飞。身为看守所的领导,林东脸上也挂不住,当即点点头,站起身阴着脸走了出去。

听我把情况一说,老何拧着眉头问刘瞎子:

“董家庄现在是什么局势?”

“百鬼葬身地,血狱凶煞局。”

“什么?!”老何浑身一震,手里抽了一半的烟也掉在了地上,“怎么会有百鬼葬身的凶地?”

刘瞎子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那里的地势水脉已经被血煞充斥,一触即发,的确是血狱凶局。现在不是追究源头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救那些村民吧。”

老何凝神思索了片刻,说:

“就算有古墓碑石,也未必能够镇压凶势。如果能找到阴灵活玉,埋在凶煞位,或许还能够扭转乾坤。”

“阴灵活玉?”

我想了想,把鬼头玉的事说了出来,问他能不能用鬼头玉来镇压。

谁知老何还没开口,刘瞎子就先仰天叹了口气,“怪不得能让那么多阴魂葬身在那里,原来某人早在十九年前就处心积虑的布置这凶局了。”

我心猛地一沉。

之前在医院里,伤势好些后,我就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现在听刘瞎子一说,脑海里就像划过一道闪电,电光中映照出了顾羊倌那双山猫般的眼睛。

前后两次接触,顾羊倌都表现的有些失常。

我一直以为他是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颠三倒四、情绪不稳,而且牵羊憋宝禁忌颇多,所以他说话才那样韬晦。

可听了瞎子的话,我终于想到了不对路的地方。

顾羊倌虽然年纪大了,但他干了一辈子憋宝的行当,经历的凶险比摸金倒斗只多不少。如果没有谨慎严密的逻辑,他绝不能囫囵个的活到今天。

这样的人,当年怎么会犯下外行胡乱指点阴阳事的错误呢?

除非,他是故意那么做的……

老何说:“鬼头玉虽然是昆仑太岁孵化,却不是阴灵活玉。所谓阴灵活玉,顾名思义,玉是活的,佩戴这玉的必须是阴灵。阴灵属土,活玉被阴灵佩戴的时间越长,吸收的地灵就越多。如果能找到阴灵佩戴超过十五年以上的上等玉石,效果就比碑石要好的多。”

我心里一动,“我知道哪里有阴灵活玉,我去找!”

一直没开口的赵奇看了我一眼,说:

“如果今晚出事的是董家村,为什么段佳音让你去第四医院呢?”

刘瞎子翻了个白眼说:“反正我认为那个‘段四毛’铁定是个二把刀。”

老何问:“凶地挖出的无头尸在第四医院?”

我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段四……姓段的丫头让你们去医院也是不错。”

老何小眼睛一转,看向我,压低了声音说:“凶势恶局是不会直接杀人的……”

我猛一激灵,“难道是……”

老何点点头,站起身说:

“拿朱砂黄纸来!”

我取出朱砂黄纸,老何拿起毛笔,蘸着朱砂开始画符。

他接连画了二十几道符,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脑门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我说:“何叔,你先歇会儿吧。”

要知道符箓不是随便画的,同样是朱砂毛笔黄纸,普通人照葫芦画瓢,画出的符也是没有作用的。

真正有法力的符,是要配合法诀,凝神静气一笔而就,越是威力大的符箓,画起来损耗的精力元气就越多。

老何大把年纪,一气画了这么多符,我真怕他会顶不住。

老何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画符。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他放下毛笔,一屁股跌进椅子里,喘着粗气说:

“把这些符纸分给董家庄的村民,让他们把符纸贴在门上,今晚子时以后,鸡鸣五更前,都不可出门,否则必遭凶险!”

我点了点头,把符箓收了起来。

离开看守所,我先给窦大宝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些东西,然后回到家里,打开柜子,从最底层找出一个布包放进包里。

回到车上,我犹豫了一下,给郭森打了个电话。

“郭队,能不能把那具无头尸送回董家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郭森沉着的声音:“理由。”

“今晚不把尸体送回董家庄,医院里的人都会死。”

“你觉得上面会接受这个理由吗?”

我想了想,说:

“只有无头尸还在董家庄,这件案子才有可能水落石出。”

挂了电话,我让赵奇直接去董家庄。

车刚开进村,就见村口的河沿边围着二三十号人。

我和刘瞎子对视一眼,下车走了过去。

“福安?你咋回来了?”

我从小在村里长大,一走过去,立刻有人认出了我。

其中多数人看我的眼光都变得有些陌生和异样,甚至还有些戒备。

“福安是咱村的人,他咋不能回来?”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斥,三爷爷挺着笔直的腰杆走了过来。

“三爷爷。”我喊了一声。

三爷爷冲我点点头,大着嗓门问我:

“事都查清楚了?那尸体是咋回事?”

村民之所以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是因为警察在我家里挖出了无头尸,老爷子故意扯着嗓子问,是想让我大声把事情的真相说给村民们听。

我鼻子一阵发酸,扶住三爷爷的胳膊,转向人群:“董二伯、董四叔、四婶、光哥、小凡……”

“徐警官,我们是来查案子的,还是先干正事吧。”赵奇走了过来。

“徐警官?”

众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两手掐腰,故意露出腰间的配枪和手铐,大声说:

“诸位,我知道徐祸……徐福安同志是咱们村里的人。他现在是市公安总局刑警一大队的法医官,是技术警察。我们这次来是执行公务的,改天再让他回来跟大家伙叙旧吧。”

“哎呦我去,小福,你毕业啦?!”

“福哥,你做警察啦?”

“小福安,郎中咋也能当警察啊?”

……

“福安!”一个粗嗓门忽然喊了一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挤出人群过来拉住我,“你来的正好,你现在是警察,我直接找你报警!”

“老憨叔,咋回事啊?”我愕然的问。

这汉子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村里人都管他叫老憨。

“你看看,你赶紧过来看看!”老憨拉着我,粗手粗脚的拨开身后的几个人。

人群一让看,看清河沿边的情形,我一下就愣住了。

河岸上竟然有百十只死鸭子,每一只鸭子的肚子都血肉模糊的,有些鸭子的肚肠还淌在外边,像是被什么动物咬破肚皮硬拽出来似的。

看看几个村民手里绑着长竹竿的网兜,再看看远处河面上漂浮着的十多只死鸭子,我心底一阵发寒。

老憨紧拉着我的手,红着眼睛说:

“你憨叔今年就养了这百来只麻鸭,我就指着过年把它们卖了,来年给你小良弟弟和你小莉妹妹交学费呢。这他妈一下午全死了,我咋弄啊?”

“憨子!”三爷爷大步走过来,一把打开他拉着我的手,沉着脸说:

“福安他们是来办公的,你别跟着瞎搅合。”

听三爷爷一说,老憨看了我一眼,蹲到一边,盯着河面抹了抹眼睛,不吱声了。

瞎子走到我旁边,小声说:

“走凶先走水,这些鸭子是让河里的鱼和王八给咬死的。”

如果我不是阴倌,听了这话,肯定觉得他精神不正常。从来都只有鸭子吃鱼,哪有鱼咬死鸭子的道理。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旦风生水势突然变得险恶,必定是会产生一些反自然现象的……

一辆警车和一辆医院的面包车先后停在村口。

郭森跳下警车走了过来。

“郭队。”

“郭队。”

郭森摘下警帽,看了看地上的死鸭子,抬眼看着我低声说:

“尸体送来了,但是我和赵奇必须全程跟查,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极限了。”

“明白。”

“尸体放哪儿?”

我勉强笑笑:“还送我家去,放在院儿里就行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

“有件事,还得你出马。”

“说。”

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从包里拿出那一刀黄符塞到他手里,冲不远处的三爷爷努了努嘴。

郭森瞪了我一眼,低声说:

“以后你小子要是再敢学马丽跟我来一推六二五那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拿着黄符走到了三爷爷身边……

村民散去,窦大宝开车赶来。

副驾驶车门一开,下来一人,居然是潘颖!

正文卷 第十九章 背好的报警词

见潘颖从车上下来,我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窦大宝挠挠头,有点尴尬的说:“潘潘刚好在店里……”

我想让他把人送走,可想想潘颖的性子……还是算了吧,这绝对是个看出殡不怕殡大的主,来都来了,她肯走才怪。

我问窦大宝:“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回过头见三爷爷正把符纸发给村民,我想了想,走过去把老憨拉到一边。

我说:“老憨叔,你也别犯愁了,等警方把案子办完,回头我跟上级汇报一下,按照实际情况给你争取些补偿。”

“补偿?公家能补偿咱啊?”老憨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大相信。

我‘鬼鬼祟祟’的向郭森看了一眼,转回头小声说:

“我不是在局里当差嘛。”

老憨虽然是实在人,却也知道‘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闻言感激的握住我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我暗暗叹了口气,说什么补偿,哪有部门会管这莫名其妙的灾祸。说到底,老憨血本无归,还是受我的牵累,过后我拿些钱出来赔给这老叔也是应该的。

“老憨叔,我得跟你借点东西。”

“啥借不借的,你要啥?”

……

回到家,我从包里拿出那个布包交给瞎子,说这应该就是老何说的阴灵活玉。

刘瞎子打开布包一看,眼睛登时就直了,“我艹,祸祸,你这东西哪来的?”

“帮人平事,事主给的报酬。”

“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吗?”刘瞎子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看成色,少说也得六位数。”

“呀,这镯子可真漂亮,哪儿买的啊?”潘颖两眼放光的盯着他手里打开的布包。

那是一个翠玉手镯,是当初狄金莲给我的报酬。

狄金莲做了近百年的鬼,这玉镯是她的随身饰物,所以老何一说明什么是阴灵活玉,我就想到了这个镯子。

我对刘瞎子说,现在也别提什么钱不钱了,赶紧干活吧。

他答应一声,拿着镯子进了屋。

“福安,福安!”

听到喊声,我忙转身,就见老憨拿着根竹竿,把四只大白鹅赶进了院里。

“哎呀,这鹅可真大!”潘颖好奇的跑了过去。

“别过去!”

我和窦大宝同时大叫,可还是晚了一步。

她刚跑到跟前,一只大白鹅就狠狠照她手背上啄了一下子。

“妈呀!”潘颖一声惨叫,眼泪哗就下来了。

老憨连忙挥着竹竿把鹅赶到了院子的一角。

我斜了潘颖一眼,过去对老憨说:

“老憨叔,谢谢啊。”

“都是自家人,啥谢不谢的。”老憨把竹竿和一袋草料交给我,憨笑着看了看潘颖,背着手走了。

见潘颖抱着手哭的稀里哗啦的,郭森和赵奇也忍俊不禁。

窦大宝捧起她的手看了看,瓮声瓮气的说:

“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什么不好惹,你惹那呆家伙干什么?”

潘颖抹着眼泪说:

“我就知道鹅肉好吃,哪知道它那么凶啊?这只鹅肯定有病,脑子不正常!”

窦大宝嘿嘿奸笑:“不是它脑子有病,所有的鹅都一个样,要不怎么叫呆头鹅呢?这玩意儿压根就没脑子,就是二愣子,谁都不怵,凶起来狗都怕它们。”

一向不苟言笑的郭森忍不住笑着说:

“我记得杨蕾刚进局里那会儿,跟着去大刘海乡办案,也是看见这大头鹅白生生的觉得好玩,跑过去逗弄,结果被两只鹅从乡东头一直追到西头,最后躲进警车,车门硬是被这呆头鹅啄出好几个坑。”

“徐祸祸,你弄这么几个坏家伙来干嘛?”潘颖气鼓鼓的问。

“给你做烧鹅呗!”

我撇撇嘴,转眼看到房檐下的裹尸袋,不禁皱起了眉头。

郭森走过来说:“也就是上面对你的印象分高,相信这事有内情,不然的话也不会同意我把尸体带来这儿。你现在能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先看看尸体。”

我从包里拿出手套,过去打开裹尸袋,看到尸体,不由得心中一凛。

这果然就是那个没脑袋的白袍子!

我找了把剪刀,从袍子上面剪下一块儿。

郭森张了张嘴,终究是没阻止。

“这人是谁啊?怎么死的?”潘颖好奇的问。

不等她凑过来,我就拉上了袋子,回过头瞪了她一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好奇害死猫?”

我是真搞不懂,这娘们儿到底是好奇心重还是缺心眼啊。

我把从袍子上剪下的布片剪的粉碎,混进老憨带来的草料里,看了看时间,拿了两瓶窦大宝带来的白酒倒进草料,然后把拌好的草料倒在院角。

四只大鹅立刻争相啄食起来,不大会儿的工夫,就都东倒西歪的栽了过去。

我盯着裹尸袋看一会儿,转过头问郭森:

“郭队,是谁报警说我家里埋着尸体的?”

“报警的人用的是公用电话,没有说自己的身份。我调取了接警的通话记录,感觉……感觉报警的人说话有点奇怪。”

“怎么个意思?”我不解的看着他。

郭森皱了皱眉,“怎么说呢……我发现他说的每一个字,间隔时间都差不多……按照刑侦学来推断,他说的话应该是事先背好的。”

“报警的词是背好的……”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这就有点意思了。”

我点点头,“先不说尸体是什么时候埋的,光那坑就接近两米深,别说尸体已经僵化没有腐烂迹象,就算烂透了,埋的那么深,都不会有人闻到尸臭。”

郭森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说,报警的人有可能是参与埋尸的人?”

“最起码他知道内情,知道某人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我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那家伙总算还有良知,报警是想阻止某人达到目的。”

赵奇搓了搓脑门,问:

“你说的某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炼制邪物。”

郭森和赵奇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我拿过窦大宝带来的柳条,几根一股拧在一起,用黄符裹了插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刚做完这些,就见刘瞎子捧着罗盘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他脸色不对,我忙问:“那玉不能用?”

他摇摇头,“玉已经埋下去了,的确管用。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说不上来。”刘瞎子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着烟说:

“造下这凶局的人应该是谋划很久了,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百鬼葬身地,血狱凶煞局,顾名思义,这里曾经葬送过百鬼。造局的人是怎么弄来那么多鬼,令它们葬身在这里的?”

听他一说,我心里猛地一激灵,脑门上汗都下来了。

“你想到什么了?”刘瞎子见状问道。

我抹了把冷汗,低声说:

“这件事可能是顾羊倌搞的鬼。”

我把桑岚被配冥婚、我和她见到院子里聚集了百十号鬼的事说了出来。

刘瞎子听完,脸色阴沉的可怕,说:

“这事让我再好好理一下,先把今晚应付过去再说。”

傍晚,我去了三爷爷家一趟,问他是不是通知了所有人晚上不要出门。

三爷爷点点头,低声说村里的人都不傻,白天老憨家的鸭子出事,多数村民都看出来了,那些鸭子根本就是被河里的鱼给咬死的。私下都议论说,咱村里这是闹了邪物了。再看公安都给老百姓发符纸了,谁还敢出门啊?那不是找死嘛。

回到家,我又向郭森等人交代了一番。

见潘颖在旁边一脸好奇,甚至还带着兴奋,我哭笑不得。

我说:“今天晚上要面临的凶险不是你能想到的,你不是董家庄的人,现在走还来得及,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这货的耳朵又开启了自动关闭模式,对我的话只当没听见,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小声问:

“要不要打电话把桑半仙请来?她发起威来可牛叉着呢。”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桑岚。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消停点,叮嘱窦大宝晚上照顾好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们几个男的在屋檐下对着抽烟,谁都没有说话的劲头。

潘颖在院子里背着手晃悠,走到那几只大白鹅跟前,抬起脚朝其中一只瞄了瞄,却又放下脚,悻然的说:

“姑奶奶从来不干趁鹅之威的事,咱们的恩怨事后我再好好跟你算。”

她颠颠的跑到我跟前,问:“你把这些呆头鹅灌醉干什么?”

我说:“越是愣的人,喝了酒就越愣,鹅也是一样。今晚上能不能对付那家伙,保不齐还得指望这四只呆头鹅呢。”

窦大宝说:“潘潘,这事不是闹着玩的,等会儿你可得小心着点,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有没有那么严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啊?”

窦大宝压低了声音说:

“你难道没发现,今天晚上有点太安静了吗?”

潘颖一怔,随即露出了悚然的表情。

窦大宝说的没错,今晚实在是太安静了,天黑下来以后,不光家家户户没有人声,就连村里的看家狗都不叫了,村头村尾也听不到蛙啼虫鸣的声音……

潘颖咽了口唾沫,刚想说什么,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外面传来,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库哧…库哧…库哧……”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无头纸人

忽然传来的这个声音很轻,但在异常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我看了看时间,示意所有人退进屋里。

关上房门,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那“库哧库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正在向这边靠近。

那声音很有节奏,就好像是人的脚步声,但是没有人走路会发出这种‘库哧’声。

潘颖朝里屋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声问:

“为什么要把尸体搬屋里来?它不会出问题吧?”

我横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就听那声音忽然加快了速度,似乎来到了院外。

我连忙示意她别出声,扒着门缝往院里看,院门紧闭,那个声音也没再响起。

我正有些纳闷,忽然间就看见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等到那东西钻到院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那居然是一个用黄纸剪成的纸人!

纸人约莫有真人大小,手脚俱全,就连人的某些局部特征也都或剪裁、或描画的惟妙惟肖。只不过,这纸人就和里屋停放的无头尸一样,没有脑袋!

纸人来到院里,就像真人一样站在那儿。

借着朦胧的月色,我就看到纸人身上画着好几道古怪的暗红色符箓。

仔细看了看这些符箓,我暗暗吸了口气。

这些符居然和那天在那个‘奔放的程序员’裴少义家里厕所镜子上看到的血符有七分的相似!

我正满心狐疑,那无头纸人忽然交替迈出双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它这一走动,黄纸剪成的身体就迎着风发出“库哧…库哧……”的声音。

我刚想示意所有人躲起来,就见纸人突然停下脚步,转了个身,竟然两条纸片腿一弯在院子当中跪了下来!

就在它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纸人的背上有两行红色的字迹。

不等我看清具体内容,纸人身子往前一低,竟趴在地上磕起了头。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我背上的汗毛全都戗了起来。

这他娘的到底是纸人还是真人啊?

纸人朝着一个方向,一下一下的磕着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下意识的朝着它跪拜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经意间一抬头,顿时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刚才天上的月亮虽然不怎么明亮,却是清晰可见。然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变得朦朦胧胧的,并没有云彩遮挡,却变得黯淡模糊起来。

而且,纸人每磕一个头,光华就更减一分,变得更加朦胧模糊,就好像是逐渐在被黑暗的夜空吞没一般……

郭森就站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显然他也看到了这妖异的一幕。

他似乎是感到身体僵硬,想要调整一下姿势,刚动了一下,猛然间,就见院子里的纸人像是有所察觉,上半身一下子转了过来。

纸人没有头,然而我却能肯定,它已经发现了我们!

见纸人扭着身朝着这边,我张开双手,刚想示意所有人退后。

忽然,纸人就像是被人用尖刀当胸戳了一刀,身子猛地一挺!

下一秒钟,它的胸口竟真的像是人被刀捅了一样,渗出了殷红的血色!

血红迅速扩散,很快就渗透蔓延到了全身,整个纸人都变成了红色。

纸人仍然保持跪着的姿势侧身朝着这边,被染成血红色以后显得更加妖异。和这样一个纸人对峙,我只觉一阵阵寒意顺着全身的毛孔直往身体里钻。

因为呼吸屏的太久,我觉得脸发胀,胸发闷,忍不住翕动鼻翼,小心的吸了口气。

就在我吸气的一瞬间,纸人空荡荡的肩膀上,竟猛然喷出一道血箭!

那情形像极了古代刑场上,刚被刽子手砍掉了头的犯人!

血箭直喷向空中,居然喷出两米多高,落下的那一刻,纸人已经完完全全变得像是一个血人。

纸片的身子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血液的浸染,缓缓的瘫向了地面……

“呼……呼……呼……”

屋里的人谁都没有说话,虽然意识到纸人的到来只是诡秘的开始,却因为受到的震撼太大,无形的压力稍一松懈,全都不由自主的大口吸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刘瞎子第一个开口:

“月亮都‘长毛’了……今晚不好过啊。”

“纸人为什么要对着月亮磕头?”赵奇问。

我勉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不自主的发颤:

“事情比想象的严重,鬼……是不会拜月的,拜月亮的只有……”

“卧槽!”窦大宝忽然低声惊呼道:“你们快看!纸人活了!”

我猛一激灵,急忙转身扒着门缝往院子里看,却只看到地上一大滩血迹,那纸人隐约还趴在血迹里。

“你瞎说什么?”

刘瞎子恼火的低头看向窦大宝。

窦大宝却蹲在那里,把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外面。

约莫过了有半分钟,他才缩回脖子,却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里屋的方向,悚然的说:

“那……那家伙进去了……”

刘瞎子拧起了眉头:“什么玩意儿就进去了?我怎么没看见?”

我拉了他一把,把食指挡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所有人当中,只有我最清楚,窦大宝的眼睛,不是普通的阴阳眼,有时候他能看到的,连我的鬼眼也看不到。

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可上次在四平岗监狱医院的经历,已经让我对他更加刮目相看。

那一次,段乘风在电话里说:要么去找你相好的,要么就去找来佛陀杀生刃把尸煞干掉。最后才说,让我去找桑岚。

他让我去找相好的,应该是想让我置身事外,别去管那件事;让我去找桑岚,应该是算到桑岚会被鬼罗刹附身。

可所有人在事后都忽略了一件事:最后王宇的凶煞鬼身,是被窦大宝用杀猪刀干掉的……

“咔……咔咔咔……”

里屋忽然传来一阵怪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就像是一个很久没有动弹过的人,开始活动着筋骨……

“来了?”刘瞎子朝我比口型问。

不等我回答,屋里就传出“刺啦”一声,像是布匹被撕裂般的声音。

“快出去!”

我反应过来,拉开门栓,招呼众人往外跑。

跑到院里,透过里屋的窗户,赫然就见灯光下,一具套着白袍子的无头尸站在那里!

“祸祸,你不是在裹尸袋上加了符纸了嘛,这没头鬼怎么还诈尸了?!”刘瞎子惊悚的问。

“我们还是低估了这凶局了,玉镯没能完全镇压住凶煞……大宝刚才的确看到了……他看到的不是鬼,是妖气……这东西已经聚煞成妖了!”

“现在怎么办?”窦大宝问。

我从墙角拔下一根柳条鞭,大声说:

“丫不是正角,抄家伙,只管玩儿命的往丫身上招呼!”

郭森等人急忙也学我的样子,各自拿起一条加了符箓的柳条鞭。

就在各人抄起柳条鞭的时候,我悚然的发现,白袍子竟然消失在了里屋的窗口,再看外屋,也不见他的踪影。

我下意识的感觉不妙,伸手从包里拿出两道符纸,念诵法诀,双手交叉把符纸交错的贴在院门上。

“妈呀!怪物出来了!”潘颖忽然尖叫起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我只觉得脖子里像是被插了一根钢筋,僵硬的再也转不动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像是被引爆的地雷,成片成片的全都炸开了。

白袍子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弯下了腰,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的从里屋走到了外屋。

这尸身本来就已经变得僵硬干枯,此刻手脚的指甲竟都暴涨三寸,变得像是尖利的兽爪一般。

更加恐怖的是,尸体原本空荡荡的肩膀上,竟然‘长出’了一个水晶般虚幻的脑袋,这脑袋……没有五官…没有脸!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神鞭潘

看着妖化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赵奇勉强咽了口唾沫,转向郭森说:

“老郭,尸体要是损毁了……报告可得你来打。”

“别扯犊子!都小心着点儿!”郭森瞪了他一眼,转头问:“能开枪吗?”

窦大宝把潘颖护在身后,扯着嗓子说:

“他都是死人了,开枪管啥用啊?有炮的话开炮还差不多!”

说话间,妖尸已经走出了堂屋,径直朝着院门的方向走来。

“啪!”

我猛地将柳条鞭甩了出去,眼看就要抽中妖尸,它却往旁边一闪,动作异常迅疾,竟轻易就避过了鞭打。

“它现在没有五感,只是本能的躲避法器符箓,瞎子!大宝!一起干丫的!小心不要被丫抓到!”

我大喊着,甩起柳条鞭连连朝着妖尸抽去。

一时间窦大宝、刘瞎子、郭森和赵奇也都甩起鞭子围着无头妖尸猛抽。

妖尸的速度快如鬼魅,被五条柳条鞭追打,仍然能够从间隙中闪避。

眼看打不着它,窦大宝焦躁起来,大声说:

“这狗日的太贼了,用渔网吧!”

话音未落,就见一条柳条鞭的鞭梢轻轻抽在妖尸的屁股上,发出“啪”一下轻响的同时,妖尸被抽中的部位冒出一道黑气。

乍一见妖尸被打中,所有人都是一愣。

转过眼,就见潘颖手里抓着一根柳条鞭,很男人的朝我们耸了耸肩:

“拜托你们瞄准点抽好不好?”

说着,扬起鞭子甩了出去。

“啪!”

这一次,她手里的柳条鞭竟再次抽中了无头妖尸。

这次她用的力气比刚才稍微大了一点,妖尸被抽中,竟微微一哆嗦,动作也稍有迟缓。

我急忙抓住机会,甩鞭抽了过去。

窦大宝反应也是极快,一边抽一边大喊:

“打落水狗!”

“啪!”

“啪!”

趁着妖尸动作缓慢,两人的柳条鞭先后抽在妖尸的背上。

刘瞎子等人反应过来,也跟着猛抽起来。

无头妖尸本来就是凭借妖气对法气的排斥本能躲闪,接连被柳条鞭抽中,妖气急散,动作也更加的缓慢。

这一来顷刻间便挨了十几鞭,散发出的黑色妖气连成了一片,几乎将它整个身体罩住。

见大势平稳,潘颖把柳条鞭扛在肩膀上,揉了揉鼻子,得意洋洋的说:

“我以前为了演好一个驯兽师的角色,可是在鞭法上下过苦功的。”

话音未落,被围攻的妖尸猛然间人立起来。

与此同时,院墙外陡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

尖啸声中,无头妖尸像是忽然长了眼睛似的,避开一条柳条鞭的抽打,猛地朝着挥鞭的赵奇扑了过去!

事发突然,妖尸又是骤然飞扑,赵奇一时间竟忘了躲闪。

“闪开!”

郭森大吼一声,飞身把赵奇撞开,人在半空,一个倒挂金钩蹬在了妖尸的胸口。

其他人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蓦地,两条柳条鞭凌空而下,一条抽在妖尸的背上,另一条则重重的抽打在妖尸那颗虚幻如水晶般的无脸头颅上!

“啊……”

尖啸声更加刺耳尖利,却又猛地戛然而止。

妖尸中了两鞭,被郭森一脚蹬的摔在了墙上,趴在墙边竟然不动弹了。

“这样就挂了?”

潘颖哈哈一笑,两只手各抓着一根柳条鞭扛在双肩上,掂着一只脚冲我和窦大宝分别一抬下巴,“玩儿鞭子你们差多了,以后请叫我神鞭!”

“神鞭,你最好别动。”我盯着她,冷汗涔涔往下流。

“怎么了……”

“潘潘!别动!”窦大宝大叫。

潘颖也觉出不对,笑容凝结在了脸上,张了张嘴,大眼珠子慢慢斜向一边。

不光是她,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本来就有点假小子的意思,虽然不算男人头,却像民国初年刚剪掉辫子的阔少爷,留着那种半长不长、用发胶发蜡定型的大背头。

然而此刻,从我的角度看去,她却是一头枯黄的长发‘披散’在肩后。

“什……什么情况啊……”

潘颖显然也觉察出了身后的异状,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的问道。

“不用怕,他也只是个被人陷害,受制于人的可怜人。”

我勉强说着,松开手,任凭柳条鞭落地,缓缓把手伸进背包,把阴阳刀抽了出来。

情非得已,哪怕是拼着被反噬的风险,也要舍命一搏了!

潘颖终究是受不住压力,无声的抽了抽鼻子,忽地身子往前一趴,抬脚想要逃跑。

可仅仅只是迈出一步,她就不敢动了,眼睛斜向后方,眼泪水决堤似的滚滚往下落。

随着她的动作,所有人的血都像是瞬间凝固了。

因为她上身趴低,所以‘长发的秘密’立刻暴露了出来。

就在她低着的脑袋上方,竟然悬着一颗生着枯黄长发,皮包骨头,眼睛深凹的骷髅头!

和我在学校见到的骷髅标本不同,这颗头颅不光是黑色的皱皮包着头骨,而且眼皮萎缩的眼窝里,还有一双眼底遍布血丝的眼珠子!

正当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的时候,那颗长发骷髅竟然向前移动,贴到了潘颖头顶,眼珠下垂盯着她,开口道: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打我?”

“我没打你!”潘颖显然还没弄清状况,撒手丢了柳条鞭,哇的大哭起来。

“为什么打我?!”长发骷髅猛然飘浮到她面前,咬牙切齿的问道。

和它正面相对,刚才耀武扬威的‘潘神鞭’顿时吓得哭都不敢哭了,眼泪鼻涕齐下,脑袋后仰,眼珠子斜向前看着骷髅头眨巴了两下,颤声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身体是你的……徐祸祸说,你是被人害成这样的……我知道……知道你没有身子,没有脚,你很可怜……可……可我也没有胸啊……大家都有缺陷,别互相伤害了好不好?”

虽然形势险峻,但我还是被这宝货弄的哭笑不得。

郭森等人面面相觑,也都是啼笑皆非。

长发骷髅竟也森然一笑,呲了呲白惨惨的牙齿:

“嘿嘿嘿嘿……没有人害我;我只知道,你们打我!你们想要坏我的好事!”

闻言我猛地一愣,没等我来得及反应,那骷髅竟猛地张开两排牙齿,朝着潘颖迎面咬了过去!

“不要!”

眼看抢救不急,我睚眦欲裂。

但就在这时,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怪叫:“嘎哇!!!”

随着这声怪响,一道白色的影子腾空而起,猛地探出长长的脖子,朝着长发骷髅啄了过去!

“啊!”

长发骷髅本没有身躯,冷不丁被巨力一啄,本来向前的沖势一偏,斜剌剌挨着潘颖的耳边飞了过去。

“弄丫的!”

窦大宝一声大吼,飞身将潘颖扑倒,抱着她滚到一旁。

“弄他!”

我同时大叫,可刚迈出一步,冷不防就见一道身影斜侧里扑了过来。

我只觉得肩膀和肚皮一阵剧痛,就被那突袭的身影扑倒在地。

右手腕在地砖上一磕,阴阳刀脱手落地。

定睛一看,把我扑倒的,竟然是先前的无头妖尸!

我急着去抢阴阳刀,没想到妖尸竟然像是能够洞悉我心思,左掌一挥,重重的压住了我伸出的右手。

紧跟着它抬起另一只爪子,五只指甲如钩刀的手指迎面朝我插了下来!

“去你妈的!”

随着一声怒骂,一道金光飞至,正砸在妖尸插来的手腕上。

见妖尸被砸的缩手,我来不及多想,猛地推开它,同时左脚一蹬地面,迅速的翻滚向一旁。

“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麟!凤!龟!龙!四圣兽,助我诛邪破煞!”刘瞎子猛地甩掉墨镜,一手掐诀,一手从包里拿出寻龙尺,朝着这边甩了过来……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飞头僵

见我遇险,离我最近的刘瞎子也急了,先是把罗盘甩了过来,然后念诵法诀,把寻龙尺也甩了过来。

没想到自从飞头来了后,妖尸不但恢复了原先的迅猛,那颗水晶般虚幻的脑袋也重生了出来,而且还生出了一张脸,有了眉眼五官。

不等寻龙尺射到,它就已经察觉,一闪身逃开了。

我连忙抬手接住寻龙尺,顺手捡起阴阳刀翻身爬了起来。

看清楚形势,我提着的心稍许放下了些。

刚才飞头突然想咬潘颖,本来是谁也来不及阻止的,幸好一只大白鹅醒了过来,冷不丁照飞头上啄了一下,这才救了潘颖一条小命。

这会儿另外三只被灌醉的白鹅也都醒了,四只大鹅就像疯了似的,红着眼睛扑腾着翅膀追着飞头狂啄。

妖尸躲开瞎子的寻龙尺,立刻朝着四只大鹅扑去。

两只手钩刀般的指甲猛地插进一只鹅的肚子,双臂一张就将那只鹅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见状我连忙又从墙上拔下一条柳条鞭,一边朝着妖尸抽打一边大声喊:

“躲着飞头,继续打身子!打的越狠,飞头就越凶不起来!”

窦大宝和郭森等人反应过来,也都甩开柳条鞭照着妖尸抽打。

妖尸虽然长出了眼睛,速度也不减,但却不像刚才那样轻易就能躲开鞭打。

“啪啪”声不绝,鞭子每次抽中尸身,就会激起一股黑色的妖气。

我一边抽一边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看过百鬼谱,想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形,事先准备了四只大鹅,恐怕不光我们这几个人,整个董家庄都要血流成河。

百鬼谱上说的没错,物之其极必有相克,这骷髅似的飞头乃是用邪法炼就的飞头僵,呆头鹅正是飞头僵的克星!

飞头一心想咬人喝血,却被剩下的三只鹅穷追不放,气得连连咆哮。

妖尸受到感应,再不顾鞭打,猛然蹿起,又抓住一只大鹅撕成了两片。

之前我不光在喂鹅的草料里掺了白酒,还掺了尸身的袍子碎片,这会儿大鹅酒劲正上来,虽然死了同伴,剩下的两只却仍是不管不顾,疯狂的循着尸气最集中的飞头追咬。

见妖尸又要抓鹅,我狠狠甩出一鞭,急着朝窦大宝喊:

“用渔网!”

嘴里喊着,我已经跑到了角落,抓起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渔网,朝着妖尸撒了过去。

妖尸只顾杀鹅替飞头解围,冷不防被渔网罩住。

事先泡过黑狗血的渔网一罩在妖尸身上,立刻连番炸起了黑色妖气。

飞头见妖尸被罩住,啸声更加凄厉,再也不顾追逐的大鹅,歇斯底里的朝着潘颖飞去。

潘颖吓得大哭:

“你总找我干什么?我都跟你道过歉了!”

那边的窦大宝也抓起了一张渔网,想要去网飞头,哪知道飞头忽然暴走,眨眼就飞到了潘颖面前。

窦大宝转身去抢救,没想到飞头猛然一转,朝着他的脖子就咬了过去……

见形势危急,我再顾不上多想,猛一拽渔网将尸身拉倒,手里的阴阳刀狠狠朝尸体扎去……

“不要!”

“不要!”

老丁和张安德的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但为时已晚。

阴阳刀扎进妖尸身体内,一股强烈无比的寒意透过握刀的手瞬间涌遍了全身。

我就感觉自己像是被脱光衣服扔进了零下几十度的速冻冷库,浑身僵硬不能动弹,死亡的阴影刹那间就笼罩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和妖尸的虚幻头颅近距离打了个照面。

看清它那张透明的脸,我心里猛然一激灵!

我见过这张脸,这人是……

飞头骤然爆发出凄厉的狂啸,我眼前的那张脸也痛苦的扭曲了起来,张大嘴,似乎是在惨叫,下一秒钟,这张脸就快速的淡化消失在了我面前。

尸身扑倒在地,再不动弹。

飞头的两个眼珠子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撇下窦大宝朝着我飞扑了过来。

“完犊子了……”

我浑身僵硬,只能是暗叹了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闭目等死的时候,忽然间,似乎听到有个女人“咦”了一声。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我身上的寒意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感觉自己能动了,我连忙睁开眼,见飞头来到跟前,刚要闪避,就见一条柳条鞭的鞭梢无声的卷到跟前,“啪”的将张着大嘴的飞头抽了出去!

这一下抽的又准又狠,飞头竟被抽的撞在了院墙上。

剩下的两只大白鹅本来就追着飞头满地跑,这时见飞头落地,其中一只大鹅“嘎”的飞扑过去,探头一啄,竟然将飞头的一个眼珠子给啄瞎了!

“啊……”

飞头一声惨叫,仿佛是来自地狱。

下一秒钟,竟张嘴咬住了那只鹅的脖子,一口咬断鹅头,转而尖啸着飞出了院墙。

所有人都被这闪电而来的一幕惊呆了,等反应过来,看向刚才柳条鞭抽来的方向,全都是一愣。

救了我一命,给飞头予以重创的居然是潘颖!

和她的目光一对,我突然有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奇怪感觉。

为什么她先前每次都能抽中妖尸,又在危机关头准确无误的抽中了飞头?

她……还是潘颖吗……

“现在怎么办?”赵奇问。

我浑身一激灵,拉开院门就往外跑,“快追!身子死透了,飞头僵想要不魂飞魄散,只能是吸活人的血!”

“潘潘,你跟着我!”窦大宝拉着潘颖跟着往外追。

一路追,我就见沿途村民房门上的黄纸符箓,都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变成了焦黑色。显然是飞头逃出后,想要冲撞进村民家里,被符纸给挡住了。

河边柳本来就能克制邪祟,飞头被潘颖用柳条鞭重击,又被啄瞎了一只眼睛,速度远没有先前那么快。

快要追到村头的时候,我就看见飞头正晃晃悠悠的漂浮向前。

听到村头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我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状况,连忙让郭森和赵奇把枪掏出来。

飞头僵是人为炼制,不可能一路飞来董家庄,村头的汽车声,必定是送它来的妖人。

果然,追到村头,就见一辆发动的面包车停在那里。

或许是怕飞头有所损伤,面包车没有开灯。

借着朦胧的月光,就见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跳下车,一边拉开中门一边急促的说:

“只有头,没有身子,难道出意外了?!”

刚说完,头颅已经飞到了他面前。

那人似乎是看清了飞头的模样,明显一哆嗦,“少爷,怎么会这样……”

话音未落,飞头已经扑到他身上,张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啊……”

那人惨叫一声,触电般的浑身抽搐着仰面栽倒在地。

发动机的声音猛然爆响,面包车像脱缰的野马般向前冲出。

“砰!”

“砰!”

两声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疾驰的面包车失去控制,轰然撞在一棵大树上。

我一边跑,一边从包里拿出符纸和一把竹刀。

眼看就要跑到被扑倒的那人跟前,咬在他脖子里的飞头猛然间蹿到空中转过了脸。

它原本干枯的脸在喝完了血以后,竟然变得饱满起来,变得有了人模样,可是恶毒的神情加上嘴边的血迹,却令它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看清这张脸,我再次浑身剧震。

他果然就是那个人……

“小子,你连着两次坏我的好事,我要你死!我要你死!”飞头独目怨毒的瞪着我,表情越发的扭曲狰狞。

我深吸了口气,冷眼看着它说:

“你都已经死了,还要害活着的人,就不怕下十八层地狱吗?”

“下地狱……哈哈哈哈……”

飞头狂笑起来,“我从生下来就注定是要下地狱的,这都是我的好老子做的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

飞头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再次狂笑起来。

笑声骤然一停,像是闪电般的朝我飞扑过来。

我一咬牙,刚要竹刀符箓齐出,半边肩膀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我心里一咯噔,眼角的余光就见一股怪异的血光和我擦肩而过,猛然间和飞头对撞。

飞头被血光撞上,竟然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下就炸成了一蓬血雾!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潘潘……你太猛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窦大宝惊诧的声音,我缓缓转过头,就见潘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右手中握着一条断了的柳条鞭。

想起刚才那道血光,我走到她面前。

刚要开口,她忽然咧嘴一笑:

“嘿嘿嘿,看来我也不比岚岚差嘛。瞧你们紧张兮兮的样儿,还以为这家伙有多难对付呢,切,居然两鞭子就搞定了!都不知道你们紧张个毛啊!”

说着,她丢掉断了的柳条,得意的拍了拍手掌。

我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转眼看向她的手心。

她的手心里竟然有着一团模糊了的血迹。

“你干嘛?”潘颖挑起眉毛瞪着我。

“潘潘,你手上怎么会有血的?”窦大宝关切的问。

潘颖眼珠转了转,用力把手抽走,含糊的说:

“刚才用的劲太大了,柳条又毛毛糙糙的,刮破皮了呗。”

我斜了她一眼,转眼见郭森和赵奇跑向那辆面包车,忙跟着跑了过去。

面包车被两人开枪打爆了轮胎,失去控制撞在树上,玻璃撞碎,车头全然变了形。

见驾驶员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郭森一边去拉中门,一边让赵奇打电话叫支援。

就在这时,驾驶员突然猛地抬起头,把脸转了过来。

透过他满脸的血看清他的样子,我不禁脱口惊呼:“是你?!”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凶势扭转

我怎么都没想到,面包车的司机,居然是三白眼!

赵奇也认出了他,立刻拿出手铐粗暴的把他的一只手拷在方向盘上,才悻然的说:

“我看你这回往哪里跑!”

三白眼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绝望,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他是什么人?”郭森问。他并没有见过三白眼本人。

我吁了口气,说:

“郭队,这趟你的决定可是太英明了。有了这家伙,不光我的事弄清楚了,先前的碎尸案、李青元的案子、还有老工厂的童尸案,都有线索了。”

郭森使劲搓了把脸,显得有些振奋,转眼看到被飞头扑倒的那人,快步走了过去。

“死了!”

看清那家伙的状况,郭森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家伙的死相,怎么跟裴少义和田武文的样子那么像?该不会是……”

见他看向我,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一样是吸血,这家伙只是被吸光了血气;裴少义……那两起案子的死者,是被完全吸干了血。”

听赵奇说除了那个程序员,我住院期间还发生了一起相似的案子,田武文应该就是另一个受害者的名字了。

警队的支援很快赶来,三白眼被铐着手铐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赵奇问我:

“这家伙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忽然消失了吧?”

想到废工厂那次的经历,我摇了摇头说:

“应该不会了。”

那一次我见到了‘两个三白眼’,一个眼睛是三白眼,另一个的眼睛却是正常的。

我一直想不通三白眼为什么会忽然消失,但是经过四平岗的事,再连系眼下的情形,逐渐有了些眉目。

在四平岗监狱医院里,桑岚被鬼罗刹附身。

鬼罗刹在秒了尸煞后,抓住了一只黑色的怪鸟,说是什么阴鸮。

虽然不知道阴鸮究竟是什么,可鬼罗刹把怪鸟吞下的时候,三白眼表现出的绝望应该可以证实,他能够忽然消失多半是和阴鸮有关。

折腾了大半夜,天也亮了。

刘瞎子捧着找回的罗盘看了一阵,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瞎子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盯着老屋看了一阵,走到院子外面,捡了个瓦片在梧桐树上划了一下。

他盯着划痕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颇为轻松的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这宅子的局势完全改变了。兄弟,照我看,你这房子的局势以前也不怎么好,可是经过这次,完全改变了,以后绝对是风生水起。”

“局势改变了?”我愕然的看着他。

我虽然不懂风水,可也知道凶局是不太可能被轻易扭转的。

刘瞎子搓了搓脑门,说:

“如你所想,想要扭转乾坤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昨天的玉镯并没有完全镇压住这里的凶煞。据我所知,也没有什么宝贝法器能够镇压百鬼葬身地的凶势。可是现在,凶势不但消失了,而且还有风生水起的迹象。”

不等我开口,他就摆了摆手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风水这行和你们阴阳行当一样博大精深,我们都有太多不能够解释的事情了。”

说完,从口袋里拿出那副小圆墨镜戴在了脸上。

我点点头,鬼使神差的看向正靠在椅子里打呼噜的潘颖。

直觉告诉我,凶局的扭转和这女人……或者说另一个女鬼有关。

可无论灭了飞头僵的是谁,都不能否认,她不光救了我的命,还救了董家庄……

潘颖睡醒,吵着说要去吃羊肉面,喝早酒。

瞎子立刻举双手赞成,说局势扭转,徐祸祸势必否极泰来,是应该庆祝一下。

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高兴,心下感动,一拍巴掌说好,就去吃羊肉喝绍兴酒,不醉不归!

窦大宝咧咧嘴,说只要吃过窦家饭铺的红焖羊肉,别家的羊肉都是浮云!

潘颖这会儿也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说改天一定要去莲塘镇试试,看看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郭森他们收队的时候给我们留了辆车,我先开车去镇上取了一万块钱,回来交给了老憨。

虽然不能弥补他的损失,可说到底,现在农村都富裕了,也不是说死了百十只麻鸭,他就揭不开锅了。主要是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心里头难受。

有了这笔‘补偿金’,老憨心里头能舒服点。

回到老城区,潘颖熟门熟路的把我们带到一家主打羊肉面的馆子。

四人找了张桌子,也不管旁人的眼光,直接点了一个羊肉锅仔和一个羊杂锅仔,让老板烫了五斤黄酒。

酒菜上来,四人碰了碰杯。刘瞎子呲溜喝了口酒,放下酒杯看着我说:

“照你先前说的,那个顾羊倌绝对不是个好鸟。我可以肯定,他在十九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备设下这个凶局了。”

窦大宝瞪起了眼睛:“吃完饭就找丫算账去!”

刘瞎子淡淡一笑说:

“凶局一破,设局的人必定有所感应,他还会让你找到他吗?再说了,也不用找了。作下这样的孽,他会有报应的。祸祸说他眼睛瞎了,那应该只是报应的开始。”

我喝了口酒,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皱眉道:

“他会不会只是功夫不到家,好心办坏事了?”

我不大敢认同瞎子的推断,如果说顾羊倌当年是因为别有用心才让我没有了完整的家,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刘瞎子很肯定的说:

“你不用怀疑。我可以肯定的说,他一定知道内情。”

熬了一夜,几人本来就疲惫,吃喝了一会儿,就都有些醉意。

窦大宝搭着我的肩膀含糊的说:

“吃饱喝足……赶紧回去睡一觉。今天是十五,晚上你还得看……看铺子呢。”

我点点头,“我估计三白眼一逮着,就算暂时查不到更多,老何也得放出来了。你干了这段时间,觉得这个行当怎么样?想不想继续干了?”

“干!”窦大宝决断的说:“从李塘镇伴娘的事以后,我就决定了,下半辈子就干阴阳行当了。”

窦大宝接着说了句话,让我触动很大。

他说:有些事,光靠老天爷开眼是不够的。天底下那么多人,老天爷也照顾不过来。咱也不刻意的帮人……帮鬼,可是碰上了,咱就得弄清楚真相。

“嘀嘀!”

一下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吸引了我的目光。

顺着声音一看,就见刘瞎子一脸贱笑的摆弄着手机。

我这会儿也有点犯酒劲,搭住他肩膀说:

“你今儿跟我透句实话,从昨个见面就抱着手机不撒手,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刘瞎子扛开我的手,一边继续摆弄手机,一边笑吟吟的说:

“这不正努力呢嘛,别添乱。”

说完,捧着手机把脸偏到一旁,对着手机小声说:

“实话跟你说吧,我昨天晚上,刚和几个哥们儿见过比鬼还吓人的家伙!”

见他一副喜滋滋的白痴样,我一下想起了和徐洁确定关系的那一天……

我咧咧嘴,端起酒杯和窦大宝、潘颖碰了碰杯。

刚想喝,却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吗?阿拉心-荡-西-特,眼-乌-珠-荡哦!”

我一怔,猛地转过头。

“嘿嘿嘿嘿……”

刘瞎子正捧着手机傻笑,见状一愣,随即冲我呲了呲牙,小声说:“我正泡妞呢!”

我几乎都没过脑子,盯着他的手机,顺口就问:

“苏州人?她是不是叫萧雨?”

刘瞎子笑容一凝,嘴角抽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眼中升起了愤怒,“我艹,不会是他妈‘公交车’吧……”

不等他说完,我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

看到微信对话一方的头像,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

那头像果然就是两个手工粗劣的泥娃娃……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阳世阴婚

“心-荡-西-特,眼-乌-珠-荡……”

点下刚才发来的语音,扬声器里再次传来女人娇柔的声音。

“这是哪国话?什么意思?”窦大宝问。

潘颖哈哈一笑,说:

“改天再见了岚岚,你冷不丁吓她一跳,她肯定就会蹦出这么两句来。”

“这话的意思是我怕死了,怕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我把手机放在桌上,直愣愣的看着瞎子。

自从在桑岚家得知看守所老楼看到的歌女说的是苏州话后,我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苏州方言,所以一听到女人说的话,才会下意识的有所反应。

“这女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刘瞎子摘下墨镜丢在桌上。

我说:“先吃饭,回去再说。”

吃完饭,窦大宝和潘颖打了辆车离开,我跟瞎子去了猪鼻巷。

我把裴少义的案子一说,瞎子的脸拉的老长。

“娘的,老子好容易心动一回,居然还找了个妖精啊这是……”

“你是怎么勾搭上她的?”我问。

瞎子瞄了我一眼,含糊的说:“摇到的呗。”

“摇一摇……”

我酒劲上来,歪进沙发,“睡觉,睡醒了再说。”

下午醒来,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打给赵奇。

十二年的等待实在太漫长了,他已经习惯了那种特殊的怀念,如果在没有切实线索的情况下打破他的‘习惯’,一旦失望起来,铁打的汉子也是受不住的。

“她又给你发信息了吗?”我问瞎子。

“没有,我给她发了,她没回。”瞎子有些蔫头耷脑的说。

“该怎么聊怎么聊,这两天我就待你这儿了。”

“那必须的!”瞎子靠在沙发上斜眼看着我,“看风水我在行,对付这种小妖精,不找你找谁啊?”

连着两天,我都待在瞎子家。

这天上午我正和瞎子下象棋,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见是桑岚打来的,略一迟疑,接了起来。

桑岚说:“你的车修好了,我给你送去啊?”

“哦,不用,车在哪儿?我自己去开。”

“在我家。”

“好,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我跟瞎子一起来到桑岚家。

桑岚的父亲把我们让进沙发,先是就那天去我家的事道了个歉,然后说:

“我昨天带岚岚又去找了趟顾羊倌,他……他搬家了,电话也联系不上了。”

我看向瞎子,瞎子冷笑着“哼”了一声。

我犹豫了一下,说:“以后别再找他了。”

“嗯,我知道,昨天我都不想去,我现在有事就找你。”桑岚直勾勾的瞪着我,不冷不热的说。

“我……”

我都有点怀疑,这家伙被接连发生在她身上的诡事搞的有点神经了,没喝酒也是这眼神……

我想了想说:

“冥婚的事你不用担心了,那个跟你配冥婚的家伙,已经魂飞魄散了。”

“你找到那人了?”季雅云和那个女人都走了过来。

“不是我找他,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我把那天晚上董家庄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

“那天我看到了那家伙的脸,和桑岚被配冥婚的当天,照片里消失的那个男人的脸一模一样。”

“僵尸?”桑岚一家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挠了挠头,起身对桑岚说:

“我到底也没弄清楚那家伙的身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你,现在他魂飞魄散,你起码就不用担心再被人用什么鬼胎还魂术之类的算计了。”

“我怎么觉得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啊?”桑岚瞪着我说。

“我……你能不能别用这眼神看我,我瘆的慌。”

桑岚把手伸进衣领,把那块鬼头玉拉了出来。

“我去!这什么情况?”瞎子猛地摘下墨镜,盯着玉看了看,转过头看向我。

我也愣住了。

鬼头玉仍然是眉目狰狞,但仔细看,却和原先有点不一样了。

“这就是那块太岁孵化的玉?”瞎子反应过来问道。

我点点头。

瞎子又看了看鬼头玉,点着头说: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我问。

瞎子指着鬼头玉说:

“看见没,这玉和你长得多像。”

我更加疑惑。

第一次见到这块玉的时候,窦大宝就说鬼头玉和我很像,现在鬼头玉明显起了变化,虽然不能说和我一模一样,可但凡见过我的人,都会觉得鬼头和我像。而且鬼头的那双红眼睛越发变得通透灵动,就像是……像是活鬼的眼睛一样。

瞎子看了看桑岚,欲言又止,拉着我就往外走。

“车钥匙!”

桑岚喊了一声,把车钥匙扔给我。

上了车,我问瞎子:“你刚才想说什么?那块玉为什么会那样?”

刘瞎子不答反问:“你觉得桑岚这个妞怎么样?”

我想了想,点着头说:“还行,挺正点的。”

“还行?”瞎子瞪了我一会儿,说:“让你娶她,你干不干?”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女朋友了嘛。”

“开玩笑?我开你妹的玩笑!她是被配了冥婚,而且配定了。不过男的不是那个飞头,是你丫的!”

“什么?”我猛一愣。

瞎子把墨镜丢在驾驶台上,皱着眉头说:

“我先前想错了,顾羊倌当年把太岁埋在你床底下,可能真的是为了救你。这么跟你说吧,凶局之所以成为凶局,是因为蕴含了凶煞气势。你家的凶局虽然是人为,但是作为基础的凶煞气势却不是昆仑太岁,而是……你!”

“我?”

“对,就是你。”

瞎子点了点头,“你也看到了,那块玉和你有多像。之所以像你,是因为这些年你不光和昆仑太岁的煞气互生互克,而且还把它给同化了。鬼头玉仍然具有昆仑气势,但蕴藏的煞气却是你的。连昆仑太岁都被你给同化了……你小子到底是有多邪门啊……”

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边打火边说:

“不说这个了,烦。”

“呵呵,这就觉得烦了?你有没有想过桑岚将来怎么办?”

“她将来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啊?”

瞎子瞪起了眼睛:“就凭鬼头玉包藏的煞气,戴在旁人身上,不出三天,那人准死。可桑岚一直戴着那块玉,不光没死,鬼头玉还得保护她,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

“因为你抢了冥婚,你和他配了阳世阴婚!”

“阳世阴婚?”我愣愣的看着瞎子,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那天晚上我是揭了她的盖头,可她不是当天被配冥婚的,我那是在阴间……通过灵觉看到她被配冥婚当天的状况。”

“那上百只死鬼怎么来的?”瞎子抬高了声音,“百鬼葬身地,有上百只鬼在你家魂飞魄散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些鬼到你家是干嘛的?”

我无言以对,只能是恍然的摇着头。

瞎子说:“那就是桑岚配冥婚当天,被吸引去你家道贺的孤魂野鬼。当天冥婚没配成,那些鬼该沾的喜气没沾上,你家里阴煞又重,所以那些鬼一直就没离开。

我不懂你说的灵觉是什么,但是我能百分百肯定,你手贱,是你揭了新娘的盖头,把这冥婚给定下了!

把无头尸埋在你家的人,本来可能还惦记着桑岚,可你这一手贱,丫没指望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些道贺的鬼全给灭了,造了个凶局出来,目的是让那无头尸吸收凶煞气势,变成活尸!”

我靠在座椅里,不自主的喘着粗气。

瞎子语气缓和了一些,说:

“你也不用自责,想想看,其实就算没有你抢婚这一茬,幕后的妖人在给桑岚配定冥婚以后,多半也不会放过那些道贺的鬼。你是阴倌,应该也看出来了,那些妖人是以煞气为根本来作妖的,无所不用其极,怎么会放过那些鬼。”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说:

“只是揭了盖头嘛,应该不作数的。再说了,我跟桑岚都是大活人,活人哪能配阴婚呢……”

“别自欺欺人了,活人结了婚还能离,可活人配了阴婚,那这辈子永远都断不了牵连了。如果是普通的阴婚,都还能想法子扳回局面,可你家里不光聚集了凶煞,还包藏着昆仑气势。你在你家和桑岚配定了阴婚,等同是昆仑保媒。

你本身煞气重,又是男人,倒没什么。可桑岚如果不跟你在一块儿,她找哪个男人,那倒霉催的一准儿得被她克死!你要是还不相信,你现在就去楼上,把她那块玉要回来。我敢保证,没了那块玉她肯定活不过一个月!”

瞎子一口气说完,瞪着眼朝我点了点头。

我透过车窗,往桑岚家楼上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挂上档开出了小区。

“你打算怎么办?”瞎子问。

我打了把方向说:

“我和桑岚不来电,也不可能和徐洁分开。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会想办法帮她改变命格。如果实在改变不了……”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自己已经活的够憋屈了,如果真的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我也只能选择自私了……

“嘀嘀!”

瞎子拿起手机看了看,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说:“是萧雨。”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和树小区

我稳了稳心神,没有刻意看信息内容,让瞎子该怎么聊就怎么聊。

过了没一会儿,瞎子点了下手机,对着话筒说:

“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到我家来看看就知道了。”

听他故意装出一副色眯眯的腔调,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虽然看风水是一绝,但有个毛病,就是好色。

男人都好色,可瞎子的好色别具一格,简言之就是……猥琐,相当的猥琐。

不用装就够猥琐了,这一装腔作势……那真是没谁了。

要按照窦大宝形容事物的方法,那就是像他这熊样,根本就不用问罪,直接一枪崩了,人民群众一准儿叫好。

瞎子又捣鼓了一阵手机,接着对着话筒说:

“美女,出来一起吃个饭呗。”

这一次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回复。

点下播放,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吃……吃饭……嗬……好……好啊。你说你在哪儿,我……我来找你……啊……”

瞎子眼睛瞪得溜圆,我也愣了。

这声音呼哧带喘的,像是十分的痛苦……

听着怎么像是在做那回事似的?

“美女,你干什么呢?”瞎子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问。

“呵……呵呵,没什么,我想……想那个了。”

“乖乖,这么豪放!”瞎子看向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皱着眉朝他点了点头。

瞎子刚想发信息,对方忽然又发来一条信息,接着发来一条语音。

“还是你来找我吧,晚上……晚上来,这……这是我家的地址。”

车停在猪鼻巷口,我盯着仪表盘,眉头皱得更紧。

对于男女间的事,我不是没经验。

听声音,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边和男人办那回事,边给瞎子发讯息。

我和沈晴在看守所的老楼里见到过萧静的魂魄,可以肯定,萧静是被老楼里的女鬼夺了舍。

如果萧雨就是‘萧静’,夺舍后这么作践萧静的身子,那可是真该死了。

“这个地址……”

我醒过神,看向瞎子,“在哪儿?”

瞎子把手机举到我面前。

看清上面的地址,我不由得一愣,“和树小区!”

居然是我家后边的一个小区。

“难怪她会说离裴少义很近呢。”

我喃喃的说着,感觉脑子有点混乱。

我他妈就是个猪脑子,当时怎么就想到她是徐洁了呢,哪有人往自己女朋友身上泼脏水的。

可是徐洁的电话为什么一直关机,怎么就好像人间蒸发了呢。

那天去看守所,真应该问问老何,徐洁老家在哪儿,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

“你神游什么呢?”瞎子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甩了甩头,说:

“这小区就在我家后边。”

瞎子点了点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让我在车上等会儿,然后就打开车门跑进了巷子里。

不大会儿,他就抱着个大纸箱子跑了回来。

等他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上了车,我忍不住问:“那是什么啊?”

瞎子呲牙一笑:“好东西,保不齐能用上。”

开车来到和树小区门口,我和瞎子就都懵了。

小区外头都用蓝色的围挡围着,上面用白漆写着:本地施工,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我平常就不怎么来后边,这阵子更是住在医院里。萧雨说她住在和树小区,这小区竟然在施工?!

透过围挡往里看,前面的两栋楼已经都扒了,只剩下最后边一栋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窗户也都被卸掉了……

这根本就是拆了啊!

见一个老头从旁边经过,我忙隔着车窗说:“大爷,这小区怎么拆了啊?”

“拆迁呗!”老头笑呵呵的说:“有开发商把这儿买了,说是要建商业广场。拆了拆了吧,这房子也够年头了。”

我开门下车,给老头递了根烟,帮他点上,问:

“这里什么时候开始拆的?”

老头抽了口烟,说:“上个月月中就开始拆了。你问这个干嘛啊?”

我忙说:“我有个老同学住这儿,我这不是刚好经过,想过来看看他嘛。”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整天手机、上网……都不经常走动了。我们这儿半年前就签完拆迁协议,两个月前就都搬完了。”

见老头这么说的时候脸上还得意洋洋的,我陪着笑说:

“原来大爷您家也是拆迁户啊,开发商给补了多少啊?”

老头笑容一敛,警惕的看了我一眼,丢掉手里的烟,说:“没多少,没多少。”

居然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哎哟我去,现在的老年人警觉性都这么高吗?”瞎子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笑道。

“警觉性高是好事。”我说了一句,和他对视一眼,“走,进去看看。”

结果刚到大门口,就被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四眼中年人给拦住了,问我们是干什么的。

我隔着大门看了看剩下的那栋单元楼,见到里面工程人员的身影,也懒得再扯谎了,说就是看看,没想进去。

回到我住的小区楼下,瞎子硬是抱着那个大纸箱子上了楼。

进了屋,看到家里的冷锅冷灶,我又忍不住想起了徐洁。

以前徐洁不在,还有肉松陪我,这一出车祸,肉松还待在后街铺子里呢。

我吐了口气,走到后窗。

我住的这栋楼和和树小区没拆的那栋隔着大概有一百米,从后窗看过去,依稀还能看到施工人员的身影在楼里走动。

“你这么看能看见毛啊,让开。”

回过头,就见瞎子打开了那个纸箱,正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看到他拿出的东西,我眼珠子差点掉到脚背上。

那居然是一个天文望远镜!!!

“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干嘛使的?”我好奇的问。

瞎子呲牙一笑:“我要说拿来夜观天象的,你信吗?”

我仔细一想,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丫。

他家后边不远就是个新盖的高层小区,今年年中已经开始入户居住了,他这望远镜是……

瞎子架好望远镜,接着从箱子底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见他熟练的把电脑和望远镜连接在一起,我忍不住拍着巴掌说:

“牛13,还是电子的。你丫是真不差钱啊。”

瞎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能挣咱就得会花。”

电脑打开,瞎子移动鼠标,屏幕上很快就显示出对面楼里的景象。

他这望远镜几乎是专业级的了,透过屏幕,就连施工人员脸上的汗毛都能看见。

“3号楼,601……”

瞎子一边嘀咕,一边盯着屏幕调整望远镜的角度和焦距。

半天,两人对视一眼。

“娘的,咱被那娘们儿给耍了吧?”瞎子悻悻的说。

我摊了摊手,指了指他的手机。

他给萧雨发了条信息,对方却一直没回复。

“得,就是被耍了。这娘们儿可够会玩儿的,一边跟男的啪啪啪,一边发信息逗咱玩儿。”

我看了看电脑屏幕,抬眼看向窗外,喃喃道:“不可能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瞎子拍了拍我的胳膊,说:

“甭寻思了,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说不定这女的根本就不是凶手呢。拉上窗帘,给你看点好东西。”

我哭笑不得,“两个大男人,拉上窗帘在屋里看片儿,还是偷拍的……”

瞎子翻了个白眼说:

“这种不道德的事当然见不得光嘛,你看不看啊?”

“看!”我果断的拉上了窗帘。

没过五分钟,我就觉得的浑身燥热,嘴巴发干。

“交货,结束!”瞎子怪腔怪调的喊了一声。

屏幕上的男人猛一哆嗦……

“我日!”看着瞎子兴奋的通红的脸,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货了。

“还看吗?”瞎子斜眼看着我坏笑。

我摇摇头,“不看了……你这都该枪毙了,我可不想成从犯。”

“切,实话跟你说吧,这套家什买来,还真就是用来观天象的。不过偶尔消遣一下,也不错。这女的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那男的一个星期来个两三回,估计是被包养的金丝雀。关键那男的不来,女的晚上也没闲着,还是会有个小年轻的‘安慰’她,哈哈……”

瞎子说着,移动鼠标点开了另一个视频。

看到画面里的人,我不由得一怔。

那是个身材还算高大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光着膀子,下面穿着一条睡裤。

“艹!”

“怎么了?”瞎子问。

“这男的我认识。他叫朱安斌,之前就是他让人给桑岚抹的尸油。”

“靠,早看出丫不是好东西了,没想到缺德到了该死的份上。”

我对这个朱安斌恶感到了极点,刚想让瞎子把视频关了,却见画面里朱安斌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一个女人挎着小包,款步走了进来。

看到这女人的样子,我一时间呆住了。

瞎子挠了挠头,转眼看向我:“我当时就觉得这女的眼熟,怎么会是她呢?”

我下意识的摇着头,“不会……怎么可能是她呢……”

那个走进来的女人,竟然是季雅云!

房门刚一关上,朱安斌就回过头,像饿狼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噘着嘴在她脸上脖子里狂拱。

两人的动作越发的激烈,我眉头也越发的拧起了疙瘩。

男人猛地将女人抛进沙发,走到窗口,拉上了窗帘……

“艹,真看不出来,那个季雅云居然是这种人。”

瞎子嘟囔了一句,关上了视频。

就在他关上视频的一瞬间,屏幕上猛然出现了一张惨白的女人脸!

“我靠!”

瞎子吓得一蹦,我也被这张脸吓得猛一激灵。

定下神仔细一看,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她!”

抬眼看到窗前架着的望远镜,我急忙过去撩开窗帘,看向对面的和树小区……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3号楼

外面下起了细雨,透过飘摇的雨雾,难以看清对面的状况。

“不见了,不过不用担心,我设定了自动录影。”瞎子说着,点了两下鼠标。

画面打开,回到了之前的情形,大约过了半分钟,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我看了看望远镜,说:“我拉窗帘的时候碰到望远镜了。”

瞎子‘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因为角度变换,画面移到了另一个窗口,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又过了几分钟,不知道什么原因,画面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怎么会这样?”瞎子疑惑的朝架设的望远镜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作人员。

这人应该是从房间的门口路过,无意间往里看了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慢慢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往前探着头,缓缓的走了进来。

正当他离镜头越来越近的时候,画面像是受到干扰一样,突然扭曲闪动起来。

闪动持续了大概五六秒,等到稳定下来,那个工作人员居然不见了!

“人呢……”我刚喃喃说了一句,猛然间,画面中闪出一张惨白的人脸!

“我艹!”

虽然有心理准备,两人还是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惨白中透着死灰,没有半点血色,嘴边却沾染着艳红的鲜血。血红和惨白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无声的画面让人看的毛骨悚然。

看清这张脸,我只觉得内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震撼。

这女人虽然满嘴鲜血,却仍能看出她的面容十分清秀。

就是这张清秀中透着诡谲的脸,眼睛里却饱含着痛苦。

这双眼睛包含的痛苦,已经不单单是一种感觉,而是给人一种直观的感受。看着这双眼睛,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隐隐作痛。

两行清泪从这双眼睛里涌出,顺着面颊蜿蜒而下……

女人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抹去眼泪,也抹去了嘴边的血,眼神转变,露出一抹坚毅。

这就是之前瞎子关掉视频后我们看到的一幕……

这时画面又闪动了一下,恢复平静后,女人消失不见,画面又恢复了先前的空荡。

好一会儿,瞎子才看向我,眼神中带着迷茫,“她把那个‘安全帽’杀了?她喝了他的血?可为什么……她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我也想知道……”

我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看着窗外说:

“她没有耍你,她的确在那栋楼里。”

瞎子皱了皱眉说:“但这不合逻辑啊。想想看,她约我去和树小区是为了吸我的血,可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哪怕是个精`虫上脑的傻13,一看到小区被拆了,都会以为被耍了,谁还会进去找她?”

“答案只能自己去找了。”

“你想晚上过去?”

“嗯。”

“祸祸,你是阴倌不假,可这女的不光是……她还是警方挂了号的杀人犯,不如找警察吧。”

我摇了摇头,又抽了口烟,回过头说:

“这个女人比较特殊,暂时最好不要惊动警方。”

我犹豫了一下,把萧静的经历,以及她和赵奇的关系说了出来。

“怪不得每次看到赵奇,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晚上我和你一起过去。”

……

傍晚的时候,雨丝夹杂着雪花,渐渐下的大了起来。

我和瞎子没开车,拿了手电,在街口买了两件一次性雨衣,步行来到了和树小区外面。

透过紧闭的大门,就见里头黑漆漆的,只有一边临时搭建的一间工棚内透着灯光。

瞎子拿出手机看了看,说:“我刚才又给她发信息了,还是没回。”

“直接进去。”

两人从旁边的一个空隙钻了进去,绕开工棚,穿过废墟,直接来到3号楼。

和树小区的拆除工程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3号楼里外都拆的干干净净,就等着被推倒了。

两人都没开手电,只是凭着对黑暗的适应摸进了楼洞。

“直接上六楼啊?”瞎子小声问。

“嗯。先上六楼。”

之前拉窗帘的时候,望远镜虽然移动了一下,但是幅度很小。萧雨发来的地址是3号楼601,那就还是先去6楼看看。

两人沿着拆除了栏杆的楼梯往上走,我让瞎子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同时自己也藏了把竹刀在腰里。

按照老何的说法,如果单单是一具活尸,并不怎么可怕。

阴魂夺舍,没什么法力,充其量也只是比普通人力气大一些而已。

可在裴少义家里发生的状况,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随着浴缸里的水被放掉变成皮包骨的尸体、莫名消失的血符……

这一切都让我隐隐觉得,裴少义和田武文的死不光是活尸吸血那么简单。

活尸吸活人的血,只是为了生存,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多花样?

还有,我和沈晴在看守所老楼所到的诡异场所,看上去应该是二战时日军的一个俱乐部。

夺了萧静肉身的女鬼,很可能和我们见到的旗袍女一样,是为日军表演歌舞的歌女。

一个旧时候的歌女,怎么会画那样妖异的血符呢……

“祸祸,要真是萧静杀了人,那该怎么处理她啊?”瞎子小声问。

“不知道……”我暗暗摇头,没把发现萧静线索的事告诉赵奇,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萧静被鬼歌女夺舍,可在普通人眼里,她仍然是萧静。连伤两条人命……甚至更多,一旦被抓,身为活尸,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可段乘风明明说,萧静命不该绝……

“嘭…嘭…嘭……”

下面忽然传来一阵闷响,我和瞎子同时停下了脚步。

瞎子回过头,黑暗中向我投来一个询问的眼色。

我示意他别出声,蹲下身,把头探出楼梯往下看。

“嘭…嘭…嘭…嘭……”

这次我听的真切,像是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声不但缓慢,而且沉重的有些过分。

并不是说有人刻意的去踩阶梯,而是像这人的体重本来就十分巨大,脚步自然落下发出的沉重声响。

“有人上来了。”瞎子蹲在我身边小声说。

我往上看了一眼,刚想示意他去上层躲起来,忽然,楼下传来一个呱噪含糊的男人声音:

“娘皮的!见天晚上来这么一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装神弄鬼,有种给老子出来!”

随着这一声喊,那个脚步声戛然而止。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这时楼下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上了年纪,只听他压着嗓子说:

“你个混小子,别他娘的灌二两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赶紧跟我回去!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楼里不干净!”

先前那人又骂了两句,然后像是被人拽走了。

我又凝神听了一会儿,低声对瞎子说:

“应该是看工地的,喝多了,撒酒疯呢。”

瞎子点点头,站起身接着往上走。

两人又爬了一会儿,下方也没再传来脚步声。

瞎子忽然停下脚步,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着气说:

“这破楼是该拆了,户型不好不说,楼层还这么高,可累死老子了。”

我刚想调侃说你是撸多了吧,可猛然间感觉不对劲。

两人摸黑往上爬,虽然爬的慢,可也有一阵了。

我记得刚才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应该是在三楼到四楼之间的拐角,又爬了这一阵,怎么还没到六楼?

我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瞎子问了一句,也来到了窗边,往下一看,顿时也呆住了。

好半天才回过头看着我:“二楼?”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马头石人

“鬼打墙?”瞎子看着我小声说。

刚说完,我就见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我的心也是猛地向下一沉。

两人同时打亮了手电,走到楼梯拐角处,一个往上照,一个向下照。

“上面还有很多层。”瞎子说。

我关了手电,低声说:

“下面也有很多层……这好像不是单纯的鬼打墙。”

瞎子从包里拿出罗盘,用手电照着看了看,抬起头看向我:

“罗盘坏了。”

刚说了一句,忽然就听下方再次传来先前那个沉闷的脚步声。

瞎子赶忙关了手电,把罗盘揣进了包里。

这次脚步声离的更近,好像就在我们下面一层,而且正在往上走。

每走出一步,仿佛整栋楼都跟着震颤一下。

我朝上努了努嘴,瞎子立马转过身往上跑。

两人又上了一层,我拉住他跑进旁边的一间屋子。

进了套间,我和瞎子跑到窗口同时往外看,顿时都傻眼了。

外面像是忽然起了大雾,根本就看不到地面了。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这‘雾’并不像是水气凝结成的,而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只把我们所在的这层以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再往上只是略微的朦胧。

我甚至能透过窗口,看到我住的那栋单元楼!

“我去,这下边有东西!”瞎子忽然说道。

“什么东西?”我愕然的问。

瞎子缩回脑袋,说:

“这不是雾,是地气。”

“地气?”

瞎子点点头,“对。罗盘不是坏了,是地气上涌,地势忽然改变,指针没了指向。如果我没猜错,这栋楼下面肯定埋了什么灵物,而且就快要出世了。”

“灵物出世……”

虽然知道瞎子有真材实料,可听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灵物出世,地气升腾……

这种异象我是听说过的,可这种传说似乎离城市太遥远了。

“嘭…嘭…嘭…嘭……”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猛然惊醒过来,从腰间拔出了竹刀,同时打亮手电,把亮光抵在了胸口上。瞎子也把寻龙尺拿了出来,朝我一点头,两人分别闪身贴在了门两侧的墙后。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我感觉身侧猛地透入一股寒意,目光所到,就见一团黑气从门外蹿了进来,快速的蹿向窗口。

没等我弄清状况,猛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势从门外冲激进来。黑气还没蹿出去,就被这股无形的气势给吞噬了!

只是一眨眼,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外面停顿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没再靠近,而像是继续往楼上走去。

听到脚步声渐远,瞎子一下闪到我身边,“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咳……咳咳咳……”

我一张嘴,摒着的一口气吐出来,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刚才黑气被吞噬的同时,我感觉我的胸口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强忍着气血翻涌才没有出声。

好在捂着嘴咳了一阵,不适的感觉也慢慢消失。

瞎子眼珠转了转,低声说:

“走,跟着那家伙!”

跟着那家伙……

我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

眼下的状况诡异难明,与其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如变被动为‘主动’,跟着那毫不隐藏的脚步声去寻求真相。

两人回到楼梯口,抬眼看着上方,耳听脚步声还在继续向上。

我刚要往上走,瞎子忽然拉住我,小声说:

“你猜……咱要是继续往上,会不会回不来了?”

我猛一愣,紧跟着又被那沉重的脚步声惊醒。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鬼使神差的说:

“我和你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有种感觉,如果我们不朝上,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瞎子垂下眼皮咬了咬嘴皮子,点点头,“走!”

跟着脚步声往上走,并不是盲目的决定。

而是……从最初听到这个诡异的脚步声的时候,我就有种很奇怪…很恐怖的感觉。

这种感觉最初并不清晰。

可是,当我看到窗外…我们爬了半天,还是二楼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想法……

随着这个脚步声的响起,这栋即将被拆除的老居民楼,正在以一种寻常人无法想象的状态下沉……

往上爬了一阵,我和瞎子面面相觑,都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麻木。

这楼一共有六层。

可就我估算,从进来,我们朝上至少爬了超过十层了。

虽然没有打电筒,但两人早就适应了昏暗。

无论是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只有盘旋不断的楼梯。

就好像这栋楼没有顶,也没有底层……

瞎子累得不行,停下脚步粗喘着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咱追上去看看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吧?”

我深吸了口气,刚想开口,忽然间,上方响起一声雷鸣般的咆哮!

“靠!”

“我艹!”

这声音真就和炸雷一样,我和瞎子被震得同时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好半天,两人才缓过劲来。

瞎子惊恐的看向我:“什么情况?”

“嘘!”

我在耳朵上使劲捂了两下,以求尽快恢复听力。

然后我就听见,除了先前那沉重的脚步声,上方竟然又多了一个脚步声。

这个声音很急促,但绝不迅捷。

就好像是……

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在拼尽全力逃避敌人的追赶一样。

深一脚浅一脚,超负荷的在拼命逃走。

而先前那个沉重的步伐,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像是雄狮在把兔子一步步逼向死角……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诡秘的声音,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先是痛苦欲绝,却又在绝决后流露出一抹让人心颤的坚毅。

是萧静!

我头皮猛一麻,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上去!救人!”

然后就竭尽全力的往上跑。

瞎子虽然猥琐,但脑子反应不慢,闻言一咬牙,低吼一声,跟着往上蹿。

两人一阵狂奔,连着往上跑了三层,猛然就见一个庞大的身影矗立在眼前。

在看到这人的一瞬间,我终于知道他的脚步声为什么会那么沉重了。

这人的身高足有一丈,因为是背对着我们,所以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和异于常人的巨大头颅。

单看体型,他的体重至少超过五百斤,难怪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了……

“我只是想活着……我没有害人……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一个凄婉悲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看着眼前巨人的背影,我把刘瞎子往后一拨,果断打亮了手电。

我斜眼看着巨人,缓缓偏过头,把手电照向他身前。

一个女人正缩在地上,满脸惊恐的一点一点的往后挪……

“萧静!”看清女人的面孔,我脱口惊呼。

“嗯?!”

巨人听到声音,猛然回过头来。

我下意识的把手电往上一抬,看清他的模样,头皮几乎都要炸开了。

这居然是个须发虬结,脑袋像马一样的石头人!

“是它!”瞎子惊呼。

看到马头石人的狰狞模样,我整个人都懵了。顾不得他说什么,大声喊道:

“萧静,跑!快跑!”

蜷缩在地上的女人忽然低呼:“我认得你!你是那天……”

不等她说完,马头石人猛然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起一只拳头朝我迎面砸了过来。

“不是它!干丫的!”瞎子猛一声吼,把寻龙尺朝着石人甩了过去。

石人的手臂被寻龙尺砸中,砰然破碎,断裂胳膊堪堪正从我面前扫过。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巨龟

眼看石人的胳膊被寻龙尺砸的粉碎,我不禁一愣,反应过来,弓起后背朝着石人狠狠撞了过去。

没想到石人看似威猛,实则不堪一击,被我一撞,竟然像是石膏像般的碎了。

我翻身爬起,看着碎裂的石人又不禁一呆。

瞎子拿回寻龙尺,神情凝重的说:

“这家伙不是正主,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疑惑的问。

瞎子刚要开口,冷不丁就见一道身影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萧静!”我喊了一声,追到楼梯口,却不见了萧静的踪影。

她为什么要跑?

她刚才说她认得我,她见过我……

难道她是真的萧静?

我心里实在狐疑到了极点。

瞎子走过来急促的说:“快走。”

我也感觉形势不对,刚要往下跑,他却一把拉住我,“下边出不去,往上!”

我虽然心中疑惑,对瞎子却是无保留的信任,听他这么说,也顾不上问为什么,撒腿就往楼上跑。

刚跑了没几步,楼下竟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比刚才还要沉重,每走一步,我都能感受到整栋楼切切实实的往下沉。

“那到底是什么?”我边往上跑边问。

“来不及解释了,赶紧跑!”瞎子急吼吼的说。

我经历过不少诡事,但这一次最为诡异特殊。

原本六层的老居民楼竟像是摩天大厦,我和瞎子一路狂奔,却怎么也到不了顶楼。

然而那个脚步声一直就跟在我们的下方,每响一下,似乎整栋楼就下沉一截。

我和瞎子又往上跑了一阵,跑上一层,冷不丁眼角的余光一瞥,似乎见到一个身影闪进了一个房间。

“萧静!”

我喊了一声,刚想过去查看,瞎子却一把拽住我,大叫着说:

“什么都别管,想活命就跑!”

瞎子不管不顾的硬是又拉着我往上跑了一层,刚要再往上,向上的楼梯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我快速的转动眼珠四下一看,脱口说:“是顶楼!”

“我艹!来不及了!”瞎子急得原地跳脚。

我正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想竟又看到一个身影在一个房间门口闪了一下。

我心里猛地一动。

这老楼是筒子楼,不像常见的居民楼那样一家有三户四户,而是一层有七户人家。

那个身影闪进了最后一个房间。

我不知道和树小区的门牌号是怎么排列的,可如果这是六楼,那么那身影进入的房间不是601,就是607。

瞎子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回过头说:

“想办法去楼顶吧!”

不等我问又急着说:“这楼就快塌了!”

我浑身一激灵。

楼要塌了?!

虽然不知道瞎子有什么依据这么说,可我还是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转过身摇了摇头,“没有工具,根本上不去。”

瞎子惨然一笑,“那就只有赌运气了。”

我抹了把脑门,沿着走廊看向最后那个房间,一咬牙说:

“走,过去看看!”

瞎子不会在这个当口瞎说,如果楼真的会塌,下面又没有出路,那我们只有听天由命。

不过在倒塌前,我还是要弄清楚萧静在搞什么鬼。

两人沿着走廊跑到底,一转眼,就见屋子的一角有一个女人蜷缩在地上。

我打着手电走过去,那女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原本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萧静!”

这女人正是萧静。

可不对啊……

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我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从眼前这个萧静身上的衣着来看,她就是我们通过望远镜的录影看到的萧静。

之前在楼下看到的萧静穿的却是……

我太阳穴猛一蹦。

那个萧静穿的衣服和我跟沈晴在看守所老楼见到的萧静一样,她是真正的萧静,所以她才说见过我!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眼前的萧静缩在墙角,浑身颤抖不停,像是冷的发抖,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显得十分痛苦。

“你不是萧静!你是看守所的女鬼,是你夺了萧静的肉身!”

萧静闻言,像是触电般的浑身一震,“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知道……”

见她满脸痛苦,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之前我想过好几种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萧静忽然提高了声音,颤声说:

“你们快走……我受不了了……我不想伤人,你们快走!”

“是你给刘炳发微信,让他来这里的?”

我想上前,瞎子却一把拉住了我,“别过去,你看那边!”

顺着瞎子手电的光亮看去,我不由得一怔。

另一个角落里竟然丢着好几只死了的大公鸡。

这些鸡的死法都一样,都是被咬断了脖子吸干了血,就连头顶的鸡冠子都被咬掉了。鸡头血肉模糊,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求求你们,你们快走吧……”萧静几乎是哭着央求道,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起来。

“是不是你约刘炳来的?裴少义和田武文是不是你杀的?”

萧静拼命摇头,“我没杀人,我没害过人,我只想活着……”

我问:“那那个工人呢?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没害人!”

“我相信她没害人。”瞎子忽然说,“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先前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这一层,缓慢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萧静猛然间站了起来,摇摇欲坠的扶住了墙,眼中却流露出之前在录像中见到的那种坚毅。

瞎子对她视而不见,拿着寻龙尺比划了几下,拉着我来到地上有死鸡那个角落,沉声对萧静说:

“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也相信你没有害人。可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你来这儿!楼就要塌了,你过来这边,过来这边还有一线生机。”

我听得一头雾水,却又来不及问,思绪混乱的像是脑子里被塞了一团乱麻。

萧静抖动的身子忽然稍许平定了些,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喃喃的问:

“那是什么人?”

瞎子说:“那不是人,是吸引你来这里的东西。你不是普通人,你……你不是活人,它会杀了你的。”

“吸引我来这里的东西……”萧静的眼神忽然变得冷狠起来,“既然不是人,那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它!”

“你别傻了,你杀不了它的!”瞎子大声说。

我再也忍不住,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到门口,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清眼前的一幕,我的呼吸瞬时间停止了。

那居然是一只硕大的,生着一颗古怪头颅的巨龟!

“徐祸祸,快回来!”瞎子大叫。

可就在这时,萧静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冲出门外,朝着巨龟跑了过去。

“别过去!”我大声喊着,追上前想要拉她回来。

没想到巨龟原本黯淡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她的存在,突然变得像是两盏红灯般透出了强烈的光芒,猛然加快速度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萧静猝不及防,被巨龟庞大的脑袋撞得倒飞出去。

“嗷~~~~”

巨龟突然张开大嘴,发出一声震天慑地的咆哮。冲到萧静身边,朝着她的头顶就咬了下去!

“九曜顺行,元灵散开,敕杀!”

眼看形势危急,我急忙边大声念诵发法诀,边把竹刀朝着巨龟张开的大嘴甩了过去。

竹刀射进巨龟口中,竟然发出爆破般的一声闷响。

巨龟像是根本没受到伤害,又或是被激怒了,灯泡般的红眼骤然光芒暴涨,撇下萧静,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一咬牙,刚想迎面而上,瞎子突然从屋里闪出来,将寻龙尺朝着巨龟的脑袋砸了过去。

“砰!”

寻龙尺砸中巨龟头顶,竟迸出了一蓬火花。

寻龙尺掉落在地,巨龟却似乎没受损伤,反而更加疯狂的扑了过来。

我想反手去取阴阳刀,巨龟却转眼间来到了跟前,张开大嘴向我咬来。

千钧一发间,巨龟的后方突然蹿出一道身影,挥拳朝着巨龟的头颅砸去。

这人身形瘦小,整个人都包裹在一件黑色的雨衣里。

一拳砸在巨龟头顶,竟然将偌大的龟身打的翻了个个儿。

“我靠!这是哪路神仙?”瞎子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黑雨衣追上前,扬起手掌,再次重重的拍在巨龟头顶。

巨龟被拍中,猛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两颗眼珠竟从眼眶里震了出来!

黑雨衣的目的似乎就是这两颗眼珠,弯腰想去接。

没想到萧静忽然“啊”的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飞扑上前接住一颗血红的眼珠,同时将黑雨衣撞的倒退了好几步。

另一颗没被接住的眼珠掉在地上,竟然碎裂成了一蓬红色的妖异火焰,一闪即逝。

“你找死!”黑雨衣见状,哑声怒吼着,挥掌朝萧静拍去。

见状我急忙上前,一把捏住了黑雨衣的肩膀。

他身形只一窒,萧静就已经把那颗眼珠子塞进了嘴里!

黑雨衣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来。

他戴着雨帽和口罩,黑暗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和这双眼睛一对,我顿时愣住了……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赑屃

黑雨衣和我对视,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忽然甩开我的手,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不要!”我大吃一惊,跟着就想往外跳。

瞎子一把拉住我:“你不要命了?”

我定神一看,腿肚子就是一哆嗦,白雾正快速的消散,露出了地面的景物。

我们所在的楼层,正是六楼。

而黑雨衣已经在雾气消散前跳了进去,白雾散尽,已经没了她的踪影……

我愣了好一阵才缓缓转过身,却发现先前那只巨大的怪龟竟然不见了。

“那到底是什么……”我喃喃的问。

“回去再告诉你。”瞎子说。

我转眼看向萧静。

她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痛苦,原本惨白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红晕。

我说:“你不是萧静,你是给日本人表演的歌女。”

萧静点了点头。

“你夺了萧静的肉身,她却留在了你应该待的地方。”

这一次萧静没有任何反应。

“裴少义和田武文是你杀的,你吸了他们的血……”

“没有!”不等我说完,萧静就大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害过人!除了……除了……”

“我相信她,看来这件事另有隐情。”瞎子说。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走到萧静面前说:

“要我相信你没害人也可以,跟我走,在两件吸血案没有查清楚前,哪里都不准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事?”萧静问了一句,眼中忽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向后缩了两步,“你是他们的人!”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他们是谁,我知道你不是萧静,是因为我是赵奇的朋友。”

萧静身子一震,“赵奇……”

说到赵奇,她眼睛里竟莫名流露出一丝喜悦。

“先离开这里吧。”瞎子朝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回过头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萧静没再说什么,跟着我和瞎子一起下了楼。

刚出楼洞,就听一个呱噪的男人声音粗声吼道:“狗东西,可让老子逮着你了!”

顺着声音一看,就见一个披着军大衣的男人手里提着根铁枝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看清这人的样子,我不禁一愣。

他居然就是之前我和瞎子在录像里见到的那个‘消失’的工作人员。

这人来到跟前,看着我们也是一愣,“怎么还有女的?”

我听出他就是先前在楼下叫骂那人,闻到他满身酒气,忍不住微微皱眉。

“你们是什么人?每天晚上来这儿干什么?”那人嘴里问着,一双醉眼却瞄着萧静的胸脯。

我拿出驾驶本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我们是警察,来这里是追踪犯人。

“有逃犯来我们这儿了?”他的目光总算从萧静身上挪开了。

我懒得跟他墨迹,只冷着脸说了声‘跑了’,就和瞎子、萧静离开了工地。

回到家,我朝303的房门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掏出钥匙开门。

一进屋,瞎子就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丢给我一罐,自己打开一罐,咕嘟咕嘟灌了一气。

我把啤酒放在一边,让萧静坐。

不等我问,瞎子就说:

“是赑屃。”

“赑屃?”

瞎子点点头,“赑屃,龙的第六子,龙头龟身,喜负重。”

“小区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我觉得不可思议。

瞎子摊了摊手说:

“和树小区这块地,在很久以前多半是块凶地,有风水先生布局镇压了凶势,变凶地为吉地。那头大乌龟,应该就是用来镇压凶势的赑屃石像。至于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布局,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说我们看到的巨龟是石像?”

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要说马头石人是石膏像我还能相信,可那巨龟却是在被黑雨衣打掉眼睛后眼睁睁在我们面前消失了。

瞎子说:“我们看到的当然不会是真的石像,用你们阴阳行当的话来说……那就是石像成精后的精怪吧。石像在地下年深日久,吸收了人气和地底阳火,所以有了灵性。小区一拆,格局必定要改变,那石龟就是感应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到别的地方去。

因为吸收了地火,所以这东西对阴煞气势十分的敏感,就算是在临走前,也要除尽楼里的阴煞邪祟。你本身就是煞体阴身,萧静也……所以这趟你们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说起来还得多谢那位穿黑雨衣的神秘仁兄,如果不是他出手干掉了那家伙,等它走到震位离开,楼就会塌,我们都得玩儿完。”

听他提起黑雨衣,我脑仁一阵生疼。

那双眼睛……

我甩了甩头,转向萧静问:“真不是你用微信约瞎子去那里的?”

萧静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怎么认识字。”

我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如果她真不识字,那和裴少义、田武文,以及瞎子聊微信的就一定不是她。

我不由得想到在遇到马头石人的时候见到的那个萧静,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阴瞳。

段乘风说要找到萧静的魂魄就要靠阴瞳,可当时阴瞳并没有任何反应啊。

关键萧静的魂魄不是被困在日军俱乐部嘛,怎么会出现在和树小区里……

瞎子指了指萧静,说:

“她是什么身份,就不用我说了。她喝公鸡血、吃公鸡冠,是因为她不能自生元阳。出现在那栋楼里,应该是被赑屃的地火之气吸引,躲在那里是为了借着地火阳气活下去。如果她吸了活人的血,根本就用不着再用这两种笨法子。所以我敢肯定,她一定没有吸人血。”

说着,走过来搭住我的肩膀,“她的衣服都和之前见到的萧静不一样,看来这件事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萧静猛然瞪大了眼睛:“什么?萧静离开那里了?”

“萧静……”

我捏了捏眉心,抬眼看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萧雨。”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诡异感觉。

“你是苏州人?”我问。

萧静……萧雨点点头,却疑惑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苏州人?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她忽然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惶恐,“赵奇也知道是我占了萧静的肉身?”

“对。”

萧雨身子摇晃了两下,神色惨然的跌进了沙发里。

我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

“你说的他们是什么人?日本鬼子?还是老阴?”

萧雨眼神微微闪动,无力的说:

“我很累,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

我也是满脑子疑惑,感觉头痛欲裂,打开啤酒一口气喝完,进里屋拿了床被子出来给她。

和瞎子回里屋和衣躺在床上,瞎子又跟我说了一些关于赑屃镇局的事,我也没怎么听进去,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天亮醒来,来到客厅,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摆放在沙发上,却不见萧雨。

瞎子走到茶几旁,拿起上面的一张纸看了看,反手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用那种小学生的字体写着四个字:我没杀人。

“看来她真的不怎么认识字,四个字都错了一对儿。”

瞎子点了根烟,掏出墨镜戴上,“我倒是希望是她杀了裴少义和那个什么田武文。”

“为什么?”我转眼看着他。

“昨天晚上见到的石龟,毕竟不是真正的龙子赑屃,它吸收的地火全都聚集在两只眼睛里。萧雨吞了一颗眼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用担心元阳散尽了。如果她是凶手,就不会再有人被害了。”

听了瞎子的话,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电话不出意外的接通了,听筒里传来徐洁轻柔的声音:“喂。”

我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说:“亲爱的,你现在在哪儿?”

正文卷 第三十章 被破坏的尸体

见我挂了电话,瞎子笑嘻嘻的说:

“女朋友回来了?我还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美女能让咱徐阴倌牵肠挂肚、神魂颠倒。”

“你也知道她刚回来,总得先给哥们儿留点私人空间不是?”我笑着说。

“了解,小别胜新婚,有异性没人性嘛。”瞎子猥琐的笑道。

把瞎子送回家,看着他抱着装望远镜的纸箱走进巷子,我不禁又想起了先前那段视频。

以我对季雅云的了解,她绝不会和朱安斌那样的人搅合在一起,更不会和他有那种关系,难道是……

“算了,自己的事都理不通顺,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对自己说了一句,挂上档,一脚油门离开了猪鼻巷。

到了火车站,远远的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招手。

徐洁拎着那个洗的发白的帆布包上了车,见我看着她,有些不自然的掠了下头发,把脸微微偏向一边。

我深吸了口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头朝她嘴唇吻去。

“徐祸,你听我说……”

不等她挣扎,我已经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小嘴。

“铛铛!”

听到敲玻璃的声音,徐洁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慌忙推开我,红着脸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我转过头,就见一个交警似笑非笑的朝着我做了个赶紧开走的手势。

我讪讪的冲他点点头,边开车边对徐洁说:

“为什么没开机?忘带充电器了?你就是抠门,怎么就不能临时买一个呢。”

徐洁看着我张了张嘴,忽然伸手拨开我一边的头发,“你怎么弄伤了?”

“唉,别提了,撞车了呗。这车才开几天啊,可心疼死我了。”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徐洁带着哭音说。

“还不是因为你?”车停在路口,我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我想你了……”

回到家,一进门我就将徐洁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的嘴唇如胶似漆的咬合在一起。

我难以自已,一只手揽着柔软的腰肢,另一只手绕到了前面……

徐洁忽然按住我的手,呼吸急促的说:

“现在……现在还不行。”

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这份来的突兀,却在不知不觉中刻骨铭心的感情实在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转过天,沈晴搭我的车去局里。

上车后问我:“听说和树小区的事了吗?”

“怎么了?”

“小区拆迁,3号楼推倒以后,地里冒出来一个石像。听人说那石像样子可怪了,长了颗龙头,却是乌龟的身子,背上还驮着一块无字石碑。对了,石像没眼睛,说是好像被人给挖走了,只剩下两个大眼窝。那些人说石像是自己钻出来的,你相不相信?”

我只能沉默。

除了前天晚上在场的几人,或许再没有人知道石像的眼睛去了哪里。还有,石碑上原先刻的,应该是一个马头人身的图腾……

我问沈晴,三白眼审的怎么样了。

沈晴说三白眼真名叫寇伟,碎尸案、童尸案、还有李青元的案子全都认了,但也只承认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至于目的是什么,却怎么都不肯说。

想到那晚在董家庄的经历,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飞头僵就是和桑岚配冥婚的阴魂,他说没人害他,那就是说,他是自愿被炼成飞头僵的,怎么会有人自愿让人把自己炼成永不超生的邪物呢?

我依稀记得,那个从车上下来,被飞头僵咬死的矮胖男人,曾称呼飞头僵——少爷。

他又是谁家的少爷?

还有,无头尸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埋到我床下边的,那个背诵好报警词的报警人又是谁……

沈晴的手机响了两声,她接起来说了几句,挂断后说:

“医学院有案子,赵队他们已经到达现场,让我们直接过去。”

“医学院?”

我猛一激灵,连忙打了把方向,朝着新区开去。

到了医学院,沈晴向门卫出示了证件,让我直接把车开去9号楼。

我心里又是一咯噔。

9号楼是实验楼……

到了9号楼,楼门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刚下车,就听有人叫我的名字:“祸祸!”

顺着声音一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孙禄正朝我招手,他身边另外几个白大褂也都是法医系的同学。

我朝楼门指了指,示意他们等会儿再说。从警车上拿了件白大褂,边往身上套边跟沈晴走进9号楼。

刚进门,迎面就碰上了大何。

“大何哥,什么情况?”沈晴问。

大何示意我们跟他走,边走边说:

“停尸间的尸体被人破坏了。”

“尸体被破坏?有没有人员伤亡?”我问。

大何走进电梯,按下b1的按钮,转过头看着我说:

“有一男一女被杀了,他们……和之前的裴少义、田武文情形很相似。但是……”

电梯停在地下一层,我走出电梯,快步走向走廊一侧。

“徐祸,这边!”赵奇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方的标牌,问他:

“大体库的尸体被破坏了?”

赵奇蹙了蹙眉,说:“你进去看看吧。”

跟着他走进大体库,来到内部的一个房间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我忍不住骂道:“混账!”

“徐祸?进来!”里面传来马丽的声音。

我缓步走进去,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沈晴感觉出我的异样,小心的问道。

“没事。”我沉声说了一句,走到同样满眼愤慨的马丽身边。

“一共十七个‘大体老师’……全都被毁了。”马丽的声音忍不住的发颤。

看着一个个拉开的冰柜,我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晴朝旁边一个冰格里看了一眼,小声说:

“这尸体好像没什么损伤啊。”

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沉声说:

“这里存放的不是普通的尸体,是生前自愿把遗体捐献给学院的捐献者……在医学上被用做实验的完整尸体,叫做‘大体’。而这些捐献者,是我们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是我们的‘无言老师’。

捐献者死亡后八小时以内,被急冻到零下30摄氏度,做实验的时候再恢复到4摄氏度,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尸体的新鲜程度……”

“我刚刚检验过这些大体,不光冰柜被打开,而且断电超过7个小时,大体已经完全损坏了。”马丽说。

我问:“是谁第一个发现大体损毁的?”

“是林教授。”马丽声音低沉的说:“他早上带着学生过来,准备实验教学……他现在气得心脏病发作,被送去医院了。”

我阴着脸走到一个拉开的冰格前,看了看里面的尸体,不禁一怔。

我快步走到一边,从化验箱里拿了工具,回到冰柜旁,小心的把尸体前额的一点红色粉末刮下来,凑到鼻端闻了闻,顿时被一股恶臭熏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马丽走过来问。

“应该是朱砂,还掺了别的东西。”

我挨个把打开的冰柜看了一遍,又在一具中年男尸的前额找到了同样的粉末。

“大体有没有缺失?”我问马丽。

马丽摇了摇头,“拿箱子,去隔壁。”

我忍不住吸了口冷气:“隔壁?不是所有大体都被破坏了吧?”

来到隔壁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而熟悉的味道。

往门口的一个洋灰池里看了一眼,我稍稍松了口气。

马丽走到另一个洋灰池边,转过身朝我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看看。”

我赶忙走过去,往池子里一看,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这里的洋灰池同样是用来存放大体的,只不过不是新鲜尸体,而是被实验过另做他用的大体。

这些尸体多数都经过解剖,存放一年甚至是几年以上,样子自然都不会好看。

然而在被福尔马林浸泡着的几具或臃肿或干瘪的大体中间,竟然有一男一女两具赤luo的尸体。

看尸体的模样,分明是才死亡不久!

赵奇走过来说:

“两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男的叫程乐欢,女的叫张帆,都是学校的在校生。”

我点了点头,“男的是我同系的同学……”

马丽说:“我刚刚看过,两具尸体的颈部都有牙齿咬过的痕迹,就和裴少义、田武文一样。田武文和裴少义同样都是死在浴缸里,被移出水后,身体内部急剧腐烂流失,变成了皮包骨。所以,我没有马上让人把这两具尸体捞出来。”

我四下看了看,回过头问赵奇:

“田武文死的现场有没有发现血符?”

赵奇点了点头。

“符同样是画在镜子上,那次我提前采集了血液样本,经过dna验证,证实血是死者田武文的。”马丽皱着眉头说道: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法证在镜子的边缘发现了一组指纹,证实是死者田武文的,从现场痕迹分析来看,那道符……应该是田武文自己画上去的。”

赵奇看着我说:“这里没有镜子,也没有符。”

“镜子……符……”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赵奇搓了把脸,说:“两名死者被证实是一对情侣,我们检查过两人的手机,没有发现他们任何一个和萧雨有联系……”

刚说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胸口一麻,紧接着一阵森冷的寒意透过胸口扩散到了全身。

“离开那里!”我下意识的拉着马丽往后退。

赵奇一愣,没等反应过来,洋灰池里猛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镇尸符

即便以赵奇的胆子,被那只手突如其来的抓住,也不禁“啊”的一声大叫。

下一秒钟,我就眼看着他身体一歪,竟被那只手拉进了浸泡尸体的洋灰池里!

“卧槽!”

我回过神来,顾不上去拿包,急忙冲上前。

看清洋灰池里的情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直透顶门,我整个人几乎都快被鸡皮疙瘩炸开的麻木给冻结了。

那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的眼睛,竟然全都睁开了!

只有眼白,没有眼仁,就像是四颗白石头蛋子……

男尸的一只手还紧抓着赵奇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后面勒着他的脖子,张着嘴、呲着牙想要咬他的脖子。

赵奇则涨红着脸,死梗着脖子,偏着头硬顶着男尸一侧的脸。

而那个叫张帆的女尸,也像是瞎子摸象般,摸到赵奇的一条腿,立刻双手交替着抓住他的裤腿,朝着他身上爬去!

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平常那些符咒法诀全都被丢到爪洼国去了。

我只能是不管不顾的跳进池子,弯腰抓住女尸的两只脚踝,奋尽全力的把她甩向一边。

“刺啦!”

女尸被甩开,赵奇的衣服却被她撕下了一大片。

我蹚着尸体快步上前,抬脚踩住了男尸的脑袋。

男尸本来大张着嘴想咬人,一下被我踩进池底,立刻有大量的福尔马林“咕嘟咕嘟”灌进了他张着的嘴里。

赵奇趁机掰开他的胳膊,甩开他另一只手,狼狈不堪的站起了身。

赵奇刚大口吸了口气,立刻又瞪圆了眼睛,抬脚朝我身后踹了过去。

“快出去!”

我大声喊着,猛然松开踩着的男尸,和赵奇一起慌乱的爬出了洋灰池。

“包!你的包!”

沈晴这次倒是给力,没有被眼前恐怖的场景吓懵,而是把我的背包递了过来。

我接过包,转过身,就见被踩到池底的男尸和被赵奇踹开的女尸竟然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动作僵硬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我急忙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纸,咬破指尖,按照破书上的记载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大声念着法诀,将符纸朝着尸体挥了过去。

“敕令!绝杀!”

符纸还没沾到尸体就猛地燃烧起来,竟散发出青绿色的火光。

两具尸体被火光一照,同时僵在了原地,双双胸腔一鼓,发出两声爆破般的闷响,随着符火的熄灭,先后倒进了池子里。

我拿出一把竹刀,小心翼翼的走回池边。

两具尸体仍然睁着眼睛,眼中却显露出了死鱼般的眼仁。身体僵直,不再动弹,却也没有腐烂流失的迹象,看上去和普通的死尸没什么区别。

我收起竹刀,转过身,心有余悸的看向赵奇和马丽等人。

马丽脸色煞白,朝池子里看了一眼,转眼和我对视:“尸体没变化,为什么?”

“裴少义和田武文家里发现的血符,应该是镇尸符。”

“镇尸符?”马丽和赵奇对望一眼。

赵奇抹了把脸,问:

“你刚才用的也是镇尸符?为什么尸体没有变化?”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从种种迹象推断,在裴少义和田武文家里发现的血符,作用应该是镇压被吸干了血的死尸,防止尸体尸变。

只是那血符也太霸道邪异了,根本就不是除去尸身煞气,而是将尸体从内部完全销毁。

我虽然是个半吊子阴倌,却也知道这绝对是违背了所谓的‘道’,是逆天为之。而且……那血符是死者本人画的……

马丽扶着额头摇了摇头,抬手指着我和赵奇:

“你们两个,赶紧去把身上的福尔马林洗掉,然后去医院检查!”

走出9号楼,见孙禄等人还在外面,我拉着赵奇走过去。

“你俩咋弄成这样……卧槽,福尔马林?!”孙禄等人都瞪大了眼睛。

“别废话,赶紧去你宿舍!”

跟着孙禄到了宿舍,我和赵奇分别冲洗了身子,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怎么个情况?”孙禄给我和赵奇一人递了根烟。

我点着烟,狠狠的吸了两口,问他:

“早上林教授带的哪个组?”

“咱们组,还有程驴子那组。我和俩哥们儿跟着林教授去大体库解冻‘老师’,结果一进去就发现所有冰柜都打开了。林教授当场就晕过去了!”

说到被破坏的大体,孙禄也是一脸愤恨。

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

“对了,有个情况跟你们说一下,今天的实验课是一个星期前就定好的。程驴子早上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林教授还因为他发脾气了呢。”

“他死了。”

“驴子死了?”孙禄瞪圆了眼睛。

我点了点头。

程驴子是我们给程乐欢起的外号,同一个系的,没几个人能跟那家伙玩的上来。主要是这小子整天阴不呲咧的,跟谁都不爱搭话。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性格就那样,时间长了才发现,他只跟男的那样,对女生那叫一个热情如火。

三年不到,女朋友换了五六个,说白了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所以他才得了这么个类似种`马的外号。

我也没跟孙禄多说,抽完烟就跟他和赵奇一起回了9号楼。

见到马丽,她说两具尸体已经被送进了学校专门的化验室,她会立刻和学校的两个教授对尸体进行化验,让我和赵奇赶紧去医院检查,还特意叮嘱沈晴,一定把我俩‘押送’到医院。

福尔马林对身体皮肤还是有一定伤害的,所以我也没说什么,拉着赵奇跟沈晴上了车。

去医院的路上,赵奇一直阴着个脸,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我满脑子都是疑惑,也没跟他多说。

检查完身体,开了些扛过敏药,他和沈晴回医学院,我则留下来,到护士台询问林教授所在的病房。

来到病房,刚敲开门我就愣住了。

老教授正靠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一样。

病床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竟然是我以前的客户……那个被人下了降头,吃自己头发的林彤!

“教授。”我低声喊了一声。

老教授愣了一下,转眼看到我,往上直了直身子,“噢,徐祸,来了。”

林彤见是我,竟没显得意外,只是朝我点了点头。

“你不是在市局实习吗?为什么没去现场?”老教授皱着眉头问我。

“我……现场出了点状况,我和赵队长掉进了泡大体的池子,来医院检查……顺道来看看您。”

“什么?你们怎么会掉进大体池?!”老教授瞪起了眼睛。

我浑身一哆嗦,赶紧说:

“不光是‘大体老师’出了状况,驴子……程乐欢和一个叫张帆的女生死在了大体池里……一个刚进警队的女警没见过那场面,被吓着了,失手把赵队推进了池子,我去捞人,就……就这样了。”

我暗暗咬牙,这个黑锅除了沈晴舍她其谁!

林彤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伸手替老教授顺着胸口,“爸,你都这样了就别再操心了。”

“爸?”

我眼珠子差点崩出来。

林彤居然是林教授的女儿!!!

想到她那个和老教授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公朱飞鹏,我抬手抹了把汗。

老教授运了口气,指了指林彤,对我说:

“这是我女儿,她叫林彤。”

“你好。”

我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朝林彤点了点头。

“大体的损毁状况怎么样?”老教授问我。

我挠了挠头,说:

“看了现场……我也挺生气的,您放心,警方一定会追查到底,等抓到凶犯……把他们全请到咱学校当‘老师’。”

老教授瞪了我一眼:“你小子是我带出来的学生里最滑头的一个。”

“教授,您这话说的可不对。您说过,咱学医的,得实事求是,不能有一点马虎。”

“我怎么就不实事求是了?你跟我还敢来‘顾左右而言他’这套!”

“我这不是怕您再气着嘛。你都这样了,换了谁也不敢再跟您细说那什么……再说了,您要说最滑头的,那不还得数我师姐嘛。就我们局里那大队长,郭森,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愣是拿我马师姐没辙。我可不敢跟她老人家相提并论。”

“你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教授又瞪了我一眼,忍不住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林彤斜眼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像以前做口头总结一样,跟老教授把我这段时间在总局的工作汇报了一下。

当然,对那些常理无法解释的状况全都闭口不提。

老教授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

“马丽也跟我说了,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总算还尽人意。对了,你没再干那什么狗屁倒灶的阴阳先生吧?”

我赶紧使劲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对了,教授,在实习期间,我还解决了一个重大私人问题。”

“什么问题?”

“嘿嘿,我终于泡到妞了!”

“噗……”

林彤刚喝了一口水,闻言一下全喷了出来。

老教授抹了把脸,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爸……咳咳……”

林彤呛得满脸通红,一边咳嗽一边抽出纸巾帮她老爷子擦脸。

又说了会儿话,我看看表,对老教授说我该走了,改天再去学校看他。

老教授点点头,却忽然冷着脸对林彤说:

“我不用你照顾,你也走吧。”

林彤没说什么,起身从一旁拿起包挎在肩上,走到我身边才回过头对老教授说:

“别吃食堂,晚上我给你送饭。”

出了病房,我还有点发懵。

记得林彤说过,她也是医学院的学生,是学心理学的……当时她还问我的导师是谁。

我的导师……林墨语……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古板……竟然是她老子!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老爸那么古板,我却嫁给了一个老头?”林彤边走边问。

“还行吧,飞鹏哥只是老成持重……”

“别把哄我爸那套用在我身上。”

林彤斜了我一眼,忽然停下脚步,转向我说:“我爸是真气着了,他把大体被破坏的事都跟我说了。我的看法是……有人在找东西!或者说,是在找尸体!”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密道

听了林彤的话,我不由的想起了尸体额头上找到的朱砂。

破坏尸体的人应该是用那种参杂了特殊物质的朱砂在尸体的前额画过符,然后又抹去了。

那的确像是在用符箓印证尸体是否有一定的特殊性……

我本来想把案子的具体情况说出来,让林彤帮忙分析一下。

她却有些心不在焉,说毕业这么些年,自己的专业早忘的差不多了,只是听父亲念叨,所以才凭借直觉随口一提。说警方有专门的心理学顾问,根本用不上她这个局外人掺和。

想起上次在她家发生的事,我忍不住问:

“查到是谁害你了吗?”

她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转过天,刚进局里,就见马丽在郭森的办公室发火。

一问才知道,昨天她和两个教授对福尔马林池子里的两具尸体进行了深入化验。

程驴子和那个叫张帆的女生,死前竟有过x行为。

而且监控显示,两人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偷偷溜进实验楼,溜到大体库的。

“混账东西!”我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程驴子和张帆的死很可能是因为正巧遇上了破坏大体的家伙,是意外。

但两人去实验楼……竟是为了‘找刺激’。

作为医科生,连对实验对象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难怪马丽会大发雷霆了。

医学院的大体遭到破坏,相关部门高度重视,警方成立了专案组,专门就此案展开调查,却一直没有进展。

三白眼把之前的几起案子全都扛了下来。

虽然知道他背后肯定还有黑手,可无论怎么审,他都不肯招供。

好在他被抓,老何的事有了着落,被判拘役四个月,却是要年后才能放出来了。

这天早上起来,见徐洁提着菜从外面回来,我习惯性的搂住她,往她嘴上亲去。

她想要躲开,我死皮赖脸的还是亲上了。

一股甜腥的味道钻入鼻腔,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闭上了眼睛。

良久,两人分开,徐洁噙着嘴唇看了我一会儿,小声说:

“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能陪你过年了。”

我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吃完早饭,把她送到火车站。

“你不用下车了。”

“嗯,别关机。”

“嗯。你今天晚上要开铺子,多穿点。”

我点了点头,在她额角轻吻了一下。

目送她下了车,提着帆布袋走向火车站,我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过完年回来,不要再走了!陪我一辈子!”

徐洁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让我照顾你,我们别再分开了!”

徐洁依然没有回头,瘦削的肩膀抽动了两下,低着头走进了火车站的大门。

“异地恋啊?”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

转过头,就见一个制服笔挺的交警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依稀就是上次接徐洁时,打断我俩打啵儿的那个家伙。

我有些讪然的点了点头:

“是啊……是‘异地恋’。”

交警笑笑:“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

“谢谢。”

“不客气,赶紧开走!”

……

入夜。

后街三十一号。

我一直没有开灯,默默的坐在柜台后的藤椅里,呆呆的看着卸下的那扇门板。

“徐先生……我能不能进来……”

门外忽然传来的女人声音将我从神游中惊醒。

我皱了皱眉,拿起火柴,点着了牛油蜡,“进来吧。”

“呜呜呜呜……我死的好惨啊……”

一个穿着白色羽绒袄,长发披面的女鬼“呜呜”的哭诉着飘了进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肉松已经扑到了‘女鬼’身上……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用力搓了把脸,指着‘女鬼’恼火道:

“你要是再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们趁早绝交!”

‘女鬼’一把拽掉长发,露出个油乎乎的大背头,贼兮兮的瞄了我一眼,小声嘀咕:

“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发这么大火嘛。”

“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这不好玩。”我悻然说了一句,忍不住摇了摇头。

面对潘颖这个宝货,一般人都很难真的发火。

这家伙就是没心没肺,没坏心眼,就是不着四六。

关键她好奇心比谁都重,知道我初一十五开铺子以后,每次都会跑过来凑热闹。

见我看向门口,潘颖撇了撇嘴,“学校放假,岚岚她们回老家了。”

我说:“以后别再把我跟桑岚往一块儿扯,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和你一样。”

“切,鄙视你。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徐先生,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瞪了潘颖一眼,抬手指了指后门。

“今天只有0度,你忍心让我去后边挨冻啊?”

“你也知道……行行行,后边房门没锁。”我对这个货是真无语了,都不知道她图什么。

把她赶到后边,我运了会儿气,才抬高声音冲外边说:“进来!”

……

“楚方舟……”

我在一道三角符上写下名字和生辰,就着牛油蜡点燃了符纸,放进烟灰缸里。

“谢谢先生。”

“不客气。”我看了看记录的本子,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鬼说:

“对了,帮我转告其他‘人’,你是我在这里接待的最后一个客户。年初一不开门,年后何尚生会回来接手这里。”

“好的先生。”男鬼点点头,转身飘忽走了出去。

“第十八个……终于结束了。”

男鬼走后,我自我安慰的说了一句,就想吹灭牛油蜡。

刚凑上前,忽然,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身影。

这人身材不高,头垂的很低,烛光下看不清他的样貌。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也不说话,抓起朱砂笔,拽过记录的本子,快速的在上面写着什么。

我反应过来,刚想看他写的是什么,他忽然抬起头,朝着我咧嘴一笑。

“老何!”我大吃一惊。

这人竟然就是31号的主人,老何……何尚生!

“你不是在看守所吗?怎么会……”

我一句话还没问完,眼前的老何突然脸色一变,“糟了!他们找来了!”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铺子里的气温骤然下降,牛油蜡的火光快速的闪动了几下,猛然间熄灭了!

我刚想去摸索火柴,耳边却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别动!憋住气,别出声!”

张安德!

我太阳穴猛一蹦,下意识的闭住了呼吸,靠在藤椅里,一动也不敢动。

黑暗中就见老何似乎还站在柜台外面,门口却又有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嘶……”这身影猛地深吸了口气。

与此同时,我面前的老何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紧跟着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我越发的不敢动,只是瞪大两眼,看着门口那个身影。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我看到那似乎是个女人,只看到她是短发,却看不清她的样子。

让我感觉毛骨悚然的是,这身影我竟感觉有些熟悉!

“徐洁!”我终于忍不住脱口叫道。

“糟了!”

这次在我耳边响起的是老丁的声音。

我本能的感觉不妙,却又有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

我无力的靠进藤椅,一动也不想动。

那身影猛地转向我,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阵,竟然转过身消失在了门口……

也就是在她消失的一瞬间,原本已经熄灭的牛油蜡,竟然晃了两下,重新燃烧了起来!

我看了看一旁的水杯,却感觉浑身无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喃喃的问: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牛油蜡烛的火光随着我的呼吸摇曳了两下。

“丁福顺!张安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猛然起身,重重的砸着柜台。

“吱呀”一声,后门打开,一颗大背头脑袋伸了进来,满脸惶恐的说:

“祸祸,我在后屋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你跟着添什么乱?关你他妈什么事?”我红着眼吼道。

“你别发火啊,我又没得罪你……”潘颖带着哭音说:“我……我在后边的屋子里……发现一条密道!”

“什么?!”

我猛一愣,站起身走到后门,一把将她拽到院子里,“什么密道?在哪儿?”

潘颖哆嗦着抬起手,指了指一侧的偏房:

“那边儿……厨房……我本来想着你快忙完了,想帮你煮碗面,可……可忽然就感觉那里……那里不对劲,然后……然后我就发现了密道……”

“你帮我煮面?”我狐疑的盯着她。

“你……你先去看看吧。”

潘颖避开我的目光,把脸转向一边。

我胡乱点了点头,拽着她来到厨房。

看清里面的情形,登时愣住了。

窦大宝是个吃货,而且嘴特别挑,想吃什么都喜欢自己烧。

所以从他暂时接手这里后,我们对这院子……特别是厨房都很是熟悉。

可眼下看到的情形,却不止让我感觉陌生,还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墙角的碗柜被挪开了,碗柜后面,竟然露出一个黑森森的洞口……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31号的秘密

“你为什么会想到挪开碗柜?”我下意识的问。

潘颖斜了我一眼,低着头没说话。

我转过身,面对她沉声说:

“我当你是朋友,所以有些事我没有问,可你应该知道,有时候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

潘颖抬眼看了看墙角的洞口,转过脸看着我:

“你……你不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我……”

我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你牛13。”

转眼看向角落里的地洞。

老何当初让我帮他看铺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他说话有些不尽不实。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31号竟然暗藏了一条密道!

虽然是凌晨时分,可没有人会在眼下这种情况还能按捺住好奇……

我摸了摸口袋,还是回到前面,先上了门板,然后把背包扛在肩上,拿起了桌上的牛油蜡,重又回到了厨房。

“你要下去啊?”潘颖颤声问。

我回过头瞪了她一眼,“我先送你回去?”

“不要!这密道……是我发现的,我有探索权!”

“你……”

虽然这一问一答几乎没什么意义,我也还是忍不住气得咬牙。

我走到墙角,看了看那个碗柜,蹲下身,把牛油蜡伸进洞口。

“这个洞很奇怪,好像会吸收光线一样……”潘颖趴在我肩后小声说。

我斜了她一眼,掏出手机,打亮闪光灯照向洞里。

的确像她说的一样,这狭小到仅能容一个人钻入的洞里,像是具有能够吸收光亮的能力。

无论是烛火还是闪光灯,最多只能照亮方圆一米的情形。

洞里似乎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气蕴,能将探入的光源包裹在了一定的范围内……

“你确定要下去?”潘颖问。

“你待在上面。”

“我……我有探索权……”

“你……好,后果自负。”

想到之前黑暗中看到的一幕,我再也懒得和她废话,拿出一把竹刀塞在她手里,拧了拧脖子,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能言喻的惶恐,转过身,顺着洞口的竹梯向下爬去。

这洞穴并不像潘颖说的那样是什么密道,更像是一个藏在暗处的地窖。

随着脚踩竹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很快我就踏到了实地。

潘颖跟着下来,掏出手机摆弄了两下,抬眼看向我:

“我手机……没电了!”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两下,把漆黑的屏幕给她看,同时看了看牛油蜡的火光。

“祸祸,我忽然有一种感觉。”

“什么?”

我眯起眼睛,竭力想看清周遭的情形,却仍然只能看清眼前有限的距离。

“这里原先的店主,好像不是什么好人。”潘颖拉着我的衣角小声说。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老何虽然财迷,但不是坏人。”

“祸祸,你不觉得这里特别怪嘛,光应该是无所不在的,可在这里根本就……就照不到……啊!!!”

潘颖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我被震的一哆嗦,本能的反手将她揽在身后,惊怒交集道:

“你咋呼什么?”

“有人……有人摸我的头!”潘颖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我猛一激灵,下意识的握住她一只手,往后靠了靠,低声说:“别乱,我在。”

嘴上说着,心脏却不争气的砰砰直跳。

我能够感觉的出,这下面的空间并不大,也不可能太大。

但是我总觉得……烛火无法照到的诡谲黑暗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而且……那东西是活的……

我一手拉着潘颖,一手举着牛油蜡,原地转了一圈。

最后目光锁定在下来的梯子上。

按照常识……梯子肯定是搭在靠墙的一边。

烛火照射的范围有限,与其舍近求远,不如先看看梯子后边的情形,至少能够判断出,两人眼下的处境。

我拉着潘颖,绕过竹梯,把牛油蜡伸向竹梯后方。

随着烛火逐寸向前,猛然间,我就看见黑暗中露出一张人脸!

“啊!”

看到这张脸,我本能的尖叫起来,猛地甩开手里握着的那个手腕。

我看到的这张脸不是别人,居然是潘颖!

她飙了一脸的眼泪,紧闭着眼,就缩在梯子后边哆嗦着……

她在梯子后边,那我刚才抓着的又是谁?!

“潘潘!”我低声喊了一声。

“哇……”

潘颖闭着眼睛一头扑进我怀里,“有人抓我……好多只手一起抓我……祸祸,我们撤吧……”

“撤……”

我一阵无语,好半天才喘匀了气,“你每次都是撞了南墙才想着撤!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你哪来那么重好奇心?现在撤,我撤你妹……”

话说半截,我戛然闭嘴,眼珠随着感觉慢慢的转向后方。

“潘潘。”

“啊?”潘颖呻`吟着抬起头,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却仍是紧闭着双眼。

我顾不上嘲讽她,缓缓把牛油蜡移向自己的肩膀,“你看看……看看我后边有什么……”

我是真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因为我终于知道潘神鞭为什么会吓成这个怂样了。

我感觉背后有超过十只以上的小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了我的背上!

潘颖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上面的泪珠随之下落。

她缓缓睁开左眼,抬了抬头看向我身后,蓦地睁开另一只眼,摇头说:“啥都没有……”

就在她睁开双眼的同时,我感觉那十多只小手猛然离开了我的后背。

我抿了抿嘴唇,勉强说:

“好吧,现在没事了。你别闭眼睛……帮我盯着身后。我看看……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一边说,一边揽着她往前迈了两步。

不等我把牛油蜡挪到她身后,我就已经看到了她背后的情形。

那就是普通的泥抹的墙,墙上却有着一个娇媚女子的工笔画像!

我正想把烛火移近,想要看清画像的模样,四周蓦然光亮了起来。

那并不是耀眼的光亮,只是从昏暗到亮堂的过度。

但仅仅只是过度,却让我感觉眼前一晃,本能的眯起了眼睛。

等到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所谓的正常,是针对牛油蜡的烛火而言。

原先不能被照到的地方,此刻已经全然被光亮覆盖显露了出来。

可诡异的是,我面前墙上的女子画像,却消失不见了……

“祸祸,那里有扇门!”潘颖忽然小声说。

我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土墙愣了一下,退后一步,低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就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地窖,深两米左右,四面全是土墙。

她手指的角落,却有着两扇不足一米高,对开的拱形木门!

木门很小,但却中规中矩,就像是古代大户人家的门户,而且还刷了鲜艳的朱漆。

看着艳红的小木门,我深吸了口气,低头看向贴在我怀中的潘颖,“神鞭,你怎么看?”

潘颖咧了咧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含糊不清的说:

“来都来了,我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有种。”

我点点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转眼看了看四周,拉着她大步走到那个角落。

我正想不管不顾的把门蹬开,潘颖忽然压着嗓子说:

“我怎么感觉,这好像是一座庙啊?”

“庙?”

我猛然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面前这两扇门虽然小,外形却像是古装剧里看到的寺庙门户一样,不光刷了朱漆,而且上面还有一颗颗的铜钉。

只不过,铜钉和门一样,都是缩小的……

“你猜这门里有什么?”潘颖小声问。

我有些恍然的摇了摇头,喃喃道:

“我只知道这门后应该包藏着31号的秘密……我太累了……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无眼神像

“庙门后边会不会有机关啊?”潘颖贴在我后边贼贼兮兮的问。

机关?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货绝对是传说中猪一样的队友,什么都还没干,先用丰富的想象力给自己施加压力……

我亦步亦趋的走到小门前,摒着气弯腰去推其中一扇门。

就在指尖碰触到门扇的一瞬间,我感觉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森冷的寒意。

因为刚才的惊吓,两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一下寒意的侵袭使得汗水更加冷的像冰水,所以感觉格外的明显。

这股寒意竟是发自我胸前佩戴的那颗阴瞳!

我猛地缩回手指,有些犹豫起来。

段乘风说过,阴瞳不属于我们所在的世界,而是来自阴间的眼睛。

事实证明,在先后几次的经历中,当阴瞳传来这种特殊的寒意时,都会有邪门的状况发生。

就比如在医学院的大体库,阴瞳传来这种特殊感应的下一秒,那对男女的尸体就暴走了……

潘颖拉了拉我的衣角,声音有些发颤:

“这门后会不会关着什么恶鬼……又或者什么怪兽……”

“我……”

我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可就在我瞪她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绝伦的感觉。

我突然发现,她的猜测竟似乎有可能是真相。

阴瞳几次有反应,紧随而来的,的确都是尸体的诈起或者阴魂的侵袭。

阴瞳所感应到的,似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活物’!

我本能的有些紧张起来,也顾不上责怪她了,反手从包里拿出了一把竹刀扣在手心里。

一咬牙,再次抬手去推那门。

指尖感受到阻力,我不禁有些吃惊。

这门难道从里面反锁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里边很可能真的有活物啊。

我下意识的看向潘颖,没想到身前忽然传来“砰”一声闷响。

我吓得一哆嗦,顺着声音一看,正看到一只穿着马靴的脚缩回来。

“我日……”

我有一种想把‘神鞭’掐死的冲动。

什么机关、恶鬼……怪兽,全都是这货自说自话,到头来她非但不小心谨慎,居然抬脚踹门!!

我已经顾不上掐死她了,因为那门竟然被她踹开了一道缝。

缝隙中,竟透出了一抹绚丽而神秘的红色光芒!

潘颖低声在我耳边说:“是血光……”

我往后仰着脖子,几乎是带着哭音在她耳边说:“你到底哪头的啊?”

跟这个货一块儿,胆子再大的人,最后都得被她给活活吓死……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我很严肃的警告了她一句。

不能由着她再搅合下去了,直觉告诉我,这门后隐藏的秘密很关键。

老何被羁押在看守所,绝不可能回来,可刚才他的确‘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当那个女人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他消失了……

老何很可能出事了。

我把潘颖揽在身后,再次去推那门。

这一次我加大了力气,才感觉出门后并没有什么阻碍,而是这小小的门扇,本身竟出奇的厚重。

门无声的被推开,绚烂的光华透出,几乎将门外的地窖也镀上了一层血红。

因为门十分低矮,所以从我们的角度只能看到这抹绚烂,却不能完全看清门内的景象。

我小心戒备着缓缓蹲下身,往门里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小小的门后,竟然是一堵墙。

那并不是完全封死的墙,而是真的像寺庙的格局一般,进入大门所见到的影背墙一样,红色的光华,就是从这堵墙后面透出来的。

墙上似乎有着某种图案,可因为背后的光华太盛,完全掩盖了牛油蜡的光亮,从我的角度和距离,无法看清那是什么。

31号的地下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寺庙’呢?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咬了咬牙,推开另半扇门,猫着腰钻了进去。

潘颖也跟着钻了进来,两人站在影背墙前,更觉得此间妖艳无比。

可奇怪的是,尽管站在墙边,却仍然看不清墙上的图案是什么。

整面墙都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刻意遮挡掩盖了起来似的。

我深呼吸了两下,感觉呼吸并没有障碍,决定不去管墙上的图案,缓步朝着墙的一侧走去。

刚走到墙边,看清墙背后的情形,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这里真是一座寺庙!”

潘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只能是点了点头,口舌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错,这里的确是一座寺庙。

正前方是高高在上的大殿,两侧则分别是十多间庙宇中才有的房舍。

只不过这些房舍都只有一米左右的高度……

这分明就是一座按照比例缩小了的庙宇。

虽然是‘迷你’的,却仍让人感觉,整间寺庙有一种辉宏磅礴的气势。

绚丽的光华是从正前方的大殿中透出的,之前见到光华流露在外,我本能的以为,光源定然十分的耀眼夺目。

可现在才发现,大殿中透出的光源并不刺眼,而是一种血红中流动着炫丽姿彩的光芒。

整间寺庙的面积不超过一个篮球场,所有建筑在这光华的笼罩下,虽然气势磅礴,却没有丝毫的庄严肃穆,反倒透着一股子迷幻般的妖异。

我抬头看了看,高度最多不超过两米五。

顶部和影背墙一样,也被某种我们不了解的物质包裹。

乍看上去,倒真像夜幕苍穹。

我和潘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迈步朝正殿走去。

来到殿外,透过敞开的大门,看清殿中的情形,两人都惊呆了。

殿里正中供奉着一尊神像,却不是什么佛陀菩萨,而是一个发髻高盘,穿着古代衣裙的女子形象。

这女子非但没有所谓的宝相庄严,反倒是嘴角挂着一抹嘲讽般的笑意。

更诡异的是,这神像眼睛的位置竟然是平的,没有眼珠,连眼窝也没有……她根本就没有眼睛。

看清神像的同时,也最终看清了徇烂光华的来源。

那居然是神像左手中一朵小小的红色花朵。

无论是去旅游,还是在网上,我都没有见过类似的神像。

女子的神像并不多见,而且就我见过的而言,无论是以女身示人的观音大士,还是八仙之一的何仙姑,都是手拈杨柳或者荷花,姿态十分的美好,给人一种祥和的感觉。

然而眼前的神像手中的花朵虽然绚丽,姿势却非常怪异。

它的左手并不是拈的兰花指,而是在小腹前虚握成拳状,那朵小花,就像是被囚禁在这拳头里……

神像的诡异还不止这些,它左手握花,右手却是藏在身后。配合嘴角的嘲讽笑容,让人越发感到诡谲邪异。

两人在正殿前呆了好一会儿,潘颖才喃喃的说:

“这花好漂亮,是真的花,还是宝石啊?”

我盯着神像的左手愣了会儿神,同样喃喃道: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

“你说什么?”潘颖问。

我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感觉似乎有种无形的魔力,令我不由自主的弓身走进殿里,在神像前盘膝坐了下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呜……”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绿皮的老式列车驶入站台。

“小福,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去给你六姥爷打个电话。”

“姥爷,你给我五毛钱呗。”

“你要钱干啥?”

“嘿嘿……那边卖的那个,好像挺好吃的。”

“你个贪吃鬼、小祸害……给你,买完了还回这儿,等着我哈。”

我接过姥爷递来的几张毛票,颠颠儿的跑到路边一个小摊前。

“叔,这是啥?”

“糖糕,白糖糕。”

“咋卖的?”

“两毛一个,三毛钱俩!”

“五毛钱几个?”

摆摊的大叔忍着笑看了我一眼,“小机灵鬼,给你四个行了不?”

我接过白糖糕,转过身,刚要往嘴里送,忽然感觉有人在看我。

一扭头,就见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着盯着我……我手里的糖糕。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看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六七岁的样子。

她很瘦,穿着一身很破旧的小男孩儿的衣服,就那么抿着薄薄的嘴唇,眼巴巴的看着我手里的糖糕。

我低头看了看,走上前,拿了一个糖糕递给她,“给你一个。”

小女孩儿没接,转过头往身后看了看,回过头,看着糖糕吞了口唾沫,却仍是没有接。

“拿着吧,我一共就四个,请你吃一个,我吃一个,另外两个得留给我姥爷。”

小女孩儿终于伸出手把糖糕接了过去,张开小嘴咬了一小口,抬眼看着我笑了。

“呃……你是豁牙。”

小女孩儿故意朝我呲了呲那少了一颗的门牙,像是很着急似的,张开嘴又去咬糖糕。

可是刚咬到嘴里,旁边猛然挥来一个蒲扇般的大巴掌,“啪”的扇在了她嘴上。

“谁让你吃东西的!”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恶狠狠的说着,又一巴掌拍在小女孩儿头上。

看着被打掉的白糖糕,再看看被打的肿起半边脸,眼里包着泪却不敢哭的小女孩儿,我一下就火了。

“你打她干啥?是我给她吃的!”

“滚一边儿去!”那人一把将我推倒,拉着小女孩儿走进了人流。

“我r你大爷!”

看着全都掉在地上的糖糕,我火更大了,从卖糖糕的炉子边上抄起一个火钩子,朝着人群中追去。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毛小雨

那人见我追来,似乎知道人多,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竟把小女孩儿抱了起来,快速的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我从小性子就野,无端端吃了这么个大亏,哪肯善罢甘休,只是咬着牙拼命追。

很快,那人就跑出闹市,穿过铁轨,跑进了一个小树林。

追到树林边,我有些发怵了。

可就在这时,树林深处突然传来那个小女孩儿的惨叫声。

我一下子血冲顶门,不管不顾的跑进了树林。

顺着声音追了一阵,猛然就见那个小女孩儿一个人站在一棵大树下。

我正攥着火钩子四下找那个男人,小女孩儿忽然大声喊:

“你快跑!快跑!”

我刚一愣神,就听树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

“养不熟的白眼狼!”

男人闪身出来,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女孩儿的头上。

“你打她干啥?”我瞪着男人,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她亲戚,你是人拐子吧?”

男人眯着眼上下打量我一眼,忽然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盯着我阴测测的说:

“小崽子,竟然还是一副阴身。你自己送上门来,只能算你倒霉了。”

说着,就扑过来要抓我。

我转身就跑,头也不回的跑了十多米,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边。

“看你还往哪儿跑!”

男人冷笑着,猛地跳到了树后。

我压根就没在树后停,一闪身进去就踮着脚尖围着树绕了一圈。

绕到他身后,摒着气跳起来,双手抱着火钩子照他后脑勺上砸去。

“啊……”

男人发出一声惨呼,扑倒在地上。

“我跑你奶奶个腿儿!”

我这才骂了一句。

攥着火钩子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两步,看清男人的样子,我吓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他的后脑上竟被我砸出个窟窿,呼呼的往外冒血。

“我杀人了……”

我是真怕了。

杀了人是要被警察抓,是要被枪毙的……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他一定是人拐子,一定是……要是亲戚,咋能那样打孩子。”

我自我安慰着,转身朝着小女孩儿的方向跑去。

见小女孩儿还站在那里,我走过去小心的问:

“那男的是你什么人啊?”

“他……他是我师父。”

小女孩儿一说话,嘴里竟都是血。

我扳着她下巴往她嘴里一看,顿时气得冒火。

她一边的牙居然被那人打的掉了好几颗,一边的脸这会儿都肿成馒头了。

“屁个师父!什么师父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拉起小女孩儿的手,边走边说:

“我带你找警察去!就算枪毙我也认了!就是可惜了,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想到娶媳妇儿,我心里一阵难过。

村里老憨叔刚娶的媳妇儿,那叫一个漂亮啊。

这趟跟姥爷出门前,老憨叔刚跟邻村的几个二流子打了一架。

因为那几个二流子在集市上追着老憨婶子问她,胸前揣的俩馒头是什么馅儿的。

我当时就在边上呢,也不知道啥情况,老憨叔就冲过去,跟那几个人打起来了。

反正老憨婶儿是真漂亮,她怀里揣的馒头,到底是什么馅儿的,为啥整天都在怀里揣着呢……

天上忽然响起一个炸雷,紧跟着就下起了大雨。

我拉着小女孩儿没头没脑的一阵乱跑,终于认清一个现实……我们迷路了。

我跟姥爷是傍晚下的火车,雨一拍下来,天很快就黑了。

眼看雨越下越大,我不得不找了个树洞,和小女孩儿一起躲了进去。

“你冷不冷?”我上牙打下牙的问。

“不冷……”

“你穿这么少,怎么能不冷?张嘴就说瞎话,怪不得你豁牙呢。”我一边说,一边把褂子脱下来给她披上。

“你叫啥?”我抱着肩膀问。

“我叫毛小雨。你呢?”

“我叫徐福安,不过我不喜欢我的名字。我们村里的人,都管我叫大祸害。”

“警察为什么要枪毙你啊?”

“我……我把你师父给杀了,杀人偿命……”

刚说了一半,我就看见雨里有个人朝这边走来。

我以为是姥爷来找我了,心里一喜,可是刚要出去,忽然发现这人不是姥爷。

等这人走近了些,看清他的样子,我吓得魂儿都没了。

这人竟然是被我打死的那个男人!

“鬼……”

我悚然的想到。

回过头,见毛小雨用两只手捂着嘴,朝我摇头。

看着她肿起的脸,我咬了咬牙,往树洞里挨了挨,攥紧了火钩子。

那男人摇摇晃晃的来到跟前,竟然解下裤腰带甩到了一根树枝上。

然后堆起两块石头,掂着脚把头伸进了裤腰带绑的套里。

接着蹬开石块,不断的悬在半空踢腾着两条腿,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我被这一幕吓懵了。

他不是鬼,鬼是不会上吊的,他还是人!

“快跑,快点跑!”毛小雨忽然拉着我钻出树洞,冒着雨往前跑去。

我也不管了,也不辨方向,只是拉着她的手没命的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感觉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再也跑不动了,脑袋也一阵一阵的发懵。

就在我感觉支撑不住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看见前面一棵大树底下蹲着几个人。

这些人围成一圈蹲在那里,都低着头,像是在刨什么东西。

毛小雨忽然拉住我,“别过去。”

感觉脑袋越来越昏昏沉沉,我有点急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他们穿的衣服那么破,肯定不是坏人,他们能带我们出去……”

我拉着她跑到那几个人跟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叔……”

刚喊了一声,那几个人就都转过了身子。

一看到这几人的正面,我整个人都吓麻了。

这些穿着破烂的人,不是低着头,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头!

“鬼啊!”

我尖叫一声,拉着毛小雨就想跑。

哪知道一转身,就见好些个人影从四面八方朝着这边走来。

这些人有的没脑袋,有的脑袋只剩下半拉,有的只有半边身子……

“嘿嘿,小崽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听到这个声音,我更加如坠冰窖。

那个上吊了的男人竟从一边的树林里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血糊糊的人。

毛小雨忽然挡在我身前,“师父,你放过他吧,我听你的话,以后什么都不吃,只吃鱼骨头,只喝井里的水。”

吃鱼骨头?

喝井里的水?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瘦小的身影,愤怒再一次充斥了全身。

鱼骨头怎么能吃,那都是喂猫的。

井里的水都是苦水,我们村里现在喝的水都是用板车从镇上拉的……

“臭丫头,滚开!”

男人来到跟前,揪住毛小雨的头发,狠狠的把她甩到了地上。

瞪着我狰狞的笑道:

“小崽子,本来我还想收你做个童子,没想到你居然敢打我。现在老子改主意了,你既然是煞体阴身,那就跟着我,做个鬼童好了,嘿嘿嘿……”

“师父,你饶了他吧,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毛小雨嘴里央求着从地上爬起来,刚蹒跚的走到男人身边,就被他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你别再打她了!”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举起火钩子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男人猛然退后两步,嘴里大声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忽然感觉浑身冰凉,同时有无数只手抓住我,把我整个人举了起来。

“百鬼分尸,你以后就是鬼童了!”

男人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又大声念起了我听不懂的话。

我被那些鬼手举在空中,却没有感到恐惧,心里只有愤怒。

“师父……”

“滚开!”

毛小雨被男人拎起来,重重的甩在了一棵大树上。

小小的身子顺着树干滑到地上,闭着眼睛,再也不动了。

“王八蛋!啊……啊……啊……”

我的愤怒彻底出离,却只能疯狂的大叫着宣泄。

叫声中,我忽然感觉那些抓着我的鬼手,竟然开始一只只、一双双的松开了我。

原本凶狠的男人竟渐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你是……九阴煞体!”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泥娃娃

“你居然是九阴煞体,恶鬼之身!”

男人惊恐的说了一句,竟然转身就跑。

可是没跑几步,那些原本抓着我的鬼就都向他扑了过去。

最后几只鬼手在我的叫声中松开,我猛然摔在了地上。

我感觉一阵晕眩,勉强看了那个叫毛小雨的女孩儿一眼,目光渐渐模糊起来,最终失去了意识……

“原来是她……毛小雨……”

我缓缓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神像手中的那朵红花。

“祸祸,你在干嘛?这里好像不是和尚庙,你怎么还参起禅来了?”潘颖往里探着脑袋问道。

我抬眼看了看神像的脸,缓缓站起身,弓着腰走出了大殿。

“咋回事?我还以为你要出家呢。”潘颖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

“我不知道这神像是谁,可她手里的花,应该是彼岸花。”

“彼岸花?那是什么花?”

“是阴间的花,也叫引魂花,生长在黄泉冥海,忘川河畔,是冥界的接引之花。”

“这……这里怎么会有彼岸花?这花是……是干什么用的?”潘颖有些结巴的问。

我只能是又摇了摇头,“我只是听风水刘说过,彼岸花能唤醒人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彼岸花。”

潘颖瞪大眼睛问:

“唤醒记忆?你想起什么了?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姥爷是朴实的农民,生活节俭,很少出远门。

记忆中,他只带我坐过一次火车。

那一年,我七岁,是姥爷的一个叔叔去世,他带着我,去东北的一个山村奔丧。

那一次,我发了三天高烧。

我忘了什么时候下的火车,记忆中多了一片空白。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几乎想不起这件事。

可那光彩琉璃的幽冥之花,替我补回了那段记忆。

我想起了那副从河里捞上来的铁棺材。

棺材里的那具女尸,被我亲手舒展开了蜷缩的像猫儿般的身体。却在失踪后,至今没能找到。

而尸体失踪的当天,原本李蕊的灵牌,上面的字,变了。

灵牌烧了,但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上面写着:

徐氏亡妻,毛小雨……

“我现在可以肯定,这里的老板,那个老何,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潘颖忽然说。

我皱了皱眉,看向她,“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指了指大殿中的神像:“你觉得这像正经菩萨吗?”

“别瞎指!”我忙将她的手拍下来。

潘颖悻然瞪了我一眼,又指着另一边,“你看看那边。我要是没猜错,那个何尚生表面上是帮鬼超度,背地里却躲在这里用巫蛊娃娃害人。”

“巫蛊娃娃?”

我愣愣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登时就呆住了。

刚才进到这无名庙宇的时候,两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大殿中的流光溢彩吸引,一路过来都目不斜视。

这时被她一指,才透过一边偏房的窗棂,看到偏房里的情形。

“诶,你又发什么呆?”潘颖推了我肩膀一下。

我浑身一震,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迈步走到那间偏房门口。

寺庙中的建筑都是缩小的,只有‘宏伟’的大殿勉强能容一个人弓身走进去。

两侧的房舍屋脊也只有一米多一点,成年人是怎么都进不去的。

见房门关着,我闭了闭眼,睁开眼伸手把门推开。

里面的情形更是一览无遗。

正对着门,就是一张条案。

条案上除了两个灵牌,还有两个手工拙劣的泥娃娃!

“你不觉得这娃娃很邪吗?这就是用来扎针的巫蛊娃娃。”

潘颖又指了指两个灵牌:“你瞧瞧,关笙、周敏,就俩名字,真要是供奉谁,木牌上能这么写吗?

还有,你瞅瞅,这俩娃娃的脚还用红绳绑在一起,这是害了人家一对儿啊!”

“红绳?”

我恍然的看了一眼绑在两个娃娃脚上的红绳,忍不住呼吸粗重起来。

急着走到一旁,推开了另一间偏房的门。

“况风,何玲……”

见我接连推开偏房的门,潘颖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猜到了我的用意。

跑到另一侧,一边推开房门,一边说:

“李东尼,海北燕;丁欢,黛小楼……”

“徐祸!”

听她喊我的名字,我并没有回头,只是快速的推开其它偏房的门。

“祸祸!这里有你的名字!”

我浑身剧震,转过身,几个箭步冲到跟前。

透过房门,就见条案上同样是两个灵牌,泥娃娃却只有一个!

潘颖转过头看着我,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

“只有一个泥娃娃,那木牌上是你的名字……另一个木牌……毛小雨,毛小雨是谁?”

我盯着只有‘毛小雨’三个字的灵牌呆呆的看了一阵,目光转到那个泥娃娃的脚下。

潘颖靠近我,咽了口唾沫说:

“这红绳好像是被烧断的,照道理,之前‘你’旁边应该还有一个叫毛小雨的泥娃娃。”

我恍然的点了点头,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日月交替,时间到了,快走!”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耳边说道。

“喜子?”

“快走!带上那娃娃!”

听张喜声音急促,我来不及多想,伸手把条案上的泥娃娃拿了起来,拉着潘颖往影背墙快步走去。

“赵奇!”

听潘颖惊呼,我猛然转过头。

隔着窗帘,就见一间偏房中的灵牌上赫然写着‘赵奇’的名字。

我刚要推开门,却听张喜急切的说道:“快走!”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卧槽,这里要塌了?”潘颖惊呼。

“走!”

我顾不上去看另一个灵牌上是谁人的名字,拉着她就往外跑。

潘颖边跑边扭头看,忽然大叫:“她也在这儿……”

感觉地面震动剧烈,我再也不敢回头观望。

只是将那个脚上绑着红绳的泥娃娃抱在怀里,拼命的往前跑。

绕过影背墙,跑到小门前,我急着把潘颖推了出去,刚跟着钻出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

两人被这响声震得双双抱着头缩在了地上。

良久,感觉震动平息,我甩甩头,抬起头,却只见漆黑一片。

牛油蜡还攥在我的手里,我刚想去摸打火机,面前却亮起一道白光。

光芒中,就见潘颖满脸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我:

“手机自己开机了……”

“先上去再说。”我拉她起身。

“庙门不见了!”她忽然低呼。

我猛然转过身,顺着她手机的闪光灯一看,墙角那两扇朱红大门果然消失了踪影。

我一阵细思极恐。

庙门没了。

如果不是张喜提醒,我和潘颖及时出来,那我们现在会在哪儿……

我打亮自己的手机,四下看了看。

这就是个普通的地窖,一个角落里,还堆着……堆着一小堆圆白菜……都快成菜干儿了……

沿着竹梯回到上面,回到厨房里。

我和潘颖眼对眼的愣神。

“我看到有一间屋里的灵牌,是……是小狄姐!”潘颖忽然说。

“狄金莲?”

“嗯。”潘颖点头。

“有没有看清楚另一个灵牌?”我问。

“没有。”

回到前面的铺子里,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靠在铺了棉垫的藤椅里,呆呆的看着摆在柜台上的泥娃娃,久久无语。

徐洁的身影浮现在我脑海……

“天冷了,夜里开铺子,加个垫子吧。”

……

潘颖看着泥娃娃说:

“我之前好像想错了,这好像不是巫蛊娃娃。这些娃娃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都是一男一女,还都系着红绳,好像是……像是月老配婚似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就你这个是单个儿的啊?”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我喃喃说了一句,蓦地拿起手机,拨出了徐洁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着这机械般的播报声,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了火车站前,徐洁离去时的背影……还有她那个洗的发白的帆布包。

“老何……”

想起老何之前的举动,我连忙拿过柜台上的本子。

“妈的!”

看着被撕去一页的痕迹,再看看敞开的那扇门板,我忍不住爆发出一声狂叫!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消失的扳指

我可以肯定,之前绝对不是幻觉,老何的确回来过,而且在本子上写了什么东西。

可没等我看清他写的是什么,潘颖就说在后面发现了‘密道’。

就在我和她去到那神秘的‘庙宇’时,本子的一页却被人撕走了……

潘颖反应过来,说:

“你赶紧看看,有没有留下印子。”

“不用看了,毛笔怎么可能留下印记。”

我强制调整着情绪,太阳穴却猛地一蹦,“肉松!肉松呢?”

潘颖顿时也瞪大了眼睛,大声喊着肉松的名字。

我赶忙把泥娃娃放进包里,找了把电筒和潘颖一起跑了出去。

一直找到天亮,找遍了附近几个街道,都没有找到肉松。

潘颖带着哭音说,肉松会不会是被偷狗贼偷走了。

我摇头,说一定不会。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难过万分。

肉松虽然是土狗,却是条忠诚的好狗,如果有陌生人进来,它一定不会任凭那人拿店里的东西。

肉松一定是去追撕走本子的人了,但一去不回,很可能已经……

老何写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撕走那一页?

“嗡……嗡……”

电话是沈晴打来的。

“喂,东城看守所打来电话,老何被送进了医院。”

老何果然出事了……

赶到东城医院,沈晴和林东等几个看守所的人员都在。

我问沈晴,老何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的林东低声说:

“凌晨时分,我们的人通过监控,看到老何把头蒙在被子里。有同事感觉不对,就去监室查看。结果就发现……”

林东忽然皱着眉头把两只手反过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差点把自己掐死。”

“把自己掐死……”

沈晴说:“现在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医生说他因为大脑长时间缺氧,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问。

林东看着我说:“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

想起凌晨时分老何回到31号的情形,我大脑一片混乱。

来到加护病房,病床上,老何浑身插着各种仪器和管子,两眼松弛的闭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他颈部的瘀痕,吃惊的发现,林东说的有可能是事实。

老头是反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造成了足以阻滞呼吸、几乎致命的创伤。

掐死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掐死自己?

“徐洁没跟你一起过来?”沈晴问。

我明白她的意思,徐洁是老何在这里唯一的亲戚。

可是徐洁走了,而且我开始觉得,她未必和老何有亲戚关系。

我想了想,说徐洁昨天回老家了。

林东说老何弄成这样,不可能再回去服刑了,他被移交看守所时,被扣留了一些随身物品,问我们是不是要帮他认领。

我点了点头,走到病床的另一侧,想替老头掖下被角。

不经意间却发现,他被子下面的手姿势似乎有些不对。

掀开被角一看,我顿时猛一愣。

他的左手竟拿捏着一个古怪的手势。

大拇指扣着无名指,另外三根指头不同程度的弯曲着……

“是他!!!”

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短时间内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这个手势我见过。

不但见过,我在很久以前,我应该还见到过拿捏了同样手势的那个人!

只不过老何此刻拿捏手势用的是左手,而那人用的是右手……

我看了看老何的左手,抬起自己的左手,试着比出相同的手势。

可我忽然发现,无论怎么比划,都和老何的手势不太一样。

我索性蹲在病床前,仔细查看老何的左手。

细看之下,终于发现了蹊跷……

离开病房前,我下意识的扭过头,想再看老何一眼。

我突然看见,老头一侧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竟似乎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意……

和沈晴一起来到看守所,林东问我们用不用看事发时的监控。

我说不用。

这种事本来就匪夷所思,看了也得不到答案,只能徒增疑惑。

清点认领了老何的物品,离开看守所,我径直回了家。

到家以后,立刻关上房门,从柜子的底层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我从包里拿出老何的那袋东西,拿着纸袋走到书桌旁坐了下来。

把他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然后从纸袋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和一把铜钥匙。

照片和钥匙是我所谓的父亲徐荣华,去世前立下遗嘱留给我的。

照片原本是三个男人站在一座‘庙宇’前拍的,可当我把照片拿回家后,‘庙宇’不见了,三个男人都变成了双手反剪,跪在地上的姿势,他们的头都被‘砍掉了’。

我把桌上的所有东西看了一遍,最后把照片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中间那个穿着中式裤褂的无头人。

片刻,拿过一张纸和一杆铅笔,在遥远的记忆中搜索着,缓缓在纸上描画起来……

“真的是他?”

看着纸上铅笔勾勒的人像,我靠进椅子里,点了根烟。

我没什么绘画根底,但作为医科生,对人体的肌肉结构十分的清楚,所以也还是能大体画出一个人的主要面部特征。

我不能确认,我画出来的,就是照片里中间的那个男人。

因为我第一次看到照片时,除了右边那人看不清脸,其余两人都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

然而我画出来的,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我依稀记得,这人的样子和照片里中间那人的样貌极其相似。

我见过的这个中年人,却是我不久前才想起来的。

他是我七岁那年,跟姥爷去东北的时候,见到的那个男人……毛小雨的师父!

假使说……按照那女人的说法,最左边是我从没见过面的爷爷,中间那人是毛小雨的师父……右边那个很像是我在狄家老宅见到的‘月白长衫’又是谁?

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又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我只觉得脑浆欲裂。

不经意间看到桌上的一件东西,顺手拿了起来。

那是从看守所认领回来的老何的物品。

是一个扳指。

凭感觉,扳指的材质应该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我顺手把扳指套在左手拇指上,除了浅浅的凉意,没有任何感觉。

看着自己的左手,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手势。

下意识的比划了一下……

“不可能,正常人不可能做出这个手势!”我烦躁的把烟掐灭。

在医院我仔细看过老何的左手,发现他的拇指比正常人要短。

那并不是残疾,而是和其它手指不成比例的粗短。

所以他才能在拇指扣住无名指的指尖时,摆出那种怪异的手势。

在照片没有发生变化前,中间那人也曾比出同样的手势,而且同样不显得突兀。

这么看来,中间那人右手的拇指也短了一截。

只不过他现在没了脑袋,双手背在身后跪在那里。

我儿时的记忆也已经模糊到找不出这一细节。

这一点,已经不能够印证了……

“嗡……嗡……”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我不禁一怔。

我拿起电话接了起来:“喂。”

“喂,徐祸。岚岚她们可能出事了!”听筒里传来季雅云急切的声音。

我不禁皱了皱眉:“别着急,慢慢说。”

“我们现在在凤溪县,岚岚和姐夫他们……他们不见了!”

“你们不是回苏州了吗?怎么去了凤溪?”

“我们是专门过来看望野老先生的,他帮过我们……可是到了这里,没多久……岚岚他们就都不见了!”季雅云带着哭音说道。

“野郎中?”听她的声音似乎有些空旷,我忍不住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在牛眼沟,野老先生的家里!”

“凤溪县……牛眼沟……你现在打给我有什么用……”

电话里忽然传来“刺啦刺啦”一阵杂音,紧接着就断了。

我刚要再打过去,赵奇却先打了过来。

“喂,赵哥。”

“局里刚接到凤溪县打来的电话,殷六合死了。”

“什么?野郎中死了?”

“对,之前裴少义等四起命案和医学院尸体损毁案在警方内部网上发布了协查文件。当地警方接到报案,确认殷六合于今天上午9点钟左右被发现死在了县里的新居里;死状和裴少义等四人的死十分相似。所以他们打电话给我们,要求协查。”

“我马上来局里!去凤溪!”

我抹了把额头,又补了一句,“赶紧让当地警方派人去牛眼沟野郎中的家里!”

挂了电话,我急着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

刚把照片和钥匙装回牛皮袋,猛然间就愣住了。

老何的扳指呢?

我刚才明明把它戴在左手大拇指的?

我胡乱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那个骨头扳指,索性不去理会,收拾好东西匆匆出了家门。

赶到局里,赵奇已经做好了准备。

上了他的大吉普,两人直奔凤溪县……

(第四卷完)

正文卷 第一章 牛眼沟

车开出局里,我拿出手机打给季雅云,一直都没能打通。

打给桑岚,却提示不在服务区。

赵奇问明了状况,没有多说,拉响警笛,沿着高速一路狂飙。

我能感觉出,他比先前阴郁了许多,知道是‘萧静’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心绪,在带来希望的同时,也让他感到忧虑。

我很想安慰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见到了‘萧静’,而且见过两个。

两个‘萧静’,无论哪个说出来,似乎都不能对他现在的心情起到安慰的作用……

原本需要四个小时的车程,在赵奇的一路风驰电掣下,只用了两个半小时。

期间当地警方打来电话,说他们的人已经赶到了牛眼沟殷六合的家里,并没有发现特别情况。

又花了四十多分钟,车开到一个荒僻的小村落。

迎接我们的,却只有一个乡派出所的年轻民警。

双方做了简单的介绍后,赵奇急着说:

“快带我们去殷六合家。”

“好。”

那个姓冯的民警很干脆的答应一声,却走到一辆老旧的挎斗摩托车旁,迈腿跨了上去。

“这是干嘛?”赵奇问。

冯警官讪讪一笑说:

“牛眼沟离这儿还有二十多公里呢,汽车根本开不进去。”

无奈,我和赵奇只能搭他的摩托车赶往牛眼沟。

正如冯警官所说,一路上路况十分的差,到了后来,别说汽车了,就连偏三轮都跟狗骑兔子似的一蹦一蹿的。

到后来赵奇颠的直拧眉毛,说:

“殷六合怎么住在这种鬼地方?桑岚她们之前是怎么找到他的?”

“赵队长,你们可能还不知道,野郎中,也就是殷六合,在我们这儿名头可响了,他自称是野郎中,可当地人都叫他活神仙!每年都有不少人从县里,甚至是从外省来找他平事。

我说这些你们可能不信,觉得是迷信,可有些事吧,不信还真不行。就比如说离这儿不远的水牛槽水库,一年前开始修水库的时候,工程队总出事,前后一共死了两个工人,还死了一个水利工程师。

后来我们江所长说,要不就请野郎中去看看?水库必须得修,上面只能同意去找他试试。野郎中到水牛槽看了看地势,就让所有人离开那儿,他自己在水牛槽待了一晚。结果从那以后,工程队就顺顺利利,再没出过岔子。

要我说,这世上的确有高人。高人可不就得隐居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嘛。”

说话间,他把摩托停在一条小溪边,指着上游说:

“摩托也开不上去了,再往上走一会儿,翻过那个山岗子就到了。”

眼看日头偏西,我不敢耽搁,和赵奇、冯警官一起沿着溪流往上走。

很快,三人就爬上了冯警官所指的那个山岗。

可就在爬上山岗的一瞬间,冯警官突然“啊”的低呼了一声。

“怎么了?”赵奇问。

“不……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院子不见了,野郎中的家……他的家不见了!”冯警官缓缓转过头,满眼都是惊恐。

没等我和赵奇弄清楚状况,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一样,整张脸竟都因为恐惧扭曲起来,身子也抖得像筛糠一样。

“你冷静点……”

赵奇刚说了一句,他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竟转过身朝着一边跑去。

我和赵奇都懵了,追了几步,却见他一下跳进了溪水,疯了似的蹚过溪流,爬上对岸,顷刻间跑的没了踪影。

“他是不是神经病?!”赵奇恼火的说道。

我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季雅云打来的。

我刚要接,不经意间,就见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些青苔,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黑褐色的粉末。

我顾不上多想,接起电话,就听季雅云哭着说:

“我找不到岚岚她们了……徐祸,我不舒服,我害怕……”

“你冷静点,听我说……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牛眼沟,在野老先生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找不到岚岚她们,我……我走不出去了!”

“牛眼沟……”

我快步走上山岗,朝下方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一个山沟里,对着话筒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

“别怕,我已经到了,你现在告诉我,野郎中的家什么样,你们来的时候周围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汽车只能开到村子里,我们借了辆驴车进来,沿路有一条小溪。上了一个山岗,就能看到下边有个牛眼睛一样的山沟,他家就在山沟里水潭边上。”

“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对了!”季雅云忽然说:“快到那个山岗的时候,溪边上有辆报废的挎斗摩托。姐夫说他上次来没见过那辆摩托。赶车的赶到那儿,就说他在那里等我们,我们是走过来的。你找到那个赶车的,他应该知道具体位置!你快点来吧,我不舒服……我觉得喘不上来气……”

“刺啦……刺啦……”

电话里又传来一阵杂音,再次中断了。

我想要打回去,猛然间却发现,手机根本就连一格信号都没有!

“她们现在在哪儿?”赵奇问。

我说:“把你手机拿出来。”

赵奇掏出手机看了看,抬眼疑惑的看着我:

“没信号!”

我收起手机,把沾了青苔的手凑到鼻端闻了闻。

“是铁锈……”

赵奇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也有,什么时候沾上的?”

“先不管了!”

我收起手机,指着下方问:

“你看,那边的山梁像不像水牛头?那个山沟像不像牛眼睛?”

赵奇仔细看了看说:“有点像眼睛……听你一说,还真有点像牛头和牛眼了。”

“走!”

“可姓冯的说什么院子不见了……山沟里也没院子啊。”

“姓冯的可能有问题。你想想看,这里离那山沟还得有一公里呢,下面都是树,得多大的院子才能在上面看见?”

我边说边快步下了山岗。

我是真急了。

季雅云和桑岚不一样。

桑岚害怕的时候会不顾一切的说‘我害怕’。

季雅云不同。

这女人虽然胆小,却有一股成熟的理性。

平时或许会和普通女人一样软弱,可一旦真正遭遇危机,反倒会狗急跳墙……不,应该说是急中生智……总之在关键时刻她反倒会冷静下来面对。

我和她几次面对危险她都是这样,在平古岗那一次她的表现让我印象尤其深刻。

这一次她给我打了两回电话。

第一次惊慌失措是因为桑岚她们不见了,她担心她们。

刚才这个电话却不同。

她说她不舒服,感觉喘不上气。

还有,她说她在野郎中的家里,出不去了……

直觉告诉我,她这一次是真的生死攸关。

两人沿着溪流下了山岗,快步走了一阵,忽然就听一侧的山林里传来一个熟悉而缥缈的声音:

“爸,你扶着妈,跟着我,别走散了!”

“桑岚!”

我和赵奇对视了一眼。

“桑岚!”我大声喊道。

“徐祸?!”

听到桑岚的回应,我稍许松了口气,判断了一下声音传来的距离,想起季雅云在电话里说的话,却又一阵的茫然。

“不对,季雅云说桑岚她们不见了……听声音,桑岚和父亲,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不对……完全不对……”

我反手从包里拿出桃木钉,往赵奇手里一塞,大声说:

“你去找桑岚,找到后立刻带她们回去!”

“你呢?”

“我去找季雅云!”

听到桑岚的声音,在短暂的松弛过后,我却更加的紧张起来。

桑岚戴着鬼头玉,虽然至今不明白鬼头玉为什么会招惹精怪上身,但无论是老黄皮子还是鬼罗刹,两次上身,两者都是在保护她。

或者说,鬼头玉真如顾羊倌所说,能够保护桑岚,甚至保护她身边的人。

然而现在季雅云和她们分开了,是单独一个人……

我越想越觉得惊悚,忍不住撒开两腿飞奔起来。

沿着溪流一阵猛跑,跑进山沟里的一片密林。

又往前跑了一阵,我猛然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透入了身体。

与此同时,我发现四周突然变得无比寂静。

转眼看向一旁的溪流,溪水在缓缓流淌,却没有丝毫的声音,就好像是静音了的电影画面一样……

正文卷 第二章 坟

不光是静,而且放眼所及,密林深处似乎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氤氲。

这种氤氲并不能阻隔人的视线,却让人有一种飘忽缥缈如置身虚幻般的感觉。

我本能的放慢脚步,却决然的一步步向着更深处走去。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更加寂静的可怕。

就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一样,就连脚蹚过草丛似乎都没有应该发出的声音。

虽然我的行动不算慢,可随着深入,天色还是很快黯淡下来。

渐渐的,我开始迷惑,开始有些后悔。

季雅云到底只是个普通女人。

她在惊慌的时候,很可能疏漏一些东西。

而我,昨晚一夜没睡,单单靠路上补的两个小时觉,脑子也还没完全恢复清醒。

关键在庙里找回那段记忆、见到那些泥娃娃的时候,我已经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平静了。

我怀疑我的直觉错了……

就在我感到茫然的时候,却隐约见到不远处似乎有一座院落。

我心里一喜,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才发觉这院子好像和寻常的农家院有些不大一样。

山野人家很少有外人来,所以一般院墙都是简单的篱笆墙。

而这栋小院的院墙,却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块堆砌成的。

“还真是这儿。”我点了点头,“穷人有穷办法,懒人有懒办法,拿石头堆院墙倒是不需要技术。”

我自言自语的说着,快步绕着院落走了半圈,来到正门前,看着门头不禁又是一愣。

院墙才一米半多点,门头怎么会超过三米多?而且门还这么窄?

我刚才转过来的时候,似乎没见到院墙棱角,这院墙好像是圆的,这格局怎么像是……像是一座坟!

眼前突兀高耸的院门,像是……

“姐!岚岚!姐夫……茹姐……我难受!我受不了了!徐祸……”

院子里忽然传来熟悉而艰难的哭喊。

我浑身一激灵,想都没想,推开狭窄高耸的院门,迈步走了进去。

“季雅云!”我大声喊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跑出没几步,身后忽然卷来一阵阴风。

紧跟着,我就觉得眼前一黑,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啊!”

听到季雅云的尖叫,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闭了闭眼睛,抬高声音叫道:

“我是徐祸!我来了!你别怕!冷静点,告诉我,你在哪儿?”

“徐祸?!”

随着一声低呼,我就感觉一个柔软的身躯斜剌剌扑进了我的怀里。

“季雅云?”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感受着喷洒在颈间的温热,我心中大定,一只手揽着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伸进裤袋,想要拿出手机照亮。

可没等我点亮屏幕,上方忽然闪亮起一蓬青绿色的光芒!

就着这蓬绿光,我就看到怀中一张熟悉的俏脸正仰着头,惶恐的看着我。

这张脸的主人,正是季雅云!

“真是你?!”季雅云呼吸急促的问。

我闭上眼,朝她点点头,张开眼,和她同时缓缓抬起头,朝上方看去。

抬眼间,就见一盏绿色的灯笼悬在两人的头顶。

“绿灯笼?难道又是阴间……”我喃喃道。

“不是阴间,不过也差不多,赶紧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老丁?”

“别废话,快走!阳气耗尽,就算你能出去,这个女人也出不去了!”老丁的声音再次传来。

“什么意思?”我问。

耳边传来回应,却是张安德的声音:

“这里不是阴间,却是阳世阴宅。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打开了阴宅门户,带了阳气进来,所以这个女人现在还活着。如果不能尽快出去,阳气耗尽,你还有出去的机会,她就一定会死!”

“阴宅?”

我浑身悚然。

刚才我就觉得这里的院墙形状古怪。

这里难道真是一座坟?

“我……我在坟里?!”我脱口道。

“什么坟?你在和谁说话?这里是野老……野郎中的家啊!”季雅云惶恐的说。

我垂眼和她对视了一眼,拿起手机,按了两下,手机没反应。

季雅云也拿出手机按了两下,不可置信的看向我:“之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有电的!为什么现在……”

“你用苹果啊?那焚香点蜡,问问乔布斯啊?”我睨了她一眼,悻悻的收起了手机。

转眼看了看四周,抬眼看着上方的绿灯笼问:“怎么走?”

“这里的格局有问题,你自求多福啊。”回应我的是张安德。

“又来这套……关键时候全都掉链子!”

我翻了个白眼,拉着季雅云向一旁走了两步。

停下脚步,见绿灯笼还悬在头顶,没有飘动的意思。

借着绿色的光亮看向穹顶,忍不住狠劲咽了口唾沫。

季雅云往上看了看,转向我说:

“之前不是这样的,之前这里是个院儿,可我……我怎么都走不出去。就刚才……我听到你的声音,这里一下就都变了!”

“对啊,我是妖怪,是大祸害,我走到哪儿,那里的人都会被我祸害。”

“你别瞎说了……”

“说事实嘛。我要是不来,你只不过呼吸困难而已,可你还在院儿里啊!现在,你跟我一样,应该是在一座坟里了!是我把你带来的……”

“对不起。”

“啊?怎么了?”我愕然回过头。

季雅云垂了垂眼皮,抬眼看向我,讷讷的说:

“之前我以为是岚岚她们不见了,后来我发现……好像是我自己走丢了。我打给谁都打不通,只有打给你……我刚才确实喘不上来气,就好像是被……被关在没窗户的房子里一样……刚才见到你,才好了一点。”

“耶?表达能力挺强啊?”

“你别闹了!”季雅云顿足道。

我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停下脚步,抿了抿嘴说:

“这里好像很大,走这么久都找不到边。”

“是很大,我之前一直都走不出去。”

“可如果我们是在一座坟里,忽略那些迷惑人的未知因素,只用我们的常识来思考……这里能有多大?”

我回过头朝面前的女人抬了抬下巴,“秦始皇陵也不是漫无边际的对不对?”

“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季雅云讷讷的说。

我笑笑,反手在背包里摸索着,拿出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墨斗,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绿灯笼,大声说:

“不管你是红是绿,是自家兄弟就负责照亮!”

灯笼像是能听得懂我的话,骤然上升了一些。

我拉出墨斗线,把绳头交给季雅云,看着她说:

“两个人拉一条线,那线总归是直的。你现在抓住线头,往后退。测量出真正的直径,找到边沿,我们就能找到出去的门户。”

季雅云垂眼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拉着墨线的一头,看着我,缓缓的一步步向后退去。

我一手握着墨斗,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拿出一把竹刀,朝她比划了一下,也开始往后退。

盯着两人之间的墨线,大约往后退了四五步,我就感觉后背顶到了墙面。

季雅云停顿了一下,继续拽着线头往后退。

一步,两步……

随着她的退后,头顶的绿灯笼也逐寸向上升起。

直到她停下脚步,背后出现一堵石头堆砌的拱形墙面,灯笼也升到了最顶端,青绿色的光芒最大限度的照亮了两人所处的境地。

我抬眼看了看,勉强朝她笑笑,从内部结构来看,这好像的确是个拱形的坟包。

可我怎么就感觉后脊梁发寒呢……

“徐祸!”

“啊?”

“这要是坟,怎么会是空心的?”季雅云瞪大眼睛问。

话音未落,我就见一旁的石壁上猛然凸显出两只斑斓猛兽,从石壁上一跃而下,双双朝着她扑了过去……

正文卷 第三章 牛角村

“蹲下!”

眼见两只突然出现的异兽扑向季雅云,我大惊失色,大声喊着,甩手将竹刀射向其中一只异兽,同时疾奔了过去。

季雅云反应倒是不慢,见我脸上变色,已经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异兽被竹刀迎面射中,立刻化为一股青烟消散。

另一只异兽则从季雅云头顶蹿了过去。

不等它落地,我已经冲到了跟前,拉起季雅云,朝着两只异兽出现的位置中间跑去。

就在我半拖着季雅云快要跑到那里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吼,那只异兽又已经夹带风雷之势扑了过来。

我刚要闪避,头顶绿光一闪而逝,我就感觉手里多了一件冷冰冰沉甸甸的东西。

是阴阳刀!

我顾不上回头,一把将季雅云甩向前方,黑暗中反手挥刀朝着风势扑来的方向砍去。

一股奇寒从握刀的掌心透入,我半边身子一麻,阴阳刀差点脱手。

我咬牙紧了紧手指,凭借感觉直朝前跑去。

跑出没几步,突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倒。

我本来想伸出手去撑地,感觉一股冷风拂面,心里猛一激灵,急忙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下一秒钟,我就扑倒在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

“啊呀……”

听身下传来惨叫,我暗暗松了口气。

“徐祸?”

“嗯。”

“你……你快起来,你压死我了……”

“先让我歇会儿。”

我摸索着用手肘支起上身,感受着身下贴合的柔软,心有余悸的大口喘着粗气。

在扑倒的前一刻,我突然想到可能要面对的情形,心念电转间收回了手。

如果不是一念之差,握着阴阳刀的手斜撑下去,现在被我压在身下的季雅云多半非死即伤了。

好一会儿,季雅云才拱动了两下,小声问:“我们出来了?”

这时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大体看清了周围的状况,深呼吸了一口,爬起身,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应该是出来了。”

“那是什么?”季雅云忽然靠到我身边,指着黑暗中一个白花花的影子颤声问。

我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见另一边同样有个白色的东西,下意识的点着头说:

“那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身后有什么。”

季雅云抬头看了我一眼,缓缓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啊!”

紧接着就听她一声惊叫,扑进了我怀里。

我揽着她转过身,果不其然。

在我们的后方大约不到一米的地方,耸立着一个石块堆砌的圆拱形坟包!

“我们刚才在坟里……”季雅云忽然惊悚的瞪大了眼睛,“岚岚!岚岚她们会不会还在里边?”

我斜了她一眼,说:

“你刚才的猜想是对的,她们没丢,是你丢了。”

“你找到她们了?”

“赵奇应该找到她们了吧。”

“赵队长?他怎么也来了?”季雅云不解的问。

我抿了抿嘴,说先别问了,离开这里再说。

我拿出手机,轻易就点亮了屏幕,看了看左上角,一格信号也没有。

季雅云的手机同样也没信号。

我干笑两声,说:

“相比你为什么会在坟里,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能打通我的电话的。”

季雅云咬了咬嘴唇,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纠结。

我打亮闪光灯,走到一边捡了两根树枝,用小刀割下外套一边的袖子,绑在树枝上做了个火把。

点着火把,回过头才看清,那两个白色的东西竟是两个石像,雕刻的是两只头角峥嵘的异兽,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狰狞。

季雅云颤声说:“这好像就是刚才扑向我们的那两个……”

我说:“这是石像生,也叫翁仲,是专门镇守坟墓的。”

季雅云又看了坟包一眼,喃喃的说:“我们是怎么进去的……”

“这种问题,估计只有风水刘能给你解释。”

我心有余悸的抹了把脸。

刚才的情形看上去有惊无险,实则全靠运气才能险中求生。

老丁、张安德,还有附着在阴阳刀里的张喜同时‘现身’,却只能提醒我两人所在的是阴宅。

细想起来也不能怪他们关键时候掉链子。

阴阳刀和桃符来自老丁,他应该就是类似仵作的存在。

张安德也只是个问事先生。

虽然至今不明白张喜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可他生前和我一样,是医学院的学生。

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们只能提醒我所在的处境,未必就知道怎么才能脱困。

如果不是因为追查萧雨的事,之前才和刘瞎子有过和树小区的经历,事后听他说了一些风水格局的门道,从而想到‘出口’可能在两只异兽的中间,实在很难说这会儿我和季雅云正面临怎样的处境。

我分辨了一下方向,打着火把,拉着季雅云在树林中穿行。

来到一个水潭边,季雅云忍不住说:

“这里先前不是这样的,这儿应该是野老先生家的院门,我明明记得,岚岚还在门口问野老先生,这水潭里有没有鱼的。”

我只能说:“走吧,先回去。”

按照记忆,两人沿着汇入水潭的溪流往上走。

走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终于爬上了山岗。

我忍不住长吁了口气,感觉难以言喻的疲惫。只想找张床,什么都不想,倒在上面睡他个昏天黑地。

季雅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疲倦,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谢谢你。”

“跟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我淡淡说了一句,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又想起了瞎子的那段录像。

我甩了甩头,努力不让自己再多想。

前方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我下意识的拉着季雅云停下了脚步。

亮光靠近,来人叫了一声:“徐祸!”

“赵队!”看清是赵奇,我连忙迎了上去。

赵奇打着手电来到跟前,看了季雅云一眼,点点头,“人找到就好。”

“赵队长,您找到岚岚他们了吗?”季雅云问。

“找到了,我已经把他们送回村里了,专门来找你们的。走,赶紧回去吧。”

说完,赵奇就转身往回走。

我和季雅云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三人走了一会儿,季雅云忽然“咦”了一声,“那辆摩托车怎么没了?”

“摩托车?”我扭头看向她。

“我们来的时候,见到一辆挎斗摩托。姐夫说,他上次来请野老先生的时候,没有见过那辆车……应该就是在这附近的。”

想到我和赵奇来时的经历,我心里猛一激灵,拉着季雅云停下脚步,冲赵奇的背影问:

“赵队,你把桑岚他们送回村里去了?”

“是啊,太晚了,咱们也快点吧。”赵奇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是怎么把他们送回村里的?”我缓缓的把手伸进背包。

赵奇依旧没回头,却加快了脚步,“开摩托车啊!”

“我开你妈!”我大声骂了一句,摸出一把竹刀朝着他的背影甩去。

竹刀射中他的后心,竟然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

“啊!”

“赵奇”惨呼一声,顿时化成了一股黑气消散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季雅云惊呼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辆挎斗摩托是报废的。”

季雅云点点头,“是啊,当时我们还觉得奇怪,是谁把一辆报废车丢到这里的。”

我把手腕举到她眼前,点了点手表的表盘,“这里距离村子至少超过二十公里,从我找到你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半小时。别说车是报废的,就算钥匙在上面,能开,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四个人带回去,然后再折回来?”

“那刚才的赵奇是什么?”

“是什么……”我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如果是鬼,我的鬼眼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纰漏,可假赵奇明明是邪物……

想到之前的经历,我越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禁加快了脚步。

约莫又走了十多分钟,上到一个小山坡,我一下愣住了。

借着昏暗的夜色,就见不远处有一片房舍,隐隐还透出几点灯火。

“是牛角村!”季雅云低呼。

牛角村,就是我和赵奇来的时候,那个姓冯的民警接我们的村子。

可我们明明坐着挎斗摩托‘上蹿下跳’了四十多分钟才来到这里的……

正疑惑间,忽然又见一道亮光往这边靠近。

“徐祸!”

听到来人喊我的名字,我把已经取出的竹刀反扣在手心里,看着他来到跟前。

“人找到了?找到就好了。”赵奇朝季雅云点点头,气喘吁吁的说道。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有萧静的消息了,她回苏州了。”

正文卷 第四章 诡村

我提到萧静,是无奈之举,为的是试探眼前这个赵奇的真实性。

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赵奇的身子先是剧烈一震,然后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目光看着我。

看到这糅合了悲伤、疑惑与希冀等多种感情的眼神,我可以肯定,他的确就是我熟悉的赵奇。

我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说:

“不好意思,刚才遇到点状况,我必须先确认你的身份。”

赵奇深吸了口气,“我刚把桑岚她们送回村子,正准备去找你们呢。”

我抬眼看了看前方的村落,不禁又狐疑起来,看着他问:“你没觉得不对劲吗?”

赵奇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

“那个姓冯的民警可能有问题,我带桑岚她们下了山岗,摩托车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姓冯的跑回去把车开走了。你说要我把桑岚她们带回来,我只能带着她们步行了几个小时才回到这里。”

“几个小时?”季雅云惊愕的看了看他,又转眼看向我。

看到她的反应,赵奇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快带我去找桑岚她们!”我急着说了一句,拉着季雅云就往村子快步走去。

带着满心的疑惑来到村头,看到停在一棵大树下的吉普车,我猛然呆住了。

那是我和赵奇开来的警车。

这里果然就是牛角村!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白天我和赵奇明明搭乘摩托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牛眼沟附近的;赵奇刚才也说,他带着桑岚一家步行了几个小时才回到这里;我和季雅云才从坟里出来,走了没多久,怎么就回到村子里了呢?

赵奇边带路往村子里走边说:

“我本来想打给当地警方的,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桑岚的父亲说他上次来的时候因为不熟悉,在村长家住了一晚,所以我只好先把他们安顿在村长家里。”

说话间,来到一座院落前。

推开院门,就见正屋点着灯,桑岚一家正坐在屋里和一个老人说着话。

“岚岚!”季雅云惊喜的喊了一声。

“小姨!”

“雅云!”屋里的一家三口同时起身。

一进屋,桑岚就拉着季雅云的手哭道:

“小姨,你去哪儿了啊?我们找了你大半天都没找着。”

我看看桑岚,转眼看向那个女人。

看到她看我的眼神,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这种眼神我是绝不会认错的,即便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也隐隐感觉到了一种特殊的熟悉感。

赵奇给我们介绍,说老人姓曹,是牛角村的村长。

至此,我已经彻底混乱了。

我朝老村长点点头,乏力的坐在一张椅子里,点了根烟,一口接一口的抽着。

赵奇显然是刚才被我勾起了心思,也是一言不发的在一旁抽烟。

听了季雅云她们的对话,我才知道,一家人到了牛眼沟野郎中的家里,被野郎中带进屋后,先是寒暄了一番,之后野郎中说去准备饭,可是野郎中出去以后没多久,她们就发现有人不见了。

不同的是,季雅云一转身的工夫,不见了桑岚一家三口,桑岚她们则是发现季雅云不见了。

“徐祸,你们怎么来了?”桑岚问我。

我看了季雅云一眼,“是你小姨给我打的电话。”

桑岚和父亲对视一眼,转眼看着季雅云问:

“山里根本没信号,你是怎么打给他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打通了。”季雅云讷讷的说。

桑岚的父亲走到我面前,朝我点了点头,“谢谢你能赶来。”

“不客气。”

我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转眼四下看屋里屋外,仍然对回到村里的过程百思不得其解。

“咕噜噜……”

顺着突然传来的‘打鼓’声一看,就见桑岚红着脸把头偏向一边。

她父亲转向老村长,客气的说:

“大叔,我们在山里耗了大半天,都饿了,您能帮我们弄点吃的吗?”

老村长或许是年纪大了,从刚才就眯着眼,一直没怎么说话。

这时听他一说,才“哦哦”应了两声,“我这就去帮你们拿馒头去。”

等老村长出去,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无论再怎么邪门,两点间的距离是不会改变的。

可看赵奇和桑岚一家三口,都显得疲惫不堪,都说是步行了几个小时才回到这里的。

想到之前的那个‘赵奇’,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说我出去方便一下,刚要出门,就见老村长端着一盘馒头走了进来。

我看看那盘馒头,不知道怎么的,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起来。

我和老村长打个招呼,出了堂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异样的地方。

我想了想,拿出手机,见有信号,就想给瞎子打个电话。

号码还没播出去,不经意间就听见旁边一间屋子里传来一下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似的。

我往堂屋看了一眼,见老村长背对着这边,于是缓步走到那间屋子外面,打亮闪光灯扒着窗户往里照了照。

只一眼,我就有些泄气了。

这就是间厨房。

“徐祸,你也过来吃馒头吧!”桑岚走到门口喊我。

我答应一声,转过身刚走了两步,猛地浑身激灵了一下。

转过身,又回到了那扇窗户外面。

“怎么了?”桑岚见状走了过来。

我再次打亮闪光灯往屋里照去。

桑岚跟着往里看了看,说:

“老村长给拿了馒头了,你还看人家厨房干什么?”

“我想知道这房子这么旧,为什么灶台却像是很久没开过伙一样。”

“啊?”桑岚一愣。

我看着不染半点油灰的灶台呆了一会儿,忽然有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我闭上眼睛仔细感觉了一下,猛然张开眼,把闪光灯朝着厨房的房顶照去!

在看清房顶的一瞬间,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了一半。

“原来是它们在搞鬼!”

“谁?”桑岚问了一句,也看到了房顶的情形,“呀,那是野老先生的伞!”

的确,就在厨房的房梁上,赫然漂浮着一把撑开的油纸伞,正是野郎中从不离身的五宝伞!

我正想踹门进屋,五宝伞骤然合拢,顺着后窗飞了出去。

我又惊又怒,拉着桑岚跑回正屋,劈手抢过季雅云正要往嘴里送的馒头,大声说:“都别吃了!”

季雅云吓得一哆嗦,“怎么了?”

我把馒头拿到她眼前,“看看上面的红点,是不是觉得有点熟悉?”

不等她回答,我大步走到老村长面前,厉声道:“这根本就是给鬼吃的馒头!你不是人,是鬼!”

老村长愣了一下,抬眼看了我一会儿,竟然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喃喃道:

“原来我已经死了,怪不得呢……怪不得呢……”

说着,他的身影竟快速的淡化,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出去!快离开这里!这里根本不是牛角村!”

我大声招呼着众人往外走。

来到院子里,再回过头一看,所有人都傻眼了。

四周的院墙早已经倒塌破败,周围满是荒芜一片,就连我们面前的房子,也倒塌了半边,只有一根白色的蜡烛,立在一张满是积灰的破桌子上摇曳着火光。

我和赵奇带着仓惶的一家四口急匆匆往村外跑,沿途除了荒草中偶尔显露出的残破墙垣,哪还有什么村屋房舍。

到了村口,赵奇本能的跑向吉普车,到了跟前猛一拉车门。

“刺啦”一声,一扇车门竟被他拽了下来。

再仔细一看,这哪是吉普车,根本就是一辆彩纸裱糊的纸车!

“现在怎么办?”赵奇勉强沉着的问。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哇”的一声怪叫。

紧跟着怪叫声四起,四周围竟有无数只黑色的乌鸦腾空而起,铺天盖地的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正文卷 第五章 水牛槽水库

看着乌鸦飞走的方向,我毅然说,往相反的方向走。

这时再拿出手机,却又没有了信号。

桑岚边扶着那个女人往前走边疑惑的问:五宝伞是野老先生的法器,怎么会反过来害我们?

我终于还是告诉她们,野郎中今天早上已经死了。

四口人大惊失色,说上午明明才见过野郎中,他怎么可能死了。

我只能是沉默。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想知道真相,可谁又能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一行人来到一条小溪边,沿着溪流走了一阵,走在最前的赵奇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赶上前,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就是一呆。

不远处的溪岸上,居然停着一辆挎斗摩托。

到了跟前,我和赵奇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看样式,这的确就是带我们来的那辆摩托,可眼前的摩托不单锈迹斑驳,有些地方还因为沾染了污泥生出了青苔,三个轮子有两个轮胎破烂,还有一个干脆就连轮胎都烂没了。

正如季雅云先前所说,这是一辆报废的摩托车,怎么可能开动?

可停车的位置,明明就是先前我们下车的位置!

我当机立断,说不去管它,无论是不是带我和赵奇来的那辆车,起码证明,我们现在所走的方向是对的。眼下能做的,就只能是步行回到真正的牛角村。

“妈!”

听到桑岚呼喊,转眼看去,就见那个女人脸色发白,满脸虚汗,显然是体力透支,走不动了。

桑岚的父亲走到她面前弓下腰,沉声说:“我背你。”

见他也是脚步虚浮,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把火把交到他手里,将背包转到身前,垂着眼帘低声说:

“还是我来吧。”

赵奇他们都没有说谎,赵奇在牛眼沟见到桑岚等人,本来想去找我和季雅云,想起我之前说的话,改变主意,决定带着桑岚她们先回牛角村。

在他们的记忆中,的确步行了将近四个小时。

可事实是,他们应该是遭遇了鬼打墙、鬼遮眼,又或者我不了解的状况,一直在山里来回的转悠,最后到达了假的牛角村。

虽然时间概念被模糊了,但山路难行,以桑岚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年纪,能支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更何况我和赵奇来之前,他们为了寻找季雅云,已经在山里迷失了一段时间了……

在步行了两个小时候,手机终于有了信号,赵奇联络到当地警方,我们被赶来的警用摩托拉回牛角村,转乘警车回到了县城。

胡乱吃了点面包,我连衣服都没脱,就一头栽在宾馆的床上,昏昏沉沉的给瞎子发了条短信,然后就睡了过去。

……

我是被瞎子的电话叫醒的,他说他已经到了,刚下火车。

我把宾馆地址报给他,让他自己打车过来,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一点了,这才起床洗漱。

本来以为其他人早就起了,出门却正好见桑岚从隔壁房间出来。

敢情昨个折腾了一天半宿,除了赵奇,其他人都刚起来。

来到一楼大厅,赵奇正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警察说着什么。

赵奇给我介绍说,老警察姓吴,是当地刑警队的老牌刑警。

老吴为人十分的和善,见我们人都到齐了,说先带我们去吃饭。

刚好瞎子赶到,于是一起来到附近的一家饭馆。

赵奇说他已经向老吴了解过,殷六合的死和裴少义、田武文基本相似,不同的是,在殷六合的新家里没有找到符箓。

我只点了点头,等饭菜上来,一阵狼吞虎咽过后,才抹了抹嘴,对老吴说:

“吴警官,您能先帮忙联系昨天接应我们的冯警官吗?”

“冯警官?哪个冯警官?”

赵奇说:“哦,他好像是叫……叫冯定远,说是牛头乡派出所的。”

他刚说出‘冯定远’三个字,老吴的脸色就变了。

好半天,老吴的嘴唇才哆嗦了两下:“你们真见到冯定远了?”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同时肯定的点了点头。

老吴迟疑了一下,打开随身的包,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们:“你们昨天见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我和赵奇接过照片看了看,说就是这个人。

老吴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缓缓的说:

“他是叫冯定远,也的确是牛头乡派出所的人。不过他和所里的另一名同事,在五年前已经失踪了。”

“失踪了?”

老吴点点头,“五年前县里要修建一个水库,因为属于牛头乡的辖区,所以牛头乡派出所每天都会派出两名警员去现场监察情况……”

“五年前开始修建的水库?”我打断他,问:“你说的是不是水牛槽水库?”

“是。”老吴疑惑的看向我,“你是听谁说的?”

我舔了舔嘴唇,看着赵奇说:“冯定远。”

昨天在去牛眼沟的路上,冯定远的确说过水牛槽水库的事,只不过他说水库是一年前开始兴建的。

听赵奇把整件事的经过一说,老吴显得更加狐疑,神情也更加的沉重。

他说水牛槽水库确实是在五年前开始修建的,工程队也的确死了两个工人和一个工程师。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说:

“可是在施工人员出事前,冯定远和另一名叫江和的警官已经失踪了。”

见赵奇看向我,我挠了挠头,起身说:

“走,再去一趟牛眼沟。”

我对桑岚她们说,野郎中的确死了,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既然现在都平安无事,这件事已经和她们没关系了,让她们只管回老家过年就是。

那个女人讷讷的问我过年去哪里,和谁一起过。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桑岚的父亲,昨天他们借驴车的那户人家叫什么。

他说那人是牛角村的一个孤老头子,村里都管他叫老驴,他上回慕名来请野郎中,就是搭老驴的驴车去的牛眼沟。

去牛角村的路上,我把昨天的经历大致和瞎子说了一遍。

瞎子听完,又问了我几个细节问题,然后说:“先别去牛角村了。”

“为什么?”老吴回过头问。

“我们自己去。”瞎子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瞎子除了在某方面有些‘变`态’倾向,平常为人还是十分老成持重的,虽然经常玩笑,可我一直都把他当成前辈老大哥。他这么说,必定有一定的原因。

于是我示意赵奇和老吴去说。

同是刑警,可由于所在的地域辖区范围不同,赵奇虽然年轻,各方面的经验倒是比老吴深厚。

他也没打官腔,只是几句简单的话就说服了老吴。

老吴把我们带到县里一家和警方有挂钩业务的汽车修理厂,帮我们借了辆面包车。

开着面包去牛角村的路上,瞎子才把他就这件事的一些想法对我和赵奇说了说。

他少有的凝重,我和赵奇听的直冒冷汗。

我来凤溪是因为接到了季雅云的电话,名义是协查类似死亡案件。

可是就此行的经历和瞎子的分析来看,这背后似乎还包藏着另一个让人脊背生寒的秘密……

再次来到牛角村,我和赵奇都没了昨天的紧促。

一下车,两人就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我从他的眼神看出,他和我一样,都感受到了昨天来时未曾感受到的异样。

昨天来的时候,那个姓冯的民警已经等在村口了,所以我们并没有在村中逗留。

这次不一样,三人下了车,就像头一次来这里的外来人一样,环伺了一下四周,互相看了一眼,朝着表面宁静的村子里走去……

正文卷 第六章 二探牛眼沟

走了一段路,三人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村子实在太安静了,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外,就像是没有人居住似的。

相比起来,昨晚到过的诡村反倒还多了几分‘生机’。

又朝前走了一阵,终于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顺着声音转了个弯,就见一大群人聚集在一个院子外头。

过去一看,原来这户人家死了人,正办白事,村里的人都吊唁来了。

一个腰里扎着白布带子的中年人看见我们,迎上来问:

“你们是外面来的?”

我说:“是啊大叔,我家里有人撞了邪,听说村里有个活神仙,想请他帮着去看看。”

“噢,你说的是野郎中吧。他不住在村里,他家在牛眼沟。”

“大叔,牛眼沟在哪儿?咋去啊?”我装作为难的问。

“你们来的可真不巧啊。”中年人低声说着,回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我也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有人过世了,谁啊?”

中年人说:“是老村长,昨天中午吃完饭,一觉眯着就没醒过来。”

“老村长……”

我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见到的那个姓曹的村长。

我说既然来了,那我们就进去给逝者上柱香吧。

中年人应该是本家帮忙的,闻言点点头,把我们带了进去。

问事的见我们进来,提着嗓子喊了声:“有客到~”

我接过三支香的同时,往敞开的棺材里看了一眼。

果然,棺材里的老人就是我们昨天晚上见到的老村长。

我不禁心里犯疑,照昨晚的情形,应该是野郎中死后,五宝伞中的五个小鬼没了主人管束跑出来作祟。

照中年人的说法,老村长是寿终正寝,死后阴魂为什么会出现在诡村里呢?

更邪门的是,他既然是鬼,我的鬼眼为什么分辨不出来呢……

三人分别给老村长上香鞠躬,完事和一旁的家属互相行了个礼。

还是那个中年人把我们带出正屋,来到院里,他让我们等着,走到旁边一个老头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老头扭头看了我们一眼,和中年人一起走了过来。

中年人给我们介绍,这老头叫老驴,他可以带我们去牛眼沟。不过牛眼沟离这里不近,要他套驴车带我们来回,得给些车马费。

我忙说那是应该的。

我仔细打量老驴,约莫五六十岁,头发毛糙凌乱的像个鸟窝,一身典型的乡野村夫打扮,背有些驼,因此显得个子不高。

“跟我走吧。”老驴挥了挥手,当先向外走去。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疑惑。

这个老驴就是昨天送桑岚他们去牛眼沟的人,可无论怎么看,他也就是个最普通的农村老头,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的异样。

再看瞎子,却是面无表情,朝着老驴的背影努了努嘴,示意我们跟着走。

跟着来到老驴家,看着他把板车套在一头皮毛黑亮,却生着四只白蹄儿的毛驴身上,我忍不住问老驴:

“大爷,这会儿去牛眼沟,活神仙能在家吗?”

“一准儿在。”老驴肯定的说:“野郎中要出门,肯定得先来村里,他这阵子都没来村里,一准儿在家待着呢。”

我问:“他住那么偏远,平常怎么出门啊?”

老驴面无表情的说:“乡下人吃的是自家种的菜,自家养的鸡鸭,哪用经常出门。真要出门,不还有两条腿嘛。再说了,像你们这些从外地来找他平事的,哪个不得先来村里,不得坐我的车啊。我去了,他不就能跟着出来了嘛。对了,先说好,一来一回得五百,不二价。”

我看了看板车上扎的棚子,点了点头。

看样子他是沾了野郎中的光,平常就指着拉人进出赚钱呢。

貌似村里就他这么一辆驴车,头回来的人想去牛眼沟,就必须得找他,也就怪不得他这么牛气了。

赵奇掏出钱包,数了五百块钱给老驴。

老驴接过钱,眯着眼又数了一遍,把钱揣进怀里,说:

“你们要是请野郎中去平事,那就留下一个人待在这儿,要不然等回来的时候车上坐不下那么多人。”

看来先前老吴说的没错,野郎中死在了县城,这件事牛角村的人都还不知道。

老驴跳上车,侧过身看了我们一眼,“商量好谁去了就上车吧。”

我朝赵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在这儿。

赵奇会意的点点头,低声对我说:“小心点。”

我点了点头,跟瞎子一起上了驴车。

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天本来就阴沉沉的,驴车离开牛角村没多久,便下起了小雨。

老驴让我把车里的雨衣递给他。

他本来就有些干瘪的身子套在连帽的大雨衣里,背影显得更加渺小。

我蜷腿坐在车上,嘴里叼着烟,看着外面的雨丝,不禁又想起了徐洁。

或许等再见到她,应该要把一些先前我一直逃避的事说清楚了。

前提是,还能再见到她……

“哇!”

突入其来的一声怪叫把我从神游中惊醒。

把头探出车外一看,就见路边的一棵歪脖树上落着几只乌鸦。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昨晚离开诡村的时候,那些突然从四面八方飞出来的乌鸦,不下几百上千只,足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乌鸦呢?

乌鸦这种鸟,历来都被认为是很不吉利的。民间有着诸如‘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老鸦叫,祸事到’等等说法。

事实上这种鸟的确很邪性,无论翻查正史还是野史,都会发现,从古至今,但凡乌鸦聚集的地方,准不是什么好地界。更有那些个邪门妖人,利用乌鸦来做邪法。

“大爷,快到了吧?”瞎子探出头向赶车的老驴问道。

“就快了,翻过前头那个山岗子,就是牛眼沟了。”

听老驴一说,我才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

周围的景物依稀有些熟悉,貌似昨天我们就是在这附近看到那辆报废的挎斗摩托的。

我前后看了看,却没有看到溪边停着那么一辆车。

“啪!”

“不行了,这雨越下越大,今天是回不去啦。”老驴大声说着,挥起鞭子在驴身上抽了一下。

“那怎么办呢?我家里人还等着活神仙救命呢!”我装作焦急的说道。

“天都快黑了,雨下的这么大,没法赶夜路回去。你急也没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见了野郎中,他也得这么说!”老驴冷冷说了一句。

驴车上了山岗,我探头往前看,山下面正是我和昨天到过的牛眼沟。

可这都上了山岗了,怎么就没见到那辆摩托车呢?

瞎子看出我的疑惑,示意我稍安勿躁。

很快,驴车沿着山路来到一个深幽的水潭边。

看到周围的景物,我有点傻眼了。

昨天经过水潭的时候,季雅云说过,这里本来是野郎中家的院门位置。

当时除了杂草野树,根本就没有任何房舍。

可现在……水潭的边上,居然真的有一个院子,不但有院子,而且院子里还有三间瓦房!

院门没关,老驴直接把车赶进了院子里,“到了,下车!”

看看外面的大雨,在车上也没找见雨伞之类的东西,只能是把包顶在头上,跳下驴车,快步跑到了房檐底下。

尽管距离很短,可我和瞎子还是被瓢泼般的大雨浇了个半湿。

“老殷!老殷?!”老驴扯着嗓子朝关着门的正屋里喊了两声。

看着他木无表情的脸,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无论怎么看,这个老驴都不像瞎子先前猜想的那样有问题。

他显然是真不知道野郎中已经死了。

可就在我想用眼神向瞎子询问的时候,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材矮小,有些秃顶的老头站在门后,朝我和瞎子看了一眼,问:“来买卖了?”

“对,来买卖了!”

门内的老头朝我和瞎子点了点头,对老驴说:

“这雨太大,今儿走不了了,你赶紧把车赶到后边去吧。”

老驴答应一声,赶着驴车出了院子。

“进来坐吧。”门里的老头朝我和瞎子摆了摆手,转身走回屋里。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整个人就呆住了。

这老头不是别人,他……他居然是野郎中!

可野郎中明明已经死了啊……

“进去吧。”

瞎子拉了我一把,我才缓过神来,带着满心的疑惑和瞎子走进了屋里。

同时我也看清,屋子的中央供奉着一尊神像。

这神像长身耸立,高足有一丈,脑袋几乎都顶到房顶了。满面虬鬓,身穿红袍,赫然是鬼王圣君钟馗的塑像。

以前我就听野郎中说过,他学的鬼道之术传承自鬼王钟馗,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神像虽然神威凛凛,但我总觉得看上去不怎么舒服,感觉这神像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野郎中拿起炉子上的水壶,倒了两碗水,示意我和瞎子坐下喝水。

他自己则坐在火炉边的一把椅子里,拿起偎在炉边的一个铜壶,在一个碗里倒了些黑褐色的液体。

是黄酒。

我虽然不怎么爱喝黄酒,但也闻出,那是加了生姜,温热了的黄酒。

野郎中端起酒碗‘吱溜’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碗抬眼看向我和瞎子,“现在说说你们的事吧。”

看着他那对绿豆眼,我心里更加狐疑,看表情,他居然不认识我。

如果他真是野郎中,不应该这样啊。

可鬼是喝不了热黄酒的,他是活人,他明明是野郎中个,却不认得我。

难道……野郎中有两个?

正文卷 第七章 一百多岁的野猪肉

见野郎中看着我,我想了想,说出事的是我姐姐,她好像被什么邪祟给缠上了,每天晚上睡觉,都会被鬼压床,而且半梦半醒间还看到天花板上有一双红鞋。

我把季雅云之前遭遇红袍喜煞的事换了个名字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留意野郎中的脸色。

他先是微微皱眉,继而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酒,等我说完,他已经连着喝了三碗黄酒,本来就红润的脸更加红通通的。

“把你姐姐的生辰八字告诉我。”野郎中沉声说着,又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我盯着他,缓缓的报出了季雅云的生辰八字。

野郎中听了,呲着牙吸了口气,摇着头说:

“八字全阴,难怪会招惹邪祟了。等明天雨停了,我跟你们走一趟。至于收费……要看是什么情况再谈。”

我忙说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救我姐姐的命就好。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狐疑到了极点。

我和野郎中是有过接触的,虽然不能说熟悉,却也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和一些小动作。

呲着牙吸气,正是他的习惯动作之一。

这习惯虽小,但十分的有特点。

每次遇到为难的事,他都会左眼的外眼角先抽搐两下,然后嘴往右咧,短促的吸一口气。

听上去这似乎没什么特别,但亲眼看到,都会感觉有些怪异。

原因很简单,人的动作是由神经控制的。

一般人的面部动作要么是两边平衡,要么就是单独的一边动作,这属于自然反应。

简言之,他既然左眼角抽搐,那应该是左边的嘴角跟着动作才对,他却是往右咧嘴。

不光往右咧,而且是向下咧。

正因为他这个习惯动作太自然了,所以才会给人一种很不自然的感觉。

感觉就像是,两边的脸不属于同一个人似的。

习惯动作可以相似,但不可能完全相同,就比如天底下找不出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样,就连双胞胎也不可能做到全然一样。

由此可以肯定,眼前的就是野郎中。

难道说县里死的那个,只是恰巧也叫殷六合?

可如果是那样,野郎中为什么不认得我了?

这时老驴从外边走了进来,边脱雨衣边说:“老殷,别光顾着喝酒了,给弄口吃的呗。这雨下的,一路上可把我给折腾哭了。”

听口气,两人显然是十分的熟稔。

野郎中喝的满脸通红,起身笑骂:

“你个老东西,哪次来我这儿短过你的好处?走,跟我去厨房,给你看点好东西。”

两人去了厨房,屋里只剩下我和瞎子两人。

瞎子起身走到门口,往厨房看了一眼,转过身从包里拿出罗盘看了看。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鲜有的凝重起来。

我小声问他看出什么了。

他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收起罗盘走到门后头,开始贴着墙一步一顿的往前走。

我看的奇怪,可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就没打扰他。

瞎子走到墙角,回头看了看,转过身,开始往另一边走。

当他走到另一个墙角的时候,猛然间倒吸了口气,几步走到了那尊钟馗像面前,抬着头瞪大眼睛看着塑像。

我再也忍不住,想要问他有什么发现,却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瞎子转过身,朝着我身后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他竭力想要显得自然,可我还是看出,他笑得很牵强,动作也有些僵硬。

他一定是发现什么了。

我心里想着,转过身,就见老驴端着口生铁锅进来。

锅里微微冒着热气,香味就是从锅里传出来的。

从我们见到老驴,他就一直阴不呲咧的,说话也是硬邦邦冷冰冰的。

这会儿他却笑着说:“快搭把手,把水壶拿开。”

我走过去提下炉子上的水壶,看他把铁锅座在了炉子上。

锅里黑乎乎油汪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肉,另外还有一些刚下锅的灰色东西,好像是某种菌菇。

老驴把锅座好,搓了搓手,笑着对我们说:

“你们俩赶巧了,这回有口福了。”

我陪着笑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一大锅吃食卖相可真不怎么样,但散发出的味道却格外诱人。

特别是一座上炉子,那些灰蘑菇一煮开,别提有多香了。

我忍不住吸了口哈喇子。

再看瞎子,盯着锅里的东西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野郎中从外边进来,左手提着个竹篮子,右手却提着个大塑料桶。

看到他的右手,我忍不住嘬了嘬牙。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那次在莲塘镇,为了把鬼鲶从倒缸子里引出来,野郎中不惜咬掉一节手指在我手心里画符借煞。

之前见他‘死而复生’,我脑子一直拧着,竟没想到这一点。

“来,尝尝我自己酿的酒。”野郎中笑呵呵的说道。

他把酒桶放到桌上的时候,我看清了他展开的右手。

他右手的食指的确短了一截。

可看清他的手指后,我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更加深重了。

我记得他当时是咬掉了最前端的一截手指,也只有从关节部位咬,牙齿才能把手指咬断。

可是现在我却看到,他右手的食指生出了指甲,而且手指头还是三节。

那就像是一根完整的手指头,从来没有受过伤,可偏偏就是短了一截。

怎么会这样?

这种情形在医学上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

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了老何,还有照片里中间的那个人。

这两人的拇指同样短了一截,照片里的人我没办法证实,可我仔细看过老何的手,他的拇指绝没有受过伤的迹象,就好像是天生就短那么一截似的。

想到老何,我不禁又想到了那个扳指。

扳指为什么不见了……

“赶紧坐下,吃点热乎的吧。”

野郎中边招呼我们,便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碗摆在桌上,拧开塑料桶的盖子,倒了四碗酒。

我不是个贪酒的人,可这酒一倒出来,立刻酒香四溢,和锅里的肉香混合起来,我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四个人围着炉子坐下,老驴也不谦让,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抄起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大块黑乎乎的肉迫不及待的送进嘴里。

肉刚从锅里捞起来,烫的很,他被烫的直吸气,却嚼的满嘴流油,样子就好像一辈子没吃过肉,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

野郎中夹了块蘑菇送进嘴里,用筷子指着锅对我和瞎子说:

“乡下就这样,你们可别嫌脏。”

“哪能呢!”瞎子说了一句,可拿筷子的手还是犹豫了一下,从锅里夹了块肉吹了吹,塞进嘴里嚼巴起来。

我本来觉得这野郎中邪门,是不想吃喝的,可见老驴吃了肉喝了酒,瞎子也跟着吃了,也就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关键是昨晚折腾了大半夜,中午又吃的早,这会儿五脏庙早咕咕叫了。

肉送到嘴里,肥的入口即化,瘦的很有咬劲儿,却一点也不柴。

我感觉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忍不住问野郎中:“老先生,这是什么肉啊?”

野郎中嘿嘿一笑,“野猪肉,我上个星期刚从山里打的,炖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看着他熟悉的笑容,我也忍不住笑了,“老先生玩笑了,这可不像野猪肉。”

野猪肉我在孙禄家吃过一回,可不是这味儿,关键什么肉也不可能炖三天三夜,那还不全化了啊。

老驴也笑了,说:“这就是野猪肉,不过上年头了。老殷,这野猪得五六十年了吧?”

“呵呵,你个老东西,亏你活这么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真要是五六十年,炖这么长时间,那还不成肉酱了?”

野郎中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用筷子指着锅里的肉说:“这家伙至少得一百多岁了。”

我本来想笑,想说哪有野猪能活到一百岁的。可看着老驴一脸吃惊的样子,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个老头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干嘛要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

可要真像野郎中说的,这野猪活了一百多年,那还不成精了?

心里想着,嘴里却停不下来。

我端起碗喝了口酒,一股火辣从嗓子眼直透进胃里,顿时辣出了一头的汗。

我连忙从锅里夹了块蘑菇塞进嘴里,却听瞎子急着咳嗽了两声,似乎想提醒我什么。

可这会儿我再想把蘑菇吐出来,已经不能够了,这看上去厚实的肥蘑菇,竟和烂透的肥肉一样,一道嘴里就化了……

正文卷 第八章 阴骨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瞎子,却见他一脸纠结,倒没什么焦急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嘴糙的很,从来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可这会儿忍不住寻思,这是啥蘑菇啊,怎么就这么好吃呢。

正想着,就发现野郎中和老驴都笑吟吟的看着我,眼里都带着一种戏谑的意味。

老驴抹了抹嘴,笑着问我:“知道这是啥不?”

我有点讪讪的摇了摇头。

“嘿嘿,这可是好东西,寻常人可吃不着。”

“大爷,这到底是什么蘑菇啊?我怎么没见过啊?”我被他吊起了胃口,忍不住问道。

老驴嘿嘿一笑,说:“这是毛灵芝。”

我更迷糊了,要说是灵芝,刚下锅那会儿还真有点像,可毛灵芝又是什么东西?

野郎中的脸上同样带着笑意,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又倒了一碗,抿了一口,这才看着我说:

“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这东西其它地方没有,它就专门长在坟头后头。”

我吓了一跳,坟头上长的东西,那咋能吃啊?

野郎中像是故意恶作剧似的盯着我压着嗓子说:

“不光是坟头,还必须是百年以上的老坟,坟里的主儿还必须得是横死的、冤死的;坟主死的越冤、死的越惨,长出来的毛灵芝就越肥实。锅里这些是我在老坟头采的,味道也就一般,要是能找着长在棺材板上的毛灵芝,那味道才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呢。”

我看了瞎子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我不禁一阵恶心。

可看到俩老头戏谑的眼神,我忍不住笑了。

我说:“甭管哪儿长的它也是蘑菇,好吃就行。”

说着,我又连夹了两大块毛灵芝塞进了嘴里。

妈的,吃都吃了,一块儿和八块儿有毛的区别。

我本来是有点赌气的意味,没想到俩老头一看我百无禁忌,居然急了,一人抄着一双筷子抢着从锅里捞蘑菇,样子就跟我小时候跟着姥爷去吃大席似的生怕抢不着。

我有时候也算是心大,既然有些事想不明白,那就先顾着眼巴前舒服了再说。

一味的钻牛角尖,那不是我的风格。

山里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这种鬼天气又寒又潮,在屋里围着炭炉喝酒吃肉,再滋润不过了。

野郎中自酿的地瓜干子酒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喝下去就跟火刀子似的单纯的辣。

不过红焖野猪肉味道浓厚,和这酒倒是绝配。

我就着肉喝了两碗酒,头就有点晕乎。

野郎中又要把酒桶递给我,我说我酒量浅,实在不能喝了。

他也不勉强,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筐面饼子过来。

这会儿天已经差不多黑下来了,他把面饼子放下,顺手点着了桌上的一盏油灯,然后坐下和老驴继续喝。

我把碗底的酒喝干,刚要去拿饼子,突然间我就看见,野郎中的脸有点不对劲。

他的右半边脸没什么变化,左边的脸却变得晦暗起来,两边的脸一比较,左边明显比右边黑。

不光黑,在灯火的照射下,我还看见他左边的脸皮正在往一块儿收缩干巴,左眼的眼底也渐渐红了起来。

我一直强压着的疑惑又被勾了起来。

记得野郎中曾经说过,他所属的一门,大成之后几乎就是半人半鬼的存在。

那次在平古岗,他被五宝伞反噬,就曾经露出过一张鬼脸。

事后他告诉我,那是他的法身,只有周围有邪祟,或者精神涣散失控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平常即便是有阴阳眼的人也是看不出的。

这会儿他酒喝多了,居然露出了鬼脸,而且这还是在钟馗神像前……

他真的是野郎中,可他为什么不认得我呢?

“你居然看得见!”

我正想的出神,冷不丁听人沉声一说,不禁吓得一激灵。

反应过来,就见野郎中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正阴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你又看见什么了?”瞎子小声向我问道,看着我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假装的惊疑。

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装作惶恐的摇了摇头,低下头说没什么。

“别装了,你看见了。你好像能看到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啊。”野郎中沉声说道,“不用怕,能和你们一起喝酒吃肉,我当然不是鬼。不怕告诉你们,我是养鬼人。你看到的,是我的法身。”

我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把手给我!”野郎中忽然抬高了声音。

我抬眼看向他。

他把左手摊在我面前,又说了一句:“把手给我,我帮你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把右手伸了过去。

野郎中一把抓住我的手,用他右手短了一截的食指蘸了点唾沫,在我手心里快速的画着什么。动作神态就和在莲塘镇抓鬼鲶时一模一样。

“嘶……”

野郎中突然嘴角一抽,吸了口气,接着竟然把食指抵在了牙关上。

我头皮一麻,他该不会又想咬手指头吧?

还好,他只是咬破了指尖,用血在我手心里画了几笔。

我仔细看了看,那绝不像是符箓,横一道竖一道,实在没什么规律。

野郎中放开我的手,微微点着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老先生,您看出什么了?”我忍不住问。

野郎中皱了皱眉,说:

“照我说,你姐姐的事还在其次,你才真是遭了大劫了。”

“我?”

“对。”野郎中眼中精光一闪,说:“即便你姐姐是被红鞋鬼缠身,那总会查清缘由。而你,却是被邪道妖人给算计了!人心可怖,比起鬼缠身,要可怕多了。”

我身子一震,忙说请老先生指点迷津。

野郎中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

“你身上比寻常人多了一块骨头,多了一块阴骨!”

“什么?!”瞎子的反应居然比我还要强烈。

我看了他一眼,正想问野郎中什么是阴骨。

野郎中却起身说: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就跟你们走。”

说完,竟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偏房。

老驴也喝得满脸通红,站起身,却拿起两人的酒碗,提起酒桶,晃晃悠悠的跟了过去。

他走到门口,回过头指了指另一边的房门,含混的说:

“你俩就睡那屋吧。”

俩人一进屋,瞎子就拉着我进了另一边的偏房,转身把门关上了。

我这会儿酒也惊醒了不少,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瞎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挠着头问我:“你真有阴骨?”

“我哪儿知道?”我皱着眉头说。

我连阴骨是什么都不知道,哪知道我身上有没有阴骨。

可刚说完,我猛然间就愣了。

不知道怎么的,我竟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老何的那个扳指。

那扳指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做的,关键是我把扳指戴在手上,只是一眨巴眼的工夫,扳指就消失了……

难道那扳指就是所谓的阴骨?

我问瞎子,阴骨到底是什么。

瞎子说:人的骨头有正、反、倒、邪、怪、凡、妖、贱、淫等等区分。正所谓相由心生,命由骨现;一个人命格如何,和先天骨相是分不开的。但无论是什么骨相,那还都是人骨,阴骨却是不属于人的。

我让他说重点。

瞎子瞪着眼说:阴骨就是死人骨头!

我说你这不是扯蛋嘛,我专业是干嘛的?死人骨头我见多了,既然是死人骨头,怎么能长到活人身上。

瞎子连连摇头,说他对阴骨的了解也不详尽,索性不再跟我解释,等以后有机会遇到内行人士再问个清楚。

他忽然又瞪着我说:

“我虽然不知道阴骨的具体来历,却知道阴骨的作用。”

“有什么用?”

“干我们风水行当的,最主要的就是帮人看阴阳地势,活人居住的宅子容易看,因为风有风势,水有水蕴,那都在明处;可要是想把阴宅风水看的分毫不差,就不光要看风水地势,还得看阴势的走向。

我说这些你可能不明白,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只告诉你,在风水行当里,有些风水师功力不够,就用邪门方法弄这么一块阴骨种在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一旦阴势不能确定,就可以凭借阴骨去到阴间,亲眼去观瞧那里的气势。也就是说,有了阴骨,就等于是脚踏阴阳两界!”

瞎子一口气说完,朝着我点了点头,“我好像知道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能找到季雅云了。她是被人陷害进了阴宅,你能找到她,应该就是凭借阴骨。”

想到昨晚的经历,我嘬了嘬牙,说: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进到坟包子里啊。”

瞎子呵呵一笑说:

“你还是没分清一个概念,你以为我们帮人看风水,选阴宅,到最后死者葬下去,就只在一个坟包里待着?你这阴倌算是白当了,你到现在都没弄清,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地界。

这么说吧,你以为你和季雅云是进了坟包里;事实是,你昨晚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别人家,只不过不是活人住的地方,而是阴宅。

你以为你们出了坟包就出来了?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你们俩还在人家家里呢。那是人家的地盘儿……就好比是活人的宅院。”

我听的目瞪口呆,想到离开病房前老何露出的那抹诡笑,心里越发的森然。

难道那扳指真是阴骨?

瞎子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回过头说:

“先睡会儿吧,等会儿起来还得办正事呢。”

“你到底发现什么了?”我问。

瞎子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说:

“刚才你们吃的,的确是毛灵芝,那东西确实是长在老坟头或者老棺材上,吃了也没坏处。可毛灵芝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鬼灵芝。因为……只有鬼才能把它采下来!”

正文卷 第九章 牛眼沟之谜

听瞎子一说,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野郎中本来就是养鬼人,毛灵芝多半是他养的小鬼帮他弄来的。

不对!

纵鬼行凶是养鬼人的大忌,如果野郎中还活着,那昨晚五宝伞里的小鬼又怎么会出来肆虐?

瞎子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搭着我的肩膀说:

“我不是阴倌,野郎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不清楚。可是我知道,过了今晚,这里的气势就走尽了,不光活人待不下去,就连鬼也站不住脚。而且我敢保证,牛眼沟到底有怎样的秘密,今晚一定会揭晓答案。”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和衣在炕上躺了下来。

虽然喝了酒,可心里的疑惑让人无法安睡。

我就这么闭着眼睛,半迷糊半清醒的等着即将发生的状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有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我假装打着鼾,微微侧身,把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顺着感觉偷眼看去。

果然就见原本关闭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黑暗中,一只闪着幽光的眼睛正在透过门缝往里窥探!

大约过了一分钟,那只眼睛才消失。

我没敢动,用足耳力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却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和瞎子的呼噜声。

又过了一会儿,我刚想起身,猛然间,那只眼睛又出现在了门口!

这一次,足足有五分钟,那只眼睛都在看着屋里的情形。

等到眼睛再次消失,我后脊梁已经满是冷汗。

我看的清清楚楚,那眼睛第二次出现的时候,眼中分明透露着绝杀冷狠的凶光。

偷窥那人竟是对我们动了杀机!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我似乎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

我以为是错觉,把耳朵贴在炕上仔细听。

没错,的确是发动机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摩托车。

我一下想起了头一次带我和赵奇来的那辆挎斗摩托,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极度的寒意。

声音渐渐远去,我连忙翻身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瞎子也打着哈哈坐起了身。

原来他也没有睡。

两人下了炕,来到外屋,瞎子大咧咧的点燃了油灯。

我快步走到对面的偏房门口,推开门,屋里没人,只有满屋的酒气。

“不用看了,想死的和不想死的都走了。还有时间,先抽根烟再说。”

瞎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出烟点了一根。

我没听他的,而是走到正屋的钟馗像前,拿出手电打亮。

下午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神像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我打着手电,从下往上仔细检查面前的神像。

当我借着手电的光看清神像的眼睛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瞎子问。

我跳上供桌,用手指在神像的眼睛上抹了一下,凑到鼻端闻了闻,回过头说:

“鬼王爷的眼睛被人用黑狗血封住了,去帮我接碗无根水。”

瞎子连忙掐了烟,跑了出去,不大会儿就端了一碗雨水回来。

我接过碗,边用袖子蘸了雨水帮神像擦眼睛,边对瞎子说:

“去看看还有没有酒。”

瞎子从偏房提出那个塑料桶,咋舌的说:

“乖乖,二十斤的地瓜干子酒就剩半桶不到了,这俩老头是酒桶啊?”

我一言不发的帮神像擦掉眼上涂抹的狗血,拿出朱砂,用毛笔蘸了在神像两只眼睛的眼仁上各点了一下。

跳下供桌对瞎子说:“我现在可以肯定,那个就是野郎中。”

“他真没死?”

我摇了摇头,把碗里的水泼了,接过酒桶倒了碗酒,端端正正的摆在供桌上。又点了三支香,恭恭敬敬的朝神像拜了三拜,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瞎子也拿了三支香,等他上完香,把香插进香炉,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瞎子回过头瞪圆眼睛看着我,压着嗓子说:“碗里的酒没了……”

我心里一激灵,急忙又拿来几个碗摆在供桌上,倒满后把桶里剩余的酒都泼在了神像前。

“鬼王爷,这里的气势走尽了,您老喝完酒也赶紧挪窝吧。”

瞎子又朝神像拜了拜,回过身冲我一摆手,“走!”

到了门口,我忍不住回过头又朝神像看了一眼,似乎看到神像的眼睛竟然闪了一下。

我也顾不上想是不是我眼花看错了,转过身跟着瞎子冒雨走了出去。

出了门,刚要朝一个方向走,忽然就听屋后传来一下打响鼻儿的声音。

两人绕到院子后头,就见后面有个草棚,老驴的那头毛驴就拴在草棚里。

见到亮光,毛驴不断的刨着蹄子打响鼻,显得十分的不安。

瞎子走过去,解开缰绳,回过头说:

“老驴绝对有问题,养了半辈子驴的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把驴丢下的。”

毛驴被解开后,竟把驴头贴着瞎子的脸蹭了几下,然后颠颠儿的朝一个方向走去。

瞎子一摆手:“跟着驴子走!”

大雨一直在下,两人冒着雨,跟在毛驴后面在山间一路穿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不是因为灌进了雨水,而是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我的后背上。

这种感觉从野郎中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有了,起先我没在意,可是走了一阵,越发觉得不怎么对劲。

回过头,却也看不到什么,反手往后摸,什么也没有。

可我怎么就感觉,今天走起路来脚步怎么这么沉呢……

我已经顾不上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了。

因为,在翻过一个山岗后,我看到山溪边竟然停着一辆报废的挎斗摩托!

瞎子边走边笑着说:“是不是觉得这里很眼熟?”

我说:“没错,我们昨天晚上来过这里。”

刚说完,我就愣了。

前边居然又是一个山岗子。

我回过头往后看了看,又往前瞄了瞄,猛地一拍脑瓜,“靠!这中间有岔路!”

“嘿嘿,牛头乡、牛角村、牛眼沟……既然有牛角、牛眼,怎么会没有牛鼻子呢?这条道就是骑在牛鼻子上的,你说的岔路,才是顺着牛鼻子往上去牛角村的路!”瞎子笑道,“你再想想,一只牛有几只眼睛,几只角?”

我怔了怔,蓦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有两个牛眼沟?”

瞎子点点头,“不光有两个牛眼沟,你们昨天晚上去过的诡村,也是牛角村,只不过,是另外一只角。”

都说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听瞎子这么一说,我心里的谜团总算解开了一些。

难怪诡村里会有断壁残垣…难怪明明是‘同一条路’,会到达两个不同的地方呢。

只是这诡秘的牛头局势背后,到底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快爬上山岗的时候,毛驴忽然停下不走了。

我和瞎子正觉得奇怪,没想到毛驴忽然转了个身,前蹄一曲,竟冲着我跪了下来,弯着脖子连连朝我点头,就像是人在磕头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驴子为什么要向你下跪?”瞎子吃惊的看向我。

我心说我哪儿知道?

我又不是驴祖宗?

毛驴朝着我拜了几拜,后蹄子也弯下来,打了个响鼻,趴在那儿不起来了。

我和瞎子对望一眼,我一咬牙说先不管它了,赶紧走。

瞎子点点头,两人爬上山岗,朝着下方走去。

沿着山溪走了一段,居然又见到一辆挎斗摩托停在溪边。

看着眼前的这辆车,我忍不住点着头骂了句脏话。

我终于明白了,这辆才是带我和赵奇来的那辆车。

“野郎中到底死没死?”瞎子忽然问。

我犹豫了一下,肯定的说:“死了。”

“那傍晚和我们一起喝酒吃肉的又是谁?”

“是野郎中。”

见瞎子扭过脸,疑惑的看向我,我错了错下颚说:

“只能说野郎中这一门比较特殊,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只能是见到他本人再说了。”

瞎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和瞎子深交,正是因为彼此间有着十分的默契。

两人同属外八行,却是不同的职业,在经历事的时候,都会尊重对方的专业,不会在关键时刻掰扯那些不必要的细节。

来到一汪深幽的水潭边,我告诉瞎子,我和季雅云昨天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瞎子像是早有预料,只是淡然一笑,却又忽然压低声音说:

“你到底有没有阴骨,很快就可以证明了。”

说着,他拿出罗盘,对照了一下方位,朝着林中走去。

虽然下大雨,可两人都是轻装简行,脚程算是很快了。

只是我总觉得今晚脚步发沉,像是包里装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似的……

瞎子忽然停下脚步,等我上前,低声说:“追到了。”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因为我也看到前面有亮光,借着那亮光仔细看,那似乎是一个身材高大臃肿的人,在雨中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我和瞎子同时关了手电,快步追了上去。

快到跟前的时候才看清,那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身上套着雨衣的人。

“站住!”瞎子突然大喝一声,加快了脚步。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盏绿色的灯笼快速的从我背后升到了空中。

“喜子,你来了!”

我惊喜的说了一句,但是很快就发觉不对劲。

就在灯笼升起的一刹那,我背上的负重感忽然清晰起来。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路来我会觉得脚步发沉了。

因为此刻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有一个人趴在我的背上!

正文卷 第十章 背后有鬼

当意识到背上有人后,我忍不住腿肚子直哆嗦。

我停下脚步,缓缓转动眼珠,斜向后看去……

当看清背上那人的时候,我浑身的血都像是被冰冻起来似的,全然凝固了。

在我的左肩上,竟然趴着一颗青面獠牙,血红的眼睛像是铜铃般的大鬼脑袋!

“绿灯笼?你真的有阴骨?”瞎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灯笼,猛然回过了头。

“我艹!”转过头的一刹那,他就像是踩到电门一样蹦起了两尺多高。

从他瞪大的眼睛和收缩的瞳孔看来,我绝不是喝酒喝多出现幻觉了。

我真的背着一只鬼!

而且还是从野郎中的家里,一路背过来的!

我翻着眼皮看向绿灯笼,却见那灯笼只是飘浮在空中,摇摇摆摆的没有反应。

我暗暗松了口气。

貌似每次到了‘另外的世界’,张喜都会出现,只不过是以不同的形态出现罢了。

通过昨晚的经历,可以肯定,绿灯笼就是张喜所化。

如果我真的遇到危险,他绝不会见死不救。

他没动静,只能说明,我背上的大鬼并不想伤害我。

瞎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试探着往我走近两步,忽然吸着气说:

“这该不会是鬼王爷的法身吧?我明白了,那驴子不是在向你下跪,是在向鬼王爷下跪!”

“鬼王爷……”

我喃喃说了一句,没等想明白,就见前面那人已经听到动静停了下来。

他停下是停下了,却站在那里没有转身。

“年轻人,好奇心太重不好。”

那人一开口我就猛一激灵。

听声音,他居然是老驴!

瞎子说的没错,老驴果然有问题!

可是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识相的话赶紧走!”老驴抬高声音说了一句。

瞎子哈哈一笑说:

“怎么你以为我们走了,你就能达到目的了?别痴心妄想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和我一样是风水先生。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你坏了行规,就算我们从没来过,你也一样不能得逞。因为——人在做,天在看!”

“你也会看风水?难怪呢。”老驴淡淡的说道,仍然没有转身。

“区区不才,刘炳。”

“风水刘!”

老驴连同身后背的那人同时一震,终于缓缓的转了过来。

看到他正面的一瞬间,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我们之前看到的老驴有些驼背,所以看上去个子有些矮小。

眼前的老驴,虽然瘦削,个头却很高。而且他脸上有不少皱纹都舒展开了,看上去竟然比之前年轻了许多。

我猛地反应过来,“你的驼背是装的?”

没想到老驴的反应比我还要剧烈,转过身以后,浑身剧震不说,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

他嘴皮哆嗦了一阵,瞪着我问:“你……你又是什么人?”

我缓了口气,沉声说:“我叫徐祸,是个阴倌。”

“你不是警察?”老驴更加瞪大了眼睛。

我咬咬牙说:“原来你昨天就见过我。”

瞎子猜的没错,牛眼沟的事,是有人包藏祸心。

我正奇怪他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忽然就觉得雨停了。

下意识的抬起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多了一把撑开的油纸伞。

“五宝伞!”

“嘿嘿,多谢小道友送我这一程。”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我耳边笑道。

我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才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扭头一看,就见肩上的大鬼脑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熟悉的老脸。

“野老先生?!”

我总算明白老驴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大了。

我肩上这张脸的主人,赫然就是野郎中!

野郎中笑着朝我点点头,从我背上跳下来,向前走了一步。

五宝伞跟随他的步伐,向前横移一尺,依然悬浮在半空。

老驴踉跄的后退一步,盯着野郎中看了一阵,僵硬的偏过头,斜看向身后,“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喝醉了,我明明把你带来了!你在这儿,那我背的又是谁?”

野郎中呵呵一笑:“老兄弟,背的是谁,放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驴像是着了魔一样,慌乱的放下背上那人,一把扯掉了那人身上的雨衣。

看清那人的模样,我和瞎子同时倒吸冷气。

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个泥胎!

泥胎和真人一般大小,却是一副瞠目獠牙的鬼脸!

仔细看,依稀就和刚才我肩上的鬼脸有七分相似!

我下意识的点着头,渐渐觉得有些明白过来。

野郎中忽然叹了口气,“唉,老兄弟,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不光又替我选了一处宅子,还不辞劳苦的把我的金身送来,我倒是又欠下你一个人情了。”

嘴上这么说,他的口气却是渐渐冰冷起来。

老驴愣怔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烟熏黄牙。

“你笑什么?”野郎中淡淡的问。

老驴的笑声戛然而止,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猛然抬起手,把一样东西对准了他。

我和瞎子都大吃一惊,那居然是一把铮亮的手``枪!

“砰!”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老驴已经扣动了扳机。

子弹夹着火光穿透野郎中的前额,消失在了黑暗中。

枪声像是一个讯号。

枪声响起的同时,绿灯笼的映照下,周围的景物竟全然起了变化。

竟由先前的荒草野林,变成了一座气势磅礴的大宅院!

雨停了……

“师父!”

“师父!”

“师父!”……

五个头顶竖着小辫的小孩儿从正中的大屋里飞跑出来,围着野郎中叽叽喳喳的喊着。

野郎中笑着在五个小家伙头顶挨个扇了一小巴掌,假装沉下脸说:

“你们几个小家伙,我一不在你们就造反了。居然听他的话想要害人?下次再这么黑白不分,可要打屁股了!”

见半空的五宝伞消失不见,我才反应过来。这五个小孩儿,就是五宝伞里的五个小鬼!

听野郎中话里的意思,昨晚五鬼作妖,竟然是受老驴的指使!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

老驴有些癫狂的吼问着,脚步踉跄的原地转了个圈,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野郎中低声对五个小鬼说了句什么。

五个小鬼立刻围成一圈,在院子里拍着巴掌唱了起来:

“三层板子一层天,拨开乌云见青天,南来的魂,北来的鬼,砸着板子抱他的腿,青葫芦湿啊黄葫芦干,散尽岐黄抢天干……”

唱喏声中,宅院的四角竟现出四个人影,由虚变实,转眼间便来到了跟前。

看到其中一人的模样,我心里更加明白过来。

这人十分的年轻,走起路来腰杆挺的笔直,赫然就是昨天从牛角村把我们送来这里的那个姓冯的民警。

另外三人,一个文质彬彬,另外两个是农民工的打扮。

“水利工程师,两个施工的工人……”我喃喃说着看向瞎子。

瞎子瘪着嘴点了点头。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其中一个年老的民工,竟然和老驴有八分相像。

准确的说,是和先前的老驴相像。

“哥?!”老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民工,像是看到了极恐怖的情形,浑身哆嗦着连连后退,手里的枪也落在了地上。

老民工看了他片刻,发出一声长叹,转身走到野郎中面前抱了抱拳,“老哥,你终于也来了。”

“来了。”野郎中笑着冲他拱拱手,转过身指了指四个院角,笑眯眯的问我:“四个方位都记住了吗?”

我看了看那四个人,虽然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点了点头,“记住了。”

我想起一件事,忍不住上前一步问:“老先生,当初修建水牛槽水库的时候,死了三个,失踪了两个,现在……”

我指了指那个叫冯定远的民警,“还有一个呢?”

野郎中淡淡一笑,指了指老民工,“他是老驴,真名叫江林。”

然后又指了指另一个老驴,“江和,老驴的弟弟!”

我浑身剧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冯定远,脑海中又浮现起昨天来牛眼沟时路上的场景……

“……后来我们江所长说,要不请野郎中来看看……”

野郎中朝我抱了抱拳,指了指那四个人说:“还请小道友帮个忙,帮我送他们一程吧。”

我点了点头,刚要拿符箓,空中的绿灯笼倏然飘浮到了四人上空,绿光一闪,四人便消失了踪影。

“啊……”

江和猛然爆发出夜枭般凄厉的嚎叫,“不要走!不要放他们走!”

片刻,他忽然又狞笑着看向我和瞎子,“他们走了,你们留下凑数吧!”

说着,竟弯腰想去捡枪。

“混账!”

野郎中厉声喝骂了一句。

五个小鬼立时飞蹿到跟前,围住了江和。

江和被小鬼一围,竟浑身僵硬,再不能动弹了。

野郎中瞪着他,目光从未有过的凌厉,“既然通晓风水术数,不说造福世人,也该与人向善。你却是贪心不足,倒行逆施,妄想以风水邪局来增福增寿、敛财聚利!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害死那么些无辜的人,还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

我和瞎子对视,都觉心中凛然。

野郎中越说越气,最后指着江和怒道:

“如果不是那驴子和你相伴五年,不忍心看你命丧于此,对我磕头叩拜求我饶你,就凭你犯下的恶行,我殷六合必要你魂魄飞扬!”

正文卷 第十一章 鬼王搬家

听明白事情的原委,又听说驴子下跪是为了给‘老驴’求情,我和瞎子面面相觑,心里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江和为了达到目的,假扮老驴赶了五年的驴车。

拉车的牲口尚且对人日久生情,下跪替他求情,他却害死了真正的老驴、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我不禁又想起了丁明昊、章萍和白灵儿之间的恩怨。

到底谁才是畜生?

“驴子……驴子……”江和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忽然扯着嗓子向野郎中问道:

“为什么?我明明背的是你?!”

野郎中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我已经死了,我的肉身不在这里,你怎能让我为你作局造势?”

“死了?”

“你认为只要活葬五个阴身之人在分水阴阳局,然后再将你先人的骨骸迁葬到这里,你就会富贵不可限量?呵呵,且不说福缘不可强求,就说你只懂风水,不通阴阳,煞费苦心连自己的哥哥都不放过,找到的四个阴身,却有两对相克……你才是真正鬼迷心窍了。

单是你这狼子野心,就算让你把局做成了,上天又怎会给你福禄寿元?从你踏出第一步起,冥冥中便早已注定,你非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赔上自家的性命。”

野郎中沉声说完,再不理他,转过身笑呵呵的看着我说:

“先前我被这恶徒用邪法遮住了心目,没能认出小道友,切勿见怪啊。”

我点了点头,现在我已经明白,野郎中的确死在了县城里,眼前的只是他的法身。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法身究竟是什么概念,现在看来,应该是经过修炼,能够单独存在的魂魄吧。

“老先生,是谁害死你的?害死你的人,目的又是什么?”我问。

“害死我的是一个女子,她的目的,应该是想吸取我煞体阴身的生煞气血,至于用来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问他那女子长什么样,可想到那天晚上老何出现在31号时我看到的那个女人,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天在黑暗中,我没有看仔细那女人的样子,可她的身形,真的很像她……

野郎中正色说:

“那女子能找上我,必定是懂得阴阳术数,又或者背后有邪门妖人指使。我已经金盆洗手,五宝伞没有带在身边,所以才遭了她的毒手。好在我法身已有小成,魂魄及时逃脱,才没被她得逞。她不达目的,必定还要再去祸害其他人。小道友,你这煞体阴身更为特殊,一定要小心啊。”

“您是说,他们的目的是要找煞体阴身?”我想起了学校那些被破坏的大体。

野郎中点点头:“对方的邪术十分的妖异霸道,一上来就想将我的三魂七魄化为生煞吸取,目的再明却不过了。我大胆猜测,我应该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或许还会有更多的阴身道友遭其毒手。”

听他这么说,我一下就想到了老何。

老何也是煞体阴身,看来他和野郎中先后出事,并不是巧合……

野郎中忽然呵呵一笑,说:

“小道友也不用太过担心,你这次来,我看出你体内多了一块阴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替你种了块阴骨,但有了这块阴骨,你只要不太露锋芒,即便有人怀疑你是煞体阴身,也会因为这块阴骨难辨真假。替你种阴骨的人或许没安好心,却反倒是帮了你了。正所谓祸兮福所倚,小道友福缘深厚,吉人自有天相。”

我想问他阴骨究竟是什么,又是怎么种进去的,可一想到他现在已经和我阴阳相隔,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我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看着周围说:

“老先生好福气啊,死了还能有这么一栋大宅院。就是您老到了也没娶上媳妇儿,倒是可惜了。”

野郎中老脸一红,有些讪讪的说:

“别瞎说,我那时不过是随口开句玩笑,当不得真。从今以后,我只在钟馗圣君门下潜心修行,替他老人家镇守这一方水土,心中再无旁骛。”

瞎子哈哈一笑说:

“原来老先生已经被鬼王爷收做入室弟子,真是可喜可贺。老先生,天快亮了,您这宅子我们不方便多待,只能是先告辞了。”

野郎中笑着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右手一伸,一把油纸伞就从正屋里飞出,飞到了他手中。

他把伞举到我面前,笑道:

“五个小家伙是要留在家中陪我的,这把伞送给道友留个纪念吧。五宝伞受过我老恩师加持符箓,能够收藏阴魂,送给小道友傍身,倒也物有所托。”

既然知道他已经身故,我也就没有推辞,接过油纸伞诚挚的道了声谢,就和瞎子带着江和告辞。

转身走出没几步,就听野郎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湖路远,两位小朋友保重,殷六合就不送了。”

我和瞎子回过头,宅院已经不见了,就只见野郎中笑盈盈的朝我们招手。

在他的身后,赫然是我和季雅云昨晚见到的那个坟包。

坟头没有立碑,或许不会有人知道,坟中的是什么人。

我和瞎子却知道,在这坟包之下,埋葬的是一个鬼脸泥胎……

天又开始下雨,我撑起伞,和瞎子并排往前走。对身后的江和看都没再看一眼。

回到那辆挎斗摩托旁,却见几个穿着雨衣的人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只披了雨衣,没戴雨帽,正是赵奇。

“赵队!”

“徐祸!”赵奇也看见了我,匆匆走了过来,“你们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拉着瞎子让到一边,指了指江和,“他就是五年前失踪的那个。”

赵奇点点头,“我在他家里也找到线索了,他应该就是江和。”

这时老吴带着几个警察走了过来,其中一名警察上前给江和戴上了手铐。

老吴问我:“冯定远呢?”

我想了想,反问他:

“当年除了江和和冯定远,另外三个人的尸体都在吗?”

老吴摇头,“另外三个都是死在水牛槽里的,尸体一直没能捞上来。”

我点点头,说那就带上人跟我走吧。

野郎中曾特意问我有没有记住他家的四个‘院角’,原来别有深意。

按照他指定的方位,警察分别挖出了四具死尸。

我只看了其中一具,初步判断,死者是在有生命特征的状况下窒息死亡,也就是……活埋。

江和一直一声不吭,像是完全麻木了,直到回到山岗上,远远的看到还趴在那里的毛驴,他忽然踉跄着跑了过去,抱着毛驴失声痛哭。

我和瞎子、赵奇走到跟前,才发现那毛驴竟然已经没了呼吸。

听我们把毛驴下跪的事一说,赵奇和老吴都唏嘘不已。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出来“轰隆”一声巨响。

老吴脸色一变,“不好,听声音像是……像是山体滑坡了。”

瞎子撇撇嘴,“那必须的,我说过,另外一边的牛眼沟气势走尽了。”

我扭过头瞪眼看着他:“我艹,气势走尽会滑坡?那你不提前告诉我?”

瞎子摊摊手:“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我们出来了,驴子也出来了,不是挺好?”

回去的路上,瞎子告诉我们:

牛眼沟(阴宅)的局势,名为分水阴阳局。

正所谓阴阳殊途,按说这分水局不光不适合建阴宅,就连阴鬼也不能久留。

按照野郎中的说法,他在牛眼沟的院子(阳宅),方位是老驴给他选的,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江和身为老驴的弟弟,发现了这里的分水阴阳局势。

江和以为在局中五方活葬五个阴命的人,就能变分水阴阳局为五阴分水局,能有五鬼替他搬运财气福寿,所以在五年前修建水库的时候,他借着工作便利,制造出所谓的意外,实则是害死了那个工程师和两个工人,以及冯定远。

两个工人之一,就有一个是真正的老驴,江和取而代之,为的是寻找时机让局势作成。

瞎子最后总结说:

“江和懂风水,但是不精通,他不明白世上没有什么事物是绝对的。风水更是一把双刃剑,正所谓此消彼长,如果功力不够,不能把握分寸,再怎么也是造不出兴旺之局的。”

我有点不耐烦,说:“你能不白话这些没用的吗?”

瞎子点头,“能!一句话,丫只知风水不通阴阳。妈的,另一边的牛眼沟住的是谁?那是鬼王圣君。鬼王爷在那边摆道场,丫在这边设局抢气势,那不是瞎了心了吗?得,这回不用抢了,鬼王爷跟着门人弟子一块儿搬过来了。那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我和赵奇相对点了点头,“哎,你这么说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瞎子无语。

想到一件事,我忍不住问老吴,这里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牛角村。

老吴说是,但是因为牛头乡的特殊地势,先前的牛角村经常遭水患。

七年前发生了一次大水灾,村民不得不全村迁移到了现在的牛角村。

时间一长,牛角村的人也就没人再提那个他们曾经被大水冲毁的家园了。

现在的水牛槽水库,就是因为那一次的水灾引起了相关部门重视,才规划建设的。

当天下午,我和赵奇去县医院查看了野郎中的尸体。

的确和之前的四个人死状相似。

但经历过牛眼沟的事,我和赵奇都知道,再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再有什么线索了。

第二天离开前,老吴告诉我们,江和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两辆挎斗摩托,一辆报废车是五年前他故意遗弃在那里,造成他和冯定远失踪的假象;另一辆是他从临县买来的,为的是方便进出牛眼沟,目的不言自明。

回家的路上,瞎子叼着烟含糊的说:

“要过年咯,祸祸,今年还上我那儿去?啧啧,对了,我给忘了,你现在已经有婆娘了。徐洁是哪儿人?是她留下陪你,还是你跟她去拜见老丈人啊?”

正文卷 第十二章 特殊客户

听瞎子提起徐洁,我沉默下来。

徐洁这次离开后,我只给她打过两次电话,都是关机。

我没有再打,因为只要一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我就会莫名的感到恐慌。

我生怕再打过去,关机的提示会变成注销的提示。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每个人都有柔弱的一面。

我承认,感情方面是我的软肋。

我头一次,对一个在微信中结识的‘女骗子’动了情。

这份感情,却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我害怕这个‘女骗子’会成为我生命中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过客……

年前我和孙禄开车去了趟齐天县,给张喜一家上了趟坟。

然后我就和往年一样,像穿花蝴蝶似的,在瞎子等几个朋友家来回的‘流窜’。

年三十晚上,我给徐洁发了条微信,直到第二天晚上,她也没回。

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又不想独自喝闷酒,思来想去,拿起钥匙出了门。

来到后街的铺子,我照旧卸下一块门板,走到柜台后在藤椅里坐了下来。

点燃牛油蜡,同时也点了根烟,在摇曳的烛火下默默的抽着烟。

外面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狗叫,我下意识的伸长脖子看向门口,才想起肉松已经不见了好些天了。

这条单身狗,过年也不知道回家,难不成在外边有相好的了?

“不回就不回吧,等到搞大人家狗婆娘的肚子,知道闯了祸,你这狗东西就知道回来了。”

我有点神叨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掐了烟,从包里拿出狄家老太给的木盒,打开了将那块槐树皮摆在柜台上,借着烛火再次翻看起百鬼谱。

我倒不完全是穷极无聊,而是百鬼谱上的记载的确能够让我弄明白一些之前没能解答的疑惑。

就比如野郎中在死了以后,他的法身能和活人一样喝酒吃肉,这在当时我和瞎子都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我通过百鬼谱上的记载,才总结出一个大概。

所谓的法身,就是经过修炼后,可以独立存在,能够不借助肉身单独做一些事的魂魄。

既然是魂魄,那就不能像活人一样喝酒吃肉。

按照百鬼谱上的说法,能吃阳间食物的阴魂就只有一种,那就是鬼仙。

野郎中死的时候不过六十来岁,就算打从娘胎里开始修炼鬼道,也不可能在死的时候成为鬼仙。

他的法身能喝酒吃肉,应该是因为那肉比较特殊。

猪这种东西,脖子后头有根拧筋,是抬不起头,看不见天的,所以不可能有灵性成为精怪。

如果像野郎中说的,那真是百年野猪肉,只能是那头野猪沾染了阴煞邪祟,属于僵死行尸状态了。

再加上毛灵芝本身就是阴物,野郎中能够进食,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能说,野郎中的确道行高深,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成为鬼仙。

我琢磨这个倒不是因为馋那天吃的东西,而是从牛眼沟回来后,我总觉得自己哪里有些不对劲。

至于哪儿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这种感觉貌似就是从吃过毛灵芝以后才有的……

我正看的入神,冷不丁门口传来一个男人沉闷的声音:

“营业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闭上眼睛靠进藤椅里缓了缓才沉声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年初一不营业嘛。”

“可是……可是我怕我等不了那么久了。”随着一阵低沉的脚步声,那人竟然走了进来。

脚步声?

我蓦地睁开眼,看清来人的样子,我不禁一怔。

“是你?!”

来人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算得上高大,气质却十分的阴氲。

乍一看就跟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似的。

他走路有声音,地上有他的影子,可以肯定,他是人。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朱安斌!

这个朱安斌,曾经想利用尸油侵犯桑岚,我和他仅有的几次见面都不怎么愉快,我打心眼里恶心这个人。

见来的是他,我短暂的错愕后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朱安斌见到我,也是一愣,似乎也没想到铺子里的人会是我。

听我问,又愣怔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能坐下说吗?”

他一张嘴,我就闻到了浓重的烟酒味,不禁眉头拧的更紧,“这里过年不营业,如果你真有事,去别家吧。”

我以为朱安斌会发火,他这种纨绔子弟,哪有好脾气的。

没想到他竟有些惶恐的说:

“别……别……我不坐了,我站着说。我知道你年初一不营业,可……可我撑不了多久了,可能撑不到十五了。”

“你知道我初一十五营业?你知道我营业是干什么的?”我有点懵了。

三十一号白天卖香烛元宝,初一十五夜里营业的事却是鲜有人知道的。

初一十五子时以后做的是什么买卖,更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然而听朱安斌的口气,他不光知道三十一号逢初一十五营业,还知道经营的是什么‘业务’。

难道是潘颖那个大炮嘴告诉他的?

不可能,潘颖虽然为人二了点,却不是什么坏女孩儿,她压根不认识朱安斌,在听说桑岚被朱安斌陷害的事以后,还曾经大发脾气呢。

桑岚……桑岚就更不可能告诉他了。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见他站在那里直打晃,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吧。”

“谢谢。”

等他坐下,我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怎么知道我初一十五晚上开铺子的?”

“是他们告诉我的。”

“他们?”我疑惑更深,“他们是谁?”

朱安斌把两只手在腿上搓了搓,抬眼看向我,眼中竟透露着迷茫。

好半天他才低声说:“他们……他们可能是鬼。”

“鬼?”

“对,他们是鬼,是那些鬼告诉我,这里初一十五营业,他们说你可以帮我。”

我拿起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

“能给我一根吗?”朱安斌说。

我把烟盒丢给他,就着烛火点着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问他:“你有阴阳眼?能看到鬼?”

朱安斌摇了摇头,哆嗦着点了根烟,连着抽了两口才看着我说:

“我和他们在一起过,我……我做过鬼,我回来了。”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做过鬼?”我越听越迷惑。

见他浑身抖的厉害,我从货架上拿过窦大宝之前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又找了两个杯子。

倒上酒以后,把一个杯子往前推了推,自己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心说我这他娘的才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呢。

打死我也没想到,年初一晚上会迎来这么个出奇的货。

朱安斌起身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干了,转眼看了看酒瓶。

“自己倒。”

他又倒了满满一杯酒,才坐回凳子上。

见他眼圈漆黑,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我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尽管我讨厌这人,也还是很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能把这跋扈飞扬的阔少爷折腾成这模样的。

我说:“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鬼的?”

“我……我每天晚上都会见到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我往门口斜了一眼,“你来的时候也见到了?”

朱安斌摇了摇头,“我清醒的时候是见不到他们的,只有在睡着以后,我才会见到他们。”

“睡着后?”

一句‘我艹’硬是被我生生堵在了嗓子眼里。

妈的,还以为来了个解闷儿的,敢情是丫拿我当礼拜天消遣来了。

我想发火,想让他滚出去,可又一想,这不对啊,真要是喝多了拿我寻开心,他也不应该知道31号营业的事,更加不会是现在这个熊样。

“你的意思是你睡着了就能见到鬼?是那些在梦里见到的鬼告诉你,我这儿初一十五晚上营业的?”

不等我继续往下问,朱安斌就蓦地一挥手,“不是梦!是真的!我变成了鬼,我和他们在一起!我能感觉到,我就快要回不来了!我就快永远和他们在一起了!”

我开始怀疑这孙子是ke药ke坏了脑子,可那仍不能解答我心里的疑惑。

我让他冷静点,尽量仔细的把话说清楚。

他又喝了口酒,缓了好一阵才说:

“我记得大概在一个半月前,有天晚上我睡着睡着,被身边女人的尖叫声给吵醒了。当时我很生气,我问她大半夜的瞎喊什么。她很怕,脸都白了,她说我刚才不喘气,以为我死了。我骂了她一顿,给了她一笔钱,让她马上滚蛋。我当时以为她是ke药把脑子嗑坏了,可是从那以后,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对劲。”

见他停顿,我没有催他,拿起烟又点了一根。

好一会儿,他才又继续说: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晚我明明是在睡觉,可是前一秒钟还躺在床上,下一秒我就已经起来了。当时我没在意,以为喝多了酒发癔障,想再睡,可怎么也睡不着。

那天晚上我是住在酒店,睡不着我就打电话叫服务。那家酒店我很熟,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人。我以为换人了,没多想,直接说了房号,让过来两个妞。结果……结果我刚挂了电话,外面就有人敲门!”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死人脸

“当时我打开门,就见一个女的站在门口,她应该是喝醉了,两只眼睛看人直勾勾的。然后……然后……”

说到这里,朱安斌的眼睛里露出了极度的恐惧,强烈波动的情绪导致他晦暗的脸上泛起了几分病态的潮红。

他连着喝了两大口酒,才声音颤抖的说:

“我看她长得不错,又是自己送上门的,我就把她给办了。”

我眉心拧成了疙瘩,心说这他娘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看人家不错就把人给办了?

朱安斌显然沉浸在回忆的恐惧中,没有觉察到我对他的厌恶,垂眼看着酒杯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准备离开酒店,结果一出门,就见走廊上有很多警察。听一哥们儿说我才知道,有个房客昨天晚上死在了酒店里。

我当时就说,死就死了,关我什么事。

可是我们经过那个房间的时候,警察正好把尸体抬出来。打包尸体的袋子本来是密封的,可是到了跟前,突然自己开了!我看到了尸体的脸……她就是头天晚上去我房间的那个女人!她在看着我,她在看我!”

“呵呵,原来是玩出祸了。不好意思,我这里不接这种生意,你有很多钱,去找别人吧。”我冷眼看着他说。

朱安斌慌乱的摇着头,“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求求你,听我说完,我求你听我说完……”

“说!”

我皱着眉头看向门口,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那次是在外地,我也以为那只是意外,事后我找了个当地很有名阴阳先生……我以为那件事已经摆平了,那个女的是为情自杀,根本不关我的事,她傍晚就死了,我没真和她有什么……可事实不是那样,从那天以后,我就没再睡过觉!”

“什么叫没睡过觉?一会儿说睡着了会见鬼,一会儿说没睡过觉,你逗我玩呢?一个多月不睡觉,你他妈早挂了!”

“我真没睡过觉!”

朱安斌说了一句,像是也发觉自己的话前后矛盾,猛地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想再倒,酒瓶却已经空了。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他忽然问我。

我笑了,虽然不知道笑点在哪儿,我还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现在可以肯定,这孙子绝逼是喝大了,兴许还ke了药,脑子出问题了。

我特么居然被一个醉鬼耍了大半天。

正当我准备再次下逐客令的时候,朱安斌忽然喃喃道: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没了动静。

“滚!赶紧滚!”我不耐烦的说着,转过头,却见他睁着两眼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姓朱的!”

“朱安斌?!”

我大声喊了两声,见他没反应,我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起身走了过去。

这孙子整日花天酒地,外强中干,真要是猝死绝不稀奇。

你死不要紧,别他妈给老子找麻烦啊!

我走到他身前,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暗暗松了口气。

丫居然睡着了,还是睁眼睡……

我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孙子扔到街上去。

可就在我想要行动的时候,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墙上的那面八卦镜上。

只一眼,我就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我看到镜面里,居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我本能的想去拿包,可半边身子趴在柜台上,才反应过来不对。

店里只有我和朱安斌两个人。

如果有阴魂邪祟进来,我的鬼眼不可能看不见。

即便有我看不到的邪祟,八卦镜也不可能只照出邪祟的样子却没反应。

那可不是普通的八卦镜,而是点了道家心尖血的。

我还是从包里抽出一把竹刀,看了看朱安斌,缓步走到后墙下,抬眼看向八卦镜。

看清镜子里那人的样子,我一下就惊呆了。

八卦镜里的不是旁人,竟然就是朱安斌!

我又回来看向朱安斌,他仍然坐在那里,两只手握着空酒杯,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再看八卦镜里的朱安斌,神情和之前诉说他的经历时如出一辙,时而低头,时而抬起眼睛,像是在看着什么,嘴巴时开时闭,我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他还在沿着刚才的话题在讲述自己这些天的经历!’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我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什么情况?”我有点懵了。

我上前一步,想要通过分辨口型看出他在说什么。

突然,我发现他的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铜制的八卦镜并不怎么通透,我只能看出,镜子里的朱安斌,头比正常人要‘大’了一圈。

我以前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如果他刚来就出现这种状况,我绝对发现不了这一点。

可这个‘酒疯子’已经用了很短的时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我细看之下才能够断定,镜子里的他并不是头变大了,而是在他身后藏着什么东西。

“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下低呼,听上去就像是人在梦魇中被惊醒时下意识发出的呼声一样。

我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八卦镜,冷不防被这个声音吓得一哆嗦。

“整件事就是这样,徐大师,你一定得帮帮我……”

身后传来朱安斌哀求的声音。

我并没有回头,而是僵立在墙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墙上的八卦镜。

背后响起低呼声的同时,镜子里的朱安斌猛然间消失了。

他是倏然不见的,并没有什么肢体动作,连肩膀也没耸一下;就像是投影机被关掉,投影画面消失那样……

可就在他消失的一瞬间,我终于看到镜子里的他身后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竟然又是一张人脸。

那是另外一个人,那人的头发很长很凌乱,额头上箍着一条分辨不出颜色的发带,以至于被箍起部分的头发更加扩张,所以他站在朱安斌的身后,才会让朱安斌看上去脑袋大了一圈。

那是个男人,两眼紧闭,脸色死灰,嘴巴张开一道缝,两边的嘴角向下耷拉着……

类似的面孔我见过太多了。

我可以百分百肯定,那是一个死人,隐藏在朱安斌身后的,是一张死人的脸!

“徐大师?”

身后再次传来朱安斌的声音。

八卦镜里的那张死人脸,随着这一声喊,骤然消失了。

镜面重又恢复了正常,只照出我仰视的半张脸……

我又盯着八卦镜看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

朱安斌已经‘醒了’过来,正满脸惶恐,满眼期冀的看着我,“大师,我到底是怎么了?”

想到他刚才的样子,再看看他此刻的神情,我手指一旋,竹刀在手心里打了个转。

我貌似有点明白,他说的‘睡着后见到鬼’和‘从来没睡过’是什么意思了……

“大师,我能感觉的到,我就快回不来了……”朱安斌双手抱头,把脑袋深深的埋在两腿间。

我回到柜台后,坐进藤椅,垂眼看着柜台上的百鬼谱。

片刻,我抬眼看向他,一字一顿的问:

“尸油哪儿来的?”

百鬼谱上的记载给了我一些提示,却不能够让我完全想明他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再加上我对他印象恶劣,也没打算管他的事,所以并没有琢磨太久。

我忽然想到,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问清楚他之前用来‘寻欢作乐’的尸油是哪里来的。

虽然我现在没什么,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我左手虎口的火雷纹就是拜他朱安斌的尸油所赐!

我本来以为朱安斌现在情绪失控,很轻易就能问出尸油的来历。

没想到话一出口,他的身子就猛一哆嗦。

松开抱着头的手,缓缓把头抬了起来。

看清他面孔的一刹那,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看到的,居然就是刚才出现在八卦镜里的那张死人脸!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寻觅

我被眼前这张脸吓得一激灵,头皮一紧,本能的反手将一直扣在手心的竹刀朝着这张脸刺了过去。

“啊……”

脸的主人发出一声惊叫,连同凳子一起歪倒在地。

定下神再一看,我一阵后怕。

哪有什么死人脸,摔倒的明明就是朱安斌。

就算他是被邪祟给缠上了,我刚才这一下要戳在他脸上,哪还能脱得了关系。

朱安斌倒是不傻,见我脸上变颜变色,慌张的爬起来,站的远远的小心的问我:

“大师,您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我坐回藤椅,没有半点犹豫的说:

“你去找别人吧,我帮不了你。”

“别啊大师,求你救救我吧,我给你钱,无论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朱安斌急着说道,想要上前,看了看我手里的竹刀却又不敢。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尸油哪儿来的?”我冷眼看着他。

段乘风曾说过,因为尸油死的绝不止那几个人,那次跟林彤在ktv,通过她和朱安斌的对话,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还有其他人因为尸油死了,只不过那些人的死表面证据不构成谋杀,被息事宁人掩盖了下来。

“是……”

朱安斌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了,但只说了个‘是’字,就又闭上了嘴,眼中更加流露出极度的恐惧。

他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出来,过了一会儿,用力摇着头,几乎是带着哭音说:

“我不能说的,说出来我就死定了。”

我看着他站立的位置,忽然想起了李青元。

那个同样想要利用尸油达到目的的高丽棒子,那天晚上就站在那里……

他似乎说出了尸油的来源,但是当时他的声音太小,我始终没能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在说完那句话以后,他的阴魂就七窍流血,最终魂消魄散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那晚出现的‘血葫芦’说过,李青元之所以会魂飞魄散,很可能是因为和降头师之间有着某种契约。

如果朱安斌和他一样,同样和提供尸油的降头师之间有着生死契约,那他这时说出尸油的来源,是不是也会像李青元一样死亡、消亡?

朱安斌可是活人,要真因为这样死在铺子里,我就是黄泥巴甩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看着朱安斌一脸惶恐的样子,我一下又想起了林彤。

那天在医院看完林教授,我问她有没有查到是什么人用降头术害她,她的反应很奇怪。

现在我似乎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了。

想害她的人必定是有所图谋,和她之间有着利益关系。

她男人朱飞鹏是朱安斌的老子,两人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势同水火。

朱安斌似乎是第一个得到尸油并散播使用的人,他或许和降头师间有着更紧密的联系。

这样一来,是谁给林彤下降头,已经呼之欲出了。

林彤可不是傻子,应该已经猜到了真相,但面对丈夫的儿子,她却不能做出过激反应,甚至只能是当做没那回事……

我越想越觉得眼前的男人让人恶心,更加没好声气的赶他走。

朱安斌先是许下重金,接着苦苦哀求,最后见我铁了心不管,只好哀怨的离开。

我承认在他声泪俱下的哀求时,我有那么一点心软。

撇开旁的不说,好赖是条人命。

可我是真不能完全想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大年下的,实在没必要因为一时心软,为了这么个下作的富家子耗费心思。

朱安斌走后,我又盯着百鬼谱看了一会儿,隐隐捕捉到一些端倪。

他说他睡着了就会见鬼,又说这些天都没有睡过,应该是每当他睡着后魂魄就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那些和他魂魄有接触的人,自然就是他所说的鬼。

那帮鬼东西也是特么一堆事儿妈,老子不像老何,帮他们超度不要他们的好处。

这帮家伙倒好,反倒给老子找起麻烦来了。

要不说鬼和人差不离,都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呢。

转眼一个礼拜过去了,这中间我去医院看了两趟老何。

老头已经不用插管子了,却始终没有姓来,只能靠注射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每次去看他,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惧。

如果徐洁和他没有亲戚关系,老头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弄到如今这步田地,可谓是晚景凄凉的很。

我也是孤家寡人,如果徐洁真的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等我老了,我会不会和老何一样,落的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后街,31号。

外面飘着雪花,我和窦大宝在后屋点了个打边炉涮羊肉片儿。

窦大宝吱溜了一口黄酒,夹了一大嘟噜羊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的说:

“我早上给小包租婆打电话了,她手机还是没开机。真不知道她在搞什么,老何弄成那样,她却玩消失。祸祸,你俩之前是不是吵架了?”

我摇摇头,喝了口温热的黄酒,感觉脸发烫,眼睛有点发酸。

好半天,我用力摇了摇头,“不行,我得想法子去找她。”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事啊?”窦大宝疑惑的看着我。

我说:“厨房的暗道你看过了?”

“看过了,潘潘把那天晚上的事跟我说了,可那也太玄乎了。我下去看了,那就是个地窖。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座庙呢?”

我从旁边拿过自己的包,从包里拿出那个一直没有离身过的泥娃娃。

窦大宝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瞪大牛眼看向我,“这真是从庙里拿出来的?”

我点点头。

“你的泥像怎么会在庙里?”

“不光是我,赵奇的也在,还有狄金莲。”

“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把这事跟我师父说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我在庙里看到了彼岸花,那时候我想起了一个人,我小时候去东北见过的一个女孩儿。”

我一口气把碗里的酒喝干,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说:“那一次我以为自己会死,我跟那个女孩儿说‘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窦大宝挠了挠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回过头看着他:“庙里的泥娃娃都是一对儿,脚上都拴着红线。我的只有我一个,红线断了。”

“然后呢?”

“你看看徐洁的微信。”

窦大宝拿出手机看了看,神情更加的疑惑,“之前我还真没注意,她头像的泥娃娃……”

“徐洁……徐洁可能就是当年我见过的那个女孩儿,她……她可能不叫徐洁。”

“不叫徐洁,那她叫什么?”

“毛小雨……”

我终于控制不住这些天压抑的情绪,缓缓的把毛小雨的事对窦大宝说了出来。

窦大宝听完瞪圆了眼睛,“你是说……小包租婆不是人?她可能是你和刘瞎子他们从河里捞出来的那口铁棺材里的尸体?毛小雨……毛小雨死了,她来找你……来给你当媳妇儿了?”

我一言不发,呆呆的看着炭炉里冒出的火苗,说出这一切的怀疑后,我感觉自己像是刚死过一回,浑身上下再没有半分力气。

窦大宝给我倒了半碗黄酒,端起碗和我碰了碰,却又放下碗说:

“照这么说,那庙里的泥娃娃貌似代表着活人和死人之间的姻缘。你的泥娃娃之前应该和另外一个泥娃娃绑在一起,那个应该是毛小雨……就是小包租婆。可红线为什么会断了呢?”

我挺了挺身子,咬了咬牙说:

“只有这件事,我可以不管真相,不管她是毛小雨还是徐洁,不管她是活人还是活尸,我都要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

窦大宝点点头,“我跟你一起找,我记得老何好像是湖南人,可我们没有他老家的地址,怎么办?”

我默默的拿起电话,毫不犹豫的翻开了通讯录,找出一个人的号码,刚要拨号,却有人打了过来。

这个打电话来的人,竟然就是我想要找的人……段乘风。

我连忙接通电话,“喂,段大哥,我正想找你呢……”

不等我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找他干嘛?”

我一愣:“段四毛?”

“什么段四毛?你瞎喊什么?”段佳音抬高了声音。

“噢……哦……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是你。”

段佳音依旧声音冰冷的说:

“是师父让我打给你的,他想让你帮他做一件事。”

“你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电话里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又是一愣,这是段乘风的声音。

下一秒钟,我就听段佳音大声的说:

“你跟他说什么?他就是个祸胎,你都被他害成这样了,还想说什么?”

我有点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了,刚要说话,段佳音却抢先说道:

“我已经让人去找你了,帮不帮你看着办吧。”

说完,竟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怔怔的看着电话屏幕,心里这个郁闷啊。

“有人在吗?”前面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有,等着!”窦大宝答应着起身走了出去。

我听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皱了皱没,也跟着去了前面。

走进铺子一看,来的居然是林彤,身后跟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竟是朱安斌的老爹朱飞鹏!

正文卷 第十五章 8楼阴宅

林彤看到我也是一愣。

朱飞鹏显得有些兴奋,龙行虎步的走过来和我握了握手,“原来段先生让我们找的人是你,是熟人就好了。”

想到段四毛在电话里说的话,我反应过来,吁了口气,让两人去后边说。

进了后屋,没等坐下,朱飞鹏就急着说:

“徐先生,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两人的来历,看了林彤一眼,坐进椅子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是朱安斌,他出事了。”林彤平静的说。

我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我想到他们来是因为朱安斌的事,可我对朱安斌这个人实在反感到了极点。

我没有立刻拒绝,是因为我还有一些犹豫。

电话是段四毛打来的没错,可让他们来找我应该是段乘风的意思。

如果徐洁不回来,想要找到她,只能是依靠段乘风的铁算盘。

想到这里,我有了决定。

“说说看,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朱飞鹏搓了搓手,缓缓诉说起来。

听他说完,窦大宝瞪着牛眼问:“你是说,你儿子不是你儿子?”

朱飞鹏点点头,眼中透露着沉痛。

林彤握住他一只手捏了捏,以示安慰。

窦大宝转眼看向我,“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你信吗?”

不等我开口,林彤就说:“段先生已经算过,朱安斌的确不是朱安斌。段先生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些,他让我们来这里,说想要救朱安斌,只有来31号。”

‘朱安斌不是朱安斌。’

这话任何人听了都会感觉矛盾,我却没有过多的反应。

想到那天晚上朱安斌来的时候见到的那张死人脸,我迟疑了一下,问:

“朱安斌现在在哪儿?”

“他昨天去了泰国。”林彤简单干脆的说。

“他这段时间住在哪里?”我问。

听朱飞鹏说出一个地址,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问两人,有没有那里的钥匙。

朱飞鹏说没有钥匙,但那套房子他去过,用的是电子密码锁,他知道密码。

我朝窦大宝抬了抬下巴,“走,跟着去看看。”

临出门,我看看外面飘落的雪,走到一旁,拿起了柜子上的油纸伞。

上了朱飞鹏的豪车,我说先去猪鼻巷接一个人。

一听我说猪鼻巷,朱飞鹏立刻就问我,要找的那人是不是风水刘。

我说是。

林彤问我朱安斌出事难道和房子的风水有关系?

我故作高深的没有回答。

答应接这单生意为的是还段乘风人情,为的是通过他找到徐洁。

可既然是生意,那就得有利益。

我一直奉行‘吃多少拿多少’,但我实在很厌恶朱安斌,窝着心接下这买卖,那就只能用钱来安抚自己了。

瞎子是自家哥们儿,过完年顺便替他开开张,博个彩头,何乐而不为。

瞎子应该是以前替朱家看过风水,和朱飞鹏很是熟络的打过招呼,转过头问我是什么状况。

我站在院子里朝远处的一栋高楼指了指。

瞎子见我冲他眨眼,立刻心领神会。

朱飞鹏说的地址,就是他家后边的那栋高档公寓楼,他买的那套电子望远镜,就是为了偷拍那栋楼里的‘风景’……

来到公寓楼下,还没下车瞎子就直摇头,“朱先生,恕我直言,这里虽然高级,但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风声地势都透着混乱,住进这里的人,多半是要为了男女之间那档子事闹家务滴。”

我斜了他一眼,打开门下了车。

这货也就是跟我们穷哥几个交心,一见到金主就装起大尾巴狼了。

朱飞鹏和林彤本来就是老夫少妻,听他这么一说,就算不住这儿,也难免会想到点相关的事。

要不说风水师和阴阳先生没一个本分的呢。

呸呸,差点忘了自己也是阴倌了。

刚一出电梯,瞎子就拧起了眉头,停下脚步拿出罗盘低头查看起来。

我心说这货是不是演的有点过啊,一栋楼里住了几十户人家,这里又是8楼,你看个毛啊。

没想到瞎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低着头,看着罗盘,缓步走到一个单元门口,转过头看向朱飞鹏:

“朱先生,这就是令公子的家宅?”

朱飞鹏点头,“对,就是这里。”

“刘先生,这里是不是有问题?”林彤问。

瞎子撇撇嘴,没回答她,让朱飞鹏开门。

朱飞鹏连忙走上前在电子锁上输入密码。

就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我胸口忽然传来一丝凉意。

虽然很轻微,但我还是感觉到,这是胸前的阴瞳发出的感应。

“这房子里有东西。”我喃喃说道。

瞎子说:“有没有‘东西’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的专业。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东西能硬生生把阳宅变成阴宅的!”

“阴宅?”

朱飞鹏和林彤都是脸色一变。

瞎子推开门,往下勾了勾墨镜,眼珠透过墨镜上方转动着往里看了看,又垂眼看看罗盘,迈步走了进去。

跟着走进屋,看着屋里豪华的陈设,我却忽然有种浑身不得劲的感觉。

胸口的凉意并没有增加,可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窦大宝看了一圈,忍不住咂嘴说:

“我今天可算真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土豪了,你瞧瞧这沙发,真皮的,都快比我的床还宽了。”

我朝大门看了一眼,再看看那张大沙发,下意识的看向瞎子,他也正看向我。

显然,他和我一样,也想起了那段录像。

他用电子望远镜拍下的就是这个房间的场景。

当晚从外面进来的女人是季雅云,和朱安斌抱着啃了没一会儿,就被他按在了这张沙发里。

“我要在城里买房,就得照这么装修,嘿嘿,可惜我没那么多钱。”窦大宝羡慕的说。

朱飞鹏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被林彤拉了一把。

我看着林彤心里暗笑,这娘们儿对朱老头还真是真爱啊,这摆明是替他省钱啊。

这么一套房子对朱家来说真不算什么,要不是她拉着,说不定朱飞鹏为了救儿子的命,就许给窦大宝一套同样的房子了。

瞎子把罗盘收进包里,走过来斜睨着窦大宝冷冷的说:

“这房子给你也不能住。”

“为什么?”窦大宝没心没肺的问。

“我说过,这里是阴宅,是给死人住的,活人住在里头不出三个月,就会变成死人了!”

听瞎子这么说,朱飞鹏和林彤脸色又是一变。

我皱了皱眉,忍不住问瞎子:

“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怎么可能是阴宅?”

瞎子微微一笑:“呵呵,要不怎么说隔行如隔山呢。什么是阴宅?阴宅就是给死人住的宅子,宅子的主人是死鬼。不论房子原先怎么样,一旦房子的主人由活人变成了死鬼,死鬼主导了这房子,阳宅也就自然变成了阴宅。”

他回过头,朝我一扬下巴,“一句话,这里住的是死鬼。”

“怎么会?”林彤蹙眉道:“从去年年中买下这套房子,朱安斌就一直住在这里……是大多数时间住在这里。他怎么会是死鬼?”

见她怀疑,瞎子冷笑一声,“我也很好奇,这里为什么会变成阴宅,你如果能找到答案,记得告诉我一声。”

林彤又一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朱飞鹏低声制止:

“彤彤,别说了,我们的目的是要救安斌。他虽然对你不好,还想对你……可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上次的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就别再和他计较了。”

他这么说,倒是印证了我先前的猜想,对林彤这个后妈下降头的,的确就是朱安斌。

“哼,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分轻重?”林彤瞪了朱飞鹏一眼,倒不是真生气,反倒有点撒娇的意思。

‘真受不了这女人。’

我在心里说了一句,看着房间里的陈设越发的狐疑。

阴瞳不会无缘无故传来感应,这房间里应该是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可如果有‘好朋友’,为什么我看不到呢?

还有,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我让窦大宝帮着我一起找,结果两人把各个房间各个角落查看一遍,也没发现异样。

唯一的发现是……窦大宝在卧房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一堆男女用来增加‘趣味’的cheng·ren用品。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外屋突然传来瞎子暴躁的声音。

我连忙走出去,问他怎么了。

瞎子已经没了先前的淡定,拧着眉头说:

“我可以肯定,这里已经是阴宅了,可我找不到改变这里局势的家伙。”

我看了看他手里轻易不拿出来的寻龙尺,知道他不是装的,是真急眼了。

瞎子不是张扬跋扈的人,但在风水方面,却是自视甚高。

这并不是说他盲目自大,他的自视高是建立在有真本事上的。

现在他看出了端倪,却找不到根本原因,也就难免会暴躁了。

我想了想,对他和窦大宝说:

“既然找不到我们各自想要找的东西,那就换个思路。”

“怎么换?”两人对视一眼,看着我问。

“找出最不符合这房间风格的东西。”

我走到朱飞鹏和林彤面前,沉声说:

“你们最了解朱安斌,应该知道他的喜好。帮个忙,找找看,什么东西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正文卷 第十六章 五行藏尸,避而远之

见朱飞鹏和林彤进屋找寻,瞎子走到我面前砸了咂嘴。

我说:“有话直说。”

“我觉得吧,你把刑侦那一套用在阴阳上面,这不科学。”

我一阵无语……

“徐祸,你进来看看!”房间里传来林彤的声音。

走进房间,我问她有什么发现。

这间是书房,之前我和瞎子、窦大宝都看过,要说特别,就只有书柜上那些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精装书了。

全都是新的……

林彤就站在书柜前,她看了一眼朱飞鹏,扭过脸说:

“不怕当着老朱的面说,我认为朱安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有些混蛋还会假装道貌岸然附庸风雅,他不会,他认为只要有钱就够了,不会干附庸风雅的事。”

听她这样评价自己的儿子,朱飞鹏没有丝毫动气,反而面露惭色,长长的叹了口气。

“美女,你啥意思?能说明白点不?”窦大宝问。

林彤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身边的书柜。

窦大宝一愕,“你是说这些书有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书。”

瞎子沉声说着,快步走了过去,脸色竟变得十分凝重。

他盯着书柜仔细看了看,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把拆信刀,挥了挥手,示意林彤让到一边。

等林彤退回到朱飞鹏身边,他却扭脸看着我,表情显得有些古怪,“祸祸,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咱们接下这单买卖就是错的。”

我愣了愣,缓步走到跟前,近距离向他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瞎子撇了撇嘴,抬手用拆信刀在书柜上用力划了一下。

我没来由的浑身一激灵。

等到看清划痕,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书柜被划伤的位置,竟然涌出了血一般殷红浓稠的液体!

“我靠,木头会流血!”窦大宝直接喊了出来。

我回过神,正想问瞎子这是怎么回事,窦大宝却突然上前一步,把眼睛凑到划痕上近距离的看了看,然后偏过头,把一只耳朵贴在书柜上,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你在干嘛?”瞎子被他怪里怪气的举动弄的一头雾水。

见窦大宝不出声,按了按我的肩膀,“我们出去说吧。”

转过身,见朱飞鹏脸色煞白,目光呆滞的看着这边,我不由得有些诧异。

林彤也发觉了他的异样,听瞎子说‘出去说’,赶忙扶着他走出了书房。

回到客厅,瞎子摘下墨镜丢在茶几上,转眼看着朱飞鹏说:

“朱先生是木器行业出身,想必应该想到问题出在哪儿了吧。”

虽然对朱家了解不深,可对于朱家经营的业务,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朱飞鹏发迹前是开木器行的,所以对各种木头应该是很了解的。

看他的反应,显然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果然,朱飞鹏嘴唇翕动了几下,有些无力的说:

“安斌虽然不学无术,但我们祖上是木匠出身,他绝不会用邪木来做家具的,这是有人要害他啊。”

“邪木是什么?”林彤握着他的手小心的问。

“是地下挖出来的棺材木。”朱飞鹏惨然的说。

瞎子摇了摇头,“要是普通的棺材木,住在这里的人只会走霉运。可是……朱先生,恕我直言,令公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朱飞鹏嘴唇再次翕动,眼中透出一抹绝望。

“徐祸,当是我求你,你们想想办法,救救朱安斌吧。”林彤忽然说道。

我有些意外的看向她,却见她神情果决,没有丝毫做作。

林彤看着我说:“飞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

高档公寓变成了阴宅,书房里的书柜会‘流血’……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这已经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

瞎子叹了口气说:

“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们,按照你们的说法,朱安斌有可能已经被阴魂侵占了肉身。如果是普通的鬼,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朱先生应该知道,那书柜用的不是普通的棺材木,侵占他肉身的更不是普通的鬼。”

“那是什么?”我问瞎子。

瞎子一字一顿的说:“荫~木~傀!”

“荫木傀?是什么?”我更加疑惑,百鬼谱上记载着百鬼的出处来历,我却不记得有什么荫木傀。

瞎子知道百鬼谱的事,也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说:

“荫木傀不是普通的鬼,严格来说,那是一种僵尸。”

“僵尸又怎么会夺人肉身?”我越听越糊涂。

瞎子说:“普通的僵尸没有魂魄,当然不能夺舍,可荫木傀是有灵的,是最邪门的僵尸之一。”

不等我再问,他就接着说道:

“在你们阴阳行当里,对僵尸有着一定的划分。同样,在风水行当里,对僵尸的类别也有着明确的划分。我记得刚拜师入门的时候,我师父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旁的你都可以不用记住,都可以去忽悠,唯独一点,一定要牢记——五行藏尸,避而远之!’”

“五行藏尸?”

瞎子点点头,“尸分百种,最忌五行独立。世人都知道上古有四大僵尸王,却很少有人知道,五行邪煞几乎是和上古僵王能够比肩抗衡的存在。

五行乃是金、木、水、火、土。与之相对的五种僵尸,分别是金面佛、荫木傀、水阴尸、火煞尸和吃土鬼。房间里的书柜,是用荫尸木做的,有荫尸木,就必定有荫木傀。”

“你是说,朱安斌是被荫尸木里的鬼夺了肉身?”林彤问,“可我不明白,既然说是僵尸,他不是应该有自己的身体吗?”

瞎子看了她一眼,缓缓的说:

“问的好,问到点子上了。这么说吧,五行邪煞之所以被称为五行邪煞,是因为成因不同。五行相生相克,借五行成煞,那就自然不会相同。

五行邪煞中能够保留自身肉身的,只有一种,那就是金面佛。另一种比较特殊的,是吃土鬼,他可以自己修炼出‘肉身’。

另外三种都是因为死法不同,阴魂怨气分别留存在木头、水、火之中,长达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

他们的肉身或者早已不复存在,但是人本来就是五行所出,所以,他们能轻易夺取他人的肉身占为己有。”

我皱了皱眉:“有这么邪吗?”

瞎子呵呵一笑:“没有最邪,只有更邪。我师父曾说过,在五行邪煞之上还有另外两种僵尸,连我师爷都只听说没见过。

一种是和山中野兽精魅融为一体的山灵髦。山灵髦介于半人半兽、半鬼半尸、半妖半仙之间,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混杂在人群中,也可以来无影去无踪。

另外一种就比较悲剧了,具体是怎样的存在师父没告诉我,但是要成为这一种东西,魂魄和肉身都要经受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这种东西虽然不能来去无影无踪,但浑身坚如金刚,普通的阴魂邪祟只要它一指之力就能轻易消亡。”

“你就别掉我胃口了,赶紧说,那是什么?”我不耐烦的催促道。

瞎子咧咧嘴,“金刚尸。”

“金刚尸?!”

“嗯,其实我个人认为山灵髦还有存在的可能,金刚尸或许就是传说杜撰出来的。我师父说金刚尸是要由活人自愿修炼才形成的所在,而且炼成之后就没了轮回机会,受那么多苦却有今生没来世,谁会那么傻……”

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说的话我也再听不进去。

那次在平古县古垛村,野郎中临阵脱逃,留下我一个人面对从未遭遇过的鬼尸双身,我几乎绝望到了坐以待毙的地步。

可就在那时,有一道白影像闪电般的来到我身边,只一下就把尸身给灭了。

我记得那时候老丁和张安德就曾脱口惊呼:金刚尸!

我可以肯定,那白影是要救我。

不管是什么存在,出手救人总要有理由。

如果那真是金刚尸,为什么要救我?

身如金刚,诛灭妖邪只要一指之力……

我不禁想起了那口我和瞎子、孙禄三人无意间从河里捞出的铁棺材。

想到了那具被我用左手舒展开肢体的女尸……

“刘先生,难道……难道安斌他就真没有活路了吗?”朱飞鹏声音干涩的问道。

瞎子看着我说:

“我是风水师,能说的就只有这些。剩下的只能是交给徐祸了。”

我恍惚了一下,刚要开口,窦大宝忽然踮着脚尖从书房跑了出来,贼兮兮的说:“祸祸,老刘,你俩快进来。”

“怎么了?”我皱了皱眉。

窦大宝瞪大眼睛压低了声音:“我发现那柜子里头有人!”

我和瞎子同时一怔。

瞎子皱眉:“你扯淡呢?”

我赶忙摆手,“大宝不会瞎说,他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

我边说边站起身,想要过去。

没想到刚站起来,我就觉得大脑一阵恍惚,屋里的光线竟然暗了下来。

“你没事吧?”瞎子走过来问。

我看看他,再看看窦大宝,回头看了看满脸悲痛的朱飞鹏和一旁正安慰他的林彤。

“怎么了?”窦大宝也跑了过来。

我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你们没发现天忽然黑了?”

“天黑了?”

瞎子和窦大宝对望一眼,窦大宝伸手就来摸我脑门。

“啧。”我抬手打开这莽撞鬼,可我的手还没放下来,无意间看到墙上的一样东西,我顿时就惊呆了……

正文卷 第十七章 灵觉再现

我看到的是墙上的一个多功能电子钟。

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日期和室内温度,我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窗外,心里涌起一种诡异绝伦的感觉。

朱飞鹏和林彤是中午十二点多到后街的,接了瞎子,来到这儿,折腾到现在也不过才两点多钟。

可这会儿外面的天却突然黑了下来。

而且……外面没有雪。

不是雪停了,而是根本就没有任何下过雪的痕迹。

“祸祸,你别吓我,小包租婆的事……”

我扬手打断窦大宝,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指针正指向两点三十分。

“今天是几号?”我低声问。

瞎子看着我,眼珠转了转,“初八,阳历是二月十七。”

“几点?”

窦大宝看了看手机,“两点半。”

我又看了一眼那个电子钟,一步一步退回到沙发旁坐了下来,把食指挡在唇边,“嘘……”

窦大宝还想说什么,瞎子摆手示意他别出声,拉着他在一旁坐了下来。

朱飞鹏和林彤见状,虽然狐疑,却也不敢出声。

我两只手支在膝盖上,双掌交握托着下巴,直直的看着墙上的电子钟。

在我看来,天色突然黑了下来,但是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显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

瞎子和窦大宝都没说错。

我记得今天是初八,我的表也是两点半。

可电子钟上显示的却是初六,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六分。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被这突然发生的诡异变化吓个半死。

可这次我没有感到过多的恐惧,反而有一种期盼。

根据以往的经历,我已经猜到眼下面临的是怎样一种情形。虽然这一次和前两次有着明显的不同,可我还是可以肯定,我的灵觉带我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狄家老宅,和在章萍的老家,我曾两次通过灵觉看到过去发生的场景。

但那两次都是恍恍惚惚,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这一次不同。

其他人都在,只是‘时空’在我的眼里起了变化。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多么诧异。

从牛眼沟回来以后,我一直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还清楚的记得,这种感觉是从吃过鬼灵芝以后产生的。

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形,可我隐约觉得,这和鬼灵芝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滴!”

大门忽然发出一声轻响,被从外面打开了。

刚一打开,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烟酒气息。

居然能闻到味道……

一个中年男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一进屋,就直奔一旁的酒柜,拿起上面的一瓶酒,拔开塞子大口灌了一气。

是朱安斌。

比起初一晚上在铺子里的时候,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凹陷,脸色晦暗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具死尸。

他一边踉跄着朝这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像是在翻找着某人的号码。

见他转过身,一屁股朝着我身上坐了下来,我赶忙往旁边挪了挪。

“喂!阿彪,给我找两个妞过来。”他粗声粗气的对着电话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猛然把手机摔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

“什么他妈的东西,有钱都不赚,嫌老子钱臭啊?”

他拿着酒瓶坐着沙发里发了半晌呆,忽然站起身,踉跄着想去把手机捡起来,却脚下一个趄趔,歪倒在了地板上。

他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索性就躺在地板上,拿着手机,对着屏幕呆了好半天,才像下定决心似的拨了一个号码。

“喂……爸……我快不行了。”

听筒里似乎传来厉声喝叱的声音。

听着喝叱声,朱安斌竟露出一抹苦笑,“我就快死了,就快去另一个世界做鬼了。老头子,你的家产最后还是便宜那个骚`娘们儿了……妈的,连中山路的房子都给她了……”

“嘟嘟嘟嘟……”

对方显然是把电话挂了。

朱安斌翻了个身,平躺在地板上,眼皮渐渐合拢。

“呃!”

突然,他像是从梦魇中惊醒似的打了个激灵,猛地张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胡乱在身上摸索着,竟从一个兜里摸出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他醉眼迷离的朝墙上的电子钟看了一眼,低头按下了录音键。

“现在是二月十五号,晚上十点五十二分,我是朱安斌……”

录音结束,他挣扎着爬起身,有些仓惶的四下张望,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他忽然跑到角落一个立柜旁,打开最下面一格,背对着这边蹲在那里,悉悉索索的摆弄着什么。

我忍不住站起身,缓步走了过去……

看着他忙活了一阵,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关上柜门,拿起酒瓶又一阵猛灌。

“妈的,老头子现在正在那个骚`娘们儿的肚皮上吃奶吧……老子真想尝尝那骚`娘们儿的活到底怎么样,能把个老东西迷的神魂颠倒的……”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想死……那个鬼老头说过,31号……31号,徐祸可以救我!我要去找徐祸,我去找徐祸……”

见他想要起身,我皱着眉头快速的往后退。

可是只退了一步,我就猛然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的呆在了原地。

我看到朱安斌身后竟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瘦,枯黄的长头发上箍着一条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带,就那么站在他身后,眼珠下翻目光森冷的看着他。

看清这人的样子,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全身的鸡皮疙瘩成片成片的炸开。

这人居然是那晚在铺子里,八卦镜中出现的那张死人脸!

那时他闭着眼睛,这会儿他的眼睛虽然睁开了,却仍然全身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刚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样!

朱安斌又挣扎了一阵,终于站了起来。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瞳孔骤然收缩,整张脸都因为极度的恐惧变得扭曲起来。

他也看到了‘死人脸’!

“啊……”

下一秒钟,不出意外的,朱安斌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嚎叫。

我被震的耳鼓生疼,本能的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等到再抬起眼睛,面前的两人竟都不见了。

再仔细一看,房间里的光线和陈设也恢复了白天的景象。

“你没事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扭过脸,就见林彤一脸疑惑的站在我身后,看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精神病人一样。

瞎子和窦大宝也走了过来,瞎子伸手把我拽起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转过头看向墙上的电子钟。

二月十七,两点四十五分。

“我回来了……”我喃喃说了一句。

“你从哪儿回来了?”林彤仍是用那种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我,“徐祸,我知道你们法医压力大,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医生?”

“中山路的老房子给你了?”

“啊?”林彤一愣。

我甩了甩脖子,走到角落的那个柜子旁,趴在地上,往柜子下面看了看,伸手把一个酒瓶子从下面拨了出来。

见朱飞鹏走过来,我抬眼看着他问:

“初六晚上十一点左右,朱安斌给你打过电话?”

朱飞鹏身子一震,“是……徐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我伸手拉开了那个柜子,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型保险柜。

我看了看他和林彤,回想了一下,在电子密码锁上依次按下一组数字。

“滴!”

保险柜的门‘吧嗒’弹开了。

“乖乖,这小子在家里放这么多现金干什么?这得有百十万吧?”窦大宝咋舌道。

我伸手把保险柜里一叠叠的钞票扒拉出来,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那支录音笔。

我站起身,把录音笔拿到朱飞鹏面前。

“你们十六号只见了一面,你就感觉他不对劲,已经算是很敏锐了。但是他真正出事是在十五号晚上。给你打完电话以后,他在这支录音笔里留下了长达五分钟左右的录音。不出意外的话,录音应该还在。你们听了,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出事了。然后再决定还要不要救他。”

林彤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接过录音笔,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播放键。

“现在是二月十五号,晚上十点五十二分……”

整整五分钟,房间里就只有录音笔里播放录音的声音。

录音播放完,窦大宝‘噌’的站了起来,“去他娘的,这种人救他个毛!走!”

瞎子也站起身,叼着烟走到我身旁,含糊的说:

“怎么玩不好,玩尸油?什么人不好招惹,去惹降头师?还连自己老子的女人都想上……呵呵,咎由自取,无可救药。”

“他到底也没说那个降头师是谁。”

我冷冷说了一句,朝朱飞鹏和林彤点了点头,拿起包和瞎子、窦大宝一起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背后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回过头,就见朱飞鹏竟然朝着这边跪了下来,正缓缓把头向地上磕去。

“飞鹏!”

“老头儿,别这样!”

“朱老先生……”

一时间林彤、窦大宝和瞎子都急着上前去扶他。

“嗡嗡……”

我拿出手机,点亮屏幕。

竟是段乘风发来的一条短信:

‘徐祸,我现在不方便跟你联系,朱家上一代曾于我师门有恩,请你务必帮帮朱飞鹏。我知道你想找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件事过后,我必定给你答复。’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夺魂

看完短信,我看了看被扶到沙发上一脸惨然的朱飞鹏,转眼看向林彤。

林彤走到我面前,竟然朝我鞠了一躬,直起腰说:

“如果可以,请你一定帮帮朱安斌。”

我直视她的眼睛,感觉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人。

朱安斌的那段录音是在喝醉酒的状况下录制的,虽然充满绝望的说出自己背地里做的那些丑事,但言语间也还透露着极度的贪婪自私和下流。

对于林彤这个后妈,更是一嘴一句‘骚`货’、“骚`娘们儿”,甚至还说什么要搞她之类的。

对这样一个下作的男人,但凡有点修养的人都会把他当成狗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林彤居然还帮他求情?

这个女人到底是心机深,还是真的爱上了和自己父亲年纪差不多的朱飞鹏?

林彤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沉声说:

“相信我,我和你现在的想法一样,他朱安斌的死活我真懒得管。可还是那句话,飞鹏是我男人,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嗡……”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段乘风发的短信。

内容只有四个字:命不该绝。

看到这四个字,我心里怦然一动。

上次他就说萧静命不该绝,这次的四个字,是指朱安斌,还是说……

我想了想,给段乘风回了条信息:我尽力。

我叫过窦大宝,拉他一起走进书房。

“真要帮那个混蛋?祸祸,我觉得他老朱家给再多钱咱都不该管这事。”窦大宝拧着眉头说。

我避开他的目光,指了指书柜,“你说你看见里面有人?”

窦大宝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能说看见,准确的说,是一种感觉。我能感觉出,那里边有人,好像还不只一个。”

“感觉……还不只一个……”

我苦笑,怎么总是碰上这种狗皮倒灶的事。

瞎子一直忍着好奇,这会儿才走过来问:

“祸祸,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知道那里有个保险柜,还连密码都知道?”

“记不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关于灵觉的事?”

瞎子和窦大宝对望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那些都是你通过灵觉看到的?”瞎子问。

我挠了挠眉心,说:

“从牛眼沟回来后,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看来,我的灵觉可能是加强了。瞎子,你说这会不会和鬼灵芝有关?”

瞎子一贯谨慎的说:“鬼灵芝是阴物,你吃了那么多,说不好就和那有关系。不过你到底是大活人,以后再有那种事,别那么冒失了。对了,你通过灵觉还看到了什么?”

我想了想,干脆把初一晚上朱安斌去铺子的事,和刚才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瞎子听完,眉毛一挑,转向窦大宝,“你是说,你感觉柜子里有人,还不止一个?”

“我也说不准,可我感觉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朱安斌没准儿可能还有救。”瞎子看着我,眼珠子转了转。

“怎么救?”窦大宝问。

瞎子耸耸肩,“我又不是阴倌。”

“靠。”

“几位先生。”朱飞鹏在林彤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双手抱拳,朝我们仨各自拱了拱手,“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有教好犬子,他才会害人害己。可事到如今,我还是要求三位先生,救救我的孩子。就算不能保全他性命,也恳请三位……帮他有个轮回做人的机会。”

我犹疑了一下,抬眼看着他说:“我只能尽力而为。”

“不行就别逞强,你看到的死人脸可是荫木傀,惹不起的。”瞎子咬着牙在我耳边说。

“试一试吧。”

如果换做以前,就算说破大天我也不会帮助朱安斌这种垃圾,可这一次,为了某个目的,我不得不把这窝心的买卖做到底。

我从包里拿出朱砂黄纸等一应物品,想了想,把两块桃符也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瞎子也没闲着,见我摊开黄纸画符,也拿出寻龙尺,沿着墙根用脚步配合寻龙尺测量起来。

窦大宝则是围着书柜转来转去,时不时把耳朵贴在上面聆听动静。

我刚把朱砂笔放下,瞎子忽然快步走了进来,稍显兴奋的说:

“我仔细看过了,这里是阴宅之势没错,但是坎位未沉,也就说,真的还有一线生机。”

“里面的确有两个人!”窦大宝回过头说。

“你确定?”我问。

“确定!”

我点点头,“那就对了。如果荫尸木内只有一个人的魂魄,那要么是原来的宿主荫木傀在里面,要么就是朱安斌的三魂七魄在里面。现在里面有两个人,也就是说荫木傀很有可能还没有彻底夺舍成功。里面有可能包藏着他和荫木傀的魂魄。”

换做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道道。

可这些天为了不胡思乱想,我几乎把整卷百鬼谱都背熟了,初一朱安斌去铺子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些端倪,现在虽然还不完全清楚状况,却也理出了大致发生的状况。

看着桌上摆的我那些破烂似的家什,再看看屋里无不豪华奢侈的陈设,我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如果当初在狄家老宅,我要的不是百鬼谱,而是狄家的勾魂驭尸术,遇到眼下这种情形,不说手到擒来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抓瞎。

现在看来,就谋取利益而言,能勾魂驭尸的确比了解鬼要实惠的多。

做好所有准备,我走到朱飞鹏面前沉声说:

“我能耐有限,现在能做的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趁现在还没有开始,你们还有选择的机会,还可以去找其他人。”

朱飞鹏摇了摇头,“我不是没接触过所谓高人,相比他们,我还是更信任你们。换做其他人,刚才听完那段录音,不光不会走,怕是还会抬高价钱……我只顾赚钱,没有教好儿子,可我不糊涂,我知道有底线的人,比空有本事的人更值得信赖。”

我没再多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拉起窗帘,在桌上点起了一排蜡烛。

和瞎子、窦大宝一起把书柜搬到了屋子的中`央。

我拿过准备好的红绳,穿过一枚铜钱后将红绳的一端绑在一把竹刀上。

一连绑了七把铜钱竹刀,我才停下来长吁了口气。

窦大宝墨迹到我身边瓮声瓮气的说:

“我师父说,拘魂夺魄是很耗费元气的,那是技术活。你行不行啊?”

瞎子也小声说:“你有没有把握?貌似你以前都没干过这些,能不能撑得住场面啊?”

我呵呵一笑,“如果换了以前,我连半分把握都没有。”

“现在呢?”窦大宝问。

“怎么都有两分把握吧。”

“靠!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瞎子横了我一眼,转身走到一边去了。

“唉,还不是有求于人,为了小包租婆呗。”窦大宝嘀咕了一句,也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我摒了摒气,拈起一道符箓就着烛火点燃,两眼紧盯着书柜大声念诵法诀: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天驺激戾,万鬼伏藏;日落沙明,阴阳交泰,四方鬼王,奉我敕令;所拘魂魄,即刻放行!所传魂魄,速来报到!敕令!”

随着最后一声大喝,我甩手将一把绑着红绳的竹刀朝着书柜甩了过去。

“噗!”

荫尸木所做的书柜本来木料坚实,没想到施加了符咒的竹刀竟一下钉进去一寸有余。

铜钱撞击竹刀手柄,发出‘叮’一声脆响,居然经久不绝。

我赶忙把红绳的另一端绑在手腕上,同时继续念诵着法诀符咒。

猛然间,手腕传来一阵寒意,紧跟着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想要把我身体里的某样东西从身子里拽出去似的。

我只觉的大脑一阵恍惚,连忙临时改口,念诵起破书上的清心定神法诀。

对我而言,破书上记载的法诀符箓就是我压箱底的本事,以前虽然不能算无往不利,但每次施展总还能全身而退。

可是这一次,我接连大声念着法诀,却仍然感觉大脑一阵阵晕眩。

那股强悍的吸引力似乎想要通过红绳,将我从身体里剥离出去,吸入书柜似的。以至于我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身体前倾,被拉扯的朝着书柜迈了一步。

“幽冥玄宗,万气本根……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我双眼紧闭,抱元守一,继续念诵法诀。十根脚趾弯曲,紧抠着地面,和这股无形的阴寒吸力对抗,汗水竟像是瀑布般顺着脸颊脖颈涔涔而下。

“祸祸,不行就算了,别硬撑!”瞎子急道。

窦大宝也急道:“为了救那混蛋不划算,收工吧,咱不干了!”

见我没反应,窦大宝大声道:“我来帮你!”

“别过来!”我猛然睁开眼。

“别过去!”瞎子一把拽住窦大宝,“现在过去,你想害死他?!”

“他他妈鼻血都下来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根本斗不过那块烂木头!”窦大宝急得跳脚。

“兄弟,斗不过也要斗啊,天底下没有人平白无故帮人的,我不帮朱安斌,以后怎么求段乘风帮忙……”

我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正准备再度念诀和荫尸木传导的吸力对抗。

突然,就在窦大宝再次急得一蹦三尺高的时候,我透过他跳起的脚下,看到了门外的一样东西。

我紧了紧牙关,奋尽全力大声喊:“大宝,把伞给我!伞……伞……”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惹祸上身

窦大宝愣了一下,跑到客厅拿了油纸伞回来,问我该怎么做。

我紧咬着牙关,示意他把伞给我。

就在接过伞的一瞬间,左手腕的红绳拉力剧增,我脚下一个踉跄,竟连着被往前拽了两步。

我赶忙站稳脚步,再次大声念起法诀,同时右手一甩,撑开了油纸伞。

伞面张开的一刹那,左手的拉力明显一松,紧接着,就见被红绳贯穿的铜钱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慢慢朝着我这边滑了过来。

“这男的是谁?”窦大宝瞪大眼睛问。

“是朱安斌!”我心中暗喜。

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刚才我还后悔自己太冲动,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有了转机。

这五宝伞是野郎中师门传承的法器,虽然五鬼已经不在里面了,伞本身却仍有着收取阴魂的能力。

我本来只是用这把伞遮挡雨雪的,没想到竟派上了大用场。

看着铜钱缓缓向这边靠近,我悬着的心也稍许放下了些。

在普通人看来,铜钱自发光芒,自己朝着红绳一头滑动,已经是很神奇了。

但我和窦大宝却能看到,铜钱发光,是因为上面附着一个淡淡的男人身影,这人就是朱安斌。

魂魄发出的光是白色,这说明他现在还是生魂。

如果散发出绿光,那就是阴魂,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铜钱来到跟前,我赶忙反手将它握住,一把扯断红绳,将铜钱交到握着五宝伞的右手。

同时又从桌上拿起一把穿着铜钱的竹刀,挑了一张符箓烧着,再次射向书柜。

符咒声中,红绳绷紧,这次有五宝伞在手,没有遇到明显的阻力,铜钱就沿着红绳滑了过来。

连着射出六把竹刀,除了第一次险些出意外,接下来都异常顺利。

我心中大定,拿起第七把竹刀甩向了书柜。

这一次竹刀钉在书柜上,我竟隐约听到一声男人的怒吼。

不等反应过来,红绳就已经绷的笔直,末端的铜钱以超过先前几倍的速度朝着我滑了过来。

这一次,铜钱发出的竟不再是白色的光芒,而是血一般强盛的红光!

窦大宝揉了揉眼睛,惊呼:“这不是朱安斌!”

“是荫木傀!”

看到红光中附着的是一个恶形恶状的男人身影,我又惊又怒。

我从来没遭遇过这种状况,眼见那个‘死人脸’满面狰狞,张牙舞爪的向我扑来,本能的就想撒开手里的红绳。

可还没等我松手,红绳就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随着‘死人脸’一声狞笑,钉进书柜的竹刀竟被生生拔出,反转刀身以迅雷之势朝着我射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伸出左手去抓刀身。

不对劲!

看着逼近眼前的死人脸和飞射而来的竹刀,我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

就在竹刀迫近眼前的一刻,我猛然醒悟过来,‘死人脸’是荫木傀,它本来就是五行木煞,竹刀虽然带煞,却同样是五行属木,煞气远不如荫木傀!

等想明竹刀已经被荫木傀控制,再想做出反应却已经不可能了。

我一咬牙,就想不计后果的硬接。

“阴阳开合,双景二玄,右拘七魄,左拘三魂,令我神明,与形常存……封!,”

就在千钧一发间,我耳边突然传来老丁苍老冷厉的声音。

随着一个‘封’字响起,桌上的两枚桃符竟然同时弹了起来!

桃符只是弹起一尺多高,便又落回了桌上,迎面而来的竹刀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挠,停滞在了半空。

下一秒钟,老丁和张安德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念诵着常人难以分辨的法咒。

法咒声中,‘死人脸’的五官逐渐扭曲,原本的恶形恶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恐和不甘。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铜钱散发出的红光连带着‘死人脸’的身形竟骤然钻进了我面前的竹刀里。

眼看竹刀向地上落去,我反应过来,反手一抄把竹刀抄在手里。

拿到眼前一看,发现竹刀竟变得和荫尸木一样,成了血红色!

张安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太莽撞了,你以为荫木傀是寻常邪祟,那么好对付?幸亏荫尸木里只留存了他一魂一魄,我和老丁合力才能将他的魂魄封印在竹刀里,要不然你我三人全都要结果在这里了。”

“一魂一魄……”我干笑两声,“你们两个老家伙,终于能办点实事了。”

我就奇了怪了,虽然不知道这俩老头如今是怎样一种存在,可在有限的几次交谈中,不难听出,两人能否重入轮回是和我的生死捆绑在一起的。

既然是这样,两人明明有能力帮我更多,却又为什么很少出手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老丁再度开口了:

“我和老张身为桃符,只能预知福祸,却不能掌控福祸间的转变,这些你以后慢慢会明白的。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把竹刀里不光封印了荫木傀的一魂一魄,朱安斌留存在荫尸木中的一魂,已经和荫木傀的残魂糅合,同样也被封印在了竹刀里。”

“什么?”我愕然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办?怎么才能把他弄出来?”

我急着问道,两个老头却再没有回应。

我好像已经明白,老丁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貌似是只有等到一件事拧巴的不能再拧巴,拧巴到难以预料结果的时候,两个老东西才会出现,把事态控制在一个关键点上。之后整件事会演变成什么样,那这两个货就不管了……

“轰!”

听到闷响,我回过神抬眼一看,就见原本坚实的书柜竟碎裂成了一堆木渣。

先前木头里血液般的浆汁已经干涸,以至于看上去,那就像是一堆碎裂的干尸残骸。

看着手里血红色的竹刀,我彻底傻眼了……

“徐先生……”

“徐祸,你赶紧坐下歇歇吧。”

听到朱飞鹏和林彤的声音,我朝两人看了一眼,缓过神才发觉浑身都被汗浸透了。

我放下竹刀,把五宝伞换交左手,摊开右手,先前那六枚铜钱已经变得和寻常铜钱一样。

我随手放下铜钱,合上伞,脚步虚浮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朱飞鹏才小心翼翼的问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说:

“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就算朱安斌能够被救回来,他可能也不是以前的朱安斌了。”

我告诉朱飞鹏,朱安斌留在荫尸木里的六魄已经被我收进了伞里,三魂之一被封印进了竹刀。

林彤不解,追根究底。

窦大宝给她和朱飞鹏解释说:

人有三魂七魄,现在只找到一魂六魄,也就说明,另外两魂一魄还在朱安斌的身体里。正因为他和荫木傀的魂魄没能完全交替,所以才说他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说就算救回来,他也不是原来的他了?”林彤看着我问。

我缓了口气,说:

“普通的鬼附身,只能是阴魂侵占肉身,不能侵占灵台,如果灵台被侵占,那就是被夺舍了。人的灵台只能容纳三魂七魄,现在朱安斌不见了两魂一魄,荫尸木里却只留下荫木傀的一魂一魄。如果两者其余的魂魄都在同一个肉身里,唯一的结果就是,两者其中一魂已经糅合一体。双魂合一,不可能再分离,所以说,朱安斌已经不是以前的朱安斌了。”

“徐先生,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朱飞鹏急着问道。

“等!”瞎子冷冷道。

“等?”林彤不解的看向他。

瞎子冷眼和她对视,“你听过录音了!朱安斌为了得到尸油、为了玩的嗨,付出了他所谓无足轻重的代价;然后为了家产、为了害你,又和降头师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连他那猪脑子都意识到,他之所以不对劲,的和降头有关。你们该不会想不出,他家里为什么会有荫尸木吧?”

“你是说,是降头师想要他的命?”朱飞鹏喃喃的问。

“准确的说,不光是要他的命,还想夺他的肉身,让荫木傀夺舍成为真正的五行邪煞。”

瞎子边说边走到我面前,点了根烟,塞到我嘴里,自己又点了一根。

“降头师经营了那么久,现在临门一脚被你坏了好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找上你。徐祸祸,你不是蠢人,我能想到的,你应该也想到了。我刚才没有阻止你,可是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甘愿惹这天大的麻烦?”

“唉……”窦大宝走过来搭住他肩膀,“老刘,祸祸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还了解。这事咱哥仨回头再说吧,现在无论是福是祸,惹都惹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瞎子又瞪了我一眼,转头对朱飞鹏说:

“这件事到此已经告一段落了,徐祸先前说过,我们只能尽力而为。现在他扛了这祸事,背后主使的降头师就不会再找别人,你们尽可以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朱安斌’回来后就不会伤害你们。至于最后能不能救得了你儿子,只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朱飞鹏揉了揉老眼,点点头,“好,多谢几位了。我会让人把酬劳打到你们账上。”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怪鸟图案

和朱飞鹏、林彤分别后,我给段乘风发了条短信,把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我想找我的爱人,问他在哪儿,方不方便见一面。

结果发过去没多久,电话就打来的。

号码是段乘风的,打电话的却是段佳音。

电话一接通,她就厉声说让我不要再打搅她师父。

我终于忍不住发火,对着电话骂道‘去你妈的,你算什么东西’!

挂了电话,一旁的瞎子皱着眉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走,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聊聊。”

三人直接回了后街的铺子,窦大宝重新点了炭炉,接着中午的茬继续涮锅子。

瞎子说,我把荫木傀的一魂一魄封印进竹刀,让他不能彻底夺舍,他一定会找上我。

更主要的是,荫尸木被打造成书柜,放在朱安斌的家里,这背后一定有人主使。

假如主使人就是降头师,那我这趟无疑是惹了大`麻烦,必须小心防备。

我点了点头,看着扑簌簌翻滚的砂锅发呆。

瞎子和窦大宝碰了碰杯,喝了口酒,涮了一波羊肉吃了,才放下筷子问我最近为什么这么反常。

兴许是收摄魂魄耗费了太多精力,我感觉疲惫不堪。

我不想对瞎子有所隐瞒,就让窦大宝替我说。

瞎子听完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说:

“你早就怀疑徐洁不是普通人了?你一直不敢面对,你怕我看出来,所以上次她回来,你才没让我和她见面?”

我无力的点了点头。

在和树小区3号楼里,那个黑雨衣虽然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可我还是认出,她是徐洁。

那时我已经开始明白,徐洁不是普通人。

瞎子说:“你接朱安斌的买卖,是因为段乘风发了话。你想通过段乘风找到徐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段四毛总阻止我和段乘风接触,连在电话里都不让我和段乘风说话。”

“段四毛阻止你和段乘风接触,一定有她的原因,毕竟泄露天机太多,对自身是有极大损耗的。段乘风不光是她师父,还是她老爸,她这么做不难理解。”

我点点头。

道理我都懂,可事到如今,唯一可能知道徐洁底细的老何像块木头似的躺在医院里,我想不出除了段乘风我还能找谁帮忙。

瞎子几次张嘴,都没有说话,最后端起酒碗一口气喝了半碗,才说:

“我明天启程去一趟中山市,直接去找段乘风。我不敢保证能问出徐洁的下落,但……但既然他先前几次点醒你,对你和徐洁的事肯定是算到过的。我去找他,段四毛应该不会阻拦。”

“谢了。”

窦大宝讷讷的说:

“如果见到段乘风,可以的话,让他顺便帮忙算算肉松现在在哪儿,我有点想它了。”

瞎子给我和窦大宝发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皱着眉头抽了一口,忽然站起身说:

“带我去看看那个地窖。”

三人来到厨房,挪开碗柜,依次下到上次发现的地窖里。

我指了指一面墙,说上次下来,庙门就在那里。

瞎子没说话,拿出罗盘盯着看了一会儿,来回走了几步,收起罗盘看向我。

“那座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庙里供奉的无眼神像又是谁?”我问。

瞎子眼神微微闪缩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转身顺着梯子爬了出去。

我心下狐疑,看眼神,他分明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不肯直说呢……

我没有追问,只说明天和他一起去找段乘风。

他坚决反对,说我在电话里对段佳音爆粗,那已经是失控的表现了。不管能不能找到徐洁,生活总要继续下去。我要做的是尽快调整自己的心态情绪,然后老老实实的去上班。

最主要的是,段佳音不光是段乘风的女儿,还是他的徒弟,如果我也去,她或许就会算到些什么,那样一来,很可能连他都见不到段乘风。

我只能是苦笑。

道理人人都懂,可自己的事自己知。

如果说徐洁只是一个渺小的石子,可我这潭死水在被她打动以后,已经再难继续平静了……

转过天早上,我刚到局里报到,赵奇就找到我,说寇伟想见我。

“寇伟是谁?”我皱着眉头问。

“三白眼。”

“三白眼……”我反应过来,“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要见我?”

“他现在被单独羁押在东城看守所,今天早上忽然说要见和他作对的那个阴阳先生。除了你,还能是谁?我觉得你还是去见他一面比较好,你也知道,他把所有案子一个人背了,幕后真凶还在逍遥法外。”

“好。”

两人驱车来到东城看守所,在一间会面室等了约莫七八分钟,三白眼被带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盯着我,阴鹜的目光就像是要把我吞进肚子里似的。

“你找我干什么?”我冷眼和他对视。

三白眼坐进椅子,看了赵奇一眼,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不可能,那不符合程序。”

三白眼皱了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警察?还是阴阳先生?”

我抿了抿嘴,沉声说:

“我是阴倌,也是法医。”

“阴倌…法医……”

看着他有些茫然的样子,我想到了那次四平岗监狱医院的经历,问:“你和王宇是师兄弟?你们的师父是谁?”

三白眼回过神来,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咧嘴笑了。

“你笑什么?”

“嘿嘿,你想问的问题应该有很多吧?”

我盯着他不说话。

“想知道真相,想抓到所谓的幕后真凶?可以,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仍然没说话。

三白眼舔了舔嘴皮子,脸上的笑容不但没有收敛,反倒更加的邪异、更加欢畅。

赵奇忍不住皱眉,“你以为你一个人全扛下来,我们就抓不到主使你的人了?”

“不是我以为,这是事实。”三白眼嘲讽的看了他一眼。

见我仍然不发话,身子往前探了探对我说:

“你既然是阴倌,就应该知道那些所谓的命案不是普通的案子,都是别有目的的。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不是在这里。”

我笑了,“怎么?你还想我放你出去?”

三白眼摇了摇头,靠进椅子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窝,“无论我交不交代,我这条命都保不住了。我活着的时候绝对不会告诉你真相,但是死了以后可以。”

“你做了那么多恶,无论交不交代其他人,都逃不脱死刑!”赵奇显然有些恼火起来。

三白眼朝我咧了咧嘴,“我就说单独谈,你非得给我讲规矩。呵呵,他听不懂,你不会也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冷笑,“既然这样,那就等你被执行死刑以后来找我吧。”

“不用等执行死刑,过了今晚就可以。”三白眼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不禁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活不过今晚了。”

“活不过今晚?”

三白眼点了点头。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心里的疑惑逐渐加重起来。

三白眼忽然把戴着手铐的手抬到胸前,一粒一粒的解开上衣扣子。

“我的大限到了。”他沉声说了一句,猛然扒开了上衣。

看到他露出的胸膛,我不禁身子一震。

在他的胸口,竟赫然有着一只黑色的怪鸟纹身。

这怪鸟和之前几次见到的怪鸟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先前看到的怪鸟,眼睛是血红色的,而他身上的这只,却只有眼窝,没有眼珠。

“警官,你是不是以为这是纹身?”三白眼用嘲讽的语气向赵奇问道。

赵奇皱眉,刚要开口,张开的嘴却猛地往回倒吸了一大口气。

眼前的景象也让我头皮发紧,本能的站了起来。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我和赵奇都看到,原本没有眼睛的怪鸟图案,竟猛然翻出了一颗幽绿色的眼珠。那明明只是身体上的一幅图案,骤然翻出的眼珠子却像是活的一样,不但会转动,而且明显是在看着这边。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喘着粗气问。

之前在四平岗的时候,曾听鬼罗刹说怪鸟是什么阴鸮,可百鬼谱上并没有关于阴鸮的记载。

另外我还发现一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阴鸮的眼睛是血红色的,而三白眼胸前的怪鸟,眼珠子是绿色的。

三白眼似乎只是想让我们看一看那怪鸟,目的达到,边扣扣子边盯着我缓缓的说:

“我可以先解答你一个问题。你在废工厂和监狱医院见到的是我修炼的阴鸮,也算是我的法身。我的魂魄可以和肉身分离,附在阴鸮身上去任何地方。”

我点了点头,重又坐回椅子里。

如果先前他这么说,我一时还难以理解。

但通过牛眼沟的经历,我对法身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他一说,我便明白了之前的诸多疑惑。

第一次见到三白眼是在莲塘镇,只是一眨眼,他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第二次是在老城区的湘菜馆,那次他明明被堵在死巷子里,怪鸟飞过,他便没了踪影。

在废工厂的时候更为诡异,前一刻还在和我缠斗,下一秒随着怪鸟的出现,他就僵死过去,却又出现了另一个真正的三白眼……

原来这都是阴鸮‘搞的鬼’。

人可以把鸟炼成法身……这家伙学的法门还真是十足的妖术啊。

三白眼仍是盯着我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今天晚上保住我的魂魄,不被鬼鸮夺走!”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鬼鸮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今天晚上会死?鬼鸮又是什么东西?”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从拜入师门那天起,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只是没想到老东西会做的这么绝!”三白眼咬牙切齿的说道。

“老东西是谁?”我问。

“是……”

三白眼蓦地反应过来,及时住嘴,看着我,又露出了那种邪异的笑容:

“想知道?答应我的条件,等我做了鬼,就告诉你老东西是谁。”

不等我开口,他就自顾自的说:

“我身上显露出的不是阴鸮,而是被鬼鸮侵袭的印记。阴鸮可以依附法身,鬼鸮却是寄附阴魂。一旦阴魂被鬼鸮摄取,就失去了轮回的机会,保留着灵智,却要永远留在那没有生命的邪鸟体内,供某人驱使。呵呵,我早该想到的,物尽其用一直都是老东西的做派……”

“永远留在鸟的身体里,保留灵智……”

我不禁寒了一个。

我还想再问清楚鬼鸮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三白眼却抢先说:

“我可以告诉你阴鸮是如何炼制的,但对鬼鸮却也了解不深。只知道那是老东西炼制出来,没有生命的僵尸鸟。这种鸟可以摄取有道行的阴魂,被摄取的阴魂将永不超生,永远受人驱使。一旦违抗命令,魂魄就会受到比地狱道还要痛苦的煎熬。”

“说的你好像经历过一样。”我有些不以为然。

实在是这种说法让人觉得太匪夷所思了。灵智不失,困囚在鸟的身体里,那不是成了鸟人……人鸟……

三白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竟露出了极度的恐惧,“我没有经历过,可我见过老东西的鬼鸮,我认识那只鬼鸮……变成鬼鸮,比下地狱更可怕!”

我说:“你既然这么怕,为什么不干脆说出老东西是谁?让警察把他抓了,不比你找我帮忙更切实际?”

“警察?”

三白眼再次用不屑的目光扫了赵奇一眼,把手铐在桌上磕了磕,对我说:

“你觉得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跟着掺和,警察能抓住我吗?如果不是我辛辛苦苦修炼的阴鸮被鬼罗刹给毁了,就算被警察抓住,和没抓又有什么区别?我真有点怀疑,你这个阴倌是冒牌的,你难道不明白在阴阳术数面前,警察渺小的像一只蚂蚁,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是你自以为。”我冷冷的说。

三白眼又笑了,这次是苦笑:

“我找你只是抱着万一的侥幸,只想试一试。没有人想要永远做一只被人驱使的鸟,可老东西实在太邪门了。我是他的徒弟,可我这点道行和他一比,呵呵……”

我没有再就交代与否和他多辩驳,想了想,问:“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肯定今晚鬼鸮会来?”

三白眼摇头,“不是鬼鸮会来,是老东西要把我变成鬼鸮。我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可我知道,身上出现鬼鸮的印记,我就一定活不过今晚。总之我答应你,只要你有本事保住我的魂魄不被鬼鸮摄取,然后送我去轮回业报,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

说完,靠进椅子,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我。

三白眼被管教带回监室。

赵奇问我:“你相信他说的话?”

我说:“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认定自己会死,而且认为自己不可能逃脱被鬼鸮摄魂的命运。所以才会坚持和我讲条件,目的也只是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

“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把人提回局里?”赵奇问。

我看了他一眼,说:“把人提回局里,真要死了,黑锅谁背?”

赵奇拱了拱腮帮子,没言语。

我说:“这事儿不光得和看守所的人沟通,为防万一,还得把老郭搬来。”

赵奇想了想,点点头拿出了手机。

半晌,他挂了电话,说郭森交代,先别跟看守所的人说这事,等他赶到再说。

眼看快到中午饭点,两人先行离开看守所,就近找了家饭馆吃饭。

菜刚上来,郭森就赶到了。

听赵奇把三白眼的话具体一转述,郭森本来就黑的脸更加阴沉的像锅底一样,好一会儿才沉声说:

“寇伟这条线索非常重要,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他转向我说:“如果是真的,那就全靠你了。”

我苦笑,“如果是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状况。”

郭森说:“尽力就好。”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吃完饭,正准备去看守所,赵奇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没说两句,脸色就变了。

挂了电话,抬眼看着我和郭森,“林所长打来的,三白眼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连忙跟两人上车。

火急火燎的刚赶到看守所,就见一辆救护车抢在我们前头开了进去。

一路跟着开进内监区,林东和几个狱警管教都焦急的等在监室楼外,一见救护车赶到,立刻招呼人把担架往车上抬。

三人下了车,郭森去向相关人员了解情况,我和赵奇径直来到担架边。

才和我们谈过话不久的三白眼,此刻正躺在担架上身体不住的抽搐,五官扭曲,脸色煞白,满脸都是黄豆大的冷汗,显然十分的痛苦。

他似乎看清是我,猛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嘴巴开合,似乎想说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那个医生……是……是老东西的人……”三白眼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

“什么医生?”

我又把耳朵贴近一些,却没听到回应,起身一看,他竟已经晕死过去了。

看着三白眼被抬上救护车,我转过头看着随车来的医护人员。

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我心里猛地一激灵。

这人是医生,却不是从医院来的,而是看守所里医务室的医生。

是那个火葬场化妆师唐夕的男朋友——姜怀波。

救护车离开,我走到姜怀波面前问:

“姜医生,还认得我吗?”

姜怀波点点头。

“那个犯人是怎么回事?”

“王管教在……在监控里看到出状况,就……就把我叫过去。我看他像是……是盲肠炎发了。”

“盲肠炎?”

听他说的磕磕巴巴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的眼睛。

“没什么事,我先回……回去了。”姜怀波被我看的不自在,说了一句,转身匆匆走进了楼里。

郭森走了过来,说他问过了,就监控看来,犯人是突发急病。

我盯着姜怀波的背影,直到他转过弯不见了身影,才回过头对郭森和赵奇说这可能不是偶然,我们最好跟去医院看看。

去医院的路上,赵奇边开车边问我:

“三白眼昏迷前说什么了吗?”

“你还记不记得老楼那件事?”我反问。

“这不是废话嘛,当然记得。”

“楼顶的那些小墓碑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还有我带下来的那块,那些墓碑肯定是有人拿走了。”

赵奇沉吟着说:“看守所不是外人能随便进来的,我也怀疑是内部人员拿了,但老林坚持说他的人不可能做那种事,那对他们来说没任何意义。嘶……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郭森,“郭队,那次我家里发现无头尸,报警电话你听过了,一共有多长?”

郭森眼珠微微转动,说:“五十七秒。”

“一分钟不到,也就是说,报警人基本没多余的话,就只是说出我家的地址,然后说我床下面有尸体。”

郭森点了点头,“是这样。”

“几句话而已,需要刻意背下来吗?”

“我想过两种可能,一是要说的内容非常重要,一个字都不能错,错了就会改变原来的意思,所以要背下来;另一个可能是报警人想要隐藏自己的某种说话特点,那种特点是比较明显,难以纠正的。”

“比如说结巴!”

郭森点点头,“是这样。”

车停在医院门口,赵奇猛地转过头,“那个医务室的姜怀波不就是结巴?老楼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值班,你和沈晴回来后,何尚生帮钱涛还魂的时候他去了外面,他有机会拿走楼顶的小墓碑,也有机会拿走储物室里的那个小墓碑。难道他和老阴有牵连?”

我抿了抿嘴,“三白眼昏迷前说的是:那个医生,是老东西的人。”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傍身钱

郭森和赵奇都是资深刑警,听我一说,立刻就想到了关键。

“寇伟‘生病’不是意外。”郭森说。

“要不要让人把他控制起来?”赵奇问。

“暂时不要。”

“先不要。”我几乎是和郭森同时阻止道。

郭森看着我问:“你什么想法?”

我说:“像三白眼这种人,仗着自己通晓邪术,根本就不把警察放在眼里,对于这类人是很难有突破口的。如果上次报警的真是姜怀波,那他还算是有点良心。对这样的人,与其打草惊蛇,不如等需要的时候试着加以利用。”

郭森点点头,说那就先不去管他,把三白眼的事解决完再说。

我说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鬼鸮,三白眼又只说他活不过今晚,具体会出现什么状况也没说清楚。

我能做的,就是晚上守在医院见机行事。

进了医院,得知三白眼已经抢救过来被送进了监护室,我问一个看守所的负责人,医生说他是什么情况。

那人耸耸肩,说是突发心血管疾病。

我暗暗摇头,这种结论就和法医说死者是猝死一样含糊。

看来三白眼突发状况多半不是偶然,而是有人为了方便做事动了手脚。

如果真是这样,姜怀波的嫌疑就更大了。

我对郭森说,我要先回去做些准备,晚上再过来。

回到后街,我又削了一些竹刀,摒气凝神画了一些黄纸符箓。

正准备去医院,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拿出手机见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你帮我师父赚了钱,我不会欠你人情。”对方一上来就直接了当的说。

我愣了一下,“段四毛?”

“什么段四毛?!”听筒里传来段佳音的咆哮。

我没想到她会给我打电话了,犹豫了一下说:

“上次我不该在电话里骂人,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怎么?你还想当面骂我?”

段佳音明显有些悻然,不等我开口她就冷冰冰的说:

“废话少说,我打给你是因为不想欠你人情。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最好给我听仔细了,我只说一遍。

首先你记住一点,无论在阳世还是在阴间,钱都是好东西。在阳世金银傍身心不慌;去阴地,多准备些买路钱只有好处。

第二点,你本来就是个祸胎,每次都那么明目张胆的踏足阴阳,你小命早晚玩完,如果想多活几天,你最好遮掩一下身份。

第三……”

我静静的听她说完,虽然有诸多疑问,但还是心生感激。

这婆娘虽然生硬冰冷,但今天说的这番话,明显是深思熟虑后对我加以提点。

我没有发问,只是发自内心的说:“谢了,四毛。”

“不要再叫我四毛!”

“好的,四毛。”

“啪!”

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金银傍身心不慌……”

我回过头,问窦大宝上次从狄家老宅带回来的两个元宝在哪儿。

窦大宝把两个小元宝拿给我,问我今晚需不需要他帮忙。

我摇头,说因为三白眼的特殊身份,这件事的尺度很难把握,作为局外人,还是越少人参与越好。

我又从铺子里拿了些纸钱元宝,想了想,去后屋拿了野郎中送的五宝伞,然后开车回到了医院。

我问赵奇,三白眼怎么样了。

赵奇说他状态很稳定。

我转头看了看监护室外守护的几个看守所警员,低声说让他跟我出去一趟。

两人来到医院后边,找了个背人的角落,我拿出纸钱元宝,分做两堆点燃。

“这是烧给谁的?”赵奇问。

“一堆是买路钱,一堆是傍身钱。”

“不明白。”

我说:“跑高速要交过路费,阴阳先生来去阴阳也不能全靠刷脸的。不打点打点,万一哪天碰上鬼差,说话都没底气。”

“傍身钱又是什么?”

“烧给我自己的。”

“烧给自己?”

我点点头,“这些以前我也不懂,是段四毛告诉我的。在阳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阴间也少不了用钱。”

“阴间……阴间的钱怎么花?”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死过?她这么说,我就照做呗。”

我说的是实话,段佳音在电话里机关炮似的说了一大堆。听上去莫名其妙,还有些含糊其辞,可仔细一想,她说的都是一些关于阴阳的基本常识。

我这个阴倌本来就是蒙事的,破书上可没有这些琐碎的记载,所以一直以来都忽略了。

听了她的话,回想起以前的经历,还真是有点后怕。

要照这么看,段佳音虽然‘不上路’,却比段乘风要少了几分弯弯绕,来的更加直接。

看着我烧纸钱,赵奇几次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最后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喷着烟说:

“上次在牛眼沟,你说……说小静去了苏州,那是怎么回事?”

听他说话声音都在打颤,我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在牛眼沟我用萧静试探他真假,过后我就后悔了。我还没蠢到以为他老年痴呆,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能忍到现在才问,内心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已经是自我克制到了极限了。

想到那次在和树小区3号楼的经历,我问他:“萧静是哪里人?”

“本地人。”

“本地人……”我喃喃道。

关于那次的疑惑,再次被勾了起来。

那次在和树小区,我先后见到了两个萧静。

后来证实,其中一个是夺了萧静肉身的女鬼,名字叫萧雨。她是活尸,需要通过吸血等方式活着。可她大字不识几个,那就无法通过微信勾搭被害人。而且瞎子说,就见到她时的状况而言,她也不可能害过人。

在那之前,我和萧静唯一的一次见面,是在看守所老楼的日军俱乐部,另一个萧静认得我,她有可能是真正的萧静,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和树小区?

“不对!”

我蓦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赵奇小心的问。

见他一脸忐忑,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萧静的事我一直都在帮他留意,让他先别多想。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我跟在后面,眉心再次拧成了疙瘩。

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当天晚上我和沈晴在进入日军俱乐部的时候,都抹了锅底灰。

萧静是鬼,她不可能看到我。既然她没见过我,在和树小区又怎么会认出我?

……

我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看看病床上的三白眼,又看看一旁正常跳跃的显示屏,莫名的有些紧张。

该死的三白眼,你哪怕多给我一点提示也好,现在我半点方向没有,心里能有底嘛。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快到十一点了,我坐在走廊的椅子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感觉一阵冷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睁开眼,就见一个人影正从我面前经过。

我起先没在意,可等我看到这人的样子,猛然就从椅子里蹿了起来。

“怎么了?”郭森和赵奇同时看向我。几个冲盹的看守所警员也抬头看了过来。

我快步走到窗边,往监护室里看了看,回过头又看看那人飘忽前行的背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我面前经过的不是旁人,而是此刻正躺在里面病床上的三白眼!

“郭队,你在这里看着,赵队,跟我走。”

我急着说了一句,边追边拿出装牛眼泪的小瓶子递给赵奇。

赵奇仰脸往眼睛里滴了两滴,刚低下头就低呼起来:“三白眼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郭森急切的声音:“快!快送急救室!”

我回头看了一眼,转过身边走边低声说:“三白眼没耍花样,子时一到,他就魂魄离体了。”

听着身后嘈杂的声音,赵奇直嘬牙花子,“他这是要去哪儿?你有法子把他弄回去吗?”

“他要是死鬼我还能收了他,可他现在还是生魂,我怎么弄?”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他。”

我拿出桃木钉递给赵奇,让他随机应变。

跟着三白眼来到楼梯间,见他飘忽往楼下走,我心里越发的没着没落。

不知怎么地,我又想起了段佳音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她说的那些虽然莫名其妙,可貌似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和阴地、阴间有关。

难道说三白眼的魂魄是要去什么阴地?

三白眼走到楼梯拐角处,缓缓转过身,继续神情麻木的往下走,眼睛里不带半分感情,就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和赵奇跟着他往下走了两层,赵奇忽然小声说:

“怎么忽然有点冷啊,还有,你不觉得似乎有点太安静了吗?”

我看了看墙上2楼的标志,隔着安全门往走廊上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白惨惨的日光灯显得有些发青。

虽然说是夜里十一点,可这里是医院,的确是冷清的有些过分了。

我想了想,说顾不上管那么多了,如果三白眼上午说的都是真的,那今晚要做的就是盯紧他,就算生魂变死鬼,也要他做我们的‘鬼线人’!

三白眼到了一楼,仍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楼下走。

看看墙上的标志牌,我和赵奇同时抹了把脑门。

再往下就是医院的太平间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跟着往下走,转过楼梯的拐角,我和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是因为三白眼不见了,而是看到安全门的两边站着两个人!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宝儿

那两个人都穿着病号服,一个脸发黑,一个脸发绿,都不是正常脸色。

关键是他们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绑着一个红绳圈,上面还有个小纸牌儿。

对于这种纸牌儿,我和赵奇都不陌生。

这是医院给死尸配戴的标识牌,相当于活人的身份证明。

这两个根本不是人,是鬼!

回想起段佳音的话,我隐约想到可能要面对的情形,赶忙从包里掏出两张黄纸和朱砂笔,分别写了两个名字,然后在旁边画了道符箓,掏出打火机烧了。

“你是不是把我名字写的太开了?赵大可?”赵奇小声问。

“我故意的,你没看到我那张写的是徐福安嘛。段四毛说过,和‘好朋友’打交道最好别用真名。两张符纸算是身份证,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从现在起你就是赵大可。”

三白眼对门口的两只鬼视若无睹,依旧缓慢的往前走。

我冲赵奇点点头,示意他一起跟上去。

可刚走到门口,原本站在两边的两个鬼就同时往中间迈了一步,垂着双手低着头,向上翻着眼睛盯着我和赵奇。

我不是没见过鬼,可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拦路鬼。

我咬了咬牙,刚想问他们想干什么,后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姑爷,我来了!”

我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就见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看清这人的样貌,我一下子就懵了。

这是个小女孩儿,年纪也就十四五岁,生的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旗袍裙衫。

她居然是我在狄家老宅见过的两个小丫鬟之一——宝儿!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包里的两个小元宝。

狄家老太不是说元宝只是两个小丫鬟最初的寄身之物嘛,这小妮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没等我想明白,宝儿已经跑下楼,来到了跟前,仰着小脸冲我咯咯一笑,“姑爷。”

“姑……姑什么姑……”

我彻底懵了,当初在狄家老宅,两个小丫鬟就是这么称呼我的,这小妮子的确就是宝儿。

可包括狄家老太、狄金莲,都知道我这‘姑爷’是阴谋的一部分,阴谋被拆穿了,她怎么还叫我姑爷?

宝儿两个黑葡萄似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压低声音说:

“我明白,小姐不在的时候,要叫公子。”

“公子……”

我越发摸不清状况……

眼看三白眼快要走远了,我也顾不上想这是怎么回事了,回过头冲两个拦路鬼问:

“你们想干嘛?”

两个拦路鬼也不吭声,仍是低着头,往上翻着眼珠盯着我们。

“呐!”

随着一个清脆的音节在我耳边响起,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到了拦路鬼面前。

让我愕然的是,这只小手里居然托着两个小小的银元宝!

不等我反应过来,两个拦路鬼就飞快的伸出手,一人拿了一个小元宝,然后闪到一边,转过身面朝着墙,低着头缩着脖子再也不动了,瞧模样就好像没脸见人似的。

赵奇比我还懵呢,看了看两个让开路的鬼,转眼看看宝儿,问我:“这……这是谁啊?”

不等我开口,宝儿就忽闪着大眼睛回答:“我是公子的丫鬟,我叫宝儿。”

“丫鬟?”

见赵奇一脸懵逼的看向我,我甩了甩脑袋,“先不管了,快追三白眼。”

沿着走廊走到底,拐个弯,面前竟又出现一个拦路鬼。

“呐!”

见宝儿又用银子开路,我再也忍不住好奇了。

“宝儿,你怎么知道这些家伙是想要钱?你的银子是哪儿来的?”我问。

“我哪有银子,这些银子都是公子你的傍身钱啊。”

“傍身钱……”

宝儿边跟在我身边往前走边脆生生的说道:

“这些拦路的不是乞丐,也不是强盗,他们只是生前没有亲人,死后没有财帛财气,就算能轮回,来生还是要半世、甚至一生受穷。其实就算公子不打赏,他们最后也会让路。不过不管他们生前如何,现在都是可怜鬼,让他们沾些公子的财气,他们只会感激公子。”

“宝儿,你不是在狄家老宅吗?你怎么会来了这里?”我又忍不住问。

宝儿眼中竟浮现出一抹茫然,好半天才看着我说:

“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我彻底无语了。

这小妮子看上去挺机灵的,怎么脑子就跟窦大宝喝多的时候那么像呢?稀里糊涂的……

我还想再问,突然间,胸口传来一阵猛烈的寒意,硬是把我到了嘴边的话给冻在了喉咙里,同时也‘冻住’了我的双腿。

眼见三白眼转过弯,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赵奇急着问我:

“怎么不走了……”

不等他说完,我就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寒意来自阴瞳。

我佩戴阴瞳有一段时间了,可这种强烈到能让人行动凝滞的感觉却是第一次出现。

足足有一分钟,我才从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感觉中缓释过来。

我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赵奇,声音发干的说道:

“按布局看,转过拐角,应该就是太平间。可那后面有东西……有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

赵奇的眼珠快速的转了转,盯着我问:

“撑得住吗?撑不住就回!不管他了!”

事实上阴瞳传达来的奇异感觉,已经让我心生退意。

这不能怪我胆小,而是人在面对未知事物、特殊感觉的时候都会本能的产生自保的念头。

但在这个时候,偏偏有一种执念强硬的支撑着我。

短暂的纠结过后,我鬼使神差的看着赵奇说:

“我想知道那后面是什么,我一定要知道三白眼去了哪里。”

赵奇点点头,本能的从腰间拔出配枪,看了看我,马上又把已经打开的保险关掉,插回了枪套里。将桃木钉握在手里朝我比划了比划。

“公子!”

“耶?”我原本正浑身紧绷,却被这软哝的呼唤电的浑身一阵酥软。

回过头,就见宝儿拢着双手把一堆小元宝捧到我面前,忽闪着眼睛看着我说:

“我走不动了,这些给你傍身。”

“走不动了?”我低眼看向她脚下。

两只套着白袜绣鞋的小脚像是故意给我看似的原地踏步了两下。

“我真的走不动了。”宝儿朝我点着头加重语气说道。

我虽然满心迷惑,可说到底,不管这小丫头来自何方,是怎样的存在,我既然预感到了危险,都不会让这么个小女孩儿跟我一起冒险。

于是我一边点头,一边把那些小元宝接过来塞进口袋,“你赶紧回去吧。”

“我回哪儿去?”宝儿又露出了那种茫然糊涂的眼神。

我捂着额头晃了晃发胀的脑袋,咬着牙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好!”

宝儿应了一声,竟一旋身,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目瞪口呆了半天,才转头看向赵奇。

赵奇也是张着嘴和我呆呆对视。

好半天,我才合上嘴抿了抿嘴唇,“我一定要知道她是谁。在那之前……我要先知道三白眼去了哪儿。”

赵奇错了错下颚,紧了紧眼皮,睁开眼朝我点了点头。

我反手摸了摸包,想要拿锅底灰,脑筋一蹦,却从包里抽出把竹刀。

在某种奇异感觉的促使下,我用竹刀划破了手掌。把满是鲜血的手伸进衣服里在左右双肩上按了按,同时低声念诵:

“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六甲固元,鬼眼通天!”

“我艹!”赵奇低呼一声,后背猛地贴在了墙上,双眼圆睁瞪着我,像是看到了变异的怪物一样。

我从衣服里抽出手,低声解释说:

“我虽然已经开了鬼眼,可我更愿意相信姥爷留给我的破书。这是那上面的法诀,用血拍灭双肩阳火,可以更贴合的和另一个世界‘交流’。”

“可是……可是你现在……”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阴地监牢

赵奇瞠目结舌了半天才说:你现在的样子完全像是一只鬼。

我愣了一下,决定先不管这个。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我像鬼了,我也是够了。

赵奇到底只是个普通人,我可不敢冒险拍灭他的阳火,我拿出锅底灰,让他抹在前额,这样一来,普通的鬼就看不见他了。

我略一斟酌,没敢再耽搁,撑开了五宝伞,同时拿出一把竹刀藏在腰间,亦步亦趋的朝着拐角处走去。

我想到许多种可能,可当两人转过拐角,看清眼前的情形,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震,背上的汗毛全都悚然立了起来。

尽头处,是两扇对开的大门。

我清楚的记得,那应该是这家医院的太平间。

可此刻我们看到的,却不是医院常见的那种白色大门,而是两扇颇具年代感的对开铁门。

铁门的两侧,各站着一个人。

这一次却不是拦路鬼,而是两个戴着驴耳朵帽,穿着二战日本军服的日本卫兵!

“又是日本鬼兵!”

我一下想起了看守所老楼的经历。

三白眼已经不见了,这里没别的路,他只能是进到了铁门里。

到了此刻完全可以确定,段四毛的提醒是完全针对我即将面临的处境,我的确又来到了阴地。只是不知,这和上次的日军俱乐部有没有牵连。

“咕嘟……”身旁的赵奇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明显在颤抖,显然他是根据我和沈晴上次的经历想到了什么。

我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说:“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尽量都别说话。”

赵奇点了点头。

我抬眼看了看头顶的五宝伞,心说这趟可算是要试炼野郎中这宝贝法器的法力了。

五宝伞本是传自鬼王钟馗一道,不但能够摄取阴魂邪祟,更是鬼王爷的身份象征。如果五宝伞的法力足够,寻常人躲在伞下面,普通的鬼是不能够看到的。

即便道行高深的阴鬼能够看到五宝伞,也会认为打伞的人,是来自阴间鬼王门下的鬼差!

我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搭在腰间竹刀的刀柄上,缓步走了过去。

两个日本鬼兵拄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我和赵奇视而不见。

我忽然有些犯难,看样子这两个日本鬼子的确看不到我们,可那门是关着的,总不能无缘无故的自己打开。

想到之前宝儿给的那一堆小元宝,我有了主意。

我示意赵奇靠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元宝,朝着一旁的地上丢去。

“噔!”

听到动静,两个日本兵同时转身朝向这边,把步枪端了起来。

见到地上的银子,两个家伙顿时两眼放光,戒备的左右看看,同时向这边跑来。

“死了还这么贪财,真他娘的xx。”

我暗骂了一句,和赵奇贴着墙让过两人,快步走到铁门旁,推开铁门闪了进去。

看清门后的情形,两人都是一愣。

这就是个门厅,约莫十平米左右,两侧各有一张条桌和两个长凳,就像是早年间火车上的陈设一样。

正对着铁门,是一扇铁栅栏门。

栅栏门半开着,两个日本兵正押着一个人在往前走。

被押着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三白眼!

让我感到悚然的是,这里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普通的建筑。

特别是眼前的栅栏门,还有这特殊的氛围……

我和赵奇对望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露出了惊惧。

他应该也和我有相同的感觉。

这里居然是……是监狱!

眼见三白眼被押走,我哪还敢怠慢,快步的穿过栅栏门,沿着过道向前跟去。

过道很短,见前面的三人转过弯,我和赵奇急忙紧走了几步。

走到尽头,双双都是一呆。

转过弯又是一条走廊,却不单单只是走廊。

一侧是墙,另一侧则是一排的铁牢笼。

虽然牢笼里没有人,但却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

这里的确是关押‘犯人’的所在。

阴森的感觉和特殊的死气让我有些沉不住气,我想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三白眼的生魂抢下来。

可极度的疑惑让我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倒不是说我好奇心重,想探寻这究竟是什么所在。

而是阴瞳传来的感觉实在是前所未有,直觉告诉我,这里隐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又或者是我从未见过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一旁的牢笼分隔面积都不大,平均只有五六个平方,里面没有床,只有一些肮脏的茅草堆在角落,显得污秽不堪。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心里默数着牢笼的数量,以此来推算这里的大体面积。

这应该不是什么大型监狱,就格局来看,应该是关押重要人物的小型羁押场所。

走过这些牢笼,看到的情形让我不自禁的感到愤怒。

一侧没有铁栅栏的空间,靠墙立着一个铁架子,铁架上坠着铁链锁铐,上面依稀还有着斑驳的血迹。

中间是两张样式古怪的铁制长凳,长凳的一头焊着块立着的铁板,另一头的两边焊着两个铁钩子。

但凡看过一两部抗日题材电影的人都不会对这古怪的铁凳感到陌生。

这就是臭名昭著的老虎凳!

再看两边的墙上,挂满了稀奇古怪的铁制器械……这根本是一间用来逼供的刑讯室。

我勉强克制着情绪,心算了一下所到之处大致的面积,忽然冒出一个恐怖邪异到了极点的想法。

这筒子式的格局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呢。

假使这里和先前的医院太平间是一阴一阳两个平行的所在,太平间没有窗户,这里也没有窗户,这似乎很正常。

可太平间是在地下一层,如果这里也是地下一层,那上面是什么?

我翻着眼皮往头顶看了看,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上面难道是……日军俱乐部?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可能。

医院和东城看守所距离五公里左右,即便老楼在二战时期是被日军占领的一个区域,也不可能延伸到这里。

可这面积和格局,怎么就这么相似呢……

赵奇忽然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正走神,冷不丁被他拽住,本能的一哆嗦,抬眼看向前方,就见两个日本鬼兵押着三白眼停了下来。

两个鬼兵同时松开架着三白眼的手,齐刷刷转了个身,把三白眼留在原地,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眼见他们走远,再看三白眼所在的位置,我越发感觉不对劲。

自从进来后,每隔一段距离,上方都会有一盏铁丝灯罩的白炽灯照亮。橘黄色的灯光不但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带来一种久远的森然冷酷。

而在三白眼所在的位置,灯光照耀的墙壁上,竟然透着水波的痕迹。

我心里一动,再不敢耽搁,招呼赵奇快步走了过去。

快要走到三白眼身边的时候,我和赵奇就都明白墙上的水波是怎么回事了。

走道的一侧,竟然有着一个水池。

这可不是什么室内泳池,就是一个四四方方,面积约二十平米的水池,池子里的水浑浊发黑,看不出有多深。

水池的周围,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钉着两条铁链,铁链的一端连着镣铐。

这居然是一间水牢!

赵奇看了看面对水牢一脸麻木的三白眼,向我投来了询问的眼神。

见四下再没别人,我刚想开口,忽然就听两个日本鬼兵离开的一侧传来“噔噔噔噔”的脚步声。

听到这脚步声,我不禁浑身一震。

这种声音和我在看守所老楼里听到的一模一样,是靴子踩踏铁制楼梯的声音。

这里真有上层!

赵奇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猛然间拔腿就往日本兵离开的方向跑。

我一把拽住他,急着低声道:

“别乱来!你不想想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楼梯?”

赵奇两眼通红,又咬着牙使劲挣扎了几下才勉强平静了些。

赵奇虽然没去过‘俱乐部’,但上次我和沈晴对于老楼的经历描述的太详细了。

他一心记挂着被困囚在俱乐部的萧静,估计在见到日本鬼兵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这里和俱乐部联系在了一起。

时至今日此刻,我对所谓阴间、阴地的概念仍然很模糊。

但我很清楚的知道一点,就算是阴阳平行的两个空间,有些地方阴魂能够到达,活人却是去不到的!

赵奇停止挣扎,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消失,周围再没了别的动静。

面前的水牢死水无波,没有半点涟漪,平静的似乎能让人嗅到这里曾经遗留下来的死亡气息。

但是这种平静非但没让我有丝毫的松弛,反倒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走,回去!”

我低声说了一句,右手捏了个手印,就去抓三白眼。

手掌和三白眼的胳膊交错而过,我急得直咬牙。

破书上有限的记载都是针对阴魂的,我拿捏手印轻易能碰触到最普通的死鬼,但却无法接触到人的生魂。

五宝伞能够摄取朱安斌的六魄也是因为特殊的情况,有荫尸木这种针对性的目标。

对于独立的生魂同样不起作用……

总而言之,就我的半吊子水平,拿如今的三白眼没办法!

“耶罗达呐修索波耶答罗哞禾阚丘比娄……”

正当我无计可施的时候,四下突然传来了诵念经文的声音,这声音十分的沉闷,就好像从地底下传上来似的,所念的经文我也是全然听不懂的。

我和赵奇相顾骇然,仔细分辨,更是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诵经声……竟似乎是从水池下面传出来的!

就在诵经声响起的同时,我胸前的寒意变得更加强烈,竟好像电击般的令我浑身震颤。

下一秒钟,原本死寂的水池中央,突然荡起了一阵水波。

“水底下有东西!”赵奇悚然看向我。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妖僧

赵奇刚说了一句,两人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惊呆了。

原本死寂的池水先是像被扔进了一块石头,激起了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涟漪。

紧接着竟像是煮开了似的,扑簌簌的翻滚起来。

本来只是方寸大的死水池子,转眼间竟掀起了惊涛骇浪,看的人直眼晕。

看着这邪异的一幕,我终于知道三白眼为什么会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我好歹是个阴倌,可今晚的遭遇几乎全部超出了我的认知,我连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都不清楚,更别说应对了。

整件事最诡奇的是,三白眼的生魂离体后,是自己来到这里的。

到现在为止,整个过程给我的感觉就是,他的魂魄似乎受到召唤,又或者被某种力量吸引,专门赶来这里接受某种仪式似的。

让我感到束手无策的是,这种召唤或者吸引他的原始讯号,似乎是早已埋藏在了他的身体里,即便他有所预感,也不能够逃脱。

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包括眼前的水池,随着池水的翻滚,一阵阵腐朽的恶臭扑面而来。

我先是感觉头晕目眩,被这臭气一熏,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呕……”

赵奇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侧过身扶着腰脸色发白的不住干呕。

我干呕了一阵,喘着粗气勉强抬眼看向水池,隐约就见浑浊的激浪中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那东西不止一个,却因为浪头的遮掩看不清是什么。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我脚下发软,我感觉地面突然颤动了一下。

我猝不及防,一个趄趔向后摔倒。

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忽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力的拉了我一把。

我借着这一拉勉强稳住身形,我以为拉我的是赵奇,可是定神一看,不禁惊得目瞪口呆,拉我的居然是三白眼!

见他目光恢复灵动,眼中透露着苦涩,我反应过来。

生魂变阴魂,他已经死了。

同时我还发现一点,那就是他的眼睛又变成白多黑少的三白眼。

我很快就想明了原因。

他本身就是修炼邪术的,可以将法身寄附在阴鸮中四处作恶。

这看上去和本体无二,只有眼睛略显特异的,应该就是他的魂魄,也就是类似野郎中死后的法身了。

“走!快走!”

巨大的危机感让我顾不上再去管水里冒出的是什么了,大声招呼他和赵奇离开。

事实上不用我招呼,三白眼拉了我一把后已经转过身摆出了要逃走的姿势。

但他只是摆出个姿势,却僵在那里没有动。

见他嘴角抽搐,三白眼中露出绝望,我心一阵下沉。

转过头,果然就见周围的环境出现了异状。

我们似乎还在走廊上,但无论是来路,还是两个日本鬼兵离开的方向,都被浓重的迷雾遮掩。

如果是愣头青,或许还会不顾一切的冲进去。

可三白眼是邪门中人,他绝不会天真的以为这种情形下迷雾只是普通的障眼法。如果冒冒失失进去,很可能遭遇到想象不到的危机。

短暂的错愕后,三白眼扭过头看向我,眼中竟有些释然,“怪不得你那么邪门,原来你是阳世阴差。”

想到赵奇对我目前状态的形容,我抬眼看了看手里的五宝伞,硬装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可我还是想借最后的机会问他‘老东西’究竟是谁。

可惜,没等我开口,四周围忽然平静了下来。

浪涛声、诵经的声音突然全都消失了。

从嘈杂到沉静几乎没有任何的过度,强大的反差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我和赵奇匆匆向对方看了一眼,就和三白眼一起转头看向水池。

看清状况,我只觉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都好像瞬间凝固了。

我终于看清了水里冒出的是什么。

由于周围迷雾的遮蔽,水池似乎没有了边缘,变得像是一潭肮脏的死水潭。

水面已经恢复如初,仍是那般浑浊,却平静的像是从未起过波澜一样。

就在这死水无波的水面上,七个形态各异的铜像,呈半圆状矗立在那里。

在这半圆包裹的中央,竟有一人盘膝端坐在水面上。

这人穿的衣服像是僧袍,不过却是黑色的,颈间佩戴佛珠,头上戴着尖顶斗笠。

斗笠阔大,前沿虽然没刻意压低,却仍看不清这人的样貌。

“和尚?!”赵奇脱口而出。

我没有刻意阻止他,事实上就当下的环境,似乎也没有阻止的必要了。

从水面翻腾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我根本掌控不了如今的局面了。

没错,被铜像围着的,的确是个和尚。

只不过僧袍的颜色和平常见到的佛门僧侣不同。

普通僧人的僧袍或是葛黄,或是浅灰,唯独藏密分支是暗红僧衣。

然而水面上的僧人却穿着黑色僧袍,还戴着那么一顶古怪的斗笠……

联想到来时的情形,我心一颤。

这的确是个和尚,不过不是中国和尚,这种穿戴,是日本僧侣的惯常打扮!

“你是老东西的人?!”三白眼忽然歇斯底里的朝着和尚大声喊道,“我没有出卖他!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现在只想有个轮回……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水中的日本和尚一动不动,像是泥塑一般,周围却传来一个空洞苍老的声音:

“你难道忘记了,你拜师入门时所发的誓言?”

三白眼浑身剧震,无比恐慌道:

“我只说我会穷尽一生全心全意为师父效力,可我没说过生生世世都受他操控啊!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还不肯放过我?!”

“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嘿嘿嘿嘿……”

那个声音邪魅的笑道:“为自己的父亲贡献一切,那是你的荣幸!”

“呵……”

三白眼惨然一笑,转眼看向我。

我从震惊中缓醒过来,本该做点什么。

却被一样东西吸引,思绪纷乱到难以自控。

让我混乱的是那七个铜像。

七个姿态古怪的铜像并非全是人像,除了其中的一个,其余六个或头角峥嵘,或双翅高展,或巨首狰狞……全都是异兽形态。

像是动物、禽鸟,我却偏偏辨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我全部的心思都被其间我唯一能辨识的铜像吸引。

那是一个人形的铜像,身着的衣服俨然是一件长衫,款式很像是我从狄家老宅穿回来的那件长袍。

他是七个铜像里唯一的‘人’,但也最不像活人。

因为,他肩膀上是空的,他没有头!

同时这个铜像的姿势也是最奇怪的。

他像是单膝跪地,但膝盖挺在‘地面’上方,没有跪实。

他的右手撑着地面,左手却在身侧拿捏着一个古怪的手势。

拇指扣着无名指,其余三根手指不同程度的弯曲……

这手势我太熟悉了……

照片中间那人、老何都摆出过这个手势。

可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孩子,你准备好了吗?”那个空洞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白眼浑身剧震,缓缓挨到我身边,低下头咬了咬牙说:“老东西是……”

他刚说了四个字,就被那个声音打断:

“孩子,你拜师入门的时候签了鬼契,即便是阴差也保不住你的。嘿嘿嘿嘿……更何况他是个借助阴骨和五宝伞前来的假阴差!你乖乖跟我走吧,诸多弟子中,我和你师父最疼的就是你了,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顿大餐,你绝对会喜欢的!”

说话间,水池中的日本和尚竟缓缓反转一只手掌,平托着向上举起。

本已平定的水面再起涟漪,水中竟缓缓升起一个半透明的身体。

“小静!”赵奇失控的大喊。

我眼睛瞪大到了极限,浑身紧绷,却不知道该干什么……

随着日本和尚手掌举起,肮脏的水中渐渐升起的躯体不是旁人,正是赵奇的女友——萧静!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邪局

水中浮现出的人影,的确就是我在老楼和在和树小区见过的萧静,只是我无法形容她现在的状态。

可以肯定,这不是肉身,可如果说是魂魄,却又怎么会像是水晶般通透?

萧静是直立着浮上水面的,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光洁的身躯一丝不挂,这让她更像是一具美好的雕塑。

“小静!”

看到萧静,赵奇彻底失控了,大声喊着就要往水池里跳。

“你冷静点!”我死命拉住他。虽然眼前的萧静神态祥和,但我却感觉此刻的她和水中的妖僧同样的邪异。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猛地用力把赵奇甩在地上,大声说:

“段乘风说过,萧静命不该绝,你再这么乱来我以后再也不管她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包里拿符箓,同时向三白眼大声问:

“老东西是谁?!”

三白眼恍然的回过头,朝着我干笑两声,“呵呵,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你根本就帮不了我。既然我注定要被他控制,何必还要出卖他,那不是找罪受嘛。”

见他眼中除了绝望还带着三分讥讽,我不禁又惊又怒。

这孙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反悔了!

我气得咬牙,急着把符箓举到他眼前,“快告诉我老东西是谁,我送你去轮回!”

三白眼摇了摇头,“你不过是个阴倌,还是个半吊子,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呵呵,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就听赵奇“啊”的一声低呼。

我转头一看,顿时浑身的汗毛都悚然戗了起来。

浮在水面上的萧静,居然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不但睁开了眼,而且还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更让人心底生寒的是,她的眼睛竟是绿色的。深绿的眼珠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根本就看不到眼底。

看到这诡异的双眼,我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三白眼胸口的怪鸟图案。

鬼鸮的眼睛就是绿色的,难道说……

想到一个可能,我当机立断,将手中的黄符朝着三白眼甩去,同时大声念起了法诀。

可黄符还没挨到三白眼的鬼身,竟然就腾起了一蓬绿色的火焰,在半空中顷刻化为了灰烬。

“答罗阿耶吽叭卡喏冉仏兰答……”

诵经声再次响起,我惊愕的看着符灰散落,转眼看向水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几乎能让人耳鸣窒息的诵经声中,妖僧身后的七个铜像竟像是虚幻般的摇曳不定起来。同时散发出黑色的煞气,朝着萧静身上聚拢。

萧静的身体原本像是水晶般透彻,随着煞气的聚敛,竟然渐渐变得黑暗浑浊起来。那双妖异的眼睛却越发透露出强盛的幽绿光芒。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白眼忽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狂笑。

见他明显崩溃,我急忙又拿出一道符箓,朝着他前额贴去。

符箓仍然是还没有接触到他,就在我手中燃烧起来。

我急忙甩掉符箓,再看向他时,不禁又是一哆嗦。

他的三白眼竟像是被水中的萧静同化了一样,也渐渐变成了绿色,而且原本比正常人细小的眼珠,开始快速的朝着周围扩散。

“完了……”

我无力的叹了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合上眼帘的一刹那,突然感觉五宝伞似乎被一股力道牵引着脱离了我的掌握。

睁眼一看,就见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那盏绿色的灯笼,正在引导着五宝伞冉冉上升。

五宝伞升到一定的高度,倏然飘浮到了三白眼的头顶,开始缓慢的旋转起来。

水中的日本妖僧像是有所察觉,斗笠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只是明显加快了诵经的速度。

同样,五宝伞似乎也生出感应,像刚启动的风扇一样,逐渐加速旋转起来。

三白眼止住了狂笑,像是不知道自己眼睛的变化似的,仰着头茫然的看着旋转的油纸伞。

“亢龙答呐,般若那耶……”

日本妖僧猛然抬起头大喝:“魂收!”

随着这声大喝,已经变得通体漆黑的萧静蓦地张开双臂,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飘浮在半空的身子转眼间竟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鸟,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飞扑向三白眼。

三白眼像是从梦中惊醒般,忽然低下头看向我大喊:“他在鬼山……庙里……”

他显然是想向我传达某个信息,可怪鸟的鸣叫声几乎完全掩盖了他的声音。

下一秒钟,他就凌空浮起,朝着五宝伞中飞去。

眼看怪鸟飞扑而来,我急忙从腰间拔出竹刀,刚要甩向怪鸟,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惊怒交集,扭头一看,抓住我的却是赵奇。

“你干什么?!”

“别伤她……”

只是这一问一答间,周围就变得平静起来。

我急忙转头看向三白眼,却只见五宝伞快速的飘浮到我上方,猛然合拢落了下来。

我伸手接住,还没来得及细看,眼角的余光就见一个小黑影飞到了近前。

不等我抬眼,黑影就落在了我手里的五宝伞上。

看清黑影的样子,我一下怔住了。

这居然是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鸟。

见鸟头转动,用一侧幽绿的眼睛斜看向我,我猛一激灵:“鬼鸮!”

“徐福安!”

苍老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顾不上多想,顺着声音看向水面,立时就惊呆了。

水面上的妖僧已经抬起了头,我终于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的声音明显带着愤怒,但我却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丝毫怒意。

因为那根本就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

两个幽深的眼窝里不见眼珠,只是闪烁着两点暗红色血一般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我强作镇定的问。

“贫僧无道。”

意外的,这日本鬼和尚竟然回答了我的问题。

可也仅仅只是说了四个字,他眼窝中的红光就忽然大盛,盘坐的身子连同身后的七个铜像快速的朝着水中沉去。

“快走!”

半空传来张喜急切的声音。

抬头见灯笼飞快的飘向一侧的迷雾,我连忙拽上赵奇,跟着灯笼跑进了雾中。

迷雾比想象的还要浓重,身在其中,我甚至连身边的赵奇都看不到,只能是不顾一切的跟着前方微弱的绿光飞跑。

没头苍蝇般的跑了一阵,忽然就觉得身子一暖,面前的绿光消失,紧跟着迷雾消散,周围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

恍惚的见前方站着个人影,我揉了揉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那人居然是郭森。

“你们两个刚才去哪儿了?”郭森走过来,满眼疑惑的看着我和赵奇。

我看了看仍然有些失魂落魄的赵奇,回过头,再看看尽头处的那扇门。

门头上的灯箱赫然标识着‘太平间’三个字。

不等我开口,郭森就盯着我说:

“太平间的门是锁着的,监控显示,你们到了这儿就不见了。”

我吁了口气,点点头。

他也朝我点点头。

貌似我们只能用这种无言的方式传达领会精神。

郭森忽然偏过头看着我身子一侧。

我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就见一只黑色的绿眼睛怪鸟跳上了我的肩膀。

“这鹩哥哪儿来的?眼睛怎么是绿色的?”郭森好奇的问。

我使劲搓了把脸,反问他:“三白眼呢?”

“没抢救过来,死了。”

郭森说了一句,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怪鸟瞪大了眼睛。

离开医院,三人找了家通宵营业的大排档,点了几个菜,搬了箱啤酒。

听我把先前的经历一说,郭森听得直摇头。

他并不是不信,只是这种事在任何人听来都觉得匪夷所思。

一直没说话的赵奇一口气吹了整瓶啤酒,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涩声问:

“小静是不是死了?”

“段乘风真的说过,她命不该绝。”我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

“在水牢看到的那个应该不是萧静。”

“那明明是她。”

“不对,应该不是。”我捏了捏他的肩膀,“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年前我又见过萧静一次。”

听我把和树小区的经历一说,两人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说: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次……还有老楼那次,明显是有人布局。上次我和沈晴抹了锅底灰,老阴却能看到我们;这次那个鬼和尚无道,他叫我徐福安,这说明我们去的那座‘监狱’很有可能是他利用鬼法弄出来的,他对那里的一切无所不知。撇开所有我能理解和不能理解的,单说无论是老阴,还是无道,都是邪门高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郭森问。

“我是想说,不管是日军俱乐部还是监狱,都是被老阴和无道一伙掌控的。他们的邪术那么高明,怎么会没发现在俱乐部里躲着一个他们不知道的魂魄?”

“你的意思是,萧静已经被发现,被他们给抓了?”赵奇问。

我摇了摇头,“我有种感觉,萧静被夺舍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她之所以一直待在俱乐部没被人发现,也是某人刻意的安排。”

“那帮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郭森拧着眉头看着我。

“以前我也想不到原因,可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生活着一家子鬼,他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一个女鬼的执念支撑着那块阴地。”

“执念支撑阴地?”

“对。”

我点点头,抬眼盯着赵奇,“我去过的那户人家姓狄,那个女鬼叫狄金莲。假使萧静现在的处境是有人故意安排,也就是说,她的存在很可能是邪局的一部分。如果那帮人还想继续维持邪局,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银灵;鬼鸮

我勉强调侃郭森,说三白眼一死,这个大黑锅他背定了。

郭森摇头,说三白眼虽然死的不明不白,但却被认定是病理性的,属于意外死亡,算不上多麻烦。

他再次看向我的肩头,那只怪鸟像是黏上我似的,从‘监狱’出来后就一直停在我肩膀上。

“这鹩哥就是鬼鸮?”郭森疑惑的问。

“鹩哥……”

我把手伸到怪鸟面前,它不但没飞走,反倒一下跳到我手上,用两个爪子攀住了我的手指。

我把它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

听郭森这么一说,发现它除了眼睛怪异,样子还真有点像鹩哥。

“你是三白眼?”我小声问。

怪鸟偏着脑袋,用一只绿豆小眼斜睨着我。

“你是寇……寇伟?”我又问。

它还是没反应。

排档老板把一盘炒菜端上来,看着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估计是见我对一只鸟说话,把我当成神经病了。

听我分析了萧静的状况,赵奇这会儿总算恢复了点精神。

他伸过手想要触摸怪鸟,怪鸟却对他不怎么感冒,闪身飞上了天空,等他缩回手,竟又落回了我手上。

“如果这鸟真是三白眼……三白眼变成了鬼鸮,不是应该被那个‘老东西’控制吗?怎么会粘着你?”赵奇不解的问。

“我哪儿知道?”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当时你抓着我,我连三白眼最后去哪儿了都没看见。”

赵奇讪然的低下头,“对不起。”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再说什么。

如果当时他没有抓着我,我也不能保证竹刀就能对那诡异莫名亦真亦幻的怪鸟造成伤害。

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多说也没用。

转过天我刚到后街的铺子,就见潘颖趴在柜台上和窦大宝聊天。

“哎,祸祸,马上就正月十五了,你开门吗?”潘颖朝我扬了扬大背头。

“不开!”我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

这个货是绝对的唯恐天下不乱,要说开业,她一准儿来跟着捣乱。

我把五宝伞交给窦大宝,让他收好。

伞里收着朱安斌的六魄,我白天上班,怕放在家里出岔子,不如就放在铺子里来的省心。

窦大宝接过伞去了后屋,不大会儿又抱着伞颠颠儿跑了回来。

“祸祸,我怎么感觉这伞里有人啊?”

我一愣,“有人?”

“是好像多了个人。”

对于窦大宝,我是越来越好奇了。

上次在朱安斌家就是他发现书柜里有人的。

魂魄寄附在荫尸木的书柜里,再怎么都是看不到的,但他却能感觉到里面有‘人’。

这家伙不光眼睛古怪,貌似还有着超乎常人的特异感觉啊。

我问他能不能看出里面的是什么人。

他摇头,说他只能感觉出里面有两个人,而且是男人,是谁就不知道了。

我让他把伞收好,想了想,渐渐有了些眉目。

伞里有朱安斌的六魄,其中一个‘人’,自然是朱安斌。

而另外一个‘人’,多半就是三白眼了。

怪鸟扑向他的那一刻,五宝伞也正发动威力,我当时被赵奇抓住,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幕。

现在想来,五宝伞还是摄取了三白眼的魂魄,是不是将三魂七魄全都收进去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还有机会把三白眼弄出来,让他兑现承诺,解答我心中的谜团。

想到这里,我感觉一阵头大。

五宝伞是真正的法器没错,可我和它原来的主人野郎中不是一个路数。

我只知道五宝伞的一些作用,却不会用。

上次摄取朱安斌的魂魄是误打误撞,昨晚的状况也差不多。魂魄被收进去了,可总不能老在里边放着,总要想法子把他们弄出来啊……

想到昨晚的经历,我有点如梦似幻。

我把两个小元宝拿出来摆在柜台上,看着元宝发愣。

“耶,这不是从狄家老宅带回来的元宝嘛。”

潘颖随手拿起了银元宝,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大宝……”

我见她看着元宝背面的字迹,又想起了小丫鬟宝儿。

狄老太明明说喜儿和宝儿留在狄家,宝儿怎么会跟来了?

潘颖把银元宝放回柜台上,抱着手臂趴在柜台上,盯着俩元宝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眼睛忽闪的看着我,有些鬼鬼祟祟的小声说:

“我觉得金子和银子真能成精。”

我瘪着嘴,斜睨着她没说话。

这货和窦大宝一样,满脑子天马行空,比起窦大宝又缺了两分憨实,绝对不是讨论正经事的对象。

潘颖自顾自的说:

“上次从狄家老宅回来,我专门上网查了金银成精的事,这类的民间传说还真不少。”

窦大宝走过来,也趴在柜台上,盯着元宝看了一会儿,忽然邪恶的笑了笑,“它俩要真能成精,变成两个娇滴滴的小丫鬟,我就把它俩见天摆在床上。只要它们变身,我就……嘿嘿嘿……”

“我昨天晚上又见到宝儿了。”我打断他的yy。

“又见到宝儿了?”窦大宝和潘颖同时瞪圆了眼睛。

看着两人的四个大眼珠子,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靠进藤椅把昨晚见到宝儿的事说了说。

潘颖又拿起银元宝看了看,少有的认真说道:

“我觉得你昨晚看见的肯定不是狄家的那个喜儿。”

“那是什么?”我问。

“不说金银能不能成精,你们得承认,任何老物件都有一定的灵气。你们看看这上面的字。”

她把小元宝反过来拿到我和窦大宝眼前。

“嘿嘿,它和我同名,也叫大宝。”窦大宝憨笑着说。

潘颖嗤之以鼻,“切,就你以为这是元宝的名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银子上面的印记,不是银号的名字,就是当时的年号。”

窦大宝咧了咧嘴:“历史上有大宝这个年号吗?”

“有!”潘颖肯定的说,“不光有,还不止一个。梁、南汉、后理,还有其它几个朝代我忘了,那时候都用‘大宝’做过年号。”

“照你这么说,这俩元宝还是古董?”窦大宝两眼放光的问。

我有点吃惊的看着潘颖,“你历史学这么好?”

“开玩笑,姐们儿我当年可是学霸。”

潘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把小元宝在手里抛了抛,“我虽然不懂古董,可是照我看,这上面刻的应该不是‘大宝’两个字。你们也看见了,‘大’字上面磨的太厉害了。我觉得那有可能是个‘天’字。”

“天宝?”

“嗯。”潘颖点点头,“天宝是唐朝时期唐玄宗李隆基那个败家皇帝的年号。”

窦大宝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就是重口味喜欢肥婆的那个。”

肥婆……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说的是杨贵妃。

潘颖笑着说:“这东西要真是那会儿传下来的,能不能成精不敢说,被人传来传去,那绝对得是灵气十足。所以我说,徐祸祸昨晚见到的不是狄家的小丫鬟,他见到的就是这小东西本身。”

我愣了愣,“银子有了灵气……银灵?!”

潘颖翻着眼睛想了想,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挠了挠头,让窦大宝把元宝收好。

窦大宝却说,他把俩元宝藏了这么久也没见它们变成妞,我只带了一晚就看到个小丫鬟,看来这元宝和他没缘分,还是我带着的好。

我见他真有点郁闷,不禁好笑,想了想说:

“给你们看点好玩儿的。”

“啥东西?”

我反手把小拇指弯曲送进嘴里,对着外面打了个唿哨。

一个小黑影立刻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我面前的柜台上。

“耶!这是你新养的小八哥啊?怎么眼睛是绿色的?”

潘颖立刻兴奋起来,伸手就要去摸小鸟。

窦大宝猛然一下抓住她的手。

“你干嘛?耍流氓啊?”潘颖拧着眉毛问了一句,回头看见窦大宝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

窦大宝圆睁着牛眼,一脸的悚然,盯着怪鸟看了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这……这不是鸟,这是人!”

我猛一激灵,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你说什么?”

窦大宝惶然的看向我,“我能感觉出来,这不是鸟,这是人,是个男人,他……他和伞里头那个新来的家伙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三白眼!他还是变成了鬼鸮……”我喃喃道。

三白眼的魂魄到底还是被这怪鸟给摄取了,只不过貌似只是被收进去一部分,另外一部分魂魄……被收进了五宝伞里!

难怪它会一直跟着我……

“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我急忙接了起来。

“喂,瞎子,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见过段乘风了,也问过他徐洁的事了,徐洁的确就是毛小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传来刘瞎子的声音:“可是祸祸,你……你……”

“好好说话,段乘风算出她在哪儿了吗?”

“算出来了,如果你确定要找她,那就订机票吧。”

听瞎子声音低沉,我感觉心也跟着往下坠,摒了摒气低声问:“去哪儿?”

“内蒙,根河。”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挖坟

挂了瞎子的电话,我呆了半天,把手缓缓伸向柜台上的鬼鸮。

鬼鸮轻轻扇动翅膀,飞落在我手指上,偏着脑袋看着我。

“有小包租婆的消息了?”窦大宝小心的问。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嗡……嗡……”

电话再次震动,是马丽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喂,丽姐。”

“小师弟,我刚从林教授家出来。通知你一下,等下个月开学,你就要回学校进行心理评估了。”马丽带着笑意说道。

心理评估是最后的考核项目,如果能通过,意味着我就能成为真正的法医。

对于这个好消息,我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我迟疑了一下,说:“丽姐,我想请几天假。”

“没问题,请几天?干嘛去?”

“先请一个礼拜吧,我要去外地找一个人。”

挂了电话,我又是一阵失神。

“你要去哪儿找小包租婆?我帮你订票啊。”窦大宝问。

“内蒙,根河。”

“那么远?”潘颖斜了我一眼,“徐洁是吧?她跑那儿干什么去了?”

我摇了摇头,点开了手机屏幕。

窦大宝说:“订两张,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小包租婆了,想她炖的栗子红焖鸡了。”

“订三张吧,我也想跟着去玩玩,听说根河是国内最冷的地方,我想去感受一下。”潘颖凑过来说。

窦大宝皱眉:“别跟着瞎掺和,这不是闹着玩。”

“我没闹着玩,不就是去找人嘛,为什么我不能去?我自己出路费。”

窦大宝还想说,我拦了他一把,看着潘颖问:

“你真要去?”

“当然是真的。”潘颖蹙着眉毛说:“开学前去旅游一趟,我要去呼伦贝尔大草原;顺便见识见识,能让你徐祸祸不远千里去追的妞到底有什么魅力,我想知道她比我们家岚岚强在哪儿。”

我点点头,“好,我帮你订票。”

“你真要带她去啊?”窦大宝问。

想到瞎子在电话里说的话,我边滑动手机边说:

“多个人多份力量,她想去就跟着,把这只鸟也带上。”

潘颖说:“飞机上不能带鸟!”

“能。”

…………

第二天上午,三人登上了飞往内蒙的航班,经过近六个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在呼伦贝尔市东山机场。

刚拿了行李,潘颖就急着说:

“快把小白放出来,都这么长时间,它可别闷死了。”

我撇撇嘴,“它本来就是死的。”

小白是鬼鸮的新名字,一开始潘颖说叫小黑,可窦大宝说既然是三白眼变得,那就应该叫小白。

然后就……就叫小白了。

如今的我,对段乘风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没有食言,瞒着段四毛算出了徐洁大致的所在。

不光如此,他还算到我会得到一样‘活着’的死物。

并且告诉瞎子,能不能找到徐洁,关键可能还要着落在这件死物上。

他算的很准,三白眼也没有骗我。

我虽然不明白鬼鸮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但却能肯定,它不用进食,不用呼吸,是‘活’的僵尸鸟……

“妈呀,老爸!我错了,我错了!我要回家!”

一出航站楼,潘颖就哭喊起来。

窦大宝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笑得肩膀直抽抽:“不让你来,你非要来,现在后悔了?晚了!”

“我哪儿知道这里这么冷啊?”潘颖冒了个大鼻涕泡出来,不等去擦,‘啪’的炸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鼻涕泡!”潘颖破涕为笑。

看她满脸眼泪鼻涕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哭笑不得,拢了拢棉袄的领子,四下张望。

零下二十多度,真不是闹着玩的。

女骗子,你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一辆银白色的越野车停在面前,瞎子在车里朝我招手。

我赶紧拉开车门把冻的跟孙女儿似的潘颖推了进去。

我一上车,瞎子劈头就问我:

“你怎么把‘小神鞭’也带来了?”

我回头看了潘颖一眼,转眼看着瞎子,“你也说了她是‘神鞭’,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我真没开玩笑。

上次董家庄无头尸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晚潘颖怪异的表现我记忆犹新。

我能感觉出,那晚的某一时刻,她不再是潘颖,而是另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鬼——狄金莲。

我想不通的是,狄家老太明明说狄金莲在外流离太久,需要在狄家老宅修养很长一段时间,这才没多久,怎么就又找上潘颖了呢?

关键是这个‘大背头’似乎和狄金莲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牵连。

似乎只要她在的地方,狄金莲就能随时跟来附在她身上。

狄家秘术神秘之至,这趟来,她或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我问瞎子车哪儿来的。

瞎子说他昨天傍晚下的飞机,车是今天上午租的。去哪儿找还不一定呢,有辆车方便办事。

潘颖瓮声瓮气的问什么叫去哪儿找还不一定呢?

窦大宝拉了她一把,说你都冻成这熊样了,就别那么多问题了。

潘颖给出的回复很给力:“车上挺暖和的啊!”

我和瞎子相对无语。

这个宝货,绝对是把‘没心没肺’和‘好了伤疤忘了疼’演示的淋漓尽致。

我问瞎子:直接去根河啊?

瞎子瞪了我一眼,“我看你就是魔障了,你以为这是咱们那儿啊?也不看看几点了,这会儿开过去不怕让雪给你拍路上啊?我订好旅馆了,先回旅馆,明天早上再去根河。”

刚到旅馆,潘颖和窦大宝就都欢腾了。

这家位于海拉尔边缘的旅馆,其实就是个私人开的客栈,处处透露着不同于内地的风情。

“我勒个去,这炕比我的房间还大呢!”潘颖一进屋就直接扒了马靴跳到了烧得火热的大炕上来回打滚儿。

“这……这妮子心真大,她就不怕咱仨把她给那什么了……”瞎子直嘬牙花子。

我笑笑,说:“你不怕大宝把你撕了啊?”

“怎么?他俩好上了?”瞎子贼兮兮的问。

我说:“有那么点儿意思,反正我看他俩是挺合的。”

瞎子看着窦大宝脱鞋上炕,转过头看着我张了张嘴,却只叹了口气。

我皱了皱眉,“你以前不这么婆妈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呢?老段跟你说什么了?”

瞎子横了我一眼,“他说什么重要吗?我说什么管用吗?我跟你特么认识多长时间了,你什么揍性我不知道?都到这个份上了,说什么都是白搭,一句话,哥们儿挺你。”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大会儿,旅馆老板娘就把瞎子事先点好的菜端进来,摆在了炕桌上。

“哎呀,可是吃上正宗的小鸡炖蘑菇了。”窦大宝夹起块鸡肉塞进嘴里,烫的直吸溜气。

我和瞎子上了炕,对着吱溜了一口烫热的白酒,吃了几筷子菜。

瞎子放下筷子端起酒盅和我碰了碰,问:

“那玩意儿在哪儿呢?”

我愣了一下,“啧,在箱子里呢,我把它给忘了。”

我刚想下炕,潘颖就先跳下去跑到角落边拉开我的行李边嘟囔:“造孽啊,不带你们这么欺负鸟的。小白,小白!你没事儿吧?”

一边说,一边从箱子里翻出个玻璃罐子咬牙切齿的拧开了盖子。

眼看着标本似的鬼鸮扑棱着翅膀飞出罐子在屋里盘旋一周后落在我肩膀上,瞎子仰脖喝了口酒,问我这鸟怎么来的。

我把前晚的经历说了一遍。

瞎子听完,脸阴沉的跟要下雨似的。

窦大宝忍不住问:“老刘,那到底啥情况?医院下头怎么就变成监狱了?”

“有人作妖。”

瞎子说了一句,猛地扭头看向我,“你没报自己的名字吧?”

我愣了愣,摇头,“没有,报的是以前的名。”

瞎子点点头,“那就好。”

“你们俩,就不能说人话?非得整这么玄乎才过瘾咋地?”潘颖咧着一嘴东北大碴子问。“特别是你,大晚上的你脑门子上架个墨镜干啥?你装酷给谁看呢?”

瞎子让她说的直翻白眼,摘下墨镜丢到一边,好半天才端起酒盅仰脖灌了下去,扭脸看着我说:

“段乘风没说徐洁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敢再让他说了……祸祸,我就问一句……”

“你说。”

“要是你和徐洁成不了,你怎么办?”

“一定能成。”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她是我媳妇儿。”

瞎子眼神闪烁了两下,避开我的目光。

潘颖端起酒盅喝了一小口,辣的吐了吐舌头,在嘴边扇着风问:

“祸祸,到底啥情况?不就找媳妇儿嘛,咋还整的跟偷地雷似的?”

“噗!”

瞎子刚喝的一口酒从鼻子眼里喷了出来。

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盯着她说:

“不是偷地雷,是挖坟。他媳妇儿,可能在坟里埋着呢。”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进山

瞎子被呛的脸红脖子粗,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涨着脸斜眼看潘颖的反应。

潘颖眼睛瞪得溜圆,惊疑不定的目光从瞎子、窦大宝和我身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

“坟里?”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潘潘,我能相信你吗?”

潘颖忽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压下嗓子神神秘秘的说:

“要是考古队的也轮不着咱们去找她,她是盗墓的吧?真看不出来啊,她是哪个分支啊?”

我和窦大宝、瞎子面面相觑。

窦大宝腿一蹬,‘惨叫’一声,像只被喷了杀虫剂的蟑螂一样倒在了炕上……

我没想过刻意欺骗潘颖,但也没有把实情告诉她的必要。

既然她自己想偏了,反倒省心了。

盗墓的……这大背头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第二天一早,四人先去市里买了些可能用到的东西,然后开车直奔根河。

路上潘颖直吵吵,问呼伦贝尔大草原在哪儿。

窦大宝很耐心的告诉她:过冬前,草都让羊给啃了。

听着两人脑洞开到姥姥家的对话,我本来压抑的心情倒是缓释了不少。

一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不到三百公里的路程,用了将近六个小时才到达。

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大兴安岭西麓的一个小镇——满归镇。

由于下大雪的缘故,到了满归镇天已经黑了,不得已只能找了家旅馆住下。

瞎子早年间拜师学艺,跟着师父遍走大江南北,见识过不少奇闻异事。

一边喝着温酒一边说出几件来,窦大宝和潘颖都听的一惊一乍的。

我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件事,我问瞎子有没有听说过‘鬼山’。

瞎子皱了皱眉,说没听过,问我从哪儿听来这么个地方。

我说是三白眼的魂魄在被鬼鸮摄取前说的,他应该是想告诉我‘老东西’的所在,只是当时鬼鸮的叫声太刺耳,我只隐约听到鬼山和什么庙。

瞎子想了一阵,摇摇头,说中国被传说是鬼山的山有很多,却没有山是真正以鬼山为名的。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只能是西北的贺兰山了。

在中国的诸多大山中,没有一座像贺兰山那样,一直处于承领战争的状态中。

自秦朝贺兰山麓被匈奴短暂占据后,汉、唐、宋、元、明、清……贺兰山一直都是番邦外族逐鹿中原的关口,从古至今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尸骨,所以被称为鬼山。

瞎子说:“但也正因为如此,兵戈锐势早已将那里的凶势磨灭了,不清不混、阴阳背离却又均衡之至,无论是正道还是邪门,那都不是修行的好地方。所以三白眼说的鬼山,应该不是那里。”

“先别管什么三白眼了,说说看明天具体该怎么去找徐洁吧。”潘颖两眼放光的问我:“你知道她盗的谁的墓不?她跟谁一起去的?男的女的?要是男的,她不会跟他……”

见我瞪眼,她赶忙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看向瞎子,等着他开口。

在电话里他只交代了一些事项,到现在还真没说具体方向呢。

瞎子吱溜了一口酒,忽然看着我,眼睛里透出贼兮兮的光,“祸祸,你跟徐洁那什么了吗?”

“什么?”我一愣。

“啧,就是那个……你们俩有没有在一个被窝里睡过。”

我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个死变`态,老毛病又犯了。

“别啊,我没跟你开玩笑,老段可说了,如果你和徐洁有了男女关系,可以通过‘活死物’,也就是那只僵尸鸟,能更容易找到她。”

我摇了摇头,“没有。”

“不是吧?”瞎子夸张的往后仰着身子,瞪眼看着我。

窦大宝和潘颖看我的眼神也都怪怪的。

我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缓缓的说:

“徐洁说过,如果没有了我,她就什么都没了。那时候我不懂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她很害怕,我……我没有信心给她将来,所以就没有那什么……”

“唉……”

瞎子和窦大宝同时叹了口气。

潘颖还想说什么,瞎子一摆手,“赶紧吃喝完早点休息,明天开始有的忙活了。”

这晚我喝了不少酒,可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稍一眯瞪,脑子里就浮现出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会儿是日本鬼兵,一会儿是戴着斗笠的鬼和尚,一会儿似乎又看到徐洁熟悉的面孔。

越是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就越是大脑混乱,也不知道翻了多久的烧饼,才勉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窦大宝和潘颖去找旅馆老板买了小米粥和油果子,四人吃了个饱。

临上车前瞎子私下跟我说,段乘风只推算出了徐洁的大致所在,现在不能利用鬼鸮找人,那就只能是他用所学的风水术尽可能的去寻找。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徐洁为什么要来这儿?

瞎子叹了口气,说你现在也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了,她想要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就必须从外界吸收元阳。

就比如上次在和树小区见到的萧雨,如果那天萧雨没有服食蕴藏地火的赑屃火眼,单靠喝鸡血也维持不了多久,最终还是会伤人的。

徐洁和她的情况还不一样,徐洁就是毛小雨,被我们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置身在铁棺材里,而且棺材还施加了符箓。

五行成尸已经够邪门了,徐洁却是占了金、水两样,很可能需要吸收更多的地火阳气才能增加元阳。

所谓物极必反,极阴极寒之地必定暗藏着纯阳地火,徐洁到这苦寒之地,就是不肯伤人,到这里汲取地火来了。

听瞎子说完,我心里难受的无法形容。

我没有告诉瞎子,和树小区那晚见到的黑雨衣就是徐洁。

现在想来,她当时的目的就是想要得到两颗赑屃火眼,可恰恰是我,为了和我毫不相干的萧雨让她失去了火眼。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来到这苦寒之地受罪。

瞎子让窦大宝开车,照着先前买的地图直接去猫儿山林场,他则取出罗盘和一本纸页泛黄的旧书一路对照查看。

潘颖起先还满心好奇的问这问那,后来见周围没了人烟,公路两旁只有被白雪覆盖的苍茫山林,也就没了动静。

见她明显有点发怵,我心下一阵歉然。

撇去偶尔的任性不说,我还是挺喜欢这没心没肺的大背头的。

这次决定带她来,完全是因为想要借助狄金莲的鬼术增加一分找到徐洁的机会。

直到现在,这妮子也没意识到我的自私。

我心说罢了,这趟无论能不能找到徐洁,对这几个哥们儿姐们儿的人情姓徐的都记下了。

想归想,到了猫儿山以后,我还是犹豫的看向潘颖。

即便瞎子没说,我也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我们三个糙老爷们儿无所谓,并着肩膀什么都能挺过去,潘颖虽然‘爷们气十足’,说到底还是个假爷们儿,我真怕她挨不住。

结果不等我开口,潘颖就搭住我肩膀说:

“我明白,你又要婆妈了。可是都到这儿了,我也不可能一个人回去啊?一句话,就凭你徐祸祸连睡都没睡人家就敢知法犯法包庇盗墓贼,我就服你。甭管怎么地,水里来火里去,咱哥们儿奉陪到底!”

我刚想感激的朝她点头,结果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我死过去。

“先说好,不管从斗里倒出来的宝贝有多值钱,我要分一成。”

她一边说,还一边冲我递了个‘贪婪邪恶’的眼色。

瞎子又在车上对着罗盘和旧书看了一阵,才收起家伙事说出发。

四人背着行囊在林子里穿梭。

瞎子边头前带路,边说幸亏都快到三月份了,要是寒冬腊月,山里的积雪正松软的时候,一脚下去就能把人埋半截。人走不多远就得闷出一身汗,而且还不能停,一停下来贴身就得结一层冰碴子,人就得活活冻死。

潘颖冒着鼻涕泡说:

这盗墓的是敬业还是没脑子啊?就不能等雪化了再进山?要不说没文化干什么都吃亏呢。

瞎子回头看了看我,别有意味的说:

“术业有专攻,这个‘盗墓的’的是个半桶水,应该只能在大雪严寒的时候,才能凭借自身的感觉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过了中午,本来就朦朦胧胧的日头干脆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瞎子说得加紧赶路,这个月份太阳一躲猫准得下雪,必须得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窦大宝一边搀着潘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一边忍不住问他:这深山老林的哪儿能落脚啊?

瞎子忍不住笑了,“深山老林?你以为呢!咱这才刚进山,三五天能赶到地方都算好了。不过你们放心,我刘炳真要是吃干饭的,也混不到今天。早年间我跟师父来过这儿……这趟要不能帮祸祸了了这桩心事,不能把哥几个平平安安带回去,我刘炳就特么永远留在这山里!”

我眼眶一热,到了嘴边的话硬咽了回去。

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啊,说什么都是虚的。

又攀山越岭的走了一阵,瞎子大幅度挥着手:“加快速度!翻过前面的猫耳朵,就有地儿歇息了!”

话音未落,窦大宝忽然喊了起来:“你们快看,那边雪里头好像埋着个人!”

正文卷 第三十章 雪闷子,死人缸

顺着窦大宝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就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面,雪里埋着个人。

那人大半截身子都埋在雪里,只有肩膀和脑袋露在外面。

“过去看看。”

瞎子说了一句,和窦大宝一起往那边走。

我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人头上戴着遮耳朵的狗皮帽子,看上去是后脑勺对着这边,露在外面的衣服领子怎么是正开襟朝着这边的?

又往前走了两步,我突然想起了百鬼谱上的某个记载,心里猛一激灵。

“别过去!”我一把拽住瞎子,“大宝,停下!”

“哎哟我去!”

听窦大宝和潘颖同时惊呼,我和瞎子扭脸一看,都是一愣。

两人居然都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潘颖倒还没怎么样,窦大宝和我一样背着个大包,这会儿包陷进雪里,一时半会儿翻不了身,伸胳膊蹬腿儿跟个大王八似的……

我和瞎子走过去,把两人扶了起来。

潘颖边拍打身上的雪边抱怨雪地太滑,问我瞎咋呼什么,害她和窦大宝摔跤。

窦大宝却转动眼珠看着我和瞎子,好半天才悚然的说:

“是有人把我撂躺下的。”

“啥意思?”潘颖愕然的问。

窦大宝瞪大眼睛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说:

“一定不是你,你没那么大力气。”

我和瞎子仔细一问才知道,他当时急着救雪里那人,正往前跑,忽然就感觉被人扯住了后脖领子,狠狠朝后甩进了雪地里。

问潘颖,却是迷迷糊糊的说不出怎么摔倒的。

“咋不过去了呢?那人身上没多少积雪,兴许还有救呢。”窦大宝说着又要过去。

我忙一把拽住他。

就在我抓住他胳膊的同时,潘颖竟也伸手揪住了他的后脖领子。

见我看她,潘颖拨楞了一下脑袋,神情有些茫然的松开了手。

我心里透亮,这种敏锐的反应可不是冒失的大背头应该有的,八成是她‘祖宗’跟来了。

我让众人退后,从地上抓了把雪,捏成个雪蛋子朝着雪里那人的脑袋上扔去。

“噗”的一下,雪蛋子正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

那人脑袋被砸中,竟然从肩膀上掉了下来,骨碌着滚进了雪里。

“我艹!”

瞎子等人齐声低呼。

潘颖反应尤其强烈,带着颤音说:

“祸祸,你把他头砸掉了!”

“看仔细了,那不是脑袋。”我心有余悸的使劲挤了挤眼。

窦大宝还想上前察看,瞎子这会儿已经有点琢磨过味来,拉着他不让他往前走。

潘颖探着头往那边看了看,说:

“真不是人头,就是顶帽子包着个大雪团儿。”

末了还很爷们儿的骂道:“娘的,谁在这儿堆的雪人?跟老子们逗闷子呢?”

窦大宝愣了会儿神,回过头看着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脑袋是假的,雪里的身子可是真的。”

潘颖怔了怔,反应过来猛地打了个哆嗦。

的确,脑袋是假,雪里埋着的身子却是真的,就连脖子上的断口都还像是带着血迹。

我招呼三人:“走,别管它,我们继续赶路!”

瞎子带路,四人回过头走了没多远,忽然就听身后忽然传来“呜呜……”的声音。

听上去像是山风低啸,却又更像是几个人在一起闷声的哭。

潘颖不敢回头看,小声问后面有什么。

我停下脚步,扭脸看了一眼,就见雪里的身体在“呜呜”的‘哭声’中快速的沉了下去,就好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把它给拽下去似的。

瞎子和窦大宝也都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瞎子问我:“那到底是啥玩意儿?”

“是雪闷子。”

我兀自后怕不已,用力搓了把脑门,让他只管带路向前,无论遇到什么都别再多管。

窦大宝问我啥是雪闷子,是鬼还是山精野怪?

我说这还真不好形容。

我仔细想了想,才说:雪闷子又叫死人缸,说起来,倒是和瞎子提到过的山灵髦有点相似。这东西其实就是没脑袋的死人。

潘颖问咋会没脑袋?

我说东北的深山老林不比别处,早年间不知道盘踞了多少山精野兽,山场子里伐木、金沟子里淘金、还有那些个土匪胡子……后来被小日本占据,建立伪满……总之经历的沧桑曲折太多了,山里埋藏的尸骨数不清有多少。

早年淘金都是兵匪一气的,如果有人想把淘到的金粒子私带出去,一经发现,势必砍头示众以儆效尤。

被胡子祸害的人也是不计其数。

至于日本鬼子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节省子弹,哪个王八犊子的刀上没沾染国人的血。

那些人在被砍头的时候充满了怨念,死后成了孤魂野鬼,终日在山中徘徊,没了脑袋的尸身因为山中特殊的环境,就有可能成为凝聚怨恨的雪闷子。

这东西没脑袋,就只知道害人。

它们害人的法子很单一,就是从雪里冒出来半截,吸引人过去。

看上去它就像是陷在雪里的人,其实那一片雪地全都是虚的。

人一走过去,立马就得陷进去,想再出来就难了。

因为雪闷子没有单纯的目标,就只是一味的害人,年深日久,被害死的性命不知道有多少,所以又管这东西叫死人缸。意思就是专门‘盛’死人的缸。

瞎子问:“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我说:“你没见那家伙帽子和领子是反的嘛,这东西邪性,知道伪装成陷进雪里的人,可是自己没脑袋,帽子戴反了。”

窦大宝叹了口气,“唉,说到底还是被害死的老百姓,也是可怜人。”

我摇摇头:

“大宝,对有些东西不能心慈手软。那样只会害人害己。还有,你刚才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个死人缸未必就是什么好路数。就在它露头的那片雪地边上有棵歪脖树,那上面还有半截麻绳呢。我要是没猜错,那家伙是自己吊死的。”

“吊死的人怎么会没脑袋呢?”潘颖不解的问。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潘颖追着刨根问底,我被问急了,摘下一只手的手套,把手伸到她面前。

“啥意思?”

“你就这么着光着手站在这儿别动,到不了天黑,你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把自己的手指头掰下来。”

“我掰手指头干啥?”潘颖拧着眉毛看了我一会儿,等反应过来,脸都白了,“你是说……脑袋是……是……”

我让她别想了,这玩意儿越想越害怕。

都说东北的老林子能吃人,这回我总算是见识了。

要不是之前看过百鬼谱,又或者没带潘颖来,这才刚进山没多久,怕是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大片雪片洋洋洒洒飘落,瞎子急着跑上一道山梁,回过头大声招呼:

“到了!”

三人跟着跑上去,远远的就见一个平头山岗子上有一排白桦木搭建的木屋。

几人相对松了口气,快要赶到木屋前,我才问瞎子,上次他跟师父来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能确定山里的看林屋没换地方。

瞎子说这几间木屋的确是以前看林子的人住的,可就算换了新‘据点’,也没人会拆老屋子。

山林子里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难免有个行脚赶路的、野外旅游的错过宿头……甚至是被通缉跑到山里躲藏的犯人。

不论是什么人,好歹都是人命,能有个落脚避雪的地方总是好的。

四人来到木屋,逐间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人,倒是一间屋子里的房梁上挂着一些干肉和干菜。

“看来这木屋早不用了,现在看林人都住泥瓦房咯。”瞎子边说边归置柴禾点火盆。

潘颖摘下帽子,拢了拢大背头,仰头看着房梁上的干肉咽了口口水:

“既然都搬新地方了,这么好的腊肉怎么没带走呢?”

瞎子笑了:“要是没这些东西,你来了吃啥?难不成你还去打猎啊?这都是老一辈人的传统,猎户、行脚在这里歇脚,大雪天也能填饱肚子;等下回路过,有富裕的猎物肉菜,再挂上去留给后来的人。”

窦大宝歇了一会儿,从墙角找了口铁锅,拿到外面用雪刷了,装了半锅雪回来挂在火盆上头。

见他把干肉干菜往锅里续,潘颖忍不住小声说:

“咱在这儿起火做饭,会不会把山里的人熊引来啊?”

“你想多了,别说这些年野兽少了,就是有,也都在更深的山里。再说了,熊瞎子都躲窝里猫冬呢,谁有空搭理你啊。”瞎子笑道。

见肉菜还得煮一阵子,我就说我先睡一阵子,晚上好起来守夜。

赶了这一天的山路,身疲力乏,躺在木板床上没多久,我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人推醒了。

睁眼一看,见推我的是潘颖。

“怎么了?”我坐起身,看看已经扑簌翻滚的铁锅,却不见瞎子和窦大宝,“他俩人呢?”

潘颖急着说:

“他俩说去方便,这都十来分钟了,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啊?”

我连忙跳下床,从包里拿出一把进山前准备的刺马爪。想了想,把随身的背包扛在肩上,对潘颖说:“我去找找他们。”

“我跟你一起去。”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鬼胡子

瞎子老成持重,我倒也不怎么担心,想想留潘颖一个人在屋里的确不合适,就从包里拿出把折叠铲展开拧紧了让她拿着,然后又翻出把电筒,拉开门走了出去。

雪已经停了,嗷嗷的山风卷着积雪在山间打转,放眼四周,仍是白茫茫一片,强光电筒也不能照远。

好在雪一停,地上的脚印就没被埋上,我看了潘颖一眼,示意她跟着我,沿着脚印绕向木屋后头。

“瞎子!大宝!”在木屋的一侧我停下脚步喊了两声,没听见回应。

探着头,打着电筒往屋后一看,根本没人。

我急着走过去,看着地上排泄的痕迹和脚印,不禁有些急了。

俩人的确是在屋后解决过,可脚印却是顺着后边往山岗子下头去了。

潘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抱怨:

“这俩人拉完了不回去,跑哪儿野去了?”

我哪顾得上跟她磨牙,一边沿着脚印往前小跑,一边招呼她跟上。

窦大宝是实心眼,但绝不憨,瞎子更是深知这老林子的险要,两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的离开木屋。

唯一的解释是两人可能发现了什么,再不然就是……

我不敢往深了想,只是急着往前跑。

可跑了七八分钟,仍是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看着地上绵延的脚印,我放慢脚步边走边问潘颖:

“不是说他们只去了十来分钟嘛,怎么可能走这么远?”

潘颖讷讷的说:

“我……我刚才偎着火堆眯着了,感觉就是时间有点长。”

我暗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都是肉人,翻山越岭了一天,谁不累啊。

跑下山窝子,还不见瞎子和窦大宝,我是真急眼了。

大晚上的雪随时都会拍下来,再找不着两人,一旦脚印被风雪盖住,迷失了方向,四个人都得让这老林子给‘吃’了!

又急着跑了一阵,潘颖忽然一把拉住我。

“怎么了?”我回过头急着问。

等看清她的样子,我不禁一愣。

她的脸上竟又现出了那种茫然的神色,就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似的。

这种神情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那对亮闪闪的眼珠子机灵的一动,她抬手指了指一侧的山坡,低声说:

“我觉得他们在那边。”

我看了看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脚印,扭过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听你的。”

转过身沿着山坡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上爬去。

发生在这假小子身上的一切都太神秘了,可有一点能够肯定,她本人绝对没有害我和瞎子、窦大宝的动机。

在狄家老宅的时候,狄家老太或许有过害我和她的念头,可如果那念头一直存在,狄家的‘人’也没必要放我们回来。

眼下情况紧急,我也只能快速的做出判断了。

两人向上爬了十多分钟,忽然,我就见上方的山林间隐约有人影。

我想喊,可是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了。

回过头,正好见潘颖张开嘴,赶忙捂住了她的嘴。

“还不知道是什么,别吱声。”

我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放开她,把电筒关了,借着雪地的反光轻手轻脚的往上走。

越离得近,我的心就越往上提。

起先我想当然的以为,大晚上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的只有瞎子和窦大宝,可靠近了才发现,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根本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队人马!

这帮人里大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个个穿着翻皮袄,戴着狗皮帽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有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架势。

“这些是什么人……”

听潘颖问,我赶忙一把箍住她的脖子,捂着她的嘴藏到一棵大树后头。

尽管我反应不慢,那队人还是听见了动静。

一个狂暴的男人声音大声质问:

“什么人?”

想到他们的装束,我摒着气,缓缓把手伸向背包……

“扑棱棱!”

随着一下轻响,一个小黑影振翅从我身边飞了过去,落在上方的一枝树梢上。

“娘的,这大雪天的还能见着老鸦子,真他娘的丧气!”

“麻痹的!”

“ri他娘的……”

……

一阵粗俗的叫骂过后,一个低沉却不怒自威的男人声音自上方传来:

“忘了我跟你们说过什么了?”

没人回应。

周围变得出奇的平静。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抬高了声调:

“别管旁的!不许出声!不要回头看!”

我摒着气老半天不敢动作,直到潘颖扒拉我的手,我才低头朝她使个眼色,慢慢松开了她。

潘颖大张着嘴,无声的喘了一会儿,和我一起把头探出树后。

见上方的人马都过去了,她才扭过脸惶然的看着我,从嗓子眼里挤出仨字:

“那是啥?”

我把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在身前晃了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腰里都别着枪呢,看打扮,是胡子。”

“胡子?土匪?!”潘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我赶忙又作势去捂她的嘴,她倒是机灵,先自己抬手捂住了嘴。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松开手小声问:

“这会儿怎么还有胡子?”

我盯着她眼睛看了片刻,低声说:

“你光看见人马、听见喊话,你听见脚步声和马蹄声了吗?”

潘颖惶然的摇摇头,倏地瞪圆了眼睛,“他们不是人?”

我点点头,示意她别再吭声,朝挺在枝头的鬼鸮看了一眼,拉着她缓步朝上走去。

这僵尸鸟貌似果真有灵性,居然懂得打掩护。

到了刚才那路人经过的所在,潘颖一手捂嘴,一手指着地上来回扭着肩膀示意我往地上看。

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刚才那一队人至少有一二十个,其间还有马匹马车,可眼下的积雪上却只有两个人的脚印……

我一边竖着耳朵倾听,一边打亮电筒,照着地面慢慢往前走。

走了大概七八步,就见一旁的雪堆里有一小块凹陷的痕迹。

我急忙走过去,用手电照看。

潘颖弯下腰,借着电光从雪里拿起样东西,吹了吹戴在大背头上,仰头看着我小声说:

“是风水刘的装逼镜!”

我虽然也是大脑混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是把食指举到嘴边‘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直觉告诉我:

窦大宝一个人的话可能会乱来;如果瞎子是一个人,也有可能没有方向。但是他俩在一起,就不会无缘无故出状况。

我刚才看的分明,那的确是一队胡子。

现在虽然还有少数的犯罪分子在深山隐遁,但绝不会是他们那样的打扮。

墨镜应该是瞎子故意丢下做记号的。

但我无法判断他和窦大宝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和窦大宝现在不方便给我更明确的提示。

可同时也证明,他们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出状况了……

“祸祸……”

“别出声!”

我回头朝潘颖使劲摇头。

潘颖扶了扶帽子,也冲我摇头,把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看着咱俩呢?”

我转动眼睛看了看四周,只能是朝她微微点头。

我也有相同的感觉。

似乎是鬼鸮出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在被一双眼睛暗中窥视。

可就眼下这种情况,我已经分不出脑细胞来思考细节了。

拉着潘颖又往前走了一段,潘颖忽然弯下腰,从一旁的雪里捏起一个烟盒举到我面前,冲我比口型:“是大宝的烟。”

我点点头,刚往前迈了两步,猛然间,胸口突然传来电噬般的感觉。

我就像是被高压电打了一下,猛然栽倒在地上。

也就是在栽倒的一瞬间,我不经意间转过头,朦朦胧胧的,就见一旁的雪松上,有一双铜铃般的绿色眼睛正在看着我……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鬼衙门

我心里猛一咯噔,这他娘的才叫屋漏偏逢连夜雨,穿着道袍都撞鬼呢。

虽然看不清那东西的样子,可是从眼中透出的幽光看来,那分明是什么野兽。

老林子里野兽诸多,会爬树的却屈指可数……

我咬了咬牙,爬起身,一边拉着潘颖缓步向前走,一边竖起耳朵聆听侧后方的动静。

走了一段,回头偷眼一瞄,见那爷台没跟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潘颖同样也看到了那双眼睛,问我那是什么。

我让她先别多说,眼下紧要的是找着瞎子和窦大宝,弄清两人在搞什么鬼。

紧走了一阵,刚转过一个弯,一旁的树后猛然伸出一只手攥住了我的胳膊。

我本能的一翻手里的刺马爪,就要刺向那只手,却听那人低声“嘘”了一声。

眼见那人从树后转出来,我气得差点没给他一脚。

居然是窦大宝!

潘颖刚要张嘴,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嘘,别出声,跟着我走。”

窦大宝小声说了一句,朝我使个眼色,转过身像只大耗子精似的缩着两只手蹑手蹑脚的往前走。

想起刚才阴瞳传来的感应,我不敢怠慢,提起十二分的戒备跟在他后面。

转过一棵粗壮的水曲柳,窦大宝蓦地停住了脚步,抬起手示意我往前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的心猛然就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蹿上了顶门心。

就在离我们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两棵参天的红松中间,出现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先前看到的那些鬼胡子,正一个个低着头,排着队往里走。

队伍的最后方跟着一人,那人也低着头,手里却捧着一样东西,赫然就是刘瞎子!

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山洞的两边,竟然各站着一个身高足有一丈开外的人。

因为是脸对脸站在洞口两侧,再加上距离远,无法看清这两人的样貌,就只见两人如传说中的巨人般高大魁梧,各顶着一个簸箕那么大的脑袋。

更诡异的是,左边一人的头顶像是顶着一颗绿宝石一样,散发出惨绿色的光芒,这光芒不足以让我们看清他的样子,却把那山洞照的十分幽深。

看着这诡谲的一幕,就连话最多的潘颖也下意识的用两只手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喘。

看着胡子队伍随着鱼贯进入山洞而缩短,瞎子却还在低着头跟着往前走,我有点急了。

刚想问窦大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就见瞎子前面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转过身,似乎小声跟他说了句什么。

瞎子朝那人点点头,竟转身朝这边走来。

可刚走了十多步,他就猛地停在了原地,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瞪圆眼睛惊恐的看着这边。

先前和他说话那人原本是跟着队伍往前走的,这会儿也像是有所察觉,转眼朝我们这边看来。

只看了一眼,他突然就挥舞着手臂大声喊了起来:

“快!快走!前面的快点走!跑!!!”

他的声音急切中带着恐慌,感觉就像是被官兵‘包了饺子’一样。

“二当家的,咋回事儿啊?”队伍里一个粗憨的声音问道。

“问你娘的头!快点进去!”

先前那人越发焦急,竟破口大骂起来。

瞎子僵在那里好半天,忽然慢慢抬起手,朝着这边指了指。

“他干啥?”窦大宝一头雾水的小声问。

看着瞎子的奇怪动作,我心里猛一紧,一手拉着潘颖,胳膊揽着窦大宝侧过身一点点的往边上靠。

当我偏过头,看清后方的情形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就在我们身后不到五米远的地方,竟然站着一个四足长毛的胖大家伙。

这家伙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两个铃铛,透着幽绿妖异的光芒,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

顺着它的目光延续下去,正是瞎子僵立的所在。

感觉窦大宝和潘颖的身子都在不住的打颤,我摒着气慢慢把棉手套摘了下来,紧了紧手里的刺马爪。

可是在这无声尾随而来的煞星面前,巴掌大的刺马爪子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瞎子竟然像是吓傻了,除了刚才指那一下,就一直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瞪着眼睛,像是在和那家伙对峙似的。

我看得心惊肉跳,心说这货平时比猴儿还精呢,今儿这是怎么了,被猪刚鬣上身了?

身后这无声的尾随者可不是傻狍子,而是山猫,是山里的二大王。这家伙虽然不及虎豹凶猛,却是狡猾凶残,更有着猫科动物极端敏捷的反应。

顾羊倌一辈子牵羊憋宝,到头来却在这二大王身上吃了大亏。

就凭瞎子那小身板儿,还想赤手空拳和它一决高下?

正当我对瞎子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山猫忽然弓起后背,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我是真急了,想扯开嗓子提醒瞎子躲开那里。

可是没等开口,那山猫子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猛地向瞎子蹿了过去。

我咬着牙横下扑上去,挥起刺马爪就往半空中的山猫刺去。

可双方的速度根本没有可比性,我连山猫的毛都没沾上,它就已经蹿到了瞎子跟前。

“二当家的,我尽力了!”

瞎子突然大声喊着,双手抱着脑袋扑在了雪地上。

见山猫去势凶猛,我不顾一切的追了过去。

可下一秒钟,却出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山猫到了瞎子跟前,竟对他视如不见,速度丝毫不减的朝着山洞的方向蹿去。

直到瞎子喊我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站在那儿不动,不是因为吓傻了,而是在替那些胡子打掩护。

这会儿那队鬼胡子大多数已经进了山洞,只有那个被称做二当家的汉子和另外两个胡子还没进去,再就是洞口两侧的巨人兀自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看山猫扑至,二当家急着一脚踹在一个回头向这边张望的胡子屁股上,跟着往山洞里一扑,接着就听洞里传来他的声音:

“谢了兄弟!”

喊声未落,山猫已经蹿到了左边那个‘巨人’的头顶,张开大嘴一口就咬住了那绿宝石般的光源。

就在绿光被吞噬消失的瞬间,‘巨人’守护的山洞竟诡异的消失了。

耳畔似乎还索绕着二当家的声音,山洞却是切切实实的消失不见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从一开始,山猫的目标就是‘巨人’头顶的绿光。

而先前阴瞳传来的强烈反应,这会儿也不复存在了,想来多半也和那古怪的光源和邪异的山洞有关。

山猫目的得逞,攀在巨人头顶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转过身一个纵身飞扑,遁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随着它的遁走,强烈的压迫感消减过半。

我深吸了口气,走到瞎子身边,见他还把罗盘顶在后脑勺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伸手把他拽了起来。

“二大王走了?”瞎子竟有些兴奋的两眼放光。

“走了。”我点点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那两个大家伙还在那儿呢。”

瞎子回头看了一眼,吐了口气,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我怕他有闪失,急忙跟着上前。

到了跟前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这哪是什么巨人,根本就是两个一丈多高的石像!

近看这石像,模样十分的怪异。

两者都是人的身子,却顶着个不怎么成比例的大脑袋,因为年深日久遭风雨侵蚀,五官面貌已经无法分辨,却明显能看出大脑袋上立着两个尖角样的凸起。

此外右边的石像额头中央有一块巴掌大的圆形凸起。

左边那具石像,相同的位置却是一块半月状的凹陷。

再看两个石像中间,哪还有半分山洞的踪迹,只有雪中露出一尺多高的半拉残损石碑。

同样因为年代久远,石碑上原本刻的是什么,却是再难分辨了。

直到这会儿潘颖才缓过神来,揪着窦大宝带着颤音问:

“你们俩不是去拉屎吗?跑这儿搞什么来了?”

我同样满心疑问,却知道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又看了一眼石碑石像,招呼众人先回去再说。

回到木屋,我又从外边铲了一铲子雪续进锅里,随手添了几根柴禾。

瞎子从包里翻出瓶酒,拧开盖儿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看他那样子,就像是刚做了什么让人颂扬的大事一样。

我抢过酒瓶喝了一口,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瞎子呵呵一笑,搭着我肩膀说:

“幸亏我和大宝去屋后出恭,要不然你徐祸祸就得忙活一整夜了。”

“能不加话佐料吗?”

我横了他一眼,把酒瓶递给窦大宝,却被潘颖抢了过去。

一口酒下去,她就被呛得满脸通红,边咳嗽边说:

“都别他娘的废话,赶紧跟老子把话说清楚!”

瞎子又是呵呵一笑,冲我一抬下巴,压着嗓子问:

“听说过鬼衙门吗?”

“鬼衙门!”我猛一激灵。

“刚才看到的山洞,就是鬼衙门。那两个大头石像,是鬼衙门的守卫!”

我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终于有些明白,这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东北山林里一直都有关于鬼衙门的传说。

顾名思义,鬼衙门不属于阳世的存在,在传说中,是能通往幽冥地府的入口。

而人身虎头的阴阳石像,正是鬼衙门的标志……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猫耳金

瞎子说他和窦大宝本来去屋后出恭,正‘忙活’呢,窦大宝忽然看见有个身影朝着屋子这边走了过来。

就算他再实心眼,也知道来的这人‘不地道’。

冰天雪地,深山老林……大晚上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出个人来?

他小声跟瞎子一说,瞎子仔细看了看,也没见有什么人,就知道遇到‘好朋友’了。

于是瞎子赶忙用他师门传授的法子开了阴阳眼,果然就见一个身材高瘦的人影飘飘忽忽的走了过来。

瞎子当时就急了。

窦大宝有点浑不楞,瞎子可是最能审时度势。

一看那‘人’的穿戴,他就瞧出个大概,知道这家伙不是好惹的。

他和窦大宝是出来解手的,除了一人揣了把防身的伞兵刀,能诛鬼镇邪的东西一样都没带。

最关键的是,俩人还在那儿蹲着呢,瘦高个儿已经来到跟前了。

要按照瞎子的作风,那就得低下头该干嘛还干嘛,就装看不见。

可窦大宝不会装,没等瞎子跟他打招呼,就已经抬着头和来人对上眼了。

他就这么支模楞登的和那人对看了好半天,反倒是那人先开口了。

那人第一句话是:“你能看得见我?”

第二句话是:“拉粑粑呢?”

(我和潘颖听到这儿都哭笑不得,心说这鬼爷们儿真是有点实在。可接下来瞎子的描述让我俩差点没被雷死过去。)

窦大宝的回答很绝,就那么瞪着俩眼说:

“昂,能看见;是拉粑粑呢,你要一起不?”

这样的对话谁听了都得觉得蛋疼。

偏偏来的这位爷听完皱起了眉头,像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又问:

“就你们俩人?”

这回不等窦大宝再开口,瞎子就沉声回答:

“四个,区区不才,懂些个阴阳风水,屋里的两位是龙虎宗的前辈。敢问阁下是哪路神仙?”

他胡乱抬出龙虎山的名号,本来是想吓唬对方,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瘦高个儿一听,居然眼睛一亮:

“你真的是风水先生?”

瞎子点头说是。

按照他的形容,就是接下来瘦高个儿的反应就算他再回娘胎回一遍炉也绝想不到。

只见瘦高个儿眼珠一转,竟然推金山倒玉柱朝他跪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要知道鬼不同于人的存在,人死了变成鬼,虽然只有三钱重,但行跪拜之礼却不是寻常人能受的。

常言道‘人死为大’,老话说‘敬天敬地敬鬼神’!

哪怕活着的时候是平辈论交的兄弟姐妹,人死后你朝他(她)磕个头都是和礼数的。反过来鬼要是向活人跪拜恳求,除非你能替他完成心愿,否则是要折寿的!

瞎子早年间走南闯北,哪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见山中鬼向自己下跪,当时就懵圈了,好半天才回应:

“能让我先提上裤子再说吗?”

这话说起来让人哭笑不得,可真要是亲身经历,那是真挺瘆人的。

这边儿正撅着腚那什么呢,面前来一鬼……

别说窦大宝是个比我更蒙事的阴倌、瞎子专业不对口了,就算张天师再世,你能想象他裤子褪在腿弯,手里抄着把桃木剑是什么模样吗?

所以瞎子的这个要求是非常明智的。

要按瞎子的想法,一提上裤子就得往回跑。

可偏偏窦大宝是个好奇宝宝,又软心肠,一边擦屁股一边对那人说:

“你怎么都小五十了吧?赶紧起来,这么跪着多寒碜。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们能帮就帮。”

瞎子说:当时听窦大宝说完这话,他气得都恨不得在他头顶按一把,让他坐个‘遍地开花’。

眼前这鬼爷看上去四十多岁五十不到,可看他那身早在解放前就不怎么常见的打扮,也能知道他并非寻常的孤魂野鬼,而是在这山林中徘徊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山中老鬼。

没口子的应承这山林老鬼的请求,这不是跟阎王爷拜把子,说愿意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可接下来‘瘦高个儿’的反应,不但让瞎子彻底没了埋怨,反倒是有了几分欣喜。

瘦高个儿听了窦大宝的话,也不矫情,当即就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表情肃穆的说:

“敝人叶金贵,人送诨号‘金叶子’,恳请二位高贤送我兄弟一程。”

“金叶子!”

瞎子猛一愣,不等他开口,窦大宝就在一旁说:

“原来你只想求个轮回,没问题,跟我们进屋找祸祸,让他帮你超度就行了。”

叶金贵仍是一脸肃穆,摇了摇头说:

“我还有帮兄弟,我们的身份比较特殊,即便是龙虎宗的高人也很难用符箓超度。”

窦大宝还想再说,被瞎子用力在腰上拧了一把。

瞎子上前两步,冲叶金贵抱了抱拳,“原来是叶二当家的,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叶金贵眼睛又是一亮,“你认得我?”

瞎子恢复了淡然,放下手,点点头说:

“何止认得,猫耳金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

叶金贵神色一凛,随即冷下了脸,有些阴森的说道:

“你居然知道我的另一个诨号!呵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看兄弟你不像是蠢人呐。”

瞎子摆手:

“二当家别误会,世人都爱财,我刘炳也不例外,我不是君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也只是屁话!我可以帮你,不求财,但要求二当家您把三当家的埋骨之地据实相告!”

叶金贵狐疑起来:

“你既通晓风水之术,就该知道再好再坏的风水穴位一旦有了正主,就再难易主。我嫂子的墓里没有陪葬财帛,你找她做什么?”

到了这时,瞎子已经胸有成竹,轻笑一声说:

“久闻猫耳金也是深通玄门阴阳的,你我既然都知道三当家的墓里没有金银财帛,那你猜,我想找什么?”

叶金贵眉毛一紧:“活尸?”

瞎子转身背过脸,淡淡道:

“话都说明白了,如果答应了,我就回去取罗盘。”

叶金贵沉着脸向前走了一步。

窦大宝迎上前一步,警惕的问:“你想干嘛?”

叶金贵盯着瞎子看了一会儿,一字一顿的问:

“你所言当真?”

瞎子点点头,斜眼看着他:“不然你以为我们哥几个为什么会在这儿?”

叶金贵眼珠转了两转,问:

“只拿罗盘?”

瞎子斜眼看着他不说话。

叶金贵神情有些黯然的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不等窦大宝开口,瞎子就朝他一挥手:“大宝,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背着手摇摇晃晃的绕回了木屋……

“你回来过?”潘颖愕然的问。

瞎子咧咧嘴,“我回来拿罗盘的时候你正靠着火盆冲盹呢,嘴里还咬着块肉!”

“那叶金贵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他的?”

“叶金贵早就不是人了,我也不认识他。可是‘猫耳金’的大号,那在行内就真的如雷贯耳。”

潘颖用大拇指在大背头上顺着挠了几下,不解的问:

“照你原来的意思,你是不打算答应叶金贵的请求的,后来为什么又跟着他走了?他嫂子……三当家……那墓里既没有金银财帛,你还问他干什么?”

瞎子拿过酒瓶怼了一口,抹了抹嘴,斜眼看着我说:

“三当家的墓里没有金银,但却有某人的老婆!”

潘颖看看他,又看看我,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忽然猛地抬眼看向我:

“什么意思?我才琢磨过来!叶金贵说什么……活尸?不是说徐洁她们盗墓被闷在斗里了嘛,怎么会和活尸扯上关系?”

听瞎子说了这一会儿,我只觉得脑子混乱不堪,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缓缓的说:

“徐洁可能不是普通人,但……但她是我的女人。”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老鳖山

听我这么说,潘颖怔了怔,少有的没有八卦,扭脸问瞎子:

“你怎么认识那个叶金贵的?”

瞎子干笑两声说:

“他都死了快一百年了,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不过说起猫耳金,当地不少人都知道他的传说。”

折腾了这一会子,四个人都没了睡意,就都让他细说说猫耳金的事。

瞎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去助人为乐的帮一个胡子,他答应帮叶金贵,明显是别有用意。这会儿喝了点酒,一改平时爱故弄玄虚的毛病,跟我们从头到尾细说起来。

清末民国初期,正是东北胡匪最猖獗的时期,其中就有这么一绺胡子,盘踞在大兴安岭西麓的老鳖山上。

这一绺胡子和其他的胡匪不同,别的绺子匪首都是粗野凶恶的人物,老鳖山的大当家却是一个白面书生。

这书生的名字无从考证,只说是饱读诗书,有着状元之才。因为犯了官府,所以才做了胡匪。

虽然是书生出身,狠辣却一点也不输其他绺子的魁首。那时候胡匪各有各的字号,这书生因为生的白净,所以得了个匪号叫做‘白夜叉’,以夜叉自居,可想而知这是怎样一个人物了。

白夜叉有个所有男人的通病,就是好色。

关键他和别的男人还不一样,不单喜欢大姑娘、窑姐儿,还有个特殊的嗜好,那就是喜欢搞别人老婆。

不光喜欢有夫之妇,还必须得是当着本家男人的面。

本家男人越是气恼至极,白夜叉就越是兴奋不已。

按现在的话说,这人就是心理变`态。

照瞎子的说法,这应该和他早年间犯下的官司有关,但同样也无可考证。

按照胡匪的惯常编制,老鳖山的胡子也分四梁八柱。

四梁分别是顶天、转角、迎门、狠心;八柱则是稽奇、挂线、懂局、传号、总催、水相、马号、帐房。

顾名思义,四梁八柱就是一股绺子的主要骨干成员。这些人一玩儿完,整个绺子也就不复存在了。

老鳖山的绺子之所以有名,不是因为顶天梁白夜叉,而是四梁八柱里另外两个特殊人物。

其中之一就是诨号‘金叶子’的叶金贵。

叶金贵是老鳖山绺子的二当家,是四梁八柱中的转角梁,是整个绺子里除大柜外最关键的人物。

转角梁就相当于军师,却又和普通意义上的军师不同。

因为胡匪常年活动在深山老林里,所以要成为转角梁,不光得善于谋略,还要通晓山形地势、阴阳玄术。能够推八门,部署胡匪们的行动。

要是按照外八行来算,转角梁和阴倌一样,都属于神调门。

叶金贵和别的转角梁还不一样,据说除了懂得阴阳风水,他还有一种特殊的本事。

他能用耳朵听出金银财帛的所在。

每次打家劫舍,无论本家把财物藏的有多隐秘,他只要竖起耳朵一听,就能把财物找出来!

凭着这一本事,老鳖山的胡匪每次下山劫掠,都比别的绺子收获丰盛。

也正是因为这特殊的本领,才使的老鳖山的绺子被流传的格外神秘,叶金贵本人更是成为了传说。

对于他这本事,民间众说纷纭。

流传最广的,是说他本身是听不出金银在哪儿的,之所以知道金银藏在哪儿,是因为他养了一只金丝玉龙猫。

这小猫只有巴掌那么大,因为通体雪白,自眼睛中间生出三缕金线贯穿后背至尾部而得名。

金丝玉龙猫和普通的猫不同之处在于,它喜欢依附金银而眠,而且对金子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

这种邪性的猫相当的懒,除了吃喝就是睡觉。

叶金贵平常把它养在自己的钱箱子里,每次下山就把它带上,并且嘱咐随行的胡匪谁都不许带金银。

这样一来,到了山下富户家里,懒猫因为闹觉,就会凭着‘天赋异禀’寻找到主家藏匿财物的所在。

金丝玉龙猫的说法流传最广,所以在民间都把叶金贵叫做‘猫耳金’。

瞎子说到这儿,潘颖和窦大宝都忍不住好奇,问他是不是真有金丝玉龙猫。

瞎子摇头,说或许有,但他没见过。

相对金丝玉龙猫的传说,他更相信叶金贵除了懂些阴阳风水,还会些憋宝相灵的法门,能够通过憋宝术寻找到财物的气势所在。

我点头,表示也认同他的这种说法。

因为憋宝牵羊素来有禁忌,不能牵有主的‘羊’,所以叶金贵本人才会对能轻易找到金银的本事讳莫如深。

在旁人看来,也就显得很邪乎,再加上一来二去传言的人加些佐料,所以才有了耳能听金、金丝玉龙猫的传说。

我让瞎子接着说。

瞎子却话锋一转,说老鳖山的绺子之所以出名,除了猫耳金,还因为一个更关键的人物。

这人就是老鳖山的三当家,迎门梁‘琉璃花’。

因为胡子打家劫舍都只报字号,所以除了比较特别的叶金贵,其他人的真名并不详尽。

琉璃花同样是绰号,真名叫什么无从考证,之所以比叶金贵还出名,是因为这三当家是个女人。

潘颖悠然神往的说,原来女人也能当胡子。

瞎子翻了个白眼,说你以为胡子真像电影里演的,吃香的喝辣的,一个个意气风发、义字当头?别扯蛋了,什么叫土匪?就是土鳖、盗匪!

谁还能真以为,土匪能义薄云天?土匪窝里又怎么可能‘干净’?

琉璃花的确是女人,不光是女人,据说还是个美女;不光是美女,还很特别。

潘颖问她特别在哪儿。

我气得翻白眼,让她别打岔。

装腔作势、故弄玄虚本来就是瞎子的‘老本行’,她这一打岔,再把瞎子的臭毛病勾上来,那今晚就不用睡了。

瞎子点了根烟,接着往下说。

琉璃花的特别之处在于她的眼睛,她只有一只眼睛是正常的,另外一只眼就像是龟裂的钢化玻璃一样,看不见东西。

‘琉璃花’的绰号,就是从这只‘玻璃眼’上得来的。

按说这种先天的眼球病变不算多稀罕,任谁长了这么个眼睛,都不会太好看,甚至说让人看了觉得瘆的慌。

但是奇就奇在,琉璃花的眼睛不但不让人觉得难看,反倒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瞎子说:“据说她的这只玻璃眼不像平常的玻璃眼一样,眼球底子是死鱼色的。而是蓝盈盈的,就像波斯猫一样会发光。特别是和男人干那回事的时候,这只眼睛里发出的光就像是能勾魂儿,能把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的爽到舅姥姥家去。”

见他两眼放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我忙咳嗽两声,让他说正题。

瞎子吸了吸口水,才说:这琉璃花也不是什么好路数,最早是一个富户人家的姨太太,据说她男人还是官府当差的。

这天夜里白夜叉、叶金贵带着手下下山打秋风。叶金贵一早踩过点,一进县城就直接来到了琉璃花家里。

前面说过,大当家白夜叉有着特殊嗜好。

眼看只穿了贴身小衣的琉璃花被从被窝里拎出来,他哪还能忍得住。

当即就秉承一贯作风,当着本家男人的面把琉璃花给糟蹋了。

兴许是琉璃花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又或者她男人特殊的官家身份,白夜叉这次格外的疯狂。

一通折腾过后,竟然还觉得意犹未尽。

这时也不知道哪个损阴德的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准保大当家的能过瘾。

这边白夜叉带着手下押着夫妻俩出了卧房,迎头碰上刚搜刮完财帛的叶金贵。

一听白夜叉想要干嘛,叶金贵就阴着脸问,这是谁的点子。

出主意那人站了出来,还有些自鸣得意。

没想到叶金贵二话不说,掏出王八盒子,一枪就把这人给毙了。

叶金贵深知白夜叉的秉性,咬着牙说:大当家要真这么干了,咱老鳖山的旗号是响了,可咱绺子的命也就短了。不光短命,而且兄弟们死后怕是还要遭一番报应。

出主意的人是毙了,可白夜叉早就把那主意给听进去了,这会儿一肚子邪火正等着发``泄,别说他叶金贵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啊。

不顾叶金贵再三劝阻,硬是让人把夫妻俩带到了县衙门里。

一众土匪把县老爷和值夜的兵役用枪顶到了大堂上,当着这些人的面把琉璃花按在公案上又是一阵捣鼓。

琉璃花的男人哪受得住这个气,没等他完事就气得当场吐血死了。

要说琉璃花也是天生当胡匪的料,自己被压了裂子(强bao),男人被活活气死,她居然没觉得悲伤,反倒像是被祸害爽了,完事后竟直接跟着白夜叉一伙上了老鳖山。

听到这儿,窦大宝忍不住插嘴:“这他妈也是个变`态啊。”

瞎子呵呵一笑,说:“你要这么以为,那就大错特错了。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琉璃花后来的身份。”

“什么身份?”窦大宝一时没反应过来。

“四梁八柱之一,老鳖山坐第三把交椅的迎门梁!”

瞎子朝他和潘颖一扬下巴,压低声音问:“知道迎门梁是干什么的吗?”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过阴眼

听瞎子重又提到迎门梁,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窦大宝和潘颖对胡子不了解,我对四梁八柱却是有过耳闻的。

大柜顶天,二爷转角,迎门老三,狠心扒皮,还有八柱,这代表的是不同的人在绺子里的地位和主要分工。

迎门梁又叫做炮头,是真正负责带头‘干活’的,但凡打家劫舍,又或者和其他绺子火拼,都得亲自带着人上。

迎门梁必须‘管直’(枪法准),百发百中,在和敌人交战的时候,关键时刻能够掌控大局。

狠心梁主要是负责内务,执行所谓的家法,是对内严苛狠辣。

迎门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狠角色!

琉璃花是一介女流,不过是个富贵官家的姨太太,怎么可能坐上这第三把交椅?

瞎子把什么是四梁八柱给窦大宝和潘颖解释了一遍,转过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琉璃花是想报仇?”我只能想到这么多。

瞎子咧了咧嘴,说: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从古至今,有哪个放着富户人家的太太不做,心甘情愿跑去当土匪的?疯子都不会!如果有,那人一定是白痴。琉璃花不是普通人,却是个穷苦人,一个穷人巴巴的熬出头,给有钱人做了姨太太,那就是她全部的‘幸福’了。被这帮胡子一折腾,别说丈夫没了,家里人、街坊邻里,哪一个又能容得下她?”

瞎子说她选择上山入伙,的确是想要报仇。

一个女人狠起来,不是男人能比的。

她是想报仇,却不单单只是想找机会把白夜叉弄死就完事了。

她想报仇,她要整个老鳖山的绺子万劫不复!

瞎子瘪着嘴冲我点了点头,“事实证明,她有这个本事,她做到了,她不是普通人。”

听他连着两次说琉璃花不是普通人,再想想他今晚的过分‘热心’,我疑惑到了极点。

不等我问,瞎子就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她让白夜叉万劫不复,让老鳖山近百十号胡子在这深山老林里徘徊了将近一百年,靠的,就是她那只玻璃眼。”

“玻璃眼?不是说她那只眼睛看不见吗?”潘颖忍不住问。

我看着瞎子直嘬牙花子。

还以为这个货转性了,能痛痛快快的把整件事说出来。

结果倒好,敢情丫从一开始就埋着伏笔呢。

瞎子再次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

“她的那只眼睛确实看不到寻常的东西,但却能看到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能痛痛快快的吗?”我是真急了,眼下可不是喝慢酒侃大山的时候。

瞎子讪讪的笑笑,这才不再墨迹,说琉璃花不是普通人,是因为她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

她的父亲应该是懂得憋宝牵羊的羊倌。

我更狐疑了,说羊倌不是不能结婚生子嘛。

瞎子点了点头,说结婚生育的确是憋宝牵羊的最大禁忌。所谓禁忌,是指不能去做某件事,可‘不能’、‘不许’和‘不做’是两码事。

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憋宝求来富贵后,哪能不想老了以后有妻子作伴,儿女膝下承欢。

瞎子说他跟我们说的这些,都是早先跟师父来这极北之地的时候,听师父和一个有道行的阴阳先生说的。

当时他师父和那个阴阳先生在听当地人说了老鳖山的传说后,立刻就断定,老鳖山的胡子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多半就是琉璃花使了手段。

而琉璃花十成就是憋宝的羊倌触犯了禁忌后生出的‘祸胎’。

听到‘祸胎’两个字,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瞎子嘿嘿一笑,说他不是故意戳我心窝子,要说琉璃花对于某些人来说,真就是实至名归的祸胎。

当初跟他师父一起的那个阴阳先生断定,琉璃花的父亲犯了禁忌,即便事先想好了应对的方法,能保住性命,却也必定会落下残疾。

无论先前牵羊得了多少利益,也会在短时间内散尽,直至穷途末路。

阴阳先生之所以这么肯定,说到底还是因为琉璃花的那只眼睛。

那不是普通的玻璃眼,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过阴眼,是通过特殊的法门,在孩子没有出生前,找阴鬼过阴寿种下的。

过阴眼的确看不到寻常的事物,但却能看到阴阳气势。

瞎子解释说,气势本来是无形无质的,但这只是普通人的认知,甚至包括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直观的看到气势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但可以肯定,那个阴阳先生的判断是准确的,如果琉璃花没有过阴眼,也就不会有后来老鳖山百十号胡子的悲惨结局。

我忍不住催瞎子赶紧往下说。

没想到这货却摊了摊手,说:

“再往下也没什么了,说了你们也未必能听得懂,毕竟‘风水气势能够改变人的命运’这些话太虚无缥缈了。”

见我们仨都瞪着他,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好,那我就拣重要的说两点吧。”

他说第一,身为转角梁的叶金贵,在琉璃花一家惨遭巨变当晚,就已经有所预感。

要知道转角梁在民间又被称为‘通算先生’,没点道行是干不了的。

就以当时白夜叉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在衙门大堂上做那荒唐事,明显是冲撞了紫微王气。

叶金贵知道这点,却不能阻止他。

因为从传说的细节就能知道,这个白夜叉应该是受过什么刺激,是个半疯子。叶金贵阻止不了一个疯子。

在那之后,叶金贵没有对琉璃花迅速显露出来的狠辣和超凡的枪法功夫感到猜忌怀疑,反倒是比任何人都尊重她这个‘嫂子’,应该是看出了琉璃花不是寻常人。而以他的本事,根本阻止不了琉璃花,他怕了,只能百般讨好琉璃花,希望将来她能对自己手下留情。

按照当地的传说,在琉璃花上山一年之后,老鳖山的胡子在她和叶金贵的带领下,做了一桩在当时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买卖。

两人带着全部人马,同时劫了省城的三家银号。

做土匪的也是有自己的规矩和忌讳的,打劫银号就是胡匪的禁忌之一。

你可以打家劫舍,可以强抢掠夺,事不关己,职权部门就可以高高挂起。

可是你一旦动了银号,那就是掏了官老爷们的钱袋子,官府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

偏偏琉璃花就有这个胆子,而四梁八柱也都像被喂了迷药一样,跟着她做了这掉脑袋的买卖!

说到这里,瞎子终于揭开了最大的‘谜底’。

他鼓着眼珠子说:

“老鳖山的绺子之所以成为传说,就是因为在打劫了省城的银号以后,地方官府立刻发兵围剿老鳖山,可仅仅只是隔了一天,等官兵赶到老鳖山的时候,发现整座山变成了空山!胡子们生活过的痕迹还在,甚至锅里还有烧糊了的炖肉,但所有的胡子都不见了!”

“那也不算稀奇啊,胡子们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跑了呗。真要往深山老林里跑,官兵也发现不了啊。”潘颖说。

瞎子嗤之以鼻,“你太小看官兵了,知道当时为什么胡子横行吗?因为兵匪一气!当官的平时得了胡子们的好处,自然不会真去剿匪。可一旦决定要灭了哪一股绺子,那就会跟其它绺子的胡匪通气,一块儿把要灭的绺子‘包饺子’,那就等于是天罗地网。可只是隔了一天,老鳖山的胡子就都不见了,就连山上的狗、养的鸡鸭,也都不见了。”

“百十号人都不见了……难不成人间蒸发了?”窦大宝拧着眉毛问。

瞎子摇头:“人不是水,不会蒸发。照我师父和那位阴阳先生的推测,在琉璃花上山后的一年里,她应该利用自己的过阴眼看明了山里的气势。她不光有过阴眼,或许还从做羊倌的父亲身上继承了某些本事。

可以想象,三家银号有多少金条阴元?那对土匪们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在打劫完三家银号后,所有的土匪都疯狂了。她应该就是借着这股疯狂的劲头,把胡子们带到了她事先布好的局里。”

“土匪都傻啊?叶金贵不是狗头军师嘛,也跟着她走?”窦大宝依旧浓眉紧锁。

瞎子呵呵一笑,“毕竟是百年前的事了,具体情况除了当事人谁又能说清楚?可之前你也看见了,我只是说我懂风水,叶金贵就跪下求我帮忙。他在白夜叉闯祸的当晚,就知道要坏菜,可他没有杀琉璃花,反而那么尊重她、讨好她,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啊?”潘颖问。

瞎子耸肩:“我哪儿知道?”

见潘颖横眉竖眼的抄起一根劈柴,连忙又道:“可以肯定,琉璃花除了有过阴眼,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她才能把土匪们带进事先帮他们准备好的‘绝户坟’里。具体是什么秘密,我是真不知道。”

他忽然看向我,话锋一转说:“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我帮着叶金贵把他带出来的那几十号鬼胡子送进了鬼衙门,让他们有机会轮回,他没有食言,在路上已经把琉璃花最后葬身的所在告诉我了。”

窦大宝挠着头问:“我从开始就奇怪,你为什么非要他说出三当家的墓在哪儿?你怎么能确定小包租婆一定在女土匪的墓里?”

瞎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压着嗓子说:

“极寒生地火,极阴生至阳。你猜一夜之间埋藏了百十条人命的所在,算不算极阴之地呢?”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火镰沟,灰仙祠

听瞎子一说,窦大宝和潘颖同时打了个寒噤。

我也是心中一凛,极阴地……那岂不是阴鬼邪煞聚集的所在?

见我神色复杂,瞎子呵呵一笑说:

“其实就算没遇上叶金贵,我也有九成的把握找到极阴地。可叶金贵出言恳求,他的忙不帮又不行。”

“为什么啊?”潘颖问。

“因为他是胡子。”

潘颖蹙眉:“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明白?总这么说话你不累啊?”

瞎子尴尬的挠了挠头,说:

“你们认为叶金贵为什么会来这里?他那是替他带的那队鬼胡子探路踩点来了。他表面上是向我提出恳求,可如果我不答应,他多半会把那些鬼胡子带来祸害我们。所以在他提出要求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窦大宝说:“之前去鬼衙门的路上,老叶对咱们挺客气的啊,他不像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啊。”

瞎子冷笑:“你指望胡子讲理,不如指望母猪会爬树。白夜叉不是东西,可你别忘了把他带到琉璃花家里的是谁!再想一想,百十号胡子不但被琉璃花带进了绝地,在死后还被困囚在那里近百年不能脱困。他叶金贵能耐不如琉璃花大,又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瞎子难改故弄玄虚的毛病,说的并不明确,听在耳朵里却让人感到细思极恐。

这时我也已经明白,瞎子之所以肯答应叶金贵的请求,带他们去鬼衙门,固然考虑到了不答应的后果,但多半还是想从叶金贵口中套出一些讯息。

他或许能通过观天相地的法门找到极阴地,可能够将百十号胡子陷入坑杀的所在,又怎么会那么简单让我们进入?

这趟来,瞎子可是下了大心思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填饱了肚子继续在瞎子的带领下赶路。

想起昨晚的经历,潘颖忍不住问鬼衙门究竟是什么,被‘二大王’抢走的又是什么。

瞎子说:鬼衙门其实就是山里头的古墓,但并非所有上了年头的古墓都会和幽冥相通成为鬼衙门。

说到鬼衙门的成因,还得从守墓的石像说起。

在华夏传说中,上古时期曾有十二魔神,那虎头人身的石像,就是其中一位魔神的形象,名为强良。

十二魔神各自有着不同的神力,强良掌控的乃是天雷地火。

古代权贵下葬,必定要找风水相士寻找吉穴。

因为他们生前的喜好和死后的寄望不同,所以墓葬的格局布设也不尽相同。

选择‘强良’为自己守墓的,多是久经杀戮双手沾满鲜血的人。这类人自知杀孽深重,没有太大的奢望,只求避过阳世间的孽债因果,顺顺利利去轮回。传说强良就有这样的能力。

一般守墓的强良石像有一双,头顶凸起为阳,能够帮墓主阻挡阳世孽报的天雷。

头顶有凹陷的为阴,每当吸收了足够的月华精气,半月凹陷中就会亮起阴灯,照亮阳世通往阴间的道路。

鬼衙门在大兴安岭西端流传的最广泛,据说时常有迷路的猎人误入鬼衙门,混混沌沌的进入幽冥地府,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儿,瞎子忍不住抹了把脑门子,说从前只是听说过二大王邪性,昨晚可算是真正见识了。

都说这家伙天生怪癖,喜欢独占独得,但凡看中的东西,它就认为那是它的,没想到这货竟胆大到连强良阴灯也敢抢,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消受的了。

我只能干笑,说能被称为‘二大王’,哪还能没几分脾气?要不怎么说,就连顾羊倌这样的大能都吃了它的亏呢。

一路攀山越岭,下午时分,四人翻上一道山梁,瞎子看看天上朦胧的太阳,拿出罗盘对照查看了一阵,忽然抬手指着远方说:

“那应该就是老鳖山!”

我和窦大宝、潘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远处有一座形态古怪的大山。

那山竟像是从中段分成两个部分,下面嶙峋峭立,毫无规则,就像是河边的岩石,上半部分则呈拱状,乍一看可不就像是只趴在石头上缩头晒太阳的大王八嘛。

瞎子收起罗盘,感慨的说:

“这里的山势的确是起了变化,之前雄起的老鳖,现在成了缩头王八了。”

“啥意思?”窦大宝奇道。

瞎子指着老鳖山的方向解释说:

“按照周围的风水地势推算,之前那应该是一处‘神鳖望月’的格局。在鳖身上翘的一端,本应该有一处老鳖脑袋状的悬崖。绿林中人占据了‘神鳖望月’的格局,只要不过分张扬,就能保山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兴旺。呵呵,到底是白夜叉自作孽不可活,采了琉璃花那朵邪花,败坏了本应该大好的基业。以至于神鳖断头,一众胡匪万劫不复。”

“活该!谁让他拿人不当人呢!”潘颖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瞎子摇了摇头,让我们加紧赶路,说今天晚上可没那么好过了。

日落时分,按照瞎子所指的方位,四人来到老鳖山尾部朝向的一个山岗上。

瞎子凝神朝着山沟里看了一阵,回过头说:

“从现在开始,都跟在我后边,谁都不准擅自行动。”

见他神情凝重,我们都点头。

跟着瞎子往山下走的时候,窦大宝鬼使神差的问:

“咱找着胡子墓,是不是就能找到那些被胡子劫走的金银财宝了?”

瞎子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

“你猜那些胡子最后是怎么死的?”

窦大宝摇头,“那我哪儿知道。”

瞎子搭住他肩膀捏了捏,“兄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也。”

我说:“大宝就是好奇心重,不贪心的。”

瞎子点点头,忽然回过头冲我呲牙一笑:

“可我很贪心,如果有机会,顺手牵羊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不能搭上小命。”

“滚蛋!”

下到山沟里,瞎子忽然叹了口气,“祸祸,这趟我们可能白来了。”

我心里一咯噔,忙问:“怎么了?”

瞎子指着下方一块狭长的平地,说:

“按照叶金贵的说法,这里叫火镰子沟,那里是一条连接着地下水脉的河道,山顶的‘神鳖’气势就是从这火镰子沟引上去的。因为连着地火,这条河应该是终年不冻的。可现在老鳖山的气势走尽了,地表的水脉变成了死水,冻上了。就算能找到大体方位,不能下去,也是白搭。”

潘颖问:“在水下?河都冻上了,徐洁是怎么下去的?”

瞎子看着我别具深意的说:

“她本来就是我和祸祸从水下捞出来的,而且又是年前来的,她能做到的,我们做不到。”

看着一脸疲惫的三人,我咬了咬嘴皮子,说:

“先找地方过夜吧,明天一早……回。”

瞎子和窦大宝沉默不语,潘颖想说什么,被窦大宝拉了一把。

我勉强笑笑,说:“我已经自私过一回了,不能再任性了。”

瞎子拍了拍我胳膊,“什么都别说了,走,到河对岸找个背风的地方扎营。”

过了河,瞎子正准备拿出罗盘查看,一直随同我们前来的鬼鸮忽然从空中飞下来,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偏着脑袋看了我一会儿,展开翅膀朝着一边的树林里飞去。

见它飞得不紧不慢,我回味了一下它的眼神,心里一动,招呼瞎子等人跟上去。

穿过几棵被风雪压折的枯树,看到眼前的景象,四人全都是一愣。

在距离我们约百十米的一块高地上,竟有一间残旧的房子!

瞎子回过神来,招呼我们过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这房子居然是一座古旧破落的小庙!

这小庙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建的,只有普通一间民房大小,墙皮早就斑驳不堪,里面的土石木框都暴露在外。

瞎子兴奋的说:“今晚就在庙里过夜了。”

窦大宝担心的说:“这庙都破成这样了,能结实吗?别睡到半夜让雪给压倒了。”

瞎子嘿嘿一笑,眉宇间竟透着几分神秘,“放心吧,山里头再没有比这庙更结实的房子了。”

我本来就有些失魂落魄,听瞎子这么说,也就没有犹豫,伸手推开了残旧却厚重的庙门。

回过头,见鬼鸮停在不远处的雪松枝头,在寒风中不为所动,一时间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想着徐洁眼下处境的同时,不禁也想起了鬼鸮里寄附的魂魄。

鬼鸮能指引我们来这里,说明它的确是通人性的。三白眼一部分魂魄确实被摄入了鬼鸮体内。

人的魂魄被禁锢在一只没有感觉,不用进食的僵尸鸟里,不会消亡,只能永远听从驱使……

只一想,就让人心底生寒……

进到庙里,看清正中供奉的泥像,我不禁又是一愣。

因为年代久远,泥像漆皮脱落,早看不清本来样貌了。

只是依稀能看出,那居然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模样。

泥像十分的矮小,整体还不到拐杖的三分之二高。

关键这老太的形象十分的怪异,不但矮小,而且下巴颏向前突出,嘴巴尖的有点夸张。虽然整体看上去还算祥和,可既然是老太太,嘴边为什么会有胡须似的褶皱呢?

“耶,这里面还挺干净的,该不会有人打扫过吧?”潘颖忽然说道。

“是有人打扫过。”瞎子朝我眨眨眼,“灰家的人打扫的。”

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灰仙?这里是灰仙祠!”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山鬽子

东北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我早在入行的时候就有耳闻。

和老军一起在沙河看林场的老独,更是早先的出马弟子。

我虽然没有见识过真正的仙家,却也见过孝义的白蛇白灵儿,和偷奸取巧顶着人头骨妄图成仙的老黄皮子。

可尽管如此,我对所谓野仙还是十分的陌生,更想不到会在这深山老林里见到这么一座供奉灰仙的庙宇。

听我说起‘灰仙祠’,潘颖惶然的瞪大了眼珠子:

“灰仙?那不就是老……”

不等她往下说,窦大宝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别瞎说。

瞎子笑着说:“不用这么形式化,既然是仙家又怎么会拘泥这些小节呢?”

尽管觉得不可思议,我还是从包里拿出些线香,分给几人给庙里供奉的‘灰仙姑’上了香。

俗话说遇佛拜佛见庙烧香,信不信两说,礼多人不怪总是常情。

上完香,我和窦大宝捡来树枝点起了火。

四人围着火堆,拿出携带的干粮烤热了胡乱吃些。

虽然疲惫不堪,可潘颖还是难改好奇本性,问是什么人会在这山沟里建这么座灰仙祠。

瞎子也是卖弄惯了,听她问便侃侃而谈起来。

大兴安岭自古就多出金矿,素有‘三千里大山镶金边’的说法。

意思就是但凡山下的沟壑里,都有黄金矿藏。

正因为如此,自清朝到民国数百年间,基于特殊的历史背景和政``治环境,才有了闯关东的热潮。

闯关东最初的目的,为的就是山里的金矿。

至于后来金矿被官府和胡匪把持,淘金者只能沦为苦工,那就不提了。

再富含金矿,金子也不会在地面上。

想要金子,那就得打金井、掏金窝子。

当时没有机械设备,这些全靠人力完成,必须得人背着筐,下到十几米、几十米的金井里去把矿土背出来,然后再利用河道水流淘出里面的金沙。

没有机械设备,同样没有安全保障。

要说有,当时唯一的‘安保措施’就是,在矿区附近造一座灰仙祠。

老鼠擅长打洞,而且谁又听说过,老鼠会被自己打的洞压死的?

这灰仙,说的就是老鼠。

想平平安安,那就下金井前多去灰仙祠里上些供奉,多烧几炷香,保佑你能平平安安上来,领了工钱回去和老婆孩子团聚。

灰仙祠当然是淘金的苦工自己出力盖的,事关生死,哪个敢偷工减料?

所以灰仙祠比别的山中建筑要结实的多。只要不人为破坏,历经数百年也不会坍塌。

瞎子说到这儿,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嗓音有些沙哑的说:

“哥几个,我真累了,我得先睡了。”

我点头:“睡,都睡吧,我守夜。”

瞎子欲言又止,末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扯过背包垫在脑后躺了下来,没多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再看窦大宝和潘颖,已经靠着脑袋睡着了。

我对着火堆抽了两根烟,感觉眼皮发沉,甩了甩脖子,站起身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灰仙姑’,恍恍然的拱起手,又朝着泥像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

如果是在平常,我会觉得这很无稽。

朝着老鼠下拜……

可现在或许是因为身心疲惫,又或者失落绝望,但凡有一丝可以寄予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都愿意虔心拜求。

我求的不再是和我想找的人重逢,只想她无论身在何地……尽量都照顾好自己……

“祸祸!”

“嘶……”

我被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扭过脸却见潘颖挨在我身后,满脸涨红的看着我。

“干嘛?怎么不睡了?”我小声问。

潘颖脸更红了,往我身边靠了靠,低下头小声说:“我想上茅房。”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号小号?”

“有区别吗?”

“有啊!小号拿个瓶子就……”

见潘颖眼神不善的瞪着我,我戛然闭嘴,“我……我是真把你当爷……”

我忍不住伸手拨了拨她的大背头。

潘颖挡开我的手,斜眼看着我低声说:“你陪我去。”

我点点头,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了看。

还好,这会儿倒是没下雪。

回头看看瞎子和窦大宝都在呼呼大睡,我弯腰从火堆里抽出两根燃烧的树枝,递了一根给潘颖。

“你不跟我去啊?”潘颖讷讷的说。

“废话!”我从一旁拿过背包扛在肩上,拉开门让她先走。

两人打着简易火把来到灰仙祠的一侧,我朝屋后努努嘴,“去吧。”

潘颖一脸纠结的抬眼看了看我,拿着火把绕到屋后去了。

我转过头,倚着庙墙看着远处的‘河面’。

良久,忍不住喃喃的说:

“我就想告诉你,无论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忽然,一股寒风扑面卷来。

我感觉就好像被锐利的刀子在脸上割了一刀,不由得吸着气抬手捂住了脸。

抬眼看到天空飘落的雪花和在山间呼啸、近乎有形有质的山风,我不禁心中一凛,倒退几步拍着墙大声喊:

“潘潘!潘潘!好了没?!”

连喊几声也没有回应,我一咬牙,快步走过去看向屋后,却哪里有潘颖的人影。

我心一提,快步跑过去,看到地上浅浅的脚印蜿蜒向远处的树林,顾不上多想,撒开两腿沿着脚印追去。

追了没多久,我就感觉不对。

这脚印深一脚浅一脚,间距不等,却又显得十分密集……平常人就算赶时间也不会留下这样的脚印。

她根本不是怕我听见动静刻意走远,倒像是……像是被人拖着快速的往前跑!

想到这里,我更加焦急万分,火急火燎的追上山岗,却发现雪地里的脚印不见了!

看着前方雪地映照的昏暗山林和逐渐被风雪席卷的苍茫天地,我不由得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几乎是从嗓子里呜咽的喊:

“潘颖……潘潘……”

下雪了。

起风了。

起白毛风了。

相传……能吃人的白毛风……

雪片不等落下,就被狂风绞成了碎末,在天地间呼啸盘旋。

在极短的时间内,风雪就将整个山林遮蔽,无论再怎么竭尽全力就连五米开外的情形也看不清了……

这个时候除了一个物种……再不用担心别的野兽了。

可如果一个人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同伴的视线,那何止是九死一生……

回头再看,别说分辨方向了,就连灰仙祠的影子也被席卷,看不见了。

“不行,潘颖是无辜的。我必须带她回去!”

我捶着地吼了一声,刚要起身,忽然就感觉有一只手从后边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在找我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蓦然回过头,就见潘颖熟悉的脸庞近在耳畔的看着我。

“你在找我?”潘颖贴近我轻声问。

我大脑一片茫然,下意识的反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拢到肩膀上,喘着粗气说:

“快回去……起白毛风了……快回去……去灰仙祠……”

话音未落,就觉得耳际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没等我来得及反应,旁边就传来一声怒骂:

“我艹你姥姥!”

紧跟着就见一个身影凌空扑了过来!

“祸祸!”

“徐祸祸!你他妈的快起来!”

……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叫喊。

我感觉大脑一阵发懵,领口一紧,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

定神一看,就见两个包的像粽子一样的人影站在身边。

“大宝!瞎子?”

我有些恍然:“我刚才怎么了?”

“是山鬽子!你让山鬽子给迷了!”瞎子大叫。

“潘潘?潘潘呢?!”我反应过来。

“别管她了!能活一个算一个!”瞎子扯着我瞪眼。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雪地里的男尸

听瞎子说不管潘颖,我先是一愣,随即才感觉大脑有些恍惚,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

“山鬽子……”

想到百鬼谱上的记载,我猛地一激灵。

不等我完全缓过来,窦大宝已经揪住了瞎子的衣领,对他怒目而视:

“你放什么屁呢?四个人一起来的,谁也不能丢下谁!”

“好啊,那你自己去找她吧!”

瞎子同样向他瞪眼,神情竟十分的狰狞。

不对!

我太了解瞎子了,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他都绝不会说出这种混账话。

眼看两人争执起来,我没有制止窦大宝,缓缓往一边挪了两步,朝着瞎子身后看去。

看清他背后的情形,我不禁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的后背上居然趴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这影子和人一样,有手有脚,通体雪白,但却看不出五官。它个头不高,就和十一二岁的小孩儿一样,就那么双脚离地,紧贴在瞎子的后背上。

因为白毛风席卷,周围一片苍茫雪白,再加上这东西身材矮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

然而它是趴在瞎子背上的,瞎子竟似乎也没有觉察到它的存在。

我默不作声的向瞎子靠近,快要挨到他肩膀的时候,猛然大声念了句法诀,同时抡起戴着棉手套的拳头在他头顶锤了一下。

那影子像是被吓到了,立刻跳到地上,飞快的隐入了风雪中,不见了踪影。

瞎子本来都快和窦大宝动上手了,被我捶的猛一愣,像是刚睡醒似的慢慢转动眼珠迷茫的看向我。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上下打量我一眼,急着问:

“你没事吧?潘潘呢?”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感觉右耳朵生疼,摘掉手套摸了一把,竟摸了一手血。

“都把帽子摘了!”我大声喊了一句。

这会儿窦大宝和瞎子也都反应过来不对劲了,连忙摘掉了皮帽子。

我用手指蘸了血,在两人的前额灵台各自画了一道符箓,反手给自己也画了一道。

“我刚才也让山鬽子给迷了?”瞎子边问边把帽子扣在头上。

我点点头。

刚才我带出来的火把掉进雪里,早寻不见了。

我急着从包里掏出手电,把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唿哨。

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我只能寄望于鬼鸮了。

但很快我就失望了,这些天每次只要我打响唿哨,鬼鸮都会应声而来,这次我连着唤了七八次,它都没有出现。

“不能再耽搁了,得尽快找到潘颖,她肯定也让山鬽子给迷了!”

瞎子急着说了一句,掏出罗盘看了一阵,指了指一个方向,猛地一挥手:

“去那边!”

看的出,他也没有多大把握。只是凭借自己的所学,和对山林精怪的了解大致猜测。

可到了眼下的地步,也只能是这样了。

我听说过白毛风的厉害,却怎么也没想到,大自然的威力比我想象的还要猛烈百倍千倍,来的速度竟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更加没想到,恶名昭著的山鬽子竟会借着风雪出来作祟。

按照百鬼谱上的记载,山鬽子是长期在山里徘徊的孤魂野鬼变幻而来的。

这东西狡猾恶毒,最擅长迷惑人的心智。

在这深山老林里,一旦失了本性,就等同是丧失了生机。

但这么做,对山鬽子本身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它们早已迷失了本性,就只保留了积聚的怨念,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害人……

三人在风雪中艰难寻觅,渐渐的,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绝望。

就在这时,风中蓦地飞掠来一个小黑影,在我面前飞旋了一周,缓缓的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跟着小白!”我心中大喜。

看样子,鬼鸮不但不惧风雪,似乎还有超乎寻常的视力,更有着和人一样的思维。

先前没有听我召唤,不是没听见,或许就是先知先觉的找人去了!

跟着鬼鸮往前跑了一阵,窦大宝忽然“哎呦”一声,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

我和瞎子忙停下来,转过头,就见他上半身已经爬了起来,却仍跪在那里。

见他两眼通红,神情复杂古怪,我和瞎子同时走了过去。

“怎么了?”瞎子问。

窦大宝没回答,像是傻了一样跪在雪地里,两腮抽搐,又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打着手电朝他面前被砸出的雪坑看了看,发现雪里似乎埋藏了什么东西。

蹲下身仔细一看,后脊梁顿时一阵冰凉。

雪里露出的那黑乎乎的一团,居然是人的头发!

雪下面有人!

“瞎子,把大宝拉开!”我大声喊着,伸手便去挖雪。

窦大宝像是才反应过来,也跟着拼命挖了起来,一边挖,一边嘴里还呜咽似的“啊啊”叫。

直到这时我和瞎子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了。

他绊倒以后显然感觉出压到了人的身上,而在这狂暴的风雪中,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被埋藏的是我们要找的人。

挖了一阵,雪下那人的半个脑袋露了出来。

那人是趴在雪里的,虽然还没看到她的正脸,我的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这种半长不短梳在脑后的大背头发型,不是潘颖还是谁……

窦大宝已经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更加疯狂的刨着雪。

忽然,他往外刨的手带出一团灰扑扑的东西。

因为用力猛,那东西一下被他从雪里拉出来甩到了一边,发出“哗啦啦”一阵奇怪的声响。

这时我也顾不上管那是什么了,见潘颖大半个身子被刨了出来,伸出双手抓住她的双肩,奋力把她往外拉。

拉了几下没拉动,我一咬牙,猛地加大了力气。

哪知道这一下用力过大,人是拉出来了,我脚下一个不稳,不由自主的仰面向后倒在了雪里。

被拉出的人也跟着扑在了我身上。

感觉到潘颖身体还有些柔软,我急忙想要翻身坐起,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救活,如若不然,窦大宝和瞎子都可以回去,我却只能给被我出于私心带来的大背头殉葬了。

瞎子和窦大宝冲过来,一边一个一起把潘颖从我身上拉开。

就在潘颖被拉起离开我胸前的下一刻,我看清了她的脸……

“我艹!”

我忍不住惊呼出口,连滚带爬的从下面钻了出来。

窦大宝已经把‘潘颖’拉进怀里,抱着他不管不顾的大哭。

我定了定神,走过去想把他怀里的人拉开,他却死死抱着不放。

我急得大叫:“快撒手,他不是潘颖!”

“啊?”窦大宝一愕。

我趁机将那人甩到一边,“看清楚了,这是个男的!是具男尸!”

刚才那人被拉开的时候我才看清他的脸,这哪是潘颖啊,根本就是一个发型怪异的干瘦男人!

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这人被拉起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笑!

“真不是潘潘!”

窦大宝和瞎子也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窦大宝抹了把眼泪鼻涕,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人,回过头问我:

“他怎么在笑?还笑得这么吓人,他死没死啊?”

“死了!”

早在看清那人脸色的时候,我就已经肯定他早就死去多时了。

只是我不明白,这种极端的低温下,一个人死后不超过一个钟头,就得冻得硬邦邦的,怎么这尸体好像还‘鲜活’着呢?

瞎子看了看那男尸,忽然瞪圆了眼睛:

“看他这发型装扮,应该不是现代人,难道是……”

不等说完,他就跑到刚才被窦大宝拽住的那团东西前,蹲下身捣鼓了一阵,蓦地回过头:

“是银洋!这家伙是老鳖山的胡匪!”

我心一提,仔细查看男尸,看衣衫,果然不是现代人的装束。

刚才我还觉得他发型奇怪,听瞎子一说才反应过来。

老鳖山的胡匪出没时,正是清末和民国交替的时候。男尸前额头发短粗,后面却留着快长及肩膀的‘大背头’,是因为剪了满清时留下的辫子!

瞎子提着那东西走过来,我和窦大宝才看清,那是一个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包袱。

瞎子把包袱提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立刻传出银洋撞击的特殊响声。

“别管这些了,快去找潘颖!”我急着喊了一句,转过身,隐隐约约就见鬼鸮在不远处徘徊,忙招呼两人继续追。

瞎子一边在后边跑一边嘟囔:

“人一定要找到,这东西就是白得的。这可都是正宗的现大洋,可不能按当时的市值来估价了。”

我跑的精疲力尽,哪还有工夫跟他讨论这个,咬着牙一阵猛追,跑上一个矮岗,远远的就见下面的雪窝子里似乎有个人影。

我心里一喜,撒腿就往下跑。

跑了没几步,心却又提了起来。

看身形雪窝子里的那人正是潘颖,她却不是站在那里,也没有朝哪个特定的方向走动,而是在雪地里绕着圈的跑。

起初我觉得奇怪,山鬽子迷惑人的目的很单一,就是要人命。

她如果被迷了,那跑什么啊?

仔细一看才发现,她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身影。

那东西白乎乎的,撒开四足追在她身后,她则挥舞着手臂,夸张的绕着跑圈。

这种天气环境下,不光人难以坚持,就连山里的野兽飞鸟也是承受不住的。

这个时候还会出现的野兽就只有一种。

那就是山里的狼!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山洞

要说狼这种东西,听上去似乎没有老虎、豹子凶猛,其实凶狠程度比起虎豹实在不遑多让。而且狼是群居动物,每次狩猎都是群进群出,有的负责侦查,有些负责伏击,有些专门搞突袭……

这样一个有着严密组织的物种,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追潘颖的似乎只有一只狼。

尽管这样,我并不觉得轻松。

狼不会无端端脱离群体单独生活,独狼一般都是有野心、有实力挑衅狼王地位的,在挑衅失败以后,被狼群所不容,所以才成为独狼。

独狼不但比普通的狼残忍凶悍,更是无比的狡猾凶残……

事实上这些个想法只是闪电般的在脑子里闪过,看到潘颖,三人已经各自掏出随身的家伙,朝着山窝子里飞跑了过去。

窦大宝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潘潘,别怕!我们来了!”

潘颖似乎听到了喊声,忽然停了下来。下一秒,一头栽进了雪窝里。

追着她的那只狼立刻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

一人一狼这一扑,从我们的角度已经是看不见它们的踪影了。

我心中大急,只能扯着嗓子“嗷嗷”的嚎叫,希望能使狼受到惊吓,不至于第一时间撕裂潘颖的喉咙。

刚叫了两声,忽然就见一个白色的人形影子从雪窝子里跳了起来,飞快的跑进了风雪中。

“是山鬽子!”

潘颖果然是被山鬽子给迷了,才会跑到这里来的!

眼看就要跑到跟前,我紧握着刺马爪就要扑上去。

突然,雪窝子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这家伙瞪着眼睛朝我看了一阵,一个雀跃跳出雪窝,朝着我迎面跑了过来。

我先是一愣,等看清这家伙的样子,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这披风带雪的家伙哪是什么狼,居然是失踪了多日的肉松!

瞎子也是一愣,见肉松扑进我怀里,诧异道:

“这单身狗怎么在这儿?我特么还以为是狼呢!”

感受着肉松亲昵的厮摩,我百感交集。

它只是一条土狗,不可能千里迢迢独自来到这东北山林里,一定是有人带它来的。

能把它带来这里,又不曾伤害它的,只能是徐洁了。

徐洁果然是来了这儿。

难道老何出事那晚,后来出现在铺子里的女个女人身影真是徐洁?

她没有上火车?

她对老何做了什么?

老何留下的字条,是不是她撕走的……如果是,目的又是什么……

“潘潘!你怎么样?”窦大宝把潘颖从雪里连拖带抱起来,急着问道。

“我没……没事儿……就是……累……累得慌……”潘颖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倒是红润的很。

窦大宝急着说:“快,我背你回去!”

“等等!”瞎子看向我,“肉松怎么会在这儿?”

我立刻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

肉松不过是一条狗,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独自在这冰天雪地里生存。

如今它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这儿,那……那徐洁多半也在这附近!

想到这里我一阵热血上涌,摸了摸狗头,大声说:

“肉松,快带我去找徐洁!”

肉松像是听懂了我的话,撒着欢的朝一个方向跑去。

窦大宝要背潘颖,我和瞎子同时制止他。

我跑过去,从另一边架住潘颖的胳膊,“潘潘,尽量自己走!”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圈儿,隔着棉袄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透出的热气,如果停下不动,用不了五分钟,她就会被冻成冰棍儿了。

潘颖咬着牙点点头,被我和窦大宝架着往前走。

跟着肉松走过一个山坳,瞎子笃定的说,先前我们就是从这里经过的。看来潘颖中招后没多久,就被肉松给盯上,一直跟她到那个雪窝子里的。

又走了一阵,肉松在一棵雪松前站定,回过头叫了两声,跑进了雪松后。

赶过去一看,才发现树后的雪堆里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

窦大宝喷着粗气说:

“这狗洞只有它能进去,我们进不去啊!”

“笨蛋,不会动脑子啊?”

瞎子说了一声,猫下腰撅着屁股就往洞里钻。

刚拱进去个肩膀,上方的雪就轰然塌陷,把他大半个身子都埋在下面,只剩下两条腿在外面踢腾。

我让窦大宝扶着潘颖,腾出手抓住瞎子的两个脚脖子,把他像拔萝卜似的从雪里拔了出来。

人一拉出来,压着他的雪也跟着塌散开。

我们这才发现,那‘狗洞’居然是山壁上的一道缝隙,全部显露出来,勉强能容人侧着身进去。

“你倒是不笨,还是打洞的小行家呢,就是技术稍微差了一点点。”窦大宝调侃瞎子说。

四人在暴风雪中折腾这一阵子,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当即由瞎子打头,不管不顾的钻进了山缝。

我在外面胡乱捡了些树枝,最后一个挤了进去。

看似狭窄的山缝竟然深达十几米,进去以后,赫然是一个菜窖大小的山洞。

我把捡来的树枝堆在一起,拿出几块固体燃料生了堆火,这才仔细查看洞里的情形。

见肉松摇着尾巴走到一块大石边,我跟着走过去,看清那后边藏匿的东西,难抑激动的闭上了眼睛。

地上散落着一个大的编织袋,和一个洗的发白的帆布包。

编织袋里全是面包、馒头和肉干,而那个帆布包,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从徐洁第一次出现在31号,她就一直背着这个包。

我拿了几个面包和一包肉干回到火堆边。

窦大宝接过面包诧异道:“这面包还是肉松的……哪里来的?”

我说:“这些东西应该是徐洁给肉松准备的。”

“徐洁人呢?”

“吃你的肉松包吧!”瞎子瞪了他一眼。

我撕开一个面包的包装,掰了半个喂给肉松。

我咬了一口面包,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徐洁的事。

这小半天虽然有惊无险,但所有人都累了。眼下找到肉松,等同确定了徐洁的确来了这儿,到了这个地步,我又何必再一时奢求。

潘颖好一会儿才歇过来,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挠了挠大背头,眼里却仍是满满的疑惑。

我问她:“还记不记得为什么会离开灰仙祠?”

潘颖不答反问:“这么说不是你带我走的?”

细问才知道,她刚方便完,‘我’就过去跟她说,发现要找的人的踪迹了,其他人已经赶过去,‘我’让她和我一起跟去。

那个自然不是真的我,她虽然能详细的说出经历过什么,但从她的描述中,能听出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

就比如她说自己之所以在雪地里跑,是因为‘我’和她遇上了狼群,她和‘我’跑散了,是被狼追着跑的。

听她这么说,再联想当时发现她时的情形,不免让人觉得好笑。

但是我们谁都笑不出来。

我和瞎子、窦大宝,都知道她那时是被山鬽子给迷了,如果不是鬼鸮带路,我们及时找到她,等她跑的精疲力尽,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

听窦大宝说了我们赶到时看到的情形,潘颖瞪圆了眼睛:

“追我的不是狼,是肉松?”

我笑笑:“肉松不是想追你,当时那只山鬽子应该就爬在你背上,肉松是想把它赶开,没想到却被它利用了。”

窦大宝连连咂嘴,“这山鬽子也太邪性了。”

“嘶……”瞎子忽然吸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

瞎子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我问:“你看到的山鬽子长什么样?”

“白乎乎的,像个小孩儿,有手有脚,没有五官。”

“我靠!”

瞎子和窦大宝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双双瞪大眼睛骇然的看着我。

我很快意识到瞎子说的不对劲是哪儿不对劲了。

瞎子找出创可贴,走过来让我把帽子摘下来。

我摘下帽子放到火堆边,偏过头低声问:

“你们见到我的时候,趴在我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瞎子撕开创可贴帮我把受伤的耳朵贴上,坐在我旁边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你也别问了。”

看着他和窦大宝心有余悸的神情,我点了点头。

当时发现潘颖不见,我的情绪在刹那间就崩溃了,一时间万念俱灰,有种想死的感觉。

回想起来,那实在不符合我的性格。

可当我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想着无论如何把潘颖找回来的时候,‘潘颖’却出现在我身后,让我再次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山鬽子是孤魂野鬼变幻来的,擅长迷惑人,却不能对人造成直接的伤害。

可我的耳朵却是真真切切的被咬破了!

山鬽子做不到这一点,也就是说,当时在我身后的,除了山鬽子,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又或者从一开始迷惑我的,就不是山鬽子。

这深山老林里的邪乎东西,实在太多了……

四人胡乱吃了些东西,围着火堆横七竖八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我似乎听见肉松叫了一声。

虽然眼皮沉重,可眼下危机四伏,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我还是警惕的强撑眼皮睁开了眼睛。

恍恍惚惚的,我看到火堆旁站着一个人影。

肉松只叫了一声就不叫了,所以我也没怎么在意,以为是瞎子他们谁被尿憋醒了。

可保险起见,我还是揉了揉眼睛,借着火光向上去看那人的样子。

越往上看,我心越是跟着向上提。

那的确是个人,而且看身段,还是一个女人,可这衣着单薄的女人绝对不是潘颖。

等到我看清这人的脸,猛然间就惊呆了!

这的确是个女人,而且是我熟悉的女人,但她不是潘颖,而是……

正文卷 第四十章 盗洞

看清这人的样子,一个名字几乎就脱口而出。

可我很快就想到了当下的环境,想到那个人无论如何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名字咽了回去。

我急着爬起身,可目光和那人只不过错开了几秒钟,等我站起来,她却已经不见了。

见瞎子和窦大宝他们还在呼呼大睡,我咬了咬牙,朝着外面追去。

风雪已经停了,天也已经亮了。

天地间一片银装,哪有半个人影。

“祸祸!”

洞里传来瞎子的喊声。

我应了一声,以为刚才不过是迷糊间发癔障。

可是不经意间往雪地上一看,竟发现几个浅浅的脚印!

那的确是人的脚印,但只出现在洞口附近,再往远处就没有了。

“不可能是她,我一定是睡眯瞪了。”我喃喃说了一句。

心想这几个脚印多半是我们昨晚进来的时候留下的,因为洞口处背风,所以没被风雪完全掩盖。

我就近捡了些树枝,回到洞里,瞎子已经醒了,靠在一边打迷糊。

我把火堆拨旺,拿了几个馒头用树枝穿了在火上烤。

瞎子打了个哈哈,坐直身子抻了个懒腰,瞪着眼看了我一会儿,说:

“你也知道这山里妖蛾子多,以后注意点,别单独行动,就算方便,也叫上我。”

我点点头。

窦大宝和潘颖相继醒来。

窦大宝接过一个烤馍,掰了一块儿喂给肉松,扭过脸看着我愣怔。

好一会儿才说:“是小包租婆把它带来的,它在这儿,也就是说徐洁就在附近。”

我咬了口馍,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回。”

“然后呢?”潘颖拢了拢大背头,瞪眼看着我,“等把哥几个送出去,你一个人再回来?”

我默然不语。

从进山后就接连遇险,我够胆子继续找下去,却实在承受不住这些兄弟姐们儿再为了我把自己置身险境了。

特别是通过昨晚的经历,我发现有些事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潘颖赖以自保的‘那位’似乎根本没有跟我们一起来到这里。

瞎子一言不发的啃完了一个馍,拿出罗盘低头查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咦’一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疑惑。

见他眉头紧锁,疑云深重,我果断的沉声说:我们回,就算要找,也等风雪消融了再来。

瞎子摆摆手,站起身,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一手捧着罗盘,一只手背在身后,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走动。

潘颖最见不得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却也看出他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在竭力思索,于是只能跟窦大宝低声念叨。

“我觉得吧,徐洁把肉松带来,说到底还是放不下祸祸,把肉松带在身边,也算是有个念想。你看看,她给肉松准备的这些吃的,虽然不少,但总会吃完的。肉松又不是猎狗,不会打猎,等这些吃完了,怎么过日子?所以我说,甭管徐洁现在在哪儿,她一定还会到这里来看肉松的。对她来说,看见肉松,就等于是看见祸祸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窦大宝翻着白眼打断她。

我站起身:“瞎子,不想了,我们回……”

瞎子猛然转过身,朝我一挥手,神色严肃的说:

“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你了。其实段乘风说,你和徐洁有缘无分,这一次如果能找到她,你们可能也只是见最后一面。”

我身子猛一震,接着想要说的话一时间哽在了嗓子眼。

我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背包,从那座神秘的地下庙宇中带出的泥娃娃,一直都放在包里,上面还拴着一截断了的红绳……

瞎子走到我面前沉声说:

“其实我不是很相信段乘风说的,可无论他说的会不会应验,到了这个地步,我都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找!”

潘颖和窦大宝同时站了起来。

“什么金算盘、铁算盘,他说的就一定准啊?等找到徐洁,你就把她俩腿儿打折了关在家里,我就不信她还能跑了!”潘颖跳过来搭着我的肩膀大声说。

“汪!”肉松朝着她叫了一声。

潘颖朝它瞪眼:“叫屁啊?你不过是他徐祸祸的替代品,你真以为徐洁那么喜欢你,千里迢迢把你带到这里来?”

“呜……”

“诶呦,你还委屈了?你要真是条好狗,就带我们去把徐洁找出来!”潘颖不依不饶的和肉松对峙。

肉松竟像是被她说恼了,又像是无地自容,夹着尾巴颠颠的跑回了藏食物的那块大石头后边去了。

瞎子咧着嘴看了潘颖一眼,摇了摇头,搓着下巴说:

“我总觉得我忽略了一个点,只要想到那一个点,我们应该就能找到徐洁。”

三人同时看向他,却也只能是相对无语。

就在沉默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四人同时一愣,顺着声音来到那块大石后,却见肉松正在用前爪刨着大石下的土。

瞎子突然“嘶”的吸了口气,蹲下身把肉松赶开,伸手抓了些刨开的土搓了搓,凑到鼻端闻了闻,忽然回过头大声说:

“把电筒给我!”

接过窦大宝递来的电筒,他低着头打着电筒朝角落照看了一阵,猛的站了起来。

转过身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喘着粗气说:

“我想到那个点了!”

“是什么?”我不由得身子微微颤抖。

“我记得你说过,徐洁……毛小雨还有个邪门的师父。”

回想第一次见到毛小雨的经历,我点了点头。

她的确有个喜欢虐待她的师父,那个所谓的师父也不可谓不邪门。

瞎子点头说:“师父邪门,徒弟又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什么意思?”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因为,徐洁给我的感觉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

瞎子习惯性的摆了摆手,“我从一开始就想当然的把徐洁想成一般的活……想成普通女人了。我以为她只是凭借本能去接近一些事物,但忽略了她也是有传承的。她可能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老毛病又犯了。”潘颖瞪起眼睛,“说人话!”

瞎子嘿嘿一笑,搓着手说:

“按照祸祸的说法,毛小雨的师父可以死后‘重生’,那他肯定很了解死人的世界。想想看,除了祸祸这个仵作,还有什么人和死人接触的最多呢?”

“说人话!”这次连窦大宝都受不了了。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瞎子尴尬的挠挠头,“我不确定毛小雨是师从哪一门,唯一确定的一点是……”

他抬手指了指那块大石,压低声音说:

“这里的土被人动过,我怀疑这下面有洞……盗洞!”

尽管早有了心理准备,听他这么说,我还是猛一激灵。

我们要找的极阴地,是埋葬死人的所在,很可能是百十号胡子丧生的地方。

正因为有百十号胡子丧命在里面,所以我们都在潜意识里把极阴地和传统墓穴区分开了。

琉璃花再邪,不可能以一个人的力量为胡匪们掘下墓穴。

我们都自然而然的以为,那应该是一处天然的邪地,只要找到入口渠道,就能轻易进去。

可正像瞎子说的,我们都忽略了一点。

已经近百年了……

就算当时没人殓葬那些胡子,历经百年,风雪飘摇、地势变动、山石倾泻……

就算是天然的绝地,在百年后也很可能成为了‘墓葬’。

瞎子只是风水师,替人选过不计其数的墓穴,却从没想过在死者下葬后怎么才能再进去。

所以他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建立在‘相地择穴’的基础上,所以昨天才会说我们可能白来了,因为他对下去墓穴缺乏经验。

如今思维转变,再加上他对风水地势的了解,轻易就发现了大石下可能隐藏着秘密!

潘颖目瞪口呆了片刻,咽了口唾沫说:

“徐洁真是盗墓的?我们真要下墓?那我们要不要回灰仙祠拿家伙?”

瞎子摇头,“祸祸的包在,我和大宝昨晚醒来发现你们不见了,也都第一时间拿了自己吃饭的家伙。这盗洞应该是现成的,不需要别的工具了。”

我点点头,打量了那块大石一番,斜着膀子顶了上去,“帮忙,把它弄开!”

四人齐心协力,数百斤的大石终于被顶到了一边。

大石下果然露出一个不到两尺见方的幽深洞穴。

肉松在洞口闻了闻,抬头看着我“汪汪”叫了两声。

“是盗洞!看来小包租婆真在下面!”窦大宝眼睛放光的说。

潘颖也是两眼放光,朝着瞎子的包看了一眼,吸了口口水说:

“还有三家银号的金条和银洋!”

我强压着激动的情绪仔细看了看,转头对瞎子说:

“这不像是近期挖的。”

瞎子点点头:

“或许是因为老鳖山‘宝藏’的传说,又或者这下面原来就有别的墓葬……这应该是不知道哪路夫子(土夫子,盗墓者的另一称呼)挖出来的。前人发掘是为财,不代表后人不能进去寻找‘别的东西’。”

我拿起背包背在身上,捡起几根短树枝绑在一起,前端绑了块固体燃料当做火把,点燃后看着面前的几人,张了张嘴,却只点了点头,俯身钻进了盗洞……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第五个人

我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刺马爪在头前开路,瞎子和潘颖连同肉松在中间,窦大宝殿后,四人一狗缓缓向前爬。

瞎子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斜向下方的盗洞,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特制的木架支撑,想来是先前打盗洞的人所为,目的是防止洞顶坍塌。

虽然心里紧张,可我还是忍不住暗暗感慨,真是一门有一门的绝艺,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在这深山冻土下,会有人为打造出这样绝妙奇巧的工程。

火把的火势一直很旺,这让我们不用担心呼吸是否畅通。

可越往前爬我就越是狐疑,看洞里的土质和支撑的木架,这盗洞至少有十几年,甚至更久远。就算被刻意掩盖封闭,经过那么长的时间,先前人进出的痕迹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一路爬来,我都在刻意查看,却并没有发现有人新近爬过的痕迹。

就算徐洁身子小巧,如果是从这里爬进去的,也不可能不留下半分踪迹……

我正想着,忽然,火光闪耀间,我就看见前面似乎有个人影。

我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的朝着那人影爬去。

等靠近一些,探出火把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我彻底失望了。

那确实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从穿着来看,这人至少得是八十年代生人了,脚上穿着解放鞋,裤腿掖在袜子里。

他的身材十分瘦小,衣着很利索,应该就是打这盗洞的盗墓贼。

可尽管他瘦小,盗洞的直径却有限,他盘腿坐在那里,几乎把盗洞堵了三分之二。

被他这一堵,旁人就不可能在不搬动他的情况下往前去了。

我低声对身后的瞎子说:“徐洁不在这儿。”

瞎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是在雪地里,肉松可能闻不出味道,可在山洞里,狗鼻子是不受影响的。徐洁应该在里边,但不是从这里进去的。”

潘颖应该也看到了男尸,哼唧了两声,小声和窦大宝说着什么。

我咬了咬牙,心说已经到这儿了,怎么都要下去看个究竟。

我爬过去,想把那尸体移开。

可是到了跟前,看清尸体的样子,我头皮整个都炸了。

这人的脸上根本就没有眼睛,大张着的嘴里也没有舌头,甚至没有牙齿。

看着他黑洞洞的眼窝和黑洞洞的嘴,我忍不住浑身哆嗦。

这根本就是一副套着衣服的人皮!

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说是人皮,他那几乎能被火光透过的脸上却带着痛苦的表情。

这绝不是有什么人作妖,故意把一副鼓胀的人皮摆在这里。

我可以肯定,这原本就是一个人的尸体。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身体里的血肉内脏都被掏空了,只留下这么一副皮囊。

“把他挪开!”瞎子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发颤。

他是风水先生,可没干过盗墓的行当,难免和我一样紧张。

只是他没有像我一样看清死尸的样子。

我呆了一会儿,咬紧牙关,摒着气,用刺马爪在死尸身上捅了一下。

我没想破坏它,但只是轻轻一捅,尸体就彻底‘瘫’在了地上。看上去就像是气球被放了气一样,只有一堆衣服丢在那里。

“我艹,是假人啊!”潘颖小声说了一句。

看着前方不远处似乎宽敞起来,我心说:就当是假人吧,否则回去以后至少得做上一年半载的恶梦。

我小声提醒瞎子他们,让他们避开那堆‘脏衣服’,憋着一口气继续往前爬。

约莫又爬了五六米,前边果然开阔了些。

虽然仍是洞穴,却明显是天然形成的,足能容人直立起身子。

瞎子直起腰,挨着我低声问:

“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是死尸,就剩一张皮了。”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瞎子抽了口冷气,示意我继续向前。

我点点头,微微侧着身子,把火把举在前边继续往前走。

想着那死尸离奇诡异的模样,心里越发的不踏实。

越往前走,空间就越开阔,进来后的压抑感却一直没曾消减。

转过一个弯,我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让大家小心。

转过脸往前走了两步,心却猛地一抽搐!

见我停下来,瞎子探着头往前看了看,低声问我为什么不走了。

我扭动几乎完全僵硬的脖子,缓缓转过头,斜着眼睛看向一旁石壁上火光映出的影子。

刚才虽然只是匆匆回头一瞥,可特殊的环境下,紧张的感觉把人的神经自动调节到了最敏感的程度。

我转回头以后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劲,我们是四个人,加上一条狗。

可刚才一瞥间,却发觉影子的数量似乎不对。

要知道当人习惯了一定的数量后,对于忽然的增加或者减少是有一定程度的直觉敏感的。

我转动眼珠看着石壁,心里默默的数着:

“一,二,三…四……五……”

果然不对!

在我们行进的队伍中,多了一个人!

“怎么啦?”窦大宝探着脑袋朝我问。

“没事儿。”

我低声说了一句,深吸了口气,朝前迈了一步。

后边的瞎子刚跟着上前一步,我猛地转过身,两个箭步冲到了最后方。

窦大宝的身后果然还有一个人,可是看清这人的样子,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人居然就是昨晚我们在雪里挖出的那具男尸!

“妈的,是哪个王八蛋!”窦大宝看到自己身后有人,说话都走音了。

我和那人正面相对,他也没反应,只是瞪着一双死鱼般毫无光彩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我。

我可以肯定,这的确是一具尸体,一具没有呼吸的死尸。

和昨天唯一的区别是,我们把他从雪里挖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现在却是嘴角下撇,像是很愤怒。

我蓦地想起早上起来在洞外发现的脚印。

这死鬼……应该是昨天晚上就跟着我们来到了山洞,只是一直在洞外徘徊,没有进来。等到我们钻入盗洞,他竟也跟着钻了进来!

瞎子也拿着家伙围了上来,见男尸只是脸带怒色的杵在那里,疑惑的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是行尸。”我缓缓从包里掏出一道符箓,念起法诀,将符纸贴在男尸额头上。

符箓加身,男尸立刻闭上双眼贴着洞壁僵硬的滑坐在了地上。

潘颖早吓懵了,这会儿才战战兢兢的问:

“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啊?”

“你问他。”我斜了瞎子一眼。

“我哪儿知道啊?”瞎子愕然看着我。

窦大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满脸纠结的指着他的鼻子,“你拿了他的包袱……你拿人钱,人家本主能不跟着你吗?”

“妈的,连命都没了还惦记着银子。”瞎子后怕的抹了把冷汗。

“没事了,这家伙不知道死多久了,魂魄早迷失在山林子里了。变成行尸跟着你,只是因为那些银子和他在一起那么些年,气息和他贯通一体,所以他才本能的追随他的……包袱。”

我嘴上安慰着瞎子,心里却直犯疑。

这舍命不舍财的男尸到底是早年间别的山林胡匪,还是老鳖山的胡子?

如果是老鳖山的胡子,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地里,而且还埋的那么浅……

我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这趟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女骗子’,把想说的话和她说清楚,别的都不要管,更不要费脑筋想这很可能被岁月磨灭了答案的事。

瞎子摸了摸自己的包,忽然一咬牙,冲尸体说:

“老子就不还给你!死了还这么贪钱,阳间的钱你花的出去吗?”

我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随手从包里掏出两张黄纸折了两个元宝,弯下腰塞在男尸怀里。直起身推着瞎子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

瞎子绝不是视财如命的人,就他帮人看风水得到的酬劳,不说是千万富翁,几百万家底总是有的。

可人和金银钞票之间有种很玄妙的联系。

就比如地上有一张一百块的钞票,叫花子看见了肯定会捡起来,千万富翁看到了,也还是会弯腰捡起来。

这种事没道理可讲。

四人一狗又往前走了一阵,肉松忽然“汪”的叫了一声。

我心也跟着猛一蹦,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个夹角,洞穴骤然收缩,又成了一道勉强容人侧身通过的夹缝。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顾不上想别的了,毫不犹豫的就钻了进去。

夹缝不长,可等我走出夹缝,整个人都呆立在了当场。

我怎么都没想到,首当其冲映入我眼帘的,居然是一口黑沉沉的大棺材!

瞎子等人跟着钻进来,见状也都愣住了。

好半天潘颖才颤颤嗦嗦的说:

“还真是……真是墓室啊?”

我和瞎子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四四方方的空间约莫有一间房子大小,中间停放着黑漆棺材……这的确是一间人为打造的墓室。

可是正对棺材的一侧,紧贴着墙的位置竟有一张供桌,上面供奉着一个灵牌,香炉、烛台一应俱全,甚至烛台上还有燃尽流落的烛泪……

看布置,这更像是一个停放新死之人的灵堂,可怎么会有人在这山腹地下的墓室中设灵堂?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衣冠冢,极阴地

我打量了一下墓室中的情形,径直走到供桌前。

借着火光看清灵牌上的字迹,我不由得怔了怔。

“先夫樊公伟之灵位……”

转头看向停放的棺柩,我心下一阵失望。

除了我们来时的路,墓室中就再没有其它出口,徐洁不可能在这里。

瞎子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肉松到底是只狗,它并不是想告诉我们徐洁在哪儿,只是单纯的发现了大石下隐藏着什么。

再看瞎子,也是疑惑中带着失望。

窦大宝走过来,看了看灵牌,嘀咕说:

“这个樊公伟是什么人?”

瞎子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拿出罗盘。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瞎子摇了摇头,没说话,捧着罗盘在墓室中来回走了几趟,停在棺材前抬起头,好半天才开口说:

“祸祸,这个墓的局势已经超出我的认知了。我看不出这里地脉的走向,但我感觉这里很奇怪。”

“这就是一间墓室,要说奇怪,就数这供桌最奇怪了。”窦大宝指了指供桌。

瞎子摇了摇头,沉吟着没说话。

潘颖忽然问:“你们猜,这棺材是怎么运进来的?”

窦大宝说:“当然是墓主人的亲戚带人搬进来的,灵牌上写的是‘先夫’,那就是墓主老婆操办的呗。”

潘颖扭脸看着他:“这么大一口棺材,从哪里抬进来的?”

我和窦大宝都是一愣。

我也开始感觉,这墓室奇怪的不单单只是供桌了。

人为开凿的墓室并不大,整间墓室只有我们进来的那个入口。

可那不过是一个一尺来宽的夹缝,棺材是不可能从那里抬进来的。

潘颖围着棺材绕了一圈,抬眼看着上方自言自语似的说:

“这里看着是不大,可是从咱们下来开始到这儿,怎么也得走了六七十米了吧。入口本来就在山坡上,我们来的时候,路又是斜向下的,也就是说,墓室上面就是一整座山。

如果是在靠近地面的位置挖这么一间墓室,不算难事。可咱们现在是在山腹里,在山腹里造这么一间墓室,可不是简单的工程。除非有别的出入口,否则要从咱来的那条路……”

“一定有别的出入口。”瞎子忽然打断她,快步走到进来的夹缝边仔细看了看。

回过头说:“我们进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入口,而是土夫子挖出来的盗洞,这缝隙是因为地壳变动自然开裂的,墓主在造墓室的时候,也绝不会在墓里留下这么一道缝。”

窦大宝把手伸进皮帽子底下挠了挠,问:“你俩啥意思?”

潘颖在他头上戳了一指头,“笨啊,意思是这里肯定还有别的出入口,至少得足够能把棺材运进来大小。”

窦大宝被戳的愣了愣,回过神说:

“就算当初棺材是从别的入口运进来的,可过后人本家准得填上啊。”

“这是山下面!”潘颖和瞎子异口同声道。

听他俩这么一说,我心里更加疑惑。

按照来路的走向看,我们的确是往山中心走的,也就是说盗墓贼挖出的盗洞到这儿,应该是最短的距离了。

问题似乎就出在这儿,怎么会有人把墓室修在这么深的地方?

修建这墓室的人,就算是能工巧匠,可那也是人,要修墓室,总得先来到这儿,除非是地老鼠,能从地下打洞,不然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么深的位置修造墓室。

地老鼠……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猛地一蹦,缓步走到棺材。

潘颖凑过来,两眼放光的说:“你想开棺?”

“不用开了,已经有人开过了。”

我指了指棺材的一角,那里的棺材盖和棺材明显有些错位。

我不禁想起了进来的时候,见到的那具只剩人皮的盗墓者尸体。

瞎子这时也想到了某个关键,走过来说:

“这里四壁和上顶的土石结构都没有区别,没有被后来填充过的痕迹。如果有入口,我觉得应该是在下边。”

他朝我点点头,“可能在棺材下面。”

事到如今,徐洁来过这里的可能性几乎已经为零。

我大脑混乱之余,也没有多想,招呼他和窦大宝一起试着把棺材搬开看看。

哪知道我的手刚一贴上棺材就发觉不对劲。

这棺材居然是石头的!

因为光线昏暗,棺材外又刷了黑漆,一时间竟没人发觉。

发现这一点,四人还是各占据一角,同时用力想把棺材移开,但试了几次棺材都纹丝不动。

“就算是石头的,也不可能咱四个推还一动不动。难不成是假棺材,是实心的?”

窦大宝拧着眉毛嘟囔了一句,伸手就去掀棺材盖子。

本以为他一个人掀不动石棺盖,我也就没阻止。

没想到他奋力一掀,棺材盖竟“哐啷”翻到了一边。

棺材盖居然是用轻质的木头做的!

棺材盖一打开,看清棺材里的情形,四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潘颖更是吓得躲到了窦大宝身后。

棺材自然是用来殓葬尸体的,棺材里有人不出意料。

可我们谁也没想到,棺材里的人会是那样一种诡异的姿态。

那人居然是上半身立在那里的,一只手斜往前伸,像是想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

四人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反应,主要是因为这个人和我先前在来路见到的那具盗墓贼的尸体一样,表情痛苦扭曲,眼窝和嘴里却都空洞洞的。

这居然又是一具被‘掏’的只剩下皮囊的尸体!

我壮着胆子走上前,举着火把一照,发现这人的穿着和先前的盗墓贼相似,两者应该是同伴。

可两者的死状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棺材里的这个明显想要爬出来,是谁把棺材盖上的?

如果是他的同伙,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拧了拧眉头,把这些问题抛诸脑后,再仔细查看棺材里的情形,感觉更加的不可思议。

里面只有盗墓者的尸体,却好像只有半截,他的下半身好像是被斩断了,又像是埋在了地下似的。

在他的前方,竟又是一口小号的棺材。

约莫只有一米长,棺盖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居然只有一套衣服和一根有些枯黄了的辫子。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外面的石棺是石椁,里面的小棺材才是灵柩,这是一个衣冠冢!

从那套已经被扯乱了的衣服款式来看,那应该是男人的衣服,看面料质地,墓主应该是富户人家。

可那辫子又是怎么回事?

瞎子缓过来问:“这尸体和你先前看的那具一样?”

我点点头,“可他的下半身……”

我反应了一下,拿出刺马爪,在尸体肩上轻轻戳了一下。

“呼”的一声,那皮囊尸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样,骤然萎缩,并且向下落去。

等到尸体完全‘消失’,我和瞎子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只有‘半截’身子了。

石椁里没有垫丧被子,只是铺了一层白布。白布被划开了一道口,下面竟露出一个洞口,而且洞里还有台阶。

看清状况,我终于反应过来,这石椁根本没有底,下面竟直接连着通道!

那盗墓者是站在洞里的台阶上,想要往上爬出来,所以我们才只看到他半截身子。

“这下边通到哪儿?”潘颖畏畏缩缩的问。

我摇了摇头,刚想说不管通到哪里都不能再往下去了。

两个盗墓贼死状实在太邪异了,下面可能有着无法想象的危险。我不能让我的朋友再跟着冒险了。

我正要开口,身子忽然不自主的一哆嗦,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了心头。

我可以肯定,这种感觉不是阴瞳带来的。

相似的感觉在牛眼沟的时候似乎曾有过一次。

按照瞎子的说法,这感觉极有可能是阴骨带来的。

“汪!”

正当我惊疑不定的时候,肉松忽然叫了一声,猛然跳进石椁,顺着台阶钻进了洞里。

“肉松!回来!”

我急着喊了一声,它竟不理不睬。

看着它反常的举动我心里猛一动,难道瞎子先前的猜测是对的,徐洁有可能通过别的路径到了这下面!

“别犹豫了,下去吧!”瞎子说。

窦大宝和潘颖也冲我点点头。

潘颖说:“都到了这儿,你要不让我知道下面有什么,我保准回去睡不着觉。”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先把火把伸进洞口照了照,见火光如常,迈腿进了石椁。

洞里的台阶是石头的,下到半截我才发现,石椁为什么搬不动了。

那似乎就是一整块嵌在地上的大石雕琢成的,根本就是不能移动的。

下到底,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状况就见到肉松在那儿不住的上蹿下跳,显得异常兴奋。

瞎子等人先后下来,这时我的火把也已经燃尽,不得不拿出一直不怎么舍得用的强光手电。

手电打亮的那一刻,四人同时低呼起来。

这下面竟然是一处足球场似的阔大空间,远处似乎还隐隐有流水声传来。

瞎子忽然伸出一只手掌,在面前来回扇动了几下,把手凑到鼻端闻了闻,咽了口唾沫说:

“我还真没见过阴气这么重的地方,要是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极阴地了。”

“这么说徐洁就在这儿?!”窦大宝和潘颖同时兴奋道。

我勉强压制着激动,打着手电四下查看。

瞎子在我肩膀上推了一把,“别看了,跟着我走。”

说完就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石桥

一路艰辛来到这里,乍一看到希望,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瞎子更是一边快步向前,一边时不时的大声招呼我们加快速度。

刚开始我也是激动难耐,可渐渐的,我就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对于风水格局我是门外汉,瞎子却是内行中的内行。

在上面的时候,他看了那么大半天,最后说这里的局势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可为什么下来以后,他却一口断定这里就是极阴地?

最不对头的就是,他表现的实在太兴奋了,就好像最想见到徐洁的不是我,而是他一样。

关键还有一点,越往前走,我就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感觉似乎有一种无形无味的物质环绕在我们四周,而且随着我们的前进,在不断的变幻着……

我终于忍不住紧走两步追上瞎子问:

“这是要去哪儿?”

瞎子脚下不停,扭过脸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当然是找人啊!”

我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说的对,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找人。

可为什么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怎么就觉得更不踏实了呢?

见瞎子越走越快,我们也只得跟上。

约莫一根烟的工夫,来到了一条地下河边。

河面宽约三丈,河水黑沉沉的,阴湿扑面而来的同时,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

窦大宝朝四周看了看,说这边除了下来的那个墓室,好像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了,难不成徐洁在河对岸?

我此刻的想法和他相同,可看着黑压压的河面又不禁犯难,三丈宽的距离,该怎么过去呢?

“这里好像比外面暖和多了。”

潘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眼珠转了转,走到河边蹲下身,伸手就想去捞河水。看样子竟是想试试河水温度,打算游过去。

“别动!”瞎子猛然暴喝一声,冲上去一把将她拉起来揽到了身后。

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吼,不光潘颖吓了一跳,我和窦大宝也都有点发懵。

瞎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缓了口气说:

“这河水黑乎乎的,谁知道河里有什么?你们只管跟着我,不要轻举妄动。”

潘颖眨巴了两下眼睛,将被她拉着的手抽出来,向后退了两步,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眨眼的时候,我似乎又从她的眼睛里见到了另一个熟悉的目光。

但那种目光只是一闪即逝,因此我不敢确认是不是我看花眼了。

瞎子站在原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一言不发的沿着河畔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迟疑了一下,招呼窦大宝和潘颖跟着他走,却故意落后和窦大宝并肩。

“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我小声问窦大宝。

窦大宝一愣,“看什么?”

我朝瞎子的背影努了努嘴。

窦大宝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盯着瞎子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跟着他走吧。”潘颖忽然淡淡说道。

听她口气有些奇怪,我和窦大宝同时看向她。

她却避开我俩的目光,若无其事的摇摇晃晃继续往前走。

我觉得脑子越来越混乱,却找不出头绪,只好和窦大宝一起跟着往前走。

肉松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只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脚边。

又往前走了一阵,前头的瞎子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忙赶上去,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前方不远处的河边,居然蹲着一个人影!

我刚想用眼神询问瞎子该怎么应对,他却快步向那人影走了过去。

我担心他的安全,只好赶忙跟上。

走到那人影跟前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蹲着的人,而是一个石像。

这石像雕刻的十分粗陋,却也十分的奇特。

居然是一个矮小的老太太形象。

因为昨晚原本是准备在灰仙祠过夜的,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灰仙姑。

但很快就发现,两者的形象有着一定的差距。

灰仙姑的样貌虽然怪异,但却不失祥和。

而河边的这个石像样貌只是个普通的老妪,老妪面无表情,给人一种洞穿世事的淡然感觉。

“这里怎么会有尊石像?这老婆婆是谁啊?”窦大宝忍不住问。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再看瞎子,目光却并没有在石像身上逗留,而是背着手,缓步走到了河边,默默的看着对岸。

他就像是石像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足有一分钟。

这下连窦大宝也看出不对劲了,暗暗向我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我疑惑到了极点,忍不住想上前问清楚,潘颖却似无意间斜跨了一步,挡在了我身前。

我正琢磨不透她是什么意思,忽然间,就听河里传来一阵响动。

那响声最初并不大,只是“咕噜咕噜”的,像是水底下在冒气泡。

但很快,响动开始猛烈起来,似乎水里有无数条大鱼在不住的翻腾。

我和窦大宝同时看向河面,只见黑沉沉的水面不断荡起涟漪,却无法看清水里面有什么。

正当我惊疑不定的时候,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河面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自下而上缓缓隔断一样,河水快速的向两边分开。

仅仅只是半分钟的工夫,河面上竟冒出了一座桥!

“耶?!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座桥?!”潘颖愕然瞪大了双眼。

看她的表情,绝不像是装腔作势,而是真的感到惊讶和好奇。

当水下的声音消逝,桥面稳固在河面上以后,我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从河底下冒出来的桥,居然还是石板桥!

“过去吧!”

瞎子也不解释,反倒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下一刻,他做了个更加让人奇怪的举动。

他居然走过来,拉起了潘颖的手,转身朝着桥上走去。

而潘颖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被他拉着走了过去。

我和窦大宝对望一眼,刚要跟着上桥,忽然间就听一个轻柔的女人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你们两个,跟着他俩的脚步走,不要行差踏错,否则有性命之忧。”

“嘶……”窦大宝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瞪大牛眼看向我。

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猛地一激灵,是狄金莲!

略一迟疑的工夫,就见瞎子已经拉着潘颖走到了桥边。

我顾不上多想,弯腰抱起肉松,拉着窦大宝追了过去。

瞎子和潘颖也不回头,只管手拉手上了桥。

我留意瞎子的脚步,很快就发现了特异之处。

瞎子走的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思索片刻,然后再迈出一步。

他的落脚点绝不是直线,而像是刻意落在某个特定的位置。

再看潘颖,像是和他心有灵犀一样,脚步同样缓慢而古怪。

我朝窦大宝使个眼色,两人同时沿着两人的落脚点踏上了桥面。

一脚踏上去,一种强烈的奇异感觉顿时充斥了我的全身。

这种感觉不是突如其来,就是先前那种被无形物质环绕的感觉。

只是踏上桥面的一刻变得更加强烈,脚一迈出,似乎就感受到一股气蕴托浮住我的脚底,引导我踏在瞎子刚才踏足过的点上。

瞎子和潘颖走的虽然慢,我却再不敢掉以轻心。下意识的拉住窦大宝一只手,一边观察着瞎子的落脚点,一边跟着那种怪异感觉向前迈步。

渐渐的,我开始觉察出,这绝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石桥。

从脚踩上去的感觉来看,桥面应该只是一层薄薄的石板。

而石板下是被一种并不算稳固的浮力托着。

这应该是一座浮桥。

到底是什么人造了这么一座诡异的浮桥出来呢?

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瞎子到底是怎么‘召唤’出这座桥的……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忘川彼岸

眼看就要走到尽头,瞎子和潘颖突然加快了脚步。

这样一来,我和窦大宝也不得不加紧脚步才能准确的记住两人的落脚点。

就在前面两人踏上岸的那一刻,瞎子忽然发出“嘿嘿嘿嘿”一阵低沉的怪笑。

“老刘,你笑什么?”窦大宝忍不住问。

听他开口,我就知道要坏菜,紧走两步,朝着岸上迈去。

一只脚还在半空,就听身边传来一下轻微的塌陷声。

同一时刻,窦大宝一声惊呼,身子朝一边歪去。

我猛一咬牙,先把肉松丢上岸,右脚一落地,便头也不回的用尽全力把窦大宝往岸上甩。

“娘的,滚开!”

不知何故,窦大宝忽然大骂了一声,紧跟着就被甩到了岸上。

我两脚刚一落实在岸上,就听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噗噗”爆裂声。

回头一看,我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方才我们过来的浮桥,桥面的石板被穿破了数不清的破洞,每个洞里都伸出一只没有皮肉的白森手骨,不断开合抓握着,发出“咔嚓咔嚓”令人耳鼓发麻、头皮发炸的声响。

我猛然醒悟过来,瞎子之所以沿着特定的落脚点走,是因为桥面石板厚薄不同,吃力点不同。

窦大宝被他的怪笑分散了注意力,在最后一刻踩塌了石板。之所以破口大骂,是因为被石板下伸出的手骨拌住了脚!

我惊怒交集,再也按捺不住,冲到瞎子面前,一把揪住他。

刚要开口,他的身子忽然一震,眼神有些茫然的看向我,“怎……怎么了?”

我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另一只手拿出一道符箓,念起法诀,“啪”的将符纸贴在他脑门上,瞪着眼睛等着看他的反应。

瞎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愣在那里动也不动,我正觉得疑惑,他忽然抬手打开我的手,一把将脑门上的符箓扯了下来,愠怒的问:

“你干嘛?!”

不等我回应,身后便传来一阵“噗通……咕噜噜……”杂乱的响声。

“你们快看!”窦大宝叫道。

我赶忙回过头,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桥面破裂后,那些伸出的手爪不断奋力抓握,以至于浮桥失去平衡,墨黑的河水从破裂的洞口灌了进去。

只一眨眼的工夫,整座桥就已经开始倾斜。

随着桥面的下沉,托浮石板的物体终于浮现出来。

那竟然是一口口直径约一米左右的大水缸!

手爪是从缸里伸出来的,那不可能是单一的人手骨。

这些水缸里竟装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骸……

“呜呜呜……”

随着浮桥的下沉,河面上开始传来哭泣的声音,刚开始只是呜咽抽泣,后来竟像是有几十上百人同时绝望的哀嚎。

这哭声竟似乎有实质一般,顺着人的每个毛孔往身体里钻,让人遍体生寒,却又肢体僵硬无法逃避。

过了良久,哭声才渐渐消止,河面也恢复了先前的平静,静的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仍然矗立在对岸的石像却提醒着我们,方才我们的确踏着浮桥跨越了河面……

窦大宝从震惊中缓醒过来,跑到潘颖身前,摇了摇她的肩膀:

“潘潘,你没事吧?”

潘颖眼中竟也露出了和瞎子之前相同的茫然,盯着河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头说:

“河对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对了,你们想好怎么过河了吗?”

我去,敢情这个货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给‘忘了’!

现在可以确定,狄金莲的确跟来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够这么快离开狄家老宅,但可以肯定,她跟来这里绝不是想害谁,最大的可能是在保护潘颖。

可让我想不通的是,瞎子拉着她过桥的时候,狄金莲明明在我和窦大宝身侧,她又是怎么能和瞎子保持‘同步’,并且做出这种视而不见、过后全忘完的‘自我保护措施’的?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耳畔忽然再次传来狄金莲的声音:

“现在不必多想,只管跟着刘炳走。”

我一把拉住想上前质问瞎子的窦大宝,装作若无其事的朝瞎子点点头:

“抓紧时间吧。”

瞎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过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和窦大宝对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瞎子确实出问题了,可我的符箓对他无效。

这说明他不是被鬼附身,又或者附在他身上的东西是我不了解的。

能来到这儿全靠瞎子带路,眼下不管他出了什么状况,也只能先听狄金莲的了。

我跟着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最后向对岸的石像看了一眼。

猛然间,一个诡异绝伦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随着这个念头的深入,似乎有一些疑惑已经不再是疑惑,可同时更多的谜团也随之而来。

相传在阳世和幽冥之间隔着一条河,河里尽是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

这条河叫做忘川河。

忘川河上有座桥,叫做奈何桥。

桥边坐着一个老婆婆,叫做孟婆。

但凡阴魂要去轮回托生,就必须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经过奈何桥,越过忘川河。

如果有阴魂执念深重,无法忘记前生,那么过奈何桥的时候,就会被河里的孤魂野鬼拉下河。

我们四个人,外加一条狗,都属于阳世。

那这条河,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忘川河,刚才经过的,也不是真的奈何桥。

可方才经历的一切,为什么和传说中如此相似呢……

过了‘忘川河’以后,除了最初发出的那几声怪笑,瞎子似乎再没有别的异状,只是闷声不吭的往前走。

我追到他身旁,不止一次偷眼观察他的神情,却只见他由始至终一脸茫然的大步向前走,像是真的忘记了前尘往事赶着去投胎的阴魂一样。

我心里说不出的忐忑。

我不知道在瞎子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并不是后悔来找徐洁,而是……我不应该让兄弟姐们儿陪我一起涉险。

窦大宝追上来拉了我一把。

我慢走两步避开瞎子。

窦大宝低声问:

“你有没有发现,老刘还是沿着河,却是往下走的?”

我点了点头,小声说:

“跟着他,不管他出了什么状况,我们都不能丢下他。”

“废话。”窦大宝翻了个白眼。

我暗自苦笑。

我现在除了废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地下的空间终究有限。

当我们沿着地下河,快要无路可走的时候,瞎子忽然把双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朝着侧面的一个斜坡走去。

我们跟在他后边,尽管都没出声,可每个人都疑惑到了极点。

顺着斜坡上去,就只是石壁,根本就没路了啊!

这时我也意识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手电的光开始减弱了。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电池的电量就快消耗完了。

我只带了这么一个电筒,背包里也只有一组电池,其余备用电池都留在了灰仙祠。

随身的固体燃料和火种也只是拿来应急的,并不能支撑太久。

潘颖最初是出来方便的,什么都没带。

瞎子和窦大宝虽然吸取了前晚的教训,也只是带了随身的小包,状况和我差不多。

如果不能在一定时间内离开这诡秘的所在,等光源火种耗尽,我们将寸步难行,那样的话结果就只有一个……我们都将永远留在这叵测的所在……

正当我感到焦虑万分的时候,前面的瞎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和窦大宝、潘颖同时停下来,连同肉松并排站在一起,愣愣的看着他。

瞎子站在原地挠了挠头,脚下一旋转过了身,面对着我们使劲眨了眨眼。

“咋了?”潘颖试探着问。

瞎子看着她皱了皱眉,习惯性的挥了挥手,从包里拿出了罗盘。

看着他低头专注的样子,我不由得长松了口气。

虽然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他现在给我的感觉才是原来的风水刘、刘瞎子!

貌似经过一路,到了这里,真正的瞎子莫名其妙的就回归了!

瞎子看了会儿罗盘,抬起头,短暂的茫然过后,猛不丁目光一凛,在我们仨身上扫过。

“你彻底清醒了?”窦大宝也看出了关键。

瞎子眼珠灵动的转了转,像是在思考。

很快,他就把一只手在面前胡乱扇了扇,像是在赶苍蝇一样。

然后快步走了回来。

我以为他会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他只是左右看了看,然后盯着我,神情凝重的说:

“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答案的问题太多了。我们几乎没带什么装备,消耗不起,那就抓紧时间。”

我点点头。

真正的瞎子确实回来了。

瞎子沉声说:

“还是那句话,这次的事已经超出我的认知了。先前我想的极阴地,可能不是普通的阴魂聚集地……总之一句话,我们现在到地方了……我不敢再说让你们和我寸步不离,但我还是得说——加倍小心。”

我再次点了点头。

瞎子也点点头,收起罗盘,顺手从包里拿出了寻龙尺。

我留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他拿出寻龙尺的时候,顺手将上面的一张黄纸揭下来丢在了地上。

“你之前用符箓压制了寻龙尺的法脉!”我愕然瞪大了眼睛。

一路来更多的疑惑又一次被逐个破解。

瞎子的寻龙尺不是凡物,除了能测量风生水势,还有趋吉避凶的作用。

寻龙尺在,一般阴魂邪祟是上不了他的身的。

我怎么都没想到,他是刻意遮蔽了寻龙尺的法脉,他是故意让某些未知的邪祟主导他,然后带我们来到这里的……

瞎子揉了揉鼻子,朝我一抬下巴,低声说:

“别愣着了,都警惕着点,我说过,我能力有限,这里的局势已经超出我的认知了。”

说完,转过身朝着斜坡上走去。

我们急忙跟上。

到了斜坡的尽头,只一打量,便都凝住了呼吸。

从远处看,尽头似乎只是山壁。

可到了跟前才发现,石壁上竟有个拐角。

因为石壁本就嶙峋,再加上光线昏暗,不仔细看,是根本看不出错落参差的。

到了跟前才发现,石壁不只错出一截,在这一截的侧面,竟然有一扇人工开凿的石门!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琉璃花

看到石壁上的门户,我心里的疑惑达到了极限。

这石门虽然粗糙,却是有着几分气势的,特别是门头上方,竟然雕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瞠目呲牙,端的是威风凛凛。

更主要的是,站在门外,从下来后一直索绕着我的那种怪异感觉,此刻竟似乎到达了顶点。

我几乎只要一伸手,就似能够碰到实质般的气蕴!

潘颖打了个寒噤,抱着肩膀小声说:

“这里边是什么地方,好像很冷的样子。”

瞎子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仔细看了看石门上方,低声说:

“按照门头雕刻的猛虎来看,这里应该是古代兵营调兵遣将的所在。”

“调兵遣将?”窦大宝不可思议道,“这地底下哪来的兵将啊。”

瞎子皱了皱眉说:“我只知道到了这里,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里面有什么,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当先迈步进了石门。

我想问瞎子,知不知道自己刚才是被什么东西掌控,可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我太了解瞎子了。

如果那和我们的安全有着直接的联系,又或者他能够解释的清楚,不用问他也会说出来。

更主要的是,直觉告诉我,一切的谜团很快就将揭晓答案了。

进入石门,是一条狭长的通道。

通道四壁似乎有着吸收光线的作用,原本就电量不足的手电,到了这里立刻变得更加黯淡,只能照到身前十米左右的范围。

我没再考虑照明的问题,而是仔细体会着那种被气蕴包裹的感觉。

一来有限的硬件装备不会改变,担心也没有用。

再者我渐渐发现,这种可能由阴骨带来的感觉,似乎能传递给我一些五感辨识不到的讯息。

就比如……我如今能感觉到,进入石门的,不只是我们四个人和一条狗,至少还有两个特殊的生命体和我们一同进来。

其中一个当然是狄金莲。

至于另外一个,应该就是之前操控瞎子的那位。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窦大宝都看不见他俩的存在,可既然狄金莲来了,那或多或少是能够对那个神秘的家伙有一定牵制的。

通道大约有二十多米,瞎子最先走到尽头,在另一扇石门前站定脚步。

我能清楚的听到他吸气的声音。

加紧脚步走到他身边,看清门外的情形,我的反应和他一模一样,只能是倒吸冷气。

瞎子说这里可能是调兵遣将的所在时,我还不怎么相信,可眼下石门外,赫然是一座大殿。虽然不比外边的空间,但足能够容得下五百人列队。

我朝窦大宝和潘颖使个眼色,示意两人小心戒备,和瞎子并肩走了出去。

看清大殿中的情形后,我后背的汗毛悚然立了起来。

在大殿正中的一座石台上,竟然横着一口偌大的石棺!

这石棺比起河对岸那座墓室里不伦不类的石椁大了超过一倍,而且通体是用青石雕琢,并不古朴,也没有精美的雕花,只是显得十分沉重。

窦大宝瞪着棺材看了半天,咽了口唾沫,对瞎子说:

“这里倒是有点像古代点将的地方,可事实是,这又是一间墓室。”

“还是一间超级大墓室。”潘颖附和说,“你们猜,棺材里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我手里的电筒无声的熄灭了。

黑暗只是一瞬间,很快,窦大宝就打亮了另外一个备用的电筒。

我从包里拿出电池换上,却没再打开手电。

窦大宝打着电筒走到一旁,回过头说:

“这里有灯台,里边还有灯油,点上吧……”

一句话没说完,他面前的灯台竟猛然腾起了一蓬火光。

与此同时,两侧所有的石质灯台全都陆续燃起了灯火!

“我靠,有机关!”窦大宝和潘颖齐声低呼。

“这下好了,可以省点电了。”窦大宝边说边关了电筒。

短暂的错愕过后,我没有多去想这些油灯里的灯油是怎么保存下来,又是怎么被引燃的。

眼下需要考虑的只有两个最主要的问题,一是徐洁在哪儿,再就是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地下河上的浮桥毁了,就算四个人不惧寒冷,想要泅渡过河,可那‘忘川河’中不知道沉沦着多少阴魂,怎么可能容我们游到对岸。

忘川河上奈何桥,本来就是没有回头路的。

可眼下置身的所在,虽然看似一座大殿,但除了我们进来的那扇石门,似乎就再没有别的出口了……

潘颖忽然小声说:“这里只有一口棺材,徐洁是活尸,如果她在这儿,会不会在棺材里?”

我心猛一动,目光凝聚在了石棺上。

片刻,我和三人各自对视一眼,一起走上石台。

来到石棺前,我不由得一呆。

石棺上竟然有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图案。

这些图案并非是用石雕刻刀刻上去的,而像是用匕首之类的尖锐物划出来的,只是勉强能够分辨,因此离得远了,根本不易发觉。

这些图案十分的古怪,不像文字,倒像是符文,只是这种符文我从未见过,也不能在其中找出任何正统道教符箓的痕迹。

潘颖像敲门一样反手在棺盖上敲了敲,“徐洁,你在不在里面?我们和祸祸来找你了!”

我和瞎子相对摇头,别说不确定徐洁在不在里面了,就算在,如此厚重的石棺封闭起来,里面的人也很难听到外面的动静。

窦大宝忽然向我们招手:“你们快来看,这边有字!”

三人急忙走到棺材的一端,就见那里刻画的痕迹和其余部位不同,果然像是平常的字体。

我打开电筒,照着仔细查看。

窦大宝边看边轻声念道:

“民女樊韩氏,本名韩幼玲,光绪十七年生人,自嫁于夫君樊公伟后,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一心只愿相夫教子,平凡一生……”

这些字同样是用匕首刻上去的,并不如何娟秀,却也能从内容和笔迹看出是出自女子手笔。

不等看完全部的内容,四人都已经震惊无比。

这段文字记载了一个女子的主要生平事迹。

从中间部分的记载来看,这个叫韩幼玲的女人,赫然就是传说中被白夜叉凌辱,后来成为老鳖山三当家的女胡匪——琉璃花!

河对岸古怪的‘墓室灵堂’上,供奉的樊公伟,居然就是琉璃花被害的丈夫,那个清末民国初年的地方官员!

按照记载的内容,琉璃花虽然是姨太太,却和丈夫十分的恩爱。在自身遭到凌辱,丈夫被当场气毙的那一刻,就已经立誓为夫报仇了……

等看完全部的内容,四个人全都僵立当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半晌,潘颖才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的说:

“这个女人太傻了,既然替丈夫修建了衣冠冢,为什么不肯死后和他合葬在一起。被土匪糟蹋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怎么就不洁之躯了?”

我仍是无语。

对岸的墓室的确是琉璃花在做了胡子以后替丈夫樊公伟修的衣冠冢。

之所以在墓室内布设灵堂,是因为琉璃花生前时常偷偷去拜祭陪伴丈夫。

而在琉璃花完成报仇的计划后,却因为自己曾被土匪糟蹋过,是‘不洁之躯’,才葬在此间,只愿和丈夫隔河相望。

整篇叙述都很简练,却向我们传递了一个百年前的感人故事。

然而,我却无法像潘颖一样感性,反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种恐惧来源于末尾的记载。

正如瞎子先前所说,他的师父和那位不知名的阴阳先生揣测是对的。

琉璃花的确是憋宝人的女儿。

她利用自己的过阴眼,寻觅山中气势,为白夜叉等胡匪找了这么一处埋骨所在。

但她究竟是怎么把胡匪引来这里、如何处置他们的,却没有记录。

让我头皮发炸的是记载中的一段话……

‘家父韩万重,半生憋宝相灵,后在滇南结识家母,两人心意所属,情难自禁,最终决定尝试以母亲家传秘术破除憋宝禁忌。’

父亲是憋宝人,母亲的家传秘术能够破除憋宝人的禁忌,那是什么秘术?

见潘颖还在抽抽搭搭的感慨,窦大宝也跟着长吁短叹,我不由得一阵烦躁,忍不住说:

“大宝,潘潘,这件事可能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上面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嘛,她都死了,还有什么理由骗我们?”潘颖不忿的说。

我想问她:如果真的只像记载中一样,那‘忘川河’和‘奈何桥’是怎么来的?

话到了嘴边才想起,因为狄金莲对她的特殊保护,她脑子里根本没有过桥的记忆。

瞎子似乎也有些焦躁,边在石台上来回走动边大力的挥着手:

“这里确实有极阴之相,却不是极阴所在。徐洁多半不会在这石棺里,那她又能在哪儿?不对,不对,不对!”

他猛然停下脚步,看着我问:“人呢?”

我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是啊,人呢……”

“什么人啊?”潘颖愕然。

窦大宝皱眉,“当然是小包租婆啊。”

“不是!”

不祥的预感越发笼罩上心尖,我不能自控的抬高了声音:“白夜叉呢?那些胡匪呢?”

窦大宝一愣,“会不会……会不会都沉在了河里?”

我和瞎子双双摇头,我刚要开口,周遭的光线忽然黯了下来。

四人同时一惊,转眼看向石台下方两边的灯台,一时间全都目瞪口呆。

那些灯火原本和寻常的火光无二,可此刻,却都变成了幽幽的绿色,宛如来自幽冥的鬼火一般……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开棺

大殿里总共有十多个一米多高,大肚小腰的石头灯台。

这些灯台雕琢粗陋,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从灯火自燃起来的时候,就透露出一股子妖异。

此刻,灯火更是由橘红色变成了鬼火一般的幽绿色!

窦大宝和潘颖都是一脸悚然,茫然不知所措。

瞎子也再难保持冷静,下意识的摇着头,喃喃的说:

“这里有问题……为什么……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别想了,快离开这里!”

我拉着他跳下石台,急着招呼窦大宝和潘颖往来时的那扇石门跑。

从进来以后,我就一直被那种强烈的特殊感觉笼罩,我能感觉到周围的气蕴一直很平静。

可就在灯台的灯火起了变化以后,这种平静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被打破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只是潜意识的觉察到,似乎有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正逐渐在向我们逼近。

四人逃也似的跑进石门,顺着通道一路狂奔……

“我艹!”最先跑到底的窦大宝扯着嗓子大叫起来,“门被堵上了!”

我心里一咯噔,跑过去一看,果然,那扇门头有着猛虎雕刻的石门已经被沉重的石板封死了。

我打着电筒,仔细看了看石板的边缘,反转电筒在石板上敲了敲,不祥的感觉更加侵袭了全身。

“这门连着机关。”我转眼看着瞎子。

瞎子神色惨然的说:

“祸祸,大宝,潘潘……我上当了。”

“什么?你上谁的当了?”潘颖疑惑的瞪着他问。

“我想错了,琉璃花恨疯了那帮胡子,就算叶金贵再怎么讨好她,她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叶金贵的……叶金贵在骗我,他是故意指引我们来这里的!”

瞎子抱着头蹲在地上,懊恼的揪着头发。

即便瞎子不说,我也已经隐约想到了某个可能。

按照石棺上的记载,琉璃花的父母虽然竭力想要破除禁忌,可正如瞎子说的那位阴阳先生推断的一样,琉璃花的父亲韩万重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残疾;半生牵羊得来的富贵,也在朝夕之间化为乌有。

琉璃花不光是在穷困贫苦的环境下长大,还因为眼睛天生异相,被乡邻视为祸胎,自小饱受凌辱。

能与丈夫樊公伟结缘,成为富贵人家的姨太太,那几乎就是她人生最为重大的转折。

然而,以白夜叉为首的胡匪却在一夜之间夺走了她的一切。

她恨白夜叉,恨所有的土匪,又怎么会因为叶金贵的刻意买好,放过这个将白夜叉带到她家里的罪魁祸首?

即便是她心里还有一分仁念,想要饶过谁,也绝不会饶了他叶金贵!

除非她和叶金贵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最能证明这一点的就是,无论是对岸的墓室还是这座大殿,就算有着天然的地势可以凭借,也绝对不会是三五个工匠能够修建出来的。

白夜叉不可能知道有这样一处所在,那么有能力完成这项工程的,就只有二当家转角梁叶金贵!

可即便叶金贵肯帮助琉璃花修建这样一个隐秘的工程,琉璃花还是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叶金贵能带着那二十多号胡子离开这里在山中徘徊,不单单是想要寻觅能够令他们轮回的鬼衙门,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使命!

“瞎子,起来!”

我咬了咬牙,拽起瞎子,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这石板至少上千斤,从这里不可能出去;大殿应该不会只有这一个出口,我们回去找别的出口!”

瞎子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点了点头,拿出罗盘和寻龙尺开始往回走。

通过第二道石门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心中不禁疑云更深。

东北气候干冷,这处地下所在的环境更加特殊。虽然历经百年时光,这里的一切却都没有沾染太多的尘埃。

之前进来的时候,我曾仔细查看过那扇老虎石门,无论门头还是两侧,都没有隐藏机关的痕迹。

重逾千斤的石板不可能凭空出现,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石板先前是隐藏在地下的,那是我观察的唯一遗漏。

但如果是那样,是怎样一种动力触发机关,令石板升起来的呢?

带着这个疑问回到大殿。

瞎子逐渐冷静下来,利用罗盘和寻龙尺测算着殿中的地势方位。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瞎子无言的朝着我们摇了摇头。

窦大宝焦躁起来,骂道:

“娘的,你好心送老叶去轮回,他反倒恩将仇报,不管他目的是什么,丫下到阴曹地府也没好果子吃!”

“骂街有用吗?”潘颖瞪了他一眼,走到石台下,回过头说:

“你们说这里会不会和对面那间墓室一样,出口在棺材里?”

我和瞎子同时摇了摇头。

因为先前那间墓室的特殊构造,在发现这里没有其它出口后,第一时间我就想到了石棺。

可这巨大的石棺是停放在石台上的,石台有一米多高,而且似乎是整体的。

从琉璃花惨遭巨变,到她发起报复,仅仅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能在短短一年内借助地势打造这样一处所在,已经是奇迹了,所以这里的一切才会显得那么粗陋。

在那种紧迫的环境下,她怎么可能再在石台下造那种粗笨的机关通道。

瞎子看了看灯台的绿火,咬了咬嘴皮子说:

“就算不怎么可能,也要开棺看看,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我隐隐觉得不妥,可如他所说,除了开棺,我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见我也同意开棺,窦大宝从包里拿出唯一一把随身带来的折叠镐,率先跳上了石台。

他把折叠镐展开了放在脚边,朝着石棺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直起腰大声说:

“老人家,我们都很同情你的遭遇。我们不知道你设下机关是什么目的,可我们来这里并不是想打扰您的安宁,只是为了找我们的朋友。现在我们走投无路,只好打搅您老人家了。您有怪莫怪!”

我和瞎子、潘颖跳上石台,也都本着逝者为大的想法朝着石棺拜了几拜。

窦大宝朝我们点点头,走到石棺的一侧,仔细寻摸了一会儿,将镐头用力插入了石棺和棺盖间的缝隙,憋着劲用力往上撬。

我和瞎子、潘颖急忙抠住他撬开的窄缝,一起用力将棺盖掀向一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我发力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先前跟随我们进来,一直未曾离去的那位‘不速之客’,情绪竟似乎起了波动。

我仍然无法形容和解释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无比怪异。

石棺的棺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沉重许多。

四人竭尽全力,也只把棺盖向尾部推进了一些,棺盖和棺材间露出了不到十公分的空隙。

瞎子脸红脖子粗的说:

“行了,打开手电,先看看里面有什么。”

我点点头,拿出手电打亮,屏住呼吸,顺着空隙朝着棺材里照去。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我第一眼看到石棺里的情形时,还是受到了无比强烈的震撼。

棺材里有尸体,这是常理。

从入学后第一堂解剖课开始,我见过太多的死尸,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亲手打开已经盖棺入殓的棺材。

看到棺材里盛敛的尸体,和在课堂上、案发现场见到死尸……心理感受何止天差地别。

因为角度问题,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尸体的上身部位。

从高耸的胸脯看来,那是一具女尸。

她应该穿着一件浅色的、类似旗袍的缎面衣服。因为光线和角度的特殊性,我并不能准确确认旗袍的颜色。

“这不是重点。”我下意识的喃喃自言自语。

这好像是废话。

包括我想要辨认死尸衣服的颜色,似乎也有些莫名其妙。

可这恰恰是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最正常的短路型思维反应。

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是,死尸交叠放在腹部的双手。

因为是短袖的衣服,尸体的两截手臂连同双手都暴`露在外。

这双手臂根本没有丝毫腐化的迹象,非但如此,在电筒的照射下,手臂的皮肤似乎还有着活人般盈盈的光泽。

我抬眼看了看瞎子等人,甩了甩脖子,摒弃杂念,上前半步想要看清死尸的脸。

可就在我看清尸体样貌的一刹那,我整个人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浑身猛一哆嗦,几乎是反射性的朝后跳了起来。

早上在山洞里醒过来的时候,我曾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火堆旁。

那是一个我所熟识的女人,因为她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我只当那是半梦半醒间的错觉。

可当我看清尸体的脸以后,我可以确认,那绝不是虚幻的错觉。

我见到的那个女人,此刻正安详的躺在石棺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潘颖声音发抖的小声问我:

“琉璃花在不在里边?有……有没有出口?”

我大脑混乱到了极点,只是麻木的站在那里不能给出任何反应。

瞎子见我状态反常,也从包里拿出电筒,打亮了和窦大宝一起顺着缝隙朝棺材里看去。

下一秒钟,两人同时倒吸着冷气,同时直起腰转过了头。

窦大宝瞪着牛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是季雅云!她怎么会在棺材里?”

话音未落,大殿里忽然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脑仁发疼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用铁簸箕刮水泥地,又像是一下一下,连续不断的将人的骨头掰断、碾碎,总之是无法形容,却又说不出的刺耳。

听到有响动,瞎子和窦大宝本能的倒退几步远离了石棺。

我仔细分辨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因为大殿的空旷,无法在一时间确定声音的来源。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了那道被石板阻断的老虎石门。

石板是从地下升起来的,那必须得有一股牵引的动力。

土匪们没有现代化的器械设备,不可能打造太复杂的机关。

那催使石板升起的,应该就是最原始的、直上直下的动力。

我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和瞎子等人对视一眼,缓缓抬起头,朝着大殿上方看去……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人形巨蛹

绿色的灯火恍惚不定,这让原本就昏暗冷清的大殿更增添了几分妖异的色彩。

我和瞎子、窦大宝各拿着一把手电,照向大殿上顶。

当看清顶部的情形时,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电光和黑暗交接的所在,白茫茫的殿顶并非是平滑的。

仔细看,上面竟浮凸出一张张的人脸!

虽然不能完全看清楚,可我已经能够确定,殿顶绝非是天然的石壁,而是一种白色浓稠的絮状物质。

那些人脸就包裹在这絮状物质里。

虽然看不出样貌,但能够看出,每一张脸都瞪大眼睛,张着大嘴。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白色的塑料袋套住了脑袋,竭力想要大口呼吸,最后窒息死亡一样!

潘颖脸色煞白,声音发颤的问:

“那是雕刻还是什么?”

我强忍着心中骇然,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勉强说:

“是真人……那应该是老鳖山的土匪。”

“他们……他们是活的……还是死的?”潘颖出于恐惧,下意识的颤声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无稽的很,百年前的胡匪,自然是早就死了的。

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么问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可笑。

相反,她问的问题,似乎也是我想问的。

再看瞎子和窦大宝,神情也都透着迷茫,显然和我有着相同的疑问。

瞎子忽然跳下石台,仰头看着上方,缓缓在殿中走动,嘴巴一开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在默数着什么。

半晌,他低下头,一脸凝重的走了回来,声音低沉的说道:

“我现在总算知道,琉璃花是用什么方法改变山林中的风水气势了。上面的人脸一共有七十……应该有七十二张,那些应该就是当年被她带来这里的七十二个胡匪。

七十二是地煞之术,她用地煞聚阴的方法,改变了山林局势,造就了这极阴的所在。在我们看来可能觉得没什么,可对于那些胡匪的阴魂来说,这里就是无间地狱。”

我们面面相觑,彼此的眼中除了惊恐,再没有别的神色。

先前那种刮人耳膜的怪响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

我已经可以分辨出,这声音就是来自上方。也终于辨认出,这声音似乎是某种大型节肢类生物攀爬时和石壁摩擦发出的。

我猛然想起了那两个盗墓贼,两人的尸体都只剩下空洞的皮囊,身体的血肉内脏,甚至连同骨骼都不见了。

尸体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有无数只食肉啃骨的虫子进入他们的体内,把两人都给蛀空了!

虫子!

这个并非突然冒出,却在此时清晰起来的念头让我感到遍体生寒。

我一边跑上石台,一边大声喊:

“瞎子,大宝……潘潘,快!快一起把棺材盖打开,我们躲到棺材里去!”

可是没等瞎子等人反应过来,上方就传来一阵“刺啦……刺啦……”仿佛布匹被撕裂的声音。

我赶忙抬头看去,看清殿顶的情形,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原本一体的白色絮状物正在快速的撕裂,那些被包裹在内的人脸,正逐渐被分割成一个个单独的人形‘巨蛹’。

不光如此,那些被倒吊的‘巨蛹’,在被分割出来以后,竟像是成熟的果实一样,缓缓的向下方垂了下来!

“啊……”

我从喉咙里低吼着,奋尽全力的想要把石棺的棺盖推开。

也不知是不是危机中被逼出了所谓的潜能,原本四个人都移动艰难的棺盖,竟被我一个人硬生生推开了半尺。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石棺中的女尸竟毫无征兆的,猛然张开了眼睛!

我和女尸的双眼对了个正着,看到她的左眼果然有着龟裂的纹路。

同时也发现,她只是和季雅云有些相像,一旦睁开眼睛,两者立时就有了区别。

季雅云不可能来这里,棺材里的女尸,就是石棺的主人,憋宝人的女儿、老鳖山的三当家、迎门梁琉璃花!

女尸不光睁开了眼,而且嘴角也渐渐扬了起来,露出一抹怨毒的笑意。

我头皮一阵发炸,见瞎子等人想过来帮忙,连忙大声阻止:

“别过来!”

窦大宝大叫:

“只能往棺材里躲了,上面好像有只大虫子!”

我惶然的再次抬起头。

这时那些‘人形巨蛹’已经分裂成数十个,铺天盖地的垂落下来。

即便是打着手电,也不能看清楚巨蛹上方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

只是在光亮和黑暗的接驳处,似乎有个巨大的身影在缓缓移动。

那种让人听了骨头发麻的刮擦声,正是那怪物发出的!

而且这时我恍惚间似乎还听到了铁链被拖动的声响。

我当即心中了然,这尚未完全现身的‘怪物’,应该就是阻断石门的元凶!

眼看形势危急,我抱着最后的希望再次往棺材里看去。

可这一次,我得到的却是彻底的绝望。

棺盖被移开半尺,我看到的不再只是女尸的上半身。

我惊悚的发现,女尸的上身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下半身却被一层银色的甲壳包裹着,活脱脱像是变异了的黄蜂肚腹。

而且随着女尸的笑意越发浓烈,她下`身的‘肚腹’中,竟发出了和上方怪物类似的刮擦声!

冲上石台的窦大宝也已经看清了棺材里的状况,失口惊呼:

“妈呀,这是什么玩意儿?!”

“走!”

我大吼一声,再不管石棺里的东西,拉着他一起跳下石台,向瞎子和潘颖招呼:

“回到石门里去!”

“那里根本出不去!”潘颖都快哭出来了。

“快过去!”我左右看了看,跑向一侧的一个灯台,“大宝,瞎子,把灯台搬过去!”

灯台虽然也是石制的,却因为体积相对小些,倒是不难被搬动。

只是在搬动灯台的时候,我发现那看似阴火的绿色火光,竟然有着正常火焰应有的温度。

在燃烧的同时,还散发出一种不仔细闻就发觉不了的焦糊味,感觉就像是蝉翼被火烧时发出的那种味道一样。

回想进入大殿后发生的变故,我心里猛地一动,大叫:

“不要灯油!把灯油倒掉!”

说着,用力推倒怀抱的灯台。

灯油倾倒,所到之处立刻燃起一片绿色的火光。

我又推倒临近的另一个灯台,手脚并用的把两个灯台推向石门所在的位置。

瞎子和窦大宝也有样学样,各自把两个灯台推了过去。

我已经来不及观察上方的情形了,拼了命的把灯台推到石门边,奋力扶起挡在石门口。

“不够高,根本挡不住整扇门!”瞎子边扶起灯台边咬牙说道。

“别管了,先堵住门!”

我帮窦大宝扶起最后一个灯台,推着他退入石门,将灯台拖抱向后。

六个灯台正好在石门内筑起一道一米多高的‘矮墙’。

那些绿色的灯火本来是十分幽暗的,但灯台被推倒后,倾倒出的灯油引发了大面积的绿火,将整座大殿映照的如同阴曹地府的阎罗殿一般。

借着亮光,就见那些‘人形巨蛹’已经垂落到了距离地面不到两米高的位置。

更为恐怖的是,有些蛹竟然开始缓缓蠕动起来!

潘颖的那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这些胡匪全都还‘活着’……

“棺材里怎么了?”潘颖问。

她和瞎子并没有看到棺材里的情形。

“我想我可能知道,琉璃花母亲的家传秘术是什么了。”

我一边说,一边快速的把棉袄脱了下来,用刺马爪分割开,堆叠在当做堡垒的灯台上。

“是什么?”

瞎子一边问,一边也想脱棉袄。

“别脱,先确定正常的火是不是有用再说!”

我从包里翻出一个固体燃料,放在灯台的边缘,便于需要时能够迅速点火。

“到底是什么秘术?”

窦大宝和潘颖全都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同时急着向我问道。

我喘了会儿粗气,见窦大宝包里露出个水壶,伸手掏出来,拧开壶盖灌了一口。

“咳……咳咳咳……靠,怎么是酒?”我被呛得连连咳嗽。

“酒是用来暖身子的,这壶才是水。”

窦大宝讷讷的说着,拿出另一个水壶递给我。

我挡开他的手,又灌了一大口酒,斜眼看着大殿,低声说:

“按照石棺上的记载,韩万重和琉璃花的母亲是在滇南结识的。滇南最出名的是什么?”

窦大宝蓦地瞪大了牛眼,“滇南蛊术?!”

“降头?!”潘颖也是瞪圆了眼睛。

瞎子深吸了口气,摇头,“不是蛊术,不是降头……是痋术!”

“痋术?!”

我点点头,“痋术和蛊术、降头,同是滇南三大邪术之一。我对三者只知道个大概,可也知道,其中只有痋术可以将人变成‘虫子’!”

“把人变成虫子?”潘颖悚然打了个寒噤,“你是说……老鳖山的土匪,都被琉璃花变成了虫子?!”

我看了一眼殿中倒吊的那些‘蛹’,回过头看着她不说话。

潘颖跟着往外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些大号的‘蚕宝宝’会孵化成一样大的扑棱蛾子吧?”

“不会……”

瞎子忽然声音压抑的说了一句,抬手指向大殿,“不是扑棱蛾子……”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痋人

顺子瞎子手指的方向一看,刹那间三人的呼吸全都停止了。

此刻那些巨蛹已经下降到了距离地面不到一米的高度,似乎是受到绿火的阻挠,停止了垂落,就那么一个个的倒悬在那里。

虽然不再下落,却全都开始更加猛烈的蠕动了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这些巨蛹的梭形尾端,都有一根手腕粗的白色‘绳索’。‘绳索’的一端吊在大殿顶部,另一端却不是捆束着巨蛹,而像是蚕丝一样,是由蛹内衍生出来的。

就在这些吊着巨蛹的白色‘绳索’中间,一个半人半虫的庞大怪物正在缓缓攀爬下来。

这怪物的腰部以上,完全和人没有区别,只是皮肤是金黄色的,而且有着坚硬的金属质感,就好像贴着本来的皮肤在外面套了一层铜皮金甲似的。

怪物的腰部以下,则完全是虫子的形态。

四条超过两米的长足反关节的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就像是蜘蛛的爪子一般,顺着那些‘绳索’游刃自如的攀援而下。

而在怪物的小腹部位,更是生出了两对手臂长短,带有螯齿的腹足!

刚才的怪声已经消逝,只有铁链晃荡的声响随着金甲虫怪的移动不时传来。

一直隐藏在暗处,牵引机关把我们困在大殿里的家伙终于现身了。

可我们谁都无法想象,眼前这半人半虫,超出所有人认知的怪物究竟是怎样一种生物,又或者……它到底算不算是生物……

金甲虫怪攀爬到巨蛹上方,面朝着石棺的方向看了一阵,猛然转过头,仰面发出了狂暴的嘶吼。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于敏感,我竟感觉它的吼声中带着无比的绝望。

可也正是这嘶吼的声音,如同是催发某种行动的讯号。

吼声中,那些巨蛹蠕动的更加剧烈。

可或许是被‘蛹’包裹的太过严密,尽管蠕动的厉害,蛹内的物体却仍是难在一时间脱出。

嘶吼声歇止,金甲虫怪经缓缓转过身,朝着我们这边爬了过来。

“妈的,老子出去跟丫拼了!”窦大宝将折叠镐往潘颖手里一塞,“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从包里拿出杀猪刀就要往外冲。

我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促声道:

“别乱来,痋人……痋人可能有毒。”

“有毒?”潘颖赶忙捂住了口鼻。

我迟疑了一下,从包里翻出几个一次性口罩,将水壶里的白酒泼在上面,分给瞎子等人:“戴上它。”

我并不了解痋术,正如我不了解降头、蛊术。

但回想之前的某些细节,还有在搬动灯台的时候闻到的焦糊味,大胆猜测:

灯油的自燃、机关被触动、巨蛹异变、虫怪现身……这一切很可能和我们的到来,改变了大殿里的气势有关。

金甲虫怪的形象,让人无法不联想到生存在山野间又或者旧宅角落的毒虫,而我们能够做的防毒措施,也只有这些了。

随着金甲虫怪的靠近,我更加清楚的看到了它的样子。

他的上半身的确是一个人的形状,而且是个男人。

除了金甲般坚硬质地的皮肤,五官眉眼也和平常人一样。

“他长的还不错。”潘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啊?”

我一愣,转眼看向她。

潘颖把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鼻子,小心的吸了两口气,小声说:

“不知道是不是看大宝的毛脸看久了,我觉得这‘大虫子’长得特眉清目秀。”

“我的胡子是遗传的。”几天没刮胡子的窦大宝翻着白眼说。

我无语。

这两个活宝真特么是一对儿,心也太大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评论长相?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潘颖不那么天马行空,我也已经看出,金甲虫怪的样貌的确算是清秀了。

虽然他的头发可能因为特殊原因显得十分稀疏,而且紧贴着头皮,但五官眉眼确实都很周正。

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曲线分明的嘴唇……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美男子,却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如果它的眼睛不是血红色的,皮肤和正常人一样,再多长点头发……说不准第一眼见到它,我会以为这是个斯文的书生。

书生?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猛一蹦,脱口道:

“白夜叉!”

“他是白夜叉!”瞎子几乎是和我同时开口低呼。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中满是骇然。

“他就是白夜叉?!”窦大宝和潘颖齐声道。

“一,二,三,四……”

听到突如其来数数的声音,我再次把目光转向瞎子。

却见他像是魔障了似的,站在灯台后,愣愣的看着大殿内,低声数着数目。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可我还是示意窦大宝和潘颖别去打扰他。

我一只手攥着打火机,另一只手紧握刺马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缓缓逼近的金甲虫怪。

慑于压力,窦大宝和潘颖也都紧张的闭上嘴,放缓了呼吸。

金甲虫怪在距离石门大约一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四条长足紧钩着‘蚕丝’悬在半空,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声音响起,紧跟着,传来重物跌落的闷响。

我转动眼珠,循着声响看去,立时生出了绝望的感觉。

有一个巨蛹破了,跌落在地的,是一个和金甲虫怪相似的半人半虫怪。

只是这怪物的‘隐形盔甲’不是金色,而是银色。

这只银甲虫怪上身也如同真人大小,下肢虫身却明显比金甲虫怪小了两号。

或许是因为刚刚破茧而出,它显得十分孱弱,趴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刺啦……”

“嘭!”

又一个巨蛹撕裂。

又一只虫怪落地。

可随着它落地的闷响,同时还传来“啪”一声轻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窦大宝小声说着,打亮电筒朝着第二个银甲虫怪落地的位置照去,“卧槽,是王八盒子(二战时日军配备的一种手枪)!”

“把电筒关了!”我急着把他的手打下来。

潘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口罩上的酒味给憋的,脸色火红,露在外面的鼻尖上挂上了一颗大大的汗珠,瞪眼看着我和窦大宝喃喃的说:

“这真是……真是老鳖山的土匪……”

我缓了口气说:“潘潘,别怕……”

不等我说完,潘颖就猛地一蹦高,虽然压着嗓子却是满眼的兴奋:

“我靠!我居然看到了一百年前的土匪头子!这些事儿要是说给她们听,别说那些二货妞了,岚岚也得仰慕我啊!”

我和窦大宝对着眨巴眼,这货……这货是火星来的?

不得不承认,这个喜欢梳大背头的假小子已经不能用‘心大’来形容了。

想到在狄家老宅的经历,再想想她和狄家的关系。

我不禁自问:难道狄家后人个个都‘不同凡响’?

“是七十一!”

“靠!”

我冷不丁被这一下大叫吓得一蹦。

转过头,就见瞎子一手捏着手指,瞪着眼睛不住的摇头。

“你咋了?”同样被吓到的潘颖不忿的推了他一把。

瞎子没回答她,而是摘下包,从包里掏出了那个从雪中男尸身上得来的包袱。

他把包袱举到我们眼前,用力晃了晃。

包袱里立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你干嘛?”我疑惑的问。

瞎子一言不发的打开包袱。

这时我才看清,那是一包白花花的银洋。

“这不是卖弄的时候!”一向大咧咧的窦大宝这次也不耐烦了。

瞎子对石门外的情形视而不见,转动眼珠看着我们仨,半晌才沉声说:

“我知道琉璃花想干什么了,我觉得她很可怜。如果她肯多等一年,或者多等半年才开始报仇的计划,现在她应该已经成功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汪……汪汪汪……”

肉松忽然狂吠起来。

我心猛一哆嗦,和瞎子等人一起转眼看向大殿。

“嘭嘭嘭嘭……”

巨蛹接连落地,更多的银甲虫怪破茧而出。

正当四人浑身汗毛炸起,不知所措的时候,猛然间,大殿的中央传来一个柔和的女人声音:

“相公,我终于等到你了!”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虫祸

这声音十分的悦耳,可四人听在耳中,却都是浑身剧震。

顺着声音转眼看去,就见那石棺里的女尸已经坐了起来,正面含微笑的看着这边!

看清女尸的样子,潘颖脱口惊呼:

“她怎么这么像云姨啊?!”

我无言以对,在我心里又何尝没有相同的疑问?

一个是温文淑雅的现代女性,一个是东北山林里的女土匪头子,两者之间相隔了近百年,样貌又怎么会如此相似呢?

女尸像是刚睡醒一样,显得十分慵懒,轻柔的说了一句话后,就没再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神色恬淡的静静看着这边。

短暂的震惊过后,潘颖反应了过来,声音发颤的说:

“她不是云姨,诈……诈尸了!”

紧跟着又用不确定的口气问:“还是琉璃花复活了?”

“唉……”

忽然,后方传来一声男人悠长的叹息。

我起初只是觉得奇怪,以为是瞎子或者窦大宝在叹气,不明白两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叹息。

但是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后背的鸡皮疙瘩也跟着炸了起来。

我们四个都并排站在灯台后,那在我背后叹气的又是谁?!

“幼玲,你这又是何苦呢。”

身后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惆怅和感慨。

瞎子和窦大宝也都听到了说话声,身子都猛一哆嗦。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胆子最小的潘颖反应却出奇的平静,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连半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就好像早知道我们身后有人似的。

我和瞎子、窦大宝同时转身,赫然就见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们的后方。

我看了潘颖一眼,有点反应过来。

这个中年男人自然不是人,他就是那个一直被我感应到却不曾露面的‘不速之客’!

这人一袭青衫,身材伟岸,负手站在那里,显得气度俨然。

他似乎没有恶意,反倒是向我们微微点头致意,最后深深的看了瞎子一眼。

我蓦地反应过来,之前瞎子举止异常,多半和这个男人有关。

他是从对岸跟过来的,难道说他是……

“樊公伟!”我脱口道。

男人又点了点头,承认了身份。

我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对岸墓室的棺椁里除了一身衣服,就只有一条辫子。

那明明是一座衣冠冢,樊公伟的阴魂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更让人觉得诡异莫名的是,他既然是鬼,为什么直到他主动现身前,我和窦大宝都不能看到他呢?

“咯咯咯咯咯……”

一阵让人心尖发颤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顺着声音看向殿中,我本已经紧绷的神经几乎就快要崩断了。

女尸从棺中坐起、樊公伟的阴魂忽然现身……连番的突变让我们错愕不及。

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些巨蛹已经全都坠落,破茧而出的半人半虫怪物似乎度过了‘缓冲期’,纷纷舒展长足立起,朝着这边爬来的同时,两对生有螯齿的腹足不断交错开合,发出刺耳的声响。

“全都给我站住!”

石棺里的女尸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却像是寒冰般冷厉。

早已蠢蠢欲动的金甲虫怪,以及刚孵出的银甲虫怪竟似乎听从她的号令,立时停止了动作。

女尸的脸上重又浮起了笑意,“相公,这些就是害死你的那帮胡子,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了。他们的魂魄已经被痋虫吞噬,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见不得光,永远不能离开这里,不能轮回转世,只能留在这里做爬虫……永远。”

这时我们都已经确定,女尸就是琉璃花。

她口中的相公,自然是我们身后的阴鬼樊公伟。

她的声音依然那般的轻柔悦耳,可听在耳中,我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琉璃花用的果然是痋术。

知道自己是谁……永远见不得光的爬虫……

这女人的手段也太狠绝了……

琉璃花眼神流转,从我们四人身上扫过。

目光落在潘颖身上,她玻璃花似的左眼竟散发出奇异的淡蓝色光彩。

等转到瞎子身上,光彩更加强烈起来。

我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可是看瞎子和潘颖,却都没有恐慌的样子。

琉璃花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又像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叶金贵总算没有让我失望,不枉我饶他一条狗命。”

我心一沉,她这么说等于证实了我们先前的猜测,叶金贵被放出去,果然是别有目的的。

琉璃花忽然动了一下,像是想要从石棺里爬出来,但只是扭动了一下肩膀,接着竟急切的对樊公伟说:

“相公,这一男一女是我让人替你我找的肉身,我现在还没力气,你先上身!这两人都是完璧之身,等我们夺了他们的肉身,我就不脏了,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我猛的一惊,窦大宝却是直接惊呼出口:

“靠!原来叶金贵那个王八蛋故意让我们找来,是要让他俩夺舍!”

本以为瞎子会惊怒交集,没想到他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樊公伟同样叹息一声,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等我们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大殿里。

他走到石棺前,凝视琉璃花片刻,柔声说道:

“幼玲,我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跟我走吧,不要再想着今世了,跟我去轮回,我们来生再续今生缘。”

琉璃花身子一耸,像是不可置信的和他对视了一阵,才讷讷的说: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我的出身……知道我能够做到的!现在完璧之身已经找到了……我们不用等来生……我还是我……我脏了……可这女孩儿的肉身是干净的!”

樊公伟摇了摇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琉璃花越发的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

石棺的棺盖先前只被我们推开了不到一尺,她只有肩部以上露在外面,这一动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可伴随这妖异情景的,却是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异响。

随着她的动作,棺材里竟发出了类似金属刮擦石板的声音!

琉璃花猛一愣,下一秒钟,神情由急切变得悚然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不……不!”

她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双肩挺动,厚重的棺盖竟然被顶的翻到了地上。

琉璃花的身子终于从石棺中探了出来,可随着她上身挺起的同时,石棺的边沿出现了四条硕大的虫足!

“为什么会这样……”

琉璃花歇斯底里的悲鸣着,肩膀抖动,整个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看清她的样子,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的上身和正常人一样,而且身段十分的优美,下半身却像是巨大的节肢类爬虫。

和那些半人半虫的怪物不同的是,她的腹部没有腹足,却在股后生出一个黄蜂肚子一样的锥形膨胀体,那使她看上去比其它怪物更为惊悚,形象也更加不堪。

樊公伟像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缓步走上石台,走到了石棺旁。

他原本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八,可琉璃花却是四足攀着石棺边沿,矗立在石棺上面,以至于他不得不仰面看着琉璃花。

等琉璃花悲鸣消止,他才缓缓说道:

“幼玲,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女人。”

说着,向上抬起了双手。

琉璃花似乎已经完全处于失神状态,又像是习惯性的配合他的动作伏低了身子。

樊公伟终于触摸到了她的脸颊,手掌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着,眼睛里满是疼惜。

在他的轻抚下,琉璃花缓缓合上了眼帘,脸上透出猫儿般温顺满足的神情,眼角却流出两行晶莹的泪水。

正当我被眼前奇诡的一幕震撼到忘我的时候,樊公伟柔和的神情猛然间变得森然冷厉起来,眼睛也在刹那间变得像是两汪鲜血。

“他要干什么?”窦大宝脱口惊呼。

话音未落,就听樊公伟厉声道:

“鬼犯韩幼玲,速随我去冥府归案!”

琉璃花蓦地睁开了双眼,眼神先是震惊,随即变得不可置信,最终竟露出了绝决的笑意,再次合上了眼帘。

“鬼犯韩幼玲,速随我去冥府归案!鬼犯韩幼玲……速随我去冥府归案……”

樊公伟接连大声厉喝,双手也由原本的温柔抚摸,变成了紧紧掐握住琉璃花的头颅。

看他血目似鬼,咬牙切齿的样子,竟像是想把琉璃花的头从肩膀上拔下来一般。

“啊……”

一声刺耳的怪叫突如其来的响起。

我浑身一震,目光转动间,就见发出怪叫的却是金甲虫怪。

它原本还算俊朗的脸孔此刻变得无比扭曲,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叫声就像是一个讯号,诸多的银甲虫怪听到叫声,也全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原先离我们最近的两个怪物,竟快速的朝着我们爬了过来。

瞎子忽然大叫:

“原来他是鬼差!琉璃花是第七十二个地煞,如果被他强行拘走了魂魄,这里的气势就会完全改变……祸祸!我们快离开这里!”

正文卷 第五十章 鬼差

眼看虫怪逼近,不等瞎子说完,我就掏出打火机想要点火。

“别点!”

瞎子一把拽住我,扯开那个一直提在手里的包袱,朝着大殿内用力扔了过去。

包袱落地,里面的银洋顿时都散落出来。

说也奇怪,银洋叮当作响的同时,虫怪竟停止了动作。

除了那只金甲虫怪,其余的竟都朝着银洋扑了过去。

蜂拥到银洋散落的位置,也不见有进一步的举动,就只是长足弯曲在身体两侧,孵蛋似的偎在上面。

那片地面这会儿仍然燃烧着绿火,虫怪却不为所动。

很快,数十只银甲虫怪就像叠罗汉似的,一动不动的堆叠在了那里。

绿火被生生压灭,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什么情况?”窦大宝愕然的问。

潘颖竟也瞪大眼睛问瞎子:“银子能对付它们?”

瞎子摇头:“这些银子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我们在雪地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应该也和这银子一样属于这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来到这儿,没有成为七十二地煞之一。

也就是因为这样,琉璃花的布局出了漏洞,她自己也被痋毒侵蚀,成了局势的一部分……现在单靠这些银子,没有和痋毒、银子融合的魂魄,就不能保持阴阳气势的平衡,维持不了多久的。”

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他的意思,我还是问他:“过后该怎么办?”

“那就只能点火了……”

瞎子盯着我的眼睛抿了抿嘴唇,像是欲言又止。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揪住他棉袄的前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是。”瞎子颓然的点了点头,拉下口罩低声说:

“我和你一样,直到现在也不完全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段乘风全都算到了……他算到我们会濒临绝境。我一开始不信,可现在我们真的是无路可退了;他说我们这趟会遇到鬼差,现在鬼差也出现了……”

“说重点!”

“重点就是,徐洁是活尸,你是人,阴阳相隔,你们注定不会有结果。徐洁就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离开。我跟你来到这儿,是想让你和她见最后一面。对不起兄弟,我尽力了。”

我僵在原地,一时间再不知该说什么。

瞎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趟是我和徐洁最后一次见面了。

段乘风应该告诉了他很多事,处于某个原因,绝大多数他都在瞒着我。

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哥们儿姐们儿因为我濒临绝境,我还能说什么?

我有什么资格再说什么……

片刻,我松开手问他:

“我们怎么才能活着离开?”

瞎子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不知道,但是段乘风说过,这趟来,你是我们的命星,你活着,我们就能活,你死了,我们都要死。”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我无力的问。

瞎子闪烁的眼神忽然定了下来,神情显得有些疑惑:“他说这次来你会得到一样东西,相同的东西你已经有了,但他让你无论如何都要把那样东西带回去……那很重要。”

“什么东西?”

“不知道。”

“那他妈不是玩人吗?”我再次狂躁。

“他没有玩儿你!”瞎子猛然抬高了声音,“他为了替你卜算,已经变成瘫子了!他还怎么玩你?!”

“什么?”

“段乘风瘫了!”

段乘风瘫了……

我深吸一口气,恍然的闭上了眼睛。

徐祸,你真没起错名字。

姥爷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祸胎,是大祸害。

如果不是因为桑岚找上你这个万事靠蒙的半吊子阴倌,或许她和季雅云早就彻底平定了祸患,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你,已经金盆洗手的顾羊倌就不会失明。

如果不是因为你,段乘风应该还是原来的死要钱、铁算盘……

“相公!”

听到这轻柔的呼唤,我蓦地张开了双眼。

转眼间,就见樊公伟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在他的身旁,偎依着一个娇媚恬然的女子,赫然就是琉璃花。

她看上去已经和普通人一样了。

石棺上半人半虫的琉璃花依然存在,只不过却像是变成了一尊没有生息的泥胎。

樊公伟并没有对身边的女子做出亲昵的举动,只是任凭琉璃花依靠着自己。

他忽然轻轻推开琉璃花,朝着我们这边拱了拱手,然后直视我说:

“这位小兄弟,我能再和贱内重逢,全是倚仗你的阳世鬼身。我逆天而行,救了幼玲,却害你们身陷险境,实在抱歉。公伟无能,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们脱困,我只能说,我欠你们的情,有朝一日如有需要,公伟必定赴汤蹈火也会偿还。”

“你是跟着我来的?”我错愕的问。

樊公伟点点头,“实不相瞒,我因为对贱内割舍不下,不肯轮回,如今已经在阴司点卯,做了鬼差。

幼玲将自己的发丝和我当年剪下的辫子编织在一起埋葬在灵堂前,目的就是想引我前来,和她一起夺舍重生,再续前缘。

只是她对阴阳之术知之甚少,我在这山林里寻觅许久,也无法通过她那些简单的引魂法门找到这里。

庆幸的是,鬼衙门开启的时候,我恰巧看破了你的阳世鬼身,也大致猜到了你们前来的目的,所以一路跟随你们来到这极阴地,找到了幼玲。

我不否认,我无法放下执念。在跨过那人为造就的假忘川、奈何桥时,我曾想过要害你们的性命,独留两副完璧肉身,好供我和幼玲再续此生缘分。

可我也知道,九阴煞体乃是不世出的阳世恶鬼;如果真害了你的性命,我和幼玲也就真要万劫不复了。

如今我强行用鬼差法令将幼玲和痋毒混合的魂魄分离,虽然只是不全的残魂,却可以让她重回六道,不至于永远沉沦。公伟再次拜谢。”

说着,又双手拱起,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我这时才知道,他并不是从对岸墓室中才开始跟着我们,而是从鬼衙门里踏入阳世,一路跟着我们来到这里的。

鬼差……

我心里怦然一动,上前一步问:

“你……你知不知道徐洁……毛小雨现在在哪儿?”

樊公伟摇了摇头,“这一路来,我已经知晓你来的目的,可幽冥鬼差何止千百,我又怎么能知道一个鬼犯的确切所在?”

“鬼犯?徐洁是鬼犯?”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的潘颖愕然的插口问道。

樊公伟点了点头。

听潘颖又开始没心没肺的问问题,再看看那些像是静态画面似的半人半虫怪物,我不得不毅然取舍。

我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徐洁了,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瞎子他们陪我一起葬身在这里。

我向樊公伟问道:

“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樊公伟垂下眼帘,无声的摇了摇头。

他身旁的琉璃花一直微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幸福的神色。这时忽然睁开了眼,抬手指着大殿的一侧,结结巴巴的说:

“那里……上去……躲起来……点火……”

“什么?”我忍不住皱眉。

樊公伟叹了口气说:

“幼玲的魂魄被痋毒吞噬,我强行将其分离,她受了损伤,记忆有所残缺……”

话没说完,琉璃花突然又指点上方说:

“冰……有个女孩儿,在冰里。”

“女孩儿!”我猛一激灵。

琉璃花点点头,鬼身却骤然恍惚了一下。

樊公伟身子跟着一颤,急着说:

“这里虽是阴宅,却是阳世,幼玲魂魄损伤,不能再多待了。小兄弟,这个人情我樊公伟欠下了,一日不还清,我绝不再世为人!告辞!”

说完,伸手揽住琉璃花的腰肢,竟和她一起倏然消失在了大殿里。

“我靠,鬼差都是这么屌的吗?”窦大宝喃喃的嘀咕了一句,转眼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咬了咬牙,推开一个灯台,“不管旁的了,我们回!”

四人一狗先后走出石门,却都看着琉璃花指的方位嘬牙花子。

那是离我们这边最近的一个角落,而那只别具一格的金甲虫怪,就盘踞那里。

要到达那个角落,就必须要从金甲虫怪身边经过。

我紧了紧牙关,从背包里取出阴阳刀,说了声‘走’,双手紧握着阴阳刀和刺马爪,缓步向那边走去……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头盖骨

只往前走了几步,我就像打了过量的强心针一样,心扑腾狂跳,全身的血几乎就要透过脑门冲顶而出。

因为光线昏暗,先前就只看到这些怪物是半人半虫的形态。离得近了才发现,它们远比想象中还要恐怖恶心。

金甲虫怪的长足和腹足上全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刚毛,近看就像是一根根镀了金色的钢针一样。

上半身和正常人也并不一样,之所以看似身披金甲,是因为它的上身包括头脸,长了一层鱼鳞般细密的金色鳞片。

关键这些鳞片上还粘附着一层清鼻涕一样的粘液,所以远看才像是有着金属般的光泽。

虫怪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像是腐烂死鱼般的腥臭味。

如果不是口罩被烈酒浸湿,起到了一定的阻隔作用,单是这股子臭味就能把人熏吐了。

金甲虫怪并不像那些银甲虫怪般安定,血红的眼睛里暗红的眼仁不时闪动着凶光,就好像随时会发起攻击,把所有的一切撕碎一样。

我壮着胆子一边斜眼盯着虫怪的动静,一边亦步亦趋的想要从它身边绕过去。

就在我和它的肩膀并齐的时候,猛然间,它把头转了过来,张开嘴冲我发出一声狂暴的嘶吼。

吼声中,我就看到他嘴里长了里外几层锯齿般三角形的尖牙。

不但如此,它的嘴还在继续扩张,以至于嘴角撕裂到了耳根,从它撕裂的嘴里,竟又伸出一对蝎子般的螯齿,咔咔作响的朝着我的脸直咬了下来。

我赶忙闪躲,但这怪物看似庞大笨拙,一发动起来动作却快的出奇。我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一下,喷着恶臭的大嘴螯齿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去你娘的!”

随着一声叫骂,耳畔传来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

原来窦大宝见形势危急,抢着把折叠镐塞进了虫怪的嘴里。

那镐头是当地人专门用来凿冰的,钢口很是坚硬,却在虫怪犬齿交错间,被啃的火星四溅。

“我顶着,你们快过去!”

窦大宝高喊着又用力把镐头往里顶了一下。金甲虫怪竟被他顶的向后退了两步。

说来也怪,这鬼东西看似人的模样,似乎也有着人的情绪,但反应却像是没头脑的爬虫,镐头伸进嘴里,也不想着吐出来,就只是疯狂的错动钢牙拼命的咬。

我招呼瞎子和潘颖先走,回过头却见精钢的镐头竟然已经被虫怪咬断了。

窦大宝双手握着镐把往里死顶,不知不觉离虫怪越来越近。

眼看虫怪开始舒张腹足,我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飞身而起,“大宝,撒手!”

窦大宝松手的同时,我一脚蹬在了镐把上。

虫怪的脑袋被镐把硬别的扭向一边,身子也“嘎嘎嘎”的斜剌剌退了好几步。

“走!”

脚一落地,我拉着窦大宝就跑。

猛然间觉察背后袭来一股劲风,我连忙用力把窦大宝向前甩了出去。

下一秒钟,我就觉得后背像是被烧红的铁棍猛砸了一棍,差点疼的当场晕过去。

我踉跄着扑向前,一站稳脚步就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前跑。

四个人终于跑到琉璃花指的那个角落,才发现石壁上居然垂着一条牛筋绞制的软梯。

先前我们把大殿找了个遍,绝没有见过这软梯。想来应该是琉璃花一早安排,软梯是随着虫怪的发动,从上面落下来的。

琉璃花的目的是要和樊公伟一起夺舍重生,‘重生’后自然不会留在这虫窝里。

看来这软梯就是她给自己和樊公伟预留的后路。

如果不是她指点,任凭我们想破脑子也绝想不到,出口会在上面……

我让瞎子带着肉松和潘颖他们先上,回过身预备死扛着金甲虫怪。

哪知回过头却见那怪物还待在原地,偏着头看着那些堆叠在一起的银甲虫怪。

瞎子边往上爬边大声说:

“这些鬼东西是用金银气势、阴阳相生相克的原理炼制出来的,快走!等那些银子失去银气,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眼见三人都已经爬上了软梯,我也顾不上再理会那怪物了,一跃上了软梯,跟在窦大宝后面快速向上爬。

大殿看似有三丈来高,很快瞎子就率先爬上了顶端,紧跟着一闪身,竟然消失在了上方。

我以为他已经进入了出口的通道,爬上去后才发现,那不过是石壁上的一道缝隙。

石缝长不到两米,高约一米,深度足够我们四个藏身,却也只能供藏身用。

窦大宝爬进去后急着朝我伸出手,“快上来,那些叠罗汉的家伙也爬过来了!”

我赶忙钻进石缝,扭头一看,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那些‘孵银子’的怪物果然也都开始发动,连同金甲虫怪一起朝着这边爬了过来。

想到琉璃花的话,我赶忙掏出了打火机。

她说上来以后点火,火点着我们就能出去,可是点哪儿?

转眼间,看到上顶的那些白色絮状物,我心里猛一动。

这些絮状物是巨蛹分割开的时候残留下来的,下面还垂着几十条白色的‘绳索’……

眼见虫怪已经沿着石壁在向上爬,我哪还顾得上多想,打着打火机就把火头凑了过去。

那些絮状物居然比棉花还容易着,一被点燃,立刻翻着滚儿的蔓延起橘红色的火焰。

下方的虫怪被火光一照,全都惊恐的“吱吱”怪叫着四散奔逃。

“琉璃花说的对,这些怪物是见不得光的。它们害怕正常的火光、阳光……”瞎子转眼看向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白夜叉和那些胡匪……永远要留在这里做爬虫。”

说话间,整个大殿的上顶都像是火烧云似的燃烧了起来。

比起远处,我们附近的火势要弱的多,这应该也是琉璃花的安排。

这个女人,为了报仇,为了能再和丈夫在一起,真是费尽了心力了。

‘有个女孩儿在冰里……’

想到她的话,我心里再次升起了希望。

后背的剧痛却也在此刻开始清晰强烈起来。

我强忍着痛楚,眯着眼睛在火光中找寻。

冰……这里只有火,哪里有冰……

“什么味道?”窦大宝忽然吸溜着鼻子说。

我仔细闻了闻,心里一惊:“是桐油!”

我再次看向燃烧的火焰,那些絮状物已经快要燃烧殆尽,上方露出的石壁缝隙间却仍然火势旺盛。

“石缝里藏了油包!”

得出这个推论,我不自禁的一阵悚然。

也不知道琉璃花在上面藏了多少桐油,上方又是否和外界连通。如果不通,封闭的大殿里空气维持不了多久的。

“哗啦啦……”

一阵金属的声响吸引了我的目光。

顺着声音一看,就见我们这一边的石壁上,一条拳头粗细的铁链被拉的紧绷,兀自不断的颤动着和石壁摩擦发出声响。

再仔细一看,原来这就是连在金甲虫怪身上的那条铁链。

原来在絮状物被点燃后,火焰顺着垂吊的‘绳索’蔓延了下去。

那些虫怪怕极了火,大殿中无处可躲,就只能一窝蜂似的爬向我们来时的那道石门。

金甲虫怪一马当先爬进石门,银甲虫怪跟着涌进去,铁链顿时被绷的笔直。

“这铁链子快被崩断了!”

瞎子刚说了一句,铁链就“砰”的一声响,从中间断开了。

紧跟着,就听斜上方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响声震耳欲聋,以至于我们感觉脚下一阵的颤动。

“这里不会塌吧?”窦大宝小声问。

话音没落,石缝上方忽然淅淅沥沥的落下一道水流。

水流一道接一道的垂落下来,很快就在我们面前形成了一道水幕。

瞎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上面是河……刚才那是……是尼玛炸药!”

他说到最后,话音已经被水声掩盖。

我们面前的水幕已经变得像是决口的江河,轰然倾泻下来。

足足有十分钟,我们都缩在石缝最深处,抱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雷鸣般的水声消减了些,我才勉强抬起头朝外看去。

“啪!”

随着一声轻响,一个银色的物体落在了洞口的石头上。

看清那是什么以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差跟着一声大叫蹦出来了。

那居然是一块手表。

同样款式的手表,我也有一块,而且就戴在我的手腕上。

那是我当初送给徐洁的表!

我不顾瞎子的拉扯,扑过去抢那块表,手指刚碰到表带,一张人脸猛地从面前的水幕中探了出来,正和我近距离打了个照面!

“啊……”

我冷不丁被吓得大叫一声,顾不上看清那张脸的模样,挥起手里的阴阳刀由下而上斜刺向那张脸。

刀尖从脸的下方刺入,竟没有受到想象中的阻隔。

而是一刺进去,那张脸就像被重锤砸烂的泥胎一样,四分五裂开来。

是琉璃花!

我猛地反应过来。

琉璃花的魂魄在被樊公伟强行分离后,半人半虫的尸身变成了‘泥胎’。

巨量的水灌入大殿,泥胎被冲的翻腾起来。

恰巧在我去捡手表的时候从下方的水里冒出来出现在我的眼前。

“潘潘!”

窦大宝忽然焦急的喊了一声。

不等我扭头,一只手突然从我身侧伸出,伸向了尚未完全碎裂的泥胎头顶……

我怕误伤这只手的主人,连忙手一翻,把阴阳刀的刀身翻下。

电光火石间,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贴在了我的手背上,那东西有些毛糙,却又有一定的弧度,往我手背上一贴,我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透体而入。

没等我看清那是什么,就被身边伸出的那只手把我的手臂扯了回来。

我定神一看,贸然伸手的居然是潘颖。

“你干什么?”我忍不住恼火的瞪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眼中又露出了那种陌生的熟悉神情。

但这种眼神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变得好奇中夹带着疑惑。

潘颖对着我眨巴眨巴眼,“我干什么了?”

说着,眼皮一垂,忽然“啊”的一声怪叫,一个趄趔四仰八叉的倒在了窦大宝怀里。

我这才想起刚才有什么东西贴在了手上,低头一看,顿时身子就是一悚。

那东西不是贴在我手背上,而是‘套’在了我反转握刀的拳头上。

那居然是一块白森森的头盖骨!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一生一死

看清手上是什么,我吓得一哆嗦,就想把那东西甩开。

瞎子忽然把那头盖骨抢了过去,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凑到鼻端闻了闻,无端端的点了点头。

我问他这是干什么。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段乘风说让你带一样东西回去,还说这东西你已经有一个了。”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我已经有一个了,谁还没有脑瓜骨啊?

瞎子压低声音说:脑瓜骨人人都有,阴骨可不是轻易得到的。

我猛一激灵,看看那头盖骨,再看看一脸嫌弃的潘颖,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头骨竟是阴骨,怪不得刚才我会觉得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呢。

‘潘颖’刚才忽然出手,应该就是感应到了阴骨的存在。

我忍不住想起了老何的那个扳指,同样是阴骨,那扳指也没这么凉啊。

如果阴骨只是一种特殊的死人骨头,扳指又怎么会在我身上‘消失’了呢……

见瞎子珍而重之的把头盖骨放进包里,我没再多想,转身捡起了手表。

表盘已经摔的粉碎,指针不再走动,连秒针都不见了。

看着几乎没有修复可能的手表,我百感交集。

潘颖凑过来问这手表是哪儿来的。

窦大宝拉了她一把,小声说那是我送给小包租婆的。

潘颖探着头看了看表盘,忽然“咦”了一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着我腕上的手表说:

“两只表显示的时间差不多啊!”

我一怔,仔细一看,我的手表指示的时间是一点十九分,女款表的指针恰恰也停在了几乎相同的位置,只是分针停留在十四分的样子。

潘颖叹着气说:

“原来已经下午一点了,下午一点不就是十三点,十三点十四分,一三一四,一生一世,这表坏的还真浪漫。”

看清表上的时间,我哪还管她胡诌八扯,恨不得马上一头扎进水幕里去。

琉璃花说冰里有个女孩儿……徐洁的手表被冲落到这里,显示的时间和我的表相差不过五分钟……也就是说她五分钟前还在上面,冰里的女孩儿就是她!

现在上面起了爆炸,手表被冲下来了……

我越想越焦急,瞎子却在这时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朝我摇了摇头。

显然,他也已经想到了我想到的,担心我冲动乱来所以才紧抓住我。

洞口的水幕渐渐变得稀稀落落。

大殿已经被灌成了一片汪```洋,奇怪的是灌下来的水似乎不能留存,水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只一思索我就反应过来,先前传来的爆炸声,和金甲虫怪相连的铁链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琉璃花埋藏的炸药,应该是被上顶燃烧的桐油点燃的。

金甲虫怪身上的铁链连通的是我们来时的虎头石门。

现在铁链断了,石门自然也打开了。上方倾泻下来的水,正通过那扇石门往外流。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把我惊醒。

抬眼一看,就见水流过后,大片的冰块从上面滑落下来坠进水里。

瞎子向外看了看,有些兴奋的说:

要是没猜错,上面应该是个积水潭之类的死水域。这又是机关又是炸药,还把逃出生天的出口开在水潭下边,绝不是琉璃花能够做到的。一般胡子的二当家转角梁除了作为军师和阴阳推算,还负责设计山寨的防御机关。这地宫墓室,多半是叶金贵和琉璃花联手打造的了。

潘颖忍不住说:他既然有那么大本事,至于对琉璃花怕到言听计从吗?

除了窦大宝接口跟她‘讨论’,我和瞎子都没说话。

潘颖觉得不解,因为她也是女人。

作为男人,在这次经历后,可是再不敢得罪女人了。

把人变成见不得光的虫子……让他们死后连下地狱都不能够……

单是这份狠辣,就已经让人闻之丧胆。

当初琉璃花很可能是向叶金贵显露了一些手段,令他彻底胆寒,才会对自己唯命是从,就连找到鬼衙门后也不敢违背她交代办理的事宜。

现在看来,琉璃花的作风倒真是符合‘迎门梁’的身份,够狠,够绝。

“哗啦啦……”

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随着一蓬冰块的坠落,石缝上面竟落下一条铁链绞制的软梯。

我和瞎子对视了一眼,一起小心的探出头往上看。

借着手电的亮光,就见软梯是从斜上方的一个石洞内垂下来的。

看情形,那应该就是琉璃花为自己留的出口了。

等冰块又掉落一阵,我对瞎子等人说:

“隔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梯子还结不结实,我先上去探探路。”

瞎子看了我一会儿,缓缓的说:

“段乘风说了,这趟你是我们的命星,你如果回不去,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探出头往上看了看,把手表装进包里,沿着软梯爬了出去。

我并不相信‘命星’一说,那多半是瞎子担心我自暴自弃杜撰出来的。

可他们仨陪着我出生入死到了这个份上,我无论如何都要克制情绪,把私人感情放在兄弟情义之后了。

沿着软梯爬进洞内,找到软梯的固定点,确认了坚固程度,我招呼瞎子他们上来。

潘颖不改好奇本色,爬上来后,一路沿着湿滑的石洞走,一路问这问那。

瞎子一一给她解答,最后说:

胡子的成分很复杂。能够独霸一方的胡子都是有些来历和手段的。从这些机关和炸药的埋藏布设看来,叶金贵在成为老鳖山的二当家前,很可能当过兵,所以才会爆破的如此精准。至于真相如何,那真是没有答案了。

我心绪纷乱,努力想撇开绝望,于是就强迫自己想了一阵,然后提出了一些看法:

叶金贵不是独自一个人离开这里的,以琉璃花对胡匪的仇恨,绝不会随意放过任何一个。跟着叶金贵离开这里的二十多号鬼胡子,在生前应该就已经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琉璃花的死忠。造出这样的地下工程,他们或许也都功不可没,所以才会被琉璃花‘饶恕’。

瞎子他们对我的说法都表示认同,但我们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一个话题。

那就是,琉璃花是怎么能够在短时间内拉拢那些胡匪的。

迎门梁的狠辣或许只是一方面,但不足以让野性难驯的胡匪背叛大柜白夜叉。

细想起来,一个女人想要在土匪窝里有一席之地,自己的身体也许才是最大的本钱……

“我的个老天!”

走在最前面的瞎子忽然倒吸了口冷气。

我和窦大宝、潘颖抬头一看,也都忍不住低呼了出来。

被炸出的石洞应该是事先经过一定开凿的,是斜向上的。

此刻瞎子打着手电,电光照射前方,竟是一片如魔幻般迷离炫目的流光溢彩。

四人摒着气跑到跟前,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震撼无语。

石洞已经到了尽头。

取而代之的,是粗糙到不能再粗糙的石头阶梯。

延续的通道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分离出来的缝隙。

那种力量应该就是刚才的爆炸。

而缝隙的一侧是石壁,另一侧则在经过一个巨大湿漉的空荡空间后,出现的深厚冰层。

瞎子的猜想是对的。

出口应该就在一个水潭下面,出口被预埋的炸药炸开,潭下的水灌入地下大殿,便只留下了上方被严寒冰冻的冰层。

在强烈的震动波及下,冰层和石壁更加容易分离,所以才会裂开,显露出百年前布下的出路。

手电的光束照射在冰上,折射出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

窦大宝忍不住感慨的说,他没有见过极光,但是敢担保这种折射出的光彩绝对比极光更美。

主要是……旁人或许能见到极光,却可能永远看不到我们当下看到的奇景。

自从上了石梯,瞎子就和我肩并肩寸步不离。

我也开始沉默。

内心的挣扎到了极限。

徐洁的手表肯定是被从上面冲下去的,她人呢?

琉璃花说她在冰里,会不会因为爆炸,她……

“啊!!!”

潘颖忽然尖叫起来。

“汪汪……汪汪汪……”

与此同时,肉松也狂吠起来。

“你们干嘛?”瞎子捂着耳朵回过头恼火的问道。

这种环境下女人的尖叫和狗吠被放大了何止十倍,实在太刺耳了。

然而我却连捂耳朵的力气都没有了。

转眼间,我立时就知道潘颖和肉松为什么会突然反应异常了。

那是因为在我身旁不远处的冰层里竟然透出了一个人影!

一路走来,我们应该很接近地面了。

就算不打手电,上方也有些许光亮透下来。

借着这光亮和电筒的光,我轻易就看清了冰层中那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看上去满脸褶皱,很是苍老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对年轻男人绝没有魅力可言。

但我却彻底僵住了。

“汪……呜……”

肉松的叫声转为了呜咽。

潘颖也在和窦大宝的搀扶下来到了我身边,指着冰层里那人讷讷的说:

“她……她是徐洁?!她怎么会……会变得这么老?”

的确。

冰里的女人脸孔虽然陌生,但她五官的轮廓和身上的衣服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个年纪至少超过五十的女人,就是徐洁!

——活尸不能自生元阳,如不能得,成枯骨亦不死。

这是百鬼谱上关于活尸的记载……

“徐洁!徐洁……”

我大声喊着,掏出身上所有算得上坚硬的物品,奋力砍砸着冰块。

徐洁原本闭着的眼睛竟在这时张开了。

两人隔着厚厚的冰层四目相对。

我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更加疯狂的敲砸着铁一般坚硬的冰。

“祸祸!祸祸……别砸了!”

窦大宝和瞎子一起从后边箍住我。

“你手都裂了……别砸了!”潘颖红着眼睛冲我大吼。

徐洁在冰层深处默默的看着我,紧抿着嘴唇,眼角却落下两行清泪。

“她看的到我……那不是冰……那里有空隙!”

我反应过来,奋力挣开瞎子和窦大宝,胡乱解下背包,把一直放在包里的那个泥娃娃拿了出来,对着徐洁用力晃了晃:

“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不在乎……”

泥娃娃晃过眼前,我蓦地呆立当场。

好半天,耳畔才传来瞎子干涩的声音:

“你之前被金甲虫怪用爪子在后背砸了一下,娃娃……娃娃应该就是那时候被打坏的……祸祸……徐洁早就死了,你别……别……”

看着手里脑袋裂成两半的泥娃娃,我终于忍不住眼泪水夺眶而出。

“她是我女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她……她不在冰里……那应该是条被震开的裂缝……”

我喃喃说着,转身就要往下跑。

“你给我站住!”

瞎子猛地从背后把我撂倒在台阶上。

“她好像有话说!”潘颖忽然说道。

我身子一震,转眼看去,就见徐洁泪眼婆娑的张口说着什么,但隔着冰层,我根本分辨不出她说的是什么。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停顿了一下,忽然把手指伸进嘴里用力咬破,用自己的血在面前的冰面上写道:

我是毛小雨,我不该回来的,忘了我吧。

最后一个字写完,她抬手揉了揉泪眼,朝我点了点头,转过身,慢慢消失在了冰层深处……

正文卷 第一章 又见三十一号

眼看着徐洁的背影消失在冰层中,我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难道真像段乘风批算的那样,我和徐洁有缘无分,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和她见最后一面?

地面微微颤动,上方不断有大片的雪翻落下来。

瞎子用力把我拽起来,急着说:

“快走,上面的雪就快崩了。徐洁不会死,你只要活着,你们就还有见面的机会!”

活着,就有见面的机会……

我咬了咬牙,最后朝冰层中看了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正如瞎子猜测的那样,出口果然是在山涧一个水潭的下面。

我们出去后没走多远,山上崩塌的积雪就将水潭埋没不见了形迹。

或许等到冰雪消融,这里才会重新恢复生机,只不过那应该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当晚我们在灰仙祠过了一夜,瞎子给窦大宝和潘颖讲了不少关于风水的事。

我一直闷声不吭的喝酒,只依稀记得他说:

琉璃花千算万算,还是出了遗漏。那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想要用来镇局的七十二地煞之一,也就是其中一个胡匪,带着一包银子跑了。

因为这个胡匪的逃离,局中以金银来调和的阴阳气势不能达到平衡,最终导致琉璃花本人也被痋毒侵害。

第二天醒来,窦大宝大呼二叫的说,肉松不见了。

四人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它。

潘颖小心的说:它会不会去找徐洁了。

我心灰意冷的叹了口气,说由它去吧。

两天后,在走出山林的那一刻,我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我在满归镇的医院里躺了足足一个星期,出院当天,和瞎子他们一起踏上了返程的航班……

“恭喜你啊小师弟,通过考核,你以后就是正式的法医了。”

“什么?你要调走?为什么?”

“我不批准!”

……

一个月后的这天,我终于通过了心理评估,成为了具有专业资格的法医。

同时我也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离开这个无论看到什么,都会想到一个人的城市。

马丽听说后大发雷霆,指着鼻子骂我忘恩负义,她辛辛苦苦把我带出来,我却急于‘另立山头’。

最后还是郭森出面调和,让我暂时调去临近的平古县任职,如果不习惯,可以再想法把我调回来。

这对我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安排,我对这老大哥感激不尽,对他和赵奇、马丽说:如果有需要,我会随时来帮忙。

内部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就在我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一个手机号码。

短信是段乘风的手机发来的,但不能确定是他本人发的,还是段四毛发的。

回来以后,我曾给段乘风打过两次电话,都是段四毛接的。

这女神算简直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一样严防死守,我如今心如死灰,也就懒得再多想其它了。

无论是段乘风还是段佳音,都不会无缘无故给我发信息。

我想也没想,直接拨出了那个号码。

“喂,你要租房啊?”一个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有点懵了。

这居然是个租房电话?

我问那人:“你哪儿的啊?”

对方不耐烦的说:“你打的你不知道?我平古的,你是不是要租房啊?”

我犹豫了一下,说:“是。”

挂了电话,我哭笑不得。

这是算到我要去平古,知道我要租房,特意给我找了个房东?

这是老段老年痴呆了,还是段四毛抽风了,这都哪跟哪儿啊……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套曾给过我短暂温馨的‘家’。

目光转到厨房,我似乎又看到了徐洁忙碌的身影……

“城河街三十一号……这么巧,也是三十一号?”窦大宝边开车边嘟囔着说。

我看着窗外的景物,也觉得有些奇怪。

就算像瞎子说的那样,段乘风帮我是因为有求于我,但也不会贴心到替我找房子。

段四毛拿我当杀父仇人,就更不会这么做了。

关键那个自称老陈的房东报出的地址,和后街的铺子门牌居然一样,也是三十一号,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两人按照老陈给的地址,来到了城西护城河畔。

停好车,我和窦大宝就坐在车里对着发懵。

好半天窦大宝才气哼哼的说:

“那信息绝对是特么段四毛给你发的,我看她就是想整你!”

我拧了拧脖子,吁了口气说:“先下去看看。”

真不怪窦大宝生气,换了哪个想租房的,看到周边的情形都会不舒服。

平古县我先前就因为季雅云的事来过,这就是个小县城。

我们跟着导航来的这地方,就是城边的护城河。

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城乡结合处,一边是沿河的一条小街。顺着一座老石桥过了河,对面就是一座墓园,再往前就是荒郊野地了。

因为平古岗是典型的岗子地形,站在河这边,不用刻意抬头,就能看见墓园里耸立的一座座墓碑!

事实是所谓的城河街就是一条极短、极破的小街。

除了靠着石桥的这头有两家卖花圈香烛的铺子,就只是一排老旧的两层楼,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大白天的也不见什么人影。

但凡有点忌讳的人,谁会愿意住在这儿?

见窦大宝兀自恼火,我打趣说,可能是老段怕我孤单,所以才刻意替我选了这么个住所。

窦大宝瓮声瓮气的说:“你就不该过来!在家住的好好的,咱哥俩还能做个伴,你过来干啥啊?”

说着抬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我捏了捏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沿着河边往里走了没多远,就都觉得不大对头。

“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窦大宝抬手指着旁边一栋旧房子,“这里都是双号。”

我看了一眼门牌,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十四号……

国内沿街的门牌基本上都是一个排列模式,那就是一面街的房子是单,一面是双。

这边仅有的一排房子,明显是按双数标注的,怎么会有三十一号?

要按照正常的逻辑,如果有三十一号,那就应该在……

我朝对岸看了一眼,看到林立的墓碑,忍不住一哆嗦。

难道真是段佳音知道了瞎子找过她老爹,故意报复我,想要整我?

“你们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和窦大宝都被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却不见有人。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透露着古怪。

只听见声音,看不到人,难道是见鬼了?

可别说现在是正晌午了,就算有鬼,我和他也不会看不见啊!

“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显得很狂躁。

这次我仔细分辨了一下,顺着声音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本能的拉着窦大宝倒退了两步。

这哪是什么鬼啊,声音根本是从十四号的一扇窗户里传出来的。

窗户上钉着老式的绿色窗纱,上面沾满了灰,就在这窗纱后边,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正瞪视着我们。

从声音分辨,那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一个老人,看到我和窦大宝站在他家门口对着他家指指点点,所以才出言质问。

虚惊一场,我忙道歉说,我们是来租房子的。

边说边拿出手机,拨打老陈的号码。

出乎意料的,电话一拨出去,十四号的窗户里竟传来了手机铃声。

电话没有人接,十四号的房门却打开了。

一个老人探出头,拧着眉毛看了看我和窦大宝,“是你们要租房?不是说一个人住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老头就是房东老陈!

我说:“大爷,是我打电话给您的,我一个人住,我朋友是来送我的。”

“哦,那你等等。”老陈说了一句,关上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他才拎着一串钥匙走了出来。

看清老陈的全貌,我不禁一愣。

这老头看年纪得有六十开外了,体型却十分的高大。

单是身高,至少得有一米八五以上,而且背不驮,腰不弯,再加上那张虽然满布沟壑却颇具立体感的脸,竟显得有些威猛。

老陈让我们跟他走,边走边自顾自的说,让我以后喊他陈伯就行了。

陈伯……

虽然没有不尊重老人的意思,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到了一种男人特有的生理现象。

老陈把我们带到街尾的一栋两层旧楼前,边拿钥匙开门边说就是这里。

走过来的时候我一直留意门牌号,这栋楼根本就没门牌,离最后一栋有门牌标识的房子间隔了大约二十米,是一栋单独的旧楼。

最后有门牌的房子是二十八号。

要按这么算,那眼前这栋楼应该是三十号,又怎么非说是三十一号呢?

跟着老陈一进屋,我和窦大宝就都愣住了。

我和他都没想到,房子的一楼,竟像是一间铺面。

进门后左侧是一个老式的木质柜台,柜台后是一把摩挲的发光的圈背藤椅,靠墙则是一排的货架。

这布局居然和后街的铺子十分的相似,只不过货架上摆的不是香烛纸钱,而是一个个的灵牌!

“怎么样?房子还满意吧?觉得行就付钱吧,按电话里说的,三百一个月,一次性付一年的租金。”

老陈仍是自顾自的说着,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就好像知道我一定会租下他这套古怪的房子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从他沉静深邃的眼睛里,竟似乎看到一丝嘲弄的味道。

可事实是,当看到货架上灵牌的那一刻,我已经决定要租下这套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墓碑林立的怪房子了……

正文卷 第二章 第一案

“这破房子,倒贴钱咱也不租!”窦大宝铁青着脸说。

我忙把他拉到身后,再看老陈,竟然嘴角微微扬起,明显露出了嘲弄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在这个老人的身上,似乎有一种不同于寻常人的气势。

我对老陈说,我先把房子看一遍。

他显得很不耐烦,但还是把那串钥匙随意的丢给了我。

我硬拉着窦大宝上了楼,二楼同样是一个大间,床和其它家具倒是齐备,只是款式都很老旧了。

窦大宝瞪着眼说:

“这房子忒丧气了,再便宜也不能租!要是单纯的对着墓地也就算了,你看看楼下……那都是什么啊?这根本就是个给人请灵牌的铺子!”

我示意他小声点,压着嗓子问他:“你看没看出,这个陈伯有什么不对劲?”

窦大宝用力点着头说:

“的确不对劲,这么大年纪了阴不呲咧的,还以为这破房子是他娘的风水宝地,别人哭着喊着抢着租呢!”

“别瞎说!”

我摆了摆手,走到后窗边,隔着窗户往楼下看,后边是个十多平米的小院,一边是两间小平房,应该是厨房和厕所。

这房子实在是够年头了,也的确不适合年轻人居住。

可来了这里以后,我开始相信,那条短信应该是段乘风本人发给我的。

他也绝不是瞎操心,单单替我找个住所。让我来这儿,必然是有着一定原因的。

我让窦大宝别再多说,拉着他下楼到后院看了看,回到前面对老陈说:

“这房子我租了。”

老陈咧了咧嘴,“那就给钱吧,我只要现钱。”

我点点头,一边掏钱包一边指了指货架上一个刻了字样用来做样品的灵牌,假装不经意的问:

“陈伯,这灵牌是您刻的?您是帮人请灵牌的?”

老陈又恢复了那种不耐烦的神情,拧着眉头说:

“是我刻的,我不光帮人请灵牌,还帮人刻碑呢!不过我现在都在家里干活,这里就空了。”

我朝对面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数出提前准备的房租交给了他。

“呸!”

老陈朝手指上吐了口唾沫,边往外走边嘀嘀咕咕的说:

“早该来了……耽误生意不说,还他娘的害我少收两个月的房租。”

“哎,我去……”

我拉住想要发作的窦大宝,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吭声。

等老陈离开,窦大宝终于忍不住给我当胸来了一拳,“你脑子进水了?干嘛非得低三下四的租这破房子?”

我走到货架旁,拿起那个刻字的灵牌擦了擦,抬眼看着窦大宝说:

“我当初和潘颖进到31号地下的那座庙里,那里不光有拴在一起的泥娃娃,每个房间都还有两个灵牌。”

我把灵牌举到他面前,“那上面的字迹,和这个灵牌一模一样。”

窦大宝愣了愣,说:

“你的意思是……庙里的灵牌是这个怪老头刻的?”

我把灵牌放回货架,走到柜台后摩挲着藤椅的靠背。

“噢,我下回来,给你把藤椅上的坐垫带来,那是小包租婆专门给你……”

窦大宝说了半截反应过来,在自己嘴巴上抽了一下,转过脸去了。

我过去搭住他的肩膀,边往外走边说:

“不用替我担心,瞎子说的对,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走,帮我把行李搬过来,然后咱哥俩喝酒去。”

晚上送走窦大宝后,我回到新家,关了门,走到柜台后,透过窗户,隔着飘落的雨丝呆呆的看着河对岸的那些墓碑发呆。

半晌,坐进藤椅,在黑暗中点了根烟。

“女骗子,你一定要来找我,别让我等太久,我会撑不住的。”

……

转过天一早,我冲了个澡,回到二楼的房间,对着衣柜上的穿衣镜照了照。

片刻,转过身,扭过头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位于我后背靠近右肩位置的那片印记。

这印记是我在地下大殿里被金甲怪虫用长足的尖端砸中后留下的。

在被砸中的那一刻,虫足上针一般的刚毛,深深的刺入了我的后背。如果不是背包里的泥娃娃替我挡了一下,我应该已经没命了。

可尽管经历了生死,我最终还是没能把她带回来……

我还记得在满归镇出院那天最后一次换药,瞎子说这片伤疤像是一把刀,窦大宝和潘颖却一致认为,反过来看,这像是一个鬼爪子。

而且窦大宝还特别强调,这就和我们跨过忘川河时,‘奈何桥’下伸出的那些爪子一样。

“管它像什么,从今以后,我就只等你回来。”

我对自己说了一句,拿起床上崭新的警服,一件件穿在了身上……

走进平古县公安局大厅,我还没看清状况,就有一个路过的女警在我手臂上扒拉了一下。

“你哪个局里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女警眯起眼睛看着我问。

我朝她敬了个礼,“你好,我叫徐祸,是新调过来的。”

女警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却又很快眯起眼,带着顽皮的笑意说:

“噢,还连警衔儿都没配发呢,警校刚毕业的吧?那你可得喊我师姐。”

我看了看她的肩章,喊了声师姐。

“嘿嘿,跟你闹着玩呢,我也才刚分配过来,准确的说,和你一样,都是菜鸟。我叫肖阳,你喊我名字就行了,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丘局长的办公室。徐祸……这名字真怪,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过似的?”

肖阳边走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忽然扭过脸来问我:

“你哪个警校毕业的啊?”

我吸了口气说:“我是xx市医学院毕业的。”

“医学院?”肖阳瞪大了眼睛,指着我说:“你就是市局派来的那个法医?”

我刚点了点头,她就抬高了调门,“你就是那个阴阳先生?”

“咳……”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讪讪的向一旁投来诧异目光的警察点了点头,拉着这冒失鬼逃也似的匆匆往后走。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特么是哪个不着四六的传出来的?都传到这儿来了?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迎面碰上一个圆脸的中年人。

丘局长朝他抬了抬手,“老高,你来的正好。这是徐祸,刚调过来接替老翟的。徐祸,这是老高,高战、高胖子,是咱局里刑队的队长,以后你归他管。”

高战愣了愣,转过脸看着我,毫无严肃可言,反倒是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

我也仔细打量他。

这个高队长年纪约莫四十五六,说他是胖子实在有点夸张,他就是中等身材,但是肩膀比较宽,属于那种特别壮实的体形。主要是脸圆的跟个大贴饼子似的,显得胖。一双眼睛也跟两个一块钱硬币似的那么圆,这让他看上去显得有点滑稽。

“徐祸是吧,可是久仰大名了。”

高战把一个文件夹随意的丢在局长办公桌上,拉着我就往外走。

他先是把我带到刑警办公室,和一干同事做了介绍。

这会儿我才知道,之前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女警肖阳,还真是年后刚从学校过来的,而且和我一样是技术警。

不同的是,我是法医,她的专业是法证勘验。

做完介绍,高战把我带到最后边的法医办公室,有点局促的搓着手说:

“咱这是小县城,不比你先前待的市局,条件有点简陋了。”

我大致扫了一眼,挠了挠头问:“其他同事呢?”

高战干笑两声说:

“以前的法医老翟,因为个人原因,刚办了离职。暂时就你一个人接手他的工作。”

“我一个人?”

“嗯,暂时的。局里已经向上边申请了,很快就会加派人手过来了。不过你放心,地方小,咱案子也少,法医基本上没多少工作,嘿嘿嘿嘿……”

我被他笑得差点一头栽过去。

我也算‘吃过见过’的主了,郭森的大黑脸、赵奇的机灵劲……这几乎让刑警队长的形象在我心里定型了。

眼前这家伙一笑起来蒜头鼻子都发皱,活像个贩洋白菜的二道贩子,哪有一点队长的威风啊?

我估计高战说的没错,在县里‘当差’的确清闲的多。

大半个上午,他都在法医室里和我闲扯。

听他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和郭森是部队里的战友,和赵奇也认识,早就听说过我的另一个职业。

末了还问了我那个让我一听就头疼的问题:

“你既然是阴倌,那应该能看见‘好朋友’吧;那你帮尸体解剖化验的时候会不会看见他们本主啊?”

“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

刚问完,一阵让人发噱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高战嘿嘿一笑,拿出手机接通。

说了没两句,笑容一敛,像变了个人似的皱着眉头对着电话说:“准备,马上出发!”

挂了电话,转头对我说:“兄弟,你‘中奖’了,有突发命案,马上随队出警!”

……

警车驶入城南一个老式的居民小区,停在一栋单元楼前。

最先赶到的警察已经在忙着在楼外拉警戒线。

我提着化验箱,刚下车,肖阳就贼贼兮兮的凑了过来,“徐法医,你紧不紧张?”

“紧张什么?”

“刚来就遇上命案了,你不怕啊?”

我无语,看来她还真是个‘菜鸟……’

“啊……啊……”

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转眼看去,就见几个警察把一个五十几岁的妇女从楼门里抬了出来。

我赶忙走过去,拦住警察,仔细看了看妇女的状况,急道:

“赶紧送她去医院打镇定剂!路上替她掐着人中!”

“听小徐的,快送医院!”高战大声命令。

我快步走进楼洞。

肖阳跟在我身边问:“她又没受伤,为什么要送去医院?”

“她哭的都没人腔了,脸上却一点血色也没有,手指间已经开始抽筋了。她这不光是难受,而且应该受到了严重惊吓,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如果不及时送医院注射镇定剂,她可能会有后遗症。”

我边上楼边给她解释。

单单是看到死者就成了这种状态……看来这第一案,不简单啊……

正文卷 第三章 我是法医

“呕……”

“呕……”

刚到六楼,就见两个警察从一个单元门里冲出来,扶着墙狂吐不止。

“小徐,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一个姓钟的老法证朝我点头说了一句,冷着脸对肖阳说:“你躲他后边干什么?跟我进来!”

然后又厉声对高战说:

“该好好管管你的兵了!让他们来是保护现场,不是让他们破坏现场!”

说完,低头套上鞋套,迈步走了进去。

高战一把扯起一个刚吐完的便衣,在他脑门上连着戳了好几指头,“你们这帮完蛋玩意儿是不是闲太久了?都特么越活越倒退了!你跟了我四年了,你还吐……还吐!你丢不丢人?”

“头儿,不是……那尸体……呕……”

被戳的便衣一句话没说完,又转头吐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抬眼却见肖阳脸色煞白,闭着嘴鼓着腮帮子,两眼发直、身子发僵的走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从大褂里拿出个塑料袋撑开了递到她面前。

“哇……”

不等我抽回手,她就抱着我两只手狂吐起来。

我暗暗叹了口气,就那么撑着袋儿,让她扶着吐。

法证和法医还是有一定程度区别的。

特别是刚从学校毕业的法证,第一次勘察命案现场的时候,十之八九是起不了作用的。

肖阳吐了半天,一手扶住我肩膀,一手指着屋里,带着哭音说:

“她头没了……身子都不全……”

我点点头,“你早上吃的鸡蛋灌饼?你倒是不挑嘴,香菜也吃……你是不是还吃了个韭菜盒子?”

“你怎么知道的?”肖阳泪眼八叉的看着我问。

“小徐,可以进来了。”房间里传来老钟的声音。

我把肖阳吐的那袋儿往她手里一塞,“下次别吃那么多了。”

我戴上口罩,套上鞋套,绕过地上的法证标记走进客厅。

“厨房!”

我顺着老钟的声音走进厨房,立刻闻到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怪味儿。

老钟蹲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旁,回头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指了指一旁架设的摄像机,看着我问:

“规矩你应该懂了?”

我点点头。

转眼看清地上的死尸,胃里一阵翻滚。

尸体一丝不挂,仰面平躺在地上,一条腿斜搭在一旁的厨柜上,另一条腿也相当幅度的歪向一边。

从肩部曲线和腿部的圆润弧度、以及皮肤的紧致程度来看,死者应该是一名女性。

之所以通过这些来判断死者的性别,是因为尸体并不完整。死者的头部以及女性特征部位,都已经被从躯体上分离,放眼看去,被分割的部位似乎并不在厨房。

因为案件性质不是一般的恶劣,所以接下来的一个多钟头,我一直蹲在尸体旁,做完了包括确认死者死亡时间在内的,所有可以进行的现场化验。

我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对老钟说:

“钟警官,帮我把尸体翻个身。”

肖阳这会儿已经跟着高战回到了厨房门口,闻言想要进来帮忙,却被老钟摆手制止。

等尸体被翻过来,我又是一阵反胃,同时听到肖阳,甚至是高战喉咙里都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我仔细观察着尸体的背部,忽然,腰部下方,右股上方的一个部位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从化验箱里拿出工具和试管,小心翼翼的从那一小片没沾染到血迹的部位提取了一些黄白色斑痕。

做过简单的化验后,我将试管做了密封处理后交给高战,“是j斑,送交上级化验部门验证dna吧。”

“死者生前遭到过x侵?”高战拧着眉头问。

“女性部位缺失,没有局部化验过,我不能给你答案。”

我沉声说了一句,把工具收进化验箱,刚想合上箱子,不经意间看了灶台一眼。想到刚进来时闻到的那股味道,心里猛然一凛。

见肖阳站在门口发愣,我急着大声说:

“肖阳,你出去!”

“我……”肖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钟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脸色也是一变,同样大声让肖阳去外面。

“师父,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肖阳急得都快哭了。

我只好走过去,尽量柔和的对她说:

“这不是普通的凶杀案,你师父没有怪你,只是怕你留下阴影,白费了这么多年学的专业。听话,先去外面等,回头再看采证录像。”

肖阳惶然的看向老钟,见他点头,才惴惴不安的走了出去。

我走到灶台边,勉强回过头对高战说:

“申请上级部门进行深入化验吧。”

说完,转过头,伸出手,缓缓拧开了煤气灶上的一个大号高压锅。

“马勒戈壁的!”高战骂了一句,猛地转过了身。

老钟也是脸色发白,绷着嘴,一副强忍呕吐的样子。

我终于能确认怪味的出处了。

那是一种熟肉冷却后,被凝固的油脂包裹发出的气味。

……

回到法医办公室,我一屁股跌进椅子里。

我叼着烟,想起了第一学期末,老教授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对我说的一番话。

“徐祸是吧?我看好你,可我得警告你,以后别给我吊儿郎当的。好好学习专业知识,强化自己的心理素质,别老想着勾搭别的系的女学生!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就两点:你跟着我学,一次性给我通过心理评估;毕业后,你最少给我在岗位上干满五年!”

……

我瘫痪一样的靠在椅子里,深深的吸了口烟,对着窗外不怎么明媚的阳光喃喃的说:

“老师,我今天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法医了……”

傍晚,我把整理出来的初步尸检报告送到高战的办公室。

高战瞪着硬币眼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的问:

“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了摇头。

高战咧了咧嘴,“谁都没想到你第一天来就碰上这样的案子,我还担心你会扛不住呢,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本来今天应该请你撮一顿的,现在……改天吧。”

我点点头,把报告交给他,“因为化验资质和化验条件限制,我只能出具初步尸检报告。具体化验结果只能等市里认定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先下班了。”

“下班吧。”高战挠了挠头,“对了,下午我接到通知,这两天上面会安排实习生下来,应该可以帮到你。你们……你们这行能坚持干下来的不多,好好带带新人。”

出了办公楼,刚上车,就接到了马丽的电话。

电话接通,马丽幽幽的问:

“小师弟,第一天上班就碰上大案子了,感觉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啊?现在尸体不是应该送到学院的化验基地了嘛,师姐你应该也见到那口锅了。”

“我就在化验室呢,就打个电话,看看你有没有被吓破胆。看来你状态还不错。对了,就你对现场的化验,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

我放下车窗,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

“如果现场提取的j斑是正常状态下的凝固形态,那就证明死者在死后曾遭到x侵犯。参照死者的判定死亡时间,以及身体各部位创伤造成的时间,在被侵犯的时候,死者的头已经被割掉了。也就是说,凶手不是单纯的变`态,还是个疯子。”

“不错,看来我可以向林教授交差了。”

“林教授?”

马丽呵呵一笑说:

“你以为我会关心你这个‘叛徒’?是老教授担心你会有心理障碍,会撂挑子不干,所以让我打电话探探你的口风。”

“丽姐,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都这个年纪了还单着呢……”

“滚!”

挂了马丽的电话,我本来想找个饭馆打发一顿,想了想,还是打包了盒饭,又买了一提啤酒,直接回了城河街。

停好车,正往回走,冷不丁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的说:

“租房的时候说是一个人,现在又带人回来,真是不像话。”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眼一看,就见十四号的那扇窗户里,一双眼睛正透过窗纱冷眼看着我。

“陈伯,晚饭吃了没?”

我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老陈却没回应。

我正琢磨要怎么才能厚着脸皮和他套近乎,好问问他灵牌的事,没想到他却又冷冷说道:

“房子租给你了,我也就不多管了,不过你们最好动静小点,别影响到周围的邻居。”

我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街口的香烛店老板正在拉卷帘门。

除此之外,整条街就冷清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了,哪儿来的‘你们’?

我皱了皱眉,想跟这怪老头再说点什么。却听“砰”的一声,他从屋里把窗户关上了。

“莫名其妙。”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回头看了一眼,咧咧嘴,径直回到了家里。

刚打开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我随手把饭盒和啤酒放在柜台上,一边往下摘包,一边拿出手机接了起来。

电话是窦大宝打来的,他有些忐忑的问:今晚又是初一了,晚上看铺子除了要硬的下心肠,还有没有别的注意事项。

我暗暗叹了口气,初一十五31号晚上要营业,这是老何定下的规矩。

我只想离开那个失落的所在,有太多的事物都没有完整的交代了。

窦大宝长的像是猛张飞,却心地单纯善良,实在不怎么适合面对那些执念深重的横死鬼。

可到了今时今日,再留在那里,我是真撑不下去了。

我只好又反复叮嘱他,只管超度亡魂,别去理那些鬼魂的请求,让他夜里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挂了线,想想今天白天发生的案子,我心里一阵烦躁。拿起一罐啤酒,打开灌了一气。

刚想坐到柜台后开始我的晚餐,不经意间一回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手里的啤酒‘咣啷’掉在了地上。

我进来以后随手就关了门,可就在我回过头的一刹那,竟看到一个没有脑袋的女人站在门后……

正文卷 第四章 太阴鬼灵术

因为白天的事,我的神经一直紧绷,冷不丁看到身后站着这么个没脑袋的家伙,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伸手就去抢自己的包。

可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的灯突然闪了两下,紧跟着就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强迫自己镇定,一边低声念诵法诀,一边摸索到背包,急着想要拿过来。

哪知道一用力,就听‘刺啦’一声撕裂的声音,然后就是稀里哗啦一通乱响。

等我把包拽过来,却发现包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操……”

我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我稳了稳心神,摸出打火机打着,一边借着火光垂眼去找包里散落的东西,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门后那家伙的动静。

结果却发现,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我多少有了些底气,心说到底是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那东西多半是对面墓园里的‘住客’,不知怎么的,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溜了进来。

现在本家主人回来了,不但是个阳气充盈的大小伙子,还是个阴倌,什么鬼东西也都被吓跑了。

感觉出了一脊背冷汗,我不禁苦笑。

也就是白天的案发现场太血腥恐怖了,不然我怎么会吓成这熊样……

我看了看手中的背包,底部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想想刚才应该是被柜台边角给勾住,被我用力一扯扯破了。

我正想先把包里重要的东西找回来,哪知打火机的火光划过,猛然间,就见窗外有双闪着暗红色幽光的眼睛正冷森的看着我!

“啊……”

巨大的惊恐让我忍不住再次大叫出口。

叫声未落,却听外面传来老陈的厉声喝叱:

“不是说过让你动静小点吗?你鬼叫什么?!”

我靠……

连着受了两回惊吓,我脑子都快空了。

那眼睛哪是什么暗红色,根本就是老陈贴着窗户,眼珠子里反射出打火机的火光……

“开门!”

老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在房门上‘砰砰’敲了两下。

我也顾不上捡东西了,忙过去把门打开。

老陈阴着脸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把手里的一样东西凑到打火机上。

我定神一看,那居然是一根蜡烛。

看到蜡烛的样子,我心里一激灵。

这蜡烛是白色的,和我的手腕差不多粗细。

蜡烛一点着,我就闻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这蜡烛居然和老何铺子里点的一样,是牛油蜡。

货架上灵牌的字迹和地下庙宇里的灵牌字迹相似;他现在又无缘无故拿来一根和三十一号铺子相同的牛油蜡……

难道说这个老陈,真和后街三十一号,又或者和那神秘的地下庙宇有关?

蜡烛点燃,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借着烛光看到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我连忙弯下腰一样样捡了起来。

“呵呵……”

见那个本来已经脑袋裂开的泥娃娃彻底摔的身首分家,我不禁涩声苦笑。

“呵呵……”

面前同样传来两声干笑,不过声调却显得有些古怪。

抬头一看,就见老陈已经把牛油蜡立在了柜台上,站在那里垂眼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对着我笑的时候,我都感觉无论笑声还是他的表情,都带着一种嘲讽和鄙夷的味道。

我把东西捡起来放在桌上,手里握着泥娃娃摩挲了两下,抬眼看看天花板,问:

“陈伯,这灯怎么灭了?”

“停电了,灯当然就灭了!”

我无语。

老陈斜了我一眼,指了指柜台上的蜡烛,“老房子线路老化,偶尔会停电,我这不是给你送蜡烛来了?省着点用,等烧完了,下次你就要自己买了。”

我朝屋里四下看了看,回过头试探着问:

“陈伯,你之前说‘我们’是什么意思?”

老陈瞪着眼抬高了调门:

“打电话的时候你说一个人住,后来不是又带了个大胡子小子过来?!”

我一头黑线,敢情老头说的还是窦大宝,我还以为他能看到什么呢。

看来就算他有秘密,刚才的‘没头脑’也只是个意外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我这样想的时候,却发现老陈正瞪着两个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他虽然老,但是五官颇具立体感,眼睛凹陷,显得很深邃阴鹜。

再加上他身材高大,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瞪起人来不免让人觉得发毛。

我被他看的不自在,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却转过身,边往外走边嘀咕着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很沙哑,我只依稀听到他说什么:‘自找麻烦……这下好了……毁了……回头都不行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想叫住他,他却已经走远了。

我回想了一下,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似乎不怎么对劲。

他的确是面朝着我,但目光却好像并没有聚焦在我身上。

我疑惑的转过头,只一抬眼,刚落回腔子里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在我身后的墙上竟然有一个偌大的影子,那影子就和刚才门后头的家伙一样,没有脑袋!

这一来二去的,我是彻底‘回魂’了,咬着牙,伸手就拿起了一把竹刀。

要不说胆子都是磨出来的……

可是等我再回过头一看,差点没把自己气晕过去。

哪有什么没头的影子!

我一动,那影子也跟着动,那根本就是我被烛火照在墙上的影子;不是没脑袋,而是影子被拉长,‘脑袋’贴在了天花板上!

“大爷的……”

受了这阵子惊吓,我终于又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关上门,走到柜台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把泥娃娃在手里摩挲了两下,放在柜台上。

把捡回来的两半脑袋试着拼起来按在身子上面,手一松‘吧嗒’就掉了。

看看一旁撕破的背包,想想这段日子孤苦无依的感觉,我一阵烦躁,干脆连饭也懒得吃了,伸手就去拿啤酒。

手指刚碰到啤酒,不经意间,就觉得似乎有一道绿光在眼角闪过。

我下意识的转过头,顿时就呆住了。

背包撕裂,我随身不离的东西现在全都摊在柜台上。

眼角扫见的绿光,并不是我的错觉。

而是来自一个被摔开后,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扁平木盒。

这木盒是狄家老太给我的。

此刻,盒子里那块记录着《百鬼谱》的槐树皮,竟散发出了幽暗的绿色光芒。

我满心疑惑的把槐树皮拿了起来,凑到眼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树皮上原本是记载了《百鬼谱》,然而现在紧挨着记载的内容,旁边竟又出现了一些更为细密,散发着荧光绿色的字迹!

我不可置信的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些绿色发光的文字确实存在。

我没有立刻去看文字的内容,而是抬眼看着牛油蜡燃烧的灯芯,回想着这几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从狄家老宅回来,已经很长时间了。

这张槐树皮我何止看了几十次,上面的百鬼谱不说会背,也已经了然于胸了。

如果这些绿色文字最初就在上面,我为什么一直都看不到?

是段乘风让我来到这里的,然而来到这里,不光见到了性格古怪的老陈,还见到了和地下庙宇中字迹相似的灵牌。

段乘风不会无缘无故让我来这儿。

我更加相信,老陈不单单只是个性格古怪的怪老头。

眼前的牛油蜡虽然不像生犀香似的能让平常人见到鬼,但是在阴阳行当中,也是有一定特殊用途的。

如果老陈只是个普通的倔老头,怎么会把牛油蜡当做寻常的蜡烛用来照明?

而且还专门送来给我?

最主要的是,在他送蜡烛来之前,我刚看到了一个‘没头脑’;而在他走后,我顺着他之前的目光,看到墙上自己的影子‘没有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属于我的那个泥娃娃,脑袋被彻底摔掉了……

而在这时,槐树皮上又出现了不同于先前的记载……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我把这些细节过滤了一遍,却仍然把握不到有用的环节。

只好收敛了一下心神,低下头,去看槐树皮上的隐秘文字。

只一眼,我整个人就僵住了。

——太阴鬼灵术

——得见此术者,必定是先天鬼爪显露,后天水火阴阳交集,成就了断绝情缘的阳世鬼身

“断绝情缘……”

好半天,我才喃喃自语了一句。

虽然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可是已经被勾起的好奇,和一种莫名的感觉催使我继续往下看去……

远处传来公鸡报晓的声音。

就在鸡鸣第一声的时候,槐树皮上的绿色文字,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我抬起头,靠进藤椅里,用力捏了捏眉心,转眼看向窗外。

昏沉的黑暗渐渐变得苍白,对岸林立的墓碑也逐渐显露出来。

我凝望着代表阴阳相隔的墓碑,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我用了整整一晚,看完了整篇隐秘的记载。

太阴鬼灵术中的记述,远比《百鬼谱》的记载更加详尽。

之前遗留在脑子里的种种疑团,不说因此有了答案,却也都有了抽丝剥茧的方向源头。

掐灭烟头,我把双手抬到眼前。

右手为先天,因为东北雪山的经历,我的右后肩多了一片‘鬼爪’印记。

左手会后天……

我看了看左手虎口的那道火雷纹,翻过手掌,眯起眼睛,竟隐约看见掌心隐隐透出水纹波澜。

“先天鬼爪显露,后天水火交集,成就断绝情缘的阳世鬼身……”

我喃喃说着,抬眼看向仍在燃烧的牛油蜡。

抿了抿嘴唇,拿起槐树皮凑到了烛火上。

“断绝情缘?你是谁啊?你能吗?能的话,告诉我啊!”

我朝着快要燃烧殆尽的槐树皮问了一句,顺手丢进烟灰缸里,站起身,拿起没了脑袋的泥娃娃,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护城河边,扬起手奋力将娃娃连同破碎的脑袋一同丢进河里。

“我不管你是谁……我是阴倌……徐祸!”

正文卷 第五章 回魂客

分尸、煮尸案案发过了一个礼拜,这天我正在法医室里看验尸报告,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高战打过来的,说上面分派下来的两个实习生已经来了,让我去他办公室。

到了前面,还没进办公室的门,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我就忍不住‘扑哧’乐了。

敲门进去,不等那人回过头,我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后,一手箍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比出个手枪的形状,顶在了他后腰上:

“不许动!你被捕了!”

那人身子微微一僵,扭过头来一看,一下瞪圆了眼睛:

“祸祸?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次分派来的实习生之一,竟然是孙禄、孙屠子。

先前我情绪低落,再加上考虑到他年后备考,就没告诉他我调来平古县的事。

听我把情况一说,孙禄笑得合不拢嘴,说哥俩又能在一起厮混了。

见办公室里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我忙放开孙禄,向他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局里的法医,徐祸。”

年轻人伸出手和我握了握,“您好徐老师,我叫边耀双,是省公安大学法医系的学生。”

我笑笑:“我和孙禄是同届的同学,年后刚考核完,才调来这儿。都是哥们儿,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高战等我们互相介绍完才把两个文件袋交给我,笑眯眯的说:

“人我交给你了,要是半路当了逃兵,我唯你是问。”

“必须的。”我笑着点点头,“我先带他们去办公室了。”

“你等等。”高战把烟头摁灭,收起笑脸看着我说:“上级尸检报告你看了?有什么看法?”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尸体的关键部位经过高温烹煮,无法提取到有指向性的证据。现在法医部门采证到的唯一线索,就只能是现场采集到的j子dna了。”

高战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

一进法医室,孙禄就咋呼开了:

“你丫放着市局不待,怎么跑这儿来了?也没告诉我一声!对了,你来这儿单干,丽姐肯放过你?”

“还说呢,我到现在都不敢见她的面儿。”

我和孙禄就不用说了,边耀双虽然不和我们一个学校,可年纪相仿,专业一样,再加上本身是东北人,虽然外表斯文,性格中却不失豪爽,一来二去,很快就混熟了。

孙禄虽然长得像个屠夫,却喜欢闹,非得喊他双儿,再不就是双双,说这样才能起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效果。

边耀双哪里肯,末了还是屈于孙屠子的‘淫威’,勉强接受了‘大双’这个称呼。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孙禄挠着头问我:

“刚才听你跟高队说什么‘关键部位高温烹煮’,什么案子啊?”

尸体虽然是被送到学院的实验基地进行化验,但那仅限于一部分高级教授参与;出于保密原则,在校生是不知道状况的。所以孙禄虽然是刚从学校出来,却也不知道烹尸案的事。

听我把案情大致一说,孙禄直咧嘴,“麻痹的,那绝逼是疯子干的。”

大双听我说完,脸色有点发白,却咬了咬嘴皮子问我:

“我能看看尸检报告吗?”

我没犹豫,拿起桌上的尸检报告递给了他。

结果就是……晚上一起去吃饭,一盘儿蒜泥白肉刚上桌,他就鼓着腮帮子奔了厕所,回来后面无血色的连连摆手,说实在没胃口了,要先回宿舍缓缓。

我和孙禄上回一起吃饭是在年前,现在算是各自有了‘定位’,再加上转过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所以就多喝了几杯。

喝到后来,孙禄又提起了张喜。

换了以前,我肯定得和他一起伤感一回,可是现在,或许是经历的事多了,又或者习惯了张喜的另一种存在方式,我倒是真没多大触动。

从饭馆儿出来,天空飘起了细雨。

孙禄说懒得回宿舍收拾,今晚先去我那儿凑合。

我喝的也到位了,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两人拦了辆出租,上了车,司机问我们去哪儿。

我说:“城河街。”

“城河街?”司机回过头疑惑的看了我俩一眼,“这大晚上的,去那儿干嘛?”

我笑笑,说:“我在那儿租房住。”

司机又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皮子,没再说什么。

车停在护城河的石桥边,我看了一眼计价表,刚要掏钱,出租司机突然回过头,一脸惶恐的说:

“快下车!你们快下车!”

孙禄皱眉,“你不收钱了?”

“不收了,你们快下车!快点儿!”司机用力挥着手,听声调都像是快哭出来了。

“什么叫不收钱了?你怎么了啊?”我忍不住问。

司机脸色煞白,脸对着我,眼珠子却斜向后方,压低了声音哆嗦着说:

“有……有东西过来了。”

“什么东西?”我朝前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

“求求你们……快下车吧!”司机这回眼泪是真下来了,朝着我又是作揖又是挤眼。

我皱了皱眉,懒得再跟他废话,塞了二十块钱给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出租车掉过头,逃也似的仓惶开走,孙禄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人有毛病吧?”

我咧咧嘴,拉着他就想往家走。

可刚一转身,眼角的余光似乎就看到一个白乎乎的影子突然从身边闪了过去。

我猛地回过头,却只看到不远处空荡荡的石桥,没见有什么人。

“怎么了?”孙禄含糊的问我。

“没事儿。”我摇摇头,心想今天可是真喝到位了,眼睛都开始犯花了。

回过头刚要往家走,忽然间,隐约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什么动静?”孙禄显然也听到了这声响,和我一起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没多会儿,我就看见拱形的石桥上慢慢露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卧槽,不是这么邪门吧?”孙禄身子哆嗦了一下。

我也有点头皮发紧,因为随着那影子渐渐露出全貌,我恍惚就看出,那像是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而且这人没有脑袋!

“铛啷啷……铛啷啷……”

听这声音越来越近,我本能的把手伸向背包。

可随着那‘人’越来越靠近,我差点没直接骂娘。

那哪是什么人啊,根本就是一身白纸糊的衣服!

衣服是被一根竹竿挑着的,一个身材高大,穿黑衣服的人正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摇着一个铃铛慢悠悠的往这边走。

因为已经是半夜了,这人又穿了一身黑,所以刚才我和孙禄都只看见了那身纸衣服,没看到人!

一愣神的工夫,那人已经下了石桥。

看清他的样子,我更是哑口无语了。

这人不是旁人,居然就是我的房东老陈!

老陈下了桥,把那身纸衣服甩在一旁的河沿上,人也跟着蹲在旁边。

不大会儿,就见火光一闪,纸衣服被点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被风激的,看着腾起的火苗,我却觉得后脊梁冷飕飕的,像是有股子阴风直顺着脖领子往里灌似的。

我下意识的往后领子里摸了一把,也没摸着什么东西。

只这一晃神,老陈已经站起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时我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个带把儿的铃铛。

铃铛约莫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上面满是铜锈,似乎还浮凸着两个字。

不等我看清那是什么字,老陈就把拿铃铛的手背到了身后,径直来到了我俩面前。

黑暗中,他原本就有些阴鹜的脸显得更加阴森,朝我和孙禄看了一眼,粗的像扫把似的眉毛渐渐拧了起来。

“不是说你一个人住吗?怎么又带人回来?!”老陈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恼怒。

孙禄眉毛一拧,就想开口。

我忙拉了他一把,对老陈说:

“这是我同学,天太晚了,他来我这儿住一晚。”

老陈冷哼了一声,嘴角下撇眯起眼看向我身后。

我从刚才就觉得麻应,被他这一看更觉得不安生。

可是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扭回脸,就见老陈嘴角已经挑起,似乎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看看不远处快要燃尽的火焰,忍不住问:

“陈伯,你这是干嘛呢?”

老陈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迈步从我身边走过,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等他走远,孙禄拉了我一把,问:

“这老头谁啊?”

“是我的房东。”

“你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破地方,还摊上这么个怪老头房东?”

我摇了摇头,没吭声。

拉着他往回走了几步,忍不住又转眼看向河边。

这一看我心里就是一咯噔。

火已经熄灭了,纸衣服也被烧成了纸灰。

可是那纸灰并没有随风飘走,而是像是被一股旋风卷了起来,在原地飞旋起一丈多高。

按照鬼灵术上的记载,这是有阴间客回魂儿啊。

可要是真有阴魂来‘收衣服’,我又怎么会看不到呢?

我不禁又想到了刚才的出租司机,要是他真看见了什么,那他也太点儿背了……

一阵冷风吹来,我浑身一激灵,拽着孙禄就往回走。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越走我就越觉得脚步发沉。等到了家门口,身子沉的就跟压着块石碑似的,都快走不动了。

我正掏钥匙开门,不远处传来老陈的声音:“天亮赶紧让她走,别让她在这儿闹腾!”

正文卷 第六章 无头女鬼

“这老头是不是有病啊?咱花钱租的房子,怎么还就不能带人来了?”孙禄悻悻的嘟囔了一句。

我没说话,事实上只这两句话的工夫,我身子已经沉的都不行了,眼前也开始冒金星。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可这会儿再想去摸包,却连手都没力气抬起来了。

更加让我感到惊恐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不光说不出话,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怎么不开门啊?”

孙禄见我愣着不动,问了一句,顺手拧了下钥匙开了门。

“灯开关在哪儿呢……我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的?”

没听见我回应,孙禄回过头,终于看出我不对劲了,急忙过来搀住了我。

他和我身子一挨,我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脑子也跟着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回想刚才的情形,再想想鬼灵录上的记载,我瞬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我这是让回魂客给撞上了!

可是虽然孙禄的阳气替我冲散了一些压身的阴气,可我还是不够力气去包里拿家伙。

情急之下,我只好一咬牙,用尽全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

“到家了!”

话一出口,我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子猛一轻松。

我顾不上多想,推着孙禄进了屋,反手去摸开关。

“吧嗒吧嗒……”

开关找着了,灯却没亮。

“妈的,怎么又停电了!”

我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掏出打火机打着了,两步走到柜台前,点燃了牛油蜡。

烛火摇曳燃起,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我摘下背包,一边拉开拉锁一边急着转过身,想看看跟着回来的是哪位爷台。

可当我转回身,却没见到任何东西,只有孙禄愣愣的站在那里。

我顾不上跟他解释,拿出一把竹刀,快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但是也没看到什么鬼影。

奇了怪了,那东西哪儿去了?

回想老陈的怪异举止,我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刚才摇着铃铛、挑着纸衣服过桥,然后烧了纸衣,难道是为了招魂?

可如果是接引回魂客,那应该是摆上供品,明灯引魂才对。想要烧衣服给死者,也绝不该烧纸糊的衣服……

还有,刚才被压身的感觉太明显了,我摆明是将‘某位爷’给背回了家里。可按照太阴鬼灵术中的记载,我本来就是阳世鬼身,怎么可能被鬼压身呢?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回过身,见孙禄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这老房子线路不好,这是又停电了。”

我边说边拿出烟盒叼了一根,又抖出一根,用手背捅了捅他的胳膊。

见他站在那儿没反应,我心猛一沉,吐掉烟,快步走到他面前。却见他的头歪在一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

我松了口气,同时又哭笑不得,站着都能睡着,这货是真喝多了。

“屠子!屠子!醒醒!”我使劲推了他一把。

结果他身子摇晃着退了两步,却只是把头偏向了另一边,眼睛仍然闭着,还是杵在那里不动。

我刚松弛的神经一下又紧绷了起来,这绝对不对劲,就在他后退的时候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脑袋是自然而然甩到一边的,感觉就像是脖子没有支撑,脑袋是挂在上面似的。

被我背回来的家伙附在孙屠子身上了!

这个念头一闪,我立刻回身从包里拿出一道符箓,念诵法诀“啪”的将符纸贴在孙禄脑门上。

孙禄被我拍的身子又是一晃,却还是保持着那种诡异的状态。

这回我是真急了。

就算附身的是红袍子那样的厉鬼,符箓贴上去,也不会完全没有反应。

难道附在他身上的是比红袍子还凶的鬼?那不就是……

不对……要真是被凶煞附身,那附身的厉鬼肯定是有目的的,总不能附身后就这么站着‘睡觉’吧?

我过去揪住孙禄的领子笑骂:

“狗日的,你跟我逗闷子呢是不是?”

想来想去,貌似就只有这个可能了,这货是装的,在跟我逗着玩呢。

我会这么想,是因为他和张喜刚知道我是阴倌那会儿,就总跟我这么装着被鬼上身。

而解决这种‘问题’,我实在太‘专业’,太有经验了。

我一手揪着他的领子,一手去撑他的眼皮,嘴里说着:“来,让我看看死多久了。”

可是就在孙禄的眼皮被撑开的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眼珠上居然像是蒙了一层蜡皮,变成了死鱼一样的死灰色!

这还是被脏东西附体了,可被什么东西附身,眼睛会变成这样?

我彻底毛了,甚至于拿过竹刀,用带尖的一头照着孙禄的手背上戳了两下,却依然不起效果。

“冷静……冷静……”

我大口吸着气,用力揉着太阳穴,竭力让上头的酒精挥发,让自己能够冷静思考。

好在那家伙附在孙禄身上后,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举动,我才有了缓解情绪的机会。

“就算被厉鬼附身,眼睛也不可能变成那种颜色……”

“这样的死鱼眼……还被蜡皮蒙着……”

猛然间,我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

画面中,一双眼睛和我近距离的‘对视’,那双眼睛就是蒙了‘蜡皮’的死鱼眼!

难道说是……

想到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可能,我又赶忙翻了翻孙禄的眼皮,确认他的眼睛和我那次见到的眼睛有九成相似。

我不管不顾的把他拉到柜台前,两下扯开了他胸前的衣服。拿出毛笔蘸了朱砂,在他黑乎乎长满胸毛的胸口专注的画了一道鬼灵术中的符箓。

“我去!你干嘛呢?”

最后一笔刚画完,孙禄就猛地睁开眼,先是愣了愣,然后捂着胸口往后跳了一步,用看色`魔的眼神斜眼看着我。

我朝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又把竹刀拿了起来。

孙禄拧了拧两条西瓜刀似的粗眉毛,假装惊恐的大呼二叫:

“你还想用强?”

我上前一步,朝他递了个眼色。

孙禄和我再熟悉不过,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侧着身朝一旁迈了两步,斜眼看向身后。

下一秒钟,两人的身子都是猛一震。

我站在原地没吭声,孙禄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跳到了我身边。

这时两人都已看清,就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后方,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白衣服,没有脑袋的女鬼!

孙禄本来就胆大,又跟我在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所以也没至于被吓得魂不附体。

他低头扒开胸襟,往胸口看了一眼,低声问:

“我刚才是被她给上身了?”

我点点头。

孙禄说:“那还等什么啊?死了还祸害活人,还惹到咱哥们儿头上了,那不是找死吗?给她个痛快吧。”

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走到女鬼面前。

离近了才发现,她身上的白色衣服,居然是纸糊的,好像就是之前老陈烧的那一身。

我的注意力没有多停留在衣服上,而是垂下眼,仔细查看她颈部被切割的创口。

“我去……不是吧……”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小心点儿!”孙禄提醒我。

“没事,她不会伤人。”

我回身走到柜台后,把竹刀丢在柜台上,一屁股在藤椅里坐了下来。

孙禄嘴角抽搐了两下,看着我说:

“你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住在坟地对面不说,有‘鬼妞’找上门还不收了她?”

“暂时还不能收她。”

“不收……你还留着啊?她要是美女还行,可她连脑袋都没有……”

“她是黎曼。”

“黎曼是谁啊?”

孙禄拧着眉头想了想,猛一拍脑门,瞪着我问:

“你是说……她就是烹尸案的受害人?!”

正文卷 第七章 桑岚的异样

“你确定她就是烹尸案的受害者?”孙禄吃惊的又问了一遍。

我点点头,“是我给她验的尸,她伤口的切割痕迹我不会认错。”

“她都已经死了……怎么做了鬼还没脑袋啊?”

“严格来说,她现在连鬼都算不上。她应该是在被害的时候,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死之前就已经魂魄受损了,所以死后只能是残鬼之躯。”

孙禄摇了摇头,“先不管什么残鬼不残鬼,她怎么跟这儿来了?”

“算日子,今天是她的头七。”

“那她也不该来找你啊?”

我没说话,点了根烟,浅浅的吸了一口。

孙禄又忍不住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就让她在你家墙角杵着?”

我说:“死者为大,既然她来找我,那就帮她超度,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帮她把头找回来。她死的很惨了,尽量别让她轮回进畜生道吧。”

“你现在不光胆子大,本事也不小啊,死鬼的脑袋都能找回来。”

孙禄朝我竖了竖大拇指,忽然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要是能让她说出凶手是谁,那就完美了。”

我摇了摇头,说那不可能。

他说的那都是想当然,事实是除了极个别的情况,被杀死的冤魂都会惧怕凶手,又怎么可能去指认凶手。

第二天一早,我和孙禄找了家早点铺吃了早点,然后开车回了市里。

要在以前,我会认为帮阴魂聚集散落消失的魂魄是不可能的,或者就算有那样的本事,也懒得多管闲事费那个劲。

可这次不同。

在看完鬼灵术后,我已经知道,案发当天我回到家,看到藏在门后的‘没头脑’并不是眼花。

我在帮受害人验尸的时候,不止和尸体有过接触,而且打开高压锅的时候,还和锅里的头颅四目相对。所以,黎曼的残魂才会跟着我回家。

因为残魂虚弱,所以过后才会消失不见。

昨晚她头七回魂夜,跟着我回家就绝非偶然。

替她重聚鬼身的,多半就是老陈;老头让她跟着我,自然是有目的的。

看来段乘风果然不是无缘无故让我搬到城河街三十一号的。

这个老陈,貌似比我先前接触的所有人都更加神秘。

如果那神秘庙宇中的灵牌真的出自他的手笔,那我和‘女骗子’能否再重聚,他可能会起到关键作用。

之所以决定替黎曼聚集残魂重塑鬼身,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

那就是关于聚魂塑鬼身的法子是鬼灵术里记载的。要想施展这法子,就必须要用到一些东西。

出于某个原因,我对这法子本身很感兴趣……

回到后街,潘颖正和窦大宝躲在柜台后边打扑克。

见两人的脸上都贴了不少纸条,我忍不住好笑:“你们还真是两个六毛。”

“啥意思?”潘颖‘吹胡子瞪眼’的问。

“‘一块二’呗。”

“你才二呢!”潘颖三两下拽掉纸条,斜眼看着我有些恨恨的问:“你不在‘肉联厂’好好上你的班,跑回来干嘛?”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肉联厂’是指平古当地主要是以屠宰产业为主……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我把孙禄支到后院去做饭,朝街上看了一眼,扭过头凑到潘颖身边,小声说:

“潘潘,其实这次回来我是有事找你帮忙的。”

潘颖斜睨我:“你又想干嘛?”

我看了看窦大宝,一咬牙,低声问:“你现在还是完璧之身吗?”

潘颖一愣,随即眉毛竖了起来,“你有意思吗?上次不是说好不提这茬了吗?”

我忙摆了摆手,“不是玩笑,我就直说吧,我现在需要一男一女两个完璧之身各一滴血。”

我也没跟她细说案子,就说是接了一桩‘生意’,需要两滴血帮事主平事。

潘颖听完蹙了蹙眉,“一滴就行了是吧?”

“嗯。”我点头,“你要是肯帮忙,我就不用找旁人了,关键老处男好找,像你这么冰清玉洁的女孩儿太难找了。”

好歹说的她同意,我把她指尖挤出来的血小心的收好,说吃完饭就去找瞎子,给他放放血。

潘颖到底是有点不好意思,嘬了嘬手指头,说去后边帮忙做饭了。

她前脚出去,窦大宝后脚凑到我跟前,有点扭捏的说:“其实不用找瞎子。”

我怔了怔,见他老脸涨红,猛地反应过来。

这家伙是听我要用瞎子的血和潘颖的血混合起来作法,吃味儿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难道你也是……”

窦大宝红着脸点了点头。

……

吃饭的时候,潘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祸祸,你下午去看看桑岚吧。”

我一愣:“我看她干嘛啊?”

潘颖蹙眉,“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啊?别说你们俩以前……就当你们是不同父异母的兄妹吧,你去看看她怎么了?”

我吁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去一趟吧,本来我也有点事想找她小姨帮忙。”

潘颖拧了会儿眉头,忽然放下筷子说:

“我觉得岚岚过完年回来以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她办休学了。”

“休学?”

“嗯,不光办了休学,而且变得怪怪的,白天怎么都睡不醒,一到晚上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特别精神。以前她从来不去夜店酒吧那种地方,现在一到晚上就想往外跑,要不是她爸妈小姨都在……唉,我说了她两次,她居然要跟我翻脸,现在干脆不跟我见面了。”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我疑惑的问。

潘颖瞪了我一眼,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什么。

吃完饭,孙禄和窦大宝留在店里。我和潘颖开车来到桑岚她们家。

事先潘颖已经给季雅云打过电话,上楼敲了门,开门的是桑岚的父亲。

他似乎比年前憔悴了一些,朝我和潘颖点点头,把我们让进屋。

那个女人从厨房端了一盘水果出来,两人对视,她眼中又露出那种复杂惶恐的神情。

我暗暗叹了口气,朝她点了点头,“我……我现在已经毕业了,在平古县公安局做……做法医主任。”

其实我这个法医主任真是虚的不能再虚了,孙禄和大双报到前,局里就我一个,自然也就成了主任法医。

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我还是愿意把这个‘头衔’和我毕业入职的消息放在一起说出来。

直到看见她连连点头,想要挤出一丝笑容,眼角却涌出了泪水,这一刻我才知道,或许我仍然对这个女人没有感情,但一天先天相连的东西,已经让我渐渐开始软化了对她的态度。

她抹了抹眼角,急着让我们坐,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门朝着里边低声说:雅云,出来吃水果吧。

过了没多会儿,房门打开,先出来的却是桑岚。

一看到她的样子,我顿时就是一愣。

倒不是说她有多憔悴,除了眼圈微微有些发黑,她的模样倒是没多大改变。让我感觉诧异的是她的穿着。

因为驱邪的事,我和她,和季雅云算是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以前桑岚虽然在外穿戴比较时尚,但居家的衣服却都是以舒适为主的普通款式。就算是睡裙,也是那种相对保守的款式。

然而现在她身上穿的,居然是一条黑色带蕾丝边的丝质吊带睡裙,过于暴`露不说,可就算我这个客人不在,她在家里当着父母的面这么穿也不怎么合适。

“徐祸?你怎么来了?”桑岚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我眨了眨。

我嘬了嘬牙,还是忍不住朝她摆摆手,“穿上点衣服,别着凉了。”

桑岚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才清醒过来,“呀”的一声低呼,转身就跑回屋里,砰的把门关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和季雅云才又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桑岚脸发红的问我。

我朝季雅云点了点头,再看她已经换了以前的一身睡衣,外面还套了件居家的棉服。

我仔细看了看她,没发现有什么异状。

我没好意思先说来意,就说上午刚从平古回来,听潘颖说你们都在家,所以过来看看。

桑岚‘哦’了一声,看了潘颖一眼,显得有些冷淡。

我正觉得奇怪,她以前和潘颖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现在怎么对潘颖这种态度。

桑岚的父亲忽然说:“徐祸,你现在在平古县工作,对那里应该还算熟悉吧?”

“噢,我才过去一个礼拜,还不怎么熟,不过小县城嘛,也谈不上熟悉不熟悉。”

桑岚的父亲点点头,“你知道城河街吗?”

我一愣,“我就住那儿啊。”

桑岚的父亲拍了下手,眉头舒展了些,“那太好了。你看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和岚岚她们跟你一起过去,你带着我们看看,城河街哪有好点的房子租。”

“租房?”我有点懵了。

他忽然叹了口气,看了桑岚一眼,声音低沉的说:

“岚岚最近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我已经替她办理休学了。我上午打给段大师,本来是想找他帮岚岚起一卦,看是怎么回事,结果接电话的是段大师的女儿。她也没收钱,只算了一会儿,就说岚岚……说她又遭劫了,想要避祸,就必须得搬到城河街住一段时间。”

正文卷 第八章 邻居

“段四毛让你们搬去平古县?”我有点蒙圈了。

“段四毛?”桑岚的父亲一脸疑惑。

我忙说:“就是段佳音。”

潘颖站起身,走到桑岚身边抱住她一条胳膊,有些委屈的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那么对我的,你肯定是出事儿了。我周一就跟学校请假,我和你一起过去。”

桑岚似乎也有些感动,拉着她的手朝她点了点头。

我脑子彻底懵了,扶着额头想了想,不确定的问桑父:

“段四……段佳音真说让你们搬去平古?”

“不是搬去平古,是一定要搬去城西街。”桑岚的父亲纠正我说。

桑岚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爸,我没觉得我怎么样啊?干嘛非要搬家啊?”

“哎呀,你别问了,就听我的安排!”桑父烦躁的甩开她的手。

看得出,他是真有些情绪不稳。

想想也是,为了闺女撇家舍业的来到这儿,才刚过了个年,就又开始折腾了,换谁不心烦啊。

被老爹‘凶’了一回,桑岚显得有些委屈,瘪了瘪嘴红着眼说:

“我也不想总这么倒霉,可我真没觉得我怎么样啊。”

我想了想,拿过包起身走到她面前。

桑岚抬眼看了看我,脸没来由的一红,跟着起身,低着头小声说:

“去我房间吧。”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看着一脸愕然的桑父哭笑不得。

她这是想起我第一次在季雅云身上画符的事了,以为我要让她脱衣服,给她‘画符验身’呢。

我一言不发的拿出一道符箓,“啪”的贴在她脑门上。盯着符文仔细看了看,抬手把符纸揭了下来。

在看过鬼灵术以后,我仍然坚持只接女人的生意,但是‘脱衣画符’已经是要看对象,分场合了。

我对桑父说:“我看不出她有状况。”

潘颖立刻走过来说:“你看不出来是因为你这个阴倌和窦大宝一样都是蒙事的二把刀,事实是岚岚确实不对劲,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直没开口的季雅云叹了口气,说:

“岚岚这段时间的确不正常,我们都很担心她。徐祸,你也知道高人不好找,现在野先生也去世了,我们只能是听段大师的了。”

听她声音疲惫,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娘俩确实够多灾多难的,可到底是她俩多灾多难,还是我注定撇不开这两个‘拖油瓶’了?

桑岚的父亲察言观色,问我是不是城西街的房子不好租,如果是,他也可以出高价买。

我说不是不好租,是租了桑岚也未必敢住。

潘颖立刻说:我过去陪她。

无奈,我只好说那就明天过去看了以后再决定吧。

桑岚的父亲有些难以启齿的说:

“你看你要是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就过去看看。”

我想了想说那行吧,去看了也就没想法了。

反正我也没打算留在市里过夜。

临走前,我勉强对季雅云说:

“能麻烦你,给我几根你的头发吗?”

见其他人神情都有些疑惑,我忙说要头发是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

事实是要替黎曼重塑完整鬼身,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的头发必不可缺。有这种特殊命格的人,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季雅云了。

听我解释完,季雅云进了房间,没多会儿出来把一小绺长发交给了我。

回到后街,我没再多停,从铺子里拿了一些需要常备的东西,直接回了平古。

把孙禄送回宿舍,回到城西街。

刚停好车,就见一辆suv停在了旁边。

潘颖第一个从suv上下来,一下车就指着对岸的墓园大呼小叫的冲我喊:

“就这儿?你就住这儿?”

粗略看完附近的状况,桑岚的父亲皱着眉头半晌无语。

我正想说让他再给段乘风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他却四下看着问我:

“这附近哪儿有中介?”

我摇头。

这附近哪来的中介,卖墓地的倒是有两家。

我让他先别决定租房,朝桑岚扬了扬下巴,“这里的环境你也看了,你觉得你能住这儿吗?”

桑岚朝对岸看了一眼,明显有些胆怯,却又看了父亲一眼,咬了咬嘴唇说:

“你方便帮我找房吗?或者直接找中介也行。”

我心说,你们倒是父慈女孝,都为对方着想。

找房……算上我家整条街只有三十户人家,找中介不如挨家挨户的敲门问。

我正想着,忽然听潘颖嗲声嗲气的说:

“大爷,请问您一下,这街上有房租吗?”

扭脸一看,她正满脸堆笑的朝着一人点头哈腰。

再一看那人,我眼皮顿时一跳。

潘颖拦住的不是旁人,正是老陈。

也不知道是不是‘潘神鞭’嘴甜讨喜,老陈朝着她身后的桑岚等人看了看,居然咧嘴一笑:

“有意思,这下是真有点意思了。”

我赶忙走过去说:“陈伯,我朋友想在这儿租房,您知道咱这街上有谁家房子要出租吗?”

“二十八号。”老陈看都没看我一眼。

桑岚的父亲急着上前问,能不能帮忙给一下房东的联系方式。

老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那是我的房子。”

我一阵无语,敢情这又是一个‘老何’,是个老财主、老财迷。

老陈直接把一行人带到二十八号,拿出钥匙开了门。

一进屋我就差点骂街。

同样是外表破旧的小楼房,这一套虽然装修的不算豪华,但却还算别致。不光在楼里分隔出了卫生间,还客卧分明,家电俱全。

关键房租和三十一号一样……

我真想问老丫,为什么早先不把这儿租给我,可想想还是忍了。

本来我还以为桑岚他们会因为这附近的环境犹豫,没想到桑岚的父亲只是看了一遍房子,就直接签了租约,当场付了租金。

我看着专心数钱的老陈,又是一阵咬牙,我交租必须是一年一交,别人租就是三个月一付……

我都怀疑老陈这老家伙是对桑岚有想法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桑岚的父亲不光痛快的签了租约,而且付完房租后,就招呼我帮忙和他一起去车上把桑岚和季雅云的行李搬下来。

我本来还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就凭段佳音一句话,就同意并且这么着急让女儿搬来这里。

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明白他的心思了。

在帮桑岚她们收拾妥当后,临走前,他朝我点点头,微笑着说:

桑岚她们娘俩在这儿没什么朋友,以后还麻烦你多照顾她们一下。

看着他眼中微微露出的狡黠,我才反应过来。

或许段佳音跟他说让桑岚搬来这里的时候他还有些疑虑,可听说我也住在这里的时候,这个温和却不失狡猾的商人应该也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最起码和我这个阴倌做邻居,桑岚她们真有点什么事,我就不可能不管。

更或者段佳音还跟他说了别的,他却没有告诉我。

潘颖是跟着桑岚的父亲回去的,说周一请完假就过来陪桑岚。

目送桑父的车离开,我朝河畔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走到河边一摊有着火烧痕迹的地方,捡了根树枝,开始挖土。

桑岚跟过来问:“你挖这些土干什么?”

我笑笑:“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徐祸,大祸害的祸,住在三十一号,算是你的邻居。我的工作是……阴倌法医。”

入夜,开始下雨。

我在门外接了一些雨水,回屋刚要关门,身后忽然传来季雅云的声音:

“徐祸!”

回过头,就见她和桑岚打着一把伞,手里端着个饭盒匆匆走了过来。

我忙把两人让进屋。

“我们从家里带了些南瓜团子,是……是茹姐做的,我拿过来给你尝尝。”

我看了看饭盒里黄灿灿的南瓜团子,转眼看向窗外的雨幕,脑海中模糊的浮现出一副很久以前的画面。

一个围着碎花围裙的女人,弯着腰把一个南瓜团子递到我面前:

“小福,看看这是什么?”

“小福,慢点吃,别烫着。”

“甜不甜?”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我记得我当时满足的笑着说‘真甜’,可是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的模样……

我拿起一个团子咬了一口,品了品滋味,把剩下半个全都塞进嘴里,转过头含混的说:

“下这么大雨还过来干嘛啊?”

季雅云捋了捋头发,看着我说:

“我刚收拾好屋子,现在给你送过来…团子是茹姐做的,她让带给你的。还有……”

她看了看桑岚,没再继续往下说。

想到潘颖说的桑岚的状况,我看了看天色,再仔细看看桑岚,却没看出她有什么异状。

桑岚和我对视了一眼,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目光落在柜台上的牛油蜡上:

“你把铺子挪到这里来了?”

我一愣。

铺子挪到这里来了?

后街三十一号……

城河街明明应该是三十号的房子,也说是三十一号……

初一窦大宝第一次夜里开铺子,转过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一个晚上别说是鬼了,连阿猫阿狗都没看见……

回想起来,年初一开铺子的时候,好像就只有朱安斌上门,那时候,他还是人。

两个三十一号是巧合?

还是说,像桑岚下意识里以为的那样?

见桑岚面带疑惑,季雅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哪还能不明白状况。

要按潘颖说的,桑岚的确不正常,可我也真看不出她有什么异状。

季雅云是最熟悉桑岚的人,觉得她不对劲,带她来我这儿那是最正常的想法。

更何况两人刚搬来,要说两个女人在这种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墓地的房子里能安然入睡,鬼都不相信。

“你桌上这些东西,都是干嘛用的?”

桑岚看着柜台上一摊‘古怪物件’问。

我盯着她看了一阵,实在想象不出她在夜店酒吧里是怎么一副模样。

“你干嘛这么看我?”桑岚蹙了蹙眉,“潘潘都跟我说了,可我真不喜欢去她说的那些地方,我最多是偶尔和同学去体验体验,去……去感受一下不同的气氛。我真不喜欢那种地方。”

我抬手看了看表,走到柜台后,点燃牛油蜡,关了灯,坐进了藤椅。

“你想干嘛?”桑岚疑惑的问。

“你要干嘛啊?”季雅云也小声问。

我拿起柜台上一个装着丁点殷红液体的小瓶子,朝着两人晃了晃,沉下脸,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

“我要造个‘孩子’!”

正文卷 第九章 阴形

两人又仔细看了看柜台上的东西,都更加的好奇。

桑岚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朝她笑笑,没再说话。

季雅云把她带来,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一到晚上就出状况’。我也想借今晚的机会,看看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不想耽搁原本要做的事,不但不愿意延后,而且还迫不及待。

见我把从河边挖的焦土混合雨水和成泥,桑岚一脸的纠结:“你居然和泥巴玩儿?”

季雅云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收起笑脸正色对两人说:

“坐在一边,别打搅我。”

没错,我是在和泥巴。

按照鬼灵术中的记载,要想帮残缺的魂魄重塑鬼身,就必须要塑造一个‘阴形’。然后再施法将消散的残魂招引到阴形上。

而所谓的阴形,就是一个用特殊的材料和方法做出的泥娃娃。

在鬼灵术中看到这一节的时候,就想到了神秘庙宇中的那些泥娃娃。

虽然记载中并没有说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可我记得刚入学的时候,老教授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作为一名合格的法医,要做的并不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真相,而是尽可能的是让自己靠近真相……’

我把和好的泥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张芭蕉叶上,擦了擦手,从一个密封袋里抽出一根头发。用两只手拉直,用发丝在泥团上小心的切割起来。

我小时候没少干撒尿和泥的事,可长大后早没做过了。

再加上做‘隐形’的泥胚必须要用阴年阴月阴时生人的头发来切割分离,是细致活,所以我很快就集中起全部的精神,不多久,额头鼻尖就都觅出了汗珠。

随着一下下的切割,桌上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的泥胚。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太集中,以至于我的潜意识出现了错觉。

阴形的五官都还没进行细致的雕琢,我却已经觉得泥娃娃的样子很像是季雅云!

看过鬼灵术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琉璃花的样子会像季雅云了。

两个命格极度相似的人,样子也会有一些相似。

琉璃花和季雅云长得像,很可能是因为,她和季雅云一样,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阴女’。

可鬼灵术中并没有说过,用‘阴女’的头发作为工具来制作阴形,阴形会和阴女相像啊?

我怎么总觉得像是哪里不对头啊……

阴形不是艺术品,不需要精雕细琢。

我用发丝切割出人形后,拿起一把新削的竹刀,轻轻的雕刻出手脚、五官。

眼看一个泥娃娃大功告成,我靠进椅子里抹了把汗,长吁了口气。

我抬眼看向桑岚,她正瞪着杏核眼,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疑惑的看向我,眉眼神情并没有显得异样。

转脸再看季雅云,我猛然间浑身一激灵。

季雅云也正看着这边,可当我第一眼看清她的脸,就觉得这张脸很不对劲。

她的眉眼五官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我却感觉,她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特别是她的眼神,同样是看着我,眼神却直直的。

可这种明明像是呆滞的眼神中,却似乎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只一错神的工夫,就听季雅云小心的问:

“你弄好了?”

“啊?”

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甩了甩头,再看她,却见她确实是看着我。

她的脸看上去就是原来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眼睛里除了惯有的小心翼翼,哪有什么古怪……

“你怎么了啊?”桑岚问。

我揉了揉眼睛,摇摇头:“没事,有点眼花了。”

桑岚朝桌上的泥娃娃看了一眼,又用她那种特有的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

“你花了三个多钟头,就是为了做这么个泥人?”

我又反应了一会儿,点头:“我先前不是跟你们说了嘛,之前接了单生意,这泥人……”

我下意识的看向桌上的泥娃娃,又是一愣。

这就是个粗制滥造的泥胎,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眉眼。

可我怎么就越看越觉得它像季雅云呢?

“三个钟头?”

我抬手看了看表,不禁吃了一惊。

刚才全神贯注的‘玩泥巴’,完全忽略了时间,不知不觉竟然过了三个多小时,眼看着时针就挨上十一点了。

看看外面,还在下雨。

我赶忙打开柜台上的一个保温盒,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拔开塞子,反转瓶口对准泥娃娃的头顶。

鬼是人灭所有,人是阴阳所出,塑造鬼形,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就是替鬼形灌注‘血脉’。

瓶子里是窦大宝和潘颖的两滴血,两人都是完璧之身,也就是所谓的没被玷染过的纯阳、纯阴。阴阳调和的‘血脉’从泥娃娃灵台部位透入,灌注全身,才算是真正替亡灵残魂造出了隐形……

这本来是最后一个,也是最简单的一个步骤。

可是当看到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泥娃娃头顶的一刹那,我突然没来由的浑身猛一哆嗦!

“你到底在干嘛?”桑岚终于不耐烦的站起身,蹙着眉头来到柜台前面。

桑岚的脾气不坏,却也不见得有多好,这点我早就见识过了。

我跟季雅云要头发的时候她全家都看见了,现在见我举止‘诡异’,到底是按不住脾气了。

我揉了揉眉心,刚要开口解释,忽然,一个小黑影从门外飞了进来,在屋里盘旋一周,最后停落在我肩膀上。

不等我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哇”的一声怪叫!

桑岚被吓了一跳,原地跺了跺脚,疑惑的看着我的左肩:

“这鸟……你养的?它的眼睛……”

我没有回应她,而是转过头,看向落在我肩膀上的鬼鸮小白。

和小白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一对,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悚然。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鬼鸮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只知道它拥有三白眼的一部分魂魄,是有一定灵智的僵尸鸟、不死鸟。

自从鬼鸮出现在我身边,它可从来都没出过声,一直处于‘放养状态’。如果不是刻意召唤,它就像是和我活在平行世界一样。

为什么它会忽然飞进来,而且还出声了?

桑岚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把手伸进牛仔裤的裤兜,一边掏一边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我听潘潘说过,你们年后去了趟东北……你以前没这么怪的……她没跟我说你们为什么去东北,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忽然调来这里,还养了这么一只绿眼睛的怪鸟……我觉得你不对劲……你肯定是不会说了……我打电话问潘潘……”

我忍不住皱眉:“桑岚……”

“我手机呢?”桑岚忽然停止动作盯着我。

“手机……”我摇了摇头,“你刚才不是一直拿在手里吗?”

我的确记得,她和季雅云来的时候,是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估计是因为牛仔裤太紧,手机放兜里不舒服,我每次看她,她的手机都是攥在手里的……

“小姨!”

桑岚又摸了摸兜,转头看向季雅云,“你有没有看见我的……”

她陡然闭嘴。

事实是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是猛地一呆。

季雅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一只脚已经迈出门。

“小姨,你干嘛去?”

“季雅云!”我跟着喊了一声,见季雅云不管不顾的出了门,急忙起身跟着桑岚往外追。

跟着跑到门口,我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回头朝柜台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我就感觉如坠冰窖,浑身的血都冷了。

柜台上,那个刚被我亲手塑造出来的泥娃娃,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面朝着我,正在裂开嘴冲着我笑!

正文卷 第十章 荫木傀

看到泥娃娃转身露出邪魅的诡笑,我头皮一阵发炸。

刚才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季雅云又反常的跑了出去……

可我明明是按照鬼灵术中的方法做的,到底哪儿出了纰漏……

我抓起竹刀,想要先毁了泥娃娃,可是一转眼的工夫,再看那娃娃,还好好的待在原处背对着门口,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见桑岚已经追了出去,我也顾不上管泥娃娃了,跟着就追了出去。

说也奇怪,刚才明明还在下雨,我一追出门,雨居然马上停了。

再看季雅云,并没有回她们的‘新家’,而是走到了街头,正往石桥上走。

我追上桑岚,和她一起跑到街头,跑上桥,季雅云却已经到了河对岸。

桑岚忽然一把拽住我,带着哭音问:

“不是……不是你对小姨做了什么吧?”

我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懊悔不已。

季雅云突然的怪异举动多半是和我用她的头发做为塑造阴形的工具有关系。她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关键我还用了窦大宝和潘颖的血,也不知道他俩会不会出事……

我实在是太迷信鬼灵术了,我太自私了。

“你到底在干嘛啊?”桑岚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先把她带回去再说。”

我急着追过石桥,眼看季雅云转了个身不见了身影,连忙加快脚步往那边跑。

跑到跟前,身边忽然有只手拉住了我。

回头一看,拉住我手的是桑岚。

见她脸发白,眼睛斜看上方,顺着她目光看去,我顿时也是一愣。

我们面前居然立着一个石牌楼,上面刻着四个字:

城西陵园!

季雅云怎么跑墓园里来了?

这三更半夜的,墓园里阴森漆黑,放眼看去,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墓碑就跟一个个蹲着的人似的。别说桑岚了,我看了都觉得心里发毛。

看着不远处季雅云的背影,我心里越发有种诡谲的感觉。

她跑出来以后,我和桑岚就接着追了出来,中间并没有耽误多少工夫。她明明是在缓慢的向前走,怎么我和桑岚却一直都追不上她呢?

而且似乎在我们俩加快脚步以后,非但没有拉近双方的距离,季雅云反倒离我们更远了。

桑岚跺了跺脚,拉着我就要往墓园里跑。

我反拉住她,走进墓园,却只是像季雅云一样,慢条斯理的往前走。

这样一来,季雅云就一直和我们保持着大约五十步的距离,沿着中间的台阶,一步一步缓缓的向上走。

桑岚这会儿也不问什么了,哆哆嗦嗦的紧贴着我的胳膊,时不时的低声抽泣两声。

季雅云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走着,忽然间转了个身,朝着一排墓碑后面走去。

我一边拉着桑岚在后面跟着,一边心如电转的思索着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可没等我理出头绪,季雅云忽然间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桑岚身子猛一颤:“小姨……”

我也是头皮一紧,再顾不上多想了,加紧脚步跑了过去。

跑到季雅云转弯的位置,看清状况,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季雅云的的确确是不见了,而在她刚才‘消失’的位置,一块墓碑竟隐隐透露出血一般暗红色的光芒!

“我小姨呢?”桑岚哭着问,手指甲都快卡到我手背里去了。

“别出声。”

我低声说了一句,拉着她缓步往发光的墓碑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已经看清那墓碑的碑石的确是在散发出暗红色的微弱光芒。

碑上刻了字,可不知道为什么,石碑发光,我反倒怎么也看不清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感觉桑岚浑身发抖,我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紧了紧。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她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这会儿我大脑虽然混乱如麻,可我还是想到了刚认识她的时候发生在她身上的情形。

潘颖和她的家人都说过,她这段时间的行为很反常。可别在这个时候,她又出什么岔子吧。

真要是历史重演,娘俩双双出状况,我就又把自己给陷坑里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却看不出她有被附身的迹象。

“你看我干嘛?快去把我小姨找回来!”桑岚急得飙泪,往后甩了甩散落到前额的头发。

这本来是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可我看在眼里,却猛然间想到是哪里不对了。

因为我被泥娃娃的怪笑耽搁了一下,比她晚一步追出来。我出来的时候,大雨骤停,也就是说,她追出去的时候,应该还在下雨。

为什么她的头发、衣服一点都没淋湿?

还有季雅云。

虽然双方一直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从背影轮廓上却能看得出来,她好像也没被淋湿。而且在她消失前,雨后的夜风吹过,她的发丝还被风吹的飘逸飞扬起来……

尽管发现了这个异状,可结果却只是令我更加混乱。

我又仔细看了看桑岚,一咬牙,决定不管怎么,先弄清墓碑为什么会发光。

就在两人快要走到墓碑正前方的时候,忽然间“扑棱棱”一阵轻响,鬼鸮从夜幕中飞了下来,落在了我肩膀上。

黑暗中,它那对眼睛更是像绿宝石一样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怎么会这样?”桑岚忽然颤声低呼。

我一怔,把目光从鬼鸮转向她,却见她正满眼惊恐的看着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先发光的墓碑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道拱形的石门!

石门内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正散发着先前那种暗红色的光!

桑岚抹了把眼睛,问我:

“怎么会有个门的?小姨会不会进去了?”

我想了想,把身上唯一的竹刀塞到她手里,低声说:

“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可既然她是在这里消失的,那我们就只能进去找她了。”

我说的是大实话。

我就想不明白,在看过鬼灵术后,我对‘另一个世界’的认知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半吊子了。

可是一个桑岚,一个季雅云,发生在这娘俩身上的状况我似乎永远都弄不清楚,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到是怎么个情况。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这两个女人就像是上天注定跟我绑在一起了似的,要么是出了状况找到我,要么就是因为我出状况……

进了石门,桑岚和我贴的更加紧,身子却不像刚才那么哆嗦不停了。

我提起十二分的戒备,拉着她亦步亦趋的向前走。

鬼鸮则一直停在我肩膀上,时不时的侧过头看我一眼。

随着距离拉近,两人已经看清楚红色光芒的来源。

通道尽头的一侧,赫然又是一道石门,红光就是从门里透出来的。

“咳……”

就在我们快要走到石门边的时候,忽然,门里竟传来一下轻咳。

咳声虽然轻,可我和桑岚一路走来,几乎都大气都不敢喘,冷不丁听见声响,同时都是猛一哆嗦。

紧张过后,我反倒很快镇定下来。

咳声不是季雅云,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可既然这里有人,那季雅云多半也在这里。

我朝桑岚使了个眼色,把她拉到身后,缓步走到石门边,小心翼翼的探头往里看去。

只一眼,我就觉得心猛一抽搐,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同时心里的疑惑在刹那间全然被愤怒取代。

门内是一间石室,一道道分不出颜色的布幡从石室顶部垂落,几乎拖到地面。

每一道布幡上或是画着巨型符箓,或是写着古怪潦草的文字。符我不认识,那字迹我只觉得有些眼熟,却认不出那是什么字。

透过布幡之间的缝隙,正中竟是一座法台,法台的两边各点了两盏灯,灯罩却是红颜色的。

我们看到的红光,就是灯火透过灯罩发出的。

法台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法台上布置着什么。

男人不着寸缕,赤```裸的身体画满了和布幡上相似的符箓,单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诡异森然。

让我愤怒的原因是,我看到了季雅云。

季雅云确实是来了这里,但她没有在男人身边,而是正躺在法台前的一张石床上。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光了,就那么一丝不挂的平躺在石床上,两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原本以为是我塑造阴形,害季雅云出了状况。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样,而是有人刻意作法把她引来这里。

男人一丝不挂,她也被扒的精光……这人将她引来这里的目的还用得着说嘛……

这时桑岚从我肩后探出头,朝石门里偷眼观望,看清状况后忍不住脱口惊呼:

“小姨!”

法台前的男人明显是听到了动静,猛然转过了身。

看清这人的样子,我更是怒火冲顶。

桑岚则是愤怒的再次惊呼出口:“是他……朱安斌!”

我本来正想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那孙子一顿,可是听她一喊,我不禁一愣。

瞎子因为特殊癖好,曾经用电子望远镜偷拍过朱安斌家里的一段录像。

在那段录像里,朱安斌和找上门去的‘季雅云’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一直认为,季雅云绝不会做那种事,也就一直没跟她提起。

然而现在撇开这些全然不管,朱安斌早在年初就出了状况,一部分魂魄还在五宝伞里,他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嘶……”

想到这里,我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是朱安斌没错,只不过他不是原来的朱安斌,而是夺了他肉身的荫木傀!

正文卷 第十一章 邪降

“你个混蛋,我杀了你!”

桑岚发狂的大叫一声,就要扑上去。

“别过去,他不是朱安斌!”我急忙一把将她拽到身后。

这一冲一拽,两人已经迈入了石门里面。

我已经通过鬼灵术的记载,知道了五行邪煞的厉害,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荫木傀。

因为急着追出来,我就拿了一把竹刀。现在竹刀交给了桑岚,我却再没应对的法器了。

眼看季雅云赤果果的躺在那里,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一咬牙,心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怎么都不可能丢下她带着桑岚逃走。

好在鬼灵术上记载了一些徒手结印的法门,奋力一搏,能带着两个女人出去也不一定。

我低声对桑岚说:

“他不是朱安斌,是僵尸。等会儿我去抱你小姨,我一动,你就往回跑,千万别回头。我一定把她带回去。”

“僵尸……”桑岚悚然瞪大了眼睛,“那我小姨……”

我摆手示意她别再多说,眼下哪还能顾得上想季雅云是怎么个状况,面对这么个煞星,只有尽力先把人弄回去再说了。

朱安斌转过身后,脸上露出浓重的戾气。

可奇怪的是,在我和桑岚进来后,他的戾气竟有所减弱,神情变得有些疑惑。

我也顾不上想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了,把桑岚推向一边的同时,顺手拿过了她手里的竹刀。

我抿着嘴唇,把一只手藏在背后朝桑岚摆了摆,示意她准备走,另一只手紧握着竹刀,缓步走向石床。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朱安斌并没有做出其它反应,反而眼中的疑惑更重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积蓄力气想要发动,但却突然发现,他的目光似乎并没有聚集在我的身上,而像是毫无目标,只是拧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不解的事。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暗暗咬了咬牙,准备拨开身前的布幡,将竹刀射出去的同时直接去抢人。

可当我伸手去拨布幡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就呆了。

我竟然碰不到那布幡!

看着布幡上画的符箓,我心里的疑惑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细想起来,石门、石室的出现就已经是无比古怪了。

现在我居然碰不到布幡,难道说……

不等我想明白,朱安斌突然动了。

我下意识的就想把竹刀射向他,没想到他动是动了,却不是向我发动攻击,而是双手合十,缓缓弯下腰低下了头。

“徐祸……”

桑岚忽然声音颤抖的喊了我一声。

没等我回头,忽然,我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从未接触过的阴森气势贴上了我的后背。

下一秒钟,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从我的身体里慢慢的挤出来一个人!

没错,就是挤出来的。

我先是看到我下巴的部位冒出半个脑袋,然后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个人从我身体里挤了出来。

我错愕的瞪圆了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呆愣当场。

等我醒过神来,从我身体里‘挤出’的那人,已经走到朱安斌面前,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在他头顶轻轻拍了一下。

朱安斌原本像是在恭恭敬敬的向谁施礼,被他一拍,才把身子直了起来,却仍然微微低着头,似乎不敢正眼和这人相对。

这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拉了我一把,转眼间,就见桑岚拉住我的衣服,朝一旁努了努嘴。

我心里也隐约想到了一种可能,忙跟着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一边。

桑岚朝朱安斌和那人看了一眼,踮起脚把嘴贴到我耳边小声说:

“那个人是从你身体里穿过去的。”

我转头和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别多说。

我已经有点明白眼下的状况了,可是还不能确定,季雅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仔细看后来的那人,这是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看年纪约莫五十多岁,身高大约一米六多,有些花白的头发又短又粗,支楞八叉的,从后面看活像个大刺猬。

他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侧脸给人的感觉很白净,不但不显得阴森,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随和。

可他身上却偏偏有一股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气势,这种气势让人本能的想要远离他。

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我和桑岚是用另一种方式来到这里的,朱安斌刚才就是在向这人行礼,两人是看不到我和桑岚的。

如果不是这样,单是接触到这‘刺猬头’的气势,我就得不顾一切的逃走。

“事情办好了吗?”刺猬头向朱安斌问道。

他这一开口,我就浑身一阵发麻。

他的声音居然像是铁刷子刮铁锅一样,嘶哑难听却还带着一股金属质地般的铿锵。让人听了耳朵发酸,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办好了。”

朱安斌像是对他十分的恭敬,微微躬了躬身,垂着眼让出了法台。

看清法台上的情形,我又忍不住猛一提气。

那上面放着几个黑乎乎的陶盆,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觉得脏兮兮的。

在法台的中央,居然立着一个一尺多高的草人!

草人是被绑在一个木头架子上的,头部、双手双脚都绑着分不出颜色的布条,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看到草人,再看看那些布幡上的文字符箓,我猛然想到了两个字……降头!

其实看到朱安斌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可一连串的突发状况让我大脑混乱,没有立刻回忆起朱安斌背后那些事的关联。

他本来是想借助降头师的邪术达到目的,结果却被降头师陷害,被荫木傀抢占了肉身。

他的祸事起于降头,那眼前的刺猬头,多半就应该是始作俑的降头师了。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季雅云弄到这里来?

难道瞎子的录像里,那个女人真是季雅云?

他和朱安斌又有什么牵连?

桑岚拉了拉我,指了指石床,小声在我耳边说:

“你快想想办法,把小姨带回去啊!”

我脑子纠结的都快炸了,闻言看向石床上的季雅云,不经意间看到一个部位,我差点惊呼出声!

床上那女人的腰间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

这胎记我见过……

她不是季雅云。

她是陷害过季雅云、季雅云曾经的闺蜜、凌红影楼的老板、凌家的后人之一——凌红!

可她的样子为什么会变得和季雅云一样?

床上的是凌红,那我们先前跟着来到这里的那个季雅云现在在哪儿?

我看了刺猬头和朱安斌一眼,见两人在法台前背对这边忙碌着什么,咬了咬牙,缓步走到了石床旁。

只看了两眼,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三年多的专业学习,让我很快就分辨出,这女人的脸部又动过微创手术的痕迹。

凌红居然真的去整容……整成了季雅云的样子!

可是两人的样子本来就有差距,尽管她现在和季雅云有九分相似,可近距离一看,就会觉得有些不自然。

这么说,上次在朱安斌家里的,也是她了。

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正想着,突然间,‘季雅云’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我被吓的一哆嗦,退后了一步才想起来,在这里我和桑岚都是‘隐形’的。

‘季雅云’仍然躺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睁开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得意的笑意。

是她了。

我做完泥娃娃,第一眼看向季雅云的时候,她眼睛里就是这种神情。

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抬起头,就见刺猬头神情狰狞,正大声对着草人快速的念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我一下就急了。

虽然还不明白这三人的目的,可他们明显是想要对季雅云做不利的事。

别说我对降头一窍不通了,就算想要硬去阻止,眼下我和桑岚都不是‘真正的存在’,根本就无法改变这里发生的任何事!

念咒声戛然而止,刺猬头猛然转过身,端起一个陶盆,将盆子里的事物朝着石床泼了过来。

我本能的急忙躲开,石床上的‘季雅云’却被泼了一身。

那看上去像是什么动物的血,可奇怪的是,泼上去以后,并没有向下流淌,而是就那么附着在被泼到的部位。

桑岚又急着过来拉我,我摆手,“别说了,她不是你小姨。”

“你胡说什么,她明明是小姨!”

“不是,她是凌红,整容了!”

“凌阿姨?!”桑岚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几句话的工夫,刺猬头已经将所有陶盆里的东西都泼在了凌红的身上。

最后一盆泼上去,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包裹在凌红身上的血,居然‘活了’!

那些肮脏的血将她的身体完全包裹住,开始冒出一个个针鼻儿那么大的细小气泡。

紧接着这些密密麻麻起而不落的气泡,竟然快速的蠕动起来,就像是每个气泡下面都藏着一只细小的蠕虫一样!

与此同时,刺猬头对朱安斌说了句什么。

朱安斌立刻拿起法台上的草人,就着灯火点燃后放到了其中一个陶盆里。

我心中升起一种绝望的感觉。

他们要对季雅云做的,已经做了,可我根本就阻止不了。

“你快看她的样子!”

桑岚忽然拉了我一把,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情景,嗓子都走音了。

我忙回头看向石床。

看清凌红的样子,我差点没当场瘫在地上。

包裹她脸部的‘活血’正在向两边流落,顺着石床流向地面。

她的脸渐渐露了出来,却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我无法具体形容她这张脸的模样,但却又见过这张脸,而且终身难忘。

她的脸居然变成了烹尸案中,高压锅里被煮过的那张脸!

“哇!”

我肩头的鬼鸮突然又怪叫了一声。

叫声未落,法台的位置,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快速的向着石门走去。

我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刺猬头,担心他或许会听到鬼鸮的叫声。

好在他和朱安斌现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床,同样一脸的不可置信,像是也不知道凌红会变成这副样子,甚至都没发觉有个身影从法台前走过。

“小姨!”

听桑岚喊,我才扭过脸来,见刚才的身影正走出石门。

看背影曲线,赫然就是季雅云!

“走!”

我低声说了一句,最后看了刺猬头一眼,拉着桑岚向外跑去……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换脸

就在我和桑岚跑出石门的一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斥:

“什么人?!”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头也不回的只管撒丫子往外跑。

刚跑出石门,一道亮光骤然划破天际,紧跟着一阵惊雷震耳欲聋。

下一秒,我就觉得脚下突然踏空,浑身一激灵,赶忙伸手去拉桑岚,同时听到她也在大声叫我的名字……

“徐祸!”

“岚岚,岚岚,你醒醒,你们快醒醒!”

听到季雅云熟悉而急切的声音,我缓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藤椅里,那个泥娃娃还好端端的摆在面前的柜台上。

“岚岚!”

“小姨……徐祸……徐祸……”

对面长椅里,桑岚猛地从季雅云怀里直起身子,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一样,满脸泪痕眼神迷茫的环顾四周。

“岚岚,你怎么了?”季雅云带着哭音问。

桑岚回过头,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一把抱住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坐在藤椅里想了一会儿,拿起朱砂笔,起身走了过去。

两人分开,同时抬眼看向我。

我面无表情的对季雅云说:

“脱衣服。”

季雅云原本就哭的脸通红,这下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桑岚似乎想到了什么,抹了抹眼泪,急着对她说:

“小姨,你赶紧把衣服解开,你可能被人害了,你快让他给你看看。”

见季雅云犹犹豫豫的真要解衣服,我“扑哧”一乐,“开玩笑的,这次不用脱衣服。”

我假装没看见桑岚的瞪视,拿起季雅云的右手,在她手心画了道符箓。

仔细看了一会儿,没见有什么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桑岚小心的问我:

“刚才那又是灵觉?和上次在医院……我和你去董家庄一样?”

我说是,可心里的疑惑却更加的浓重。

外面还在下大雨,门窗都关着,三人的身上都没有被淋湿的痕迹。

刚才发生的一切,要么是灵觉,要么就是做梦,我想不出第三种解释。

可先前通过灵觉,看到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刚才却像是身临其境一样……

我心里猛一动,迟疑了一下,迈步走到墙角的柜子旁。

打开柜子只看了一眼,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无头女鬼黎曼跟来后,为了怕‘有碍观瞻’,我就把她藏在了柜子里。

可是现在我看到的,竟然不是没脑袋的女鬼,而是一个完整的,甚至是有些动人风韵的‘女人’!

我才刚塑好阴形,还没来得及作法招魂呢,她怎么就恢复了?

而且还变成了……

“凌阿姨?”

“小红!”

桑岚和季雅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看到柜子里的女人,双双惊呼出口。

“小红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在柜子里?”季雅云下意识的拉住我问。

“你们都能看得见她?”我皱着眉头问。

看到两人的表情,我再次皱了皱眉,弯下腰仔细看了看柜子里的女人,见她脖子里有一条不怎么明显的红色印记,点点头,关上柜门,硬是把季雅云和桑岚往回推。

季雅云还想上前,我抢先说:

“她不是凌红,她是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

“到底发生了什么?”桑岚急着问。

我坐回柜台后,捏了捏眉心,先是问季雅云,之前她看到了什么。

季雅云说,她一直在看我做泥娃娃,等我做完,她忽然有点犯迷糊。好像只是迷糊了一下,清醒过来就见我和桑岚都睡着了。

她看到桑岚在‘梦里’不时的哭喊大叫,却叫不醒她,再来推我,同样也叫不醒。

我点点头,让桑岚把她之前通过灵觉看到的情形告诉季雅云。

与此同时,我靠在藤椅里竭力整理着一连串的细节。

等两人说完,我问季雅云:

“你跟朱安斌有什么关系?”

季雅云一怔,“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我都没见过他。”

我点点头,把录像的事跟她和桑岚说了一遍。

接着又把朱安斌的状况讲述了一遍。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要是再任由她们懵懂不知,那只会坏事。

季雅云听后连连摇头,说因为尸油的事,她恨不得打死朱安斌,又怎么可能会跟他有什么。

我看出她是真乱了,缓了口气说: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朱安斌为了要和他小妈争家产,与虎谋皮想要借助降头陷害他小妈林彤,结果反而被降头师设计,被阴鬼夺了肉身。瞎子的录像能够证明,在那之前,甚至是之后‘季雅云’和他有过亲密关系……”

“没有!”季雅云红着脸打断我。

“我知道!”我白了她一眼,“那个不是你,是凌红。”

“小红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

我冷笑:“你不如问她为什么要整容成你的样子吧。”

桑岚疑惑的看了我一会儿,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那她又怎么会……”

我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揉着眉心说:

“她是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我做泥人的目的,就是想帮她重聚魂魄,送她去轮回。”

“那她怎么会变成凌红的样子?”

“我现在只能确定,她是案子的受害者。至于怎么会变成凌红的样子……”

我干笑着摇了摇头,“你之前也看到了,在那间石室里,凌红不是被虐待,而像是在求助降头师和朱安斌,为她进行某种仪式。

我对降头了解的不多,大胆猜测,凌红通过朱安斌找到‘刺猬头’,是因为她想彻底变成季雅云和代替她。仪式的目的,是要把季雅云和她完全调换。当然,这只能是指外表形象……”

我看了看时间,对桑岚说:

“仪式应该是今晚子时进行,所以就在十一点的时候,我和你才会看到你小姨‘走出去’。”

桑岚回头看了季雅云一眼,“可小姨一直在这儿,她除了迷糊了一下,其余时间都是清醒的啊。”

“问题就出在这儿。”

我看向那个泥娃娃,心里的感觉更加怪异。

泥娃娃还没完全成型的时候,我就感觉它很像季雅云,现在再看,这就是个粗陋的泥娃娃,比五岁小孩儿撒尿和泥捏出来的娃娃也强不了多少,更别提像谁了。

我指了指泥娃娃,对两人说:

“从‘刺猬头’和朱安斌的对话来看,应该是朱安斌先作法,想把季雅云的魂魄勾走,结果阴差阳错,这个新做的泥娃娃,或者说是案子的受害人的魂魄做了季雅云的替身。所以在刺猬头施法以后,凌红的脸变成了……”

想到那张被高压锅煮过的脸,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

桑岚到底是不笨,听到这里,又指着柜子说:

“然后那个被你招魂的受害人,就和凌红互换,变成了她本来的样子?”

我摊了摊手,“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出别的。”

季雅云眼泪婆娑的悲声道:“小红她为什么这么傻啊……”

我叹了口气:“她本来是个可怜女人,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桑岚忽然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转过头疑惑的看着我:

“我好像看到过一只鸟……”

我心里一动,看了看紧闭的门窗,伸手打开窗户,朝着外面打了个唿哨。

鬼鸮立刻飞了进来,扑棱着翅膀落在我开窗的手上,偏着脑袋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做出指示。

“你真养了这么一只鸟?”

桑岚带着几分好奇走了过来,“它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

我想了想说:“它叫小白,是不死鸟。”

“不死鸟?”

“嗯,不死鸟。”要直说是僵尸鸟,除了让精神紧绷的娘俩更受惊吓,真没别的好处。

我看着鬼鸮绿宝石一样的眼睛,一些疑惑隐约有了答案。

门窗都关着,鬼鸮自然飞不进来。

可事实是,之前小白不但飞进来了,而且还破天荒的开口怪叫。并且跟着我和桑岚去了墓地石室,回来前,又再次发声。

照这样看,我和桑岚能通过灵觉,跟随‘季雅云’去石室,应该就和鬼鸮有关。

貌似这连鬼灵术中都没有记载的僵尸鸟,比我想象的还要神秘的多啊……

我正有些失神,忽然就听桑岚喃喃的说:“这是哪儿啊?”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梦中梦

我抬起头,就见桑岚正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的打量着四周。看表情,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样。

想起之前潘颖和她家人说的情况,我猛然警觉起来。

就在我站起身的同时,鬼鸮飞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绕过柜台,两步走到桑岚面前,刚要仔细查看她的状况,没想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肩侧,就像是见到鬼一样,“啊”的一声尖叫,猛地推了我一把,朝着墙角跑去。

我被推的一个趔趄,腰咯在柜台上。

等站稳身子,她已经跑到了墙角,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挨着柜子蹲在那里,抱着脑袋浑身哆嗦。

“岚岚,你怎么了?!”

我拉住急着想要过去的季雅云,忍不住心里暗骂,这两个女人简直是一个‘大扫把’,一个‘小扫把’,只要碰上她们,我就一刻不得安生!

我走到桑岚面前,刚想将符箓甩过去,她忽然抬起头,看了看旁边,又看看我手里的符箓,“干嘛?”

“干嘛?”看着她疑惑中带着警惕的眸子,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她这一惊一乍的,居然问我要干嘛?

“啊……”

桑岚忽然一声尖叫,像踩了电门似的一下弹了起来,一头扑进我怀里。

本来停在我肩膀上的鬼鸮吓得扑棱棱顺着窗户就飞走了。

桑岚哆嗦了半天,才抬起头反手指着柜子,“鬼……你把我拉这边来干什么?”

我真是哔了狗了!

我把她拉到柜台旁,又是画符,又是掐诀念咒,所有招都用完了,也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最后反倒是她有点不耐烦了,打着哈欠问我想干什么……

我彻底无语了。

看看天都快亮了,就让两人先回去睡觉。

见季雅云嗫喏了半天不敢吭声,也不走,我叹了口气,拿出黄纸,按照鬼灵术中的记载画了两道符箓,折成三角形分别交给两人。

告诉两人,如果有邪祟找上门,符箓就会产生感应,可以提醒她们做出防备。

因为符是我画的,所以我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她们出了状况。

好说歹说把娘俩哄回去,我已经精疲力尽了。连澡都没洗,回到楼上倒床上就睡了。

这一晚我做了许许多多的梦,以至于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我梦见和桑岚追着季雅云去了对岸的墓园,可一转眼,被我拉着的人却变成了季雅云。

等我拉着她进了石室,却看到一丝不挂,身上画满符文的男人正对着石门朝我狞笑。

他的脸不再是朱安斌的模样,而是变成了年初一我在后街铺子里见到过的死人脸……荫木傀。

想到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刺猬头,我就想拉着季雅云逃走。

可刚要转身,石床上的女人忽然坐了起来。

那又是一个季雅云。

她就跪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季雅云,转眼看向身边,却见被我拉着的季雅云正裂开嘴冲我笑。

随着嘴角的牵引,她的脸渐渐变成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面部的肌肉向外膨胀,直到承受不住扩张的力量,脸皮像是被炖烂的猪肉似的开始四分五裂,烂肉和黄白色的油脂就那么一片一滴的在我眼前往下掉落。

“啊……”

我崩溃的大叫着,一边往外跑,一边用力想要甩脱她的手,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徐祸!徐祸!”

听到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勉强斜眼一看,却见拉着我的又变成了桑岚。

我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着气,想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没等喘几下,桑岚忽然指着前方惊恐的说:

“她来了!”

我猛然想起了刺猬头,挺起身一看,却见迎面走来的是一个身子曼妙的女人。

这女人的身材比起桑岚还要好许多,可我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的脸。

巨大的恐惧在心头蔓延,我哪还管这美女是什么模样。

拉着桑岚想要冲过她身边,可是和这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模糊的脸猛然清晰起来。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想到这女人是谁,她原本樱桃似的殷红小嘴突然向两边裂开,直裂到了耳根,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我咬了过来……

“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尖叫声中,猛地挺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感觉浑身湿漉漉的,才发现全身上下连同被窝都被冷汗浸湿了。

“梦……做梦……”

我有些恍然,又有些惶恐的看向周围。

看清屋子里的陈设,我心里一阵空落。

这个家我才搬来一个礼拜,这个家的隔壁,没有她……

我倒回潮湿的床上,喘了阵粗气,摸索着拿过手机,打开了微信,愣愣的看着‘筱雨’发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近乎狂暴的擂门声把我从思绪中惊醒。

我丢下手机,用力搓了搓脸,胡乱套上衣服下了楼。

门一开,就看见一张阴沉的老脸。

“陈伯……”

老陈瞪了我一眼,表情仍像是我欠他似的,一言不发的走进屋,走到柜台后,从货架上拿了一个未刻字的灵牌,转过身这才又斜了我一眼,说:

“我来拿点东西。”

我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问:

“陈伯,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我做什么?你……”

不等我说完,老陈就转眼瞪着我:“我就是你的房东!”

说完,拿着那个灵牌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却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撑开雨伞径直离开了。

我顺着他最后一眼的目光看去,就见昨天做的那个泥娃娃还孤零零的立在柜台上,看样子已经有八九分干了。

“黎曼……”

我猛然想起,柜子里还藏着个女鬼。

昨天晚上本来想直接超度她的,可被季雅云、桑岚这娘俩一折腾,我实在没力气了。

看看外面,还在下雨。

我走向墙角,本着办完一件事是一件的原则,想先把女鬼超度了。

可等我打开柜门,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柜子里就是空的。

抬眼看看货架上那些灵牌,再想想老陈刚才的举动……

“他拿走了一块灵牌,难道说,他把黎曼带走了?”

我正惊疑不定,突然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道:

“范少虎。”

“谁?”我猛地转过头,却不见屋里有人。

“谁?”

我本能的紧张起来。

可连问几声,却再没有答复。

“砰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烦躁起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刚要发作,却见门外不远处,老陈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快点把人送走!”

“陈伯……”

我是咬了牙了,这老东西太邪门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他问清楚。

见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我又喊了一声,急着往外追。

可一只脚刚迈出门,就觉得身子跟着往下一沉,像是一脚踏空坠入了万丈深渊。

“啊……”

我大叫着坐了起来。

好半天,才缓过神。

我还在床上,刚才那是……梦中梦?

想到梦里的情形,我急着下床,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下跑。

跑到一楼,直奔墙角的柜子,拉开柜门,猛然又一愣。

我昨天明明没来得及超度黎曼。

她真的不见了!

她人呢?

不……

鬼呢?

一种特异的感觉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转头看向窗外,下意识的跑了过去。

透过窗户,就见不远处,河边的一棵树下,一个穿着纸衣服的女人正朝我招手。

“凌红……黎曼……”

我纠结的冲到门口,拉开门,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你干嘛呢?”

我愣了愣,回过神一看,就见桑岚站在不远处,左手撑着伞,右手抱着个饭盒,愣愣的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桑岚走上前几步,“都四点多了,你才醒?你……你穿这么少,不怕冻着啊?”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出租司机

“哎,说你呢,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去!”

桑岚又说了一句,俏脸微微有些涨红。

我往身上一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急着下楼,就只穿了条大裤衩。

上楼换了衣服,再次回到楼下,我又走到柜子旁仔细确认,被我重塑了鬼身,却成了凌红模样的女鬼的确不在了。

“小姨蒸了包子,你赶紧趁热吃吧。”桑岚把饭盒放在柜台上。

“谢谢。”

我说了一句,坐到柜台后,看着毫无生气的泥娃娃,心里说不出的疑惑。

我的初衷是想帮黎重聚魂魄,可按照鬼灵术中的法门,仅仅只是刚塑好了阴形,还没来得及招魂。

然而她却自己成就了鬼身,而且不等我超度,就离开了这里。

如果说她成就鬼身,变成凌红的样子,是因为降头师正巧作法勾魂误打误撞造成的,那她鬼身初成,也不可能在白天离开这里啊。

我总觉得这中间似乎还掺杂了某个意外的因素,那到底是什么呢……

想起刚才奇怪到家也恐怖到家的梦,我猛地回过头看向货架,没发现灵牌有少了的样子。

那只是在梦里,老陈没有真的来过,灵牌自然是不会少的。

在梦里我似乎听到一个人的名字……范少虎。

这个人是谁?怎么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似的?

“你发什么愣呢?”桑岚蹙着眉头盯着我,“徐祸,你不是有什么事吧?为什么潘潘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去内蒙?”

我摇了摇头,想了想,拿起桌上的饭盒就往外走。

径直来到十四号,我隔着窗户往里喊:

“陈伯!在家吗?我是小徐,我刚蒸了包子,送几个来给你尝尝!”

连着喊了几声,也没听见回应。

我一咬牙,走上前去敲门。

我心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从老陈的嘴里撬出点什么,要不然再这么魔魔道道的下去,胆子再大的人也得神经衰弱。

可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也没反应。

末了反倒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一个胖老头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忙说我刚租了老陈的房子,做了包子来给他送几个尝尝鲜。

胖老头说:老陈平常都住在县里的石料厂,很少回来住的,他恐怕又回石料厂了吧。

石料厂……貌似老陈说过,他除了帮人请牌位,还帮人刻石碑。

我想了想,把饭盒捧到胖老头面前,笑着自我介绍了一下,让他尝尝包子味道怎么样。

我主要是想和这新邻居套套近乎,向他打听一下老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胖老头倒是随和,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一边赞不绝口,一边说他姓黄。

闲扯了几句,我就直接问他,老陈是干嘛的。

胖老头笑呵呵的说:他就是个孤老头子,有点手艺,平常就在县里的石料厂帮人刻碑、刻石狮子什么的,偶尔也帮人请牌位。不过现在很少有人在家里供奉灵牌了,所以他也不怎么干这活了。

胖老头吃完一个包子,又拿了一个,问我租的是哪套房子。

我指了指街尾的小楼。

胖老头点点头,没说什么。

可当我顺口说,我就住三十一号的时候,胖老头忽然脸色变了变,有些慌张的说,他炉子上还烧着水呢,然后就急着进屋把门关上了。

我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最后一跺脚,去你大爷个腿儿的,住这儿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你们爱是谁是谁,爱干嘛干嘛去,老子什么也不问了,我就看你们哪个能作出什么妖蛾子来。

我拿了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边在心里发狠抱怨,边往家走。

回到家,桑岚就站在门口狐疑的看着我。

进了屋,我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刚坐稳屁股,桑岚忽然问我:

“你来这里,是不是跟徐洁有关系?”

我挑起一边的眉毛盯着她,半晌我压低声音,邪恶的问:

“昨天晚上你看清楚朱安斌长什么样了吧?”

桑岚愣了愣,反应过来,脸腾的红了,狠狠瞪了我一眼,拿起门后的雨伞跑了。

周一到了局里,照惯例去跟高战报了个到,回到法医室,孙禄正歪在椅子里啃韭菜盒子呢。

我问:“大双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孙禄咧嘴一笑,露出粘着韭菜叶的白牙,“嘿嘿嘿,那小子不地道,周五刚过来,昨个儿就把女朋友接来了。一大早的我也不能去敲门啊,万一人家小两口正在‘办大事’,我给人吓得不举了怎么办?”

“靠,这么有效率,他女朋友长得怎么样?你看了没?”我八卦的问。

“就看了个侧脸儿,那小子跟怕我抢他马子似的,也没给我介绍,要不说他不地道呢。”

“身材怎么样啊?”

“真不错……”

两人正八卦的热乎,孙禄的手机突然响了。

接起来说了两句,翻着白眼挂了电话,“丫的,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有难了才想起老子来。”

我问:“怎么了?”

“丫早上出来忘带钱包了,打车到了局里没钱给,让我帮他付钱去!”

我咧了咧嘴,笑着搭着他厚实的肩膀往外走,“一块儿去吧,我也买俩韭菜盒子去,看你吃…我特么都馋了。”

两人说笑着来到大门口,我正要往早点摊儿走,不经意间往出租车里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了。

孙禄扒着车窗笑着对司机说:

“诶!是你啊!那天晚上你发什么神经啊?你还怕我们打劫你怎么着?看见没,我们可都是条子!”

我也认出来了,这个出租司机,就是大前天晚上送我和孙屠子去城河街那个。

想到一件事,我心里一动,径直走过去,推开孙禄,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徐哥,你要出去啊?”刚下车的大双问。

我摆摆手,让他和孙禄先别问。

出租司机也认出我了,往我身上看了一眼,讪笑着说:

“原来是警官啊,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就……”

不等他说完,我就点着驾驶台上的工牌问:“你叫范少虎?”

司机一愣,“啊?昂,是……是啊。”

我转眼盯着他:“认识黎曼吗?”

司机脸色一变,“你……你是她什么人?”

孙禄虽然长得像个大老粗,脑子可一点也不慢,听我提到黎曼,立刻拉开后车门推着大双上了车。

“你们要干嘛?”司机一下子慌了,“我和黎曼没什么的!”

我把右手伸到腰间,冷眼看着他:“直接把车开局里去。”

司机一听,反倒像是没刚才那么紧张了,挂上档,直接开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下了车,我和孙屠子、大双围成一个三角,围着司机进了办公楼。

“砰砰!”

“进来。”办公室里传来高战的声音。

我推开门,示意司机进去。

孙禄朝我点点头,“我跟大双先回办公室了啊。”

高战眯着眼睛看了看司机,转眼看向我:“这是谁啊?”

不等我开口,司机就一边给我和高战递烟,一边点头哈腰的对高战说:

“我叫范少虎,我就是个开出租的。”

我沉声对高战说:“他应该和黎曼的案子有牵连,我想申请化验他的dna。”

高战正准备点烟,闻言‘噌’的站了起来,“立刻提取他的血液样本送去上级化验室,马上审讯!”

提取样本后,我让孙禄跟我一块儿开车去市局。

路上孙禄问我:“你怎么知道那司机和黎曼的案子有牵连?”

我抽了口烟,看着窗外说:

“我要是说,是黎曼自己告诉我的,你信吗?”

……

市公安局法医室内,马丽从化验台前抬起头,扭脸瞪了我一眼,“你送来的样本dna和在案发现场提取的j斑完全相同,可以抓人了。”

……

回到县局,高战直接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

高战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瞪着两个硬币眼看着我说:

“范少虎已经被羁押了,他承认他和黎曼是通过网络认识的,两人在宾馆和黎曼的家里总共发生过四次关系。说是和黎曼谈恋爱,可这个范少虎早结过婚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承认他和黎曼只是玩玩,照他的说法,黎曼是真把他当男朋友,他只想约p。但他不承认杀了黎曼。”

我刚点上烟,高战突然问:

“你是怎么知道他和黎曼有关系的?根据他的交代,你和孙禄只是坐过他一趟车。”

见他目光灼灼,终于有了点刑警队长的样子,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高战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搭住我的肩膀,又露出了二道贩子似的笑容,有点神秘的小声说:

“其实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法医是法医,阴阳先生是阴阳先生,两者各有各的规矩。关于你的另一个职业,我没资格要求你向我汇报。我只是好奇……我说哥们儿,是不是黎曼本人的鬼告诉你,她和范少虎有关系的?”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早该想到,甭管是市里还是县里,能干到刑警队长这个位置的,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啊。

高战掐了烟,揽着我往外走,“走,跟着一起押犯人去指认现场!”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凶案现场

“警官,我真没杀人!”

“警官……我求求你们别把这事儿告诉我家里……”

“警官……”

“闭嘴!”高战皱着眉头喝叱了一声,转脸朝我点点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在一众吃瓜群众的围观下,蒙着头套,戴着手铐脚镣的嫌疑人被带进了居民楼。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到了六楼黎曼的家,刚把范少虎的头套摘下来,他忽然“啊”的一声大叫,紧跟着就软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

“是癫痫!”

我连忙蹲下身,掐住范少虎的下颚,掏出一包餐巾纸塞进他嘴里,一边解他上衣的扣子,边对旁边一个警察说:

“帮他把皮带和脚镣解开。”

过了好一会儿,范少虎才停止抽搐,翻着白眼,满头大汗的仰躺在地上喘粗气。

高战把我拉到一旁,低声对我说:

“我刚给嫌犯的家人打过电话,他有羊癫疯的病史。有羊癫疯的人……能是凶手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他的话。

按照常理来说,有癫痫病的人在受到强烈刺激的情况下发病的概率也会增加,是不大可能用那种凶残到令人发指的手法伤人的。

范少虎本人的表现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是作为一名法医,是不能够擅自发表意见的,那样就是妨碍刑侦逻辑。

等范少虎缓过来些,高战让人带着他指认现场。

可是得到的结果很荒诞,甚至是很滑稽。

范少虎倒是很配合,哆哆嗦嗦的详细说明了他和黎曼在哪个屋、哪张床……甚至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生过关系,就差没描述用什么姿势了……

高战拧着眉头走到我身旁,低声说:

“如果他真是凶手,那他应该去拍电影,小李子这辈子也甭想拿小金人儿了。”

“头儿,他又抽风了!”

一个警察忽然喊了一声。

等我和高战走到跟前,已经有人学着我刚才的样子对范少虎进行了处理。

我皱了皱眉,对高战说:

“直接把他送去医院吧。”

高战点点头,等范少虎再次舒缓过来后,让人把他抬了出去。

人抬走后,高战转身对我说:“我们也撤吧。”

我点了点头,刚要迈步,忽然间胸口一凉……然后我就感觉,屋子里除了我和高战,似乎还多出了一个人!

是阴瞳……

“徐祸?徐祸?”高战拍了拍我的胳膊。

我挡开他的手,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仔细感觉了一下,缓步走向厨房。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厨房里的情形,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厨房的灶台旁,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纸衣服、长发披散的女人!

那女人眼中带着些许的怨恨,紧抿着嘴唇,就那么站在那儿,微微低着头,幽幽的看着我。

这女人的样子十足就是以前的凌红,但我却知道,她不是凌红,而是这房子原本的主人……黎曼。

我退后两步,低声对高战说:“你先出去一下。”

高战同样低声说:“这不合规矩。”

我说:“你到门口去,别关门,让其他人先下楼。”

高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朝厨房看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见门外除了高战没别人了,我又走向厨房。

凌红……不,是黎曼。

她好像和我之前见到的鬼不怎么一样。

或许真像孙屠子说的,她能亲口说出凶手的名字,或者提供有用的线索也不一定。

我这么想着,走到厨房门口,抬眼间,看到厨房里的情形,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刹那间,我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整个人有种想死的冲动。

我想大声喊,想尖叫,可喉咙里像塞了一团头发,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我没有看到黎曼,却看到灶台旁的地板上,有一具鲜血淋漓、没有头的女尸!

女尸的样子就和案发当天,我到达现场后看到的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煤气灶的火开着,上面座着高压锅……除了女尸,厨房里还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他外面套了一件医生穿的白大褂,里面却什么也没穿。

正跪在地上,对被砍掉脑袋的女尸做着难以描述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一幕虽然如此形象,可我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男人的脸!

高压锅的阀门开始冒蒸汽,我似乎能听到开锅时那种吹哨子般的声音……

这声音传进耳朵,比夏日的炸雷还要让人惊悚。

我只觉得浑身发胀,耳鸣的就像火车拉响汽笛一样,脑子都快连同脑壳撕破头皮顶出来了……

时间在我心里已经完全没了概念。

我就那么僵硬的站在厨房门外,不能自控的看着这令人遍体生寒的一幕,甚至连想要闭上眼睛都不能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脸的男人忽然站起身,走到厨房角落,打开了那里的橱柜,从里面拿出一个蓝色的保温杯。

他打开保温杯,从里面摸出一个不透明的玻璃瓶。重又走到尸体旁,打开玻璃瓶,将一滴黄白色的粘稠液体滴在尸体右后股的位置……

“啊……”

我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竭尽全力的大喊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喊,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而黎曼也已经不在厨房里。

“怎么了?”高战听到叫喊,冲进来扶住我。

见我浑身软的像面条一样,忙咬着牙半扛半抱的把我拖进沙发里。

我紧闭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

足足有五分钟,才勉强艰难的睁开眼。

高战的圆脸映入眼帘,硬币眼里满是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我又缓了好一会儿,想要直起身子,才发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身体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包……我的包……”

高战连忙把我的包从地上捡起来。

“右边……右边口袋里有手套……你戴上手套,去厨房……打开最里面的柜子,看看有没有一个保温杯……蓝色的。”

高战没有犹豫,找出手套戴上后走进厨房。

不大会儿,就听他在厨房里喊:“是有个蓝色保温杯!”

高战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手里的保温杯给我看,“上次我就见过这个保温杯,老钟也见过……有问题吗?”

我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撑起身子,“把保温杯带回去,先扶我离开这儿……”

直到被高战背着下了楼,呼吸着雨后潮湿的空气,我才像是真正活了过来。

回到局里,我和高战一起来到法证办公室。

肖阳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看了看我,小心的问:

“徐主任,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老钟呢?”我顾不上回答她。

“什么事儿?”老钟正好端着茶杯从外面走进来。

我从包里拿出用密封袋装着的保温杯。

老钟看了一眼,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杯子,连同当时案发现场的所有厨具碗筷,我都已经做过证据提取了。”

我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沉声说:“再做一次提取,杯子里面可能有凶手留下的指纹。”

“杯子里面?”老钟放下茶杯疑惑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怀疑嫌犯范少虎是被栽赃,凶手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他的jy,jy是用一个玻璃瓶盛放,然后装在保温杯里保持一定程度的新鲜。凶手在现场栽赃的时候,曾经把手伸进保温杯里拿玻璃瓶,事后在消除证据的时候,很可能没有擦掉杯子里的指纹!”

老钟诧异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问:

“你是怎么确定凶手曾经把手伸进过保温杯的?”

见肖阳同样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高战大力的挥了挥手,“先不要问这个,赶紧化验!”

正文卷 第十六章 白全堂

“头儿!里面真有一组指纹!”

老钟抬起头,难抑兴奋的大声道。

“快!赶紧和以前采证的指纹做比对!”

高战同样兴奋的直搓手。

回想起‘案发现场’的情形,我忍不住“呕”的干呕了一下。

高战忙扶住我,“走走走,我先扶你回办公室。”

我摆摆手,推开他,缓了一阵才说:

“你让人排查一下,黎曼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做医生的男性。”

高战眼珠转了转,倏地瞪大,“她继父是医生,但是是兽医,平常是替生猪配zhong的。”

见我看着他点头,高战猛地冲出法证室,“猛子,三炮!跟老子去抓人!”

……

三天后,队里举行了一次小型的庆功宴。

为了替我免除麻烦和影响,高战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发现证据的经过,只是在席间不断向我敬酒。

关于烹尸案,没有人在庆功宴上提及。

事实上私底下也很少有人议论这起案子。

只能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心理扭曲的人了。

谁又能想到,作为继父、作为一个父亲,在变`态的占有欲的驱使下,不光对继女做出了让人发指的残害,还因为嫉恨,想要栽赃女儿的情人……

被栽赃的出租司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案发的前一天,他还在黎曼的家里和她……

应该就是在那之后,被黎曼的继父拿到了他的jy。

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如何、一起案件里牵连到的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马丽说的:在其位谋其政。

作为一名法医,我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相对于其他同行,我多出了一些经历。

然而像烹尸案这样亲眼目睹案发经过……

虽然因此抓到了凶手,我却永远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

“祸祸,今天又是十五了,你要不要试试过了十一点以后营业啊?”潘颖坐在柜台上,晃荡着两条长腿问我。

我白了她一眼,“这里又不是后街的铺子,营业个什么劲儿。”

‘大背头’倒是真仗义,说来陪桑岚,真就请假跟来了。

好在她和桑岚本来就是艺术生,不存在落下课业的问题。

她来这儿的好处就是,有她那个神秘莫测的祖宗护体,桑岚和季雅云的安全多了一重保障。

坏处就是……

这家伙天生就像个顽劣不堪的假小子,从来不嫌事大,对什么都好奇,关键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

桑岚娘俩来这里是避祸,小县城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只要我一在家,她准得顶着个油光光的大背头来找我。

经过降头师勾魂的事儿,季雅云都快得抑郁症了;桑岚看着强势,其实胆子比兔子大不了多少。

娘俩本来还很矜持,这下好了,潘颖一来,她俩正好有借口往我家跑。

结果就是,我的私生活完全被三个女人霸占了。

这不,好容易休息一天,家里又变成‘妇女联谊会’了。

潘颖跳下柜台,回过头很认真的对我说:

“要我说,傻大宝就不是干阴阳先生的料,初一的那天晚上得亏没鬼找上门,要不然就他那个婆婆妈妈的劲,本来挺简单的事,他都得给搞复杂了。”

我说:“大宝就是心肠软。”

“我知道,可那得分事儿,做阴阳先生如果不能坚持阴阳殊途的原则,那还干个什么劲儿啊?你说是不是?”

“没毛病!”

“没毛病吧?”潘颖得意的冲我一扬下巴,“所以我说,能做阴阳先生的,要么是你这样的,要么就得是我这样的。那个死大宝,我那天跟他说‘咱俩一起坐镇’,丫还不同意!”

我绷着嘴点着头,心说我总算听明白你想抱怨什么了,要是阴阳先生都像你这德性,阎王爷都得气得领着黑白无常举着幡儿来海扁你。

晚上季雅云把做好的饭菜直接端到了我家。

潘颖又说,直接在我家置办一套锅碗瓢盆,把油盐酱醋都买齐了,以后就都在我这儿开伙得了。

想到那段有家常饭吃的日子,我不由得有些情绪低落。

我看了看窗外,说这里真不适合正常人常住,现在季雅云避过一劫,桑岚也没什么状况,再过一阵子要再没什么事,还是早点搬回去得了。

潘颖挠了挠大背头,搭着桑岚的肩膀说:

“说也奇怪哈,岚岚在家的时候白天就跟个考拉似的睡不醒,一到晚上就变身成女太保、小荡`妇了……”

“你瞎说什么呢?”桑岚掐了她一把。

潘颖疼的咧了咧嘴,赶忙求饶,“我就是说……你来这里以后,你就变正常了,变得又是以前的那个乖宝贝儿了。”

季雅云也点头,“岚岚现在确实又和以前一样了。”

桑岚被潘颖刚才说的还没消气,有点悻然的说:

“都不知道你们瞎说什么,我哪儿有什么不对劲。”

“嗡……嗡……”

电话震动,见是高战打来的,我连忙接了起来。

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我急着放下筷子,拿起包往外走。

“怎么了?”季雅云问。

潘颖:“正吃饭呢,你去哪儿?”

“不吃了,有案子,要出警!”

潘颖好像在后边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楚,匆匆跑出门,上车打着火,按照高战说的地址,直奔二爷屯。

快到二爷屯的时候,我就觉得不怎么舒服。

记得上次跟季雅云和野郎中去平古岗借煞,走的就是这条路,平古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仔细看了下导航,果然就发现二爷屯是离平古岗最近的一个村子。

到了二爷屯,远远的就见两辆警车停在村口的晒场上。

晒场一边搭了个戏台,好像是先前正在唱戏,高战和队里的几个人正在戏台前和当地几个村民说着什么。

“祸祸,来啦!”

“徐哥!”

孙禄和大双今天值班,提前跟队来了。

见两人都还是一身便装,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说:

“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准备干活了。”

谁知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我忍不住说:“屠子,现在是在出警,不是我们在学校的时候,赶紧换衣服。”

孙禄摇了摇头,“不用换了,受伤的送医院了,死了的……活了。”

“什么叫死了的活了?”我疑惑的问。

这时高战走了过来,表情竟也有些怪异。

我问:“高队,什么情况啊?不是说两帮人械斗……有人死了吗?”

高战搓了搓手,说:“情况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你先跟我来看看吧。”

说着,朝先前那几个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人快步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是五十多岁,阴沉着脸的半大老头,另外一个是个四十来岁的白脸胖子。

胖子一只手拿着块毛巾捂着脑袋,看毛巾上沾着血,应该是被打破了头。

高战简单的给我介绍了一下,老头姓张,是二爷屯的村长;白脸胖子姓肖,是戏班子的老板。

高战对两人说:“走,去后台看看。”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又问高战是怎么个情况,高战却斜了戏班老板一眼,只说到了后台再说。

戏台前面的地上满是红色的鞭炮纸,台下的椅子板凳七零八落,看来就像高战在电话里说的一样,的确是有人斗殴。

可两帮人打架,要是没出人命,让法医来干什么?

戏台是临时搭建的,后台就是戏台一边的两个帆布棚子。

这种专门在郊县演出的小戏班子实在平常的很,一般都是有人家或者私人小单位有什么红白喜事或者庆祝活动,就会请戏班来演出。

请戏班子是图个热闹,戏班子就指着这个吃饭,这应该说是双方得利的事,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进了后台,就见几个戏班子的人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见我们进来,立马都不说话了。

一看几人身上的衣服,我更迷糊了。

“你们几个狗日的,还不把这丧气衣服脱了!”一路阴着脸的张村长大吼着,上去就撕扯一个演员的衣服。

高战一把拉住他,沉声说:

“你们报警是想解决问题,还是想当着警察的面再打一场?是的话全跟我回局里去!”

我正看的云里雾里,孙禄凑过来小声说:

“头两天村长儿子结婚,摆了流水席、请了戏班子,准备大宴乡里闹腾三天,结果……你也看见了。”

“卧槽!”

我一下没忍住,‘卧槽’两字脱口而出。

听孙屠子一说,再不用问旁人,我就知道‘案发起因’了。

村长公子结婚,请戏班子唱戏,虽然摆流水席、连唱三天有点夸张,可身为一方村官,又是小地方,这也不算多过分。

结婚是喜事,可看这几个演员的戏服,居然都是纯白色的,有一个穿素白的,头上还绑着白布条呢。

这明显是哭丧的打扮……

跟着进来的大双,看着捂脑袋的戏班老板,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最后还是憋不住小声跟我说:

“徐哥,你是来的晚,没看见呐。人家娶媳妇儿,你猜这戏班子咋地啊?一开锣,个个素,给人来了一个白全堂!”

“咳咳咳咳……”我一口唾沫没咽下去,差点把自己呛死。

白全堂是戏曲里的一个特定称谓,顾名思义,白全堂就是全部演员都挂白,就是哭丧戏。

现在就算谁家有白事,都不大会唱这个,谁想悲上加悲啊?

所以白全堂多数都是在正规的表演舞台上,以艺术欣赏的角度进行演出。

我斜眼看着戏班老板,感觉他很神奇啊。

村长公子结婚,带着手下在人家村里唱白全堂,他没被打死真的是奇迹啊!

我正啼笑皆非,忽然就见戏班老板脸色一变,连头也顾不上捂了,撒丫子就往一个方向跑去。

顺着他跑的方向一看,我倏地一提气,也招呼孙禄和大双快步走了过去。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死人钱

跟着戏班老板来到相邻的棚子里,化妆台前,一个同样穿着白色戏服,还没有卸妆的女演员正两眼紧闭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二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来这一出啊……”

戏班老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弯下腰就想去把女演员抱起来。

我连忙说:“别动她!”

高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戏班老板。

“二爷?”村长的脸色没来由的一变。

我也顾不上管他俩说什么,蹲下身去检查那演员的状况,一探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双伸手搭上女演员的颈动脉,抬眼看向我:

“没有脉搏……死了。”

“大双!”孙禄急着伸手把他拉开,“没戴手套别碰尸体!”

说着,拿出手套递给大双一副,又丢给我一副。

他戴上手套,蹲下身,问我:“确定死亡了吗?”

话音未落,地上的女演员突然身子猛地一抽搐,紧闭的眼睛居然倏地睁开了!

“我去!”

尽管孙屠子胆子够大,可头一回跟着出警就看到‘死人’睁眼,也还是吓得猛一吸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二爷……二爷哎,您可醒喽,您可是要了我的亲命咯……哎哟!”

见女演员睁开眼,戏班老板一激动,没头没脑的去抹吓出的汗,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的叫唤了起来。

女演员眼珠转了转,眼神迷茫了一阵,居然大模大样的抬起一条胳膊伸到孙禄面前,“扶我起来。”

他这一开口,我和孙禄又都吓了一跳。

看妆容,这是个女演员,结果他一出声,声音虽然清亮,却是带着几分苍老的男人声音!

我和孙禄对视一眼,才双双反应过来,这是个唱旦角的男演员,而且听声音年纪应该还不小。

孙禄伸手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我跟着起身,刚要问他以前有什么疾病史,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就瞄到侧面有一团白色的影子。

我下意识地扭过头,等看清那影子是什么东西,差点没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那就是化妆台上的化妆镜,镜子里正映出这个被称为‘二爷’的老演员的身影。

他正脸朝着外头,嘴角带着微微冷笑,冷眼看着我,似乎是在嘲讽我过度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他的目光深处竟隐藏着无比的怨毒,而这怨毒似乎是针对我的。

“二爷,您没事儿吧?走走走,赶紧走,咱赶紧去医院查查吧。”

听到戏班老板聒噪的声音,我不禁皱了皱眉,把脸转了回来。

可就在转过脸的一瞬间,我浑身猛地一哆嗦。

戏班老板拉着二爷的袖子,正想把他往外拽。

孙禄、大双、高战,还有村长也都围在一旁。

可镜子里为什么只有二爷一个人的影子?!

我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再次看向化妆台,却发现所有人的影子都在镜子里。

那个二爷被身高马大的孙禄挡着,只有宽大的戏服露出一些,根本就照不出他的正脸。

难道我刚才看花眼了?

二爷貌似是戏班的台柱子,戏班老板对他很是紧张,一个劲的嚷嚷着要送他去医院检查。

“行了!”

二爷似乎被他吵的不耐烦起来,一卷袖口甩开了他的手。

他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一双比起多数女人还要灵动风`流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的微微转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高战拧着眉头对戏班老板和张村长说:

“让人送这演员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们两位跟我去局里说明一下情况。”

“不行!”

“不行!”

两人同时坚决的反对。

其中一人是张村长,另一人不是戏班的肖老板,而是那个二爷。

高战眉头皱得更紧,“什么叫不行?你们双方斗殴不说,还报警说出了人命,现在居然不配合?”

见他冒火,张村长连忙说:

“同志同志,您别生气,今天这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是村里几个二棒槌太年轻、太冲动,也是我欠考虑,一开始没处理好。”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包,边往高战手里塞边陪着笑,“同志们都辛苦了,这个没别的意思,我家小子结婚,就当是都沾沾喜气了。”

高战推开他的手,盯着他冷声说:

“现在不时兴这一套。”

“同志……你看小孩子结个婚闹成这样实在是……唉,都已经这样了,我要是再去公安局闹官司,那孩子一辈子都心里不舒服不是?”

“那你的意思呢?”

听高战有些松口,张村长忙说:

“我来处理,我来处理,我保证,一定处理好,绝不能再给同志们添麻烦了。”

听他言下之意是要私了,高战朝我撇了撇嘴,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我看了看那个二爷,见他仰脸看着棚顶的白炽灯,好似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疑惑的同时心里也有点来气。

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大晚上的把人折腾一溜够,末了又说要私了,拿警察不当人,当猴耍呢?

高战是大队长,他既然说撤,我心里有气也懒得撒,跟着就走了出去。

孙禄边走边对我说:

“夜里大双值班,咱俩涮锅子去呗?”

没等我回应,一旁的高战就搭住我肩膀,笑呵呵的说:

“算我一个,我请客!”

我来的时候饭没吃几口,这会儿肚子正闹饥荒呢,听两人这样说也就点了点头。

大双跟警车回了局里,我们仨上了我的车,直奔县里的一家火锅店。

孙禄把一嘟噜涮好的羊肉片塞进嘴里,边吸溜气边含混的对高战说:

“高哥,在咱这儿是不是经常有这种事儿啊?”

高战嘿嘿干笑两声,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说:

“咱这是小地方,有些事儿是难免的。你们也都知道,咱这儿十户里边有超过一半都是养猪、杀猪的,有几个好脾气的?一言不合动手是常事儿,只要不动刀子,局里也懒得多管。

再一个,不管怎么说,人家家里到底是办喜事,真要是把人带回局里,那张村长一家过后得让村里人戳脊梁骨戳一辈子。所以说,他们肯私了那最好,咱也就不费事了。”

说着,又和我碰了碰杯。

我把酒杯端到嘴边,迟疑了一下,又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咋了?怕查酒驾?回头把车撂这儿,打车回去,明天再来开呗。”孙禄说。

我摇了摇头,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乱。

发现‘二爷’躺在地上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查看了状况,那时候他的确已经没有生命征兆了,就像大双说的,他已经死了。

可是不大会儿的工夫,他居然又没事人似的活了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戏班老板说的是‘您怎么又来这一出啊’。为什么是‘又’呢?难道之前二爷已经死而复生过一次了?

化妆镜里的那个倒影……难道真是我看花眼了?

我怎么越想越觉得,那怨毒的眼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还有就是刚才从二爷屯过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一路上像是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

我正狐疑不定,忽然就觉得面前一暗。

抬起头,却见是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人来到了我们这一桌前。

这老人的身材十分高大,豹头环耳,样子很威猛。

他一走到跟前,魁梧的身躯就把屋顶的灯光挡了大半。

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还以为是老陈来了呢。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孙禄问。

老人白眉紧锁,神情显得很焦虑,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孙禄脸上,“你……是徐警官?”

孙禄愣了一下,“徐警官?您找哪个徐警官?”

老人迟疑了一下,竟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你是不是徐祸?”

孙禄和高战一起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我。

我放下筷子,起身对老人说:

“老人家,我是徐祸,您……您认识我?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人微微摇头,“我是二爷屯的人,我不认识你,是有人让我来找你,那人说,你在这里。”

“谁让您来找我?”我下意识的往门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想起来时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老人没说话,把一只握成拳头的大手放在桌上,展开了在桌面上按了按,居然转过身就往外走。

“老人家?”我狐疑的喊了一声,他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饭馆的大门。

孙禄和高战突然同时骂了句:“艹!”

接着就见孙禄猛地站起来,边往外跑边大声喊:

“老头!你站住!”

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来不及多想,跟着就跑了出去。

跑出门,就见孙禄一脸错愕的站在那里发愣。

再看四周,刚才那个古怪的老人竟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去,不是这么邪乎吧?”孙禄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我皱了皱眉,拉着他往回走。

走到桌边,就见高战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一样东西。

我瞟了一眼那东西,强笑着对他说:

“高哥,你这是想趁我们出去,偷着先把账结了?你放心,我俩不跟你抢。”

我已经看清,那是一张红通通皱巴巴的钞票。

“是那个老头留下的!”孙禄来不及坐下,端起酒杯一口干了,用手指点着那张钞票,气哼哼的说:“你看仔细了,这特么是死人钱!”

我猛一激灵,仔细一看,果然就见钞票上面印的不是毛爷爷,而是天上地下的几位‘大佬’。

这根本不是红毛,而是一张烧给死人的冥币!

正文卷 第十八章 二爷屯

“人没追上?”高战诧异的问。

我和孙禄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要按正常逻辑,就算那老人身高马大,年纪也都七老八十了,我们两个大小伙子怎么都不可能追不上他。

可事实是,孙屠子追出门的时候,老人就已经不见了。

高战看了看我俩,问我:

“你不认识那老头?你在这儿是不是跟人结仇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我跟人结仇,仇家就派这么个老爷子送张冥币来要挟我、警告我?”

高战想了想,‘扑哧’乐了。

“这事你别心大,甭管那老头是……是什么人,你都不认识他,他干嘛给送这么丧气的东西?”

孙禄沉着脸说了一句,抓起那张冥币就想撕。

我连忙抢了过来,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这就是一张超大‘面额’的普通冥币,除了本身用途特殊,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重又坐下以后,我心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更加强烈,屁股底下也跟扎了针似的怎么都坐不住。

那老人说他是二爷屯的人……

我想了想,问高战:

“高哥,傍晚接警的时候,报案人是怎么说的啊?”

高战说:“报警的是村长,说是戏班的人和村里人打起来了,还说出人命了。”

孙禄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嘶……呼……结果我们到了那儿,那张老头就擦着汗跟我们说,人没死,之前就是晕倒了。”

“什么人?”我虽然想到那人可能是二爷,可还是问了一句。

高战说:“说是戏班的人。村长公子结婚,戏班子唱‘白事会’,那还不打起来?保不齐有谁磕着脑袋,一下怼晕了。这事儿……没出人命都是好的。”

我说:“你们不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吗?”

孙禄和高战互相看了一眼,脸上也都浮现起疑惑。

高战抓了抓头发,“先前我想的是,戏班子已经唱了两天了,保不齐头两天村长家或者村里的人谁得罪了戏班子的人,戏班气不过,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现在听你一说,我这么想好像不怎么靠谱。”

我看着他说:“就像你说的,‘没出人命都是好的’。要是得罪了戏班的人,顶多就是几个演员在演出的时候‘冲冲嘴’,让对方心里不怎么痛快也就解气了。人家结婚,整个戏班子来一场‘白全堂’,那就不是赌气了,根本就是冲着拼命来的!”

高战拧着眉头,盯着桌上的酒杯不说话。

我知道他在回想琢磨,也就没再多说。

孙禄忽然说:

“祸祸,我也觉得这事不对头,一是这么大的事,单是村长都不可能善罢甘休;再就是……”

说到这里,他有点鬼鬼祟祟的看了高战一眼,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我蹲下身去看那个二爷的时候,他一睁眼,我就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迎着我的面怼了我一下,我面前一凉,就被那东西怼的坐在地上了。”

他这一说,我又想起化妆镜里的那个影子了。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高战瞪着俩硬币眼看着我俩。

我说:“高哥,我还是觉得不怎么对头,可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高战刚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也压低了声音:

“你是说,‘白全堂’这一出,是和那种东西有关?”

我想了想,用两根手指把桌上那张冥币朝前推了推,“刚才那老爷子可说了,他是二爷屯的人!我没看出老爷子有坏心,他给我送这么一张死人钱,肯定有他的原因。还有就是……我觉得村长和那个二爷好像有事刻意瞒着咱们。”

高战犹豫了一下,抬手看了看表,站起身把烟掐了,边穿外套边说:

“走,再去一趟二爷屯。”

三人开车再次来到二爷屯,下车前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孙禄说都这个点儿了,村里人应该都睡了,再去找人问合适吗?

高战说:没事儿,有我呢。

三人下了车,高战一边带头往村里走,一边不住的用矿泉水漱口,好尽量把酒气给去了。

本来以为村里大多数人都该睡着了,可是进村后没走多远,就见一户人家门口围满了人。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快步走了上去。

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小孩儿的哭声,还有大人唉声叹气的声音。

高战清了清嗓子,大声说:

“麻烦让一下,警察!”

围着的人一听,赶忙往两边让开。

三人穿过人群进去,进了那户人家的院门,就见几个年纪大的人围在院子的一角。

屋檐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正蹲在地上‘呜呜’的哭呢。

之前见过的张村长也在院里,见我们进来,愣了一下,快步迎了上来。

孙禄忽然耸了耸鼻子,说:

“有血腥味,是狗血。”

村长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几位警官,这么晚了……怎么又来了?”

高战也抽了抽鼻子,没搭理他,径直走到那个角落。

听孙禄说闻到狗血味的时候我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那里的情形还是有些反胃,差点把刚吃的火锅吐出来。

几个老人围着的是一条死狗。

单看体型,这狗得养了有些年头了,可是分不出品种。

因为死狗从头到尾都血淋淋的,根本就看不清本来的毛色,甚至连原来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孙屠子从十岁就敢杀鸡,见状还是倒吸了口气,“我去,这是虐狗啊?”

见村长和几个老人脸上都变颜变色,我拿出手套戴上,示意他们闪开,把光亮让出来。

蹲到死狗跟前仔细一看,我头皮就是一阵发炸。

这应该是一条狼狗和土狗的串儿,身长都有一米多了。

从体型和呲在外面的犬牙来看,一般成年人要是手无寸铁,都未必能弄死这么一条狗。

可现在死狗从头到尾,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直径约莫半公分的血窟窿,包括狗头都是。

白色的脑浆子流在外边不说,两只狗眼也都被刺瞎了。

孙禄蹲在我身边看了一会儿,伸手把死狗翻了个身。

另一面同样是数不清的血窟窿,看上去就像是把整只狗摁在钉板上,被成百上千根尖锐的钢钉同时插进去似的。

“这就是二爷发火了!得赶紧的,得赶紧的啊!”

一个老人跺着脚,痛心疾首的说道。

“二爷?”

我眼皮猛一跳,和孙禄对视一眼,双双站起身。

这会儿张村长已经在院外让围观的村民各回各家。

我问旁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只看了我一眼,却不肯吭声。

那个本来蹲在墙边哭的小女孩儿忽然跑过来拉住我的衣角,哭着说:

“警察叔叔,我们家大黑从来都不咬人,一定是偷狗的害死它的……警察叔叔,你一定要把坏人抓起来,给大黑报仇啊……呜呜呜……”

我摘掉手套,抱起小女孩儿哄了一阵。见几个老人连同张村长脸色都有些古怪,就朝高战努了努嘴。

高战眼珠子转了转,沉声对张村长说:

“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半个小时前医院打来电话,参加斗殴的一名伤者,伤情突然恶化,现在正在急救。”

他顿了顿,接着一字一顿的说:“你是村长,我们谈谈吧。”

张村长看了看其它几个老人,长长叹了口气,走到刚才那个说‘得赶紧’的老人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就见那老人点点头,同样一声苦叹。

张村长回到我们面前,低声对高战说:

“警察同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家里说吧。”

高战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让我没想到的是,下一刻张村长朝那几个老人摆了摆手,让他们跟着一起去。

让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刚推开村长家贴着‘双喜’的大门,就见堂屋里关着灯,正中央居然摆着一张点着蜡烛香火的供桌!

正文卷 第十九章 白仙报恩

看到供桌,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心想这应该是家里子孙婚嫁,按老规矩祭祀祖先,向先人报喜。

可是等进了屋,仔细一看却不像是那么回事。

桌上摆满了瓜果供品,烛火摇曳,偌大个香炉里插满了香,香灰都满出来了。

但是桌上却没有祖宗牌位又或者先人遗照,而是在供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纸张泛黄,看样子应该有些年头了。

画中是一个穿着古代衣服的老人。

虽然画工一般,但仍能看出老人慈眉善目,十分的祥和。

让人奇怪的是,这并不是一幅完整的画像。

而是从画中老人颈部的位置,断成了两截。

两截画纸裱糊在一张新的白纸上,看上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更让人不解的是,之前见过的戏班老板竟也在这里。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看上去六十开外,面白无须,丰神俊朗的老人。

张村长和其他几个老人进了屋,又都点了香,朝着画像拜了拜。

等拜完了,戏班老板身边的老人站了起来,朝着一众人拱了拱手,朗声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晚上准时开锣!”

说完,竟背着手,和戏班老板一起走了。

听声音,我才认出了这个老头,他就是先前在戏棚子里见过的那个二爷。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其他老人竟也都先后离开,屋里除了我们仨,就只剩下张村长。

高战刚要开口,张村长就陪着笑脸说:

“几位同志这么晚了还要工作,真是辛苦了,你们都还忙的没吃饭吧?我这就让老太婆炒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谈。”

见他便说边斜了孙禄一眼,我忍不住想笑。

心说这个村官可真不是白当的,这是闻见孙屠子身上的酒气,以为我们仨来是想以公谋私找他要好处来了。

高战看了看我,沉声对他说:

“我们来还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具体情况,饭就不用吃了,坐下说吧。”

见张村长还在转眼珠子,我咳嗽了一声,问:“这画像里的是什么人?”

张村长看了高战一眼,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低声说:“是……白二爷。”

“白二爷?”

我心里一动,隐约有了点眉目,可又觉得真要是我想的那样,还真是不可思议。

“白二爷是谁啊?”高战问。

我说:“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之一的白仙。”

“就是刺猬!”孙禄跟着说了一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那条狗不会是……”

张村长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慌张的连连摆手,“可不能瞎说,可不能瞎说……”

见我们不像是来要好处的,张村长跺了跺脚,让我们到隔壁说话。

到了偏房,张村长像是豁出去了,又像是做贼似的压着嗓子说: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和肖老板他们谈过了,唱白戏的事不怨他们。”

“不怨他们?”高战眉毛耸了一下。

张村长点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要说有些事我是不该对你们警察同志说的,可都闹腾成这样了,事情总要有个交代不是?我还是说吧,至于信不信……就看你们了。”

他忽然向外看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说:

“你们也看见那条狗是怎么死的了,那就是白二爷怪罪下来,给村里人的警告。唱白戏的事,也是二爷施展了仙法,把整个戏班的人都给迷了。”

高战瞪圆了硬币眼:“戏班被迷了?”

“嗯,你们走了以后,我找那些演员问过了,他们都说当时他们明明穿的就是正常准备好的戏服,可是等上了台,于老板一开嗓,他们就都发觉不对劲了。于老板你们之前也见过,就是肖老板喊‘二爷’的那个。他是戏班子里挑大梁的。按照事先安排的,今天晚上该唱‘贵妃醉酒’,可是于老板一开嗓,居然是……是哭丧的戏码。其他演员听出不对,这个时候再一看,所有人穿的都是白色的戏服!”

张村长叹着气继续说道:

“这几天孩子娶媳妇儿,我也喝得晕晕乎乎的,当时一看这架势,那还不打起来?等你们来了以后,去后台那会儿,听肖老板喊‘二爷’,我才一下子想起来,这不是戏班子故意捣乱,是白二爷怨我们没兑现承诺,在罚我们呢。”

“什么承诺?”孙禄问,“还有……不是东北那边才拜野仙呢嘛?你们村怎么还拜白仙了呢?”

“你忘了我们村叫啥名了?”张村长鼓着眼睛问。

“二爷屯啊。”

村长一拍巴掌,“那不就是了。要说起来,没有白二爷保佑,就没有今天的二爷屯……”

当下,张村长就给我们讲起了村名的来源。

早年间这村子不叫二爷屯,那时候村里有家姓柴的财主,财主家有个小少爷,心地特别善良。

有一回柴家少爷去逛市集,见到集上有个打猎的卖野味,就过去瞧稀罕。

结果一眼就看见,一个笼子里边装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刺猬。

柴家少爷见这刺猬和别的刺猬不一样,于是就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不要紧,就见那刺猬突然直起身子,两个前爪合在一起,朝着自己拜了三拜,而且眼睛里还包着泪。

柴家少爷觉得它可怜,就问打猎的这刺猬要卖多少钱。

打猎的漫天开价,他也不还价,花光身上所有的银子,就把这刺猬买了下来,带到树林里把它给放生了。

过了几年,老财主过世,小少爷继承了家业。

因为心善,所以在村里很有威望,四邻八乡都喊他柴老爷。

这一天,柴家门外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老乞丐,想找柴家要口饭吃。

哪知道柴家的一个下人开门后见是个又脏又老的老要饭的,立时就破口大骂,让乞丐滚远点,莫要脏了柴家的大门。

这时恰巧柴老爷从外面回来,见状勃然大怒,对那下人厉声训斥了一番,让他结工钱走人。又让人把老乞丐带进家里,给老乞丐换了身衣服,吃了顿饱饭,再让人给他十升米和一些散碎银两。

没曾想老乞丐不要米也不要银两,吃饱喝足后,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朝柴老爷磕了个头,然后起身说自己叫白二,孤苦无依,年纪又老迈,拿了钱和米,过后早晚还是会饿死街头的。他恳求柴老爷给他一份差事,不管干什么都行,只求两餐一宿。

柴老爷一想,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就留他在家里做了仆人。

说也奇怪,自从白二进了柴家后,柴家不光田地增收,就连城里的买卖也一天比一天兴旺。

不光如此,柴老爷还连着娶了一妻一妾,没几年的光景,就儿女成群,从一个小财主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员外。

有这么一天,白二忽然来到柴老爷面前,说要辞工离开。

柴老爷哪里肯,说你既然孤苦无依,那就留在柴家,哪怕干不了活,我也愿意让老人家在此安度晚年。

白二经不住他再三挽留,只好说:我来柴家时,曾有一事有所隐瞒,现在我不得不走,只好向老爷说清详情。

接着他就向柴老爷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小公子,你可还记得那年秋日,在市集之上救下的刺猬吗?”

柴老爷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白二这才说出,他就是当年的那只白刺猬,假扮乞丐来柴家为奴,为的是报答当年救命之恩。

现如今他和柴家缘分已尽,势必要离去。但是在离去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对老爷说。

柴老爷至此才知道,在自家为奴三年的老仆人,竟然是白家仙宗。

他忙问白二,有什么大事。

白二就说,自己算到不出三日,柴家必定遭血光之灾,到时候不但柴家满门性命不保,就连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可能因此灭绝。

柴老爷一听可吓坏了,忙哀求仙长救命。

白二说道:你既是于我有恩,我自然会救你性命,只是我为救你,泄露了天机,损了修行,过后势必要变回原形,重回山林修炼。你若有心,事后就帮我修间生祠,也好助我早日修成正果。

柴老爷哪还能不答应。

白二当即说出了化解灾祸的法子,最后叮嘱柴老爷:千万不要过于贪恋携带银钱,否则祸根不除,将来还是会再遭难的。

说完,不等柴老爷拜谢,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大刺猬,又回过身,像当年在集市时一样向柴老爷作了个揖,然后消失不见了。

性命攸关,柴老爷可不敢耽搁,立刻召集所有人,并且通知乡里,按照白二说的只带干粮不带银钱,去村西三里外的树林避难。

村民虽然不明就里,但十户人家有十户都受过柴老爷的恩惠,哪还不听从。

就这样,整村人躲入树林,一躲就是三天。

一连三天,远望去村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异象,就有人向柴老爷提出了疑问。

柴老爷让他们先不要多问,等明日过了三天之期再说。

就在这天晚上,所有村民都已经入睡的时候,忽然间,就听地面震动,似乎有诸多马匹从远处奔行而来……

正文卷 第二十章 阴兵借道

村民被惊醒过来,远远的,就看见二十多个骑着马的贼人拿着刀剑,明火执仗的冲进了村子里。

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都说如果不是柴老爷事先收到风声,单看这帮贼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被抢了家财不说,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感慨的同时,也有人替柴老爷惋惜。

村里的乡亲都没有多少家产,柴老爷却是家大业大,被这些天杀的贼盗洗劫,肯定是损失惨重。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隐约就听村子里传来叫骂声。

村民越发不忿,都说这些贼人也太狂妄了,拿了东西不说,还如此叫嚣谩骂。

有人提议报官。

柴老爷想到白二说的话,摆手不许,只让村民藏好身形,静观其变。

就这么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忽然间,就见村子北边刮起了一阵风。

这风阴惨惨黑压压的,像是有实质一般,朝着村子直卷了过去。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仔细看,这阵阴风里隐约露出数百个手拿兵刃的身影!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仔细看了一阵,脸色发白,声音发颤的说:

“是……是阴兵借道!”

柴老爷听得浑身一震。

阴兵借道,古来有之。

只是阴兵借的虽是阳间道,却不会轻易路过生人家里。

为什么今晚会径直进了村子?

要知道普通人如果身在阴兵道路上,是会被过路阴兵带走的……

就在所有村民都惊疑不定的时候,村子里原本的谩骂声一时间销声匿迹,没过多久,就见阴风卷出村子,数百阴兵竟快速的朝着村民藏身的方向飘忽行进前来。

村民大惊,纷纷问柴老爷是否逃走。

柴老爷又想起白二的话,虽然心里也害怕,却还是咬着牙说:趴在原地不动,每人抓一把土撒在头顶!

也就是他平时威望重,所以村民才会忍着心惊胆寒听从,换了别个,村民们肯听才怪。

眼看着阴兵靠近,村民们连气都不敢喘。

等阴兵又靠近一些,就听阴兵队列里传来一个炸雷般的声音:

“这村西之地,何时多了片平骨坟岗?”

接着又有一个相对平和的声音回答:

“天灾人祸,旦夕祸福,数年不至,多出片坟岗又有何稀奇?”

随即队列中没了声息,整队阴兵却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着树林的一侧继续行进。

等到阴兵离树林最近的时候,柴老爷就看见阴兵中夹杂了数名身穿黑衣,头戴黑巾,盗匪模样的人。

这些人个个面无表情,就像是失了魂一样,跟着队列往前走。

让柴老爷觉得惊讶的是,其中一个盗匪,看面貌,依稀像是白二来的那天,被自己赶出柴家的那个下人!

柴老爷这才明白,原来是那下人对自己心存嫉恨,带着贼人来劫掠报复自己……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柴老爷和村民才从树林里出来,火急火燎的跑回了村子。

到了村头,就见十几二十匹高头大马聚集在一起,马背上挂满了贼人从村里洗劫的财物。

直到这时,柴老爷才把白仙报恩的事对大家讲明。

众人纷纷说柴老爷种善因得善果,这趟非但救了全村人的命,而且贼人因为贪得无厌,想要搜刮带走所有财物,最终却被过路阴兵带走,为四邻八乡的安危免除了后患。

柴老爷的家当财帛不光没有损失,还多得了二十几匹贼人留下的马匹。

……

孙禄和我一样,都是农村长大的,从小就喜欢听老人讲故事。

听张村长说到这儿,他忍不住问:

“后来怎么样?难道柴老爷没履行承诺,没有帮白二造生祠?”

张村长说:“造了,一直到解放后,村尾那边还有座白二爷庙。这不是后来破四旧,让红小将们给……”

“也就是因为这个故事,后来村子才改成了二爷屯。”高战点着头说。

“或许这不止是传说故事……”我喃喃的说。

高战眼带笑意的看着我:“不然还是真的啊?真有阴兵过道?”

我往门外看了一眼,低声说:

“出了村子往西,两公里,就是平古岗。”

高战笑容一敛,身子明显一颤。

平古岗的邪异,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这村西之地,何时多了片平骨坟岗?!”孙禄粗着嗓门拿腔拿调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他是故事迷,可他人本来就粗壮,学着故事里大声说这么一嗓子,故事里的情景,似乎还真的更形象了一些。

我问张村长:“红小将……这二爷庙都拆了多少年了,怎么又和今天的事扯上关系了?”

张村长又叹了口气:

“唉……二爷庙本来是在村尾的,拆了以后没多久,地就分给了一户姓何的人家。早些年……姓何的又把那房子卖给了一个姓魏的……

魏老四是个孤老头子,这不是年初‘走’了嘛。村里几个上年纪的就找到我,说魏老四一走,那房子和地就得归公家。与其再卖给谁,不如就重修白二爷祠,也算是咱村里人没忘二爷的恩德。

我当时答应下来,也跟上级申请下来,说要盖祠堂。可是上个月上级下达了文件,盖宗族祠堂没问题,就是不让盖二爷祠。”

高战看了我一眼,转眼看着他:

“照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什么白二爷祠没盖成,二爷生气了,所以施了法,让戏班子唱了一堂‘白全堂’给你添堵。二爷他老人家还亲自来,用身上的刺扎死了一条看家狗?”

听他话里明显带着调侃戏谑,张村长头一次冲他瞪起了眼睛: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警察吗?你告诉我,老马家的大黑,是怎么死的?你们不是有法医吗?去验验,那狗怎么死的!”

高战一窒,狠狠抽了口烟,没再说什么。

张村长缓了缓情绪,也点了根烟:

“你们当这是故事也好,当是迷信也好,可事实摆在那儿呢。就算我这个村长是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可出了这么档子事,我得想办法安抚村里的人不是?打架的事,我们私下了结,你们警方就别管了。”

我眼皮一跳,忍不住问:

“打架的事你们私了,白二爷的事呢?”

张村长说了这阵子也都放开了,随口就说:

“仙家就是略惩小戒,不会害人,我……村里那些老家伙担心的,还是阴兵过道的事。他们就怕白二爷不再照顾我们村儿,再发生一次阴兵借道……刚好戏班的于二爷也懂些这方面的事,你们来之前,我们刚合计了一下。二爷祠是不能修了,我们就在家里拜拜,给大仙说明一下情况。然后阴兵的事……我和肖老板、于二爷商量好了,后天夜里再专门唱一出戏。”

“唱鬼戏?!”

“对,再烧些元宝蜡烛,疏通疏通……疏通疏通……”张村长失神的说了一句,忽然抬眼看向我,“你……你也知道鬼戏?”

我本来就是顺嘴一说,被他这么一问,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把手伸进口袋,想要掏烟,不经意间却摸到一张质地发硬的纸……

我本能的把那张纸掏出来,却发现是先前在饭馆,怪老头给我的那张冥币。

一看到我拿出冥币,高战就问张村长:

“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位老爷子,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五、八六左右,方面大耳……重眉毛……”

不等他问完,张村长就狐疑的看着他:“你说的是魏老四?”

魏老四?

我一愣,貌似他刚才才提到过这个名字。

“头发、眉毛、胡子全白……眼睛大大的……”高战继续形容。

张村长狐疑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说:

“那就是魏老四,就住在村尾,原先二爷祠的那栋房子里。他年初刚倒头,是我和村里人一起帮他操办的,你们怎么认识他啊?”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鬼喘气

“你说那人是魏老四?他死了?”高战不可置信的转眼看了我一眼。

“可不咋地,应该是过完年最冷的那几天死的,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冻的硬邦邦的了。”张村长又抽出根烟,用先前的烟屁对上,吧嗒吧嗒引着火。

他看着高战微微皱眉,“你们咋想起问他来了?”

说话间,一眼瞥见我手里的冥币,脸色顿时一变,“难道他……”

不等他说完,我就站起身说:

“方便带我们去魏老四家看看吗?”

张村长见我收起冥币,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惶恐的站起身,犹豫了一下才说:

“我去拿钥匙。”

跟着张村长来到村尾的一座小院,就发现就算是在农村,这也是少有的上了年头的破房子了。

“这个魏老四大名叫什么啊?他就没个亲戚啥的?”孙禄问。

张村长边拿钥匙开门边说:

“他是早些年从外乡来的,户籍登记的就叫魏老四。这老头脾气很怪,基本上不怎么跟村里人来往,平常也就我能跟他聊上几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人。”

说到这里,张村长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打开院门后打着手电走到墙边推上了电闸。

趁村长开屋门的工夫,孙禄小声问我:

“你说,那老爷子要真是魏老四,他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迈进这院子,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并非来自阴瞳或者阴骨,而像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

我依稀记得,这种特殊的感觉我曾经有过一回,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情形下感受到的。

“要说起来,上了年纪的人就怕身边没个照看的。魏老四走了以后,村里几个老人怕他回魂儿的时候没地方落脚,就给他在家里设了个灵堂,等过了七七再把灵堂撤了,也算是对得起这老哥哥了。”

张村长嘴里说着,伸手到门背后拉亮了灯。

白炽灯下,果然就见屋子里被布置成了简陋的灵堂。

“不会真这么邪吧?”高战倒抽了一口冷气。

看到供桌上的遗照,我也是浑身一激灵。

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人,赫然就是之前在饭馆里见过的老人!

我想了想,从桌上拿了三炷香,点燃后朝着魏老四的遗照躬身拜了下去。

同时按照鬼灵术上的记载,默念起了超度阴魂的法诀。

等到我把香插进香炉,突然就听包括高战在内的三人同时“啊”的一声惊呼!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就见孙禄朝我使眼色,示意我往供桌上看。

我转眼一看,头皮就是一阵发炸。

照片里的魏老四居然不见了!

当初桑岚在董家庄被人配阴婚,我就见过类似的情形,事后证明那个‘新郎’从照片里不见了踪影,并非是被超度轮回,而是邪祟弄鬼。

眼下魏老四的照片也变成了空白,难道他也是邪门妖人,又或者本身就是什么邪祟?

“祸祸,香!”孙禄朝供桌上努了努嘴。

我朝香炉里一看,心里又是一惊。

我刚点的三炷香居然齐刷刷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走,快走!”

张村长脸色煞白,急着把我们几个往外推,“这一准儿是白二爷降罪,把老魏的阴魂给拘走了!你们快走,以后再也别管我们二爷屯的事了!”

被他推进院子里,我越发惊疑不定。

村子里的这些怪事,难道真是白二爷降罪?

可白二爷的故事到底只是个传说,就算真有这回事,这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那个白二也应该早就位列白家仙班了。

真要是因为生祠的事和村民斤斤计较,搞了这一出又一出,甚至到了杀生、拘魂的地步,那他就不是仙儿,而是妖了!

“呼哧……呼哧……”

我正心烦意乱,突然就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大喘气。

我以为是孙屠子,伸手就想把他推开,可一推却推了个空。

我愣了一下,下一秒钟,浑身的汗毛都戗起来了。

孙禄和高战他们都在我的右边,而且离我最近的孙禄也还隔着两步的距离。

那在我耳朵边上喘气的是谁?

“呼哧……呼哧……”

喘气声再次从耳侧传来。

这一次我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有人在我旁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刚才是右边,而现在,喘气声是在我的左耳边。

鬼喘气!

当这三个字闪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浑身猛一哆嗦。

阴阳行当里有句老话,叫做‘宁与之血杀,不与之呼吸相闻’。

意思是宁可和厉鬼正面冲突浴血搏杀,也不要和鬼魅近距离接触。

鬼是不会呼吸的,鬼喘气目的是要吸引活人转头,只要一转头,肩膀上的阳火就会熄灭,鬼魅就会趁虚而入……

我深吸了口气,目不斜视的沉声说:

“不管你是不是魏老四,既然把我引来这里,有什么话就现身出来说清楚。再这么鬼鬼祟祟,别怪我不客气!”

“徐祸,你跟谁说话呢?”高战忍不住问。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呼哧……呼哧……呼哧……”

喘气声还在耳边继续,除此之外,对方再没有别的反应。

“真正的仙家不会这么装神弄鬼。我最后警告你一次,马上现身!”我抬高声音,又厉声说了一遍。

高战表情更加疑惑,眉头也皱了起来,开口又想说话,却被孙禄拉到一边,朝他和张村长摇了摇头,示意两人别出声。

“我们这么多人,哪儿有鬼……他这是不是神经过敏了?”高战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连着说了两遍,都没有得到回应,我也忍不住暴躁起来。

左手一扣,按照鬼灵术中的记载捏了打鬼的法印,反手朝着喘气声传来的位置打去。

“敕杀!”

随着一声‘敕杀’,我就感觉手背砸在了一件硬物上,虽然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疼,但耳边却传来一下金铁交击的声音,同时似乎有道青光在眼角闪了一下。

金铁声消失以后,喘气声也不再传来。

我活动了一下手指,反手从包里拿出一把竹刀,缓缓的转过身,却见身旁身后什么也没有。

“我靠,刚才那是什么情况?”高战瞪着硬币眼喃喃的问。

我皱了皱眉,看着孙禄问:

“刚才你看见我身边有什么了吗?”

孙禄摇头,“没看见,不过你挥手的时候,我看见你手上冒出一串火星子,绿色的。”

高战咽了口唾沫,“我也看见了。”

张村长眼睛惶恐的转动了两下,小心的问我:

“这位同志,你难道懂道术?”

我摇了摇头,刚想含糊其辞的把这事盖过去,忽然,院子的一侧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个老东西,不是说他只要空着手,就不能把我怎么样吗?要不是祖师爷庇护,我这条老命就没了!”

乍一听院角突然传出说话声,我们几个连同张村长都是浑身一悚。

张村长本来就略显苍白的脸更是没了血色,“是魏老四?!”

我和孙禄、高战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也都诡异莫名。

我们也都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先前饭馆里那个怪老头的声音,只是此刻多了几分愤怒。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就见院子的一角有一间相对低矮的平房,声音应该就是从平房里传出来的。

那声音只是恼火的质问了一声,便没了动静,也没有传来回应。

“有意思!”

莫名其妙的折腾了这一阵子,我心里积压的疑问全都被躁狂代替,冷着脸说了一句,将竹刀在指间打了个旋,缓步朝着那间平房走了过去。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魏老四

推开平房的门,打开灯,我不禁拧起了眉头。

这就是一间厨房,灶台都是砖垒泥砌的,虽然有些灰尘,但可以看出,之前的主人把这里收拾的十分整洁利落。

屋子里没人……

连个鬼影也没有。

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我忍不住笑了。

以前靠着几页破书蒙事,那时候就以为自己相当牛逼了,起码比一些假道士、假和尚有本事。

可是在读过百鬼谱、学了鬼灵术以后才发现,关于阴阳,远比我想象的要神秘叵测。

我现在开了鬼眼,可并不能看到所有的不同于阳间的存在。

窦大宝的眼睛够神奇了,可是他也有看不见的东西……

我只能是说,凡人看待阴阳,就和古人、甚至是现代人看待宇宙一样,永远都是坐井观天。

孙禄把头探进门看了看,也是皱眉,粗着嗓子冲屋里说:

“魏老爷子,我们家祸祸都已经来了,有什么话你就不能出来说?你都大把年纪了,就不能敞亮点?”

孙屠子一向直来直去,我心里有火,也就没拦着他。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回应,再看高战已经纠结的都不行了。

我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冷的说:

“既然不肯露面,那就算了。奉劝你一句,阴阳殊途,既然走了,就别在阳世徘徊,否则……”

我没再继续往下说,转过身就要走。

高战忽然拉了我一把,抬手朝屋里指了指,小声说:

“你看那儿。”

我看了他一眼,扭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得就是一愣。

他指的是墙角的一个老旧的碗柜,乍一看没什么稀奇,可仔细一看,碗柜的一个柜脚底下,竟压着一张红通通的钞票。

孙禄也看见了,大咧咧的走进厨房,走到碗柜边,低头看了看,抬头看向我:

“又一张死人钱。”

我点点头,刚想说管他娘个蛋,老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故弄玄虚,既然某人装神弄鬼,我才懒得在这儿耗时间。

可是不知道怎么,我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从再次来到二爷屯,除了进这院子以后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以外,我好像忽略了某个细节。

那个细节貌似对于整件事无关紧要,却又是解答一些疑问的关键。

“我到底忽略了什么?”我喃喃自问。

“祸祸,这两张钱可不一样啊。”孙禄忽然说了一句。

“啊?”

“这张面额大,先前那张是一百的,这个好像是……一亿的。”

孙禄嘴里说着,人已经蹲下身捏住那张冥币的一角,想把它拽出来。

扯了两下没拽动,索性用肩膀顶住碗柜,‘嘿’的一声把碗柜顶了起来。

“卧槽!”孙禄蓦地转眼看向我,“这下面有个洞!”

我猛一激灵,刚才那个模糊的想法似乎一下更清晰了些。

我甩掉刚点的烟,走到碗柜旁,冲孙禄一扬下巴,两人合力把碗柜抬到了一旁。

果然就见碗柜下有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

我也顾不上多想了,回头冲张村长伸出手,“手电给我。”

张村长这会儿早六神无主了,闻言忙手忙脚乱的把手电筒递给我。

我打着手电往地洞里照了照,抬起头想了想,脑筋儿又是一蹦。

见高战和张村长都看着我,我也没多说,迟疑了一下,说:“我下去看看。”

孙禄抿了抿嘴,“我跟你一起下去。”

这会儿我已经隐约有了些眉目,也就没坚持反对。

把竹刀往他手里一塞,又打着电筒往下照了照,转过身顺着洞里的扶梯下到了洞里。

孙禄跟着下来,嘴里嘟囔着说:

“看来这魏老四不简单啊,普通人哪有在家里造密室的。”

“这不是密室……”

“不是密室,难道是地窖?现在还有人挖地窖吗……”

孙禄边说边从扶梯上跳下来,回头顺着电光一看,顿时没了声音。

竹制的扶梯吱呀响起,高战也跟着下来了。

看清地洞里的情形,愣了愣说:

“这……这是祠堂?不像啊?要供奉先人的话,也不该是在地窖里偷偷摸摸的供奉啊?还有这画像……要是供奉祖宗,那也不能是三个男人啊?”

我呼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他所说,与其说这是一个地洞、地窖,倒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祠堂来的贴切。

四面墙用青砖垒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南墙边一条长案,上面虽无供品,却有香炉烛台。

长案后面,墙上并排挂着三幅画像。

画像中各有一人,其中两人都是长发粗鬓的乡野大汉,第三个却是戴着垂耳官帽,身穿古代官服的男子。

高战之所以说这里是祠堂,主要还是因为条案上,香炉的后边,有一个形态古朴的架子。

很多宗族祠堂里都有类似的木架,是用来展示一些有宗族纪念价值的物品。

可是眼前供桌上的木架,形态却有些特异。

木架高约半尺,长度超过半米,两端各有一个向上的半环形托起。

架子是空的,我却已经依稀想到,架子上原先供奉的是什么……

“香炉下面好像压着张纸,不会又是死人钱吧?”孙禄探着头看了看说。

我抿了抿嘴,一言不发的走到长案旁。

确实,香炉下的确压着一张纸,纸上还有红色的毛笔字迹。

我抬起香炉,把那张纸抽出来,看了看上面的字,差点就要骂街。

纸上写了八个字:

此地危险,速去平骨。

我之所以有这种反应,是因为我认出,这张纸就和后街三十一号的本子是同一种纸质。

这就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那张纸!

而纸上的字迹,就是老何的笔迹!

这根本就是那晚老何写画过后,被人从本子上撕走的那一张……

“此地危险,速去平骨……什么意思?”高战把目光从纸上转向我。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转动眼睛,把这地下祠堂环顾了一遍。

转眼间,见张村长趴在上方的洞口往下看。

我走过去,朝着他问:

“魏老四以前是干什么的?”

这村里的头把交椅貌似知道的不少,而且从一开始就隐瞒着什么。

张村长抿了抿嘴皮子说: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三位不是普通的警官。我……我直说吧,我跟老魏聊过,他……他干爹和师父是刽子手,就是以前砍人头的那种……刽子手。”

张村长表情一阵纠结,接着说道:

“你们……你们也看出来了,这里是真邪性。这里原先是白二爷的祠堂,谁敢占白二爷的家啊?可是政策下来,谁也没办法啊!也就……也就先前的老何家不忌讳……后来转手给魏老四……结果魏老四到老都无人送终。”

“在魏老四之前,这里原先的主人姓何?”

“嗯。”张村长点头。

我又问:“记得是哪个把屋子卖给魏老四的吗?”

张村长又在上面点了点头,“你要问别的我或许记不住,可这个我保准记得没错。这院子原先的主人……也就是把院子卖给魏老四的,是何家的一个远亲。他叫何尚生,就……就……何尚生……和尚……生……你们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记得这事儿吧?”

“何尚生!”

我舔了舔腮帮子,是真差不多要骂人了。

之前我就觉得哪儿不对劲。

现在听张村长一说,要再反应不过来那我就是傻子了。

这里原本就是老何家的宅子!

我真恨不得跑去疗养院把变成植物人的老何摇醒,问他: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个老东西都快死透了,怎么还这么作妖啊?

“何尚生……”高战喃喃说了一句,抬眼看着供桌后的画像问:“这三位,难道都是原来房子主人的祖先?”

“不是。”

我摇摇头,走到共桌旁,依次指着画像说:

“樊哙;张飞;魏征。”

不等高战和孙禄发问,我又一指供桌上的木架:

“这三位爷是被古代刽子手供奉的祖师,要是没猜错,魏老四就是刽子手的传承,这架子上,原本供奉的是一把砍头刀!”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鬼唱戏

“刀哪儿去了?”

高战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我听在耳中却猛地打了个寒噤。

我终于想到,进到这院子里后的那种奇怪感觉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过了。

记得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曾留给我一张黑白照片和一把铜钥匙。他的尸体却在火化的前一天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那一次我和赵奇通过焚尸炉,到达了‘另一个世界’,不光在那里见到了照片中的‘庙宇’,还看到徐荣华正挥舞着一把砍头刀,正在把那些阴魂的头砍下来。

也就是在那时,我有过类似心底生寒的感觉。

那件事更诡奇的是,原本好端端的照片,上面的三个人也都被砍了头,背景的庙宇不见了……

徐荣华拿的那把砍头刀,会不会就是原本供奉在这里的那一把呢?

我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同时对今晚发生的事更加狐疑。

听魏老四的口气,他像是故意引我来这里的,而且在饭馆的时候,他还说过,是另外一个人让他去找我的。

这个让他找我的人会是谁呢?

“此地危险,速去平骨……”

我又看了看那页纸,忽然生出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

那晚在铺子里拿走这张纸的或许不是旁人,而是老何自己。

他似乎在躲避着某个危机,而远在牛眼沟的野郎中,已经因为类似的危机而丧命。

老何先是给我留了讯息,却发现某人已经找到了他…找到了铺子里,所以他又把写下的字条撕了,并且带到了这里。

就应变能力而言,这老财迷、老狐狸似乎比野郎中更胜一筹啊……

想到这个可能,我大声问:

“老何,是不是你?”

“老何?”孙禄看向我,“是那个你先前租房的房东?”

我点点头,又抬高声音喊了一声:“何尚生!出来!”

“唉……”

墙角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心里猛地一动,果然是老何的声音。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不见有人影。

我没有纠结老何在哪儿,就想直接问出心里的疑问。

没想到不等我开口,老何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二爷屯就要大祸临头了,你救救他们吧。”

我不由得眉头一紧:“大祸临头?什么意思?”

“唉……我时间不多,不能跟你多说。你自己去找村里的老人,打听一下二爷屯的由来吧。我只能告诉你,二爷屯本来早在两百年前就不应该存在了。两百年前的那场祸事并没有了结,又要再次降临在这村子里了,而且就在后天晚上。如果你不肯帮他们,到时候所有村民都会死。”

“两百年前的祸事?”我眼皮猛一跳,“你是说阴兵借道?”

“你已经知道了?”

老何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就接着说:

“就算是阴兵借道吧,总归对这个村子来说,是灭顶之灾,也是宿命。”

“我能怎么帮他们?”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却记得老何说他时间不多,只好先问重点。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或许可以提前让村子里的人离开。

可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怎么相信,村里的人能信吗?

老何说:“唱一场鬼戏,替二爷屯的村民消除这场灾劫。”

“鬼戏?”我松了口气,“村长和戏班的班主已经安排好了。”

“不行,这场戏不能由普通的戏班来唱!”

“什么叫普通的戏班不能唱?”

“这场灾劫源自阴间,如果由阳间的戏子来唱,非但不能消灾渡劫,反而会适得其反。”

“照你的意思,我还得去找个鬼戏班儿来唱?”我忍不住皱眉。

这老家伙玩神秘也就算了,可这未免也太扯淡了吧?

活人不能唱,我到哪儿给他找鬼戏子去?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到那个角落,近距离内仍然看不到人影,就连阴瞳也没有反应。

“你唱!”老何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吓了一跳,听声音,好像是从墙后边传来的!

“我唱?”我更加觉得荒诞,我特么哪会唱戏啊。

我反手在那面墙上敲了敲,没听到空洞的声音。

这是在地下,不存在独立一面墙的情形。

如果没有别的密室空间,那这面墙后面就应该是坚实的土地。

地下……

我猛然想起那次在后街铺子里,和潘颖共同到过的那间庙宇。

那庙宇后来不见了,感觉就像是……像是会在地下移动一样。

难道那座庙‘搬’到了这里?

不等我多想,老何的声音又再响起:

“你是阳世恶鬼,由你来唱这场戏最适合不过。可单单你一个人还是不行,还得找另外一个人帮你。”

“找谁?”

老何这次顿了顿,才语调有点鬼祟的说:

“找和你配了阳世阴婚的那个……桑岚!”

“桑岚?”

我反应了一下,猛地想起,老何应该从来没见过桑岚。

他是怎么知道桑岚,又怎么知道我和桑岚被配了阴婚的?

想到庙中那些泥娃娃,我终于忍不住朝着墙上踢了一脚:

“老东西,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徐洁……小雨现在在哪儿?”

老何叹息道:“唉,你和那孩子有缘无分,忘了吧。”

“什么叫有缘无分?有没有缘分老子说了算!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我又朝着墙上连踢了几脚,却再没得到回应。

“祸祸!”

孙禄从后边抱住我把我拉开。

“徐祸!”

高战也按住我的肩膀,狐疑的盯着我问:

“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我一愣,“你们没听见?”

孙禄摇了摇头,“有鬼也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们怎么可能听见?”

再看高战,看着我的眼神已经有点像是在看精神病人了。

我缓了口气,又看了一眼供桌后的画像,忽然就感觉,进到院子里后那股发自心底的寒意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直觉告诉我,老何…还有魏老四,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

出了地洞,张村长看我的眼神整个就不对了。

“您不是警察?是有道行的阴阳先生?”他小心的问我。

刚才和老何的一番对话我还没消化完,只能说:

“我是法医……是警察。”

好在高战见机快,知道我在避讳什么,岔开话题问:

“魏老四是刽子手?现在哪还有刽子手这个行业啊?”

“刽子手是一种行业没错,但也是一种特殊的传承。”我吐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我实在需要一些时间,来把老何的话理一理。

“嗡……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掏出来看了眼屏幕,忍不住皱了皱眉,点了接听键把听筒凑到耳边。

不等我开口,里面就传来潘颖的哭喊声:

“祸祸!祸祸!你快点回来,家里出事了!”

我猛一激灵,可别是桑岚她们娘俩又出状况了。

“别慌,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你快回来吧,岚岚……岚岚和云姨被鬼上身了……”

“什么?两个人都被鬼上身了?”

我是真急眼了,挂了电话就往外跑。

高战和孙禄听了个大概,高战虽然狐疑,可还是和孙禄一起跟着上了车。

一路风急火燎的回到城河街,还没下车高战就直嘬牙花子,“咱局里的宿舍再简陋,不是也比这儿强嘛,你干嘛非得住在这鬼地方?”

我哪还顾得上跟他多说,跳下车,边往家跑边把手指伸进嘴里打了声唿哨。

见鬼鸮飞掠下来,我大喊:

“快回去!”

这些天我已经确定,鬼鸮确实能听懂人话,而且似乎对于阴间来客,有着一定程度的威慑力。

可是还没等鬼鸮飞进家门,隐约就见七八个飘忽的身影从门里跑出来,沿着河沿跑的不见了踪影。

刚跑到家门口,我就愣住了。

倒不是说感觉到了多重的阴气,而是还没进门,我就听到屋子里有人在唱戏!

“怎么着……你家里还有女眷?这大半夜的……怎么还唱上了?”跟来的高战一脸不解的问我。

“我家没女眷,有也只会唱歌剧。”

我反应过来,拧了拧脖子,从包里拿出一把竹刀,两步走到家门口,推开半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我靠!”

看清屋里的情形,孙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高战同样也瞪圆了硬币眼,一脸惊奇的看着柜台上方。

屋里没开灯,却点着牛油蜡。

摇曳的烛火中,一个穿着白衣服,身姿曼妙的女人正站在柜台上面边拿捏架势边唱着戏文。

虽然场面显得十分诡异,可我还是不由得呆了呆。

这女人一颦一动间眼波流转似水,风姿韵味有种能够让人痴迷的魅力。

我没有听戏的爱好,可还是听出,她不光声音悦耳,唱的也是字正腔圆饱含情感。

这女人穿的是现代普通的衣裤,却让人感觉她就是戏中人……

孙禄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合拢嘴巴抿了抿,说:

“这……这桑大美女唱的可真不赖。”

潘颖一脸眼泪鼻涕的仰面瘫坐在柜台后的藤椅里,像是吓懵逼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我看了她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异状,转眼又看向季雅云。

却见她就站在先前我藏无头女鬼的角落,面朝着墙,低着头披散着长发踮着脚尖直晃悠……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玉玲珑

“能神形符合说明你有些道行,既然这样,你就应该明白天是天、地是地,阴阳殊途的道理。”

我沉声对兀自还在柜台上咿呀唱戏的‘桑岚’说了一句,径直走到角落,扳住季雅云的肩膀,用力把她转了过来。

看清她的眼神面孔,我先是身子一哆嗦,随即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她的样子似乎没改变,但神态目光已经完全变了。

她的眼睛里透露着一种用言语都不足以形容的淫``邪,再配上猥琐的表情,恨不得让人看一眼就想给她几个大嘴巴子。

更主要的是,我看出她眼中透露出的,是专属于男人对女人心怀不轨的光芒。

让我怒不可遏的是,在季雅云被我扳的转过身以后,她的两只手还在胸前,做着难以描述的动作……

“妈的,老子的大本营你也敢闯?不想活了!”

我怒火冲冠,右手捏了个法印,猛地将食指戳在季雅云额头正中。

“啊……”

季雅云张口发出一声男人的惨叫。

“还不滚出来!”

我大声喝叱了一句,翻手换了个法印,右手五指在季雅云脸前虚抓了一把。

惨叫声中,一个身材矮小,容貌猥琐的男鬼硬生生被我从季雅云身体里拽了出来。

“我靠!”高战突然低呼了一声。

我正怒不可遏,哪还顾得上管他怎么了,左手竹刀反转,就想结果了这个色`鬼。

“公子,手下留情啊。”一个动人的声音突然制止道。

我皱了皱眉,一手抓着那色`鬼,转眼看向柜台上的‘桑岚’,手里竹刀朝她一指:

“同样是阴鬼犯生人,你有什么资格替他求情?”

‘桑岚’竟没有丝毫惊慌,反倒是双手扣握在一起,向着我施了个古代女子才用的万福,然后才幽幽的说:

“公子不要误会,奴家只不过凑巧经过,见这里阴气深重,似有鬼魅作祟,所以才来相助这位小姐,并没有害人之意。”

我眼珠转了转,想到刚才进门前那些个鬼魅已经逃走,不由得有些信了她的话,可心里还是感觉疑惑:

“你现在还附在她身上,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之所以还没有离去,就是不想公子误会我有害人之意。公子刚才说过,我既附在这位小姐身上,我俩神形合一,如我不开口,公子可能否看出异状?”

我一怔,心说还真是这个理。

她能附在活人身上完全不露痕迹,那她岂不是……

我想了想,朝她点点头,“既然是这样,那就多谢你了,你报上大名,我回头烧些纸钱给你当是答谢。”

‘桑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奴家只是个卑贱的戏子,没有什么大名,活着的时候倒是有个艺名,叫做玉玲珑。”

“玉玲珑?你是那个程家班的花旦……玉玲珑?!”孙禄忽然有些诧异的问。

‘桑岚’点点头,“正是奴家,没想到这位公子这般年轻,竟也听过奴家的贱名。”

孙禄有些讪讪的说:

“我都是听我爷说的,他爱听戏,我也跟着听了几段。”

‘桑岚’又微微点头,转向我,指了指被我抓着的色`鬼说:

“徐公子,奴家不求回报,但求公子饶他一命吧。”

我冷下脸说:“他和你不一样,这种下流的货色我为什么要饶了他?”

‘桑岚’的脸忽然没来由的红了红,偏过脸轻声说:

“他不是恶鬼,也并非心有邪念。公子大能,你仔细看清他的样子,就知奴家所言不假。”

我愣了愣,揪过色`鬼上下打量他。

这一看才发现,这家伙看上去居然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只是猥琐的样子和表面年龄实在不怎么符合。

我眯起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他,见他额间鬓角隐隐散发一丝若有若无的绿光,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个青头,瞎了你的狗眼,讨便宜讨到我家里来了。”我忍俊不禁的骂了一句,把他拎到门口甩了出去,“滚,下次再敢来,老子骟了你!”

回过头,就见‘桑岚’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她竟朝我嗔了一眼,说:

“公子慈悲,他日这青头小鬼必定会回报公子。公子,奴家因在阳间有些事务要办,所以要在此暂住几日,事先告知公子,还请海涵见谅。”

我又是一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方便给你住。”

‘桑岚’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说:

“公子不要误会,奴家说的暂住,是指公子家隔壁的行馆,不会搅扰到公子的。”

“隔壁?”我下意识的朝‘她’看了一眼,再次警惕起来。

我隔壁可就是桑岚她们家了。

这女鬼说的像是那么回事,可谁知道她来这里有什么居心。

现在她还要住到桑岚家里,那可怎么都不成。

我刚要开口,‘桑岚’却抢先说:

“看来公子还是误会了,奴家指的隔壁,是指三十号的行馆,并非这位小姐的家宅。”

话音刚落,就见桑岚身子一震,一个身穿古装的绝美女鬼闪现在了柜台旁边。

“我靠!”高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这女鬼是玉玲珑的真身。

“公子,玲珑叨扰了。”

玉玲珑又盈盈施了个万福,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踪影。

“小姨……潘潘?”

桑岚像是刚睡醒似的,迷糊的喊了两声,等到揉了揉眼睛,看清自己的状况,“啊”的一声尖叫,脚下一慌,大头朝下从柜台上栽了下来。

我连忙伸手把她抱住,低头看看她的脸再没别的异状,才把她放在地上。

再看季雅云,除了也有点犯迷糊,也没别的状况了。

“三十号?城河街哪来的三十号?”

想起玉玲珑刚才的话,我走到门外,朝左边看了看,却只看到这栋楼和桑岚她们家中间那一块荒草蔓延的空地。

“岚岚,云姨……你们没事实在太好了。”

直到这会儿潘颖才回魂似的哭出声来。

我愣了愣,回过头,就见高战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

“高哥,刚才你全都看见了?”我狐疑的问。

高战合上嘴用力咽了口唾沫,“看……看见了。”

“你是老警察了,怎么会看见的……”

我不解的喃喃说了一句,忽然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熟悉的香味。

貌似刚才一进来就有这味道,只是事发突然,我没留意。

转眼间,就见潘颖一只手抹眼泪,另一只手却藏在身后。

我走到柜台后,垂眼看着她,“拿出来!”

“拿……拿什么?”潘颖眼神闪缩的把脸扭向一边。

“拿出来!”我加重声音又说了一句。

她这才犹犹豫豫的把右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慢慢摊开了手掌。

看着她手心里攥着的半截香头和几道折成三角形的黄符,我差点没气得吐血。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点着头问:

“犀香和往生符是你从大宝那儿拿的?”

潘颖低着头点了点。

“我临出门前,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跟你说……你要是没空,我就帮你开店……”潘颖越说声音越低,大背头也快钻到柜台底下去了。

“我说哪来这么多鬼,敢情是你招来的!潘神鞭,你这也太胡闹了……怪不得连你祖宗都不肯保佑你了!”

我气得直摇头,可拿这个货也实在没辙。

孙禄问我:“刚才为什么要放那个男的走?”

我咧咧嘴,“那小子是个青头鬼……挺悲催的。”

“什么是青头鬼?”潘颖忍不住问。

“就是和……和大宝、瞎子一样,做了鬼还是处男。”我有点忍不住想笑。

“世界上真有鬼……”

高战喃喃说了一句,忽然转向我,“那你在魏老四家里,是真看见鬼了?”

“你们也见鬼了?”潘颖抬起头看着我,见我瞪眼,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躲到桑岚身后去了。

我坐进藤椅,给高战和孙禄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我连着抽了好几口才说:

“高哥,二爷屯的传说可能是真的。”

“你是说……当初真有白二这个人,是……是刺猬仙?”

我摇摇头,犹豫着说:

“这种东西没法考证,不去管他。我是说,两百年前,二爷屯可能真的发生过阴兵借道的事。”

想到老何说的话,我一咬牙,抬眼和高战对视:

“在魏老四家的祠堂里,一个熟人告诉我,两百年前的事是真的。两百年后……就是后天晚上,历史会重演,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

“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高战不禁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只能点点头,想了想,硬着头皮说:

“回到老问题上,戏班子的人为什么会唱‘白全堂’?那户村民家的大黑又是怎么死的?”

高战深深吸了口烟,眯起眼睛说:

“如果是真的,那该怎么办?让全村人撤离?”

我摇了摇头,现在我也算是警察。

我们都知道,那根本不现实。

别说能不能说动村民离开了,这事一说出去,我和他的警服都不用穿了。

“那个熟人跟我说,要避过这场灾劫,就得在后天晚上在村子里唱一出鬼戏。”

说到鬼戏,我下意识的看向桑岚,却见烛光中,她又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正看着我。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阴阳驿站

和桑岚眼神一对,我脑大筋没来由的一蹦。

刚才的事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我代替老何超度横死鬼也有段时间了。

我渐渐发现,因为某种原因滞留在阳间的阴魂,大多数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相互间或多或少也有着联系。

以前他们去后街的铺子,都是冲着‘何居士’。这段时间以来,我代替老何开铺子,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鬼也不是没脑子,不管因为什么留在阳间,最终都还是想去轮回转世的,他们又怎么肯轻易得罪我这个‘临时渡鬼人’呢?还一来就来那么一大帮子……

见几人都看着我,我没继续想下去,当即就把老何的交代说了出来。

“普通的戏班子不能唱鬼戏,难道要找鬼戏班?去哪里找?”潘颖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固态萌发了。

我瞪了她一眼,转而看着桑岚,好半天才说:

“老何说让你唱。”

“我?”桑岚错愕的看着我,“我哪会唱戏啊?”

“你刚才不是唱的挺好嘛。”孙禄调侃说。

桑岚一愣,随即连连摇头,“那不是一回事,我刚才是被……被……”

潘颖眼珠一转,搭住她肩膀说:

“就算不被那什么,咱们也还是能登台表演的。唱戏而已,又没说一定要唱传统剧目对不对?咱的专业就是歌剧,歌剧是什么?歌剧就是洋鬼子的大戏。要知道艺术是没有国界的,同样是唱戏,我们可以唱《茶花女》、《阿依达》,再不就唱你最拿手的《蝴蝶夫人》……”

“潘潘,你够了!”桑岚眼睛翻的都只剩下眼白了。

我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就差没喷出来了。

这个大背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本事绝对算是她的‘超能力’了。

在村子里唱歌剧……

我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桑岚穿着宽袍大袖的戏服站在戏台上飙女高音的画面,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见桑岚瞪我,我连忙摆手说没什么,时间不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

见季雅云对刚才的事还有点心有余悸,我指着潘颖对她说:

“晚上你们俩就把她看好,她只要不作妖,保准你们没事。”

高战临走时郑重的跟我说:

今晚发生的事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对某些事物的看法。虽然我对你那个熟人说的话还有所保留,但关乎到一村子人的性命,那就不能马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如何都要唱这出戏。

送走所有人,我坐在藤椅里发呆。

撇开老何、魏老四、老陈这些人的神秘不去想,这鬼戏可怎么唱啊?

鬼灵术中的记载不可谓不深入,可也没教人怎么唱戏啊……

“老板……老板?”

听到有人叫‘老板’,我抬起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自身的所在不禁有些疑惑:

“我怎么睡在这儿了?”

我居然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老板?”

想到恍惚间听到的那个声音,我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我所在的房间,竟然比原来大了三倍还多,而且原本显得空荡的位置,多了许多先前并没有的古朴家具。

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在我的面前,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女子。

女子十分的年轻,最多不过二十二三岁,肌肤赛雪,面带桃红,真可以说是艳丽无双了。

更让我怦然心动的是,她穿着一件宝蓝色鸡心领的缎面旗袍,将她凹凸有致的美好身材彰显到了极致。

“老板,你醒了?”美女把一杯茶放在我面前,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

“老板?”

我一时间头脑发懵,完全搞不清状况。

这屋子绝不是我先前的一楼。

面前这个女人艳丽中带着端庄,也不像是某种会所里的‘工作人员’。

她为什么叫我老板?

还有……

她的样子为什么这么眼熟呢?

感觉口有点干,我端起桌上的盖碗茶杯篦了篦湛清碧绿的茶叶,喝了一小口。

一股浓郁香结的暖流直透肺腑。

茶是热的……这不像是在做梦啊?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想活动一下手脚,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梦境中。

起身才发现,柜台比先前要长了许多,也新了许多,而我刚才坐的,并不是原来的藤椅,而是一把红木的圈椅。

见那女子眼波流转的看着我身上,我顺势一看,顿时又是一愣。

月白长衫、白棉袜、千层底……

我身上穿的,居然是我从狄家大院带回来的那一身民国时的衣服。

“你是谁?”

我越看越觉得眼前的美女眼熟,我一定见过她,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美女一怔,眼中刹那间露出些许迷茫,可随即脸上泛起红晕,有些羞涩的垂下眼说:

“老板又在跟小雅玩笑了。”

“小雅?”我猛一愣,两步来到柜台外面,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你是……你是季雅云?”

我终于想起她为什么眼熟了,这眉眼五官…这身段……活脱脱就是季雅云的翻版,只是年龄比先前小了将近十岁的样子。

“季雅云?”

自称小雅的女人眼中又再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从她现在的表情来看,我完全能够确定,她就是季雅云。

只是她为什么变年轻了呢?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环顾四周喃喃的问出口。

小雅掠了下额前垂落的发丝,看着我轻声说:

“这里是行馆,是驿站啊。”

“驿站?行馆?!”

听到‘行馆’两个字,我心里猛然一动。

貌似不久前才有人跟我提过这个几乎已经被现代人舍弃不用的了称谓。

转眼看到对开式的大门,我又疑惑的看了一眼小雅,撩起长衫的前襟迈步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打开,我就傻眼了。

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就见门口是一条现代城市里不多见的石板路,隔着路却是一条宽阔的黑压压的河道。

再往远处、又或者道路的两端,都是一片苍茫雾霭,目光不能所及。

我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往外迈出几步,回过头再看,然后整个人就彻底僵住了。

在我身后,竟然是一栋三层高的古楼,一楼正门的上方,悬着一面原木匾额,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墨黑苍劲的大字:

阴阳驿站!

好半天,我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把手伸到腰里狠狠拧了一把。

“嘶……”

生疼,这不是做梦?

驿站,行馆……

我猛地想起跟我提到‘行馆’这一称谓的,应该是那个附在桑岚身上的女戏子玉玲珑。

她说她会暂住几日,就住在城河街三十号的行馆,难道说……

我左右看了看,提起前襟就往右边跑。

跑了十几步,却见前方左右都是一片雾茫茫的。

好像这里就只有那一栋孤零零的古楼!

这不是城河街,如果是……我家呢?

桑岚她们家呢?

我带着满心疑惑往回走。

快走到古楼外的时候,心里忽然一激灵,抬手把尾指伸进嘴里,仰天打了个唿哨。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迷茫中展翅飞来,扑棱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瞪着滴溜溜绿宝石的小眼睛侧目看着我。

鬼鸮在,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阳世?还是阴间?

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回到古楼外,小雅正站在门口,双手相握垂在身前,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见她穿着单薄,我就示意她进屋。

坐回柜台后,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盯着小雅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

“小……小雅,你大名叫什么?”

小雅又用那种茫然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我是谁?”

“你是这里的老板啊。”

“我叫什么名字?”我越发好奇。

小雅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又摇头,“我从来没听老板你说过自己的名字。”

我用力搓了把脑门儿,想了想,又问她:

“你知道桑岚是谁吗?”

“桑岚?”小雅掠了一下发丝,喃喃的说:“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她来我们这里住过吗?”

“她……”

我完全无语了。

这个小雅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绝对就是季雅云。

她怎么就忽然变得年轻,还穿着旗袍……跟我一起来到这儿了呢?

“砰砰砰!”

外面突然传来三下沉闷的敲门声。

刚才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小雅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沉下脸,几步走到柜台后站在我身侧,沉声说:

“进来吧。”

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黑衣人缓步走了进来。

我一看这人就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这人身材中等,从头到脚一身黑,夸张的是脸上还用一块黑布蒙着三分之二的脸,只有一对阴森的眼睛露在外面,乍一看就跟电影里的夜行人似的。

这人身后背着一个狭长的布包,进门后一句话也不说,悄无声息的就往里走。

“你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

那人脚下一停,缓缓转过身看向我。

让我没想到的是,两人四目相对,他的身子竟明显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原本冷森阴鹜的眼睛里居然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规矩

黑衣人的眼神我并不熟悉,却很奇怪他的反应。

我刚想问他是谁,他却先开口问:“你是这里的老板?”

听他口气古怪,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是。”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人又问。

我眉头皱的更紧,刚想报出名字然后问他是谁,心里突然一动,冷冷的说:

“徐福安。”

“徐…福…安!”

黑衣人喃喃重复了一遍,刹那间,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他似乎想走回来,可是只转了下身,就停止了动作,声音也变得平淡无波,“你们的规矩改了?”

“没有。”回答他的是小雅。

“那是我给的店钱不够?”黑衣人抬高了声音。

“够!”

小雅同样抬高了声音,“不过我要提醒你,在这里,老板可以随时改规矩,他可以随时让你离开!”

我有些惊讶,季雅云虽然关键时候会展露出坚强的一面,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态度。

她这话说到最后,分明已经带有威胁的意味了。

黑衣人没再说什么,又看了我一眼,转身沿着木质的楼梯上了楼。

“他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小雅。

“他是这里的住客啊。”小雅的声音恢复了温柔。

“住客?这么拽?他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啊?”我问。

小雅诧异的看了我一会儿,才说:

“老板,你不是真想改规矩吧?”

“规矩?什么规矩?”

“这里的规矩是:不管是阴间客还是阳间客,不论是什么身份,只要付出足够的店钱,就可以住在这里。”

随着一个悦耳动人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古装身姿曼妙的女子走了进来。

我心里猛一激灵,这女子不是别人,居然是玉玲珑。

小雅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淡淡的问:“住店?”

玉玲珑点了点头。

小雅说:“你既然知道规矩,那就先付店钱吧。”

玉玲珑有些为难的看向我,“公子,奴家身无所长,只会唱戏,能不能为公子唱上一曲抵做店资啊?”

“这个……”

我下意识的看向小雅。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完全处于懵逼状态了。虽然不明状况,可身边这个年轻版的季雅云看样子是这里的‘老员工’了,这种事还是征求她的意见比较好。

“在这里老板说了算,你说可以就可以。”小雅低垂着眼帘说。

“我说什么都行?那我……”

看着她俏丽清纯的脸蛋,我硬生生把后半截轻佻的话咽了回去。

像这种出于男人本能的玩笑还是少开的好,更何况她还是‘熟人’。

我想了想,对玉玲珑说:“你刚帮过我的忙,就不用付店钱了。”

玉玲珑点点头,款步走到楼梯口,忽然转过身来,眼波流转的看着我说:

“公子真不需要我帮忙唱戏?”

我一愣,‘帮忙唱戏’?

看着她似乎另有所指的眼神,我猛然反应过来,赶忙起身,“既然是这样,那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请玉老板后天晚上帮我唱一出戏?”

玉玲珑微微一笑,转过身边往楼上走边说:

“公子相邀,必定应允。只是奴家到底是阴魂,如去别处登台,还烦请公子引路。”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方,再想想今晚发生的事,我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如果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未免有点过于诡异了。

最让我不解的是,老何才告诉我要唱鬼戏,那么巧桑岚就被一个鬼戏子给附了身?

而且回想玉玲珑的眼神话语,分明是在刻意提示我…她可以帮我们唱这出鬼戏。

她到底是哪儿来的?

还有这阴阳驿站……

想到还在驿站里,我就想回头向小雅问个清楚,好歹她也算熟人不是。

哪知道刚一转身,就感觉一个柔软的身躯迎面撞进了我怀里。

这人身子摇摇晃晃跟站不稳似的。

我把她扶住,然后向后退了两步。

看清她的样子,顿时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看穿着,她是小雅。

可是她的样貌却比先前大了许多,完全变成了我熟悉的季雅云的样子。

她同样错愕的看了我一阵,才有点不确定的小声喊了一声:

“徐祸?”

我刚想答应,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觉得大脑一阵恍惚。

等到清醒过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二楼的床上。

我坐起身,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回想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真是做梦?”

我用力搓了搓脸,甩了甩脖子,想要下床。

可是一掀开被子,我就再一次惊呆了。

月白长衫、白棉袜、千层底……

我身上穿的赫然就是梦里的那套衣服!

“真特么见鬼了!”

好半天,我才喃喃说了一句。

想到梦里的情形和昨晚玉玲珑离开前说的话,我忙不迭的跳下床,连衣服也顾不上换,飞快的跑下楼,冲出家门,跑到了28号和31号之间的那片空地上。

这就是一片空地,除了丛生的杂草,没有半点建筑物的痕迹。

我正发呆,突然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小伙子,你没事吧?”

转过头,我又是一愣。

之前见过的那个住在老陈隔壁的胖老头,正站在河沿上,一脸小心的看着这边。

在他的脚边,还跟着一条模样丑乎乎的胖狗。

“大爷……遛弯呢?”我勉强打招呼。

胖老头左右看看,背着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我一眼,低声问:

“小伙子,你没什么吧?”

我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有点局促的说:“没什么啊。”

胖老头斜了我一眼,声音更低:

“还嘴硬,你看你这一身,像是没什么吗?小伙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早点把你那房子退了吧,再便宜也不能租啊。那房子……那房子不干净!”

“怎么……怎么就不干净了?”

我下意识的想去掏烟,却发现这衣服连个兜也没有。

胖老头似乎也看出我的意图和窘迫了,摆了摆手说:

“我就是看你还年轻,不想你被祸害,所以我才跟你说。你租的那套房子,这些年倒是没怎么断过人。可你那天跟我说了,你租的不是三十号,是三十一号!”

“这……这有区别吗?”我实在想不通他是什么意思。

胖老头一瞪眼:

“我说你这小年轻的也不糊涂啊,怎么就说不明白呢?你看看,这条街总共才几栋房子啊?我们这都是双号,哪来的31号啊?”

见我愣怔,胖老头往前凑了凑,小声说:

“孩子,听我一句,快搬家吧。我不是什么老迷信,可有些事说不清楚!我就跟你直说吧,以前租你这房的人,他们都知道那是30号,所以他们都没事儿。可是在……在大概二十……反正是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来这里租房,他就跟我说,他租的是31号!我当时就奇怪,我就问他,我们这儿哪有31号啊?可他非说他租的就是31号。当时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可能就是小年轻的糊涂,门牌什么的都无所谓。可是没过几天,他就出事了!”

“二十多年前?”

胖老头似乎很不满意我打断他,猛一摆手说:

“那已经很长时间了…你当时跟我说你租的是31号的时候,我才想起那件事。可我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忽然又左右看了看,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是贴着我耳边说:

“那个老陈不对头,听你提31号我才想起来,上次那个说是租31号的年轻人在的时候,老陈就这样;这都二十多年了,他的样子……一点没变!”

我听的心里有些发毛,耳朵根直发痒,本能的往后仰了仰身子,“什么叫样子没变?”

“你傻啊?二十多年了!那时候,我还是棒小伙子呢!你想啊,现在我这样,过二十年,我还能是这样吗?那时候我都该死了!还有,我跟你说,当初那个小伙子住进来的时候,刚开始没什么事,可是没过几天,我就看见他……他就换了身衣服,就和你现在身上穿的一模一样!我跟你说……他那个……”

话说到这里,胖老头突然打住了,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却往前探着头盯着我的脸。

“大爷……”

“你……你是他?你回来了?!”

胖老头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忽然瞪得像两颗核桃一样,脚底下连连往后退。

我看得心惊肉跳,“大爷,你别摔着了!”

“祸祸!”

听到喊声,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就见潘颖穿着睡衣,头发跟鸟窝似的朝这边跑来。

我担心胖老头出事,急着扭过脸招呼:“大爷……”

可转过脸却发现,胖老头竟然不见了!

只有那条长相丑怪的胖狗,无精打采的趴在我刚看见胖老头时的那片河沿边上……

潘颖跑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袖子就往回跑:

“快快快!云姨出事了!”

我正惊疑不定,闻言脑袋嗡一下就炸了。

又出事了?

跟着跑进二十八号,跑上楼,径直来到其中一间卧房。

桑岚迎面拉住我,“你来了……你快看我小姨……”

她忽然退后了一步,上下看了看我,“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先别说了,你小姨呢?”

“小姨她……”

顺着桑岚的目光看去,我当场呆若木鸡。

衣柜的穿衣镜旁,一个穿着宝蓝色鸡心领旗袍,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正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开锣人死

看着季雅云盘起的头发和熨帖的旗袍,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怪梦。

她这身打扮,就和‘小雅’一模一样。

我走到她面前,见她还在失神,我试着轻声喊了一声:

“小雅?”

“诶,老板。”

季雅云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句,这才恍然的抬起头看向我,一下瞪圆了眼睛。

“徐祸,你在干嘛?小姨又被鬼缠身了,她又换了鬼衣服了,你快点帮帮她啊!”桑岚走过来急着说。

接着又对季雅云说:“小姨,你别怕,赶紧先把这身死人衣服脱下来。”

说着,伸手就去解旗袍的扣子。

我默许的点点头,朝旁边退了两步。

季雅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抓住她的手,“岚岚,你冷静点,这衣服是我的,是我前几天才在网上买的。”

“你买的?”桑岚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潘颖咽了口唾沫说:“云姨,女人爱美可以理解,可你没理由睡觉还穿成这个样子啊?”

眼看美女脱衣是看不成了,我只好摸了摸鼻子,问三人这是怎么回事。

听桑岚和潘颖一说才知道,季雅云平常有早起的习惯,可是今天破天荒的睡起了懒觉。

桑岚和潘颖起来,见她还没起床,以为她不舒服,就去她房间查看。

结果一开门,就见她盘着头,穿着旗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甚至脚上还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我和桑岚她们娘俩刚认识的时候,就因为烧鬼衣的事闹的焦头烂额,所以桑岚自然而然的就以为季雅云又重蹈覆辙,被鬼给缠上了。

我想了想,对桑岚说:

“你和潘潘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小姨谈谈。”

等两人出去,我关上房门,回过头,看着眼前有着成熟韵味的丽人,顿时感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忙又把门锁打开。

沉默了一会儿,反倒是季雅云走过来问我:

“徐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反问:“你记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

季雅云眸子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恍然的摇了摇头: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不知道怎么,我就到了一间古代的房间里……我好像还见到你了。”

“你叫我什么?”

“老……”

季雅云只说了一个字就停顿下来,看着我的眼睛里疑云更深。

“我可能跟你做的是同一个梦。”

我退后两步,朝自己身上比划了比划,干笑两声说:“你也看到了,我的情况和你差不多。”

季雅云朝我身上看了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那真的是做梦吗?”

我摊了摊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她俏丽的面孔,想到小雅青春靓丽的容颜,我忍不住脱口感慨:

“你年轻的时候真漂亮。”

季雅云愣了一下,紧接着蹙起了眉头。

“我是说……这个梦我也解释不清楚……”

不等我说完,她就往前迈了两大步,走到我面前,把一只脚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蹭啊蹭,瞪眼看着我说: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老了?不漂亮了?”

“啊?不是……我是想跟你说昨天……”

“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砰!”

房门在身后被重重关上。

我哭笑不得。

女人……你关心的重点到底在哪里?

桑岚和潘颖迎了上来。

桑岚问我:“小姨怎么样了?”

我只好说:“她真没事。”

潘颖上下看着我问:“你怎么又把这身衣服穿上了?”

我只能又摊摊手:“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说她没事啊,我早上醒来也这样!”

三人各怀心事的下了楼。

不大会儿,换了平常衣服的季雅云也走了下来。

潘颖问我:“刚才你在外边对着空气说什么呢?”

我一愣,“你没看到那个胖老头?”

“哪个胖老头?”

“就是……住老陈隔壁那个。”

潘颖摇头,“我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那儿挤眉弄眼。”

季雅云忽然问我:“你说的是12号的黄老先生?”

我想了想,点点头。

季雅云说:“前两天你去上班的时候,他被家里人送去医院了,好像说是高血压犯了,他应该还没回来吧。”

“他在医院?那刚才跟我说话的是谁?”我喃喃说了一句。

难不成他是一大早专门赶回来遛那条胖狗的?

我隔着窗户往外看了看,河沿边,那条胖狗已经不见了……

“既然云姨没事,那我们开始计划下一步的行动吧。”潘颖抱着肩膀走到我面前,一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的样子,“明天晚上的鬼戏该怎么唱?”

“关你屁事!”

我白了她一眼,跟季雅云她俩打了声招呼就往回走。

走到两栋房子中间,看着那片空地,再看看我那栋孤零零的小楼,不禁又想起了胖老头的话。

同样一栋楼,作为30号来租就没事,反过来当成31号来租就会有事?

‘你是他?你回来了?’……

胖老头消失前惊恐的表情犹在眼前。

二十几年前,曾有人租过31号,那个人也曾穿着我如今这身月白长袍出现在这片空地前。

他是谁?

他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我忽然不自觉的想起了那张作为遗物的黑白照片……

回到家,换了衣服,我给窦大宝打了个电话,让他明天一早带着五宝伞过来一趟,顺便从铺子里带些东西。

傍晚季雅云她们做好饭,让我过去吃。

桑岚又问我她小姨的事,说今天晚上她和潘颖决定陪小姨一起睡。

我和季雅云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想起来,梦醒前,季雅云明显已经清醒过来了,而且认出了我。可对于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却懵懂不知。

估计她也和我一样,恍然觉出那不是普通的梦,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说明。

“嗡……嗡……”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皱着眉头接了起来。

“喂,我是高战,二爷屯又出事了……”

挂了电话,我起身就往外走。

……

刚到二爷屯的村口,我就有点发懵。

“怎么市局的人也来了?”

我下了车,正看着几辆警车的车牌发愣,大双跑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拉着我往戏台的方向走,“徐哥,快过去吧,出大事了,市里都来人了。”

“市里来人有什么奇怪的……”我见他脸色白的吓人,满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子,感觉有点不对头,“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啊?不舒服啊?”

“没……没有!”大双摇了摇头,低着头快步往前走,“赶紧的吧!”

来到昨天的戏棚外,大双身子猛一摇晃,停下脚步说:

“徐哥,我还是实习的,我帮不上忙……就不进去了。”

“你没事吧?”我狐疑的看着他。

“没事,没事!”大双摇着头,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向一边。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他一边的脖子里有两排红色的印记。

我刚想叫住他,就听戏棚里有人喊:

“徐祸!进来!”

顺着声音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我也顾不上再想旁的,急忙走了过去。

“郭队、赵队,你们来了。”

我朝郭森和赵奇点了点头,狐疑的看向里边的棚子,只一眼,顿时就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了。

见孙禄站在一旁,我冲他使个眼色,让他一起过去。

刚走进里面的戏棚,背对着我的一个白大褂就说:

“师弟,我是该说你点儿背啊,还是该说这是你背叛老娘的报应?”

我走到马丽身边,边戴手套边心虚的说:

“丽姐,不用这样吧,我不是都跟你解释了……”

“甭废话!赶紧干活!”

“您不是都看过了嘛……”

不等我说完,马丽就冲我狮吼:

“谁是这儿的现管?我们是刚好路过附近,就近接警过来的!”

我没再说什么,示意孙禄打开化验箱,拿出工具上前仔细检视那具像刺猬般的尸体……

将近一个钟头后,马丽把我拉到一边,摘下手套口罩,瞪着我问:

“死亡时间就不用说了,死因是什么?”

我摘下口罩:

“死者身上有十六处贯穿伤,直接导致毙命的是从左胸穿入,后背透出的一根……一根木棍。”

马丽看着我点点头,把手套和口罩猛地往我怀里一甩:“行了行了,老娘最近够烦了,你来了就自己处理吧。”

说完,竟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我记得咱这师姐以前没这么暴躁啊?”孙禄扛了扛我的肩膀问。

我恍然的摇了摇头,“估计正巧大姨妈来了吧。”

“瞎说什么呢?”郭森从一旁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灯光的问题还是怎么的,我就觉得他的脸比以前更黑了。

郭森说:“我们刚在附近出完警,接到中心的指示就赶过来了。局里还有工作,这边你们自己处理吧。”

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回过头指着赵奇说:“赵奇你留下,跟老高一起处理这边的事。”

说完,居然一溜小跑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老郭怎么也这么暴躁啊?”

“医学院大体损毁的案子上面压的紧,他压力不大才怪!”赵奇上前一步说。

我看着赵奇眨巴眨巴眼:

“那丽姐呢?她不是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吗?”

赵奇没来由的翻了个白眼,含糊的说:“换了别人的事行,老郭挨批,她心情好才见鬼了。”

孙禄凑过来说:“诶,赵队,你这话信息量很大啊,难道马师姐和‘黑面探’有苟且?”

“咳咳……”

一旁的高战咳嗽了两声,上前一步搭住赵奇的肩膀低声对我说:

“你们都熟,就不用我介绍了。二爷屯的事不一般,我已经向上面做了选择性汇报,赵奇会和我们一起跟进这个案子。”

我点了点头。

下级部门遇到疑难案件申请上级援助本来就是正常程序。

二爷屯的事我和他说起来就是三言五语,真要处理起来,上面支着的那口黑锅不知道有多大呢。

我朝隔壁戏棚里那个被十多根白蜡杆子插着支在那儿的死尸看了一眼,低声问高战:什么情况?

高战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村长亲家对昨天的事不满意,非要今天重唱一出,一开锣,人死了。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观形望气

听高战说才知道,原来和张村长家结亲的那家人,在县里也是有些‘身份’的。大喜的日子,戏班闹了这么一出,女方家里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男方理亏,为息事宁人,张村长不得不临时又加了六万六的彩礼,并答应让戏班重唱一出热闹的剧目来冲冲晦气。

哪知道刚开锣,后台就出了人命。

一个已经扮上妆了的武丑龙套,硬生生被十六根连鸟都戳不死的白蜡杆子木枪头的道具花枪给戳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刺猬’!

阴倌和法医两种职业,我更倾向于后者。

所以在法证采证完现场证据,尸体被送回局里后,我就对高战说,我和孙禄回局里化验。

临上车前不见大双,正想去找,孙禄朝我扬了扬手机,说大双给他发信息,说他身体不舒服,先回宿舍了。

我也没多想,直接回了局里。

虽然死者的死状怪异,但在法医实验室里,我和孙禄只能尽职尽守的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凌晨一点,我在验尸报告上签了字。

我把验尸报告递给孙禄,让他等高战回来后交上去,然后径直回了城河街。

先是泡了碗面,吃完后洗澡上床。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会儿,我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泥娃娃头像。

过了好一会儿,才按下语音,沙哑的低声说:

“我累了,要睡了,我等你。”

……

第二天上午,窦大宝开车赶到。

让我没想到的是,副驾驶的门一开,先下车的却是刘瞎子。

我迎上去,问他怎么来了。

瞎子托了托招牌墨镜,仰天打着哈哈说,他本来约了大宝今天涮羊肉,听说我这边有状况,正巧他最近难得清闲,所以就跟过来看看。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心里却暖洋洋的。

风水刘虽然不比死要钱段乘风,可在省城也是重金难请的高人,只是听说我这里有事,就一早跟着赶过来,我都感动的不好意思再笑话他是老处男了。

瞎子走到河边,抻着胳膊做了几下扩胸,突然猛地转过头,一把扯下墨镜,盯着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见他盯着的是老陈家。

想到老陈的种种古怪表现,我走上前小声问他:“看出有什么古怪没?”

瞎子没回答,好半天才转过头看了看我,重又把墨镜戴上,然后说了句听上去很玄的话:

“看出什么又怎么样?就算能看透天地人三界,怎奈你活在人间,该面对和承受的,能逃脱吗?”

我怔了怔,点头,“一般老处男都会因为精`虫上脑变得比一般人超脱。”

“你大爷!”瞎子少有的脸红了一下。

窦大宝和潘颖绝对是绝配的‘一块二’,俩人到了一块儿,说的那些话题尽管在别人听起来天马行空到不行,可当事人却都兴致勃发。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潘颖才撇下窦大宝,把大背头使劲往我跟前凑,一本正经的跟我讨论晚上的戏码该怎么唱。

要按她的个性,无论如何都会凑这个热闹。

好在这大背头虽然不着调,但对朋友却是百分百真诚。桑岚一说她小姨昨晚刚出状况,独自在家她不放心,潘颖立刻就收起了所有好奇,主动说留在家里。

桑岚不无担忧的对我说:“表演我不怯场,可我真不会唱戏啊,怎么办?”

“没事,我来安排。”

我说了一句,从一旁拿过窦大宝带来的五宝伞走了出去。

来到28号和31号中间的空地,想到前晚的那个怪梦,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从我和季雅云醒来后的状态看,那绝不单单只是个梦。可因为梦境的诡异,我还是不能确定梦中遭遇的真实性。

桑岚虽然答应帮忙唱这出戏,可她根本不会唱戏。

而在这个时候,恰巧来了一个专业人士——玉玲珑。

直觉连同怪梦中的一切都告诉我,这绝不是巧合。

可这看似‘巧合’的背后,究竟又隐藏着什么呢?

玉玲珑真的就在附近,真就会跟我们一起去二爷屯唱这出关系重大的鬼戏吗……

我走到空地的正前方,迟疑了一下,撑起了五宝伞。

五宝伞本来是野郎中的傍身法器,鬼灵术中并没有记载五宝伞的运用法门。

但从我第一眼阅读鬼灵术开始,就发现了鬼灵术的玄妙所在。

那就是但凡是法器,即便不懂运用法门,也能够运用鬼灵术,独辟出它的特殊用途。

玉玲珑不是一般的鬼,她能附在桑岚身上和她神形合一,那她至少得和狄金莲一样是鬼灵,甚至是超越狄金莲,是另一种几乎超脱阴间掌控的存在。

可阴阳界有一个无法更改的定律。

‘超脱’和‘几乎超脱’,仍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现在还是白天,想要带着玉玲珑去别的地方,并且让她自身不受损伤,那就必须得施用一些法门。

所以我决定用最简单的法子验证‘梦境’的真实,还有鬼灵术的神奇。

那就是……用鬼灵术结合五宝伞,在白天带她去二爷屯。

前提是……玉玲珑还在附近。

我右手撑着伞,左手捏起法印,闭上眼,开始默念鬼灵法诀。

最初我并不能完全静下心,可念了两遍后,渐渐心无旁骛。

等第三遍念完,隐约就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来到我闭合的视线内。

我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孔,可还是根据身形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想到前晚的约定,我忙说:“劳烦玉老板了。”

“公子不必多礼。”玉玲珑动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紧接着,我右手猛一颤。

睁开眼再开,五宝伞竟自动合拢了。

……

下午三点,再次来到二爷屯。

还没下车,瞎子就皱着眉头不断的扭着脖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问他:“看出什么了?”

瞎子眉头皱得更紧,“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出来,才觉得不安生呢。要说风水这东西,就是一种‘活’的气势,可这里的气势就像是……像是凝固了一样。我以前没见过这种状况。”

他又凝神朝窗外看了一会儿,语气沉重的说:

“在风水行当里,最主要的一样就是望气,无论一片地域是凶是吉,都不会脱离天干地支的规律。

气色明亮则兴;气色黯淡则败落;呈金玉之色主大富;紫气东来主大贵;如果气势如乌墨,则必有大祸。

我虽然看不出这里的形势,可是能看出这里的气势黑暗到了我前所未见的程度。祸祸,这次的事……不好处理啊。”

我点点头,按下一侧的按钮,缓缓放下贴了膜的车窗,“你把墨镜摘了,会不会没那么黑了?”

见瞎子发懵,窦大宝哈哈大笑。

桑岚也忍不住朝我肩上用力推了一把。

我倒不是存心开瞎子的玩笑,主要是不想还没干什么呢就先自己弄的紧张兮兮的。

对于瞎子的专业,我比谁都更深信不疑。

而且在鬼灵术里,也有关于观形望气之说,虽然出发点和风水学说不同,但也基本符合瞎子关于望气的说法。

瞎子曾跟我说过,风水行当里所谓的望气,其实指的是一种风水师独有的感应。

瞎子还说过,有些风水师学艺不精,可为了达到名利双收的目的,不惜用特殊的方法替自己种下阴骨,那样就能真正‘实质性’的看到气势的存在。

貌似我现在身上就有一块阴骨,可除了在牛眼沟的特殊经历外,还真没有体验过‘观形望气’到底是怎样一种神奇的感受……

高战一边抹汗一边迎了过来,有些气急败坏的对我说:

“今晚上的戏可能唱不成了,我和赵奇好说歹说,戏班老板就只答应把家当借出来,人是一个都不肯出!”

我皱了皱眉,问:“赵奇呢?”

“他还在县里的旅馆,跟戏班老板蘑菇呢!不过我估计不会有结果,那个肖老板现在还懵着呢,等回过神来,不追着咱警方破案就算好的了!”

“村长那边都说好了吗?”我问。

高战连连手背拍手心,“他那边是说好了,可没用啊,戏班子不出人,谁敲锣拉弦啊?”

我一听也犯难起来,没有乐师和龙套,难不成就玉玲珑一个人……一个鬼在台上干唱?

虽然她唱戏很好听,可我怎么想都觉得,那画面有点不像话呢?

我正纠结呢,忽然就听耳边传来一个动人的声音:

“公子,若在此地开锣,必有人亡,还烦请公子另选地方好让奴家登台。”

“什么?另选地方?”

我头皮一阵发炸。

登台唱戏的人都找不到,怎么又要重搭戏台了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

“徐祸!”

“啊?”

听到有人叫我,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却见桑岚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扶着额头,柳眉深蹙,一副难受不堪的样子。

我连忙走过去,“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喘不上气……”

桑岚一把扶住我的肩膀,拧着眉头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个方向,“你带我去那边透透气……”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探阴山

“不唱了!不管了,我现在送你去医院!”我是真毛躁了。

只能说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的承受力也是有底线的。

二爷屯的事虽然诡秘,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更加像是一场闹剧。

这一切的起因,似乎就只是村长公子娶老婆,大肆铺张的摆宴席、唱大戏引发的。

我最初来这里是因为工作,却因为一张刻意送到我面前的冥币,又把我带回这里,听了老何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就劳师动众的一通忙活。

我图什么啊?

我特么又不是奥特曼,也没把红裤衩穿外边的习惯……

见我闹情绪,桑岚扶着我的手在我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

“别这样,我没事,就是有点胸闷,你扶我到河边缓缓就好了。不是说昨天已经有人死了嘛,你也不想村子里的人再有事啊。”

我皱着眉点了点头,边扶着她往河边走边勉强调侃说:

“又胸闷啊?左边闷还是右边闷?”

桑岚横了我一眼,没搭理我。

说实话,或许由于我的专业需要绝对的细致严谨,所以我的性格并不算是冲动型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一下车,我就有种很压抑的感觉。

我想象不出瞎子说的‘气势凝固’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可事实是这种压抑让我觉得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总之……十分的不好受。

来到河边,桑岚抽回扶着我的手,望着河面连着深呼吸了几下。

看着水面粼粼的波光,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我感觉心绪舒缓了许多。

“只不过是隔着一条河,气势怎么会完全不同?”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河边,手捧罗盘,看着对岸喃喃说道。

“什么?”我下意识的问。

瞎子摇头,“说了你也不懂。能不能想法子去河对岸看看?”

我知道他这么说绝不是藏私,而是因为隔行如隔山,有些隔路的东西,真不是只言片语能解释清楚的。

我回过头,正巧见高战和张村长朝这边走来。

张村长已经听高战说过,‘警方’找了专人替他们唱今晚的鬼戏,所以显得格外殷勤。

我也没跟他废话,直接问他,有没有法子送我们去对岸看看。

张村长忙说好,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就见一条船从不远处的河湾后‘突突突’的开了过来。

等船开到跟前,瞎子第一个跳了上去。

“我们也上去看看吧。”桑岚对我说。

见她眼里闪动着新奇,我不禁有些好笑。

她是典型的城里娃娃,到了乡下看什么都新鲜。

我心想反正赵奇还没回来,唱戏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就说:

“对岸的风景看上去挺不错,那就一起过去看看吧。”

几人一起上了船,马达开动,才一离开岸边,我就觉得比刚才更舒服了一些。

再看桑岚,也是一副如沐春风的舒爽模样。

等船开到对岸,我耳边忽然传来玉玲珑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

我看了高战和村长一眼,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对着五宝伞问:

“玉老板,您说什么?”

“就在这里唱!”玉玲珑轻声回应。

“这里?你是说在这边岸上搭台?”

“不,不上岸,不用搭台,就在船上唱!”

“船上?”我有点懵了。

这条船看上去应该是用来打捞浮萍清理河道的,比一般打鱼的小船大点,可最多也就能载十几二十个人,在这上面唱戏,那不是扯淡吗?

我刚想再说,瞎子忽然大声说:

“就是这里了!”

没等我抬头,瞎子已经来到了跟前,小声对我说:

“祸祸,老何可真没跟你开玩笑,这儿的地势风声我总算是看清楚了。旁的不多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了阴阳逆转的趋势,一旦局势反转,阳局中的活人活物都得出渣子!”

我说:“你慢点说,说清楚。”

瞎子摇了摇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解释,过了一会儿,忽然指着岸上的一个方向低声说:

“那边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是平古岗。”

瞎子点头,“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平古岗是煞气聚集的阴地。二爷屯离平古岗不到三公里,这里的人却相安无事,知道为什么吗?”

“你就别那么多话佐料了。”

“啧……我是想说,地势风声必须得阴阳平衡,平古岗是阴地,那反过来说,二爷屯就是阳地。别的不多说,现在我就告诉你,这里现在已经开始有了阴阳对调的迹象,阳地和阴地对调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阴地是给什么‘人’住的吧?”

我脑袋一阵阵的发懵,勉强理了理思绪,问他:

“你说‘就是这里’是什么意思?”

瞎子指了指脚下的甲板说:

“古代行军布阵有阵眼,风水局势也有中心点。这么说吧,风水局势的‘阵眼’就相当于一个转轴。哪怕是乾坤颠倒,这个阵眼是不会变的,待在这个阵眼上的人和物都不会受到影响。换个你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这个阵眼,就相当于生死关、阴阳门!”

阴阳门?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想到关键,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的确听过阴阳门一说,不但听过,而且还通过这扇‘门’去到了区别于现实的‘世界’。

那次是在市里的火葬场,徐荣华的尸体失踪,一众死鬼回魂搬运停尸房里的尸身。为了查明‘鬼搬尸’的真相,我和赵奇一起通过焚尸炉,到达了一个神秘的所在。

等到两人‘回来’,才发现那个焚尸炉里有一对没脑袋的男女尸体,脖子顶在一起组成一个拱门的形状。

后来老何告诉我,那应该是徐荣华的阴魂在作祟,那两具尸体组成的‘门’就是阴阳门!

简言之,阴阳门就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阴阳门?

要真是瞎子说的那样,又是怎样一种力量能够将阴地和阳地对调?

阳地变阴地,二爷屯的村民真的会死吗?

如果是真的,那又是什么力量能够使整个村子消亡?

对岸传来的汽车刹车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辆大吉普停在岸边,赵奇和孙禄先后从车上下来。

紧跟着又下来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老头,居然是戏班子的于二爷。

“你们怎么上那边去了?”赵奇朝着这边喊问。

我嫌隔得太远,拿出手机给他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我问:“戏班子肯来人演出了?”

“来了,就一位。”赵奇拿着电话看了一眼于二爷,压低声音说:

“戏班子死了人,其他演员谁还敢来?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就请来这么一位于……于老板。”

我心说他一个人来有什么用,又不用他登台。

挂了电话,我让人把船开回去。

上岸以后我把要在船上唱戏的想法一说,赵奇还没开口,于二爷就诧异的看着我说:

“我记得你是警察,怎么你也懂阴阳玄门吗?”

于二爷这么问,我并没有觉得意外。

戏曲行当同样是华夏最古老的行当之一,也是诸多行业里规矩最多的行当之一。像这种传承了老规矩的老人,未必就精通阴阳,但多少也会懂一些外门的东西。

张村长就说过,唱鬼戏就是于二爷的提议,时间也是他定的。这就证明于二爷多少是懂些门道的。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好点头承认,“我除了是法医,还是个阴倌。”

于二爷似乎天生性子淡然,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就来这么一位老板,连个敲锣打板的都没有,这戏怎么唱啊?”窦大宝问出了我最犯难的问题。

于二爷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锣鼓点,就不能唱戏了?”

他转向我说:“你说在船上唱,可如果是在船上唱,那戏码就很有限了。”

“探阴山。”

听到玉玲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说:

“唱探阴山!”

“探阴山?”于二爷眉头皱了起来,“我唱不了啊!”

“不用你唱,你帮着给我们的演员指导指导,上上妆就行了。”我也顾不得跟他客气了。

于二爷目光在我们几个身上逐一扫过,最后停在窦大宝身上,“小兄弟是梨园后辈?”

窦大宝愣了一下,摇头,“我可不会唱戏。”

“你不会唱戏?”于二爷转头看着我,“那谁演包公?”

“她!”我指了指桑岚,手指头却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这不对啊!

我虽然不怎么懂唱戏,可也知道‘探阴山’这出戏又叫‘铡判官’、‘包公下阴曹’。

说的是民女柳金婵被恶人杀害,未婚夫被屈打成招定为凶手,包龙图下阴曹闯十殿和阎王辨理,平反冤案的故事。

这是包公戏,桑岚怎么唱?

让她反串老生唱包黑炭?

就算她勉强扮上包公的妆,玉玲珑同样是个娇滴滴的女鬼,能唱出老生的调调吗?

我正发懵,忽然就听玉玲珑吃吃笑道:

“公子既是分踏阴阳的恶鬼之身,这探阴山断冤案的包大人舍你其谁?”

正文卷 第三十章 鬼戏

听说我要演包公,所有人都眼睛溜圆的看着我。

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

“就这么定了!”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彻底变成懵逼树上的懵逼果了。

无论二爷屯是否真正存在危机,我都只想尽快把这场‘闹剧’结束。

一直到傍晚,我都在捧着手机翻看网上找来的‘剧情’。

孙禄因为他爷爷爱看戏,所以没事也喜欢听几段,就在一边跟桑岚和窦大宝他们讲‘探阴山’的故事。

在村长家吃了晚饭,饭后我又拉着窦大宝去村尾魏老四家里看了看,他也看不出地下祠堂里有什么玄机。

我试着呼唤老何,但却没有再得到回应。

先前的戏棚因为死了人不能用,于二爷只好在高战和赵奇的陪同下去里边拿了戏服和化妆的家什到村长家替我们装扮。

于二爷把东西都放置妥当,回头看着我说:

“你这身形还算挺拔,就是长相有点太斯文了。不过由我亲自给你勾脸,应该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口气,“唉,你们……算了,不说了。这也是勉为其难的事,相信你们虽然年轻,也不会故意糟蹋老祖宗留下的宝贝。”

我的脸一阵发烫。

我虽然不怎么听戏,但是对国粹也素来崇仰,绝对没有半点亵渎的意思。

只是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了,只能尽量用认真的态度来弥补对曲艺艺术的不恭了。

于二爷让我坐到镜子前,拿起油彩水粉熟练的帮我勾脸上妆。

不大会儿的工夫,镜子里就出现一个头顶明月的黑脸包公。

看着镜子里的‘包公’,我不禁又想起第一次来二爷屯的时候,在化妆镜里看到的那个身影。

在得知于二爷本身是男人,又听村长说了二爷屯的由来后,我曾猜测,镜子里的那个‘演员’会不会是白二爷?

但是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就算二爷屯曾经真的得到过白二爷的庇佑,但那也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再说了,既然是仙家,又怎么会害人?还在镜子里用那种怨毒的眼神看我?就好像我和他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单看眼神,我似乎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人’,可关乎阴阳我接触过的人和鬼还是有一定限度的,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我究竟什么时候见过相似的目光眼神。

这个一闪即逝的诡异身影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特别是结合惨死的看家狗大黑和那个死状诡异的武丑龙套。

这一切都让我隐约觉得,二爷屯的祸事或许并非是‘天意’,而是‘人祸’……

转眼间,在于二爷的妙手下,桑岚从一个现代时髦女性变成了戏中的美娇娘。

两人相互对看,我不知道她怎么想,反正我是觉得怪怪的,想笑也笑不出来。

于二爷休息了一下,问:

“哪两个唱王朝马汉,又是谁唱油流鬼和颜查散?”

所有人都被问愣了。

包公有了,民女苦主也有了,可两个人还是不能唱一出戏啊?

我一手拉着窦大宝,一把拽过想躲的孙禄,直接拎到于二爷面前:

“王朝马汉。”

我又想去揪瞎子,瞎子却说:

“我不能上,我要专注心思看风水走势。”

我看向高战,不等他开口,我自己先摇了摇头。

他那张大饼上摆了两个硬币的脸实在太出戏了。

我只好把目光转到赵奇身上,“颜查散可以不需要,可油流鬼必须要有。”

颜查散和油流鬼都是探阴山这出戏里的角色。

颜查散是被害民女柳金婵的未婚夫,是苦主之一,倒是不怎么重要。

油流鬼大致就是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小鬼,在包拯和阎王对峙的时候,人品大爆发,出面指正判官为徇私私自篡改生死簿。算是整出戏里最不可或缺的一个龙套。

赵奇比郭森灵活,却也不像高战那么油滑,当即也不扭捏,干脆的点头答应了。

等到替所有人化好妆,帮着穿戴好戏服,于二爷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又歇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块怀表看了看时间,起身说:

“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说完从桌上拿起一个小锣和一把三弦儿当先向外走去。

来到村头河边,张村长跑过来擦着汗说:

“村里没……没人肯开船。”

没人觉得意外。

村民早就传开了,今晚开锣唱的是鬼戏,是演给鬼看的。

要换了平时,说不定还会有人贪稀罕跟着瞅两眼。

可二爷屯连着出怪事,还死了人,今晚别说凑热闹了,早就各回各家,关上灯躲被窝里去了。

开船的也是普通的村民,连公务员都算不上,哪肯跟着?

高战咧嘴一笑说:

“我会开船,我来吧,也算我出份力。”

船到了对岸白天看好的位置,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倒是于二爷,边调着三弦边用调侃的口气说:

“爷们儿好歹也是个角儿,今天亲自给你们拉弦敲锣,也不知道是你们好修行啊,还是我上辈子造了孽。”

我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瞎子一脸凝重的捧着罗盘比对观望。

眼看就快十一点了,于二爷让我们准备开锣。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起了大雾!

这雾来的极快,就好像忽然一下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短短几分钟,就将河面和两岸都笼罩在一片苍茫中。

即便是我们几个身在船上,也只能借着高挑在船头的两盏大灯勉强看清楚彼此的样子。

瞎子的脸色变得铁青,从包里拿出寻龙尺,咬了咬牙说:

“这一起雾,我就等于是被废了武功了……我尽量帮你们盯着吧。

高队长,等会儿我要是喊跑,你就甭管三七二十一,发动船直接往东开。

这趟的事比我想象的严重多了,真要控制不住局面,也只能先保住咱自己的命了。”

没等高战答话,于二爷就厉声大喝:

“胡扯!鬼戏一旦开锣,就不能停,如果不能唱完,就算村民原本没事,也会因此遭殃!到时候就是我们害了他们了!”

见瞎子紧抿着嘴唇看向我,我朝他点点头,“听二爷的。”

瞎子也朝我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时候差不多了,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开锣!”于二爷问。

我刚想说准备好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忙说:

“等一下!”

我快步走到一边,拿起五宝伞,撑开了摆好,两手合十朝着伞边拜边念叨:

“玉老板,今晚就全靠你了,过后我一定会多烧些元宝蜡烛答谢您……”

开玩笑,光顾着恶补戏目和化妆了,差点把真正的角儿给忘了。

没有玉玲珑,那还唱个毛啊?

我自觉说的够诚挚了,可玉玲珑却出奇的没有任何回应。

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这个玉玲珑本身就来的奇怪,我把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是不是太莽撞了……

“时间到了,开锣!”于二爷大声说了一句。

我心一横,咬着牙走到船头,摆了个不伦不类的架势。

锣声一响,紧跟着就是单调的过门。

我紧张的脑血管都快爆开了,只是竖着耳朵听于二爷拉弦,等着掐点儿开唱。

忽然,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上了我的后背。

没有丝毫的寒意,也没有过多的感受,感觉就像是一大张纸被风吹的黏在了背上似的。

不等我分心想那是什么,就先一步调整了一下步伐姿势。

这似乎是个很自然的动作,我却在这一刻错愕不已。

这似乎是我自主的动作,可我却明显感觉,这不是我单独完成的,而像是有个人完全贴合在我身后,和我一起完成了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

单一的乐声微微阻滞了一下,我好像听到于二爷‘咦’了一声。

我顾不上多想,听到过门拉完,上前一步,张口便唱:

“都只为那柳金蝉屈死可惨,错判了颜查散年幼儿男。我且到望乡台亲自查看,又只见小鬼卒大鬼判,押定了屈死的亡魂项戴铁链,悲惨惨惨悲悲,阴风绕吹得我透骨寒……

一阵阵阴风起甚是悲惨,那就是受罪处名叫阴山。柳金蝉一定在那厢受难,包拯我今要入虎穴龙潭。叫王朝和马汉忙催前趱!”

一段唱完,我一挺胸:

“王朝马汉何在?且随我去阴司找那阎王一辨!”

“卑职在!”

孙禄和窦大宝装扮的王朝马汉斜跨着腰刀走上前来。

见两人有板有眼,我觉得好笑,可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等我想出是哪里不对,忽然间就听迷雾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好!”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阴兵?

白茫茫的雾气中忽然传来这一嗓子叫好声,我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二爷屯的村民知道内情,不可能跑来看戏。

就算有个别好奇心重的偷偷跑来,这么大的雾,他们也看不清船上的情形,更不会贸贸然喝彩。

今晚真正的观众终于来了……

我斜眼朝着岸上看去,隐约就见迷雾中似乎聚集了大片黑沉沉的人影,粗眼一看,至少得有上百人。

我暗暗吃惊,这又不是七月十五鬼门关开,哪来这么多孤魂野鬼?

难道说这些都是过路的阴兵?

看来老何说的没错,今晚二爷屯的确有祸事降临。

我勉强收敛心神,正想接着往下唱,桑岚忽然走了过来。

她怎么‘上台’了?还没轮到她出场呢。

桑岚走到我面前,不开唱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我,眼睛透着迷茫,就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

我和她对视了一阵,渐渐感觉不对劲。

她的眼眸依旧很明亮,但是眼神完全变了。

按说就算一个人上了妆,也无非是改变眼角眼线,可她给我的感觉是……眼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桑岚!

我正惊疑不定,突然间感觉心口一阵发闷,气短的几乎要晕过去。

这种感觉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这意味着桑岚真的出事了……

我强忍着胸口的难受,想要抓住桑岚,质问她是谁。

可没等我伸手,她的脸上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紧接着身子一晃,朝着地上软去。

我连忙抱住她,不等查探她的状况,我就被一种奇异的感觉牵引,转眼看向岸上。

这一看不要紧,我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一个穿着青衣的窈窕身影,正飘忽的走上岸,朝着迷雾深处走去。

这个背影我太熟悉了,她不是旁人,居然就是桑岚!

我忙又回过头探了探桑岚的脉搏,她竟已经没了脉息。

一瞬间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怀抱的的确是桑岚,走进迷雾中的也是桑岚。

只不过走进雾里的是桑岚的魂魄,而在我怀中的,只是她渐渐变凉的身子。

“照顾桑岚!”

我再顾不上唱什么戏了,放下桑岚,大喊了一声,拔脚就往岸上追。

等到上了岸,她却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迷雾里。

我不管不顾的冲进雾中,没跑几步,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炸开了。

在船上的时候,只是隐约看到迷雾中似乎包藏着不少的身影。这一走进雾中才发现,岸上乌压压全都站满了‘人’!

这何止是过百了,最起码得有三四百、四五百的样子。

这些‘人’肩膀挨着肩膀,一个个表情迷醉的盯着河面的方向。

这让我有种错觉,就好像是小时候跟着姥爷去赶集,和一大堆人挤在一起看马戏班一样。

可不凑巧的很,我第一眼见到的‘人’,就让我把此刻和那时的情形区分开了。

这‘人’穿着分不清颜色的粗布裤褂,同样是一脸迷醉的看着河面。

可是他的脸上满是血污,昏暗中看上去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更让人惊悚的是,当我看清他全貌时才发现,他的另外半边脸连同半拉脑壳都没了,他就只有半边血糊糊的脸!

这他妈哪是什么过路的阴兵啊,分明是被子弹掀了脑壳的死鬼!

我忽然想到,平古岗离这里只有不到三公里,莫非这几百号死鬼都是从那里过来的?

真要是这样,也就难怪平古岗会那么邪性了。

“祸祸,你干啥呢?咋不唱了……呃……”

我被一个粗憨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又是吓得猛一哆嗦。

不知何时,我的身后竟然多了两个穿着古代衙差衣服的黑脸大汉,还有一个样貌怪异的小鬼……

我靠!

我猛地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衙差和小鬼,根本就是装扮成王朝马汉的孙禄、窦大宝,还有扮成油流鬼的赵奇!

刚才说话的是孙禄,他话只说了一半,就和窦大宝、赵奇一起瞪着眼睛,满脸悚然的看着前方。

很显然,三人是追着我上岸的,同样也都看到了那些特殊的‘观众’。

想到不知所踪的桑岚,我没敢耽搁,把情况说了一遍,就让他们回去照顾桑岚的肉身,然后我再去把桑岚的魂魄追回来。

窦大宝忽然说:“我们都在这儿,那这些家伙在看什么看的这么着迷啊?”

我一愣,这才和三人一起扭头看向河面。

当看清状况以后,四个人同时呆住了。

除了桑岚倒在船头,保持着刚才被我放下的姿势以外,包公和王朝马汉还在那里端着架势唱着呢。

靠近船舱的位置倚着一个人,依稀就是赵奇扮的油流鬼!

好半天,孙禄才僵硬的转过脖子,瞪着眼睛小声问:

“我们都在这儿,船上唱戏的是谁?”

他不提唱戏我还真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一说唱戏,再看船上的‘包龙图’端正慷慨的架势,我大概有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我低声问赵奇:“还记得上回火葬场的事吗?”

赵奇点了点头,“你是说这次和那次一样,我们是魂儿出来了?可身子……”

“先不管这里了,赶紧去把桑岚找回来!”我打断他说。

我们几个里头,也就孙屠子能荒腔走板的唱上两句,其余人哪会唱戏。

现在‘我’都能唱的跟专业演员似的,那多半是玉玲珑在履行承诺,用‘唱戏’来抵付店钱了。

虽然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也只能随之去了。

二爷屯的事本来就和桑岚半毛钱关系没有,她真要是因为这场鬼戏出点什么事,我也就别‘回去’了。

“这帮家伙好像死了很久了。”窦大宝边走边嘀咕。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随着深入到‘群众’当中,我们都已经发现,这些痴迷看戏的观众从衣着来看,最‘年轻’的也得死了几十年了。更有的还穿着青衣马褂,脑袋后头梳着长长的辫子,那至少也得是清朝末年的人。

我开始相信二爷屯的传说,相信两百年前这里真的有阴兵路过。

或许正是因为当年阴兵将领的那句‘这村西之地何来平骨坟岗’,才造就了今日聚集了诸多游魂野鬼的平古阴地……

“桑岚去哪儿了?”赵奇问。

我说:“不知道,只能凭着感觉找了。”

“又是感觉?就好像上次你在四平岗监狱后头找到她一样?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之间好像有心电感应似的?”赵奇的语气好奇中带着几分低落。

我知道他是想到了多年寻觅未果的萧静,只能是暗暗叹了口气。

我何尝不觉得我和桑岚之间的感应来的怪异,那或许是因为当初我帮她分担了子母火煞的凶煞,又或者是我俩之间配了阳世阴婚……总之尽管这种感应很玄妙,我却一直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麻痹的。”孙禄突然停下来小声骂了一句。

我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太阳穴猛地一蹦。

为了避免和看戏的‘群众’过于亲密接触,我们是沿着河岸往西走的。

一路走来,看戏的都是些普通打扮的孤魂野鬼。

可就在正前方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队带着驴耳朵帽的二战日本兵!

“又是日本鬼兵!”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二爷屯的事不对劲,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人在捣鬼……

“现在怎么办?”窦大宝小声问。

“还能怎么办,过去弄死丫的!”孙屠子凶性大发,猛地把随身的腰刀抽了出来。

刀一抽出来,我们都愣了。

我们现在都是一身唱戏的打扮,他和窦大宝配的腰刀都是道具,我之前看过,那刀根本就是木头做的。

可是现在孙禄抽出来的,居然是一把闪着寒光的真家伙!

见我们都看他,孙禄自己也反应过来了,看着刀呆了呆,茫然的问:

“这不是木头的吗?怎么变真家伙了?”

我只能是跟他干对眼,刀一直是他带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人哪能知道?

窦大宝忙不迭的把自己的刀也抽了出来,却失望的发现:“我的还是木头的。”

疑惑间,我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魏老四家的情形。

当时魏老四在我耳朵边喘气,我看不见他,就捏了法印胡乱去打。

结果却像是打到了某样金属器物。

过后就听魏老四在厨房里对某人说,如果不是有祖师爷保佑,他的老命都要被我交代了。

魏老四是刽子手的传承,孙禄是‘屠夫的传承’,难不成他的木刀变真刀,也和传承有关?

真要说起来,刽子手的三位祖师爷里,樊哙和张飞还真是屠夫的祖师。

“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赵奇低声说。

见他眼睛通红的盯着日本鬼兵,我知道他是被挑到了那根敏感神经,忙拉住他的胳膊说:

“这些鬼不是看不见我们,只是光顾着看戏,顾不上看别的。都别冲动,我们现在可没有肉身,小鬼子的枪子一样能要我们的命。”

赵奇推开我的手,咬着牙说: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桑岚,我不会想别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绕过去?”窦大宝问。

我让孙禄先把他的大刀收起来,想了想说:

“如果这些日本鬼子是专门押送这些孤魂野鬼的,另外一头还有外围肯定也有鬼兵把守。与其绕过去,不如就这么从他们脸前头走过去。”

“直接走过去?”

我点头,“嗯,直接走过去。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可真是宝贝,这帮狗东西也和别的鬼一样,看的入迷了。我们就从他们脸前头过去。”

窦大宝点点头,“偷偷的进村,开枪地不要……”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下阴曹

尽管说的轻松,可真正行动起来,每个人手心里都捏着把汗。

再次遭遇日本鬼兵和前两次都不同,无论是和沈晴一起老楼探秘,还是跟赵奇去到医院地下的监狱水牢,那都是连同肉身整个进去的。

阴间的武器能损伤人的元阳,却不能要人的命,可眼下的情形却不同。

四个人的身体还留在船上,被一种神秘力量主导着唱大戏。虽然还不能确定我们现在是以什么形式存在,可想来也和生魂离体差不多。

要是惊动了小鬼子,挨上一枪又或者被怼上一刺刀,能不能有命回去可就难说了。

四人紧闭着嘴大气也不敢出,猫着腰悄无声息的往前走。

我不了解二战时期日本兵的编制单位,可这些日本鬼兵的数量真不少,起码有三四十个。

好在他们都看戏看的入迷,有的把枪斜背在身后,有的刺刀朝下拄在地上,全都吊儿郎当却满脸痴呆的看着河面上的戏船,并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

近距离感受着刺刀传来的寒意,我似乎能闻到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我忍不住心里暗骂:‘驴艹的小鬼子,你们能听懂个毛啊。就你们这狗`操行,也就配看看艺伎跳脱衣`舞!’

眼看就快走过日本鬼兵面前了,我无意间朝鬼兵队伍里看了一眼,猛然一下子就惊呆了。

我看见有两小股日本兵分开站成两排,虽然也看着戏船,但都端着步枪,立正站的挺直。

就在这两队日本兵守卫的中心位置,一个穿着呢子军装,脚上套着高筒马靴的日本军官大咧咧的坐在一把行军椅上,正摇头晃脑的看戏。

让我震惊的并不是这个日本军官,而是在行军椅的旁边,蜷缩着一个瘦削的女人!

这女人穿着九十年代流行的衣服,并没有看向戏台,而是双手抱膝,就像只可怜的小猫一样蹲在那里。

我一眼就认出,这女人居然是赵奇一直朝思暮想苦苦找寻的萧静!

我下意识扭过头,就见赵奇也已经停了下来,正呆呆的看着那个女人。

我咬了咬牙,退后一步,拉了赵奇一把,把嘴贴在他耳边说:

“你们先过去,我去想法子把萧静带走。”

没想到赵奇一把揪住我,收回目光,红着眼睛向我摇了摇头,然后推着我往前走。

等远离了日本鬼兵,孙禄才问我:

“日本鬼子里怎么会有个中国女人?看样子还是现代人?”

我没回答他,想了想,低声对赵奇说: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从后边绕过去……我一定把萧静带回去。”

“不!”

赵奇拉住我,合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两行男儿泪顺着他刚毅的脸颊蜿蜒流落。

他猛地睁开眼,抬手抹了把眼睛,“那个日本军官官阶很高,如果现在去救小静,一定会惊动日本鬼子。我们……我们先去救桑岚……”

“可萧静她……”

不等我说完,就感觉他攥着我胳膊的手猛一用力。

他虎目含泪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

“活人要紧!”

我身子剧烈一震,刹那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比起我这个半吊子阴倌,赵奇更是一个普通人。

在经历过十多年的苦苦寻觅后,得知心爱的人早在当初就被夺舍,他就已经绝望的认为,萧静已经死了。

即便段乘风再怎么说萧静命不该绝,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死了十二年的爱人能够起死回生!就连我都不信!

我相信如果不是桑岚出事在先,赵奇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就算是拼了命也会把萧静带回属于我们的那个世界。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比知道内情的我更加理智,他能够竭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反过来告诉我孰轻孰重……

“走!”

我咬着牙说了一句,最后朝那些日本鬼兵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发誓,等找到桑岚以后,就算不能在这一次把萧静带回去,也一定要想法子弄清日本鬼兵的真相,把萧静完整无缺的带回我们的世界。

我决定这么做,不单只是为了赵奇,还因为我已经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听天由命了。

就算所有人都说我和某人无缘,我也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四人在迷雾笼罩的树林中沉默的穿行。

孙禄终于忍不住问我:

“这么大的雾……你确定这方向对吗?”

“不完全确定,我只能凭感觉,桑岚应该是在这个方向。”

窦大宝说:“小美女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我们一起唱戏,为什么偏偏她一个人出了状况?”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如果说以前发生在季雅云身上的种种怪事,现在勉强能够以‘凌家的宿命’和凌红的疯狂来解释。

在继尸油招惹来的子母凶煞以后,桑岚经历的种种灾祸则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暗中算计她,而且我感觉惦记她的好像还不只一拨人。

可谁又会这么煞费心思的算计一个女学生呢?

难道就只是因为她长相漂亮?

“我们走了多久了?”赵奇忽热问。

“从离开那帮日本鬼子开始算,得有二十多分钟了吧。”孙禄说。

赵奇说:“按照每小时五到六公里的时速来算,那我们差不多走了两公里多了。要是按照现实中的方向,这个位置应该是哪里?”

“平古岗。”我脱口说。

可是话一出口,我心里的疑云就更加深重了。

按照瞎子的说法,局势扭转,阴地和阳地对调,那应该是所有的阴魂都从平古岗迁移到二爷屯才对。

几百号孤魂野鬼的的确确是到了二爷屯附近,桑岚为什么反倒跑到这里来了?

“我艹!”孙禄突然停下脚步,手指着前方疑惑的说:“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庙?”

我猛一激灵,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迷雾中果然隐约透露出一角古代建筑的房檐,仔细一看,依稀就是一座庙宇。

“是上次那间庙!”赵奇看向我。

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我也已经认出来了,这‘庙宇’竟然就是我和赵奇那次在火葬场,通过阴阳门到达的那一座。

看到这‘庙宇’,我不禁又想起那张黑白照片。

这作为照片背景的庙宇,到底是什么所在?

感觉心口更加闷疼,我也顾不上多想了。

正要往前走,忽然就感觉周身被一蓬红光笼罩了起来。

“我擦!哪来的灯笼?”孙禄和窦大宝同时瞪大眼睛看着头顶。

抬头见一盏红灯笼漂浮在半空,我忍不住笑了,“屠子,你猜这灯笼是谁?”

不等孙禄反应过来,就听灯笼发出一阵嬉笑:

“你让他个憨货猜,除非食堂大妈的手不抖了,丫才能猜的出来。”

“卧槽!喜子!”孙禄差点没当场飙泪。

“屠子你个憨货,眼窝子还是这么浅。”张喜的声音也有些酸楚,却又勉强笑着说:“这下成了,咱们祸禄喜三兄弟又聚齐了。”

“这他妈能叫聚齐吗?你都……都成死鬼了。”孙禄抹了把眼睛。

“嘿嘿,有区别吗?”张喜笑道,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时间有限,赶紧跟着‘包大人’去救人!”

“包你妹!”我笑骂,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因为事发突然,我根本没带任何法器,红灯现,张喜到,等同是阴阳刀又到了我手上。这下就是再遇上日本鬼兵,也算有放手一搏的资本了。

“走!”我豪情万丈的大声说道。抬起官袍的前襟,当先朝‘庙宇’走去。

等到了‘庙’门口,却见大门紧闭,里外一片死气沉沉。

“祸祸……祸祸……”

一向胆大的孙屠子拉了拉我,声音竟有些发颤。

“怎么了?”我转眼问。

孙禄眼睛上翻,抬手朝上方指了指。

我跟着抬头一看,顿时浑身猛一哆嗦。

上次和赵奇来到这庙前,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这是什么地方,门头匾额上的字迹就已经诡异的消失了。

这一次匾额上的字却没有消失。

借着灯笼的亮光,就见匾上赫然有着四个苍劲雄厚的金漆大字——森罗宝殿!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踹阎王门

看着‘森罗宝殿’四个大字,四人全都呆住了。

好一会儿,窦大宝才‘咕噜’吞了口唾沫,小声说:

“咱们都死了?”

“别瞎说,咱们又没干过亏心事,哪个像早死的?”孙禄嘴上说着,却是用力抹了把汗。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诶”了一声,转向我上下看了看,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咱不会是真到了阴曹地府了吧?你们想,咱演的是‘探阴山’,说的是包公下阴曹找阎王爷要人的故事。要是祸祸的感觉准,桑岚真在这儿……那不是真要包龙图怒闯森罗殿,和阎王爷当堂对峙,铡了判官才能把她带回去?”

“都别胡扯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森罗宝殿。”我笃定的说。

“你怎么肯定这里不是森罗殿?”孙禄问。

我笑笑:“你见过有人在森罗殿前合影留念,然后还把照片带回去的吗?”

刚看到匾额上的字时,我也懵了。可这会儿却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

第一,就像孙屠子说的,我们没做过亏心事,不可能因为帮村民唱了一出鬼戏就见了阎王。

第二,桑岚这个‘极品倒霉蛋’更是无辜被牵扯进来,不会无缘无故被勾魂到了森罗殿。

最关键的就是第三点,这里曾是那张黑白照片的背景!

不能否认,有一些道行高深的阴阳先生是能够通过一些方法在阴阳两界间往来,可哪个听说过有谁带着照相机去阴间拍照的?

而且还是老款的机械式照相机?

一直没开口的赵奇忽然说:

“上次在火葬场,徐……某人就用两具无头尸造了个假的鬼门关。照我看,这森罗殿九成也是假的。”

我点点头,抬眼看向空中的红灯笼。

灯笼里传来张喜的声音:

“嘿嘿,我现在是不是很红啊?”

我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了。

阴阳刀作为灯笼出现,一直都是红色和绿色两种状态。

回想起来,在去到牛眼沟这类阴地阴宅的时候,灯笼都是绿色的。而上次穿过人为的‘阴阳门’,去到所谓阴间的时候,灯笼却是红色的。

照这样看,灯笼的颜色应该有着一定的含义。

幽冥鬼火是绿的,这个就不必说了。

红色或许有着更深层的寓意,但最基本的一层意味很可能是……所到之处并不是什么‘正经的阴间’。

我把话跟赵奇等人一解释,孙禄把手搭在腰刀上说:

“那还等什么,进去救人吧!”

我点点头,伸手就去推门。

那对开的大门竟真是十分厚重,我一下愣是没推开。

“靠边站,靠边站,开路这种事哪是你包大人干的,当然要王朝马汉来了。”

孙禄嘴里说着,抬手把我往后一拨拉,猛地一脚狠狠踹在门上。

我心里这个汗啊,这小子真不愧是屠夫世家……就算面前的森罗殿是假的,也不能这么毫无顾忌的踹‘阎王门’啊。

还别说,他这一脚下去,还真把门踹开了一条两尺来宽的缝隙。

门被踹开,他紧跟着就把脑袋探了进去。

随即我就听见,他从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

我担心他出事,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却见孙屠子的黑脸变得像是抹了一层面粉一样煞白煞白的,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压着嗓子说:

“里头真有阎罗王!”

我心里一咯噔,却没多说,抬手用力又把门推开一些,迈步走了进去。

看清门后的情形,我猛地打了个寒噤。

这居然真是一座阔大的殿堂。

大殿的四角高悬着幽绿的鬼火,飘忽幽异的绿火照耀下,隐约就见两侧盘踞着数不清面目狰狞姿态迥异的鬼魅。

而在大殿正中的高台上,龙书案后赫然坐着一个头戴高冠,身穿黑色袍服的黑脸‘巨人’!

这巨人单是坐着都接近两米高,颚下续着长须,一双眼睛就像是铜铃一样透露着炯炯凶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我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强作镇定的迈步向前。

赵奇等人也都跟着走了进来。

孙屠子到底胆大,又和我是过命的兄弟,进来后立刻就紧走两步赶到我前头,手搭在刀柄上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看他挺胸凸肚的姿态,再看侧后方同样一脸戒备的窦大宝,还真有点王朝马汉护着包龙图出行的架势。

赵奇眯着眼往两边看了看,赶上前一步低声说:

“是假的,两边的小鬼都是壁画。”

我转头仔细看了看,果然就见那些丑怪凶恶的鬼卒都是画在墙上的。

只不过画这些鬼的人笔法精妙,画的是形神兼备。

再加上殿中绿火摇曳昏暗,乍一看那些鬼卒还真像是要从墙里爬出来似的!

见窦大宝似乎想说什么,我忙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几乎能完全确定这阎王殿是西贝货,可这到底还是一处诡异之极的所在。

刚才孙屠子踹阎王门就够冒失了,还是要多加小心的好。

四人亦步亦趋的走到高台前,孙禄盯着上面盘坐的‘阎罗王’看了看,回过头来咬牙切齿的说:

“也是假的,是他娘的塑像!”

“别冒失。”我低声对他说。

我仰头仔细看了看高高在上的‘阎王’,发现那果然是一尊巨大的雕塑。

只是这塑像不光雕琢的惟妙惟肖,而且上漆镀色更是精妙,以至于不凑近了仔细看,还真以为这是威严凛然的阎罗真身。

赵奇四下看了看,拉了我一把,偏过头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位一看,才发现高坐法台的阎王塑像并非是在大殿尽头。

塑像背后是一堵独立的高墙,这堵墙的后方,似乎还有着一定的空间。

我朝孙禄使了个眼色,四人放轻步伐,绕过高台从左侧往后面走去。

在经过高台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我倏地停下脚步,猛然转头顺着感应看去。就见原本瞪视前方的阎王塑像,那双拳头般大的黑眼珠子不知何时竟转了过来,斜向下看着我。

“怎么了?”赵奇低声问。

我略一分神,赶紧抬手指向塑像的脑袋。

再一看,却见塑像还是原来的样子,两眼直视前方,没有任何的变化。

而那种被偷窥的感觉也在此刻消失了。

“什么情况?”窦大宝转头看了看塑像。

“你没看出什么?”我问他。

窦大宝摇头,“没有。”

我眼珠快速的转动了两下,又看了一眼阎王像,低声嘱咐:

“都小心点。”

“后面有扇门!”孙禄回过头来说。

我加快步伐走了过去,果然就见墙后有一道门。

孙禄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就要去推门,赵奇突然说:“等等。”

他朝那门上下看了看,说:

“你们不觉得这里的布局有点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我说。

我已经看出来了,这扇门并不是开在后墙上的,而是迎着我们,开在正面的一堵窄墙上。

说是窄墙,其实也有两米多宽,和前面阎王像背靠的那堵墙呈‘丁’字形,似乎是将阎王像后面的空间从中一分为二,分隔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右边会不会也有一扇门?”赵奇低声问:“要不要分头行动,我走右边?”

见孙禄和窦大宝也都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摇头,“别分开,一起走。屠子,开门!”

“砰!”

话音一落,孙禄立马抬脚踹开了那扇门。

我见他不改莽撞,摇着头把他拉到身后,“你走后边,别再乱来了!”

我探头进去往门里看了看,这居然是一条通向后方的通道。

我再次回头叮嘱众人小心,抬起官袍的前襟迈步走进门,沿着通道向前走去。

通道很短,约莫只有十多米,到了尽头,侧面竟又有一扇门。

和之前不同,这扇同样古朴的木门上,竟然贴着一道黑色的符箓!

我可以肯定,这绝不是道家的符箓,黑色的符纸、暗红色的符文,整张符都透着一股妖异。

我抬头看了看悬浮在头顶的红灯笼,虽然张喜没出声,我却估算出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思索犹豫了。

我猛一咬牙,一把将黑符扯了下来,几下便撕的粉碎。

然后比孙禄更加暴力的抬脚踹向木门。

“砰!”

木门被踹的大开,没等我看清门内的情形,就感觉一阵凛冽的阴风扑面而来。

我被这阴风吹的睁不开眼,本能的拿捏法印朝着身前推去。

“敕杀!”

“啊……”

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我赶忙睁开眼。

却发现这竟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一个女人正仰面倒在房间一角的地上,手捂心口,面容痛苦的扭曲着。

“桑岚!”

我大吃一惊,连忙跑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桑岚嘴角带血,似乎竭力想要睁开眼,却只能是挣扎在半开半合之间。

“我艹他妈的……”

我心里这个悔啊……我怎么就不能看仔细了再出手?

她现在介于生魂和阴鬼之间,我这一下打下去……

就算能活着回去,恐怕她最少也得修养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了!

“走!回去!”我转过身,朝着赵奇等人咆哮道。

我怀抱桑岚,跟着赵奇他们开始全力以赴的往回跑。

赵奇和窦大宝先后跑出‘森罗殿’,我正想跟着往外跑,怀里的桑岚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她的眼里竟又透出那种迷茫的神情:“你……你是谁?”

我猛地一愣,停下脚步,低头仔细看她的脸。

两人目光一对,我蓦然瞪圆了眼:

“你不是桑岚!你是……”

话没说完,面前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猛然合拢了!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邪鬼

孙禄跑上前想把门拉开,用尽力气憋的脸红脖子粗,大门却纹丝不动。

“别费力气了!”我低声说了一句。

大门绝不会无缘无故合上,如果能凭人力打开,赵奇和窦大宝在外面早就把门踹开了。

我看看怀抱着的女人,眼神转冷,心里涌起一股杀机。

女人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杀意,猛地挣脱我的怀抱,以一种异常飘忽的姿态快速的退到离我三丈开外的位置。

“桑岚没事了?”孙禄喘着粗气问,“她干嘛躲着我们?”

“她不是桑岚。”

“不是桑岚?可她的样子……你这么一说,她好像和桑岚长得是有点区别,她的下巴也太尖了吧?”

我舔了舔腮帮子,想说出这女人的名字,但是想到她的经历和她现在的存在形态,硬是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只说:

“她是邪鬼。”

“邪鬼?”孙禄往我身边靠了靠,“我不知道邪鬼是什么鬼,可她为什么和桑岚长得这么像?而且还被关在这里?”

“因为她想夺桑岚的舍。”我冷冷的说。

“你在说什么?”女人疑惑的看着我,眼中满是茫然,“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孙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小声对我说:

“我怎么看她一点都不像是会害人的样子?”

“那是因为她不完整,等她完整了,你就会觉得这个女人死一万次都不多。”

想到这个女人的过往和她那个皮匠父亲的所作所为,我没再犹豫,缓缓抬起右手展开了手掌。

悬浮在半空的红灯笼立刻化作一道红光飞到我手中,变回了阴阳刀。

女人明显一哆嗦,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急着又往后退了几步,惊惶的问:

“你想干什么?”

“我艹!祸祸,你的样子……”

不等孙禄说完,我就接口道:“我知道,像鬼一样嘛。”

孙禄咽了口唾沫,“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可既然你和喜子都想干死这个娘们儿,那她就一定是真该死了。”

说着,也把腰刀抽了出来。

我心知时间有限,就想上前结果了这个如今和桑岚有七分相似的女人。

可刚往前迈了一步,就悚然的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我身边的孙禄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两人同时发现,女人背后的墙上,那些张牙舞爪恶行恶相的鬼卒壁画当中,竟然有一只红眼长舌的恶鬼动了!

它血红的眼珠子先是快速的闪动了几下,紧接着,竟从壁画里探出了峥嵘的鬼头和两只枯瘦的鬼爪子。

女人出于对阴阳刀的恐惧,还在慢慢往后退,全然不知道墙壁中探身出来的恶鬼就在自己身后,一尺多长血淋淋的长舌,几乎就要垂到她的头顶上了!

“小心后面!”

孙禄反应过来,出于本能的提醒她。

女人脚下一顿,似乎从我们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可不等她回头,那只恶鬼就猛地合拢了虚张的鬼爪,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事出突然,我下意识的忘记了女人真正的身份,只以为是恶鬼想要害死桑岚,手一挥,就将阴阳刀朝着那恶鬼甩了过去。

恶鬼像是知道阴阳刀的厉害,猛然向后一缩,鬼爪却仍旧掐着‘桑岚’。

不等阴阳刀飞至,它竟然将‘桑岚’拖进了墙里!

阴阳刀倏地变成了灯笼,借着红色的光芒,就见那片墙上多出一片空白。

那只恶鬼的画像连同‘桑岚’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我和孙禄对视一眼,都是满脸惊愕。

灯笼重又漂浮到我上方,张喜急切的说:

“不管她了,时间不多了,快去找桑岚!”

我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正中的阎王像。

塑像背景墙后的空间被一分为二,假桑岚是从左边找到的,那右边……

我拔脚朝右侧跑去,孙屠子提着刀紧跟在我身边。

跑到墙后,果然就见右边也有一扇门。

我想也不想,抬脚就踹。

门轻易被踹开,里面同样是一条十多米的通道。

沿着通道跑到底,果然又有一扇门,只不过仅仅只是一扇门,上面并没有贴符箓。

“砰!”

不等我动作,孙禄就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门被踹开的同时,门后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门扇弹开,就见桑岚四仰八叉的躺在门后,两手捂着鼻子,两眼泪汪汪的斜看着我俩。

我愣了愣,刚想数落孙屠子两句,没想到丫居然用力一推我肩膀,拧着眉毛对我训斥:

“都说让你别莽撞了,你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踹门前就不能先问问里面有没有人?”

我一阵气结,也顾不上跟他掰扯了,拉起桑岚就往外跑。

“我鼻子都被你碰扁了!”桑岚边跟着跑边用指甲掐我手背。

“祸祸,门打不开怎么办?”孙禄边跑边问。

我抬眼看了看头顶的灯笼,刚想问张喜有没有办法把门打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

“何人胆敢在本王殿上放肆!”

我浑身一震,和桑岚、孙禄一起停住了脚步。

我拧了拧有些发僵的脖子,缓缓转过身,看清状况,又忍不住猛地一哆嗦。

高高在上的阎王塑像,竟然活了,正微微前倾着身子,低着头瞪着巨大的凶眼怒视着我们。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人?”桑岚挨到我身旁,声音发颤的问。

我镇定下来,抬眼和殿上阎王对视,冷冷的说:

“这里是森罗殿,殿上坐的,当然是阎王爷啊。”

那巨大的阎王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很惊讶,眼珠微微一动,开口道:

“你是何人?既然知道本王是阎罗,竟然不拜?”

我冷笑一声,把桑岚拉到身后,抖了抖身上的戏服,“看打扮你还猜不出我是谁?包龙图拜天地、拜天子,你听说过我会拜阎王吗?”

阎王没再说话,只是冷眼和我对视。

如果换了以前,就算想到这森罗宝殿和阎王都是假的,我也会被这副场面吓得魂不附体。

可在看过鬼灵术后,我已经知道眼前这恐怖的阎王多半是利用邪法幻化出来的虚影。

而且在看到日本鬼兵的时候我就隐约有种感觉,制造二爷屯种种怪事和主导这场祸事的幕后主使,已经不是头一次和我交锋了。

眼前威风八面的阎王爷,更有可能是我的‘老熟人’!

阎王瞪着巨眼和我对视了一阵后,忽然目光一凛,“原来又是你小子!”

听他变了声音,我猛一激灵,脱口道:

“你是老阴!”

‘阎王’没有回应。

我刚想再说什么,仔细一看,却发现假阎王居然又变成了雕塑。

“屠子,走!”

我本能的觉察不妙,忙招呼孙禄离开。

可不等三人转身,四角的鬼火猛地缩小成了豆大的火苗。

巨大的阎王像和两边的壁画顿时都隐入了黑暗中。

“你照顾好桑岚,不用管我!”孙禄把大刀横在身前,沉声说道。

他这绝不是想装13,事实是,孙屠子只要有刀在手,基本上就没他怕的东西。

“别停,走!喜子,能不能想办法把门打开。”

我刚说了一句,四周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凄厉的鬼嚎声在空旷的大殿中环绕不绝,直让人听得心肝发颤。

我勉强收敛心神,催促孙禄快走。

可走出没几步,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竟同时钻出数不清的恶鬼。

这些恶鬼和先前壁画中的鬼卒形象几乎相同,黑漆漆的身体枯瘦如柴,有的长舌拖地,有的满口獠牙犬齿,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慢慢朝着我们爬了过来。

“来的好!老子正手痒呢,就用你们这些小鬼开刀!”孙屠子凶性大发。

我忙说:“别乱来,这是幻象!”

“它们不是真的!”桑岚几乎是和我同时开口。

我一怔,有些诧异的转眼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佩戴阴瞳久了,还是被种了阴骨的缘故,我对阴魂的感应渐渐成为了一种本能。

我能感觉出,虽然大殿里冒出这些个恶鬼,可阴气并没有增加,所以断定这些鬼都是幻象。

桑岚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她怎么知道这些恶鬼不是真的?

这一看不要紧,看清她的样子,我的头皮猛一麻,差点一把将她甩开。

她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原本的俏脸竟然变得狰狞了起来,更让人感觉惊悚的是,她的眼睛深处竟透出两点诡异的红光!

“你看我干什么?快走啊!”桑岚拽了我一把。

我甩了甩头,也顾不上想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了,拉着她跟孙禄肩并肩,亦步亦趋的向着大门的方向走。

“你确定它们是假的?”

眼看面前的恶鬼靠近,孙禄到底还是有些发怵。

“是假的,不过还是小心点。”

通过和老阴的几次短兵交接,我已经发现他和水牢里的鬼和尚无道一样,都是又阴又狠的角色,绝不会只是弄些幻象出来吓唬我们这么简单。

“艹丫的!”恶鬼来到跟前,孙禄还是本能的大骂着砍了一刀。

刀光闪过,被砍到的两只恶鬼顿时无声的消散无踪。

“真是假的!”孙禄转过头兴奋的看向我。

猛然间,他瞪圆了眼睛,举刀朝我身后一指:“小心!”

感觉背后突然多了一股阴风,我猛地将桑岚甩开,来不及回头,左手捏起法印,身子一侧,右手反手迎着阴风抓了过去。

我本来只是想抵挡一下再做应变,没想到一抓之下竟然抓住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这未知的邪物沖势强悍,我一把抓住哪敢撒手。

我紧紧抓着这东西,伸直胳膊不让它靠近,等回过身看清邪物的样子,差点没吓得一嗓子喊出来。

所谓的邪物,竟然是一只满脸烂肉的女鬼,我手里抓着的,居然是她的头发!

这女鬼像是被泼过硫酸一样,满脸都是腐蚀的窟窿,有些地方都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了。

女鬼应该是从角落里飞扑过来,被我抓着头发撑在一臂之外,却仍是身子悬空,张牙舞爪的想要扑过来。

她血红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我,眼中透露着无比的怨毒,就像是恨不得要把我活吃了一样……

看清女鬼的眼睛,我猛然想起另一次凶险的经历,脱口惊呼:“原来是你!”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迷失

女鬼这种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怨毒目光,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第一次到二爷屯,在化妆镜里见到的那个白影,就和她此刻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时她和于二爷一样,穿着戏服,上着妆,没有现在这么恐怖罢了。

关键是……这个女鬼我还‘认识’。

不光认识,她的脸之所以变得这么丑陋可怖,可以说是我一手造成的。

当时我刚知道老何是渡鬼人,第一次替他开铺子,就遇到一个送不走的死鬼。

后来寻根究底,才发现他竟然是被自己的表弟王宇害死的。

而王宇害死他的原因是……他撞破了自己和表嫂的j情。

王宇虽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是不光性格扭曲,还因为学了一些邪法,嚣张狂妄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甚至后来还把和自己有私情的表嫂推下了楼。

之后他被判无期,在四平岗监狱服刑,却又和某些人里应外合,妄图变成尸煞脱离牢狱。

当时和他合谋的,除了已经变成鬼鸮的三白眼,还有一个更加阴险狠辣的白衣女鬼。

我几乎被白衣女鬼给害死,危急关头只好咬破舌尖,将舌尖血喷了她一脸才得以脱身。

而我的舌尖血似乎比破书中记载的普通人的舌尖血更具威力,竟直接将她的脸给灼烧腐蚀的不成样子。

眼前的这个女鬼,就是当初那个白衣女鬼。

她的鬼脸被我给毁了容,就算有幸能够轮回,来生也必定丑的不堪入目,也就难怪她恨我恨到骨子里了。

现在可以肯定,二爷屯之前发生的怪事,包括武丑的死,都是老阴等人暗中搞的鬼。

白衣女鬼是对方的主要帮凶,又和我有化解不了的仇怨,那就不存在犹豫姑息一说了。

我想立即用阴阳刀结果了她,可手掌还没摊开,突然就见一道寒光在面前闪过。

紧接着我就感觉抓着女鬼的手猛一轻。

定神一看,就见手上只剩下女鬼的头颅,而且鬼头还在快速的淡化消失。

再看孙禄正站在一旁,把他那把大刀扛在肩上,朝我扬了扬下巴。

敢情他见我这边形势不妙,直接用砍刀把女鬼的头给砍下来了。

“靠,你是屠夫还是刽子手啊?”我赶忙把女鬼的脑袋扔掉。

随着女鬼的消散,那些虚幻的恶鬼也都消失了踪影。

看来这女鬼的道行也不浅,诸多的恶鬼都是她一个人幻化出来的。

如果她不是急于想要我的命,而是躲在暗中伺机而动,保不齐我们就会吃大亏。

“嘭!”

随着一声闷响,原本紧闭的大门竟然在此刻打开了。

窦大宝和赵奇冲了进来,赵奇急着问:“你们没事吧?”

“刚才门怎么打不开?”窦大宝问。

我顾不上解释,招呼众人快走。

五人跑出‘森罗宝殿’,一路跟着红灯笼拼了命的狂奔。

忽然,带路的红灯猛地一拐,朝着另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喜子,你干嘛?这不是我们来的那条路!”孙禄大声朝着灯笼喊。

声音未落,正前方猛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分辨出这是什么动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日本鬼兵!”赵奇低声说。

“跑!跟着灯笼跑!”我急着拽了孙禄一把。

这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分明是拉枪栓的声音。

那些日本兵押着几百号游魂野鬼,竟然朝着这边来了,还和我们碰了个正着!

果然,下一秒迷雾中就传来日本兵喊话的声音。

“你们先走,我垫后,小鬼子敢追来,老子砍翻一个算一个!”孙禄低声说。

“你神剧看多了,别废话,跑!”

我心里已经想到一种可能,那些日本兵虽然是鬼,但却应该是被老阴等人控制,去二爷屯并非是单纯的看鬼戏,而是有着某种目的。

看戏看到现在才回来,他们很可能也和我们一样,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为了完成任务,他们未必就会来追赶我们这些未曾谋面的三两只小猫。

跟着红灯跑了大概的五六分钟,原本浓重的迷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淡化。

随着视野逐渐清晰,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觉这里的地势依稀和现实中的平古岗有些相似。

跑过一个土岗,面前竟出现一条河。

河岸边停靠着一艘船,居然就是我们临时用来唱鬼戏的那条船!

“快上船!”

红灯里传出张喜的声音。

“快!上船,都上船!”

虽然不明白戏船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我对张喜是绝对的信任。

招呼孙禄和窦大宝上了船,我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猛然转过头,就见赵奇站在距离岸边二十多米的位置,朝着这边招了招手,转身钻进了来时的树林。

“你疯了?!”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眼睛登时就红了。

赵奇苍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兄弟,别管我!我受不了了,就算死,我也不会再丢下小静!”

“我艹!”

我急着要去追,却听张喜急切的说道:

“没时间了,屠子,把他弄上船!”

“徐祸……”离我最近的桑岚一把拉住我。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竟把我拽的一个趄趔,脚下一滑单腿跪在了地上。

“上船!”

孙禄和窦大宝跳上案,一边一个架着我的胳膊,咬着牙硬把我往船上拖。

在我被拖离岸边的那一刻,半空的红灯笼蓦然失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我也失去了意识……

感觉脸上传来几丝凉意,我猛然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身在甲板上,身上还穿着戏服。

感觉腿上压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就见桑岚把头枕在我腿上,似乎还在睡熟。

“桑岚……桑岚?”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有点分不清之前发生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桑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迷惑的看了我一阵,梦呓般的问:

“戏唱完了吗?”

“呃……天亮了?”

“哈欠……”

我看了看先后醒来的窦大宝和孙禄,转眼看向一边。

船舱旁,于二爷还端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三弦,保持着拉弦的姿势。

高战和瞎子就站在他旁边,三人都是满眼血丝定定的看着这边。

天已经亮了,天空飘起了细雨。

我朝岸上看了一眼,反应过来,急着扶起桑岚,转眼四下找寻,“赵奇!赵奇呢?”

“这儿呢!”

转过身,见孙禄正把赵奇的上半身抱在膝盖上。

“还有呼吸,心率缓慢但很稳……可是怎么也叫不醒。”孙禄抬眼看向我。

窦大宝同样看着我,喃喃的说:

“他留在那边了……”

瞎子走到我身边,搭住我的肩膀按了按,声音沙哑的说:

“我以前就说过,他不能太靠近某些事的。”

我仰面看着天空,任凭雨水打在脸上。良久才抹了把脸,勉强问瞎子:

“怎么把船开到这里来了?”

“咳咳……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跟做梦似的,一小觉醒过来,船就到了平古岗了。”负责开船的高战有些恍惚的说,“小赵……小赵怎么了?”

“他……”

我无力的摇了摇头,最后朝岸上看了一眼,颓然的说:

“开船,回去吧……”

……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赵奇怎么了?”郭森走到我面前,瞪着眼睛问。

见他神色不善,高战连忙上前拉住他。

郭森一把将他甩开,仰头看了看天,转眼盯着我沉声说:

“你这阵子没在局里,你不知道……前段时间的一起突发案件中,赵奇判断失误,开枪误伤了人质。事后做心理检查,医生说……他可能患了抑郁症……”

他猛然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冲我大吼:

“我知道他的事!也知道你的另一个职业!可这些都不是你把他丢下的理由!”

“老郭……老郭!”

高战急着上前想把他拉开,却被他再次甩到一边。

郭森红着眼瞪了我好一阵,缓缓松开手,扶着额头摇了摇头,“对不起……”

“没关系,他还活着,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一定不会让他迷失在另一个世界……”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阳间客

城河街31号,房间里一片肃然。

良久,孙禄轻咳一声,勉强说:

“是不是把赵队从‘那边’带回来,他就不用当‘植物’了?”

瞎子见我不说话,吸了口烟,点点头,“理论上是。”

“老何现在也是‘植物’,他难道也能活过来?”窦大宝问。

见一屋子人都看着我,我只好说:

“老何的状况我说不清楚,但是赵奇只要还有气,就说明他的生魂还在,只要他不被某些人控制和伤害,应该就能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桑岚居然先开口了,“二爷屯没事了?”

我说:“应该没事了。”

“根本就是有妖人捣鬼,目的是要平古岗的那些孤魂野鬼还有日本鬼兵害死二爷屯的村民。”瞎子的脸色少有的冷狠。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孙禄吃惊的问。

我说:“老阴一伙的路数和野郎中有点像,不能说同出一门,多半也是鬼道旁支。三清正道的基础是天地罡气,鬼道的基础是阴煞邪气。老阴那伙人这么做,目的应该是为了聚集煞气,施展某种邪术。

现在想来,那伙妖人搞那么多事,最终的目的是想利用二爷屯的村民对白二爷的迷信,诱导他们唱这出鬼戏。而唱鬼戏的目的,就是把平古岗的那些游魂野鬼引来看戏。”

潘颖摇着大背头说: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唱鬼戏不是老何提出来的嘛,怎么又成了妖人的阴谋了?”

瞎子回答她说:“我也是听大宝他们说了整个经过后才分析出来的。顾名思义,鬼戏是唱给鬼听的,戏一开锣,平古岗的阴魂鬼魅都会赶到二爷屯看戏。他们本来和二爷屯分居阴阳,互不相干,看完戏就应该会回去。

可是,那些日本鬼兵一定不会让他们把戏看完。按照村长他们原先的想法,戏台是搭在二爷屯村头的,孤魂野鬼要看戏,就一定会过河。等到戏唱一半,日本鬼兵……或者干脆说他们背后的妖人搞些手段,让戏唱不下去,到时候二爷屯的村民可就遭殃了。”

我接口说:“几百号鬼凶性大发,二爷屯不被屠村才怪,到时候这些凶鬼连带二爷屯的新死鬼再回到平古岗,却发现到了‘森罗殿’,老阴他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达到目的了。”

瞎子表情古怪的看着我说:

“估计连你都没想到,你找来的那位角儿几乎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你们四个魂儿跑去救人,她一个人就能利用你们四个的肉身唱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不光那些孤魂野鬼看的着了迷,就连日本鬼子都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结果整个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我点了点头。

船从平古岗开回来的时候,瞎子就跟我说,在船开去平古岗前,包公一直领着王朝马汉和流油鬼在船上唱戏。高战说他以前最不爱听戏,结果看我们几个唱,都忘了自己是去干什么的了。

跟着熬了一夜的于二爷,更是拉着我不肯撒手,非要问我是哪位梨园前辈的传授。

现在想来,能帮二爷屯度过这场危难,功劳最大的倒是那位神秘的玉玲珑、玉老板了。

瞎子挠了挠头,说:

“要说老阴那伙人是真毒,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们几个一起唱戏,为什么单单桑岚一个人出事了?难道就是为了配合‘包公下阴曹救柳金婵’的剧情?”

我看了桑岚一眼,说:

“她先被带走是必然的,如果她不被带走,估计二爷屯的事也没这么容易摆平。”

“你什么意思?”潘颖走过来冲我瞪眼,“敢情你从一开始就是想拿我们家岚岚当诱饵?”

“我可没这么想,这么说吧,她这次出事其实是好事。”

“徐祸,能把话说清楚吗?别让我担心行吗?”季雅云终于也忍不住了。

我点点头,“就像你们先前说的,桑岚来平古前,应该就已经出状况了。如果没有这次的事,任凭谁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她究竟是惹了谁。”

桑岚怔了怔,蹙眉道:

“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先前出状况了?我明明没感觉有什么啊?”

潘颖也皱起了眉头,却是冲她:

“还嘴硬,之前你白天一天一天睡不醒,一到晚上就变成小骚``货……”

“潘潘!能不能管住你那张嘴?”桑岚红着脸跺脚。

孙禄揉了揉鼻子说:

“其实吧,我们在找到桑岚之前,先找到的是一个和桑岚长得很像很像的女人,不,不是人,祸祸说她是什么……邪鬼。”

桑岚径直走到我面前,瞪着我问:“什么邪鬼?什么叫和我长得很像?”

“有一个人你一定不会忘记。”

我点了根烟,浅浅抽了一口,看着她的眼睛说:“章萍。”

“章萍?”

桑岚和潘颖同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对,就是章萍。她的父亲是个二皮匠,她想方设法的让人把她的尸体运回家乡,目的就是为了连同她父亲……”

想到这对父女的所作所为,我一阵沉默。

狠狠抽了两口烟才接着说:

“她先是变成了活尸,然后又死了一次。最后变成了邪鬼。邪鬼不同于一般的鬼,虽然不算多凶狠,但却有一些独有的特性。其中之一就是能在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夺舍。别的鬼夺舍最多也就是变成活尸,而邪鬼夺舍,却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重生,或者说是变成被夺舍的人。”

潘颖问:“你的意思是岚岚之前会发`骚……会性情大变,是被章萍的鬼魂附身了?”

我竭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勉强解释说:

“如果真被邪鬼附体,那桑岚现在就已经不存在了。之前附在她身上的,是邪鬼分化出来的一股灵念。能够分化出灵念是邪鬼的主要特性之一。

所谓的灵念,就相当于……一个人的主导思想。被灵念加身,就算再高明的阴阳先生也是看不出来的。

灵念附着在想要夺舍的人身上,会慢慢和被夺舍的人意念融合,随着融合的加深,邪鬼会一步一步融入被夺舍者的身体,直到完全代替这个人。

这么说吧,如果不是章萍本身就喜欢过夜生活,和桑岚的生活习惯反差太大,你们也不可能发现桑岚出了状况。那样的话她就真的……”

我朝桑岚耸了耸肩,做了个玩完的手势。

“麻痹的,章萍那个骚``货,死了还害人,真不要脸。”潘颖愤愤的骂了一句。

“我和章萍没仇没怨,她为什么要找上我?”桑岚气得浑身哆嗦。

“你不是说过嘛,你和她可是你们学校的两大校花,要夺舍总得找个好的,总不能找潘潘这样的假小子不是?”

“哎……徐祸祸,你找死呢?”潘颖冲过来就要和我‘拼命’。

窦大宝拦住她,转过头问我:

“可你还是没说清楚,桑岚为什么会被弄到阎王殿去啊?”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除了能分化灵念夺舍于无形外,邪鬼还有另外一些邪门的特性。修炼旁门左道的妖人,如果能收服一只邪鬼,那等于是得了宝贝。

按照我的推测,当时在岸边‘看戏’的不光是那些日本鬼兵,真正负责指挥的多半是那个白衣女鬼。可能由于她本身是鬼的原因,看出桑岚有被邪鬼附身的迹象,所以才会把任务交给日本鬼子,自己先带桑岚去‘阎王殿’领功了。”

“要这么看来,岚岚这次还真是因祸得福了。”季雅云拉起桑岚的手说。

桑岚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问:

“现在赵队长也出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等呗。”潘颖忽然说道,“连着几次破坏了那伙妖人的计划,就算他不去找老阴他们,对方恐怕也会找他报仇啊。更何况对方或许已经猜到,这个能连续几次轻易闯入他们阵局的阴倌法医,不是普通人。”

我愣了愣,抬眼看向潘颖,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

“老板,醒醒。”

“嘶……”

听到一声独特的呼唤,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年轻靓丽的倩影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柜台上,款款的退后一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我。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再看看屋里的陈设,一下反应过来。

我端起茶杯篦了篦茶叶喝了一口。

茶是热的……这又是来了那座亦真亦幻的阴阳驿站了……

我和眼前的佳人对视一眼,放下茶杯,靠进椅子里怀抱双手仔细打量她。

“季……小雅?”

小雅点点头,脸似乎微微有些发红,“老板,你没什么吧?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忍不住问。

“老板……”

“我是说,你真想不起来我叫什么名字?”

小雅神情疑惑的看着我:“你不是说过,你叫徐福安吗?”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一拍脑门。

貌似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的确告诉那个黑衣人我叫徐福安,没想到这个年轻版的季雅云记性还真好。

我窝在椅子里仔细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甚至连什么时候睡着、睡在哪里都想不起来。

我又喝了口茶,问小雅:

“那个玉玲珑呢?还在楼上吗?”

“没啊,她昨天已经退房走了。”

“走了……那……”

我正想问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还在不在,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请问……屋里有人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问道。

小雅面色一整,缓步走到柜台后,站到我身边,“进来!”

大门被推开,一个男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男人身材高瘦,脸色惨白的像是一张白纸,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像是喝醉了,又像是生了大病,站都站不稳一样。

男人走到柜台前,看了看小雅,转眼看向我,似乎愣了愣,随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的说:

“先生,我能在这里住一晚吗?”

我本来还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享受一下做客店老板的滋味,可是看到进来这人的样子,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像木偶似的僵在那里好半天,才试探着问:“大双?你怎么来了?”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驿站迷离

我怎么都没想到,第二次来到阴阳驿站,还没弄清这里的秘密,竟然又迎来了一位住店的客人。

这人居然还是熟人,是和我在同一个警局工作实习的准法医边耀双!

大双像是没听到我的问话,又像是十分的困倦疲惫,只是扶着额头软弱无力的说:

“我很累,能让我在这里住一晚吗?”

“你怎么了?”

我起身想过去帮他检查。

旁边却有一只手拉住了我。

小雅朝我微微摇了摇头,对大双说:

“住店可以,但是要付店钱。”

“好,我给……”

大双说着就去口袋里摸,可是摸遍全身也没摸出什么。

我忍不住皱眉:“小雅,他不舒服,先让我替他检查一下。”

小雅看了我一眼,“他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赶紧给他开间房,让他去休息!”我急躁道。

回想起来,戏班武丑死的当晚,大双就好像很不舒服,难道他病了?

小雅犹豫了一下,对大双说:

“急着住,那就先住下,店钱先欠着吧。”

“废什么话!赶紧带路!”

我真有点火了,季雅云平常挺知书达理的,怎么年轻的时候这么死板?

小雅微微蹙了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快步走到楼梯口,回过头来对大双说:“上去吧!”

我想扶大双上楼,却被她拦住:“老板,我们不能轻易上去的。”

我想发火,可看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里一片纯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安排他住几号房?”

“他只要上去就行了。”小雅疑惑的看了我一眼。

看着大双步伐沉重的上了楼,我用力捏了捏眉心,走到柜台后,端起茶杯一口喝干了茶水。

小雅接过茶杯轻声说:

“我再去帮你倒一杯。”

“不用了。”我指了指对面的红木沙发,“你先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小雅又疑惑的看了看我,点点头,顺从的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虽然她的姿势很优雅,但因为旗袍的款式特殊性,我还是被一片雪白晃的有些眼晕。

我拧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整理出我认为的重点。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驿站。”

“我是谁?”

“你是这里的老板啊!”小雅顿了顿,补充说:“徐福安。”

“你是谁?”

“小雅。”

“你大名叫什么?”

“我没有大名。”

没有大名……

我思维又有些短路。

我能感觉的出,小雅没有说谎。

她对我的态度简直恭顺的像是奴隶对待主人,我相信她绝不会刻意向我隐瞒什么。

可这间驿站到底是什么鬼?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且还莫名其妙的成了这里的老板?

还有……一个人的年纪不可能改变,面前的小雅到底是不是季雅云?

我攥起拳头,用指关节一下下的敲着发疼的脑袋。

片刻,我抬起头朝楼梯看了看,问小雅:

“大双……刚才那人是什么情况?”

小雅眼波缓缓流动,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还是说:

“我们这里只是负责接待过路客人,只要他们肯付店钱,就能住在这里。不问身份、不管来历……这是老板你定下的规矩。”

“又是规矩……”

我感觉头都快炸了。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传来,显得有些沉重。

不等小雅起身,我就烦躁道:

“又是谁?进来!”

小雅也没显得诧异,就像是我这么粗暴很正常一样,只是拢着旗袍站起身,快步走到了我身旁,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端庄的站在那里。

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个身材伟岸,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中年男人。

这人看年纪大概四十左右,虽然穿着得体的西服,却长得粗眉大眼,外加身形挺拔,给人一种十分彪悍的感觉。

他右边的眉骨处有一道长约十厘米的刀疤,这让他原本还算周正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

这人慢斯条理的走进来,并没有直接看向我,而是背着手,抬眼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目光在楼梯口停留了一下,最后才转了过来。

他先是看向小雅,眼睛猛地一亮。停顿了超过半分钟,才像是回过神来,转眼看向我,神情显得微微有些局促。

两人四目相对,他忽然眉毛一耸,“咦”了一声。

作为一名法医,我对自己的观察力还是有一定自信的,我应该没见过这张刀疤脸。

可为什么他的眼睛会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呢?

我脑筋快速的转动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遵守小雅说的‘规矩’。

眼下的遭遇实在太离奇,能够解答我疑惑的,似乎只有身边的小雅。

不管来人是谁,先打发他住下,然后再竭尽可能的把心里的疑问通过小雅分析清楚。

刀疤脸目光奇特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嘴角上挑,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

让我摸不清头脑的是,他居然朝我眨了眨眼,眼中透出一抹只有熟人间才会互相暗示的狡黠意味。

“住店?”

我现在一心只想向小雅问清楚状况,顾不上想他这眼色是什么意思。

刀疤脸面带笑意的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居然说:

“不,我就是来看看。”

说完,竟向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背着手颠颠儿的走了出去。

愕然的同时,我无意间留意到一个细节。

他背着的左手虚握成拳状。在他出门的那一刻,屋里的亮光和外面的昏暗交错,我似乎看到他拳头的虎口处闪出一点绿光。

让我更不可思议的是,刀疤脸走出去后,居然转过身,很有礼貌的把大门给关上了……

我愣了好半天,才转头看向小雅:

“什……什么意思?什么叫‘就是来看看’?”

小雅似乎也是一愣,然后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

“看看就看看呗。”

“这里是想来就能来的?”我更摸不着头脑。

小雅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了我问题的重点,轻声说:

“老板,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来这里的人,有什么目的、住不住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不能付得起店钱,还有……他们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自觉的又想起刀疤脸左手中闪过的那一点绿光。

那好像是……一只眼睛……一只绿色的眼睛!

我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一哆嗦。

仔细回想,那的确不像是翡翠之类透出的光芒,那点一闪而过的绿光,似乎有着生命的灵动!

“再帮你倒杯茶?”

“啊?”

我恍惚了一下,见小雅还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想到刚才的话题,我忍不住问她:

“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怎么来的……”

小雅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起来,有些涣散的神光突然聚拢,惊愕的看向我:“徐祸?!”

“嗡……嗡……”

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我猛然睁开眼。

坐起身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是坐在床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嗡……嗡……嗡……”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探身拿过手机,见是孙禄打来的,咽了口唾沫点了接听。

“喂,祸祸!”

“这才几点?这么早,什么事啊?”我习惯性的看了看表,7点一刻。

“跟你说一声,我现在在医院,大双病了,我得帮着照应着点,没什么事上午就不回局里了。”

“大双?病了?”

想到‘梦中’的遭遇,我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怎么了?你们在哪家医院?”……

挂了电话,我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不是说luo睡更容易达到深度睡眠嘛……怎么还会这样……”

我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一下,背上包出了门。

路过28号门口,见大门关着,刚想过去敲门,门一开,季雅云出现在门口……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老坟中的尸体

“徐祸,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季雅云讷讷的说。

看着她迷茫的表情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说你想知道的也是我想弄清楚的,不过现在我有点事,等回来以后再说吧。

季雅云点头,只是看我的眼神显得有些古怪……

县中心医院的病房里,我拿起病历卡看了看,疑惑的问孙禄:

“他怎么会贫血的?”

孙禄一摊手,“我哪儿知道,早上起来本来是一块上班的,结果刚下楼,他就晕倒了,医生就说他贫血。我们来实习的时候你也看过他的体检报告了,他应该没别的毛病啊。”

我走到病床前,看了看架子上的点滴瓶,再看看熟睡的大双,脸色苍白的没有丁点儿血色。

我又想到了昨晚的情形,越发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从季雅云两次的反应来看,关于阴阳驿站,绝不是我一个人的臆想梦幻。

可如果真的有那样一间驿站,也是给某些‘特殊客人’暂住的,大双不过是个实习生,怎么会跑去那里呢?

我回想了一下武丑死的那天,大双的异常表现,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那天他转身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他的脖子里有个红色的印子。

我走到床头,弯下腰仔细查看大双的脖子,果然就见他右耳下方,有个一片印记。

只不过印记不是红色,而是浅浅的白色。

虽然印记已经不怎么明显,可我还是分辨出那是怎么造成的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印记由两条曲线组成一个贝壳状,曲线不是实线,而是由米粒大的点组成的,这分明就是被人用牙齿咬的。

根据‘点’的大小来判断,这应该是女人的杰作。

大双有女朋友,两人同住在宿舍,青年男女在一起,激情时分难免会控制不住的挠几下……咬一口……

看来是我神经过敏了。

可大双为什么会去驿站?

我刚要直起身,无意间往大双的领口内看了一眼,顿时就是一愣。

见大双睡的很沉,我迟疑了一下,伸手解开了他病号服前襟的两粒扣子。

看清他胸口的情形,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的左心口上,居然有十几条狭长交错的伤口,其中一条像是才造成不久,还透着血色,没有完全愈合。

孙禄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眉毛也拧了起来。

我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他:

“你也看见了,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孙禄摇头,“我哪儿知道?好像是用刀片儿割的,看伤口愈合痕迹,应该是隔几天就割一刀……难道是自残?”

我想了想,刚要开口,忽然感觉背后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这边。

回过头,隐约就见到一张脸从病房门的探视窗外一闪而过。

我下意识的快步走了过去,拉开门,却见一个护士推着小推车站在门口,看样子正准备推门进来。

“加药。”护士不冷不热的说。

我忙把她让进来,走出去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等护士加完药离开,我刚想再跟孙禄说什么,高战忽然打电话给我,说有案子,让我赶紧回局里。

挂了电话,我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了,让孙禄留下照顾大双,匆匆赶回了局里。

拿了化验箱跟着上了警车,我问同车的肖阳知不知道是什么案子。

肖阳说她也是刚到局里,不了解状况,就听说好像是下面的派出所在沙河林场发现死了人。

我猛一激灵。

沙河林场说是归市林业局管,可是位置却偏靠平古县,治安主要归林场东派出所管辖。

老军和老独现在就在林场看林子,可别是这俩老爷子出什么事了……

我拿出手机打给老军,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我越发急了,一个劲催开车的警察快点开。

我不得不承认,徐洁的离开让我感觉从未有过的孤单。

赵奇为了爱人留在了那个我不熟悉的‘世界’,更加触动了我内心深处那根竭力想要忽略的神经。

就像赵奇‘临走’前说的……‘我快要受不了了’。是的,我快要受不了了。任何一个我所在意的人再发生意外,都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警车停在林场边,看着熟悉的木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肖阳看我不大对劲,小心的问我:“徐主任,你没事吧?”

“没事。”我勉强说了一句,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徐祸!”

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我浑身猛地一震,下意识的转过头。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和一个矮小驼背的老人正和几名警察站在一起,带着些许疑惑的看着我。

见两个老爷子平安无恙,我眼泪差点没下来。

“军叔,独叔!”我赶忙走了过去。

“你咋来了?”老军上下打量着我问。

我直了直腰,让警服更显得笔挺些,“军叔,独叔,我提前毕业了,现在在平古县公安局上班。”

“好,好……好孩子!”老军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老独的独目中也绽放出欣慰的神采。

我问老军:“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手机在屋里呢,我没带。”老军说的理直气壮。

我也生不起他的气,见几个脸生的警察站在一边,就伸出手和他们握了握。

高战走过来,给我和肖阳介绍说,其中一个年老的警察是林场东派出所的耿所长,其他几位也都是派出所的民警。

耿所长朝我点点头,说:“我先说明一下具体情况吧。今天早上,这位老先生来所里报案,说在林场北边发现有死人。”

他边说边指了指老军,示意是他报的案,“我已经在外围看过了现场,的确有一名……一名男性死者。”

我听他略微有些犹豫,不禁觉得奇怪,就说让他直接带我们去现场。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老独忽然说。

他独目朝我瞟了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出了人命案,我也不好跟他多说什么,只能让他和老军一起去现场。

听老军边走边说我才知道,原来他和老独一早起来,想去看看昨晚下的套子有没有套到野兔之类的野味,结果却发现林场北边的一座老坟被人掘开了。不光棺材露了出来,里边还有一个新死的人。

到了林场北边,看到现场我才知道耿所长刚才为什么会犹豫。

就像老军说的,的确有一座坟被刨开了,不单露出了棺材,而且棺材盖也被打开了,敞开的棺材里,竟脸朝下趴着一个死人,死人的身下还有一具腐朽的骸骨。

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两名死者,只不过其中一个是坟墓的主人罢了。

“呕……”

肖阳虽然不是第一次出警,但看到坟墓中的情形还是干呕了几下。

这真不怪她,现实中的墓葬可不是盗墓电影里演的那样,真要是形容,就只能说除了恐怖就是恶心。

这座被刨开的坟墓应该是有些年代了,就规模看,坟墓的主人显然在当时是有一定身份的。

棺材的用料十分的扎实,所以几乎没怎么腐朽。棺材盖敞在一边,棺材里头积蓄着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水,死者就面朝下趴在尸水里、趴在墓主人骸骨的上面。

法证老钟指了指旁边地上的两把铁锹和一把铁镐,皱着眉头说:

“死者应该是一名盗墓贼。”

我想了想,说:“能一夜之间把坟挖到这个地步,盗墓贼至少有两到三个人。”

高战回头下命令:“马上在方圆两公里范围内进行搜索!”

我和老钟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现场很轻易就能认定大致状况,不需要太细致的勘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死者从棺材里抬出来。尽管老钟干了将近二十年的法证,面对这种情形也难免会觉得不适。

我戴上口罩,又从化验箱里拿出一副长过臂弯的胶皮手套,见老钟也已经穿戴好,就想往坟坑里跳。

一路上都没开口的老独忽然拉住我,口气焦急的说:

“不能就这么下去,太危险了。”

“独叔,这就是个死人,估计是打开棺材的时候被尸气熏晕,一头扎在尸水里淹死了,没什么危险。”

“不行!”老毒拉着我不放,跺着脚说:“你听叔的,这坟太邪,不能下去。”

我忍不住微微皱眉。

老实说我是真不想下去,可县级公安局法医和法证少的可怜,偏巧孙屠子和大双还都不在,让肖阳下去是想都别想,那就只能是我和老钟下去抬尸体了。

我把老独拉到一边,语重心长的跟他解释,说这是我的工作,我只是和同事下去把死者抬上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独皱了皱眉,却说要跟我一起下去。

我哪能同意,好说歹说他才肯答应留在上面,又反复说这坟邪的很,叮嘱我一定要小心。

我敷衍着答应了一句,又和老钟对望了一眼,便顺着坟坑的一侧跳了下去。

哪知道脚刚落地,就听上面的肖阳惊呼:“徐祸!师父!你们快上来!快上来!”

我一头雾水的看向她,却见她满脸惊恐的看着下面,急得两脚直跺。

“怎么了?”老钟皱着眉头问。

肖阳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还是惊惶的说:“我看见……看见尸体动了!”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法医的极限

听肖阳一说,我浑身就是一激灵。

我这才想起来,老独并不是普通的老人,他以前是东北拉杆子出马的弟子。正所谓南茅山北出马,他可是有些门道的。

他一个劲的说这老坟邪,现在肖阳又说看到尸体动,难不成这坟真有古怪?

“你瞎说什么呢?”

老钟可没想那么多,他同样被肖阳的话吓了一跳,朝棺材里看了一眼,直接对肖阳开训了。

我转回头,又盯着棺材里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尸体也没有自己动。

我开始怀疑,肖阳是因为害怕所以看花眼了。

不过我还是没敢直接动手,想了想,让高战把盗墓贼留下的铁镐递给我。

我接过铁镐,屏住呼吸,把镐伸进棺材,想把尸体勾起来先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哪知道就在镐头即将碰到死尸肩膀的时候,死尸猛然抖动了一下!

“我艹!”

上面的高战猛地倒吸了口凉气。

很显然,死尸的这一下抖动,包括他在内不少人都看见了。

再看老钟,脸已经白了,后背贴在墓壁上身子直发颤。

“老钟,你先上去!”

我强咬着牙说了一句,头皮却也是一阵阵的发炸。

“没个人帮忙,你一个人也不能把尸体抬出去。”老钟倒是忠于职守。

“你先上去,我先看看情况再说。”我坚持的说。

我已经感觉到了死尸的古怪,老钟到底是五十多了,真要出了状况,他在下面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

老钟没再坚持,高战和另一个警察伸出手把他拉了上去。

我紧盯着面朝下的尸体,仔细感受着胸前佩戴的阴瞳,却捕捉不到任何感应。

我心里犯疑,壮了壮胆子,再次把铁镐伸了过去。

这一次直到镐头勾住尸体的肩膀,尸体也没再有动静。

我强忍着恶臭,双手攥紧了镐把,就想把死尸翻过来。

哪知道我卯足力气往后一拉,超过一半的力道却都落了空。

尸体竟比想象的要轻的多,我才使上力,死尸就被翻了过来。

这么一闪劲,我脚下不稳,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往后倒,直到后背贴在土壁上。

我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尸体的状况,就听上面的人已经炸了窝了。

“徐祸,快出来!”老军和老独扯着嗓子喊。

“快!把徐主任拉上来!”高战也急着大吼。

这个时候即便我不去看棺材里的情形,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因为,我已经听到棺材里传出一阵活物蹿动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吱吱”的叫声!

我顾不上往棺材里看,转过身就想往外爬。

可盗墓贼挖坟,目的就是为了取墓中的陪葬品,挖的时候就只顾着怎么方便下手怎么来,根本就没考虑过快速的撤出去。

墓坑超过两米深,下面也没有多余的空间能够助跑,墓壁直上直下,哪是那么容易上去的。

我勉强扒拉着往上爬了两步就滑了下来,眼看高战等人跑过来,我心里却更加发紧。

“小心后边!”老独突然嘶哑大喊。

我等不及高战赶到,急忙转过身。

看清身后的情形,我整个人都麻了……

棺材里竟蹿出四五只大老鼠!

这些老鼠每只都超过半尺长,像是受到了惊吓,蹿出来后顺着棺材的边沿“吱吱”叫着四下逃窜。

有一只老鼠竟然慌不择路的跳下棺材,直朝着我跑了过来!

我发誓,我不算是胆小的人,可这一刻我实在是苦胆都快吓破了。

或许有人会说,老鼠有什么可怕的?

可事实是这些老鼠每一只都超过半尺长,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才从尸水中爬出来!

别说老鼠会不会因为受惊咬人了,就是被它们泡透了尸水的毛皮蹭到身上,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眼见令人作呕的大老鼠就快来到我脚下,我却无处可躲,这一刻我真恨不得变成猴子又或者长出翅膀飞出去,远远的逃离这该死的老坟坑。

可就在下一秒钟,变故再次发生了。

就在老鼠离我的脚不到一尺的时候,猛然间就见棺材上方黑影闪动,竟同时有七八条黑色的怪蛇扬起了身子!

这些蛇每一条都有手腕粗细,通体漆黑,背上却生了一条金线贯穿头尾。

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这些蛇的脑袋都是扁平的,而且蛇头上没有眼睛!

我的身子彻底僵住了,不能动也不敢动!

天知道这些没眼怪蛇是依靠什么来寻找捕捉猎物的……

“吱吱吱……”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所有怪蛇同时动了。蛇身一弹,像是箭一般的各自扑向了猎物!

让我惊诧不已的是,这些没眼怪蛇对目标的捕捉竟是出奇的精准。

让我庆幸的是,我并没有成为它们捕食的目标,或者说……暂时不是。

让我头皮几乎炸裂、神经几乎崩断的是,蛇和老鼠的数量存在一定的差距,所以有两条怪蛇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逃向我这边的那只老鼠。

当那只倒霉的老鼠自以为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却被两条蛇尖利的牙齿同时咬住了脑袋和屁股。

避免了和老鼠的‘亲密接触’,我并没有感到庆幸,相反的,我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怪蛇同样是从棺材里钻出来的,蛇身同样沾满了尸水。

两条怪蛇替我解了燃眉之急,在避免我和该死的老鼠接触到的同时,也将尸水洒在了我的身上,甚至是脸上……

“用力!”

头顶上方传来高战便秘般的声音,紧跟着我就觉得后脖领子和肩膀一紧,像是被几只手同时抓住了白大褂连同里面的衣服,甚至是抓住了我的皮肉。

不等我喊疼,人已经被拉到了坟坑外边……

我仰面躺在地上,两眼望天,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高战蹲到我身边,同样粗喘着,伸手替我摘掉口罩,又用口罩在我脸上仔细擦着。

我只觉得头脸和身体像是刚被水洗过一样,也分不清是尸水还是冷汗了,只能是瘫痪般的任凭他帮忙擦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在高战等人的扶持下勉强坐了起来。

“孩儿……你没咋的吧?”

老独独眼通红,一只手扶着膝盖,一只手想要过来扶我的胳膊,却又像是怕吓到我,手停在我身前直哆嗦。

老军也是身子发颤,紧抿的嘴唇直抖。

看着两个因为担心我而激动不已的老爷子,我像是连着打了两支强心针,心头发热,身子发紧,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呕……”

“呕……”

“呕……”

坟坑边上早就吐成一片了,我精神恍惚,也分不清哪是局里的人,哪是派出所的民警。唯一认出的是肖阳,不过她好像已经晕过去了……

“独叔,军叔,我没事儿。”

我扶着老独,拉着老军来到一边,竭力表现的没有受多大影响。

又替老军顺了顺心口,我才重新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坟坑边。

高战看看我,伸出胳膊把我架住。

我勉强探头往坟坑里看去,只一眼,我就不嫌那些刑警、民警心理承受力差了。

因为……我也吐了……

老鼠已经被怪蛇吃的一干二净。

那些怪蛇似乎并没有出来的意思,而是盘踞在棺材内的尸水中,扬着丑陋的蛇头“嘶嘶”的吐着信子。

最让人胃里翻腾的,不是刚才那些恶心的老鼠,也不是怪蛇,而是那具盗墓贼的尸体。

死尸被我用镐头拽的翻了过来,侧着身靠在棺材板上,小半边身子泡在尸水里。

我终于知道尸体为什么会那么轻、那么的不受力了。

因为死尸的正面连同衣服在内被啃噬了将近一多半!

不光胸骨腹腔内的内脏被啃没了,就连脸也只剩下骨头了……

“我艹你大爷!”

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猛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已经麻木的不知道做出反应了。

高战没有吐,但神经也早已绷紧到了极限。

听到叫骂,本能的掏出配枪,将枪口抵住了那人的脑门。

“高队!”

我总算是还有一分清醒,赶忙拨开他握枪的手。

可当我看到破口大骂的这人,看清他的样子,看到他眉骨上面那条超过十公分的刀疤,我整个人瞬间就石化了。

这人居然就是昨晚在‘梦中’,去阴阳驿站转了一圈,却没有入住的‘刀疤脸’……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店钱

“你们是什么人?”高战反应过来,厉声向刀疤脸质问道。

我这才看清,来人不止刀疤脸一个,另外还有两个穿黑西装的魁梧男子,和一名穿着得体套裙,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人。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见刀疤脸没回应,高战彻底火了。

命案现场还没勘察完毕,却有不相干的人被放了进来,而且还一下来了四个,这让他这个刑警队长脸往哪儿搁啊。

其实这也不能怪外围的警员疏忽,一来沙河林场本来就很少有人来,再则从一开始案子就没被定性凶杀,还有就是大部分警员都去搜寻盗墓贼的同伙了,留下的又因为看到墓中的情形吐的昏天黑地,也就难免有闲杂人等溜进来了。

刀疤脸似乎比高战还要恼怒,国字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是冷狠阴沉,眉骨上的那道刀疤更是像条有毒的赤色蜈蚣一样随着脸部肌肉的抖动‘蠕动不已’。

“这是我家的祖坟,我为什么不能来?”刀疤脸终于回应了高战。

“你家祖坟?”高战一愣。

这时那个秘书模样的女人走上前,把一张名片递给高战,“你好警官,这位是王希真王先生,我叫丁丽珍,是王先生的秘书。”

高战接过名片看了看,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表情变得有些纠结,朝挖开的坟墓看了一眼,回过头问王希真:“这坟里埋的是……”

“是我王家的一位先人。”王希真的情绪也缓和了些,面色却依旧阴沉的像是要下雨一样。

这真不能怪他,任是谁家的祖坟被刨成这样,都免不了大发雷霆,他能保持克制,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着他阴冷的侧脸,我心里有种形容不出的古怪感觉。

‘梦里’的人居然在现实中出现了?

既然现实中真有‘刀疤脸’这么个人,那就更加证明了阴阳驿站的存在。

可是更多的疑惑也随之而来,这个叫王希真的家伙看上去有些身份地位,他又怎么会去到那间神秘驿站的?

王希真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想要说什么,不经意间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明显愣了愣,“怎么是你?”

他往我身上打量了一下,眉宇间露出了深深的疑问:

“你不是……你居然是警察?”

我强忍着心里的疑惑,朝他点点头,说:

“现场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个人对你先人的遭遇表示愤慨,不过请你不要妨碍警方的工作。”

王希真又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带着那三名男女走到了一边。

我脱掉手套,胡乱抹了把脸,对高战说:

“向上级叫增援吧。”

谁都没想到,本来以为是简单的盗墓案,采证过程中却出现这种意外的惊险,作为县级单位的一名法医官,这种情况已经不是我能力范围内能够处理的了。

高战打完电话,我也已经合上了化验箱。

我直接跟他说,我现在不能再继续工作了,必须回去好好洗个澡。

高战表示理解,说他留下等市局的支援,让我先回去。

王希真忽然对身边的秘书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到我面前说:

“徐……我是应该称呼您徐警官,还是徐先生?”

“徐祸,县公安局法医。”我更加奇怪,“你知道我姓徐?”

王希真忽然笑了,“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听人……听一些‘好朋友’叫你徐先生。”

“第三次见面?”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记得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后街,那天晚上徐先生在看铺子,而我当时的样子并不怎么体面。”

我又愣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半天,猛然想起了一个人,脱口道:

“你是那天晚上被人砍的血葫芦?”

见王希真笑着点头,我彻底懵了。

记得去年某个初一的晚上,我按照惯例在十一点以后开铺子超度亡魂,那晚不但接待了曾想用尸油对桑岚达到难以启齿目的的韩国留学生李青元,而且还意外的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惊险。

当晚去铺子里的第一个‘客人’不是鬼,而是一个被人砍的像是血葫芦似的男人。

因为那晚桑岚和潘颖也在铺子里,为了她俩和自身的安全,我不得不替血葫芦打发了追砍他的人。

隔了这么久,我几乎都把这件事忘了,却没想到我不光又见到了‘血葫芦’,而且还连着见到他两次。

一次是在‘梦里’,另一次却是在案发现场……

王希真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

“留个电话吧,今天大家都没时间,过后我想我们有很多话要聊一聊。”

我看了看名片,点点头,留了我的手机号码。

我又跟老军和老独絮叨了几句,然后搭局里的车离开了林场。

回到家,我足足洗了一个钟头,才觉得身上没那股子味儿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感觉整个人虚的就跟煮过头的面条似的,软趴趴的没一点支撑,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我竟又来到了那间驿站,只是这次不是在柜台后醒来,而是在古楼的外面。

我盯着上方‘阴阳驿站’的招牌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带着满心的疑惑推开了大门。

和前两次不同,这一次我并没有见到小雅。

整个一楼空空荡荡的,似乎整间驿站就只有我一个人似的。

连着几天堆积起来的疑问再次涌上了心尖。

这究竟是什么所在?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年轻的小雅是真正存在还是我的臆想?

最最关键的是……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而且还莫名其妙的成为了驿站的老板?

我纷乱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让自己感觉有些荒诞的问题……

作为驿站的‘老板’,至今为止我已经接待了四个客人。

除去今天见到的王希真,另外三个按照次序分别是那个神秘的蒙面黑衣人,超脱鬼灵的鬼戏子玉玲珑,还有大双。

既然是驿站,那住店就得给店钱。

王希真只是来看了看,并没有住店;大双没有付店钱,小雅同意他欠债;玉玲珑帮忙唱了一出鬼戏,抵做店钱;那个黑衣人却是说,他早就付足了住店的钱。

大双和王希真是活人,玉玲珑是鬼,黑衣人是什么?是人还是鬼?

如果是鬼,他用什么付店钱?冥币?

最主要的是……钱呢?

身为老板,我到现在连一张钞票,一锭银子,一个大子儿都没见到,那还算个屁的老板?

难道黑衣人付的店钱,都被年轻版的季雅云给贪污了?她不像是女财迷啊?

‘钱哪儿去了’——这虽然是个极度无聊的问题,却凭着一股子独特的邪门魅力将我的疑惑暂时转为了好奇。

前两次都是来去匆匆,难辨真幻,我都还没好好看过这间驿站呢。

这次小雅不在,我为什么不仔细查看一下,这神秘的古楼里都有什么、住店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想到这里,我没再犹豫,站在柜台前四下看了看,见正中楼梯的两旁分别有一扇红木屏风,便径直走了过去。

我没有选择困难症,反正都要看一遍,就直接就近绕过了右边的屏风。

我本来以为,按照古建筑的格局,屏风后会是一条走廊。没想到绕过屏风,迎面却是一扇门。

我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推门,有些意外的,竟一下就推开了。

看到门后的情形,我一下就傻眼了。

这并不是什么神秘的所在,相反,我对门后的一切还是相当熟悉的。

这里根本就是桑岚和季雅云临时租住的家,城河街28号的一楼!

难不成驿站是和28号连着的?

要这样说来,左边的屏风后面肯定也有一扇门连着我家了?

结合我和小雅的情况,这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可一栋古楼里的两扇门,分别连着两户人家,怎么就让人觉得难以描述的古怪呢?

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我记得我回来的时候,28号就没动静,大概季雅云她们出去买东西去了。

我没有窥探女人隐私的想法,却忍不住好奇,想要确认一下28号是否真的和驿站相连接。

我走进门里,四下看了看,确定这就是季雅云她们家的一楼。

28号的一楼和驿站的一楼连着,那二楼是不是也和驿站的二楼连着?

带着疑问,我蹑手蹑脚的上了二楼,发现这里和以前来的时候没有区别。

一个门厅,两个房间,一间关着门,另一间的门半开着,那是桑岚和潘颖的房间。

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出别的门户。

看来是我多想了,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真正来到阴阳驿站,只不过是在做梦,因为熟悉28号的情况,所以梦境才会这么清晰。

我正想下楼,没曾想旁边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了。

随着一股水汽香风扑面而来,就见一个白花花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我嘞个去!”

我忍不住惊呼出口。

从里面出来的竟然是桑岚!

她明显刚洗完澡,浑身一丝不挂,身上还沾着些许水珠,正拿着块大毛巾,偏着头擦头发呢。

“意外!”

我本能的想要逃跑,可刚往楼下跑了几步,猛然反应过来。

桑岚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和她打了个照面,按理说她这个样子被我撞见,早该喊出声了,为什么会没有动静呢?

难道吓懵了?

我忐忑的偷偷转过头,看清身后的状况,不由得猛一哆嗦。

桑岚此刻就站在楼梯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却瞪着杏核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老板

“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洗完澡怎么衣服也不穿就……”

我语无伦次的想要解释,可这种情况下好像解释就等于掩饰啊。

本来以为桑岚会大发雷霆,甚至出手伤人,没想到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喃喃的说了一句:

“小姨买菜怎么还没回来?一定是潘潘那个死丫头又贪玩了。”

她竟然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回屋去了。

她看不见我?

我提心吊胆的想着,越想越认定就是这样。

桑岚的脾气虽然不算坏,可也不算有多好,真要是洗澡被我撞见,我脸上现在至少得多几道血道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在做梦,这一切都是虚幻的。现实中桑岚没有洗澡,甚至没在家。

可是不对啊,卫生间里扑出的水气还有沐浴露的味道还在鼻端,做梦怎么可能感受到这些呢?

我到底是心虚,心说就算是做梦我也不能再在这里多待了,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我跑下楼,一口气跑回驿站,却又是一阵茫然。

作为一名医科生,我熟知该怎么用科学解释做梦这一现象。

可如果这真是梦境,刚才那一惊一吓,我早该醒了。为什么我不但没有醒,回到驿站后反而感觉更真实了呢?

“噔噔噔噔噔……”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抬起头的一瞬间,我再次呆住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正摇摇晃晃从楼上下来,居然是大双!

“大双!”我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大双却像是没看见我似的,表情浑浑噩噩的从我身边走过。

在经过柜台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朝柜台后看了看,眼中神色更加的迷茫。

“我好像没有付店钱……”

他喃喃说着,伸手就在身上摸,可是和昨晚一样,并没有摸出什么东西。

“我没带钱……那就先欠着吧……我得回去了,她还在家等着呢……”

大双小声的自言自语着,迈步就往外走。

难道他也看不见我?

我惊疑不定的想着,又试着抬高声音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拔脚追了上去。

大双前脚出门,我后脚跟着迈出去,却发现四周一片茫然混沌,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却哪里还有大双的影子。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越发分不清眼下自己是什么处境。

正想往回走,突然间,隐约就见正对着古楼的方向有一个身影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随着身影的靠近,我渐渐看清了她的样子。

刹那间我浑身一震,脱口道:“徐洁!”

“嗡……嗡……嗡……”

我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床上,枕边的手机正震个不停。

我呆愣了好半天,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苦笑着喃喃道:

“真是做梦……那个女骗子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孙禄的号码,我拿起手机点了接听。

“喂,屠子,怎么了?”我有些无力的问。

孙禄在电话那头说:

“我就跟你说一声,大双醒了,医生说他除了身体虚,别的也没什么,我直接给他办出院,送他回宿舍了哈。”

“大双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

挂了电话,我不禁又想起了刚才的梦境。

大双走出驿站就不见了,这么巧他在医院醒过来了,难道说刚才不是梦而是……

想到一个可能,我顿时像是触电一样的从床上弹了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就往楼下跑。

跑出家门,刚好见季雅云和潘颖正站在28号的门口。

我跑过去,急着问两人:“去买菜了?”

“是啊!”潘颖把手里的两个菜兜冲我晃了晃,“嘿嘿,我们买了桂鱼,晚上云姨烧糖醋鱼吃……”

我打断她:“就你们俩?桑岚呢?”

季雅云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岚岚一直在家呢,你才回来还是……”

不等她说完,我就抢着打开门,冲进去就往楼上跑。

刚跑上楼,就闻到一股混合着沐浴露香味的潮湿味道。

“和梦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这么说那不是梦,她回来了……”

“潘潘,回来了?一听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小姨才不会这么‘叮叮咣咣’的呢。你们买了什么好吃的……”

桑岚一边说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人目光一对,都是一愣。

下一秒钟,就见她眼中原本的笑意迅速消失,两条柳眉倒竖起来……

“啊……”

我赶忙捂住耳朵,“别叫了!”

“怎么是你?你快下去!”桑岚急着拉着t恤的下摆冲我吼。

我有些不知所措,脱口就说:

“没穿衣服的时候你都不叫,穿上衣服了你还叫个屁啊!”

“哎呀我去,我还以为你这么急着跑上来干什么呢,原来是抢着占便宜来了?你给我下去!”

潘颖冲上来,扯着我的衣服往下拽。

“她穿着衣服呢!”

“还狡辩,她是穿着背心儿呢,可她没穿裤子!徐祸祸,你怎么就越活越不是东西了呢……”

潘颖一边嘟囔一边把我拽下楼。

过了好一会儿,桑岚才从楼上下来,径直走到我面前,瞪着我问:

“你怎么跑楼上去了?”

我一时无语。

“什么叫光着身子不叫,穿上衣服就叫了?”桑岚不依不饶的问。

我脑子越发混乱,捧着脑袋闭了会儿眼睛,听潘颖还在喋喋不休,睁开眼用力的一摆手,“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哎哟!你明目张胆的看人家大姑娘的大长腿,还有理了?知道你现在是正牌警察,可警官证也不是偷窥许可证啊!”潘颖继续调侃着说。

“徐洁回来了!”

“徐洁……”潘颖一愕,“什么?徐洁回来了?她在哪儿呢?”

桑岚也是一愣,接着却又气咻咻的说:

“徐洁回来了你往我家跑干什么?往楼上跑干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竟指着大门跺着脚冲我喊: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潘颖和季雅云显然也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勉强说了一句,站起身就往外走。

回到家,我一屁股坐进藤椅里,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的河面。

大双离开驿站就回到了现实。

季雅云和潘颖真的是去买菜了。

桑岚……桑岚真的在洗澡……

这些都证明,我刚才并不是在做梦。

至少……不是普通的梦。

醒来前我看到的那个人,的确就是徐洁。

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认错。

她已经不再苍老,而是又恢复了初见面时的样子。

她回来了……不是现实中的回来,而是去了阴阳驿站……

整整大半个下午,我都躺在床上。

似乎只有睡着了,我才能够去到那家驿站,我想确定徐洁是不是真的到了驿站,我想当面问她既然给了我一个开始,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结局……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徐祸祸!别躲着了,下来吃饭!”潘颖在下边喊。

我重重的翻了个身,知道想要硬闯周公殿是不可能了,只好穿衣服下楼。

柜台上摆着两盘菜,一盘糖醋桂鱼,一盘宫保鸡丁。

潘颖抱着肩膀走到我身边,小声问我:

“下午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跟发癔障似的跑去偷看岚岚了?你偷看也就算了,你在她面前提徐洁干什么啊?”

“我……”

“唉……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头猪,就不懂女人的心思。对了,你说徐洁回来了,她在哪儿呢?她还是……还是那个几十岁的样子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坐到柜台后点起了烟。

不多会儿,季雅云端着两盘菜走了进来。

桑岚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意外的是,她居然一手提着一瓶酒,站在柜台前,冷眼盯着我,配上那姿势,就跟个要拿手榴弹炸鬼子碉堡的女游击队员似的。

碗筷摆好,潘颖边倒酒边插科打诨:

“眼看着又要下雨了,明儿又是周末,你说这要不喝两盅,多对不起当下的良辰美景啊?”

一句话没说完,桑岚已经端起杯子一口把半杯白酒给闷了。

她放下酒杯,抬手指着窗外:“对面的墓地就是你说的美景?潘潘,你是猪啊?!”

话是对潘颖说的,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瞪着我。

潘颖尴尬的挠了挠大背头,被呛的没声了。

我和桑岚对视了一阵,缓缓的说:

“你先坐下,别喝酒,多吃点菜。我有些话要跟你……跟你小姨说。”

桑岚本来还准备继续发飙,见我面色凝重,勉强把臭脾气压了下来。

我端起酒杯,看了看里面的酒,一口喝干。

季雅云说:“你也多吃点菜。”

我摇了摇头,又靠回椅子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了直身子问:

“你今天早上起来,是不是又觉得不对劲了?”

季雅云放下筷子,蹙着眉点了点头,“我是没有换衣服,可是……我好像又去了那栋古楼里,好像……又看到你了。”

“我是什么人?”我抽冷子问。

“老板!”季雅云脱口而出。

“老板?”

“什么老板?”

潘颖和桑岚都愣了。

季雅云自己也怔住了。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阴阳客

我一问,季雅云随口一回,房间里的气氛就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别说桑岚和潘颖都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和季雅云了,就连我自己都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见季雅云愣在那里不说话,我一咬牙,又问了一遍:

“你说我是谁?”

“你是老……”

这次季雅云总算收住了口,可即便是话没说完,桑岚她们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徐祸,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什么古楼?什么老板?”桑岚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我。

潘颖则用一种古怪到邪性的眼神斜睨着我,口齿有点含糊的问:

“什么老板啊?哪儿的老板啊?”

季雅云就是再后知后觉,听她这么问,也想到了某个关键点了,脸立刻就红了起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训斥这个大背头。

我假装没看见桑岚的瞪视,盯着季雅云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件事,就问她:

“你身边有你年轻时候的照片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果然,刚才还羞臊不已的季雅云眉头立刻拧了起来,瞪着眼问我:

“什么叫年轻时候的照片?”

我差点没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季雅云和大多数女人都有个共通点,那就是一提到年龄,所有问题的重点就都不是重点了……

我假装想了想,说: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大概年龄在……十八九岁时候的照片。”

“噗……”

潘颖忍不住笑喷了,“十八九岁也叫小时候?”

季雅云总算是强忍着没笑出声,问我:“你要我的照片干什么?”

我果断说:“我想尽快弄清楚一些你和我都想弄清的问题。”

季雅云和桑岚互望了一眼,拿过自己的手机翻了起来。

我补充说:“最好是装扮古典的,盘着头,穿……旗袍……”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捧着手机翻了一会儿,先是把手机给桑岚看了看,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我。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屏幕中的照片,我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震撼。

这是一张艺术照,应该是在数码相机刚开始流行的年代拍摄,后来存进手机的。

照片中的季雅云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显得十分的青春靓丽。

而且这张照片几乎完全符合我刚才的要求。

照片里的女人……女孩儿盘着头,穿的虽然不是旗袍,却是上下两截的旗袍式样套装,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民国时期的女校学生一样。

“是了,就是你了。”我喃喃的说了一句。

我现在可以认定,小雅就是年轻时候的季雅云。两个人的样貌无论再怎么相像,神态气质却是不可能完全相同的。

潘颖探着大背头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季雅云,由衷的感慨道:

“云姨,你年轻的时候真漂亮……呃……”

见季雅云又要瞪眼,她连忙改口说:“是小时候……你小时候真漂亮。”

桑岚本来还绷着脸,见季雅云连着两次因为年龄较真,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季雅云瞪了她和潘颖一眼,掠了掠头发,把手机拿了回去,问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嘴,说:

“你没有做梦,你真的去了那栋古楼。只不过在那里,你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什么古楼?”桑岚微微蹙眉。

潘颖则瞪圆了眼睛,“云姨?二十岁?返老还童?”

季雅云也顾不上跟她掰字眼了,一脸迷茫的看着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座古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指了指正对着我的墙,“那座古楼是家驿站,就在我这里和你们家之间的那片空地上。”

我没有故意卖关子的习惯,当即就把阴阳驿站的事说了出来。

等我说完,桑岚和潘颖全都目瞪口呆。

季雅云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古怪。

过了好半天,潘颖突然诈尸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靠!阴阳驿站……给鬼住的旅馆……太酷了!”

“等等……等等!”

桑岚估计刚才喝猛了,扶着额头摇了摇头,放下手看着我问:

“你是说那片空地上有一间驿站,到了晚上,你和小姨就会去那里?”

我点点头。

“在那里,小姨会变年轻?”

我又点了点头。

“你是那里的老板?”

我再次点头。

“我小姨在那里干什么?”

我硬生生把‘女仆’两个字咽了回去,眼珠转了转说:

“应该算是秘书之类的吧。”

“你一个开旅馆的哪来的秘书啊?要我说,那就是女仆!”潘颖口不择言的把我原本想说的说了出来。

结果就……季雅云和桑岚双双冲我瞪起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季雅云瞪眼的时候,我发觉她眼眸深处似乎隐藏着某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愫。

我告诉三人,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阴阳驿站是怎样一个存在,可这间驿站的的确确存在。

潘颖只顾兴奋,桑岚倒还保持着理性。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问我:

“你怎么就能确定驿站是真实存在,而不是梦境?”

我想都没想就说:

“就凭我知道你小姨和潘潘一起去买菜了,而那个时间段你正在楼上洗澡。”

“你怎么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洗澡?”

“我上午回来后睡着了,又去了一趟驿站。我发现驿站一楼的一扇门,和你们28号是连着的。当时我因为好奇,就通过那扇门去到你们家里。那时候你刚洗完澡出来,是你自己自言自语的说‘小姨买菜怎么还没回来?一定是潘潘那个死丫头又贪玩了’,所以我才知道……”

尽管我反应过来,及时闭上了嘴,可桑岚在理清楚我的话以后,眉毛还是拧了起来。

万幸这时潘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急智,还是哪根筋搭错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问:

“你说徐洁回来了?她不是在现实中回来,而是去了驿站?”

我心下一黯,却又带着几分激动用力点了点头,“我看到她回来了,她一定是回来了……”

桑岚已经举过头顶的酒杯缓缓放下,然后送到了嘴边……

直到一顿饭吃完,除了潘颖追着我询问细节,她和季雅云都没再怎么说话。

潘颖走的时候很坚定的说:从今晚开始,都要和云姨一起睡。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有些事就是这样,平时很轻易就能做到,等你刻意去做的时候,却很难做到。

直到窗外天色亮起,我也还是没能入睡,自然也没有去到驿站。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直窝在家,除了吃饭,都在床上。

可就算勉强睡着,我也没能再去到阴阳驿站。

我问过季雅云,她也没再去过。

我从最初的急切焦虑渐渐变得淡然。

不是装的。

而是当心里认定了最终目标,坚信能够达到的时候,某些悬念已经被期盼的执着代替了。

我坚信驿站的存在。

坚信在某一个时刻,在睡梦中,我还会去到那里,会见到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

到那时,无论我是驿站的老板,还是一名清洁工,我都甘愿为之。

无论客人是来自阴间,还是来自阳世,我都可以忽略不管,就只为了见到某人……

周一,大双没有上班。

我问孙禄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问清楚他胸口为什么有那么多条伤痕。

孙禄摇头,说第二天起来后他就没有再见到大双,打电话他就说陪女朋友去探亲了,让孙禄替他向我请两天假。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

刚好上级单位对盗墓贼的验尸报告下来,我就和孙禄一起研究报告。

临近中午,高战忽然来到法医室,虽然没有其他人在场,可他还是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对我说:

“盗墓贼的同伙找到了,不过情况有点特殊。”

“不就几个挖坟掘墓的土老鼠嘛,都没手艺,怎么就特殊了?”孙禄问。

高战看了我一眼,说:

“这个盗墓团伙有三个人,除了死在棺材里的那个,其余两个,一个正在前面接受审讯,还有一个……现在在精神病院,疯了!”

“疯了?”我愣怔了一下,“什么情况?”

高战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用力搓了搓下巴,好一阵才说:

“就是疯了。还有件事,人不是我们找到的,是那个王希真找到的,他要见你!”

(第六卷完)

正文卷 第一章 离奇死亡

“你给我老实点!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来到审讯室外边,就听里面传来拍桌子训斥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跟着高战进了审讯室。

“怎么回事?”高战向审讯的警察问道。

一个刑警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审讯椅上的犯人说:

“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没一句真话!他承认坟是他们挖的,问他细节,他却说坟里的是一具女尸,还说尸体活了……简直是满嘴放炮!”

“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这时那个嫌犯委屈的喊道:“我们就是想挖点东西换点钱,现在都死人啦,我哪还敢说瞎话啊?”

“什么死人了?”

高战眉头拧了起来,看着两个审讯的警察,眼中露出少见的冷厉。

两个警察对望了一眼,一起朝着他摇了摇头,其中一个对高战说:

“头儿,我们怎么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怎么也不会把案情透露给犯人……”

不等他说完,嫌犯就带着哭音说:

“你们不用瞒我,我就知道三贵死了,他作到那个份上,他不死才叫奇怪呢!他是让那女尸……不,是让那女鬼给害死的!”

高战仍是皱着眉头,满眼疑惑,目光却已经从两个警察身上转到了犯人的身上。

看着被铐在审讯椅上的嫌犯,我心里也是一阵狐疑。

负责审讯的警察不可能把案情透露给嫌犯,那么嫌犯知道同伙死了,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死的时候,他还在现场。

可我怎么就听着,这个叫孔应龙的嫌犯,话里透着一股子瘆人的劲儿呢?

看神情他不像是在故意撒谎,可我到过现场,事后也看了案件报告,老坟里葬的是一个名叫王定邦的老人,而且是在民国初年埋葬的,坟里又怎么会有女尸?

还有……

我怎么就看这个孔应龙的脑门子黑漆漆的,身上还透着一股子死气呢?

高战看了我一眼,让两个警察先出去。

我走到审讯桌后,拿起问讯薄看了看。

大概是因为审讯的警察以为嫌犯胡说八道,并没有记录多少。

我放下问讯薄,让孔应龙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估计是看我年轻面善,孔应龙小心的问我:

“警官,能给我根烟吗?”

我给了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之前高战已经跟我说过,根据孔应龙的交代,参与盗墓的一共是三个人。死在坟里的那个应该是叫曹凡贵;还有一个叫臧志强的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曹凡贵的尸体几乎被老鼠啃成了个空壳,也就是说,想要弄清他真正的死因,眼前的孔应龙是唯一的线索。

孔应龙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拿烟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一根烟抽完,我又丢给他一根,“别光顾着抽烟,说吧。”

“是是是!”孔应龙连忙点头,接过烟,就用烟屁股去对火。

我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小声对高战说:

“有没有查过,他以前有什么疾病史没?”

高战愣了愣,“没呢,有这个必要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

“我看他脸色不怎么好,还是让人去查一下吧。”

“好,等会儿我就让人去查。”

我点点头,刚要说让他尽快去查,忽然就听到一声男人的惨叫!

我猛然转过头,却见孔应龙还坐在审讯椅里,用烟屁股对着火。

“怎么了?”高战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疑惑的看向他,“你没听见?”

“听见什么?”高战一脸狐疑。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点恍然的摇了摇头。

我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那一下叫声实在太过惨烈,单是听声音,我似乎都能感受到惨叫那人的痛苦。

可是审讯室里就只有三个人,高战显然没听到惨叫声,从孔应龙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也没听见。

难道说,是我幻听了?

我正在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是否出了问题,突然就听高战大声说:

“你有完没完了?赶紧交代!”

我转过头,就见孔应龙像是没听见高战的话,保持着对火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忽然有种强烈不安的感觉,赶忙站起身走了过去。

“孔应龙!”

我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却听到一阵“滴答滴答”像是滴水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顺着声音看去,整个人顿时就呆住了。

审讯椅的下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积聚了一大滩的液体。

而孔应龙的衣服前襟连同整个下半身,就像是刚被水泡过一样,全都湿了。好几股水流还在顺着他的衣角和裤脚往下滴落!

“他这是怎么回事?”高战走过来问。

我顾不上回答他,伸手将孔应龙前倾的身子推了起来。

就在我把他推起来的时候,他的脑袋像是没有筋骨支撑一样,跟着甩向后方,仰面朝上靠在了椅背上。

我本能的看向他的脸,只看了一眼,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炸开了。

孔应龙的身形原本是十分瘦小的,但却生了一张圆脸。而此时他原本肉呼呼的脸竟变得萎缩干瘪起来,变得像是风干的橘子皮一样。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相反,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他睁着的双眼中,两个眼珠子已经完全萎缩起来,就像是在空洞的眼眶里塞了两颗长了毛的桃核!

“死了?怎么会这样?”高战悚然的问。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完全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

随着滴水声的加剧,孔应龙的脖子、手……但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干瘪萎缩。

等我和高战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的一个大活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干尸!

……

法医室里,我从化验台前抬起头,拧了拧发酸的脖子。

我呆愣了一会儿,转头问孙禄:

“死亡原因?”

“脱水造成的急性器官衰竭。”

孙禄眉毛拧的像是的两条毛毛虫,瞪眼看着我说:“脱水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五,这特么压根就是个人干儿!”

我点点头,起身走到办公桌后,犹豫了一下,从笔筒里拿起一支水笔。

孙禄跟过来问:

“他怎么会这样的?你……你预备怎么出验尸报告?”

“法医的工作是从尸体上提取线索和验证死者的死亡原因,只要化验结果没错,我们就只管照实上报。”

我一边说,一边快速的填写好验尸报告。

签好名字,我把笔放回笔筒,抬眼看着孙禄:“法医只管验尸,破案是刑侦的工作。这是……丽姐教的。”

验尸报告交到高战手里,他当着我的面看了一遍,放下报告,拿过烟盒递了一根给我,问:

“急性脱水?脱水成人干?”

我点了点头。

高战搓了把脸,瞪着硬币眼盯着我问:“这能说的过去吗?”

“单纯的就死亡原因来说,绝对说的过去。致死原因……”

我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点了点桌上的一张纸,“这是移送验尸申请单,建议将尸体移送省法医实验所进行全面化验分析。”

高战拿过笔,龙飞凤舞的签了名,把笔一撂说:

“等会儿我就拿给局长签字。”

他忽然抬起头,再次盯着我,压着嗓子说:

“就你另外一个职业,给点专业意见呗?”

我苦笑着摇摇头,“作为法医我还能出验尸报告,另外一个职业……你要让我写报告的话,我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

我说的是事实,犯人可以说是当着我的面死的。

但是除了那一声让人心肝发颤、只有我一个人听到的惨叫,我和所有人一样,根本不明白在死者孔应龙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嗡……嗡……嗡……”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朝高战打了个手势,边往外走边接起了电话。

“徐先生,我是王希真。”

“我知道,我存了你的号码。你好。”

“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王希真在电话那头说。

我想了想说:“吃饭就不必了,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也是一样。”

我这几天就想给王希真打电话,想问他是怎么去到阴阳驿站的。

但是除了这一点疑问,作为一名法医,我似乎没别的理由和他见面。

最主要的是,我发觉这个王希真的背景很不简单。上次被人追砍不说,这次警方动用全县警力抓捕盗墓贼都没有线索,最后却是他派人把孔应龙送到公安局的。

要说这样一个人只是个普通的企业家、商人,打死我都不信。

除去阴倌的职业,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想结交权贵,更不想招惹麻烦。

王希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却问:

“那个孔应龙,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猛一激灵,“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希真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很诚恳的说道:

“徐先生,我上次被人追砍,只是一个误会,那件事早就已经摆平了。我们见面,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关于孔应龙的死,您也千万不要误会,他的死和我没关系,不过我想我可能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如果您方便,我还是想和您见一面,我有一些问题想当面向您请教。”

正文卷 第二章 南关街2号

听王希真这么说,我不得不答应和他见面。

约定了时间,挂了电话,没多久他就给我发来一个本县的地址。

下了班,我留在办公室看了会儿资料,看看时间六点多了,就跟孙禄打了声招呼,按照王希真给的地址直奔南关街。

到了地方,我不禁有点意外。

南关街2号……还以为是家酒楼饭馆,没想到是一户人家的院子。

南关街是县城老街,相比县里其它地方,建筑都比较老旧。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是老房子,2号却比其它住宅多了几分俨然的气势。

停好车,我走过去找到门铃按了两下,却没听到响铃声。

“门铃坏了?”

我嘀咕了一句,就想给王希真打电话。

手刚伸进口袋,还没摸到手机,院门忽然无声的打开了一道缝隙。

我正想说话,门缝后突然猛地冒出一张惨白的脸!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看清这张脸,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

开门的是个女人,她的脸之所以白的瘆人,是因为脸上敷了面膜……

“你找谁?”女人问我。

听她开口,我脑大筋又是一蹦。

虽然看不出女人的样子,但是从她灵动的眼睛看来,她的年纪不会太大;但是看身材,也不会太小。

可是她一开腔,声音居然就跟小孩儿一样稚嫩。

女人天生娃娃音的不少,就比如台湾的某个林姓女星。

可眼前这个女人的声音未免也太嫩了吧,听上去就跟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样,不光声音稚嫩,口齿还有点含糊不清。

吃惊过后,见女人眼睛里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好奇,我又感觉有些好笑。

我清了清嗓子,说是王希真约我来的。

“王希真?”女人眼珠转了转,说:“那你进来吧!”

我去……

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我算是听出来了,这可不是单纯的娃娃音,而是完全跟个刚会说话没多久的小孩儿一样。

我也没多想,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人家奇怪,而是我见识少。

进了院门,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虽然是普通的住宅院,但是院墙比别的人家要高,从外面看,整栋院子显得很有些气势。

想想王希真的派头,以及他先人祖坟的规模,这似乎不足为怪。

虽然是小县城,可再小的地方,也保不齐有几户世家富户。

王希真家应该就有类似的背景。

可是这院子里怎么就这么乱呢?

别说什么典雅精致了,就院角几颗花苗盆景,还都被连根拔了起来,枝叶枯败的胡乱丢在那里,有两三棵还都被撸秃噜了。

更夸张的是院子里还有不少锅碗瓢盆和瓷器碎片。

乍一看,就跟刚打完仗似的。

我心说可别是王希真跟他媳妇儿刚闹完家务吧?

男人在外边再有派头,回到家在媳妇儿面前不也是一丈之夫嘛,吵架干仗也在所难免。

进都进来了,也没打电话的必要了。

等见了王希真本人,他真要是‘不方便’,那我就改天再来。

院子里是一栋九十年代风格的两层楼房,外墙贴的白瓷砖虽然有些地方斑驳了,可整体维护的还是非常好的。

敷面膜的女人指了指房门,又用她特有的娃娃音让我进去。

这时我才看清,她不光声音有些奇怪,穿着更是奇怪到家了。

看身材,这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身上穿的却是一件老气过时了的黑色丝质睡裙。不算暴露,但也绝不是年轻女人的款式。

更古怪的是,女人脚上穿的居然是两只男人的大皮鞋,而且这两只皮鞋一只是黑色正装鞋,另一只却是咖啡色的休闲皮鞋。

这是什么打扮?

这女的可别是神经病吧?

我正对女人不伦不类的打扮感觉匪夷所思,女人却又说了一句:

“进去啊!你不四(是)来找王希真的吗?”

我被她的大舌头弄的哭笑不得,想想看她应该是王希真的家眷,再怎么怪…就算脑子有问题,我这么着在院子里盯着她看也很不礼貌。

于是我朝她点了点头,回过头翻着白眼走进了屋里。

女人没有跟进来,而是说:

“你等着,我去叫王希真。”

说完就消失在门口,听脚步声,应该是顺着外边的楼梯上二楼去了。

房子是老房子,格局自然也是老式的。

正屋是一间客厅,红木的中式沙发,茶几上精致的宜兴紫砂茶具,这一切都显示着房子的主人是有着传统格调的人。

可是没等我坐下,就又发现了一个让人发噱的细节。

沙发背靠的墙上挂着一幅横幅的国画。

我对画没什么研究,却也知道这是一幅八骏图。

看装裱的画纸有些泛黄,这画就算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应该也有些年头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画中八匹骏马的马背上,居然都被画上了一个小人!

这些小人并不是什么神来之笔,而是简单的线条组成的‘火柴人’,歪七扭八瞪眼呲牙……

这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涂鸦,好好的一幅画,就这么看不得了。

我想笑,可是没等笑出来,就听“砰”的一声,房门竟然关上了。

与此同时,我就感觉有人在我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肩膀,浑身就是一激灵,想要回头,可不等转过头,身后就传来“哇”的一声!

我背上的汗毛顿时都戗了起来,这明明就是小孩的哭声,而且是从我背后传来的!

屋里原先没有人,哪里来的小孩儿呢?

哭声很凄惨,像是调皮的孩子被通电的烙铁烫到了,哭的撕心裂肺。

我赶忙转过身,原本在我身后的哭声却在一瞬间消失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墙上电视屏幕上隐约照出我的影子,屋里哪有别的人?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如果小孩的哭声是我幻听,刚才被拍的那一下感觉却是非常的清晰。

我四下里仔细看看,确定屋里就我一个人。

回过头再看墙上那幅画,已经没了好笑的感觉。

画上的涂鸦应该是小屁孩的杰作,可画挂的这么高,一般五六岁的小孩就算踩着沙发背也是够不着画中的马背的。

总不能是家里的大人宠孩子,抱着孩子让孩子毁坏家当吧?

不知道怎么的,我又想起刚才给我开门的那个女人。

娃娃音……不符合年龄的睡裙……男人的大皮鞋……

如果她不是精神病,那倒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皮鞋,偷老妈面膜来敷的小屁孩儿。难道这画上的小人是她画的?

我对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自己都觉得荒诞,可事实是,这都有一阵子了,为什么王希真还没来?

还有,前后窗都是关着的,门怎么碰上了?

我拿出手机,想打给王希真,却发现手机关机了,而且怎么都开不了机。

我越来越感觉不安,走到门口伸手就去拉门。

门一下就拉开了,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走到院里,我刚想抬头朝二楼看,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似乎见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急忙转身看去,顿时就愣了。

之前院角那几棵被连根拔起的花草,竟然又被‘种’了回去。

只不过所谓的‘种回去’,也就是胡乱插进了土里,再怎么也是养不活了。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那些花草还在颤动,然而此刻院子里并没有风吹过。

很显然,花草是刚插进土里的,但院子里除了我,同样没有第二个人。

手机开不了机,我只好朝着二楼喊王希真的名字。

喊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

我皱了皱眉,决定先离开这里。

倒不是说我怕了,而是今天的事实在让人郁闷的很。

主动打电话约我来,来了却又不肯露面,还搞出这些个儿戏一样乱七八糟的事,换了谁能不来气啊。

走到院门口,伸手去开门,拉了几下,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仔细一看,院门居然锁上了。

我愣了愣,心里隐约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院门的锁是那种结构复杂牢固的碰锁,一旦用钥匙锁死,无论在里面还是外面,都只能用钥匙才能打开。

面膜女把我放了进来,门却锁上了,这摆明是关门打……这是不想让我走啊。

我和王希真不但没有仇,真要说起来,我还救过他的命,他为什么要给我来这一套呢?

他比警方先一步找到挖了自家祖坟的盗墓贼,却将盗墓贼送交警局,还说他知道盗墓贼是怎么死的……

这个王希真到底是什么路数啊?

我看了看院墙,又回过头朝楼上看了一眼,打消了翻墙出去的念头。

正门进来,翻墙出去,我成什么了?

见楼下另一间房的房门虚掩着,我走过去,抬手把门推开。

看清屋里的状况,不由得又是一愣。

这是一间饭厅,眼下却是满屋狼藉。

不光饭桌翻倒在一边,地上还满是摔碎的盘子和各种菜肴。

看上去就像是有醉鬼喝多了刚翻了台子打完架一样。

可地上的鸡和鱼都是完整的,没有动过,明显还没开席呢。

推想起来,王希真约我来这里,这一桌酒菜应该是为了今晚的会面准备的。

现在饭没吃,他人却不见了,还满院满屋的狼藉……难道说他出了什么意外?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把竹刀,转过身沿着一边的楼梯朝楼上走去……

正文卷 第三章 王希真的秘密

二楼从外面看只有两扇门,我沿着阳台的走廊走到第一扇门外,尽管门半开着,我还是反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回应,我顺着门缝往里一看,发现这是一间卧房。

我只是粗略的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没人,也没感应到阴气之类,便掩上房门退了出来。

想到那个敷面膜的女人,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了。

卧房同样有些凌乱,王希真可能真出了什么事。可就算那样,他家里有女眷在,我也不该未经允许就上二楼。

我犹豫着想了想,决定离开,翻墙就翻墙吧,就当重温小时候的那段时光了。

想到这里,我就想回身下楼,可刚要转身,忽然间就听另外一个房间里隐约传来一阵哭声。

哭声断断续续,如果不是我刚才凝神静想,几乎都听不见。

我停下脚步,朝着那个房间走了几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依稀听出,那是个小孩儿的哭声。

我头皮猛地一紧,不由得想起了在楼下时身后传来的哭声,也再次想起了那个穿戴古怪的面膜女。

很快,迟疑被疑惑完全代替。

我和王希真无冤无仇,在电话里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通过我得到答案。

他实在没有理由把我引来这里,自己躲起来装神弄鬼。

无论这座院子里是真有小孩儿,还是说哭声就是那个娃娃音的面膜女发出的,我在楼下客厅的时候听到哭声在背后响起那都解释不通。

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希真遇上了邪祟,又或者他自身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这里的古怪。

要不然赴约而来,却带着一肚子疑问爬墙离开,回去我还不得窝囊死?

来到第二扇门外,哭声更加清晰了许多,我心里的疑惑也到了极点。

见房门虚掩,我反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我可以肯定,这个房间里有人,因为在我敲门的时候,屋里的哭声戛然止住了。

“有人吗?”

我大声问了一声,又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回应。

我再也忍不住好奇,试着轻轻把门推开,却发现这间屋是里外两间。

外间靠墙摆着一张中式的罗汉床,靠窗是一张阔大的书桌,书桌后是一排同样红木打造的中式多宝阁,也就是放置展示古玩书籍等物品的百宝格子柜。

这应该是一间书房,本该是很雅致的,可现在看来,像是刚被鬼子扫荡过一样,满屋狼藉不堪。

罗汉床上的炕桌和垫子全都掀翻在地上,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也都变成了纸屑碎片。

地上还有一些三彩的、青花的碎瓷片,不难想象,它们原先都是摆在格子柜上的。

靠,难道被打劫了?

可别是王希真遭到了绑架,那个娃娃音面膜女是被绑匪吓神经的王家女眷?

我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真还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王希真说上次他被人砍是一场误会,鬼才相信他呢。

这老小子路数不定,保不齐真是刚巧被寻仇了呢。

我没再犹豫,走进屋,快步走到里间的门口。

这扇门同样没有关严,透过门缝往里一看,我心里就是猛一咯噔。

之前见到的那个面膜女,此刻就躺在里间的地板上!

“你没事吧?”

我一边问,一边把门推开。

可是才刚往里迈了一步,我就愣住了。

躺在地上的哪是什么面膜女,那居然是一个毛绒兔子!

让人毛骨悚然细思极恐的是,这毛绒兔子和真人差不多大小,身上穿的就是先前面膜女穿的那条黑色睡裙。脚上套着两只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男人皮鞋。

兔子的脸上居然还贴着一张被吸干了水分的面膜!

“卧槽,不是吧?”我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兔子和先前的女人穿戴一模一样,说话又那么奇怪,难道说那个女人根本就是兔子精?

还是毛绒棉花做的兔子成了精?

我开始有些哭笑不得,撇开那怪模样的大兔子不管,四下打量这间屋子。

这间屋不大,大约有二十个平方不到,里面没有任何的家具。

除了那个兔子,地板上还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毛绒娃娃和各种积木之类的玩具。

乍一看,这像是儿童房,可房间里别说儿童床了,就连一把椅子一个小凳子都没有。

再说了,儿童房又怎么会设在书房旁边?

看着地板上的大兔子,我越发有种诡异的感觉。

难道说王希真有特殊的嗜好……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他喜欢玩玩具,而且还偏好毛绒的?

我甩了甩脑袋,实在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想到那个哭声,我抬眼看向这间屋子唯一可能藏人的地方。

那是房间最深处挂着的一条猩红色布幔。

布幔从天花板上垂落,一直拖到地上,几乎把房间完全分隔。

如果不是老旧的筒子楼,里间外间对比起来明显小了许多,可能还以为那是一条过分奢华的窗帘呢。

我也懒得再问有没有人了,直接走过去,伸手拉开了布幔。

就在布幔被拉开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我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透顶门心,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爆开,就差没喊出声了。

布幔后面根本就没有人,而是靠墙摆着一张供桌。

供桌上没有牌位遗像,却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缸。

玻璃缸不像是养鱼的那种,是竖着摆放,而且是密封的。

缸里盛着大约三分之二的红色液体,看上去就像血一样。

血色的液体并不怎么透明,一时间看不仔细里面有什么。

可我却看的分明,在液体的上方,露出两个拳头大的婴儿脑袋!

想到两次听到的小孩儿哭声,我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这个王希真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居然把婴儿泡在缸里……

我想报警,可是摸到手机才想起来,我的手机根本开不了机。

我脑筋飞快的转动了一下,决定先离开这里,然后再找电话打给高战。

可就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我似乎看见其中一个婴儿的眼睛动了一下。

我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我的错觉,疑惑之下,我缓缓的走到供桌前,仔细查看缸里的两个婴儿。

一看之下,心里更是涌起一种诡异绝伦的感觉。

这两个婴儿居然不是真的,而是两颗黄铜塑造的小脑袋。

因为塑造的栩栩如生,我吃惊之余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真假。

可既然是铜像,眼睛又怎么会动呢?

我带着满心的疑问,弯下腰,看向缸里的液体。

透过那血一般的液体,隐约就看到,里面浸泡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身子。

身子只有一个,却有两颗脑袋……

双头婴!

我脑大筋猛地一蹦,低下眼,快速的看了看缸前摆放的物品。

桌上摆的并不是寻常供奉的供品,而是在缸前摆着两小碗糯米。

除了糯米,就只是一些糖果和小孩儿玩的小玩意。

再看看缸里浸泡的怪异塑像,我猛然醒悟过来。

这间屋子并不是什么儿童房,王希真也没有不同常人的怪癖好。

屋子之所以这么古怪,是因为王希真养小鬼!

玻璃缸里浸泡的双头婴儿铜像,根本就是双头古曼童!

古曼童是源自东南亚的一种灵体,又叫金童子或者佛童子。

大致是将意外死亡或者没能出生的婴儿魂魄,利用当地一种特殊的法门加持,将其灌注进泥像或者佛牌内。

说是把古曼童请回家供奉起来,就可以帮助供奉者转运,诸事顺利名利双收。

说白了就和养小鬼是一个道理,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关于古曼童我只是听说过一些,并没有亲眼见过。

对于古曼童的种种传闻传说,我从来都是半信半疑,也没有刻意去考证过。

可就今天发生的怪事看来,王希真供养的这个古曼童多半是有真的灵体在里面。

古曼童真能给供奉者带来好运气吗?

对玻璃缸里的双头古曼童我越看越觉得诡谲,甚至感觉这个怪异的小家伙有点邪恶。

王希真之所以没能按照约定出现,难道是因为古曼童出了状况?

想到整栋院子的凌乱景象,我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回过头再看地板上的毛绒兔子,后背更是一阵发凉。

难不成放我进来的那个女人,就是这大兔子?

感觉大脑混乱不堪,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抬脚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朝着玻璃缸看了一眼,突然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

如果这古曼童天生就是双头一身的连体婴儿,就算能顺利出生,也是很难活下来的。

这种连体婴本身就很可怜了,夭折后还要被炼制成古曼童,帮助利欲熏心欲求不满的人转运……

什么他妈的高僧加持,无论是制作古曼童的还是供奉的,都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小朋友,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可如果有机会,就去轮回转世吧,别再被人利用了。”

我低声对古曼童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书房,透过阳台,就见院子外边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商务车。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正巧抬头和我的目光对在一起。

我认出这女人,就是那天跟着王希真去老坟的那个,是王希真的秘书,好像叫什么丁丽珍。

下了楼,丁丽珍已经用钥匙开了门,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狐疑。

她扶了扶眼镜,问我:“徐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希真呢?”我没好气的问。

“王先生本来准备好要见你的,可是……他临时出了点状况,恐怕这几天不方便见你了。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王先生特意让我来通知你,他说他处理完一些事务,就会第一时间再和你约时间见面。”

“不用了,我不想见他!”

我冷冷说了一句,拉开自己的车门上了车,发着车,一脚油门离开了南关街。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趟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将一个不速之客带回了家里……

正文卷 第四章 夜半歌声

回到城河街,停好车,才想起手机还关机。

掏出来按下开机键,屏幕很快就亮了起来。

“小家伙,还挺皮。”我嘀咕着说道。

其实事后想来,在王希真家的遭遇不可谓不离奇。

但我能感觉出,那个口齿不清,说话大舌头的小家伙没有要害我的意思。

我点开信息,见果然有几条是来电提醒,都是王希真打的。

他还给我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只是说:今晚的见面取消。

第二条却是说,让我千万别去他家,还说过后会当面给我解释和道歉。

我现在对这个人反感的很,也没回他。

下了车,快要到家的时候,28号的门突然打开了。

潘颖探出脑袋朝我吹了声流氓哨:

“哎!徐警官,不是说约了人吃饭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呃……

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就感觉忘了点什么,听她问才想起来,我忘了吃饭了……

做邻居这么久,我脸皮也磨厚了,就问她家还有没有剩菜剩饭。

潘颖白了我一眼,“剩菜剩饭?说的那么可怜……进来吧!”

一进屋她就扯着嗓门朝楼上喊:

“隔壁那个有证的流`氓法医来了,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把衣服穿好了哈!”

我鼻子差点气歪,恨不得照她屁股上来一脚。

季雅云和桑岚先后从楼上下来,听说我没吃饭,季雅云就从冰箱里拿了饭菜帮我去后边的厨房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偷看’的事,我现在有点怕见桑岚,特别是不敢和她对眼。

含糊的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假装一边看手机,一边转过身往沙发走。

“你站住!”桑岚忽然说。

我身子一哆嗦,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举起双手摆了个投降的姿势。

桑岚走过来,打掉我的手,扯着我的外套问:

“这是怎么弄的啊?哪来的手印?”

我一怔,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麻利的把外套脱了下来。

除了刚到局里报到那几天,平时我不怎么穿警服,我觉得法医这个职业更倾向于医生,和警察还是有差别的。

我今天穿的是一件卡其色的夹克衫,脱下来一看,就见右肩的位置果然有一个鲜红色的小手印。

想到在王希真家的经历,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要说这古曼童比起普通的小鬼还真有些特殊。

我肩膀上的小手印多半是在客厅的时候,被拍那一下留下来的。

在看过鬼灵术以后,我已经知道即便是开了鬼眼,也有很多特殊的灵体存在是看不到的。

在客厅里,古曼童离我那么近,我却没有看到它。

这也就算了,它能附在毛绒玩具上,并且能幻化成人形给我开门,我居然也没看出端倪,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这好像是小孩子的手印啊,怎么是红的?”

潘颖抢过外套盯着手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瞪着我,好半天才问:

“你帮死了的孕妇接生了?遗腹子?”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死她,这个大背头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如果不是这个爱天马行空的大背头在,慑于桑岚的淫威,我保不齐就把王希真家的事说出来了。

有潘颖在,能够三言五语说完的,她非得跟你掰扯到没边。

于是我含糊的敷衍了几句,吃完饭就回了家。

洗完澡,早早的上了床,检查了一下手机设定的闹铃,关了灯,将双手枕在脑后,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

已经连着几个晚上都没去到阴阳驿站了,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我对桑岚和潘颖这两个不相干的人说了驿站的事?

应该不会。

我记得住在老陈隔壁的胖老头说过,他在很多年前就看到过一个租住31号的青年穿着和我一样的月白长袍出现在那片空地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个青年或许就是驿站的上一任老板。

这至少证明,阴阳驿站是真正存在的。

虽然我这个‘老板’来的莫名其妙,可我现在还住在31号,总不能说换人就换人吧?

看来我应该找个前辈问问,阴阳驿站到底是怎样一处所在。

可我找谁去?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一直没能再联系上的段乘风,似乎只有野郎中、顾羊倌和老何能够算得上是外八行的前辈了。

野郎中死了,准确的说,是正式成为了鬼王门下的一方鬼差。

先不说他身份特殊,离得这么远,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去找他。

顾羊倌更绝,眼瞎之后直接玩起了失踪。

算起来离得最近的就属老何了。可那个老财迷,表面看是无利不起早,现在看来却是包藏秘密最多的人。

徐洁被他以‘外甥女’的身份带进了我的生活……

后街铺子里,地下的神秘庙宇……

再加上二爷屯的祸事和他渡鬼人的身份……

然而当远在千里之外的野郎中被害的时候,这老财迷居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植物人,还跑来铺子给我留了张字条,末了又把字条带走了……

我怎么都不相信老家伙会留下他那一大堆产业,就这么翘辫子了。

可老家伙神出鬼没,我该去哪里找他呢?

唉……

作为法医,我还能够推诿责任,有不懂的还可以去请教丽姐和林教授。

可作为一个半吊子阴倌,我又能去找谁来解答心里的疑惑呢?

老陈!

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和那张冷森的老脸。

对啊,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呢?

包括我现在租住的31号,城河街的几栋老房子都是他的。

老何出事的当晚,留的字条是让我来平古县。

段乘风给我发信息,让我联系老陈。

很显然,这个老陈不是个普通人。

要不然,烹尸案那次,他也不会那么巧把被害人的阴魂引到了城河街,又那么巧让我把无头鬼背回了家里……

我咬牙决定——找老陈!

不管怎么样,哪怕是热脸贴冷屁股,就算死乞白赖,我也得找他问出个究竟。

他总不会动手打人吧?

他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他要是真动手,我怎么跟一老头儿还手啊?

又胡思乱想了一阵,我开始犯迷糊。

可就在将睡未睡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

刚开始我没在意,天气渐暖,护城河边的芦苇已经长得很高了。

两岸荒草芦苇间,哪还能没些个会发出怪声的草虫蛤蟆什么的。

可是城河街到了晚上实在太安静了,除了平常习惯的草虫蛤蟆声音,那个从未听到过的声响时大时小,飘飘渺渺却格外的突出。

我被这声音吵得睡意全无,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

下床趿上拖鞋,走到沿街的窗边,打开窗户,那声音立马被扑面而来的虫鸣掩盖起来。

关上窗,我捂了捂耳朵,放下手再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试着往回走了几步,声音更清晰了些。

我愕然的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虫子在叫,而像是有人在说话……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竖起耳朵仔细听,当我听清楚那声音后,瞳孔不由得收缩了起来。

那的确是人声,我依稀听出,那似乎是个稚嫩的童声,在唱歌!

唱的是什么……

‘从前有个泥娃娃……没眉毛,有眼睛,眼睛不会眨……泥娃娃,找妈妈……找来找去找不到家……’

除去本身就让人感觉诡异的歌词,更让我感到脊背悚然的是……

这声音似乎是从后边的院子里传来的!

我定了定神,几步走出屋,来到后窗边。

朝着窗外向下看,昏暗中,就见院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唱歌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感觉头脑有些昏沉,甩了甩头,暗自苦笑。

又是幻听?

总不能老有乱七八糟的家伙找上我吧?

多半是在王希真家的经历给我的印象太深,以至于这会儿我潜意识里还留有印象,所以迷迷糊糊的出现了幻听。

我拧了拧脖子,想回去继续睡。

可就在我转过身的一刹那,就听楼下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正文卷 第五章 鬼哭门

我又听了一阵,歌声没再传来,楼下也没了别的动静。

我想上床,可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踏实。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

我找出手电,亦步亦趋的下了楼,打开后门,打着手电往后院照着仔细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我回过头,又往前门照了照,门是关着的。

前后门都关着,那刚才的开门声是哪儿来的?

得了,反正我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甭管是谁,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别惹毛我就行。

我刚要转身上楼,无意间眼光扫过,后脊梁猛地一麻。

就在我收回手电的时候,电光掠过,我看见柜台后面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下我心里是真有点发虚了。

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普通的鬼一般都会避讳生人的。

就算有鬼要害人,多半也是偷偷摸摸出其不意的下手,很少有在人前现形的。

如果有鬼堂而皇之的现出鬼身,那多半是和要害的人之间有深仇大恨,并且有着相当的法力。一般人如果是被这种恶鬼凶煞找上,那基本上就是要交代了。

我好歹也是个阴倌,替老何超度了那些个亡魂,在某个‘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一般的鬼祟就算有事相求,多半也会对我客客气气的。

可是现在这家伙不但在我家闹腾,居然还大模大样的坐在楼下,根本就不避讳什么,这他娘的是硬茬啊……

我把手电反转,怼在胸前,眯着眼睛看向柜台后。

昏暗中,就见那人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长发掩面,看不清模样……居然还是个女鬼。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和这些个鬼东西掰扯不开了呢。别的阴阳先生家对于阴鬼来说都算是禁地,我这个阴倌倒好,隔三差五的就有脏东西找上门来,我好欺负是不是?

我越想越火大,想开灯,可这破房子就前门口一个开关。

我一咬牙,把手电反过来,照着那人就大步走了过去。

“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沉着脸向女鬼问道。

女鬼仍然坐在那里,低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不禁觉得奇怪,前后门本来都是锁着的,能进来的除了小偷就只有阴魂鬼祟。

门没事儿,那就只能是后者。

可是我现在和女鬼面对面,这么近的距离,怎么都感觉不到阴气呢?

仔细看这女鬼,我越发觉得不对劲。

除了那些横死的冤魂,被正常入殓的阴鬼不说穿寿衣,至少穿戴都是很周正的,眼前的女鬼,怎么就这么‘随便’,穿着件大t恤就跑来了?

而且这t恤,我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

“你是谁?”我狐疑的又问了一句。

我越看越觉得这女鬼身上的衣服眼熟,忍不住上前迈了一步。

手电筒的光直接照在女鬼的脸上,透过她披散的头发,我依稀看清了她的容貌。

这一下我着实比见了鬼还感觉惊悚,这个嚣张的‘女鬼’,竟然是桑岚!

我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反应过来,蹑手蹑脚的走到柜台前,伸出手小心的拨开‘女鬼’的头发……

就是桑岚。

我能碰到她的头发,这还不是什么离魂,就是她本人。

她就这么坐在藤椅里,自然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两下,呼吸均匀……根本就是睡着了。

大半夜的她跑到我家来睡觉?

我想叫醒她,问问她为什么跑这儿来了,就在手刚要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呜呜”的哭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猛一哆嗦,没等镇定下来,就见桑岚的眼睛突然间张开了!

我头皮差点没吓炸,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光是因为大半夜的外面的哭声瘆人,还因为桑岚睁开眼后透出的那种神情,让我猛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她在梦游!

梦游从神经学来说,是一种最怪异的睡眠障碍。

患有梦游症的人,在睡着以后,会在自己不知情的状态下下床,在屋里来回走动。更严重的,还会自己开门上街,或者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读书那会儿我就曾听一个教授讲过一个梦游中杀人的案例,结果是被杀的人死了,杀人的人也死了。

被杀的人是被水果刀刺中了颈动脉,杀人的人,则是从梦中惊醒后,被眼前的情形吓死的!

正因为听过这个案例,所以我才知道梦游症的可怕。

人在梦游中是绝对不能被惊醒的,否则的话因为受到刺激惊吓,很可能导致精神出现问题,更有可能会被活活吓死!

而此刻桑岚的目光在短暂的迷茫后,透露出的复杂神情,分明就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果然,下一秒钟,桑岚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别怕,是我!”

我赶忙跑到柜台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硬是把她的脸埋在我的胸口。

“别怕,是我,徐祸……这里是我家,没事,别怕……”

我彻底慌了,只能是竭尽所能的用最轻柔的声音不断的安抚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说的嘴皮子都干了,桑岚才停止了颤抖,由尖叫过后的无声渐渐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直到我的胸口被完全濡湿,桑岚才抽抽搭搭的抬起头,兀自满脸惊恐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哭着问:

“我为什么在这儿?我怎么了?”

我勉强笑笑,“我又去了驿站,从那扇门去了你家……见你睡着了,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把你给抱到这儿来了……”

尽管我已经尽可能的想要说的轻松一点,可桑岚眼中明显透着不相信。

我走过去开了灯。

两人隔着柜台四目相对。

桑岚又抽噎了两下,抹了抹眼泪,突然又瞪大了眼睛,“外面谁在哭?”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吓慌了神,忘了外面有人在哭。

桑岚的惊醒,似乎就是那哭声造成的。

回想起来,桑岚尖叫的时候,外面的哭声好像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听声音,似乎是个女人在哭,而且好像就在门外头。

我本来就心烦意乱,被这哭声吵的更加焦躁。

“大半夜的谁他妈跑到我家门口哭丧!”

我小声骂了一句,就想开门。

手指刚碰到门锁,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又把手缩了回来。

“那是谁啊?怎么不开门?”桑岚带着哭音问。

我摇摇头,“这门不能开,开了就麻烦了。”

“为什么不能开?”

“是……”

我先前是编瞎话是想让桑岚放松,可她现在醒了,却又摊上这档子妖蛾子……

我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心一横,决定把话跟她说清楚。

现在可以肯定,她是梦游来了这儿,如果她得了梦游症,那早晚都得跟她和季雅云说清楚,让她尽早去治疗。

还有就是,如果继续编瞎话,无论她信不信,她总要回家。可现在这个门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的。

我想了想,尽量用淡然的口气对她说:

“你可能得了梦游症,睡着了自己跑过来的。”

“梦游?”桑岚猛一哆嗦。

我点点头,“嗯,我刚才撒谎骗你,是想让你放松神经。”

桑岚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中露出一抹惨然,眼泪又掉下来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梦游的毛病,徐祸……我觉得我快疯了。”

“傻瓜,梦游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就算治不好,最多也就是三更半夜跑出去,遇上七八十个流`氓……”

“你别满嘴放炮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桑岚打断我,崩溃的用双手拍着桌子大声说:“这种日子我受够了!我没得罪谁,没害过谁,为什么总是过不安生?我现在不敢去上学,有家也不能回,要在这个破地方整天对着对面的那些墓碑……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见她情绪激动,我连忙又走过去。

桑岚扑进我怀里,又哭了起来。

外面哭,里面也哭,还真热闹。

我只能苦笑。

是啊,受够了,谁不是呢?

我也有很多个为什么想要找到答案,我也想哭,我找谁哭去?

桑岚哭了一会儿,停下来,转头朝正门看了一眼,抹着眼泪问我:

“外面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不开门看看?”

“噢,是我怕你一个人哭太单调,所以专门找来给你伴奏的。”

“你滚!”

桑岚一把把我推开,瞪着泪眼问:

“你能不能有点正形?外面到底是谁啊?”

我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走到对面椅子里坐了下来。

“是鬼哭门。”

“鬼哭门?”

我点头,“鬼哭门,非索命,必所求。”

桑岚抽了抽鼻子,问:

“来找你帮忙的?你不是还在做阴倌吗?为什么不帮她?”

“帮?我帮的了吗?”我横了她一眼,狠狠抽了口烟。

按照百鬼谱中的记载,有五种鬼最难缠,其中就有哭门鬼。

如果是来索命的,那还好说,哪怕是隔代宿仇,总能想办法做出个了结。

可要是有所求才哭门,门一开,等同是答应了哭门鬼的请求,那可就麻烦了。

桑岚追问我:“你不帮她,她一直在你门口哭怎么办?”

我干笑两声,掐灭烟,看着她反问:

“如果来的是一个唐朝女鬼,求你帮她找到那一世的亲人,换了是你,你怎么帮她?”

桑岚无语。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桑岚忽然抬眼盯着我:“是你开门让我进来的?”

我愣了愣,说:“梦游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病症,可以在睡着的时候做一些想象不到的事。你家不是有我这儿的备用钥匙嘛……”

不等我说完,桑岚就打断我说:

“钥匙一直在潘潘那儿,上午出门的时候,她把钥匙弄丢了。”

……

正文卷 第六章 梦游

“砰砰砰……”

我被一阵拍门声惊醒。

起身过去刚把门打开,一身睡衣的潘颖顶着个鸟窝头就冲了进来,一边把我往外拉,一边急吼吼的喊:

“不好了,岚岚不见了!”

见季雅云也急匆匆的走进来,不等她开口,我就冲她和潘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然后重新躺回长椅上卷起了被子。

昨天晚上我又劝又哄了好半天,桑岚总算情绪稳定下来。

可外头有鬼哭门,门不能开,她也回不去。

眼看后半夜都熬不住了,我只能让她上楼睡,自己扯了条被子当厅长。

我他娘的总算是见识到哭门鬼有多难缠了,溜溜的哭了一夜,都不带歇会儿的。

季雅云和潘颖上楼不大会儿,潘颖就‘噔噔噔’跑了下来。

跑到我跟前,掀起被子劈头就问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我不搭理她,自顾惊叹的‘耶’了一声,表情夸张的嘀咕说: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open,还‘送货上门’?”

“死潘潘,你又在胡说什么?”桑岚咆哮着冲了下来。

等季雅云下来,我一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边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季雅云和潘颖听完,都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梦游的?岚岚以前没这毛病的!”季雅云声音发颤的说。

潘颖眼珠转了转,斜睨着桑岚含糊的说:

“梦游倒也不算什么大毛病,重点是为什么哪儿都不去,偏偏跑来这里。”

桑岚的脸没来由的红了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问:

“徐祸家的备用钥匙你是不是弄丢了?”

潘颖愣了愣,“是啊,昨天跟云姨去买菜,回来以后钥匙就不见了。”

见桑岚看向我,我也忍不住疑惑。

昨晚我下来的时候,桑岚已经坐在那里了。

梦游症患者在梦游的时候,能够做很多复杂的事,甚至有的人能在梦游中点火做饭。

可是那都是建立在现有的条件基础上的,没有柴米油盐做不了饭;同样的道理,没钥匙,桑岚又怎么能进来?

想到昨天晚上听到的儿歌声,我又是一阵头大如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还都不挨着……

这他娘的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让桑岚别想那么多,赶紧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季雅云急得直跺脚,一个劲说这可怎么办,桑岚得了这怪病,碰巧姐夫和茹姐又回了苏州。

见她和桑岚都六神无主,再看潘颖,就差在脑门上写着‘不靠谱’了。

我心说得了,也别去找什么老陈了,先处理眼巴前的事吧。

我给高战打电话请了假,开车带着桑岚她们到市里看病。

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建议桑岚先住院观察一晚。

我懒得来回跑,干脆就留下来,等明天上午诊断结果出来再一起回平古。

事实上我也没法走。

经过昨晚的事,桑岚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要是再出点什么事,不光她得疯,季雅云多半也撑不住。

我郁闷的不行,怎么着我就甩不掉这两块‘牛皮糖’了呢?

下午我打给瞎子,他却说不在家,在外地。匆匆说了几句,也没说在哪儿,就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出神,我怎么觉得自从上次找过段乘风以后,这家伙就变得有点怪里怪气的……

晚上去窦大宝那儿一起吃了顿饭,完事我让他送潘颖回家,我直接回了医院。

到医院已经十点多了,桑岚还没睡。

季雅云估计是为了晚上有精神照顾她,已经在陪护床上睡着了。

见桑岚坐在床上愣神,我随口问她:

“昨天晚上你梦见什么了?”

桑岚先是显得有点疑惑,随即居然没来由的脸红了一下。

见我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

“也没梦见什么,就是梦见……梦见去拜神了。”

“拜什么神?”

“也没什么,就是普通的神……”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然后呢?”

桑岚似乎不大想说出自己的梦,斜睨着我说:

“然后就被哭声吵醒,睁开眼就看到你这张臭脸了呗。”

“然后就醒了?”

“昂,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疑惑到了极点。

梦游和做梦虽然都是睡眠中发生的,却有着很大的区别。

做梦的人在醒来后多多少少都会记得一些梦境。

而梦游又叫睡行症,无论是自然醒来,还是中途被惊醒,都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这种病症虽然至今也没有让人能够完全信服的解释,可是临床验证,梦游的人在梦游过程中是不会做梦的。

想起昨晚的情形,我越发觉得桑岚的状况有些诡异。

她的梦游,似乎只是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接着‘睡觉’。

最关键的是,没有钥匙,她是怎么进去我家的……

“小姨,你醒了?”桑岚忽然看着我身后说。

转过身,就见季雅云已经从陪护床上坐了起来。

她朝我点点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这不奇怪,我们毕竟没熟到‘一起睡’的地步。

可奇怪的是,当她看向桑岚的时候,眼中却露出让人无法理解的疑惑。

“小姨,你怎么了?”桑岚不解的问。

“小姨?谁是你小姨?”

季雅云眉头微微一蹙,起身走到我身边。

桑岚愣了愣,勉强笑了笑:“这玩笑不好笑。”

季雅云又皱了皱眉,没理她,却转向我,微微垂首说:

“对不起老板,小雅睡过头了。”

刹那间,我和桑岚都错愕的瞪圆了眼睛。

我好容易反应过来,见季雅云还低着头,表情似乎还有点紧张,我忍不住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

桑岚明显对我这个有轻佻嫌疑的动作显得不满,但因为不明状况,也没有阻止。

反倒是季雅云,丝毫没有动怒,任凭我抬起她的下巴,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只是眼神深处略带一些羞涩。

看清她的眼睛,我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僵在了当场。

她的样子没什么改变,但清亮的眸子里却透露着少女般的青涩,以至于她的模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一下小了五六岁甚至更多。

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我才放下手,想了想,小心的问她:

“你是谁?”

“我是小雅啊。”

季雅云又用那种和在梦里一模一样的疑惑目光看向我,像是很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是谁?”

“你是老板啊。”

我点点头,又一指桑岚,“她是谁?”

季雅云看了桑岚一眼,用平淡如水的口气说:

“一个普通女鬼而已,不见得就有资格到我们的驿站去。”

“女鬼?”

我和桑岚彻底懵了。

季雅云却没再看桑岚,而是对我说:

“老板,时间差不多了,去收账吧。”

“收账?”我又是一愣。

季雅云点点头,“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竟径直向门口走去。

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扯住了袖子。

桑岚使劲拽着我的袖子,急道:

“小姨这是怎么了……”

我整个头都大了,哪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看神态和言行举止,季雅云除了样子没变化,分明又变成了阴阳驿站里的那个小雅。

可这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的医院!

桑岚又拉了拉我,一脸惊悚的小声问我:

“难道她梦游?”

梦游……

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这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娘俩居然又和刚认识那会儿一样,玩的是‘双响炮’!

我急着对桑岚说,让她先待在屋里,我跟去看看情况。

桑岚哪里肯,不等我说完就已经下床往外追了。

我知道劝也没用,只好拿过包扛在肩上,跟着走了出去。

季雅云回头看到桑岚,眼中露出一丝不解,却没说什么,转过身,迈着标准的猫步,不紧不慢的朝前走。

桑岚一直拽我的衣服,我连连摆手,示意她先不要多问。

只要人在我们视线范围内,那就总有答案揭晓的一刻。

时间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其他病房的人多半都睡了。

走廊上静悄悄的,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放轻脚步,像做贼似的跟在季雅云后边。

经过护士台的时候,季雅云看都没看值班护士,就好像她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然而唯一醒着的那个小护士却明明看到了她,也看到了我和桑岚。

见她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惊恐的看着我们,我忙走过去,小声对她说了两个字:

“梦游!”

小护士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急着朝我点了点头,而且还很敬业很专业的把一根手指挡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吵醒病人。

季雅云依旧旁若无人的沿着走廊缓缓向前走。

桑岚忽然又拉了拉我,小声问:

“你看小姨的样子,像不像是穿了旗袍?”

我怔了怔,朝她点点头。

季雅云现在走路的姿势在寻常人看来的确有点怪,倒不是说姿势本身不雅。相反,她的两只手环扣在身前,步伐不紧不慢,透出一种只有古代大户贤淑女子特有的气势。

从后边看,的确有种时空穿梭,看着一个端庄淑女穿着典雅的旗袍款款向前的感觉。

季雅云走到走廊尽头,在楼梯间门口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走进了楼梯间。

挨着我的桑岚身子明显一哆嗦,声音发颤的小声说:

“你看到没?小姨怎么会有那种眼神?就好像……好像要杀人一样!”

正文卷 第七章 收账

听桑岚这么一说,我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季雅云回头的时候,眼中露出了少有的狠厉。

我不是没见过她露出这种眼神,想当初林寒生伙同妖人想要给‘女儿’换桑岚的皮,她为了维护桑岚,就有过类似的目光。

可眼下桑岚和她并没有受到威胁,她又怎么会有这种‘要杀人’的眼神呢……

走到楼梯间门口,见季雅云正沿着楼梯缓缓朝楼下走……

我们原本所在的是住院楼的五楼,连着往下走了两层,季雅云才走出楼梯间,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说不得,我和桑岚只好跟上去。

好在这一层护士台的护士都趴着睡着了,才省了一番口舌。

季雅云终于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我们站在原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她忽然转过身,轻声对我说:

“老板,你不方便进去,让小雅来吧。”

不方便进去?

我一愣,抬头看向她头顶上方墙上的指示牌……

居然是女厕所……我是不方便进去。

她要上厕所?

我就是想方便,我也用不着去女厕所啊?

不过听她的口气,她可不像是要方便。而且就算要‘解决问题’,哪一层没厕所,何必跑到三楼来?

我反应过来,几步走到她面前,想了想,试探着小声问她:

“你想干什么?”

“收账啊,有笔账到期了要收回来啊。”

季雅云又用那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收什么账?”我疑惑的问。

貌似她刚‘变身’的时候就说过,‘时间差不多了要去收账’。

季雅云嗔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总这么没记性’。

她像是想给我解释,可是嘴唇刚张开,突然就听厕所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传来一声沙哑低沉的痛呼声。

我和桑岚都愣了,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女厕所里哪来的男人?

季雅云的反应比我和桑岚都要大,一双秀眉竟然竖了起来,瞳孔也猛然收缩,居然露出了凶悍绝杀的神情,迈步就要往厕所里走。

我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她,把她拽到身后,抬眼看了看女厕所的牌子,迈步走了进去。

男人出现在女厕所,无外乎几种情形,除了维修和清洁工,就只有那种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死变`态。

从季雅云的言语表现和里面的动静来看,厕所里显然有古怪。

无论她是季雅云还是小雅,我都没有让女人打头阵的习惯。

而且我也不怕被人误会是变`态狂,毕竟去女厕所偷窥,还让一大一小两个美女‘保镖’看门把风,这阵容未免太夸张了。

我有恃无恐的正往里面走,冷不丁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身材不怎么高大,向外跑的又急,这一撞我倒是没什么,她却“啊”的一声弹回去,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两人四目相对,看清对方的模样同时愣了愣。

“徐祸?”

“林……林彤?”

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老恩师林教授的女儿、朱飞鹏年轻的妻子、朱安斌的小妈。

林彤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的跑到我身边,躲到我身后抱着我一条胳膊边把我往前推边急着说:

“里面有个死变`态,偷窥狂,快把他抓住!”

我转眼看看她,又看了看季雅云,心里顿时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敢情季雅云目露凶光,是为了为民除害、为维护女性尊严和保障妇女同胞人身安全?

阴阳驿站的老板和员工还负责这种鸟事?

厕所里男人还在呻`吟,我没再多想。

大步走进去,刚想发挥一下‘警察气势’,大喊‘不许动’,嘴张到一半却目瞪口呆。

女厕所里的确有个男人。

我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刚刚遭遇了什么。

这个穿着病号服,比普通女性身体庞大了许多的男人正倒在一个格子间前的地上,双手捂着身体中部的某个部位,蜷缩的像虾米一样不住的抽搐。

“就是他!”

林彤在我身后气淋淋的说:

“我正在上厕所,顺着门下边就看见他那双大脚丫子了!我从病房出来,就觉得有人跟着我……就是他,死变`态!一脚踢死你!”

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我小腹下面感到一丝寒意,“师姐,下手够狠的啊!”(林彤是老教授林墨语的女儿,也是和我同一所学院毕业,只不过读的是心理学,叫声师姐她当之无愧)。

“他刚想弯下腰往里看,我就把门插销拔开,狠狠怼了他一下,然后一脚就……”林彤咬牙切齿,话语间透着快意。

可就在她这么说的时候,我猛然间呆住了。

‘变`态狂’为了缓解蛋疼翻了个身,就在他翻身的那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脸。

这人居然是县公安局的实习法医——大双!

“边耀双!”

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恼火的走上前,弯下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上半身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我刚怒不可遏的问了一句,因为痛苦而双眼紧闭的大双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竟然喉咙里“嗬嗬”的低吼着,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迎面朝我脸上咬了过来!

“艹!”

我本能的迎面一拳砸在他脸上。

他两眼一翻,身子抽搐了一下,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

回过头,两个睡眼惺忪的护士正探头朝里问。

林彤恨恨的说:“这人有病,跑女厕所来偷窥……”

“不是!”我打断她,朝她使了个眼色,“别误会,这是我朋友,他也是病人,你们也看到他穿病号服了?他……他有梦游症,梦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林彤绝对是个聪明女人,只是微微一怔就配合的说:

“我父亲是医学院的教授,我听说过这种病症,需要叫大夫吗?”

我摇摇头,“我先把他背回病房再说。”

我一边说,一边朝那两个被惊醒赶来的护士斜了一眼。

林彤眼神闪动了一下,边推着两人往外走边低声说着什么。

我看了看被打晕的大双,强忍着心里的狐疑,脱掉一只鞋,扒下袜子捏开他的下颚,硬把袜子塞了进去。

背着死鱼似的大双走到厕所门口,桑岚看看大双嘴离的袜子欲言又止。季雅云则用一种疑惑却又习以为常的眼神看了看我,转身走了出去。

从大双身上的病号服看来,他也是这家医院的病号。

我不知道他住哪间病房,也等不及问,索性直接堂而皇之的把他背到电梯间,搭电梯到五楼,将他背进桑岚的病房。

“他是谁啊?你把他弄这儿来干什么?”桑岚也算是聪明了,直到我把大双扔在床上才发问。

我一边喘粗气一边回答说:“他是我同事,在平古公安局实习……他……他现在不对劲,他沾了尸气了……”

“尸气?”

桑岚倒是没显得多惊讶,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怪不得他的脸黑乎乎的呢。”

我一愣,“你看的见?”

她说的没错。

大双的脸现在的确黑漆漆的。

只不过,那是被尸气侵袭的一种特征,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我正是因为看出了异状,知道这件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才着急忙慌的把大双背了过来。

桑岚却说……她看到大双的脸黑乎乎的……

林彤快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凝眉看着我问:

“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彤自身也遇到不止一次邪事,我便没顾忌的对她说:“这是我同事,他沾了尸气……去厕所不是想偷窥你,是想喝人血……”

我一边说,一边查看着大双的状况。

目光落在他脖子的一侧,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季雅云像是憋了许久,眉心纠结的走过来对我说:

“老板,收账吧……”

正文卷 第八章 前世

收账?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抬眼看清季雅云的表情,突然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大双曾在阴阳驿站住过一晚,当时他并没有付店钱。

季雅云……不,是小雅。小雅一直说收账,原来是要找他收这笔账。

我不明白季雅云为什么会‘变身’小雅,可她又是怎么知道大双就在附近的?

按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现在季雅云的表情冷漠中带着一股子肃杀,样子可不像是单纯的要收钱的。

我警惕的横插一步,拦在季雅云和大双之间,试探着问她:

“你说的收账是指那天晚上的店钱?”

季雅云点点头。

“怎么收?”

“活人住店,阳寿付账。”季雅云不带丝毫感情的说。

“阳寿?”我猛一激灵。

季雅云又用那种疑惑的目光看着我说:

“这是驿站的规矩,而且是死规矩。”

我又吓了一跳,“死规矩?谁定的?”

季雅云竟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是你告诉我的,你没说过规矩是谁定的。”

听她这么说,我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不单单是因为‘活人住店,阳寿付账’的规矩让人毛骨悚然,更主要的是,无论站在我面前的是季雅云还是小雅,她在说到‘死规矩’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她竟不再像是个鲜活的人,而是像是被人操控利用的牵线木偶!

我可以肯定,在我有限的生命之中、在租住城河街31号前,我绝没有到过阴阳驿站,更加不会定下‘用阳寿付店钱’的规矩。

那这规矩又是谁定的呢?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因为徐洁的关系,我一直对驿站充满了希冀,下意识的忽略了驿站自身的匪夷所思。

仔细想想,我这个‘老板’和小雅同样来的莫名其妙。

就季雅云现在的言行来看,我似乎和她一样,都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呃……”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干呕声,大双醒了过来。

见季雅云看向他,我忙问季雅云:

“这笔账一定要收吗?要收他多久的阳寿?”

“一定要收。”季雅云肯定的点点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必须要用全部的寿命来付店钱。”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能够收取阳寿,可是收走全部的阳寿,那不就是要大双去死?

看着季雅云坚决的神态,我试着问:

“如果我说不收呢?或者说……少收点?”

季雅云愣了愣,“你说过,这是死规矩,不能更改的。”

眼见大双干呕不止,我也顾不上再和她墨迹了,咬了咬牙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也说了,我才是驿站的老板,我说这笔账不收就不收。”

季雅云又是一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习惯顺从的点了点头:

“好,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着她机械式的语气,我心里又是一寒。

我头一次感觉那神秘的阴阳驿站有些恐怖。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可我知道他就快被你的臭袜子熏死憋死了!”一旁的林彤说。

我赶忙走到病床边。

大双看到我,目光变得既惊恐又充满疑惑。

“先别动!”

我冷冷说了一句,一手把他的头扭到一旁,一手将他右边脖子里贴着的一块纱布扯了下来。

“啊……”

林彤和桑岚同时发出一声低呼。

看清纱布下的伤口,我也是心尖猛一颤,和我想的一样……

上次大双昏倒住院,我就看过这个位置。

那时我就发觉他被人咬过,我以为是情侣间亲热的时候留下的‘纪念’,而且当时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所以就没在意。

可现在再看,同样的位置,不但伤口加重,而且皮肉已经开始腐烂,纱布一揭开,立刻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不但如此,发黑了的烂肉中,竟隐约还有蛆虫在蠕动。

我回过头,让林彤想法去找镊子等处理伤口的必须物品。

然后从包里拿出毛笔朱砂和一小包糯米。

见大双挣扎着想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厉声道:

“别动!全靠这个给你醒脑呢!没给你灌粪水已经很不错了。”

我这么说可没有整人的意思,按照破书上的记载,活人被尸气入体,首先要护住灵台,让中尸气的人不至于失去意识。否则的话,尸气会损伤魂魄,救活了智力也会受到影响。

尸气不同于阴魂鬼魅,不能单纯的用符箓卫护灵台,按照破书里的方法,必须得以恶治恶。

说白了就是以秽物恶臭来刺激中了尸气的人的感官。

其实这种法子不光是破书里有记载,许多民间的神汉、神婆遇到类似的状况,都会给‘中邪’的人灌粪汤子之类的秽物。

这法子和许多民间克制邪祟的方法一样,都透着一股子简单残暴的意味,也不能够用科学来解释,但却十分的有效。

当然,道家高人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

或许这就是阴倌和正统道士的区别吧。

我扯开大双的病号服,就见他左胸的位置除了上次看到的刀疤,竟又多了一些像是指甲抓出来的伤口。

我和孙禄一直都不明白他胸口为什么会有刀片割出的伤口,现在看到这副情形,再结合他脖子里的咬伤,我大致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咬破手指,在朱砂盒子里滴了几滴血,搅匀了以后,用毛笔蘸了活血朱砂在大双的胸口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

最后一笔刚画完,大双的身子就痛苦的抽搐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低吼。

我没去管他,把他翻过身,又在他背上画了一道祛尸符箓。

符画完,大双身子猛一挺,然后就没了动静。

“他不会死了吧?”桑岚惊恐的问。

我擦了擦脑门子冒出的汗,悻然的说:

“哪那么容易死?不过要不是正巧被我们找到,那他就真死定了。”

恰巧这时林彤回来,我也就没有停顿,从包里找出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上,接过她找来的东西帮大双处理了脖子的伤口,最后把糯米和朱砂混合起来用纱布包了,一把贴在伤口上。

“唔唔……”

糯米一敷上,大双立刻抽搐着醒了过来,额头的青筋都因为痛苦鼓了起来。

我随手拔出塞在他嘴里的袜子丢进垃圾桶,脱掉手套,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一根烟没抽完,大双就因为虚脱昏睡了过去。

再看季雅云,这会儿却是像根木头一样呆滞的站在那里。

我掐了烟,走到她面前,“小雅……”

“啊?”季雅云愣了愣,像是刚从梦里醒来似的,茫然的看了我一会儿,居然责怪的白了我一眼,“你几岁,我几岁?瞎喊什么?”

“小姨,你没事了?”

桑岚拉住她的手,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

“傻乎乎的,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呢嘛,能有什么事啊?”

见季雅云明显是恢复了常态,我非但不觉得轻松,心底的那股寒意反倒更重了。

她忽然‘变身’小雅,似乎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大双收账。

我利用老板的权力,硬是抹了大双的账,帮大双除了尸毒。她也在这个时候又变回了我们熟悉的季雅云……

这种情形,怎么就让我越来越觉得,她像是被操控的工具,有些细思极恐呢。

不光是她,这是些天我也发觉,阴阳驿站并不是我想去就去的,而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对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如果是这样,我这个‘老板’和小雅这个‘女仆’又有什么区别……

我问林彤怎么在这儿。

林彤叹了口气,神态显得很疲惫。

说因为朱安斌的事,朱飞鹏落下了心病,已经在医院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她这些天也一直待在医院陪护。

“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我脱口问道。

虽然时间场合都不对,这么问也很不礼貌,可我还是忍不住好奇。

这对夫妻的年龄差了两轮都不止了吧,一开始我以为林彤存粹是为了贪钱才嫁给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大的老头子,可是接触下来发现她绝不像是那种物质的女人。

朱安斌想要用降头术、以极其下作的手法陷害她,然而朱安斌出了事,她却恳求我救朱安斌,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丈夫只有朱安斌这一个儿子。

我感觉的出,她在那样做的时候,绝对不是在演戏。

可如果说是真爱……朱飞鹏也不是那种博学多才,让年轻女人因才生爱的人啊。

我本来以为林彤会怪我没礼貌,没想到她居然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

“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我一下愣住了。

按理说我是阴倌,而且还代替老何超度了许多的横死鬼,对于轮回一说,我应该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听她冷不丁这么一问,我还是有种茫然混沌的感觉。

既然有轮回,那么每个人都应该有前世今生。

可如果真是这样,我的前世是什么人?长什么样?

林彤的神情同样有些迷离,掠了掠头发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真的喜欢飞鹏,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感觉我和他很熟悉,就好像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一样。

后来我也问过飞鹏,他居然说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他必须要和我在一起,如果这辈子不能再在一起,那他就会死。”

再在一起?为什么要用‘再’呢……

正文卷 第九章 鬼童子

林彤没再多逗留,说要回去照看朱飞鹏。

临走前,她告诉我一件事:朱安斌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管他现在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我还躲着他?

目光转回到季雅云身上,我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诡异的阴阳驿站……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呻吟声惊醒。

睁开眼就见大双正仰面躺在病床上直哼哼。

季雅云和桑岚偎靠在一起,也先后醒了过来。

桑岚迷糊了一会儿,问我:

“我又梦游了吗?”

想到昨天晚上她睡得那个香甜,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听说过猪会梦游吗?”

“滚,你才是猪呢!”

季雅云掠了掠头发,问我:

“岚岚昨晚没什么事吧?”

我和桑岚对望了一眼,一起看向她,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貌似她昨晚的状况,比起桑岚更像是梦游吧。

“徐哥?你怎么在这儿?”大双看见我,虚弱的问。

我走到病床边,一把将他脖子里的纱布扯了下来,他疼的一阵倒吸凉气。

我把包糯米的纱布丢进垃圾桶,看了看他的伤口,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破书上祛除尸气的法子还是很有效的,他的小命总算捡回来了。

我冷眼和大双对视,冷声问:“人呢?”

大双一愣,“什么人?”

我冷笑:“对了,那应该不是人,至少不是活人。真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养尸。”

大双脸色一变,眼神闪缩的把脸转向一旁,“什么养尸……我没……没有……”

“你胸口的刀疤是你自己割的,你用自己的心口血养尸;心血一沾五行,效果会打折扣,所以你改用手抓。”

“徐哥,我……”

“你不用说了,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和我没关系。至于其它,等你回到局里再跟我和高队解释吧。不过提醒你一句,以血养尸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没有好下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番话,我再不看他,和桑岚、季雅云一起走出了病房。

我本来对大双的印象很不错,不相信他会做歪门邪道的事,可是从他的神情反应来看,我的猜测没有错,他的确是用自己的心口血养尸。

自作孽不可活,我也管不了旁人的事。

桑岚做完检查,我开车接上潘颖,又去窦大宝那儿聚了聚,下午才回平古。

当晚我值班,第二天天刚亮,就被手机震动吵醒了。

电话是潘颖打来的,桑岚又梦游了。

我一个头两个大,等孙禄来了,和他交了班,就想回去看看。

可是刚出门,就又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王希真打来的,我皱着眉头接起来,听筒里很快传来王希真的声音:

“徐先生,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能再约个时间见面吗?”

我是真不想再和这个人有瓜葛,可想到阴阳驿站的古怪,还是说:

“我现在有时间。”

……

再次来到南关街2号,开门迎接我的是王希真本人。

院子已经被清理过,那些被拔出来又胡乱插进土里的花草也都被移走了。

王希真把我让进客厅,亲自倒了两杯茶,坐下以后也不说话,就坐在我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见他神态古怪,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王希真点点头,“我也不喜欢墨迹,可是怎么说呢……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可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是你关机了,我就又打给秘书,让她专门来这里等你。徐先生,我知道高人都有脾气,可您也不至于……”

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抬手往墙上指了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愣了愣。

他指的居然是那幅被画了小人的八骏图。

我回过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王希真耸了耸肩,“这幅画虽然不算多贵重,也值个七八万呢。这也就算了,楼上算是我的内宅,虽然我爱人已经过世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也不该……呵呵。”

“等等!”

我总算反应过来了,我指着画问他:

“你以为画上的小人是我画的?以为你家里那天那么乱,是我造成的?”

“不是你?”王希真神情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我冷笑一声,起身说:

“我没那么无聊,也不会那么混账的去毁坏别人家的东西。至于你家那天为什么会乱成那样,或许你应该去你楼上的书房,问问你供养的古曼童。”

见我要走,王希真连忙起身,说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又连连向我道歉,说是他自己误会了。

见他态度真诚,我只好重又坐下。

“不是你,那又会是谁呢……”

王希真满脸疑惑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想到那天的情形,我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指着天花板说:

“我不是很了解古曼童,不过我听说这东西很邪,不好养啊。”

王希真居然摇头说:

“还是不对,第一,那不是古曼童,是我请来的鬼童子;第二,当天确实是鬼童子出了状况,可我已经按照一位师傅教的方法,把鬼童子给他送回去了。既然确认鬼童子被带走了,那家里又怎么会搞成那样呢?”

“鬼童子?”

我下意识的捏了捏眉心,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谁提到过‘鬼童子’呢?

我不想因为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伤神,就直接问王希真,他为什么会去阴阳驿站,对驿站又了解多少。

王希真显得有些意外,就好像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一样。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

“我能去驿站,全是因为一位师傅的指点,是鬼童子带我去的。”

说着,他举起左手把掌心对着我示意我自己看。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他离开驿站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虎口里闪过一抹绿光,就像是他手心里攥着一枚绿色的眼睛。

然而此刻他手里什么也没有,他要我看什么呢?

王希真见我没反应,忽然笑了。

他笑着点头说:“连你也看不出来,说明鬼童子已经彻底消除了煞气,以后会老老实实庇护我了。”

听他再一次提到鬼童子,想起楼上供奉的双头古曼童,我猛然想到一件事。

我愕然的看着他的左手,问:

“你用自身的血肉养鬼?你把古曼童种在左手里?”

王希真得意的点点头,却又纠正我说:

“再次声明,这可不是古曼童,是鬼童子。”

接着又自顾自的给我解释说:

“鬼童子和古曼童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是被降头师父加持了的婴灵。很多人都以为降头是源自南洋,其实那纯属误解,降头和蛊一样,最早是出自我国的滇南。

古曼童是降术传到南洋后,由当地降头师多次试炼的产物,鬼童子却是源本降术所出,比起古曼童,鬼童子更有灵性,只要煞气除尽,就永远不会反噬,会终身为主人带来好运。”

我听的直皱眉,说什么‘源本降头’,说到底还是为了谋求私利养小鬼。所谓的鬼童子,除了改换了个称呼,和古曼童又有什么区别。

我懒得听他说这些,就又问他对阴阳驿站了解多少。

这次他显得饶有兴致,竟反问我:

“你不是驿站的老板吗?难道你不知道驿站的来历?”

我摇头,说不知道。

我已经开始觉得,这一趟是白来了。

这个王希真,看似彬彬有礼,可在说到鬼童子的作用时,眼中露出的狂热已经暴露了他本性的自私。

而这种为了私利不择手段的人,对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事物的认知多半不会有多深入。

果然,王希真接着就说,其实他对驿站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听那位师傅说,阴阳驿站是阴阳交集的所在,只要肯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可以在那里暂住。

至于代价是什么,那位师傅没有说,只是说如果遇到危险祸事,就可以去那里避祸。

至于驿站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又是什么人创立的,这点那位师傅也是不知道的。

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我也想到他几次提到的那位‘师傅’,多半就是所谓的源本降头师了。

我已经失望到家,在对王希真有所了解后,更加不愿意多待。

我刚想告辞离开,却又想起一件事,拍了拍脑门,疑惑的盯着他问: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盗墓贼会死的?”

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我差点把和他见面的目的之一给忘了。

盗墓贼是他先找到的,他又和降头有牵连,难道说在把盗墓贼送交警方前,他做了手脚?

王希真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摊了摊手说:

“现在你应该也想到了,盗墓贼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中了降头。但是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恳求那位师傅赐给我一个鬼童子,我不会降头术。”

“不是你,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中了降头的?”

王希真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是有人想断我王家的运势,在我家的祖坟动了手脚!你应该以为我是那种为了谋求利益不择手段到养小鬼的人?事实是,我不害人,别人却要来害我!某人为了要弄死我,居然找人在我王家的祖坟里下了绝户降!”

正文卷 第十章 夜半一楼

听了王希真的话,我目瞪口呆。

昨天回市里,我就想找瞎子问问王家老坟是怎么回事。毕竟棺材里的怪蛇和老鼠出现的太过诡异了。

原以为是坟墓风水出了问题,没想到祸源却是降头。

王希真说,王家祖坟被刨前,他才找过那位师傅,是那位师傅告诉他,他在养了鬼童子还后时运仍然不济,很可能是有人对王家祖坟动了手脚。

那天王希真去林场,就是想看看祖坟的状况,再告诉那位师傅,让他帮忙推断。哪曾想赶到的时候,祖坟竟已经被几个盗墓的毛贼给刨开了。

冷静下来后,王希真打电话把坟墓中的状况告诉了那位师傅。

那位师傅告诉他,有人利用王家祖坟下了一种极恶毒的降头,目的就是想让他家破人亡,死后永不超生。

说到这里,王希真眼神冷狠,嘴角却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看他这副样子,我不由的感觉有点瘆的慌。

祖坟被挖,他不是应该恼火才对嘛,怎么反倒笑起来了?

王希真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冷笑着说:

“要按我当时的想法,我非得弄死那几个盗墓贼,可是那位师傅听说其中一个盗墓贼死在了棺材里,居然说祖坟被挖是好事!”

“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开诚布公’,我却感觉后背渐渐透出一股寒意。

王希真点点头,面带笑意的说:

“那位师傅说,我家祖坟被下的降头很特殊,就算他亲自来,想要破除也要费一番功夫。这下好了,那个盗墓贼死在棺材里,等同是用自己的生气冲散了邪降的煞气。不但破了邪降,而且他们的寿命还为我增添了几十年的运势,这难道不算好事?师傅说,这都是鬼童子给我带来的好运。”

我听得心底生寒,祖坟被破坏不但不恼怒,还因为所谓的‘好运势’沾沾自喜……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极端的自我自私,而且我还发现,他对‘那位师傅’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

我忽然留意到他刚才话里的一个词,心里一动,问他:

“你指的‘他们’是什么意思?”

王希真哈哈一笑,“我足足倒霉了三年,可见那降头有多厉害了。那些盗墓贼不知死活,挖开坟墓的时候和降头煞气冲了个正着,有几个就得死几个,一个也逃不掉!”

我本来还想着问他的‘对头’是谁,可看到他眼中近乎疯狂的神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说先前我对这个人还有几分好奇,想知道他的身份背景,现在已经对他彻底失去兴趣了。

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起身告辞,王希真也不挽留,只是说他不会忘记上次我对他的救命之恩,要我有事情尽管找他。

听口气就像是没他办不了的事一样。

直到上了车,我才反应过来。

妈的,说什么有问题要向我请教,其实他和我见面的目的,就是让我帮他看看他左手的煞气是否消除。

向我坦白叙述的背后,为的是不露痕迹的达到目的。

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留我的必要了。

这人的心机可真深啊……

回到家,就见大门开着,桑岚、季雅云和潘颖都坐在我家楼下,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我问季雅云,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季雅云开口,潘颖就把她的手机递给我,脸色有点发白的说:

“你……你自己看吧。”

我愣了愣,接过手机,见上面是一段暂停的视频。

看画面,依稀就是桑岚的房间。

“我担心岚岚出事,所以昨天从家里带了摄像头装在她屋里,这是昨天晚上拍到的。”

潘颖一边给我解释,一边点开了播放。

因为是普通的摄像头拍摄,画面上并没有显示拍摄时间。

从画面的昏暗程度来看,应该是夜里睡觉的时候拍的。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从被子鼓起的形状看,床上应该不止一个人。

听潘颖说我才知道,原来她和季雅云担心桑岚梦游,昨天晚上两人都陪她睡在一起,而且她和季雅云是一边一个,把桑岚夹在中间睡得。

她后边还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清楚,因为我已经被视频中突然出现的一幕惊呆了。

因为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起来,又是三人挤在一张床上,所以只盖了一床薄被。

画面中三人似乎睡的都很安稳,只有睡在左边的那人偶尔不老实的翻个身。

就在潘颖和我说,左边那人是她的时候,诡异的事发生了。

原本盖在三人身上的被子,竟渐渐的滑向了右边,最终滑落在了地板上。

在被子滑开的过程中,我有种奇诡的感觉,那就是,被子绝不是正常滑落,而像是有人扯着被子往下拉似的。

没等我从惊愕中缓过来,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被夹在中间的人猛然间站了起来。

我看的分明,她整个身子并没有动作,甚至连腿弯都没有打弯,就像是身下有个弹簧,就那么直挺挺的弹起身站在了床上。

这人正是桑岚。

她在‘站起来’后没有逗留,而像是正常人一样,迈腿下了床,径直走出了画面。

在经过摄像头前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居然是闭着的!

梦游的特征之一就是梦游者的眼睛是半睁开的,正因为这样,才能保证不被磕碰到。

桑岚的情形明显不一样,一直都是闭着眼,这完全不符合梦游的症状。

而且更令人感觉诡异的是,从她站起来以后,她的右手就微微向前伸着,像是被人牵着手,拉她下床,拉着她向前走一样。

桑岚再没出现在画面中,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床上的两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完全睡死了一样,连被子没了都没发觉,只是抱着身子时不时的搓着肩膀,显然并不是没感觉到冷,可就是不醒。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摆明了不是梦游。”桑岚带着哭音说。

我错了错下巴,把手机还给潘颖,想了想,用力一挥手,“不用怕,我已经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啊?你这么快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潘颖和季雅云同时看向我。

我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再看看桑岚,里面还穿着睡裙,只在外边套了件外套。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是又大半夜的跑来我家了啊。

桑岚急着过来拉住我催促道:

“你快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斜眼看着她身上说:

“问题出在衣服上,你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试试把衣服全脱光,我保证你不会再‘梦游’!”

潘颖过来扯着桑岚的睡裙看了看,回头问我:

“这衣服有问题?还是说衣服上的大嘴猴成精了?”

“潘潘!”

桑岚跺着脚的喊了一声,狠狠一拳捶在我胸口上,“他胡说八道你也信?”

潘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指着我说:

“徐祸祸,你是坏到骨子里了,你让岚岚别穿衣服,她要是晚上再跑到你家来,你就能……”

“滚!”桑岚又给了她一拳。

季雅云瞪了我一眼,让我别闹,赶紧帮忙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靠,居然都看穿了。

一个个倒是都不笨,可怎么老是出妖蛾子呢?

我问桑岚,昨天晚上她是怎么醒过来的,醒来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摇头说,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潘颖和季雅云找来,还是她开的门。她就在柜台后藤椅里坐着睡了一夜。

见三双眼睛都盯着我,我只好手一摊说:

“你们看我也没用,再一再二不再三,你们该睡的睡,如果今晚再出问题,那再想办法呗。”

我说的是实话。

要说桑岚老被这么折腾是真可怜,可我总觉得她是猴子请来的逗逼,每次发生在她身上的状况都刷新我的认知,让我感到‘学无止境’。

嘴上说没办法,可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晚上一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

要说对于发生在桑岚身上的状况,也不是全没线索。

至少有两点。

一是谁给她开的门?第二点就是,前天晚上后院里的儿歌声。

我隐约有种感觉,似乎不单单是桑岚出了状况,问题的根源,好像是出在我家……

晚上吃过饭,我把手机设了闹铃,早早的上床睡下。

闹铃声一响,我立时惊醒,翻身下床,穿好鞋,拿起了一旁的背包。

我没开灯,而是借着后窗透入的月光,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来到楼下,昏暗中,一楼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状。

我打开后门,也没发现院子里有特殊状况。

于是就按事先想好的,将后门完全打开,而我则侧身藏在了门背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后院也没再传来唱歌的声音。

正当我感觉身子僵硬,想要稍微活动一下的时候,忽然,就听柜台后传来一下轻响,像是有什么物体移动了一下。

我急忙屏住呼吸,透过门和墙之间的缝隙,偷眼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看清状况,我浑身的汗毛都快从炸开的鸡皮疙瘩里蹦出来了。

声音并不是发自柜台上,而是从柜台后的货架上传来的。

记得刚到平古的时候,我就背运的参与调查了一件残忍的分尸烹尸案。

因为被害人的头被烹煮,为了帮其重塑鬼身,我用窦大宝和潘颖的血,以及季雅云的头发塑造了一个阴形,就是一个粗陋的泥娃娃。

后来案子侦破,被害人重入了轮回,我并没有毁掉那个泥娃娃,而是随意的放在了货架上。

因为是随手摆放,所以泥娃娃是面朝着里面的。

而此刻,随着“嚓嚓”的轻响,那个泥娃娃竟一点一点,慢慢的把身子转了过来……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又闻鬼哭门

泥娃娃转动的虽然缓慢,但最终还是完全转过了身。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芒,原本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娃娃,竟让人越看越觉得恐怖,就连那张粗陋的让人感觉可笑的脸,都显得格外阴森。

我头皮一阵阵的发紧,后背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

未知的东西往往比已知的更让人觉得恐惧,泥捏的娃娃竟然自己动了,而且这娃娃还是我亲手捏的……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泥娃娃,心说它可别真的活过来了,这要是一下从货架上蹦下来,我就是石头做的胆子也非得吓崩开。

万幸,泥娃娃转过身后,就一直‘站’在货架上,一动也不动了。

以至于我开始怀疑刚才看到的一幕根本就是我的幻觉,泥娃娃原本就是那样面朝外摆在那里的。

可是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明明锁死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门打开以后,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不用看脸,光看身材,我就认出来的是桑岚。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进来以后,门还没有合上,居然又一个身影无声的快速闪了进来。

因为是背对着门,我并不能看清这人的脸,只是看身形轮廓,这应该也是个女人。

桑岚进来后,就径直走到柜台后面,在藤椅上坐了下来,头一低就不动了。

后进来那人转头朝自动关上的房门看了一眼,缓步走到柜台前。

借着窗外透进的光,我终于看清了这人的侧脸。

居然是潘颖!

不,她不是潘颖。

那个大背头,就算‘深沉’的时候,脑门上也都透着‘捣包’两个字。

而此时的她,神情冷峻中带着狐疑,先是盯着桑岚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动眼珠,扫视着房间的各个位置,似乎在寻找什么,神态显得格外阴沉。

她不是潘颖,她是女鬼狄金莲!

她又附在潘颖身上了!

不……她和潘颖的情况似乎不同于普通的鬼附身。

从上次狄金莲出现,我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她一直就待在潘颖的身体里,只是在特殊的情形下才会出现并且主导这具身体。

狄金莲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竟落在了我这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我正在想要不要出去和她照面,她忽然停下脚步,“嘶嘶”的倒抽着冷气,同时还不断甩着右手,模样古怪的就像只发`情了的大猩猩一样。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狐疑,刚想出去,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女人哭声!

又是鬼哭门!

我又惊又怒,怒的是这哭门鬼也太不识进退了,居然又来‘嚎丧’;惊得是她这一哭,桑岚被惊醒过来,又得经受一番心理和神经的双重考验。

狄金莲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立刻停止了古怪的动作,快速的朝桑岚看了一眼,然后两个箭步冲到门口,一把把门拉开,压着嗓子急吼吼的冲外面说:

“别吭声,里面有人在睡觉!”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没吐血。

这个调调绝不是狄金莲,这特么就是大背头、潘神鞭!

门外的哭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我骇然的发现,我竟然不受控制的推开遮挡的后门,迈步朝外走去。

潘颖把头探出门外左右张望,似乎在查看是什么人在外面哭。

猛不丁回过头,正好和我打了个照面,吓得一蹦,却及时捂住了嘴,可随即又发出几下吸气的怪响。

“祸祸?!”

看清是我,她倏地瞪大了眼睛,“你还没睡?”

“让开!”

我咬着牙说了一句,两条腿却仍是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见识到了哭门鬼的可怕,才知道哭门鬼为什么在百鬼谱中被列为五种最难缠的鬼之一。

夜半鬼哭门,非是索命,必有所求。

百鬼谱上只说哭门鬼难缠,我却没想到竟邪性到这种地步。

我现在有自己的思维,能说话,可就是身体不受控制,完全像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木偶一样,不由自主的往外走。

最让我感到恐慌的是,在我感觉不受控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默念起了鬼灵术中的法诀。

可就算我念出声,也没有用!

见我走出门,潘颖追上来问:

“大半夜的,你干嘛去?”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迸着说:

“回去!看着桑岚!”

潘颖狐疑的看了我一阵,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坏了,刚才是鬼哭门,门一开,房子的主人就等于是应承了哭门鬼的请求。”

她这话像是对我说,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声调语气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

下一秒钟,她的嘴角猛一抽搐,似乎是很痛苦,但很快就又用我熟悉的腔调对我说:

“我先去把门关上,然后跟你一起去,要不然万一哪个流氓醉鬼跑进屋,岚岚就遭殃了!要真是那样,还不如被你这个流`氓法医占便宜呢。”

我彻底无语了,也懒得再跟她多说。

事实是这个大背头太爱胡闹,没少惹祸,这一次是真把我惹火了。

就算看过百鬼谱,学了鬼灵术,可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对阴魂厉鬼了解有多深。

阴阳事,深似海,谁能寻到边?

就像现在,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哭门鬼,可无论怎么尝试都是徒劳,就好像被下了最毒的魔咒,只能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这让我想起了某部大片里的一个片段。

大致是女主利用自己的非凡能力,控制了反派的心神,然后对他说:

“一直向前走,永远不要停下来,直到死。”

我知道我不会一直走下去,只要天一亮,我无论如何都会恢复。

可我不知道现在会去到哪里,更不知道夜半鬼哭门,到底是索要我的命,还是对我有所求,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祸祸,对不起,我……我就是怕岚岚被吓到,她跟我说过鬼哭门的事,可我一下子没想起来……”潘颖追上来说。

我斜眼瞪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说实话,我现在如果能控制身体,我一定会给她一巴掌,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这么冒失。

“嘶……”

潘颖忽然又倒吸了口冷气。

我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正把什么东西从右手上撕下来。

仔细一看,竟然是用胶带粘着的几枚图钉。

图钉的钉尖是朝着她手心的,上面已经沾满了血。

“你在搞什么?”我忍不住问。

潘颖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讪讪的冲我笑笑:

“没……没什么,就是吧……我觉得昨天晚上的事太邪乎了,我就是睡再死,也不能被子没了还一觉睡到天亮。我怕岚岚再出事,所以我就……我就……祸祸,对不起,我真忘了鬼哭门的事了。”

看着她因为疼痛忍不住抽搐的嘴角,刹那间我所有火气都烟消云散了。

她把图钉黏在手心,是担心桑岚出事,怕自己睡着。图钉和胶带上都沾满血,她的手心已经被扎的血肉模糊。

想想看,去内蒙那趟,这个大背头明明被冻的跟孙女一样,却还是义无反顾。

她虽然爱胡闹,但对朋友是真没的说。

单是这一点,已经可以让人忽略她所有的缺点……

“你说,我现在要是硬把你背回去,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潘颖忽然异想天开的说,而且真作势要行动。

我忙说:“别胡闹,我现在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只知道往前走,也不知道去哪儿……

与其说这是被鬼附身,更像是和哭门鬼之间达成了某个约定,被强迫着去履行约定一样。

这可能是哭门鬼的一种特有属性。开了门,就是答应了哭门鬼的请求。

今天躲过去,改天他们还会找来。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一次性解决这件事。”

想到这些天接连不断的怪事,想到自己近乎可悲的处境,我鼻子有些发酸。

我咬了咬牙,说:

“姥爷去世后,我就只有你们这些朋友了。我不想让我的朋友跟着我冒险,你赶紧回去吧。老子怎么说都是阴倌,我还不信了,一个哭门鬼能把我怎么地!”

潘颖习惯性的捋了捋她的大背头,很爷们的说:

“别婆妈了,咱爷们儿都是有担当的人,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我必须对你负责到底。甭管刀山火海,这一趟哥们儿陪你!”

半个小时后……

“祸祸,咱能打辆车吗?要不我先回去了,我走不动了,我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潘颖边说边弯着腰捶着腿,一副半死不活欲哭无泪的样子。

我咬牙切齿的说:

“说好的刀山火海呢?这才走了半个钟头你就‘叛变革命’了?别废话,赶紧给我擦擦汗。”

两人又转过一条马路,看到前面的一扇大门,我不由得一愣。

我怎么觉得我以前来过这里?

我仔细回想着,直到走到大门口,看到门边的招牌才猛然醒悟过来。

平古屠宰场!

我去年的确来过这里,当时是因为季雅云,或者说是因为调查老阴的事,和沈晴一起来的。

我们在这里见到了老阴,却被他跑掉了,后来才发现,是季雅云发错了地址,她们去的是平古西屠宰场,而平古屠宰场是老屠宰场。

窦大宝现在的那把杀猪刀,还是我花一百块钱跟这里的门卫老头买的呢。

大半夜的走了这么远,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并没有进屠宰场,而是不受控制的经过屠宰场的大门,走到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小胡同外,然后拐了进去。

拐进胡同后,走了没几步,我突然发现,我的身体又属于自己了。

但是没等我来得及惊喜,潘颖就忽然扯住了我的胳膊,努着嘴示意我往前面看。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时就惊呆了。

正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裙的女人,正双手提着裙摆,姿态优雅的往前走。

更让人觉得诡谲的是。

在胡同的深处,竟然出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楼宇……

正文卷 第十二章 鬼歌女

相比突然出现的黑色晚礼服女人,更让人感觉诡异的是胡同深处的那栋楼。

那不是什么现代建筑,而是一栋古代的塔楼!

这塔楼总共有七层,占地面积几乎都赶上一个标准的足球场了。

此刻塔楼内灯火通明,仔细看,隐约还能看见的灯火的笼罩下有人影闪动。

虽然我对平古县还不算多熟悉,可县里有这么一栋宏伟的建筑,哪怕是仿古的,多半早成为景点了,我绝不会从来都没听人说过。

我越看这楼,越觉得莫名的妖异。

可是没等我想出眉目,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色晚礼服女人就停住了脚步。

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女人忽然闪现,绝对不是人,多半就是两次到我家哭门的哭门鬼。

夜半鬼哭门,非索命,必所求。

她把我带来这里,眼前又有这么一栋邪性到家的塔楼,究竟是想要我的命,还是有求于我呢?

就在我带着疑问全神戒备的时候,女鬼开口了。

她并没有转过身,而是站在那里,背对着我和潘颖说道:

“就是这里了,下个月初一,夜里子时,你再来这里找我。”

女鬼的声音十分的软哝动人,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疲惫和风尘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似的。

没等我回应,潘颖就小声嘟囔了一句:“傻子才听你的呢。”

女鬼像是听到了她的话,猛然把身子转了过来,森冷的目光却是直射在我的脸上。

看清她的样子,我就像是被狠狠电了一下,浑身猛一哆嗦,整个人都僵住了:“是你!”

我和沈晴在东城看守所的老楼里,曾经到过一个‘不存在的’二战日军俱乐部。

当时我和沈晴是从舞台后的化妆间进去的,不光在那里发现了赵奇失踪的女友萧静,还见到一个穿旗袍的歌女。

当时歌女一边换衣服,一边用我听不懂的方言骂人。

后来去桑岚她们家才知道,歌女说的是苏州方言。

眼前的女鬼,居然就是俱乐部里的那个鬼歌女!

鬼歌女目光闪烁,竟然看着我说:“你既然还认得我,那么我想你应该会答应我们的请求了。”

“你们?”我留意到她话里的一个词。

鬼歌女像是没听到我的话,眼神微微一转,接着说出一句话。

听了这句话,我的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说的是:“我见到赵奇了,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赵奇?他在哪里?”我强忍着上前拉住她的冲动问。

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无论看守所老楼的日军俱乐部,还是医院地下的水牢监狱,乃至二爷屯和平古岗的怪事,都和日本鬼兵有牵连。

把一系列的诡异事件串联起来,每一件似乎都不是偶然。而是在这些怪事的背后,应该是有人在进行着某个‘大阴谋’。

赵奇是在经历二爷屯的诡事时,为了朝思暮想的爱人,把生魂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现如今,眼前这个曾在日军俱乐部出现的歌女却说,她见过赵奇,并且还说,是赵奇让她来找我的……

这就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在这一系列诡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而主导这场阴谋的,到底是神秘莫测的老阴,还是在监狱水牢中见过一面,却让我想起来都会做恶梦的鬼僧无道……又或者,在这一切的背后还有更加隐秘的人物?

鬼歌女显然看出了我的满心疑惑,却没有想要解释,而是又说道:

“下个月初一,子夜时分,你再来这里,到时候,你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为什么要等初一?赵奇现在在哪里?”

我恨不得上前抓住她,一次性问出我所有的疑问,可我还是忍住了。

赵奇是我的朋友、哥们儿,他现在像棵植物似的躺在病床上,其它的可以冷漠不管,我必须得把他找回来。

可是在二爷屯的事过去后,我根本没有任何追寻的方向。

眼前的鬼歌女夜半哭门,又曾和萧静、日本鬼兵同时出现,她似乎是找到赵奇的唯一线索了。

我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答应初一再来。

没想到一旁的潘颖忽然上前一步,表情森然的盯着鬼歌女冷冷说道:

“你既然说的这么诚恳,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手上沾染的人命,恐怕不下几十个吧?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我本来还想阻止她再胡说八道,可是转眼仔细一看,就再一次愣住了。

她的样子还是潘颖的样子,可是神情目光却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我早就隐约猜到,潘颖和狄金莲之间有着某种关联,狄金莲可以轻易顶替潘颖,可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冷厉目光,我还是忍不住怀疑,眼前上了潘颖身的,真是狄金莲吗?

然而她向鬼歌女提出的问题,以及鬼歌女的反应完全掩盖了这个疑问。

‘潘颖’问的重点是:你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你至少害过几十条人命。

鬼歌女头一次正视她,眼中露出了些许狐疑,似乎在猜测她的身份。

但是这种狐疑的目光很快被一抹异样的果决神情取代。

鬼歌女和‘潘颖’对视,同样冰冷的回应说:

“你的死相未必就有多好看;我是害过很多人,可除了该死的那些,其余的都是被逼无奈。”

两人……不,是听两鬼一问一答,我大脑更加混乱,可我还是拦住想要上前的‘潘颖’,问鬼歌女:“你叫什么名字?”

“梦蝶。”

“我怎么找你?”我又问。

鬼歌女梦蝶反手朝那栋妖异的塔楼指了指,一字一顿的说:

“初一,子夜,我在鬼山等你。”

说完,竟再不管我,转过身,双手提着礼服的裙摆款款的向前走去。

鬼山!

听到这两个字,我再次浑身剧震。

第一次听说鬼山,是在市医院下面的监狱水牢里。

三白眼即将变成鬼鸮前,曾不顾一切的说:他在鬼山……庙里……

那个‘他’,应该指的是他的师父,是他愤恨之余口口声声叫的‘老东西’。

如果说老阴还不是这一些列邪事的主谋,那这个‘老东西’,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元凶。

我曾问过瞎子,鬼山在哪儿,瞎子告诉我除了贺兰山勉强算是配得上‘鬼山’的称呼外,并没有切实的鬼山存在。

可梦蝶却说,胡同深处的老楼就是鬼山!

想到这段日子的种种经历,我就想追上去。

可刚迈出两步,我就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灯火骤然熄灭,整栋塔楼竟然消失不见。

塔楼的灯火是胡同里唯一的照明来源,塔楼消失,胡同里顿时一片漆黑。

“祸祸……你在哪儿呢?”黑暗中传来潘颖发颤的声音。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循着逐渐恢复少许的视线找到潘颖,拉着她走出了胡同。

路灯下,潘颖懵了好半天才问我:

“刚才我是不是在做梦?那栋楼……”

不等她说完,我就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后车门把她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你,去城河街。”

出租司机回过头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缓缓开动了车子。

潘颖:“祸祸……”

“你和狄金莲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打断她问。

潘颖愣了愣,接着居然前所未见的长长叹了口气,“唉……是哥们儿的话就别逼我,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再告诉你吧。”

我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她这样说,等于是承认,她自己也知道她和狄金莲有联系,甚至是有着某个约定。

这大背头虽然爱胡闹,可也不是完全不分轻重的傻子。

她这么说,我还能怎么办?

最主要的是,我已经渐渐感觉出,狄金莲虽然时不时上她的身,却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下了出租,快到家的时候,潘颖忽然扯住我,一脸惶恐的说:

“岚岚是真出问题了,我……我一晚上都没睡,就盯着她呢。她那不是梦游,好像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个看不见的人带到你家去的……”

或许是因为这一晚接收了太多的信息,起到了物极必反的效果。

又或者河畔的冷风让我的大脑格外清晰。

想起离家前一楼的异状,再结合这些天的经历,我心里渐渐有了一丝眉目。

回到家,打开房门,就见桑岚正坐在柜台后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和潘颖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柜台后,轻轻抱起明显在熟睡的桑岚,直接把她抱上了二楼。

回到楼下,我让潘颖上去睡觉。

走到货架旁,拿起那个泥娃娃放在柜台上。点燃牛油蜡,关了灯,在柜台后坐了下来。

看着面前不久前才发生过诡异一幕的泥娃娃,我并没有感到悚然,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或者说冷漠。

半晌,就着烛火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嘬着嘴唇,把烟对着泥娃娃喷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原本一动不动的泥娃娃,竟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泥娃娃的秘密

“咳咳咳……咳咳……”

我听的分明,那就像是小孩儿被烟呛到,发出的咳声。

而这咳嗽声,居然就是从柜台上的泥娃娃里传出来的!

还别说,破书上这种专制小鬼的法子还真灵,一口烟就给熏出来了。

我脑筋快速的转动,又抽了口烟,朝着泥娃娃喷了过去。

这次咳声更加剧烈,听声音都快咳的背过气去了。

我有点于心不忍,听上去,那的确是个孩子。

可我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心软。

桑岚这几天晚上‘梦游’,多半是这泥娃娃出幺蛾子。

如果不弄清状况,桑岚不得安生,我更得天天晚上做‘厅长’。

就在我咬着牙,狠心想把第三口烟喷过去的时候,泥娃娃竟然开口说话了!

“别喷了……咳咳……受不了了……咳……”

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猛地一颤。

不单是因为这孩童声又是咳嗽又是哭,让人听了都心疼,还因为这个声音我竟然十分的熟悉!

第一次去南关街2号,给我开门的是一个打扮怪异的面膜女。

泥娃娃发出的声音,居然和面膜女一模一样!

我顿时有点明白,这件怪事的源头在哪儿了。

问题应该是出在王希真供养的那个双头古曼童……不,按照他的说法,是双头鬼童子,问题多半就出在那上面。

我打开窗户,把烟丢出去,让外面的风透进来。

现在可以肯定,泥娃娃本身并没有问题,从桑岚第一次‘梦游’的时间推算,应该是我第一次去王希真家的时候,把什么东西带了回来。

既然找出了问题的根源,我心里就有底了,不管是人是鬼,我可没有虐待儿童的嗜好。

主要是无论鬼童子,又或者鬼曼童,甚至是凶恶的婴灵鬼煞,在我看来本身都是很可怜的。

其它鬼无论什么死法,总还有个因果,可这些婴灵小鬼都是无辜的,他们有的还没出生便已经夭折了,就算是有些怨念,那也不能怪它们自己。

烟雾散尽,泥娃娃的咳声也消止了,只是还断断续续发出‘呜呜’的啜泣声。

我盯着泥娃娃看了一会儿,越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下意识的拿起烟盒,反应过来赶忙又丢在了桌上。

我想了想,试着对泥娃娃说:

“你先现身出来。”

泥娃娃停止了哭泣,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答应我的要求。

我有点不耐烦,刚想催促,忽然就看见泥娃娃的脸上慢慢透出一张虚幻般的脸!

我心一提,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这张脸就像是用投影仪投射上去的,又像是从泥娃娃里面透出来的。

相比泥娃娃粗陋可笑的脸,这张小脸显得十分灵动精致,让人看了就不自禁的感到喜爱。

小家伙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没有正视我,而是微微侧着脸,斜着眼珠怯怯的看着我。

我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

“你干嘛不出来?”

小家伙眼珠骨碌转了转,小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楚,就问她:“你说什么?”

小家伙稍稍抬高声音,口齿漏风,大着舌头又说了一遍。

这次我听清楚了,她说的是:

“这身体四(是)我的,四(是)我的……”

我愣了愣,心里疑惑的同时,也被她的神态逗的有些啼笑皆非。

她在说第二遍的时候,明显往后退了退,但凡逗弄过小孩儿的都不难明白,这是小孩子怕被抢东西的时候本能的小动作。

还有就是,听声音,这还是个小女孩儿。

我又试着问她:

“那天在王希真家里,是你给我开的门?”

小家伙没说话,可我清楚的看到,暗藏在泥娃娃里的小脑瓜点了两下。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这么说来,那天给我开门的,还真是那个大毛绒兔子。

她附身在毛绒玩具上,假扮人给我开门,我的鬼眼竟分辨不出来,这鬼童子也太邪门了吧……

不对啊。

王希真不是说,他供养的鬼童子那天已经被他带去滇南给他口中的‘那位师傅’了嘛,那这个小女鬼又是谁?

我心里想着,嘴里就问了出来。

我没有跟孩子耍心眼的习惯,况且那次去王希真家时的情形历历在目。

回想起来,这小东西似乎并没有想害人的意思,而且胆子也不大。

她当时只是从后边搭了一下我的肩膀,事后查看,她碰到的那个位置,正好是我右后肩鬼爪印记的所在。

我在读过鬼灵术以后得知,鬼爪印记虽然是外力造成的,但却让我显露出先天鬼爪之相,彻底成为阳世鬼身。印记是鬼爪本相所在,对鬼是有着克制能力的。

她直接拍在上面,就难怪当场吓哭了。

当我想明这一点后,我又想起一个十分有趣的细节。

当天虽然不知道原因,却可以肯定,王希真家里一片狼藉,应该就是这小家伙造成的。

她在被我吓到以后,居然第一时间把院子里拔出的花草又重新插了回去。

现在想来,这一举动分明就是小孩做错事后,怕受到惩罚做出的‘弥补’。

无论是古曼童还是王希真所谓的鬼童子,我都很反感,认为那是降头师以私利为出发点炼就的邪物。

可现在看来,泥娃娃里的这个小鬼,就和调皮捣蛋的小屁孩没什么区别,也没怎么邪恶嘛。

小家伙似乎也看出我对她没有恶意了,听我问,把小脸往前凑了凑,仍是怯怯的回答我说:

“我以前和弟弟在一起的,现在他不要我了,王希真把他带走了。”

我愕然:“弟弟?你还有个弟弟?”

小家伙又往前凑了凑,点点头:

“我和弟弟四(是)一起的,现在我有自己的身体了,有自己的身体好舒服呀。”

我还在发愣,却听她有些忐忑的说道:

“鬼叔叔,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帮你……帮你赚钱,帮你打不喜欢的人,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听她说的可怜巴巴的,我心也跟着一软。

或许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她回答我的这些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可以肯定,她已经在竭尽全力的跟我解释,在恳求我、甚至是用一些‘东西’来交换所谓的身体了。

我心念电转的梳理着她的话。

她说她还有个弟弟,说弟弟被王希真带走了…她还说以前和弟弟是一起的,现在有自己的‘身体’了,语气中透露着对这‘身体’的喜爱和不舍……

忽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细节。

王希真家的二楼,被供养在玻璃缸里的铜像是双头一体的!

想到这一点,我一下就全明白了。

单纯的从医学角度来说,双头一体的连体婴儿,是绝对的两个生命体,只是因为某些因素造成肢体畸形连接在了一起。

王希真说那天他约我见面,家里突然出事,事后他跟我解释,又说当时确定把鬼童子带走了……

我去……

看着泥娃娃里的那张小脸,我终于完全反应过来。

虽然不知道那天双头鬼童子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可眼下看来,这是两个小家伙分开了啊!

估计王希真、甚至是炼制鬼童子的‘那位师傅’都没有想到,被炼制的连体婴灵是一男一女。

当天王希真匆匆带走了一个,却把另一个分化出来的‘女宝’给漏在家里了!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在接下来对小家伙诱导性的询问中,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我觉得匪夷所思,感觉啼笑皆非,却又有了疑问。

“你为什么要跟我回来?你是怎么跟我回来的?”

其实我的潜台词是,那天她跟我回来,我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用降头术炼制出来的鬼童子,真就这么邪门吗?

小家伙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小声说:

“你说过,让我去转世,说不利用我的,我不想做坏事……”

我登时又愣住了。

那次我离开王希真家以前,的确曾对供奉的铜像说过这么句话。

不想做坏事……

看来这小家伙不但不邪恶,还连半点怨念煞气都没有。

可这不对啊,我虽然不懂降头,可也知道,养小鬼的出发点不同,炼制出的婴灵鬼物也会有本质的不同。

别说降头师本身的出发点就是谋求私利了,即便是野郎中养的小鬼,也有失去控制,凶煞毕露的时候。

为什么眼前这小家伙会没有煞气呢……

不等我想明白,小家伙忽然说:

“鬼叔叔,你只要……只要不让我离开这身体,我……我就替你做事……”

我一怔,鬼叔叔?

听到这个称呼,我猛然想起了鬼灵术中的一个记载。

我靠进藤椅里,对小家伙说:

“你出来让我看看!”

“我不……不出来……”小家伙竟然急得哭了起来。

我心一软,没再强迫她。

我已经明白,她所谓的身体就是这个泥娃娃。

她以前是连体婴,现在进入了这个蕴含童男女血液的泥胎,等于是有了独立的居所。

这小家伙也不知道被炼制了多久,虽然实际年龄未必多大,可心智绝不像外表那么懵懂,怎么可能还愿意做连体婴?

可是如果不弄清一点,把她安放在家里,我总不能安心的。

我仔细想了想鬼灵术中的记载,想到其中一个方法,我就对小家伙说:

“不出来也可以,你现在帮我去做一件事。”

见小家伙有些犹豫,我忙说:“不是坏事,是你这几天都在做的事。”

见小家伙点头,我赶忙咬破手指,把血在眼皮上抹了一下,然后转头朝着楼梯的方向看去……

正文卷 第十四章 供奉灵鬼

世界上没有绝对,关于阴阳更是如此。

有许多东西,即便开了鬼眼,也是看不到的。但是利用某些法门法咒,却能在短时间内察觉分辨一些事物。

我把血抹在眼睑上,立刻按照鬼灵术中的记载念起了法诀,同时一瞬不瞬的看着楼梯口的方向。

法诀念完,却没看到什么,甚至也没感觉到丁点的异样。

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是我想错了?

可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就看见楼梯口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光点。

紧跟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下来。

下来的是桑岚,就和先前一样,她就那么闭着眼睛,一只手微微向前,梦游似的走了下来。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径直走到了柜台前。

即便桑岚的身材十分美好,可我的目光却还是停留在了她手中的那个白色光点上。

我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轻声对泥娃娃说:

“把她送回去吧。”

桑岚再次梦游般的回到了楼上。

我坐在藤椅里看着泥娃娃发呆。

我总算弄清楚小家伙的存在形式了,可这个结果实在是让我感到意外。

撇开我不了解的降头术,按照百鬼谱以及鬼灵术中的记载,鬼并不是单一的存在。

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鬼也分很多种。

除去百般形态不说,单是按照煞气来区分,就分为普通的横死鬼、凶鬼、恶鬼、厉鬼、鬼煞等等……

凶煞气焰薄弱,但鬼法高强的,又分为执鬼、鬼灵、鬼仙等。

在狄家老宅的时候,狄家老太曾说,现在狄家一家上下都是鬼灵,是不受阴司管束的。

事实是,她在撒谎。

狄家上下唯一的鬼灵,就只有狄金莲。

而其余狄家的阴魂,最多只能算在狄金莲庇护下的执鬼。

而前段时间入住阴阳驿站,并且帮我们唱了一出鬼戏,化解二爷屯危难的玉玲珑。当时我并不能确定她是怎样一种存在,事后听瞎子描述我们离开后戏船上发生的情形,我才想到,玉玲珑可能是至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强大的鬼物,是超越鬼灵的存在,也就是鬼仙。

根据小家伙含糊的话语,以及她的倾向性,我最初怀疑她虽然是由降头术炼制的,但很可能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成为了鬼灵。

可是经过鬼灵术的验证后,却发现我想错了。

她居然是超脱了鬼灵的存在,却又和玉玲珑不同。

小家伙居然是少之又少的灵鬼……

第二天早上,见桑岚和潘颖从楼上下来,我站起身,指了指重又被面朝外摆到货架上的泥娃娃,对两人说:

“醒了,那就都上柱香吧。”

“耶?你怎么还把这泥娃娃供上了?”

潘颖走到货架旁,回过头好奇的问我。

桑岚则直接走到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拜泥娃娃?”

不等我开口,潘颖就指着自己的鼻子接茬说:

“这小娃娃里可有我的血呢,你拜它就是拜我,我会保护你的。”

我瞪了她一眼,“少废话,你也拜,赶紧的!”

潘颖和桑岚虽然莫名其妙,可还是各自拿了三支香,点燃后朝着泥娃娃拜了拜。

等桑岚把香插进香炉里,房间里突然飘荡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谢谢姐姐!”

桑岚和潘颖都吓了一跳。

“啥情况?”

潘颖看看泥娃娃,又看看我,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

我一下火了,冲到货架前,指着泥娃娃的鼻子:“你什么意思?什么姐姐?要叫阿姨!”

奶奶个熊的,凭什么叫我叔叔,到了桑岚这儿就成姐姐了?!

不出意外的,醒来后的季雅云发现不光桑岚‘暴走’,连潘颖也失踪了,她都没来得及洗漱就直接跑来了。

我对三人说:桑岚以后再也不会‘梦游’了。

三人自然寻根究底。

我也没隐瞒,就把王希真的事说了出来。

三人听完目瞪口呆。

半晌,潘颖指着泥娃娃问我:

“那个王什么养古曼童?还是双头的?两个娃分开,他把古曼童养在手心里,你把古曼妞带了回来,养在了娃娃里?岚岚梦游,就是这古曼妞搞的鬼?”

我被她一连串连珠炮的问题炸的无语,也懒得跟她提什么鬼童子之类,只摆摆手说:

“泥娃娃里的是个好孩子,以后记得每天给她上香,她……”

我想说她会保佑你们,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她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多上上香,希望她……她能有个好的来生吧。”

季雅云和桑岚似乎都听出了我话里暗含的意思,都默然不语,就连潘颖也没有多问。

不过这个大背头从来都没消停的时候。

虽然没向我追问,却又指着泥娃娃问我,小家伙叫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王希真可不是那种童真的人,供养鬼童子只为一己之私,哪会想到给小鬼取名字。

潘颖说:那不行,我管他问王希真还是王八蛋,他是他,咱是咱,既然养了娃,那就得有名字。

我没理她,端起刚沏的绿茶抿了一口。

“茶……茶茶这个名字怎么样?”桑岚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又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放回柜台上的茶杯喃喃的说。

潘颖立即附和,说这名字好听,还自顾拍板说,从今以后,古曼妞就叫茶茶了。

三人回去洗漱,我看了泥娃娃一眼,刚想去后面洗澡,季雅云忽然又走了进来。

“徐祸……”

“叫老板!”

“你滚!”

季雅云摆了个作势踢人的姿势,问我:“我还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让岚岚梦游。”

我笑笑:“放心吧,她只是想找人陪,没坏心的。”

季雅云和我对视了一阵,点点头,却又蹙了蹙眉,对我说:

“有人要见你!”

“什么?”我愕然的看向她。

季雅云眉头蹙的更紧,“昨天晚上我好像又去了你说的那个驿站,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说……他想单独和你谈谈。”

“什么人?”我更加疑惑,想到徐洁,心也猛一提。

季雅云摇了摇头,眼中透出深重的迷茫,“我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发生过,他就说要单独和你谈谈……那是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我没看清他的脸。”

黑衣人?

我脑子里一下蹦出我第一次去驿站,第一个接待的黑衣蒙面人。

“徐祸……”

“嗯?”

“没……没什么。你今天上班?我赶紧去做早饭,你吃了早饭再走。”

说完,季雅云就匆匆走了出去。

我看着门口发了会儿呆,甩了甩发胀的脑袋,拿了换洗衣服,直接进了浴室。

热水冲淋在身上,我连着深呼吸。

是疑问,总有答案。

旁的不说,就我自身遇到的这些问题,如果一直钻牛角尖……那我就不用活了。

问题总要一个一个解决。

鬼歌女梦蝶约我初一再见,还说是赵奇让她找我。

这是否意味着,某些疑问就快得到答案了?

如果是,我要做的,就是做好探寻的准备,除此之外,我无力为之,又何必纠结……

“徐祸!”

刚到局里,高战就叫住我。

他走到我面前,把套在手指上的钥匙转了转,对我说:

“我想了想,盗墓案的事不能就这么草率结案,三个盗墓贼里,还有一个活着……说是疯了,可我还是想去看看。你现在要没什么事的话,跟我一起去呗?”

想起王希真的话,我脱口问:“最后一个盗墓贼还活着?”

高战眼珠一转,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会这么问?”

我迟疑了一下,说那就一起去看看吧,车上说。

我边走边问高战:“那家伙什么背景?”

高战把一个一直提在手里的文件夹往我怀里一拍,“我查过了,这个疯了的小子,和曹凡贵、孔应龙可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

“曹凡贵和孔应龙就是俩土耗子,疯了的这个,叫臧志强,他是真正的盗墓人……”

正文卷 第十五章 精神病院

跟高战来到市里的精神病院,警车开进大门的时候,看着精神病院的牌子,我心里就有点瘆的慌。

不是说我胆小,而是大多数人都对精神病人有着本能的恐惧。

就比如孙屠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一点,就怕神经病。

原因是我们刚进大学没多久,学校里就出了一件大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刚用做阴倌‘骗’来的钱买了个二手的笔记本电脑。

我简直像得了宝贝,稀罕的不得了,那毕竟是我人生的第一部‘新’电脑。

我不怎么玩游戏,但电脑买回去的当晚,我还是看片儿、上网、聊天……不亦乐乎的摆弄到后半夜。

约莫两点多钟的时候,我有点熬不住了,刚想关电脑睡觉,qq里一个哥们儿给我发来一个链接。

那哥们儿也是我一个同学,不过在上完第一堂解剖实验课以后,就说受不了法医这一行,直接转科了。

我问他发的什么。

他说是好东西,说我看了就知道了。

我跟他关系算不错,也没多想,直接就点开了链接。

点开以后才发现,那是一个‘男人都懂’的网站发布的一段视频。

视频很单调,场景很熟悉。

就是在一家小宾馆的床上,一男一女亲热的场面。

从拍摄的角度来看,视频应该是偷拍的。

我本着‘艺术欣赏’的态度观摩了一下,看到一半,我就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男主时不时的会朝摄像机的方向瞄上一眼。

当时我就认定,这不是偷拍,是自拍。很显然,摄像机是男主安放的,女主似乎并不知情。

视频不长,也就几分钟的事。

眼看两人完事,我扫兴的骂了句‘废物’,就想关电脑。

可是就在我把鼠标移向关机键的时候,被视频最后出现的一个画面惊呆了。

视频中的女主角在清理完后,下床走到了摄像头前,拿起了一个水杯。

画面就定格在了这里。

因为偷拍的缘故,整段视频并不怎么清晰,整个过程中,也不怎么能看清男女主角的脸。

然而,因为女主的靠近,她的脸和身子都完全暴`露在了画面中。

这是一个样貌中等偏上,看上去很阳光的年轻女孩儿。

女孩儿的性格是很开朗,也是很温柔的。

从视频里是看不出性格的,之所以说她开朗、温柔,是因为我错愕的发现,我竟然认识这个女孩儿!

这女孩儿高我们一级,是我入学时,接待新生的学姐。

当时就是她领着我们几个同学办入学手续,参观校园的。

我呆愣了好一阵子,才发现qq在闪动。

还是那个发链接给我的家伙——

‘嘿嘿,这是她前男友拍的,复合不成传上去的,男的也是咱学校的,内科的。嘿,这是因爱生恨啊。没想到倪xx的身材这么好,我真想……’

‘去你妈的!’

我嘴里骂着,把相同的内容敲出来给他发了过去,然后直接把这孙子拉黑了。

我恼火的不行,因为这个倪姓学姐性格十分的好,入学以来没少照顾我。

我和孙禄、张喜在食堂外打架那次,三国大混战,三个人都见血了,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就只有这个学姐硬是用她不到九十斤的身板把我们仨给拉开的。也是因为她从中调节,我们仨最后才没受处分,还成了铁瓷。

我恨不得把拍视频那个渣子揪出来,把丫蛋踩碎。

什么他妈的因爱生恨,根本就是下三滥的混账!

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我把这事跟孙禄和张喜说了。

两人就只说了一句话:

“那还等什么?”

三个人课也不上了,直接就去了另一座教学楼。

我们当时的想法是,去内科找到拍视频那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揪到学校外边去。甭管老师同学了,就算校长来了也没用。

可就在我们赶到那座教学楼的时候,迎面就见一个拢着黑色大衣的女生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我们当时就认出,这就是那个学姐。

我们赶忙迎上去,就见倪学姐脸色惨白,红通通的眼睛完全没有了神采。

倪学姐自然也看到我们,认出了我们三个。

性子最冲的孙禄刚想开口,没想到倪学姐忽然直直的看着我们问:

“你们愿意娶我吗?”

三人全都愣了。

我反应过来,她这是知道了视频的事,受刺激了。

我心说先别弄那孙子了,赶紧劝劝这学姐才是最要紧的。

可同样不等我开口,倪学姐就又开口问:

“你们能看见我吗?”

这一次,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也没有反应的机会。

就在学姐问完第二个问题后,她突然把一直拢着的黑色大衣缓缓揭开了。

那一刻,三个壮硕的小伙子全都震惊的浑身在颤抖。

她里边什么都没穿,仅仅只是裹了一件大衣。

本应该美好的身体上,竟然交错着数不清的伤口。

是刀伤。

而且是很锋利的刀造成的。

伤口集中在女性的重要部位,每一道伤口都很深、很长,而且像是用水冲洗了很久,就像小孩儿嘴一样咧开着。

“你们看不到我对不对?”

倪学姐又问了一句,声音格外的平静,甚至还有几分一贯的温柔。

可就在她问完这句话后,很快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

“你们还是看见我了……”

说着竟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朝着自己的脸上划了下去!

我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就去夺刀,可还是晚了一步。

刀尖刺入白皙的皮肉,一道血线像异变的花一样缓缓绽放开来。

孙禄和张喜也反应过来,一起上前制止她。

可三个平均身高超过一米七八的男人,用尽全力也不能将一个失控的女孩儿完全制服。

我甚至连她手里的刀都夺不过来,她的手攥的死死的,那把刀就像长在了她身上。

女孩儿一边拼命的挣扎,一边嘶声大喊‘你们看不见我’,还不停的朝着我们吐唾沫。

后来是张喜抽冷子把她从后边打晕了过去。

可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也都已经狼狈不堪,一点力气也没了。

直到人被抬上赶来的救护车,我都没缓过来。

等到缓过来的时候,我居然在正在散去的围观者中看到了那个拍视频的渣子。

我当时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先是当面给了他一拳,然后掐着他的脖子就往学校外边拽。

校保安、一些知道或者不知道内情的教师、学生上前阻拦。

孙禄和张喜张开膀子把拦阻的人推搡开,孙屠子更是直接放下狠话:谁他妈敢拦着我弄死谁!

那个拍视频的孙子到底是被我们三个拖到了学校旁边的一个建筑工地里。

揍他的不止我们三个,还有一些知道真相,和倪学姐关系好的男女同学。

最后还是公安局来了四五辆警车才算将事态平息。

因为末了参与群殴的人数超过二十几个,再加上校方调查清楚情况后和警方以及那个渣子的家里三方调和,我们才没被重罚。

我和孙禄、张喜三个‘主凶’被学校记过了账。

后来听说倪学姐疯了,我们谁都没去看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再后来听说她死了,因为当日自残受伤太重,身体一直没能恢复,最终死在了老家的家中。

那个渣子最后怎么样了我没去问过,我一直相信,他早就‘死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和孙禄、张喜都不同程度的落下了阴影。

孙禄最严重,因为在拉扯的过程中,他被学姐正面在肩膀上咬了一口。那一口本来是直冲着他的脸咬的,被他躲开了,结果就是肩膀被直接咬掉了一块肉。

“想什么呢?”一只手在我脸前头晃了晃。

我看看高战,摇了摇头,打开车门迈了下去。

在院方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和高战来到一楼尽头一间特殊的病房外。

一个中年白大褂指了指探视窗,说:

“目前来看病人的病情还算稳定,不过根据经验……越是表面稳定的病人爆发起来越强烈,所以病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

我犹豫了一下,想要先隔着窗户看看里面的状况。

哪知道我刚凑到巴掌大的探视窗前,猛然间,门后出现一张扭曲的人脸。

这张脸就隔着一块玻璃,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清朝女尸

我被这张突然出现的脸吓得往后一跳,冷静下来,发现里面的人还把脸贴在玻璃上,直勾勾的看着我。

白大褂回过身来,皱着眉头对我们说:

“他已经彻底疯了,而且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你们觉得有询问他的必要吗?”

我看向高战,高战也正看着我。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已经了解到,这个外表看似二道贩子的刑警队长在本职工作上是很尽责的。

盗墓贼孔应龙死在了审讯室里,而且还是在我们眼前死的,换了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寻求线索。

两人短暂的对视后,高战对白大褂说,还是要试一试。

白大褂撇撇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有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提着连了长杆的半圆叉和其它一些工具赶了过来。

我暗暗皱眉,却也不能说什么。

半数以上的精神病人都是有一定攻击性的,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在病人病情稳定前,和病人接触一般都会把病人的手脚固定起来。

这样做对于病人似乎很不人道,可精神病人实在特殊,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白大褂最后向我们确认了一下,让几个工作人员做好准备,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工作人员端起架势,准备随时应对,可谁知门一开,结果却大大的让人意外。

门打开前,病人的脸已经消失在探视窗后。

门刚打开一条缝,里面忽然就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只准一个人进来。”

开门的医生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等他做出反应,那个声音就又说道:

“刚才那位兄弟,大家同是外八行的人,你进来,我们聊几句吧。”

我不禁一愣。

来的路上,高战已经对我说过。三个盗墓贼当中,孔应龙和死在棺材里的曹凡贵以前就是建筑工人,因为一次施工挖出了一具棺材,看到棺材里的陪葬品后,两人才生出了挖坟发邪财的念头。

说白了这两人就是两个好吃懒做的土贼,连‘土耗子’(没有传承的职业盗墓贼)都算不上。

而这个臧志强,和两人是在监狱里认识的。

高战翻查过他的资料,这人先前曾经盗过几个大墓,而且都是单干。那些墓因为年代久远,并不容易发现,所以这个臧志强才是真正的盗墓贼。

高战这么说的时候,我没怎么在意。

因为我到过现场,根本不存在有技术含量的盗洞,而是用蛮力把整个坟都挖开了,真正的‘手艺人’是不会把活干成那样的。

可是我没想到,门一开,这个被认定为重度精神病的盗墓贼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是说他丧失说话能力了吗?”高战问。

白大褂也是一脸的不解,半天才说:

“先前的认定是精神性的,不是病理性的。如果受到刺激,还是会……会康复的。”

“什么外八行?乱七八糟的。”白大褂又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就要往里走。

我一把拉住他,想了想,沉声对他和高战说:

“我先进去看看。”

高战犹豫了一下,朝我点点头:“你小心点。”

白大褂愣了愣,急着说:

“你们这么做不合规矩的,万一病人发起病来……”

“不用你担责。”我打断他,把门拉开,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病房我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由于精神病人的特殊性,除非有家人全程监管,否则病人在入院期间很难说有什么好的待遇(当然,这也和一部分医护人员的医德缺失有很大关系),更何况臧志强非但没有家人管,而且身份还是案件嫌疑人。

估计从送进来以后,他就没洗过澡,虽然开着窗户,病房里也还是有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本来我进来的时候还有点提心吊胆,担心会遭到攻击,可是看清状况后,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病人已经回到病房的一侧,盘腿坐在病床上,微微低着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我。

虽然此情此景仍显得有些诡异,可他的样子和眼神都和普通人没太大的区别,似乎不具备攻击性。

我仔细打量这个叫臧志强的盗墓贼,他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中等身高,骨架很大,所以虽然偏瘦,但看上去还是给人一种孔武有力的感觉。

或许是出于清洁原因,他应该是在入院的时候被剃光了头发,现在头发才刚长出一点,头皮显得青嘘嘘的。

我开始有些相信高战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是专业的盗墓贼,因为我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土腥气。

不是闻到,而是感觉到的,这或许就是钻惯了坟墓的人给人的一种特殊感觉吧。

我正想试探着说点什么,没想到臧志强却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低沉,就像是长时间没说过话……或者干脆说声带被火烧过一样,总之让人听了感觉很不舒服。

“你的衬衫和皮鞋是警用的,你是警察,那你就不是盗门中人。你身上的阴气比我还重,如果没猜错,你应该是神调门,做过阴阳先生。”

听他这么说,我没有过度震惊。

真正盗墓行当的人绝不简单,走山寻龙、观形望势,甚至是勘察阴阳,很是有些门道的。

因为常年往坟墓里钻,对阴气的感应比普通人敏锐的多。

他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他是真有些手段的盗墓者,而且有很强的观察力。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他不是疯了吗?

可是听他说话,逻辑比正常人还清晰,哪里像个精神病人了?

“我是真疯了。”臧志强忽然说。

我更加诧异,他这分明是看透了我现在的想法。

没等我反应,他就干笑了两声说:

“孔应龙也死了对不对?呵呵,我要不疯,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不过我也快了,这种事……逃不掉的。”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听王希真说过,另外两个盗墓贼的死是冲到了坟里的降头,可我还是忍不住问。

“中招了,被人给当枪使了。”臧志强叹息着摇了摇头。

“当枪使?被什么人当枪使?”

“那已经不重要了,怪只能怪我贪心不足。”

臧志强笑了笑,接着又说:“你既然是警察,来这儿肯定是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我经历的,我时间不多了,我说的时候,你别插话。”

我点了点头。

虽然急于知道所谓真相,可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要发问。

他说的是:我为了钱,答应东家去挖那座老坟……

东家?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是一伙盗墓贼为了利益去盗取王家祖坟,听他这么说,分明是受人指使。

我很想问‘东家’是谁,可我已经感觉眼前的臧志强大大的不对劲,所以强忍着没有问,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臧志强说的很慢,但很简练,关键细节却又很细致,所以我很快就随着他的述说,脑补出了当时的画面……

王家祖坟很有些年代了,因为某些特定因素,和大多数旧时的墓葬一样,地上已经没了坟墓的痕迹。

按照臧志强自己的说法,‘东家’之所以找他,就是看中了他‘寻龙定穴’的本事,能准确的找到目标,少走弯路。

当东家找到他,把请求说出来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那就是一种感觉。

但是东家许下的酬金实在太诱人了,光是预付的一半就已经足够他花一辈子了,所以他当时禁不住诱惑,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有一点值得一说,那就是让他果断接下这单买卖的不光是东家给的丰厚酬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东家的要求。

这个要求就是——墓里的陪葬统统归臧志强所有,东家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墓中尸骨上颚左数第四的一颗金牙!

除非是新下斗的生耙子,又或者单纯靠挖坟度日的土贼,真正的盗墓贼对于墓葬中的陪葬品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好奇。

这应该是一种‘职业习惯’,臧志强也不例外。

一颗金牙,就算是纯金的,能值几个钱?

他当时就想,值得东家花这么大代价得到的东西绝对不简单,那颗金牙里九成包藏着某个秘密。

这种事从古至今都不稀罕。

正因为想知道金牙中包藏着怎样的秘密,所以他才一口答应做这笔买卖。

要按他一贯的作风,赚这笔钱轻而易举,绝不会让旁人分一杯羹。

可正因为感觉里头有猫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猫腻,所以思来想去,为了多一份保障,还是决定找人合作。

这两个合伙人就是孔应龙和曹凡贵(因为曹凡贵在家排名老三,所以他们都管曹凡贵叫三贵)。

臧志强和两人‘合作’过几次,所谓的合作,其实就是他不想自己多费力气,而且吃定两人是俩土鳖,只认金银珠宝,不认得好东西。

到头来出力的活都让两人干了,最后却是臧志强拿了大头,孔应龙和三贵只是薅牛毛。

事发的头几天,他就按照东家给的线索,寻找到了目标,并且踩好了点。

离目标最近的,就只有两个看林场的老家伙,完全可以忽略。

事发当晚,臧志强带着其余两人到达目标地点。

因为事先他已经看明了,这就是个寻常大户人家的墓葬,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当时就一个字——挖。

于是一个职业盗墓贼和两个土贼当即就抡着铁锹镐头大干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对于那颗东家要的金牙,臧志强想了上百种可能。

但是当坟墓被挖开,棺材钉被起开,棺材盖被打开的一刹那,他的心就猛然沉到了谷底。

棺材打开,里面盛敛的并不是腐朽恶臭的尸骨,而是一具栩栩如生的清代女尸!

尸体非但没有任何臭味,相反的,他还闻到一股从未闻到过的奇异香味……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尸香蛇

闻到香味,臧志强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奇香从何而来,可根据多年下斗的经验,他本能的感觉大事不妙。

臧志强急着想要后退,却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连忙拿出随身的北地玄珠(硝石),碾碎了吸进鼻子里。

玄珠特有的气味直冲顶门,臧志强浑身猛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立刻招呼另外两人:

“这墓有问题,撤!”

“撤?”孔应龙和三贵同时看向他,眼中都满是狐疑。

臧志强没有多说,只是重复了一个‘撤’字,人已经爬到了墓坑外头。

孔应龙和三贵没有跟着爬出来,而是互相对视着同时咽了口唾沫。

见两人这种反应,臧志强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从两人的眼睛里看出了端倪。

果然,三贵又和孔应龙对视了一眼,揉了揉酒糟鼻子,阴阳怪气的向臧志强问道:

“挖都挖开了,干嘛不拿东西啊?”

臧志强看着两人满眼的贪婪之色,又朝棺材里扫了一眼,后脊背越发感到森寒,同时心里也疑惑到了极点。

棺材里除了那具清朝女尸,还堆放着许多金银珠玉,陪葬品的丰厚,在臧志强这个职业盗墓者看来都是极少见的。

三贵和孔应龙以前跟着他都是小打小闹,一下见到这么多值钱的物件,难免动歪心思。

让他感到后背发凉的是,孔应龙的手一直藏在身后,分明是藏着家伙呢。

幸亏自己察觉不对,当机立断的爬了出来。这两个土贼分明是见财起意,想要自己的命啊。

对于这点,臧志强除了感觉有些后怕外,并没有太意外。

从入行开始,他就明白一个道理,贼就是贼,贼和贼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所谓的道义。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不把这两个土鳖当盘菜了。

可让他感到疑惑不解的是,自己只是稍一闻到那股香味,就感觉头晕目眩,孔应龙和三贵应该也闻到了,可为什么他俩却像是没受影响呢?

不等他想明白,孔应龙就用同样阴不阴阳不阳的语气说道:

“强子兄弟,其实这趟来之前,我和三贵就想好了,我们年纪都不老小了,不像你这么年轻,我们干不动了。我和三贵打算干完这次的活就洗手不干了,这不,忘了跟你说了。”

臧志强冷笑:“那挺好,恭喜两位大哥金盆洗手。那这墓里的东西,我不要了,权当是送给两位哥哥的一份礼物。”

孔应龙和三贵对视一眼,从身后抽出右手,眼睛盯着臧志强,将手里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用力插在墓坑一面的墙上。

臧志强笑笑:“孔哥,甭吓唬我,从咱搭伙开始,哪回升棺以后不是先紧着你俩挑啊?我说不要这次的冥器就不要,你们两位随意好了。”

说完,摊摊手,走到一边的一块石头旁坐了下来,点了根烟,好整以暇的抽了起来。

三贵哈哈一笑,拍了拍孔应龙的肩膀说:

“我就说强子上路,你还不信。别墨迹了,赶紧拿东西。”

臧志强心中冷笑:少他妈给老子来这套,这是一早就合计好了,哪天刨着行货(挖到值钱的陪葬品),就要弄死老子两个人对分呢。

呵呵,老子说撤,是想保命,两个狗屁不通的土鳖,还以为老子是想独吞这些陪葬呢吧。

既然你们动了这心思,那老子就看看你们怎么死!

孔应龙和三贵以为他是真怕了自己两个人,也不担心偌大的墓坑被填上,便放心的开始‘干活’。

臧志强一边抽烟,一边探头看着棺材里的那具女尸,越看越是狐疑。

女尸穿着鹅黄色的清代丝绸罗裙,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眷,甚至还可能是皇亲贵族。

凭他的经验,这老坟的年代最多也就百十年,那时候都已经是民国了,哪里来的清朝女尸?

就算是晚清的墓葬,女尸又怎么会保存的这么好,不但一点腐败的迹象都没有,而且还像是刚死没多久一样。

不对,不是刚死,是……像是活的一样!

臧志强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仔细再看女尸,白皙的双手交叠在身前,神态安详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更加诡异的是,女尸并没有施粉黛,然而两颊却像活人一样,微微透着自然的红晕。

而且,这竟然还是一个绝色美女。

臧志强看着看着,竟然看呆了,心里越发有种感觉,那就是棺材里的并不是死尸,而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睡着了而已。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这么美呢?

她怎么就睡在这儿了呢……

渐渐的,臧志强竟然生起一股想要跳下墓坑,把美女唤醒和她交谈的冲动。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手指传来一阵烧灼的剧痛,本能的一缩手,才发现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烧到了手指。

“嘶……”

想起刚才那股冲动,臧志强后背起了一层的白毛汗。

自己从十五岁第一次下斗,见过的尸骸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真正的倒斗可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让人感觉神秘中透着‘艺术感’。

古代的确有一些可以保持尸体不腐的方法,但那也只是能让尸体在一定的时间内不会变化太大,时间长了,就算不腐烂,也还是会变成干尸、羽尸,甚至是白毛、黑毛‘粽子’的。

所谓的栩栩如生,只不过是尸体间相互比较罢了,怎么都不可能埋了几十上百年后,挖出来还和活人一样。

这墓绝对有古怪……

刚想到这里,思绪就被墓坑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抬眼看去,就见孔应龙正拉着三贵,一脸吃惊的问:

“三贵,你这是要干啥?”

三贵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一边往棺材里迈腿,一边喘着粗气说:

“不行,我憋不住了,这娘们儿太漂亮了,我受不了,我得x了她。”

“你他娘的昏头了,这可是死人!”

“死人老子也干!我他娘的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娘们儿!”

听清两人的对话,臧志强眉心拧成了疙瘩。

这该死的土鳖,居然想对女尸……

臧志强猛然站起身,却见三贵已经爬到棺材里,正在动手脱女尸的衣服。

臧志强本来想要阻止他,却突然发现,他的动作似乎有点不对劲。

女尸穿的是清代的衣服,盘扣丝带不是轻易就能解开的。

三贵和孔应龙一样,之前就是两个建筑工,怎么就能轻易把女尸的衣服解开呢?

臧志强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恐慌的感觉,越发觉得这墓穴诡异。

东家花大价钱请自己‘干活’,还承诺不要墓中的陪葬,单单只要尸体嘴里的一颗金牙。

他本来还以为金牙里包藏着什么秘密,可现在他心里却隐约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东家要的或许不是什么金牙,而是有别的目的,甚至是阴谋……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三贵已经剥光了女尸的衣服。

女尸白花花的身子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下,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已经察觉不对的臧志强看的心神一荡,赶忙又拿出玄珠放在鼻子底下猛吸了两下。

就在他全然清醒的同时,墓坑里的孔应龙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边仓惶的往外爬边大声喊:

“三贵,快跑,尸变了!”

臧志强定神一看,就见三贵已经把女尸的上身抱在了怀里,正在她雪白的香肩上疯狂的亲吻着。

然而他没有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尸的眼睛竟然已经张开了,正把下巴垫在他肥胖的肩膀上,面带诡笑的看着上面的臧志强!

虽然之前孔应龙和三贵想要自己的命,可是面对这种情形,臧志强还是伸手把孔应龙从墓坑里拉了上来。

就在他把孔应龙拉上来的时候,又一次闻到了先前的那股香味。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股香味似乎不是从坟坑里传来的,而是发自面前的孔应龙。

臧志强上下打量着孔应龙,想要找到气味的来源。

孔应龙顾不上跟他说话,转过身又去叫三贵上来。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臧志强像是触电一样全身猛一哆嗦,紧接着就像是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整个人都被一股森严的寒意包裹了起来。

他看到孔应龙后颈的部位,竟然有一条黑色的尾巴!

那似乎是什么虫子的尾巴,又像是半截大了一号的蚯蚓。

尾巴当然不会是从人身上长出来的,而是正有一条不知名的活物正在向孔应龙的身体里钻,而孔应龙本人明显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臧志强到底是十几岁就开始了盗墓生涯,算是有些见识的。

看到这毛骨悚然的一幕,一下就想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这香味不是从别处传来的,而是发自那条正拼命往孔应龙身体里钻的‘虫子’。

臧志强此时也想到,那并不是蚂蟥之类的咬虫,而是一种只在特殊环境下才有的蛇。

这种蛇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尸香蛇。

尸香蛇并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某些人刻意炼制,用来达到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炼制尸香蛇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降头师!

棺材里,三贵像是疯了一样,还在对女尸做着丑陋不堪的动作。

然而女尸在定定的看了臧志强一阵后,缓缓的转过头,一点一点的张开了嘴……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再见顾羊倌

“那个女尸的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嘴角都撕到耳朵根了,三贵明明应该也看见了,可还是……女尸狠狠一口,直接把他的脸咬下来了!”

臧志强声音发抖,身子也控制不住的直打颤,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我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看向门口,想要叫医生进来。

忽然就听臧志强说:

“是降头……都是假的!没有女尸……都是假的!是降头,我也中了降头,我被利用了!”

我愣了一下,想到他说的那个东家,急忙问:

“东家是谁?”

臧志强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只觉得他眼底深处似乎透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瘆的慌,虽然从我进来的时候开始,他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以至于我一度在想,他根本没有精神病,而是在装疯逃避法律责任。

可现在他的神情和目光,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他在想什么。

我总感觉,他可能会随时跳起来,扑过来咬我,就像他在述说中所说,女尸一口咬掉三贵的脸一样……

“你一个人去!”臧志强忽然说道。

我一愣,“什么?”

“南关街…158号,咬死……死死死……死死……”臧志强盯着我,嘴角抽搐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却不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嘴角不住的抽搐。

很快,我就感觉不对劲,他不光嘴角抽搐的厉害,连眼神也变了,变得惊恐中透着疯狂,就好像我是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

我感觉不妙,转身就往门口走,刚迈出两步,臧志强就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嘴里“啊”的尖叫着,直接从床上飞身向我扑了过来。

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矮身躲过他的飞扑,急着抢到门口。

刚要拉门,门却已经开了,一个壮硕的工作人员迎面冲了进来,举起手里的半圆叉就朝我身后叉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一股热气喷在脖子后边,似乎还有几滴潮湿洒在了我的领口里。

另外两个护工也冲了进来。

这时我才敢回过头,就见两个护工分别用半圆叉把臧志强顶在墙上,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工一边躲避着臧志强的撕咬,一边熟练的将白色的绑带套在他身上。

臧志强是真疯了,正常人绝不会有那样的表情和眼神,世界级的影帝也做不到。

可是为什么,他刚刚明明还像正常人一样逻辑清晰的在述说盗墓的经历……

除了最后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病房外,高战正瞪着硬币眼,心有余悸的看着我。

见我出来,他抹了把脑门,拨楞着脑袋说:

“可他妈吓死我了,刚才那小子嘴都快贴上你后脖颈子了。”

后脖颈子?

我猛一激灵,想到臧志强的述说,连忙转身背对着高战,急着说道:

“你快看看,我脖子里有什么没?”

“没事没事,我看得真真的,没咬着,就差一点。”

“快看看有没有东西?”我是真怕了,人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总是有着本能的恐惧,更何况降头本身就透着满满的妖异。

我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名为尸香的蛇钻进人的身体是何等的恐怖。

好在高战仔细帮我检查后,说没发现任何异状。

我稍稍松了口气,才发现全身上下,包括两个手背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见我缓过来,高战又抹了把汗,朝病房里努了努嘴,问我:

“他跟你说什么了?”

“先走吧,路上说。”

我控制不住的喘着粗气,无论是臧志强讲述的经历还是他本人的状态,都让我有种极度不适的感觉。

更主要的是,我到过现场,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大名叫曹凡贵的盗墓贼在满是腐臭尸水的棺材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两人又去医生办公室,和医生谈论了一下臧志强的病情,然后准备离开。

我和高战刚走到车旁,远远的,就见一个人提着一个塑料袋缓缓走进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看到这人,我不由得一怔,甩上已经拉开的车门,跟高战打了声招呼,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圆脸吊角眼,蒜头似的鼻子特别引人注目。

正因为他长相特殊,所以我一眼就认出,这居然是顾羊倌那个名叫小雷的小徒弟!

“小雷!”

“啊?”小雷一愣,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我,“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小雷勉强笑了笑,“我……我师父病了。”

“你师父?顾羊倌病了?”

我愕然的回过头,朝着主楼上‘x市精神疾病治疗中心’的招牌看了一眼。

这里是精神病院,在这里接受治疗的病人只有一种,就是精神病。

顾羊倌,这个单凭一句话就改变了我的一生,让我从小没有父母的憋宝人,自从上次睁眼,双目流下血泪后就搬离了原先的住宅。

我不是没想过找他,但性格使然,我懒得去找他……或者说不愿意再想这些年因为没有父母所受的委屈。

没想到他就住在本市的精神病院……他得了精神病?

我问小雷这是怎么回事。

小雷显然对师父有着深厚的感情,抹了把潮湿的眼睛,带着哭音说:

“那天离开医院后,师父就一直说,他做错了,是他害小福安从小没有爸妈,然后他就病了……”

坦白说,我内心深处对顾羊倌是有着怨恨的。

当年仅仅只是因为他的一句‘徐福安是大祸害’,我就经受了近二十年没有父母的生活。

事实是他的一句话,拆散了一个家庭,造就了今时今日的我,我怎么可能不恨他?

可是见小雷声泪俱下,又想到顾羊倌的老迈,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同时也有着疑问:好好一个人,单单因为自责就得了精神病?

我犹豫了一下,跑过去跟高战说,让他等我一下。

跟着小雷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外,隔着窗户往里看,发现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活动室。

里面有着纸牌、康乐棋、乒乓球等休闲设备,十多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女正在里面活动,感觉就和普通疗养院的活动室差不多。

和小雷一起走进去,小雷和门口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就带着我来到了活动室的一角。

一张画着象棋棋盘的小桌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闭着眼睛,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正是许久没见的顾羊倌。

我和小雷还没走到跟前,就见顾羊倌用两根手指在空荡荡的棋盘上比划了一下,低声说:

“将军。”

我下意识的朝他对面看了看,那里只有一把包了软皮的沙发凳子。

“师父……”

小雷刚喊了一声,顾羊倌就抬起手,示意他别说话。

“再将!”

“将!”

“将军!”

顾羊倌连着‘下了好几步棋’,忽然拍掌大笑,指着对面说:

“哈,你没棋了!”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情绪压抑,又或者我内心深处实在是对他有着怨恨,我终于忍不住走到跟前,沉声说:

“老先生,是我。”

顾羊倌身子明显一震,停顿了一下,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张开了。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眼睛居然像是包着一层白色的蜡皮,就好像是两颗沾了灰的卫生球一样,眼珠转动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顾羊倌的确瞎了,三年多的医学课程告诉我,这样的眼睛绝对不可能看得见东西。

顾羊倌白色的眼珠子快速的转动了两下,突然斜向我,就好像他能看见我似的。

“我这次时间不多了,你改天再来找我吧。我有些话……有些话要告诉你……”

正文卷 第十九章 鬼楼

“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忍不住微微皱眉。

哪知道顾羊倌缓缓闭上了眼睛,右手开始在面前空无一物的棋盘上挪动起来。

正当我不明所以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在棋盘上划拉了一下,沉声说道:

“当头炮!”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原来他是在‘摆棋’。

此时再看顾羊倌,神情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闭着眼,但脸上却透着一股兴奋的红光,俨然是一副‘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小雷告诉我,他这是又犯病了。他只要一犯病,就谁也不认识了。

我不禁觉得奇怪,一发病就和空气下棋,这能算精神病吗?

让我更加疑惑的,还是顾羊倌对我说的那句话。

他说有话要对我说,却又说‘这次没时间了’。

‘这次’是什么意思?

在之前和医生的交谈中得知,根据病情的不同,多数精神病人还是会有一定的时间有着清醒的意识的,但是这种清醒是很难把握规律的。

听顾羊倌话里的意思,难道说他能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犯病?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顾羊倌出现在精神病院不是单纯的因为得病。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是憋宝牵羊的羊倌。

没有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怎么能做羊倌?

拥有那样心理素质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受到刺激,变成神经病呢……

直到回到车上,我都还感觉顾羊倌的病来的可疑。

“臧志强都跟你说什么了?”高战边发车边问我。

我决定先不想顾羊倌的事,因为在我看来,他毕竟和我现在的工作生活没什么交集。医生都认定他是精神病了,我多想又有什么意思?

我把和臧志强的交谈内容对高战说了一遍。

“降头?”高战眉心拧成了疙瘩,“你是说,有人利用王家祖坟下降头,目的是想害王希真,结果却被三个倒霉的盗墓贼给撞上了?”

我点点头。

高战问:“王希真知道祖坟被下降头的事?”

我又点了点头,回想臧志强的叙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高战却抢先一步,用带着疑惑的口吻把我想到的说了出来:

“臧志强说他是受人雇佣,才去挖王家祖坟的,你猜……这个雇佣他的东家会是谁?会不会是……王希真?”

“王希真。”

我几乎是和他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

雇人去挖自己家的祖坟,这听上去似乎很无稽。

但王希真如果知道祖坟被下了降头,为了破解降头,找人去挖坟,那就不稀奇了。

通过和他的接触,我感觉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什么他自己走运,倒霉的盗墓贼不但因为贪婪送了命,还扭转凶势,替他带来几十年好运之类,全都是在撒谎。

多半是‘那位师傅’告诉了他破解降头的法子,他才暗中找到臧志强,花高价让他们去送死。

正因为如此,事后他才能比警方先一步找到盗墓的人。

当然,这只是我和高战的猜想,就算当面问,王希真也不会说实话。

哪怕是他肯承认,找人挖自己家的祖坟……这又能定他个什么罪呢?

只能说,王家祖坟被挖的事,到此勉强算是有了结果。至于降头云云,已经不属于警方的追查范围了。

只是,三个盗墓贼都中了降头,曹凡贵当场死在了坟里,孔应龙也死了,臧志强为什么还活着?

难道就因为他疯了?

还有……在交谈的末尾,臧志强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南关街158号,不就是王希真家的那条街?

我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输入了这个地址。

放大之后,就见标记的地方是——鼎海洗浴中心。

我并没有把臧志强最后说的话告诉高战。

因为从一开始,臧志强让我进去的时候,说的是‘外八行的人进来’。

这可以理解为,他是把我当做外八行的同道才和我交谈。

我隐约有种感觉,对于盗墓的讲述,臧志强不过是知道了我警方的身份,为了让我有个交代,所以才说出来的。

他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最后的两句话做铺垫。

‘你一个人去’……

‘南关街158号,咬死……死死死……死死……’

我点了根烟,仔细回想着臧志强最后说的话。

他说那个地址,还让我一个人去,去干什么呢……

回到县里,我又想起鬼哭门的事。

我对高战说,能不能转去老屠宰场看看。

高战奇怪的问我去那里干什么?

我苦笑,说还不是另一份工作惹的祸。反正跟他也算知根知底,没藏着的必要了。

没想到高战的反应竟十分的强烈,甚至是有些兴奋的用力一拍方向盘,说:

“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

高战忽然压低了声音说:

“你去屠宰场那边,是要去鬼楼吧?”

“鬼楼?”

我心里猛一激灵,难道真有那么一栋塔楼?

高战点着头说:“对,就是鬼楼。不过那栋楼的情况比较特殊,知道平古有这么个地方的人并不是很多。”

我赶紧让他详细说说,鬼楼是怎么回事。

可是听他说完,我心里的疑惑却更加深了。

每个地方似乎都有一些关于鬼的传说,或者是一些传说闹鬼的地方。

比如国内比较有名的就有朝内81号和封门村等等。

高战说的鬼楼,就是类似这样一个存在。

鬼楼的确是一座老建筑,但却不是什么宫殿寺庙,而是建国前一所学校的教学楼。

抗战那会儿,平古县被日军占领。

当时学校的校长以为,再残酷的战争,也不会祸及到学校,所以不光让全体师生留在学校里,还让附近的许多老百姓进入学校避难。

这位校长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他对于战争的认知实在太流于表面了。

或者说,所谓的战争条例,只限于人类战争,并不能约束残暴的禽兽。

很快,日军抢占了学校,学校里的师生和躲避战祸的平民百姓便开始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噩梦一直延续到日本鬼子被赶走,可那时原本躲在学校里的中国人,已经一个不剩,全都被用各种残忍的方式杀害了。

几百号人惨死在里面,再加上后来断断续续出过几次邪门的事,这所学校自然而然也就被传说成为闹鬼的所在。

关于鬼楼的来历大致就是这样,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事情高战也说不清楚。

听高战说完,我脑子里一下聚集了好些个问号。

我拣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高战:

“鬼楼是什么样的?几层?”

“就是普通的楼房呗,就两层。”

“两层?”

“昂,当时又不像现在,哪哪儿地皮都贵的跟什么似的,当时的建筑水平也跟不上啊。就两层,不过原来学校的地方挺大的。”

我想了想,又问高战:

“小鬼子投降以后,又出过什么怪事啊?”

高战抽了抽鼻子说:

“我也是早先听局里的一个老人说的,说是最早zf是想把学校改成抗战纪念馆,可只是一个晚上的工夫,派进去装修改建的三十几号人全都暴毙了。后来类似的事又出过两回,都差不多一个意思,换汤不换药。再往早了说,估计就没人知道了。”

“就这么个地方,怎么会保留到现在的?再说了,真要闹鬼,还那么严重,怎么没人知道啊?”

“这学校是当时的一个大商人倾尽家产建的,算是最早的私立学校,这个商人就是后来那个校长。他应该也被小日本给害死了,后来学校不就归国家了嘛。

你应该也知道建国后有阵子乱成什么样,越是这种邪门的地方,zf越得藏着掖着,当时那个环境,谁敢提鬼啊怪的?再后来老一辈知道这事的都去世了,这事就更没人知道了。

后来也不是没人想过推平了盖别的,可不知道怎么的,都没能实施。直到改革开放那会儿,有私人出资,把那块地买了下来,但是买下来后也没干什么,就一直荒在那儿。我估计那地方是真邪门,所以买地的人才任由它荒在那儿。”

说到这里,高战停下车,又拍了下方向盘,笑嘻嘻的对我说:

“我早该想到让你来看看,要是能看出苗头,把邪根儿给除了,一是为民除害,再就是你帮鬼楼的主人‘变废为宝’,他不得感谢你嘛,那兄弟你可就摇身一变,成有钱人了。”

“这都哪跟哪儿啊。”我哭笑不得。

高战嘿嘿一笑,“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这是谁的产业吗?”

“谁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猛地提了一下。

高战熄了火,转头笑着问我:“杜汉钟,杜老板,你总该听过吧?”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初探鬼楼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莫名的一激灵。

在我生活的城市,乃至省里,杜汉钟都是相当有名的人物。

大企业家、大慈善家、红d商人……头衔多不胜数,是绝对的富商名流。

没想到这鬼楼竟是属于他的产业。

高战说:“其实我要是杜汉钟,就算鬼楼真闹鬼,我也得把它买下来。”

“为什么?”我不解的看着他。

“你不知道,我查过资料,当初捐建这所学校的人,就是杜汉钟的伯父。也就是学校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校长。”

我不由得一愣,好半天都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高战说鬼楼原本就是杜家的产业时,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像是被狠狠拨了一下。可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说不清楚。

我和杜汉钟见过一次,那次是去莲塘镇窦大宝家里做客,先是偶遇了去寻找鬼鲶的野郎中和桑岚一家。

在帮助野郎中抓到鬼鲶后,杜汉钟就带着随从出现在窦家饭铺,以二十万的高价向野郎中买了一小瓶鬼鲶肝油。

那时我才知道,之前和我们争抢鬼鲶,最终死在倒缸子里的一伙人是杜汉钟的手下。

鬼鲶肝脏最大的功效就是能克制尸油带来的邪煞。

当时桑岚被人下了尸油,所以野郎中才去找鬼鲶。

在那之前,因为尸油的事,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单是我知道的,就有一男二女三个人七窍流血,跪着死在了酒楼上。

我记得事后听郭森他们说,那个死在酒楼上的中年男人,貌似就是杜汉钟的二儿子,好像是叫……杜路明。

现在想来,杜汉钟想得到鬼鲶的目的和野郎中是相同的。

可让我想不通的是,那时候他儿子已经死了,他再出高价买鬼鲶肝油,还有什么意义?

杜家前人倾家荡产捐建学校,然而学校却最终变成血流成河,让人闻之生畏的鬼楼。

多年以后,杜家的人又把鬼楼买了回去,却空置在那里不做用途。

我怎么就觉得这听上去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呢……

两人下了车,跟着高战来到屠宰场一侧的一条小巷外。

我记得很清楚,这就是昨晚鬼歌女引我来的那条巷子。

走进巷子,我下意识的抬起目光朝前看,然而并没有看到任何高层建筑,更没有什么古代的塔楼。

这让我不禁怀疑昨晚的经历是一场梦……

快出巷子的时候,高战指着斜前方说:

“看到没,就是那儿!被围墙围起来的,大体就是当初的学校范围,那栋楼就是鬼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头。

我可以肯定,他指的就是昨晚我和潘颖看到的那栋塔楼的方位。

然而那里并没有什么塔楼,而是一座青砖青瓦的古旧筒子楼。

筒子楼的占地面积不小,但也不足塔楼底层的二分之一,从侧面看去,更像是连在一起的民居。

贴着楼的两侧,都被红砖的围墙围了起来。

高战告诉我,其实要按照年代和经历来看,这鬼楼还是很有些历史意义的,这可能也是一直没被拆除的原因之一。

围墙是后加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护老建筑。

来到院墙的正门外,大门被一条链条锁锁着,旁边的一扇小门却是半敞着。

高战问我:“你为什么突然想到来这儿呢?”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会儿我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我实在没办法将眼前的建筑和昨晚看到的塔楼联系在一起。

想了一会儿,我说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高战显得很热衷,搓着手说他早就想进去看看了,不过鬼楼是杜家的私产,没有由头他也不方便进去。

我看了看那个小门,门没锁,里头多半是有人的。

我奇怪的问高战,以前没由头,现在就有由头进去了?

高战又露出那种二道贩子似的狡猾笑容,扯了扯胸前的警服,小声说:

“偶尔也享受一下特权嘛。”

我无语。

两人走到小门前,高战朝里喊了一声:

“有人吗?”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回应。

我和他对视一眼,当先走进门,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人影。

不过,站在院子里,我却是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和鬼楼的全貌。

两层的民国中式建筑,每一层都有将近二十个房间。

因为最初建造的用途是教室,所以多数房间的面积都很大,这一点从房门的间隔距离就能够判断出来。

就像高战说的,鬼楼很具有年代感。

近距离的看清楚外貌,就有一种时空倒退回过去的感觉。

面对鬼楼久了,我似乎能够听到课室里传来朗朗的背书声,又似乎能想象到在某个时期,课间休息的时候,有的学生在校园中嬉闹,也有的在二楼走廊,倚着木质的栏杆三三两两的交谈论讨着课题……

“你们是什么人?!”

身后突然传来的质问把我和高战都吓了一跳。

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干瘦老头正对我们怒目相向。

老头头发稀疏花白,身上的工作服很旧,左手拎着一瓶低档的白酒,右手拎着个塑料袋。

看这身打扮,他应该是看守这里的人。

从他满脸的怒色看来,这似乎是个并不怎么好相处的人。

高战挺了挺胸,咳嗽了一声对老头说:

“老同志,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正在执行公务。”

“执行公务?”老头狐疑的打量着我俩。

高战不慌不忙的点点头,“这么说吧,我们是凑巧在附近执行公务,路过这里,见门开着,觉得奇怪,所以进来看看。”

老头像是相信了他说的话,神情稍微缓和了些,却又皱了皱眉粗声说:

“看完了吧?看完了就赶紧走。”

高战看了我一眼,转向老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大爷,这栋楼看上去挺有年头了,就您老一个人住在这儿?”

见老头冷眼看着他不说话,他又上前一步,搓着手厚着脸皮说:

“大爷,这楼挺有点意思的,我们能进去参观参观吗?”

“参观?”老头似乎愣了一下。

但随即嘴角慢慢挑起,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诡秘笑意。

我本来以为他这是爆发的前奏,以为下一秒钟他就会咆哮如雷的赶我们走。

可是万万没想到,老头竟用一种稍显古怪的腔调问:

“就你们俩?”

高战连忙点头,“就我们俩,您放心,我们就随便看看,绝不会碰这里的东西的。”

老头也点点头,居然十分慈祥和蔼的说:

“看吧,随便看。”

说完,转过身,拎着酒和袋子慢慢朝着鬼楼一侧走去。

他在转身的时候,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忽然转变态度,并不是因为高战身上的警服和和善的言语恳求,而是有着别的原因……

“走,看看去?”高战小声对我说。

看着老头干瘦的背影,我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正想往楼里走,忽然,身后再次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瞎溜达什么呢?”

我和高战又转过身。

看清说话这人的模样,我当场愣住了。

朝我们喊话的又是一个老头,这老头身形高大,虽然年纪不小,但颇具立体感的眉眼透着炯炯神采,给人的感觉很有点威猛的架势。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老头竟然是我在城河街的房东老陈!

我回过神来问:“陈伯,你怎么在这儿?”

老陈一瞪眼:“你问我?我不是说了,碑马上就刻好了,让你们别乱跑吗?”

“碑?”我又是一愣。

老陈冲我挥了挥手:“别耽误我工夫,碑刻好了,赶紧跟我看看去!”

说着,转过身消失在了小门外。

我反应了一下,拉着高战就往外走。

就在我们刚要走出门外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八嘎!”

我浑身剧烈一震,猛然回过头,却见看守鬼楼的那个老头站在右侧一个房门口,目光森冷的瞪了我们一眼后,迈腿进了屋里,“砰”的把门关上了。

“八嘎?日本人?”

高战疑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头看着他:“你也听见了?”

高战拧了拧眉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老爷子一口本地口音,又怎么会是日本人?”

可随即又瞪着硬币眼看着我:“你也听到了?这么说我没听错?”

我摇摇头,心里越发感觉到鬼楼的诡异。

两个人不会同时听错,那老头的确是用日语骂了一句,像是对我们的突然离开感到不满,又好像是针对突然出现的老陈。

回想起来,之前有不下三次的诡异经历都和日本鬼兵有关。第一次见鬼歌女就是在诡秘莫测的日军俱乐部里。是鬼歌女把我引来这里的,按照高战所说,这里也曾被日军占领过。

把这些连贯起来,无论是塔楼还是眼前的鬼楼,和日本鬼子有关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我想不明白,这才下午两点,虽然今天的日头并不怎么猛烈,可也没理由大白天有鬼魅出现在阳光底下啊?

难道说那老头真是日本人?

高战说:“要不咱去那屋看看那老头子到底是什么路数?”

想起老陈刚才那些奇怪的话,我毅然摇头,边拉着他走边说:

“这事儿就这么过了,你以后千万别再来这儿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储物柜

高战边走边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老陈身上,之前我还想着抽时间去找他呢,怎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跟着走了不远,老陈拐进了一个院门。

跟着走进去,我才有些反应过来。

院子的一侧堆放着整堆的石料,不大的厂房里摆着几套切割石材的设备,地上满是石粉石砾。

敢情这里是石料厂!

先前胖老头说过,老陈在石料厂上班,平常就住在厂里。

没想到石料厂就在鬼楼附近。

石料厂似乎并没有开工,除了老陈,没看到别的人。

这会儿我也已经明白过来,就算鬼楼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但石料厂离得这么近,总会多少知道些什么。

老陈忽然出现,说什么‘碑刻好了’,多半只是为了阻止我和高战进鬼楼。

看来不光鬼楼包藏着秘密,老陈也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神秘。

我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得到答案了,但是还没等我开口,老陈就嘟囔了一句:

“怎么还跟个活人似的。”

我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要问,老陈忽然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不变成死鬼,怎么吃阴间饭?”

说完,竟然走进一间屋子,不等我跟进去就“砰”的把门关上了。

我一下懵了,反应过来,上去就用力拍门。

刚拍了没几下,门猛然打开了,老陈站在门口,瞪着我问:

“你干嘛?”

“我……”

和他凌厉的眼神一接触,我竟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别看这老头年纪一大把,可一瞪起眼来,那气势还真挺吓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陈又一瞪眼:“你租我房子,我就是你房东!”

我一阵无语,这算是答案吗?

好像也没毛病啊。

我一咬牙,和他对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城河街为什么会有31号?

阴阳驿站又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会是驿站老板?

鬼楼有什么秘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不变成死鬼怎么吃阴间饭?”

我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一口气问出了我所能想到的问题。

我调来平古只是为了逃避一段感情的追忆,可我发现自从来了这里,遭遇的怪事更是接连不断。

这让我感觉,像是不知何时起,我就掉进了一个漩涡,来到平古,更像是来到了漩涡的中心,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了。

本来以为我豁出去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至少会有一两个得到答案。

没想到老陈的回复却让我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他冷冷的盯着我看了一阵后,皱着眉头说:

“神经病。房子你爱住不住,房租不退!”

说完,再一次把门关上了。

这一次我彻底无语了,想要再敲门,却从老陈的态度中看出,就算门打开,我九成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这老东西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毫不怀疑他一定知道阴阳驿站的存在,可就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我没打算再去鬼楼,而是让高战直接回局里。

高战没有问我老陈和我的关系,而是兴致勃勃的问我对鬼楼有什么看法。

我很郑重的告诉他,虽然除了最后的那声‘八嘎’,我没感觉到别的,但可以肯定,鬼楼绝对有问题,让他没什么事就别去那里。

跟他是这么说,我自己却对鬼楼的存在疑惑到了极点。

在遭遇了诸多的邪异事件后,我已经没多少好奇心了,可对于鬼楼的秘密,我必须探查到底。

不光是夜半鬼哭门,开门等同是应承了哭门鬼的请求。

最主要的是,赵奇的生魂还留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萧静对于我来说距离很遥远,我可以在多数时候忽视她的存在,但赵奇不同,他是我的良师益友,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他最多只会沉浸在思念的痛苦中,总有一天会走出回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死未卜。

我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的街景,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我又一次想起了老教授的话:做为一名法医,我们要做的是追寻答案,而不是要别人告诉我们答案。

好,我不问,我直接去找答案。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找回来……

思想一放松,身体就变得不争气起来。

到了局里,一下车,我就感觉两腿酸疼的不能自理。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快下班了,我就对高战说我腿疼,不上去了。

“你不是没女朋友吗?撸多了?”高战笑着调侃我。

我苦笑,撸个毛啊,昨天晚上被鬼歌女梦蝶引着走了二十多里路,作为一个习惯开车出门的人,腿不疼才怪。

换了自己的车,发车前,我习惯性的把今天发生的事理了一遍。

想起臧志强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我迟疑了一下,发动了车子。

按照臧志强说的地址来到南关街158号,发现这地方恰巧和王希真的家分处南关街的两头。

我刚看了看‘鼎海洗浴中心’的招牌,立刻就有保安过来,问我是不是来洗澡。

我说是。

按照保安的指挥停好车,径直走进了大堂。

平古县虽然不大,但小地方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设施不错的洗浴场所,鼎海洗浴中心就是这样一家所在。

臧志强让我一个人来这里,并没有说明让我来干什么,又或者找什么人。

事实上我也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一来他说最后那两句话的时候意识已经明显有些混乱了,不然也不会说什么‘咬死……死死死’。

再就是在我心里对外八行并不怎么敬重。说的再好听,臧志强也只是个盗墓贼。就算有交托,我也没有义务去帮他完成。

毕竟我做阴倌,最初只是为了糊口,算不上真正的外八行里人。

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他既然说了,来看一看情况总不费力气,再就是我真想好好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

“祸祸!”

刚走到前台,就听有人喊我名字。

回头一看,就见潘颖和桑岚、季雅云正朝这边走来。

季雅云她们娘俩倒没什么,潘颖的走路姿势就有点怪了,两腿外撇成八字,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踩着棉花走太空步似的。

不用说,她比我还惨呢。来这儿也是想泡泡澡缓解一下,桑岚和季雅云多半是陪着她来的。

“不用说了,你也腿疼了吧?”潘颖呲牙咧嘴的看着我说。

估计她把昨晚的事跟桑岚她们说了,所以桑岚和季雅云也都没觉得在这儿看见我有多奇怪。

“先生、女士,请问你们一共几位?”前台接待声音甜美的问道。

“四个。”潘颖大咧咧的说。

“那请问四位需要什么样的套餐?套餐的话我们这里有……”

估计是见我们脸生,刚才还彬彬有礼的女接待一秒钟变话唠,喋喋不休的向我们推荐起各个价位的套餐。

“……如果先生女士经常来的话,可以办理我们的vip年卡,不光享受七五折优惠,本店还会在vip时限内为您免费提供独立的电子储物柜。”

本来我已经有些不耐烦,听到最后一句话,脑大筋不由得一蹦。

“不办卡,我们就是来洗澡的……给我加个按脚。”潘颖转头问桑岚她俩,“你们呐?”

桑岚和季雅云看了看价目表,最后各自选了个养颜套餐。

女接待转向我:“先生您呢?”

我想了想,问她:

“vip的储物柜是长期为一个人保留的?”

女接待脸色明显一喜,连忙点头,“是啊先生,我们为每一位vip贵宾提供独立的电子储物柜,在会员有效期限内储物柜只归您一个人使用。密码是您自己设定的,您完全不用担心物品丢失。”

“储物柜的号码能自选吗?”

“能!”女接待忙拿出一张塑封的a4纸,“贴标签的都是客人选定的,只要没标签的您都可以选。比较好的号码……这个……28号,这个应该还不错。”

潘颖斜了桑岚一眼,含糊的说:

“28号不错啊,跟咱们家门牌一样。”

我没有理她,目光快速转动,很快落在了一个号码上。

‘南关街158号,咬死……死死死……死死……’

‘咬死’……

幺四……

14号……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张喜的怪异举动

“祸祸,你干嘛要办vip啊?难不成你还想隔三差五的来点儿特殊服务?”潘颖斜睨着我问。

女接待察言观色,忙说:“小姐,我们这里是正规场所,只提供正规服务。”

我问了下价格,又问能不能转让使用,女接待说可以,我便没再犹豫,让她帮我办一张一年的vip卡。

女接待因为有提成拿,自然欢喜,快速办好卡交到我手上,问我选几号储物箱。

我想都没想,随口说:13号。

女接待一愣,讪讪的说:

“先生您在开玩笑吧,我们没有13号,13号不吉利。”

我愣了愣,又看看储物柜的选择表,果然没有13号。

我翻了个白眼,县城里的澡堂子怎么还学这一套,14都有,居然没13……

看看前面的号码都没怎么剩,我随口说那就28号吧。

等办完手续,回过头就见桑岚、潘颖和季雅云三人都表情奇怪的看着我。

见潘颖眼神‘猥琐’,我忙说:

“孙屠子喜欢泡澡堂子,过几天就是他生日了,我用完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我说的是事实,我对泡澡不怎么感冒,孙禄不一样。

这家伙受他爷的影响,从小就是个‘澡腻子’,头几天还跟我抱怨说宿舍附近的大众浴池太脏呢。

服务生把我带到vip专用的更衣室,让我先设置储物柜的密码。

我左右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14号储物柜。

设完密码,服务生离开。

我见更衣室里没人,便径直来到14号储物柜前。

直到这会儿,我疲惫的神经才稍稍绷紧了一些。

臧志强说了这里的地址后就说‘咬死……死死死……’

我一直以为他当时开始神志不清,想咬人。

可回想起来,他说到后来,嘴角不住的抽筋,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仔细想,他要表达的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意思。

如果我猜测正确,‘咬死’是‘幺四’,那‘死死死……死死……’……

储物柜的电子锁用的是六位制密码,臧志强只说了五个‘死’,所以我在输入五个‘4’后,下意识的又点了个4。

“滴滴滴!”

提示密码错误。

我皱了皱眉,随即又重新按了五个4,最后按了下1键。

就这样一直试到‘444448’,我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

难道是我想错了?

这储物柜不是臧志强的?

我又按了五个4,当我抱着渺茫的希望按下9的按钮,柜门‘吧嗒’一下,弹开了……

我心跟着向上一提,回过头朝门口看了看,快速的拉开了柜门,就见里面只有一个黑色的帆布背包。

我没有片刻犹豫,立即把背包拿了出来。

刚关上柜门,更衣室的门就开了,两个大款模样的中年男人边笑着说着什么边走了进来。

双方相互点了点头,我假装活动着身子回到自己的更衣柜前,把背包塞了进去。

我没急着看包里有什么,而是开始脱衣服。

现在虽然肯定臧志强让我来这里是为了这个包,可我也还是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理由很简单,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完,不相干的事我急个什么劲呢。

再则,虽然说小县城物价相对便宜,一张vip卡也不少钱呢。这张卡我真是打算送给孙屠子当生日礼物的,可也得先消费消费。

泡完澡后又蒸了会儿桑拿,换上一次性短裤和蓝色的浴袍来到大厅。

见桑岚她们还没来,就先去自助餐台拿了些吃食和饮料,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兴许是这两天身体和精神都太紧绷,这一松弛下来,就感觉说不出的困倦,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干果,没大会儿就躺在沙发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恍惚惚间,突然听到有人在一旁叹气。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以为是哪个洗完澡凑巧坐在附近,就没睁眼。

我正想接着睡,忽然就听有人喊:“祸祸!”

这不是桑岚她们,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但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是张喜在喊我。

我连忙睁开眼,果然就见张喜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两眼直直的看着我。

“喜子,你怎么出来了?”我连忙坐起身。

虽然明知道张喜一直附身在阴阳刀里,也知道他虽然是鬼,但绝不会害我,可看到他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厅,我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

“唉……”

张喜又叹了口气,却仍是没说话。

我搓了把脸,正想问他有什么事,突然就感觉周围不对劲。

刚才我睡着前大厅的人虽不算多,可浴客连同服务员,怎么也有二三十号人呢。

怎么这一觉醒来,除了张喜,其他人都不见了呢?

我这是睡过头,后半夜了?

不可能啊,之前跟桑岚她们约好了在大厅碰头,她们走的时候不可能不叫醒我啊。

大厅正中的大液晶屏还亮着,播放的明明是新闻联播,这又不可能重播,那就是说现在才七点多。

只是人都哪儿去了?

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张喜忽然站起身:“祸祸,跟我走吧。”

“去哪儿?”我跟着站了起来。

“去了你就知道了。”

张喜居然又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向一边走去。

我更加疑惑,这小子平常不这样啊,就算做了鬼以后,每次露面都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今天像是有着很重的心事似的。

我也顾不上多想,连忙跟着他走。

离开大厅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越发觉得情形有些诡异。

整个大厅不光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且还安静的出奇,就连电视机都只有图像没有声音。

“祸祸。”张喜忽然喊了我一声。

“啊?”

见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我,我也停了下来。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儿,张喜眼中竟变得有些雾蒙蒙的。

我刚想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忽然用力抹了把眼,声音低沉的对我说:

“兄弟,我真不想带你去那个地方。”

“去哪儿?”我问,“喜子,你没事吧?”

“没事。”张喜摇摇头,咬了咬嘴皮子像是喃喃自语般的说:“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说完,竟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我已经感觉大大的不对劲了,可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想让他把话说清楚。

哪知拐了个弯,张喜就消失在一扇门外。

我狐疑的走到那扇门前,看清门上的标识,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这居然是刚才的vip更衣室。

张喜说不想带我去那个地方,但是听口气却像是不带我去又不行。

最后却把我带到了这儿?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有些滑稽的想法。

难不成我衣服被人偷了?

张喜之所以装模作样,目的就是为了恶作剧,要看我没衣服穿光屁股出门的样子?

要按这小子一贯的作风,这种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然而我心里却也知道,这可能性太小了。

我推开更衣室的门,里面和大厅一样,一个人也没有,张喜也不见了。

这让我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觉得像是一觉醒来,全世界就剩我一个人一样。

不,还有张喜。

想到张喜的奇怪举动,我急忙来到储物柜前,找到28号,输入了密码。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张喜一直附身在阴阳刀里,可他说了那番奇怪的话,把我带到这里后就不见了,那多半是又回到了阴阳刀里。

我想把他找出来,告诉他:兄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再跟我玩了,我现在脑子都快被疑问塞满了,实在玩不起了。

可当储物柜的门被拉开的一瞬间,突然,里面竟传出一股巨大阴寒的吸力。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这吸力吸着不由自主一头栽向柜子里。

等我再睁开眼,反应过来定神再看,悚然的发现我竟不在更衣室里,而是到了一处四周围一片苍茫的所在……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巨棺

短暂的震惊后,我很快冷静了下来,开始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人是不会掉进柜子里的,柜子里也不可能有这样诡谲的空间存在。

唯一的解释就是,不是洗浴中心的人消失了,而是我自身出了状况。张喜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我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四下没见到张喜,我忍不住犯嘀咕。

同窗三年,我和张喜、孙禄算最铁,除了特别隐私的事,几乎没有不知根知底的。

张喜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怎么这次变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他说他不想带我去‘那个地方’,又好像非带我去不可的样子。

‘那个地方’就是这里?

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狐疑,但我没有过多的不安,因为我相信张喜,我的生死兄弟绝不会害我。

他把我带来这里不会没有原因,也不会丢下我不管。

果然,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隐约就见前方透出一抹暗红色的光晕。

想起以往张喜化身红灯笼给我引路的情形,我没有犹豫,径直朝着亮光的地方走去。

正走着,忽然间,我似乎听到一旁的雾霭中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起初我以为听错了,但这个声音自从传进耳朵,就一直没有停顿。

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斜向一旁走了几步,竖起耳朵仔细听。

的确是有人声,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念咒一样。

虽然相信张喜不会害我,但他这次的言行举止的确不同往常,这一刻,疑问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什么人在暗处‘念咒’?

是张喜带我来的,难道‘念咒’的是他?

如果是,那远处的红光又是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是什么人躲在暗处‘念咒’。

我又朝前方的亮光看了一眼,不再迟疑,顺着声音走进了一旁的雾霭。

走了没多远,竟吃惊的发现,前方不远处居然出现了一间屋子。

又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些才发现,这的确是间屋子,可我怎么看,这屋子都显得有些古怪。只是这里的光线实在太过昏暗,我根本无法看清屋子的全貌。

“咦?!”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低呼。

我猛地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红色篮球队服的瘦高个儿一脸惊讶的站在我身后。

“喜子?”

我刚喊了一声,张喜就消失不见了。

紧跟着,在屋子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盏红色的灯笼。

我没有来得及再想张喜在干什么,因为当灯笼亮起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借着灯笼散发出的红色光芒,我终于看清了眼前这间屋子的全貌。

长方形的筒子屋,上顶比下方略长,屋子的四面墙全是暗红色的,被灯火一照,透出一种特殊的光彩。

这他娘的哪是什么屋子,竟然是一口巨大无比的棺材!

灯笼在巨棺上方缓缓漂浮,似乎也在观察着这口像房子那么大的棺材。

我心中的震惊很快就被狐疑和好奇代替。

看张喜刚才的表情,他像是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口棺材。

他出现的时候,‘念咒’声并没有停顿,那‘念咒’的人就不是他。

不是他,又是谁?

仔细听,声音像是从巨棺里头传出来的!

我忍不住走到跟前,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棺材壁上,想要听清楚里面是否真的有人,那‘人’究竟在叨咕什么。

可是还没等我听仔细,就感觉上方的亮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就觉得身后恍惚多了一个人。

我急忙转过头,就见张喜又出现在我身后,正表情古怪的看着我。

“你丫到底在搞什么鬼?”我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他衣服的前襟。

张喜仍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原本熟悉的眼眸深处隐隐透出一抹陌生的诡异。

我实在按捺不住情绪,正想追问,他忽然开口道:

“祸祸,你的命格真让人看不透,不过作为兄弟,我现在真替你高兴。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

“你……你狗日的到底想干嘛?有什么话不能明说,非要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

我松开他,下意识的想去摸烟。

张喜忽然说:“你转过身看看。”

我愣了愣,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看向巨棺。

巨棺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就在我转过身的一刹那,张喜突然在我身后快速的说了一句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背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去。

我本能的抬手想要撑住棺材壁,但两手却摸了个空,脚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一阵恍惚过后,我定下神,抬眼定睛一看,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我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间墙壁透着幽暗绿光的‘房间’里。

从‘房间’狭长的格局来看,这分明就是那口巨棺!

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张喜个狗日的,竟然把我推到棺材里头来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回过身,哪还有张喜的影子。

不过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不经意间却看到‘房间’的一角站着一个人。

那人面朝着墙角,背对着我站在那里,身体微微晃动,嘴里不住的在念叨着什么。

我一下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念咒’声。

念咒的就是这个人,但是从身形衣着就能看出,这人不可能是张喜。

“你是谁?”我问了一句。

那人没有回应,还在那里晃悠着念咒似的念叨。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忍不住迈步走了过去。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我仍然听不清他念叨的是什么。

不过随着靠近,我渐渐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念咒’的人虽然不是张喜,可他的背影却似乎有点熟悉。

我不由得想起了两个和张喜同样诡秘的存在——老丁和张安德。

但是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我和老丁、张安德真正接触的时候并不多,但这两个老家伙留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可以说没有他俩,我的人生不会转变的如此巨大。

两人都是上年纪的老头子,眼前这个念咒的家伙明显是个年轻人。

我走到这人身后,和他不到两步的距离,仍是听不出他嘴里说的到底是什么,却越发感觉这人我见过。

我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

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就去扳那人的肩膀。

那人似乎脚底下没根,轻易就被我扳的转过了身。

当我看清这人的脸,头轰的一下,整个人都麻应了。

居然是他!

就在这时,‘屋子’外面竟再次传来张喜的声音。

他语速飞快的说了句什么,没等我听清只言片语,我就感觉大脑一阵恍惚,竟然就此丧失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

“现在可以证明,他和老何、赵奇不一样了吧。”

接着就听一个女人疑惑的说:

“你看过老何和赵奇这儿?你脑子里是不是有屎?还是你有病?”

然后另一个女人的呼声传来:“你们两个在干嘛?”

感觉身上微微一沉,我再也忍耐不住,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醒了!醒了!”

随着视线的清晰,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毛脸正兴奋的咋呼。

“大宝,你嚷嚷什么呢?”

我皱了皱眉,撑着坐起了身子,就见潘颖站在窦大宝的旁边,瞪大眼睛一脸吃惊的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我居然并不是躺在洗浴中心的大厅,而是在病床上。

转眼看向另一边,季雅云正拿着条毛巾愣愣的看着我,脸颊还带着两抹莫名的红晕。

“怎么回事?”我有点恍惚的问。

潘颖像是回过魂似的,使劲拨楞了两下大背头,上前一步瞪着我说:

“你身子骨也太弱了吧,泡个澡都能泡晕过去?还晕了三天?”

“三天……”

这时季雅云走了过来,把毛巾递给我,幽幽的说:

“我和岚岚、潘潘洗完去大厅找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沙发里。我们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等到要走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叫不醒你。只好叫救护车,把你送来这儿。就和上次一样,医生检查不出什么,你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上次……

我很快回想起她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了。那还是我和她、和桑岚刚认识没多久时发生的事。

但是我心里清楚,两次昏迷虽然同样诡异莫名,但这次和上次绝不相同。

这一次昏迷三天三夜,似乎是张喜一手造成的……

我甩了甩头,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想到睁开眼前听到的对话,我问窦大宝:

“你和潘潘刚才说什么呢?什么和老何、赵奇不一样?”

窦大宝抿着嘴把脸偏向一边,憋着笑没说话。

潘颖眼珠子一骨碌,看向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含糊的说:

“你和老何、赵奇不一样的是,你昏迷了那里还有反应。”

我琢磨过味来,差点一口老血喷死这俩憨货。

两个二百五,居然掀开被子拿我那儿做验证……

难怪季雅云会脸红呢……

我看了看身上的病号服,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原先的衣服和包呢?”我问潘颖。

“当时你都晕过去了,谁还顾得上管衣服和包啊?除了手机,其它的还在洗浴中心的柜子里吧。”潘颖说。

想到事发时的诡异情形,我忙不迭的翻身下床,“大宝,送我去洗浴中心!”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藏魂棺

到洗浴中心拿了东西,我顺便让前台帮我把那张vip卡的持卡人改成孙禄的名字。

工作人员本以为我在他们这儿出了状况,这次是来‘索赔’的,见我不是找后账的,那还不麻利的把持卡人给改了,并且在值班经理的授意下,还额外多加了半年的年限。

回去的路上我给高战打电话,没人接。

我又打给孙禄,孙禄说高队昨天请了事假,今天没上班。

孙禄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没事了,问他局里有没有状况。

孙禄说没有,末了说他已经帮我跟局里说明情况了,让我别急着上班,再在家养两天。正好大双也回来了,两个人轮班,也不差我一个。

想到大双的事,我暗暗摇了摇头,也懒得多说什么,只让他有状况就给我打电话。

回到城河街,正往家走,意外的碰见老陈正从家里出来,手里提着个大包,看样子是专程回来拿东西的。

我已经不指望从这怪老头身上问出什么了,只是出于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就想往家走。

没想到老陈突然横跨一步拦在我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我,神情似乎有些疑惑。

我对这个老家伙已经彻底没了耐心,强压着脾气想问他干什么。

没曾想他目光转到窦大宝身上,眼睛竟明显一亮,然后居然就没事人一样的错身走了。

我正纳闷,忽然就听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

“甭管怎么着,变成鬼就好,变成鬼就能吃鬼食了……大胡子不错,大胡子也能吃……”

“老爷子,您到底什么意思啊?”我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

貌似上次在石料厂的时候,他就说什么变成鬼才能吃鬼饭。

这次居然又提什么鬼食鬼饭……

这老东西到底是什么路数,他想说什么啊?

老陈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头也不回的拎着那个包走了。

“大胡子怎么了?大胡子得罪他了?”窦大宝气哼哼的说。

“管他呢!”我实在是对这倔老头子绝望了,甩下一句就回了家。

‘昏迷’了三天三夜,都是季雅云和窦大宝她们轮流照顾我。

为了庆祝我‘康复’,季雅云和桑岚专门去买了许多菜,当晚在她们家摆了满满一大桌。

酒菜上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潘颖等人,这几天有没有去我家给泥娃娃上香。

潘颖翻着白眼说,我家的备用钥匙早丢了,我的钥匙又锁在浴场柜子里,怎么上香?

我一听,连忙拿了个小碗,盛了一碗白饭,又拣了些好菜放在碗里,匆匆跑回家,摆在泥娃娃的面前,然后又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这才回到桑岚她们家。

我刚坐下,潘颖就斜睨着我问:

“你这样把一个古曼妞养在家里真的好吗?你真希望她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我摇头:“运气是自己的,我不会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不会想要靠一个孩子。”

“那你干嘛这么紧张她?”

见其他人也都疑惑的看着我,我只好说:“那不是什么古曼童古曼妞,是灵鬼。”

“灵鬼是什么鬼?”窦大宝问。

我叹了口气,说:“关于阴阳鬼魅,很多事恐怕就连真正的三清道家高人都说不清楚。我只能说灵鬼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存在,就像是初生婴儿一样纯良,但法力却高的吓人。”

“说到底你还是想利用小朋友!”潘颖打断我说。

我正色说:我绝没那心思,我紧张小家伙只是觉得她可怜,想要力所能及的为她做一些事。

桑岚忽然问我:“你说我‘梦游’是茶茶在作怪,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茶茶是她给灵鬼取得名字。

我想了想,解释说:“灵鬼算是所有鬼当中最特殊的存在。他们本性善良,法力高深到只要他们不愿现身,即便开了鬼眼也看不到他们。

最最特殊的是,灵鬼就和普通的小孩一样,会慢慢长大,直到衰老,死亡。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和普通人一样没有区别,小孩儿喜欢有人陪,灵鬼也一样。

小家伙跟着我跑回家,但是又不敢让我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想要找人陪,只能就近找别的同类……”

“等等。”桑岚打断我,“什么叫同类?我又不是鬼。”

“可你身上有鬼的味道。”

“鬼的味道?”

“是小家伙亲口告诉我的。”我指了指她的胸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知道你是活人,但是你的胸……胸前那块玉让她觉得你很亲切,所以她才想要你陪她。”

桑岚本来已经瞪起了眼,闻言把鬼头玉从领子里掏了出来,盯着玉看了看,竟又鬼使神差的看向季雅云。

半晌,又转过头问我:“那天在市里的医院,小姨……小雅说我是鬼,也是因为这块玉?”

我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

桑岚又问:“茶茶想要我陪她,来我家找我就是了,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你家去?”

我挠了挠头,说:

“其实小家伙特别可怜,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就知道她以前是个连体婴,她来我家以后,就把上次我做的那个泥娃娃当宝贝了,说那是她自己的身体,怎么都不肯离开那里边。她想你陪她,就只好施展法力把你‘召唤’过去了。是她帮你开的门……”

“你……你这么紧张小家伙,就是因为父爱泛滥?”潘颖问我。

“不是,我没那么有爱,也不会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只是……灵鬼说是鬼,却又和人一样会生老病死。人死了还能够轮回转世,灵鬼死了……就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等其他人开口,我就抢着说:“别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真不知道。可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没爸妈没别的亲人,咱对她好点不是应该的嘛。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我好好对她,不借助她任何法力,说不定她将来可以利用自己的法力进入六道轮回,下辈子真真正正做一次人呢?”

桑岚等人听完,都好一阵没说话。

事实上那晚弄清小家伙的身份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就觉得小家伙特别可怜。

特别是她躲在泥娃娃里,哭着和我‘谈条件’,说只要不抢她的‘身体’,她就什么都肯干的时候……

那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完全软化了。

或许是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缘故,我特别的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有老爷拉扯照顾我,说不定我早就成了别人给块米糕就什么都肯干的小坏蛋了。

饭快吃完的时候,潘颖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祸祸,明天可就是初一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和大宝陪你一起去!”

“别跟着添乱,你去了谁照顾桑岚她们娘俩?”我低声说了一句,一把将她的大背头推开。

回到家,窦大宝对我说,潘颖已经把鬼哭门的事跟他说了,他留下就是要明天跟我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点点头,让他先去洗澡,自己绕到柜台后坐了下来。

看看柜台上的两个包,我先拿过自己的,拉开拉锁,把阴阳刀、福祸桃符拿出来摆在桌上。

“喜子,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沉声说了一句,习惯性的掏出烟,刚想点上,不经意间看见货架上的泥娃娃,又把烟放了回去。

等了好半天,阴阳刀和两枚桃符都没有反应。

虽然莫名其妙的昏迷了三天,可是一想到昏迷的‘原因’和经历的种种诡事,我还是感到一阵疲惫。

“行,兄弟,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我相信,一世人两兄弟,你不会害我就行了。”

说完,我就想把东西收起来。

刚把阴阳刀放回包里,桌上的福字桃符突然自己跳起来翻了个个儿。

我一愣神的工夫,就听桃符里传来老丁的声音:

“别打了别打了!来了……来了!”

我有点懵了,我压根也没想对谁使用暴力啊?

不等我反应过来,老丁就叹了口气,“唉……有些事不是我们不想说,可事关阴阳,蕴藏太多的天机,说的多了,我们谁都没好结果。”

我也是刚喝了点酒,听他口气为难,就懒懒的说:

“不说就不说吧,该干嘛干嘛去吧。”

没想到老丁却说:“我说你小子……你到底是运气好还是怎么地……你怎么就和旁人不一样呢?”

“我就是个普通人,怎么不一样了?”

“傻小子,你刚刚逃过了一次大劫啊!不光轻易躲过了宿命劫难,你居然还养了这么个厉害的小丫头……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唉,什么都别说了,你现在把另外一个包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兴许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厉害的小丫头?

包?

我回头朝货架上的泥娃娃看了一眼,接着把目光转到另一个黑色的帆布包上。

这个包是臧志强留在储物柜里的……

见桃符再没动静,我便把它收了起来,顺手拿过臧志强的包拉开了拉锁。

我把手伸进去,第一时间就摸到了一个冷冰冰沉甸甸的东西。

我随手把那东西拿出来,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那居然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暗红色的小棺材!

看到小棺材,我不由得就想起了我在彻底丧失意识前,在如梦似幻间见到的那口巨棺。

仔细看,这小棺材的样子竟和巨棺一模一样。

我是反着把小棺材拿出来的,辗转查看间,就感觉另一面似乎有些凹凸不平。

我把棺材翻了过来,就见棺材盖的一面画满了黑色符咒,并且还有几行浮凸的字。

目光落在最大的三个篆字上。

当我认清这三个字,顿时如遭电噬般通体剧震。

这三个字赫然是——藏魂棺!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藏阴先生

说实话,我一直没拿臧志强当回事,认为他即便有传承,说到底也还是个盗墓贼。

出于对精神病人的本能恐惧,和对精神病院的排斥心理,那天从市里回来的路上我就告诉自己,臧志强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和他有交集;顾羊倌莫名其妙说的那番话,我也没放在心上。

总之,我过我的生活,我不会再去精神病院见两者中的任何人,因为那除了会让我感觉不适以外毫无意义。

可是当我看清小棺材上的三个字,这个想法完全被抹煞了。

我不光是想要再见到臧志强,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见到他!

我想问他,关于他那一门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发丘印,摸金符,护身不护鬼吹灯;

窨子棺,青铜椁,八字不硬勿近前;

竖葬坑,匣子坟,搬山卸岭绕着走;

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

这四句话,可以说是对盗墓这个行当最清楚的划分和对门中禁忌的总结了。

搬山、卸岭、摸金、发丘,算是盗墓中四个最大的派系,也是相对广为人知的四门。

无论是搬山道人、卸岭力士,还是摸金校尉、发丘天官,每一门都有着数不清的传说,每一个传说都让人毛骨悚然惊心动魄。

然而,我却听刘瞎子说过,在盗墓这一行里,除了这四门,还有一个更加古老神秘、不为人知的存在,那就是藏阴先生。

按照瞎子的说法,严格算来,藏阴先生算是他们风水行当的一个分支。

相比普通的风水先生,藏阴先生更专长于观阴势、选阴宅。

当初刚开始听瞎子这么说的时候,我很不以为然。

要说搬山、摸金、发丘还算是各有独门绝学,这藏阴先生却算是怎么回事?

本来干的是帮人选阴宅的行当,结果倒好,反过来干起了挖坟的勾当,这难道算是贼起飞智?

可听完瞎子后面的介绍,我对藏阴先生的看法完全改变了。感觉相比搬山卸岭、摸金发丘,藏阴一脉才是最为神秘莫测的存在。

和其它派系的盗墓者一样,藏阴先生同样具有寻龙探穴观形望势的本领,而且独门技艺更为高明。

不同的是,在找到墓穴后,其它派系多是用洛阳铲、鹰嘴钩、通冥地眼这类工具来查探墓中的状况。

然而对于探墓,藏阴先生则另有一种堪称邪异的本事,那就是在墓没有挖开前,自己先进到坟墓里去察看里面的状况!

我当时就武断的说这存粹扯蛋,多半是盗墓的毛贼故弄玄虚的把戏。

可瞎子却信誓旦旦的说,这绝不是坊间流言,而是真实存在。

因为他师父年轻的时候就结交过一位藏阴先生,并且亲眼见证过藏阴先生的这样本事。

我当时一听就来了兴趣,让瞎子赶紧说说经过。

瞎子说他师父那一次的经历纯属偶然,也是他师父毕生唯一一次下斗盗墓的经历。

瞎子师父当初决定‘盗墓’,原因就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那位藏阴先生。他对传说中藏阴先生亲探地穴的本领感到万分好奇,想要验证一下藏阴一门是否真有那样玄妙的本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番诡事。

要说起来瞎子师父遇到那位藏阴先生的经过很有点意思。

瞎子师父的风水术自不用说,能教出瞎子这样‘出类拔萃’的徒弟,足以说明老爷子是有大能耐的人。

但是在某个人们生活还不怎么富裕的时期,多数人的生活标准还都在温饱上,老百姓又有几个有闲心看风水的?

相比较起来,看相算命就更加平民化了。

说白了就是……那时靠看风水不能混饭吃。

瞎子的师父为了糊口,就只有在市集上摆摊替人看相算命。

这一天瞎子师父在集上摆摊,到了中午饭点,就去找熟悉的小卖部倒了杯热水,拿出从家里带的烙饼咸菜准备吃饭。

刚用烙饼把咸菜卷上,忽然来了一个妇女,二话不说就给了瞎子师父一块钱,让他帮自己算一卦。

一看有生意上门,瞎子师父忙把饼放下,端起架子,眯起眼睛仔细看这妇女。

瞎子除了精通风水,看相也是有几分眼力的。但据他自己说,他看相的本事连他师父的一半都没学到。

瞎子很少有谦虚的时候,由此可见,瞎子师父在这方面的造诣之深。当时摆摊算命是迫于无奈,但绝不是蒙事的。

瞎子师父只朝这妇女的脸看了一眼,眉毛立时就拧了起来。

这女人约莫三四十岁,样貌中上,生得圆润,脸上的肉却偏偏掩藏不住高削的颧骨,明明是一张圆脸,却总给人一种尖嘴猴腮的感觉。

在面相学上来说,这叫做富中藏贱,是极少有的异相。(按照瞎子的话说,有这种面相的人就是再富贵也过不安生,而且这不安生还都是自找的。)

再看这女人的中停,眉心舒展过度,似丹凤非丹凤的眸子里就跟开着两朵桃花似的透着风流,不走不喘,双颊兀自带着两抹潮润胭脂红……

瞎子师父当时就看出,这女子何止不是个安分女子,分明前不久才和男人做完那回事。

更让瞎子师父吃惊的是这女人的眉毛,眉心朝上,眉尾向下,眉短不及目,眉形似哭脸……这女人竟然生就了一对弓丧眉。

生有弓丧眉的人心思歹毒,可是会害人命的!

瞎子师父又朝这妇女右眼的夫妻宫看了一眼,见她眼角生了一颗米粒大的脓包,心里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想算什么?”

瞎子师父问了一句,先把那一块钱收了起来。

妇女说:“我家那口子去外地出差,明天回来,不知道怎么的,我这心里边老觉得不安生,总担心他出事,你帮我算算他这两天不会有啥事吧?”

瞎子师父暗暗冷笑一声:担心?担心你娘的腿儿,你怕是巴不得他死在外边呢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女人要了她男人的生辰八字。

装模作样的算了一阵后,瞎子师父长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先生,你快说说,俺那口子咋回事啊?”妇女看似惊慌的问,两眼却是直放光。

又是一副装模作样后,瞎子师父才告诉她,她男人不光时运不济,而且不出三日就会有血光之灾,多半是要性命不保。

妇女一听,眼睛更加亮了,嘴上却慌张的问瞎子师父有什么法子可以破解。

瞎子师父也不废话,从包里拿出一个花布缝的小口袋,对妇女说等她男人回来,就把这荷包交给他,千万要他随身携带,只要荷包不离身,他便能逢凶化吉。

妇女赶忙想要接布袋,瞎子师父却说:

刚才那只是卦钱,这锦绣荷包里有他亲自画的平安符箓,更有开过光的避祸石珠,是要另收费的。

妇女问多少钱。

瞎子师父有恃无恐的说:十块。

要知道那年头,国营厂子里的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四五十块,那都算是高的了。十块钱省着用都够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可那妇女只是愣了一下,就拿出十块钱给了瞎子师父,抢也似的夺过布袋急匆匆的走了。

只是在临走前回过头朝着瞎子师父狠狠瞪了一眼。

妇女走后,瞎子师父愣了会儿神,摇头叹息了一声,饼也不吃了,就想提前收摊去买米面回家。

可就在这时,忽然就听一个声音冷冷的说:

“你看出来了却不管,这和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

瞎子师父心里一惊,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身材矮小却一脸英气的老人正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

看清这人的面向,瞎子师父又吃了一惊。

但随即抽了抽鼻子,同样冷淡的说:

“看出来的事多了,都该我管吗?要是那样,我是不是该把你这位土里刨食的主直接扭送公安局?”

老人径直走到他面前,和他冷眼相对:

“外八行刨食靠的是手艺,藏阴探穴发的是死人财没错,但至少对得起祖师爷。你呢?为了十一块钱,明知道那娘们儿憋着要害人,你却不管?你还敢给祖师爷上香吗?”

“藏阴探穴!”

瞎子师父猛然瞪圆了双眼,“你是藏阴先生?”

老人点点头,“你倒是有点见识。”

可随即又厉声问:

“我只问一句,你明知道事主明着是问吉,实则是卜凶,你收了这‘买凶钱’,花的安心吗?”

瞎子师父当时就被问的哑口无言,无地自容的抱头蹲在了地上。

要说他是真看出来了,那女的弓丧眉稍起了凶煞,的确是有着杀人的心思。

夫妻宫生疮流脓,说明她要害的还是自己的男人。

可自己就是混口饭吃,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事实在是管不了,也不敢管啊。

那藏阴先生见状,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沉声说:

“你要还有半分良心,就赶紧跟着我走!”

说完,就快步朝着妇女离去的方向走去。

瞎子师父隔着口袋攥着那十一块钱,攥的手汗都出来了,最后一咬牙,扛起包,抓起卷了咸菜的烙饼,一边大口啃着,一边朝着藏阴先生追去。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藏阴探穴

瞎子师父追上那藏阴先生,两人一同跟着那个妇女来到城南,看着妇女进了一家院子。

两人绕到屋后,寻摸到一扇窗户底下,就听里面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

“算过了吗?结果怎么样?”

“算过了,一准儿成,那死鬼活不过今天晚上!”女人喜不自胜的说。

里面拉着窗帘,瞎子师父看不到屋里的情形,只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冷汗就下来了。

这女人果然是要伙同j夫害自己的丈夫,找自己算卦,明着是问吉,实际上是想知道害人的伎俩能不能成功。自己收了她那十一块钱,可是名副其实的买凶钱了。

而且这女人还对瞎子师父撒了谎,那就是她男人根本不是明天回来,而是今晚从外地回来,女人和j夫的计划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开车把他撞死。

一阵悉悉索索过后,屋里传来女人放荡的y叫声……

瞎子师父回过神来,心里说不出的气愤,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女人,为了和j夫长期媾``和,竟要谋害亲夫!

瞎子师父义愤难平,决定要阻止这场凶事,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救人。

别说那时候没有手机了,就算有手机,就算能找到那女人丈夫的号码,告诉他他老婆要害他,他能信嘛。

于是瞎子师父只好问那藏阴先生有什么打算。

藏阴先生冷笑一声,说苍天有眼,恶有恶报,让他什么都不必做,只管看这对狗男女的下场就是。

说完之后,四下看看,走到后墙的一个砖垛旁,扒开几块砖,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藏了进去,然后拉着瞎子师父就走。

瞎子师父走出几步,回头朝砖垛看了一眼,心里隐约就有种莫名的诡异感觉……

当晚瞎子师父请藏阴先生去饭馆吃了顿酒,眼看快到时间了,瞎子师父就问要不要去长途车站,拦下那女人的丈夫。

藏阴先生一摆手,说不用,让他只管跟着去看好戏就是。

藏阴先生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竟拿捏起一个古怪的手势,眼帘低垂,快速的念了几句咒语似的怪话,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瞎子师父赶忙结了账,跟着他来到那对男女约定下手的十字路口。

当时的老百姓没什么夜生活,何况又是小县城,夜里十点来钟,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就在这夜深人静的十字街口,黑暗中却突兀的停着一辆发着火却没开大灯的平头大卡车。

瞎子师父当时还很年轻,看到像是食人猛兽般隐匿在暗处的卡车,心脏就是一阵狂跳。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可看见死人和亲眼看着杀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两人躲在暗处等了没多会儿,瞎子师父就看见横街的街头走来一个提着老旧旅行包的中年男人。

瞎子师父猜到这可能就是那对男女想要谋害的对象,就想过去阻拦他向前。

藏阴先生却一把拉住他,指着相反的方向让他看。

瞎子师父转眼一看,脑大筋就是一跳。

此刻街尾竟也出现了一个男人身影,这人像是喝醉了酒,正步伐踉跄的朝着这边走来。

这醉鬼的步子虽然有些不稳,但速度却明显比街头来的那人要快。

转眼间,醉鬼来到了十字路口。

瞎子师父刚看清他的穿着,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听一声发动机的嘶吼,暗处的卡车猛然发动,直冲过去,把醉鬼卷进了车头底下。

卡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然而当发动机再一次爆鸣过后,竟只往前挪了一米多,便没了动静。

也就在这个时候,瞎子师父就见车底下有个东西朝着这边飞了过来,同时感觉似乎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洒在了自己脸上。

那东西就落在离两人不到两米远的地方,骨碌着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瞎子师父定神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居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让瞎子师父头皮发麻的是,这人头不是别人,居然就是那个找自己算卦的妇女!

只是不知这妇女为什么剪了头发,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像个醉鬼般步态踉跄的来了这儿……

瞎子师父下意识的看向那藏阴先生。

藏阴先生只是对着人头冷笑一声,拉着他便走。

等两人走远,瞎子师父回过头看,卡车还是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四周围被惊醒的人们却已经三三两两的围了过去……

两人再次来到那妇女的家,藏阴先生扒开砖垛,找出那个布包收了起来。

这时瞎子师父终于忍不住问:

“老先生,你这包里可是藏魂棺?”

瞎子师父虽然年轻,但学艺期间却没少听恩师讲说一些玄门轶事,早在得知老人是藏阴先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藏魂棺。

那藏阴先生也不隐瞒,点头说是,这就是藏魂棺。

想到那个妇女最后的惨状,瞎子师父一阵后背发凉。

他已经隐约想到了其中的关窍,可仍是小心的问:

“那女人会去那儿,还剪了头发,是老先生您在作法?”

藏阴先生点头,沉声说:

“那对男女心思太过恶毒,不除去他们,将来他们还会害其他人,不如一次除根,替良善的人免除一个祸患。”

藏阴先生虽然没有明说,可瞎子师父也已经明白,是这老人念咒作法,把那女人的魂魄摄入藏魂棺,让她变得像行尸走肉,不光自己剪了头发,还跑去做了自己丈夫的替死鬼。

至于j夫在撞人后为什么没有逃走,那多半也是藏阴先生施了手段了。

传说藏魂棺是藏阴先生独有的法器,藏阴先生可以利用藏魂棺将活人的魂魄摄入其中,让人变得麻木不仁……没想到这传说竟是真的。

既然藏魂棺真能藏魂,那关于藏阴先生的另一个传说……

想到关于藏魂棺的传说,瞎子师父心直口快的问了出来:

“老先生,都说藏阴先生能够藏阴探穴,您老真有这奇巧的手段吗?”

藏阴先生竟也不做隐瞒,点点头说确有其事。

接着微微一笑,对瞎子师父说:

“相见即是缘分,你我既然投缘,我也就不瞒你了。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一座墓葬中的两样东西,我正好缺个帮手,你如果对藏阴探穴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去。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出力,除了我要的那两样东西,墓中冥器随你选取。”

瞎子师父当时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之所以答应绝不是因为想要发邪财,而是实在对藏魂棺充满了好奇,想知道传说中的藏阴探穴是否真那么神乎其神。

隔了一天,瞎子师父收拾利落,带着藏阴先生事先交给他的倒斗家什,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距家四十里外的揽月山边。

等了没多久,就见那藏阴先生背对着西下的夕阳施施然来到跟前。

两人一同进了山,在荒山野林间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藏阴先生就指着半山的一个方位说:

“就是那里了,我先下去探明状况,等我出来就可以行事了。”

说完,就当先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这个时候,瞎子师父已经好奇到了极点,赶忙寸步不离的跟上去,想要看看藏阴探穴是何等的神奇。

刚开始还没什么,可是快要走到半山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虽然藏阴先生本就不高,可两人是从下往上走,老人在前面,头尖子也差不多和自己平齐。

怎么走着走着,老人好像变矮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瞎子师父越发觉得不对头,老人比刚才似乎又矮了不少。

心里想着,瞎子师父就下意识的朝老人的脚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瞎子师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借着月光,就见那藏阴先生腰以下的身子,竟都已经埋进了地下,只有上半截露在外面。

更加诡异的是,老人竟埋入山里的下半身似乎不受阻碍,竟然还在往前走!

只是山是斜坡向上,随着他的前进,露在外面的身子便越来越深入地下……

“是这里了,你且稍等。”藏阴先生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瞎子师父猛一激灵,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眼前的情形太过耸人听闻了。

这会儿那藏阴先生脖子以下已经完全‘埋’在了地下,转过来的,就只有一颗脑袋!

藏阴先生见到他的反应,似乎很有些得意,嘿嘿一笑便转过头继续向前。

直到藏阴先生彻底走入地下,又过了好半天,瞎子师父才反应过来。

他第一时间就跑到藏阴先生消失的地方,用手去刨那里的土。

只刨了两下他就停住了,山不是假的,自己也决计没有做梦,老人就这么直接走到地下去了……

瞎子师父脑子混乱了好一阵,才恢复了思考能力。

他当时就想,人是绝对不能走进土里的,能走进土里的就一定不是人。

可要说刚才的藏阴先生是阴鬼又或者是生魂离体,却也说不通,要知道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不能长时间见天光的,而藏阴先生却是在太阳落山前在夕阳的照耀下到来的……

正当瞎子师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诡笑:

“嘿嘿嘿嘿……”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魂分阴阳

听到背后传来的笑声,瞎子师父吓得猛一哆嗦,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转过头,就见一个老人正站在斜后方不远处,一脸戏谑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却正是自己亲眼看着走入地下的藏阴先生!

瞎子师父反应过来,爬起身急着想要上前询问,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藏阴先生呵呵一笑,说自己已经探明了墓葬中的情形,给瞎子师父重新指了个方位,让他先按照所指的位置往下挖,事后自会把藏阴探穴的玄机告诉他。

听他这么说,瞎子师父也没有再问,当即就拿出带来的工具挖了起来。

只挖了一米多深,就见到一个两尺见方,斜向下的洞穴。

藏阴先生笑着说,这洞穴是当时修造墓葬的工匠为了怕被坑杀,预留的逃生暗道。

瞎子师父更觉得惊奇,跟着藏阴先生钻进洞内,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这墓穴极其庞大,而且结构十分的复杂,显然是古代王公贵族的墓葬。

然而藏阴先生竟像是对墓中的一切都十分的熟悉,带着瞎子师父径直向前,胜似闲庭信步。

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真的已经到过墓中,探明了墓穴中的情形。

可是活人又怎么能深入地底呢……

两人顺利的来到了主墓地宫,藏阴先生指出自己要的东西,让他包好收起,然后又指着其余陪葬,让他尽管拿取,只是莫要太贪心。

瞎子师父当即摇头,说这趟来只是想见识藏阴探穴的手段,自己并非盗门中人,绝不会拿陪葬的物品。

这倒不是口是心非,而是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瞎子师父是风水相师,不是倒斗人,如果坏了规矩,不说遭天谴,却是违背了师门教诲,对不起老恩师的栽培。

藏阴先生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脸色忽然猛地一变,急着对瞎子师父说道:

“不好,赶紧走!快出去!”

事实上不用他说,瞎子师父也感觉到大事不妙。

他学的本来就是风水之术,对风声气势的变化最敏感。

当他按照藏阴先生的吩咐拿起那两样东西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有些不怎么对劲。只是他此刻内心全部被好奇占据,没有往深了想。

没曾想只是说话间的工夫,他就感觉墓中气势起了巨大的变化。

瞎子师父见藏阴先生年迈,就想去拉他先走。

藏阴先生却急吼吼道:

“你管我作甚?我还能死在这里么?快走!”

瞎子师父一愣,随即想起,他既然有藏阴探穴的本领,又怎么会死在地下?

于是再不犹豫,转过身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跑。

这一路跑就开始感觉地面震动起来,墓顶也不断有砂石落下。

“老先生,快点,这里要塌了!”

瞎子师父是真急了,暗骂自己也是鬼迷心窍了,这老人要的那两样东西,根本就是用来镇墓的器物,东西一挪位,墓葬地宫哪能不坍塌。

瞎子师父拼命跑到洞口,想要回头招呼藏阴先生,猛然间却听上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把手给我!”

瞎子师父浑身一激灵,抬头一看,洞外正有一人伸着手,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让瞎子师父绝想不到的是,这人居然就是那个藏阴先生!

眼见地动山摇,瞎子师父也顾不上多想,赶忙抓住他的手,脚下使力往外爬。

刚爬出墓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回头再看,墓穴已然坍塌,原先的洞口已经被死死封住。

瞎子师父一阵后怕,但很快又满心疑惑起来。

藏阴先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外边?

那藏阴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吁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

“小兄弟,你不用太过惊讶,其实我老头子一直都在外面,和你一起下到斗里的,不过是我分出的魂魄罢了。”

“分出的魂魄?”

藏阴先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小兄弟虽然拮据,但不贪恋墓中的金银财帛,老头子实在佩服的紧。走,我们去山外找家饭馆,边喝酒边说。小兄弟既然想知道藏阴探穴的玄机,老头子定然知无不言。”

两人出山后,那藏阴先生果然没有食言,在一家饭馆的角落中,拿出那个布包,打开来给瞎子师父看。

布包里的竟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棺材,棺材盖上赫然刻着三个字——藏魂棺!

两人一边喝酒,藏阴先生一边把藏阴探穴的秘密说了出来。

众所周知,人有三魂七魄,一个人如果没了魂魄,那便是死了,离体的魂魄也就成了阴鬼。

这似乎是寻常老百姓都明白的事,可藏阴一脉对于魂魄的认知和掌握,却比任何一脉玄门都要来的剑走偏锋。

简单来说就是,寻常人总是下意识的认为,三魂七魄是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果分隔开来就会祸及性命。

可藏阴一脉却认为,三魂七魄也有阴阳之分,将其中分属阴阳的魂魄搭配,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独立存在的。

藏阴先生之所以具有藏阴探穴的本领,就是用特殊的方法将部分魂魄分离出身体,进入墓穴中探查状况。

之前两人在山中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藏阴先生就已经施展了法门,将魂魄分离出体。

瞎子师父跟从的,就是他分出的魂魄,而他本人早已经趁瞎子师父不注意,躲到了暗处。

藏阴先生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说到底倚仗的就是师门传承的藏魂棺。

藏魂棺配合藏阴一脉的不同法诀,不但能够将人的魂魄分离出体,还可以将生人、阴鬼的魂魄摄入其中。

比如那对奸夫淫`妇,就是藏阴先生施法,将两人掌管清明的魂魄摄入了藏魂棺,再用旁的法门驱使两人做出一些并非出自本意的行为。

瞎子师父听得直冒冷汗,直说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术。心里却想如果用这邪异的法门谋财害命,岂非是轻而易举且不露痕迹?

藏阴先生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大笑着说:

小兄弟也是玄门中人,怎会不知这其中的禁忌?如果真的倚仗藏魂棺为所欲为,岂有不遭天谴的道理?

藏魂棺虽然妙用无比,可一旦拿来做伤天害理之事,这藏魂棺便会成为藏阴先生的地狱,不但会反噬其主,还会令藏阴先生在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接着,那藏阴先生又借着酒劲,对瞎子师父说了许多关于藏魂棺的奥妙用法。

其中让瞎子师父最为震惊的就是,如果将人的生魂收入棺内一定时日,就可遮掩生魂的生气。

人魂不死,却在阴鬼看来毫无生机。

也就是说,把一个人的生魂收入藏魂棺里一段时间,生魂仍是生魂,在阴鬼看来却已是阴魂。

即便生魂回到本主体内,在阴鬼眼中,这人也还是死鬼、是自己的同类。

不但在阴鬼眼里如是,而且这被藏魂棺遮掩了生气的‘活鬼’,还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吃鬼食生存!

在见识过藏阴探穴的玄妙后,瞎子师父对他说的这些深信不疑,连连感叹玄门深似海,自己不过是岸边拾余的渺小之辈。

最后瞎子师父问这藏阴先生:

老先生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把这些个堪称玄机的事告诉我?

藏阴先生哈哈一笑,说:

“玄机又不是天机,没有泄露一说。藏魂棺只属于藏阴一脉,如果不是一脉传承,即便得到藏魂棺也是没有任何用处地,除非……”

“除非什么?”瞎子师父忍不住问。

“嘿嘿,其实除了藏阴门中人,也不是没人能够使用藏魂棺,只是老头子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那能够运用这藏魂棺的阳世恶鬼,想来那也只是传说罢了。”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阳世恶鬼

阳世恶鬼!

我像是睡梦中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中了胸口,猛然惊醒过来。

觉得手心冰凉,低头看到手里的小棺材,才渐渐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

当时听瞎子说起他师父的经历时,我虽然觉得玄妙,可还半信半疑。

没想到世上竟然真有藏魂棺的存在。

我突然想起昏迷前那段如梦似幻的经历。

当时张喜把我带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如果不是突然听到‘念咒’声,我一定会径直走向那团红色的光亮。

偏偏是那‘念咒’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最终见到了那口巨棺。

对于巨棺的存在,张喜似乎也很意外,可他在棺顶徘徊了一阵后,就莫名其妙的把我推进了棺材里。

而在巨棺里,我意外的见到一个人。

那人不是旁人,而是我面前柜台上这个背包的主人,那个疯了的盗墓贼臧志强!

包是臧志强的,藏魂棺多半也是属于他的。

他竟然是藏阴一脉的传人,是藏阴先生!

藏魂棺……

我正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小棺材,窦大宝从后边走了进来,“哎,我洗好了,到你了。”

“你等等!”

我连忙冲他招手,“你过来看看。”

“咋啦?”窦大宝走了过来。

我把小棺材托到他眼前,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蓦地瞪圆了眼睛:

“我靠,这棺材里有人!”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我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

“你能不能看出来里面是什么人?”

对于窦大宝的眼睛,我一直极具好奇。

他似乎不是单纯的阴阳眼,而是天生能看到许多超出阴阳眼、甚至是鬼眼探视外的存在。

就比如在朱安斌家那次,他竟然能看到书柜里有两个‘人’!

而这一次,他只是看了小棺材一眼,居然就又说棺材里有人……

窦大宝愣了愣说:

“我……我就是感觉这里头有人……”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说:

“你等会儿!”

说完,抖着一身的肥肉跑向后边,‘噔噔噔’跑上了楼。

不大会儿就又跑了下来,跑到柜台前,把右手悬在了小棺材的上方。

看到他手里扣着一块黄橙橙的东西,我不由的一愣,仔细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到脚背上。

他手里扣着的居然是后街铺子里,老何的那块八卦镜!

我已经知道老何可能是三清正宗,他挂在铺子里的八卦镜是由道门心尖血开光的宝器,可怎么都没想到窦大宝会将它带在身上。

让我更加想不到的是……

窦大宝右手扣着八卦镜照向小棺材,左手掌却直立在面前,像是和尚施礼般的口中念道:

“佛道非一家,天地乃相连,三界六道灵,助我目通天!”

说着,左手一旋,用手指在我面前的茶杯里蘸了茶水飞快的弹向自己的眼中,随即瞪圆眼睛看向了八卦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茶水弹入他眼睛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他眼眸深处竟闪过两点星芒!

我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跟着看向镜子里,却只看到镜中倒映出的小棺材。

我正狐疑不定,却听窦大宝突然‘咦’了一声:

“是个男人!样子很猥琐,相当猥琐……”

他一边变换角度看着镜子,一边神神叨叨的形容着某人的样子。

我听的脑门直冒冷汗。

听形容,他说的分明就是臧志强。

然而我可以肯定,他百分之百是没见过那个盗墓贼的……

这么说我在昏迷前的那段经历是真的。

的确是张喜把我带到了那个未知的‘世界’,把我推进了藏魂棺里,而在那里,我还见到一个人……

这藏魂棺里有着臧志强的魂魄!

我醒悟过来,出于本能的恐惧,甩手将小棺材丢在柜台上。

“咋啦?”窦大宝急着放下手问。

我缓了好一会儿,脑子才稍微冷静了些,抬眼看向他:

“你……你居然能看见……看见棺材里的人?”

窦大宝‘噢’了一声,“我前段时间回家,又去找我师父,想来想去,还是把那个什么……那次朱安斌家的事跟她说了。师父说,我的眼睛还有发挥的余地,不过要借助一些法器。我…我见这镜子挂在店里全是灰,就干脆拿下来擦干净放包里了。我也是头一回按照师父教的法子看……我真的看到棺材里有人!”

“你师父……”我喃喃道,那个寡`妇……

窦大宝挠了挠头,隔着柜台按了按我的肩膀:

“祸祸,先别管这小棺材里是什么鸟了,我听潘潘说,那个哭门鬼是赵奇找来的?明天就是初一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不管旁的,得赶紧把老赵弄回来。他是咱老哥,总不能让他老是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儿吧?”

“好啊。”我恍然的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我先睡去了哈,你赶紧洗澡,也早点睡。”

“好……”

等到窦大宝上了楼,我还坐在柜台后发愣。

过了好半天,我才勉强理清了一些思绪。

臧志强连同孔应龙、曹凡贵去挖王家祖坟;

三人都中了降头;

曹凡贵当场死在了墓里,孔应龙事后发作,死在了审讯室里;

按说臧志强也会死,却只是疯了,而我在精神病院见到他的时候,他却清醒的叙述出了盗墓的过程,并且还报给我一个地址和某些线索;

按照这些线索,我找到了他的包,在他包里找到了传说中的藏魂棺;

就在同一天,张喜举止反常,把我带到了那个未知的地方,却意外的发现藏魂棺,并且把我推了进去…而我在棺材里又见到一个臧志强……

撇开旁的不说,瞎子曾说过:

活人的生魂在藏魂棺里待过一定的时间,就会被掩藏生气,成为阴鬼眼中的同类。

我昏迷了三天。

如果这三天我的生魂都在藏魂棺里,那我岂不是没了生气,成了真正的‘鬼’?

不知怎么地,我一下想起了房东老陈,想起了他前后说的那些怪话。

‘怎么还跟个活人似的?’

‘不变成死鬼,怎么吃阴间饭?’

……

‘甭管怎么着,变成鬼就好,变成鬼就能吃鬼食了……’

如果关于藏魂棺的传说都是真实的,那么臧志强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下斗前把魂魄分离,将分离的一部分魂魄藏在了小棺材里?

虽然不了解降头如何邪异,但是按照窦大宝的说法,这点似乎已经证实了。

臧志强到现在还没死,本人进了精神病院,‘另一部分’却在藏魂棺里,他是因为魂魄不齐所以才没有降头发作,才能活到现在。

而我被张喜推进藏魂棺,‘昏迷’了三天,我身上的活人气息都被遮掩了……

我变成了‘鬼’,我可以吃阴间饭了?

怎么吃?

吃香?还是啃元宝蜡烛?

我又想了好一阵,直想的脑浆子疼,用力甩了甩脑袋,就想抛开一切洗澡睡觉。

可当我站起身,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货架上的泥娃娃,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

我点了三根香,插在泥娃娃面前的香炉里。

不大会儿,就见泥娃娃里面透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用试探的口气向‘泥娃娃’问道:

“茶茶,我现在是人是鬼?”

灵鬼茶茶正小心翼翼的想去吸面前的香火,闻言嘎嘎一笑,说:

“叔叔,你今天回来就不一样了呢,叔叔……”

“闭嘴!叫哥哥!”我忙不迭打断她。凭什么管桑岚叫姐姐,到我这里就成叔叔了?

虽然只是一问一答,我也已经有了答案。

灵鬼对阴阳的感知力几乎等同鬼仙,小东西这么说,等于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之前所谓的‘阳世恶鬼’,只不过是命格,而在‘昏迷’了三天后,我已经真正变成阴鬼眼中的同类了!

或许是脑子太乱,又或者是我缺少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盯着泥娃娃看了一阵,我感觉无话可说,就说:

“茶茶……吃完香早点睡,你保佑自己下辈子投胎做人就好了。我……我也去洗澡睡觉了哈。”

说完,收起柜台上的一应事物就想往后走。

谁知刚迈出两步,忽然就听泥娃娃里传来茶茶的声音:

“那个大胡子叔叔不一样。他的身体里……有一个老和尚……”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失踪案

大胡子?

我反应了一下,问泥娃娃:“你说的是大宝?”

泥娃娃里的茶茶点了点头,口齿漏风的说:

“对,就是大胡子大宝,他身体里有个老和尚。”

“什么老和尚?”我一头雾水。

“就四(是)……就四……”茶茶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或者她对我也不像之前那么警惕了,竟把小小的身子从泥娃娃里透出三分之一,摆出一个双掌合十,盘腿打坐的姿势,“就四这样……老和尚在大胡子大宝的背上。”

我更发懵了,不过却被小家伙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的忍俊不禁。

小家伙透明的身体虽然仍大多和粗陋的泥娃娃重合,可还是能够看出,这是个约莫三四岁……四五岁……总归是五官十分精致,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儿。

我忍不住上前,想要看仔细她的样子,同时问清楚‘老和尚’是怎么回事。

哪知道刚迈出一步,小家伙就“啊”的一声惊呼,缩回了泥娃娃里,带着哭音喊道:

“这身体四(是)我的,别抢我的……”

我哭笑不得,听着小家伙的哭喊,心里又忍不住有几分酸楚。

小鬼,你就这么喜欢这泥胎嘛……

我只好又倒退回去,安慰了她几句,才又问她老和尚是怎么回事。

可我很快就发现,灵鬼和鬼灵术中描述的一样,心地善良,灵气充盈,对阴阳间的存在有着超乎寻常的辨识度。

然而灵鬼到底是没开化的小孩子,她能认出‘和尚’就已经很神奇了,再要解释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的。

我回想起窦大宝刚才用八卦镜照小棺材时念的那几句法咒不像法咒,偈语不像偈语的话——

‘佛道非一家,天地乃相连,三界六道灵,助我目通天。’

‘佛道非一家’…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三界六道灵,助我目通天……”

我翻来覆去的把这几句话念了几遍,突然,脑子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

无论普通的阴阳眼,还是我的鬼眼,说到底借助的都是幽冥阴势,能够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存在。

而窦大宝之所以能看到连鬼眼都看不到的事物,却似乎是借助三界六道间的灵气。

我的个天,难道他是……佛眼?

关于这件事,茶茶说不清楚,我也只是有个大概猜测,却不能也不敢肯定。

我并没有纠结太久,甚至连藏魂棺的事也没再多想,胡乱洗了个澡就上楼睡了。

我这么急着睡是因为,我想起那天早上季雅云说的一番话。

她说她好像又去了阴阳驿站,而且还说我在驿站中接待的第一个客人,那个神秘的黑衣蒙面人想要和我单独谈谈。

我越来越想不明白季雅云和小雅究竟是怎么回事,对黑衣人虽然好奇,可也没到非见他不可的程度。

我只是想,他要见我,那势必是在阴阳驿站里。

不知道什么缘故,我已经很久都没能去到那间驿站了。

我万分迫切的想要再到那里,去证实那个‘女骗子’是否真的住进了驿站……

然而这一晚我却再次失望了。

直到天光大亮,被窦大宝的呼噜声吵醒,我也没能去到想去的地方,甚至整晚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我跟窦大宝说好,晚上两人一起去应鬼歌女梦蝶的约见。

在那之前,我还是得回局里一趟,毕竟那才是我的本职工作,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根本。

到了局里,高战还没来上班。

回到法医办公室,就只有孙禄一个人,我就问大双哪儿去了。

孙禄说大双昨天晚上值夜班,刚走没多会儿。

孙禄把正吃着的卷饼两口塞进嘴里,鼓动着腮帮子说:

“我已经问过大双他胸口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可那小子就是不肯说。被我问急了,居然说他见了你的面会和你当面说清楚那件事。”

“那就等我和他见了面再说吧。”我淡淡说了一句,拿过这几天的工作记录开始翻看。

到了中午,按孙禄的提议,两人准备去外面吃砂锅米线,路过前面的大办公区,孙禄忽然笑嘻嘻的说让我等会儿,他去法证室问问肖阳要不要一起去。

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我哪还能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倒是可以理解,法医这一行实在太难找到合适的另一半了,我要是没遇上徐洁,乍一见肖阳这个‘门当户对’的二把刀女法证,说不准也得有所行动。

孙禄去了法证室,我正准备跟其他人闲扯几句,忽然就见一个警察带着两男两女四个青年匆匆走了进来。

四个青年大约都在二十岁左右,除了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孩儿还算清汤挂面,其余三个都染着不同颜色的头发,穿着打扮很有点非主流的意思。

带他们来的警察说:“他们是来报失踪的,你们接手一下。”

队里今天值班的是猛子和三炮,两人都是高战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见有人报案,立刻双双起身迎了过去。

我本来没在意,可不经意间瞄了那四个男女一眼,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这时孙禄和肖阳一起从法证室出来,叫我一起走,我想了想,对两人说我有点事,不去了,让孙禄帮我打包一份回来。

猛子让那四个青年坐,拿出记录本,问:“报失踪?什么人失踪了?”

“我们不认识他。”

“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是干嘛的。”

……

那三个非主流七嘴八舌的说着。

三炮眉头一拧,“什么叫你们不认识?不认识你们报什么案啊?”

被他的气势一震,三个非主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了。

反倒是那个短发眼镜女孩儿说:

“我们不认识那个人,可是我们怀疑他失踪了。”

她顿了一下,接着咬了咬嘴唇,说:“我们怀疑那个人可能被人杀了。”

三炮眉头拧的更紧:“什么叫你们怀疑他被人杀了?”

猛子摆手打断他,让四个青年先登记各自的身份再详细说明情况。

见四人都有些紧张,我走到饮水机前,倒了几杯水端了过去。

四个人一人捧着个一次性杯子,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似的,稍稍放松下来,开始配合询问。

我点了根烟,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听到后来,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

染黄毛的男青年叫黄海林,白毛叫吴浩,挑染头发的女孩儿叫戴菲,短发眼镜女孩儿叫周晓萍。

四个人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发小,除了周晓萍在县里的职校上学,其他三个都是无业人员。

黄海林和戴菲算是情侣,按照吴浩的话说,他和周晓萍也是男女朋友,周晓萍没否认,可看样子两人的关系似乎正在刚开始发展阶段。

四人之所以来报案,是因为昨天刚经历了一场‘探秘’,在探秘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目的大叔。

说到这里的时候,四个人都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而我的眉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拧起来的。

因为他们探秘的地点,居然就是屠宰场后面的那栋鬼楼!

鬼楼的事虽然少有人知,可也不像高战说的那样绝无人知。

吴浩就听家里的老人说过以前那所学校的事,知道有这么一栋鬼楼的存在。

看这小子和那个黄海林的打扮,绝不像是爱冒险人士,再看吴浩眼神闪烁,时不时的看向周晓萍,我心里就有底了。

什么狗屁探秘,九成是以这个为由头想要泡妞罢了。

这和约女生看恐怖片是一个道理,女孩儿被吓得哇哇大叫的时候男生伸出‘强而有力的臂膀’,某些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四人按照约定,是昨天傍晚去的鬼楼。

当时鬼楼的大门锁着,见周围没什么人,四个人就翻墙爬了进去。

进去以后,见院子里空空荡荡,吴浩就提议分头行事。

虽然目的不纯,但那样一栋老楼,对几个青年来说还是有着相当的吸引力的。

其余三人当即同意,黄海林和戴菲自然是一组,吴浩就顺理成章的和周晓萍一起。

按照四人的说法,黄海林和戴菲先留在一楼查探,吴浩和周晓萍直接上了二楼。

吴浩虽然嘴上没说,但我们也能够猜想到,这多半是他和黄海林商量好的。

说是计划好泡妞,可那会儿太阳刚落山,夜色笼罩下的老楼的确让人感到有些恐惧。

吴浩和周晓萍上了二楼,打着手电朝一间屋子的窗户照着看了看,见里面黑洞洞的,心里都不由得有些打鼓。

虽然都感觉到了害怕,可到了这个份上,谁说怕都行,他吴浩可怎么都不能怂。

于是他强壮着胆子,趁机拉起周晓萍的手,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见门锁着,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又走向下一间。

直到走到头,终于发现有一扇门虽然关着,但却是用一张小纸片掖着,并没有上锁。

吴浩使劲咽了口唾沫,对周晓萍说:进去看看。

周晓萍虽然看着斯文,可和多数同龄人一样,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两人拔开纸片,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打着手电一照,不禁都有些失望。

这就是一间空屋子,除了稍大些,和普通的屋子也没什么两样。

只看了几眼,周晓萍就说要出去。

吴浩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

可就在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怪叫起来:“谁在那里?!”

正文卷 第三十章 走不出去的胖子

吴浩突然大呼小叫,目的是为了吓唬周晓萍,然后就可以趁机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一步。

谁知周晓萍哆嗦了一下后,朝着屋子深处看了一眼,忽然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满脸惊恐的看着一个方向。

见她反应不对,吴浩缓缓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看之下,头皮顿时一阵发炸。

屋子的一个角落里,居然真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光多出一个人,而且那人是背对着这边、面朝着墙角蹲在那里,肩膀时不时的耸两下。仔细听,隐约就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在大口吃着什么东西!

吴浩的胆子倒还不算小,悚然过后把手电照了过去,“什么人?”

那人没回应他,还在低着头‘嘎吱嘎吱’的吃着什么。

周晓萍反应过来,扯着他的衣角让他快走,这时吴浩却血气上头,非要看看那是什么人,大晚上的藏在角落在吃什么。

说也奇怪,刚才还十分明亮的手电,这会儿却像是快没电了,离得这么近,却怎么都照不清那人的样子。

吴浩壮着胆子向前迈了两步,刚要再次开口询问,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黄海林的声音:

“吴浩,你俩干嘛呢?”

吴浩和周晓萍都被吓了一跳,刚要回头,不料蹲在墙角那人竟也像是被吓到了,肩膀猛地一哆嗦,一下子跳起来转过了身子。

这时吴浩才看清,这人居然是个胖子。

胖子似乎比他和周晓萍还要吃惊,鼓动了两下腮帮子,瞪着两颗圆眼朝这边走了几步。

黄海林也走了过来,愕然的上下打量了胖子一眼,咽了口唾沫,转过头问吴浩:

“这是谁啊?大半夜的在这儿啃猪蹄子?”

这时吴浩和周晓萍也留意到,胖子的手里还拿着啃了半拉的猪蹄子,只是那猪蹄的颜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像是没煮熟,又像是放了很久一样,总之让人没什么胃口。

“你们是什么人?”不等吴浩等人开口,胖子就先瞪着圆眼问出了口。

胖子瞪起眼来很有几分威势,吴浩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说哥几个是来这里探秘的。

反应过来以后才想起问胖子:“你又是什么人?”

“我?我算是和你们一样…也是来探秘的。”

胖子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可随即又两眼放光的急着说道:“行了,能见到人就好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着,就丢掉手里的猪蹄,挥着两只手示意三人快走。

吴浩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周晓萍更是还没回过魂来,听胖子这么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哪知吴浩和周晓萍、黄海林转身走到门口,再转头往回看时,竟悚然的发现,胖子不见了!

“人呢?”已经一只脚跨出门口的黄海林又把脚收了回来。

就在他收回脚的时候,让人震惊无比的一幕出现了。

刚才那个胖子竟然就像大变活人似的重新出现在了屋子里,而且就站在离周晓萍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周晓萍忍不住带着哭音问:“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胖子似乎也同样从震惊中缓醒过来,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阵,才沉声说:

“我是人,是昨天来的,可我现在好像不能离开这里了。你们几个小鬼听我说,这栋楼有问题,趁着还能走,你们赶紧离开,以后也千万别来这地方了!”

“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黄海林问。

胖子神色一黯,苦笑说:“不知道,反正就是走不了了。可能……可能我已经死了。”

吴浩等人互相对视,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

胖子这时又挥舞着双手,让他们快走。

如果说先前胖子的出现三人还能勉强接受,可胖子的忽然消失和如同鬼魅般的再次现身,已经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三人谁也没胆子再待下去,急慌慌的走出了那间屋子。

等出去以后回头再看,屋里又变得空荡荡的一片黑暗死寂,哪还有胖子的身影。

……

听完吴浩等人的述说,猛子和三炮对视一眼,同时拧着眉毛瞪着四个青年。

“小朋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和警察叔叔开玩笑?好玩吗?”猛子嘴角带笑,口气却已经严厉起来。

吴浩和黄海林刚才说的起劲,这会儿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刑警瞪眼,都不敢吭声了。

反倒是周晓萍托了托眼镜,嗫喏的说: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就是因为怕你们不信,所以我们商量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来报警。”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衣兜,摸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这个就是塞着那间屋子门的纸片,我当时捡起来做证据的。”

猛子拿起那张折成豆腐干的纸片,展开来看了看,再次皱紧了眉头,把纸张反转举到周晓萍面前:“就这么一张草纸,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算什么证据?”

“给我看看!”我脑筋儿一蹦,急着把纸抢了过来。

上下看了两眼,转向猛子疑惑的问:“你说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猛子同样疑惑的盯着我,摇了摇头。

周晓萍又托了托眼镜,小声说:

“这纸上是没有字,可这确实是用来塞那扇门的,你们可以找人化验一下,说不定上面有指纹呢?你们相信我们吧,我们真的见过那个胖大叔,他一直催我们走,他应该是好人。他可能是被人害死在那栋楼里了,所以出不来……”

三炮不耐烦的打断她:“够了!你们可以走了!”

“我们走!”吴浩显然是年少气盛,拉起周晓萍边往外走边气哼哼的说:“我早说来了也是白来,这些警察哪会相信世界上有鬼……”

周晓萍忽然挣脱他,往回走了两步说:

“我们虽然不知道那个胖大叔的名字,但是我听他提到过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你们去找那个人,或许就能知道胖大叔的事是不是真的了。”

“你说的那个名字是……”猛子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又拿起了笔。

“那个人的名字很奇怪,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我听错了。我只记得胖大叔最后催我们走的时候,说了一句:‘如果徐祸祸真在这儿,我可能还有离开的希望吧。’那人好像……叫什么徐祸祸……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可胖大叔就是这么说的。”

三炮和猛子同时瞪大眼睛看向我。

我反应了一下,心里猛一咯噔,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对方提示关机。

我忙指着猛子大声说:“打电话给高队!打不通就联系他的家人,问问他去了哪儿!”

猛子和三炮一愣,随即各自拿起了电话。

片刻,三炮说:“头儿的手机关机。”

猛子挂了电话站起身:“嫂子说头儿前天上午出去以后就没回家,还以为他在局里。”

三炮:“难道他们说的那个胖子是头儿?”

猛子冲吴浩等人招手:“你们再把当时的情况具体说一下……”

“不用了。”我打断他,径直走到周晓萍面前,看看她,又朝其余三人脸上看了看,沉声说:

“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带着四人回到法医办公室,我从包里拿出四张黄纸符箓,逐一折成三角形交给他们。

想了想,又在便签上写下我的手机号码递给周晓萍。

见四人都是一脸狐疑,我皱了皱眉说:“你们闯祸了。”

“我们就是来报警的,闯什么祸啊?”黄海林不以为然的说。

“有没有听过好奇害死猫?”我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弹着烟灰说:“把我给你们的平安符带在身上,回去以后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至少三天别出家门,中间如果有什么状况,打给我。”

事实是从四人一进来,我就看到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都透着一股子黑气,听他们提起鬼楼,便知这四人虽然只是匆匆一行,却已经在鬼楼内惹下了祸患。

“你不是警察吗?”周晓萍探着头往办公室门上看了一眼,“你是法医?”

我起身,把烟掐灭,“我是徐祸。”

把四人送走,三炮和猛子都围了过来,恰巧孙禄和肖阳也吃完饭回来了。

不等其他人多说,我就对猛子说:“拿钥匙,去老屠宰场。”

“要不要上报?”猛子问。

我犹豫了一下,摇头:“先去一趟,如果找不到,明天上报局里。”

“都换上警服!”我补充了一句。

如果不是周晓萍最后的那句话,我们谁也想不到,那个俗套‘鬼故事’中的胖子有可能是高战。

直到现在,其他人也想不明白,高战怎么会去了屠宰场后边的一栋老楼,更加想不通四个‘探秘’青年述说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

然而我却已经想明,那天我和高战去过鬼楼以后,我当晚便昏迷在了洗浴中心。

高战虽然和我一样没有真正进入鬼楼,但以他刑警队长的敏锐直觉,自然把我的昏迷和鬼楼联想到了一起。

他请假,居然是去了鬼楼,而去那里的目的,应该就是去找‘我’,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多半还是受赵奇离魂后变成‘植物’那件事的影响……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月白衫,千层底

警车停在屠宰场对面,却意外的发现前面已经停着两辆豪华的轿车。

三炮看了看对方的车牌:“咦?是杜老板的车!”

杜老板?杜汉钟?

我不由得一激灵!

之前听高战说,鬼楼是杜汉钟的产业时,我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疑惑。

等到他说,原先的学校是由杜汉钟的伯父筹建时,更是隐约感觉这中间似乎有着我想象不出的关节。

直到这会儿见到杜汉钟的座驾,把杜老板本人和鬼楼直观的联系起来,我脑海中猛然跳出两个人的两句话。

其中一个是三白眼,他在变成鬼鸮前说过:老东西在鬼山。

另一个是歌女梦蝶,他告诉我:初一子夜,鬼山相见。

假使梦蝶说的鬼山,就是那晚我和潘颖见到的塔楼;或者说是真实存在、有着血腥历史的学校鬼楼,无论两者间如何变幻,都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这个地方和杜家有关系。

那以前在背后操控了那些个诡事凶事的老东西,又会是哪个……

因为这次的行动没有上报,所以来的只有猛子、三炮、我,还有临时拉来的孙禄。

出于某个原因,来之前我让猛子帮孙禄借了身警服换上。

孙屠子本来就粗壮,穿上警服倒是比我更像真正的警察。

四人下了车,穿过巷子直接来到鬼楼外。

院子大门是开着的,透过大门,就见七八个男女站在院中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杜老板、杜汉钟。

我本来想按照原先想的,直接过去以警察的身份说明情况,对鬼楼进行搜查,可不经意间看到一人的侧脸,不由得就是一愣。

等到他旁边一人转过半边脸,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猛然转过了身子。

“咋了?”孙禄小声问我。

猛子和三炮也都奇怪的看向我。

“我不方便进去,你们按照咱在车上说好的,如果能搜查,尽量多拍照。”

我低声快速的说了一遍,一边迈步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边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我之所以临阵退缩,是因为刚才看到的两人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惧怕。

这两人一个是朱安斌,或者说是荫木傀;另外一个,居然就是那次我和桑岚一起通过灵觉见到的降头师‘刺猬头’!

关于降头,我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却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降头的邪异。

我倒不怎么怕死,可我怕一旦和两人正面相对,立刻就会有更多难以应对的麻烦随之而来。

最主要的是,直觉告诉我,随着和鬼楼的接近,似乎以前的一些诡事和悬案就快要有答案了。

在得到这些答案前,我真不想再横生枝节。

话说回来,朱安斌和刺猬头居然跟杜家有交集,这似乎更能证明杜家不简单……

思索间,我竟不知不觉来到上次的石料厂外。

想了想,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去找趟老陈。

收起脾气软磨硬缠,说不定臭石头也会开化呢?

我正想进去,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我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接通。

就听一个操着浓重陕西口音的男人声音说:

“哎,你是徐祸吧?”

“我是徐祸,你是哪位?”

“额(我)叫卢金川,是老陈滴同事。”

我一愣神的工夫,就见石料厂内,一个粗壮的半大老头从上次老陈进去的那间屋里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举着手机大声说:

“老陈有东西让额交给你嘞!”

我走进石料厂,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半大老头愣了愣,放下手机扯着嗓子问我:“你就是徐祸?你咋来咧?”

我点点头,“您是卢金川……卢大叔?”

卢金川朝我身上看了一眼,“耶……还是个公安的么,你等哈。”

说着,转头进屋,不大会儿捧了个灰不溜的小包袱出来。

“这个是老陈让额交给你地,额刚还说打电话让你来拿咧。”

我接过包袱掂了掂,疑惑的问:“老陈人呢?”

“走了么,说是干不动咧,回老家咧。”

“回老家?”想起昨天遇上老陈时,他手里拎着的那个大包,我一下懵了。

这老东西也太绝了吧?

居然跑路了?

卢金川看了看我,撇了撇嘴说:

“他除了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还让我跟你说两件事咧。”

“什么事?”我问。

“一个事是,你租滴他的房子呵?他说咧,房子到期,他会来收房租滴。”

我无语的点点头。

卢金川忽然挠了挠头说:“还有件事额也不知道他是甚意思,他只让额跟你说:死鬼都是要穿故衣滴。”

死鬼穿故衣?

这句话我不是全然不了解,但也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谓的故衣,就是指旧衣服。

在丧葬行当里有个说法,一个人死了,发送的时候要么穿寿衣,那是阴间的衣服;如果不穿寿衣,那就应该替死者换上以前穿过的衣服,也就是故衣,因为上面有着死者的味道,穿着更‘舒服’。

老陈为什么让他转告我这个?

我给卢金川递了根烟,帮他点着,问他老陈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说是今天一早。

我又问他知不知道老陈的老家在哪儿。

他说不知道。

我本来还想向他多打听些老陈的情况,可交谈下来,发觉他就是个普通的石匠,自然也问不出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我心说得,这下连最后一个老家伙也没影了。

可是刚冒出这个念头,我就不由得愣住了。

为什么要说‘最后’呢?

仔细想,在阴阳行当中,我接触的人并不多,能算得上前辈的更是屈指可数。

野郎中死了;

老何无缘无故变成了植物人;

顾羊倌眼瞎之后,再见到他居然是在精神病院;

段乘风也算是前辈,可他似乎也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

自从来到平古,我所经历的诸多怪事,似乎都和老陈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然而,就在我找到‘鬼山’的时候,老家伙居然退休不知所踪……

我怎么就忽然感觉,这帮老家伙跟事先商量好似的?

接到孙禄打来的电话,说那边完事了,于是我离开石料厂,径直往回走。

路过鬼楼的时候,大门又已经关上了。

出了巷子,那两辆豪车也已经离去。

上了警车,猛子说他们以追查在逃犯为由要求搜查老楼,杜汉钟很爽快就答应了。

但是搜遍整栋楼,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我点点头,见到杜汉钟的那一刻,我已经有感觉,这趟的搜查会很顺利,但也会徒劳无功。

我问三人拍了照片没有,孙禄说拍了,都传到他那儿了,马上传给我。

三炮不无担忧的问我,高队会不会有事。

我沉吟了片刻,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好一字一顿的说:

“如果明天早上还没有线索,那就上报上级,立案侦查。”

说是这么说,在来之前,我和他们一样,担心高战的安危。

可是在见到杜汉钟后,我隐隐有种感觉,就算高战原本有危险,随着杜老板的到来,他也应该化险为夷了。

这和我感觉搜查会很顺利的原因一样。

大老板在场,细节又怎么会出问题?

到局里换了车,我提前回了城河街。

一进家门,我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老陈交给我的包袱。

让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包袱里的,竟然是两块灵牌。

单看外表,这两块灵牌和货架上那些灵牌没什么两样。

其中一块上面是空白,没有刻字。

另外一块却刻了一个人的名字。

窦大宝应该是听到动静,从楼上跑了下来。

看到我手里的那块灵牌,眉毛都立了起来,“这是哪个王八养的咒你?是谁?找丫去!”

也难怪他会生气,事实是当我看到这块灵牌的时候,我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众所周知,灵牌是为悼念逝者而设的牌位,有些灵牌是人死后追设,有些则是在逝者重病将死前所刻。

后者的名讳必须得是鲜红色,这说明人还没死,等人去世后入葬,才再描成黑白或者金色供奉起来。

而我手中的这块灵牌,上面赫然是六个描黑了的字迹——徐福安之灵位。

徐福安是我以前的名字,后来逾越阴阳,我便把它当做了在阴间行事的名字。

现在徐福安三个字被用墨黑描画,这是把我当成真正的死鬼了。

我让窦大宝先稍安勿躁,看看包袱里再没别的东西,就又拿起了另一块灵牌。

看着灵牌上的空白,我不解其意,干脆不想,直接把两块灵牌都堂而皇之的摆在了货架上,和那些个有字没字的摆在了一起。

我跟窦大宝解释,灵牌是老陈让人转交我的。

窦大宝兀自气愤,大骂老陈倚老卖老,净做些九不搭八的混账事。

转眼到了晚上,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窦大宝摩拳擦掌,问我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想起老陈让卢金川转述的话,我让他等等。

回到楼上,我打开衣柜,稍一犹豫,把那套月白长衫拿了出来。

再次来到平古屠宰场外,我推开车门迈了下去,脚上的千层底一踏上地面,一种从未有过的特殊感觉立刻侵袭了全身……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数目

“我倒要看看,这鬼楼有多邪性。”窦大宝走到我身边悻然的说。

我想了想说:“别乱来,我们今天晚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高战。”

两人走进巷子,并没有见到那天的七层塔楼。

来到鬼楼的院外,大门被用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链条锁锁着,就连小门上也从外面锁上了。

里面没人?

我一下想到了头一次来时见到的那个穿蓝布工作服的老头。

连他也不在?

不知道怎么着,想到那个老头,我忽然又想到了吴浩和周晓萍他们几个述说的经历。

他们四个来的时候,貌似也没见到那个老头。

不光如此,现在回想起来,我怎么突然感觉,在他们的述说中,似乎还少了点什么呢?

“已经过十一点了,现在咋办?”窦大宝问我。

我想都没想,就说:“翻墙进去。”

院墙是为了保护老楼建的,约莫有两米多高。

但这当然拦不住我和窦大宝,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进去。

窦大宝四下看了看,回过头小声问我:“祸祸,你有没有觉得这儿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我反问。

窦大宝摇了摇头,皱着眉低声说:

“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吧……感觉……我真说不上来。”

我愣了愣,点点头,“万事小心。”

窦大宝边说边不自觉的活动着手脚,样子看上去很有点无厘头,但我却隐隐约约体会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其实从脚一落地,我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是……就是觉得浑身‘拿得慌’,感觉浑身紧绷绷的……就好像是裹着被子睡觉,在梦里想干什么,却施展不开手脚似的。

刚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对身上这套不符合时代的衣服不习惯,可是听窦大宝一说,才发现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不是衣服的事儿。

“那个歌女……梦蝶在哪儿呢?”窦大宝问。

我看了看眼前的两层老楼,就差没苦笑出声了。

现在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也就是过了子时。

我前来赴约,却没能见到上次的塔楼,而是只有眼前这栋黑洞洞的老楼。

当时梦蝶把我引到巷子里,就只说‘下月初一子时,她在鬼山等我’,现在想来,这话是真有些含糊,甚至是有些混账了。

她指的鬼山,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指塔楼,可如今塔楼并没有出现。

而且我有种莫名的感觉,那天见到塔楼,似乎是一次意外。

对于那样一栋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楼,我可能没有第二次见到的机会。

那‘我在鬼山等你’,鬼山是指哪里?

貌似同样的位置,就只有这样一栋老楼了。

窦大宝看出我的疑惑,小声提议说:

“都过点了,那女的到现在都没出现……要不咱单一目标,找高战?”

“好!”

我下意识点头,随即抬眼看向二楼最右边的屋子。

老楼是旧时的学校建制,是筒子楼,两边都有木质的楼梯。

我特意问过吴浩和周晓萍,两人一口咬定,他俩是从左边上去,直走到底才发现最后那间屋的门没锁,只是被一张纸片塞着。

而且吴浩和周晓萍还说,他们是原路返回跑下来的。

对于不熟悉的地方,原路去,原路回…哪怕是另有捷径也会因为大脑的偏向习惯遵循旧意识原路返回,这是最正常的逻辑。

他们的叙述算是很严谨了,可我怎么又觉得在他们的叙述中有些状况是我不明白的呢?

我思索的工夫,窦大宝已经打着手电,把楼下巡视了一周,跑回来说:“一楼的门都锁着呢。”

我一愣,转眼看向最右侧的那一间,“那边也上锁了?”

“都锁了。”窦大宝点头。

那就是说,那天见到的蓝工作服老头真不在这儿……

“去二楼?”窦大宝看向我。

我点头,“去二楼。”

窦大宝之前听我复述过四个青年的经历,知道事关重大,粗中有细的问:“从哪边上?”

我自从翻进院里,脑子就有些混乱,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看左边。

想到吴浩等人的叙述,朝着右边的楼梯走去。

沿着右边的楼梯爬上二楼,我第一时间就去察看第一扇门,发现门果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露出一条不足五厘米的缝隙。

窦大宝像个特工一样快速的扭身转到门框另一边,把手电高高举起顺着门缝上方往里照,然后冲我努了努嘴。

我借着亮光朝里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要进去才能发现?”窦大宝低声说了一句。

我眼珠转了转,点点头,伸手推门,门扇发出‘吱呀’一下声响,应手而开。

我和窦大宝对望一眼,先后走了进去。

可是很快就发现,这屋子虽然大,但就是一间空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几个熊孩子是不是瞎说的?”窦大宝回到门口小声问我。

我摇摇头,没吭声。

伸手摸了摸长衫的袖口,从里面掏出一个折成豆腐干状的纸片,转身把打开的房门掖上。

回头再看,屋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窦大宝直接在屋子的四角转了个遍,走回门口,朝我摇了摇头。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照吴浩等人的说法,他们是在这里见到‘胖子’的。

可如果这间屋子真有异状,我的鬼眼和窦大宝那双奇异的眼睛并驾齐驱,又怎么会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按照吴浩等人的叙述,反复尝试恢复了他们当时经历的场景,却仍没看到任何异象。

最后只得对窦大宝说:“我没招了,去别地儿。”

两人出了门,沿着二楼的走廊往前走,边走边打着电筒顺着窗户查看屋里的情形。

直走到左侧最后一个房间门口,窦大宝吁了口气,回头对我说:

“十七间屋,全是空的。除了那头的一间,其它都锁着。”

“几间?”我猛一激灵。

窦大宝一愣:“十七间啊,我知道这趟的事不能马虎,专门数的,二楼一共就十七个房间,和一楼一样。”

“是十八!”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十八?”窦大宝和我对视。

“我数的是门。”

“我数的也是门啊!”

两人大眼对小眼了半晌,窦大宝转眼朝楼下看了看,试探着问我:“筒子楼,楼上楼下应该一样,要不要数数楼下?”

我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

两人下到一楼,肩并肩单纯的数门。

从左侧走到右边最后一扇门。

窦大宝笃定的说:“一楼是十七间房!”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说:“我数的是十八。”

两人四目相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我相信窦大宝,他说每层楼都是十七,那就是十七。

可我也不能否定自己的计数,我从二楼第一间敞开的门就开始计数,二楼是十八扇门,一楼也是一样……

“现在怎么办?梦蝶没出现不说,也没高队长的影儿……咱俩还出现分歧了。”窦大宝挠头说。

我大脑一阵纷乱。

的确。

不说鬼楼先前发生过什么,单说我和窦大宝肩并肩查探完整栋楼,他说每层有十七间房,而我数的是十八间……这就说不过去。

我反复想了想,最后一咬牙:“再数一遍。”

“你脑子锈了?再数不还是那些?我肯定没错!”窦大宝说。

我站在楼下,眼珠转了转,斜看向左边:“这次我们从这边上。”

窦大宝抿了抿嘴,点点头。

两人再一次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二楼。

窦大宝打着手电朝第一间屋的窗户里照了照,回过头冲我撇嘴,“一样,没变化。”

我跟上去朝里面看了看,朝前努嘴:“下一间。”

‘反复重游’,窦大宝大步走到第二间屋子的窗口,打着手电往里照着看了看,突然回过头说:“有状况!”

我脚下一顿,跟着走到窗前,顺着电光往里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之前我跟着窦大宝,两人已经把这栋老楼探查了一遍。

除了二楼最右边的一间,所有房门都是锁着的。

而且,所有房间都是空的。

然而,此刻顺着电光看向屋里,这二楼的第二间房的正中,竟然停着一口黑压压的棺材!

“我刚才眼花了?”窦大宝小声问我。

我眼珠转了转,定在前方:“再看一遍。”

窦大宝反应了一下,点点头,朝前走去……

“是十八!”窦大宝在最后一扇门上用力推了推,回过头说:“这扇门也锁上了!二、四、六、八……里面全有棺材,光这一层就有九口棺材!”

我一愣,想想之前的情形,急着说:“下去!”

窦大宝这会儿也没主心骨了,急着跑下楼,站在楼梯口回头问我:“咋办?这到底咋回事啊?”

我迈下楼,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一楼最中间的那两扇对开大门:“看看再说。”

两人对望一眼,相互点点头,正朝着那边走去,突然间,那两扇门竟同时敞开了!

与此同时,鼓乐齐鸣,原本沉静寂寥的院落变得喧嚣起来……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赴约

听见动静,我本能的拉住窦大宝,飞快的躲进了楼梯下方的空隙。

定神再看院中的情形,一时间两人全都惊呆了。

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鼓乐声响起,原本黑压压死寂沉沉的老楼,竟然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本来空荡荡的院子里,转眼间居然站满了人,一眼望去,怕是至少有两三百号。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全都踮着脚尖探着头,朝着一楼正中那间房门敞开的屋里观望。

我和窦大宝对望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疑不定。

窦大宝小声问我:“他们看什么呢?”

我转眼朝那间屋看去,可惜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敞开的房门,看不到屋里有什么。

我回过头,刚想说什么,忽然,一个圆圆的东西顺着地面骨碌碌滚到了我脚边。

我吓了一跳,以为那是什么活物,抬脚就想把它踢出去。

哪知道脚刚一抬,那东西突然翻了个个儿。

昏暗中,看清那东西的模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

那居然是一颗人头!

的确是人头,是一个男人的脑袋。

它似乎感觉到我想对它做什么,竟然瞪着眼睛朝我怒目而视!

我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和它对视,完全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情形对任何人来说冲击力都太大了。

“嘶嘶!”

窦大宝突然捅了捅我,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我抬眼一看,浑身又是一震,脖子里的汗就像是数十条小蛇一样快速的顺着领子往下游,瞬间就浸湿了前胸后背。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没脑袋的身躯正一边推搡身边的‘人’,一边弯下腰在地上胡乱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和窦大宝再次对视了一眼。

窦大宝小声问:“要不要帮他一把?”

我瞬间就感觉一股莫名的诡异弥漫包围了整个心脏。

“怎么帮?”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问。

窦大宝咽了口唾沫,“把头给他送回去……”

说完,他自己先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转眼再看,那个无头人还在‘人群’中矮身摸索。

那间屋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完全吸引了这几百号阴魂鬼魅的注意力,根本没人注意到身边有这么个家伙在苦苦找寻着什么。

甚至于当无头人挨到自己身边时,全都不耐烦的抬手踢腿的将他赶开。

那副情景,就好像是赶开一条不讨人待见的流浪狗一样。

看着这种场面,我不由得一阵心酸,犹豫了一下,弯腰捧起人头,朝着无头人走了过去。

“卧槽,你不要命了!我是说把头给他扔回去……”

窦大宝想要拉我,被我侧身避开。

“留在这儿等我。”我低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当异变突生的时候,我身上原本那种紧绷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

我脑子里鬼使神差般的冒出了老陈几次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

虽然至今仍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我内心深处有种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我强忍着剧烈的心跳,‘旁若无人’的走到无头人身边,拉过他一条胳膊,把手中的人头交到他手上。

见他慌忙的抬起另一只手把头捧稳,立即转过身往回走。

我一边低着头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身边的鬼魅,忽然感觉十分的不对劲。

按照高战的说法,当年应该有几百号人被屠杀在了这所学校的老楼里。

如果这些鬼是当年被屠杀的冤魂,那应该有相当一部分是学校里的学生才对。

可是在我经过的这段路程当中,却没有几个像是学生的模样啊。

最主要的是,我现在可以说是身在鬼群中,但我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的阴气、鬼气……

直到回到楼梯旁,我还百思不得其解。

“嘶嘶……”

窦大宝突然又朝我使眼色。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钻到楼梯下面,走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窦大宝瘪着嘴,猛地一扳我的肩膀,将我扳的转了个身。

“呃……”

看到身后的情形,我一口气没抽回来,憋在了嗓子眼,差点没当场晕死过去。

刚才那个没脑袋的家伙,居然跟着走了过来,而且就在我身后距离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关键是他把双手举在胸前,手里还捧着那颗两眼圆睁的脑袋!

我下意识的把手伸进怀里,想去摸藏在怀中的阴阳刀。

但手刚碰到刀柄,就见那人捧着的头颅咧了咧嘴,竟然开口说话了:

“多谢兄台仗义援手!”

我愣了愣,斜眼看向窦大宝,却见他也正斜着眼睛看着我,嘴里含糊的低声说:

“这位兄台很有教养。”

或许是见我和窦大宝反应‘古怪’,那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呵呵’干笑着,把头举起来安在了脖子上。

这一刻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看一场超级恐怖的5d电影。

那人‘安装’好了脑袋,一只手扶着头顶,一只手背到身后,眼珠转动打量着我和窦大宝。

我勉强压着快跳出胸腔的心脏,也上下打量他。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这人虽然穿着一身粗布长衫,却是一个相貌斯文,甚至有着几分飘逸潇洒的青年。

长衫青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冲我抱拳拱手,可扶着头的手刚一松开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又按住了头顶。

青年苦笑着摇头,在我眼中看来,却是无比的诡异。

因为,刚才他松开手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头朝着一边歪了过去,露出了颈间平如刀切的伤口……

长衫青年摇头片刻,终于开口说:

“多谢兄台仗义援手,白长生感激涕零。”

我无言以对,只好朝他点了点头。

“敢问两位兄台贵姓大名?”青年忽然面露疑惑,“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们两位?”

他的问话听起来似乎再正常不过,可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却又是无法形容的诡异。

我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刚想说什么。

忽然,长衫青年脸色一变,神情竟变得狰狞暴戾起来。

我猛一激灵,下意识的展开手臂揽着窦大宝往后退。

没曾想就是这么一个本能的动作,却让我在下一秒钟,心直提到了嗓子眼!

我只是本能的防备,想要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人避免危险。

可就在我张开双臂往后揽的时候,我的两只手竟同时摸到了两个人!

“大宝!”我低着头,任凭鼻尖上的冷汗滴落,勉强低声喊了一声。

“在呢。”右边传来窦大宝的小声回应。

我暗暗点头,慢慢的把左手从揽着的那‘人’身上移开,慢慢往回缩。

可是刚缩回一半,猛然间,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心下大骇,伸手就想去怀里拿刀,却听左侧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怎么是你?”

我猛地一愣,转眼看去,就见左后方果然猫着一人。

这人圆头圆脸,短发似草窝,一只手紧抓着我的手脖子,正瞪着两只硬币眼满眼惊喜的看着我。

“高队!”我低呼出声。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我们要找的高战!

“卧槽,我可找到你了,你真在这儿……”

高战握着我的手不放,退后半步,上下打量着我,“你怎么还换衣服了?”

我没说话,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感觉到些许的温度,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甭管今晚如何诡异,甭管发生了什么,我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高战有体温,他还活着。

“祸祸!”窦大宝突然叫道,“你快看!”

我猛一愣,急忙转过头,再次目瞪口呆愕立当场。

刚才那一院子的‘人’,包括那个彬彬有礼的断头青年,竟然全都不见了。

鼓乐声消失,鬼楼中的灯火也都全然熄灭,再度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大宝,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看个屁,和先前一样……我都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高战低声问。

我看了他一眼,硬是把一大堆的疑问堵了回去,想了想,低声说:

“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一手一个,将两人从楼梯下拽出来,跑向之前我和窦大宝翻进来的那面院墙。

窦大宝助跑两步,一个纵身爬上墙头。

我正想跟上去,却听高战气喘吁吁的说:

“我爬不上去……我饿……浑身没力气……我已经三天没吃正经东西了。”

我稍一犹豫,立即矮身蹲在墙边,“踩着我上去,赶紧走!”

高战似乎也感觉到了紧迫,一咬牙,摇晃着跑了几步,抬脚踩在我背上。

我猛一挺身,上方窦大宝低喊:“拉住了!”

“拽出去!”我再次挺身。

感觉背上一阵轻松,我浑身也跟着一松,本能的弯下腰,两手扶住膝盖长吁了口气。

可没等我直起腰,就听鬼楼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居然真的来了?那就进来吧!”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鬼宴

“祸祸,别管她,快走!”墙外传来窦大宝的声音。

“你们先走!”我果断说道。

外面没再有动静,想来是窦大宝粗中有细,先把高战带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直起腰,转身面向鬼楼。

鬼楼内的灯火已经全然熄灭,门户紧闭,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这让我一时间难以分辨,之前看到的情形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我来了,你在哪里?”我沉声朝着鬼楼问。

话音刚落,仍是一楼正中的那两扇门再一次打开了,灯火亮起的同时,房间里竟还传来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

“假惺惺

假惺惺

做人何必假惺惺

你想看

你要看

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一本正经

何必呢

假正经……”

虽然情景无比的诡异,可是听到这只有在影视剧里才能听到的某个年代的歌声,我心底还是充满了好奇,不自觉的就朝着那个房间走去。

刚到门外,我已经被屋里的情形惊呆了。

先前我和窦大宝已经打着手电把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这个房间比其它房间都大,似乎是礼堂之类的存在。

我记得第一次透过窗户往这间屋里看的时候,除了发现这里比其它房间大了一倍外,里面也只有几把残破的桌椅,到处充满着陈旧破败的意味。

然而此刻,房间里完全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闪耀,下方透着崭新的圆桌上竟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更让我惊讶的合不拢嘴的是,原本房间正中的小礼台,此刻竟变成了一座花团锦簇的舞台。

一个身穿黑丝绒旗袍的民国美女,正站在舞台的中央缓缓摇摆着身子唱着那首民国时期流行于欢场的歌曲。

在她的两侧,竟还各有两个穿着燕尾服、超短裤,脚踩高跟鞋的伴舞女郎……

“梦蝶!”

我一眼就认出了旗袍美女的身份,收起错愕,带着满心的狐疑缓步走了进去。

梦蝶看到我进来,也是微微一愣,神情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目光转向了一边,神色更加讶异。

我也是一怔,下意识的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身边,看清状况后,冷不丁被吓得一蹦。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人。

突然冒出的是个十四五岁,明眸皓齿的小女孩儿,身上穿着一袭淡青色的旗袍裙衫……

她居然是宝儿!

我不自觉的把手伸到腰间,摸了摸随身的两个小元宝。

因为老陈说的那番怪话,来之前,我换上了从狄家老宅带回来的那身民国衣服。这样的穿着,我不可能再背个背包,于是只把阴阳刀和几张符箓贴身藏了。

当时无意间看到两个小元宝,我下意识的就揣进了兜里,当时想的是拿它们做个伴手的玩意,关键时候或许可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没想到宝儿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看来真的是小元宝变化的银灵啊,只是不知道她这时出现,是要作什么怪……

梦蝶只是略一停顿,就神色如常的继续唱道:

“想爱我

要爱我

你就痛快的表表明

不要那么样的扮起

面孔铁青

吓坏了人

何必呢

红着脸

跳着心

你的灵魂早已经

飘过来又飘过去

飘个不停……”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动人,歌声中更是带着一种游戏风尘的轻佻意味。再加上那四个舞姿曼妙的伴舞女郎,一下就让我有种融入沉浸于某个时代特殊场合的奇诡感觉。

一曲唱完,梦蝶“唉”的一声轻叹,风姿万千的掠了一下垂落的发丝,走下舞台,款款来到了我面前。

我回过神来,朝她点点头,“我来了……”

刚说了三个字,我身边突然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把一个小小的银元宝举到梦蝶面前。

“我家公子赏你的!”宝儿脆生生的说道。

我两眼一黑,差点没吐血。

这都哪儿跟哪儿,听完歌给歌女打赏,真把我当成捧角的大爷了?

我本来还担心宝儿的‘轻佻’会引起梦蝶的不满,没想到一看到两个白花花的元宝,梦蝶竟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便把元宝抢了过去,满脸欣喜的把玩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不光如此,我还看到那四个还没来得及散去的伴舞女郎,竟也纷纷把目光投向这边,眼中满是艳羡的神色。

“见者有份!”宝儿十分豪爽的又拿出几个元宝。

四个女郎立刻雀跃的跑了过来,从她手里抢过元宝,不住的朝我道谢,甚至还向我抛媚眼。

看样子再多加一个元宝,让她们任何一个陪我那什么都没问题……

宝儿忽然贴在我身边小声说道:

“咱们的银子不多了,回去以后再多准备些吧。”

我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记得当初还是段四毛告诉我,常在阴阳间行走,‘傍身钱’是离不了的。宝儿拿来打赏的那些元宝,多半就是上次我烧给自己的傍身钱了。

看来无论是在阳世还是在阴间,钱都是好东西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应该是真的……

梦蝶收了钱,心情似乎很愉快,微微一笑说:“坐下说吧。”

我迟疑了一下,拉了把椅子坐在圆桌旁。

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忍不住‘咕噜’吞了口口水。

梦蝶眼中又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堆起笑容,拿起桌上的酒壶把我面前的酒杯斟满,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端起酒杯举到我面前,眼波流转似水的注视着我,幽幽道:“先干一杯吧。”

我不禁一愣。

空屋子里怎么可能出现一桌酒席?这根本就是鬼食!

活人怎么能吃鬼食?

‘变成鬼就好,变成鬼就能吃鬼食了……’

犹豫间,老陈的话猛然间在我脑海中回响起来。

见梦蝶眼中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我抿了抿嘴唇,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张口把杯中酒吞了进去。

酒液入喉,竟然和真正的白酒区别不大,只是微微淡了些。

见我把酒喝了,梦蝶的脸色突然一变,放下酒杯盯着我问:

“你究竟是人是鬼?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但这种反应对我来说无疑只有好处。

从被鬼哭门开始,到这次赴约前来,我一直都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想要达到目的,这绝不是好兆头。

现在梦蝶对我有了疑问,这似乎让我扳回了一些主动的优势。

“我是阴倌,徐福安。”我淡淡的说道。

“阴倌?”梦蝶显得更加疑惑,喃喃道:“阴倌怎么能吃我们的东西……”

“呵呵呵……他不光是阴倌,还是阴阳驿站的老板!”一个男人突兀的声音响起。

转眼间,就见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我猛然愣住了,这人居然是我去到阴阳驿站时,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季雅云曾说过,他想和我谈谈,然而我却一直没能再去驿站,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和上次见到黑衣人不同,他背后并没有背着那个狭长的包袱,而是就那么空着两手走进来的。

对于黑衣人的到来,梦蝶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反倒是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是阴阳驿站的老板?”

我心念电转,缓缓点了点头,“是。”

梦蝶身子明显一震,低下头,眼神闪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黑衣人像是对这里很熟络,拉开椅子,自顾坐了下来。

一时间,我、梦蝶和这神秘来客以圆桌为中心,成了三足鼎立的状态。

黑衣人和我对视了一眼,像是犹豫了一下,竟抬起手,把包着头脸的黑布解了下来。

看清他的样子,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脸竟像是被火烧过,完全分辨不出本来的样貌。只是鲜红的肉痂透着黑灰,夹杂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纵横沟壑。

他的嘴唇已经烧没了,黑布一揭开,就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鼻子的位置也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孔洞。

我看不到他黑衣包裹下的身躯,可是单看这张脸,除了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还有两分人的样子,却是比我见过的厉鬼还要让人惊悚。

梦蝶似乎反应过来,侧目看着他蹙了蹙眉,冷声说:

“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该来这里。”

黑衣人呵呵一笑:“知道,每年的今天这里都是你做主嘛,不过……作为阴阳驿站的住客,我好像不用遵循一些东西。”

“你住在驿站?”梦蝶狐疑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而是自顾倒了杯酒,仰脖喝了下去。

因为没有嘴唇,一杯酒倒是有半杯顺着嘴角漏了出来。

我原本满心疑惑,却因为他的到来更加觉得混乱。

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向梦蝶问道:“你见过赵奇?”

梦蝶似乎完全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带有几分不屑的说:

“有生魂来到鬼山,别人没察觉,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见他痴心一片,隔了这么多年还是参与进了这件事,我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他现在在哪里?”我急着问道。

不知道怎么地,听梦蝶这么说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觉。

眼前的梦蝶,和我在看守所老楼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用苏州话骂人的鬼歌女完全判若两人。

我开始发觉,她并非是一个迷失的歌女那么简单,而之前发生的那一桩桩邪异诡事,似乎更是某个长达数年的阴谋产物……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生死钱

我的感觉没有错,在短暂的疑惑过后,梦蝶完全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冷酷,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我们来做笔交易吧,我可以保证赵奇和萧静的安全,不过你要替我们做事。”

我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一旁的黑衣人突然嗤笑一声:

“呵,听说阴阳驿站的老板只做一种交易。你和他谈旁的买卖,以后还想不想去驿站了?”

他语气像是调侃,但梦蝶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大,娇躯剧震之余,艳红的嘴唇竟也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

我下意识的看了黑衣人一眼,但很快就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了。

他的样子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多看一眼都会让人做恶梦。

但是我心里很快有了个想法,貌似作为阴阳驿站的住客,他对驿站很是了解。我要想知道驿站的秘密,倒是可以从他身上入手。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没想过还能去驿站了。”梦蝶忽然沉声说道。

我转眼看向她,不禁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

只见她面色煞白,却是微微扬着头,紧咬着牙关,目光果决冷狠,却是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深知只有一个人在压抑着满心委屈和痛苦做出某个艰难的决定时,才会有如此的表现。

黑衣人似乎也被触动了,往上挺了挺身子,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看着梦蝶坚忍的模样,我有些于心不忍,对于男人来说,隐忍坚持的弱女子永远比淫`娃荡`妇更能激发某种潜在的情怀。

不过我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兹事体大,不得不收起怜香惜玉的心思。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探手入怀,把阴阳刀拿出来轻轻放在桌上。

梦蝶瞪大眼睛的同时,黑衣人也倒吸了一口气。

“我是阴倌,也是法医。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作为一名法医,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要坚持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被一切外因影响,坚定信念寻求真相!”

我把阴阳刀向前推了推,抬眼直视梦蝶:

“法医在很久以前又叫做仵作,这把刀就是仵作的刀,平冤屈、可杀百鬼!

你可以不管我的身份,也可以不去管阴阳驿站,但作为一名法医,我同样不会因为任何因素改变自己的原则。

赵奇是我的朋友,算是我的一个哥哥吧,但你也别妄想用他来威胁我。你只是一个鬼,你也没资格要挟我。

一句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想谈条件?跟这把刀谈。”

“你在威胁我?”梦蝶柳眉竖起。

“我从来不威胁女人!”我冷眼看着她,“可那天引我来的时候你自己说过,你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做为警察我会抓你,作为阴倌我更有足够的理由要你的命!”

“你难道想赵奇死?”

“不想,但我绝不会受要挟,我答应他都不会答应!我只能跟这哥哥保证,他如果有事,会有不少人……哦不,是有不少鬼给他陪葬!”

我这么说的时候,阴阳刀似乎有所感应,竟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红色光芒,整个大厅顿时像是被一团血雾笼罩了起来一样。

随着红光的持续蔓延,原本有些沉静的房间竟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刚刚隐去的那四个伴舞女郎慌张现身,踉跄着跑到梦蝶身后,全都一脸惶恐的看着我。

“姐!怎么回事?”

一个仓惶的声音响起,几道身影匆忙从门外跑了进来。

看到当先进来的那人,我不禁一愣。

这人穿着一身粗布长衫,样貌颇有几分英俊,但跑进来的姿势却透着十分的古怪。

一般人跑动的时候都是甩开膀子跑,而这人却是两手抱头,就像是生怕脑袋瓜掉下来似的。

白长生?

我蓦地一愣。

这家伙居然就是我之前帮他捡回脑袋的那个青年!

转眼间的工夫,原本空荡的屋子里就多了许多‘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和四个伴舞女郎一样,站在梦蝶身后,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我强忍着惊疑,把两手放在桌下交叠的腿上,右手指甲狠狠掐了一把左手背。

疼痛传来,我嘬了嘬牙,抬眼看着面前这帮‘人’。

一、二、三……八、九……

除了那四个伴舞女郎,梦蝶身后多了九个人。

五男四女。

五个男人中包括白长生,都和白长生一样,穿着粗布的长衫,其中有两个是戴眼镜的。

四个女人年纪都不小,全然是一副民国时期的粗布裙装打扮。

眼看着这九个男女,不知怎的,我一下就想起了我和窦大宝在二楼见到的九口棺材。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我家公子打赏你们的……”

宝儿一边说着,一边不断从身上摸出元宝,交到这些‘人’手里。

原本一脸紧张的‘人们’接到元宝,神情都有所缓和,甚至是流出几分欣喜。

“我的呢?”白长生一手捧头,一手伸在宝儿面前。

宝儿眼珠转了转,一言不发的走回到我身边。

“我……我的呢?”白长生焦急的看着我问。

“长生!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梦蝶低声训斥,眼睛却灼灼放光的斜视着宝儿。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目光就从这帮神态各异的鬼身上转移到了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丑陋的脸孔低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像是感觉到我在看他,忽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向我,满是是血丝的眼珠微微一转,斜向了一旁的白长生。

我心里一动。

虽然不知道黑衣人的来路,可我感觉出,他貌似一直在帮着我说话。

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公子,我没钱了,只剩喜儿的两个大钱了!”宝儿突然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啥意思?”

我转眼望去,却见宝儿朝我眨了眨眼,下一秒钟便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兄台,我……我的呢?”

我一愣,抬眼就见白长生一手捧着脑袋,一手畏畏缩缩的想要伸过来却又不敢似的。

眼看其余‘人’都捧着元宝沾沾自喜,我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穷破落的家伙。

本来嘛,见者有份,怎么就独缺了他呢?

我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腰间,手指错动间,猛然愣住了。

我腰里明明只藏了两个元宝,怎么会突然多出两个?

正犹疑不定间,那个黑衣人突然开口说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该给就给吧。”

他的话像是具有魔力,我几乎想都没想,就从腰里摸出一枚元宝拍在白长生手里。

“赏你的!”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白长生的反应会剧烈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啊……”

一声尖叫响起,元宝被抛在了桌上。

与此同时,一颗圆咕噜的东西从他肩头滚落,像是皮球般的滚到了角落。

“姐!姐!你拿了钱,快走!”

白长生的人头在角落里撕心裂肺的大喊:“快走!”

梦蝶似乎也被镇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起身朝着那边走去。

“姐!你快走!走啊!”白长生睚眦欲裂的大喊。

梦蝶径直走到他面前,像是愣怔了一下,恍然摇了摇头,柔声说:“姐不走,等你们都走了,姐再走。”

“你们这么造局有意思吗?”黑衣人突然冷冷道。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黑衣人红目灼灼:“你们这帮鬼东西,是不是都傻了?真以为自己能逃脱六道轮回?”

梦蝶身子一顿,站起身,将黑色丝绒旗袍一拂,转眼道:

“同是恶鬼,你装什么?我如要走,早便走了,哪用等到今天?”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阴谋序幕

我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元宝,会让局势突然起了变化。

我忍不住仔细看那个被丢在桌上的元宝,可以肯定,这颗看上去金灿灿的金元宝,绝对不是我从狄家老宅带出来的那个。

它实在太新了,甚至看上去有点假,就像是金箔纸叠的一样。

记得当初给自己烧傍身钱的时候,我烧了不少的金银元宝,宝儿拿来打赏的全是银元宝,那这金元宝不也是我当初烧的?

我随手把腰里的元宝都拿了出来,除了狄家老宅带出来的一金一银两个小元宝,果然还有一个金箔质感的‘假’元宝。

貌似我当时烧了不少金元宝,为什么只有两个呢?

“咳咳……”黑衣人突然咳嗽了两声。

我回过神来看向周围,顿时吓得一哆嗦。

先前那几个看上去还算和善的男女,连同四个伴舞女郎,此刻竟然都盯着我……

准确的说,是盯着我手里的元宝,一个个面露贪婪,像是随时要扑过来抢似的。

“太大方了不是好事啊。”黑衣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我冷冷扫了一眼那几个贪婪鬼,把元宝放回了兜里。

这时梦蝶已经将白长生的人头捧了回来,替他安在了脖子上,看着他的目光中竟透出些许的爱怜。

梦蝶回过头,看了看桌上的元宝,抬眼看向我,神情显得有些古怪,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片刻,她忽然对我说:

“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赵奇,你先回去吧。”

我一愣,居然让我回去?

不等我反应过来,梦蝶眼波流转左右扫视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大爷了。下次来,您一定会带更多的金银来对不对?”

她这么说的时候,其他鬼也都两眼放光的看着我。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那四个伴舞女郎,全都是满眼含春,一副只要给她们钱,就以身相许任凭摆布的媚态。

真搞不懂,都已经变成鬼了,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见梦蝶摆出送客的架势,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

等反应过来,原本的金碧辉煌全都消失不见了,屋子又变成空荡荡陈旧破败的样子。

梦蝶、伴舞女郎和后来出现的九个男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那个丑脸的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

我既震惊,又郁闷的不行。

惊的是自从看过鬼灵术后,我自认为对阴阳事已经有了很深入的了解。可是原本一屋子的鬼,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突然不见了。

我不光看不到他们,而且感觉不到丝毫的鬼气。

这种诡异的情形今晚不止发生过一次,然而我却无法解释这是怎么个状况。

让我郁闷的是……是梦蝶约我今晚来这里的,可都还没说到正题,她居然就下了逐客令,还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搞得就好像我是专门来给他们送钱似的……

“祸祸!你没事吧?”外面传来窦大宝的喊声。

我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就见窦大宝正骑在院墙上朝这边看,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古怪。

房门在我走出去以后,“砰”的在身后合拢,再回头,门上已经多了一把锁。

抬眼再看整栋楼,已经完全重归沉寂,这不禁让我有些怀疑,今晚的经历根本只是一场梦。

虽然满心郁闷,可我也没打算再在鬼楼中搜索,直觉告诉我,这里的一切都被‘人’用一种我不了解的方式操控着,只要她不主动出现,任何人都不能够找到丝毫有用的线索。

我助跑几步,扒着院墙翻了出去。

“刚才里面发生什么事了?”窦大宝瞪着牛眼问我。

“边走边说。”我皱着眉头往外走,“高战呢?”

“他虚的不行,我把他扶到车里,回过头再来找你,鬼楼就不见了!”

“鬼楼不见了?”我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窦大宝。

窦大宝不住的拨楞脑袋,满脸震撼的说:

“两层的鬼楼不见了,原来的地方变成了七层高楼,应该就是你说的塔楼……我想进去找你,可我根本就没法靠近塔楼,就跟中间有道气墙挡着似的。”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根本没法想象他形容的状况。

回到车上,高战歪在后座上勉强冲我笑笑:

“你回来就好了,走,找家馆子吃饭去,我饿的都不行了……”

见他眼圈发黑,脸颊都有点塌了,我也顾不上多问,赶忙发着车,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小排档。

高战一下车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排档前,二话不说从摊儿上抓起半拉卤猪头肉就往嘴里塞。

排档老板以为碰上了神经病,差点没报警。

直到把半边猪头肉狼吞虎咽的吃进肚,高战才恢复了几分生气。

他咬开一瓶啤酒,跟我和窦大宝碰了碰,一口气喝下半瓶,这才放下酒瓶瞪着俩硬币眼问我:

“你这几天在哪儿呢?你要是也在鬼楼里……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啊?”

我干笑两声,说我压根也没在鬼楼里。

我让高战说说他这几天是怎么回事。

果然,就和我想的一样,那天从鬼楼回去,当晚我昏迷不醒,高战一下就想到了赵奇的事。

他以为我昏迷不醒是因为在鬼楼出了状况,但这种事他也没法跟上面汇报,想来想去就向局里请了假,决定去鬼楼里找我,没想到结果这一进鬼楼,竟再也出不来了。

高战说:“我当时见到上次那个看门老头,直接亮明身份,说要搜楼,那老头也没拦着。我问他要房间钥匙,他说没有,还嘀嘀咕咕说有没有钥匙都一样。

我心说也是,每个房间都有窗户,屋里有什么隔着窗户都能看见。我又没有阴阳眼,能看见你也就看见了,看不见也就是找不着了。

结果我到了二楼,发现东头一间屋没锁,我就想进去看看。哪知道一进屋就发现,那屋子变了,变得跟在外头看不一样了!”

高战说他进门后一下就感觉到不对劲。

屋子再大,那也有个边儿,可他进去后就发现那屋子不光大的离谱,而且里面还门户套着门户,感觉就跟进了一处深宅大院似的。

关键是等他回过头,发现进来的门居然不见了!

“然后我就一直在那间屋里……怎么走都走不出来,那屋里也没有朝外边的窗户,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高战一口气把瓶里的啤酒喝完,又咬开一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说:

“后来我见到仨小孩儿,两男一女,都十八九岁,男的头发染的跟鸡毛似的……就在那个时候,我又看见我进去的那扇门了。我想跟着他们出去,可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面看不见的墙拦着似的,明明看见门了,可就是走不过去。那时候我就知道坏菜了,那肯定是有人作妖,不让我出去啊。我就让那几个孩子赶紧走,千万别在那儿多待,那地方太他妈邪乎了。那鬼楼就跟他妈会吃人似的!”

吃人……

我和窦大宝同时打了个寒颤。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听了高战的描述,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窦大宝忍不住问高战:

“你在里头这几天就一直不吃不喝?”

高战苦笑:“吃了啊,我一直在里边转来转去,结果让我找到一间像是佛堂的屋子。那屋里的桌上有供品,盆子里有水,水跟普通的水没两样,不过那供品是真他娘的难吃,就跟蜡做的似的,咽都咽不下去。”

“佛堂?”

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问:“那里头供的是什么啊?”

高战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皱着眉头说:

“是一口钟,特别大的一个铜钟,得有两米多高。我也觉得奇怪,佛堂里都是供佛像,哪有供铜钟的啊?”

“那不是佛堂。”我笃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佛堂?”高战奇怪的看着我问。

我说:“你见过的那几个小孩儿上午去局里报案了,所以我们才知道你可能在鬼楼里。他们说见到一个胖子在屋里啃猪蹄子,那猪蹄子也是供品吧?你见过佛堂用猪蹄儿上供的吗?”

高战愣了愣,下意识的摇着头,一副费解的样子。

片刻,抬起头看着我满脸疑惑的说:

“后来我怎么一下子就能出来了呢?强撑着下了楼,就看见你们俩躲在楼梯下面,我当时还以为你们是搞鬼的人,想冷不丁给你们来一下子呢。”

我点了根烟,浅浅抽了一口,面朝着鬼楼的方向吐着烟,“你能出来不是你走运,是有人知道他们关了不该关的人,怕惹麻烦,所以才放你出来的吧。”

高战可不笨,眼珠一转,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对于这老哥的经历,我实在不能多说什么。

他是为了找我才只身涉险,我只有满心感动。

我只能对他说,让他以后千万别再去鬼楼,也别再管鬼楼的事,因为那不在他能力范围内,鬼楼的存在甚至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可是很多事往往都事与愿违,这一晚鬼楼的经历似乎只是为某些诡秘叵测的存在拉开了序幕而已……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眼睛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我翻了个身,摸索着找到手机,见是高战打来的,连忙接了起来。

“徐祸,有案子,你直接到……”高战急匆匆的报了个地址。

我赶忙起床,胡乱洗了把脸便出了门。

上车刚打着火,手机突然再次震动起来。

见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皱着眉头接通,随手点了免提。

听筒里传来一个慌里慌张的男人声音:

“警官,出事了!”

男声有些稚嫩,听上去像是年纪不大,说话间还带着哭腔。

我愣了愣,边开车边沉声问他是谁。

“是我,我是黄海林!”

“黄海林?”

我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黄海林不就是那天去局里报案的其中一个非主流?好像是染黄毛的那个。

“出什么事了?”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女朋友死了……”黄海林在电话那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浑身一激灵,“先别哭!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黄海林抽抽噎噎的说出一个地址,竟和高战让我赶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楼前的空地上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四周围除了维持秩序的警察,站满了围观的人。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还没到跟前,就见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哭着跑到了我面前。

“我女朋友死了!小菲死了……”

我一把按住他肩膀,让他先在一边等着,接过孙禄递过来的白大褂,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看了一眼他和大双: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达现场的?”

“比你早半个小时。”孙禄说。

我点点头,“下次先验证死亡时间,不用等我。”

孙禄:“知道了。”

“明白。”大双用力点了点头。

猫腰钻进警戒线,来到一具被布单覆盖的尸体前。

我刚要去揭开布单,忽然就听到“咔嚓咔嚓”几下声响。

我下意识的一皱眉,直起腰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正捧着一台相机对着这边狂拍。

“别拍!”我一下就火了,转眼朝孙禄递了个眼色。

孙禄连忙走了过去。

没想到过了没大会儿,那个女人突然大声说道:

“凭什么不让我拍照?我有记者证,你的证件呢?拿给我看!”

我眉头皱得更紧,抬眼见高战已经走了过去,再看看周围围观的人群,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大双对视一眼,双双蹲下身,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布单。

“啊……”

人群中猛然爆发出数声女人的尖叫。

我真恨不得冲上去,给这些看热闹的人每人一个嘴巴。

我可以确保我能不受外界因素的影响正常工作,但作为一名特殊职业者,我真的对这些围观者厌恶到了极点。

这种围观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仅仅只是为了满足那一丝丝该死的好奇。

这些围观者多数闲的蛋疼,根本不认为这种围观是病态的,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然而在惊叫声逐渐平息的时候,我却又听到两声更加不和谐的声音。

“咔嚓!咔嚓!”

就在声音传来的同时,血泊中的死尸竟猛然转动了一下脖子。

我浑身猛一哆嗦,而我身边的大双更是被这一幕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因为外界因素的影响,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看清尸体的状况。

然而,死尸忽然转头,我终于看清了死者的脸。

这的确就是三天前去局里报案的四个青年男女之一,是那个挑染头发的非主流女孩儿。

因为是从高空坠落,她的半边脑壳已经因为撞击塌陷了进去,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将她大片的发丝都黏连在头脸上。

更让人感觉恐怖的是,随着她这一下转头,她左边的眼球竟然从眼窝里滚了出来,就那么黏连着一部分组织斜斜的挂在另一只眼睛的旁边……

“妈耶……”

一声绵羊似的惨叫传来。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老太太捂着心口哆嗦着瘫向地面,身旁的人嘈杂一片,纷纷‘好心’的伸出援手去搀扶她。

我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想要收回目光,不经意间,却看到高战、孙禄正和那个拿照相机的女人争论着什么,双方全都是面红耳赤。

“孙禄,回来!”我沉声喊了一句。

孙禄梗着脖子走回来,蹲下身一边打开化验箱,一边低声骂道:

“傻13娘们儿,真是狗屁不通,以为有张记者证就能为所欲为了!”

“别管她,专心干活。”

我沉声说了一句,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快,孙屠子的口没遮拦解释了这感觉的来源。

“祸祸,我怎么觉得死者没死透呢?她的眼睛……她在看什么?”

我猛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死尸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垂落在外边的眼珠像是快速的转动了一下。

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抬起袖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又揉了揉眼睛,再看,死者的瞳孔早就扩散开了,眼珠呈灰白色……这样的眼睛是绝没有半分生机的。

半个钟头后,我摘下手套,拿过一旁的记录本。

“死亡时间?”

“不超过两个小时。”大双说。

孙禄:“按时间计算,应该是在凌晨五点左右。”

“死因?”我问。

大双说:“符合一切高空坠亡特征,应该是跳楼自杀。”

我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是不是自杀不是法医能够判定的。”

“对不起……”大双有些忐忑的点点头。

“没关系,现场初步勘验完毕,把尸体打包吧。”

说完,我合上本子放到一边,重新戴上手套,和孙禄一起想要把死尸抬起来。

哪知道我刚把尸体的上半身抬起,死尸挂在外边的那颗眼球突然掉了下来,直朝着一个方向滚了过去。

“啊……”

围观的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尖叫。

“徐哥……怎么办?”大双明显带着颤音问。

“你和屠子接着打包。”我说了一句,起身朝着眼球滚走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眼球竟滚出了七八米远的距离,停下来的时候,居然已经距离警戒线不到一米。

我心里觉得奇怪,可还是强作镇定的走过去弯腰把眼球捡了起来。

“啊……啊……”

顺着颤音看去,就见一个穿得像是老干部似的老头正浑身哆嗦着瘫倒在地,裤子底下还‘吧嗒吧嗒’的往下滴着黄色的液体。

我又可气又可悲,忍不住摇了摇头。

“咔嚓!”

又一声快门声响起。

我猛地转过头,却见还是刚才那个照相的女人,正拿着相机对着我。

“你……”

我抬手指向她,死咬着嘴皮子才把到了嘴边的脏话硬吞了回去。

那女人的反应却比想象中要大的多,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嘶嘶……”高战急着朝我使眼色。

我才反应过来,我指人的手里还握着一颗人眼珠子。

我强忍着怒气,走到正在被抬上车的尸体旁,拉开裹尸袋,小心的把眼球放回尸体的眼眶,摘下手套双掌合十朝着死尸拜了拜,让孙禄和大双抬尸体上车。

高战走过来说:“老钟和肖阳已经查看过上边了,死者应该是自杀,从天台跳下来的。”

我无言的摇了摇头,见黄海林还在一边抹眼泪,低声对高战说:

“我想带这小子去楼上看看。”

高战点点头,过去把黄海林带了过来。

根据黄海林说的,他和戴菲是男女朋友关系,因为不喜欢被家人管束,所以在县里租了这么套房子。

所租的房子在五楼,503。

我和高战带着黄海林去了503,然后又去了一趟天台。

由始至终,我都没看到任何可疑的迹象。

这让我不禁怀疑,戴菲的死似乎真的是意外。

然而在去警局的路上,黄海林的一番话却让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小菲睡觉前忽然跟我说……她说……她说她眼睛不舒服……我晚上喝了几瓶啤酒,困的不行,就说明天带她去医院看看。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她说……她说:我的眼睛不见了,我要去找我的眼睛……”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驿站中人

第三十八章

“什么叫眼睛不见了?”高战拧起了眉头。

见他看向我,我耸了耸肩,把脸转向窗外,“我就是个法医。”

高战反应了一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对高战有着不小的影响,甚至直接改变了他对某些事物本来的认知。

但以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真的很重要。

就比如我,法医和阴倌…就案子本身而言,后者的看法毫无用途。

法医和法证的详细报告先后递交上去,经过简短的会议讨论,戴菲的死被认定为自杀。

法医实验室里,大双从解剖台前转过身,犹犹豫豫的问我:“徐哥,死者的左眼球怎么处理?”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尸体缝合器,走到一旁从抽屉里拿出缝合的工具,转过身冲他笑笑:

“我和屠子的老师说过,他个人绝不主张使用老外这种订书机似的缝合器。传统观念,死者为大,可以的话尽量令尸体保持完整。”

“我记得林教授还说过,如果死的是十恶不赦的恶棍,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古代还有鞭尸的刑罚呢。”孙禄嘿嘿笑道。

我咧了咧嘴,走到解剖台前,开始小心翼翼的缝合。

看着我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大双连着抹了好几把汗,看上去似乎比我还要累。

见我摘下手套,他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到我面前问:

“徐哥,如果死尸复活,而且有自己的思维……那和活人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呢?”孙禄皱着眉头走过来。

我抬手让他打住,盯着大双的眼睛看了一阵,刚要开口,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点了点大双的鼻子,还是走过去先拿起了手机。

“喂,高队。”

“死者家属来要求认尸……你到前面来一下吧。”

挂了电话,我想了想,沉声对大双说:“工作时间只谈工作,其它的,想好了再跟我说。家属要求现在认尸,你和屠子再帮尸体整理一下,注意做好应急准备,防止家属因为情绪激动出现意外变故。”

来到前面的办公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哭声喊声一片嘈杂。

拉开门,更是哭声震天。

估计是看到了我身上的白大褂,一时间七八个陌生的脸孔围了上来。

“小菲呢?我要见她!”

“她没死,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我深吸了口气,对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算斯文的中年人说:“按照程序你们只能有……”

话没说完,就感觉眼前晃过一只手,紧接着我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火辣中几股热流顺着面颊蜿蜒而下,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全都安静了下来。

我朝那个满脸泪水还支着一只手的中年妇女点了点头,轻声说:“节哀顺变…按照章程来吧。”

“对不起,警察同志。”

“没关系,有心脑血管疾病史的不要进去。”

……

“我靠,这都破相了,谁干的啊?”见我进来,躲在办公桌后的高战直起腰,大咋呼二叫的问。

“行啦高哥,别装了,你就说找我什么事儿吧。”我边说边抽出餐巾纸抹着脸上被挠出的血道子。

高战被我戳穿‘伎俩’,干笑着摇了摇头,“两个事儿,一个是那个小女孩儿的死,问你还有什么看法?”

我摇头:“站在我们的职业角度,我已经没有额外的发言权了。”

高战点点头,“另一件事就是……今天早上你应该也看见了,那个照相的女的,是县里电视台的记者,她刚好就住在附近……”

“把她扣了!妨碍公务,至少关她七天!”不等他说完我就大声道。

高战抖了抖眉毛,看着我说:“电视台刚下了函,说是要以法医为专题对咱们局法医部门进行……”

“我管她是电视台还是哪儿,你不办丫我不干了!”

我不客气的拍案而起,接住高战丢来的烟盒拍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临出门还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去他妈比的。”

我是真窝火。

不管是缝合尸体的眼球,还是被死者家属不问青红皂白的在脸上挠出几个血印子,这都属于我这个特殊职业工作范围和‘应该’承担的责任范围以内。

可每每案发时那些只顾看热闹和为了达到某个目的的家伙,绝不在我的容忍范围内。

“祸祸,你这是强j谁了?”潘颖斜眼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那姐们儿挺生猛啊,能把你挠成这样?”

“行了潘潘,快别瞎说了!”季雅云把她赶开,坐在我身边,打开医药盒拿棉棒蘸着酒精替我擦拭伤口。

“怎么就让人挠成这样啊?男的挠的女的挠的?因为什么啊?”桑岚站在一边抱着肩膀问。

忙了一天,我真挺累,于是就把今天的经历选择性的说了一遍,出于保密原则,案子本身并没有多说。

潘颖听完,‘噌’的跳了起来:“妈叉的,反了丫了,居然袭警?!走,现在就找丫去!法律办不了丫,我特么也给挠回来!老娘也是女人,谁怕谁啊?!”

桑岚目光闪动了一下,问我:“你应该也感觉出来,那个小女孩儿的死有问题对不对?”

我直言不讳的说:“是。”

“单单是戴菲有问题……还是那四个小孩全都有问题?”桑岚问。

我一怔,抬眼看向她,却见她正秀眉深蹙的看着我,一副费解的样子。

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隐居’太久了,想太多了?”

桑岚翻了个白眼,没搭理我,直接去后边了。

在桑岚她们家吃完饭,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好容易开始犯迷糊,突然就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嗡……嗡……嗡……”

我被震动声惊醒,猛地直起了身子,就想去拿手机。

可是当我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差点没当场喊出声。

“老板,你没事吧?”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没事。”

我勉强镇定下来,抬眼看着‘小时候’的季雅云,她依然是那副一脸顺从的模样,只是看着我的眼中有着些许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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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阴阳驿站了!

看到她身上的旗袍,我终于完全反应了过来。

“小雅,带我去见那个新的住客!”我强忍着激动,声音却仍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女骗子’,你等着,不管你是活是死,是人是尸,你……你总得给我个交代!

“他也想见您。”小雅款款走到我面前,面色却有些严肃:“他付了店钱,但是他似乎和以往的客人有些不一样。你真要见他吗?”

“不一样?”

我愣了一下,当然不一样了,我要是这里的老板,她就是老板娘,老板娘还付个毛的店钱。

小雅看着我,眼中又露出那种我几乎已经熟悉了的茫然,但她很快就机械式的摇了摇头,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看什么啊?她不就那样?”

我有点懵,但还是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带我去见她。”

小雅点点头,优雅的轻轻捋了一把旗袍的下摆,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刚跟着绕出柜台,走出几步,就觉得有些奇怪。

小雅没有去楼上,而是径直走入了一楼右侧的屏风后面。

上次来我去过那扇屏风后面,那里有扇门,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扇门是连着桑岚她们家的……

虽然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被澎湃的情绪冲散。

跟着小雅来到屏风后,果然又见到了那扇门。

女骗子,再见面,有些话总要说清楚了吧。

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以前在一起,那大把的时间,不还是翻来覆去的说一些家长里短的废话。

不需要多说,只要见到人就好。

傻女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小雅忽然回过身,像是想要说什么。

不等她开口,我就下意识的脱口说道:“我很想她……”

“你想他?”小雅眼中露出深深的疑惑。

我反应过来,脸微微有些发烫,咬了咬嘴唇,躲开她的目光,胡乱的理了理头发,又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衣服。

小雅的目光更加狐疑,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些难以言喻的情愫。

不过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打开了那扇门。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门后的情形,我还是不进呆立当场。

和上次不同,门后居然不是桑岚她们家,而是一间类似饭店包房的存在。

红木的圆桌,红木的圆凳……所有陈设无一不透着古朴的韵味。

圆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竟都是这段时间我已经十分熟悉了的菜式。

不用细看,我都知道这菜是季雅云做的,其中一道宫保虾仁今晚才刚吃过……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屋里的根本不是徐洁,而是一个身穿粗布长衫的人,正背对着这边,面朝着窗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又像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

我和某人虽然没有突破最后一层关系,可我对她实在太熟悉了。

看这人的背影,就算他是女扮男装,也绝不会是徐洁。

一时间极度的失望让我不禁有些愠怒,回过头看向小雅:“我要见的不是他!”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白长生

“老板……”小雅似乎被我的表情吓到了,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见她神情惶恐,我有些歉然,刚想说什么,窗前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子。

看清那人的样子,我不禁再一次愣住了,“是你?”

那人笑眯眯的朝我点点头,“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他点头的姿势很有些怪异,别人点头不过是头部单一的动作,而他却是用一只手捂着头顶,就好像生怕随着动作脑袋会掉下来似的。

然而我却知道,他如果不捂着,脑袋就真的会掉下来。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我在鬼楼见过的那个断头人……白长生。

我顾不上想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只朝他点点头,就低声问小雅:

“我要见的不是他,还有个女的呢?”

“女的?”小雅疑惑的看着我,“没有女的啊。”

“没有女的?”

一时间我的大脑又一次的陷入了混乱,极度的失落让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能感觉到,我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徐洁不在这里……

难道说上次是我看错了,还是说那次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梦,我并没有真正来到驿站?

又或者是……徐洁真的来过,现在已经走了……

“老板,你没事吧?”小雅感觉到了不对劲,轻声问我。

我勉强摇了摇头,却仍是不甘心的问她: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一个女的来过这里?”

“你不在的时候……没有啊。”小雅眼中再度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用力甩了甩头,长长的吁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好吧,看来那一次的确是我在做梦……

可既然是做梦,我为什么会到桑岚她们家,还看到她……

“兄台,你没事吧?”

见白长生正扶着头小心的看着我,我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白长生居然有些扭捏的说:

“我能来这里,还多亏了兄台赠送的元宝,兄台的大恩大德,长生没齿难忘,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兄台。”

“什么?他的店钱是你给的?”小雅诧异的看向我。

我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起那天在鬼楼里我的确给过白长生一个金元宝,有些恍然的冲小雅点了点头。

小雅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我缓过神来,心里也不禁疑惑,我记得小雅说过,活人住进阴阳驿站是要用阳寿来付‘店钱’的,白长生是死鬼,难道死鬼住店只要用阳间烧给的冥币就行了?

要真是那样,我这个老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搞副业,赚冥币?

那我能花的出去嘛?

见白长生还直愣愣的站在那儿,我也顾不上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坐!”

我招呼他坐下,自己也在桌边坐了下来。

“是家姐让我来这里的。”白长生坐下后直接说道。

家姐?

我忽然想起来,在鬼楼的时候,他一直叫梦蝶姐姐。

“你是梦蝶的弟弟?”我问。

白长生点点头。

“她让你来找我干什么?”我问。

白长生挠了挠头,又现出扭捏的神色,“我其实不是来找你的,姐只是让我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住一段时间?”

“嗯,住一段时间,我就可以走了。”

“什么叫住一段时间就可以走了?”我越发的疑惑不解。

站在一旁的小雅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很诧异,却一贯好脾气的给我解释说:

“他在阳世待太久了,本来已经没了轮回的机会,在店里住一段时间,才可以去转世轮回。”

小雅口气平淡,我听在耳朵里却像是浑身过电般的猛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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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不通阴阳驿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不知道驿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小雅的话却像是一道闪电,将我内心深处的疑团划开了一道缝隙。

作为一个阴倌,对于阴阳鬼事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人死后成为阴鬼,除非特殊情况,都是要入幽冥去轮回的。

可如果鬼在阳世徘徊的太久,就会失去轮回的机会。

那情形就像是,人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样。

按照小雅的说法,阴阳驿站竟似乎能让迷失的鬼魂找到归宿,就好像是迷茫劳累的过客到了歇脚的地方,休息整顿后,最终认清方向再启程的……中转站。

我看了小雅一眼,还是向白长生问出了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赵奇现在在哪儿?在鬼楼吗?”

白长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在。”

我盯着他的眼睛,确定他没有撒谎,问道:“那他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白长生又摇了摇头,“除了几个特殊的日子,多数人都不会留在鬼山。你说的那个赵奇,我其实也没见过,不过来的时候姐姐告诉我,你如果问起,就让我跟你说,她会帮你照看好赵奇,不会让他有事。”

我快速的思索了一下,问:“你们说的鬼山,就是那栋七层的塔楼?”

白长生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有那么一栋楼?”我实在想象不出塔楼是怎样一种存在。

没想到白长生却说:“我也不知道鬼山为什么会存在,姐姐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我又问了几个我急于想要知道的问题,但最终的答案却相当令人失望。

我发现这个白长生似乎就是个小人物,知道的十分有限,偶尔对我的问题给出解答,都不忘加一句‘我姐跟我说的’。

我想了想,干脆问出一个最直接的问题:

“杜汉钟和鬼山有什么关系?”

“杜汉钟?”白长生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摇了摇头说:“他不过是我姐一个不争气的后辈,我很讨厌这个人。”

“你姐的后辈?”我不由得愣住了。

白长生点了点头,“他是我姐和姐夫的一个侄子,为人不走正道,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人。”

“你姐夫……”

想到听高战说的关于鬼楼的传说,我脑筋儿猛一蹦:“你姐夫是当初捐建学校的那个姓杜的校长?”

“是,我姐夫叫杜天明。”白长生点头。

我忍不住使劲挠了挠头,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试着分析说:

“你姐夫杜天明是杜汉钟的长辈,是当初捐建学校、并且担任唯一一任校长的人;你姐姐叫白梦蝶,是个唱歌的歌女……”

“她不是歌女!”白长生猛地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过于激烈,他的头竟从肩上滚了下来,直掉在了桌上。

“卧槽!”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一幕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呜噜呜噜呜噜……”

下一秒钟,我却又差点笑出声。

敢情白长生的头不偏不倚,正掉进了桌上的汤盆里。

那情形就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游泳池的深水区,呛的直打扑噜。

只不过他的状况比较特殊,掉进去的只有一个脑袋,而且是掉进了汤盆里。

我回过神来,赶紧拿起汤勺,把头捞了出来。

小雅早就拿起桌上的一块方巾,蹙着眉头把头擦干净,递到了还在胡乱摸索的白长生手里。

头安回去的第一刻,白长生就激动的大声对我说:“我姐不是歌女!”

“坐下说话,再这样大吼大叫,就给我滚出去!”小雅少有的厉色道。

“让我滚我也要说,我姐不是歌女!她是学校的老师!是音乐老师!”白长生像是犯了执拗,瞪着眼和小雅对视。

“坐下说话。”我强忍着疑惑朝他摆了摆手,关键我怕他一激动,头再掉下来……真是在眼巴前看着,那感觉真的……

我算看出来了,这个白长生表面上看虽然年轻,却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应该是某个年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着良好的家教,但也有着传统的迂腐观念。

还有,他貌似比较单纯,或者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愣。

白长生狠狠瞪了小雅一眼,才又坐下,却仍气愤难平的大声说:

“我姐不是歌女……她是好女人……是日本人害了她……是那些该死的日本鬼子害了她!”

小雅本来还想发作,可是看到他激动的样子,又看了我一眼,才退后了一步没有开口。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过后,疑惑重又聚集到我的脑海,而且更加深重。

我没有直接向白长生发问,而是顺着之前的思路沉声说:

“杜天明是校长;他的爱人,也就是你姐姐白梦蝶,是学校的音乐老师;你是梦蝶的弟弟,是……”

见我看向他,白长生抿了抿嘴,“我也是学校的老师。”

“你也是学校的老师。”我装作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你和你的姐姐、姐夫都被日本鬼子残害……很多年以后,他们的……你们的侄子杜汉钟,把学校的旧楼买了下来,然后建造了一座鬼山……”

“什么?”白长生突然一脸疑惑的看向我:“杜汉钟早就死了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买下学校?”

“杜汉钟死了?”我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白长生肯定的点了点头,“他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现在尸体还在鬼山上呢。”

“尸体在鬼山?”

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仍是一头雾水,后背却传来一阵赛过一阵的寒意。

鬼楼隐藏的秘密,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隐秘的多太多了……

正文卷 第四十章 老板快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震惊中缓醒过来。

再看白长生,脸上的表情却是比我还要疑惑。

“你是说……杜汉钟死了?还死了二十几年了?他的尸体在鬼楼?在鬼楼的什么地方?他……”

我反应过来后,一口气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长期以来积压的疑惑,在此刻全都涌上了脑海,可眼前这个脑袋需要一直扶着才不会掉下来的‘朋友’,说是来住店,给我的感觉却像是专门来玩儿我似的。

他貌似就是个一直受姐姐庇护的大孩子,看似对我知无不言,可我想要得到的答案,他几乎全都懵懵懂懂的回答不出,反倒是给原本就错综迷离的局面更增加了浓重的一笔!

如果真像他说的一样,杜汉钟早就死了,那现在人们所熟知的杜大老板又是谁?

然而,就在我问完之后,渴望着等待答案……甚至几乎是用乞求般的目光盯着他的时候,他的神情却在刹那间起了变化。

他的眼神忽然从疑惑变得直勾勾的,就那么隔着一张桌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老板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

‘小时候’的季雅云脾气明显也不怎么好,寒着脸上前一步冷声问道。

“别过去!”

看着白长生的眼睛,我突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本能的一把将小雅拽到身后,张开双臂将她整个人揽在后边。

我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我从白长生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熟悉’的神情。

那是在一个特殊的场所,由一个特殊的人眼睛里看到的。

那个地方是精神病院,那个特殊的人,是臧志强。

臧志强在发疯前,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嘿嘿嘿嘿嘿……”

白长生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我和小雅看了半晌,突然一咧嘴,发出一阵怪笑。

一边笑,一边还不时的抽搐两下嘴角。

他的头还在肩膀上,可他此刻的样子却比头掉在汤碗里的情形还要恐怖。

那是一种歇斯底里、不顾一切的疯狂。

就好像是一只没有过多思考能力,只为了达到单一目的而随时会爆发行动的野兽。

他就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张开嘴咬人一样……

无论是姥爷留下的破书,还是百鬼谱,乃至鬼灵术,这当中都没有对于白长生如今这种状况的描述。

然而我却能凭感觉认定,眼前的人……不,是眼前的鬼,他是个疯子!

鬼怎么会疯?

他之前都很正常,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白长生在盯着我和小雅看了半晌后,忽然又一咧嘴,露出森森白牙笑道:

“嘿嘿……我……我不疼了!你们……你们疼不疼……”

“老板……我害怕……”

我猛一愣,回头看向被我揽在背后的小雅,却见她头一次露出了恭顺和冰冷之外的神情,满脸惊恐的和我对视。

此情此景,我哪还顾得上多想,反手揽住她,边转回头和白长生对峙,边朝着门口的方向后退,声音压到最低,甚至到了最后,我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嘴唇开合。

然而我心里却知道,我嘴皮子对碰了那么多下,却只说了一个字:“跑……”

一直以来,我对只在驿站中出现的小雅都十分的好奇。

这个‘小时候版本’的季雅云,似乎就是为了服从而存在的。

相比真正的季雅云,她的表情言语极其有限。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有时候都以为,她可能是机器人,是被操控的傀儡。

对‘老板’的绝对服从;

对住客的冷艳厉色……

她的一切言行举止都是预先设定好、是模式化的。

可是下一秒钟,我先前的感觉完全被推翻了。

“老板快跑啊……”

门一开,我被一只小手拉着,胡乱的跑出了包房。

小雅像是被吓疯了,一路“啊啊”叫着,不管不顾的往前跑。

就连旗袍开襟忽闪的超过了限制级别的程度都恍若未知。

可我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她无意间泄露的春光吸引,而是头皮紧绷到了极致,除了眼睛看着前方,其余感官全都集中在后面。

我能感觉到一直有个‘东西’跟着我们。

那东西撞开了被我甩上的门,就那么紧紧跟在我身后,还不时发出牙齿咬合的“咔嚓咔嚓”声!

“啊!!!!!”

小雅似乎也感受到了被追逐的紧迫,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绕过屏风,跑到柜台前,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把柜台上的一应事物扫向身后……

“哗哗”声在耳边响起,数张泛黄的纸张像是漫天花雨般的在我们身边飘落。

我依稀记得,柜台上面似乎有个线装的破旧本子。

可我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都来不及弄清状况,便又离开了这里。

更不用谈去看那上面有什么了……

此刻小雅被吓得失控,本子的纸页散开飞落,我更是顾不得看上面有什么,就已经被她拉着跑到一楼的左侧,跑进了另一个房间。

“砰!”

房门被小雅不顾形象的一脚踢上,紧跟着,她就把我扑在门上,扑在我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反应了一下,手臂用力紧了紧,环抱着她柔软的娇躯,下巴贴着她的耳畔轻声说: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别怕……”

嘴里说着,我却是斜眼看向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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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怕刚才追逐在我们身后的家伙突然破门而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未知的事物更可怕的,那就是已知的存在却存在着未知的变数……

白长生明明好端端的,不是说来住店吗?怎么就发疯了呢?

回想起来,刚才追着我和小雅的不是‘人’,而像是一个只会口齿不断“咔咔”咬合的小的个体。

我几乎都不用走脑子,就能想到那是什么……

那是白长生的头!

先前还好好的,那脑袋掉进汤盆里都‘处变不惊’……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狂躁呢?

“老板……你为什么要替那样的人付店钱啊?”缩在我怀里的小雅突然带着哭腔问道。

这声音听起来,更像是我刚认识那会儿、见天心惊胆战的季雅云……只是声线明显要稚嫩了些。

然而,我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能够集中在她身上,而是忽略一切的快速转动眼珠,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发疯的‘白长生’并没有想象中的追击而至,这让我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些。

“小雅……这……这是什么地方?”看着眼前的情形,我很是惊疑不定。

“这是账房啊!”

小雅似乎还处在极度的惊惶中,边说边抱着我的腰上下跳脚。

“没事……没事了……”

我抬手在她耳侧上下摩挲着忽啦了两把。

好半天,我才感觉她伏在我怀中的身躯渐渐停止了颤抖。

“那……那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让他来啊?”小雅抬起头看着我,带着哭腔问。

我愣了愣,几乎是顺嘴说道:“你‘小时候’挺好看的啊?”

“啊?什么小时候?”

我又一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其实你‘长大后’也挺好看的,就是……啧……就是……”

“砰!”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后背猛然传来一下冲击力。

这力道大的惊人,我隔着门扇被撞中后背,竟一阵的气血翻涌,喉头发甜,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砰!”

“砰!”

……

冲击一下接着一下,我连同怀中的小雅,身子也被撞击震动的一下下颤动。

“老板,你先走!”被我搂在怀中的小雅突然仰起脸说道。

我虽然同样满心惊惶不定,可看着她恐慌中透着坚毅的脸孔,忍不住嘴角一挑笑了出来:“怎么着?你掩护?我撤退啊?”

“砰!”

剧烈的撞击再次传来。

小雅更急,连连跺脚:“你快走,快走啊!”

说着,她眼中泪如泉涌,抱着我一条胳膊哭道:“你快走啊!你上次走了,我没怪你……你快走啊……”

“什么叫上次我走了?”

“你走啊……只要对付不了,就要走啊……走一个算一个……你快走啊……走啊!”

“什么意思?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我猛然抓住她瘦削的双肩。

我发誓,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一向冷淡,却忽然想弄清眼前的状况。

什么叫走一个算一个?

什么叫上次我走了?

小雅看着我的眼睛,眼中再一次露出那种让我憎恨的茫然。

“快走!”

“砰!”

看着她眼中深深的绝望,我的目光似乎从一潭深水的底部逐渐收回到了眼窝。

“你快走……”

“谁说我要走的?”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叫上次?”我猛然扳住她肩膀,看着她宛如面临世界末日般惊恐的脸孔,“你是不是季雅云?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

“砰!”

撞击声再次震颤我的后背。

而且是接二连三的传来。

“你走吧……”

“什么叫上次……”

“砰!”

我嘴角牵动了一下,看着小雅惊惶到无以复加的脸孔点了点头。

“你走……”

“走开!”

我一把将她拨到身后,猛地转回身,退后两步,双手快速的结了个法印:

“天地人鬼神!六道归一!三界让路!阳世鬼道徐祸,开门缉鬼!敕令!”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罗刹

轰然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的大开。一颗硕大无比,青面獠牙的鬼头直朝着我迎面飞了过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咬牙,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着鬼头的眉心点去。

鬼头被指剑戳中,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原本狰狞的脸孔变得更加扭曲可怖。

与此同时,我感觉一股猛烈的寒意透过指尖朝我身体里快速的涌了进来。

近距离的看着鬼头灯笼般血红的凶眼,我心里一阵阵发寒,可生死攸关,只能竭尽全力抵抗森寒的阴煞气焰,口中快速的念诵着鬼灵术中的法咒。

渐渐的,我感觉涌入身体的寒意开始消退。

面前的鬼头也慢慢起了变化,开始有了缩小的趋势。

然而随着鬼头气焰的收敛,我看到了让我终身难忘的一幕。

透过鬼头血红的巨眼,我竟看到一张更加狰狞恐怖的恶鬼面孔!

眼前的鬼头和鬼眼中倒映的鬼脸比起来,简直都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小雅,见她正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我,我顿时反应了过来。

鬼头眼中映出的鬼脸并非别人,而是我本人现在的样子!

先前潘颖等人就说过,我‘变成鬼’的样子很吓人,这次我终于看到自己‘变成鬼’是什么样了……

鬼头终于变回了正常的人脑袋大小,也变回了白长生本来的模样,“噗通”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钟,就见白长生没脑袋的身躯正摸索着朝着这边走来。

我皱了皱眉,还是捡起地上的人头,走过去交到他手里。

这时我突然感觉房间里似乎多了一双目光在看着我。

顺势看去,就见那个脸被烧过的黑衣人正站在楼梯上看着这边。

“兄台,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白长生捂着脑袋问我。

我顾不上管那黑衣人,转过头,冷眼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白长生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正在房间里谈话吗?怎么就出来了?”

看着他疑惑的样子,我点了点头,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马上离开这里,驿站不欢迎你!”我厉声道。

“为什么要我离开?我付了店钱了!”白长生有些慌乱的问道。

“小雅,把店钱退给他!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这么大的菩萨!”

事实是白长生突然暴走,不光小雅被吓坏了,我也吓得不轻。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人畜无害、甚至还有些滑稽的家伙,居然是鬼罗刹!

鬼罗刹是六道中阿修罗道的恶鬼,是近乎于魔的存在。按照百鬼谱中的记载,鬼罗刹不但鬼法高深,而且是真正会吸人元阳、食人血肉的!

那次在四平岗监狱医院,王宇已经变成了尸煞,然而却被附身在桑岚身上的一个鬼罗刹轻而易举的就给灭了,那感觉就像是随手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可见这种恶鬼是多么的可怖。

如果不是我学了鬼灵术,并且施出了其中堪称为禁忌的三大秘术之一太阴缉鬼令,我和小雅说不定都已经玩完了!

最关键的是,白长生发飙前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那根本就是只有疯子才会有的眼神。

百鬼谱中没说鬼也有精神病,可事实是……我可以肯定,这个白长生绝对不正常。

他……他是个有神经病的鬼罗刹……

楼梯上的黑衣人忽然缓步走了下来,沉声说道:

“店钱都已经收了,还可以退吗?”

“我是这里的老板,我说可以就可以。”虽然感觉有些诧异,可我还是立场坚定的说道。

开玩笑,不管阴阳驿站再怎么古怪,不管我这个老板再莫名其妙,现在这里都算我的‘产业’。

谁会愿意让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而且发起疯来会要人命的神经病住在自家开的旅馆里?

黑衣人径直来到我面前,和我对视了一阵,忽然咧嘴一笑。

那应该是微笑,可他的脸实在太过骇人,以至于他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的惊悚。

“你在害怕。”黑衣人笑着说道,“既然你怕他,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打的他魂飞魄散?”

白长生明显打了个寒颤,委屈的说道:

“为什么要让我魂飞魄散?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姐放弃这个机会,让我来这里……我付了店钱了,虽然店钱是你给的……可我付钱了啊!”

听他提到梦蝶,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本来以为白长生是鬼楼中的一个小角色,没想到他居然是鬼罗刹。

随随便便一个‘小人物’都是这么可怕的存在,那鬼楼……不,应该是鬼山到底有多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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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又笑了笑,对我说道:

“别告诉我你没有让他魂飞魄散的能力,虽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法门,可我看得出,你是真心没想要他的鬼命,否则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不禁一愣,抬眼再次和他对视,看着他丑陋的脸孔和深邃的眸子,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

他说的没错,我好像真的没想要白长生魂飞魄散。

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用缉鬼令,而是用太阴杀神令了。

我也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

或许白长生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我内心深处并不想杀他,所以才下意识的留了情。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我会忽然觉得……我好像认识面前这个丑脸的黑衣人?

而且,还是在很久以前认识的……

黑衣人忽然把脸转向一旁,“店钱可以退吗?”

“不能退。”

回答他的是小雅。

我转眼看向小雅,见她脸上犹带泪痕,却朝着我摇了摇头,“付了店钱就可以住下,不能反悔的。”

“又是规矩?”我忍不住皱眉。

小雅点了点头。

我刚想说这他妈是谁定的规矩,黑衣人忽然转向我说:

“店钱是不能退的,你要么让他魂飞湮灭,要么就要留他住下。”

看着他的丑脸,我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刚要开口,黑衣人却又说道:

“留下他吧,所有的事都有个因果。你不杀他,就是因为你知道这一点,你觉得他不是穷凶极恶的存在。留下他,我帮你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呵呵……阴阳驿站,从来不问住客的身份,只要付了店钱,就不会管住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黑衣人干笑着说道。

他忽然抬起右手,像是想拍我的肩膀,却在半空顿了顿,重又放下,看着我说: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这一刻,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我可以肯定,我一定认识面前的黑衣人,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我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

“嗡……嗡……”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震动的声音。

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下意识的想到接下来将会是怎样的情形。

果然,下一刻,我恢复清醒,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不复存在。

我就这么仰面躺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拿过还在震动的手机,见是桑岚打来的,随手点了接通。

“徐祸,你快过来,赶紧过来……”

匆忙套上衣服,赶到隔壁,开门的是潘颖。

进了屋,就见季雅云坐在沙发上,脸色发白,眼眶红肿,明显是才哭过。

“云姨晚上做噩梦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可吓人了。你也是不靠谱,我们打你电话打那么久都没人接,你是猪啊?睡那么死?”

潘颖边说边走到沙发旁,抱住季雅云的胳膊轻轻摇着,“不怕不怕,我们都在呢,警察叔叔也来了哈。”

“做恶梦?你梦见什么了?”我走过去问。

季雅云抬眼看着我,摇了摇头,兀自带着哭腔说:“想不起来了。”

潘颖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做梦而已……”

话没说完,季雅云突然站起身,扑进我怀里大哭起来。

我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眼珠却不住的快速转动着……

并不是说大美女在怀,我有多么的得意,也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我在醒来前就已经想到了一个长期以来被忽略掉的问题。

那就是……季雅云为什么会在驿站?

或者说,驿站里的,为什么会是小雅?

我能和季雅云、和桑岚、和潘颖认识,完全是因为当初桑岚为了季雅云中邪的事打电话约见我这个半吊子阴倌。

如果说季雅云当初只是被凌家后人算计,招惹了红袍喜煞,那么红袍喜煞的事已经解决,她早就该从一些事里摘出去了,为什么‘小时候’的她会出现在驿站里?

关键是白长生‘发神经’的时候,她拉我躲进所谓的账房,说的那番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叫‘上次你就走了’?

上次是哪一次……

“祸祸,差不多得了,别逮着便宜就没完没了。”

纷乱的思绪被打断,转过眼,就见潘颖斜撇着嘴,正和桑岚一起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感觉季雅云情绪缓和下来,轻轻把她推开。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上次那个‘老板’一定不是我,有危险,我一定不是先离开的那个。”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又死了一个

“什么叫那个老板不是你?”桑岚蹙着眉头问。

见季雅云眼中满是茫然,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放下了手。

直到昨晚,我才大致揣摩到阴阳驿站存在的意义,那还是听小雅说的。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存在,我又为什么成了驿站的老板,始终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年轻版的季雅云出现在驿站中绝对不是偶然。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小雅’,但她应该很久以前就在驿站中,而且在那里有过某些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最让我头大的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向小雅问清楚一些事,然而季雅云似乎只是和小雅有着某些感应上的关联,在醒来后根本想不起来曾发生过什么。

她对于驿站的印象,似乎只有我这个‘老板’……

“哎,你又发什么愣呢?你手机震了。”潘颖提醒我说。

我缓过神来,掏出手机,见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随手接了起来。

“你好,是徐主任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我是徐祸,你是……”

“我是咱们县电视台的记者司马楠,想跟你约个时间,做一次关于法医的专访,我们台里已经向公安局下了函,不知道你什么时间有空……”

“没空!”

不等对方说完,我就狠狠的把电话挂了。

“吃枪药了?这是跟谁啊?”潘颖问。

“说是什么电视台的记者,一点职业底线都没有,管她个球。”

听我把昨天案发现场的事一说,潘颖和桑岚等人也都很气愤。

事实是一个人做什么工作不重要,可无论做哪行,如果没有底线,再光鲜的外衣下也都只是罩了个人渣,是绝不会得到别人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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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几条短信息。

翻开一看,都是同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来的,时间都集中在昨晚九点多的时候。

我一下回想起来,昨晚我去阴阳驿站前,似乎就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短信同样是这个号码发来的,我翻开看了看内容,只一眼,瞳孔就猛的收缩起来。

‘救命!救救我!她来找我了,她要挖我的眼睛!’

其它短信的内容都大致相同,全都是在求救,而且不断的重复说‘她要挖我的眼睛’。

我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但还是耐着性子点开最后一条短信。

‘符没了……你给我的符没了……’

我给的符?

我脑筋儿猛地一跳,赶忙想要回拨过去,然而高战却在这时打了过来。

“喂,高队。”

高战快速的报了个地址,然后声音低沉的说:

“吴浩的家人报案,他昨天晚上死了,你现在马上去现场,我也正在赶过去。”

“吴浩?”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被困在鬼楼的时候见到的那几个孩子之一,白毛那个。”

“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边回拨那个发信息给我的号码,边急匆匆往外走。

电话响了好一阵子才接通,不等我开口,对面就传来一个男人沉闷的哭声:

“你是小浩的朋友啊?小浩死了……”

我心一沉,没再多说,上了车直奔高战给的地址。

车停在村口,已经有两辆警车停在那里。

刚一开车门,就听村子里隐约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

进了村子,顺着声音没走多远,就见一大帮人围在一家民房外面,一旁的两棵树上还爬着七八个岁数不等的大人小孩儿。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走上前,想要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过去,却被一个二愣子吧唧的村汉用力推了一把,“你哪儿的啊?跟着凑啥热闹啊?不知道死人了啊?”

“警察,全都让开!”我头一次对人亮证件,几乎是用吼的大声道。

“都让开,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守在门口的警察听到声音也跟着大声招呼着。

尽管如此,从外围挤到门口还是花了一番功夫。

“麻痹的,怎么哪哪儿都有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进了门,我忍不住恼火的骂了一句。

高战走了过来,拧着眉头看着我低声说:“也是跳楼死的。”

我一愣,看了看院子一侧盖着塑料布的尸体,抬眼看向楼上,就见二楼封闭阳台的玻璃碎了一块。

再看看尸体旁散落的碎玻璃,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从二楼跳下来的?

二楼跳下来能摔死人?

我没有再问高战,而是接过孙禄递来的大褂快速的穿戴好,径直走到了尸体旁。

“初步验证,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五点到六点之间。”大双抬起头说,脸色显得有些发白。

我抬手看了看表,不禁有些疑惑,玻璃都碎了,这么大的动静早该被人发现了,怎么隔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报案?

高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沉声说:

“死者的父亲是屠宰场的工人,凌晨3点就去上班了。死者的母亲凌晨五点左右去田里干活,家里只有死者本人和瘫痪在床的老人。是死者母亲从田里回来后发现出了状况……附近的村民听到她的哭声赶了过来,村长报的案。”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走过去蹲在尸体旁掀开了塑料布。

当我看清尸体的一瞬间,就感觉浑身过电一样的猛一哆嗦。

尸体是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的,脸朝下,却不是完全贴着地面,而是被支撑着和地面间有着将近五公分左右的距离。

支撑着死者头部的,赫然是插在他眼中的两块碎玻璃!

我一下想起了吴浩发给我的短信。

‘她要挖我的眼睛……’

做完初步检视,我让孙禄帮我把尸体翻过来。

看到死尸正面,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两块碎玻璃不偏不倚,正插在尸体的两个眼窝里,尸体的面部沾满了猩红混杂着白色脑汁的污血,看上去十分的惊悚可怖。

半晌,我起身对高战说:

“死者是脑组织被贯穿导致当场死亡,法证采证完毕的话就带回局里吧。”

尸体被抬走,高战朝二楼破碎的玻璃看了看,问我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摇摇头,说没那个必要。

戴菲是昨天死的,今天吴浩又死了,两人的死无疑很诡异,可我在戴菲跳楼的现场没发现异状,在这里找到线索的几率也十分渺茫。

关键是屋里哭天抢地的声音从一开始就没断过,我的承受能力也有限,实在难以面对别人的悲痛。

回到局里,中午我把验尸报告送到高战的办公室。

高战看完,抬起头瞪着两个硬币眼看着我说:

“连着两天,死了两个,其他两个孩子会不会再出事?”

我想了想,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见显示的又是一个陌生号码,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结结巴巴的男人声音:

“徐警官……不不,徐大师,我……我们能见个面吗?”

我愣了一下,“你是黄海林?”

“是……是我!我和周晓萍在一起,我们……我们能来找你吗?”

“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们。”

“我们现在就在警局外面呢。”

挂了电话,高战已经起身来到我身边,“黄海林打来的?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外边呢。”

高战揽着我的肩膀,边往外走边小声说:

“知道有些事在局里不好说,走,我请你吃饭,顺便带上那俩孩子。”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二道贩子’也是真活成精了。

两人开车出了大门,一眼就看到路边的黄海林和周晓萍,两人正在和另外一个背着挎包的女人说着什么。

高战把车开过去,我放下车窗,“上车!”

这时那个背对着我们的女人突然转过了身子,冷着脸率先走了过来。

认出这女人的身份,我不禁拧起了眉头。

她居然就是昨天在案发现场,胡乱对着尸体拍照的那个女记者。

女人走到车旁,从包里拿出工作证在我眼前晃了晃,冷声说:

“我是司马楠,早上给你打过电话。”

“我说过了,我没空,请你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是什么?是法医?还是阴阳先生?”

我一愣,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司马楠冷笑一声,反手指着走过来的黄海林和周晓萍:

“这俩人是来找你的吧?他们找的不是法医主任,而是阴阳先生、徐祸、徐大阴倌!呵呵,县里唯一有资质的法医主任,居然还有兼职,兼职装神弄鬼的骗老百姓的钱……”

“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点。”高战沉着脸说。

我看了一眼司马楠,又看看旁边一脸惶恐的黄海林和周晓萍,冲两人招招手:“上车吧。”

两人忙不迭答应着上了车,可没想到司马楠竟也硬跟着挤进了后座。

高战皱眉:“同志,请你马上下车,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什么工作?我认识你,高队长,能告诉我们你们的工作内容吗?”

高战看样子是想发火,我拦了他一把,笑道:

“我早让你该抓的抓,该关的关,现在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儿了吧?行啦,开车吧,徐大阴倌饿了。”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记者

来到一家常来的饭馆,进了包厢,我点了根烟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回头朝黄海林一扬下巴:

“我怎么一下子就成大师了呢?”

黄海林看了一眼跟进来的司马楠,没吭声。

我笑笑,“没事儿,说吧,我本来就是阴倌,不怕人知道。”

司马楠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你居然还敢承认?”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又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黄海林见我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勉强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出了对我改称呼的原因。

事实和我想的差不多,一起去鬼楼探险的四个人,两天死了两个,旁人以为是自杀,身为当事人的黄海林和周晓萍可还没傻到份上。

两人把去鬼楼的事跟家里人说了,家里人一听就急了。

农村老一辈的人多少都有点信邪,何况他们也都觉得戴菲和吴浩的死有些奇怪。

两家人一合计,就决定去找看事的先生。

县里找不到,就去市里打听。

大学三年半,我做了三年的阴倌,在市里的某个圈内也算小有名气,结果一来二去,黄海林和周晓萍就知道了我的另外一个职业,为了保命找我来了。

没想到刚巧两人在警局门口遇上了同样是来找我的司马楠,周晓萍倒很还好,没说什么,黄海林是典型的非主流,不走脑子,没说几句就把我的底给交代出去了。

“本来我爸他们要来,我怕打扰您工作就没让他们跟来。”黄海林讨好的说着,朝一旁的周晓萍使了个眼色。

周晓萍忙把一直提着的一个小包递到我面前,“大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请你帮帮我们……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去鬼楼,求你帮帮我们。”

见她和黄海林神色都有点古怪,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题不出在他们身上,而是出在我身上。

我先前的规矩是:只接女人的生意。

两人这是知道我的规矩,所以才由周晓萍出面请我帮他俩平事。

我接过小包刚掂了掂,司马楠就发出一声冷笑。

我把包放回桌上,对周晓萍说:

“上次你们来局里报案,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你的这单生意我接了,免费。但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能不能帮的了你们,我不敢打包票。”

从一上车周晓萍和黄海林就已经认出了高战,自然知道我说的‘帮忙’指的是什么。

“这钱不多……您还是收下吧。”黄海林结巴着说。

我摇摇头,“说了不收就不收。”

“呵呵,如果没有被我撞上,你不是就能收了?”司马楠冷笑道。

我抽了口烟,把烟头掐灭,转向她笑眯眯的说:

“别人的钱我想收就收,想不收就不收。可如果是你要找我平事,我收双倍。”

说完,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纸符箓,一板一眼的折好了放在桌上,看着司马楠:

“你的脸色不比他们两个好看,乌云盖顶,你就快大难临头了。这张平安符未必能保住你的命,但或许能帮你躲过一劫,你把它带在身上吧。”

“是吗?要收钱吗?多少钱?”司马楠面带嘲讽的问。

我摇摇头,“坦白说我很讨厌你,因为你昨天在跳楼现场对着尸体拍照。那不但影响了我们的工作,还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司马楠显然是那种强势惯了的人,不等我说完便面红耳赤的反驳起来:

“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把最真实的事件第一时间报道出来就是我的工作。我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

一向好脾气的高战见状终于抱不住火了,拍着桌子说:

“现在是你的工作影响了别人的工作!如果昨天的是刑事案,就你的行为我完全可以以妨害公务罪拘了你!”

司马楠冷笑:“可那不是刑事案。”

见高战气得脑门子的筋都鼓起来了,我连忙拉了他一把。

我盯着桌上的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符转到司马楠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不想跟你争辩,因为每个人的底线不一样。我的底线是,既然遇上了,哪怕是我讨厌的人,只要她没到该死的份上,我都会给她提个醒。这张符我不收你的钱,你把它贴身收好。如果出了状况,就去找别人,别来找我,因为你刚才的狡辩已经快要突破我的底线了。就算你肯出双倍、三倍、十倍的钱,我也不会再帮你。”

司马楠又是一阵冷笑。

不等她开口,我就笑着说:

“警车不是免费的交通工具,你已经坐过了,我们也不想追究责任。你不是还想强迫刑警队长和一个穷法医请你吃饭吧?那就有点过分了,记者证也不能当饭票刷是不是?”

“噗……”

高战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海林和周晓萍看样子也想笑,不过都憋着不敢笑。

司马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咬着牙点了点头,站起身把桌上的符拿起来放到了包里,同时又从包里拿出一杆录音笔朝我晃了晃:

“很感谢你帮我做了一场这么精彩的访问,虽然不是关于法医的,但让我见识了一张披着法医外衣却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丑恶嘴脸。放心,我不会歪曲事实抹黑谁,但绝对会如实报道。”

我咧了咧嘴,“你最好记得我的话,把符带在身上。其它的,随便你吧。”

司马楠也不再多说,挎上包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就这么让她走了?”高战捅捅我,“你不怕她真给你报出去?”

我耸耸肩,“不然怎么办?求她手下留情,还是杀人灭口?”

“啧,说实话,我是真烦透这个娘们儿了,不光不会听人话,还不会说。不过我还得说你,你真不该那么着吓唬她,你看她那样,油盐不进的,她能让你吓唬住吗?你给她张符,她正好拿去当证据。你啊,还是太年轻,压不住火。”

“我没吓唬她。”

“啊?”高战一愣。

我转眼看着他,“我真没吓唬她,她也可能是作到头了,不知道惹了什么东西,很快就要倒大霉了。她要真把符带在身上,还有可能保住一条命,要不然……呵呵,作死的人我不会拦着。”

高战听完,瞪着眼睛半天合不上嘴。

“那个……大师,你能再给我们一道符吗?”黄海林忽然小声说道。

我说:“我之前给你们的符呢?拿出来我看看。”

黄海林朝周晓萍看了一眼,眼神变得有些闪缩。

忽然大声说:“都是吴浩,是他把符给撕了!”

“把符撕了?”我愕然的看着两人。

两人哭丧着脸好半天,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出了原委。

原来那天到局里报完案以后,四人就跑去饭店吃饭。

几杯马尿下肚,非主流自以为是的臭毛病又都犯了。

除了周晓萍,其他三人都觉得自己能帮助‘条子’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再提到鬼楼的事的时候,吴浩就说鬼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个胖子一看就是个倒霉蛋,所以才出不来。咱哥们儿不一样,咱们阳气重,杀气足,鬼见了咱们都得躲着走。

牛b这东西绝对是越吹越爽,越到后来越止不住,为了证明自己的‘强悍’,吴浩当场就把我给他的符掏出来撕了个粉碎,还硬是把周晓萍的符也抢过去给撕了。

黄海林虽然把责任都推在了吴浩身上,却没说他和戴菲的符是吴浩亲手撕的。

想来也是牛b对牛b,二牛b跟着大牛b把自己绕到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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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两人说完,我气得不行。

‘倒霉蛋’高战的脸也阴的跟要下雨一样。

要说没见识过鬼楼的邪性,不把某些事当回事还行。

可这四个人在鬼楼里有了那样的经历,居然还把保命的符箓给撕了,这才真叫不作不死呢。

黄海林看向我:“大师……”

“别特么大师了,喊大神也没用,死了的人救不活了!”我没好气的打断他。

周晓萍哭道:“大师,我们知道错了,你救救我们吧。”

见她哭得可怜,高战有点于心不忍,把纸巾盒递过去,转头问我:“你看这事儿……”

我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道理啊,要出事在鬼楼里就应该出事了,没理由到了外头才出事。”

我盯着高战看了一会儿,又看看黄海林和周晓萍,更加疑惑不解。

如果说是鬼楼的‘人’为了防止鬼楼的秘密泄露出去杀人灭口,那最应该出状况的第一个就是高战才对。

毕竟只要人不是死在鬼楼里面,别说是刑警队长了,更大的官儿死了也不会有人想到鬼楼上去。

为什么高战一点事没有,反倒是四个只在鬼楼逛了一圈的非主流接二连三的出状况?

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两人,回想那天四个人到局里报案时说的话,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那天我和窦大宝夜探鬼楼,我就隐约觉得四个报案人的叙述好像哪里不对,现在看到两个本主,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了。

我敲了敲桌子,吸引过黄海林和周晓萍的注意力,盯着两人问:

“你们当中有几个人上了二楼?”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电视台大楼

“戴菲呢?当时戴菲在哪儿?”

我总算彻底琢磨出来是哪里不对了。

按照四人的叙述,他们四个是一起进的鬼楼,但在进去以后,就没有人提到戴菲,就好像那个非主流女孩儿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小菲当时在楼下。”黄海林小声说。

“在楼下?”高战看了我一眼,也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见黄海林目光闪缩,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我冷下脸说:

“你最好把当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我不是一定要帮你们的。”

黄海林早被吓破了胆,听我说不帮他,差点没哭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竹筒倒豆子,把隐瞒的一些事说了出来。

我一听,肺差点没气炸。

高战更是气得连连拍桌子,直说他们胡闹。

原来当初四人去鬼楼之前,吴浩就和黄海林私下商量,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说白了就是让黄海林扮鬼去吓唬周晓萍,然后他就能顺理成章的达到目的。

进了鬼楼后四人分成两拨,吴浩和周晓萍上了二楼。

黄海林和戴菲同样好奇的在一楼查探,同样也发现了一间没有上锁的屋子。

屋子是空的,可黄海林看着敞开的后窗,忽然突发奇想,要和戴菲来点‘刺激的’。

戴菲本来还有点害怕,可架不住他软磨硬缠,最后还是答应了。

黄海林把她拉到后窗前,让她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用绳子将她的双手绑在了窗户上,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布条,将她的眼睛也给蒙上了……

按照黄海林自己的说法,那叫小情`趣,感觉那样特别的刺激。

完事后黄海林并没有替戴菲解开绳子和蒙眼的布条,而是在她耳边说:

宝贝儿,你等我会儿,我先上去给吴浩帮个忙,等我下来咱们再来一次。

后来的情形就和四人报案时述说的一样,黄海林在二楼和吴浩、周晓萍一起看到了那个啃猪蹄的胖子,也没了旁的心思,下来后去屋里解开戴菲,四人一起离开了鬼楼。

……

黄海林有些委屈的说:

“真就只是那样,我们别的也没干什么啊?小菲是自愿的,她是我女朋友……”

“你够了!”

我猛地把饭碗顿在桌上,拿起烟盒给高战递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

我深吸了口烟,看着眼前的小黄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刺激?

这下刺激大了,玩儿出人命来了!

我把他的话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绳子和布条是哪里来的?”我问。

黄海林结巴着说:

“绳子……绳子本来就拴在窗户上的,布条是……是我从地上捡的。”

我彻底无语了。

别人不知道鬼楼的恐怖,我可是已经见识过了,随随便便跑出个小角色都是罗刹级别的存在,这个缺心眼的却在鬼楼里‘找刺激’,居然还特么用鬼楼里的东西做‘道具’……

见高战看向我,我掐了烟,从包里拿出两道符箓分别交给两人。

想了想,又拿出两张黄表纸,撕成纸人的形状,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上面各画了一道符箓。

“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我问两人。

我将两人的名字和报出的生辰八字分别写在两个纸人的背面,把纸人交给两人:

“符贴身收好,去香烛店买两打烧纸,晚上把纸人放在你们床上,你们去别的房间,枕着烧纸睡。”

“那……那能睡着吗?”高战忍不住嘀咕道。

我说:“睡不着也要躺着,头不要离开烧纸,闭上眼睛,天亮前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眼。”

黄海林看了看纸人和黄符,急着说:

“这样就行了?不……不是……徐大师,您……您还是亲自去我们家一趟,开坛作法把鬼给除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我说过不收钱。还有,我不是什么大师,不会开坛作法,我能做的,暂时就只有这些。”

黄海林:“大师……不,徐警官……”

“好了,不用再说了。如果觉得不靠谱,可以去找别人。”

我打断他,看了一眼同样满脸惊恐的周晓萍,感觉有些于心不忍。貌似四个家伙里头,就只有她是无辜的。

我想了想,还是对两人说:

“只要按我说的做,未必能除根,但一定能保住命。天亮以后去看纸人,然后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纸人是什么状况。”

说完,我和高战对视了一眼,拿起包走出了包房。

上了车,高战问我:“符和纸人真能保住他们的命?”

我摇了摇头:“这种事没有打包票的,符和纸人绝对有用,可如果连一晚都保不住他们,我去了多半也是白给。”

“这四个小家伙到底什么情况?”高战挠了挠头,忽然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也去过鬼楼,而且还在里面困了三天,我不会也……”

我笑笑:“放心吧,这件事已经和你没关系了。说到底,他们四个会出事,问题还是出在一楼的那间屋,还有那块用来蒙住戴菲眼睛的布条上。你当晚不在一楼,不会有事的。”

“你是不是已经心里有底了?”高战问。

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事实是鬼和人一样复杂,有时候就算面对面,我都未必能看出对方的底。

最主要的是,鬼楼深不可测,谁又知道四个家伙在里面招惹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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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家,我先给泥娃娃上了香,又把下班时买的一袋水果糖拆开了放在泥娃娃面前。

刚想先去洗个澡,一个没有标注却看上去有点眼熟的号码打到了我手机上。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声音:

“救命!徐祸!徐大师!救我!”

“你是谁?”我疑惑的问。

电话那头哭道:

“我是司马楠……我现在在电视台大楼,地址是……有鬼缠着我……徐大师,你快来救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求求你救救我……”

“嘟嘟嘟嘟……”

电话突然中断,再打过去却一直没人接听。

放下电话,我纠结了一阵,还是转身出了家门。

中午一进饭馆,我就看出司马楠前额被一团黑气包裹,九成是招惹了什么邪物,面临的境况简直比黄海林他俩还要糟糕。

我极度讨厌这个女人,但她打电话来求救,我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到了车旁,见一个女人正背对着我,看着我的车发愣。

我认出她的背影,不禁有些诧异,居然是季雅云。

我喊了她一声,她一愣,转过头看向我,神情有些困惑,像是还没睡醒一样。

“你在这里干嘛?”我问。

季雅云茫然的摇了摇头,反问我:“你要出去?”

我顾不上多问,就说我有点急事,急着出门。

哪知道我前脚上车,她居然也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你干嘛?我真有事……你要去哪儿?”

季雅云看向我,眼中又露出那种没睡醒似的困惑。

我说:“你是不是有事?先回家,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她仍然不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我。

这时,司马楠居然发来一条信息:

——她来了!她来了!!!她要我做她的替身!!!!!

我急着再打过去,这次对方却提示电话关机。

人命关天,我不敢再耽搁,想让季雅云先下车,却发现她竟然已经靠在座椅里闭上了眼睛。

我吓了一跳,赶忙去探她的脉搏,却愕然的发现,她居然是睡着了!

我彻底懵了,想了想,还是没叫醒她,发着车直奔司马楠给的地址。

我对平古县并不是十分熟悉,只能是跟着导航走。

到了地方,见季雅云还在睡觉,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去叫醒她。

外面下着雨,我也懒得去后备箱拿伞。

下了车,锁了车门,看了一眼大门口电视台的招牌,冒雨快步走向一旁的小门。

小门开着,门卫室的灯也亮着,里面却没人。

走进院里,抬眼看面前的建筑。

到底是县级电视台,并不是什么高楼大厦,而是一栋只有三层高的‘凹’字形大楼。

估计这会儿台里的多数人都已经下了班,只有一楼和二楼的半边亮着灯。

我急着进了楼,边走边掸着身上的雨水。

大厅没有人,司马楠的电话依旧关机,我想找人问问她的办公室在哪儿,就沿着一楼左边的走廊往里走。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就听大厅的方向传来‘咣当’一声响。

我心里一咯噔,马上转身往回跑,就见大厅的玻璃门竟然关上了,而且似乎还锁上了。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玻璃门隔绝了外面的雨声,我才感觉楼里安静的有点瘆人。

大厅和走廊都空荡荡的,我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步的回声,感觉就好像整栋楼里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正疑惑间,大厅和走廊的灯同时闪了几下,灭了。

整个一楼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墙上少数几个安全应急灯还亮着,但那白绿相间的光并不能照亮多大范围,却让空洞的走廊更加显得阴森。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消失的门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过度的反应,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要说刚才没人,可能是值班的工作人员都在各自的办公室。

现在断了电,为什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我打亮手机的闪光灯,沿着一侧的走廊走过去,挨个查看每个房间,越发觉得不对劲。

所有办公室里都没人。

不光没人,连台电脑都没有。只有办公桌和一些散乱的文件夹之类的,有几个房间甚至根本就是空的。

“司马楠!”

回到大厅,我大声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我有点后悔来这里了,真要是有鬼东西能把整栋楼搞的出状况,那能是我对付得了的嘛。

关键是我还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

突然,楼梯的上方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我吓得一激灵,仔细听,好像是小孩儿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

笑声不断传来,我听得心里发毛,本能的从包里拿出一把竹刀反扣在手心里,亦步亦趋的朝着楼上走去。

刚踏上二楼,小孩儿的笑声忽然就消失了。

在笑声消失的一瞬间,我还是分辨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本来提着的心一下充斥起怒火。

“司马楠!”

我朝着左侧的走廊沉声喊了一声,仍是没人回应。

我强忍着怒气,冷声说:

“不管你怎么想,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人。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你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别人同情。你已经踩到我的底线了。把大门打开,我要走了。”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比鬼还难看。

因为,我发现自己被愚弄了。

大楼里的情形虽然‘怪异’,可从进来以后我都没感觉到有阴煞气息。

小孩儿笑声停止的那一刻,我完全反应了过来,那根本就是从鬼片里录下来的声音!

大门被锁上、整栋楼断电,全都是人为的……

司马楠压根也没被鬼缠上,她打电话给我,只不过是想把我骗来这栋没有人办公的大楼里。

目的就不用说了。

我相信从我进门起,我的一举一动就已经被隐藏在暗处的摄像机录了下来。

这个女人,何止是让人讨厌,简直让我觉得恶心!

见仍然没人回应我,我冷笑一声,就想下楼。

刚一转身,猛然间就见到一张惨白的、七窍流血的人脸紧贴在我的身后!

我吓得一哆嗦,本能的向后退。

脚下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不稳,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天花板的灯就都亮了起来。

同时左边的走廊传来一个女人的讥笑:

“呵呵,原来鼎鼎大名的徐大阴倌也怕鬼啊?”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我不得不用手遮挡着眼睛。

就算不去看,也知道笑话我的是谁。

“嘿嘿嘿,姐,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禽兽法医啊?”

感觉适应了光线,我放下手,见说话的就是刚才贴在我背后的那张‘鬼脸’。

‘鬼脸’坏笑着朝我伸出手,“起来吧,这次算是给你个小教训,以后别再去骗人了。”

“呵呵。”

我怒极反笑,挡开他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仔细看,这人的身高只比我矮了一点,却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走廊的一侧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我刚要转过头,却听楼梯下方同样也传来一阵“笃笃笃”的脚步声。

我冷笑,心说司马楠还真下心思,为了‘揭穿’我这个神棍骗子,找了不止一个演员。

可当我看清楼下上来的那人,不由得就愣住了。

上来的居然是季雅云!

‘鬼脸’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头去看。

“啊……”

本来还一脸迷糊的季雅云猛然发出一声尖叫,脚下一个踉跄,后背重重的摔在了拐角处的墙上。

“美女,你没事吧?”鬼脸问。

“混账!”

我再也压不住怒火,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快步走下楼,扶住了季雅云。

“你没事吧?”

“没……没事。”季雅云心有余悸的朝楼上看了一眼,“他……他是什么人?”

“别管他,我们走。”

季雅云刚一迈步就“啊”的一声低呼。

见她表情痛苦,我忙向她脚上看去,才发现她右脚的高跟鞋鞋跟掉了,脚腕也红肿了起来。

“得,明天不用买猪蹄儿了。”我笑着说了一句,背过身,想要背她离开。

可当我看清楼梯下方的情形,顿时就呆住了。

“你凭什么打人?!”

司马楠怒气冲冲的从上面跑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摄像机。

“我去你妈的!”我狠瞪了她一眼。

“呵,伸手打人,张口骂人,这就是法医主任的素质?”

司马楠冷笑着,把手里的摄像机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已经把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全录下来了,包括你打人骂人。我本来只想给你个教训,让你别再装神弄鬼。现在,呵,抱歉,我除了会把录像报道出去,还会亲手交到你们局长手里。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穿警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

司马楠被打的愣住了。

我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身后。

就见季雅云正眼神冰冷的瞪着司马楠。

“诶……手疼吗?”我小心的问。

我是真没想到,季雅云不喝酒也会打人……

司马楠像是刚做完梦一样,眼睛陡地瞪大,后退两步朝着楼上喊:

“小宽,报警!太无法无天了,不能放他们走!”

抬眼见楼上的‘鬼脸’在愣了一下后拿出手机拨号,我干笑着摇了摇头,把季雅云扶在一旁,拿出烟点了一根,好整以暇的抽了一口。

司马楠显然被季雅云的一巴掌打炸毛了,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头都在发颤,“你这种人不配做警察,什么法医,你根本就是神棍、骗子、流`氓……”

感觉季雅云身子一动,我连忙把她挡在身后,“别别别,不用你动手。这个时候是应该报警,如果警察能来,说不定还能保住她的命。”

司马楠一窒,看着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又往后退了几步。

那模样就好像我是变`态杀人狂一样。

“姐,我电话打不出去。”‘鬼脸’摆弄着手机说道。

“怎么会打不出去,我打!”

司马楠边说边警惕的看了我一眼,像是怕我会忽然咬人似的,干脆跑回到上面拿出了手机。

“怎么回事?我手机也打不出去,明明有信号的……”

司马楠疑惑的和‘鬼脸’对视,两人又一起转头看向我。

我把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冷冷看了司马楠一眼,“我真后悔来这里,我根本就连那道符都不该给你。”

司马楠毫不示弱的和我对视,却拉着‘鬼脸’说:

“你跟我一起下去,楼下前台还有台座机没有拆,报警,必须让警察抓这个败类人渣。”

见两人干说不动地方,看着我的目光都带着惧意,我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背起季雅云先走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季雅云在我耳边疑惑的问道。

我苦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快,就听身后的男女齐声惊呼:

“怎么会这样!”

‘鬼脸’率先跑了下来,看了我一眼,又朝着左右看了看,回过头一脸惊悚的看向司马楠:

“姐,大门不见了!”

没错,大门不见了。

本来楼梯位于正对大门的右侧,然而现在下了楼,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堵墙,往两边是延伸的走廊……

不光大门不见了,就连整个大厅都不见了。

“门怎么会不见了……”

司马楠喃喃说了一句,转头看向我:“是你在搞鬼?”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我实在懒得再和这个女人多说。

她死不死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关键是……我和季雅云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走到那面墙前,伸手摸了摸,那确实是一面墙。

虽然明知道事情诡异,可我还是不明白,那么大一间大厅,怎么就一下子没了呢?

“不怕不怕,两边都有安全出口,右边的门没有锁。”

鬼脸说了一句,眼神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拉着司马楠朝着右边跑去。

我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抱希望,还是背着季雅云跟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走廊的尽头,鬼脸和司马楠相对愕然。

不用走过去,我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楼是‘凹’字形的,两边都有两个拐角的延伸。

然而,此刻走廊到了尽头,就是一面墙,拐角不见了,更不用说出去的门户了。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急忙转过身往回跑。

果然,就连我们刚刚下来的楼梯也不见了,变成了一堵能够触碰到的墙……

“徐……徐祸是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鬼脸走过来结结巴巴的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手里的竹刀交到季雅云手里,笑着对她说:

“又是该你发挥的时候了,只要看到‘脏东西’,二话不说,直接刺过去。”

季雅云没有说话,只是把竹刀握在手里。

我刚要再拿一把出来,忽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徐祸,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背上背的是谁?”

我猛一激灵,回过头,就见季雅云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在我转过身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疑惑瞬间就被惊恐替代,退后两步颤声问:

“她……她是谁?为什么和我一模一样?”

我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缓缓的转动眼珠,朝着左肩看去……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脸

就在我看向身后的刹那间,面前的季雅云忽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朝她看去。

就在这时,我就感觉身后背着的季雅云猛地一动。

我本能的感觉到不妙,顾不得转头,双手一用力将背上的人抛了出去,同时身体前倾跑向前方。

虽然反应不算慢,可脖子后边还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顾不上理会,转过身的同时,又从包里拿了一把竹刀出来。

看清状况,我再一次愣住了。

被我从背上抛出去的季雅云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手里还拿着我给她的那把竹刀,尖锐的刀尖还在往下滴着血。

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另一个季雅云正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两个‘季雅云’无论模样还是穿戴,竟完全一模一样!

“你脖子流血了。”‘鬼脸’挨到我身后小声说道,“这是怎么个情况?双胞胎?”

“徐祸,你受伤了!”后来的季雅云惊呼一声,朝我走了过来。

“站住!”我厉声道。

季雅云猛地停住脚步,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了?”

她似乎也想到了我为什么不让她靠近,指着拿竹刀的季雅云顿足道:

“她是什么人啊?她……她不是我,她是假的!”

“她是假的,你是真的?”

“我当然是真的……”

“你叫我什么?”我冷不丁问。

“徐祸啊,我一直都叫你名字的。”季雅云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另外一个季雅云手上的竹刀,强忍着疑惑,再一次把手伸进包里,对后来的季雅云说:

“那你过来吧。”

然而这个季雅云并没有靠近我,反倒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先前慌乱的神情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诡笑。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开口的是拿竹刀的季雅云。

她同样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笑意,眼睛里却满是怨毒的神色。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后来的季雅云竟然消失了。

“啊……鬼啊……”

司马楠尖叫一声,想要往我身后躲。

“滚开!”

我低声喝叱了一句,把手从包里抽出来,竹刀已经换成了阴阳刀。

‘季雅云’脸色一变,随即却笑得更加‘欢畅’,“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她的?”

我笑笑,没说话。

‘季雅云’朝我手里的小刀看了一眼,“呵呵,想杀我?杀了我,你就和他们一样,永远出不去了。”

我不禁一愣,倒不是说我相信她的话,而是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站在我面前的女人无论样貌和说话时的眉眼神态,都和季雅云一模一样,这让我感觉,她就是季雅云本人!

回想起来,从上车前季雅云就显得很不正常,难道说眼前的就是她,只不过被什么我看不出的邪祟附身了?

“呵呵,今晚比我想象的好玩多了,好玩多了……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季雅云’忽然疯子般的大笑起来。

笑声中,她的脸开始变得膨胀,像是被开水煮过一样。

紧接着,脸上的肉变得烂兮兮的,一块块的掉到了地上,本来乌黑的长发也变得萎缩枯黄,连着头皮大片大片的脱落。

“真有鬼啊……”

‘鬼脸’声音发颤,浑身打着哆嗦和司马楠一起往我身后缩。

我现在可以肯定,面前的绝不是季雅云,而是一个能够变幻样貌的女鬼。

女鬼头脸的肉很快掉完,变成了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却仍然在笑,而且笑声越发的疯狂。

我被她凄厉的笑声刺的耳鼓生疼,也顾不上想她是什么来路了,一个箭步蹿上前,挥刀就朝她心口刺了过去。

然而刀尖还没有碰到她,她就消失不见了。

那些从她头上脱落的头发皮肉和先前刺伤我的那把竹刀却仍然留在原地。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又惊又怒,忍不住骂道。

刚才的‘季雅云’绝对不是人,可我从楼上把她背下来的时候,却明明感觉到她有体重。

如果是有着实体的妖物,又怎么会忽然消失不见?

关键是我背着她的时候,一向对阴鬼有着极高灵敏度的阴瞳一点反应也没有。

即便是鬼灵术里也没有类似这种邪祟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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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的脸怎么了?”鬼脸忽然叫道。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看清司马楠的样子,不禁也吓了一跳。

她正在不住的挠着一边的脸,而被挠的那半边脸,已经变成了黑紫色,皮肤也不像先前那么平滑,而是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窟窿一样。

“我的脸怎么了?痒死了……”司马楠惊恐的问道,手还在不断挠着。

我看的头皮直发麻,生怕下一刻她会把手指挠进肉里去。

“别挠了!”

‘鬼脸’也看出不对,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这时,司马楠那半边脸的‘窟窿’里,已经有黑色的血珠渗了出来。

‘鬼脸’抓住她的手,回过头急着问我:

“徐祸……徐大师,我表姐这是怎么了?她的脸为什么会这样?”

不等我开口,司马楠忽然指着我声音尖利的说道:

“是你!是你在搞鬼!那个女人打了我一下,我就这样了……那女鬼是你招来的!”

我本来还想上前看看状况,闻言停住了脚步,冷冷的说:

“随便你怎么想吧,你可以去局里告我,可以报警抓我,前提是你能过得了今天晚上再说。”

说完,便不再理她,转过身,走到女鬼留下的那滩东西前。

看着掉在烂肉堆里的竹刀,我又忍不住疑惑起来。

那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但竹刀伤不了它,还能拿竹刀刺我。

我随手往脖子里摸了一把,摸了一手的血。

好在我躲得及时,伤口并不严重,只是被竹子挑破皮肉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徐祸,徐主任……徐大师!我错了,我受不了了,你帮帮我,救救我吧!我快要痒死了!”

司马楠终于忍受不住,哭着哀求道。

我看都没看她一眼,左右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朝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

“大师,你帮帮我表姐吧,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对不起……你救救她吧,这样下去她会死的。”鬼脸拉着司马楠追上来急着说道。

见我不说话,司马楠哭道:

“你要钱我给你,双倍……十倍……再多我都给你,求你帮帮我吧。”

我本来想说你给一百倍我也不会帮你,可回过头看了看她的脸,还是把这不负责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帮不了你。你也看到了,我和你们一样,也被困在这里。我不知道你招惹了什么,怎么帮你?”

‘鬼脸’疑惑的看着我,小心的问:

“我姐变成这样,真的……真的不是你弄的?”

我冷笑一声,把手伸到后颈又摸了一把,把手上的血给他看,“你们把我骗来,是想出我的洋相,我是来救人的,呵呵……我特么才是被殃及池鱼的那个。”

“那你帮帮我姐吧,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说了,我帮不了……”

看着司马楠可怖的样子和痛苦的表情,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打开背包看了看,不禁苦笑。

我现在不接‘生意’,身上常备的符箓也有限。

这几天前后给了四个非主流六张,又给了司马楠一张,已经没有能够镇邪的符箓了。

否则的话,也不会把那女鬼从楼上背下来。

而且今天中午替黄海林他们制作纸人替身的时候,朱砂也已经用完了,就算想要现画符箓也做不到。

我拉上包,朝两人摇了摇头,“我没有符了,朱砂也没有了。”

我看了司马楠一眼,说:

“你一定没把我给你的符戴在身上,否则你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符……符在二楼,在我包里!”司马楠声音发颤道,看样子那半边脸实在是痒的不行了。

说实话,我看着都觉得痒,那些坑一个挨着一个,每一个里面都渗着血珠子,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得活活吓死。

我朝原先楼梯的位置看了一眼,苦笑道:

“楼梯都没了,又出不去,怎么上二楼。”

“搭电梯!”鬼脸忽然说道。

“电梯?”

‘鬼脸’点点头,“嗯,前边走到头,有一部电梯,以前是用来往上运器材的。”

“你也是电视台的人?”我有些好奇,看年纪他应该是个学生才对。

‘鬼脸’摇头,“不是,不过我以前假期来这里做过兼职,专门替台里搬运器材和办公用品。”

“这里真是电视台?”听他说,我才想起来问。

‘鬼脸’讷讷的说:

“这里是电视台没错,不过上个月已经搬到新盖的电视广播大楼里去了。表姐说……说你骗小孩子的钱,所以就想借这里揭穿你……”

“呵呵,怪不得呢。”我又看了司马楠一眼,没再说什么。

落井下石从来都不是我的作风。

“电梯一定在,电梯一定在……”

‘鬼脸’一边往前走一边不住的念叨。

三人沿着走廊走到底,竟然真的见到一部电梯。

‘鬼脸’欢呼一声,按下了按钮。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亮着灯的电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把楼梯‘变’没,明显是不想我们离开这一层,没理由楼梯没了,还留下一部电梯……

“叮!”

电梯降到一楼,随着一声轻响,门缓缓开启。

门才打开不到一半,‘鬼脸’和司马楠就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电梯的一个角落里,竟然蹲着一个人。

那人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几乎盖住了大半边的身子。

我看的也是头皮一紧,快速的把扣在手里的小刀反转了过来。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虫雾

电梯里的人听到司马楠的尖叫,身子明显一哆嗦,猛地把头抬了起来。

看清她的脸,司马楠和‘鬼脸’叫的更凶了。

这居然又是一个季雅云!

我怔了怔,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季雅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先前女鬼幻化出的季雅云我是真分辨不出真假,可是先后一对比,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是真正的季雅云,而且和那女鬼没半毛钱关系。

只能说人的外貌和言行举止都可以模仿,但气质却是模仿不出的。

不过我还是喝止了想要上前的季雅云,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老板……”

季雅云脱口喊了一声,眼中顿时又露出复杂的神色。

我点点头:“暗号对上了。”

“别鬼叫了,她是人,是我朋友。”

我回头对司马楠她们说了一句,想了想,迈步进了电梯。

司马楠和‘鬼脸’对视了一眼,还是跟了进来,只不过缩在另一个角落,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季雅云。

同样,季雅云也缩在我身边,用相同的眼神看着她们。

我忽然有种荒诞的感觉。

因为先前的事,我对季雅云都快有阴影了,更别提司马楠她们。

再看司马楠那半张烂脸,加上‘鬼脸’七窍流血的样子,估计季雅云不把她们当鬼,也当她们是神经病了。

我问季雅云怎么在这儿。

季雅云说她醒来后见我不在,见车停在电视台大门口,就猜我来了这儿,左等右等不见我出来,就进来找我了。

我问她为什么会在电梯里。

她很直接的回答,找遍一楼没找到人,刚好到电梯口,就搭电梯上二楼找啊。

我一阵无语,随即又疑惑的问:“那你为什么蹲在地上?”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睡着了。”

“睡着了?”

季雅云露出一抹苦涩,掠了下头发说:

“我今天早上醒来后好累,感觉就像是……像是死了一回似的,整整一天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想起昨晚的遭遇,和她今天傍晚的异样,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是彻底无语了。

看来一天不查明阴阳驿站的秘密,我和她一天都不会安生。

“你……你是从哪里进来的?”鬼脸小心的问道。

季雅云看了他一眼,身子一颤,又往我身后缩了缩,可还是回答说:“从大门进来的啊。”

电梯停在二楼,见司马楠半边脸已经变得像是坏死的烂肉一样,人不住的发抖,我也顾不上想别的了,右手翻出阴阳刀,左手拉着季雅云走了出去。

“楼梯恢复了!”走到中间,鬼脸惊喜的说。

我沉声说:“先去拿符!”

楼梯的确又出现了,但直觉告诉我,即便有楼梯,消失的大门也不会出现。

今晚的事似乎有人布局,虽然不知道其最终目的是什么,我却知道布局的无论是人还是鬼,绝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这里。

无惊无险的到达左边一个房间,就见一张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挎包,旁边还有一个扩音器。

不用说,先前听到的小孩儿笑声就是扩音器发出的。

“符在包里……”司马楠虚弱的说。

我一言不发的打开挎包。

司马楠又说:“在……在信封里。”

我从夹层抽出一个白色信封,扫了一眼上面的字,顿时又一阵光火。

上面写的居然是:揭穿骗子的证据。

见我把信封甩在桌上,‘鬼脸’过去拿了起来,看清上面的字后也是一阵尴尬。

‘鬼脸’讷讷的说:“徐……徐大哥,这件事是我们不对,你别生气了,这符……”

“把符烧了,让她把符灰吞下去。”我冷声说。

“吞下去?”

“我本来就是为了救人来的,虽然我现在不想救她,可也不会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想她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我吐了口气,伸手去掏烟,却摸到口袋里有别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颗水果糖。

我不禁一怔,这糖貌似是我下班的时候买给泥娃娃里的小家伙的,我当时是拆了包装,可怎么会有糖块跑到我口袋里来?

“啊……”

不等我细想,就听司马楠发出一声惨叫。

转眼看去,就见她原本快要腐烂似的半边脸竟像是被火烧一样的正在从那些渗血的孔洞里往外‘嘶嘶’冒着黑气,同时还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我姐怎么会这样?”鬼脸急着问我。

“按住她,抓住她的手,别让她挠!”见司马楠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嚎,我大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她的脸为什么会那样,但既是邪祟造成,我按照鬼灵术所画的符箓就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只是没想到司马楠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这么特殊。

“她是什么人?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季雅云颤声问我。

我摇头:“她是电视台的记者,我也不知道她招惹了什么。”

说话间,司马楠已经停止了哀嚎,脱力般的躺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胸口不住的快速起伏。

再看她那半边脸,已经结成了黑色的硬痂,那些细密的坑洞仍在,却已经不再往外渗血。

这使得她的脸看上去更加的恐怖,就好像是在脸上嵌入了一个密集的马蜂窝一样,而且是直深入到面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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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司马楠在‘鬼脸’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眼神也恢复了一些生气。

她看向我问:“我没事了?”

她想去摸脸,却被‘鬼脸’攥住了手腕。

见两人都看着我,我只能摇摇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如果你们能平安度过今晚,尽快去找别人吧。”

司马楠眉头一皱,似乎还想说什么,‘鬼脸’赶忙制止道:

“表姐,你快别说了,我看出来了,徐大哥真不是骗子,他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救你,否则他完全可以不管我们,自己去找出路了。要是他想害你,他根本不用再留在这儿……”

‘鬼脸’看了看她的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司马楠看了我一眼,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鬼脸’把她扶进椅子里,转过头问我:

“徐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先把你那张脸弄干净!”我没好气的说,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自来熟。

“嘿嘿,这是面粉,血是番茄酱。”鬼脸边说边用袖子使劲擦着脸,“徐大哥,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张宽,是市里政法大学的学生。”

我没说话,相比司马楠,我倒不是很讨厌他,不过也没心情和他多说。

“窗户!”

张宽忽然说道:“就算大门没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走窗户呢?一楼的窗户有栅栏,二楼可没有,我们可以找根绳子,从二楼爬下去。”

说着,他已经朝着一扇窗户走了过去。

看着窗外浓墨般的黑暗,我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急道:“别过去!”

可为时已晚,话音未落,张宽已经把窗户打开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就发出一声尖利无比的惊叫,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一边慌乱的往后缩退一边大叫:

“鬼!有鬼……”

下一秒钟,就在打开的那扇窗户外面,猛然间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应该是一张男人的脸,却比磨盘还要大,脸上像是涂满了血似的,整张脸呈猩红色。

更可怖的是那双灯笼般的眼睛,竟然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

巨脸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而是飘浮在窗外,不时的偏动一下,像是在观察着屋里的情形。

我被那双绿眼看的浑身发毛,头皮一阵阵的发炸。

身后的司马楠尖叫的都没人腔了,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

我一阵心烦,恨不得回过头一脚把她踹晕过去。

这臭女人绝对是得罪了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所以才会惹来这么大的祸患。

她自己活该,却把我和季雅云牵扯了进来……居然还有脸叫。

就在这时,却感觉一道身影挨到了我身旁,语气坚定的说:

“老板,小雅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一下愣住了。

季雅云居然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小雅!

见她挺身而出,我心里一阵感动。

当所有人都指望不上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不离不弃的陪在你身边,哪怕这人帮不上什么忙,但总能让人心里觉得热乎。

可问题是……不管是季雅云还是小雅,真的都帮不上忙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窗外的巨脸看到季雅云,居然像是愣了一下。

下一秒钟,忽然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就在它露出诡笑的一瞬间,我就感觉一股有质无形的寒气从窗外涌进来,朝着我和季雅云迎面扑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连忙不顾一切的将季雅云甩到一旁,一咬牙,向着冲向窗口。

和寒气迎面相遇,我顿时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那绝对不是阴煞之气,而是一种有着实质却看不见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数不清看不到的细小蚊虫聚集在一起形成的‘虫雾’一样。

人一冲进去,那些看不见的虫子就直往身体里面钻,让人打心眼里觉得恐惧。

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我退缩。

我拼命冲到窗前,挥起阴阳刀便朝着巨脸的眉心刺去。

巨脸似乎也知道阴阳刀的厉害,迅速的飘浮倒退,眨眼间就退出了一丈开外,悬浮在半空看着我,似乎有些诧异。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怪小孩儿

和巨脸隔空对峙,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似的。

我一下想到了白长生,但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白长生是鬼罗刹,幻化后完全是一副恶鬼形象。

而此刻悬浮在半空中的脸虽然巨大,却是切切实实的人脸,只是脸上像是抹了一层血一样的东西罢了。

我顾不上细想,向外左右看了看,立刻就发现张宽的想法根本不可能行得通。

雨还在下,天色却黑得像墨一样,仿佛整栋大楼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人在二楼,居然都看不见地面。

半空中散发着妖异光芒的巨脸,显然是这黑暗的主导。

现在出离这栋大楼,我们只会变得更加被动,会更危险。

巨脸和我对峙片刻,忽然眼睛一合,整张脸竟随之消失了。

“我姐呢?”身后传来张宽的声音。

转过头,就见他和季雅云都在,司马楠却不见了。

季雅云说:“她刚才跑出去了,我叫不住她。”

我淡淡“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第一反应最能说明一切,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表弟也同样面临危险,她却自顾自的逃走了,这样的人管她个球。

张宽似乎从我的反应看出了什么,迟疑了一下说:

“徐大哥,我知道你和很多人一样,都很讨厌我表姐。我只能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有时候特殊的经历,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表姐她不是坏人……其实她很可怜的。徐大哥,我求求你,你帮帮她吧。”

看着他诚挚的目光,我想了想,点点头,拉着季雅云向外走去。

我倒不是完全被他的话打动,事实是,从见到女鬼开始,我就觉得似乎哪儿有点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现在我和季雅云已经被牵连进来了,直觉告诉我,如果不解决掉司马楠惹下的麻烦,我和季雅云,还有张宽,都不能活着离开这栋大楼。

“徐大哥,你相信我,我表姐不是坏人,她只是……”

张宽忽然停下了脚步,身子明显抽搐了两下。

“怎么了?”我低声问。

“徐大哥,我……我觉得我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张宽声音发颤,边说边缓缓转过了身子。

看到他转过来的脸,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脸怎么会这样?”季雅云惊呼道。

此刻,张宽的脸竟然变得比之前抹了面粉的时候还要惨白,眼睛里血丝密布,乍一看眼珠子就像是红的一样。

只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脸上也开始浮凸出一条条紫红色的血管,不大会儿,就变得像是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张脸。

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这些血管里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蠕动,以至于他面部的肌肉都在跟着不停的动,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惊悚。

怎么会这样?

仔细回想,司马楠是被女鬼幻化的季雅云打了一耳光,脸才会出现变化的。

张宽并没有和女鬼有过近距离接触,为什么也会出状况?

猛然间,我想起了先前从窗外扑进来的那一蓬‘虫雾’,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我顾不得多想,上前一步,咬破中指,在张宽的前额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

符画好,他的脸却扭曲的更加严重了。

“那些东西不在我脸上,在我脸皮下边,它们在往上爬!它们在往我的脑子里爬!”张宽惊恐道。

我心里一惊,我用血画的符竟不起作用?

就在这时,张宽的鼻子里忽然流出了两道鼻血。

我越发着急,虽然不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可如果我再画不出有效的符箓,他可能很快就没命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的快速退到了季雅云身边,并且拉着季雅云又往后退了两步。

我看到张宽流下的‘鼻血’竟然扭曲了一下,仔细看才发现,那哪是什么鼻血,居然是两条暗红色的虫子!

“徐大哥……我……我怎么了?我好痒……我的眼睛、耳朵……我的脸好痒……”张宽哭了出来。

随着他的哭泣,他的眼角竟也钻出了同样的红色虫子,耳朵眼里也一样……

我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仔细查看他的状况,发现随着虫子的钻出,他脸上浮凸的血管正在慢慢消退,眼睛更是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你别动,千万不要动。”

我的第一反应是,符起作用了,那些不知何时钻进他身体里的虫子正在向外逃窜。

感觉有人抓住我的胳膊,回头一看,就见季雅云脸色发白,挨着我的身子不住的发颤,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看着她娇美的脸,我猛然间打了个寒颤。

‘虫雾’扑进来的时候,我和她也在窗边。

如果张宽出状况是因为沾染了虫雾,那我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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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掉下来了!”季雅云忽然指着张宽说道。

转眼看去,我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最先从张宽鼻子里钻出来的虫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每一条竟然都有筷子那么长,却只有牙签那般粗细。

怪虫掉在地上后不断的扭曲蠕动,乍一看就像是从死螳螂身体里钻出来的线形虫一样!

而更多同样的虫子,还在从张宽的眼角、鼻孔、耳朵眼里往外钻。

怪虫相继落地,扭曲蠕动了一阵,竟开始干瘪萎缩,最终变得像是干枯的头发一般不再动弹。

大约过了一根烟的工夫,终于不再有虫子从张宽身体里爬出来,张宽也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只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你没事吧?”见他一动不动,我试探着问。

张宽嘴皮子哆嗦了两下,“我腿麻了……”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是没事了。

腿麻了算什么,换了是我,眼睁睁看着、并且清晰的感觉到这么多虫子从自己身体里钻出来,怕是只会比他更‘怂’。

又过了一会儿,张宽才哆哆嗦嗦的往前走了两步,带着哭音问:

“我身体里怎么会有虫子?”

看着那些干枯的怪虫,我隐约想到些眉目,却没有说出来,只说现在没事就好。

前方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像是有人正在从楼下上来。

“是表姐!”张宽低呼一声,就要跑过去。

我刚想跟过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快速的想了想,把他和季雅云拉进了旁边一间屋子。

张宽急道:“你不是答应要帮我表姐的……”

“嘘!”我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你不觉得这脚步声太慢、太稳了吗?”

张宽一愣,眼珠转了转,似乎也发觉了不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大楼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上来的要么是司马楠,要么是先前的那个女鬼。

按说鬼是不会有脚步声的,可先前女鬼幻化成季雅云的样子,不但有脚步声,而且还有重量。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眼下听到的脚步声却明显不对头。

当一个人面临危险的时候,本能的会加快速度逃走,可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却有条不紊,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模特在走秀一样。

我往屋里扫了一眼,把季雅云揽到身后,探出一只眼睛朝楼梯的方向观望。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是我姐……”同样在我下方偷看的张宽小声说道。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默不作声的继续观望。

上来的的确是司马楠,我却感觉更加不对劲。

司马楠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站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

忽然,她把脸转了过来。

我赶忙拉着张宽把头缩回屋里。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传来,似乎是往楼上去了。

“我姐怎么上楼了?”张宽小声问。

“走,跟去看看。”

我沉声说了一句,拉着季雅云走了出去,可还没到楼梯口,走廊的灯突然毫无预兆的灭了,整层楼顿时陷入了黑暗当中。

张宽说:“谁把电闸拉了?变电室在一楼……”

“闭嘴!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我没好气的喝止他继续说下去。

还特么拉电闸,没看见安全指示灯都灭了嘛。

鬼还用跟你玩拉电闸这一套?

我摸索着拿出手机,却怎么都点不亮,只好拿出打火机打着。

季雅云忽然挨到我身边,颤声说:“你快看,那是什么?”

我连忙向前看去,就见楼梯口向上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十分的小,看上去似乎是个小孩儿,模模糊糊的不怎么能看清楚。

张宽应该也看到了小孩儿,身子一哆嗦,退到了我身后。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没多少耐心了,把煤油火机交给季雅云,拿出小刀,缓步朝着楼梯走了过去。

可是不等走到跟前,那小孩儿一下子就不见了。

脚步声还在继续往上,我也不去管那小孩儿是什么东西,跟着就往上走。

上了三楼,刚一转身,居然又看见那小孩儿的身影站在通往上方的楼梯上。

虽然仍是看不清楚它的样子,我却感觉它似乎在对着我笑……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替身

小孩儿朝我咧嘴一笑,再一次消失了。

这时,脚步声也已经不见了。

见三楼同样一片漆黑,我迟疑了一下,决定继续往上走。

小孩儿虽然出现的古怪,可我觉得她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反倒像是在为我们指引着什么。

“我表姐上天台了?她上去干什么?”张宽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没搭理他,直接上到顶层,轻轻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顺着门缝只往外看了一眼,我整个人就僵住了。

司马楠此刻就站在天台的中央,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竟然是一座法台!

法台的前方,还有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背对着这边,背影十分的熟悉,如果不是季雅云就在我身边,我一定会以为那就是季雅云。

不过,让我感觉后背发凉的却是另外一人。

那人同样背对着这边,看不到他的模样。

可是看到那布置邪异的法台,再看他的背影,我一下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同时,我也想到为什么会觉得见过那张出现在半空的巨脸了。

我的的确确是见过‘巨脸’,而且见过‘巨脸’本人的不止我一个,桑岚也见过他。

这人就是那次我和桑岚通过灵觉在墓园中见到的降头师……刺猬头!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先前为什么会有那种怪异的感觉了。

也知道女鬼是谁、为什么会假扮季雅云扮的那么像了。

因为,她是一个不想做自己,一直梦想成为季雅云的女人。

她就是季雅云曾经的闺蜜、凌家的后人凌红!

上次我就已经知道,凌红很可能是通过‘朱安斌’和邪降师搞到了一起。

可我不明白,她和刺猬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布设了法台。

如果说是为了针对季雅云,那根本说不过去。

是司马楠骗我来的,季雅云跟来更是意外。

“那两个是人是鬼?他们要对我姐干什么?”张宽紧张的问我。

我示意他别出声,先看清状况再说。

事实是,我比他还紧张呢。

凌红肯定是恨不得我死,如果不是我,她或许早就得偿所愿,‘变成’了季雅云。

我倒是不怕她,我怕的是刺猬头!

我现在知道,张宽的脸上怎么会有虫子爬出来了,那‘虫雾’根本就是刺猬头下的降头!

对于降头我几乎一无所知,而我现在身边只有一些黄表纸,连画符的朱砂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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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法台前的女人侧过了身子,对刺猬头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女人做替身?我实在很讨厌她,我不想变成她的样子!”

就在她露出侧脸的一瞬间,挨着我的季雅云明显颤抖了一下,“她是谁?为什么那么像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又从小雅变回了季雅云……

我同样示意她别说话,这个时候绝不是告诉她实情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想变成她的样子,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不过是替身罢了。你的阴形已经毁了,不可能直接变成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必须要先找一个替身,恢复阴形之后,才能够达到目的。”刺猬头开口说道。

不知道怎么,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怪异,瓮声瓮气的还带着些回音,就好像不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而是通过某个器皿传出似的。

见凌红似乎还很不满意,刺猬头忽然嘿嘿怪笑起来:

“你不用着急,只要你乖乖听师父的话,把东西交给我,我保证你今晚就能达成愿望。”

“今晚?”凌红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但明显有些兴奋。

“嘿嘿,只能说你运气好。刚才我已经查探过,我不光见到了你说的那个小子,也见到了你想要成为的那个女人。季雅云,呵呵,她现在和那小子一样,都被困在楼下。”

“她也来了?”凌红有些愕然。

刺猬头点点头,“你只要恢复了阴形,我就可以把她弄上来,让你得偿所愿,我还可以帮你杀了那个小子。不过,按照之前的约定,你可得把另外一半交给我。”

凌红微微侧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口气说道:

“变成她,徐祸就不用死了。只要我变成季雅云,他只会死心塌地的保护我,我还杀他干什么?”

刺猬头皱了皱眉,声音冷酷道:“你想反悔?”

凌红摇摇头,表情似笑非笑的说:

“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可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我只要变成她,做一个平常的女人,身边所有人都爱护我就好了,我为什么还要杀一个爱护我的人?”

“她是……她是小红?”季雅云到底不笨,听到这里怎么都猜到了真相。

我把她揽在怀里,将两根手指按在她嘴唇上,低声说:“别出声,再看看。”

法台前,刺猬头看了凌红一阵,似乎肯定她不会反悔,才转过身从法台上拿起了一个一尺多高的草人。

也不见他有别的动作,原本呆立在那里的司马楠忽然“啊”的一声低呼,清醒了过来。

“什么替身?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司马楠边向后退边惊恐的问道。

原来她刚才并不是没有意识,而是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不能动弹。

“你都听见了,还问什么?”凌红冷冷道,语气中不带半分感情。

“为什么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要找的是那个季雅云,她就在楼下,你们去找她啊!你们找我干什么?我是无辜的!”

“你无辜?你根本就是自找的!”

凌红声音更冷,看着她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讥讽,“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有个小女孩儿跳楼,你在边上拍照?”

“拍照?”司马楠身子一颤。

“呵呵……哈哈哈……”

凌红忽然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接着又突然收起笑声,压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

“你拍到我了,我不找你找谁啊?”

“我没有!我没拍你!”司马楠哭喊。

“有,你拍到我了!还记不记得那只眼睛?就是滚到你脚边的那一颗?你拍到我了,我也看到你了,我就在那只眼睛里!”

凌红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疯狂,以至于在这一刻,我竟觉得她比刺猬头还要可怕。

同时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上司马楠了。

说到底,还是这个女人自己惹火烧身,怨不得别人。

“别再跟她多说了!时间有限,赶紧的吧!”

刺猬头不耐烦的对凌红说道:“我现在把她的三魂七魄毁掉,你上她的身,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她死了,你就可以恢复阴形了!”

“不要!我不想死!你们去找别人吧……我不想死!”司马楠哭的瘫软在了地上。

“救我姐姐,救她!你快救救她……”张宽央求道。

我心念电转的思索对策,却没防备季雅云忽然挣开我,推开门冲了出去:

“够了!小红,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雅云?!”凌红猛一怔。

张宽这时也跑过去,把司马楠连拖带抱的往回拉。

刺猬头显然也没料到两人会出现,但他明显是个冷狠的角色,只是愣了愣,就从法台上拿起一根长针,朝着草人的头顶刺了下去,同时口中大声念诵起了咒语。

“混账!”

我大骂了一句,飞快的冲了过去。

刺猬头又是一愣,手里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只这一顿,我已经将手里的一样东西贴在了司马楠的前额,低声念诵了一句法咒,随即暴喝:

“摄魂!”

刺猬头反应过来,连忙把钢针插进了草人。

司马楠身子猛一抽搐,两眼一翻便不再动弹了。

正文卷 第五十章 答案

见司马楠一动不动,张宽慌了:“我表姐怎么了?”

“放心吧,她死不了了!”我说了一句,暗暗把手里的东西放回了包里。

“你居然会摄魂术?”刺猬头转过身冷眼看着我。

“用生魂做祭祀,替死鬼塑阴形……你可真够毒的。”我同样冷眼和他对视。

刺猬头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随手将草人丢在法台上,拍了拍手说:

“你还真有点本事,居然不怕我的噬脑降,先前只是听说过你,现在看来,我倒是小看你了。”

我冷笑不语,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发寒。

妈的,之前的虫雾居然是什么‘噬脑降’,听名字都吓人。

得亏鬼灵术的符箓有效,张宽这小子才捡回一条命。

那些恶心的虫子,竟然吃人的脑子!

“你以为你能破噬脑降,我就杀不了你了?”刺猬头冷森的问。

我摇摇头,“我不杀人,但是一定会正当防卫。”

说着,我探手把阴阳刀取了出来,在手指间翻了个刀花。

刺猬头看着我手里的小刀,眼中微微露出惧色,嘴上却说:

“是你摄走了我徒弟的魂魄?”

我怔了一下,回想之前的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徒弟不是凌红,而是荫木傀。

我没说话,只是坦然的点了点头。

刺猬头声音更冷,“把魂魄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我不想饶你。”我淡淡说了一句,缓步朝他走了过去。

“哈哈哈……”

刺猬头不怒反笑,笑声中,竟然凭空不见了踪影。

我猛一惊,一把将还在看着凌红的季雅云拽到身后,快速的转动眼珠,警惕的看着四周。

艹,这刺猬脑袋难道不是活人?

不应该啊……

正疑惑间,刺猬头的笑声再次响起:

“哈哈,小子,看你资质不错,我本来还想收你做个徒弟。现在……哈哈哈哈……你既然找死,就怨不得我了!”

我浑身一激灵,顺着声音望去,发现说话声竟然是从法台上的一个坛子里发出的。

下一秒钟,坛子像是活了般猛一跳动,紧跟着就见一颗人头从坛中飞了出来。

人头满脸是血,眼放绿光,正是先前在二楼见到的巨脸模样!

人头快速的升到空中,却并没有变大,而是猛然张开嘴,吐出一蓬绿色的雾状体。

绿雾和之前的虫雾一样,似乎有着生命,只是多加了一层颜色。

一经吐出口,立刻就朝着这边飞卷了过来。

我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阴阳刀就朝着雾气的中央砍了过去。

哪知两者还没有碰触,绿雾竟‘刺啦’一声,化作一股白烟,迅速的消散在了空中。

悬浮在半空的刺猬头似乎也吃了一惊,“小子,有两下子!”

随即声音转冷,“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说话间,人头忽然变得灰暗起来,眨眼就变成了一团红色的雾气,就好像是亿万只细小的蚊虫组成头颅的形状,凌空朝我飞扑下来。

我头皮一阵发麻,直觉告诉我,这红雾人头绝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

可事到眼前,也只能硬着头皮……

“滚开!”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在我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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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钟,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我身后飞出,朝着红雾飞了过去。

我不禁愕然,这模糊的身影居然就是先前看到的那个诡异的小孩儿。

红雾似乎十分的惧怕小孩儿,不等双方接触就硬生生改变方向朝着一边飞去。

小孩儿似乎只是想将它驱赶开,目的达到,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雾飞到一旁,很快变得清晰起来,竟然又变回了刺猬头的模样,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额角的冷汗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当那团头颅状的红雾侵袭而来,在距离我至少五米远的时候,我就已经浑身不能动弹了。

如果不是那个奇异的小孩儿替我挡驾,我这会儿多半已经是死人了。

“你也是降头师,不然你绝挡不住我的血降!”刺猬头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没口子的问:“你师父是谁?”

他连说了几个拗口的名字,眼珠突然一转:“难道你是他的徒弟?”

见他眼中流露惊恐,我心念电转,笑道:“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好,好,好!”

刺猬头连说了三个‘好’字,猛地飞向了凌红,“跟我走!”

“滚开!”我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刺猬头像是对我惧怕到了极点,我人没到,他已经远远躲了开去,却仍是冲凌红大声道:“走!”

凌红从刚才见到季雅云的那一刻,似乎就陷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

此刻闻言一动,缓缓转过头,看向半空中的刺猬头,嘴角牵扯了两下,说道:

“你……你根本帮不了我。这都是命,命中注定,她遇到徐祸,徐祸会帮她……你根本杀不了徐祸。徐祸不死,我就变不成她……你杀不了徐祸,我也变不成雅云……”

“小红!”季雅云想要冲上前,被我一把拦住。

“东西呢?东西在哪儿?”刺猬头在空中咆哮。

凌红惨然一笑:“东西?没有那东西,你就更不会帮我了……你帮不了我,我为什么还要把东西交给你?”

“你敢背叛师门?”刺猬头怒不可遏。

我猛地扬起手,用阴阳刀斜指着他:“想死我就成全你!”

“啊!!!!!”

刺猬头像是疯了般的发出一声狂嚎,绿眼圆睁瞪着我道: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们山水有相逢!”

说完,竟‘蓬’的炸成一团血雾,顷刻间便消失在了空中。

雨还在下,小了许多。

无边的黑暗却不复存在。

法台上,两侧妖异的红灯也燃着了灯罩,很快就连同整座法台在细雨中燃烧起来。

雨中,季雅云站在我身后,和凌红对视。

“小红,别再错下去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姐姐啊……”季雅云忍不住痛哭失声。

凌红却只是淡淡一笑:“为什么我不是你?为什么你有人疼,有人爱,我却只能是一个人?”

“小红……”

“小雅!”凌红忽然抬高了声音,“难道就因为那一次,我们给了那个人不同的答案?”

季雅云明显愣住了。

我也跟着一愣,不明白凌红为什么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季雅云呆了半晌,像是回过神来似的摇了摇头,“小红,那次根本就是个梦,我们别再想了好不好?现在没事了,没事了,你跟我回去,我们是好姐妹……你跟我回去,我们一起住,一起……”

“我现在是鬼!”凌红笑着说道,“呵呵……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吗?你一定想不到的……我一直都想变成你,可你绝对想不到我现在变成鬼了会是什么模样?我不是你,我也变不成你……”

“小红……”

“你听我说!”凌红的情绪显然很不稳定,怒色吼了一声后,脸色随即又转换为微笑,“如果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让我跟你回去的。”

季雅云不住的摇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

话声戛然而止。

我强忍着震撼,退后一步扶住了几乎快要晕倒的季雅云。

凌红本来和季雅云一模一样。

而此刻,她的脸却膨胀起来,变得像是被开水煮过一样。

脸上的肉、头发连同大块的头皮,不断向下剥落。

顷刻间,原本和季雅云一样的面容,就变成了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

然而,她的身体却仍保持的那般美好。

前凸后翘、亭亭玉立的身子上,顶着一颗骷髅脑袋。

“小红!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季雅云哭的撕心裂肺。

见她想冲上前,凌红的骷髅脑袋却呲牙一笑。

我赶忙把她抱住,不顾她的挣扎,紧紧将她箍在怀里。

凌红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落下的皮肉又长了回去,却仍是和季雅云一模一样,喃喃说道:

“我再怎么也变不成小雅的,那一次,我已经没机会了……”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茶茶

季雅云哭着问我,凌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沉默不语,只是坚持拦着不让她过去。

在我看来,凌红早就疯了。

一个和邪降师有牵连的疯子,无疑是极危险的,更何况她一直都对季雅云居心叵测。

凌红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惨然一笑,说道:“你不用再担心我会害她了,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强求不来的。”

她垂下眼帘,眼珠快速的转动了几下,又喃喃自语的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她忽然抬眼看着季雅云,眼中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

我不由的紧了紧手里的小刀,提高了警惕。

凌红像是无视我的存在,居然上前了一步,“小雅,还记不记得我帮你拍的那组最糟糕的照片?”

季雅云一愣,点点头,“你帮我拍的照片我都留着,我记得那一次……”

不等她说完,凌红就快速的扫了我一眼,打断她说:

“回去好好看看那些照片,或许将来会对你有用。我应该就快离开了……你记住,那些照片你可以给徐祸看,但一定不能落在猜霸的手上……”

说到这里,她忽然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我清楚的看到她整个人扭曲了一下,就好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撕扯似的。

“徐祸!帮我……啊……”凌红惨叫一声,朝我伸出一只手,艰难的说道:“杀了我!求你杀了我!我不会再害小雅,也不想再回到猜霸身边,那样我会比死更痛苦……”

说话间,她的身子扭曲的更厉害了。

那样子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条被人用力绞拧的毛巾一样。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唉,也是个可怜人。徐祸,你就给她一刀吧,让她痛快的了结吧。”

我不由得一愣,说话的竟然是桃符中的张安德!

事实容不得我多想,直觉告诉我,如果再不行动,下一秒钟凌红很可能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会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

我一咬牙,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起小刀便朝着凌红扭曲的身影刺了过去。

“不要!”

季雅云在我身后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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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样了?”张宽问我。

我看了看怀中的季雅云,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那我姐呢?”

“先下去再说。”

回到先前二楼的那个房间,我刚把季雅云平放在一张办公桌上。

就听“吧嗒”一声轻响,一样东西从她上衣口袋里掉了出来。

我捡起那东西一看,不由得怔住了,那居然是一颗水果糖。

同样的水果糖我口袋里也有一颗,这是我下班的时候买给小家伙的,怎么季雅云的口袋里也会有这种糖?

这时,张宽突然“咦”了一声。

抬眼看去,就见司马楠已经被放在另一张桌上,张宽两只手都抄在裤兜里,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下一秒钟,他把左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把手掌摊开在我面前。

我不禁又是一愣。

他手心里竟也是一颗同样的水果糖!

“我从来不吃这种糖的,它怎么会在我兜里?”张宽诧异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拿在手里的那颗糖。

我眼珠转了转,回想之前几次见到的小孩儿身影,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我没再多说,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棺材,走到司马楠身前。将小棺材贴在她前额上,默念起了法诀。

先前看出司马楠招惹了祸患,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刺猬头竟然想用她的生魂祭祀,利用她的肉身替凌红重塑阴形。

我虽然不懂降头术,可在天台上也看出,刺猬头作法的关键不在司马楠本身,而是在那个草人上面。

那根钢针一旦刺进草人的头顶,司马楠多半会魂飞湮灭。

就当时的情形,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刺猬头,更加不可能把草人抢过来。

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我包里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臧志强留在储物柜中的藏魂棺。

所以,我才在千钧一发间,念诵藏魂棺上刻录的摄魂法诀,抢先一步将司马楠的魂魄收进了小棺材里。

我本来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孤注一掷,没想到能一举成功。

只能说是司马楠命不该绝吧。

见司马楠缓缓睁开眼睛,我一言不发的收起藏魂棺,把包扛在肩上,抱起季雅云往外走。

“徐大哥,我表姐的脸怎么办?”张宽在身后急道。

“这个我帮不了她,你们找别人吧。”我头也不回的说。

回到城河街,季雅云终于醒了过来,边哭边捶打着我问,为什么要‘杀死’凌红。

我只反问了她一句,问她是想要凌红活的生不如死,还是有个安稳的解脱?

跟着急了大半夜的桑岚和潘颖解释了一番后,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凌晨3点。

我看了货架上的泥娃娃一眼,放下包,从裤兜里掏出那块水果糖,朝着泥娃娃晃了晃。

“呼……呼……”

泥娃娃里竟然传出打呼噜的声音。

“别装睡了,我知道是你!”我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拿我当弱智呢?

从季雅云口袋里掉出水果糖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等张宽也拿出一颗水果糖,再联想之前的情形,我几乎能够肯定,今晚见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孩儿绝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细想起来,前两次小孩儿出现在楼梯口,应该是刻意在给我们‘带路’,否则的话,我们多半就像刺猬头说的,会被困在楼下,根本上不了天台。

“快出现,不然明天不给你买好吃的了。”我忍着笑又说了一句。

“嘿嘿嘿……”

泥娃娃里传来不好意思的笑声,下一秒钟,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浮现了出来。

“这糖是你放在我们口袋里的?”我又把糖在泥娃娃面前晃了晃。

茶茶在泥娃娃里笑着点点头,“嗯嗯,四(是)我。”

“为什么要给我们糖?”我好奇的问。

“这糖是我吃过的,你们带着我吃过的糖,我就可以保护你们啊。”茶茶说道。

“保护我们?”

我愣了愣,把今晚的经历回想了一遍,很快得出一个吃惊的结论:

“你居然懂降头术?”

貌似刺猬头最后向我下血降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反应,是小家伙替我抵挡了那血雾人头的。

“不懂,但是那个坏人害人的法子我都见过。”茶茶娇憨的说道。

“你见过?”

我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小家伙是我从王希真家里带回来的,在那之前她可是降头是养的鬼童子。

我虽然不懂降头,可也知道无论是鬼古曼童还是鬼童子,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炼就养成的。

茶茶看上去年纪虽小,实际上已经不知道被降头师养了多久,才能成为鬼童子,继而变成现在的灵鬼。

她说她见过那些害人的法子,那多半是在炼制她的降头师那里见到的。

看来王希真说的那位师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否则茶茶也不会这么‘见多识广’了。

我想了想,问道:“你今天晚上跟着我去了?”

茶茶似乎犹豫的一下才点了点头,说是。

“你出来,让我看看你什么样。”我对小家伙越发地好奇。

“不要,这身体四我的!”茶茶有些惊慌的往泥娃娃里缩了缩。

我一时无语,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心疼。

我没再强迫她出来,而是就今晚的事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得到的答复后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又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心情复杂的说:吃完早点睡吧。

我以为今晚是我救了司马楠的命,可事实是,如果不是小家伙耐不住寂寞,偷偷跟着溜了出去……别说救人了,我和季雅云怕是也已经没命了。

除了司马楠的脸是我用符箓控制住了状况外,无论是二楼窗外扑入的虫雾,还是在天台几次抵挡刺猬头的大招,都是小家伙或明或暗帮我解决的。

甚至张宽中的噬髓降,都是茶茶见到我用自己的血替他画符,才出手替他解了降头,并且‘赏给’他一颗糖,把他列为了保护对象。

我实在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不把小家伙当回事了。

她是灵鬼,不懂降头,但却是降头师养出来的灵鬼,懂得破解降头……

转过天我休息,本来以为能睡到自然醒,却是天刚亮就被电话吵醒了。

打电话来的是黄海林,他在电话里哭着说:出事了,纸人出事了。

半宿没睡,我困的不行,就让他下午带着纸人来找我。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还赖在床上,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就听季雅云在楼下问:“徐祸,你起床没?”

穿好衣服下了楼,就见她两眼红肿,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是为了凌红的事一晚上没睡。

我说:“如果你还是想问我为什么杀凌红,我想我没办法回答你。”

季雅云摇摇头,“我早上看了小红以前给我拍的照片,发现一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十二张照片

我心里一动。

凌红昨晚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那组‘最糟糕的照片’,她显然是想向我们提示什么。

按照她和刺猬头之前的对话看来,刺猬头之所以肯作法帮她,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某样东西。

而且,凌红似乎已经将那东西给了他一半,另一半留下来当做筹码来要求刺猬头帮自己达到目的。

难道照片上有着关于那样东西的提示?

凌红除了凌家后人的身份外,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刺猬头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季雅云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把手机递了过来。

我接过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中,季雅云张开双臂,站在一扇大门内,对着镜头笑得甜美动人。

照片里的季雅云和现在差别不大,应该拍了没几年。

而照片中的背景,似乎是一栋有些古老的建筑。

我仔细查看照片,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季雅云让我接着往下翻。

我把所有照片都看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一组照片总共有十二张,的确是在一栋明清款式的庭院和房间里拍的,照片里的主人公,全都是季雅云。

可我把照片从头看到尾,却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只好放下手机,问季雅云从照片里发现了什么。

“这组照片的确很糟糕。”季雅云说。

“哪里糟糕了?”我疑惑的问。

我是真没看出‘糟糕’在哪儿,在我看来,照片只是做了黑白处理,而每一张照片中的季雅云都很美,把任何一张放大,都可以当装饰画一样挂起来。

季雅云表情显得有些疑惑,摇了摇头,走到我身边,指着屏幕上的一角说:“这里有个人。”

我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就见照片的背景中,右上角有个侧面朝着镜头的人。

我问:“这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什么时候拍的?”

季雅云说:“是三年前,在苏州xx园拍的。”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她说的那个园林在苏州相当有名,每天都迎来过往不少的游客,我实在不认为拍照的时候不小心拍到路人甲是什么奇怪的事。

“小红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她不可能把不相干的人拍进去的。”

季雅云边说边划了一下屏幕,指着照片说:“这里也有一个人。”

我又是一愣,顺势一看,看到一个细节,心里顿时猛地一激灵。

季雅云说:“就算偶尔疏漏,也不会每一张照片上都拍到路人。但是这十二张照片,全都拍到了陌生人。小红不应该犯这样的错才对。所以事后照片洗出来,她才说这是她拍的最糟糕的一组照片……当时我没觉得怎样,昨晚听她说才……”

我已经顾不上听她在说什么了,快速的把照片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季雅云问。

我放下手机,勉强咽了口唾沫,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一会儿,我才问道:“这些照片也是用机械单反拍的?”

我记得凌红好像有这个习惯。

季雅云点头说是,而且本身用的就是黑白胶片,凌红说这样更能体现某个时代的韵味。

我又问她,原照片在哪里。

季雅云说在老家,想了想,又说当时照片洗出来后,底片不知道怎么损毁了,凌红让她一定好好保存这组照片,毁坏了的话就没有了。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坐进藤椅里,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季雅云问我:“除了这些多出的人,你还看出什么了?”

我抬眼看着她,见她眼中兀自带着悲伤,想了想,沉声说:

“凌红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别再为她难过了。”

“她都已经死了,你还说她?”季雅云激动的跺脚道。

我说:“照片的确很糟糕,但那应该只是针对你而言。”

“你什么意思?”季雅云问。

“照片里除了你,没有人。”

“什么?”

“没有别人!”我一字一顿的说。

我把手机点开,指着照片上的‘路人甲’,“你看看他的脚,有什么不一样?”

季雅云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仔细看了看照片,喃喃的说:

“他的脚……脚尖是踮着的。”

我说:“对,十二张照片里拍到的路人,全都踮着脚尖。”

“那……那是意思?”季雅云翻着照片,呼吸不自觉的变得急促起来。

“普通人是不会这样的,如果说一张两张还算是巧合,那十二张照片都这样,就不是巧合。”

“那是……”

“他们不是人,是鬼!”

季雅云身子猛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能给你答案,只能说凌红没你想的那么简单。xx园那样的旅游景点,不可能聚集这么多鬼,那绝不是意外拍到的,而是……很可能是她故意拍进去的。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最好尽快让人把原照片寄过来,如果不弄清照片的秘密,很可能会留下祸患。”

我一口气说完,见季雅云泪光闪动,一副失神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可还是没说什么,径直去了后边洗漱。

有些情感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只会徒增烦恼。

凌红或许本质不坏,但经历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我相信她临死前或许已经没有了再害季雅云的心思,但既然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就不应该再带给活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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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高战带着黄海林来到我家。

高战一进门就抹着脑门子说,出事了,果然又出事了。

我让他先别慌,让黄海林把纸人拿出来。

看到黄海林拿出的纸人,我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

纸人上的符箓竟然不见了,只留下一些深灰色的印子,像是被火烧灼后留下的痕迹。

更让人心惊的是,纸人脸上眼睛的位置,竟然分别多出了几个血红色的手指印!

戴菲死前说要‘找眼睛’;吴浩死前给我发信息,说‘她要挖我的眼睛’。

现在纸人眼睛的部位又出现了手指印,看来缠上他们的家伙还真是奔着眼睛来的。

“这说明什么情况?”高战指着纸人上的手指印问我。

“还能是什么情况,惹上狠角色了。”我只觉得一阵头大。

普通的恶鬼伤人,多半是迷惑人,让人产生幻觉,做出诸如上吊、跳楼等行为,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所以,在寻常人看来,被害的人就只是自杀。

能在被害人身上肆无忌惮留下印记的,只有厉鬼。

然而,这帮非主流惹上的貌似还不是一般的厉鬼。

竟然能在画了符的纸人上留下血手印,这得是多大的怨念啊……

我问黄海林,鬼楼那次,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他哭丧着脸说真没有了。

我想了想,让高战先送他回家,我下午准备些东西晚上过去。

两人走后,我先去街口的丧葬铺买了黄纸朱砂,想了想,又买了些冥纸元宝,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烧了。

看着燃烧的火焰,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说是‘傍身钱’,可到底还是烧给我自己的。

自己给自己烧纸……

黄海林和戴菲本来在县里租房住,戴菲出了事,他也搬回了自己家。

晚上,到了他家里,见除了他和高战没有别人。

高战说,他下午已经让黄海林的家人搬去亲戚家住了。

我点点头,说这样最好,省得麻烦。

高战犹豫着问我:“周晓萍家也在这村里,今天晚上那脏东西不会去找她吧?”

我摇了摇头,“不会,纸人上留下印记,纸人却没损伤,这说明缠上他们的家伙已经看出猫腻来了。没弄死黄海林,它一定不甘心,今天晚上一定还会再来找他。”

“你打算怎么办?再弄一个纸人?”

“没用了,鬼也不是傻子,吃一次亏哪还会再上当。”

我指了指黄海林,“带我去你房间看看。”

同样是自建房,黄海林的房间和吴浩一样,也在二楼。

进了屋,我四下看了看,拿出几张符箓,分别在屋子的三个墙角烧了,把符灰撒在角落,独留下靠门的一角。

又做了些准备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指了指床,让黄海林躺上去,今晚就在自己床上睡。

黄海林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我冷冷的说:“闯祸的时候你们都挺有能耐,现在怎么胆缩了?你要是能惹不敢扛,那活着也是个废物,我干嘛还要救你?”

黄海林嘴皮子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可看了看我的脸色,还是战战兢兢的躺到床上去了。

我从包里拿出锅底灰,让高战抹在额头上。

高战边抹边问我:“你不用抹啊?”

我笑笑,没说话。

貌似现在一过子时,鬼都只会把我当同类,我还抹个什么劲啊。

我拿出牛眼泪让高战滴了两滴,又将一把竹刀交给他,看看表,让他钻到床底下去。

然后我关了灯,也钻到了床下。

“高队长,徐……徐警官,你们可一定要保护我啊,我还年轻,还不想死啊。”黄海林带着哭音说。

“闭嘴吧你!”我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昨个是司马楠,今天是小黄毛,一个比一个能作死。

你们作死没关系,倒是弄的老子没一晚能消停的。

要不是高战从头到尾都跟着这事儿,老子管你才怪。

眼看到了十一点,我心里也紧张起来,和高战一起缩在床下,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房门的那个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并没有出现异状。

反倒是床上的黄海林,居然打起了呼噜。

估摸着自从戴菲死了以后,这小子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安生。

渐渐的,我也开始上下眼皮打架,倒是高战,俩硬币眼瞪得跟小灯泡似的。

又过了大约半个钟头,我几乎就快要睡着了。

忽然间,就觉得床震了一下,紧跟着就听上方传来一个声音:

“不要挖我的眼睛……把眼睛还给我……”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就炸了。

说话声是从床上传来的,但却不是黄海林的声音。

说话的,居然是一个凄惨幽怨的女人……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魇婆

我猛一激灵,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那东西居然已经来了!

我一咬牙,就要冲出去,可身子刚一动,就见一蓬头发猛然从床边垂了下来。

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一张惨白的脸缓缓的从床沿边探了下来!

屋里没开灯,可我和这张脸正面相对,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所以还是看清了这张脸的样子。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煞白中带着惨绿,就和我见过的那些冷冻过的尸体一样。

最可怖的是她没有眼睛,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就像是两个老鼠洞,不断的有血水流淌出来。

我头皮一阵发炸,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本能的将攥在手里的符箓对着这张脸挥了过去。

可是手臂刚一挥动,突然,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与此同时,那张没有眼睛的脸快速的缩了回去。

我又惊又怒,床底下除了我就只有高战,抓着我的只有他。

这个时候他拉着我干什么?

我顾不上多想,急着想要冲出去,可高战却仍是死死的拉着我不放。

他的手劲很大,几乎都快要把我手腕的皮给搓烂了。

“你干什么?!”我急着问道。

一扭脸,看清身后的情形,我就像触电般的浑身猛一哆嗦。

拉住我的的确是高战,他一边紧抓着我的手腕,一边咧嘴冲我笑。

他像是笑得很开心,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连同牙龈全都露了出来。

比牙齿更白的,是他的眼睛。

他仍然瞪着眼睛,但眼睛里居然没有眼仁,眼珠上像是被封了一层白色的蜡,就像两颗卫生球,可他还是瞪着眼睛看着我,呲着牙冲我笑……

“嘿嘿嘿嘿嘿……”

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到头发丝,“啊”的一声大叫,本能的抬起膝盖顶住他的胸口,想要把他顶开。

可他的手劲出奇的大,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摆脱他的掌握。

“嘿嘿,我要你的眼睛,把眼睛还给我……嘿嘿嘿……”

高战又是一阵怪笑,猛然间将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竹刀朝着我的眼睛狠狠刺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蹬住他的肚子,同时挥起拳头砸在他脸上。

我用的力气很大,似乎听他痛叫了一声,抓着我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些。

我赶忙趁机甩脱他,一个翻身从床底下滚了出去,跳起来按下了灯的开关。

“吧嗒!”

灯亮了。

没等我转身,就听床上传来一阵呻`吟,“疼……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睛……”

转眼一看,我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黄海林仰躺在床上,身子正不住的抽搐,两眼紧闭,两只手的手指却是搭在眼皮上。

他的手弯曲的像鸡爪一样,手背的青筋都暴出来了,他居然在挖自己的眼睛!

我刚要上前阻止他,蓦地,床底下突然滚出一个身影。

我本能的退后,却见高战利落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脸惊怒的瞪着我:

“你刚才干什么?”

见他的眼睛不再是‘卫生球’,而是恢复了先前的清亮,我也顾不上多说,一指黄海林,“快阻止他!”

高战将信将疑的慢慢转过头,眼睛却警惕的斜向我,就像是怕我会随时偷袭他一样。

当他看清黄海林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掰黄海林的手。

我也赶忙上前,一边掰黄海林的手,一边把符箓贴在他的前额。

可符箓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黄海林的力气却是大的惊人,我和高战用尽全力,才勉强将他的手从脸上掰开。

再看他的眼睛,眼窝眼角已经被按出了紫红色的瘀痕。

高战掏出手铐,将他两只手铐在床头。

“怎么会这样?”高战回过头惊疑不定的问我。

我看了看他肿起的半边脸,沉声问:“刚才你有什么感觉没?”

高战同样疑惑的看了我一会儿,说:

“我刚才一直盯着门口,都快睡着了,听见门响就赶紧往外看。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我以为你也看见了,正想问你该怎么办,你忽然冲我笑,还说要挖我的眼睛!你刚才的样子……比鬼还吓人!”

“门开了?”

高战点了点头,表情却变得有些不确定。

“咣当!咣当……”

黄海林还在不住的用力挣扎,好在他的床是铁架子焊接的,要是普通的木头床,多半都要被他折腾散架了。

“他这是怎么了?做恶梦了?”高战边说边过去拍打他的脸。

黄海林两眼紧闭,表情显得既惊恐又痛苦,身体不住的抽动,双臂不停的挣扎,看上去像是正沉浸在可怕的梦境中一样。

可无论高战怎么拍打都叫不醒他。

看着他的样子,想到刚才的情形,我心里猛一激灵,“不是做梦,是魇婆!他是被魇婆子给缠上了!”

“魇婆子是什么?”高战问。

“没时间解释了,如果不把他弄醒,他和吴浩、戴菲一样,熬不过天亮!”

我皱着眉头急促的说道,我终于知道戴菲和吴浩是怎么死的了,可一时间却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我怎么都没想到,缠上四个非主流的会是魇婆这种难缠的家伙。

事实再次印证了我的推断,鬼楼里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见黄海林咬牙切齿,面红耳赤,不断将铁架子床震得‘咣当’响,高战急着说:

“再这么下去,我怕他撑不到天亮了!要不我打晕他吧?”

“别!你本来就在做梦,你现在打晕他,他灵识丧尽,就死定了!”

“那现在怎么办?”

我抬眼看了黄海林一眼,一咬牙说:“现在想救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靠他?”

“办法只有一个,不过风险很大。”

“风险大也要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吧?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

孩子能干出那样的荒诞事来?

还特么是在鬼楼里……

我没再犹豫,一边从包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对高战说:

“魇婆是一种很特殊的鬼,它想要这小子的命,但它本身不在这里。只能是找到它的本体,才能把这小子弄醒。我不知道魇婆在哪儿,只能是把他的生魂拘出来,让生魂带我去找魇婆。”

“拘魂?”高战瞪圆了眼睛。

我点点头,“我没试过拘魂,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能是按你说的,怎么都要试试。不过……如果天亮前不能带他的生魂回来,那他同样会死。”

“魂魄回不来会死?那……那赵奇怎么会……”

“不一样,回头再解释吧。”

我想了想,开始脱衣服。

见我从包里拿出长袍换上,高战嘴皮子动了动,强忍着没有再多问。

换上月白长衫,卷起袖子,拿过朱砂笔走上前,卡住黄海林的下颚,快速的在他前额画了一道符箓。

然后又取过一卷红绳展开,咬破指尖在红绳上沾染了我自身的血。

我拿着红绳重又走到床前,斜睨着高战含糊的说:

“我不是一定有把握带他回来,如果出了岔子,黑锅你来背。”

高战皱眉:“废话,我不会让你出了力还寒了心的。尽管去吧!”

我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将红绳在黄海林脖子里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开始念诵法诀……

“拘魂!”

我猛然大喝一声,迅速的倒退两步,将红绳抖得笔直。

下一秒钟,就见一道虚影从黄海林身上坐了起来,茫然的左右看了看,缓缓的下了床,低着头一脸麻木的站在床边微微晃悠着身子。

与此同时,先前不住挣扎的黄海林却变得一动不动。

高战忍不住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回过头惊恐道:“他死了?”

我摇摇头,默然的拿起一根线香,将红绳的另一头拴在香尾,点燃了香头。

那香插好,这才回过头对高战说:“如果香烧完他还这样,或者中途香断了,他就真的死了。”

说完,我走到黄海林的生魂面前,掐了个法印,二指并拢在他前额画符的位置点了一下。

“救命!不要挖我的眼睛!”

黄海林的身形骤然清晰,跟着就扯着嗓子尖嚎了起来。

“别鬼叫了,跟我走!”我冷声道。

黄海林身子一震,定下神来看着我发了会儿呆,竟然嘴一撇,哭着就向我扑了过来。

“滚蛋!”我一把推开他,“大男人你还求抱抱啊?别耽误时间,快跟我走。”

“去哪儿?”黄海林问。

“你刚才去了哪儿?”我问。

“鬼……鬼楼。”黄海林骤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我刚才又去了鬼楼?”

“那现在再去一趟!”

我边说边推着他往外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被我料中了,还是要去鬼楼走一遭。

“去鬼楼?我和你一起去!”高战追上来说。

“不用。”我回过头正色道:“记住我的话,永远别再掺和鬼楼的事。”

黄海林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被我连推带踹的带出村子,一脚蹬进了车里。

“徐警官,我不想去,那里太可怕了……有人要挖我的眼睛……”

“两件事:一,不去你会死,去了你还有活着的可能;二,别再叫我警官,叫我……老板。”

车停在屠宰场附近,见黄海林不肯下车,我冷冷的说:

“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解决,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想死,就不要跟来。”

说完,我掠起长袍,迈步朝着鬼楼的方向走去。

来到巷子口,黄海林终于还是跟了上来,刚要说什么,可是一抬头,看到巷子深处的情形,不由得惊呼起来:

“怎么会这样?”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鬼山行

这次我没有怪黄海林大惊小怪,因为我和他同样的震惊。

巷子深处,原先鬼楼的位置,那栋七层高的塔楼居然又出现了!

“鬼……鬼楼!”黄海林结结巴巴的说着,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我自然明白,这次他说的‘鬼楼’和先前是不一样的。

“要回去吗?”我冷冷的问。

见黄海林神情惊惶,犹豫着不说话,我没再说什么,撩起长袍大步向前走去。

来到塔楼前,我不自禁的捏了捏手心里的汗。

先前的老楼连同院落全然不见了,一座宏伟广阔,金碧辉煌的塔楼平地而起,在阴沉的夜色里竟给人一种直入云霄的感觉。

“徐警……徐……徐老板,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栋楼?”黄海林到底还是跟了上来,结结巴巴的问。

我没有说话,事实是事到眼前,我也没了方向。

在车上我问过黄海林,他说他在‘梦里’又来了鬼楼,然后再问他什么,他却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只说有人要挖他的眼睛。

我本来以为鬼楼还是原先的样子,那样就可以去他当晚和戴菲‘找刺激’的房间找根源。

哪知道眼前的鬼楼已经变成了阔大的塔楼。

我对这塔楼,也就是所谓的鬼山一无所知,甚至还深有畏惧……这他娘的要去哪儿找那魇婆啊?

时间有限,我没有犹豫太久,一咬牙,对黄海林说:

“进去以后尽量别说话,更不要离开我身边。”

说完,我摸了摸怀里的阴阳刀,朝着楼里走去。

迈上台阶,刚要去推大门。

旁边突兀的传来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生客?”

我脚下一顿,转眼就见角落里,一个干瘪的老头正坐在一把椅子上阴森的盯着这边。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老头居然就是我和高战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个看门的老头。

不过他现在没有穿那身蓝布工作服,而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唐装,确切的说,那更像是一套死人穿的寿衣。

我对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主要还是因为我和高战来的那次,最后他说的那句‘八嘎’。

高战困在鬼楼的当天,也曾见过他。

现在他又出现在塔楼里,而且还穿成这副样子……

要说这老家伙是个普通的看门人,打死我也不相信。

老头似乎没认出我,而是把目光停留在了黄海林身上。

我正犹豫着该怎么应对,忽然间,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

“他们是我请来的,怎么?有问题吗?”

我诧异的回头看去,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来人是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身穿一袭粗布长衫,一脸的冷酷。

他的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扶着头顶,正站在我们身后横眉怒目的瞪着看门老头。

来的居然是白长生!

老头像是很畏惧他,嘴皮子蠕动了两下,低下头再不说话了。

白长生转过头,不,应该是转过身,向我微微一笑,大声说道:

“包房已经预留好了,兄台请跟我来。”

说完,朝我点点头,当先向前走去。

再看那老头,低着头闭着眼,竟像是睡着了一样。

白长生推开大门,看到门后的情形,我不禁有些意外。

从塔楼的外观来看,大门后应该是一间大厅,或者是大殿之类的所在。

然而当门打开后,我才发现门后居然是一座类似古代大户人家的前院。

院子两侧的屋子里都亮着灯,隔着窗户,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穿梭。

可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却只能看到一片阴沉混沌。

白长生扶着脑袋脚下不停的穿过院子,拐过长廊,又疾走了一阵,忽然推开旁边一间屋子的门闪了进去。

我和黄海林加紧脚步,跟着走进去,白长生立刻像做贼似的把门关上了。

这时我才看清,这屋子哪是什么包房,根本就是间……反正是很狭小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房子,除了一扇窄小的门,连窗户都没有。

“兄台,你为什么忽然来鬼山?”

白长生转过头问我,已经再没了刚才的冷酷气势,转眼看了看黄海林,又是一皱眉:“生魂?”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儿?”我疑惑的看着他。

没想到一向坦诚的白长生却摇了摇头,“回头再说吧,先说说看,你们今晚来干嘛?我姐今晚应该不在,你们来这里太危险了!”

我盯着他看了足有三十秒,才强压下心中的狐疑,问:“鬼山里是有个魇婆?”

“魇婆?什么是魇婆?”白长生愕然的问。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还真是‘隔行如隔山’,凶悍如鬼罗刹也未必知道其它鬼魅的存在。

时间不多,我直接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简要的说了一遍。

白长生听完,神情显得有些惨然黯淡,好半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你说的是她……”

“她在哪里?”我眉心一挑。

白长生又愣了愣,看了黄海林一眼,不答反问我:

“兄台,你找她干什么?”

“救人。”

“然后呢?”

我没说话。

“你想杀了她?”白长生盯着我问。

不等我回答,他就扶着脑袋摇了摇头:“那是个可怜女人,她受了太多苦了,我不会让你杀她的。”

“带我去找她。”我冷冷的说。

“不行,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白长生没有丝毫犹豫。

“带我去,否则你别想再回驿站了!”

“那我就不回驿站了!”

白长生又恢复了刚才的冷酷,直着腰和我对视。

“你在坚持什么?”我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书呆子的迂腐。

“她受了太多苦了,这里的人……这里的中国人都受了太多苦了,我们不该留在这里,更不该死。”白长生摇了摇头,喃喃道。

估计他是有点失神,忘了扶脑袋,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脑袋才没掉下来。

尽管这样,黄海林也差点吓得叫出声。

看着白长生复杂的神情,再结合百鬼谱上对魇婆的记载,我隐约想到些眉目。

“带我去找她,我会见机行事。”我只能跟他这么说。

见白长生犹豫,我使劲戳了戳手表的表盘,又指了指黄海林,急着对他说:

“没时间了!我来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杀‘人’,你也做过人,你总得相信人性!如果魇婆不该死,你觉得我会杀她吗?”

白长生又盯着我看了一阵,咬了咬嘴皮子说:“她在地牢。”

“地牢?”

我愕然,原来的鬼楼只有两层,塔楼有七层,哪儿来的地牢?

再说了,黄海林他们是在鬼楼的一楼惹的货,和地牢有什么关系?

这个整天抱着脑袋稀里糊涂的书呆子,该不会弄错人了吧?

然而白长生却笃定的说:“你要找的人一定是她,她一定在地牢。”

我愣了愣,不管不顾的说:“那就带我去地牢。”

白长生点了点头,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看表:“两点一刻。”

“那要等到三点……”

“放屁!”我一下就急了,五更天一过,黄海林就挂了,我特么白来了。

白长生显得很纠结:“不到三点,我找不到地牢的!”

“什么叫找不到地牢?”

“我说不清楚,我姐能找到,我找不到……我只记得大概的地方,三点前我找不到入口的!”

“你真特么是个糊涂鬼!”我恼火的骂道,我是真快被他绕晕了。

好歹他也在鬼楼里待了快一百年了,怎么问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看黄海林,果断对他说:

“现在就去,能带到哪儿带到哪儿。”

妈的,没时间了,蒙就蒙吧。

白长生倒是果断,看了我一眼后,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跟在他身后在看似无尽的长廊上走着,我终于大致明白高战当日被困是怎么个场景了。

单说这一楼,身在里边,除了在院子里仰望到的是一片混沌,就根本不像是在一栋封闭的建筑物里。

而是说单这一层就像是个单独的古代宅院,有前厅后进、有左右厢房。方向感稍差的人,进了大门走的深了,未必就能出得去。

白长生把我们带到一个拐角处,转过头说:

“就是这儿,我记得地牢的入口就在这附近,但是3点以前,我找不到入口在哪儿?”

“什么叫3点以前找不到入口?”黄海林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闭嘴!”我厉声道。

我之所以焦躁,不光是因为时间不够,而且还因为看着眼前的情形,我忽然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拐角型的走道,左侧的房间,右边廊檐外的混沌中如果是水塘的话……

“你过去!”

我一把拽过黄海林,把他甩到一个位置。

“站在那里,往左,对,站在那儿,先别动。”

我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对成一个长方框抬到眼前。

“左手平举,右手……右手揪住耳垂。”我呼吸不自禁的有些急促。

黄海林一脸懵逼,却因为没有了主见,只能按照我说的做。

当他平举左手,伸出食指的一瞬间,我猛然放下手:“就是那儿!”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鬼杀

一句话说完,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指了一个方位,而那个方位却是在廊檐外面。

白长生愣了一下,摇头说一定不会是那里,翻出廊檐,那就出了鬼山的范围了。

黄海林朝外探了探头,回过头说外面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看着那一片混沌的所在,我只感觉无比的诡异。

就在刚才,白长生带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四周的环境一下让我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

不,那个场景我并不算熟悉,但却记忆深刻。

因为,我今天早上才刚刚看到过。

那是一张照片。

是凌红给季雅云拍的十二张照片之一。

照片中的背景是园林的一个角落,虽然建筑风格不尽相同,但布局景致几乎和当下我们看到的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季雅云,右手揪着耳垂,左手平平伸出,喜笑颜开的吐着舌头,显得十分俏皮。

然而,就在她平伸的左手上方,却多出了一个‘人’!

因为是被‘误拍’进去的,所以那人的身影十分的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却能清晰的看到他踮着脚尖……

跟着白长生来到这里,我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了那张照片。

当我让黄海林代替季雅云摆出照片里的姿势后,更是发现,两副画面惊人的相似!

我心念电转,咬了咬嘴皮子,跳上了廊檐的栏杆。

“兄台,你不要乱来,我根本不知道外面有什么!”白长生急道。

“你对鬼山了解多少?”我回头问他。

白长生眼中露出一抹茫然。

我说:“没时间了,说什么都要试一试。”

“麻痹的,老子跟他拼了!”

黄海林也被我激得头脑发热起来,跟着跳上了廊檐。

我最后看了白长生一眼,没再说什么,一咬牙,瞅准方位,朝着外面的混沌中跳了下去。

身在半空,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恍然。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工夫,脚就碰触到了实地,同时视线也恢复了清晰。

我发现四周还是一片混沌不清,但是面前却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卧槽,这是什么地方?”跟着跳下来的黄海林小声问我。

白长生到底还是跟着跳了下来,只是他一只手扶着脑袋,不好掌握平衡,落地时脚下不稳,差点歪在我身上。

我扶了他一把,他刚一站稳,立刻就指着前方说:

“是了,这里就是地牢的入口。”

听他这么说,我更觉得狐疑,只感觉所谓的鬼山,无一处不充斥着诡谲。

“我……我没有下去过。”白长生忽然说道,神色间竟显得有些恐慌惊惧。

时间紧迫,我也顾不上多想了,只暗暗骂了句‘糊涂鬼’,就撩起长袍的前襟掖在腰里,沿着阶梯向下走去。

随着不断往下,我心中的疑惑也到达了极点。

周遭十分的昏暗,但却没到目不视物的地步。

从两侧的墙壁看来,这似乎的确是通往地下的甬道。

可是,撇去上面诡异的塔楼不说,原本的老学校已经存世近百年了,再怎么神秘,也不会没有人进来探查过。

如果说老楼下面有着地牢之类的所在,怎么可能没被人发现呢?

关键是在我看来,‘地牢入口’并没有任何遮蔽,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敞在那里,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入口和向下延伸的阶梯。

唯一让人感觉惊悚的是,阶梯下方黑漆漆的,似乎是没有尽头一般……

“啊……啊……”

突然传来的惨叫声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是……是她!”黄海林忽然声音发颤的说道。

“魇婆?”我问。

黄海林摇了摇头,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和小菲在那个房间里……我觉得特别刺激,我才想起来,当时小菲……小菲的叫声……就和这个声音一样!那不是小菲的声音……”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怎么个情形。

男女之间欢``好的时候,女人的叫声无疑是最好的兴f剂。

试想他和戴菲当时在老楼的房间里‘找刺激’,如果女方发出当下这样几乎可以用惨厉来形容的声音,那任何男人都是受不了的。

可是如果不去想黄海林和戴菲当时的情形,单是听这叫声,是绝不会联想到男欢女爱上去的。

叫声的确是女人发出的,但却没有丝毫的愉悦。

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正在遭受惨绝人寰的酷刑一般。

“哈哈哈……”

下方毫无预兆的响起一阵淫`邪放肆的笑声,紧接着就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对方说的是日语,我听不懂,但却判断出,说话的人离我们相当的近。

下一秒钟,随着一阵脚步声,两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在我面前,就好像是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似的。

两人都戴着驴耳朵帽,一个敞着怀,一个赤着上身,挺着肥大的肚皮,肩上斜背着步枪。

这居然是两个日本兵!

两个‘凭空出现’的日本鬼兵显然也看到了我们,同时双双一愣。

电光火石间,我已经判断出了形势,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飞身扑向前,右手一翻,将早已扣在手中小刀抹过一个日本兵的脖子,接着顺势刺进了另一个日本鬼兵的胸膛。

两个鬼兵被刺中,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化作两股黑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杀得好!兄台好身手!”白长生兴奋的两眼放光。

黄海林却吓得直哆嗦:“你……你杀人了!”

“他们不是人。”我冷冷的说了一句。

“鬼?”

我没再说什么,白长生却恨恨的说:“这些日本杂碎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睛……疼啊……救命……”

女人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尖利,听在耳中,让人骨髓发痒,心肝打颤。

听到最后一声求救,我几乎想都没想,甩开步子就向下冲去。

冲出没几步,眼前突然豁然一亮。

等看清周遭的状况,我不禁一呆。

荒芜的院落,两层的老楼……

我怎么都没想到,到了楼梯的下方,竟然是回到了原先的鬼楼院落!

“我的眼睛……不要挖我的眼睛……”

我浑身一震,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跑到一楼的一间屋子外面,隔着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形,登时睚呲欲裂。

后窗旁,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双手被捆缚在窗棂上,眼睛被一条脏兮兮的布条蒙着。

一个高大肥硕,赤着上身的日本军官正在她身后做着令人不齿的动作。

然而,女人之所以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并非是因为他在后方的动作,而是因为胖军官两只手的手指正按在女人蒙着布条的眼睛上,一边喘着粗气的嘿嘿怪笑,一边把女人的眼睛狠狠往眼窝里按!

不是挖,是按。

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器官之一,被用力按压的痛楚是无法想象的,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我艹你马勒戈壁!”

看到这副场景,一直畏畏缩缩的黄海林竟率先忍不住咆哮着大骂出口。

房间里的日本军官闻言停下了动作,大骂:“八嘎……”

“砰!”

不等他回过身,我便狠狠一脚踹开房门。

在他转过头的一刹那,小刀直直的刺入了他的眼窝……

我把那女‘人’从窗棂上解下来,却见两道暗红色的血线正从蒙着她眼睛的布条下流出来。

白长生站在门口,浑身都在颤抖。

黄海林一直咬着牙,眼睛瞪得通红,身子也在不住的哆嗦。

半晌,白长生才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带她走!”我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白长生反应过来,“她能去哪儿?她离不开鬼山的!”

我怔了怔,在腰间按了按,伸手摸出一个金元宝,往女人手里一塞,把她扶到白长生面前,“带她走,去驿站!”

这次白长生没再说什么,只是向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扶着女人向外走去,转眼便消失在了门口。

“不见了……他们都是鬼啊?”黄海林恍惚的问我。

“少废话,赶紧回去!”

时间无多,我再顾不了想鬼山的事,和黄海林一起跑出鬼楼,一路跑出巷子。

远远的,看到车旁蹲着的一个身影,我不由得呆住了。

“汪……汪汪……”

“肉松!”

我从震惊中缓醒过来,一把搂住扑进我怀中的肉松。

肉松把狗头在我怀里亲昵的拱了一阵,突然抬起狗头,朝着巷子的方向“汪汪”叫了两声。

我浑身剧震。

肉松一直都跟着徐洁的,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肉松在这儿,难道徐洁她……

我站起身,就想不顾一切的往回跑。

可看到一旁正狐疑看着我的黄海林,还是停住了脚步。

“上车!”

……

“天亮了?”黄海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高战长出了口气,“算你小子走运,再晚一分钟,你就死定了。”

黄海林恍惚的反应了一会儿,跳下床跑到我面前:“徐警官,昨天晚上……”

“你不会再有事了,周晓萍也安全了。”

“你把缠着我们的鬼灭掉了?”黄海林兴奋的问。

我看了一眼桌上燃尽的香头,摸了摸肉松的狗头,站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可以忘记很多事……”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解降

城河街31号。

清晨,大雨。

高战瞪着硬币眼问:你说戴菲和吴浩的死是意外?

我点点头:

魇婆是一种特殊的鬼,有着很深的执念,这种执念可以侵入人心,迷惑甚至控制人的心智。

人在清醒的时候,意志相对清明,不容易被控制。所以,魇婆多数是在梦里侵入人的意识。

戴菲和吴浩的死,的确是因为魇婆,但魇婆并没有刻意想要他们的命。

魇婆缠上他们,只不过是为了自救,她把戴菲她们当成了救命稻草。

“自救?你是说魇婆为了救自己,才杀了她们?”高战疑惑的看着我问。

我点了根烟,把昨晚的经历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以前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有魇婆这样的存在,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个人生前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死后还不能解脱,将近一百年……一百年的梦魇,足以把人变成鬼,把鬼变成魔。

那天晚上吴浩他们四个去鬼楼‘探险’,黄海林和戴菲刚好去了那间屋子。他们‘找刺激’,却没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可怜的女鬼正在被虐待……或者说是虐杀。

女鬼感应到有‘陌生人’的存在,她疼的受不了,本能的想要求救。所以……所以才有了魇婆。到了夜里,她的意识成为了戴菲她们的梦魇,说是找眼睛,不如说是在寻求解脱。

魇婆被捆在窗棂上,但戴菲和吴浩并没有被束缚。在‘梦里’,他们对魇婆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最终才……”

“小日本儿真他妈不是人揍的东西!”高战牙齿咬得咯咯响。

随即问我:“你是说,当初被日本鬼子杀害的那些师生和老百姓,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学校?”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是。”

“为什么会这样?”高战问。

“有人造局。”我脱口道,“不光被残害的冤魂没有离开,还有很多日本鬼子留在了那里。”

“造局?”高战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哪个王八蛋会做这种事?”

我刚想说出一个名字,忽然就见他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顺着他目光一看,我不禁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窗外竟然冒出一张黑漆漆的大脸!

高战过去把门打开,‘黑脸’走了进来,一边掸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嘟囔:

“你可真会找地方,这他妈隔着河就是墓地,你晚上不瘆的慌啊?”

“郭队?你怎么来了?”我愕然问道。

我怎么都没想到,冒雨前来的会是郭森。

更加没想到,他还带了两个人来,而且是两个我很不想见到的人。

“徐大哥,怎么是你?”张宽愣了一下,有些惊喜的说道。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个戴着棒球帽,脸上蒙着大口罩的女人,不禁疑惑的问郭森:

“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郭森随手拿起柜台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看了‘口罩女’和张宽一眼,才转向我说:“你们认识?那最好。”

他指了指‘口罩女’,弹了弹烟灰说:

“她的脸挺邪门的,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口罩女’看着我出了会儿神,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摘掉帽子,把口罩解了下来。

“我靠!你……你是那个记者?你的脸怎么会这样?”高战吃惊道。

司马楠看了看我,低下头没说话,垂着的眼中满是绝望的悲哀。

也难怪,她那半张脸看上去就像是嵌着一个乌黑的马蜂窝,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扎根在骨头里似的,就算是再好的整容医生恐怕也束手无策。

我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有些郁闷的问郭森:

“你怎么跟他们在一块儿?还带到我这儿来了?”

郭森抽了口烟,又指了指司马楠:

“她是我以前办过的一起案子的受害人,我找她本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结果就见她……这样了。她们姐弟俩正到处找高人呢,我一下就想到你了。刚好我来也是为了找你,这不就顺道带过来了嘛。”

我一阵无语,这才真是想见的见不到,想躲的躲不开呢。

“别愣着了,你快帮她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一个姑娘,一晚上脸就变成这样了呢?”郭森说。

“呵呵,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我冷笑,指了指司马楠,“你让她自己说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郭森一愣,和高战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司马楠。

司马楠咬了咬嘴唇,还是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倒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隐瞒。

郭森和高战听完,脸色都有些阴沉。

高战愤愤的说:“那天中午我也在场,小徐并没有针对你,你对着尸体拍照就是不对。你自己闯了祸,他给你符,提醒你有危险,你却反过来耍他、害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郭森深深的看了司马楠一眼,转头冲我一抬下巴:

“怎么说事儿都过去了,她也知道错了。一个大姑娘脸变成这样,等于这辈子就毁了。你……你一个大男人,大度点儿,看看能不能给她治好吧。”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暗暗递了个眼色。

虽然不明其意,但是说实话,看到司马楠解下口罩的那一刻,我也没什么脾气了。

讨厌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绝望中毁灭。

我下意识的扭脸朝货架上的泥娃娃看了一眼,隐约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冷哼。

很显然,茶茶对司马楠绝无好感,要不然当晚也不会分给她糖了。

我想了想,还是转过头对司马楠说:

“我只能试试看,不能打包票一定治得好。”

司马楠看着我的眼睛中满是疑惑,明显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帮她。

我让她和张宽去准备一些东西。

两人走后,才又和郭森絮叨起来。

见郭森几次欲言又止,我犹豫了一下,说:

“已经有赵奇的消息了,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郭森松了口气,点点头,只说有消息就好,没具体追问。

他又点了根烟,眯着眼睛对我说:

“我这趟来算是专门来找你的,有个案子想你参与侦破。”

“案子?”我一愣,“不是有丽姐呢吗?”

郭森摇摇头,“和法医没关系,是你另外一个职业。”

我点点头,让他细说。

听他说完,我和高战的眉心都拧成了疙瘩。

郭森抽了口烟,吐着烟圈说:

“那个司马楠,就是其中一个被害人,是七年前被我救出来的。所以你也别怪她行事偏激,任何一个人有过那样的经历,思想行为都会有变化。她现在能重新融入社会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要求她怎么样?”

高战叹了口气,“唉,确实。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长大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儿,被拐卖到大山里两年。被救出来后,父母都已经……唉……”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郭森:

“这是典型的拐卖人口案,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郭森刚要说话,张宽和司马楠已经冒雨赶了回来。

我看了司马楠一眼,没再多说,接过张宽递来的塑料袋,看了看他拎着的大公鸡,让他去后院杀鸡放血。

高战皱着眉头看了看司马楠的脸,问我:

“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降头。”

我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张芭蕉叶,起身走到货架前,对着泥娃娃说:

“你也听到那个大黑脸是怎么说的了?给我一点你的饭渣渣,帮帮她好不好?”

茶茶露出个浅浅的身影,朝我点了点头。

“乖孩子。”

我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放进芭蕉叶,又从张宽拿来的塑料袋里取出糯米粉和蝉蜕研成的粉末,和香灰混合在一起。

接过张宽端来的公鸡血倒了一些,调和成糊状后走到司马楠面前,让她闭上眼,然后将芭蕉叶敷在了她那半边脸上。

芭蕉叶刚一贴上她的脸,立刻就发出了‘滋滋滋’类似火灼皮肉的声音。

同时散发出一股浓重刺鼻的恶臭。

“疼……疼……”司马楠哭着想要躲闪。

“忍着!”

我让郭森和高战帮忙一起按着她,又对张宽说:

“去河沿那边找些蚂蟥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司马楠才停止了挣扎,身子却不能自禁的一直抽搐。

我让她别睁眼,轻轻把芭蕉叶取了下来。

“卧槽!”

郭森和高战同时低声惊呼着向后退了两步。

看着司马楠那半张脸,我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些蜂窝状的凹陷竟全然变成了真正的孔洞,一只只小米粒大小的,像是蜘蛛却又不是蜘蛛的黑色多足虫源源不断的从这些洞里爬了出来,‘吧嗒吧嗒’往下掉落。

我强忍着恶心,托着芭蕉叶在下面接着。

等到不再有虫子爬出来,才将芭蕉叶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这时司马楠脸上的皮肤已经变得平滑起来,却仍是鼓胀着呈紫黑色。

我把张宽找来的蚂蟥一只一只的放到她脸上。

蚂蟥开始拼命的吸血,但没过多久就从她脸上掉了下来……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山变了

最后一只蚂蟥吸饱了血,“吧嗒”掉在地上,蠕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再看司马楠的半边脸,就像是先前起了个紫黑的水泡,此刻被扎破后挤光了脓水,变成一张皱巴巴的紫皮贴在那里。

我让张宽把死蚂蟥扫出去,又拿了张芭蕉叶,裹了糯米粉敷在司马楠脸上。

片刻,芭蕉叶揭开,皱皮也被颜色变深的糯米黏了下来。

“姐!你的脸好了!”张宽喜出望外的叫道。

郭森和高战盯着司马楠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我,神情中也都透着不可置信。

的确,现在司马楠的脸虽然不能说完全看不出痕迹,却已经生出了浅红鲜嫩的皮肉,过不了几天也就恢复如初了。

“好嘛,你还真能耐,我带她来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治好了!”郭森惊叹的说道。

“她运气好而已。”我淡淡说了一句。

我这可是实话,如果不是前晚才和茶茶聊过,我哪会解降头啊。

司马楠愣怔的看着我,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脸会恢复似的,直到张宽把一面小镜子拿到她面前,她的身子才剧烈颤抖了一下,眼中也涌出了泪水。

我没再理她,点了根烟,问郭森那案子是怎么回事。

郭森看了一眼司马楠说,最近某地公安部门抓捕了一名人贩,根据犯人的供述,警方怀疑该名犯罪分子就是当初将司马楠拐卖到山里的那个人。

这次他来找司马楠,就是希望司马楠能够配合警方对犯人予以指证。

司马楠听完,脸色一阵泛白,却咬了咬嘴唇说:“好。”

我忍不住问郭森:“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郭森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犹豫。

我更加好奇,这大队长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郭森忽然问我:“你说在一座山里狩猎了半辈子的老猎户,有没有可能在山里迷路?”

我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郭森皱了皱眉,又问:“山会不会变?”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郭森眉头拧得更紧,思索了半晌才沉声说:

“这件案子有点复杂,因为是上级下达命令协查,不是我们直接办理的,所以具体状况我也不是完全清楚。”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人贩子被抓后,交代了很多讯息。根据这些讯息,当地警方去山里的某个村子解救被拐卖的受害人,但都是有去无回。前后已经失踪了六名警方人员了。”

郭森声音压得更低,脸色也更加阴沉,“附近村子里的人说,那些警察进了山,应该是在山里迷了路,出不来。村民还说,山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他们都不认识路、都不敢进山了。”

我用了足足五分钟,才把郭森的话消化了一半。

这时,郭森咧了咧嘴,看着我说:

“这案子有点邪门,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我希望你能跟我去一趟,把这事儿查清楚,把失踪的警察救出来。”

“山变了?”

“嗯,山变了。当地一个老猎户说的,他在那座山里打猎快五十年了,按照他的话说,闭着眼睛他都能走出来,可他最后一次进山,却在山里迷了路。足足在山里困了一个星期,才勉强出了山,但那已经是离他进山的路差了四十公里的所在了。”

郭森说完,朝我点了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又用了一分钟,把他的话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抬眼问他:

“郭队,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郭森竟摊了摊手:“是,可我还是希望你跟我去一趟。你是技术警,但也是警察。我不想谈什么‘义务’,可是人命关天。不光是我们失踪的六个同事,还有那些……那些被拐卖进山里的受害者。”

“山变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郭森点点头,“山变了。”

我想了想,说:“因为某些原因,山形地势的确会有变化,但那不是我的专长,我去了也未必有用。我可以帮你联系风水刘,但是他要收费的。”

郭森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我拿过手机,拨了瞎子的号码。

电话响了足足半分钟,对方才接起来。

听筒里传来瞎子懒洋洋的声音:“打给我干嘛?”

“给你介绍个生意。”我把郭森的话大致跟他复述了一遍。

“你等会儿。”瞎子说了一句,像是把话筒捂上了。

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你去我就去。”

“我又不懂风水,我干嘛去?”

我是一万个不想去,虽然鬼楼的事扑朔迷离,可凌晨回归的时候,我却在鬼楼附近把肉松带了回来。

肉松回来了,而且是出现在鬼楼附近,那徐洁……

“你必须去,你不去我也不去。”瞎子不容置疑的说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地方这个季节雨水多,带上你那把伞吧。”

“我说瞎子……”

“没空搭理你,明早来接我!”不等我说完,瞎子就急吼吼的说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挂断的前一秒,我似乎听到一个女人娇喘着说:“你急什么……”

放下电话,我对着郭森愣怔了半晌,点点头,说明天一早出发。

转过天,我把肉松交给季雅云她们照看,直接上了郭森开来的车。

司马楠已经在后座,看见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车开到市里,来到猪鼻巷,等了没一会儿,就见瞎子斜挎着包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瞎子一上车,先朝我瞄了一眼,看到我搁在脚畔的油纸伞,瘪着嘴点了点头。

我老早就憋了一股子劲,见状皱眉:

“刘瞎子,你最近可有点过了哈。都是兄弟,用得着这么装模作样吗?”

瞎子不听还好,一听一把就拽下了墨镜,转眼瞪着我大声说:

“兄弟?好兄弟啊。你最近干了什么,跟我打招呼了吗?兄弟,你问问自己,你现在还是人吗?”

听他语气不善,郭森忙出来打圆场。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瞎子的反应不可谓不过激,但明显是意有所指。

到了火车站,上了火车。

发车没多久,我忍不住看向瞎子,却见他也正斜眼看向我。

两人目光一对,我一把箍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问:

“狗日的,别给我装蒜,昨天电话里的那个娘们儿是谁?现在这么拽,是不是被人破了处男?”

瞎子和我一通纠缠,却始终不肯就电话里的那个女人声音吐露半点口风。

被我揪扯的紧了,干脆甩着膀子“呀呀呀”抡起了王八拳,弄的满车人都往这边看。

整整七个小时,火车才靠站。

上了当地警方派来的车,连夜直奔公安局。

局里一个姓毛的副队长把我们带到一间刑讯室外,转过头看了看司马楠,低声对郭森说了几句。

郭森抿了抿嘴,转眼朝司马楠点了点头。

进了刑讯室,隔着单向玻璃,就见隔壁的审讯桌后坐着一个约莫六十来岁,堪称慈眉善目的老头。

老头正在抽烟,除了一只手被铐在审讯椅上,那样子悠哉的就像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纳凉一样。

司马楠一看到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整个身子也跟着颤抖不定。

半晌才从牙缝里迸道:“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郭森点了点头,和姓毛的队长对了个眼色,走到司马楠面前,沉声说:

“是他就好。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先让人送你去宾馆休息。明天办完相应的手续,你就可以回去了。”

司马楠咬了咬嘴唇,忽然说道:“我想当面问他几句话。”

郭森犹豫了一下,朝毛队长点了点头,转而对我和瞎子说:“犯人有些话要当对你们说,一起过去吧。”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来之前我就觉得郭森有什么事瞒着我,事实上他自己也承认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的话,对方是一个人贩子,居然有话要对我们说?

这到底是哪门子情况?

来到隔壁的审讯室,老头正好把烟掐灭。

眯着眼睛从我们脸上逐一看过,见到司马楠微微一愣,嘴角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目光却并未停留,而是直接转到了我和瞎子身上。

“外八行的朋友?”老头沙哑的问道,眼睛也随之一亮。

“什么叫外八行的朋友?”我冷声问。

老头嘿嘿一笑:“都是江湖同道……”

“放你妈的屁!”不等他说完,瞎子已经开骂了,“外八行盗门九猫卫里‘人牙子’早在七百年前就被除名了,你这样的狗东西算个屁的江湖人!”

老头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瞥了司马楠一眼,转向毛队长笑嘻嘻的说:

“我对这小妮子有印象,我记得那一年她还特别小,梳着个马尾辫,还戴着个粉红色的小头花。嘿嘿,我还记得,是我给她破的处呢……”

“我艹你妈!”

郭森猛然一脚踹在他胸口,连同审讯椅都踹翻在了地上。

再看司马楠,紧咬着嘴唇,眼瞪得通红,脸白的没有一丝的血色。

“嘿嘿嘿嘿……打啊,打死我啊,我巴不得你们打死我,哈哈哈……”

老头倒在地上,却冲着郭森哈哈大笑,摇晃着手铐说:

“来,打死我吧!打死我,你们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其他人被卖到哪儿去了!”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山村

郭森绝不是好脾气的人,可听了老头的话,硬是压下了火气,只是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

“你没有家人吗?”

司马楠盯着老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老头促狭的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嘿嘿笑道:

“长大了啊。我记得你屁股上有块胎记吧?让我想想在哪边来着,左边……不不不,应该是在右边,我当时还拍了两巴掌,啪啪的……”

这次连瞎子也忍不住了,抓起一把椅子就要抡过去。

我拦住瞎子,回头看了老头一眼,揽着司马楠往外走。

“你是阴阳先生?”老头忽然问道。

“是。”我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老头又问。

我没再理他,直接把濒临崩溃的司马楠带了出去。

办公室里,郭森连着抽了两根烟,这才说出了实情。

老头叫包青山,本地人,是个老人拐子。

他不是被警方抓获的,而是自己投案自首的。

自首后,当即便交代了一部分曾被他拐卖的人口讯息,其中就包括司马楠。

但与此同时,包青山还隐瞒了另一部分被害人的讯息,并且以此作为条件,要求警方帮他做一些事。

“他要求警方帮他找阴阳先生,并且带他一起进山,去找某个人。他不肯说要找的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只说找到他要找的人,就会把他所记得的过去十五年里贩卖人口的讯息全部交代出来。”

郭森朝我点着头说道:

“之前我没跟你说,是因为担心你太年轻,怕你意气用事不肯来。现在你知道了,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每一条讯息,就意味着我们可能解救一个被害人,可以让一个家庭破镜重圆。”

“所以,你们的打算是,让我和祸祸,带着那老狗日的进山,去找到他想找的人?”瞎子问道。

郭森点点头:“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不光是找他要找的人,还要找到先前进山的六个警察。”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毛队长大声道:

“你们难道就没看出来,那老东西又奸又滑,他之前说山里那个村子有被拐卖的人口根本就是给警方下套?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的同事折进去,让我们不得不向他妥协!”

“看出来了!但是为了救人,杜队还是带人进山了。”毛队长低声说道。

一阵沉默过后,瞎子站起身打了个哈哈:

“啊……意思是,不管怎么样,都非进山不可了。坐了一天的火车,累了,回宾馆睡吧。”

第二天一早,司马楠拦住我们:“我和你们一起去。”

“啧,你去干嘛啊?”瞎子皱眉。

司马楠看向郭森:“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里,我比谁都熟悉山里的环境。”

瞎子刚要开口。

司马楠就转过头说道:“我在那个山村里生活了两年,我试着逃跑了无数次,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里的地势了。”

瞎子明显一愣,转眼看向我。

我看了一眼司马楠脖子里挂的相机,转眼看向郭森。

“那就一起去!”郭森没有丝毫犹豫的说。

上了车,一眼就看到被押在最后面的包青山。

见司马楠上车,包青山咧嘴一笑:“嘿嘿……”

“嘭!”

不等他开口说话,我就狠狠一拳砸在他下巴上。

“少他妈给我装疯卖傻,我是阴倌,不是警察,我一不高兴,就可以把你,和把你想找的人留在山里,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我冷冷说道。

包青山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再说话,眼中除了冷厉,还闪过一丝异样的东西……

一个钟头后,车停在一个靠山的村口。

郭森和毛队长对视了一眼,毛队长迟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我。

我看向郭森。

郭森含糊的说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临时配备。会用吗?”

我点点头,接过来检查了一下,随手别进腰里,转过头看了包青山一眼。

下了车,毛队长指了指村子,说:

“这个村子的人十户有八户都打猎,和山里那个村子经常往来。但是,现在村里最老的猎户,都找不到山里的那个村子了。”

郭森看向我说:“我说的那个老猎户,就是这个村的。要找他问问情况吗?”

我看向瞎子。

瞎子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说: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早去早回吧。”

说完,朝我手里的油纸伞看了一眼。

我直接把伞递给了他,又下意识的朝包青山看了一眼。

……

进山的路上,包青山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你真是阴倌?”

我笑笑,没说话。

包青山嘴角抽搐了一下,转向随行的毛队长,刚要说什么,瞎子一把掐住他的后脖子,笑着说:

“走吧,说那么多干什么啊?你一定会带我们去我们想去的地方的,对不对?”

包青山看看他,又看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而我,看着满脸带笑的瞎子,却感觉他和以前似乎有点不大一样了……

又往前走了一阵,司马楠忽然向毛队长问道:

“据我所知,我们要去的村子,至少在七年前……有将近一半的家庭都参与买卖人口,你们警察一直都没管过吗?”

“知道的、能救的,都救了。”毛队长沉声说,“有些不知道,有些……晚了。”

“什么叫晚了?”司马楠猛然回过头质问道。

毛队窒了窒,没有说话,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我没怎么在意两人的对话,只是不时的看向瞎子。

瞎子似乎也留意到我在看他,笑了笑说:

“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什么状况。我有种感觉,这趟我来,好像是多余的!”

我说:“我怎么觉得你不会说人话了啊?”

“咱俩谁不会说人话?”瞎子白了我一眼。

“你!”

“放屁!咱俩谁不是人?”

瞎子回过头瞪我,眼中竟满是厉色,“你就作死吧你!”

我一窒,就想怼回去,可还是摇了摇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

事实是,我和这货有段时间没见,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找他解答了。

就譬如鬼楼,还有那十二张照片,这些似乎都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可这货……这段时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转性了。

居然也跟我玩儿神秘……

“你有没有闻见臭味?”瞎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向我问道。

我点点头,耸了耸鼻子,朝着一旁走去。

拨开半人高的草丛,恶臭味更加清晰的传来。

“是尸臭。”郭森疾步跟了过来。

我低声说:“不光是尸臭,还有别的味道,好像是……”

一句话没说完,郭森已经扒开了前方的茅草。

看到草沟里的情形,我顿时头皮一麻,下意识的大叫:“小心!”

草沟中,一只浑圆庞大的野物听到动静,猛然转过身,血红的眼睛直接对正了我。

下一秒钟,就像是小型坦克般,呲着獠牙朝我直冲了过来。

“砰!砰!”

随着两声枪响,那东西翻倒在地。

郭森把还在冒烟的枪口抖了抖,朝我使劲挤了挤眼。

“什么情况?”毛队长跑过来问。

“是野猪。”我低声说了一句。

“呼……”毛队长长出了口气。

但是,这口气仅仅只吐出一半,就卡在了嗓子眼,“猪嘴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我和郭森对视一眼,反手从腰后掏出枪,上了膛,亦步亦趋的往草沟深处走去。

三个人,三把枪,拨开最深处的茅草。

“啊……”

毛队长猛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郭森第一个反应过来,劈手夺下他手里的枪,用另一条手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脖子。

“怎么回事儿?”瞎子等人都赶了过来。

“啊!”司马楠尖叫一声,后退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草沟里,一具穿着制服的尸体扭曲的歪在那里。

从颀长的身形判断,死尸应该还很年轻。

但是尸体的半边脸已经被啃的血肉模糊,另外半边脸也被污血浸染,以至于我们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

“是小汤,他……他去年刚毕业……”毛队长失神的喃喃道。

我和郭森、瞎子相互对视,彼此的脸色都已经无法形容。

“呵呵,山变了,变得开始吃人了,哈哈哈哈……”包青山忽然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捂着脸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我端起枪朝他瞄准,强忍着才没扣下扳机。

良久,关了保险,把枪别回腰里,让郭森帮忙,一起把尸体抬到了旁边一棵树的树丫上。

“咔嚓!”

回过头,就见司马楠急着放下相机,惶恐的看着我们:“我……我……”

同样是对尸体拍照,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阻止她。

瞎子抬头看了看天,“就快下雨了,赶紧赶路吧。”

不多时,真下雨了。

瞎子没撑伞,而是把五宝伞夹在腋下,和我们一样套上了一次性雨衣。

一行人冒雨又前行了四十多分钟,司马楠忽然颤声喊了一句:“到了!”

见她踉跄的跑上山岗,我们急忙跟了上去。

站在山岗上,远远的,就见山坳间隐约现出一片村落……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八仙抬棺,纸人送葬

虽然看到了村子,可老话说望山跑死马,再加上天降大雨,山路难行,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行进速度十分的缓慢。

更主要的是,在见到那名警察的尸体后,除了包青山,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压抑。

我的心情尤其沉重。

作为一名法医,我第一时间就判断出那名警察很可能是因为体力透支导致昏迷,被野猪活活咬死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这让我不禁怀疑,他在山里经历了什么。

其余的五名警察,现在又处于什么境地……

快到村子的时候,雨也小了下来。

包青山忽然回过头,朝郭森和毛队长晃了晃手上的手铐,阴阳怪气的说:

“你们想让我戴着这个进村?”

郭森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替他打开了手铐。

包青山活动了几下手腕,突然压低声音说:

“我说话算话,只要找到我要找的人,你们想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们。在那之前,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不想你们以警察的身份进村,那只会惹麻烦。”

郭森看了我和瞎子一眼,沉声说:

“先生是你请来的,我们是陪着两位先生来的。”

包青山嘿嘿一笑,点点头,目光转到司马楠身上,却没有先前那种促狭,而是淡淡的说:

“你现在算是外来人,这里的人不喜欢被外人拍照。”

司马楠身子一颤,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眼神,摘下相机放进了包里。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

即便郭森他们不说,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天高皇帝远’意味着什么。

不过过后听郭森说起七年前他把司马楠救出火坑的经历时,我还是起了一脊梁的白毛汗。

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人的确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到了村口,瞎子停下脚步,拿出罗盘对照着查看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我刚要问他看出了什么,忽然,不知怎么就卷来一阵疾风。

风卷着细雨迎面扑来,我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也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粗布裤衩的中年男人,光着脚从村里跑了出来。

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个子很高,但很精瘦。

“不好了!不好了!要死了,都要死了……”

男人神色惊惶,一面怪叫,一面急急慌慌的朝着这边跑来。

见他几乎要和司马楠迎面相撞,我连忙拉了司马楠一把。

男人像是压根没看到我们,一直跑到村头的山路旁,又往前跑了一阵,忽然又倒退了回来,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浑身不住的颤抖。

我听他呜呜咽咽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内容,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走了过去。

几乎是到了他身后,我才勉强听出他说的是:

“走不了了……走不了了……不关我的事啊……让我走啊……”

我一阵狐疑,犹豫了一下,刚想上前问他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只手猛地攥住了我的胳膊。

我浑身一激灵,回过头,就见郭森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问:“你怎么了?”

“你没看见……”

话只说了一半,我就呆住了。

当我再转过头,那个只穿了一条裤衩的男人竟然不见了!

“你别碰他!”

瞎子走过来,打开郭森的手,看着我问:“你看见什么了?”

抬眼就见,除了郭森,毛队长、包青山也都面色不定的盯着我。

被我拉了一把的司马楠,那就更不用说了,看我的眼神完全就跟看怪物似的。

他们都没有看到那个男人……

是灵觉!

我很快反应过来。

我朝包青山看了一眼,见他老眼闪烁,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想了想,沉声说:

“村里有人死了,是个……”

“是什么人?”

包青山的反应出奇的大,竟踉跄着跑到我面前,有些仓惶的看着我问:“你……你看到什么了?什么人……长什么样?”

我和他对视一阵,刚想开口,村里突然传来一阵吹奏哀乐的声音。

转眼间,竟然走出了一支送葬的队伍!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年纪约莫十四五岁,打着幡儿,一脸的麻木不仁。

跟在他身旁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须发斑白,腰杆却很挺直,腰里系着白布带,一边向前走,一边默不作声的朝天空撒着纸钱。

紧接着,就见八个体态不一的汉子,抬着一口清漆棺材跟着走出了村子。

这八个人全都微微低着头,紧闭着嘴,目不斜视的只管抬着棺材跟着向前。

“棺材上绷了墨斗线,横死的!”瞎子低声说道。

我看了一眼棺材上纵横交错的棋盘墨线,微微点了点头。

再看看那个撒纸钱的老头,心里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

“那是什么?”司马楠低呼道。

我瞪了她一眼,可当我看清随后从村子里走出的送葬队时,就像是触电般的猛一哆嗦,整个人呆在当地僵硬的再不能动弹。

有人死了,亲戚朋友送他(她)最后一程,是人之常情。

但我发誓,无论任何人看到眼前的这支送葬队,都会感觉不适。

因为,除了前头打幡儿的、撒钱的,还有抬棺材的那八个人,后边浩浩荡荡的送葬队里几乎没有活人!

死人是不可能给活人送葬的。

那些‘人’当然也不是死人。

在如此近的距离,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够看见,所谓的送葬队,竟然是由一个个纸扎人组成的!

没错,那的确是一个个用竹篾白纸扎成的纸人。

每个纸人都和真人差不多大小,描眉画眼,两腮点着胭脂红,甚至还画着男女不同的发饰服装。

几十个纸人排成整齐的两排队列,跟在棺材后面飘飘忽忽的向前……

我只听到身边不断传来牙齿打颤的“嘚嘚”声……

送葬队迎面走来。

打幡儿的少年只麻木不仁的斜了我们一眼便继续向前。

撒纸钱的老人却是一边撒钱,一边凝眉扫视着我们,目光最后在包青山脸上停留了一阵,这才转过脸去。

八个抬棺材的人都微微垂着头,紧闭着嘴,目不斜视的走过。

我正惊疑不定的盯着那口清漆棺材,冷不丁,一蓬雨水甩在我脸上。

在我回过头的同时,一个惨白的马头猛地杵到了我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我本能的倒退了一步,惊魂不定的仔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个纸扎的马头!

马头套在一个人的脑袋上,那人穿着一身素白,乍一看就和纸人一般无二。

抬眼再看,另一行队列里,却是一个顶着纸扎牛头的人在和‘马头’并行。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牛头和马头都是真人,不过是套了个纸扎的假脑袋。

同时也发现,‘牛头马面’的一只手都诡异的抬举在肩膀前方,握成拳状。

仔细一看,我下意识的紧紧闭了闭眼。

牛头马面的手并不是虚握的,而是各自握着一根扁平的竹片。

竹片很长。

后方那些纸人送葬队,竟全都是黏在竹片上的。

“麻痹的,那老狗在搞什么鬼?”包青山小声骂了一句,显然也有些惊魂未定。

瞎子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八仙抬棺,纸人送葬,棺材里的人……绝对是大凶死相。村里有行家。”

我嘴角牵动了一下,刚想回话,可下一秒钟,我只觉得整张脸像是被涂满了502一样,完全僵硬不能动弹了。

‘牛头马面’肩扛的竹片很长,足有五六米。

被竹片黏连的纸人依次从我们身前‘路过’。

但就在瞎子说‘村里有行家’的时候。

经过我面前的一个纸人,突然猛地转过头,裂开嘴,冲我笑了起来……

正文卷 第六十章 村中诡事

我吓得一哆嗦,脚下一个趔趄,仰八叉向后摔去。

郭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问我怎么了。

我惊魂未定的看向那个纸人,却见送葬队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再分不出刚才的纸人是哪个了。

估计是见我的反应太大,瞎子也忍不住问我看到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事实是,事发突然,我也分辨不清刚才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纸人真的对我笑过。

包青山定定的看了我一阵,转过身,朝着村子里走去。

进村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支诡异的送葬队已经翻过一个山岗,消失在视线之外。

包青山走的很快,像是急着要见什么人。

我和瞎子等人跟在后面,越走越觉得惊疑不定。

村子里家家户户门户紧闭,除了刚才的送葬队,竟一个人也没再见到。

不但如此,就连狗叫鸡鸣的声音也没有。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整个村子早已荒废了似的。

包青山带着我们来到村里的一座院落前,隔着篱笆墙朝里望了望,推开虚掩的门走进院里,才大声问:“有人吗?”

连着喊了两声,也没听见有人回应。

我和瞎子对视了一眼,四下打量院子里的情形。

不经意的一抬眼,猛然间就看到左边一间屋子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朝这边看。

我打了个激灵,刚要走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干瘪老头打着一把伞站在院门口,阴沉着脸看着我们。

“是我。”包青山回过头,朝老头招了招手,径直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我把先生带来了。”

然后侧过身给我们介绍:“这是村里的村长。”

老村长微一动容,目光从我们几个身上逐一扫过,看到司马楠的时候似乎怔了怔,但很快又看向下一个。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瞎子身上,眼睛一亮,抬高声音问:“这位就是先生?”

瞎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从他的反应来看,就难怪村长一下就认定他是‘先生’。

我从来都只把阴倌当成副业,而瞎子的正职就是帮人看风水,那股子装13的劲头,已经深入骨髓,随时由内而外的流于表面了。

村长对于他的冷淡倒是不以为意,收起伞,很是热情的请我们屋里坐。

进屋前,我忍不住又朝左边那间屋看了一眼,窗后那双眼睛已经不见了。

村长把我们让进屋,朝里屋喊:

“来客人了,赶紧倒水,准备饭!”

刚喊完,里屋就走出个白胖的老太太,随手关上门,抬头讪讪的笑着朝我们点了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我和瞎子、郭森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屋里明明有人,怎么刚才就没人应声呢?

赶了一上午的山路,我只觉得又累又乏。也顾不上刚才的惊吓了,自顾点了根烟,靠在椅子里伸直腿歇着,同时不忘斜眼看着包青山的反应。

估计这会儿不光是我,郭森他们应该也都琢磨过来了。

包青山不惜投案自首,为的就是尽快找到能平事的‘先生’,把‘先生’带来这个村子。

虽然还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是,这村子很邪,不是一般的邪。

村子里……出事了。

老村长和包青山对了个眼色,眉毛拧了拧,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甩了甩手,走到门口,朝着院里喊:

“你这婆娘手脚咋恁慢?你死厨屋里头了?快点倒水啊?!”

他的话虽然粗鲁,但在其他人听来,这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口气了。

老一辈的男人,谁还没点大男子主义,更何况是山野人家。

可他话音未落,我却不由自主的心猛一提。

因为,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虚影穿透紧闭的里屋房门走了出来,讪讪的朝着我点了点头,匆匆向外走去。

而这人……居然就是刚才见过的那个白胖的老太太!

“不好!”

我猛然一激灵,从椅子里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里屋门口,抬脚就朝门上踹去。

屋门厚实,我一下竟没踹开。

老村长回过头,眼睛瞬间瞪了起来,怒道:“你干什么?”

“砰!砰!”

我顾不上回答他,只是奋尽全力一下又一下的踹门。

很快,老村长和其他人也都发觉不对劲。

里屋的门并没有锁头,看上去像是虚掩着。

可无论我怎么踹,就是踹不开。

就好像门扇被人从里头死死顶着似的。

“走窗户!”

瞎子陡地大喊一声,率先跑出了屋。

我又朝门上踹了一脚,没踹开,急慌慌跟着跑了出去。

“哗啦”一声。

窗户被瞎子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根粗棍砸了个粉碎。

我一把扯下垂着的窗帘,看到屋里的情形,头嗡一下就大了。

里屋的梁头上悬空吊着一个人,看穿戴样貌,这人不是旁人,居然就是刚才走出去的那个老太太!

郭森手脚利落的第一个翻了进去,抱住老太太的双腿往上托。

毛队长等人跟着跳进去,把老太太从梁上放了下来。

我翻进屋,急着查看了一下老太的状况,心顿时就凉了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瞎子冲我吼。

我摇头:“尸体表面的尸斑已经开始连接成片,她最少死了两个小时了。”

“她死了?那……那我们刚才看到的……从屋里出去的那个是谁?”司马楠站在窗口喃喃道。

我抬眼看向房门。

门被一根粗憨的杠子,从里面死死的顶着。

老村长从刚才就像是惊呆了似的,一直愣愣的看着被从房梁上解下来的老太太。

此刻忽然像是诈尸般的“啊”一声大叫,“老婆子!”

边喊边朝着院里的一间屋冲去……

我跳出窗户,跟着来到屋外。

是厨房。

厨房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是,厨房里并没有人。

雨又大了起来。

原先的堂屋正中,两条长凳架着一个床面。

床面上,停放着老太太的尸体。

老村长坐在椅子里,面色惨然的盯着尸体看了一阵,抹了把眼睛,抬着手看向四周,像是想对什么人说话。

最后,他目光落在包青山身上,无力的说:

“你……你去村西头麻杆儿老二家,把我家老大、老三……把他们叫回来吧。”

包青山点了点头,似有意似无意的朝我看了一眼,向着外边走去。

我也没吭声,迈步跟着走了出去。

出了村长家的院子,包青山放慢脚步,边走边说:

“兄弟,你不是一般人,看出这村子有多邪了吧?”

我没说话。

包青山回头看了我一眼,呵呵一笑:

“觉得我不是东西?想弄死我?我知道,来的时候你拿枪瞄我好几回了。你觉得我怕死吗?”

我抿了抿嘴,“你不怕死,可总有你怕的。”

包青山嘴角抽搐了一下,竟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顶着细雨,缓步来到村西一户人家。

“啪啪啪!”

包青山使劲拍门。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打开一条缝。

一个面如刀削的男人贴着门缝朝我们看了看,问:“啥事儿?”

“你娘上吊了……”

包青山刚说了一句,那人就猛地冲出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艹你妈的,你说什么?”

“咳咳咳咳……”

包青山被掐的一阵咳嗽,也不反抗,稍平定一些后,漠然的看着这人,一字一顿的说:“叫上你们家老三、老四,赶紧回去!你老娘死了!”

刀削脸神情一紧,看样子是想加重手劲,可是和包青山对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松开他,回头冲院里喊道:

“三儿!老四!快回家!”

三个村汉跌跌撞撞的冲出门,朝着我们来时的路跑去。

院门洞开的一瞬间,我看清里面的情形,不禁愣了愣。

院子不大,和寻常乡村院落差不多,稍显破落。

让人诧异的是,院子里满是积水,看上去就像是污浊不通的小水潭一样。

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门槛。

发现院中的积水,正好和门槛平齐。

除了刚才那三个村汉跑走时留下的脚印,门槛外、门檐下的一片地居然是干的……

“管好一茬是一茬吧,先回去吧。”包青山拉了我一把。

我反应过来,一眼望去见院里没别人,只能强压好奇转身往回走。

可是冒着雨没走几步,就见一个身材高瘦,只穿了一条粗布裤衩的男人,张着大嘴,迎面朝这边跑来。

“是他!”我猛一吃惊。

这人居然就是我刚到村口时见到的那个‘大裤衩’。

包青山还在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似乎根本就没看到有人跑来。

‘大裤衩’好像也没看到他,只是急慌慌的往这边跑。

两人迎面相撞,竟然穿身而过。

‘大裤衩’从包青山背后透出,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院里。

包青山明显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回过头来懵然看向我:“刚才……”

我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倒退着回到院门口,抬手推开院门,朝着院中看去……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棺材李

再次推开院门,没等我看清院子里的状况,猛然间,门后闪出一张阴鹜的男人脸:

“外来人?你想干嘛?”

我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这人年纪并不算大,最多也就和我差不多,刀削斧剁的一张脸却透着十分的彪悍。

瞧模样,他居然和那个‘大裤衩’很是相像。

包青山走了过来,呵呵一笑对男人说:“麻小,不认识你叔了?”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竟堆起了殷切的笑,“老包叔,你咋来了呢?快,快屋里坐。”

包青山摆手说:“不坐了,我还有事儿呢。跟你爹说一声,我改天找他喝酒。”

被叫做麻小的男人神情一黯,低声说:“老包叔,我爹死了。”

“死了?啥时候的事儿?他怎么死的啊?”包青山一脸吃惊的问。

但我却看出,他这副神态完全是装出来的。

雨越下越大,雨声盖过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我并没有刻意关注两人说了什么,而是隔着院门往里看,除了满院的积水,却没再见到‘大裤衩’的影子。

回去的路上,包青山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问我:

“小兄弟,你看出这村子邪乎在哪儿了吗?”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继续死咬着口什么都别说,你看看我能不能把这村子里的事给平了。”

事实是这老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尽不实,只是利用隐瞒被拐卖人口的讯息要挟警方替他找来阴阳先生,并且带我们来到这里。

事到如今,我只觉得这村子处处透着邪异。

包青山明显知道内情,却仍然不肯松口。

包青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回到村长家,正屋里已经哭声一片。

好半晌,老村长才满脸沉痛的对一个村汉说:

“老三,你去看看棺材李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就去他家抬口棺材,把你们娘殓了。”

村汉出去后,又过了一会儿,老村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瞎子面前,朝瞎子作了个揖:“先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死丧在地,瞎子也不好再拿架子,忙站起身让他直说。

老村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

“能不能劳烦先生你帮忙,替我家老婆子把寿衣换上?”

瞎子一听就愣了,转过头疑惑的看向我。

我也有些发懵。

没听说过主家死了人,让外人替死人换寿衣的。

再说了,死的还是个女眷,怎么也不该让不是本家的男人替死者换衣服啊?

我看了看老村长的面色,再想想之前见到的‘大裤衩’,隐约感觉这事有蹊跷。

我向瞎子递了个眼色,和他一起走到尸体旁。

我看了看死尸,没发现有什么异状。

可当我看到死者的脚,忍不住猛地打了个激灵。

因为是在屋里上吊死的,老太太并没有穿鞋,脚上只穿了双白布袜子。

刚才我一直在想旁的,没仔细查看死尸,这时再看,却发现死者的脚尖绷的笔直,脚趾甲像是很久没有剪过一样,都快把袜子尖儿给刺穿了。

要诈尸!

我悚然的看向瞎子,他的脸色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劲。

对于我来说,诈尸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这老太太才死了没几个钟头。

而且她是上吊死的,被发现以后马上就被停放在了堂屋。

我可以肯定,这中间没有哪个环节是能激起尸变的。

还有,就算因为心存怨念而尸变,又怎么会这么快呢……

总算是明白老村长为什么会让外人替他女人换寿衣了,死尸已经有了尸变的迹象,浑身僵硬,普通人是绝不能够替尸体把衣服换上的。

我没再多想,拿出黄纸朱笔,现画了一道镇尸符,默念法诀,将符箓在老太太头顶上方烧了。

黄符刚化为灰烬,忽然就听屋子里传来好几声惊呼。

感觉不对劲,我连忙转眼向尸体看去。

一看之下,顿时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本来闭着眼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张开了眼睛,正斜着眼,满眼怨毒的盯着我!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里竟然没有眼白,整个眼珠都是黑色的,乍一看就像是眼皮底下藏了两个黑石头蛋子一样。又像是死尸有着满腔的怨恨,想要从这双黑色的眼睛里流出来似的……

我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沉声对着尸体说:

“你自己寻死,怨不得别人。我会替你超度,赶紧去阴司报到吧!”

话音一落,再看那死尸,非但没有闭上眼睛,反而嘴角缓缓扬起,朝我露出一抹冷笑!

我顿时就觉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宁遇哭丧鬼,莫惹鬼露笑……

我和这老婆子无冤无仇,她怎么就对着我笑了呢?

“俺娘没事了!”村长的大儿子忽然惊喜的喊道。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却见尸体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死鱼色,和寻常死人的眼睛没什么两样。

只是,那抹森冷的笑容似乎还残留在老太太的嘴角。

尸体的脚尖不再紧绷,整个身体也明显比刚才松弛了下来,看上去自然多了。

可我看着死尸的脸,心里的疑惑却越发的深重。

我怎么就感觉,眼前的老太太就好像和刚才不是一个人似的?

还有就是村长连同他的几个儿子,反应也实在太古怪了点。

到底是自己的老伴(老娘)死了,看到尸体松弛下来,怎么就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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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替死尸合上了眼睛,转过身对村长说:

“尸体没事了,你们自己替她把衣服换了吧。”

老村长连连点头,一边让自己的儿子替老伴换寿衣,一边忙着给我们递烟。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

紧接着,就见村长的三儿子带着几个壮汉,抬了一口未上漆的棺材进来。

当先进来的人摘下斗笠,脱了蓑衣,朝床板上的尸体看了一眼,眼睛猛一亮,接着就转眼看向了我。

看清这人的模样,我不由得愣了愣。

他居然就是我们进村前,见到的那个送葬队头里撒纸钱的高大老人。

见棺材抬进屋,老村长皱起了眉头:“老李,这棺材咋没上漆啊?”

老人朝我点了点头,转过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是打棺材的,不是打大衣柜的,你以为我那儿有多少存货?连着死了这些个人,还一直下雨,我还有工夫给你上漆?”

我和瞎子对了个眼,都隐约猜出了老人的身份。

他应该就是之前村长说的棺材李。

老村长白眉耸了耸,没再说话。

他三儿子却狠狠瞪了棺材李一眼,走到他跟前小声说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一进村,我就感觉特别不舒服。

不光是因为连着遇上邪乎事,主要还是村里的人,无论是进村前见到的那个打幡的小孩儿,还是现在眼前的老村长和他的儿子,甚至是那几个抬棺材进来的人,都让我觉得或多或少全都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戾气。

老太的尸体被移放进棺材,正屋也很快被布设成了灵堂。

布置灵堂的东西都是棺材李带来的,看样子他不光是打棺材,而且还兼着村子里的问事先生。

直到半下午,老村长才让人替我们准备了饭。

我和瞎子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饭菜上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一顿造。

司马楠从一进村就没怎么说话,饭菜更是一筷子也没动,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郭森和毛队长也都各怀心事没什么胃口,我放下筷子对两人说:

“来都来了,那就该吃吃,该喝喝,跟自己的肚子作对解决不了问题。”

郭森点点头,端起饭碗狠扒了两口,毛队长却还在唉声叹气。

包青山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边剔牙边含糊的说:

“反正你也不想吃饭,那就把你的本儿拿出来吧。我说,你记。不过话说头里,这都十多年了,好些个‘羊’从哪儿上的货,卖给了谁,我也早忘了。反正能想起多少我就说多少,你记吧。”

毛队长一怔,随即立刻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

司马楠也是微一动容,很快从包里拿了一根录音笔出来。

包青山忽然转眼看向我和瞎子,朝着我俩拱了拱手:

“两位兄弟,我知道就我犯的那些事,够死一万回的。我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我配合他们公安,只求两位兄弟当是行行好,把我要找的那俩人平平安安带出去。”

我和瞎子都没说话,也没问他要找的究竟是谁。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多说的必要了。

包青山肯主动交代,是因为确定了我们的确是‘有能耐’的先生。

而他不惜要挟警方带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带‘先生’来替村子平事,然后才能带走他要找的人。

把所有细节联系起来,不难想象这里头到底有着怎样的弯弯绕。

就像棺材李说的:这些天,村子里死了那些个人……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死人

瞎子走到门口,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要帮这老孙子把人带出去?”

我回头看了包青山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瞎子会意的点点头,朝着雨中吐了个烟圈:“这村子不是一般的邪性,我帮人看了这么多年的风水,从来没见过整个村都冲煞的。”

“来的路上你看出不对劲了吗?”我问。

瞎子摇头:“没看出来,可是我有种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故意放咱们进来似的。进山容易,想回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死在山里的警察。

这个山村的确荒僻,但稍微有些野外生存经验的人,也不至于在山里迷路。

但那个警察明显却是在山里走了很久,体力透支失去了行动能力,才被野猪咬死的。

我和瞎子有着相同的感觉,总觉得所谓的‘山变了’,不是山真的变了,而是山里有着什么未知的东西……

瞎子把烟头弹飞,低声问我:“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村的村民也不怎么对劲?”

我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若反常必有刀。”瞎子接口道,“总之万事小心。”

“嗯。”

我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就见正对着这边的那间屋子里,先前见到的那双眼睛又出现在窗户后面,隔着雨幕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瞎子也看到了那双眼睛,回头和我对了个眼色。

我朝堂屋看了一眼,见村长一家都在棺材旁守着,掐了烟,假装散步,顺着屋檐朝对面走去。

到了左边的那间屋子外头,就见门从外边上了锁。

抬眼再看,窗户后的那双眼睛又已经不见了。

没走到窗边,我就先闻到一股类似猪槽马圈才有的骚臭味。

我皱着眉头来到窗户底下,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隔着窗户往里看。

屋里黑漆漆的,似乎除了这扇朝院里的窗户,其余窗户都被封住了。

我一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就把脸往窗户上贴了贴。

哪知道脸刚碰到窗棂的钢筋,猛然间,一股子恶臭味扑面而来。

紧接着就见一张肮脏的脸从窗户底下冒了出来,张开嘴朝着我就咬了过来!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不迭的往后闪避。

刚退后两步,就感觉后背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又是一激灵,蓦地转回头。

“你干啥呢?”村长的三儿子阴沉着脸问我。

我长出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嘎吱嘎吱”硬物刮擦金属的声音。

转过头一看,不禁头皮一麻。

屋子里刚才想咬我的那人,居然正咬着一根钢筋,错着腮帮子拼命的咬着。

我仔细看那人,居然是个女的,看年纪绝不会超过十四五岁。

女孩儿头发上也不知道沾的是什么东西,都脏的打绺了,一张脸更是脏的看不清模样。

女孩儿嘴里的牙最起码少了得有一半,却还在‘嘎嘎’的咬着钢筋,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我。

“这是什么人?”我身子不自主的发颤。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村长的三儿子愣愣的说道。

这时,老村长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一把拨开他,指了指屋里的女孩儿,有些讪讪的对我说:

“这是我小闺女,脑子不好使,还乱咬人,没法子,只能把她关起来。”

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来了!来了!他又来了……嘿嘿嘿嘿……”

屋里的女孩儿突然松了口,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句,然后“嘿嘿”怪笑起来。

她的声音尖锐中透着沙哑,而且还漏风,听上去却是比咬窗户的声音还要刺耳。

老村长又叹了口气,眼睛却是斜向我,竟伸手拉着我的胳膊往回走,边走边说道:

“这孩子命苦,从小就这样,带她去城里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都说看不好。自己的娃,我们也不能不管她,就只能……唉……”

来到堂屋,进门前我回过头又朝那间屋看了一眼。

那个女孩儿把脸贴在窗棂上,还在对着院子里嘿嘿嘿的笑。

我心里越发阴沉,脸上却没表露出来。

自己的娃?

自己的娃再是疯子,有这样糟践着养的吗?

这时瞎子和郭森也走了过来。

我看了看新布置的灵堂,又朝棺材里的尸体看了一眼,没见有异状,这才沉声问老村长:

“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老村长这时是真的长叹了口气,把我们让到一边,声音低沉的说道:“撞邪了,死人了。”

他指了指棺材,眼睛微微有些泛红:“你们也看见了,早上还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上吊了。”

“呵呵。”瞎子突然冷笑了两声。

扭脸看去,就见他脸色出奇的阴冷,嘴角带着一抹森冷的笑意斜眼看着停放的棺材。

我靠近他,暗暗用肩膀顶了他一下,转头让村长继续说下去。

老村长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才指了指门外说:

“这雨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断断续续下了快小半个月了。”

“村子撞邪和下雨有什么关系?”我不解的问。

眼下到了初夏,山里多雨貌似没什么稀奇的。

“死人,每天都死人。算上我家老太婆,村里总共已经死了八个人了。”

老村长朝我和瞎子拱了拱手:“先生是高人,我老头子替全村人求你们,尽快帮我们把那孽障给除了吧,再这样下去,整个村就死绝了!”

说着,竟屈膝向我们跪了下来。

我连忙去扶,瞎子却站着不动,竟又是一阵冷笑。

我不禁皱了皱眉,要说起来,瞎子可是比我沉稳多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我扶起村长,和郭森对了个眼色,对老村长说这屋不是说话的地方,让他换间屋子详细说一下状况。

老村长点点头,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迎面进来一个人,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

看清这人的模样,我瞬间就感觉头皮炸了起来。

进来的这人居然是瞎子!

瞎子见我反应奇怪,扬了扬眉毛问我:

“怎么了?见鬼了?”

话音没落,就听‘噗通’一声,老村长竟是一闭眼,仰面摔在了地上。

“爹!”

“爹,你咋了?!”

……

村长的几个儿子连忙跑过来把他抬到椅子里,七手八脚的替他捋心口顺气。

这时,我反应过来,急忙回头扫视屋内,之前的瞎子却已经不见了。

再看郭森,脸色也有些发白。

从他和老村长的反应看来,刚才的状况绝不是我的幻觉。

村长儿子守灵,没看见先前的瞎子,郭森、老村长和我一样,都看见了!

听我说完,瞎子的脸色也阴沉起来,好半天都没说话。

如他所说,见鬼了,大白天见鬼,而且那鬼还和他长得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的‘瞎子’确实反常。

但更让我细思极恐的是,我刚才几乎一直是挨着他的,那么近的距离,我竟然丝毫没察觉出那个不是瞎子,甚至没感觉出他不是人,我碰的到他的身体……

村长好一会儿才缓醒过来,歪在椅子里,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瞎子,好半天才颤声问:

“这位是……是真的先生?”

我也顾不上换地方了,让他赶紧说说村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他说完,我和瞎子面面相觑,却是更加的疑惑。

整件事听上去十分的简单,一句话:

村子一直在下雨,每天都死人。

前后死了八个,每个人死法都不同。

有的是无缘无故投井死的,有的是撞墙死的,总之表面上看都是自杀。

当中最离奇的一个,就是先前村长让包青山去找儿子的那家。

那家的户主因为个子瘦高,被村里人叫做麻杆老二。

麻杆老二养了一辈子的牛,却是被牛缰绳缠着脖子,大白天吊死在了牛角上。死的时候身上光着,就只穿了条裤衩……

听老村长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就想起了那个‘大裤衩’,那应该就是麻杆老二。

据目测,他最少得有一米八几,快一米九了,吊死在牛角上……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山村,山村

“我求求先生,赶紧帮我们把那孽障除了吧!”

老村长哀求着,又要向我们下跪。

瞎子把他按回椅子,看了郭森一眼,沉声问老村长:

“之前有没有外人来过村里?”

老村长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闪烁不定。

郭森眉毛一蹙,刚要开口,老村长忽然说:

“有,来了几个警察同志。”

这一来反倒把我们弄愣了。

以郭森的老练,在进山前就已经对六名警察的状况做出了分析。

六个警察没有回去,最大的可能是在解救被贩卖人口的时候,遭到了村民的顽抗,甚至是对警察采取了暴力。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寻常人看来不可侵犯的事物,在某些特殊的地方、特殊的环境下,是不存在‘不可侵犯’的。

毛队长甚至怀疑,六名警察已经全部遇害了。

可如果是那样,村里的人是绝不会透漏口风的。

然而,老村长却一口承认,警察来过。

“那些警察现在在哪儿?”瞎子问。

“你们是来平事的,问这干啥啊?”村长的三儿子粗声粗气的反问。

我一早看出,这家伙有点愣,这时再看他的神情,竟是警惕中透露着隐藏不住的戾气。

这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些警察可能已经……

老村长狠狠瞪了他三儿子一眼,厉声道:

“我跟先生说话,你插什么嘴?赶紧守着你娘去!”

三儿子悻悻的跪回到了棺材旁,老村长这才恢复了常态,对我们说,当时来的是六个警察同志,说是来找人,但是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他们……他们应该都死了。”老村长忽然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郭森一下攥紧了拳头。

我拦了他一把,让老村长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村长说,先前的确来了几个警察,说是来找人,后来人没找着,说是一场误会,当天下午就走了。

当时村里已经死了三个人,村民人心惶惶,开始陆续有人想搬走,村民常年在山里生活,对附近的山势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这些人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山的路了。绕来绕去,最后只能又回到村子里。

按照老村长的话说,就是山里出了妖孽,要把整个村的人都害死。

他当时拦着几个警察,苦口婆心的劝他们暂时留在村子里,但警察又怎么会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

“唉,我当时拦不住他们,只好任由他们离开,这都好几天了,他们也没回来,多半是被那孽障害死在山里了。”老村长叹着气说。

瞎子看了郭森一眼,向老村长问道:

“你说的那孽障到底是什么东西?村子里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

村长嘴皮子一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却又显得有几分愤怒,拍着大腿说:

“这都怪那个天杀的麻杆老二,这混账财迷心窍,把山里的一座老坟给挖了。那坟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他这是把坟里的恶鬼给放出来了啊!他不光是害了自己的命,还把全村人都给害了!”

“那坟在哪儿?”我问。

老村长朝外看了看天,说:

“今天太晚了,雨还这么大,去不了了。先生们先歇一晚,明天一早,我让老大带你们过去。”

我和瞎子对了个眼色,点点头:“也对,那就先歇一晚,明天再过去看看。”

村长叫过四儿子,让他带我们去住的地方,却说要和包青山絮叨絮叨,让包青山留在他家住。

我们也没多说,跟着他四儿子就往外走。

路过左边那间屋子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忽然冒出头,把脸贴在窗棂上,直勾勾的看着我,伸出一只手朝我招了招。

司马楠从偏房出来就一直有些失神,冷不丁被女孩儿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等回过神看清女孩儿的样子,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嘴唇翕动了两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咬住嘴唇没说出来。

见女孩儿不停的朝我招手,我就想走过去。

村长的四儿子一下拦在我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

“我妹子又犯病了,别过去,她咬人。”

我皱了皱眉,就想把他推开。

忽然,女孩儿压着嗓子朝这边喊道:

“别开门,千万不能开门,村子里有鬼……”

“咣!”

一根碗口粗的杠子猛然砸在窗棂上,女孩儿“啊”的一声尖叫,把头缩了回去。

砸窗户的是村长家的老大。

他回过身,提着杠子,阴沉着脸说:

“老四,别墨迹了,赶紧带几位先生去你二哥家歇着。”

见兄弟俩并排拦在那间屋子前头,我只能暗暗咬了咬牙,往外走去。

回想女孩儿喊话时的情形,我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却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直到出了院子,我才突然想到,这女孩儿说话的声音怎么和先前不一样了?

她先前说话漏风,刚才朝我喊的那句话却是清楚的很,难道说……

我猛一激灵,转身就想往回跑,却见村长的大儿子正拄着杠子站在大门口,冷冷的看着这边。

我犹豫了一下,转回身跟在老四后边继续往前走。

村子还和先前一样,家家门户紧闭,死气沉沉的。

村长家老四把我们带到一个小院,客气的说山民家简陋,让我们担待着将就一晚。

之前听村长说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他二哥是那死的八个人之一,人死了,屋子空着,理所当然。

但瞎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二哥没成家啊?”

老四眼睛眨巴了两下,只摇了摇头就转身走了。

见他离开,毛队长急着问郭森,有没有打探到那几个同事的下落。

郭森刚要开口,院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竟然是上午见过的棺材李。

棺材李径直走到我面前,低声快速的说道:

“这里的事你们管不了,明天一早赶紧离开。记住,晚上全都睡一间屋,夜里别开门,更不能出屋。”

我愣了一下,见他转身要走,抬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也通阴阳?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通阴阳又怎么样?村里的人都要死,谁也救不了,不想死的就赶紧滚,能出山就算你们有本事了!”

棺材李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甩开我匆匆走了。

带着满心的疑惑进了屋,发现屋子居然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

瞎子四下看了看,含糊的说:

“老二要是没成家,那是谁把屋子拾掇这么干净的?难道是他老娘?”

这会儿我只觉得脑仁生疼,捏着眉心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八仙抬棺,纸人送葬;

上吊的老太太;

被锁在偏房的疯子女孩儿;

居然还凭空又冒出来一个刘瞎子……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小小的一个山村,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诡异的事。

“那个女孩儿也是被拐卖的。”司马楠忽然说了一句。

我一愣,和瞎子等人一起看向她。

司马楠说:“我能肯定,那女孩儿是被拐来的。”

“被拐来的……村民买女人,不都是做老婆的吗?怎么会把人锁起来,还折腾成那样?”瞎子不解的问。

“老婆?”司马楠惨然一笑,“他们要的不是老婆,是用来发泄的工具,是生孩子的机器。谁要是想跑,抓住就是打,跑的次数多了,干脆就锁起来。等男人有需要再放开,哪怕是……哪怕是打晕了、打傻了……他们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艹他妈的!”

瞎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村里的其他人呢?都没人性?不管吗?”

“他们认为买女人、买小孩儿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也知道拐卖人口犯法,但不认为自己买人犯法。”

郭森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他们不但不会管,还会帮着把想逃走的女人抓回来。”

他指了指司马楠,不避讳的说道:

“七年前我跟着线索查到这儿,我带了四个人来,我们五个差点被村民活活打死!最后是我一个人后半夜溜进村子,拿枪顶着把那户人家的人一个个绑了,才偷着把她带出去。”

“那他妈全村人就都该死!”瞎子一拳砸在墙上。

司马楠和郭森只是寥寥几句,我却也听得心火直往上顶。

不过我还是强压下怒火,沉声对瞎子说: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沉下心,好好理一理。”

“理什么啊?不管了!后半夜直接去村长家,一人一枪,把那些王八揍的全崩了,救那孩子走,管他村里人死不死,反正都他妈该死。”

见瞎子压不住火,我想了想,问:

“你觉得我们能走得出去吗?”

瞎子也不是一味冲动的人,眼珠转了转,抬眼看向我:

“包青山那个畜生养的是怎么出去的?”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这里的邪乎事还少吗?我只是提醒你,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艹,我发现你是比先前稳多了,不愧是‘属鬼’的。”

瞎子嘟囔了一句,点了根烟,吸了一口,问我:

“你先说说,除了看见一个和我一样的家伙,你还看见什么了?”

我说:“老太太先前从屋里出去,你们都看见了,后来我又看见她的魂儿出来,所以才知道不对劲;还有,看到送葬队之前,我看到一个光着身子,只穿了一条裤衩的高个儿男人。我跟着包青山去了麻杆老二家,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死了的麻杆老二……”

话没说完,司马楠身子突然摇晃了两下,重重的瘫倒在椅子里。

郭森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递给她,走到我面前低声说:

“麻杆老二,就是当初买她的那户人家。”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碰不到的鬼

“那个被关着的小女孩儿,还有棺材李的话是什么意思?”瞎子岔开话题问。

我想了想,说女孩儿可能真的看到了什么。

她第一次开口说‘他来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才凭空多了个刘瞎子出来的。

女孩儿显然是疯了,像她这种灵智缺失的人,的确是有可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事物的。

瞎子说:棺材李应该是有些能耐的,他用纸人送葬,多半是棺材里的那具死尸也出了状况,所以才用这种法子安抚亡魂的。

“对村子撞邪的事,棺材李明显是知道些内情的。他不肯明说,还让我们走,难道真是麻杆老二从古墓里挖出了什么恶鬼,他认为你们对付不了?”郭森问。

“那老东西绝不是什么好鸟,他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坟是干嘛的?人都入土了,哪儿还来的鬼?”瞎子说。

“是鬼倒不怕,最怕是人祸。”我说了一句,脱了鞋,直接上了炕。

上午赶山路,白天又出那么多妖蛾子,我脑子早就有点麻了。歪在炕上躺了不大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好像有人在旁边看着我。

一睁眼,我顿时吓得差点喊出声。

我竟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正站在炕上,就站在我旁边低着头、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一个激灵,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身上像是压了一块沉重无比的大石头,身子一动也不能动。

鬼压床!

我脑子里闪电般的闪过一个念头,立刻就想念诵法诀,但是嘴巴却不受控制,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说是不怕鬼,可鬼压床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浑身都不能动,那还不是任鬼鱼肉?

这才真是鬼迷张天师,有法也没法呢。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挣扎着想活动身体,一边偷眼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我一下就愣了。

他穿的是警服!

我猛然间想起了来时见到的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居然是他!

这时,那个警察忽然张嘴说了句什么。

他的半边脸都烂了,一边的腮帮子,甚至是牙龈肉都被野猪啃没了,我根本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但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就飘忽的从炕上走了下去,而我则惊喜的发现,我居然能动了!

我一个翻身从炕上爬了起来,伸手就想去拿包,但却一把摸了个空。

原先放包的地方是空的,我的包竟然不见了。

不光如此,我更是惊恐的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的门却是开着的。屋里只有我一个人,瞎子和郭森他们竟全都不在房间里。

那个警察又说了句什么,转过身飘忽的往外走去。

我仍然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他好像没有害我的意思,而是似乎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想到其余失踪的警察,我顾不上细想,急忙跳下床。

脚后跟一落地,我突然就感觉后背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这种感觉一闪即逝,我也没在意,跟着就往外走。

那个警察的鬼魂出了院门,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我四下没看到瞎子等人,只能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跟着走出村头,那个警察还在继续向前。

我想追上他,问他究竟想干什么,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加快脚步,都赶不上他。

想要念法诀,刚一动心思,脑子却一下变得乱糟糟的,连我最熟悉的破书上的法诀居然都想不起来。

就这样跟着那警察走进山里,大约走了五六里路,来到一座山梁前。

警察忽然侧过身,抬手朝着山梁指了指。

借着晦暗的夜色,我看到他所指的位置,似乎是隐藏着一个洞口。

我下意识的往前走,想要看清楚状况。

忽然,那警察的鬼魂“嘿嘿嘿”怪笑了起来。

我被这笑声激的头皮一紧,隐约就觉得大事不妙,刚要退后,猛然间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顾不上想那是谁的手,本能的胡乱抓了过去。

“啊!”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同一时间,我只觉后背的那个位置又传来一股凉意。

随着凉意的蔓延,我意识恍惚了一下,等到恢复清醒,睁开眼,却看到司马楠正在旁边一脸惊惶的看着我。

而我死死抓着的,正是她的手。

我反应了一下,坐起身,发现我还在炕上。

瞎子在一旁呼呼大睡。

郭森大概是被司马楠的叫声惊醒了,正靠在炕角落里有些疑惑的看着这边。

刚才是做梦?

那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难道说,是那个死了的警察在给我托梦,想向我传达某个讯息?

我回过神来,甩了甩头,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

司马楠忽然小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低声问她说什么。

“我想上厕所。”司马楠稍微抬高了声音。

我又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屋里有夜壶,男人倒是能解决。

她一个女的别说能不能用夜壶了,就算能用,她也没法当着四个大男人解决。

她倒是不笨,知道找我这个阴倌陪她去会比较安全。

她哪儿知道,我这个阴倌才被一个噩梦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炕穿上鞋,见郭森直了直身子,我才想起来白天那个疯女孩儿和棺材李的提醒。

别开门,村里有鬼……

我一阵犹豫,不过很快就琢磨过味来了。

我和瞎子来这里,除了找失踪的警察,不就是来平事抓鬼的嘛,还怕见鬼?

不过我还是没托大,拿过包,掏出毛队先前给的枪别进腰里,又把包背在身上。

朝郭森点了点头,才示意司马楠出去。

戒备着打开门,没发现有什么。

我暗暗松了口气,见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回头从桌上拿过五宝伞,撑开了带着司马楠出了屋,来到院角的茅房外。

司马楠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犹豫着不敢进去,我只好拿出一把竹刀交给她,才算是稍稍替她定了定心。

没多会儿,茅房里传来嘘嘘的水声。

我微微有些尴尬,打着伞朝前走了几步。

不经意间一抬眼,隔着篱笆墙,就见院子外头似乎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我不由得吸了口气,本能的把手伸进了包里,走上前,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人是谁。

当我看清那‘人’的模样,浑身的汗毛顿时戗了起来。

这人穿着警服,半边脸血糊糊的,半边脸烂的露出了骨头。

居然是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难道说刚才真的是他在给我托梦?

我正惊疑不定,猛然间一只手从后边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吓得一哆嗦,回过头却见司马楠同样一脸紧张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竹刀,转过头再看院外,那个警察的鬼魂已经不见了。

我越发觉得狐疑,刚才的鬼压床未必就是一场梦,本主就在附近,他可能真想告诉我什么。

村子里的活人,要么说的话不可信,要么不肯开口,想要弄清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只能从死人身上找线索了。

我让司马楠先回屋,想了想,还是没叫瞎子。

村子邪性,有他在也好照应着郭森等人。

我从包里拿出手电,出了院子,左右照了照,朝着靠近鬼影出现的一方走去。

村子不大,也就三四十户人家,白天都没见什么人,这会儿更是静的除了沙沙的雨声就没别的声音。

眼看就快到村尾了,也没再见到那个警察,我不禁有些纳闷起来。

他是死在山里的,按理说活着的时候在山里迷了路,死后也不可能走出来。

他怎么就来到村子里了?现在又去了哪儿?

正疑惑间,突然有个人影朝这边跑了过来。

那人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大声喊着:

“要死了,都要死了!走不了,全都走不了……”

看清这人的模样,我一下愣住了。

这人居然是白天见过两次的麻杆老二!

麻杆老二死了,他自然不会是人。

可这老家伙这是什么毛病啊,没见过谁死了以后变成鬼,还见天在村里luo奔的啊?

见他跑到跟前,似乎和白天一样没看到我,我来不及细想,捏了个法印就朝他抓了过去。

反正是要从鬼身上找线索,找他也是一样。

哪知道我一把抓过去,手却穿过他的身形抓了个空。

我有点懵了,按照鬼灵术中的记载,我现在鬼爪显露,即便不捏法印也能碰触到鬼才对,我怎么就碰不到他呢?

我换了个法印,又试了一次,仍是碰不到他。

不但碰不到他,法印也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看着麻杆老二跑走的身影,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我可以肯定,我看到的并不是灵觉带来的幻象,因为当他靠近的时候,我戴在胸前的阴瞳明显有反应。

可是,我竟然碰不到这个luo奔鬼……

我没有再多想,还是决定去找那个警察。

不知不觉来到一个院子外头,不经意间朝院门下方扫了一眼,不禁又是一愣。

这家我白天来过,这是麻杆老二的家。

我对他家印象深刻,不光是因为麻杆老二,还因为我白天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古怪的现象。

那就是院子里满是积水,院外的道路也是一片泥泞。偏偏门槛外头的一片地却是干的。

此刻那一小片还是干的,但就在干燥的地面上,居然有着两个湿漉漉的脚印……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五弊三缺

那两个脚印明显是才踩上去的,而且是光着脚。

让人感觉怪异的是,从脚印的大小来看,那要么是个半大孩子,要么就是个女人。

脚印的方向是朝里的,也就是说无论留下脚印的是女人还是孩子,应该是刚进去。

半夜两点多,哪家的女人孩子还在外边跑?

就是本家的也说不过去啊。

我试着推了推院门,竟然一下就推开了。

透过门缝,就见院里的一间屋子还点着灯。

灯光在窗户纸上映出两个人影,看上去应该是一男一女。

不知道怎么着,我看那女人的影子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离的远,我听不清楚。

但是很快,我就有种想骂街的冲动。

窗后,男人一把抱住了女人,接下来的动作就不用细说了。

怪不得大半夜的门口会有脚印呢,敢情是哪家的女人跑来和男的私`会来了。

我没有瞎子偷窥的癖好,翻了个白眼,拉上门转身往回走。

走了没多远,前面突然照来一束光亮。

我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打着手电照过去,见那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竟然是棺材李。

我迟疑了一下,迎面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发现棺材李的蓑衣下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背着什么东西。

棺材李似乎是才反应过来,白眉皱起,冷冷的说: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以为自己懂点东西,就什么都敢管?好,你们想死,我不拦着。”

说完,竟不等我开口,径直推开旁边一扇院门走了进去,“砰”的把门关上了。

“艹,这村子里有正常人吗?连个正常鬼都没有。”我郁闷的嘀咕了一句。

回到住的地方,瞎子和毛队长也都已经醒了,正和郭森对着抽烟呢。

“你发现什么了?”瞎子叼着烟问我。

我想了想刚才的事,似乎没有一样是说出来有用的。

我耸了耸肩膀,觉得后背靠近右肩的位置有点别扭。想到梦境前后后背两次传来的凉意,就让瞎子帮我看看,背上是怎么回事。

瞎子让我脱了衣服,只看了一眼,脸就沉了下来。

好半天才说:“祸祸,我真不想看你走这步路。”

“怎么了?”

我疑惑的问了一句,反手摸向后背,一摸之下不禁吓了一跳。

我背上那块发凉的地方,竟然鼓起拇指大小的一块凸起。

摸上去十分的硬,就好像是那里长出一块骨头似的。

“不用想了,是你的鬼爪子。”

瞎子面沉似水的看着我说:“你本来就是九阴煞体,阳世鬼命,作为命格的一种,那还不算什么。

搬到城河街后,你做过什么,就不用我说了。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徐洁,活活把自己变成了阳世恶鬼。

说起来这也是命吧,老何当初给你那块阴骨,目的只是想你方便做一些事。

他绝没有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变成活鬼。更加没想到,那块阴骨会把你的先天鬼爪勾出来。”

“这是那块阴骨?”我猛然想起老何留下的那个扳指。

瞎子摇摇头:

“老何给你的阴骨已经不存在了,这是你自己的阴骨。你接触的阴煞越多,阴骨就会凸显更多,等到整个鬼爪显露出来,你就坐实了恶鬼之名,能够随意来往阴阳两界。”

瞎子掐了烟,又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拧眉瞪着我说:

“做个蒙事的阴倌不是挺好吗?真正学了、用了某些禁忌的东西,是会犯五弊三缺的。我不相信鬼灵术上没有提示?”

“有。”

——太阴鬼灵术

——得见此术者,必是先天鬼爪显露,后天水火阴阳交集,断绝情缘的阳世鬼身

鬼灵术开篇的两句话犹如印在我的脑子里。

“你用了鬼灵术中的禁术,就要承受五弊三缺。你明明知道后果,可你知道徐洁不是活人,所以你甘愿把自己变成了鬼。哥们儿,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瞎子盯着我问。

“值。”我和他对视,一字一顿道:“这些年我很苦,我没向任何人抱怨过。在我最不好的时候,遇上了最好的她。所以,怎么都值得。”

瞎子叹了口气,点点头,搭住我肩膀按了按,“你觉得值就行,做兄弟的挺你。”

“嘶……你看相的本事见长了?怎么会看出这么多的?”我忽然反应过来。

貌似再见面,这家伙变得比以前神叨多了。

瞎子的专长是看风水,其他本事稀松的很,他怎么就知道鬼爪显露这些东西了?而且还在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让我把五宝伞带上……

“唉。”

瞎子忽然叹了口气,斜了我一眼,说:

“别人都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我是为了你这个兄弟,插了自己一刀啊。”

“别打岔,怎么回事?”我一把揪住他。

“我为了帮你搞清楚一些东西,把自己给搭上了。”瞎子苦着脸说。

“说清楚。”我更加疑惑。

瞎子一捂脸:“我被段佳音上了。”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死他。

我说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最后那个女人的声音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

那居然是段四毛?!!!

这货说是替我联络段乘风,他居然把老段的闺女勾搭上了。

“段四毛怎么能看上你呢?”我真有点想不通。

瞎子一瞪眼,“她怎么就不能看上我?”

我郁闷的点点头,“行吧,看上就看上吧,好好一朵鲜花就这么让牛粪给……看不得了。”

“你是今天才发现鬼爪子露出来的?”瞎子忽然问。

我点点头。

瞎子眉头一皱,喃喃道:

“佳音好像跟我还藏着呢,闹腾这村子的到底是他娘的什么东西啊……”

我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先让段佳音给我卜了一卦,段佳音只说让我带上五宝伞,此行就有惊无险。

但是现在我身上的鬼爪显露,必定是碰上了极凶的厉鬼妖孽所引起的。

段佳音可是没告诉他这趟会碰上什么……

见司马楠和毛队长都一脸懵逼的在旁边看着,我也没再多问,看看时间,说都在睡一会儿。

但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外面就传来了拍门声。

来的是村长的四儿子,一进门就说,又出事了,又死人了。

跟着他来到靠近村尾的一户人家,没进门我就先愣了。

死人的竟然是麻杆老`二家……

“呕……”

瞎子只朝屋里看了一眼,就回过头狂吐起来。

同来的司马楠则直接吓得晕了过去,被郭森和毛队抬进了正屋的椅子里。

看着里屋床上的死尸,我也是头皮一阵阵的发炸。

我见过的尸体不能算少了,可从来都没见过如此恐怖的死状。

死的是麻杆老`二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昨天我跟包青山来找人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叫‘麻小’的村汉。

此刻他全身一丝不挂,面朝下趴在床上。

朝着床外边的半张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像是被某种动物用牙齿啃的一样。

更可怖的是,他露出来的右耳朵和右眼,完全被啃成了两个黑森森、血糊糊的洞,透过这两个洞看进去,脑腔子竟都是空的。

“这他妈的是让老鼠啃的还是让狼给撕的……呕……”

瞎子一句话没说完,又吐了起来。

郭森走回到我身边,喘着粗气刚要说什么,我一把攥住他手腕,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次我来这山村的身份不是法医,是阴倌、是先生。

况且就尸体的状况,绝不是寻常法医能够给出结论的。

关键是,我一下就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在院门口见到的情景。

还有门口那两个光着脚的脚印……

和那个灯影下跟男人媾```和的女人身影……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棺材里

查看完麻小的尸体,我越发惊疑不定。

从表面判断,麻小是昨天夜里死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我离开后没多久。

那个时候他不是正和一个女人在干那回事嘛。

难道说那个女人是……

走出门,把瞎子拉到一边,把昨晚在院门口看到的情形跟他说了一遍。

瞎子少有的言简意赅,说院中积水,门前干燥,那就是家宅冲了煞,主邪祟入宅。

说完一指院中说:现在积水消退,门前也恢复了正常,是因为这家人都死绝了,也就不存在冲煞一说了。

我犹豫着问:“厉鬼害人是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可没听说过还会留下脚印的?”

瞎子转动眼珠,看向我,低声问:“你只见过鬼吗?”

我一下愣了。

但随即脑子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

村里前面八个人都还能说是‘自杀’,麻小可是被活活咬死,而且吸干了脑髓。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鬼魅能够做到的了……

当‘妖’这个字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倒不是说我害怕自己对付不了,老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真要是有妖孽出现,那肯定是有不寻常的事。

但凡‘行内人’都知道,一旦出现这种状况,可怕的未必是妖,而是‘反常’。

村长家的老三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这人眼睛红通通的,像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正是村里的老棺材匠,棺材李。

棺材李看也不看我和瞎子等人一眼,径直走进了里屋。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又走了出来,神色却是凝重的吓人。

他站在门口凝神想了半晌,突然转向我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

可没等说出来,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锣的声音。

村长家的四儿子回过头说:“是俺爹召集全村人开会了,咱赶紧去吧。”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瞎子点点头。

刚要走,棺材李忽然一把拉住我,沉声对村长家四儿子说:“我要和这位先生聊聊,你们去吧。”

“知道敲锣是啥意思不?那就得全村人都得去俺家,你不去,啥意思啊?”村长的三儿子瞪眼看着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棺材李笑了笑,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指着他鼻子狠狠骂道:

“小兔崽子,你跟谁说话呢?你把你老子叫来,看他敢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艹……”村长三儿子懵了一下,捋袖子就想上前。

老四一把拦住他,看了看棺材李,又看了看我,咬了咬牙说:

“三哥,李叔得忙着给麻小打棺材。咱爹喊呢…先回去!”

见老三和老四悻悻走出去,我看了棺材李一眼,朝瞎子递了个眼色。

瞎子眼珠转了转,朝我伸出手:“伞给我。”

我想都没想就把五宝伞递给了他。

瞎子把伞撑开,朝我晃了晃:“我打伞,你穿雨衣吧。”

瞎子等人走后,棺材李把斗笠戴在头上,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跟着他离开麻小家,来到昨晚他进去的院落。

进门后,棺材李随手把院门一甩,径直走到旁边一个草棚底下,甩掉斗笠,解开了蓑衣。从旁边拿过一杆旱烟袋,自顾自‘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我被他勾起烟瘾,摸出烟盒也点了一根。

同时扫量院里的情形。

只一眼,就看到草棚的一角停着两口上了漆的大棺材。

我一下想起昨天刚到老村长家时的情形。

那时候村长老伴刚上吊,村长让三儿子带人来这儿抬棺材,结果却只抬回去一副连漆都没上的棺材。

当时村长的三儿子显得很不忿,现在看来,显然就是因为棺材李家明明有上了漆的‘现货’,却没给他家用的缘故。

可我同时也发现一件不合常理的事。

两副棺材上的都是黑漆,而且棺材盖都是盖着的。

黑漆棺材是殓葬横死之人的。

关键是,两副棺材上了漆,虽是用四条长凳架着,可棺材盖却都盖上了。

上了漆以后‘老房’(棺材别称)就成了,入殓前是不能够盖棺的。

再是山村,棺材李之所以被称为棺材李,也不可能不懂这点。

现在两副棺材全都盖了棺,这不对头!

棺材李对着外面的雨抽了会儿旱烟,忽然问我: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我只略一犹豫,就点了点头。

他不顾召集的锣声,把我带来他家,明显是有话跟我说。

从昨天他警告我的话来看,他应该是知道内情的。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可他现在有坦诚置腹的迹象,我也没必要多隐瞒。

“你看见什么了?”棺材李猛地回过头看向我。

我被他凌厉的眼神瞪视,不自禁一哆嗦,反应了一下,沉声说出我昨天进村时就见到了麻杆老`二,昨晚更在他们家见到窗户后有男女……

“还有呢?”不等我说完,棺材李就朝我逼近一步,神情显得相当急切。

我眼珠快速的转了转,迟疑了一下,盯着他说:

“我还见到一个警察,他是鬼……先前来村里的那六个警察,到底经历了什么?”

棺材李明显身子一震,竟连旱烟杆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好半天,才眼神空洞的看向我:“他还是没能出去……”

不知道怎么的,听他这么说,我就像是被电蛰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棺材李呆愣了良久,眼中才闪过一抹沉痛。眼珠缓缓转动,看向最角落的那副棺材。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快步走了过去,朝着棺材看了一眼,发现棺材盖的严丝合缝,就差没上钉了。

“你若有能耐,帮我带这孩子出去,我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棺材李忽然说道。

我身子一震,下意识的转过身,却见他已经不见了。

只有蓑衣斗笠搭在一旁,地上还丢着个长杆的烟袋锅子。

“不是吧?”

我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发毛。

雨还在下。

四下不见有人。

只有我一个人在草棚里。

还有一旁停着的两口棺材。

“你昨晚没死,是大能。我老李求求你,把这孩子带走,求你!”

一个声音突如其来的在我耳边响起,语调无比恳切。

我脚下一个趔趄,猛一滑,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我听出这是棺材李的声音,就和刚才一样,他就在我近旁跟我说话。

但此刻他已经不见了。

我听出,这声音竟然是从旁边一口棺材里传出来的!

声音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人没了……

我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爬起身,伸手就去掀身侧的棺材盖。

棺材厚重,但我这会儿也是急火上头,只一下就把棺盖推开了半尺。

当我看清棺材里的情形,整个人都僵住了。

棺材里有人!

那人的脸上盖着一张黄表纸,但已经被血浸染透了。

从脸孔浮凸的形状和身形衣着,我一下就想到了一个人。

棺材里的是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我脑子瞬间懵了。

这警察是死在山里的,他的尸首怎么会在棺材李家?

而且是在棺材里?

我和郭森他们为了怕尸体被野兽糟蹋,把尸首悬挂寄存到了树上,难道说……

我猛然想起昨晚我往回走时,和棺材李迎面相对,当时他蓑衣下鼓鼓囊囊的,像是背着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他找到了那警察的尸体,然后背会了村子。

所以我才看到了那个警察的鬼魂?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知道这警察死了?

其余五个警察……

转眼间,我看到旁边另一口棺材。

我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了过去。

我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又左右看看,一咬牙,把两手撑在棺材盖的两边,奋力抬了起来……

“先生!”

“咣当!”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惊的我两手一松,刚抬起十公分的棺材盖也落了回去。

循着喊声转过头,没等看到正主,目光落在草棚的一角,我整个人顿时就麻了。

一个身形高大,须发花白的老人正身披蓑衣,一脚踩着一条长凳站在棚子一旁,手里捧着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着。

不是棺材李是谁?

“先生,俺爹让所有人去俺家开会。”

来的是村长家的老大。

“昂,知道了。”

棺材李含混的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我,“走吧?”

“咕嘟。”

咽唾沫的声音大的吓了我自己一跳。

“先生,其他人都到齐了,你和李叔也赶紧去吧。”

村长家的老大一手撑着伞,一手顿了顿手里粗憨的杠子,脸上倒是挺和善。

“那就去吧!”棺材李对着我笑道。

说完,在凳子上磕了磕烟锅,随手一丢,拿起斗笠戴上,迈步朝外走去。

村长家老大目送他出门,转眼看向我:“先生,饭备好了,赶紧走吧。”

我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朝他点点头。

走出几步,转脸看向那两口棺材,只觉得一颗心已经提到了无法放回的高度。

最里面的棺材里,就是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他在棺材里。

那可能是棺材李昨天半夜把他从山里背来的。

可另一副棺材呢?

虽然只打开了十公分,可我已经看清,那里面的人是棺材李了!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亶鬼

棺材李在棺材里,那眼前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不紧不慢往前走的又是谁?

如果棺材李真的死了,那走在我前头的,就是害死村里那些人的邪祟……

虽然还在下雨,但现在是大清早,什么邪物能在大白天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

关键……

看着棺材李在前方留下的脚印,我只觉得脑子里像是塞了乱麻,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从棺材李家到村头的祠堂,只有短短几百米,我却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那么的沉重艰难。

祠堂里,已经聚集了几十号村民。

我顾不上看其他人,目光一直停留在棺材李身上。

棺材李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摘掉斗笠,回过头看向我。

和他目光一对,我立刻知道,这人绝不是棺材李。

先前在麻杆老`二家见到棺材李的时候,他两眼通红,显然昨晚一夜没睡。

可如今面前的棺材李眼中不光没有丝毫的疲累,反倒充斥着一种近乎兽性的异彩光芒。

更主要的是,两人四目相对,我后背靠近右肩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奇诡的寒意。

随着寒意的蔓延,我就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里拱出来一样。

有过昨晚的经历,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我肩上的鬼爪子。

瞎子说过,我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阳世鬼身。

接触的阴煞越多,身上的阴骨鬼爪就会越发凸显。

现在鬼爪凸出的感觉如此强烈,面前的棺材李必定是邪祟无疑了。

“祸祸。”

听到有人叫我,我身子下意识的一抖,转过脸,就见瞎子提着五宝伞走到了我身边。

“村里怕是要出大事了。”瞎子低声说。

我一怔,见他眸子深处比平常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瞎子虽然是风水先生,但既然涉及阴阳,那他在其它方面也多少有些门道的。

他现在显然是为了应对村中诡事,用他本门的法子开了阴眼了。

我点点头,刚要把目光转向棺材李,瞎子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我又是一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呆住了。

祠堂本来就不大,此刻几十号人聚集在一起,更显得拥挤。

而且因为村里死了那么些人,现在几乎人人都腰里扎着白孝带,这使得祠堂中的气氛显得沉重中透着一股子诡异。

我们昨天来的匆忙,而且家家关门闭户,我们见到的村民并不多。

然而,顺着瞎子所指,我竟然看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其中最显眼的,是角落里两个高瘦的男人。

其中一个约莫五十来岁,只穿了条大裤衩,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神情显得十分焦虑。

另外一个则干脆一丝不挂,完全就是光着的。

这人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村民之一,而且不久前才见过他。

确切的说,是见过他的尸体。

他居然是麻杆老`二的儿子,那个叫麻小的男人。

‘大裤衩’就更不必说了,根本就是我进村后看见过好几次的麻杆老`二!

“你看那边。”瞎子低声说了一句。

顺着他的目光转眼看向另一个方向,我心又是一蹦。

那个最前排低着头的老太太,不就是昨天才上吊死了的村长老婆!

“我数过了,身上没戴孝的总共是十一个人。这十一个当中,可能至少有九个不是人。”瞎子在我耳边说道。

我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果然又看到几个‘人’的神情状态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快速的思索了一下,缓步走到离这边最近的两个人身后。

这两人一个是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妇女,另一个是个十四五的少年。

两人身上都没戴孝,而且瘦骨嶙嶙,眼窝深陷,目光呆滞,像是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只是站在那里垂着头看自己的脚面。

我朝地上看了一眼,没见到两人的影子,心不由得就是一紧。

回头再看看角落里的麻杆老`二,想起昨晚的经历,我脑子里猛然闪出一个想法。

我右手暗暗捏了个法印,默念着法诀,把手朝那少年的肩膀搭去。

然而,我根本碰不到少年,只能是眼睁睁看着我的手穿透他的身体。

那感觉就像是想要触摸立体投影的影像却碰触不到一样。

我回到瞎子身边,好半天都惊魂不定。

“那娘俩也是鬼。”瞎子小声说。

我恍惚的点了点头,“还不是普通的鬼,我碰不到她们。”

“碰不到?”

“嗯,现在不光碰不到,就连符咒法诀对他们也不起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是亶鬼。”

“亶鬼?是什么?”

我刚想解释,村长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我们面前。

“几位先生,昨晚休息的还好吧?”村长问道,口气还和昨天一样的客气。

可是不等我们回应,他就立刻又说道:

“村里不分昼夜,接二连三死人,我只能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这样大家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我这样擅作主张,不会不妥当吧?”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也说不出旁的。

村里出了邪乎事,把村民全都聚集到一起,至少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他这么做似乎没什么不妥,可他却哪里知道,来到这里的村民不光是活的,死的也都来了。

关键还有一点,祠堂是用来祭祀奠念历代先人的,寻常鬼魅是进不来的。

现在鬼能进来,‘棺材李’也能进来……怕是全部人聚在一起也没用了。

就像瞎子说的,村子要大祸临头了……

村长朝我抱了抱拳,用恳求的语气说:

“先生,麻小的死你也看见了,那孽障太丧心病狂了,它不光要人的命,还吃人啊!求求先生,尽快替我们除了它吧!”

我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向棺材李看去。

可是没等我转过头,村长就大声说:

“老大,老三,你们赶紧带先生去麻杆老`二挖开的那个老坟,先生尽早除掉那孽障,咱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瞎子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张嘴想说什么。

我脑子里突然像是划过一道闪电,忙不迭上前一步拦了他一把。

我朝祠堂外看了一眼,问村长:

“那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村长说:“倒是不远,只有五六里路,只是下着雨,山路不好走,还劳烦先生不辞辛苦了。”

我心又是一动,刚想说话,村长的三儿子忽然指着司马楠憨声憨气的说道:

“爹,那路可不好走,还带这个女的啊?她也是先生?”

我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村长的神情,忽然感觉今天的情形有点不对劲。

没等我琢磨明白,村长就问我司马楠有没有同去的必要。

我快速的想了想,转眼和瞎子对了个眼色。

瞎子是何等机灵的人物,从听我顺着村长的话往下接就知道我肯定有别的想法。

眼珠转了转说:“她就别去了,我也不去了,留下照顾村民,免得再有闪失。”

我朝村长点点头,拉着瞎子走到一边。

“村长他们好像有点不对劲,什么老坟里的鬼,百分百是编瞎话,你还去干嘛?”瞎子低声问。

“没有坟,但可能有别的,还是得去一趟。”我回头朝村长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其他人可以不管,看好司马楠。还有,小心点棺材李。”

“棺材李?”

我点头,“他比其它那些鬼狠。不过你是不用怕,段四毛肯让你来,你肯定死不了。”

两人又耳语了几句,才又回到村长面前。

村长又跟我们客套嘱托了几句,忽然对一直跟在旁边的包青山说:

“你跟着一起去吧。”

包青山答应一声,没多说什么。

不过,我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不定。

出了村头,村长家的老大和老三带路朝山里走去。

雨下得很大,以至于两个人不挨到一起都听不清彼此说话。

跟着走了一段,我仔细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不得不连着深呼吸,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

这不是我们进山的那条路,但这条路我并不陌生。

因为,昨天晚上我才刚刚走过一趟……

包青山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整个人裹在雨衣下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约莫走了三四里路,我看了一眼包青山,挨到郭森旁边,隔着雨衣在他腰间轻轻拍了两下。

郭森扭过脸,看我的眼神有点疑惑。

但是多年的从警经验,使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见我斜眼看向前面的老大和老三,眼珠微微转动一下,立刻朝我点点头,挨到另一侧的毛队长身边去了。

又走了一阵,不远处出现一个山梁,我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起来。

这里我确实来过,这山梁我也见过。

我现在可以肯定,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昨晚真的托梦给我。

不管那真是梦,还是灵觉使然,他真的带我来过这里。

朝山梁走近些,老大和老三突然停下了脚步。

“先生,那老坟就在前面的山岗子上,我们……我们就不过去了吧?”老大回过头说道,似乎对所谓的老坟十分的畏惧。

我看了看两人身前不远处的杂草窝子,点点头,扭过脸朝郭森递了个眼色。

不等郭森反应过来,我猛地转向山梁,大喊道:

“山洞里有鬼!”

老大和老三急忙转头。

我早就蓄势待发,两人转头的同时,我已经朝着最靠前的老三扑去,一个侧身,肩膀狠狠撞在了他后背上……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陷阱

老三身板极壮,被我一撞并没有扑倒,而是脚下不稳,不由自主的跌跌撞撞的滑向了前方的草窝子。

“大哥,救我!”

尽管如此,他还是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下一秒钟,就见他整个人陷进了草窝,一下就没了踪影。

紧跟着就听地下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

“老三!”

老大眼睛登时就红了,回过头从雨衣里拔出一把砍刀,朝着我就砍了过来。

“撒手!”

郭森早已冲了上来,一掌切中他手腕,打落砍刀,然后狠狠一个背摔将他甩过肩头按在了地上。

郭森掏出手铐,刚要给他戴上,猛然间山梁那边传来“砰”一声响。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郭森拽倒在地上。

拽倒我的同时,他另一只手手肘猛挥,砸在老大后脑,老大立刻晕了过去。

我本能的把枪掏了出来,然而这时山梁那边却又传来一阵男人的惨叫。

郭森眼珠转了转,低声道:“对方的枪炸膛了!”

他眯着眼睛,透过草丛朝对面看了一阵,捡过手铐给老大打了背铐。

回头再看,毛队长早已把包青山按在地上打了手铐。

山梁上惨叫声不断传来,我和郭森对视一眼,爬起身,各自握着枪,猫着腰朝那边走去。

“小心脚底下有陷坑。”

我提醒他的同时,近距离看清了草窝里的情形,自己也是一头的冷汗。

那草窝很是茂盛,不仔细看绝看不出蹊跷。

可看仔细了,才发现那是个极其缺德的陷阱。

洞口也就两尺见方,四周围却被挖成下窄外宽的漏斗状,外围直径足有一米多。

旁边除了不禁力的茅草,没有任何能够抓握受力的东西。

无论人或者动物,一旦踩到边沿,立马就得顺着湿滑的草皮滑进去。

老三掉进去以后就没再传来动静,下面有什么可想而知。

我和郭森小心的绕过陷阱,亦步亦趋的来到山梁旁。

还没看清状况,就见随着一阵哀嚎,一个人从半坡滚了下来。

这人一只手的手掌烂了一半,却仍用双手捂着脸满地打滚。

虽然抹的满脸都是血污,可我还是从身形衣着认出,这是村长家的老四。

郭森朝上方看了一眼,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他,快速的从他腰里抽出一把尖刀远远的扔了,然后才对我说道:

“是老四,手和脸都炸烂了,死不了,残了。”

说话的工夫,老四已经疼的晕了过去,像死狗一样歪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没有管他,甚至都没仔细听郭森说了什么,只是错愕的抬头看着离地三米多的位置。

和我昨晚在远处看到的一样,那里的确有个山洞。

此刻,一个身穿警服,身高马大的警察正站在洞口俯瞰着我们。

“难道山洞里还有人?”郭森走过来推了我一把,抬眼向上看。

“你没看见?”我下意识的问。

话音未落,身后方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阵悲痛的哭声,有男有女。

“有人!有人……”

毛队长丢开包青山,踉跄着朝陷坑跑了过来。

“别过去!”我和郭森同时大喊。

毛队长也不傻,看到刚才老三‘消失’的一幕和我跟郭森的绕行,自然也猜到草窝里有猫腻。

没到跟前就横扑在地上,一边往前爬一边大喊:

“谁在下边?是杜队吗?”

“毛队?是毛队!毛队,是我们……”下面很快传来一个沙哑的回应。

郭森判断了一下形势,急着让我们把雨衣和外套脱下来,绑在一起结成绳。

我第一个攀着‘绳子’滑到陷坑洞口,打着电筒向下一看,整个人顿时浑身一震。

这陷阱缺德的不止表面,下面更是堪称‘绝户坑’。

两尺宽的洞口,洞内却有近两米的直径,高更是将近一丈,整个地下陷坑完全就是呈小口坛子状。

别说动物了,人下去也没法爬上来。

更可怖的是洞底对正洞口的地方,还倒插着十多根一尺多长的木钉。

此刻,刚才掉下来的老三,正仰面朝上的被插在木钉上,还在抽搐着身体口鼻喘血。

“你是谁?”洞底一边,一个穿着便衣,灰头土脸的青年抬眼问道。

“同事。”

看清状况,我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嘶哑,回应了一声,就招呼上面的郭森和毛队放绳子。

快要接近木钉时,那个便衣连同一个穿警服的中年人把我拉到旁边。

我还没来得及解开腰间的绳子,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女警就扑过来给了我一拳,哭道: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早来一步,杜队就不会死了……”

她的拳头虚弱无力,而我看着角落里那个身体被洞穿两处、已经没了生机的男警官,除了震惊,就只有沉默。

我从包里拿出随身的面包、饼干和矿泉水,分给三男一女四名警察。

等四人吃下后稍许恢复些力气,便招呼着将他们一一吊上去。

我替最后一个警察的尸体整理了一下衣服,将他绑好。

郭森等人合力将他拉了上去,上面又是一阵哭声。

“徐祸,赶紧上来。”绳子再度落下,郭森在上面喊道。

我应了一声,抓住绳头绑在腰上,最后看了老三一眼。

他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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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拉吧。”我朝上喊道。

绳子缓缓扯动,我小心的避过下方的木钉尖头,一点点斜向上升去。

“留下来陪我!!!”

我的脚底刚刚离开木钉尖端半尺,下方猛然传来一声野兽般凄厉尖锐的嚎叫。

同时,一双手臂死死的抱住了我的一条腿。

“什么情况?”

上面郭森和毛队长同时惊问。

郭森急道:“太重了,绳子要断了!”

“刺啦”一声撕裂传来,我的心跟着猛一提。

下方,原本已经僵死了的老三竟紧紧的抱住我的腿,仰面冲我嘿嘿怪笑:

“先生,他说全村人都会死,那你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嘿嘿……哈哈哈哈哈……”

我很快冷静下来,冷眼俯视着他,快速的反手伸进包里。

犹豫了一下,冲下方的老三沉声说:

“都说人快死的时候,会恢复良善的一面,你,不是。”

“先生,你也一起死吧!”

“你也知道我是先生?”

我笑笑,松开右手已经捏住的符箓,转而取出一把竹刀。

“我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死期未到。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该死的,神仙救不活;不该死的,阎王拿不住!滚!”

“滚”字出口,我猛地一翻手腕,竹刀脱手而出,正插进老三的右眼眶。

“啊…………”

绝望的惨叫声中,又是一声‘刺啦’撕裂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感觉身体猛一沉,猛然间,一只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抓紧!别撒手!”郭森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雨暂时停了。

几个人或坐或站在雨地里发愣。

我躺在草地上喘了好一阵,坐起身,又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是他……是他和一个高个儿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说是带我们找人……是他……是他!”

一个警察缓醒过来,看到一旁被铐着的老大,冲过去抬脚便踢。

可因为在陷阱里几天没吃过东西,脚没踢到就一个趄趔摔倒在地,随即仰躺在雨地里,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踢腾着手脚嚎啕哭了起来。

“警察……警察同志,帮我……帮我找我的老婆……孩子……”

被打了背铐的包青山忽然喊了一句,挣扎着爬起身,朝前跑了几步,脚下一滑,再次摔倒在地。

“警察同志,我坦白……他们出不了村,就抓了我老婆孩子……他们要挟我去外面找先生……”

包青山像是泥鳅般的拱到我脚下,转过身看了看我,转而看向郭森:

“不关我的事!村长认出你了……也认出那个娘们儿了!事儿已经闹大了,是村里人要弄死你们……”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失踪的女尸

“呵呵,你还有老婆孩子呢?”我冷笑着说。

其实不用包青山说,我也早猜到了几分。

就他交代的那些罪名,绝对够枪毙了。

知道会被枪毙还去投案,口口声声要去山里找人,那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要找的那人对他十分的重要,让他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包青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不住的哀求:

“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他们会那么无法无天,连警察都敢害。疯了,他们这是疯了啊!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救救我的老婆孩子。我该死,我有罪,可他们是无辜的啊。”

“你是该死!”毛队长冲了过来。

不等他抬起枪,郭森就一个箭步过去把他的枪夺了下来。

死在陷坑里的那名警察是刑警队的杜队长。

当时六名警察进山救人,村民倒是‘配合’,但警察并没有在村里搜寻到包青山说的被拐卖的人口。

后来村长说,离村子不远还有几户人家,让自己的大儿子和一个麻杆儿样的高个儿青年带他们去。

警察们不知是计,到了这儿后,猝不及防的被两人合力推进了陷阱里。

最先掉下去的是带头的杜队,下去就被木钉刺穿了大腿和腰部,是他强忍着痛苦,奋力把后续掉进去的同事推到一旁,才避免了更多伤亡。

然而就在我们来的前一刻,杜队终于伤重不治。

面对同僚如此惨烈的遭遇,别说毛队了,我都想把包青山和兀自昏迷的老大等人给毙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言不发的走到山梁边,抬眼再看,上方那名警察还站在洞口,默默注视着被救出来的同事一脸的欣慰。

我缓缓抬起手,朝着他敬了个我参加工作以来最标准的礼:“杜队,走好。”

“你说什么?”毛队长和郭森等人疾步走了过来。

我放下手,看了一眼死狗一样歪在地上的老四,涩声说:

“他们摆明是想要我们的命,老四早就埋伏在上面,如果我们不掉进陷坑,他就开枪。枪不会无缘无故炸膛,是……是杜队救了我们。”

在陷阱下面看清尸体的那一刻,我已经认出他就是山洞里的那名警官。

他在生前救了自己的同事,死后还救了我们……

郭森等人是看不见鬼的,但是听我说完,都庄重的朝上方敬礼。

杜队的英灵立正朝我们回了个礼,然后消失了。

我看了看那山洞,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郭森交代毛队照顾其他人,和我一起从一侧爬了上去。

郭森看了看洞口丢着的一管猎枪,喃喃的说:

“这种双管单发的猎枪炸膛的几率很小,真是杜队长救了咱的命……”

我点点头,抽了抽鼻子,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朝着山洞深处看了一眼,低声说:

“有死人的味道,洞里还有人。”

郭森立刻把枪掏了出来。

我也掏出枪,打亮手电照向洞内。

借着电光看清深处的情形,我和郭森都愣了。

这洞里居然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角落里有张垫着稻草的床板,一边还有个石头垒的土灶,上面架着一口生了锈的铁锅。

这洞像是有人居住过,然而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却阻隔着一道全部用碗口粗圆木组成的栅栏。

那使得洞内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专门囚禁人的牢笼。

而在这牢笼里面,床板上竟还躺着两个人!

郭森让我退后,端起枪,朝着栅栏上的铁链锁头开了两枪。

推开栅栏门,来到角落。

看清床板上两人的样貌,我不由得再次呆住了。

一个是五十来岁的妇女,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早就没了生命特征。

两人都是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看样子竟是被活活饿死的。

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这两人竟然就是我在祠堂见到过的一大一小两个亶鬼!

瞎子说那十一个没戴孝的人里至少有九个是鬼。

现在看来,不止九个,那十一个应该全都是鬼!

“现在该怎么办?”郭森问我。

我又朝那男孩的尸体看了一眼,心里突然一激灵,他的样子居然和某人有几分相似……

我快步走到洞口,朝着下方看去。

“有没有什么发现?”毛队仰头问。

我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包青山,迟疑了一下,沉声问:

“你孩子多大?”

包青山愣了一下,紧跟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啊”的一声哭喊了起来,边哭边挣扎着爬起身想要往上爬。但却因为双手被反铐着,没爬两步就重重的摔回了地上。

“毛队,把他的手铐打开。”我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手铐打开,包青山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看到洞里的两具尸体,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

在村长家听包青山说出其他被拐卖人口的讯息,那时我就恨不得活活掐死这老东西。

我绝不是个残忍的人,但现在看着他状若癫狂、悲痛欲绝的样子,想到那些被拐人员的凄惨经历,我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快意。

“我娃是饿死的!他娘俩是活活饿死的……是他们害死我娃,害死了我老婆……我和那老狗日的拼了!我要杀了他们!”

包青山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冲出山洞,没等毛队长等人上前就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着昏死的村长家老四头上砸了下去。

毛队反应过来,想上前阻拦,我大声道:“别拦着他!”

这一刻,我感觉我的心态都变得有些扭曲。

就村长这几个儿子……或许还有其他村民的参与,就他们的行为,已经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了。

我恨不能一枪一个毙了他们,但我不能那么做。

现在有个同样该死的人代劳,为什么还要拦着他?

毛队等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冲了上去……

“姓包的,你干啥?你快住手!”村长家老大这会儿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嘶喊着想要上前阻止。

刚被拦下来的包青山像是疯了一样,竟奋力挣脱了毛队他们,抱着染满血的石头“嗷嗷”嘶吼着朝他冲了过去。

这时老大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边连滚带爬的往回跑边惊恐的大喊:

“救命!他疯了!警察同志,救命……”

包青山到底还是被拦了下来,被重新打了背铐,却仍是不断叫喊着要杀人。

我走到他面前,等他喊完一声,冷冷的说:

“我在祠堂见到你老婆孩子了。”

“什么?”包青山身子明显一震,眼睛血红的看着我。

“她们当然不是人,可她们还在村子里,她们好像死了都不能离开村子。”

“为什么会这样……”包青山绝望的瘫倒在地。

我心中又是一阵快意,但还是沉声说道: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吧,我或许还能超度了她们娘俩。”

包青山抬眼看向我,良久,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等他把村里先前发生的事说完,我和郭森等人的眉心全都拧成了疙瘩。

“你是说,村长家的二儿媳死了以后,村里才开始死人的?”我问。

包青山点点头:“那女的已经在村里待了四年了,头先跑了几回,都被村里人给抓回去了,后来也认命了,也没再跑。

可她肚子不争气,连着生了俩孩子都是闺女。去年年底又怀上了,可不知道怎么着,前些天一早,她就死了。

按照老一辈的规矩,死了人,得在家里停至少三天,可是只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尸体就不见了。

第二天晚上,她男人也死了,是头朝下,在自家水缸里淹死的。那以后,村子里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而且村里人也出不了山了,山变了……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老二家媳妇有怨,对村里所有人都有怨,要他们全都死。

村长那老狗日的最不是东西,硬说儿媳妇是我卖给她的,逼着我去外面找先生,还把我老婆孩子……”

说到这里,包青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等他哭了一阵,我皱着眉问:

“别人出不了山,你是怎么出去的?”

包青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天我是被逼着走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着,我竟然走出去了。”

“你是阴阳先生?”被救出来的一个警察忽然问道。

听他语调似乎不对劲,我不禁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却见那三男一女神情都有些古怪。

“你想说什么?”我问。

那名警察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犹豫着说道:

“我们先前掉进陷坑里的时候,下面本来还有个死人,是个女的。可是……可是第二天……第二天那女尸就不见了。”

“尸体不见了?”我心里更加狐疑。

另一个警察点点头:“杜队掉下来的时候就是被那尸体垫着,才没当场牺牲的。那绝对不是幻觉,的确有具女尸,可后来就不见了。”

“那女尸大致是什么模样?什么穿戴?”郭森看了我一眼,沉声问道。

几名警察形容女尸模样的时候,我却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等他们说完,包青山立刻说道:“那女的就是村长家的二儿媳妇!”

郭森转眼看向我,我犹豫了一下,抬眼看着那几名警察:

“你们是六个人一起的?怎么会少了一个?”

正文卷 第七十章 身上有鬼

“我们本来是一起的,但是在离开村子前,小汤被村里一个姓李的木匠叫住了,说有事要找他帮忙。”一个警察说道。

姓李的木匠,棺材李……

警察问我们有没有见到小汤,我们又是一阵无语。

半晌,毛队长才告诉他们,小汤也已经牺牲了。

郭森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大和包青山,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见四个被救的警察都虚弱的很,我想了想说:

“你和毛队送他们出山,我回去找刘瞎子。”

“那怎么行?这太危险了。”郭森蹙眉。

“没事,现在我已经大致弄清些状况了,村子里的事不是警察能解决的。你们再回村子,只会更危险。”

我想到一个问题,回头问包青山:

“你没告诉他们我真是阴倌?”

包青山把目光从老大身上收回来,抬头说:

“我说了,本来昨晚那老狗日的还说,要等你把村里的事平了再弄死你们,可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村里突然来了个行脚的和尚,说他可以帮村里平事。所以那老狗日的才决定先把你们弄了。”

和尚?

怎么又冒出个和尚来?

一有‘救星’就想先除了我,那个看似敦厚的老村长可真够果断的啊。

郭森还是不同意我一个人回村,说村长不见三个儿子回去,肯定是要起疑心的,这样一来,我和瞎子、司马楠就更危险了。

我摇头,说村里出的不是一般的邪事,麻小的死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这很可能预示着村里的状况要转变了。即便全村人都听村长的,怕是也没工夫管别的了。

关键还有一点,我隐隐有种预感,郭森他们再在山里多待下去,很可能会被卷进这场祸事,会有更多的人牺牲。

郭森沉默了一阵,没再坚持,只是卸下弹夹交给我,让我千万小心。

我笑笑,没有接,我说我真不习惯用枪。

毛队长有些担忧的问:“我们能出得了山吗?”

“能!”

我看了一眼杜队的尸体,咬牙说:“只要没做过天理不容的事,凭着浩正罡气,就一定能走出去。”

包青山忽然站了起来,说:

“报告zf,我想跟这位先生……这位同志一起回去。我对村子熟悉的很,我一定能帮得上你们。”

说是帮忙,但老家伙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态,谁都能看出他想干什么。

一向果断的郭森有些犹豫不定。

我想了想,让他替包青山打开手铐。

郭森和我对了个眼色,没再多说,只是再次叮嘱我小心,然后打开了包青山的手铐。

就这样,郭森背起杜队的尸体,和毛队等人离去,而我和包青山则原路回了村子。

雨一停,村子比我们昨天来时更加的寂静无声。

我和包青山绕到祠堂侧面,扒着窗户偷眼往里看。

全村的人似乎都还在,老村长也在,却不见瞎子和司马楠的身影。

反倒是村长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袍,头戴竹笠的僧人。

从身形看,这僧人似乎很胖大,竹笠压得很低,却是看不清样貌。

包青山把我拉到祠堂后边,小声说:

“那个老狗日的眼贼,昨天头一眼就认出司马楠了。他家老三的女人去年年底被老三喝完酒折腾死了,老狗日的说是把司马楠留下给老三当媳妇。现在她和你们那个同事,应该是他让人给关起来了。”

“关在哪儿?”我低声问。

包青山说:“这里一半人家的女人都是买来的,一般刚买来的女人都锁在屋里,要是有外人来,就关进地窖里。人现在应该被关在他家。”

“去他家。”

在听了他的交代和几个被解救警察说的状况后,再结合村里发生的状况,我真是大约摸想到了一种可能。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瞎子和司马楠,别再让更多的自己人成为枉死的冤魂。

两人沿着村后来到村长家,翻墙进了院里。

刚翻进去就听到一个女人声音喊道:

“有鬼啊!有鬼啊!”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左边屋关着的那个女孩儿在隔着窗户喊。

好在这会儿又开始下雨,村长家离祠堂有些距离,而且她的声音又嘶哑又漏风,不至于惊动村民。

我左右看了看,来到那间屋外。看到门上的锁,心里又一阵愤慨。

怕死人,把人都聚集到祠堂,这女孩儿不是人吗?

她的死活就不重要?

我打亮手电,隔着窗户往屋里看,没见到瞎子和司马楠。

“人可能在地窖里。”包青山低声说。

我刚要问他地窖在哪儿,疯女孩儿忽然把脸贴在钢筋上,斜眼盯着我小声说:

“哥哥,你不是村里人?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想我爸爸,想我妈妈,想我哥了,你放我走,我给你当媳妇儿好不好?”

她的声音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做贼一样,可我听在耳中,却感觉心里有些发酸,下意识的狠狠瞪了包青山一眼。

“这女的不是我拐来的,她本来脑子就有点问题,是村长家的老四从临县骗来的。”包青山垂眼说道。

“都他妈不是人揍的东西,畜生都养不出你们这样的种!”

我强忍着拔枪的冲动,咽了口唾沫,轻声对疯女孩儿说:

“小妹妹,别怕,哥回头就带你走,带你回去见爸爸妈妈和哥哥。”

疯女孩儿点点头,竟完全不像个疯子,却仍是压着嗓子,口齿漏风的说:

“哥哥,你是好人。我悄悄告诉你,你……你背上有个鬼!”

我猛一激灵,看着她盯着我的眼睛,下意识的朝身后摸了一把,却只摸到了背包。

“是个男鬼,他的眼睛白白的,可难看了。”女孩儿又小声说了一句。

我朝肩后看了看,没看到任何东西,心里却一阵惊悚。

她到底是在说疯话,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我这个阴倌虽然不正宗,可是还没到鬼魅压身察觉不到的地步啊?

“别管她了,先找人吧!”包青山说。

我点点头。

“哥哥,你真的会放我走吗?”

女孩儿忽然哭了,脏兮兮的小脸卡在钢筋中间,泪水滚滚而下,却没有哭出声音,“他们要我给他当媳妇儿,我不肯,我想回家,他们就打我,打的可疼了!他们打我的头……我想跑,他们就用刀割我的脚……到了晚上,他就用凉水冲我,冲完了就……”

我再也听不下去,四下看看,顺手从墙边抓起一把镐头,就要撬门。

“别乱来,她就是个傻子,你管她干什么?”包青山过来拉住我说。

我垂眼看着他拉我的手:

“松开,别让我现在就砸死你!我敢杀人!”

包青山一哆嗦,赶忙松了手。

我用力撬开了门锁,推开房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你小心她咬你!”包青山再次拉住我。

我甩开他,大步走进屋,走到窗前,把还在朝窗外看的女孩儿抱起来,抱出了屋子。

女孩儿并没有发疯,反倒是平静的有些不正常。

脱离了黑暗,看清女孩儿的样子,我差点就想掏出枪,当是炮仗狂搂一阵才能发泄心中的狂暴怒火。

这女孩不会超过十五岁,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但却瘦的皮包骨,我抱着她就像是在学校实验室里搬运塑料做的人体骨骼样本一样轻。

她勉强扶着我的肩膀才能站稳,一只脚颤颤巍巍站在地上,另一只脚却以一个畸形的状态拖着地,明显使不上力。

当我听她说‘用刀割我的脚’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割她的脚掌,我绝没想到,她的脚大筋被挑了……

包青山似乎很怕她,退后了几步才急着低声对我说:

“你不会是想带着她吧?你就不怕她咬你?不管你是阴倌还是警察,你这么干不行……你……你太年轻了!”

“别他妈再说没用的,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先弄死你!”

我把镐头甩到一边,揉了揉眼睛,从旁边墙上拿过一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绳子,把背包挪到胸前,蹲下腰将女孩儿背在身上,用绳子把她和我绑在一起。

拉开背包的拉锁,却发现先前带的食物都给了被救的四个警察。

好容易找到一小袋饼干,没等撕开,就被女孩儿抢了过去。

她也不撕塑料纸,就那么塞进没几颗牙的嘴里嘎吱嘎吱咬着。

包青山看了我一阵,突然朝我点了点头:

“兄弟,你是大能,是好人……只有你这样的人能平事儿!我老包服了!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可我还是求你,把我老婆孩子带出去……我该死,可他们是无辜的!”

“地窖在哪儿?”我一边扯掉女孩儿嘴里的半拉塑料包装纸,一边强压着情绪沉声问。

“厨房边上。”

包青山快步走到另一侧的厨房边,急着把堆在那儿的一小堆柴禾踢开。

地面露出一块类似井盖的圆形铁板。

“祸祸,是你吗?”

下面传来瞎子沉闷的声音。

“是……”

我刚回应了一声,身后背着的女孩儿忽然扒住了我的肩膀:

“别开!别打开!下面有鬼!他和……和你……和你现在爬在你身上的鬼一样!”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吃活鸡的孕妇

听了女孩儿的话,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村里的邪门事太多了,难不成还真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而且那东西还不止一个,不光地窖里有,还有一个趴在我背上?

“哥哥是好人,鬼不会害哥哥的,嘿嘿嘿嘿……”女孩儿口齿漏风的说道,接着一阵傻笑。

“真是个傻丫头。”我松了口气,心里却仍是沉甸甸的。

包青山拿过我刚才丢掉的铁镐,用力撬开了锁住铁板的铁链。

铁板翻开,我急着问:“瞎子,吃亏了吗?”

“我没事,赶紧下来,先把司马楠弄上去。”

听他口气急切,我感觉不对劲,打亮手电往下一照,就见瞎子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的司马楠睁大眼像是在看着上面,身子却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

包青山熟门熟路的搬来把梯子顺了下去,三人合力才把司马楠抬了上来。

瞎子把司马楠抱到屋檐下,大喘了几口气才说:

“你们前脚走,后脚村长那老家伙就翻脸了,招呼一帮村民要跟我动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直接说不用你们动手,想怎么样动嘴就行。”

他指了指司马楠:“当时村民一围上来,她叫‘嗷’的一嗓子,然后就这样了,这是被吓坏了。”

我心里明白,司马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以前被拐卖的经历落下了后遗症。

我蹲下身,脱下她右脚的鞋袜,顺手将袜子团成一团,在院里的积水洼里沾了些雨水,替她擦拭脚心。

擦了没几下,就见她身子猛一抽搐,紧跟着一股淡黄色的液体从她裤子里滴滴答答流了出来。

“啊……救命……”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司马楠这才像是死而复生似的,眼神恢复了些神采。眼珠转动,看清是我们,眼泪无声的涌了出来。

“草泥马,我弄死你个老狗日的!”

瞎子一腔子火都撒在包青山身上,顺手抄起一根杠子就要砸他。

我把杠子夺了下来,看了包青山一眼,说他现在和我们是一伙的了。

听我把之前的经历和包青山交代的一说,瞎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我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要是没猜错,现在祠堂里的鬼已经不止十一个了。老三和老四的魂儿应该也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那些家伙才刚死,别说头七了,五个更点儿都不到,怎么就变成鬼了,而且连你都碰不到他们?”瞎子疑惑的问。

“那些不是普通的鬼,是亶鬼。亶鬼是鬼里最悲催的,不能轮回,不能离开某个特定的地方,没有怨念,没有煞气鬼法,只有迷惘和恐惧。”

说到这里,我看了包青山一眼,没再往下说。

瞎子和我对了个眼色,问我:

“想没想到作妖的是什么?是村长的二儿媳妇?一个才死没多久的女鬼,有这么邪吗?”

“我们不知道她怎么死的,不知道她死前经历过什么。但村里死这么多人,铁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我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她可能已经不是鬼,而是变成妖了。”

“妖?”瞎子瞪大了眼睛,“鬼妖?”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说:

“我最先听到那个东西的时候,还是听你说的。”

瞎子到底见多识广,眼珠来回转了几转,身子猛一哆嗦:“你是说,村长的儿媳妇变成了……”

“来无影,去无踪,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混在活人身边不被发现,还能把害死的人直接变成亶鬼,除了那东西还能是什么?”

瞎子又一哆嗦,紧跟着诈尸似的一拍大`腿,“那还搞个毛啊?咱赶紧跑吧!我算看出来了,这村里就没几个好东西,管他们死活呢,咱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见我迟疑着不说话,包青山‘噗通’就跪下了,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响头,哀求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他的老婆孩子。

“嘿嘿,原来你也有老婆孩子?”瞎子嘲讽的冷笑道。

我同样对包青山没有丝毫怜悯,可还是把他拉了起来,想了想,对瞎子说:

“村子里毕竟还有老弱妇孺,她们是无辜的。”

“你有把握对付那东西?”瞎子明显有些不快。

我微微摇了摇头,说:“前头来的两个警察死了两个了,如果不能查清楚真相,我心里不安生。”

瞎子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问我打算怎么做。

我说现在咱们只要一被发现,铁定没好果子吃,只能是先躲起来,等到晚上再说。

包青山小心的提醒我:“这里可不安全,那老狗日的现在仗着有那个秃驴在,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我眼珠转了转,说:“去棺材李家。”

我背着疯女孩儿,瞎子扶着司马楠,一路往棺材李家走。

经过老二家的院子时,忽然一阵疾风卷着细雨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可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透过老二家的院墙,竟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院子里竟然没有下雨,不但没下雨,院子的地都是干的。

正当我惊愕万分的时候,院里一间屋子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女人扶着腰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女人穿着十分的破旧,而且没穿鞋,光着脚。

看年纪她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却挺着个大肚子,是个显怀的孕妇。

女人的样貌只能算是普通,满脸菜色,眼睛却很大,可本该灵动的眼睛里除了麻木,再没有丝毫其它的东西。

她从旁边端起一个笸箩,走向院角的鸡笼子。

我以为她是要喂鸡,可没想到她走到鸡笼旁,忽然朝院外快速的看了一眼,把笸箩往鸡笼上一放,然后打开鸡笼,飞快的抓出一只鸡来。

正当我疑惑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忽然,她张开嘴一口就咬住鸡脖子,贪婪的吸了起来。

我吓得一个激灵,她居然喝活鸡的血!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差点让我当场吐出来。

女人喝了一阵鸡血以后,竟紧抓着还在扑腾的鸡,再次张嘴咬在了鸡胸脯上,连带鸡毛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就那么鼓动着腮帮子用力的嚼了起来……

“先生,你怎么了?”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问道。

我又一哆嗦,下意识的转过头,就看到包青山的那张老脸。

再看院里,雨还在下,那女人连同被咬死的那只鸡已经都不见了。

瞎子粗暴的推开包青山,小声问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不等我开口,我背上的疯女孩儿突然说道:

“二嫂在吃鸡,原来鸡是二嫂吃的,不是黄狼子吃的……”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一幕又是灵觉使然。

疯女孩儿竟然也看到了。

二嫂子?

那个女人就是村长家的二儿媳妇……

来到棺材李家,我让司马楠先去屋里把尿湿的裤子换了。

背着疯女孩儿和瞎子来到草棚底下,放下女孩儿,舒展了一下身子,接过瞎子递来的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这才把刚才在老二家院子里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瞎子听完后说,活着的时候都生吃活鸡了,铁定是那东西没跑了。

过了一会儿,瞎子说:“你让我小心棺材李,我仔细看了,他好像没什么不对劲啊?”

我转眼看向角落里的两口棺材,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

听我说棺材李和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就在两口棺材里,瞎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棺材李死了?那祠堂里的棺材李是……”

“应该就是那东西。”我低声说。

“是棺材李把那个警察留在村里的,他这么做是知道村长他们要害人,想救那警察?可那警察又怎么会死在山里了呢?”

我苦笑着摇头,“想知道真相,恐怕只有棺材李本人活过来了。”

等司马楠出来,我进了屋,想找些吃的,可翻遍了却只找到半包已经有些出油了的蜂糕。

包青山说,村民多是靠山吃山的猎户,村里出了事,没人敢再进山打猎,坐吃山空到现在,没几户人家有多余的吃食了。就算有,现在也都带到祠堂去了。

我把蜂糕给了疯女孩儿,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下去,心情越发的沉重。

硬挨到傍晚,我和瞎子都饿得受不了了。

瞎子说,要不趁着这会儿天黑下来,去别家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要不然饿着肚子晚上也没劲干活啊。

我刚点了点头,疯女孩儿忽然惊喜的喊了一声:“警察叔叔!”

我猛一愣,转过头看到身后的情形,瞬时间就呆住了。

棚子最里面的那口棺材旁,竟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警服,脸上贴着一张黄纸,半边纸都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居然就是那个被野猪咬死的警察!

那警察的鬼魂显然看不到我们,在原地呆了一阵后,就飘飘忽忽的朝着外面走去。

虽然想到了结果,可我还是忍不住捏了个法印试图去触摸他。

手指和他的肩膀穿插而过,我回头看向瞎子:“又多了一个亶鬼。”

话音未落,就听“咚”的一声。

顺着声音看去,我全身的汗毛顿时悚了起来。

装着棺材李的那口棺材的棺盖,竟然弹开了……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指路香

棺材盖弹开,一个人猛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司马楠尖叫一声,躲到了我身后,包青山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以为是诈尸,刚要从包里拿符箓,棺材里那人突然爬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跑到院中,猛然跪倒在地,朝着那警察鬼魂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喊道:

“孩子,我还是救不了你啊……”

“是活人!”瞎子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我也反应了过来,这人的确是棺材李,他竟然没死!

既然没死,他躺在棺材里干什么?

棺材李跪在院中失声痛哭了一阵,突然爬起身跑了回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小兄弟,你快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看着警察的鬼魂消失在雨中,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棺材李情绪十分的激动,身子颤抖了好半天才稍微平静了一些,松开我,用力抹了把脸,悲声长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想继续瞒下去吗?”我冷声问。

“瞒什么……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还有什么好瞒的。”

“你儿子?”

棺材李点点头,老眼含泪的盯着角落里那口棺材,“他是我儿子。”

“有些话你是时候该说清楚了。”我盯着他说道。

我记得那个警察姓汤,他姓李,那警察怎么会是他儿子呢?

五个警察都被送进了陷坑,只有姓汤的被棺材李留了下来。

难道他本来就是村子里的人,改名换姓做了警察,目的是卧底?

“无间道?这也太狗血了吧?”瞎子显然和我想到了一处。

棺材李又搓了把脸,才缓缓的说道:

“小虎是好孩子,他是个好警察,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他爹……”

默默的听他述说完两人的关系,我只觉得心里被一股气顶着,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一脚,甚至想要拔出枪……

原来棺材李并非是独身一人,他也有过女人,只不过那女人和村里多数人家一样,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棺材李说他对那女人很好,不像村里其他男人一样,对买来的女人非打即骂,而是只将她关在屋里。

两年后,女人生下一个男孩儿。

棺材李有了香火,喜不自胜,给孩子取名叫李虎。

棺材李以为有了孩子,女人就会绝了逃走的念头。

可女人却仍是三番几次的想要带着孩子逃离这个山村。然而每次都被村民‘齐心协力’抓了回来。

棺材李知道女人这辈子也不会甘心留下,他心疼女人,可他舍不得女人,只能是尽可能的看着她。

直到后来村子里发生了一件事,才让棺材李改变了想法……

那年的那天,刚好是李虎三岁生日。

棺材李特意去山外的镇上买了个奶油蛋糕,回到村里的时候,却见一对男女正在村里一户人家门口哭喊纠缠。

棺材李没问也想到发生什么事了。

这户人家没儿子,前阵子才从人拐子那儿买了个四岁的小男孩儿。

孩子自然是拐来的,这是人家本家找来了。

哭闹声很快惊动了村里的其他人,村民多是猎户,一听说有人要‘抢’某某家的孩子,立刻都拿着打猎用的家什赶了过来。

先是想要把那对夫妻轰走,可他们不走,最后竟被村里的几个愣头青活活打死了。

棺材李记得清清楚楚,被打死的那个女的,最后已经迷糊了,但仍是抓住了棺材李的裤腿,仰着满是鲜血的脸,嘶声的喊:

“把孩子还给我……”

棺材李当时说不上震撼,甚至还很冷漠,可当他蹬开那个女人,转头要走的时候,手里的蛋糕却失手掉在了地上。

他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小男孩儿,正满脸惊恐的看着这边。

男孩儿穿着一身新衣服,一只手里还拿着半拉榆钱叶的杂面窝头。

这男孩儿正是自己的儿子……

棺材李盯着儿子愣了好一阵,听到身后没了动静,回过头,看了看血泊中倒着的那对夫妻。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棺材李说,是他把女人和儿子送走的。

他把娘俩直接送到了镇上的派出所,那时他已经心如死灰,就想女人让公安把自己抓进大牢,从此在牢里度过余生。

但是女人没让警察抓他,而是让他走,说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因为他和村子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噩梦。

棺材李最终还是回了村子,却没再寻摸着找女人。

或许,他在回过头看到儿子目睹村民暴行的一瞬间,想到了将来,自己的,女人的,和孩子的将来。

甚至是……想到了村子的将来。

棺材李本来不叫棺材李,而是一个木匠。

送走女人后,他不再接别的木匠活,而是只替人打棺材,时间久了,也就有了棺材李。

棺材李没有想过再见到女人和儿子,但却万万没想到,在二十几年后,儿子竟又来到了他出生的山村。

这时的棺材李已经是村里的几个主事人之一,当他在村长家的堂屋里见到警服笔挺、英姿飒爽的青年警官时,一眼就认出,那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小虎!

他刻意问了那青年警官的名字,不是李虎,而是叫一个很特别的名字——汤无梦。

没有人比棺材李更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女人说过,她姓汤。

自己和这个村子,都是她的噩梦,她想忘记那场噩梦……

良久,棺材李抬头看了一眼包青山,说:

“你前脚走,后脚公安的人就来了。村里人也不是傻子,猜到你把他们给卖了。你想让公安救你老婆孩子,可村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怕了,人人都想活着,哪儿还管旁的?”

“你知道他们想害死那些警察,所以把你儿子留了下来,可他为什么又会死在山里?”我强压着怒火问。

棺材李不住的摇头:

“我知道,留在村里只有死路一条,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知道,村里没有好结果,可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阻止不了什么,只能……只能替他们打棺材。

我不想小虎留下,不想他死,我把什么都跟他说了,我让他走;我把祖上传下来的鲁班尺都给他了,我让他走……可他还是没走出去。我替他点的指路香灭了,他还是死了……”

“指路香?”瞎子猛一挑眉毛。

我的心也跟着一哆嗦,两步走到棺材李面前:

“你祖上都是木匠,你还懂棺材门的门道?”

棺材李点点头。

“包青山也是你用指路香送出去的?”

棺材李又点了点头,悲声道:

“指路香都不管用了,村子的气数尽了,小虎他……他死了……”

“你混蛋!”

我猛地扬起巴掌,但最终还是没甩过去。

“是你害死你儿子的。”瞎子比我狠得下心,直接说道。

“什么?”棺材李猛然抬起了头。

我想拦住瞎子,可他还是打开我的手,冷冷说道:

“指路香是用三十六副上九十岁寿终正寝老人的棺材刨花做的,想要带路,只要把自己的血抹在上面,祖荫福佑就能让人远离危难。

你想让汤警官离开,可你没想过,他只想救自己的同事。他或许不止一次到了山外的出口,可是你把什么都跟他说了。

他知道晚一分钟找到被你们陷害的同事,他们就可能多一分危险。所以,他一次次的跑回来,不顾一切的想要找到他们。

最后,他累晕在了山里,被野猪活活咬死了。”

瞎子斜眼看着棺材李,露出一抹冷森快意的笑意。

尽管知道他的心情,可我还是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够了!”

瞎子被我推的一下扑到敞开的棺材前,似乎是愣了愣,忽然回过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干嘛啊?年前割的b皮,这会儿发炎上脑了?”我皱眉道。

“嘿嘿,我以为他这个当爹的有多伟大呢,敢情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啊。”

瞎子笑着,把手伸进棺材里,先是拿出一布袋面饼,拿出一张狠狠咬了一口,扔给我一张,把其余的交给了司马楠。

然后又从棺材里拿出几样东西,一一摆在棺材沿上。

墨斗,刨子,一把老旧的锯子……

瞎子又是嘿嘿一笑:“他还真是有料,这些都是老传承,他躲进棺材,是想保住自己的命啊……”

“不是!”

棺材李猛然跳了起来,眼睛瞪得通红:

“我是想保住命,可那是为了让小虎能去轮回!这些家什都是小虎他娘俩走那年,我自己做的,是打棺材用的丧器!祖上传的,都在小虎棺材里呢!”

瞎子猛一愣,看了我一眼,忙不迭的跑到另一口棺材前,奋力掀开了棺盖。

他朝棺材里看了一阵,回过头看着我说:

“他说的没错,棺材里的确有鲁班器,可是都被烧成炭了。煞气这么重,又隐而不露……你猜对了,是那东西。”

“是山妖!老二家媳妇儿死的冤,死后变成了山妖,她想村里所有人死!”棺材李跺脚道。

我走到瞎子身边,朝棺材里看了一眼。

就见警察的尸体旁,有着三样像是被烧灼过,黑漆漆的事物。

分别是墨斗、刨子、锯子。

“不是山妖。”

我回过头,直视棺材李,一字一顿道:

“是山灵髦。”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鬼爪显露

瞎子说,山灵髦是僵尸鬼魅和山中的野兽精怪融合一体的存在。

然而,我在看了鬼灵术后,对山灵髦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深山老林里不知道埋葬着多少的尸骨,从古至今沉积蕴藏了庞大无比的阴气、煞气。

这些阴煞之气有的来自于人,有的来自于动物,历经岁月,完全和山林融合,成为山林自有的一种气势。

死了的人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变得能够轻易吸收这种强大的气势,并且能加以利用,便成为了山灵髦。

其实棺材李说是山妖,也不算错。

山灵髦来无影去无踪,能幻化各种人形,隐藏在人群当中不被发现,的确是妖魔般的可怕存在。

“村长的二儿媳死了也还不到一个月,她怎么可能变成山灵髦?”瞎子问道。

“那就要问他,那女的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是怎么死的。”我看了一眼棺材李。

棺材李还没开口,司马楠忽然说道:

“你们难道没发现,村里几乎没有小女孩儿吗?”

我和瞎子都是一愣,我想到一个问题,回头问包青山:

“你说村长家二儿媳妇已经生了两个闺女,那她女儿呢?现在在哪儿?”

包青山舔了舔嘴皮子,低着头不说话。

“死了。”

说话的是棺材李,“猎户人家都想要男孩儿,女娃生下来是浪费粮食,养大了还是别人家的,谁都不愿意要女娃。老`二家的先后生了两个女娃,一生下来就被她男人扔进山里了。”

“你们真该死!”瞎子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那女的怎么死的?”我问。

棺材李缓缓说道:“她年前又怀上了,村长家老婆子是村里的产婆,等她显怀,看出她怀的又是个女的,就想用土法子给她引产。

为了怕买来的女人逃走,村里人一般都不给她们吃饱饭,那女娃身子骨本来就弱,哪经得起折腾?一根钢针扎进去,大出血……死在床上了。”

“我艹你妈的,那女的也是你狗日的拐来的?”

瞎子抄起棺材上的锯子直冲到包青山面前。

我拽住他,最后向棺材李问道:“那女人肚里的孩子呢?”

棺材李摇了摇头,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到装着警察尸体的棺材旁,从棺材里拿出一个黄布缝纫的头枕。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他拿这死人枕头干什么。

棺材李把黄布撕开,我不禁浑身一悚,那头枕竟是个一尺来长的小棺材!

棺材李捧着棺材回过身,哑声道:

“我把孩子的尸体偷偷留了下来,把她和小虎殓在一起,希望那女娃能顾念母女情分放过小虎,能让他入轮回。

没用的……她根本不在乎老`二跟她的孩子,她恨村里的所有人,只要是村里的人,都要永不超生。”

“呵呵,你倒是会想法子。”

瞎子冷笑一声,扭过脸问我:“这事儿你还想管吗?”

“管。”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算村里人都不是东西,总还有无辜的。”

包青山急忙点头附和:“我老婆孩子就是无辜的……”

我没理他,看了看时间,从包里拿出朱砂和一把竹刀。

想了想,还是又拿出了几把。

“和尚是哪儿来的?”瞎子忽然问道。

我眼皮一跳,微微摇了摇头。

那个没看清模样的胖和尚,的确来的有些蹊跷。

他怎么会知道村里出了邪事,而且不早不晚,今天来到村子里呢……

见我在竹刀上画完符箓,写下‘汤无梦’三个字,包青山凑过来小心的说:

“我儿子叫包小展,我老婆叫王桂玲。”

棺材李也懂些阴阳术,大致想到了我的用意,赶紧也说了几个人的名字,估计都是先前村里死的那些人。

我一言不发的把这些名字分别写在竹刀上,依次画了符箓。

刚画好符,疯女孩儿忽然喊了一声:“那个鬼要出来!”

我一愣,扭过脸,就见她正用脏兮兮的小手指着我的背包。

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又指了指瞎子手上的五宝伞:“他想出来。”

我和瞎子面面相觑,都摸不着头脑。

棺材李看了看女孩儿,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小女娃儿灵智缺失,怕是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忽然一指五宝伞:“难道你这伞中的五鬼并没有驯服?”

我说:“这伞是一位老前辈送给我的,伞里没有鬼。”

“没有鬼?”棺材李显得十分诧异。

“谁说没有鬼?你忘了,里边不是还有朱安斌那小子和三白眼的残魂呢嘛。”瞎子把伞朝我扬了扬。

我一下想了起来,再想想疯女孩儿的话,猛一拍脑门,拉开背包拿出一个保温杯。

杯子一打开,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鸟就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我肩膀上。

“鬼鸮!”棺材李失口惊呼。

我猛一激灵。

就连鬼灵术上都没有鬼鸮的记载,他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嘿嘿,他出来了!”疯女孩儿一阵笑,却又指着五宝伞说:“他还没出来,他还没出来……”

这次我很快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了。

鬼鸮是三白眼的魂魄所化,他的另一部分魂魄却被摄入了五宝伞里。

在村长家的时候,女孩儿说我身上和地窖里有一样的‘白眼鬼’,多半是指他了。

棺材李盯着鬼鸮看了一阵,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保温杯,脸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

竟问我:“你为什么要把鬼鸮放在杯子里?”

我一阵无语,即便是警察,坐火车带一些物品也是要办相关手续的,能少报一样就少些麻烦,反正这鸟又不会闷死。

棺材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问:“难道你不会运用五宝伞?”

“不会。”我摇了摇头。

当初野郎中把伞送给我,只是留个纪念,可没教我使用的法门。

棺材李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竟走到我身边,附在我耳边一阵耳语。

听他说完,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道:

“你怎么知道五宝伞的用法?又怎么会对鬼鸮了解的这么清楚?”

棺材李说:“我祖上就是打棺材的木匠,干这一行,也算是和阴间打交道,所以我也跟老一辈人多少学了些门道。五宝伞也是天子六工(土工、金工、石匠、木工、驯兽、草植为天子六工)所出,会做,当然也就知道用法,但工匠本身却是用不得的。至于鬼鸮,我听我爷爷说起过……”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微微蹙眉道:

“据我所知,阴鸮乃是利用禽鸟出魂作恶的一种邪术,鬼鸮更是用活人生魂炼制的邪物,这些法门因为太过邪恶,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绝迹于中土了,据说这邪术辗转流传到了东瀛……你会炼制鬼鸮,难道说……”

“你想多了。”我打断他:“鬼鸮不是我炼的。”

棺材李倒是没说错,当初把三白眼勾魂离体,炼制成鬼鸮的的确是个日本和尚。

我把三白眼的另一部分魂魄摄入五宝伞,却只是个意外。

“嘎啊!”

我被耳畔响起的一声怪叫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转眼看向肩上的鬼鸮,却见它不停的跳来跳去,显得从未有过的烦躁不安。

更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它原本幽绿的眼睛,此刻竟隐隐透出了暗红色。

与此同时,我后背的鬼爪猛然间透出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股寒意比先前的几次都要来得猛烈,我几乎都能感到,森寒中,一只没有皮肉的手骨正在快速的从我肩后拱出来。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骇然。

“怎么了?”瞎子和棺材李同时问。

我一把扯开右肩的衣服。

“卧槽!”

“老天!”

瞎子和棺材李同时惊呼。

我恍然的转过头,就见原本是在右后背的鬼爪居然转移到了我的肩头,而且整个爪子都浮凸了出来,就像是皮肤下暗藏着一只青色手爪死死的扒着我的肩膀!

“突然这样的?”瞎子问。

我点点头,“早上我跟着那个‘棺材李’去祠堂的时候,没这么明显的,刚才突然就这样了。”

瞎子骇然:“你跟山灵髦近距离接触鬼爪都没有完全显露,现在全部出来了……难道……”

“村里又来了别的脏东西!”我接口道。

“我艹,又来?”瞎子头一次显得不那么淡定,跳着脚说:

“单是个山灵髦就够难对付了,现在还来了别的东西?这村里的人是合该着要死绝啊。咱别管了,跑吧?!”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包青山和棺材李都惶然的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说:“瞎子,你背上这傻姑娘,咱们去祠堂看看情况。如果不对劲,你就先带着她和司马楠离开!”

“你放屁呢?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想着救人?无辜?这个村子里有无辜吗?”瞎子是真急了。

“有!”

我回头走近他,用只有两个人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起码有两个是无辜的。”

瞎子愣了愣,没再说什么,把五宝伞朝我怀中一塞,将疯女孩儿背了起来,顺手将刚才那把锯子塞到司马楠手里:

“碰上你认为不是人的,直接砍!”

说着,自己从棺材沿上拿过墨斗,扯出墨线做了个绝杀的手势……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蜡脸和尚

天色暗了下来,雨还在下。

一行人沿着村后的小路,来到了祠堂后边。

我肩上的寒意更加刺骨,先前没有反应的阴瞳也传来了强烈的感应。

瞎子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小声说:“没听说过山灵髦还能招引别的邪祟的,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看看。”

绕到一侧,扒着窗户偷眼往里看。

聚集在祠堂里的村民多数席地而坐,有的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有的在分吃干粮。

这样一来,少数站着的几人便显得尤其突出。

我仔细看了看站着的‘人’,其中就有麻杆老`二父子和包青山的老婆孩子。

另外几人也和他们一样,不但没戴孝,而且模样穿戴有些古怪,不问可知,也是先前村里死了的人。

那个叫汤无梦的警察果然也来了祠堂,就在靠近祠堂门口的角落里低头站着,脸上还贴着那张被血浸透了的黄纸。

之前见过的胖和尚此刻正盘腿坐在祠堂正中的案桌上,面前的地上点着一个火盆。

他头上仍然戴着竹笠,从我的角度依旧看不到他的样貌。

看清案桌旁几个人的样子,我心猛地一沉。

那是村长和他的几个儿子,老三和老四果然回来了。

可让我感觉强烈不安的是,我竟看到了老大的身影!

老三被我推进陷坑,最后朝眼窝子扎了一刀,绝对是死了。

老四被炸膛的猎枪崩晕,没等醒过来就又被包青山用石头狠砸了几下,郭森和毛队等人都没管他,应该也是死定了。

可老大怎么回来了?

他明明是被郭森押走了,难道郭森他们出了状况?

正当我心下不定的时候,村长突然转过身,对身后的老三说了句什么。

我被他的这一个动作彻底弄懵了。

他竟然能看得到老三他们?

关键是……老三居然还回应他了!

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但转念一想,胖和尚可能是真有几分道行,他能让村长看到鬼也说不定。

可这一来我更懵圈了。

如果是那样,村长应该早就知道他儿子死了,怎么现在还跟没事人似的?

疑惑间,我忽然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顺着感觉看去,和一双眼睛相对,不由得猛一激灵,后背炸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那个靠近窗户下方,正冷眼斜视着我的女人,竟然是司马楠!

看着‘司马楠’森然的目光,我很快反应过来。

跟我们在一起的司马楠绝不会有假,否则也不会因为惊吓小便失禁了。

我没看到祠堂里有棺材李的身影,那里头的司马楠就是假的,应该是山灵髦幻化的。

这一来,我倒是想通了一件事。

昨天夜里在麻杆老`二家,我就觉得窗户上映出的女人身影有点眼熟。

现在想来,那好像就是司马楠的侧影。

幻化成外来女人的容貌,半夜去勾引一个光棍儿,这应该是最符合逻辑的。

见里边的‘司马楠’还在冷眼看着我,我只觉得心底涌起一股森然寒意,赶紧把脑袋缩回来,不敢再往里看。

刚一矮下身,眼角的余光就见一个身影似乎正朝我走来。

我猛地转过身,才看清走过来的是棺材李。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手伸进包里攥紧了阴阳刀。

倒不是我胆小,而是这山灵髦比我想的妖异多了,虽然想到了对付她的方法,可我心里还是没底。

关键是,我有种感觉,白天这段时间,祠堂里似乎又发生了一些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棺材李没有再走近,而是停下脚步,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刨子,我稍稍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又有人死了。”棺材李低声说。

“又有人死了?”

棺材李点点头,示意我跟他走。

两人回到祠堂后,就见瞎子等人正站在离祠堂十多米的一条沟渠边。

走过去一看,我不由得就是一哆嗦。

沟里头竟然横七竖八的堆集着十多具死尸!

更让我感到汗毛孔都冒凉气的是,其中有几张面孔,我刚刚才在祠堂里见过!

瞎子指了指一具尸体,低声说:“裤子都没提上,应该是出来撒尿的时候被弄死的。”

“这他妈也太狠了。”

本来我对村里的人绝无好感,可看到死尸当中有七八岁的孩子、年近古稀的老太婆,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一直在死人,那和尚没帮他们?”瞎子看向我。

“不能指望和尚了,再这样下去,人真就死干净了!”

“你想怎么办?”

“你带傻丫头和司马楠走,我直接进祠堂。”

“扯蛋!让老李带他们走,我跟你一起去!”瞎子说着,就要把疯女孩儿解下来。

我一把按住他:“老李是村里的人,他走不了。”

“那就都别走,我跟你们一起去。”司马楠显得有些激动,握着锯子的手都有点哆嗦。

我没多犹豫,拉过瞎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还有这种鬼?”瞎子朝我眨巴眨巴眼。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朝祠堂走去。

到了祠堂门口,我让棺材李和包青山先进去,我和瞎子、司马楠跟在后面。

村民在祠堂里待了一整天,都有些麻木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我走进祠堂,立刻直奔到那个警察面前,低声快速的说道:

“你已经死了,是被野猪咬死的!”

警察浑身一震,脸上的黄纸也落了下来,露出了半边血肉模糊的脸。

我不由得有些紧张,手里攥着写着他名字的竹刀,等着他的反应。

按照鬼灵术上的说法,亶鬼一旦知道自己的死因,就会怨变成伤人的厉鬼,但只有这样,我才能碰触到他们。

警察死鱼一样的眼珠微微转动,因为一边的眼眶被野猪啃没了,眼珠子露在外边,模样显得十分的可怖。

下一秒钟,他沾着血的牙齿渐渐呲了起来。

我攥着竹刀的手心都出汗了,我只在鬼灵术上见过关于亶鬼的记载,真正面对起来可是头一回。

警察牙齿错动了两下,缓缓张开,竟然从喉咙深处发出几个音节。

他仍然和在梦中一样,说不清话,可我还是听出,他说的是:救杜队他们……

我百感交集,原来鬼灵术中的记载,也不是完全准确的。

我现在肯定,我能够碰触到他,但他没有怨变,而是执着着生前的目标,想要救援自己的战友。

“杜队牺牲了,其他人已经被救出来了。”我缓缓说道。

同时,将写着‘汤无梦’三个字的竹刀,刺进了他的身体。

“一路走好。”

看着他快速复原面孔,露出英气勃发的本来模样,我低声说了一句,将竹刀拔了出来,默然的看着这年轻的英灵身形消散。

“鬼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紧跟着又有好几个声音跟着喊了起来。

我醒过神,回头就见村民正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和尚那边跑。

村长更是一个箭步蹿到胖和尚身前,指着这边说着什么。

这时,我终于看清了胖和尚的样貌。

和尚的确很胖,竹笠下的一张圆脸,就像是弥勒佛一样。

然而,他的样子非但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祥和,反倒是让我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火盆里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看上去满面红光。

但是这光芒中,却透着另一种阴森诡异的光彩。

这种光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不是活人的脸被火光映照能够发出的,而是像死人的脸蜡化了一样。

与其说胖和尚是个活人,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尊蜡像馆里的蜡像。

“胖和尚不对头。”瞎子小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看着胖和尚,脑子越发混乱。

我白天回到村里的时候,和尚已经在祠堂里了,那时候我没感觉到这么重的阴气啊。

怎么现在阴煞强烈的隔那么远,就把我肩上的鬼爪子给激出来了呢?

见胖和尚没反应,村长有些急了。

惶恐的看着我们几个,颤声问道:“你们没死?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你怎么着就以为我们死了?”瞎子不阴不阳的反问。

“老李,你……你没死?”村长又试探着向棺材李问道。

棺材李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心里明白,他看到了刚才我送汤无梦去轮回的一幕,他的儿子小虎终于离开了村子,他心里已经再无挂碍,铁了心站在我们这边了。

可我也更疑惑,按说我算是‘该死的’,包青山老婆孩子饿死了,村长让他跟着去,显然也没想他活着回来。

棺材李怎么也被当成鬼了呢?

白天这段时间,祠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多琢磨,深吸了口气,对着人群大声说道: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你死的冤,死的绝望,可现在村里已经死了快一半了,你什么仇都报了!我来这里不是想杀你……别再伤害无辜了,跟我离开这里,我送你去轮回。”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阴森的女人声音说道:“无辜?你说谁是无辜的?”

听到这个声音,我头皮瞬间就麻了。

声音并不是从面前的人群中传来的,而是就在我身后,就在我的耳边……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谁是恶鬼?

我僵硬的转过脖子,斜眼看向身后。

看清说话那人的样子,就像是触电般的猛一哆嗦,差点没喊出声来。

我竟然看到了我自己!

那个发出阴森女声的居然是个‘男人’,而且和我一模一样!

“啊!”

反应过来的村民彻底吓疯了,尖叫声中,更加奋力的挤向和尚所在的案桌。

我缓过神来,抬手制止了想要冲过来的瞎子和棺材李,勉强吞了口唾沫,对面前的‘自己’说:

“我只是想你别再杀人了,否则你就不能去轮回了。”

“轮回?轮回又能怎么样?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知道我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吗?”

说话间,面前的人模样开始变化,转眼间,竟变成了女人的样子。

我头皮又是一紧,这就是白天我在老`二家院子里,通过灵觉见到的那个孕妇。

“二嫂,二嫂!”

这时,瞎子背着的疯女孩儿忽然叫了起来,“原来那些鸡是你吃的,不是黄狼子吃的!”

我心一颤,不由得又想起生吃活鸡的那一幕。

女人惨然一笑:“是啊,鸡是我吃的,我怀了孩子,我饿,可他们怕我逃走,只给我喝米汤。

我是想逃走,没有一天、没有一秒不想逃走,可我每次逃走,村里人都会把我抓回来。”

“你要是不想着跑,能不给你饱饭吃吗?”村长突然插话道。

紧接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用苦口婆心的口气说道:

“你跟了孟家老`二,就是人家家的人了,娃都生了,还跑啥啊?知道你是城里人,可城里人也是人,也有感情吧?你跟孟家老`二都这么多年了,咋还不安分呢?你死就死了,咋还把自己的男人害死……还害村里人干啥啊?村里人谁欠你,谁亏你了?”

“当人家媳妇儿还跑,不要脸!”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大声说了一句。

我先是听得呆了,等到看清老太太和小孩儿的模样,之前才生出的对村民的一丝怜悯,在这一刹那一扫而空。

这老太和小孩儿,我才在祠堂后的水沟里见过,她们根本已经死了。

村民们似乎忘了眼前的女人是鬼,更多的人七嘴八舌的对她数落起来。

女人也不说话,只是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瞎子两步走到我身边,伸手就往我腰里摸:“老子毙了这帮畜生!”

我用力按住他的手,看着女人说:“我知道你这辈子受了太多的苦,我只想你别再造杀孽,早点去轮回,下辈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你家里应该还有亲人,他们还在想着你,念着你。他们可能已经绝望了,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可他们肯定想你好……”

我声音不自主的有些哽咽,原来山灵髦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在这些所谓的‘纯朴村民’面前,她至死都是个让人可怜的受害者……

“你听他的话吧,他是阴阳先生,还是警察,他是好人,是真的为你好。”

司马楠缓缓走了过来,两眼通红的对女人说道:“别再杀人了,跟我们走吧。”

“二嫂,你跟我们走吧!”疯女孩儿也口齿漏风的说道。

面对两人的劝说,女人的神情渐渐有些软化。

良久,悲声道:“我想离开这里,死了都不想把身子留下……可我走不了,我拖着身子走进山里,结果却掉进了陷阱,那里边很多野猪、狼……还有人……它们不停的咬我……我现在已经走不了了,我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了。”

我和瞎子对望一眼,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山灵髦了。

那陷坑想来是猎户捕猎大型野兽用的,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不知道坑杀过多少的野兽,甚至还可能误杀过人。

按照瞎子事后的话说,那陷阱已经成了汇集山中阴煞气势的煞眼,女人死后诈尸成僵,只是想逃离山村,没想到却落入了陷坑里……

我深吸了口气,对女人说:“只要你别再杀人,我保证带你离开这里,我有法子。”

女人还没开口,村长突然大声道:“不能放她走!她杀了我家老`二,杀了村里那么多人,不能放过她!”

“对!不能放过她!”

“你是阴阳先生,她害死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你不是警察吗?村里死了这么多人,你居然要放了她?”

……

一时间,村民嘈杂一片,更有人求那胖和尚施法杀鬼。

我再也忍不住,伸手把枪拔了出来,顶上膛朝着屋顶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震耳,祠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扫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和鬼,目光最后停留在村长身上:

“村里的事我不会再管,但是我必须带她走,谁要敢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你就一把枪,能吓唬住谁?”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村民们像是被提了醒,纷纷抄起了打猎用的钢叉之类,更有人端起土制的猎枪火铳对准了我们。

我血气冲顶,瞄准一个拿火铳的就想扣扳机。

不经意间斜眼看到他身旁发生的一幕,瞬间僵在了那里。

“嘎啊!”

一直站在我肩上的鬼鸮猛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

叫声压过了村民嘈乱的声音,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暂时安静了下来。

“卧槽,看来不想让我们离开的不止这帮家伙。”瞎子倒吸着冷气说道。

这时,人群中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你们快看,火怎么变绿了?”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都转到了胖和尚面前的火盆上,就见原本旺盛的火焰正在渐渐缩小,而且慢慢的由橘红色变得幽绿起来。

“师傅,这……”

村长惊恐的朝着女人看了一眼,快步走到胖和尚身边,但是只说了半句,就浑身猛一哆嗦,表情变得更加扭曲起来。

“和尚怎么化了?”有人惊叫道。

没错,随着火焰的转变,高坐在案桌上的胖和尚,竟真像是蜡做的一般,开始融化起来,而且发出了浓烈刺鼻的腐臭味道。

“是尸气!这和尚不是活人!”棺材李惊道。

话音未落,和尚融化的脸上已经有血水涌了出来!

同时一个沉闷的男人声音在祠堂中响起:

“谁都不可以走,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人群一下子炸窝了,尖叫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也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鬼了。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朝着胖和尚开了一枪。

土制的火铳打出的铁砂射在胖和尚身上,就像泥牛入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离胖和尚最近的村长,被飞射的散砂射中,惨叫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瞎子又惊又怒。

我也已经看出,所谓的和尚,居然似乎是比山灵髦还要恐怖的存在,可一时间也看不出它到底是什么。

“走,先离开这里!”

现状容不得我多想,祠堂中乱成了一锅粥,别说是想法子对付‘和尚’了,再待下去,都有可能被村民的流弹给打死。

我生怕女人再离开我的视线,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和瞎子等人一起往外跑。

我原本的打算是趁乱跑出祠堂,直接就往山外跑,可是等出了祠堂,却愕然发现,通往山外的路竟变得一片迷茫。

就像是平地起了一场浓雾,将整个村子包裹起来了一样,站在村头根本无法看清村子外面的情形。

我下意识的看向拉着的女人。

女人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不是我。”

说着,挣开了我的手。

我就看着她身子像是出现重影似的闪动了两下,但人却在原地没有变化。

“我走不了了,我连村子都不能离开了!”女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一定能走得了!先退回村里去!”

我咬牙说了一句,再次拉住女人,回过头朝着村里跑去,直接就近跑进了村长家的院子。

看清院里的情形,我登时就愣住了。

院中一角,竟然有四具精壮男人的死尸!

我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想为什么院里会有死人了,直接拉着女人进了一间屋子。

我扯过床上的被褥,招呼瞎子和我一起把窗户挡住,这才关了门,摸出打火机打着,找到油灯点亮。

“包青山没有跟来!”司马楠气喘吁吁的说。

“管他呢,他最该死!”瞎子看了那女人一眼,扭头看着我:“你说的那两个无辜,一个是汤无梦,另外一个就是她?徐祸祸,我刘炳从来没服过谁,这回服了你了!你是真不怕死,居然为了个女鬼……”

“比起那些村民?谁更像恶鬼?”

瞎子点点头,“敢情你就是想救她,压根没想过管那些村民的死活。”

“我是阴倌,是野路子,不是救世主。”

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外面乱糟糟一片,显然那些不管死了还是活着的村民也跟着从祠堂里跑了出来。

我有种想把头皮扒开,把手伸进去捋顺思路的冲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小一个村子,怎么就这么多邪乎事呢?

那胖和尚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明明是个妖僧,为什么白天我就没感觉出来呢?

我甩了甩头,转身问女人:“院里那四个也是你弄死的?”

女人朝司马楠看了一眼,点点头:“村长说要留着她,给她三儿子做老婆,让我带着四个村民过来把她带到祠堂去。”

她转眼看向瞎子,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们本来想杀你的。”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伞中鬼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真正的棺材李诈死躲进了棺材,她那时变幻成棺材李的模样,所以才会带人来找司马楠、杀瞎子。

至于后来‘司马楠’出现在祠堂、村长等人以为棺材李死了……这些细节就不必细琢磨了。

毕竟山灵髦最擅长的是变化伪装,人越多,形势越乱,她就越能发挥所长,不被人发现。

我问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杨倩。”

瞎子看了看她,忍不住摇头:“都说山灵髦凶性十足,残忍好杀,现在看来,这里哪个村民不比她更凶神恶煞?”

我只能是沉默。

面前的杨倩就和我通过灵觉看到的一样,光着脚,一副村姑打扮。实在让人无法把她和山妖僵尸联系在一起。

看着她无害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起了某人。

同样是匪夷所思的存在,那个她又哪里凶神恶煞了……

瞎子用肩膀扛了我一下,“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赶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

我说:“想躲也躲不过,和尚不是说了嘛,所有人都要死。”

“他也得有那本事!”瞎子冷笑,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话说回来,那胖秃驴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就跟天上掉下来、土里钻出来似的?”

我摇了摇头,说现在没必要想这些,当务之急是要把今晚对付过去,趁早离开这村子。

我想了想,摘下包放在一边,把早已经湿透的上衣脱了下来。

“呀!哥哥多了一只手!”疯女孩儿叫道。

瞎子、棺材李,包括司马楠全都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的右肩。

我转脸一看,心肝也是一颤。

肩上的凸起已经明显的一览无遗,完全就像一只没有皮肉的青黑色枯干人手扒在我的肩膀上。

在瞎子的叹气声中,我拿出阴阳刀,快速的在手掌上割了一刀,念诵法诀的同时,将血拍在双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鲜血拍在右肩的时候,我似乎感觉那鬼爪子拱动了一下,连带的整条右手臂都微微有些发麻。

瞎子问我不是已经开了鬼眼了嘛,怎么还搞这一套?

我说我也说不清楚,虽然说是开了鬼眼,可每次遇上‘大家伙’,我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或许是开蒙的破书对我的影响太根深蒂固了……

总之我觉得现在所谓的鬼眼,不如用破书上的法子开眼来的踏实。

司马楠默默的帮我包扎着伤口,鬼鸮扇动翅膀,又从桌上飞落到我肩膀上,就落在右肩的鬼爪子上面。

我斜眼看着小家伙,总觉得它今晚有些不对劲。

之前它都没叫过,我都以为它是只哑巴鸟,然而今晚它却不止一次的发出怪叫。

而且,此刻它原本绿豆般的小眼睛里,透出的暗红色更加明显了……

又过了一阵,瞎子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回过头说“外边好像没动静了……”

话音未落,借着桌上的油灯光亮,我就看到一股浓重的黑气顺着门缝涌了进来。

与此同时,鬼鸮也再次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叫声。

“躲开!”我把司马楠挡在身后,伸手去拉杨倩。

瞎子反应也是极快,一个箭步就背着疯女孩儿闪到了墙角。

下一秒钟,屋子里猛然卷起了一阵阴风。

不等我看清来的是什么,桌上的油灯便被卷灭了。

黑暗中,我看到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双血红色的凶眼,伴随着猛烈的阴风,似乎有个庞然大物迎面向我扑了过来!

我一咬牙,反转阴阳刀就想刺过去。

忽然间,却感觉左手一松,杨倩竟然挣脱了我。

没等我反应过来,屋子正中就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下一秒钟,本来已经熄灭的油灯竟又重新亮了起来。

灯光下,就见杨倩正站在桌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我只是离不开村子。”

想起刚才的情形,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虽然没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可那明显是杨倩和那突如其来的邪物短兵交接了。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那东西就不见了……

自从杨倩在祠堂中现出本来模样,被村民众口指责,我就下意识的把她当成了弱者。

差点就忘了,她是凌驾于五行邪煞之上,和金刚尸对等的恐怖存在。

她只是离不开村子,不是没有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

“刚才那是什么?”瞎子惊魂未定的问。

“一只大鸟。”杨倩这么说的时候,目光落在我的肩膀上,看着鬼鸮说:“一只和它一样的鸟。”

“鸟?!”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刚才那邪物迎面冲着我来,扇动的阴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的确像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鸟。

可我实在没法把它和巴掌大的鬼鸮相提并论。

再看鬼鸮,不停的在我肩膀上跳来跳去,显得比刚才还要躁动不安。

疯女孩儿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状况吓到,忽然指着桌上的五宝伞说:

“他想出来!那只鬼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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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呆,走过去拿起五宝伞。

略一犹豫,我还是撑开了五宝伞,下意识的看了棺材李一眼,垂下眼帘,默念起他教给我的法诀。

五宝伞突然在我手里打了个旋,我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同一时间,右肩也微微一轻。

回头再看,鬼鸮已经不见了。

“他出来了!他出来了!”疯女孩儿拍着手叫道。

我猛一激灵,急忙转过身,就见一个面如刀削,眼睛白多黑少的男人正在我身后不远处,嘴角带着一丝诡笑的看着我。

“三白眼!”

虽然我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口。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原来只要把你的另一半魂魄放出来,你就能再变成‘人’。”

见三白眼站在那里没有开口的意思,我从包里夹出一道符,朝他晃了晃:

“既然还有做人的机会,那就去轮回吧,下辈子别再助纣为虐了。”

“你要放我走?”三白眼终于开口了,看着我手里的符箓,显得有点不可置信。

“不然呢?你都已经死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外边状况不明,我也懒得和他多说,话音一落就将黄符挥了过去。

哪知黄符甩到他身前,竟贴着他的面门缓缓飘落,没有丝毫的变化。

三白眼苦笑:“你真以为我还能再入轮回?没用的,我已经被施了法咒,再没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了。”

我看着地上的符箓,只能是沉默。

那是我用鬼灵术画的往生符,但显然对他不起作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三白眼扫了杨倩一眼,再转向我,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她是僵尸,不是活人,是鬼;你居然为了一只鬼留了下来?”

“鬼不一定坏,人未必是好人。”我沉声说。

三白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只能奉陪了。”

见他一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我不由得警惕起来。

三白眼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又是两声苦笑:

“我到底还是被老东西的人变成了鬼鸮,可我没想到,我的主人会是你。”

我一愣,“主人?”

棺材李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

“五宝伞本就是收纳五鬼的法器,你是五宝伞的主人,他的魂魄在五宝伞里待了那么久,已经成了伞中鬼,只能听凭你驱使。”

“伞中鬼……”我又是一阵发呆。

“祸祸,先别管这个了,你听听外边,雨是不是变大了啊?”瞎子边盯着三白眼边走到我身边说道。

我醒过神来,竖起耳朵一听,也觉得不对劲。

雨一直下个不停,可这会儿外面的雨声实在大的有点吓人。

仔细听,竟不像是在下雨,而像是坐在船中听江河湖海翻滚浪涛一样。

“徐祸,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和尚有点熟悉?”三白眼忽然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听出他明显是话里有话。

三白眼:“我和你,应该都见过那个和尚。”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又见黑雨衣

乍一听三白眼说,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但这时院里的水流声更加巨大,同时还隐隐传来一阵念诵法咒的声音。

听到这古怪的念咒声,我就像是踩了电门一样,浑身一激灵。

“鬼和尚!”我脱口而出。

见三白眼点头,我更加惊疑不定:“他怎么会来这里?”

之前我就觉得胖和尚邪性,可怎么也没往我见过的另一个妖僧身上想。

这山村和我所在的城市相隔千里,他怎么会来这儿?

“老东西的邪术本来就是靠阴煞来支撑的,我们除了替他做事,最主要的还是帮他到处搜罗阴煞邪物。”

三白眼眼中露出一抹浓重的恨意,指了指杨倩说:“鬼和尚来这儿,九成是为了她!”

我和瞎子对望一眼,瞬间都明白了过来。

正统道术的基础是天地罡气,妖人邪祟作法却是基于阴煞邪气。

三白眼口中的‘老东西’以及鬼楼中‘人’,似乎一直都在搜罗阴煞邪物。

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涉及的范围竟如此庞大。

对于胖和尚的来历我早在心里想了许多种可能,绝没想到他的目的会是杨倩。

山灵髦这样不世出的阴物,可不正是邪门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嘛。

“老秃驴先前没动作,就是在等杨倩把村民全杀光,那样她就真成万劫不复的凶煞了。”瞎子说。

“隔得这么远,村子又这么偏僻,他们是怎么找来的?”我还是不明白。

瞎子:“我们找这样的地方不容易,可如果是要老段和佳音来找呢?”

“老东西手底下有的是能掐会算的人,他们的任务就是帮老东西到处找阴煞邪物。”三白眼说道。

我点点头,将小刀在指间旋了个刀花。

瞎子解开绳子,把疯女孩儿放了下来,将她和司马楠带到棺材李面前,把一直拿着的墨斗朝棺材李手里一塞,笑呵呵的说:

“老李啊,是时候给你儿子积点德了。咱现在让人堵上了,粗活我们哥俩干,你一把年纪,就负责照顾好两个女人,有问题吗?”

棺材李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除非我死,不然她们不会有事。”

瞎子从包里拿出寻龙尺,走到我身边,挠了挠头,“祸祸,那鬼和尚到底有几斤几两啊?”

我拱了拱腮帮子,看着他说:“上回一见他露面,我就跑了……”

瞎子无语。

我也没再多说,一咬牙,伸手拉开了房门。

看清门外的情形,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狂暴的水声了。

雨已经停了,院子里却变得像是一片汪``洋。

那完全不是积水应有的样子,而像是院中凭空多了一个水潭。

‘水潭’浑不见底,水面翻起的浪涛足足超过两米。

和上次在医院地下的监狱水牢一样,随着激浪翻滚,水中缓缓冒出七个形态狰狞的巨大铜像。

铜像中央盘坐一人,身穿黑色的僧袍,头戴竹笠,竹笠下却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正是鬼僧无道!

“徐福安!又是你!”空洞苍老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

“呵呵,难为你还认得我。”

我冷笑的同时,快速的扫视着别处的情形。

整座院子已经都被迷雾包裹,就和先前雾气裹住村子一样。

以至于院落不能分辨,我们所在的屋子就好像原本就建在水潭边一样。

想到上次的情形,我低声提醒瞎子:“小心水里。”

瞎子却摇头说:“这是他利用阴煞邪术改变五行气势造的邪局,水里不会真的有东西,要有,肯定是在那些铜像里。”

说话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小小的影子掠来。

转眼一看,就见鬼鸮飞落在我肩上,三白眼居然不见了……

他居然又变成了鬼鸮!

尽管听棺材李说了一些鬼鸮的来历,但我对这邪异的存在仍是不怎么了解。

可鬼鸮再现,我却感觉它变得和之前明显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近距离看着那对绿油油的眼睛,我总觉得鸟眼中竟暗含着几分狡诈,感觉它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好好一个胚子,就这么被你糟蹋了,简直暴殄天物!”

鬼僧无道怒声再起,明显指的是鬼鸮。

我哪管他说什么,看了看那七个铜像,小声问瞎子:

“邪局里的水潭会不会淹死人?”

“会!”

瞎子眼珠转向我,眼中突然露出一丝诡笑:“会淹死人,可淹不死鬼!”

我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

门槛外就是‘水潭’,我们和无道之间有着接近五米的距离,如果水潭有着真实的深度,我们想要靠近这鬼和尚都不行。

瞎子也是,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改不了故弄玄虚的毛病,直接说水潭淹不死我这个阳世恶鬼不就行了!

“亢罗达呐,般若那耶……”

无道似乎十分盛怒,竟直接念起了法咒,七个铜像顿时像水面倒映的虚影般摇曳起来。

“绝杀!”

随着无道一声暴喝,其中的两个铜像猛然间消失了踪影。

下一秒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突然荡起了水波,水波的中央竟飞出一只像是传说中大鹏般的黑色巨鸟,夹带疾风的朝着我们飞扑了过来。

我头皮一紧,眼看巨鸟快到跟前,心一横就想迎面而上。

忽然,耳畔响起一声刺耳的怪叫,鬼鸮竟腾空飞离我的肩膀,闪电般的朝着巨鸟飞去。

这时我才看清,巨鸟除了体型庞大,眼睛血红,其余就和鬼鸮一般无二。

而三白眼所化的鬼鸮,飞射而出的那一刻,原本幽绿的眼睛在刹那间竟爆发出紫色的光芒,速度比先前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一大一小两只不成比例的凶鸟在半空只一照面,鬼鸮居然直接啄中了巨鸟的一只眼睛!

“啊!”

巨鸟被啄中,立刻消失不见,发出惨叫的却是无道。

可这鬼和尚只是叫了一声,就又大声念起了咒语。

见水面再次激荡,我神经更加紧绷。

可就在这时,瞎子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难不成鬼和尚使阴招,他被脏东西附体了。

“秃驴,你露底了!”

瞎子猛一声大喊,竟弯下腰,双手握着寻龙尺的一端,将另一头狠狠的插进了门槛的石缝里。

说也奇怪,寻龙尺一插进去,原本激荡的水面居然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

“在老子面前玩邪局,你怎么不去关公面前耍大刀呢?!”瞎子哈哈大笑。

随即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鬼和尚结阵作法借的是五行中的水,土克水,我用寻龙尺定住地脉,看他怎么作妖!”

果然,说话间,就见水潭的水势起了变化,转眼间就有了恢复积水的迹象。

而鬼僧无道和剩余的五个铜像,也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一直盘坐不动的鬼僧像是惊怒交集,身子竟微微颤动起来,忽然大喊道:

“你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我和瞎子都是一惊,难不成这妖僧还有帮手?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定住地脉了!”瞎子不可置信道,同手抬手指向一处。

顺着他所指的方位一看,我顿时也惊呆了。

他指的是七个铜像之一,对于这个铜像,我的印象最深刻。

那是铜像当中唯一的一个‘人’,却没有头。

这‘人’单膝跪地却没跪实,右手撑地,左手在腰间拿捏出一个古怪的手势。

这手势我太熟悉了。

虽然我至今仍然不明白手势的含义,可徐荣华留给我的老照片里中间的那个人,还有老何,都曾比出过这样的手势……

然而,此刻最让人震惊的是,那个铜像竟然缓缓站了起来,原本撑地的右手将仍拿捏手势的左手捧到了胸前。

“它要干什么?”瞎子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颤。

他绝不是胆小,对于风水阵局,他有着强烈的自信,可眼前诡异的一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就在这时,铜像的左手猛地一翻!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小心点!”

瞎子的话音未落,包裹院落的迷雾中陡然钻出一道黑影。

黑影速度快的吓人,转眼就到了跟前,飞身而起,抬掌拍了下来。

我一咬牙,将手里的阴阳刀迎着她的手掌刺了过去。

可是就在刀身翻出的一瞬间,天空陡然划过一道闪电。

借着电光,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准确的说,我只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整个人都裹在一件黑色的大雨衣里面,脸上戴着口罩,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在外面。

怎么会是她?

我瞬间整个人就僵住了,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松开了手,任由手中的小刀落地……

黑雨衣显然也认出了我,眼中露出了惊愕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我能感觉到,她拍出的手掌在努力的收回。

可就在我脱口喊出她名字的前一刻,她的目光骤然变冷,缩回去的手也再次拍了下来。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我身边猛然闪出一道身影,抬手迎了上去……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驿站来客

“轰……”

炸雷声中,一爪一掌在半空相对。

雷声掩盖了所有声响。

我只看到‘黑雨衣’身子猛地一挺,落入了快要消失的水潭。

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终究没能喊出口,我只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过去。

“你疯了!危险,别过去!”瞎子拼命的抱住我。

“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鬼僧恼怒的骂了一句,紧跟着和铜像一起消失了踪影。

水潭随之消失,‘黑雨衣’却始终没有浮上来。

看着院中的积水,我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去你妈`的!”

我猛地甩开瞎子,回身朝瞎子扬起了手,拳头举在半空,却没有打过去。

“你发什么疯?”瞎子退后一步,狐疑的看着我。

“你们快看看杨倩,她快不行了!”司马楠在屋里喊道。

我又朝院中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屋,就见杨倩瘫在地上,半边身子软趴趴的,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怎么会这样?山灵髦可是比五行邪煞还要强大的僵尸,她怎么会被打成这样?刚才那个难道是……金刚尸?”瞎子吃惊的看向我。

“是徐洁。”

“徐洁?那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和鬼和尚在一起?”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蹲到杨倩身旁,仔细查看,发现她左臂连带半边的肩胛、胸骨竟全都碎了。

“我以为她要伤你,你是好人……不该死,我不知道你们认识。”杨倩艰难的说道。

“别说了,雾散了,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送你去医院。”我把她抱了起来。

瞎子直摇头,“你傻了?她是僵尸,去医院有个屁用?”

我怔了怔,有些恍然的问:“那该怎么办?她是无辜的,她不该死。”

“她好像早就死了。”三白眼不知何时变回了人形,摸着鼻子说道。

瞎子说:“她是僵尸,身体是不能恢复的。”

我深吸了口气,却怎么都不能平复混乱的思绪。

“身体不能复原,那就只救她的魂魄吧。”说话的是棺材李。

他斜靠在床边,脸色十分的难看。

疯女孩儿跪在他身后的床板上,指着他说:

“他死了,他是鬼。”

死了?

我一愣,想要上前察看。

棺材李摆了摆手:“她说的没错,我阳寿尽了。我这辈子对不起小虎他娘,更对不起小虎。我想救他,却害了他,我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你们也知道,我是棺材门的。我把小虎的尸体背回来,把鲁班器和死婴跟他殓在一起……我怕不够,就躺在另一口棺材里,把我的阳寿换成了阴寿,可我还是保不住他……”

棺材李指了指我怀里的杨倩,继续说道:

“我虽然对阴阳术只懂些皮毛,可也知道阳世不容阴尸。她造了太多杀孽,阴魂也不能入轮回。既然身子救不了,那就不如把她收进五宝伞里。

五宝伞是天子六工所出,是钟馗圣君的法器。她做了伞中鬼,多行善积德,将功补过,才可能有再入轮回的机会。否则她就算不魂飞湮灭,也只能留在山里做孤魂野鬼。”

“真的?”三白眼眼睛一亮。

棺材李点点头,“做我们这一行的有规矩,绝不能骗死人。”

三白眼眼珠转了转,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棺材李转向我说:“先生,我还有一事相求……”

我打断他说:“我是阴倌,也是法医、警察,我不会丢下同事的遗体。”

“老李,别多说了,这村子没救了,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瞎子说道。

棺材李微微摇头,“这里是我的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村里的人不管死活,都是我的父老乡亲……”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是没了声息……

天亮,终于又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我背着汤无梦的尸体,瞎子背着疯女孩儿,和司马楠一起回头朝寂静的山村最后看了一眼,离开了这个盛载了不知道多少噩梦的地方。

快要出山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带着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正准备进山救援的郭森和毛队长。

回公安局的路上,郭森接过我的枪,退出弹夹看了看,小声问我:

“少了两颗子弹,报告该怎么打?”

“鸣枪示警,可以去现场查证。”

过了一会儿,郭森又忍不住问:“村里的人怎么样了?”

我点了根烟,对着窗外深吸了一口,回过头反问他:

“你们不是把老大带出来了吗?他怎么又回去了?”

“回去?”郭森怔了怔,反应过来说:“他在路上被毒蛇咬了,没撑到出山就死了。对了,包青山呢?”

“他要陪着老婆孩子,留在村里了。”

司马楠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过脸替疯女孩儿理了理头发,把下巴贴在她耳边,默默的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

回程的火车上,郭森再一次忍不住问我,村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见没有外人,我就把我重回村里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郭森听得脸色铁青,问包青山是不是被我开枪打死了。

我摇头,说我没有杀人的权力。

在离开村子前,我们的确又见到了包青山,我当时也确实对着他开了一枪,不过却只打中了他的脚面。

他苦苦哀求,要我救他的老婆和孩子,我只好教给了他一个方法。

郭森刨根问底的问我是什么方法。

我笑着说那已经不属于法医这个职业的范畴了,我没有义务向他汇报。

郭森不死心,让我别学马丽打官腔的那一套。

瞎子斜了我一眼,放下墨镜,靠在床头上像是自言自语般懒懒的说:

“村里有一半人都成了死不自知的亶鬼,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亶鬼就会变成恶鬼。如果有人敲锣打鼓的把所有人都召集到祠堂,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死了……”

瞎子抱着肩膀夸张的哆嗦了两下,滑下身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郭森忍不住打了寒噤,“那现在村子里……”

我看了看窗外,回过头问:“你能说得清村里的那些是人还是鬼吗?”

火车快要到站的时候,司马楠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摆弄了两下放在桌上,看着我说:“我把进山后所有的一切都录下来了。”

我皱了皱眉:“你打算报导出去?”

司马楠摇摇头,“我全删了。比起某些没意义的报导,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我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阴阳先生。噢不,是阴倌。”

下了火车,我说要跟着瞎子去他家,当面向段佳音问一些事。

刚说完,瞎子的手机就响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脸顿时哭丧下来,“佳音回老家照顾他爹去了。”

我一阵无语,只好打给窦大宝,想跟他一起吃顿饭,然后直接回平古。

没想到窦大宝说,他人已经在平古了,今天是季雅云的生日,是潘颖让他过去一起替季雅云庆祝的。

回到平古县,和司马楠分别后,我直接回了城河街。

当晚几人在季雅云她们家摆开酒宴,替季雅云庆生。

季雅云说凌红替她拍的那十二张照片已经寄来了。

我让她拿给我,也没看就收了起来。

毕竟是她生日,没必要非得今天说些个不愉快的事。

这趟回来,我身心俱疲,再加上窦大宝爱喝酒、潘颖喜欢胡闹,一来二去不光我和窦大宝喝多了,三个女人也都喝的脸红扑扑的。

散场后回到家,我和窦大宝也懒得洗漱,躺在床上胡乱说了会儿话,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老板!”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我猛然睁开了眼。

果不其然,我又来到了阴阳驿站里。

叫我的自然是小雅,她就站在我身旁,秀眉微蹙的看着什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柜台对面的长椅里,竟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儿,呼噜打的震天响,居然是窦大宝!

我反应过来,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大宝,大宝!”

“啊?这么快就天亮了?”

窦大宝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看清状况,眼睛顿时瞪得比牛蛋还大。

“这是什么地方?这小美妞是……”

他屁股底下像是装了弹簧,一下子弹了起来,指着小雅:“她……她……她……”

“她是小雅!”我压低声音说:“就是‘小时候’版本的季雅云。”

“那这里是……阴阳驿站?!”

我点点头,心里不禁有些纳闷,他怎么也来了?

“老板,他是什么人?”小雅走到我身边问。

看表情,她似乎有点嫌弃这个大胡子。

“诶,你不认识我啦?也对,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应该没见过我。”窦大宝对她充满了好奇。

见他围着小雅打转,我连忙拉了他一把,低声说:

“别胡闹,她年轻的时候脾气可不怎么好,等下要是非收你店钱,你拿什么给?”

小雅蹙了蹙眉,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心跟着一提,生怕她说找窦大宝要店钱,窦大宝是活人,可是要用阳寿来付账的。

但是不等她开口,门外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民女狄金莲,特来拜望徐老板,能否容我进去一叙?”

狄金莲!

我一激灵,忙说让她进来。

可是门一打开,看到来人,我和窦大宝都愣住了,小雅更是“咦”了一声。

来的竟是两个人,其中一个盘着古典发髻,穿着绿旗袍的正是狄金莲,而另一个居然是……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童养媳

“桑岚!”我和窦大宝同时脱口喊道。

我怎么都没想到,桑岚会和狄金莲一起来这儿。

桑岚像是没睡醒一样,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目光这才转到我身旁的小雅身上,不由得的惊呼起来:“小姨?!”

她很早以前就听我说过驿站的事,而且那次小雅去医院找大双‘收账’的时候,她还见过小雅。只不过当时是季雅云像变了个人似的,模样却没有改变。

所以,她始终不相信我说的有另外一个年轻版的季雅云。这会儿亲眼看到了,吃惊的程度就不用说了。

我目光转向狄金莲,疑惑的问她,为什么把桑岚给带来了。

不料她却说,桑岚并不是她带来的。

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窦大宝来了,桑岚也来了,貌似今晚的情形有点不对劲啊。

桑岚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小雅吸引,小心的走近她,就像窦大宝刚才一样围着她转着圈的看。

奇怪的是,小雅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迷惑,就像是不敢认定面前的是很久没见的熟人一样。

“祸祸,她俩这是要唱哪一出啊?小雅该不会连桑岚也不认识,也找她要店钱吧?”

窦大宝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连忙把桑岚拉开,看了看她和窦大宝,快步走到柜台后边端起了茶杯。打开盖碗,杯子却是空的。

我把空茶杯微微用力顿在柜台上。

听到响声,小雅像是从被催眠中醒来似的,连忙走过来,端起茶杯说:“我去帮你倒茶。”

那神态毕恭毕敬的完全就像是古代大户人家的女仆人一样。

桑岚见状,眉毛立马就竖了起来,“你还真把我小姨当丫鬟那么使唤啊?”

我连忙朝小雅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压着嗓子对桑岚说:

“别那么大声,你小姨‘小时候’脾气不比你好,你要是敢对我指手画脚,她就敢扇你耳光。”

桑岚瞪着眼睛就要冲过来,被窦大宝生拉硬拽住了。

这时候小雅已经端着茶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门被人无声的推开了。

一个个头不高的胖老头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看到这老头,我屁股底下像是扎了钉子,猛地跳了起来。

来的这人,居然是老何!

“你终于肯出现了!”我有一种想要上前撕开他嘴的冲动。

要说我能到今天这种地步,老家伙绝对算得上是‘幕后黑手’之一。

老何呵呵一笑,朝屋里的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对面的长椅里坐了下来。

见他神态悠闲的像进了茶楼一样,我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现身,现在主动送上门,应该是要向我坦白一些事了。

我心里有一百个问号排着队等他解答,没想到老何开口却说:

“小徐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交个女朋友了。”

我刚喝下去缓劲的一口茶差点没连着血一块儿喷出来。

“咳咳咳……你什么意思?”老家伙肯现身,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老何笑了笑,似乎也有点尴尬,却又说:“没什么,小伙子长大了,总要娶老婆的嘛。”

“你有话就明说,别再给我藏着掖着了!”我把手里的茶杯重重顿在柜台上,茶水溅了一片。

见小雅手忙脚乱的擦拭收拾,桑岚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徐祸,你够了!别再让我小姨干这干那了!”

“你给我老实坐一边去!”我厉声道。

我是真火了。

一直以来,我都像是活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无论怎么挣扎努力,都找不到逃离的方向。

我有感觉,无论老何、段乘风,还是老陈,甚至包括瞎子,这些人都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情。

偏偏每一个人都故弄玄虚,任凭我一个人在漩涡中苦苦挣扎,苟延残喘。

这比面临那些妖邪鬼魅还要让我觉得备受煎熬。

现在终于有人肯现身了,却用玩笑的口气说出这种荒诞不经的话题。

换了旁人也还罢了,而我面前的老何,却是一手把徐洁送到我身边的人……

这分明是不拿我当人啊!

老何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愤怒,收起笑脸,缓缓的说:

“小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只能说,时机未到,你知道的太多没好处的……”

“说!一样一样,原原本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客气的打断他。

老何摇了摇头,“我现在真不能对你说太多,不过我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如果不去做一件事,你可能很快就会没命了。”

我又想发火,小雅忽然拉了我一把,“老板,你先听他把话说完吧。”

窦大宝也说:“祸祸,我相信老何不会拿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当儿戏的,你先听他说。”

末了补了一句,“反正他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我强压心火,等着老何开口。

想不到老家伙竟然又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找个女人,这样你才能有能力保住你的命。”

我怒极反笑:“呵呵,好啊,你去把你外甥女、去把徐洁给我找来!”

老何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我说过,你和那孩子有缘无分,别说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就算在一起,她也不能给你任何帮助。”

“我也说过,我的缘分不是别人说了算的,天皇老子也不行!”

“可如果我说,假如你不找别的女人,徐洁就会万劫不复,你还会这么坚持吗?”

“哎,老头,说话注意点,你这是在要挟他?”窦大宝拧着眉毛说道。

老何摇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徐洁……也就是小雨那孩子现在已经被鬼山的人控制住了,不得已只能助纣为虐。如果你死了,她就会永远受人控制,结局会怎么样,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了?”

“老头,你过分了啊!小包租婆和鬼山有什么关系?她又怎么会帮鬼山的人害人……”

“大宝,听他说!”

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山村院落中的那一幕,我对那双眼睛的主人朝思暮想,绝不会认错。

‘黑雨衣’就是徐洁。

鬼僧无道和老阴是一伙的,应该都是鬼山的人。

徐洁真的和他们在一起……

老何有意无意的看了桑岚一眼,又看了看小雅,像是显得有些为难。

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说:“我给你的阴骨已经不在了,你现在已经现出了阳世鬼身。命犯五弊三缺,必须断绝阳世情缘。”

他忽然抬起两只手,分别指着桑岚和小雅,又咬了咬牙说:“她们俩,你选一个吧!”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顺手抄起茶杯就要甩过去。

见老头大把年纪,吓得双手抱头缩进椅子,我到底还是没忍心砸过去。

窦大宝拉了拉他的袖子,斜睨着他说:“你都说祸祸断绝情缘、犯五弊三缺了,还给他硬牵红线,你这是想害谁啊?”

“无论徐老板选谁,她们都不会被害死。”

一直没说话的狄金莲忽然开口道:“只不过……她们不会死,却会很惨。”

“金莲,你怎么也帮着何老头瞎掰?”窦大宝和狄金莲也算是老相识了,不满的说道:“五弊三缺是什么就不用说了,断绝情缘就是说祸祸是鳏夫的命,他都要孤独终老了,那谁给他做老婆不得谁死啊?”

狄金莲摇了摇头,却一言不发的看着老何,似乎也有些疑惑。

老何贼兮兮的看了桑岚和小雅一眼,有些含混不清的说:“徐祸娶谁谁都得死,可就是她俩死不了。一个和他配了阳世阴婚,另一个更狠,根本就是个童养媳,徐祸克死谁都不可能克死她们的。”

“什么?”

我和窦大宝其声道:“童养媳?!”

正文卷 第八十章 大祸临头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童养媳?”桑岚直接冲到老何面前,瞪着杏核眼问道。

老何摊摊手,“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本来想要爆发的火气被他这一句话给硬憋了回去,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老何叹了口气,指了指小雅:“她在十六年前就被人配给徐祸做童养媳了,她在这间驿站里已经待了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

我下意识的看向小雅,就见她眼中微微泛着泪光,显得十分委屈。

我不禁一下想起了上次白长生发疯变成鬼罗刹时的情形。

那时小雅明明怕的不行,却仍然让我走,还说她不会怪我上次丢下她。

上次……

老何的话难道是真的?

在小雅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忽然想要确认一个问题,直接向老何问道:“她是不是季雅云?”

老何点头:“是,她就是季雅云。”

桑岚冷笑:“我是小姨从小看大的,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怎么可能待在这里?”

“我现在这里,可我本人还在疗养院躺着呢。”老何说。

“你那不一样,你和赵奇现在都是植物人,季雅云可是个大活人。”窦大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是灵识!”狄金莲开口道:“留在这里的,应该是她的一部分灵识。”

我不由的“啊”了一声。

关于灵识这个东西,概念其实比较模糊。可以说是人的灵智,也可以说是意识。

寻常人可能难以形容灵识的存在。

但是,作为一个阴倌,我很轻易就想到了狄金莲说的是怎样一种情况。

就比如在狄家老宅的时候,我通过灵觉,看到长衫男子将狄金莲浸死在水缸里。

又比如见到章萍的父亲,那个二皮匠在山里做出的恶行。

还有山村中看到杨倩生吃活鸡……

这些在我看来,似乎是幻像,却都是某一个时间段,真实发生过的。

既然不是幻觉,那我所见到的那些真实的场面,应该就是某人在做某件特殊的事的时候,突发意识强烈所残留下来的影像。

这种意识的分离,或许就是狄金莲所说的灵识。

老何说:“想知道季雅云为什么在这里,其实很简单,只要回去问她十六年前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就都清楚了?”

他似乎很焦急,看着我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在季雅云和桑岚之间选一个,和她们圆房……”

“胡扯!”我大声道。

再看桑岚,虽然没有说话,可攥着拳头脸涨得通红,显然要不是因为老何年纪大,早就对他动手了。

窦大宝这时脑子反倒比我这个当事人清楚,牛眼转了转,问老何:

“老头,你干嘛非要祸祸和女人睡觉啊?你都这把年纪了,操这个心干嘛?”

“还不是因为他太张扬!”老何竟狠狠瞪了我一眼,“拥有九阴煞体的人是阳世恶鬼没错,但九阴煞体更是邪门妖人梦寐以求的香饽饽。我把阴骨交给他,为的就是替他隐瞒身份,他倒好,自己暴露了!”

老何越说越生气,竟突然指着我的鼻子厉声说:

“阳世恶鬼本来只有恶鬼之名,但是你现在杀了人,而且是滥杀无辜,以至于煞体鬼身再也藏不住了。徐祸,你就要大难临头了!”

“杀人?!”

窦大宝和桑岚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小雅也吃惊的看着我。

窦大宝反应过来,瞪着老何说:“老头,没证据可别瞎说!祸祸怎么会杀人?而且还是滥杀无辜?”

“你让他自己说!”老何瞪眼道。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我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在山村的时候,我见到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以至于到了最后,我对整个村子都感到绝望。

愤怒之余,我让包青山去唤醒亶鬼的记忆,亶鬼成为恶鬼,村里剩余的村民此刻怕是都死于非命了。

我虽然没直接动手,可要说剩下那些村民是我杀的,倒也不算错。

说到滥杀无辜……

想到村民中的一些老人和小孩儿,我不由得一阵沉默。

听我说出整件事的经过,窦大宝猛一拍巴掌,“干得好!要我说,那村里的人就都该死!特别是那个姓包的,就他有老婆孩子?别人的老婆孩子就都不是亲生的?”

不等老何开口,他就扒着老何的胳膊说:“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我还是没明白鬼身暴露跟和女人睡觉有什么关系啊?”

估计是他问的太直接,老何老脸一红,像是该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狄金莲忽然看着我说:“还记不记得我当初对你说的话?”

不等我开口,她就接着说道:“我们狄家要你帮忙寻找仇人,就是因为你是九阴煞体,狄家的仇人倚仗阴煞邪法借命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要没有后顾之忧,必须要找到九阴煞体,夺舍重生。你现在煞体鬼身再也隐藏不住,我想他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闻言我不禁浑身一震,一下就又想起了在狄家老宅通过灵觉见到的月白长衫。

为了达到目的毒杀狄家上下几十口,那绝对算是个狠角色了。

“你虽然是阳世鬼身,但道行怎么都比不上恶修了近百年的邪门妖人,想要不被夺舍,就要汲取太阳精气来固本培元。”

狄金莲分别看了小雅和桑岚一眼,说:

“这两位姑娘一个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阴女,一个因为佩戴了昆仑鬼玉,也是体质极阴。正所谓阴阳相生相克,她们的体内都孕育着一股太阳精气,所以何居士才让你……”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良久,我靠在椅子里“哦”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房梁,问老何:

“这间驿站到底是什么人建的?我又怎么会成为这里的老板?”

“哎呀,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然后再管别的吧。”老何摆手道。

“你铺子后面,那间地下的无眼神像庙是怎么回事?那里为什么会有我的灵牌和泥娃娃?”我继续问道。

老何闷头不语。

“我好心替你看铺子,是你把徐洁送到我身边的,你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加重了语气。

老何用力挠了挠稀疏的头发,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也是见那孩子可怜,又对你情深义重,所以才决定帮她一把的。可我哪知道……哪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老何显得十分苦恼,他似乎也知道我最关心的是什么,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一些事。

原来就在我刚开始租他房子,他替我换锁的那次,就发现房间里不对劲。

那时我只是个半桶水的阴倌,而以老何的道行,当时就看出我房间里还来过别的东西。

于是他就留了个心眼,趁我出去后,躲在暗处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他竟然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儿进了我家。

而且他一眼就看出,那女孩儿不是活人,而是一具金刚尸!

当时他想到两种可能,一是金刚尸想要害我,再就是我可能是邪门养尸人。

可后来他跟踪金刚尸,想要找机会收拾她的时候,却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那金刚尸没有四处害人,反倒净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她居然趁菜市场一家杂货店的老板不注意,溜进去偷了一只碗……

听老何说到这里,我靠进椅子,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当初刚搬家的时候,我没有开伙的打算,厨房空空如也。

后来隔三差五就多一只碗、一个盘子…最后竟‘凭空’多出一整套餐具。

我当时还以为是沈晴在恶作剧,没想到居然是……

原来‘女骗子’找我要钱,是要帮我买东西。

还有,那个茶几上的肉松面包,那也是她偷来的……

“唉,后来我实在好奇,就找机会拦住她,想问清楚她要干什么。”

老何连连摇头,“听她一说,我还能说什么呢?她虽然是金刚尸,可她是个好孩子,我就想帮她一把,谁能想到后来……”

老何摇着头站起身,“该说的不该说我都说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诶诶,别走啊,咱再聊会儿。”窦大宝张开双臂拦着他。

老何瞪了他一眼,“聊个屁!你明天麻溜的搬走,该干嘛干嘛去!”

“啊?什么意思?”窦大宝愣了。

“那铺子是我的,现在我要收回去了!”

窦大宝好一会儿才眨巴眨巴眼:“你不做‘植物’了?”

老何回过头又瞪了我一眼,“我诈死是为了避祸,现在祸事全让他一个人招揽了,我不回去还躺那儿养褥疮啊?”

“祸祸。”

“老板。”

听到窦大宝和小雅的呼唤,我才缓缓睁开眼。

我深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向狄金莲:“你现在知道害你们的是谁了吗?”

狄金莲摇摇头,“不知道,但他应该很快就来找你了。”

“所以你肯现身,目的就是让我帮你报仇?”

狄金莲又摇了摇头,“狄家的仇我会亲手来报,但你对狄家的恩情,我同样要报答。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五宝伞中多了两只鬼。五宝伞本应聚集五鬼,如果五鬼缺失,时间久了,伞中鬼就会反噬其主。我来做第三个伞中鬼。”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拔河

我摇摇头,对狄金莲说:“其实我也没帮到你什么,你已经给过我一个玉镯和百鬼谱了,不需要……”

话没说完,狄金莲忽然抬起右手朝我晃了晃。

看到她皓腕上的一抹翠绿,我登时愣住了,“这玉镯……”

狄金莲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给你的那个镯子,当初我在外迷失太久,即便经过修养,也很难恢复先前的法力。那日在董家庄,你把这玉镯埋在百鬼葬身地、血狱凶煞局中,致使玉镯吸收了百鬼凶煞。”

我恍然大悟,玉镯本来就是她生前佩戴,她死后玉镯便成了阴玉和她息息相关。

那次我们用玉镯镇局,平息了董家庄的祸患,却没想到反而让她提前恢复了法力。

见我想明白,狄金莲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这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也是命运使然吧。我不光汲取了百鬼凶煞,还吸收了一部分你残留的煞气,自然要为你所用了。”

窦大宝鬼头鬼脑的凑到我身边,小声问我:“你想好没,到底跟谁睡?”

见我瞪眼,他嘿嘿一笑:“开个玩笑,我还不了解你?可话说回来,要真是老何和潘潘祖宗说的那样,你可就真危险了。还得想想法子啊。”

“有什么可想的?该来的躲不掉。”

我看了看小雅,她似乎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机械般的恭顺。

再看桑岚,我不禁一哆嗦。

她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睛都快瞪出火星子了。

我忙打岔的问狄金莲:“狄……狄前辈,你说如果五宝伞里不能聚齐五鬼的话会怎么样?”

狄金莲刚要开口,忽然,楼梯上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骨瘦如柴,穿着粗布旗袍,眼睛上蒙着布的女人跌跌撞撞的跑下楼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她!”

不等我起身,窦大宝已经跑过去扶住了那个女人。

“她是谁?”桑岚忍不住问我。

我深吸了口气,“是以前被日本鬼子害死的一个女鬼,她的眼睛是被小鬼子活生生挤爆的。”

楼上跑下来的瞎眼女人,正是那天我和白长生从鬼山带回来的魇婆。

魇婆一把抓住窦大宝的手,焦急的说:“长生出事了!快去救他,快救救他!”

她忽然甩开窦大宝,“你不是那个人!”

“白长生?”

我一惊,急忙起身走了过去。

魇婆摸索着抓住我的手,“是你了,是你了,快去救长生!他回学校了!”

“学校?”

我刚说了两个字,就觉得身下一空,感觉像是从万丈深渊掉了下去……

“我靠!什么情况?”

我被身边传来的惊呼吓了一跳,转眼一看,却看到窦大宝惊愕的毛脸。

他看看我,眨巴眨巴眼,“刚才是做梦?你怎么又穿成这样了?”

我定了定神,才发现两人都在房间里的床上,而我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那件月白长衫。

“白长生出事了……”我喃喃道。

窦大宝揉了揉眼睛,“那……那刚才就不是做梦了,真的有阴阳驿站……学校?什么学校?”

“是鬼楼!”我反应过来,跳下床就往楼下跑。

窦大宝跟着跑下楼,两人刚要出门,货架上的五宝伞忽然飞到了我手里。

想到在驿站中的情形,我也没细琢磨,和窦大宝一起跑了出去。

刚跑到28号门口,房门突然打开了。

“你们要去哪儿?”桑岚站在门口瞪眼看着我问。

“回去睡觉!”我急着说了一句,不管不顾的跑到车边。

刚上车,桑岚竟推开窦大宝,钻进了副驾驶。

我也顾不上管她了,发着车,直接朝着鬼楼的方向开去。

“白长生……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我们去鬼楼赴约,你帮他捡脑袋的那个家伙?”路上窦大宝终于反应过来,“他出什么事了?”

我刚想说我哪儿知道,耳畔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女人声音:

“魇婆没能够控制好法力,白长生可能因为她,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我透过倒车镜看了一眼窦大宝怀里抱着的五宝伞。

狄金莲真的做了伞中鬼。

“想起怎么死的会怎样?”我问。

“怨变。”狄金莲只说了两个字。

“卧槽!”我重重拍了把方向盘。

“你在跟谁说话?”桑岚疑惑的问我。

“潘潘的祖宗!”

“金莲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窦大宝把耳朵贴在伞上问。

我把狄金莲的话转说了一遍。

“靠!厉鬼怨变的话是会杀人的!他去报仇了?”窦大宝惊恐道。

“杀个屁!他就是个没脑袋的糊涂鬼,鬼楼里的那帮家伙,哪个不比他狠?他不是去报仇,是去送死!”

车停在屠宰场对面,我从背包里拿出阴阳刀,让桑岚待在车上。

这小婆娘任性惯了,又因为老何的那些话憋了一肚子气,哪肯听我的。

想到白长生可能面临的处境,我也顾不上跟她掰扯,见她硬要跟着,想了想,从窦大宝手里拿过五宝伞塞在她手中,“狄前辈,保护好她!”

“潘潘的祖宗真的在伞里?”桑岚疑惑的喃喃道,竟‘嘭’的把伞撑开了。

一蓬黑气立刻从伞里涌了出来,升到半空汇聚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鸟。

“嘎啊!”

随着一声怪叫,飞上了天空。

“小白怎么在伞里?”窦大宝问。(小白是潘颖替鬼鸮起的名字,也只有她和窦大宝这两个二货这么叫。)

我边往巷子里走,边把在山村和鬼僧无道交锋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

“原来鬼鸮本来就是一半魂魄为鸟,一半受禁锢被控制的。现在三白眼魂魄聚齐,虽然不能去轮回,却比普通的鬼鸮更狠。”我说。

窦大宝点头,“魂魄齐了才会动脑子,才会更厉害嘛。”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桑岚问我。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过了今晚,回市里去上学。”

走出巷子,并没有见到塔楼的存在。

然而我却有种更加不安的感觉。

鬼楼还是原先的样子,所有房间都漆黑一片,隔着紧锁的院门望去,整座鬼楼就像是一只雌伏在夜色下的食人巨兽。

“还像上次一样,翻墙!”

窦大宝刚说了一句,鬼鸮从夜空中飞了下来,在我面前飞旋一周,却朝着鬼楼的一侧平行飞去。

我心里一动,连忙跟了上去。

绕过院墙,快到后边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右肩猛一拱动,忙抬手拦住了窦大宝和桑岚。

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后墙边,我就听身旁的桑岚明显倒吸了口冷气。

鬼楼的后边,沿河的一片空地上,竟聚集着十多个戴着驴耳朵帽的日本鬼兵。

这些日本兵比起我先前见到的那些都要精壮,其中有几个甚至堪称魁梧。他们每个人都赤着上身,满身的大汗。这其中却并没有见到白长生的身影。

我往前凑了凑,就见日本兵围着的半圈中间,两个高大硕壮,只穿着兜裆布的日本鬼子正顶在一起像摔跤一样的角力着。

“相扑?”窦大宝愕然道。

很快,其中一个‘兜裆布’被甩出了圈子,在圈外不断挥着手,大声说着日语。

“他不服气,认为对方投机取巧,要再比一次。”桑岚忽然小声说道。

“你还懂日语?”窦大宝问。

桑岚没理他,蹙着眉头听了听,说:“旁边的人都在起哄,赢的那个同意再比一次……输的那个说要换个比法。”

“什么比法?”我问。

桑岚也是一脸疑惑,又听了听才说了两个字:“拔河。”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五鬼聚齐

听了桑岚的翻译,我和窦大宝都是一愣。

“小鬼子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运动?”

窦大宝小声嘀咕了一句,问我:“要不要去别处找找?”

我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

我虽然还没来得及和魂魄重聚的三白眼详细交流过,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难得一见的白梦蝶,他无疑是对鬼山了解最深的一个。

现在他为了能再轮回,甘心做了伞中鬼,就绝不会把我往错误的方向引导。

再就是眼下已经快要五更天了。

可能有人有误解,认为子夜时分是阴魂鬼魅最猖獗的时候。其实不然,五更天,日月交替的时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黎明前的黑暗’,这个时候,鬼魅是同样猖獗的。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再盲目去别的地方找,怕是人找不到,还会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桑岚身子忽然一哆嗦。

我奇怪的看向她,却见她的脸色变得煞白,眼中露出明显的惊恐。

“怎么了?”我小声问。

桑岚嘴唇颤抖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脸上竟越发没了血色。

“他们在干什么?”窦大宝低声问了一句。

我也顾不上问桑岚怎么了,只拉住她的手捏了捏,顺着墙根偷眼朝河畔看去,就见那两个穿着兜裆布的日本鬼,居然下到了河里,各自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

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更加觉得奇怪。

不是说拔河嘛,下水干什么?

这时,两个日本兵从黑暗中带了一个人出来。

借着河面微弱的反光,看清这人的样子,我心里不由得一惊。

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居然就是白长生!

他本来就很瘦弱,此时被日本兵粗暴的推搡,更像是被狼群裹挟的绵羊一样。

我更加不明所以,但心里已经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救他!”桑岚突然说了一句。

我一怔,低声说:“再看看。”

我总觉得白长生的状况有点诡异,既然现在已经见到了他,不如借这个机会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我很快就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因为,我终于明白,日本鬼说的拔河是指什么了。

几个日本兵七手八脚的将绳子绑在白长生身上,并不是把他五花大绑,而是分别在他脑袋和肩膀上各打了一个井字扣,并且在两端留出了长约五米的绳子头。

绳子的两头被分别抛给了河里的两个‘兜裆布’,紧接着,一个日本兵一脚把白长生踹进了河水中。

下一刻,就见两个‘兜裆布’站在水中,将绳子缠在腰上,咬牙切齿的往两边拔了起来。

而这‘拔河’的中心点,竟然就是白长生的脖子!

我发誓,我无法形容白长生发出的那种声音是多么的惨烈。

单是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我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我终于知道白长生为什么会是‘神经鬼’了……

“干死丫的!”

窦大宝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抽出杀猪刀就冲了出去。

我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也是难忍暴怒,反手亮出小刀,跟着冲了过去。

窦大宝一刀扎向了一个日本鬼兵的后心。

可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连刀带人从那个日本兵身体里穿了过去。

然而不光那个被‘刺’的日本兵像是没感觉到什么,其他日本鬼兵也仿佛没看到我和窦大宝杀了过来,仍然大笑着朝着河里叽里咕噜的喊着鬼话。

“我艹你祖宗!”

窦大宝又是一刀,砍向那个日本兵的脖子,可仍然只是和他穿插而过。

我带着满心疑惑,挥手将小刀就近插向一个日本兵的太阳穴,结果却和窦大宝的情形一样。

见窦大宝像发了疯一样还在对日本鬼兵狂刺乱砍,我抽冷子一把抱住他,“行了!他们根本不是真的!”

窦大宝又狠砍了几刀才稍微冷静了些,嘴里却仍是大骂不停。

终于,在日本兵肆无忌惮的狂笑声中,水中的白长生被活生生扯断了脖子。头和身子分家后,脱离了绳套,在河面上浮沉了几下后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我们身边叫嚣的日本兵,连同水里的两个‘兜裆布’全都消失不见了。

“妈的,怎么会这样?那些畜生养的呢?”窦大宝瞪着眼睛问。

我勉强咽了口唾沫,“刚才那些不是真的鬼兵,应该是类似灵觉看到的存在。或者说……他们是‘魇’,是白长生的梦魇。”

话说出口,我才发觉我的声音像是用铁刷子刷过似的沙哑难听。

我回过神来,想到桑岚,连忙转身,却见她已经脚步虚浮的来到了河边。

桑岚喃喃的问:“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你们快看!”窦大宝忽然一指河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白长生竟然从水里冒了出来,两只手抱着脑袋,飘飘荡荡的来到了岸上。

他来到我面前,转过身,一脸麻木的看着河面,许久都一动不动。

见他没有过激的反应,我暗暗松了口气。

看看天色微明,我就想说先回去。

可不等我开口,白长生猛然转身看向鬼楼,“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和不该死的都在这里?为什么不能离开?姐姐到底瞒了我什么……”

说话间,他的身子竟渐渐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五更天,日月交替!他刚刚恢复鬼识,鬼身虚弱,快把他收进伞里,不然他会魂飞魄散的!”

耳边响起狄金莲急切的声音。

我来不及多想,拿过五宝伞撑开,快速的念起了法诀。

念诀声中,鬼鸮飞了下来,化为一股黑气钻进了伞里。紧接着,白长生也被收了进去。

狄金莲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和魇婆都还不能控制鬼力,我已经将魇婆带到了伞中,就让他和魇婆一起在伞中修行吧。”

魇婆……

我猛一愣。

魇婆到了伞里!

罗刹白长生,鬼鸮三白眼,山灵髦杨倩,再加上鬼灵狄金莲……

五宝伞中竟已经聚集了五个厉鬼!

“这鬼楼里到底还有多少被小鬼子祸害的老百姓?!”窦大宝兀自瞪眼看着鬼楼后方。

我想了想,说:“问题不是有多少被害的人在里面,而是那些日本鬼子也没能离开。这绝对不是鬼祸,一定是人为。”

天色渐亮,三人没再停留,各怀心事的往回走。

出了巷子,刚回到车前,一辆黑色的房车突然迎面而来,在我们车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头顶微秃的老头子下了车,神情阴鹜的看着我。

紧跟着,车上又下来两个人,和他一起缓步走了过来。

见到这三个人,我只觉得心一路向下沉到了谷底,有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

可想到之前发生的一桩桩诡事,和关于鬼楼的一切,我硬是咬着牙和来人直面相对。

“是你!”

老头和其中一个头发像刺猬一样的中年男人同时恨恨的看着我说道。

我笑笑,朝老头点点头,“老阴。”

转又看着刺猬头:“猜霸。”

第三个人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灰色的对襟中式裤褂,看上去十分的普通。

可就是这么个‘普通人’却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强烈震撼。

晨曦中,完全看清这人的样貌,一股奇诡绝伦的感觉瞬间蔓延到了我的全身,让我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见过这个人,准确的说,只见到过一次他本人。

可那一次,俨然已经成为了我儿时的梦魇。

这人居然就是我小时候跟姥爷去东北的时候,在火车站遇到的那个男人……毛小雨的师父!

他的样貌似乎和当年没有多大的改变。

最关键的是,那年在树林里,我先是用火钩子砸了他的后脑,后来亲眼看着他自己吊在了树上,他居然还活着!

我好像有点明白,徐洁为什么会和鬼僧无道在一起了……

(第七卷完)

正文卷 第一章 命案

回到城河街,一进门窦大宝就问我,既然老阴是公安网上挂了号的,为什么不直接抓他。

我苦笑,抓他?能活着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那附近可就是鬼楼,是他们的地盘,更别说老阴身边还跟着个降头师猜霸了。

要不是屠宰场的人都开始上班,两辆车两帮人对峙太显眼,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呢。

过了一会儿,桑岚问我:“他们是不是就是要害你的人?”

我点点头,虽然和老阴等人没说几句,但是从老家伙的反应来看,老何没说错,我现在已经是鬼身无所遁形了,老阴看着我的眼神,完全就像是饿疯了的野狗在看着一块肥的流油的五花肉。

更让我感觉心底生寒的是,除了和我对峙的三人,我还感觉到那辆黑色的房车里,有一双更加贪婪的眼睛一直在默默的盯着我。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桑岚问。

我抬起眼皮:“还能怎么办?睡了你呗。”

“你……”

见她瞪眼,我连忙摆出个投降的姿势,等她收回举起的‘爪子’,我才缓缓道:

“虽然我们不同父异母,可相处这么久了,我……我早就把你当成妹妹了。这段时间你都没出状况,那就应该没事了,让你爸再给段四毛打个电话,没什么事,就回去上学吧。”

“没事?呵,没事……”桑岚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窦大宝凑过来说:“我相信你是真把小美女当妹妹,那你是不是想当她小姨夫啊?”

我懒得搭理这个二货,递了根烟给他,自己也点了一根,两人对着抽了起来。

“老何说他不做‘植物’了,那你要不要回去,找他问问状况?”窦大宝问。

我摇头,说懒得再多问。

倒不是我态度消极,而是我已经对这爱故弄玄虚的老头子没什么耐心了。

我对窦大宝说,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偏离自己的生活。

窦大宝含糊的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

等他走后,我才琢磨过来,他说的是:除了小包租婆……

也就在他走后,我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当啷!”

袋子打开,一把古旧的铜钥匙掉落在柜台上。

我把钥匙放在一边,从袋子里抽出了那张徐荣华留给我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三个没有头的人跪在地上。

我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人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动。

照片里的人头虽然都已经不见了,但我清楚的记得中间这人的样子。

不高的身量,中式的对襟裤褂,那分明就是前不久才见过的那个半大老头、毛小雨的师父!

只不过,照片里的他还十分的年轻。

可是这照片是什么年代的…他那时就是再年轻,年纪也和现在对不上啊。

还有,我是七岁那年在东北见到他的,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活着…为什么看上去和那时没什么改变呢……

苦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好收起照片。

想了想,把那把铜钥匙放进了随身的包里。

不经意间,见包里还有个大号的信封,我心一动,连忙拿了出来。

信封是季雅云给我的,里面是凌红给她拍的那一组十二张有鬼的照片。

季雅云显然把这些照片看的很宝贵,每一张都加了塑封。

我逐张查看,并没有看出和手机扫描的有多大区别。

看着照片里身姿曼妙,笑容灿烂的季雅云,我不禁有种荒诞的感觉。

童养媳?

老何肯定是做‘植物’做太久,昏了头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童养媳?

可话说回来,如果小雅真是季雅云的灵识,她为什么会在驿站里呢?

想到老何的话,我忍不住想去问季雅云,在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可一想到桑岚那直勾勾的眼神和这些天跟她们娘几个相处的林林总总……我该怎么问?

该怎么再和她们相处?

……

这天早上一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大对劲。

大双低着头呆呆的坐在办公桌后,似乎没听到有人进来。

我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孙禄。

孙禄摊摊手,示意他也不清楚状况。

我走过去,在办公桌上敲了两下。

大双身子明显一震,恍惚的抬起头来。

看清他的样子,我不禁吓了一跳。

这家伙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竟肿的跟水蜜桃一样。

“你没事吧?”怎么的还哭上了呢?

大双勉强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眼眶却更红了。

孙禄明显早憋不住劲了,起身走过来,两手按住桌子,想要说什么。

大双忽然说:“她走了。”

“啊?”我和孙禄相对一愣。

大双揉了揉眼睛,回过头来说:“她昨天晚上走了,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又是一愣,“你说的那个她是……”

“女朋友啊?”孙禄憨声问。

我猛一激灵,走过去一把扳过大双的肩膀,“她是不是就是你养的活尸?”

我并不是神经大条的人,可接触的邪事多了,对于有些事就变得没那么敏感了。

再加上我自己的状况接连不断,竟差点把大双养尸这件事给忘了。

大双沉默了一阵,竟点了点头,抬眼看着我说:“她是活尸,可她是好女孩儿,她从来都没害过人,是我心甘情愿养着她的……”

“人呢?她现在在哪儿?”我有点急了,一把将大双甩回椅子里,“你现在放她跑出去,她会害死人的!”

“她不会害人的!”大双猛地跳了起来,瞪红着眼睛冲我吼:“小雨是好女孩儿,她不会害人的!”

“你说什么?”我心没来由的一颤,劈手抓住了他的前襟,“你说……她叫什么?”

大双似乎被我的神态吓到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她叫萧雨,她说她见过你,你……你应该相信她不会害人的。她昨晚上给我留了一封信,她说她受不了了,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雨?”

“信呢?”我问大双。

大双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张折成方块的信纸递给我。

打开了,就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满了字。

看完全部内容,我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脑门。

萧雨,那个在东城看守所老楼,夺了赵奇的女朋友肉身的女鬼……

孙禄接过信纸看了看,揉了揉鼻子说:“不管她是活人还是活尸,就信的内容看,我感觉她对大双是真爱。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忘了自己,再找别的女朋友。就是……就是这字也太丑了点。”

“萧雨是文盲,她怎么会写这么多字?”我疑惑的看着大双。

孙禄拍了拍我的肩膀,“哎哎,你仔细看啊?上面不是写了:感谢你教我认识这么多字。‘教’还写错了。”

我一时间彻底无语了。

任凭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以来大双用自己的血养的活尸,居然会是萧雨!

见大双又开始愣神,我一把拽起他:“先别‘琼瑶’了,好好想想,她会去哪儿?”

“我不知道……”

“想想!”我大声打断他,“你知不知道心口血已经满足不了她了?上次她已经控制不住咬你了!她现在就要失控了,如果不找到她,她会害死人的!”

“她不会害人的!”大双猛地挣开我,瞪着眼和我对峙。

电话响起。

我点了点大双,随手接起电话。

听筒里传来高战急促的声音:“城南三村发生命案,立刻出警!”

挂了电话,孙禄问我怎么回事。

我闭了闭眼睛,睁开眼勉强问:“城南三村,是不是就在你们宿舍后边?”

正文卷 第二章 废品回收站

车开到城南三村,大双的脸色已经变得死灰。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见他不在状态,就让他留在车上,和孙禄一起下了车。

现场不在小区里,而在小区侧门不远处的一个废品收购站。

一个先到达现场的警察走过来向高战报告说:死者是废品收购站的一名男性外来人员,尸体是被一个早上来卖纸板的老头发现的。

跟着他走过两间低矮的棚户房,来到一个角铁和石棉瓦搭的棚子里。

因为四下堆满了废纸板和各种废品,棚内光线十分的昏暗。

来到一个角落,就见胡乱堆放的废纸板里躺着一具死尸。

看清尸体状况,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死者是一名年纪大约三四十岁的肥胖男子,赤着上身,内外裤都褪到了膝盖的位置。

因为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所以那物件就那么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外面。

让人感觉荒诞的事,那有些袖珍的小东西,居然还半抬不抬的‘仰着头’。

跟过来的肖阳见状忍不住啐了一口,红着脸把头偏向一边。

法证老钟沉着脸说:“在现场你只有一个身份,开始工作!”

我看了看表,对高战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将近八个小时,推算起来,案发时间应该是昨晚23点到凌晨1点之间。”

“还没化验就能看出来了?”高战诧异的问。

孙禄耸耸肩:“正常情况下人在死亡六小时候肌肉还会产生痉挛,会持续一些厌氧性的生理反应。男性死者在死后八小时,会有最后一次bo起,是不是很黑色幽默?”

检视完尸体表面,我暗暗松了口气。

和孙禄一起进行初步检验后,确认死者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被人掐死的?”高战问我。

我点点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我刚才做了伤处瘀痕检验,看痕迹,他应该是被女人掐死的。屠子在死者戗破的伤口内提取到了一些疑似指甲油的物质,也能证明这一点。”

“被女人掐死的?”高战疑惑的看了看体重至少超过两百斤的死者。

的确,任谁都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能有力气掐死这样一个堪称‘巨大’的男人。

我说:“经过检验,死者血液中酒精含量很高,死时应该处于醉酒状态。”

高战点点头,让人把尸体打包送走,转头又去交代其它事项。

这时,老钟和肖阳也已经做完了采证,老钟皱着眉头去向高战报告,肖阳朝我和孙禄走了过来。

见她哭丧着脸,就知道又被老钟训了。

我和孙禄对视一眼,回过头刚想调侃她两句,忽然就见一旁堆积的纸板晃动了两下。

我本能的感觉不对劲,大声道:“快跑开!”

话音未落,纸板堆的下方猛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就攥住了肖阳的小腿!

“那下面有人!”我大声喊着冲了过去。

可不等我到跟前,堆的像小山一样的纸板就倾倒了下来。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嚎叫,纸板下猛地跳出一个身影,一下就将吓傻了肖阳扑在地上,扬起手中的一样东西朝着她头上砸去……

我推开翻倒的一堆纸板,看清眼前的一幕顿时睚眦欲裂,冲上前飞起一脚踢中那人想要再次砸落的右手,紧接着又一脚踢在他脸上。

孙禄红着眼睛把他从肖阳身上扯下来,照着他肚子又是狠狠一脚将他踹到地上,回过身,抱起满头鲜血的肖阳就往外跑。

这时高战等人也已经端着枪冲了过来。

“把他给我铐了!”高战怒不可遏。

“等等!”我拦住他,冲一旁错愕的老钟挥了挥手,示意他和我一起上前。

偷袭肖阳的人被我和孙禄踹了几脚,已经晕死过去。

这同样是个男人,赤着上身,头上却套着一个样式古怪的黑色头罩。

仔细一看,我差点没又给他一脚。

那居然是一条女式的n裤!

再看男人的右手,手里攥着的居然是一枚黑压压的秤砣。

看着染血的秤砣,我强忍着踹死这人的冲动,示意老钟把他头上的n裤带回去化验。

男人被打上手铐,像死狗一样的拖出了棚子。

围观的人群里立刻有人叫了起来:“怎么是他啊?”

高战立刻带人向那人走了过去。

不大会儿,走回来对我说,袭击肖阳的人和死者是老乡,这废品收购站就是两人开的。

这时,那个男人醒了过来,在地上翻滚着尖叫起来。

我感觉不对劲,走过去弯下腰刚想查看,忽然间,他猛地抬起头,张开嘴,呲着满嘴的烟熏牙向我伸出的手咬了过来。

我早有准备,一把掐住他的下颚,弯下一边的膝盖压住他的身子。

看清男人的眼睛,我顿时就是一怔。

见救护车赶来,松开他,起身对高战说:“这人的精神出问题了,一起送医院。”

肖阳被抬上了救护车,见孙禄回过头想说什么,我冲他摆摆手,让他跟着去医院。

到了局里,我没让大双参与化验,一个人忙活到下午两点,把验尸报告交到了高战手里。

“在死者的私密部位提取到一些女性分泌物,建议交由上级部门做dna化验比对。”

高战打了两个电话,随即让人把提取的样本送去市里,起身说:“开会。”

……

回到办公室,见大双还在发愣,我点了根烟,让他把和萧雨相识的经历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一遍……

“她是好女孩儿,她一定不会害人的。你也看到了,这案子跟她没关系啊。”大双红着眼道。

我一阵沉默。

听了他和萧雨的相识相知,只能是感叹造化弄人。

有些人的相遇是万分之一,甚至是千万分之一的巧合,但共同的相处经历,却永远不能复制……

“从今天起,你开始放假,等情绪稳定下来再回来上班。”

“徐哥,我……”

“法医不是旁的!人命关天!”我大声打断他,转眼见外边开始下雨,拿过钥匙起身说:“走,我送你回家休息。”

两人在一家快餐厅胡乱吃了晚饭,我把大双送回宿舍后,不自觉的又开车来到了城南三村的侧门。

我正看着警戒线发呆,后方忽然传来两下汽车喇叭声。

副驾驶的门打开,高战钻了进来,边抽出纸巾擦着脸上的雨水边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隔着车窗指了指不远处一栋楼,“刚送大双回宿舍,顺道过来看看。”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案子有什么不对啊?”高战问。

我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高战挠了挠头,指着警戒线的方向说:

“根据现场判断,案发的时候,棚子里至少有两到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死者,还有一名为女性。那个精神出问题的人,目前为止不能确定他当时在不在现场……”

他忽然又挠了挠头,看着我说:“我怎么就觉得这案子有点邪性呢?可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那条n裤.”

“啊?”

“老钟的报告上写的很清楚,那n裤是xx牌的,而且是正牌。”

我转脸看向高战,“就那一点布料,网上都卖好几百呢。”

“穿的起几百块n裤的女人怎么会和死者有交集?”高战问。

不等我回答,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除非是……”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废品回收站一边,进入城南三村的侧门。

白天来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侧门的链条锁锈迹斑斑,应该是常年关闭的。

但是旁边的小门却没有上锁的痕迹。

估计是因为发生了命案,这时那扇小门也已经上了把锁……

正文卷 第三章 别吱声

高战指了指那个小门,但没有接着说下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从现场看来,死者生前曾和女人有过关系。那条女式n裤很可能是属于那个和他发生关系的女人,甚至于n裤的主人就是凶手。

但介于死者的身份,以及收购站另外一人,也就是袭击肖阳的‘头套男’的精神状况,也不排除n裤是他从小区的居民家里偷的。毕竟这类的变`态虽不常见,但也是不缺的。

要按照马丽的传授,除了验尸,别的事就不该多管,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这案子有点不对劲,至于是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我和高战在车里抽了会儿烟,高战说别在这儿干耗了,等明天对小区居民排查完再说。

我点点头,高战刚要下车,忽然,透过后视镜,我就看到一个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我拉了高战一把,回头看看他开的不是警牌车,就让他先别下车。

高战警觉的往后看了一眼,和我对了个眼色,没吭声。

因为天黑,又下着雨,看不清来人的样子,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能看出他穿着件深色的连帽衫,戴着帽子,身形十分的瘦小。

‘连帽衫’在马路边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两手抄兜走到了高战的车旁,隔着玻璃往里窥视。

过了一会儿,又颠颠儿的朝着我的车走了过来。

我和高战同时把身子缩了下去。

路边的绿化树阻隔了路灯的光亮,即便这人把脸贴在车窗上往里看,我缩在下边也只能看到他散发着幽光的眼睛,看不清他的样子。

这人往里看了一会儿,拉了两下车门,转过身消失在了窗外。

我连忙坐起身子,刚要转头往外看,猛然间,窗外冒出了一张人脸!

我猛一激灵,身子跟着一哆嗦。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后领子,把我往后扯,同时耳边传来高战的“嘘”声。

我忍着没发出声音,身子后仰,隔着窗户看着那张脸。

这就是刚才的‘连帽衫’,他居然又转回来了。

他把鼻子顶在窗玻璃上,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往里看。

这回我大致分辨出了他扭曲的模样,可仍然分不出他是男是女。

‘连帽衫’鼻子顶着玻璃,瞪着眼,来回偏着头朝里看了足足有一分钟,这才缩回脑袋转过了身。

车窗贴了深色的隔热膜,高战又及时把我拽到了盲点,他应该是没看到车里有人。

尽管如此,我额角还是有冷汗流了下来。

这人的眼睛怎么这么奇怪,他盯着往车里看了那么久,好像由始至终眼珠子都没有转动过!

感觉高战轻轻拍我的胳膊,回过头,就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把食指挡在唇边,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接着看下去。

我不禁有些狐疑。

我刚才不让他下车,完全是出于直觉,或者干脆说是敏感。

一是我隐约觉得这案子哪儿不对劲,再就是感觉下这么大的雨,一个人既不打伞也没穿雨衣,而且还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怎么看怎么有些形迹可疑。

可是看高战的反应,他竟似乎是看出了‘连帽衫’的来路,摆出了一副摩拳擦掌,等待收网的架势。

‘连帽衫’在车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晃晃悠悠的走到小区的小门边,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拿起门上的挂锁看了看,放开了手。

挂锁碰在铁栏杆门上,发出“铛”一声响。

‘连帽衫’把手又抄进裤兜,脸却忽然偏向了一旁不远处废品收购站的位置。

他在原地大概又停留了有一分钟,然后径直朝着废品站走了过去。

“这小子,真是没救了。”高战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刚想问出心中的疑问,却见‘连帽衫’走到废品站外,竟停都没停,直接一把扯开警界条,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

高战轻手轻脚的打开副驾驶的门,低声让我跟他一起从右边下车。

我没犹豫,又朝废品站那边看了一眼,迈腿过去,就想跟着下车。

可头刚探出车门,冷不丁看到高战身后的情形,我后背就是猛然一悚。

高战站在雨中,仍是那副似笑非笑悠哉惬意的表情。

然而我却看到他身后,紧贴着他的左肩膀后边露出一颗长头发的女人脑袋!

“小心!”

我短促的喊了一声,脚下一个不稳,一头向车外栽去。

高战忙不迭扶住我,猛回头,低声问:“怎么了?”

不等站稳脚,我就从车里拽过包,可定下神再看,他身后就只有浓密的绿化带,根本没有人影。

“怎么回事?”高战小声问。

我眯起眼朝绿化带深处看了一阵,摇了摇头。

高战拍了一下我的胳膊,“走!”

‘连帽衫’已经不见了影子。

高战指了指旁边,示意我跟他从废品站那两间棚屋的后边绕过去。

这会儿我几乎能够肯定,这个胖子刑警队长已经有了行动计划,于是想也不想就跟在他后边。

棚屋和小区的院墙中间也就是条宽不到一米的缝隙,里面堆积着各种废品拆卸的杂物。

虽然两人都尽量放轻脚步,可上爬下落,脚踩在诸如洗衣机、饮水机壳子上面,难免会发出不小的动静。

好在大雨打在绿化丛和棚顶的石棉瓦上,发出的动静更是不小,完全可以掩盖我们的动作。

杂物越往里堆积的越高,以至于两人接近棚子的时候,都快要上房顶了。

高战再壮也是个胖子,不禁有些气喘吁吁,稍停脚步,弯着腰无声的大喘了几口气,回过头有点难为情的小声说:“得锻炼了……”

我迅速的把食指挡在唇边,却没发出声音,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

高战可不傻,见状赶忙蹲下身,回过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见他茫然的转过头看着我,还那么‘明目张胆’,我不禁愣了愣。

我小心翼翼的爬到他身边,指着斜下方棚子外边的一处,“你看没看见那里有什么?”

高战往下看了两眼,扭回脸,看着我的眼神满是疑惑,“什么情况?”

我盯着他看了一阵,抿了抿嘴唇,摇摇头,转眼朝下方看去。

后边一间的棚户房和堆放废品的棚子中间有着将近三米宽的空地。

就在这片空地上,紧挨着棚子一边的位置,是一个废水泥板堆砌的台子。

台子一边是简易的水槽,这应该是洗漱、洗衣服的地方。

此刻,台子上正半蹲着一个身影,像是扒着棚子,在透过上方的缝隙往里面看。

不过很显然,高战看不到这个人。

“怎么回事?”高战小声问我。

我只能是摇摇头,示意他先下去看看。

高战点点头,一步迈上棚户屋顶,紧跟着纵身一跳,两手扒住了对面小区的院墙边沿,身子一沉,无声的落在了棚户房和棚子之间狭小的空地上。

我暗暗感慨,这胖子还真灵活。

见水泥台上的身影没反应,我干脆一手扒着棚户房的房顶边沿,直接跳了下去。

手一松,人落到地上,并没发出太大的动静。

然而就在我落地的一瞬间,棚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不要……走开……好冷啊……唔唔……”

我不禁一愣,这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含混不清,到了后来,就像是被捂住了嘴一样。

因为这片空地是在绿化带后边,所以特别昏暗。在上边还能透过树枝叶折射的路灯亮光看清下面大致的状况,到了下面,视力范围就相当有限了。

这会儿再看向水泥台,那个窥视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见高战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便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想不到他忽然拉了我一把,同时把手伸向了腰间。

我跟着猛一紧张,看他这动作,分明是要掏枪。可转过头,却没发现身后有什么。

我回过头朝他比口型问:“怎么了?”

高战摇了摇头,神情显得有些疑惑,松开枪柄,顺手把手机拿了出来,一只手半捂着手机屏幕,快速的划了两下,朝棚子努了努嘴。

想到那个‘连帽衫’,我决定暂时不管旁的,点点头,也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屏幕,准备随时打开闪光灯照明。

棚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先前那个女人的声音也没再传来。

我越发狐疑,难道‘连帽衫’是女的,是昨晚的杀人凶手?

要真是那样,居然还敢回到案发现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难道她杀人的时候,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棚子里?

我心里想着,和高战对了个眼色,缓步朝着棚子走去。

高战跟在后边,警惕的把手搭在了枪柄上。

走到棚子门口,正准备打亮电筒,猛然间,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不等我反应过来,竟生生把我拽进了棚子里。

我本能的想要反抗,耳边却响起“嘘”的一声。

感觉那人就贴在我身后,我平定了一下心神,低声问:“你是什么人?”

身后那人又‘嘘’了一声,突然从我身边抬起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小声说:“别吱声,你看那儿……”

正文卷 第四章 红裙女人

听到身后的人说话,我心里惊疑不定到了极点。

这是个男人,从声音传来的方位判断,他的个头不高,应该就是先前进来的‘连帽衫’。

他是男的,那刚才听到的女人声音……难道说之前还有其他人进来了?

让我更加感觉不安的是,高战刚才就在我身后,我被冷不丁拽了进来,他怎么到现在还没做出反应呢?

这会儿我渐渐适应了昏暗,顺着身后那人的手看去,依稀就见那是早上发现尸体的地方。

然而,此刻那里什么也没有,他让我看什么呢?

这时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后那人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甚至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声。

想到之前‘连帽衫’贴着车窗往里窥视时那不正常的眼神,我心里一毛,一咬牙,身子猛然向下一缩,手肘狠狠的向后撞去。

“啊!”

身后那人被捣中,发出一声惨叫。

不等叫声落定,我就快速的后退,感觉贴到了他的身子,反手一抓,连帽子带头发一把攥住,一个背摔将他从肩上摔了出去。

“嘭”!

随着落地的闷响声,我打亮了手电。

借着亮光,就见被我摔在地上的果然是那个‘连帽衫’。

看清状况,我差点没吐了。

他牛仔裤的前门居然敞开着,那丑陋的东西还露在外面。

妈的,这王八蛋,刚才居然在我身后……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这人有些不对劲。

他被我手肘捣中,狠狠摔在地上,此刻却并没有多痛苦的样子,反倒是躺在那里,一只手摸到那恶心的东西,喉咙里又发出了那种难以形容的“嗬嗬”声,而且脸上竟露出了十分享受的愉悦表情。

我打着电筒往棚子里快速的扫视了一遍,没发现其他人的踪影,心里越发疑惑。

强忍着恶心蹲下身,用手电照了照‘连帽衫’的脸,看到他似乎不能聚光的瞳孔,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又小声骂了句‘艹’。

怪不得他贴着车窗往里看的时候会是那种眼神呢,这小子居然是个瘾,君子。

看这样子,分明就是正嗨着呢!

想到高战之前的反应,应该是已经认出这家伙,看出是怎么个状况了。

高胖子啊高胖子,你跟我打声招呼会死啊?

一想起高战,我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

这都多长时间了,里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高战怎么还没反应?

感觉不对,我连忙想要出去察看状况,哪知道刚站起身,迎面就见一个赤着上身,油腻腻脏兮兮的胖子抱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看清这人的样子,我先是一愣,下一秒钟,忍不住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胖子居然就是早上被发现死在这棚子里的那名死者!

见他对我视而不见,我隐约有些明白是什么状况了。

阴瞳和肩上的鬼爪没有丝毫的反应,胖子应该不是阴魂鬼魅,这又是通过灵觉看到的景象啊。

我下意识的看向胖子怀里抱着的人,居然是一个女人。

女人长长的卷发遮着脸,看不清样子,但红色短`裙包裹下的身子却十分的丰满火爆。

女人像是睡着了,任由胖子抱着走到角落那堆纸板旁,被重重的丢在了纸板上面。

这时,我忽然感觉黑暗中像是多了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棚子里的情形。

想到从房顶下来前看到的水泥台上的那个身影,我便将手电朝那个方位照去。果然就见上方的缝隙间有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

胖子已经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做起了不堪描述的动作。

那猥琐的姿态让人看了忍不住作呕。

我不确定‘连帽衫’是不是也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他从被我摔到地上后,就一直用饿狗一样贪馋的目光盯着那个位置,动作同样猥琐不堪。

撇去这个变`态的瘾君子不说,我心里的疑惑已经到了极点。

红裙女人的穿着十分暴`露,不像是什么正经女人,可从白皙细腻的皮肤和夸张的身体曲线以及穿戴的首饰来看,也绝不像是和收废品的人有交集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再看水泥台的方位,外面的那双眼睛已经消失不见了。

看清楚这人的样子,我开始有些明白过来。

这人正是早上袭击过肖阳的那个‘头套男’。

看他走路摇摇晃晃,目光发直,应该是喝了酒。

‘头套男’并没有戴‘头套’,一走进来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胖子跟前。

蹲下身,一边在红裙女人身上摸,一边腆着脸对胖子说:“你不是去撒尿嘛,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女的哪儿来的?”

“门口‘捡来的’,这娘们儿喝多了。”胖子粗声粗气的说。

‘头套男’明显吓了一跳,“她住小区里的?你这么干可不行,要坐牢的!”

“坐牢个屁,你以为这娘们儿是干什么的?你看她像干什么的?实话跟你说吧,我看见她好几回了,回回都是后半夜喝的晕晕乎乎回来的。你看看她这穿戴,百分百是干那行的!”胖子不以为然的说着,手又在女人身前狠捏了两把。

“我艹,这一看就是高级货,可不是咱能消费的起的。”

‘头套男’显然重又燃起了心火,把手伸到女人红裙下,很快扒了件黑色的东西下来。

“不要……走开……好冷啊……”红裙女人似乎真喝醉了,含混的说着,微微挣扎了两下。

看到胖子一手捂住她的嘴,一边开始脱裤子,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女人应该就是住在小区里的,喝多了回来,想从侧面的小门回家,结果却被两个喝大了的家伙给弄来了棚子里。

我下意识的走近几步,因为女人头发披散,又被两个男人挡着,我仍然看不清她的样子。可看到她手指甲上染着的黑色指甲油,不禁还是一激灵。

这指甲油的颜色和在死者伤口处提取到的一样,难道是她杀了胖子?

可看她现在的样子,明显已经烂醉如泥了,而且她至多不会超过一百斤,怎么能在这种状态下徒手掐死胖子的?

我正疑惑不已,突然,外面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我一惊……高战出事了!

也就是随着这一声枪响,角落里令人作呕的一幕骤然消失了,只留下‘连帽衫’像死狗般的躺在地上。

我来不及多想,转过身拔脚就往外跑。

刚跑出棚子,就见高战正从绿化带里钻出来。

他身上沾了不少枯枝树叶,上身的衣服也像是被撕扯过,一边的脸上还多了好几道血道子,样子十分的狼狈。

“出什么事了?”

“看到人了吗?”高战几乎是同时向我问道。

“什么人?”我疑惑的扫视四周。

看他的样子,分明是被人袭击了。

什么人敢袭击一个刑警队长?

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高战提着枪四下找了一阵,走回来把枪别进腰里,粗喘着问我刚才出了什么状况?

我侧过身,把电筒朝里照了照。

“这小子是嗨大了吧?是他把你拉进去的?他一直都在棚子里?”高战连着问了三句。

我说是,心里不禁更狐疑。

别看高战胖,但他这个刑警队长可不是盖的。光他办公室的柜子里就摆了两个内部大比武的奖杯呢。

是什么人能让他吃这么大的亏,还到了不得不开枪的地步?

关键是我由始至终也没听到动静?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下车的时候,出现在他肩后的那张女人脸……

高战把上了手铐,兀自还在犯迷糊的‘连帽衫’甩进了后车厢,回过头用力抹了把脸。

雨水混合着伤口的血水,顿时将他变成了大花脸。

“艹,瘦的跟小鸡仔似的,怎么会那么大力气?”高战悻悻的骂道。

我朝关上的后车厢看了一眼,疑惑的看着他:“你说的是袭击你的人?”

高战点点头,“是个小个儿,我先前就好像看见绿化带里藏着个人,还以为看花眼了。结果你刚被拽进去,我就被从后面捂着嘴勒着脖子给拖进绿化带里了。麻痹的,那孙子屁大点身量,怎么就那么大劲呢?”

“男的女的?”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高战愣了愣,“没看清楚,那人也穿着连帽衫,我还以为是这小子呢。”

说到这儿他才反应过来问我:“女的?你怀疑是凶手?”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灵觉这东西实在不是我能控制的,但在棚子里看到的那一幕,已经让我心底起了深深的疑惑。

高战说先把‘连帽衫’带回去,明天再好好查查是哪个王八蛋敢袭击他。

我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再待下去也不会找到答案,只能是和他分别开车回了局里。

到了局里,我从实验室拿了双氧水和纱布胶布,来到高战的办公室替他处理伤口。

这时听高战说才知道,‘连帽衫’是个劣迹斑斑的瘾君子,不光嗑f,而且还有过多次入室盗窃的前科,早就是局里挂了号的家伙。

我还是有点心绪不宁,想赶紧替他包扎完伤口,仔细询问一些细节。

可我用棉棒蘸着双氧水替他擦了好几遍伤口,并不深的抓痕却仍然止不住血。

我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怎么了?”见我发愣,高战问。

“别让我猜中了,如果是那样,事儿可就闹大了。”我喃喃的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小袋糯米,抓了一把朝着他脸上敷去。

糯米敷在伤口上,立即响起了“滋滋”的声音,同时一股浓重刺鼻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正文卷 第五章 合租室友

“你说什么?偷袭我的人是僵尸?”高战吃惊的瞪圆了硬币眼。

我把给他敷伤口的糯米拿给他看,白生生的米粒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全都变得焦黑。

我说:“尸气这么重,就算不是僵尸,恐怕也是中了尸毒了。”

高战愕然了半晌,才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个偷袭我的人好像是想咬我来着。我也确实被吓到了,他力气又大……最后没法子,我才鸣枪示警的。”

他反应绝不慢,紧接着问我:“如果偷袭我的人是女的,还是僵尸,那个收废品的是不是就是她杀的?”

我不禁又回想起之前在棚子里看到的情形,想起女人在昏昏沉沉的时候说的话。

她说‘不要碰我’,还说自己冷……

我激灵了一下,急着让高战赶紧再和我一起去城南三村。

路上高战问我,僵尸是不是会咬人?那个收废品的胖子要真是僵尸杀的,为什么是被掐死的,而没有被咬。

我只能说,僵尸也分很多种,我没时间跟他一样样解释,但照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昨晚才中尸毒没多久,在遭到侵犯的时候被激发了凶性,本能的掐死了胖子。

高战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遭到侵犯?这都是你猜的?”

我想了想,还是把在棚子里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

然后对他说:一个烂醉如泥的女人怎么都不大可能把一个两百多斤的男人活活掐死,如果是僵尸,那就说的通了。

我听女人说她冷,眼下这天气,不开空调的话坐着不动都出汗,她被两个男人那么摆弄,又怎么会觉得冷呢?

高战想了想说,下午医院打来电话,基本确定另一个收废品的已经精神错乱,问我那会不会也和僵尸杀人有关系?

我没有直接说是,只说看电影里杀人和现实中目击凶杀完全是两个概念,每个人的心理承受力不同,多数人都是很难承受杀人时的那种视觉和感官的双重冲击的。

更何况两个收废品的当时都欲`火焚身,乍一下来个大反转,受到的惊吓导致人精神错乱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再次来到废品站,高战看着仍然锁着的小门,不解的问我:“照你的说法,那女的应该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的,这大门小门都锁着,她是怎么跑到废品站里的,为什么又要偷袭我?”

我说:“案发到现在已经将近24个小时,尸气入侵,她很可能已经不受控制了。来这里可能是出于潜意识,目的是咬人吸血。”

我告诉高战,再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了,涉及人命,也不能胡乱猜测。

听说僵尸有可能再伤人,高战一下就急了,但对这种事他没有处理经验,只能是催促我想办法。

两人走到侧门边,我也有些疑惑起来。

大门小门都锁着,如果那个女人真是中了尸毒才伤人,而且是从小区出来的,那她是怎么出来的?

总不能是从正门出去,绕了将近一千多米专门跑过来的吧?

正想不明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扭头一看,就见一个年轻女人正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

女人穿戴很时髦,外面套着一件米色的薄风衣,里面却是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包`臀裙。

那裙子不光短,胸口也不怎么能遮得住,上下都白花花的,黑暗中看来很是惹眼。

‘包`臀裙’也看见了我和高战,像是被吓到了,停下脚步不敢过来。

高战用手电照了照她,拿出证件说:“不用怕,我们是警察。”

‘包`臀裙’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慌张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又走了过来。

我提醒她:“小门锁上了。”

‘包`臀裙’不但没停步,反倒是咧了咧嘴,甚至还向我飞了个媚眼。

然后,我和高战就见她走到大门前,伸手就去推门。

大门是用链条锁锁着的,被她一推,“哗啦啦”一阵响,链条拉开,两扇门中间竟敞开一个半尺多点的缝隙。

‘包`臀群’有些俏皮的朝我眨眨眼,侧着身子就从缝隙里往里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这一举动,直到她半边身子钻进去才回过神来。

看着她还露在外边的一条白花花的腿,再看看她手里拎着的名牌包,我心里一动,伸手按在向外开的门扇上。

“呀!”

‘包`臀裙’一声低呼,顿时被卡在门缝里了。

“你干嘛?”她侧着头,有些惊恐的看着我。

我强忍着笑意,问:“刚下班?”

‘包`臀裙’勉强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摇起了头,“不是,我刚和朋友唱完k回来。”

我暗笑,你要是先前不那么风`骚,我还有可能信你的话。

她说话时嘴里隐约喷着酒气,明显是喝了酒了。

我想了想,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女人,长头发、烫着大波浪。昨天她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还有……高跟鞋也是红的。”

话刚说完,我心里先一咯噔。

灵觉中看到的那个女人,除了被‘头套男’脱下来的n裤,貌似可是穿了一身红的……

听了我的话,‘包`臀裙’露出了警惕的表情,看着我不说话。

我反手朝废品站的方向指了指,沉着脸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那边昨天晚上发生了命案,有人说昨晚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从那里出来……”

“怎么可能?”

不等我说完,‘包`臀裙’就蹙起眉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月月怎么会到那么脏的地方去?”

我心里一动,忙问她月月是谁。

见‘包`臀裙’还有些戒备,我索性说,我们是刑警,只负责调查命案。就差没直接说出来我们不管风化问题了。

说起来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我只是感觉‘包`臀裙’的打扮像是‘有故事的女性’,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才把她卡在那儿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真的找到了线索。

‘包`臀裙’察言观色了一阵,才说我说的红裙女应该是和她合租的室友,一个叫月月的女人。

她昨晚出门前,看见月月穿的就是红裙子。

“帅哥警官,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我快被你卡死了!”‘包臀裙’朝自己胸口指了指,呲牙咧嘴的说道。

我不禁有点尴尬,连忙松开了门扇。

看着她有些狼狈的样子,又有些忍俊不禁。

瞧她熟门熟路的,应该不是头一次钻门缝了。

这也是个人才啊,要不是她‘现身表演’,哪个成年人能想到钻门缝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我估摸了一下门缝的宽度,半蹲下身,试着把头伸了进去。

不经意间一抬眼,就见‘包`臀裙’抬起一只手,一脸悻悻的想去推门扇。

“别胡闹!”我装出一副严厉的口气说道。

‘包`臀裙’咬了咬嘴唇,到底是没敢‘下黑手’报复我。

我勉强钻进门里,高战却是无论如何都进不来。

高战说他干脆还从废品站那儿翻墙过去得了。

我连忙阻止他,问了‘包`臀裙’租住的楼号单元,让他开车直接从正门绕。

开玩笑,现在我们就是瞎猫撞死耗子,万一红裙女没有回到小区里,而是在外边的哪个角落猫着,高战撞上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们真是警察?我看着怎么不像啊?你们该不会是骗子吧?”‘包`臀裙’边走边问我。

我没接茬,问她:“你最后一次见到月月是什么时候?”

‘包`臀裙’收起了轻佻的神情,骇然的说:“我就昨天在场子里见过她一面,今天没见着她,她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她杀人了?”

我没说话。

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她和月月做什么职业的就不用说了,干她们这行日夜颠倒,为的是捞金,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天也不见得见面。

她和月月住的9号楼就靠近侧门,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楼门口。

见高战还没来,我就对‘包`臀裙’说我和她先上去。

“你真是警察?”‘包`臀裙’又问了一遍。

见我要掏证件,她摆了摆手,“算了,相信你了。就算你是骗子,最多也就是被你占便宜。话先说头里,姑奶奶可是舍命不舍财,劫财你就甭想了。”

跟着她上了四楼,见她拿出钥匙,我伸出手,示意她把钥匙给我。

这时她才真正有些紧张起来,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把钥匙往我手里一塞,快速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没有马上开门,而是低头看了看门口,见门前的地毯上有一个还没干透的泥脚印,一只手下意识的伸进了包里。

钥匙捅进锁眼,轻轻转动,就听‘吧嗒’一声,只锁了一道的防盗门就弹开了。

客厅亮着灯,门内的白地砖上也有几个浅浅的脚印。

我屏住呼吸,迈步走了进去,快速的四下扫了一眼。

这是一套两房一厅,两间里屋的门都关着,客厅里没有人。

我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几下高跟鞋踩踏瓷砖的声音。

回头就见‘包`臀裙’跟了进来。

我小声问她:“哪个是月月的房间。”

她走过来,朝左边的一个房间门指了指。

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过身轻手轻脚的朝着那扇门走去。

刚走出两步,就感觉一个身子从侧面贴了过来。

“帅哥,我好冷啊。”‘包`臀裙’的声音在耳边低声传来。

我一愣,扭过脸,却见她紧贴着我,眼神古怪,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冷?

正文卷 第六章 401暗斗

看着‘包`臀裙’俏丽的面孔,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忽然感觉她的脸给人一种变幻不定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是两人间的距离明明离得这么近,可我却怎么都不能在脑子里映出她确切的样子。

这时,“吧嗒”一声轻响,左边的那扇房门竟打开了一条缝。

紧跟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瑶瑶,你回来了?”

这个声音有些沙哑,不是那种烟嗓,而像是人得了重感冒,嗓子发炎,鼻子不透气发出的一样。

被叫做瑶瑶的‘包`臀裙’像是被吓了一跳,贴着我的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

她看了我一眼,咧了咧小嘴说:“噢,回来了。月月,你声音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这会儿我再看她的脸,已经没了刚才那种诡异的感觉。

她的五官算是挺清秀的,只是给人一种混迹风尘久了的颓废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叫瑶瑶的女人嘴巴长得比较有意思,她的嘴很小,红通通的嘴唇特别薄。主要是她的嘴稍微有点往左边歪,特别是她说话前习惯性的咧嘴的时候,看起来特别明显。

但这种小歪嘴绝不让人讨厌,反倒给人一种俏皮的感觉。平常人总说,一个人的眼睛里全是戏,这个瑶瑶是属于那种一张小嘴全是戏的女人。

门并没有打开,门后寂静了一会儿,才又传来月月的问话:“你带人回来了?谁啊?”

“昂,是一个朋友!”瑶瑶有些慌张的说,朝着我使劲眨了眨眼。

可没等我说什么,那扇门就‘砰’的关上了。

“你到底是不是警察?”瑶瑶抓着我小声问。

我想了想,说:“等我同事来了再叫门。”

我是真有点拿不定主意,这里到底是别人家,无论我是阴倌还是法医,哪个身份似乎都没有大半夜去敲女人房门的理由。

又等了一会儿,高战还没上来。

我拿出手机,边拨号边往大门口走,可还没走到门口,忽然,一股阴风卷来,防盗门“砰”的关上了。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灯闪了两下,灭了。

瑶瑶“啊”的一声低呼,踉跄着跑到我身旁,贴着我的身体颤抖着问哪儿来的风啊?

她一进来就把外套脱了,大半个身子贴在我胳膊上,让我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下意识的挪了挪胳膊,往旁边走了一步。

我抬头看了看吊灯,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顿时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外边也看不到哪家有开灯的,分不清是停电了还是怎么回事。

可窗户明明是关着的,窗户关着,刚才的风又是哪儿来的?

“刺啦……刺啦……”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瑶瑶又贴了上来,带着哭音问。

这次我也不好躲开她了,因为我心里也开始有点发毛。

那声音就像是用铁刷子刮玻璃,又像是手指甲挠水泥板,让人听了头皮发紧,心肝儿发颤。

瑶瑶抱着我的胳膊,一只手朝月月的房间指了指,声音发颤的小声说:“好像是月月屋里传出来的。”

我让她别出声,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想打开闪光灯照亮。

可就在屏幕点亮的时候,借着锁屏界面微弱的光,我就看到屏幕上映出一张女人的脸。

起初我以为是身边的瑶瑶,没在意,可这个时候,瑶瑶忽然说了声:“我害怕……”

只这一声,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瑶瑶在我身边,声音中切实透着惊恐。

可手机屏幕上映出的那张脸,却一直面无表情,嘴巴一动也没动,就像是在透过屏幕冷冷的看着我。

虽然对瑶瑶的印象并不深刻,可我终于还是分辨出,这张脸并不是瑶瑶的……

我反应过来,一把拉住瑶瑶,转身将后背贴在了墙上。

两个房间的门都还关着,“刺啦刺啦”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然而,客厅中虽然昏暗,但一目了然,除了我和瑶瑶,客厅里并没有其他人。

“嗡……嗡……”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见是高战打来的,我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接了起来。

“喂,徐祸,你在哪儿呢?”高战在电话里问。

“在楼上呢,你怎么还没上来?”

“你说什么?你那边信号不好,我听不清楚。那女的给的地址是不是错了?我现在在9号楼401呢,这家住的是一对老夫妻!喂喂?喂……”

电话里忽然传来“咝咝啦啦”的杂音,接着就断了线。

老夫妻?

不安的感觉越发在我心里蔓延开来。

城南三村是老小区,有限的居民楼排列的中规中矩,高战这个刑警队长绝不会连楼门都找错。

貌似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帅哥,走,到我房间去。”

瑶瑶忽然在我耳边幽幽的说了一句,拉着我的手就往前走。

听到她魅惑的声音,我心里猛一激灵,隐约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哪里了。

我甩开她的手,站在原地没动。

瑶瑶往前走了两步,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转过身来,而是肩膀耸了耸,冰冷的说道:

“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说话的声音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么脆生生娇滴滴的,而是有些沙哑,有点含糊,就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

瑶瑶猛地把头转了过来,满眼怨毒的看向我。

她的脸居然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样子。

不单是脸变了,我竟还惊恐的发现,她原本鹅黄色的包`臀裙,在昏暗中再没有那么鲜明,而像是突然由浅色变成了深颜色。

“你是月月!”我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透出直冲顶门心。

不光因为她忽然的转变让人觉得惊悚,还因为这一刻我终于想明白这个女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都该死!”

‘瑶瑶’又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身子却明显打了个冷颤。

我快速的镇定了一下心神,说:“她是你的室友,是你的朋友,你别搞她。现在离开她,有什么问题我会帮你。”

“你帮我?”

‘瑶瑶’冷眼看了我一阵,忽然“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好啊,你倒是能帮得上我。”

虽然听出她不怀好意,可我还是沉声说:“你先离开她的身子。”

‘瑶瑶’又是一声媚笑,转过身边往房间的方向走边轻佻的说:“你跟我进屋,帮我暖暖身子,就算是帮我了。”

我眉头一皱,伸手就往包里摸。

突然,‘瑶瑶’猛地转过身,猝不及防的整个人向我扑了过来。

她的力气大的吓人,又是全力以赴,竟一下将我扑倒在了地板上。紧跟着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着我脸上狠狠咬了过来。

我抬起手肘,顶住她的下颚,她却不管不顾,“嗬嗬”低吼着,一只手掐着我胸口,另一只手又向我脸上挠来。

我打开她的手,想还击,可想到瑶瑶自身的状况,硬是松开了拳头,一咬牙,头一低,顶住女人的下巴,紧抱着她在地板上打了好几个滚。

抽冷子翻身到她上面,迅速的起身用膝盖将她的一只手压在地上,另一只手紧攥着她的右手腕。

我反手伸进包里,想要找出一样东西。

可千算万算,我少算了一件事,那就是客厅本来就不大,折腾这一阵,两人已经滚到了离房间不远的位置。

就在我急着拿克制邪祟的物品时,左边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黑暗中,一个臃肿的身影从屋里冲出来,朝着我就猛扑过来。

人没到跟前,一股腐臭难闻的气味先扑面而来,熏得我脑仁一阵发疼。

也就在这时,被我骑着的‘瑶瑶’猛然挣出了被我用膝盖压着的手,狠狠在我脸上挠了一把。

火辣辣的感觉瞬间转为清晰的剧痛直透骨髓,我又惊又怒,却只能是再次抓住她挠我的手腕,就地一滚,避开了房里冲出那人的袭击。

我感觉自己都特么快崩溃了。

明明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但面对这特殊状况,却硬是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操蛋,难怪那些和尚道士和所谓的阴阳先生都那么喜欢收徒弟呢。有没有能耐不说,关键时候一个好汉三个帮倒是真的,总比我一个人独力难支要强。

那个臃肿的身影比起被附身的瑶瑶更加的狂暴,夹带着腥臭的扑击每一次都像是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裹挟着‘瑶瑶’连着躲避了几次,越发感觉力不从心。

想要放开‘瑶瑶’先解决了那人,可一旦放开了怀里这个,局势就有可能变得更加危险。

正当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防盗门居然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声音在外边小声问:“徐祸,你在里面吧?”

听出问话的是高战,我急忙不管不顾的大喊:“高胖子,快进来帮忙!”

防盗门打开,一个胖胖的身影闪了进来。

他刚一进屋,原本扑向我的那人竟一转身,无声的朝着他扑了过去!

正文卷 第七章 尸鬼

“小心!”

高战对危险的反应绝不慢,‘卧槽’了一声,身子一矮,躲过那人的扑击,竟直接将她扛了起来。

“就是这小子,我认得他身上这股味儿!”

“别让她咬到!”

我提醒他一句,费劲的把‘瑶瑶’再次压制住,从背包里找出一个小瓶子,咬开瓶盖,把瓶口对准她的嘴巴塞了进去。

“咳咳咳……”

随着瑶瑶的一阵咳嗽,屋里的灯重又亮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房间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咳咳……唔唔……”

瑶瑶涨红着脸,朝着我使劲摇头。

见她眼神恢复了清明,我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把她拉了起来。

“唔唔……”

瑶瑶看到门口的一幕,本能的朝后退了几步,满脸惊恐的看着我和高战。

见她嘴里还含着那个瓶子,我忍不住咧了咧嘴。

这瓶子本来是用来装维生素的,直径都快十厘米了,真没想到那么小的嘴能含下这么粗的……瓶子。

高战先前在废品站吃了亏,这次学乖了,干脆把偷袭他的那人面朝下按在地上,坐在她背上,用自身的体重压着她。

即便这样,那人也没放弃挣扎,喉咙里‘嗬嗬’叫着,两只手拼命挠着地板瓷砖,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响。

“你们不是警察!两位大哥,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呸呸……你给我吃的是什么?”瑶瑶终于把瓶子拿了出来,边说边往外吐着混合了口水的红色粉末。

高战被抓地的声音刺激的呲牙咧嘴,急着对我说:“先别管那个了,快说这个该怎么弄?她力气也太大了!”

说话间稍不留神,差点被那人从身上顶下来。

瑶瑶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刚要说什么,那人猛然把脸转了过来。

看到她的样子,瑶瑶“啊”的一声尖叫,双头抱头蹲在了地上。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却是死灰中透着惨绿,没有半分活人的血色。

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死鱼般的眼珠上像是蒙了一层蜡皮,白茫茫的十分恐怖。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没再犹豫,从包里拿出黄纸和朱砂,屏气凝神现画了一道符箓。

走过去踩住她抓挠的手,捏住她的下颚,将符纸团成一团塞进了她嘴里。

“闪开!”

我拉了高战一把,快速的退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高战一起来,女人挣扎着就要起来,但是只爬起一半就侧身倒回了地上,随着身体的不断抽搐,嘴里缓缓吐出一股黑气,同时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臭味散尽,女人脸上的惨绿也稍微消退,眼珠逐渐现出,却仍像死鱼眼一样。人不再抽搐,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她……”

“她已经死了。”

“死了?”高战吃惊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就尸体的状况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小时左右。她应该是昨晚中的尸毒,本来没那么快发作的,可昨天晚上那两个王八蛋把她折腾了一溜够……”

我没继续说下去,那实在没有意义。

“月月怎么会这样的?”瑶瑶蹲在地上哭着问。

我看了她一眼,对高战说:“叫同事吧,带回去验尸。”

高战拿出手机,却又看向我:“她三个钟头前就死了……那袭击我的是……”

我看了看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月月,没说话。

她似乎真的很冷,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但就‘特殊职业’而言,她也没有特别厚的衣服,所以尽管穿的多,和普通男人比起来还是显得很瘦小。

她最外面套的一件……就是件连帽衫。

这符合高战对偷袭他那人的描述……

老钟等人接到高战的电话紧急赶来,勘察完现场后,将月月的尸体连同瑶瑶一起带回了局里。

上车前,我远远的朝着城南三村前面的警局宿舍楼看了一阵,拿出手机犹豫了一阵,还是收了起来……

刚验完尸,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结果怎么样?”高战走进来问。

“死者左肩靠近颈部的位置有一处咬痕…初步断定是伤口感染导致突发性死亡。”

“伤口感染?”

我舔了舔嘴唇,看着高战:“建议送交上级单位深入化验。”

高战咽了口唾沫,来回走了两步,用力摆了摆手,“这会儿就咱俩,能给我透个实底儿吗?”

我说:“除了验尸报告以外,我能说的,就只是这个叫月月的女人沾染了尸毒。”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红裙女?之前袭击我的真是她?”

“先前我让送去市里化验的dna样本应该已经出来了,只要比对一下,就知道昨晚和胖子有过关系的人是不是她了。我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找到两组人体组织,不出意外,一个是属于废品站那个胖子,另一组新鲜的……是你的。”

高战习惯性的摸出烟盒,见场合不对又塞了回去,疑惑的看着我问:

“我开进小区后明明进的是9号楼,可401是一对老夫妻……下来后我才发现是8号……为什么会这样?还有,我赶到前,9号401发生了什么?那个瑶瑶……”

我指了指一旁用塑料袋分装好的一堆衣服,回过身,“唰”的拉开了分隔解剖台的帘子。

高战瞪圆眼睛,吃惊的看向我:“真是红裙子?”

我看了一眼并未被解剖的尸体,拉上帘子,回到座位里:“昨晚杀胖子是她出于本能,就算是死人也不愿意被糟蹋对不对?她今天晚上袭击你,也是出于本能,活人中了尸毒会感觉冷,只有鲜血能缓解。所以她才会套这么多衣服…

她袭击你的时候,尸毒蔓延,她已经死了。生前一身红,死后不太平。你走错楼门,还有我进到401的时候,瑶瑶被附体……应该都和这身红衣服有关。”

高战似懂非懂,但没有追问。

不过他在出门前忽然回过头问我:

“祸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昂,知道了。”

……

早上,大双一进门就跑到我身边,说他已经听同事说了昨晚城南三村又出了命案……

等他惶急的问完一大串问题,我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你是不能打包票的,有萧雨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谁也不敢说她一定会伤人,可事实是……现在已经有人被伤害了!”

从孙禄口中得知肖阳已经没有生命安全,我松了口气,和他聊了几句,就想回去休息。

刚上车,手机震动起来。

见是个陌生号码,我接通后随手点了免提。

很快,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你是徐祸,徐大师吗?”

“你哪位?”

“你好,徐大师,我叫葛一丹,我和我姐妹……她……她已经死了……我们遇上邪事了,我想请您帮个忙……”

葛一蛋?

我眼皮一跳,“你在哪儿?”

出了公安局大门,就见一个裹了件大衣的女人站在路边四下张望。

我开到旁边,放下车窗。

“是你?!”

“你是葛一蛋?你找我?”

“我……是一丹!”

我点点头,“我普通话不太好,要不然还是叫你瑶瑶吧。”

瑶瑶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转了转眼珠,扭脸问我:

“你就是那个只接女人生意的阴倌?你不是警察?”

我掏出证件随手丢在驾驶台上。

“你昨天晚上给我吃的是什么?”瑶瑶放下车窗,又往外吐了好几口唾沫。

“黑狗血粉。”

“啊?”

“你昨晚被鬼上身,想杀我。”

我指了指脸上的血道子,“这就是你的杰作。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你多少会有印象。”

瑶瑶咧了咧嘴,把脸偏向一边:“没……真没印象。”

我没戳穿她的瞎话,点了根烟,对着窗外喷了口烟圈:

“月月死了,可她的事还没结束。她算是绝对的横死,我昨天晚上用黑狗血粉伤了她,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她是一般的横死鬼还好说,可她不一般。她是先成尸,后成鬼。当尸鬼恢复鬼识,她会嫉恨一切,特别是她身边熟悉的、还活着的人。”

……

正文卷 第八章 诡梦

我问瑶瑶,她怎么会有我电话。

她说是找一个姐妹问来的。

想想做蒙事阴倌的那三年,我最乐意接待的就是她们这行的客户,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出于某个目的,我直接把她带回了城河街。

刚下车,就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在街口的一家丧葬铺说着什么。

“大宝,你怎么来了?”我走过去和窦大宝打招呼。

见桑岚和季雅云等都回过头,我不禁有些尴尬。

貌似经过上次驿站里的事后,我和桑岚都在刻意回避对方。

不知道为什么,那晚过后,偶尔和季雅云照面,她竟也有些怪里怪气的…难不成桑岚把童养媳的事跟她说了?不应该啊……

窦大宝说老何‘奇迹般的复活’,已经把他从后街31号赶出来了,他现在是无业游民,到处游荡。今天他过来玩,恰巧见这家铺子要出兑,就打算盘下来。

我和原来的店老板不怎么熟,但也在他这儿买过几次黄纸之类的,感觉老板是个实诚人。

问了下价钱,倒是便宜的很,见窦大宝一门心思要干丧葬这行,也就没反对。

正准备谈细节,忽然就见桑岚等人的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谁啊?”窦大宝瞪着我身后问。

我反应过来,指了指瑶瑶,“一个朋友。”

话说完我就后悔了。

瑶瑶昨天被带到局里的时候,只套了件风衣,里面穿的还是她那身‘工作服’。

一夜没睡,她脸上的风尘意味更浓,再加上身上的行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她‘路数不正’。

潘颖斜眼看着我一边被挠破的脸,不阴不阳的说:“她抓的?看来昨晚上够激烈的啊。”

“边儿去!”

我昨晚折腾大半夜,几乎没怎么睡,也懒得跟她解释,含糊说了两句,直接领着瑶瑶回了家。

我从楼上拿了褥子和毯子,让瑶瑶先在楼下长椅上补个觉,然后胡乱冲了个澡,上楼就睡了。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病人的呻`吟,却更有些旖`旎。

感觉几丝冰凉洒在脸上,我猛一激灵睁开了眼睛,就见我竟是处身在户外的一片空地上。

我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又到了阴阳驿站?

可当我看清周遭的情形,顿时就愣了。

天色漆黑,下着雨,我面前的居然是废品站那间堆置废品的棚子。

女人的声音从棚子里传来,时不时还说着什么,只是很含糊,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走进棚子里,昏暗的角落里,一个油乎乎的胖子正在对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做着污秽不堪的动作。

旁边一个同样打赤膊,脏兮兮的瘦男人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一幕,一副迫不及待的猥琐样子。

最恶心的是,他手里还揉捏着一团黑色的‘布团’。

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做梦,只觉得一阵作呕,就想强迫自己醒过来。

但就在这时,胖子身下的红裙女人突然猛烈的抽搐起来。

我感觉不妙,本能的想去摸包……

棚子里同时传来两个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声。

胖子根本都没来得及从女人身上下来,就被她掐着脖子翻身按在了地上。

红裙女掐着胖子,却是后脑勺朝着我这边,面向着瘦男人,像是在瞪视他。

瘦男人尖叫不断,都快没人腔了。

就在胖子被掐的快要没动静的时候,他突然又是一声高分贝的嚎叫,竟把手里那团黑色的布胡乱套在头上,回过身,像只被追打的丧家狗一样朝着纸板堆里爬去。

虽然我清楚的知道这可能是前晚发生在棚子里的一幕,可还是忍不住肝儿直颤。

或许很多人都在动物园或者电视上见过狮子老虎捕杀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再不济也见过猫抓老鼠。

可一旦反过来,野兔把老虎咬死、老鼠把猫摁在爪下,那种场面带来的震撼程度是决计无法想象的。

胖子彻底没了动静,红裙女人低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猛地把头转向了我。

她应该是化了妆的,可妆容却掩盖不住灰白的脸。

那张脸,完全就是死人的脸。

而且,她的两个眼珠子全都是白色的,就像是被白蜡封住一样……

“啊!”

我控制不住的一声大叫,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好一阵缓过神来,才发现贴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感觉身上冰凉,我有点分不清刚才是做梦还是现实。

这一身……到底是汗水,还是被淋的雨水?

我怎么会做这种梦……

胡乱抹了把脸,下了床,忽然被一种诡谲的感觉牵引着目光看向房间的角落。

放在墙边的五宝伞不知何时竟然自己张开了!

难道是魇婆?

按照百鬼谱和鬼灵术的记载,魇婆的确有深入、甚至是左右人梦境的能力,可为什么刚才的梦那么真实?

下了楼,见瑶瑶坐在椅子里愣神,我咳嗽一声,走到柜台后在藤椅里坐了下来。

刚要开口,她忽然有些恍惚的看了我一眼,说:“月月又回那间别墅去了。”

我愣了愣:“什么别墅?”

“砰砰!”

我过去把门打开,来的是窦大宝。

让我没想到的是,桑岚竟也跟着来了。

“没打扰你们吧?”桑岚冷冰冰的问。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过头又问瑶瑶:“你刚才说的别墅是怎么回事?”

瑶瑶挠了挠头,“我刚才做梦……梦见我好像变成了月月……”

做梦?

我不自觉的翻起眼皮朝天花板看了一眼,起身到后边的厨房拿了几瓶饮料过来,递了一瓶给她。

瑶瑶打开盖子连着喝了几大口,才把详细情形说了出来。

原来她刚才在长椅上睡觉的时候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栋大房子里,和几个男女一起喝酒。

后来她喝了很多酒,晕晕乎乎的就离开了那里。

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半夜离开那栋房子,但就是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如果不赶快离开,她就会死。

最主要的是,她感觉在梦里她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月月。

说到这里,她习惯性的咧了咧嘴:“离开后我打车回家,司机见我晕晕乎乎的,想占我便宜,被我骂了一顿……”

我听得直皱眉,事实是她在这么说的时候,真像是喝醉了一样,有些语无伦次。

这让我怀疑,她就是因为月月的死受了刺激,单纯的做了个梦。

可是,她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我彻底呆住了。

“我和瑶瑶都习惯从小区的侧门进,那里离我们住的地方近,平常小门都开着,就算有时候小门锁上,我们也能从大门的门缝钻进去,这还是瑶瑶最早发现的呢。我让司机在路边停了车,付钱下了车,就往家走。可没走几步我就更晕了,浑身没力气,还觉得特别冷。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实在晕的不行了,就坐在花台上想歇一会儿……”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惊恐起来,“那个收废品的胖子突然走了过来……我想走,想回家,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动也不能动,感觉自己就跟死了似的。他先是跟我说话,还摸我,然后……然后他就把我抱到了垃圾棚里……啊……”

她猛然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

我急忙走过去,握住她两只手,大声说:“你是瑶瑶!你不是月月!”

我这么说,是因为当她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她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就连标志性的‘歪8嘴’也不歪了。

而这个时候在她的述说中,说的是‘我和瑶瑶’。

好半天,瑶瑶才稍微平静了些,抬起头看了我一阵,喃喃的说:“月月被强x了……”

我避开这个话题,问她在梦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又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可我还是听出,她说的是昨晚遇上我和高战后,在她家里发生的情景。

最后她又以月月的口吻说,她当时就想吸人血,可被我捏着下巴往嘴里倒了什么东西,感觉浑身像火烧一样难受,就拼命跑了出去。

跑出去没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又回了那栋大房子里。

“有人叫你?”我怔了怔,皱着眉头问:“对方叫的是什么?是男人叫你还是女人叫你?”

瑶瑶恍然的摇摇头,“不记得了,反正就是感觉有人叫我……一转眼,我就又到了那座房子里,然后我就吓醒了。”

我深吸了口气,眉心跟着拧成了疙瘩。

转过头,就见窦大宝和桑岚都瞪大眼睛看着我。

瑶瑶一口气把剩下的饮料喝完,心有余悸的看着我问:“月月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会不会真的来找我?”

我抿了抿嘴,没有立刻回答她。

窦大宝像是刚睡醒似的,‘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

“我大概听明白是怎么个情况了,要按照你说的,那个叫月月的死,应该和那栋房子有关。她既然死在家里,就算变成鬼,被祸祸打伤了,也应该留在那附近,不应该回那栋房子才对,除非她是想去找害她的人报仇。”

我摇了摇头,仍然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问瑶瑶:“你记不记得那栋房子在哪儿?”

瑶瑶说记得。

我问了大体的所在,拿起车钥匙,让她带我去。

窦大宝问我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说:“月月是中尸毒死的,咬她的,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

“谁啊?”

“萧雨。”

我和窦大宝带着瑶瑶上了车,没想到桑岚竟也硬是挤进了车里。

我忍不住皱眉:“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我在办正经事啊!”

“我知道,我就要跟着。”

“你……”

桑岚忽然转过头,冷冷的说:“段乘风给我打过电话,他说我和小姨的命都是你救的,现在轮到我们报答你了。”

“段乘风?报答?”

正文卷 第九章 大屋

桑岚犯起倔来就像只小母牛,我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只好由得她。

好在现在已经差不多弄清了状况,我自信有能力应付要面对的状况。何况窦大宝也在,多个人跟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路上我把情况详细跟窦大宝说了一遍。

窦大宝听完,问我瑶瑶为什么会梦到月月的经历?

我说这可能和五宝伞里的魇婆有关系。

狄金莲说过,魇婆和白长生才刚恢复鬼识不久,还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法力。

两人死时受的痛苦极深,失控起来,五宝伞也不能完全压制住他们。

再就是瑶瑶曾被月月的鬼魂附身,脑子里难免留下月月的意识,所以才会梦到她的经历,甚至在梦里‘变成月月’。

一直没说话的桑岚看了瑶瑶一眼,忽然问我:

“她说逃出401后有人叫她,叫她的是谁?”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两个字:“拘魂。”

“萧雨会拘魂?”窦大宝吃惊的问。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初以为萧雨夺舍萧静只是意外,可自从看到萧静几次裹杂在日本鬼兵中后,我越来越感觉她被夺舍不像是意外,而像是一场阴谋。

而萧雨作为阴谋的一部分,未必就如表面上那么无害。

……

“铁将军把门!”窦大宝看了看面前锁着的大门,回过头说道。

我见四下没人,打了个手势,快速的绕到了后边的院墙。

见我们要爬墙,桑岚小声说:“你这样是擅闯民居。”

“少废话,赶紧回车上去!”我看见她就头疼,死活不肯和瑶瑶待在车上,非要跟着来,来了又这么多事。

老段居然给她打电话?

报答?

我看是报应吧,净跟着添乱!

不过下一分钟,我的抱怨就烟消云散了。

桑大小姐绝不是什么运动健将,虽然练过舞蹈,身体协调度却并不高。被我拉上来的时候脚滑了两次,鼻子差点没碰扁,简直比树袋熊还笨。

不过她还是拽着我的手,咬着牙使劲往上爬。

她这么拼是为了‘报答’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跳进院里,把桑岚接了下来。

窦大宝跟着跳下来,嘟囔说:得亏是新屋子,要是老院儿,墙头上要么栽仙人掌,要么砌着防贼的玻璃碴子,还真不容易进来。

接着又说:这房子应该盖了没多久,这么大,房主要么是爆发户,要么是拆迁户。

我让他小声点,现在才傍黑,虽然屋子靠近郊区,附近没几户人家,可动静大了难免不被人发现。到时候仨人可就不是擅闯民居,而是入室盗窃了。

窦大宝摸到一扇后门前,很‘专业’的用衣襟下摆包住门把才轻轻一拧,门居然开了。

三人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刚走了几步,桑岚忽然一把拉住我,小声说:“这房子不对劲……”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汽车声。

分辨出声音是从正门外传来的,我急忙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就是楼梯,拉起桑岚就跑了过去。

跑上二楼,正想往三楼跑,桑岚忽然拽住我,紧跑两步打开了靠近楼梯口的一扇门,拉着我跑了进去。

“杂物房?”跟着进来的窦大宝朝里扫了一眼,反手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斜眼看着桑岚,疑惑的问:“你来过这儿?”

我也有些怀疑的看向桑岚。

翻墙偷进别人家,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是我们一己之想。

听动静应该是房子主人回来了,我们只能躲起来。

对于这栋三层的大屋,我们都不熟悉,往楼上跑也只是针对房主回来后短时间不会上楼。

桑岚的反应实在过于诡异了,她竟直接把我们带到了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杂物房。

感觉就好像……她对这屋子很熟悉一样。

桑岚似乎看出了我和窦大宝的疑问,蹙了蹙眉,低声说:“我来过这儿。”

不等我俩搭话,她眼睛一翻看向我:“我昨晚刚来过,在梦里来的。”

“梦里?”

我和窦大宝都有些懵圈。

“砰!”

外边突然传来一下闷响。

三人同时一惊,本能的蹲在了地上。

“嘶!祸祸,这儿!”窦大宝朝我使个眼色,挪开身子,朝身后门下方用来透气的小百叶窗努了努嘴。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桑岚,忙不迭凑了过去。

我们现在躲藏的的确是间小杂物室,为了通风,杂物室的门和多数住家卫生间的门一样,在下方有一扇百叶斜向下的小窗口。

通过这个窗口,正好能透过二楼的栏杆,看到一楼大门和一小部分大厅的情形。

我往外看的时候,一个男人已经从大门走进来,消失在盲点范围。

紧跟着,又有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保镖?”窦大宝疑惑的看向我。

“先看看。”我让他先别多说,心里的疑惑却不断上涌。

后进来的这两个人,看架势明显是职业保镖。

平古不过是个小县城,就算是王希真那样恋家的大富豪,也没这么大的排场……

这屋子到底是谁家的?

我来平古时间不算短了,没听说过当地有什么超级别的土豪啊?

“诶诶……”

我正有点走神,窦大宝忽然拍了拍我的胳膊,示意我接着看。

只往外看了一眼,我差点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跟着两个保镖后边又走进来一个男人。

这人约莫三十多四十不到,个头算是比较高的。

比起两个保镖,他的脸色更加阴鹜。

“朱安斌!”桑岚猛地用双手抓住我一条胳膊,惊恐道:“怎么会是他?”

我和窦大宝对望一眼,一起回头看向她,一时间就之间彼此的脸色除了问号就全是惊恐。

最后进来的这人,的确就是朱安斌。

可如今我们三个都知道,真正的朱安斌早被降头师陷害夺舍,此时的朱安斌,真正的身份是五行邪煞之一的荫木傀!

他怎么会在这儿?

朱安斌走进来后,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转过身,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说:“二少爷,稍安勿躁啊。”

二少爷?

我脑筋儿猛一蹦。

除了电视剧里,现代人哪还有称呼‘少爷’的?

可我怎么就觉得,这个称呼有那么一点熟悉呢?

“我稍你马勒戈壁!”一个男人的咆哮声响起,“我为什么不能去玩儿?!”

“这是老爷子的命令。”朱安斌面不改色道。

“我艹……那老头子真是把我当傻逼来养了?”男人猛然抬高了调门:“我要去玩儿!我他妈要找女人!”

朱安斌微微摇头,“不行。”

我正听的满头雾水,忽然就觉得挨着我的桑岚身子哆嗦的厉害。

“怎么了?”我回过头小声问。

却见桑岚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抱着我的胳膊只是打冷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天晚上你玩的太过了,难道不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吗?”朱安斌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怎么就过了?”另一个男人悻然的问。

隔着百叶窗,就见朱安斌舔了舔嘴皮子,说道:“你不该带女人回来,还是本地场子里的,更不该留她们过夜。”

“你什么意思?”一直没露面的男人明显怒到了极点。

朱安斌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眼神却骤然一敛,“既然留下来,那就不该少了一个!”

短暂的沉默过后,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安斌,我才想起来,你什么时候和我老头子走那么近啊?还有……”

声音顿了一顿,下一秒钟,就见一道身影冲到了朱安斌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嘿嘿,你什么时候他妈的变这么拽了?谁给你的胆子?”

男人边说,边松开手,竟“啪啪”给了朱安斌反正两个耳光。

然后抖了抖肩膀,悻然的转过了身。

桑岚猛地抱紧了我的胳膊,脱口惊呼:“是他……”

正文卷 第十章 后院草人

看清男人的样子,我不禁也是一呆。

这人的年纪和朱安斌差不多,我并不认识他,却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窦大宝小声问桑岚,她是不是知道这人是谁。

我也看向桑岚,看她的反应,她应该是认识这男人的。

桑岚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话。

我皱了皱眉,也没追问。

本来以为萧雨躲在这里,现在看来,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现在的朱安斌可是荫木傀,光他一个,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何况还有两个壮的像牛一样的保镖。

萧雨是甭找了,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楼下,朱安斌被扇了两个耳光,眼中露出愤恨,却没有发作。

那个男人兀自对他骂骂咧咧: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不能出去,那就帮老子去找女人!”

朱安斌竟像是有些惧怕他,低着头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男人忽然叫住他,上前搭住他肩膀,嘿嘿一声怪笑,小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因为离得远,我们听不清楚,但却看到朱安斌一脸疑惑的说了两个字:“桑岚?”

“别他妈给老子装蒜,就是你巴巴惦记着的那个妞!我今晚要定她了,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把她给我找来!”男人冷声骂道。

朱安斌仍是满眼疑惑,却没再说什么,扭身走了出去。

男人在他背后又骂了一句,回过头转了转眼珠,走出了我们的视线……

“现在咋办?”窦大宝小声问我。

“想办法溜出去。”

我看了桑岚一眼,见她浑身颤抖不停,强压着疑惑往她身边靠了靠,“有我和大宝在你怕什么啊,再在这里躲一会儿,等会儿就找机会离开。”

桑岚抬眼看着我,眼中满是惊恐,“是他……那个男的是杜路明!”

我一愣,杜路明……

我嘴角猛一抽搐,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那家伙眼熟了,也明白他为什么点名要找桑岚了。

桑岚刚找我平事那会儿,因为尸油牵扯到一场无妄之灾。

她被同学瞒骗,参加了一个大款饭局,哪知道饭吃了一半,饭桌上就死了人。

死者是两女一男,一男一女死在包厢里,另一个女的死在大厅。都是七窍流血跪在地上死的。

我对其中一个女死者印象很深,因为那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之一,好像叫苏媚。过后因为尸油作怪,我还差点和苏妍发生什么。

另外一男一女我没在意,只是事后才听说了男死者的身份。

那个对朱安斌呼来喝去的男人,居然就是死在包厢里的那个男的,富商杜汉钟的二儿子——杜路明!

桑岚是真吓着了,带着哭音问我:

“杜路明不是死了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别管他,先离开。”

换了以前,我只会比她更疑惑,可自从知道鬼楼和杜家有关联后,杜路明‘死而复生’是因为什么,那还用想嘛。

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楼下的杜路明,只能是活尸。

朱安斌说他前晚带女人回来过夜,而且还放走了一个,那应该就是月月了。

原以为废品站挨着警局宿舍,是萧雨失控咬了月月,现在看来,我完全想错了。

透过百叶窗看不清外边的具体情形,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听见有动静。

犹豫了一下,低声对窦大宝和桑岚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出去看看状况,可以的话尽快离开这里。”

我隐约有种预感,等朱安斌回来,再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桑岚忽然拉住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翻了个白眼,“你放心,这个朱安斌是假的,他可能根本就不认识你,肯定不会去找你的。”

桑岚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确定的说:

“不是我,是……这栋房子里应该还有个女人。如果不把她带出去,她会很惨的。”

“还有个女人?”我和窦大宝同时愣住了。

貌似进来的时候听桑岚说过,她来过这栋房子,但是是在梦里到过这儿,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带我们躲进这间储藏室。

梦里来过?

我不禁又想到了魇婆,可随即就感觉不对劲。

魇婆的确能够把人带入梦魇,可前提是所带入的梦境,必须和现实有个交集点。

瑶瑶能梦到这里,是因为曾被月月上身。

桑岚怎么会梦到这栋房子?

而且她对这房子的印象,似乎远比月月要清晰的多……

正想着,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摔东西的声音,紧跟着有人大声骂道:

“艹他妈的,朱安斌这王八蛋,什么时候变成死老头子的狗了!居然他妈的敢告老子的状!我艹……”

我回过头,和桑岚、窦大宝分别对了个眼色。

很明显,朱安斌没办法找到桑岚,竟直接打给杜路明口中的‘老头子’了。

刚才那一下,八成是把手机摔了。

既然是这样,朱安斌今晚八成不会来了,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有种十分不安的感觉呢?

杜路明在楼下叫骂了一阵,又没了动静。

我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我没有再细想桑岚为什么会做梦来到这里,只是问她认不认识她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桑岚说不认识,在她的梦里,关于这一段很模糊。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只是知道有个女人在这房子里,如果我们不救她,她下场会很惨。

窦大宝问我怎么办。

我没犹豫,说我先出去探路,没危险的话就直接离开。

至于桑岚说的那个女人,或许就是前晚和月月一起来的欢场女。

我本人对这样的‘技术女性’没多大偏见,可既然感觉到再待下去会有危险,我也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冒险。

桑岚还想说什么,我没给她机会,听了听外边的动静,一咬牙,拉开门贴着墙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想不到刚反手关上门,楼梯口就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那人一边走,一边低声骂骂咧咧。

我听出那是杜路明的声音,来不及退回屋里,索性蹲身躲到一个欧式的走廊装饰柜后面。同时把手伸进背包,将一把竹刀扣在了手心里。

脚步声直接上了三楼。

我暗暗吐了口气,缓缓站起身,隔着栏杆往楼下看了一眼,没见到保镖的身影,便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我不算是莽撞的人,可事实是,那种强烈的不安还在持续蔓延,竟让我有种心慌的感觉。

我把握不到这种感觉传来的源头,只能是想尽快离开,摆脱这种不安。

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没看到保镖的身影。

我看了一眼敞开的后门,快步回到楼上,让窦大宝和桑岚赶紧走。

顺利的下了楼,出了后门,我反手把门关上。

回过头,却见窦大宝和桑岚都呆立在原地。

我心不由得一紧,刚才我已经看过外边,没人啊……

下一秒钟,看清状况,我也愣住了。

原本的后院竟不见了,没有院墙的阻隔……夜色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无垠的旷野,还有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峦。

“什么情况……”

窦大宝一句话没问完,陡然瞪圆了牛眼。

我顺着他斜向后的目光看去,顿时头发都炸起来了。

就在我们刚才出来的屋子边上,居然站了一排十几个凶神恶煞般的黑衣壮汉!

“艹……”

窦大宝小声骂了一句,把杀猪刀抽了出来。

我把桑岚揽在身后,边往后退,边把竹刀换成了小刀。

徐祸啊徐祸,你简直蠢到家了。

你凭什么就以为就屋里有那么几个人?

杜路明‘死而复生’,明显是躲在这里避人耳目的。

他老爹是杜汉钟,最不缺的就是钱,别说保镖了,就算是请来国外的雇佣兵都……

眼见十多个壮汉阴沉着脸缓缓向我们围了过来,我咬着牙就想上前拼命。

窦大宝突然“咦”了一声,“这些黑口冷面的哥们儿,耳朵和鼻子眼里为什么会长草啊?”

“什么?”

“你没看到?他们的耳朵眼,还有鼻子眼里全是草,我刚才还以为是鼻毛呢。”窦大宝说。

我又是一愣,脑子里似乎隐约捕捉到了些什么。

桑岚在身后拉了拉我,带着哭音小声说:

“咱们打不过他们的,跑吧。”

我反手一把抓住她手腕,抿了抿嘴唇,说:“可不能跑,现在要是跑了,那可能就真的死定了。”

话音未落,我猛地放开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挥刀朝着离我最近的壮汉扎了过去。

“噗!”

随着一声轻响,不光小刀直没至柄,我握刀的手竟也跟着杵进了壮汉的肚皮里。

“我艹,是草人!”窦大宝低声啐骂。

我拔出小刀,再看被我扎中的壮汉。

那哪是什么壮汉,根本就是一个和真人差不多大小,披着黑狗皮的草人!

“同伴”被刺,其余‘壮汉’却视而不见,仍是麻木不仁不紧不慢的围拢。

窦大宝:“这狗皮草人……我好像听谁说过……”

“是我告诉你的!他们就是用来迷惑人和吓人的,干他们!”

我一边说,一边连着挥舞阴阳刀,转眼便劈砍刺扎了五六个‘壮汉’。

窦大宝比我更能下得去手,杀猪刀上下翻飞,被他劈中的壮汉顿时全都变成了一堆捆扎的烂草。

“妈的,居然拿草人吓人……真吓死个爹了,我还以为要拼命呢。”窦大宝气喘吁吁的说。

我说:“我第一次见狗皮草人是在平古岗……这是凌红她们会的法子。凌红后来投靠了刺猬头猜霸,多半把这法子教给猜霸他们了。朱安斌是猜霸的徒弟,这些草人应该是他临走前放出来的,目的是阻止房子里的人出去。”

“那……后院呢?”窦大宝和桑岚同时指向没有院墙阻隔的远山。

作为阴倌,我只会些抓鬼驱邪的法子,本来是绝想象不出,原本的后院变了情景是怎么一回事。

可黑狗皮草人的出现,却给了我提示……

正文卷 第十一章 水下铁棺

窦大宝揉了揉眼睛,看着远方说:“我什么都看不出来,这该往哪儿跑?”

我笑笑,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伸开拼成一个方框,举在眼前瞄了一周。最后对准最高的一座山峰,回头朝桑岚努了努嘴:“你站过来。”

“右手举高,脸往左边偏。”

“对……左手…左手掐腰……”

“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我放下手,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干嘛要这样?”桑岚一动也不敢动。

“你小姨有张照片,是在一座假山前拍的,当时她摆的就是这个造型。”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她,“不过……好像就差那么一点点。”

“差哪儿啊?”桑岚明显不带好气的问。

回想着那十二张照片中的其中一张,想到照片里季雅云的姿态笑容,我忽然福至心灵,伸手在桑岚抬高的右胳肢窝里挠了挠。

“哎呀……”

“就这个姿势!别动!”

我一把将她‘固定’住,退后两步又仔细看了看,点点头,一弯腰,朝着她右腋窝下钻去。

“你干嘛……”

我一把拉住她,一手拽着窦大宝,斜向前跨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桑岚一下傻眼了。

仅仅只是一步间隔,三人竟重又回到了原先翻进来的院墙下。

“凌红替你小姨拍的那组照片绝对不简单;那可能包藏着某种阴阳术数和结阵。”

我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边半蹲下身,把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朝窦大宝一扬下巴:“赶紧走!”

窦大宝也不多话,踩着我飞身上了墙头,接着把桑岚也拉了上去。

“还不走?”窦大宝骑在墙头上急着向我伸出手。

然而,此刻我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非但没丝毫减轻,反而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那感觉就像是,我在身后的大屋中落下了什么,如果不回去找到,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一样。

“你们先走!”我猛地把窦大宝的脚掀出了墙外。

转过身,看了一眼院里狼藉的草人,缓步走到后门前,伸手拧开了门。

门一开,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正巧出现在门后,眉头骤然一紧:“什么人?”

我偏过头看向他身后,笑着抬起手摇了摇:“二少爷!”

见保镖愣愣的回过头,我猛地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后脑勺狠狠撞在门框上。

然后随手将他拖出来丢进了草人堆里。

“别管真假,都是保镖,一起睡一觉吧。”

我喃喃说了一句,转过头,急着跑了进去。

“咚咚咚咚……”

听到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我急忙一矮身缩进了楼梯下方。

“妈了个巴子的,哪来那么多规矩!这不许那不许,活着干什么?呃……”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杜路明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二少爷,什么事啊?”似乎是保镖之一问道。

“滚你麻痹的!该干嘛干嘛去!别出来找骂!”杜路明骂了一句,脚步在楼梯前戛然而止。

不多时,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朝着我躲藏的方向走来。

我反手伸进包里,刚摸到符箓,就闻到一阵酒气扑鼻,接着就见杜路明手里拿着个酒瓶,摇摇晃晃的从楼梯旁走了过去。

我头皮猛地绷紧,后院可是一团糟,只要一出后门,他可就什么都看见了!

好在杜路明像是喝多了,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

“麻痹的,没女人怎么睡……怎么睡啊?”

他忽然后退了一步,摇头晃脑的怪笑:“嘿嘿,女人……现成的也有吧。死老头子…王八蛋朱安斌,我怎么就不能动她了?她镶钻了?”

说着,竟伸手拉开了一旁的一个边柜。

女人?

我脑筋儿一蹦,一下想到了桑岚说的她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不等我反应过来,杜路明原地踉跄了两步,竟弯下腰钻进了柜子里。

柜门关上,我从黑暗中走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柜子。

这柜子就是用来摆盆栽花瓶之类的,总共也才高一米五不到,宽不过三十公分,怎么就能藏下一个大活人呢?

难道……

我心一动,快步走过去,拉开了柜门。

看到柜子里的两双旧鞋和堆放的杂物,我不禁一愣。

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伸手捏住柜子的横隔左右摇晃。

似乎是挣脱了磁铁般的拉力,柜子的后挡板无声的横移开来,露出一个正好能容人钻进去的暗门。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回身不见有人,一猫腰,钻了进去。

“马勒戈壁的,臭`婊`子,你倒是再跑啊?”

下方突然传来杜路明沉闷的叫骂,我急忙停步在台阶上,斜眼看着下方拐角处透出的微弱光亮。

“老子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你居然跑?你跑得了吗?死了还不是要回来这儿?”

杜路明明显喝醉了酒,说话声既含糊又带着一股神经质,“你叫什么来着?月月是吧?我说你怎么能跑的了呢,原来是穿了红衣服。”

是月月!

桑岚说的那个可怜女人就是她?

我往下走了两步,竖起耳朵仔细听。

就听一个女人哀求道:“二少爷,你放过我吧,我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也有家的……呜呜……”女人哀声哭了起来。

“别他妈给我唧唧歪歪的!也就是昨晚没空!等会儿,等老子爽完了,就让人送你走。嘿嘿,不是喜欢钱吗?反正是陪男人,哪儿不是陪啊?你放心,我送你去的那地方,都是男人,都是太君……嘿嘿嘿,哈哈哈哈……”

我对月月绝不算有好感,可乍一听到这段对话,还是怒火直冲顶门。

垂眼看了看手里反扣的小刀,一步步向下走去。

转过拐角,就见下方延续的阶梯尽头出现一道小门。

我悄无声息的走下去,临近门口,才发现这是一间将近40平米的暗室。

暗室的中间点着数十根围成矩形的白色蜡烛。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烛火映照在上方,竟似飘忽不定,摇曳的不同寻常。

杜路明就站在靠近门边的一个角落,又大声说了几句嚣张放肆的醉话,然后转过身朝着中间的蜡烛矩阵走了过去。

他抬脚迈过蜡烛,又往前走了一步,身子竟骤然矮了一半。

我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身子下沉的时候,明显传来一阵水声。

蜡烛围着的矩形间居然是个水池,难怪反射到上方的光亮会那么奇怪呢。

“二少爷,你饶了我吧……我爸妈年纪大了,我赚钱是要回去养他们的……”

女人的哀求声再次响起,我一下怔住了。

这声音竟然是从杜路明刚才所在的角落传来的,虽然看不清那里有什么,可话语间,已经能够确定这人是月月。

月月在那个角落,杜路明跳进水池干什么?

不知怎么,我心慌的不行。

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见杜路明半截身子背对着这边,当下我再也忍不住,蹑手蹑脚的朝着蜡烛围拢的所在走了过去。

猫着腰临近旁边,探着头往里一看。

那中间果然是个水池。

可更让我吃惊的是,杜路明就站在水池的一边,而他面前的水池中,竟沉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妈的,太冷了,得赶紧上去!”

杜路明嘀咕了一句,伸手就去掀棺材。

棺材盖掀落水中,“坞”的一声闷响沉入水底。

不等看清下面的状况,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下落水声绝不是木头发出的,棺材盖不是木头的,是铁做的!

铁棺材!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被猛的挑动,不顾一切的跑到水池边。

借着烛光,就见水中的棺材已然被打开了。

透过昏暗的水面,就见水下的棺材里躺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女人神态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露在外面的皮肤,通过水面的折射显得熠熠生辉。

杜路明似乎根本没发现我的到来,原地摇晃了两下,嘿嘿笑着,把手向着棺材里的女人伸去……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徐洁回来了

“把你的爪子收回去。”我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杜路明这才一愣,转过头来看向我,粗声粗气的骂道:“你他妈谁啊?哪儿来的?”

“上来。”我朝他勾勾手指。

我心中的怒火已经掩盖了一切疑问,达到了极限。

我不知道棺材里的人是生是死,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水下铁棺里,只知道杜路明醉醺醺的跑下来,是想亵渎棺材里的人。

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染指,绝不可能。

“你是老头子派来的?”杜路明终于露出一丝疑惑。

我笑笑:“上来,上来我告诉你。”

“麻痹的,我倒要看看,这他妈是哪个旮旯蹦出来的王八蛋。”杜路明骂骂咧咧的爬了上来。

眼看他走过来,我在背后暗暗翻出了扣在手里的小刀。

就在杜路明离我只有五步距离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嘴角扬起露出一抹狞笑。

我头皮不由得一紧,感觉不对劲。可没等我来得及反应,背后突然有一只手攥住了我握刀的手腕猛地一拧,紧接着一条粗壮的手臂死死的勒住了我的脖子!

身后那人的力气大的出奇,我只觉得右手猛然传来一阵剧痛,手腕竟硬生生被扭断了。

阴阳刀脱手落地,我想要挣扎,却被背后的人勒的紧紧的不能动弹。

斜眼看去,偷袭我的人赫然是两个保镖之一!

我反手就是两下肘击,可这家伙壮的像牛一样,浑身都是疙瘩肉,被捣中后居然毫无反应。

“妈嘞个比的,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跑到老子面前撒野。”

杜路明喷着酒气骂了一句,突然举起手里的酒瓶,狠狠砸碎在我头上。

我一阵头痛欲裂,可仍是强撑着抬起左手,接住一片碎玻璃,反手就朝着身后的保镖划去。

保镖被锋利的酒瓶碎片割中,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我猛然转身,一脚踢在他裆下,紧接着提膝撞在他弯下来的脸上,登时将他撞晕了过去。

“我靠,小子,还有两下子嘛。”杜路明讥笑道。

我在保镖头上补了一脚,弯腰把阴阳刀捡了起来,回身冷眼看着他,“你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就没干过人事,死了还要害人……你就不该存在世上。”

“嘿嘿,你到底是什么人?”杜路明笑得有些神经兮兮的,却又自顾自的摆了摆手,“你想我死啊?哈哈,我本来就是死人,你还能让我再死一次怎么的?”

“满足你。”

我上前一步,猛地将阴阳刀刺入了他的小腹。

杜路明先是一怔,随即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

“你什么都不用问,我也没问你什么对不对?”我把小刀拔出来,又刺了进去,“你只要知道一件事,你刚才想碰我爱人,那你就非死不可。这一次,我保证你不会再‘回来’了。”

连着刺了十几刀,杜路明已经彻底没了动静,身体却开始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我一脚把他蹬开,就见他的脸和手脚开始快速的腐烂,转眼间便成了一具腐尸。

我不敢耽搁,跳下水池,单手把水下棺材里的女人抱起来,“徐洁,徐洁!”

见她没有反应,我把脸贴在她鼻端,心不由得直沉到了谷底。

她没有呼吸,完全像是一具尸体。

尸体……尸体我也要带回去。

我不管不顾的将她抱出棺材,咬着牙单手用背包的绑带把她绑在背上。

爬出水池,刚要走,角落里突然传来月月的声音:“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吧……”

我一愣,顺着声音快步走到角落。

昏暗中,却只见一个木架上摆着一尊一尺多高、通体黝黑的佛陀像。

“求你,救救我,带我走。”月月的声音竟然就是从佛像里传出来的。

想到她的遭遇,我没有犹豫,顾不上想她为什么会在佛像里,伸手就想将佛像抱起来。

一抱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乍一看佛像黑乎乎的毫无光泽,我还以为是用乌木阴沉木之类雕刻的,没想到这佛像居然是生铁铸造,足有四五十斤重。

我不禁有些为难起来,虽然说徐洁并不算重,可我右手腕被保镖扭断了,根本使不上力气。

背着一个人,再带上这么个铁疙瘩……

“求你了,帮帮我,我想回家……”月月的哭声再次从佛像中传出。

我心一颤,一咬牙,吃力的抱起铁佛像,回头朝杜路明的腐尸和昏死的保镖看了一眼,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

“谢天谢地,你终于出来了。你头怎么被开瓢了?怎么还背着个人……卧槽!是小包租婆!”

“别废话,赶紧把佛像接过去!”

我把铁佛往窦大宝怀里一塞,踉踉跄跄的往停车的方向走。

桑岚和瑶瑶从车上下来,看清状况都吃了一惊。

我把徐洁解下来,抱进后座,跟着钻了进去。

“你受伤太重了,得赶紧去医院。”桑岚急着说道。

“不,不去医院……大宝,开车,回市里,去后街……找老何。”

桑岚看了看我怀中的徐洁,又看向我,咬了咬嘴唇,回头对窦大宝说:“开车。”

赶到后街,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

来的路上,又开始下雨。

我抱着徐洁,窦大宝抱着铁佛,和桑岚、瑶瑶冒雨跑进后街。

31号的门板居然开着一扇,里面透出昏黄摇曳的光。

见我们进来,老何瞪圆了绿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柜台后站起身,打开灯,“噗”的吹灭了牛油蜡,对着屋外大声说:

“今天不营业了,下个月初一再来。”

我恍惚反应过来,今天好像是他夜里渡鬼的日子。

老家伙倒是敬业,刚不做‘植物’就开始上班了。

老何一边让窦大宝上门板,一边帮着我把徐洁放到椅子里,低头查看了一阵,猛地抬起头,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却不说话。

“她怎么样了?”我急着问。

老何一言不发的走到一旁,从柜子里拿出个医药包递给桑岚,“你先替小徐包扎伤口。大胡子小子,你抱上徐洁,跟我到后边来。”

我想起身去抱徐洁,却被老何粗暴的推回椅子里。

我心里越发没底。

这老家伙,平常都是一副油里油气的财迷模样,今天这是动了真火了。

徐洁到底怎么了……

兴许是急火攻心,桑岚刚帮我包了一半,我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激灵醒来,就见老何脸色阴沉的坐在藤椅里,面前的柜台上正摆着我带来的那尊铁佛。

“徐洁呢?她怎么样了……”

我急着想要坐起来,手一撑椅子,陡然感觉一阵钻心刺痛。

“你快别动了!”桑岚和窦大宝同时过来扶住我。

窦大宝抹了把脑门,“祸祸,赶紧去医院吧,你手断了!”

我摇摇头,看向老何:“徐洁呢?”

“那孩子没事,只不过她被施了邪术,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活过来。”

“我去看看她。”

“不行!”老何厉声道:“我已经让大宝把她背到了地窖里,又在里边布了法阵,然后封了地窖。一个月之内,地窖不能开启。否则一见日月天光,那孩子就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我长吁了口气,重又靠进椅子里。

屋里沉默了好一阵,瑶瑶忍不住怯声问:“你们找到月月了吗?她还会来找我吗?”

我转眼看向柜台上的铁佛,刚想开口,老何就摆了摆手,“等到初一,我会超度佛像中的尸鬼。”

听我说月月的魂魄在铁佛里,窦大宝不解的问:“佛像不是都有佛光普照的嘛,怎么能拿来拘禁魂魄呢?”

“哪来那么多问题?”

老何少有的烦躁,指着我大声道:“再不送他去医院,他的手就废了!”

我本来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的,可手腕剧痛难忍,再加上头上的伤口淋了雨,大脑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只能是被窦大宝强行送到了医院。

这一次,我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才勉强能下地。

期间桑岚和窦大宝、潘颖轮番照顾我,可不知道为什么,季雅云却一直没有露面。

这天刚吃完窦大宝炖的羊肉汤,高战和孙禄、肖阳走进了病房。

“感觉怎么样?你那爪子,还能拿手术刀吗?”孙禄边说边把两个西瓜放在桌上。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不等好利索,就这会儿掰腕子你都未必赢得了我。”

我笑骂了一句,回头看了看头上还裹着纱布的肖阳:“你怎么样?没落下后遗症吧?”

肖阳笑了笑:“没事儿了,多亏你和屠子了,要不然,我就算不被那个疯子砸死,也得破相。”

几个人说笑着聊了一会儿,高战突然问我:“你这两天的能出院一趟吗?”

话没说完,一旁的桑岚就拧起了眉头。

高战见状连忙胡乱摆手:“我就这么一问,不一定非得今天去,等小徐彻底养好了再去也来得及。”

我让桑岚帮忙去打壶水,把她支开后才问高战有什么事。

高战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们上午刚从精神病院过来,那里有个人说要见你。”

……

正文卷 第十三章 藏阴秘术

听高战说才知道,这趟他来不光是为了看我,另外还负责把废品站吓疯了的那个‘头套男’转送到精神病院进行强制治疗。

在那里,他见到了曾挖了王希真家祖坟的盗墓贼臧志强。

是臧志强想要见我。

臧志强只对他说了两句话:

我要见上次那个外八行的同道;你告诉他,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别想据为己有。

恰巧桑岚进来,放下水壶抬头瞪着我说:“别告诉我你现在要出院。”

“你也知道我在医院待不住的……”我说的是实话,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些天,我早烦了。

“呵,待不住就不待?你拿自己的命当儿戏啊?”桑岚冷笑。

我刚想再说什么,她忽然攥着双拳,涨红着脸冲我吼: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你想死没人拦着!”

吼完,竟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高战一阵尴尬,说他真不该替臧志强传话,那就是个疯子。

又闲扯了一阵,他就说局里还有事,带着肖阳先走了。

孙禄侧身在床沿上搭着我的肩膀,看着天,含糊的说:

“桑大美女摆明是对你有意思,惹美女生气,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滚犊子!赶紧办出院去!”

我又不是傻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桑岚的心意。

可我清楚的知道,我和她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她对我的情意,更多的是建立在这段时间因为无助恐慌而对我的依赖上。并不是真正男女间的情感。

只能说,等这一切都过去,她重回校园,不久的将来,应该会遇上真正适合她的人……

车开进精神病院,孙屠子说要陪我一起上去。

我有些好奇:“你敢上去?”

孙禄咧咧嘴,说换了以前他肯定不敢,疯子学姐的事给他造成的阴影实在太大了。不过在经过‘头套男’的事以后,阴影已经消除了。同样是精神病,学姐不会刻意伤害我们,而‘头套男’疯了,就会无故袭击无辜的人。

只能说无论是正常人还是疯子,好人就是好人,坏种就是坏种。

二楼的一间单独病房里,臧志强还和上次没发疯前一样,盘腿坐在床上,微微低着头,斜着眼睛看着我和孙禄进屋。

等医生出去,我从包里拿出藏魂棺放在他面前,“还给你。”

臧志强直勾勾的看了我一阵,忽然摇了摇头,“我要见你,不是想拿回藏魂棺。我对那位警官那么说,是怕你不肯来。”

“这本来就是你的,先把它收起来吧。”

“不用,先放在你那里吧。”

我皱眉:“这是你师门传承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让别人保管?”

臧志强苦笑:“你应该也猜到我现在是什么状况了,如果藏魂棺留在我身边,我的命就保不住了。”

“什么叫命保不住?”

我在被张喜推进藏魂棺的时候,曾在里面见过另一个‘臧志强’。过后认出藏魂棺的来历,我就隐约想到,臧志强并不是真疯,他不过是把一部分魂魄藏在了藏魂棺里,以此来避免降头的发作。可我还是不明白,他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臧志强又是两声苦笑,说:“利用藏魂棺藏魂,并不是没有弊端的。超过一定的时间,魂魄不能复原,我就会完全丧失意识,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到时候法诀都不记得了,甚至不知道藏魂棺是什么东西……那和死有什么区别?”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看得出来,你进过藏魂棺,而且利用藏魂棺磨灭了外露的阳气,把自己变得和鬼一样。你既然认得藏魂棺,又能够使用……这样说来,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九阴煞体,阳世恶鬼。呵呵,看来我藏阴一脉注定不会断送在我手里,我找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你……”

他摆手阻止我开口:“先听我说,我时间不多了,我在藏魂棺里待的时间太久,就快失去意识了。到时候醒不过来,会变成真正的疯子。但现在我中了降头,一旦魂魄聚齐,降头就会发作,我就会没命。想要保住命,我只能求你帮忙。”

我本来还想说我没那个义务,可听他说‘时间不多’,就忍着没有开口,准备听他说完再说。

臧志强甩了甩头,像是竭力想要想起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

“师父说过,能够运用藏魂棺的,除了门里的藏阴人,就只有阳世恶鬼。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活鬼’。我失去意识后,不能作法念诀,封存在藏魂棺里的魂魄就不能聚齐,会永远变成疯子。

只有你能帮我,藏魂棺你替我保存,等到有一天确保我降头不会发作,就帮我把魂魄回归本体。那样我就可以再世为人,藏阴一脉也就不会断绝了。”

我终于忍不住说:“你应该知道所谓的外八行同道并没有什么情义可言,我想不出有帮你的理由。”

我说的是事实。

外八行从来都不属于正统,盗门云集了各种匪盗不说,千门、索命、兰花更是天下骗子、刺客、娼``妓的代表。我从不认为所谓的外八行有真情义,更不相信‘盗亦有道’的鬼话。

臧志强突然诡异的一笑,“嘿嘿,兄弟,我虽然不会看相,可我也看得出,你似乎比我还要倒霉。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种人,认为我就是个盗墓的蟊贼。可你要知道,有时候帮别人,就是帮自己。今天你帮了我,将来你未必就没有求我帮忙的时候。”

“这家伙绝对已经神经了,完全是自说自话嘛。”孙禄斜睨着我说。

我刚想开口,臧志强忽然上下瞟了我一眼,笑道:

“我要是没看走眼,你应该前不久才碰过尸体。”

“哈哈,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哥俩都是法医。死尸就和‘大宝’一样,天天见!”孙禄大笑。

“他碰过的尸体是活的!”臧志强嘿嘿笑着,从床上迈了下来,走到我面前探着头在我身上闻了闻,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你碰到的是活尸,而且不只一个。”

他忽然凑到我耳边,声音冷森的说:“我还知道你不光碰上了活尸,而且还杀尸!从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你身上那股子死人气了,那人不止死了一次,而是两次,是被你杀死的!”

孙禄拉了我一把,挡到我身前瞪眼道:“靠那么近干什么?退回去!敢犯病老子活活摔死你!”

我迟疑了一下,把孙禄拉开,沉声问臧志强:“你想我怎么帮你?”

臧志强露齿一笑,“很简单,其实这对你来说不但是举手之劳,而且是有很大好处的。”

他反手指了指我放在床上的藏魂棺,“除了上面的摄魂、释魂法诀,我再教你一些藏魂、藏阴和隐匿活人阳气的法子。这些法门不光可以配合藏魂棺来使用,作为一个阴阳先生,你应该有更多的机会用到。我的要求已经说过了,等到合适的机会,帮我把魂魄聚齐。”

“藏阴秘法,那可真是宝贝……”我点了点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怎么就肯定,我学了你们藏阴一脉的法门后,就一定会帮你?”

臧志强有些邪魅的嘿嘿一笑,再次凑到我面前低声说:

“你前段时间背过尸,我闻得出来,那不是普通的尸体,那是个活尸,还是个葬在水底下、铁棺材里的女尸!

嘿嘿,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一句话,术业有专攻。阴阳事,你在行;可说到尸体,嘿嘿嘿,我不信你没有问题想问我。”

我和臧志强对视了一眼,回过头对孙禄说:“屠子,你先出去一下。”

“不用。”臧志强摆摆手,“我时间不多了,法门我只能说一次,有他帮忙,你会记得更清楚。而且你这个朋友身上杀气很重,如果你要和尸体打交道,他应该能帮到你。”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在旁人看来无比的诡异。

我和孙屠子,一直都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和一个疯子窃窃私语……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千万记住,可能的话尽早来救我。这里的护工可都不是什么善茬。”臧志强直起身子抻了个懒腰,看着我说道。

突然,他的目光变得发直起来。

“不好,他要犯病!”我吓了一跳,拉着孙禄跳下床,拔脚就往门口跑。

“等会儿!”臧志强突然叫道。

回过头,就见他梗着脖子斜眼看着天花板,嘴角时不时的抽搐两下。

“还有什么事?”想到上次的情形,我是真有点瘆的慌。

“你是不是认识……认识一个羊倌?他……他也在这里的。”

“顾羊倌?!”

“他昨天出……呃……出院了,他一直在等你,他让我转告你……呃……他让你去他家找他……呃……他有话要对你说……呃……”

臧志强的嘴角猛一抽搐,整张脸也跟着扭曲起来。

“快跑!”孙禄一声大喊,把我拽了出去。

就在门合拢的一刹那,一张狰狞的脸孔贴到了探视窗上,呲着白森森的牙齿不断的冲我咬合……

正文卷 第十四章 老井

看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工冲进病房,孙屠子回过头来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我还是高估自己了,太特么吓人了。”

我也是心砰砰直跳,直到下了楼,腿肚子还有点哆嗦。

上了车,孙禄问我去哪儿了。

我看看时间,还是决定去找一趟顾羊倌。

上次来,顾羊倌就让我再来找他,说是有话要对我说,过后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时间一长竟给忘了。

他现在出院了,还让臧志强带话给我,看来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啊。

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老何‘回来’了,顾羊倌也主动找我了……

这些以前神神秘秘的老家伙,都开金口了。

可我怎么就觉得,我非但没有从迷局中解脱出来的迹象,反而是越陷越深了呢……

凭着记忆来到临县顾羊倌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孙禄上前敲门,刚拍了两下,院门就打开了一道缝。

孙禄看了我一眼,探头进去:“有人吗?”

喊了几声,没听见回应,孙禄回过头,“好像没人,屋里都没开灯。”

我想了想,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和上次来变化不大,只是一侧的盆景有些长疯了,应该是长时间没有修剪过。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所有屋子都没亮灯,而且每个屋都关着门。

孙禄说:“本家该不会是吃完饭出去遛弯了吧,要不然也不能没锁大门。”

我点点头,“来都来了,那就等会儿。”

刚说完,就听天上炸起个闷雷,紧跟着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两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边的房檐下避雨。

这场雨像是憋了一天似的,一下下来就跟瓢泼一样,顷刻间院子里来不及流淌的积水就汇聚成了小河一般。

好在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就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孙屠子有点毛躁起来,说看天色,等会儿还得下大雨,要是去遛弯,也该趁这会儿回来了,这是指不定干嘛去了啊。

我看了看表,迟疑了一下说咱回去吧。

我对顾羊倌谈不上有恶感,但也绝无好感。如果不是他当初不负责任的一番话,我也不会变成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他或许真有话要对我说,可我不认为那和我有多大关系,也就犯不着在这里耗费时间。

两人刚要往外走,孙禄忽然“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孙禄回过头左右看了看,问我:

“你听没听见人声?”

“没有啊。”

我刚才心里想着直接去老何那里问问徐洁的情况,并没有留意到有什么声响。

孙禄说那可能是他听错了。

这时天上忽然又打了个雷,眼看又要下雨,两人急着就往外跑。

可这次没跑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救命……放我出去……”

我猛一顿,扭脸看向孙禄。

他也停下了脚步,也是一脸疑惑,显然同样听到了叫救命的声音。

“有人叫救命!”孙禄说。

“是,我也听见了,好像是个小孩儿。”

我听出那的确是个孩子的呼救声,不过声音有些发闷,像是被什么阻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屋里不会有小孩儿吧?”孙禄嘴里说着,已经开始透过窗户挨个房间查看起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再次听到那声音,我不由得浑身猛一激灵,下意识的看向院子的一角。

孙禄也走了回来,和我看着同样的方位,用不确定的口气说:

“声音好像是从那口井里传出来的,井底下该不会有小孩儿吧?”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忙不迭迈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上次来顾羊倌家,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院里的盆景和角落的井。

那是一口很是古朴的老井,六角形的石井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苔藓,似乎在记载着时光的流逝。

然而,我对这口井记忆深刻,并不是因为它古老,而是因为井口上面压着一块磨盘大的青石。

来到井边,看清楚状况,我和孙禄面面相觑,都有点发懵。

大青石要比井口大出一圈,压在上面,把井堵的严丝合缝。

看痕迹,这井应该被封堵了有些年头了,也没有新近开启过的痕迹,井下面怎么会有小孩儿的声音呢?

再说了,就算真有人在井里,井口被大青石堵着,声音也传不出来啊。

就在我和孙屠子对着发愣的时候,那个小孩儿的声音竟又传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回孙屠子被吓得明显一哆嗦,不可置信的看向我:“真是从下面传来的!靠,这是人还是孙猴啊?”

我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咕嘟”咽了口唾沫,“想知道是什么,把石头搬开不就行了。”

不是我好奇心重,而是此情此景太过匪夷所思。

听声音,井里分明就有人,可如果说堵着井口的大石常年没有挪开过,人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我和孙禄都是说干就干的脾气,当下就双双背过身,半蹲下身子,用后背顶着大青石一起咬牙使劲。

我一边用力,一边心里犯嘀咕。

这石头起码有千八百斤,绝不是轻易能挪动的,何况据我所知,顾羊倌家只有他和徒弟小雷相依为命。

我和孙屠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能移动大青石,单凭那一老一少是决计没办法将石头挪开或者封堵的。

“一二三,用劲……一二三……”

两人憋得脸红脖子粗,青石终于被顶的偏移,露出巴掌大的井口缝隙。

趁孙禄大喘气的工夫,我拿出手机,打亮电筒往里照。

还没看清井底下的情形,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

缝隙中透出的尘封气息实在太浓重了,如果近期曾开启过,是绝对不会有这么浓烈的味道的。

关键是,就井下这种空气质量,正常人待不了十分钟,就得被活活闷死呛死。

光束顺着缝隙照进去,却仍然看不清深处的情形。

“谁在里面?”

我试着朝下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我抬起头看向孙禄,彼此的眼中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我听得清清楚楚,我一嗓子喊出去,声音竟像是有实质一般,径直沉了下去,连一丁点的回音都没有。

孙禄勉强咽了口唾沫,压着嗓子说了一句:

“这井没有底!”

“鬼扯,你还真以为有无底洞啊?”

我收起手机,揉了揉鼻子,一咬牙说:“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不差力气,干脆把石头彻底弄开,看看下面到底什么情况。”

孙禄的好奇心也早就压不住了,当下两个人再次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把大青石从井台上推了下去。

我是伤病初愈,这一番折腾,满头满脸都是虚汗,站在原地粗喘着气,身子直打晃。

孙禄比我强点儿,大口喘着气,掏出手机探头往井里看去。

他本来是想打亮闪光灯的,可手指戳在屏幕上,低着头对着井口,人却像是猛然僵住似的不动了。

“怎么回事?”我感觉不对劲,连忙凑到井台边。

低头往下一看,顿时也呆住了。

“祸祸,你看见没?”孙禄的声音像是用锉刀锉过一样,生涩的不行,“那团光是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却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这时井口完全露出来,我和孙屠子都还没打着电筒,可井下深处,却透着一团色彩缤纷的光华。

那光团有许多种颜色,看上去很是炫目迷离,有点像是被揉成一团的彩虹,又像是七彩灯光汇聚成的光影。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光团看上去离我们并不遥远,可明明光华四射,我却怎么都看不清除光团以外井下的情形。

“真是邪了门儿了!”

孙禄边说边划动手机屏幕,打亮了电筒。

白色的光束照进井里,光团却骤然消失了。

然而井壁似乎能够吸收光线,亮白的光束仅仅只能照到距离井口两米多的位置,再往下就是一团雾蒙蒙的,怎么都看不到底。

“咦,我艹……”

孙禄刚想说什么,突然间,他的手一哆嗦,手机脱手掉了下去。

我急忙伸手去抄,但左手还是不如右手灵便,只是掌沿碰到了手机,却没能抓住。

被我手掌扫偏的手机撞在井壁上,发出“啪”的一声,还是掉了下去。

我没有可惜手机,只是瞪大眼睛往井里看。

随着手机的坠落,闪光灯逐段照亮了井下的情形。

乖乖,这井怎么这么深啊?

就在我看的后背发紧的时候,忽然,坠落的亮光竟照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不等我看清那身影的大概模样,就听“噗”的一声,手机似乎掉进了水里。

或许是地下水脉早已经改道,古井已经临近干涸,下面虽然有水,但却明显很浅。

以至于孙屠子的手机虽然掉进了水里,闪光灯却仍然透过水面勉强照出了井底的情形。

借着模糊曲折的光亮,我就看到,刚才的那个身影,居然是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貌似光着屁股,就那么低着头站在那里,脑袋不时的偏动一下,似乎对于水下的光亮十分的好奇。

这时,耳畔传来孙屠子磕磕巴巴的声音。

我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因为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井里的小孩儿突然抬起了头……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八角灯笼

小孩儿抬起头的一瞬间,就听孙禄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光线昏暗,我根本看不清小孩儿的模样,但却看到他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绿色的。虽然是在井底,但散发出的光芒竟似有种直透人心的感觉!

毫无预兆的,水中的光亮消失了。

小孩儿的身影也跟着隐入了黑暗,绿色的眼睛随之消失,却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不光是因为眼睛的奇异,似乎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因素在里面……

“祸祸。”

好半天,孙禄才勉强喊了我一声。

“你也看见了?”我使劲闭了闭眼睛。

“看见了,井里有个小孩儿……”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我恍惚的问:“你手机怎么就掉了啊?”

孙禄看着我,眉毛渐渐拧了起来,“我还问你呢,没事干嘛拍我肩膀?”

“我什么时候拍你肩膀了?”

“卧槽,你这可就没劲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开什么玩笑?”

孙禄一边说,一边侧过身把肩膀给我看,“你要不拍我,我能手抖吗?”

我刚要回嘴,可看到他的肩膀,身子不由得一哆嗦。

在他t恤左肩的位置,竟赫然有一个手掌印!

“你自己都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开玩笑不分时候啊?我还以为……”

孙禄扯着衣服朝我抱怨,“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背心儿可是新买的,维密的!给你拍这么一爪子,要不得了!”

我知道维密是女性n衣品牌,也知道孙屠子故意这么说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可我还是忍不住心砰砰直蹦。

孙禄看我神情不对,拧着眉毛问:“怎么了?”

“你看清楚,那……那是右手印。”

我把吊在胸前打了石膏的右手抽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孙禄怔了怔,反应过来,猛地一蹦三尺高,急着把t恤扒了下来远远的扔了出去。

好一阵,他才缓过来些,斜眼看着我低声问:

“是井底下的小鬼拍的?”

我摇头,“那可是大人的手印。”

“鬼搭肩……”

孙禄悻然的点着头,“不用说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他忽然又皱起眉,疑惑的看着我问:“那小孩儿的眼睛怎么是绿的?”

我苦笑:“你问我,我问谁?”

孙禄挠了挠头:“你有没有觉得……那双眼睛好像有点熟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猛地一跳。

听孙屠子说我也反应过来了,那双眼睛带来的震撼之所以大,并不只是因为眼睛是诡异的绿色。

回想起来,在和绿眼睛对视的那一刻,我似乎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那种感觉很奇怪,貌似不是普通的熟识……

“你那爪子耽误事吗?”孙禄问我。

“耽误个屁,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我就甭想睡觉了。”

三年多同窗加死党,我和孙屠子有着很深的默契。一问一怼,两人便分头在院子里找寻起来。

不大会儿,孙禄在西屋的房檐下找到一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尼龙绳。我顺手拿起墙边一把铁锹,重又回到井边。

孙禄边把绳子绑在铁锹中间,边鬼头鬼脑的说:

“井都干了,那小孩儿不能够是鬼吧?我看刚才那团光挺漂亮的,别是什么宝贝成精现形了吧?”

“是,天上下的不是雨,是馅儿饼,还都下你嘴里了。”

我白了他一眼,把绳子的另一头在腰上缠了两圈,打了个结,“我先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先把你放下去,然后我也下去。你现在可是‘独臂刀’,一个爪子能干什么啊?”

我点点头,打亮闪光灯,把手机镜头朝外塞进衬衣兜里,跳上井台,又拿出一把竹刀咬在嘴上,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孙禄把铁锹横着架在井台上,跳下井台,把绳子背在肩上,扭脸朝我点点头。

井的确很深,孙屠子一点点放绳子,足足用了五分钟,我才勉强看到井底,绳子放完了,脚底距离井下的积水却还有一米多高。

我拉开绳扣,顺着绳子下到底。

井里的积水的确不深,只没到小腿的一半。

我并没有看到小孩儿的身影,可借着口袋里透出的灯光看清下面的情形,整个人都愣住了。

“有小孩儿吗?是人是鬼?”孙禄在上面低声问。

我拿下嘴里的竹刀,用力咬了咬牙,沉声道:

“你得下来。”

孙禄顺着绳子滑下来,脚一落地,身子就是一僵。

“怎么了?”我问。

孙禄眼珠转了转,弯下腰,把手伸进积水里一阵摸索。

直起身子把泡了水的手机朝我晃了晃:“过年的时候刚买的,完犊子了……哎?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深吸了口气,缓缓的转过身,往旁边跨了半步。

借着灯光,就见一侧的井壁上露出一扇三尺多高、锈迹斑斑的铁门!

“我去……”孙禄顿时瞪圆了眼睛。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下来了?”我指了指门上几乎锈死的门栓。

孙禄上前捏住拇指粗的铁门插子晃了晃,根本就晃不动。

扭过脸朝我摆摆手,示意我退后,紧跟着抬起脚狠狠踹在铁门上。

连着踹了五六脚,铁门都变形了,再用力拽着门插摇晃了几下,终于拔开了。

孙屠子照着门上又是一脚。

“吱嗷”一下刺耳的声响,铁门终于开了。

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连忙拉着他贴到一边。

足足过了十分钟,两人谁都没说话。

我凑到门口,抬手往鼻子扇了扇风……

“轰隆”一声炸雷,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进去!”

我猫腰钻进了门里,借着口袋里的光亮,大致看清铁门后的情形,顿时呆若木鸡。

这间暗室并不大,最多也就十几个平方。

有供桌、有烛台香炉……甚至地上还有一个因为潮湿长了绿毛的蒲团……

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暗藏在井下的门户背后,竟然是一处类似佛堂的存在!

可是供桌上面却并没有摆设佛像,而是在供桌上方,悬挂着一盏形态怪异的大灯笼!

我把手机拿了出来,朝着灯笼照去。

灯笼高约两尺,呈八角状,看上去就像是一间纸糊的八角屋。

可灯笼罩子却不似普通的纸,不白不红,而是灰中透着青色,上面有着鱼鳞似的花纹。看上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下意识的小声问:

“屠子,你看这灯笼,不像是纸糊的……这灯笼罩……像不像……像不像是蛇皮?”

话音刚落,猛然间,那八角灯笼竟忽闪一下亮了起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反手就将竹刀翻了出来。

灯笼亮了,但发出的光却是一种诡谲到极致,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幽绿色。

与此同时,我的前胸和右肩同时传来预警般的森寒……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佛堂’内竟骤然涌出了让人透体生寒的阴煞之气。

“屠子,快走!”

我头皮发紧,大喊了一声就要往外跑。

可没等回过身,就感觉背后一凉,紧跟着一双手从后方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屠子!”

我急着从嗓子眼里喊着,想提醒孙禄有危险。

可当我斜眼看清后方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傻了。

掐住我脖子的不是旁人,居然就是孙屠子!

“屠子……你干什么……”我艰难的问道,“你……你发什么神经……”

让我感到极度恐慌的是,我竟看不出孙禄有什么异样。

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脸色变得无比狰狞,掐着我脖子的手更是使足了力气,指甲都戗进我皮肉里了。

“嘿嘿嘿嘿……小哥,你来了。”

孙禄森然笑道,“我伺候你那么久,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吧?”

听他开口,我头皮都快炸开了。

孙禄本来是个五大三粗屠夫一样的家伙,可现如今从他嘴里发出的,却是一个带着十分怨毒的女人声音……

正文卷 第十六章 诡异佛堂

“我杀了你这小子!”

‘孙屠子’猛然抬高声音,凄厉的叫道。同时两只手死死的卡住我的脖子,死命的收紧。

他的力气比平常大了好几倍,我怎么挣扎都挣不开,被掐的直翻白眼,舌头也不由自主的顶出了齿缝。

无奈,我只好硬梗着脖子,把竹刀拿了出来。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孙屠子显然是被邪祟附体了,再这么下去,我非被他活活掐死不可。好在竹刀并不怎么锋利,最多给他扎个口子。

心里想着,竹刀已经反手戳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寒意猛地撞击在我的背上。

我瞬间有种几乎要被冻僵了的感觉,浑身猛一哆嗦,竹刀竟脱手掉在了地上。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掐着我脖子的手居然松开了。

我连忙捡起竹刀,回过身,就见孙禄靠在一边的墙上,捂住肚皮,拧着眉毛狐疑的瞪着我:

“你干嘛戳我?”

看清他的表情,我不由得一怔。

他脸上居然带着七分的戾气,就好像我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会立马跟我拼命一样。

不过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附在他身上的邪祟似乎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他的身体。

我顾不上想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急着说:

“你刚才被鬼附身了,可能是因为在上面的时候,你被鬼搭肩拍灭了一盏阳火,这井底下又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现在帮你画道符,把阳火引燃。”

“你别过来!”孙禄厉声道。

“怎么了……”

孙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慢放下了捂肚子的手。

看清他肚子的状况,我一下就惊呆了。

他黝黑肥壮的肚皮上,竟赫然多了一个血窟窿!

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被利器刺入造成的,而且相当的深,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

“怎么会这样?赶紧……上去……我送你去医院……”

我是真慌了,急着想要上前。

想不到孙禄却又瞪着眼大声说:“别过来!”

“你……”

“你先把刀放下。”

“刀?”

我一愣,顺着他警戒的目光低头一看,只觉得脑子都快炸开了。

我手里的竹刀上面竟染满了鲜血,甚至连带我左手上也都是血!

“不是我!”我吓得连忙把竹刀扔了。

孙禄神情缓和了些,又捂住伤口,倒吸了口气缓缓的说:

“我当然相信不是你扎的,你刚才……可能被鬼附身了。”

“我被附身了?”

孙禄点点头,“刚才一进来,你就回过身对着我笑。我问你笑什么,你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刀!然后你才说:我想你死,想让你也尝尝留在这里的滋味!”

他忽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抬高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吓人?你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是用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我彻底懵了,但没有迟疑,快步上前说:“先离开,赶紧去医院。”

话音未落,就听“砰”的一声,紧跟着一连串金属摩擦撞击的声音。

我们进来的那扇铁门竟然关上了,而且听动静,似乎还有人从外面把门插上了!

孙屠子抬脚便踹,但踹了没两下,人就体力不支向地上歪去。

我连忙扶住他,可就在我单手扶住孙禄的同时,背后突然有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浑身一激灵,僵在原地,缓缓转动眼珠斜向后看去。

“喜子!”

身后这人一身红色篮球队服,瘦高个,细长眼,不是张喜是谁?

孙禄这会儿也看到了张喜,干笑两声说:“喜子,你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接我走的?要是来帮忙的就别墨迹,赶紧把门打开!”

张喜看了我一眼,走到孙禄面前蹲下身,看了看他的肚皮,面无表情的说道:“伤得很重,救不活了。”

我心中一凛,再看向张喜,心里不禁多了几分警惕。

孙屠子确实伤的很严重,但无论他是怎么受的伤,伤成什么样,真正的张喜都不会是这种反应。

我突然想起了孙禄松开我前,冲击我后背的那股子阴寒,手下意识的伸进了包里。

“别装死了,还不赶紧起来!”

张喜突然站起身,朝着孙禄屁股上就是一脚。

“卧槽,你丫找打架呢?”孙禄猛地蹦了起来,瞪着眼就想扑过去。

“屠子……”

我本来还满心警觉,可看孙屠子一蹦三尺高,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他明明伤成那样了,怎么一下子就生龙活虎了呢?

“别过来,敢过来削你丫的!”张喜闪到我身后嘿嘿笑道。

孙禄像是也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看还在流血的肚子,抬起头看着我和张喜一脸的狐疑,“什么情况?”

“你觉得疼吗?”张喜笑嘻嘻的问。

孙禄愣了愣,拨楞了一下脑袋,用手指戳了戳伤口,喃喃的说:“好像不怎么疼……”

“不疼就是没事儿啊!你还装死个什么劲啊?”张喜哈哈大笑。

我回头看了看眼睛眯成线的张喜,恍惚间隐约有些明白过来。抬手摸摸脖子,感觉一阵刺痛,一咬牙,重重抹了一把,快速的将血拍在双肩,大声道:

“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六甲固元,鬼眼通天!”

法诀一出口,我就感觉眼前闪过一道若有若无的绿光。

再看孙禄,正捧着肚皮,愣愣的看着我发呆。黑乎乎的胖肚子圆的像怀胎足月似的,哪儿来的半点伤口!

再看被我丢在地上的竹刀,同样没有半点血迹。

“是鬼遮眼!”

我彻底反应过来,心里却惊骇到了极点。

孙禄根本没受伤,我没捅到他,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可要说孙屠子被鬼迷了还情有可原,我现在已经是阳世恶鬼了,怎么还会被鬼迷惑?

这诡异的井下佛堂内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我来不及多想,拿出毛笔朱砂,走过去在孙禄的左肩快速的画了道符。

孙禄在肚皮上拍了两下:“哎呀我去,没事儿了!”

我点点头,转眼看向张喜。

张喜撇撇嘴,“不用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见你快被屠子掐死了,还犹犹豫豫的不肯对他动手,所以才出来帮你一把。”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这里除了咱仨,还有别的东西,我也看不到它们,但可以肯定,‘好朋友’不止一个。”

孙禄这会儿又恢复了生龙活虎,晃着膀子来到跟前,大咧咧的说:

“管它是一个还是一百个,咱们祸禄喜三把刀聚齐,那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可没他那么乐观,想到刚才的状况只觉得疑惑重重,还有些许的后怕。

开玩笑,孙屠子虽然不是真的受伤,可作为医科生,我们都知道意识同样会造成死亡。

受伤是假,可孙屠子的脸刚才已经没半点血色了,嘴皮子都开始发灰了……

“哎,祸祸,你有没有觉得你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啊?”张喜突然说道。

“少了点什么……”

张喜挠了挠头:“我也说不大清楚,就是感觉。你还记不记得洗浴中心那一次?”

我斜眼看着他不说话。

不提还好,一说起来我就上火。

那次老子明明刚蒸完桑拿正爽呢,怎么就跟着他‘进了储物柜’,然后被推进藏魂棺了呢?

张喜干笑两声:“哥们儿,我绝对不是故弄玄虚,只是作为兄弟,有些话我不能提前对你说。相信我,那是为了你好。不过你的运气真不错,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来个枕头,呵呵。”

他话锋忽然一转,说:“在洗浴中心那次,藏魂棺磨灭了你表面的阳气,照理说你已经是真正的阳世恶鬼了。可我发现很多时候,该看到的、该感觉到的,你都看不到、没感觉。”

听他一说,我也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他说的没错,事实是,虽然没他说的那么清楚,可每次遇到诡事,我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说是力不从心吧也不像,就像是……总归是少了那么一股子应该有的先知先觉……

“两位大哥,咱现在是不是得先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这大灯笼是干嘛使得啊?”孙禄拍着肚皮说。

我把目光转向供桌上方悬挂的八角灯笼,看了看灯笼发出的绿光,下意识的转眼看向张喜。

张喜摇头:“这不是阴灯。”

“绿火不是阴灯?”

“不是。”张喜笃定的说,可接着又有几分不确定的说:“这灯笼的光确实带着几分阴气,但好像还有别的气势,是我没见过,说不上来的。”

“靠,我看你们俩是越活越倒退了。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看里面是什么不就行了?”

孙禄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到供桌旁,把八角灯笼摘了下来。

“屠子!”

“别乱来!”

我和张喜同时出言阻止,但为时已晚。

灯笼摘下来的一瞬间,里面的亮光一阵恍惚。

与此同时,斗室‘佛堂’内平地起了一股阴风,我一直揣在衬衫口袋里的手机闪光灯一下灭了。

“背靠背!”

张喜低声说一句,人已经贴到了我身后,朝孙禄使劲招手:“快过来!”

“屠子,快把灯笼放下!”我也急道。

孙禄像是没听见我们两个的话,就杵在供桌前,提着灯笼,低着头对着上面的口往灯笼里看。

绿色的光亮照在他脸上,感觉就像是没有生命的蜡像一样。

“屠子……”

“祸祸!”我刚又喊了一声,孙禄猛然抬起头,“那小孩儿在灯笼里!”

“小孩儿?”

我和张喜对望一眼,都愣了。

孙禄使劲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我觉得……我见过这孩子,他……他就是……”

说话间,我眼角的余光蓦地瞥见供桌上方陡然一黯,不禁大惊失色:“快走开!”

同一时间,张喜已经消失了踪影。

下一秒钟,就见本来站的四平八稳的孙屠子像是被人拽了脚脖子,一个狗啃屎从摆放供桌的神台上摔了下来……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干枯业火

就在孙禄扑倒的一瞬间,神台的上方轰然落下一件黑漆漆的事物,“砰”的一声,将供桌砸的粉碎。

“我滴乖乖,这还有机关啊?”孙禄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跑到我身边。

张喜也现身出来,皱着眉头说:

“屠子,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莽撞?你有几条命啊?”

孙禄咂咂嘴,没吭声。

我只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灯笼,目光就转向了神台,看清状况,顿时呆住了。

从上面掉下来,砸碎供桌的竟然是一尊塑像!

整个塑像就和真人差不多大小,双腿盘起,似是在打坐。

但那绝不是什么佛爷菩萨,而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形。通体漆黑,就像是被火烧过的焦炭一样,完全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我和张喜、孙禄互相看了一眼,下意识的朝着神台上方看去,心里狐疑到了极点。

佛堂自然是供奉佛祖神明的,怎么会有这么一尊模样诡异的塑像?

而且塑像并不是摆在供桌上,而是悬在神台上方,下方还吊着一盏怪异的八角灯笼……

“屠子,你说灯笼里有什么?”我随口问着,就想回头查看。

可是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斜上方屋顶的一个角落里,似乎是蹲着一个人!

我头皮一紧,拉着孙禄倒退了两步,让他把灯笼挑高。

绿色的灯火照亮屋顶,看清楚状况,我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那哪儿是什么人啊,根本就是一个浮凸在角落的人形石像。

从胸前的曲线看来,那应该是女性形象,却是侧身朝着神台的方向跪在那里,像是在对着神台膜拜。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石像的肩膀上,并不是石刻的脑袋,而是顶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头骨!

很快我就发现,这种顶着骷髅头的女人石像不止一个,而是除了神台的一侧,其它三面靠近屋顶的位置,各有三个,总共是九个。

九个石像像是嵌在墙壁里,又好像是浮凸的整体雕刻,虽然身体的细节略有不同,但每一个都是跪着的女子形象,而且每个石像都顶着一个人头骨。

“喜子,知道这些石像是干什么的吗?”我问。

张喜的声音同样带着疑惑,却说:

“不知道,可这绝不是石像那么简单,我能感觉的出,在不久前,每一个头骨里都还存在过魂魄。”

“头骨里有魂魄?九个女鬼?”孙禄瞪圆了牛眼。

张喜点点头,“之前就连祸祸都被遮了眼,应该就是这九个鬼在作怪。”

“那这九个鬼现在哪儿去了?”孙禄回头看了一眼铁门,“她们把我们关在里面,自己跑出去了?”

我和张喜对视一眼,彼此的脸上也都满是惊疑。

和孙屠子的想法不同,我隐约能感觉出,除了我们仨,佛堂里还有其他的存在,而且不止一个。

可让我感到恐慌的是,我明明用血开了鬼眼,但却仍是看不到它们。

“屠子,你刚刚说灯笼里有什么?”张喜问。

我的目光也跟着转到了八角灯笼上。

孙禄把灯笼往上提了提,拧着眉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不等他开口,就把头凑到灯笼上方,低头往里看。

只一眼,我就差点没喊出声。

灯笼里并没有蜡烛之类的火源,而是只有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缓缓抬起头向上看来。

他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绿色的,就和黑夜中山猫的眼睛一样闪耀着妖异的光!

这应该就是我和孙屠子在上面的时候,看到的井底下的那个小孩儿,他怎么会在灯笼里呢?

我退后两步,看着两尺多高的八角灯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张喜也已经看清了灯笼里的情形。

他忽然抬起头,神情古怪的看向孙禄。

而孙屠子也看着他眨巴眼,表情同样的莫名怪异。

过了一阵,两人竟同时转头看向我。

我被他俩看的心里更加发毛,勉强问:

“你们看我干什么啊?”

孙禄咧了咧嘴,“祸祸……我说实话你别不爱听。我觉得吧,这小孩儿我看着眼熟。”

我不禁一愣。

同样的话他刚才似乎说过一遍了。

事实是,我之所以反应强烈,是因为和灯笼里的小孩儿四目相对的时候,我也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不但见过那小孩儿,而且还对他十分的熟悉,可要我说在哪里见过他、什么时候见过他,我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

“我也见过这孩子。”张喜斜睨着我说。

“我也是。”

我恍惚的点点头,试着分析说:“咱们仨都见过,那应该是我们认识以后的事了……”

想不到张喜和孙禄又对望了一眼,竟同时朝着我摇头。

孙禄忽然抬手指着我,压着嗓子说:“我感觉这里头的孩子就是你!再不就是你儿子!”

“卧槽……”我就差一点没冲上去给他一脚。

可让我更加没想到的是,张喜居然神情古怪的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

“我肯定,这小孩儿就是你!”

我再一次愣住了,好半天才步伐僵硬的重又走上前,看了两人一眼,再次低下头往灯笼里看。

这一次,看到仰望的小孩儿,我心中诡异的感觉到达了极限。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对灯笼里的小孩儿有那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说不出在哪里见过的感觉了。

在董家庄老屋的相框里,有一张有着花边的黑白照片。

那是我还不怎么记事的时候,姥爷带着我去镇上的照相馆拍的。

灯笼里的小孩儿,除了眼睛是绿色的,五官长相,竟和那时的我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张喜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蹙着眉头想了想说:

“我是不是说过,总觉得你身上少了点什么?”

“啊?”

我茫然的看向他,但是很快,混乱的大脑中隐约有一条模糊的线索浮现出来。

孙禄眼珠子转了转,说:

“祸祸,你说你小时候,顾羊倌帮你看过命,现在灯笼里居然有个‘小祸祸’……那个顾羊倌,该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

我像是触电般的浑身一震……

顾羊倌!

我听姥爷说过,家里的那张照片,是我四岁那年,过年的时候拍的。

四岁那年,所谓的父母离开了我,原因是……顾羊倌帮我看命,说我是克父母亲人的大祸害……

顾羊倌,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祸祸,你没事吧?”张喜小心翼翼的问。

我踉跄着退后几步,勉强摇了摇头,“没……我没事。”

我本能的把视线从八角灯笼上挪开,想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可当目光转到神台的方向,我竟看见,供桌的废墟间,那尊焦炭般的人形塑像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塑像竟然张开了眼皮,露出一对血红色的眼睛!

“喜子……”

我刚喊了一声,塑像蓦地抬起了头,血色的目光直勾勾的瞪向这边。

孙禄和张喜也看到了这一幕。

孙禄忍不住打了个嗝:“我去,什么情况?雕像活了?”

我愣愣的看着那塑像,渐渐发觉,那双红眼睛似乎并不是没有情感的死物,而是带有一种说不出的肃杀愤恨。

我猛然反应过来:“那不是塑像,是焦尸!”

话音未落,‘塑像’眼中的血光陡然暴涨,竟像是有实质般的朝着这边射了过来。

“喜子,小心!”

我大喊一声,伸手就去拉孙禄,可不等我碰到他,血色的目光就像是箭一般的照射在了他身上。

下一秒钟,孙屠子就像是浑身泼了汽油,被打火机点燃一般,周身腾起了火焰。

只不过这火不同于一般的橘红湛蓝交杂,而是一种完全的红色火光,就像血一般。

“屠子!”

我忙不迭的解下背包,就想扑打火焰,但张喜却突然一把拽住了我。

“你干嘛?”我气急败坏的想挣脱他。

“你先别急,你看他的样子,像是感觉到疼吗?”张喜幽幽的说。

我一怔,再看孙屠子,这货竟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俩,“又怎么了?你们看我干嘛?”

看着他全身都被包裹在红色的火光中,我一下就懵了。

“等着看好戏吧。”张喜拉着我推开两步,淡淡的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火……”

“这不是一般的火,是干枯业火。屠子是活人,烧不到他的。”

张喜朝着神台上的雕像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突然露出一副狰狞的表情,恨恨道:

“这个顾羊倌,真他妈该死!”

我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只是眨眼间的工夫,孙屠子已经彻底被红火包围,连身形都看不见了。

不光如此,他一直提在手上的八角灯笼,也被火光引燃,快速的燃烧起来。

就在有着蛇纹的灯罩被焚烧一半的时候,火光中突然跳出了那个光屁股的绿眼睛小孩儿,手舞足蹈的朝着我径直跑了过来!

小孩儿一跑出来,包裹孙屠子的火焰竟也瞬间离开了他,跟在小孩儿后面朝着这边卷了过来!

我本能的想躲,没想到张喜突然把我朝前推了一把,他自己却连蹦带蹿的跳到了一边,嘴里叫着:

“业火只伤灵识邪魅,你是活人,你怕什么?”

“你奶奶个孙子!”

虽然听他这么说,可出于对火的恐惧,我还是想跑。

但是被他推了一把,动作已经慢了半拍,刚一转身,那个被火追赶的小孩儿就扑到了我身上……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小草头仙

出于恐惧,我本能的想把这绿眼睛的小怪物拨开,哪知道他只是朝我身上一扑,跟着就不见了。

跟着席卷而来的红色火焰,也在这一刻消失了踪影。

然而与此同时,我衬衣口袋里的闪光灯却再次亮了起来。

“人呢?”我慌乱的在后背上摸索。

好半天,才听到孙禄粗喘着说:“那小孩儿……好像……好像钻到你身子里去了。”

我浑身一紧,扭脸看向他。

“我去……”

看清孙屠子的状况,我不禁连着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这是啥眼神?”孙禄反倒被我给弄愣了。

我勉强咽了口唾沫,转眼朝张喜递了个眼色。

张喜眉毛耸了耸,走过来问我:“你看见什么了?”

“你看不见?”我愕然问。

张喜摇了摇头,“你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应该是少了一部分先天的灵识。刚才那个被拘禁在灯笼里的小孩儿,就是你缺失的灵识。现在你灵识完整,鬼身圆满,你能看到的,我可未必能看到。”

又是灵识……我忍不住想起了驿站中的小雅……

但是很快我就又转向孙禄:“屠子,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你不觉得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吗?”

我一阵无语,抬眼看向他身后,就见他左右两肩各露出好几颗面无表情的女人头……

我想了想,还是把我看到的单独跟张喜说了。

张喜听完,低声说:“我现在完全感觉不到这里还有鬼气,就算屠子身上有什么,应该也不会伤害他。”

他抬手指了指神台上的‘塑像’,欲言又止,最后表情凝重的说:

“先上去吧,关于这里的一切,顾羊倌应该会给你答案。”

说完,就在我眼前消失了踪影。

紧接着就听外面传来拔门栓的声音,关闭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最后抬头朝着房顶的九个人头骨石像看了一眼,和孙禄一起走了出去……

孙禄刚把我拉出井口,院子的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打着把破伞,提着个大塑料袋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双方一照面,都是一愣。

少年朝井口看了一眼,揉了揉蒜头鼻,问:

“你们去下面看过了?”

我点头,冷声问:“你师父呢?我现在马上要见他。”

小雷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没说话,径直走到正屋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灯一亮,我和孙禄都怔住了。

上次来过的正屋,竟是被布置成了灵堂,当门桌上的相框里,赫然就是顾羊倌的照片。

“师父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小雷揉着眼睛哭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从医院回来,当天晚上师父就走了。”

小雷一边说,一边从塑料袋里掏出几个一次性饭盒,打开了摆在遗像前。

我不禁皱眉,“人都死了,为什么没有香烛供奉?还拿盒饭摆供?你没找问事的?”

小雷哭着摇头:“师父不让找,他说他不配再受人间香火,下辈子只能入畜生道。我不敢不听他的话,可他是我师父,我怕他在下面饿着……呜呜呜……”

我和孙禄对视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相框,问:

“你师父以前眼睛不瞎的,为什么要用瞎眼的照片做遗照?还是侧脸?”

“师父知道你一定会来,他说他没脸见你。”

小雷把盒饭摆好,揉了揉蒜头鼻,回过头泪眼婆娑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跪了下来,不等我反应过来,就‘砰砰砰……’连着磕响头。

“你干什么?”

我和孙禄急着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小雷被扶起,却忍不住大哭了一阵,才抽噎着说:

“师父走之前跟我说,他不该因为贪念,把你一部分先天灵识炼成了能寻觅天灵地宝的草头神……徐大哥,你原谅他吧……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师父这些年,没有一晚睡的安生过……”

“草头神?二郎神的手下?他把祸祸当什么了啊?”孙禄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我拦开孙禄,又问了小雷几个问题。

小雷一一回答,然后从一旁拿出个信封交给我,说是顾羊倌让他转交给我的。

我接过信封随手塞进包里,看了看桌上的照片,转身就往外走。

“徐大哥……你能不能原谅我师父?”小雷在身后问。

我停下脚步,犹豫了好一阵才说:“我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上一辈人做了什么,都不该由后辈来求情和承担。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困难,打给我。”

离开顾羊倌家,当晚我和孙禄就近找了家旅店胡乱歇了一夜。

孙禄洗完澡从厕所出来,侧着膀子问我:

“祸祸,你看我背上这是什么啊?”

我正愣神,闻言看去,登时呆住了……

第二天上午,两人开车回了市里,直接到了猪鼻巷。

刘瞎子家照例是院门大敞,走进去,隔着窗户就见他正在书桌前傻乐。

见他没发现有人进来,我就想过去吓他一跳。

没想到他脸也不扭的说:“徐祸祸,知道你来了,别杵着了,进来吧!”

我还是忍不住大步走了过去,到了窗边,正见他关掉一个对话窗口。

进了屋,见瞎子从里屋出来,我眯着眼睛看他:

“跟段四毛luo聊呢?她光着屁股都能算到你这头谁来了?”

“滚犊子!”瞎子斜了我一眼,却难掩猥琐的笑意,“你瘸的为毛是手,不是嘴呢?”

我跟他也不用废话,打屁了几句,直接说出了昨晚的经历。

瞎子听完,脸色阴沉的跟快要下雨一样。

好半天才对孙禄说:“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后背。”

孙屠子当即脱掉背心,转过身,赫然就见他肥厚的后背上,隐约露出九个青黑的骷髅头印记。

“草他妈的!”

瞎子骂了一句,声音冷的像冰,“是九煞阴阵!”

我打开一罐饮料喝了一口,让他说清楚。

瞎子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问我:

“你应该知道什么是草头神吧?”

孙禄:“草头神不就是杨戬在灌江口聚集的一千两百个野仙手下?”

瞎子摇头,又狠抽了口烟,“你说的那是神话故事,在憋宝一行里,也有一种叫做草头神的存在。”

我给孙禄解释说:在牵羊憋宝一行中,除了观天、相地、踩龙、盘口四绝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法门,叫做憋地仙。就是把有灵性的活物、甚至是‘死物’,用特殊的方法炼制成能够探察宝物灵气的工具。这种被炼制的寻宝‘器物’,在外八行里被叫做草头神,或者小草头仙。

不等我说完,孙屠子就猛拍桌子:

“马勒戈壁的,姓顾的老狗日的居然把‘小祸祸’当探路狗那么养着?”

我一阵沉默。

瞎子和孙禄一样咬牙切齿,“我特么早看出顾羊倌不地道,没想到他竟然缺德到这个份上。他应该是在当初分化出了祸祸的一部分灵识,然后用九煞阴局拘禁圈养了起来,当成草头神替他寻觅天灵地宝。”

我也点了根烟,抽了一口,从包里拿出小雷给我的信封丢在桌上。

瞎子直接拆开,快速的看了一遍,转眼问我:“你看过了?”

我摇头:“不看了,人都死了,难道我还把他挫骨扬灰?”

瞎子拿起打火机把信纸点着,丢出窗外,回过头看了我一阵,忽然邪邪一笑:

“嘿嘿,徐祸祸啊徐祸祸,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走运了。”

“你又开始了?”我最烦的就是这家伙故弄玄虚。

瞎子瘪着嘴摇摇头,“我说的是真的,我要是没猜错,你昨天晚上从那口井里出来的时候,应该还看到了一个你很不想见到的人。”

我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昨天晚上被孙屠子从井里拉出来,我第一眼就看到井台的另一侧站着一个瘦小的老头。

是顾羊倌。

回想起来,孙禄的手机掉进井里前,肩膀上那一下是谁拍的、还有我们进去佛堂后,门是谁插上的就呼之欲出……

瞎子把烟掐灭,又续了一根,缓缓的说:

“在你四岁那年,顾羊倌帮你看命,不光看出了你的噩运,还从你身上看到了好处。他利用憋宝禁术,把你的先天灵识炼成了‘小草头仙’,替他憋宝相灵,那也就是你们昨晚在灯笼里见到的小祸祸。

当然,干什么都要下本钱的。你们说的那九个人头骨石像,其实是一个阵法,叫做九煞阴阵。是搜寻九个被刽子手砍掉头的女人头颅摆成的阵局。九颗骷髅就是九个不同朝代的冤死阴魂,她们在阵局里一是镇住‘小草头仙’,二就是安抚伺候小祸祸。”

‘我伺候你那么久了,现在,是时候你回报我们了……’

我脑海中重又回荡起孙屠子被附身时说的话。

瞎子说,顾羊倌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一己之私,但倒行逆施,最后还是遭了报应,被‘山猫叫魂’喊走了眼力,最后变成了不能见光的半盲。

兴许是虱子多了不痒,又或许是出于法医自身对死者的尊重,我没有就顾羊倌的事再多说。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瞎子,“这是凌家后人凌红替季雅云拍的一组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有一只鬼,我连着两次,都顺着鬼所在的位置,找到了不同寻常的通道。”

瞎子一言不发的拿出照片,逐张看了看,眼中渐渐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神情……

正文卷 第十九章 东北往事

足足过了半个钟头,瞎子才把照片放下,说这十二张照片绝不普通,而是暗藏了十二个大风水局,十二个局势中,又分别包含了许多小的格局。之前凌家在十莲塘布设的‘毒凤担阳’就是其中之一。

我点点头,对于这点我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隐约已经猜到了大概。

凌家的家传秘术,应该主要是风水邪局。

刺猬头猜霸之所以肯‘帮助’凌红,目的就是为了从凌红手中得到这些造局的法门。

然而谁都没想到,凌红早在多年前就把这些法门以照片的方式记录了下来。而且,还把闺蜜季雅云当成了‘坐标’。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照片,我也不能前后两次福至心灵,利用其中的提示另辟路径。

瞎子问我,能不能把照片留给他研究几天,他觉得照片里蕴藏的讯息或许不止表面上这些。

我当即同意。

临走前孙禄不放心的问瞎子,背上的九个骷髅印记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瞎子摇了摇头,却忽然咬牙切齿起来,说:做羊倌的利用‘小草头仙’憋宝相灵不稀罕,可那些草头仙都是用有灵性的动物之类炼制。顾羊倌竟然硬是把人的灵识炼成了草头仙,而且还用九煞阴阵这样的邪局来镇压‘小祸祸’。

最可恶的是,他知道自己那么做天理不容,除了利用九煞阴阵来困住‘小祸祸’,还在八角灯笼上面布设了机关。

悬在灯笼上方的,应该是被天雷劈过的雷劫尸,其中蕴藏着能烧毁灵识邪魅的干枯业火。

一旦‘小祸祸’想逃走,又或者有人想偷走八角灯笼,就会触发机关,释放出雷劫尸中的业火,把‘小祸祸’活活烧死,连同那九个结阵的女鬼也会被烧的魂飞魄散。

因为是业火焚烧,这样一来,等同是‘毁尸灭迹’,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我听得不寒而栗,孙屠子更是破口大骂顾羊倌不是东西。

瞎子说:“屠子是屠户出身,身上杀气重,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把雷劫尸中的业火先一步引到他身上。也是小祸祸见机的快,他应该是认出了祸祸你这本主,所以脱困后第一时间逃回本体,这才逃过了一劫。”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孙禄厚实的后背,似笑非笑道:

“那九个结阵的女鬼可不是普通的鬼,要我说,至少也得是百年以上的老鬼才能镇得住祸祸这个大祸害。她们都是被刽子手砍了脑袋的恶鬼,杀气重的人对她们最有‘吸引力’。照我看,从你一进到那扇铁门里,九个女鬼就都附在你背上了。后来你替她们分担了干枯业火,让她们不至于魂飞魄散。但后来业火去追杀‘小祸祸’……”

瞎子固态萌发,又故弄玄虚的在节骨眼上停住了口。

孙屠子本来就听得一愣一愣的,见他装13,哪还有好脾气,直接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有屁快放。

瞎子被掐的直翻白眼,抡了一通王八拳才勉强挣脱了孙屠子的魔爪,脸红脖子粗的说:业火没有烧死九个砍头女鬼,却恰到火候的将她们‘烙’在了孙屠子的背上。这样一来,孙屠子的杀气不光没有消减,反倒更重了。

“我背上有九个女鬼?”孙禄听得冷汗直往下淌。

瞎子记仇的瞪了他一眼,“是啊,别看你白天闹得欢,到了晚上九个女鬼一起出来,挖心的挖心,喝血的喝血,把你九鬼分尸啊!”

见孙禄脸色煞白,我一把将瞎子推到一边,对孙禄说:

“你别听他瞎说,那九个女鬼被业火烧去了怨气,应该都去轮回了,留在你身上的最多就是她们的煞气。”

我倒不是单纯的安慰他,事实是在井下的时候,我确实看到他身后背着九颗女人头颅,但是从井里出来后,人头就已经看不到了。

瞎子似乎也觉出玩笑开过火了,眼珠子一转说:“屠子,你知道什么是干枯业火吗?”

见孙屠子瞪他,不禁讪讪的自问自答:“干枯业火就是天雷之火,你被业火加身过,别说鬼了,水一点儿的神仙看见你都得绕着走。一句话,现在不是你怕鬼,是鬼怕你啊!”

我和孙禄出了猪鼻巷,还没上车,我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看完短信的内容,我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

孙禄问我怎么了,我回过神刚要开口,就见瞎子拿着手机急匆匆的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他跑过来一把拉住我,气喘吁吁的说:“幸亏你还没走。”

说着,在手机上点了一下,举到了我面前。

“徐祸,是我。”扩音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备注,抿了抿嘴说:“你好,四毛。”

段佳音竟没跟我计较,在电话那头焦急的说:“我师父不见了,帮我找他!”

不等我答话竟又带着哭腔急道:“我师父不见了,你帮我找他,求你了……”

“佳音,你先别急,我来跟祸祸说。”

瞎子挂了免提,走到一边对着电话说了一会儿,挂了电话走到我面前,“你听到了,佳音她爸失踪了。佳音说她爸爸一定会来找你,让你有消息立刻通知她。”

虽然事发突然,段佳音在电话里又很是激动,但我还是弄清了状况。

段佳音口中的师父,就是她老爸段乘风。

段乘风失踪了。

瞎子显得很紧张,双手叉腰,跺着脚原地转了两个圈,回过头刚要说什么,我已经把手机举到了他面前。

瞎子一愣,盯着屏幕看了一阵,猛地抬眼看向我:

“佳音她爸去了东北?”

我点点头。

信息正是段乘风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先是东北某地的一个地址,然后是几句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

“兄弟,性命攸关,十万火急,尽快赶来;把季雅云也带来;别告诉佳音。”

瞎子抢过我的手机,回拨了过去,但是很快,里面就传来提示,对方已关机。

看得出,瞎子有点懵圈儿。

毕竟现在他和段四毛的关系不一样了,关心则乱,很正常。

我虽然满心狐疑,不知道段乘风为什么会突然‘玩失踪’,还给我发来这样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可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

去东北见他。

不为旁的,就因为他帮过我,而我,叫过他一声段大哥。

我犹豫了一下,点开手机的通讯录,拨出了一个号码。

……

傍晚六点,火车站的候车厅里,我和孙禄、瞎子跟季雅云、桑岚碰了头。

段乘风算是瞎子的准岳父,他出事,瞎子当然得去。

他本来还犹豫要不要通知段佳音,我没让。

段乘风信息里说的很清楚,不让告诉段佳音。现在还没弄清是怎么个状况,不能先把老段给卖了。

孙屠子是不放心我,反正现在局里也没什么事,有大双撑着,他也就请了几天假陪我一起。

季雅云是段乘风亲自点了名的,虽然不知道老段为什么非要我带上她,可老段在信息里说‘性命攸关’,那我也只有硬着头皮打电话让这位大美女同行。

至于桑岚……

我避开她直勾勾的眼神,偏过头看向往来穿梭的旅客,心里却暗自庆幸。

得亏潘颖那货这两天陪着窦大宝收拾新盘下来的铺子,不然就她那看出殡不怕殡大的性子,非跟来不可,到时候指不定比这乱多少倍呢。

一路无话,次日清晨,火车靠站。

过了一个晚上,瞎子的头脑已经逐渐恢复了清明,直接跑到火车站内的一家汽车租赁点租了辆七人座的suv,按着导航提示,直奔段乘风给的地址。

当车子穿过市区,在国道上行驶了二十几分钟,驶入一个小县城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路边摊,我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愣了片刻后,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瞎子,停车。”

瞎子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缓缓把车停到路边。

我下了车,快步走到小摊前,看着刚从油锅里捞出来滋滋作响的油糕发愣。

“你要几个啊?”摊主老头用火筷子点着我问。

我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的问:“老叔,这是啥啊?”

摊主老头哈哈一笑:“外地来的吧?这是咱本地的小吃,炸糖糕,有红糖的,有白糖的。”

“白糖糕多少钱一个?”我喃喃问道。

“五毛一个,一块钱仨!”

“耶?!”我下意识的往后一蹦,“不是两毛一个,三毛钱俩吗?”

摊主老头眯起眼睛看了我一阵,忽然睁大眼睛,用夹糖糕的长筷子指点着我大声说:“哎呀妈,是你这小娃子啊!”

我一怔。

就见摊主老头脸一偏,斜睨着我说:“两毛一个,三毛钱俩……”

他突然猛一抬调门,装出一副稚嫩的声音:“五毛钱几个?”

紧跟着又笑哈哈的说:“小王八犊子,这都多少年了,你咋地还想五毛钱买四个啊?”

我呆立当场,好一阵子脑子都是木的。

从刚才一进这县城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觉得这地方我好像来过似的。

我一直想不出我什么时候来过,直到老头嬉笑着说出这番话。

七岁那年第一次坐火车,姥爷带我来的就是这儿!

那年我凭着小聪明花五毛钱买了四个白糖糕…分了一个给毛小雨……

这个卖炸糖糕的老头,居然就是那年的那个大叔!

这个县城……

正文卷 第二十章 蛟鳞河

认出卖白糖糕的大叔,童年往事便和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在这之前,我对这个叫府河县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印象,现在才知道,七岁那年跟着姥爷来东北探亲,来的就是这里。

“哎呀妈,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啊。”卖糖糕的大叔挠了挠已经花白了的头发,笑呵呵的感慨道。

我使劲吸了吸鼻子,咽了口口水:“真香。哎?叔,你咋还认识我啊?”

我是真好奇,这都十多年了,要不是他说‘两毛钱一个,给你五毛四个’,我都认不出他来。

大叔笑道:“换了别人我还真认不出来,你这小娃子我可忘不了。那时候你才多大?让人推了一把,拿了火钩子就跟大人干仗!哎呀妈,那气性大的啊。”

大叔忽然一瞪眼,“你把我火钩子弄哪儿去了?这都多少年了,该还给我了吧?”说完一阵哈哈大笑。

我也是一阵笑,想起当年的情景,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我让大叔给我来二十个糖糕,看着他把现炸的的糖糕捞出锅,我忍不住问:“叔,你以前不是在火车站摆摊儿嘛,咋搬这儿来了呢?”

“娃啊,你这是多少年没来了。你说的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说的那是老火车站,早就停用了,火车不都改到市里的新站去了嘛。都没人儿了,我卖给谁去?”

接过大叔包好的糖糕,我要给钱,大叔却说什么都不肯收,说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再见面,那得是多大的缘分啊,不喝顿酒,几个糖糕还能要钱?

东北人豪爽,我也就没多矫情。又和大叔聊了一阵,才回到车上。

汽车穿过县城,又跟着导航开了将近二十来分钟,才到达段乘风给的地址,一个叫蛟鳞河的小村落。

看着有些荒芜的村落,我有些疑惑的看向瞎子。

瞎子把最后一个糖糕塞进嘴里,拨楞着脑袋说:“你看我也没用,我和老段还没到翁婿俩无话不谈的份上。”

段乘风只是让我来蛟鳞河村,却没给具体地址,我正想找人问问有没有见过这么个人,村子里头忽然跑出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

孙禄忍不住咋舌道:“乖乖,这狗岁数可不小了,胡子都白了。”

瞎子说:“可不嘛,要按照人的岁数,你喊它爷爷都算欺辈分了。”

两人正说着,老黄狗居然跑到了我面前,朝着我叫了两声,回过身摇了摇有些秃了毛的尾巴,颠颠儿的往村里跑去。到了村口停下来,又回过头朝着这边叫了两声。

“它好像在让我们跟着它走。”桑岚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招呼几人跟上去。

“这个老段,净弄些神神叨叨的事儿,这是算到我们会来,专门派了条老狗来接我们啊。”瞎子边走边嘀咕。

一行人跟着老黄狗来到村尾,老黄狗小跑进了一个小院儿,紧跟着院里就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徐祸来了吧?赶紧进来吧。”

我一愣,带着疑惑走到院门口,就见院中的一棵枣树下,一个人正坐在轮椅里笑盈盈的朝我招手。

“段……段大哥?!”我差点没认出这人。

记得和段乘风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丰神俊朗的中年模样,怎么才半年多的时间,竟然头发都白了,歪坐在轮椅里,就跟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不等我反应过来,瞎子已经小跑了过去:“哎呦哎,老丈人,你可把人愁死了,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跑到这儿来了。”

段乘风微微皱眉,“你怎么也来了?没告诉佳音我约徐祸来这儿吧?”

“您老有话,我哪儿敢啊。我这不是担心你老人家,才巴巴的跟来的嘛。”

我走到段乘风面前,看了看他的腿,忍不住声音发颤:“大哥,你的腿……这都是因为帮我卜卦弄的?”

段乘风摆了摆手,“不是,你别听这小子和佳音瞎说。”

我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又摆了摆手,说我们舟车劳顿,先洗洗风尘,歇一歇再说。

说完,竟闭上眼睛不再理我们,自顾自的养起神来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穿着素朴,长相很喜庆的村妇来到了院子里。

段乘风说知道我们今天会来,他自己腿脚不便,就让隔壁邻居帮着弄了些饭菜招呼我们。

我们几个帮着村妇把饭菜端来,段乘风竟又指使瞎子去厨房抱出了一个没开封的酒坛子。

段乘风让瞎子把泥封打开,把酒倒上,笑呵呵的说:“这可是我自酿的高粱酒,已经封存了二十多年了,一直都没舍得喝。今天开了封,咱们就着正宗的山鸡炖蘑菇,不醉不归。”

酒坛一打开,酒香顿时溢了出来。喝上一口,辛辣中透着一股悠远绵长的醇香。

酒的确是陈酒,却把我心底的疑惑彻底勾了起来。

瞎子同样也忍不住了,问道:“老丈人,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好像还跟这里的人很熟似的?”

段乘风嘿嘿一笑,“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能不熟吗?这里才是我的家。”

我和瞎子都愣了,瞎子挠了挠头:“您老家是东北的?怎么没听佳音说过啊?”

段乘风又笑了笑,不过笑意中却透着几分苦涩,又喝了一大口酒才有些喃喃的说道:“这里是我家,也是佳音她母亲的娘家,连佳音都没来过这儿,又怎么会告诉你?”

听他解释我们才明白过来,原来早在多年前上山下乡的时候,他就插队在蛟鳞河村,是在这里和段佳音的母亲结的婚。

又吃喝了一会儿,我开始说正题。

“大哥,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啊?”

段乘风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和我碰了碰杯,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才说道:

“兄弟,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我现在腿脚不灵便,的确是因为卜算了不应该算的事。但这和你真没关系,我之前帮你,还厚着老脸和你兄弟相交,完全是出于私心。是想着将来有一天,你能帮我找到一个人。”

我和瞎子对视了一眼,瞎子说:“老丈人,你想找谁直说就行了,祸祸又不是外人。”

段乘风盯着手里的酒杯缓缓的说:“找佳音的母亲。”

我和瞎子又都一愣。

好一会儿,瞎子才问:“佳音她妈不是早就去世了嘛,怎么还……难道她老人家还活着?”

段乘风长叹了一声,“佳音的母亲确实早就过世了,可人死了,魂却丢了。我想让徐祸帮忙找的,是她的魂魄。”

我点了根烟,直接问:“你想让我去哪里找?”

段乘风说他帮我是因为有所求,这点我并没有多意外,从他对我转变态度的时候,我就隐约想到了些。不过我绝没想到他最终的目的,是让我帮他找一个死了的人。

段乘风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话:“佳音的母亲不是普通人,她是萨满。”

他突然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娟子现在在哪里……可我知道,如果再找不到她,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桑岚忍不住问:“老爷子,您的铁算盘不是灵的很嘛,怎么会算不到她在哪儿?”

段乘风惨然一笑:“你难道没听过能医不自医?卜算一门正是如此,是算不出自己和亲人的命运的。”

我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桑岚的衣角,示意她别再多问。

段乘风又是一阵沉默,像是在回忆往事,眼睛也渐渐红了起来。

然后,他就像很多喝了酒的老年人一样,开始述说起了往事……

正如段乘风所说,段佳音的母亲娟子,是村里的萨满,也就是东北常说的跳大神的。

在某个年代,牛鬼蛇神是连说都不能说的,所以那会儿娟子家过的很不好,不光全家人都低人一等,甚至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也就是在那会儿,段乘风插队到了蛟鳞河。

段乘风是祖传的铁算盘,成分自然也不算好,到了蛟鳞河,就被安排到了全村最穷的人家,也就是娟子家里。

年轻男女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日久生情是必然的。所以他和娟子顺理成章的结成了夫妻,并且在蛟鳞河落了户。

那时候所谓的‘成分’几乎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两人的出身都不好,尽管都夹着尾巴做人,段乘风也加倍努力的挣工分,可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还是穷的揭不开锅。

困苦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十年,直到某一天,村子里出了一件怪事,两人的生活才有了彻底的转变。

那年冬天的雪特别大,晚上睡一觉,天亮连门都冻上了。

这样的天气别说进山下套打猎什么的了,想出门都得费一番工夫。

这天段乘风和娟子在炕上猫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起来,两人合计着说,没想到今年会这么冷,家里准备的柴禾怕是撑不到转暖。趁着今天雪还小些,得再去山围子背点柴回来。

两人拿了柴刀麻绳,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雪出了门,走到河边上的时候,正要过河,娟子忽然一把拉住了段乘风,转过身就拽着他往回走。

段乘风问是怎么回事,娟子就是不肯说话。

直到回到村口,娟子才哆嗦着说:“不好了,村里要死人了。”

段乘风知道娟子是萨满,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赶忙问她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娟子又哆嗦了好半天才说,她看到河面上有一队古代的兵丁,其中还有人抬着一顶轿子,正在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呢。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蛟鳞河(2)

不等娟子说完,段乘风就捂住了她的嘴。

段乘风吃够了‘成分’的亏,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可不敢再说神啊鬼的。

这个时候,忽然就听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说:“哟,城里来的和俺乡下人就是不一样哈,这是跟媳妇儿亲热呢?你咋不啃两口呢?”

段乘风一看到这人,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来的这人叫牛大方,就是村里的一个懒汉二流子。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因为祖上几辈都穷的叮当响,硬是被划成分划成了‘上等人’,得了许多的实惠,日子反倒比段乘风他们家要过的滋润。

还有就是牛大方最早就惦记着娟子,娟子看不上他,嫁给了段乘风。这小子一直憋着怨,早些年隔三差五的就编些有的没的,净给两口子扣帽子穿小鞋。

可以说要不是因为这个牛大方,两口子也不至于过的这么凄凉。

最遭人恨的是,两口子结婚后一直都没生孩子,牛大方不止一回偷摸的堵上娟子,问她她男人那回事是不是不行,要是不行,他可以‘帮忙’。

要是在往常,段乘风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可是今天一看到牛大方,一下就愣住了。

段乘风那是什么眼力?他一眼就看出,这小子要倒大霉。

段乘风本来还想提醒他一句,可看到他色眯眯的盯着娟子,到了嘴边的话就又收了回去,拉着娟子就往家走。

到了家,插上门,段乘风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牛大方要倒霉,和娟子在河边看到的情形脱不开关系。

思来想去,段乘风一咬牙,打开炕头的箱子,从箱子底下翻出个布包。

揭开了一层又一层,露出了一把黝黑的小算盘。

算珠一动,段乘风的心也跟着猛一蹦。眼珠快速的转动两下,跳下炕就要往外跑。

“你干啥去?”娟子一把拽住了他,“你可别瞎来!”

一句话提醒了段乘风,也勾起了段乘风对牛大方的恨意……

转过天两口子还没起,外面就有人拍门。

来的是村里的村长,和同村几个上了年纪的人。

一看这几个人的表情架势,段乘风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几个老头子墨迹了半天,老村长才吞吞吐吐的说:蛟鳞河出事了,死人了,想让娟子过去看看。

这会儿娟子她爹已经过世了,娟子是村里唯一的萨满。

在避谈鬼神的年月,连村长都亲自找上门了,段乘风知道,这是出了大事了。

经过这一夜,段乘风已经想到了许多事,当即也没多说,叫上娟子就跟着村长等人出了门。

尽管算到了一些事,可到了村外的蛟鳞河边,看到河中的情形,段乘风还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时值严冬,本该冻的死死的河面竟然化开了两间屋子那么大的一片。河面上漂浮着不下二十几具死尸,几乎都快要将那片河面填满了,而且这些死尸,每一个都是面朝下的。

在段乘风看来,死尸倒不算什么,让他感到惊恐的是,河水化了。

要知道在东北,诸如松花江那样的大江大河,在冬天冰面上都是能跑汽车的。现在蛟鳞河竟然化了这么大一块,河底下那东西得有多邪啊。

娟子虽然是萨满,但是没怎么出过活,担惊受怕了这些年,也没了主见,看看河里的死尸,又看看段乘风,一句话也不肯说。

段乘风不一样,铁算盘重见天日,他昨天算到了很多事,经过一晚,想到的更多。

对于将来命运的改变,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盯着河里的浮尸看了一阵,指了指其中一具,让人捞上来。

几个村民用抓钩把死尸拉到岸边,捞上来翻了个身,立刻就有人叫道:“是大方子!”

这死尸正是昨天才跟段乘风两口子照过面的牛大方。

段乘风又连着指了四具浮尸,捞上来一看,都是本村或者邻村的人。

等到又一具浮尸被捞上来,段乘风大声说:“其它死人都不能捞,以后谁也别从河上走,要过河,就从桥上过!”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喊:“桥被雪压塌了!”

段乘风扭脸朝着远处看去,果然就见河面上唯一的一座木桥已经被压断了。

段乘风只说了一句:“那就别过河!”

然后就拉着娟子回了家,到家就把门插上,谁敲门都不开。

到了晚上,两人早早的上了炕。可没过多久,就听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阴惨惨的哭声!

段乘风和娟子对视了一眼,替她拢了拢头发,把被子向上一拉,蒙住了脑袋……

第二天早上,段乘风才打开了房门,却见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村里的人。

村长朝身后看了一眼,让他进屋说话。

进了屋,村长先是吧嗒吧嗒抽了会儿烟袋,才鼓着眼睛说:

“这是出大事了,半米多厚的冰,几百斤的石头扔下去都没事儿,一只鸡扔下去,立马就塌出一个洞……再浮上来,活鸡就变死鸡了!这是河里出了妖蛾子,要吃活物啊!小风啊,这说是不过河就没事,可不过河咋弄啊?今年太冷了,不过河,不进山,过冬的劈柴都不够,人得活活冻死!”

村长看了看娟子,又转眼看向段乘风:“大方子他们几个都是漏进去的,河里剩下的那些死人呢?那是哪儿来的啊?咱村儿和邻村,可都没再短人(少人)了。还有,那些死人,咋地都穿的一样的衣服啊?昨晚上满村子鬼哭狼嚎了一夜,我没敢出去,可村里有后生说了,他看见了,村子里全是‘人’,那些‘人’都穿着和河里那些死人一样的衣服,像是兵!”

说着,村长忽然站了起来,两腿一弯就要下跪。

段乘风赶忙托住他,低声对他说:“那些死人不是村里的,那都是陪葬的死人兵。叔,我也不多说了,你也知道我们家是啥情况,我只能跟你说……”

段乘风转了转眼珠,凑到村长耳边耳语了几句。

村长出了屋,让所有人都各自回家,只留下了那几个老人和八个壮实的小伙子。

到了中午,段乘风才和娟子一起,跟着村长等人又来到了蛟鳞河边。

村长让那八个小伙子守着四下,回过头和几个老人朝娟子作揖。

段乘风点头,娟子才从抱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描了五彩的大木头面具戴在了脸上,然后在河边摇摆着身体唱起了寻常人听不懂的话……

足足过了一个钟头,娟子才猛地停住了身形,摇晃了几下,指着河里的一个地方说:“就是那儿!”

段乘风扶住她,大声对村长等人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那东西捞出来!”

……

见段乘风说到这里又端起了酒杯,孙禄终于忍不住了,问道:“那河里到底有什么啊?怎么就把河都化开了?”

段乘风喝了一大口酒,缓缓的说:“是一具死尸,一个被赐死后葬在山里的皇帝妃子。娟子看到的,就是那个妃子的轿子,还有那些给她陪葬的下人、兵丁。”

瞎子蹙眉道:“要这么说,那应该是墓葬的气势走尽了,妃子和陪葬的尸身才会被地下河冲到蛟鳞河里。可那不过是个妃子,怎么会凶煞到了能够穿透冰层,把活人活物拉下河里陪葬的地步?”

“我事后查过典籍,那妃子是被皇帝赐死的没错,但却是不甘心上吊,她是一把火将寝宫烧了,把自己活活烧死的。古往今来有多少冤枉?她那是蒙了冤,不甘心。那些陪葬的兵丁下人又何尝有罪过?不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坑杀了。墓穴气势走尽,尸沉入水,还能不爆发怨念?”

段乘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时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让娟子又干起了萨满的活计。如果不那样,那年冬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我和娟子最穷,第一个就得死。也就是因为那件事,后来又帮我们俩度过了一场大劫。”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乘风干笑两声,只说了四个字。

我恍然大悟,忍不住替当时的两口子后怕的抹了把冷汗。

他说的那场劫难,多数人都是知道的。那场持续了十年的运动,不知道迫害了多少无辜善良的人,毁坏了多少历史遗留的瑰宝。

以段乘风和娟子的出身,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缘故,很难说能不能在那场浩劫中活下来。

因为蛟鳞河的那件事,全村人都把娟子当成救命恩人,那以后,两人的生活便逐渐有了改善。

在浩劫来临时,老村长更是连同全村的村民一起替两人遮掩,甚至为了保护两人,带领村民和‘小将’们对峙。

段乘风说,他算不到自己和娟子的命,却算到了那场浩劫,从而想到了自己和娟子将来的遭遇。可以说蛟鳞河的那件事,救了两人的命。

但也正是因为命运有了改变,所以后来娟子才会出事。

见他有些醉了,我就想先问问关于段佳音的母亲有没有什么线索。

段乘风听我问,先是露出了深深的疑惑,然后才缓缓的说:“我算不到娟子现在在哪里,可我知道,如果明天我们真的能上得了那列火车,就有可能找到她。”

“火车?”我和瞎子对视了一眼。

段乘风点点头,眼睛突然一红,“如果当初我和娟子没有上那列火车,娟子就不会死,更不会落的魂魄飘零无踪,佳音也不会没有母亲……”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火车上的死人

段乘风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缓缓的述说起事情的经过。

经过蛟鳞河的事之后,段乘风和娟子跟村民的关系有了极大的转变,十年浩劫终于过去,两口子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这一年,两口子迎来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娟子怀孕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段乘风高兴坏了,同时也开始盘算,是不是该回去城市了。

他倒不是嫌弃乡下的生活,相反,他已经习惯了这小山村的一切。

要是没有儿女,他愿意和娟子在这里终老,但既然有了孩子,那就不得不为孩子的将来着想。

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娟子一说,娟子虽然舍不得家乡,但想到孩子的将来,还是同意了。

于是,段乘风开始多方面联系,在娟子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两人一起踏上了去段乘风老家的火车。

傍晚时分,火车停在一个小站。

火车停了不大会儿,就上来一个人。

这人的打扮很奇怪,明明是大热天,却穿着长裤、夹克衫,还戴着帽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段乘风不由得多看了这人几眼,发现他的衣服都不怎么合身,夹克裤子都特别肥大,而且里面像是还穿着一身衣服似的。

而且这人一上来,段乘风就闻到他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儿。

正当段乘风觉得奇怪的时候,娟子忽然说自己不舒服,想上厕所,让段乘风陪她去。

两人到了厕所外面,娟子却突然拉着段乘风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进餐车,娟子才惊魂未定的说:

“乘风,我们不该坐这趟火车的!”

段乘风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娟子急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

“刚才上来的那个人,是个死人,他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不光是这样,我看见……看见跟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三个白脸的小孩儿!”

段乘风当时就懵了,娟子是萨满,虽然怀孕后灵力削弱,但是眼睛却仍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事实上看到那怪人上来的时候,段乘风就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现在听娟子一说,更是后脊梁一阵阵发凉。

可火车已经重新开动了,他只好安慰娟子,说就算那怪人不是好路数,可也不应该是冲着两人来的,再说火车上这么多人,他也不敢作妖。

嘴上这么说,却是不敢再让怀孕的娟子回去,花‘大钱’炒了几个菜,准备在餐车里对付到天亮再说。

娟子也没吃几口,等段乘风吃完,她已经靠在窗边睡着了。

段乘风见状,想了想,还是站起身,走出餐车,朝着两人原先的车厢走去。

一是他对那怪人有着几分好奇,死人怎么能坐火车呢?

但更重要的是,他和娟子的行李还在座位上呢,包里还装着他和娟子的全部家当,还有他家传的铁算盘。

刚到车厢门口,就发现不对劲。

过道里堵满了人,闹闹哄哄的像是出了什么事。

段乘风问身边一个出什么事了。

那人说,死人了,有个人病死在火车上了。

段乘风心里一咯噔,一下就想到了那个怪人。

恰好乘警和乘务员赶来,段乘风就跟在他们后边挤进了车厢。

进去以后,就见那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人已经没了生息。

让段乘风感到惊恐的是,瞧这人的脸色,绝不是刚死的,起码得死了一两天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娟子的话:

那是个死人,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

段乘风当即也不敢再停留,拿下行李就往回走。

快到餐车的时候,突然就见娟子挺着大肚子,慌慌张张的向这边跑来,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人。

嘴里歇斯底里的大声喊着:“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看到娟子癫狂的样子,段乘风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把行李一丢,跟着就往回跑。

没跑多远,就见前方一片骚乱,许多人一边慌慌张张的迎面跑过来,一边有人大喊:“诈尸了!”

段乘风是真急了,“娟子!娟子……”

……

述说到这里,段乘风呼吸越发急促,脸上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瞎子赶忙把一杯水端给他,却被他用力挡开,大半杯都洒了。

段乘风又粗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着我:“娟子不见了!她和那个怪人都不见了!”

“你冷静点,别激动,我们这趟来,不就是为了找她吗?”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疑惑到了极点,不明白段乘风说的‘不见了’是怎么一种情形。

段乘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说道:

“娟子一直喊着‘把孩子还给我’,疯了似的往人群里挤……我和她被挤散了。等到乘客平息下来,娟子不见了,那个怪人也不见了。”

“怎么个不见了?”孙禄看了看我,拧着眉毛问。

“就是不见了,我跟着乘警找遍了整列火车,也找不到她和那个怪人。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段乘风说。

孙禄还想追问,被我拦了一把。

“我当时已经疯了,在火车上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有找到娟子。”

段乘风抹了抹眼角,抬眼看着天空:“第二天一早,火车到站,所有人都下了车,这个时候……娟子居然自己回来了。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只知道她慢慢的走到我跟前,只跟我说了一句‘孩子找回来了’,然后就晕倒了。到了医院,医生替她检查后,居然说,她已经脑死亡了,但是肚里的孩子没事。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她生下了佳音,然后……然后她就走了。”

“那个怪人呢?”瞎子问。

“他一直都没再出现,我后来找到当时车上的一个乘警,才知道那个人当时确实已经被判定死亡,而且死了至少超过二十四个小时。那个乘警当时正准备跟同事把尸体抬走,没想到尸体忽然坐了起来,然后爬起来就往车尾跑。当时车上的人都吓坏了,以为诈尸了……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乘风缓缓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

“我算不到亲人的命,可我找同行算过,娟子的魂魄留在了那列火车上,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摆手阻止瞎子开口,问:

“大哥,你想我怎么做?”

段乘风睁开眼看着我:“帮哥哥一次,和我一起再上一次那列火车,把娟子找回来。”

瞎子点头,“哪一趟火车,我现在就订票。”

段乘风眼珠突然快速的转动了两下,说:“不用,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不用你去。我和徐祸,还有……”

他的目光转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季雅云:“你也一起去。”

“她去干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大的疑问。

段乘风没有回答我,而是看着季雅云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她如果不去,有些疑问,这辈子她都不会知道答案。”

见段乘风明显有些喝多了,我想了想,最后问道:“明天上车?几点?”

“吃完饭你们就先回县里吧,明天下午两点,我们在县里的老火车站汇合。”

瞎子本来还想说什么,我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按段乘风说的办。

我和瞎子、孙屠子都喝了酒,回县里的时候,只能让‘马路杀’桑岚开车。

我在车上眯瞪了一会儿,上了国道,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孙禄问。

我使劲搓了把脸,看了看他和瞎子:“早上买糖糕的时候,那个大叔说过,老火车站已经停用了。”

孙禄:“停用了?那还坐什么火车?”

瞎子放下车窗,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喷完烟圈,回过头看着我说:

“虽然老段是我未来老丈人,可我还是得说,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你。这样,祸祸你和……和季雅云……云姐,你们去县里的宾馆休息。明天按点去和老段汇合,其它的我来安排。”

到了县里的宾馆,瞎子让我和季雅云下车。

桑岚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们下车,我们去哪儿?我们不住这里吗?”

瞎子斜睨着她嘿嘿一笑:“你想知道当年在那列火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就跟着我们。”

桑岚把着方向盘瞪眼看了我一会儿,扭脸看向季雅云:

“小姨,那你自己小心点儿!”

看她那眼神我就是一头黑线。

这‘小心’指的是我吗?

瞎子他们走后,我和季雅云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

看着眼前的大美女,我不禁想起了老何的话:季雅云本来就是你的童养媳……

我不是酒后乱性的人,但天意弄人,因为事先没订房,这会儿再问前台,就只剩一个套房了。

我和季雅云都没有犹豫,套房就套房吧,反正是两个房间。

一进屋,两人都忍不住看向对方,彼此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客厅的自动麻将桌、两间狭窄的卧房……

这所谓的套房,竟跟我和桑岚她俩最初相识的时候,在张喜的老家住的那套出奇的相似。

感觉没话可说,我就先去冲了个澡,回到房间,没大会儿便酒意上头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老火车站

门一开,我不禁就愣住了。

敲门的是季雅云,可她身上穿的……

“什么事?”我有点不大敢看她。

尽管她的睡裙相对算是保守型的,可成熟女性自身散发出的吸引力是很难让人抵挡的。

“没什么。”

季雅云轻声说了一句,竟挨着我的身子走进屋,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闻到淡淡的沐浴液香味,我不由得一愣,回过头仔细看,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明显是刚洗完澡,但却画了若有若无的淡妆,此刻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脸颊透着一抹羞涩的艳红。

女人洗完澡化妆的目的只有一个,看她这副神态,全然是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认识的季雅云可不是耐不住饥`渴的荡`妇,就算对男人有那种感觉,也不会三更半夜来主动献身啊?

想到这里我心就是一沉,这个天生‘体质招黑’的女人,可别是又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我正想上前查看,季雅云突然轻声说:“老板,时候不早了,睡吧。”

老板!

我顿时如遭电噬,僵立在了当场,看着她睡裙下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不由自主的燥热起来。

……

第二天中午,两人退了房,在宾馆外打了辆车。

上了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随口说去火车站。

司机回过头问,打表还是不打表,不打表的话八十,不过他还得再拉一个人。

我一下就火了,“你这小刀也太快了吧?那么点路你要八十?”

司机一愣,“我咋地啦?没宰你啊,从这儿到火车站三十多公里呢。”

我也是一怔。

倒是季雅云先反应了过来,轻声说:“师傅,我们去老火车站。”

“哎呀妈,这误会闹的!”司机一拍方向盘,“我还以为你们要去市里的高铁站呢。”

他忍不住多看了季雅云两眼,目光才又转到我身上,“哎我说,兄弟,你们别是弄错了吧?老火车站早就停用了,你们要坐车,得去市里。”

我有点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哈大哥,我误会了。我们和一个朋友约了在老火车站见面。”

“在老火车站见面?”司机似乎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

路上我问司机,县里的老火车站是不是完全停用了。

司机肯定的说是,说早几年还有些货运车临时靠站,装卸点散货什么的,现在集中管控,老站完全不用了。

到了地方,司机接过车钱,似乎想说什么,但末了只是又朝季雅云身上瞄了两眼。

下了车,我忍不住偏着头盯着季雅云,“美女就是招人稀罕,你说要是没我跟着,那司机是不是就把你拉跑了啊?”

季雅云嗔了我一眼,突然朝我身后指了指:“那是卖什么的啊?”

我回过头一看,不禁就是一愣。和她一起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看了看正低头忙活的摊主大叔,忍不住奇道:“叔,你咋又到这儿来出摊了?”

大叔抬起头,一脸懵圈的看了看我和季雅云,“我一直都在这儿啊,咋地啦?”

我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差点没扭头就走。

一样是炸糖糕的,却不是同一个人。不过看身形样貌,这大叔倒是和那个卖糖糕的有几分相像。

听到“咕噜”一声响,我扭脸看向季雅云,她脸一红,低着头不敢看我。

“谁让你早上不吃饭,这会儿不饿才怪了。”

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有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

眼前的还是季雅云,可我怎么就觉得,我像个坏大叔在哄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儿似的。

我随口问大叔:“白糖糕怎么卖的啊?”

“五分钱一个,一毛钱仨。”

“叔,您可别逗了,给我来五块钱的吧。”我笑着说。

没想到大叔居然瞪起眼来,“小伙子,你是城里来的不假,你跟我一个乡下做小买卖的逗啥闷子?我一天下来也弄不了那么些个啊?”

见他不像开玩笑,我有点懵了。

季雅云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朝一边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当场傻眼了。

做糖糕的小桌下面放着个饼干盒改的钱盒子,里面居然全都是现在基本上已经很少见到的分币和毛票,最大面额的也就一张五毛的,还是旧版的。

再仔细看大叔的穿着,那衣服的年代似乎也太老了点……

“徐祸!”

听到有人喊我名字,转脸一看,就见坐着轮椅的段乘风正在前边一家小饭馆门口朝我招手。

我又看了卖糖糕的大叔一眼,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季雅云一起走了过去。

段乘风比起昨天似乎精神好了不少,他朝季雅云点了点头,指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给我们介绍,说他叫大龙,会跟我们一起上火车。

我心思还在卖糖糕的大叔身上,这会儿反应过来,才发觉这个叫大龙的男人穿的衣服有些古怪。

大热天的,他居然穿了一身长袖的蓝布工作服,扣子还都扣着。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等到坐下来,才猛然想到哪里不对劲。

大龙的工作服鼓鼓囊囊的,里边这是还有衣服啊!

我一下想起了昨天段乘风说的那个火车上的怪人,冷汗不由得就下来了。

段乘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低声对我说: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大龙就是当年火车上的那个乘警。他亲眼看到那个怪人死而复生,隔了这么多年,他也想弄清楚当年火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龙倒是和善,朝我笑笑,扯着领口示意我看。

看到他里边的衣服,我反倒更加疑惑了。

他里边穿的是警服,但却是白色带红领章的上衣。

这方面我多少有些常识,这明明是七二式的夏装警服,早在83年就已经被替换了。

我想的脑子都疼了,也想不出他这身装扮是为了什么,好在我并没有从他身上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段乘风也没向我解释的意思,只说吃完饭就上车。

菜上来,大龙问我要不要喝点酒。

天热的不行,这家饭馆又十分的老旧,连空调都没有,我只好叫了两瓶冰啤酒消暑。

吃喝完,看看钟点差不多了,我就想结账,段乘风却说让大龙结。

段乘风让我推他到门口透透气,我不经意间一回头,就见大龙正把一张两指宽花花绿绿的小票递给饭馆儿老板。

我头一下就大了,那小票子现在我家里还存着几张呢,那居然是粮票!

段乘风突然攥着我的手腕紧了紧,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多问。

我心说老段啊老段,你求着我办事,还玩这一套干什么?

起码得让我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糖糕五分一个……要那么一桌子菜,还要了啤酒,最后却用粮票结账……

用粮票那会儿可还没我呢,要不是看见远处的高楼和马路上偶尔经过的汽车,我都以为我穿越了呢。

火车站正门都锁着,的确像是停用很久了。

大龙直接领着我们从一边绕到了站台上。

看着空空荡荡的老旧站台和孤单延长的铁轨,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问段乘风:

“我听人说这里早就停用了,哪儿还有火车靠站啊?”

段乘风朝着大龙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失神,喃喃道:“有,一定有……”

我暗暗皱眉,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着手机,想着要不要打给瞎子,让他直接通知段四毛,她老爹忆妻成狂,已经神经了。

这时,大龙忽然走过来,拿出两张白色的小纸片递给我和季雅云。

看清楚手上的纸片,我彻底呆住了,这竟然是一张老掉牙的火车票!

然而火车票虽然老,却是崭新的,就像是才打印出来不久一样。

“徐祸。”季雅云忽然拉了拉我的衣服,眼睛却斜向了一边……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绿皮火车

顺着季雅云的目光看去,我头皮一下子就绷紧了。

就在我低头看火车票的时候,站台上竟然多了十几个男女老少。

这些人全都穿着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衣服,提着大包小包,手里拿着和我手中相同的火车票……

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不可能一下多出这么多乘车的旅客。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就算不是鬼魅,也是什么邪物幻化的。

可让我想不通的是,瞎子明明说过,我被顾羊倌炼成小草头仙的灵识已经回归了本体,鬼眼和对邪祟的洞察力都会有所提升,但为什么我却感觉不出这些‘人’有什么异样呢?

我想问段乘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过头,却见他正把一顶老旧的帽子戴在头上。

这么热的天,他戴帽子干什么?

而且这帽子……我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支楞八叉的,像是混合了不知道多少头油泥垢,都硬挺了……

“嗡……嗡……”

我拿出手机,是瞎子发来的短信:就快到了府河了。

我深吸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瞎子昨晚和我们分开后,就查了所有会路过这个火车站的火车车次,然后带着孙屠子和桑岚连夜赶到了另一个城市,今天上午登上了最符合段乘风所说时间段的火车。

他上车后已经把车次发给我了,可是兄弟,事情似乎和咱想的完全不一样,你老丈人现在已经完全把我带到沟里去了,我不知道他要我上去的那列火车,是不是就是你们现在搭乘的那列,甚至不知道那火车是不是人乘的……

听到鸣笛声,我忍不住一哆嗦。

抬起头,就见一列火车从远方开来。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懒得再向段乘风问什么了。

火车总不会是虚幻的,我现在只想看这趟准点到来的火车会不会在这废弃的火车站停下来。

很快,火车就放慢了速度,居然真的停在了我们面前。

看到车身上的列车车次牌,我暗暗松了口气。

这虽然是一列现在已经不常见的绿皮车,但是车身标识和瞎子发给我的车次却是一样的。

车身的绿漆经过岁月的洗涤,已经没那么光鲜了,可也正是这样,才让我揪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这个时候要是开来一列新的像是刚出厂似的绿皮火车,我真不敢保证有胆子上去。

车门打开,身边那些神秘旅客开始陆续上车。

大龙推着段乘风的轮椅,却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你们是那节车厢。”

我垂眼看向段乘风,却见他双手抱拳,朝我作了个揖:“兄弟,拜托你了。”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拉着季雅云朝大龙指的车厢走去。

“那个大龙有问题。”季雅云边走边低声说。

我翻了个白眼,只要不瞎,都看出他有问题了。

“我感觉她和老板你有点像。”季雅云突然说道。

我一怔:“和我像?”

季雅云蹙了蹙眉,“就是感觉,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像。”

“别管感觉了,都到这份上了,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回去我也睡不着。对了,不是跟你说过,别再叫我老板了嘛,现在又不在驿站。再说了……”

我回过头朝她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那个时代的‘老板’分不分场合,现在除了办公室以外,女人叫男人老板可是……”

按照火车票找到了车厢,没上车我就先愣了。

车厢门口居然有个检票的乘警,关键是他下身穿着蓝色的警服裤子,上身却是穿着白色的短袖警服,再看他头上的警帽,竟也是七二式的!

“同志,请出示你的车票。”乘警向我和季雅云敬了个礼。

我回过神来,把车票递了过去。

“咔嚓”一下,票上多了个缺口。

“同志,你们可以上车了,请对号入座。”

我长吁了口气,点点头,拉着季雅云上了车,朝着里面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

“同志,我想问一下……”

看到身后的情形,我又一次呆住了。

刚才给我们检票的乘警,竟已经不见了。

再回过身,我下意识的拉住了季雅云的手,亦步亦趋的往车厢里走。

看到靠近门口的几个乘客,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来些。

或许因为是绿皮车,车上的乘客并不多,这些人倒是和我们一样,穿着同时代的衣服,多数都在低头看手机。

找到座位,我掏出手机,打给瞎子,问他在哪儿。

挂了电话,就见季雅云正愣愣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季雅云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才说:

“老……徐祸,我刚才就想问你了,这手机怎么用啊?怎么就一个按键啊?”

“哈,我就说你已经和时代脱节了,糖糕没吃过,手机也不会用。”我忍不住笑道。

见季雅云脸色微微涨红,我忙说:“我教你怎么用。”

拿过她的手机,点开屏幕,我嘴角就耷拉了下来,有密码。

好在我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把手机拿到她面前,“把大拇指伸出来,在按键上按一下……不对,不是用指甲,用指头肚按……对了,这叫指纹解锁……”

不得不说,季雅云是那种秀外慧中的女人,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学会怎么用手机了。

真不是她笨,而是手机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应用我看着都绕腾。

看看时间,我起身说:“别在这儿干坐着了,去找瞎子他们碰个头。”

两人来到软卧车厢,推开门就和桑岚迎面撞了个正着。

桑岚看了我一眼,一把拉住季雅云的手,“小姨,你从昨天晚上开始怎么就不接我电话了?连微信也不回?”

“又是你。”季雅云微微蹙眉,挣开了她的手。

桑岚一愣,盯着季雅云看了一会儿,猛地回过头拉住我:“你对我小姨做什么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又‘变身’了。”

本来还懒洋洋的靠在铺位里的瞎子和孙禄同时坐了起来。

瞎子两眼放光的问:“变身小雅?驿站里的忠诚女仆?”

孙禄同样是一脸好奇。

见到瞎子他们都在车上,我一直半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我先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没等说完,就又被桑岚揪住了领子:“你对我小姨做什么了?”

“放开他!”季雅云竟“啪”的一声打开了她的手。

这一下很是用力,不光是桑岚被打蒙了,我和瞎子、屠子也都愣了。

见桑岚两眼泪汪汪的,我连忙把她扶到卧铺上坐下,“我都说了……你小姨‘小时候’脾气不怎么好。”

回过头见季雅云还在冲桑岚瞪眼,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已经跟她说过,桑岚和她是什么关系,并且很努力的解释她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关系,可现在的季雅云,或者说是小雅,对这个外甥女显然还是不认头……

我再三向桑岚保证,昨天晚上我真是什么都没干,只是花了小半夜的时间努力告诉季雅云一些事,和想要弄清一些问题。

可那明显是徒劳的,现在的季雅云,思维似乎已经固定在了‘小雅’的身上。

桑岚委屈了好半天,还是试着想要接近季雅云。

我挠了挠头,对季雅云说:“你那手机上好像有个拍照软件,能把人变得又年轻又美得冒泡,还能把人变成小孩儿呢,你让桑岚教你怎么用吧。”

看着两个女人并肩坐在床上研究起手机,我哭笑不得。

比起之前那些诡异的事,我更特么好奇,老段干嘛非要让我把季雅云带上。

带上她,桑岚肯定也得跟来,这不是裹乱嘛。

瞎子看看两人,给我和孙禄一人发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吐着烟圈说:“绿皮车的好处就是抽烟没人管。”

我点着烟抽了一口,整理了一下思绪问了一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火车为什么会停在府河县?”

“广播里说是有点小状况,临时停靠,具体没说是怎么回事。”孙禄道。

瞎子叼着烟,眯着眼睛说:“我是真没看出来,我未来老丈人还有这能耐呢,居然能让火车停下来。”

我抬眼看着他:“你见过现在吃饭还用粮票买单的吗?”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谎言

听我把在火车站的经历一说,孙禄和瞎子都瞪圆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孙禄才看了看窗外,回过头说:

“祸祸,你没看花眼吧?那个大龙给饭馆老板的真是粮票?他可别是跟你开玩笑,故意逗你玩儿呢吧?”

我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的那张火车票递给他,“这个怎么解释?这张票可是比咱俩的年纪还大呢。”

看到火车票,孙屠子登时就张圆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这是大白天见鬼了?”瞎子疑惑的看着我。

“大白天见鬼不稀罕,就怕是有人搞鬼。瞎子,我怎么总觉得老段有点不对劲呢?”

“我觉得不对劲的是那个大龙。”季雅云边低头玩手机边插口说道。

桑岚看看她,再看看我们仨,一脸的纠结。

我用力甩了甩头,说事情总归会有个结果,我就不信到了最后段乘风也不给个说法。

我把瞎子拉起来,让他去上铺歪着,昨天晚上跟季雅云孤男寡女待了大半夜,后来也没怎么睡。

那哪儿睡得着啊,真要是再来一次,我保不齐就把她给……

躺下没多久,我的意识就开始模糊,正昏昏沉沉的,就听周围变得有些嘈杂起来。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我竟然坐在硬座里,肩膀上居然还靠着个人。

我看不清这人的脸,但是看到她隆起的肚子,顿时就愣住了。

靠在我肩上的竟然是个孕妇!

孕妇似乎是被我惊醒过来,抬起头看了看我,又往窗外看了看,问我:

“乘风,到哪儿了?”

我又是一愣,但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说:“傻丫头,跟你说到哪儿,你能认识啊?还早着呢,再睡会儿吧。”

这声音有点熟悉,却绝对不是我的声音。

听着一男一女的对话,好半天我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我’说:“娟子,前边靠站,我下去给你买个烧鸡吃啊?”

娟子!

这个孕妇是娟子,她叫我乘风……段乘风?!

“我不想吃烧鸡,你把包里的烙饼给我拿一张,卷上葱,多抹点儿大酱。”

随着一声拉长的鸣笛,火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火车停了下来,‘我’朝车外张望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靠近车窗旁的标识牌,心里不由得就是一激灵。

这时就见娟子边往外看边说:“乘风,等咱孩子大了,娶媳妇儿了,或者嫁人了,咱还回来吧。外边挺好的,可我老觉得一离开家,这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我’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说:“娟儿,你要是不习惯,等孩子生下来,咱就回。老实说,我现在也不习惯出来,可生孩子是大事儿,还是得去城市的大医院。”

作为一个‘旁听者’,我不禁听的有些痴了。

我并不是一个多喜欢感慨世态万千的人,可两人的对话却让我不由自主的把自己代入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遥远的时代。

我正有些出神,却见娟子突然猛地转过了头。

与此同时,我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我的神经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味道虽然很淡,但我实在太熟悉了,这根本就是尸臭味!

‘我’随着娟子的目光转过头,就见一个戴着蓝布帽子,穿着灰色夹克、黑色裤子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因为天气热,‘我’都不敢和娟子身子贴太近,而这人却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而且他身上的那股子味儿……

我猛地反应过来,头皮就是一紧!

‘我’现在是段乘风,我和娟子在开往大城市的火车上,而这个把自己包的像粽子一样的人,就是段乘风说的那个怪人!

怪人的帽檐压的很低,夹克的领子也竖了起来,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我居然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自从看到这个怪人,‘我’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但是我通过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让人无比惊悚的一幕!

就在怪人的身后,居然跟着三个脸白的像裹了面粉一样的小孩儿!

三个小孩儿差不多都是五六岁的样子,其中两个穿得破破烂烂,都面无表情,眼中毫无光彩。

但是另外一个却穿着件小马褂,头上还戴着顶瓜皮帽,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一样。

只不过他的脸同样白的瘆人,但一双眼睛却不像另外两个小孩儿那样麻木,而是时不时的转动一下,透着一股诡异的光彩。

我的目光转回到怪人的身上,正想努力看清他的样子,娟子忽然对我说:“乘风,我有点不舒服,我想上厕所。”

说着,就站起身,拉着‘我’朝车头的方向快步走去。

就在经过怪人身边的时候,我悚然的看到,那个戴瓜皮帽的小孩儿居然转动眼珠看了过来,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了一抹诡笑!

娟子并没有上厕所,而是拉着‘我’一路小跑般的跑到了餐车。

‘我’急着扶她坐下,替她拢了拢汗湿的头发,问她怎么了。

“刚才上来的那个人,是个死人!他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跟着他的……还有三个白脸的小孩儿,那是三个小鬼!”

‘我’安慰了她一阵,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拿钱让餐车乘务给炒两个菜,打算在餐车待一宿,等到了天亮再说。

火车上的饭菜质量怎么样就不用说了,虽然是现炒的菜,我也没吃出好来。娟子没吃几口,‘我’却还是吃了不少。

等到吃完,再看娟子,已经靠在窗边睡了过去。

‘我’想了想,站起身,朝着后面的车厢走去……

我根本顾不上想这到底是梦境还是怎样,只想提醒段乘风:回去!赶紧回去!你老婆有危险!

可这个身体根本就不受我的控制,我就只是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

我已经想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段乘风忽然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离开车厢后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一个四下无人的空位坐了下来,左右看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用花布包着的小包。

不用打开我也从布包的形状看出那里面是什么了。

段乘风……或者说是‘我’一层层的揭开布包,果然露出了他的招牌铁算盘!

怎么会这样?

我一时间惊疑到了极点。

段乘风明明说过,铁算盘和行李一起留在了他和娟子的那节车厢里,怎么会在他身上?

他在说谎!

他现在为了找到他老婆的魂魄,有理由瞒着我一些事,可他没理由就当时的情形对我说谎的……

我大脑一片混乱,已经完全摸不着头绪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掌已经缓缓贴上了铁算盘,在上面轻抚了一下后,小拇指猛地一弯。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一粒算珠弹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像是有一把重锤狠狠的砸中了我的心窝!

我浑身一颤,仰面靠在了座椅里。

好一阵,望着火车顶棚的眼睛都因为眩晕无法聚焦。

我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段乘风的感觉还是我自己觉得难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样。

仰面粗喘了一阵,‘我’的身子突然猛的向上一挺,急忙抬手捂住了嘴。

“噗”的一声,居然将一口鲜血吐在了手心里。

我并没有感觉舒服多少,却发现‘自己’快速的转动眼珠,似乎在打量周遭的一切。

‘我’保持着这个动作足有一分钟,才缓缓弯下腰,把捧着血的手在座椅的底部抹了几下,抬起手看了看,站起身,又朝餐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朝着火车的尾部走去。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诡秘之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吐血的缘故,再站起来,我就觉得一阵阵的发晕,就像是发高烧烧迷糊了一样,视线也变得不怎么清楚。

又走过一节车厢,‘我’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转动眼珠斜看向一个方向。

我勉强把涣散的目光聚拢,一张白的像敷了面粉一样的小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头皮瞬间绷紧,意识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我看到的居然是那个跟着怪人上车的瓜皮帽小孩儿!

小孩儿就像只变异的猴子一样,正蹲在一侧座椅的靠背上朝着我笑。

我惊恐的发现,他咧开的嘴里,竟然有着两排锯齿般的尖利牙齿,而且这些牙齿都像是染了墨汁一样黑漆漆的。和惨白的脸一对比,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而靠背的下方,一个略微有些瘦削的男人正背对着这边看着窗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头顶上方蹲着个小孩儿。

让我毛骨悚然的并不是白脸小孩儿的出现,而是此刻的‘我’,或者说是段乘风,竟看着那小孩儿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看他的反应,他分明是看见白脸小孩儿了!

想到他刚才的举动,我不由得有种奇诡绝伦的感觉。

五分钱一个的糖糕、用粮票结账的饭馆儿、老旧的火车票、七二式的警服……

难道说段乘风是利用某种法门,回到了过去?

这一次他把铁算盘带在了身上,算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他难道是想改变过去,救娟子?

虽然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诞,可我仍然希望这是现实。

因为在我看来,娟子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是个很好的女人、很好的妻子……

可是接下来段乘风的举动不但让我大失所望,而且一股极度的寒意快速的蔓延到了全身。

他一直看着白脸小孩儿,却迈动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我想问他:‘段乘风!你到底在干什么?’

可我根本发不出声音,我只是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根本无力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

走到车厢一头的连接处,‘我’再次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头向后看去。

这时就见那个戴瓜皮帽的白脸小孩儿诡异一笑,跳下椅背,飘忽的朝着餐车的方向跑去。

‘我’紧咬起了牙关,冷哼了一声,更加缓慢的转回了身子。

但就在转过来的一刹那,我看到原先白脸小孩儿蹲着的座椅下方,那个一直看着窗外的瘦削男人突然转过了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男人的眼中带着明显的厌恶,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只在屎上飞旋的苍蝇一样。

看清他的样貌,我只觉得一阵莫名的震撼瞬间侵袭了全身,意识也再一次变得模糊了起来。

回到先前的车厢外,就见过道里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挤在车厢门口,一边向后缩,一边却又探着头,争先恐后的往车厢里张望。

“让一让!都让一让……”

两名乘警和几个乘务赶了过来。

我这会儿头晕的厉害,觉得就跟快要死过去似的,可恍惚间,我还是看清了两名乘警的模样。

这一次,我感觉头都快炸了。

其中一名乘警依稀就是我和季雅云上车的时候,替我们检票的那个。

而另外一名乘警,却是在饭馆里用粮票结账,和我们分头上车的大龙。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大龙竟是四五十岁的年纪,无论发型还是样貌,都和我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如果现在真是娟子出事的那一年,二十几年后,大龙应该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为什么我见到的大龙还是现今见到的样子?

‘我’跟在乘警后面挤进了车厢,就见空荡的车厢中部,地上横躺着一个人。

是那个怪人。

他还穿着先前的那身衣服,帽子却掉在一边。

然而,这时我的视线已经模糊的无法看清他的样子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在他的胸前似乎站着两个苍白瘦小的身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意识模糊中度过,直到听到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声……

“孩子!把孩子还给我!还我孩子……”

依稀看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迎面仓惶的跑来,我一阵气血上涌,终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噗!”

“老板!”

“祸祸!”

“祸祸!”

“徐祸!”

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喊。

恍惚的睁开眼,就见瞎子、孙禄和桑岚全都满脸焦急的看着我。

“你怎么了?怎么就吐血了?!”孙禄急着替我顺着胸口。

“我去叫医生……”

“不用!”我一把拉住桑岚。

靠在季雅云怀里粗喘了好一阵,才勉强坐直身子,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一片艳红,抬手抹了抹嘴角。

“怎么回事?”瞎子看着我问。

我摇了摇头,拿过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出了段乘风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挂了电话,我抬眼和瞎子对视了一阵,起身朝门口努了努嘴,“你和屠子跟我去外面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季雅云扶住我说。

我摆摆手,让她和桑岚留在这里。

出了门,瞎子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现在还不能确定……那最好只是个梦。”

三人来到我和季雅云的车厢,我拿出车票看了看,抬眼看向窗边的座号标识牌。

“这两个座位,可能就是段乘风和娟子当年坐的座位。”我喃喃的说。

瞎子眼皮跳了一下,没说话。

我蹲下身,翻开椅子的座套看了看,目光转向餐车的方向……

来到临近餐车的一个车厢里,我径直走到角落里的一个座位旁。

我朝孙禄抬了抬打着石膏的右手,“我手不方便,你爬到座位底下,扒开座套,看看反面有什么东西。”

孙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钻到了座位下面。

不一会儿孙禄探出头来低声说:

“有片黑乎乎的痕迹,应该是血迹,是人手抹上去的。时间太久了,恐怕采集不到完整的指纹。”

我干笑两声,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还要个屁的指纹。”

我回头看着瞎子:“你老丈人在说谎。”

看看时间,我让瞎子到餐车说话。

听我说完梦里见到的情形,瞎子和孙禄都好半天没说话。

瞎子点了根烟,狠吸了一口,“虽然那个座位下面有血印,可这也……这也太离奇了。你能肯定梦里见到的都是真的吗?”

我苦笑,见餐车服务员拿着菜单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这边,便朝她招了招手。

我没看菜单,直接点了四个菜一个汤。

服务员满意的离开后,瞎子咧了咧嘴,故作轻松的说:

“你跟老段一定吃不到一个锅里去,点的菜四个有两个是他碰都不碰的。”

“苜蓿肉和麻婆豆腐。”

瞎子猛一愣。

我说:“他和娟子当年在餐车就坐在我们现在坐的位置,点的就是苜蓿肉和麻婆豆腐。娟子就着豆腐和苜蓿肉里的黄瓜片吃了小半碗饭,你老丈人把剩下的饭菜全吃了。”

饭菜上来,吃到一半,我又让服务员打包了三个菜两盒饭。

瞎子放下筷子对孙禄说:“屠子,你先把饭菜给桑岚她们娘俩送回去,我和祸祸去找老段。”

我循着记忆,和瞎子一起来到段乘风和大龙上车的车厢,却并没有见到两人。

一直顺着走道找到车头,也没找见其中任何一人的身影。

“卧槽,难不成他们俩半路跳车了?”从餐车出来,瞎子的眉心一直就没再舒展开。

“你是不是已经把老段的事告诉段四毛了?”我问。

瞎子苦笑:“我能不跟她说吗?”

“她怎么说?”

“我让她别过来,这边的事我们会帮着处理。”

我点点头,经过一个座位,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瞎子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我指了指靠窗的位置:“老段就是在这里看到白脸小孩儿的,那时候这里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我肯定他也看见了那个小鬼!”

“阴阳先生?”瞎子问。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有种感觉,我见过那个男人。”

有句话我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我不光见过那个当年坐在这个位置的男人,而且还应该很熟悉。但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只是‘应该熟悉’,却又很陌生……

“我是越来越服了你了,换了是我,经历这样的事,恐怕不单单是吐血了。我他妈不死也得疯!”

瞎子边走边咬牙切齿,“别让我再看见老段,就算是老丈人我也不开面儿!让人帮忙,却满嘴瞎话,这他妈是拿人当猴儿耍呢!”

我比瞎子冷静点,呵呵,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有些麻木。

就像他说的,我大老远来到东北,登上这列火车,完全是为了报答段乘风过去对我的帮助。

可真相是,到了现在,我不光感觉自己像是只被耍的猴子,还把自己的哥们儿和季雅云她们娘俩卷进了漩涡。

两人在我和季雅云的座位上抽了会儿闷烟,广播响起,前方即将进站。

听到广播里的播报,我的心不由得再一次提了起来。

“瞎子,当年那个怪人,就是这一站上来的。”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褚警长

听我一说,瞎子的脸色也变了变,两人一起向车外看去。

火车再次开动起来,我和瞎子四目相对,都忍不住苦笑。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同志,请把你们的车票和身份证出示一下。”

一个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乘警朝我和瞎子敬了个礼。

在他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乘警,一只手按在腰间,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俩。

瞎子反应了一下,把车票和身份证拿了出来,却眼神古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怔了怔,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兜里,可当我摸到那张车票的时候,心里就是一咯噔。

“你的票呢?”年轻乘警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偏向我胸前。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我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先前吐的那口血把衣服染红了一大片,我满心的疑问急着寻找答案,忘了换件衣服了。

刚才找段乘风和大龙的时候,我和瞎子在车厢里游荡来游荡去,不惹人怀疑才怪。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年轻乘警加重了语气。

没办法,我只好拿出钱包,让瞎子帮着把身份证抽了出来。

中年乘警接过身份证看了看,随手递给年轻乘警,问我:

“同志,你的手还有衣服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我撞墙的心都有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但是看着他英挺的五官,我心里突然一动,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年轻乘警退后一步,眼看着就要把警用器械掏出来了。

我用左手朝中年乘警敬了个礼,低声说:“你好,一个系统的。因为是私人原因出行,我没有带证件。能不能先到乘警室去再说?”

中年乘警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来到乘警室,我报出了编号,那个年轻的乘警在电脑上查了一下,抬起头有些好奇的看向我:“你是法医?”

我点点头。

另一个年轻的女乘警打量了我两眼,“你身上的血,还有手是怎么回事啊?”

我见她年龄不大,忍不住笑道:“血是刚吐的,手是我闲着没事拿来练习局部解剖的。”

女警白了我一眼,小声说了句:“变`态。”

中年乘警刚要把身份证还给我,先前那个年轻的乘警忽然说:

“褚警长,没有他的上车记录!”

褚警长一下把手缩了回去,盯着我问:“你的车票呢?”

我暗暗叹了口气,现在可不比从前,什么都是联网的,根本糊弄不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褚警长,能不能请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您在这列火车上工作多少年了?”

“二十四年。”

我想了想,硬着头皮问:“这列火车上有没有一个叫大龙的乘警?”

那个年轻乘警明显有些不耐烦,想要说什么,却被褚警长抬手制止。

褚警长眼神流转的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片刻,他对两个乘警说:“你们出去转一圈儿吧。”

两个年轻乘警疑惑的看了我和瞎子一眼,戴上警帽走了出去。

褚警长问我:“你说的那个大龙全名叫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他长什么样?”褚警长又问。

听我把大龙的样貌形容了一遍,褚警长用奇怪的眼神再次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和大龙是什么关系?”

我咬了咬嘴皮子,说:“是他安排我上车的。”

褚警长眼神一紧,“你在哪一站上的车?”

“府河。”

“府河?!”

我点点头,转眼看着瞎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警官我也见过,而且今天一天见过三次了。”

“我们之前见过面?”褚警长疑惑的看着我。

我只能是点点头,想了想,问:“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四年前,就在这列火车上,发生过一件很奇怪的事。”

见褚警长盯着我不说话,我深吸了口气,“那年14号车厢有个人死了,你和大龙一起,还有三个乘务,两男一女赶了过去,后来……”

“你怎么知道当时的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等我说完,褚警长就大声打断我,扭身坐进椅子里,浑身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他就是当年和大龙一起到那节车厢的那个乘警?”瞎子瞪圆了眼睛,“你今天上车的时候,是他给你检的票?”

“检票?检什么票?”褚警长脸色发白的问。

我咬了咬牙,把车票从口袋里掏出来递了过去。

褚警长并没有接,而是盯着车票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抬起头,“你们一共上来两个人!还有个女的呢?”

忽然,他像被针扎了一样,从椅子里弹了起来,踉跄的走到另一张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装饼干的铁盒子。胡乱打开盒盖,把整个盒子反转了过来。

“吧嗒”一声,盒子里掉出一把生了锈的老式检票钳。

“票呢?那两张票呢?”褚警长把盒子抖了又抖,却再没倒出别的东西。

瞎子拿出烟盒递了一根给我,抖出一根送到褚警长面前:“抽吗?”

褚警长夹出烟,哆哆嗦嗦的点着后狠吸了一口,透过烟雾,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良久,他才向我伸出手,让我把车票给他看。

“这就是当年的那张车票,是我检的票。后来出了那件事,警方把那对夫妻的车票收缴了上来。再后来那件事不了了之……我就把两张车票和检票钳保存了下来。”褚警长看了看那个饼干盒,又看向我。

“你该不会以为车票是我们俩偷的吧?”瞎子问。

褚警长摇了摇头:“之前车停在府河……问司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府河停车……那时候我在这里睡着了,我梦见我又回到了那一年……我又见到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孕妇……又替他们检了一次票……”

我和瞎子再次对视,彼此的脸上都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最后还是瞎子眼珠一转,问道:“那个叫大龙的警察呢?他今天在没在车上?”

一听这话,褚警长的五官顿时扭曲起来,好半天才狠狠吸了一口烟,鼓着眼泡说:

“周大龙是当时的警长!那个死人突然活了过来,当时他和那个死人正好打了个照面……他当场就吓疯了!那件事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已经死了!”

很长一段时间,警务室里都安静的只能听到三个男人喘粗气的声音。

“祸祸,现在怎么办?”瞎子声音有些发抖,看得出,他也已经没了底气。

“找老段!”我把烟头掐灭,转眼看向角落里的电脑组,“查监控!”

二十分钟后,那一男一女两个乘警走了进来,却见到屋里的三个人都在电脑屏幕前对着抽烟。

“警长……”

那个男乘警刚说了一句,褚警长就丢掉烟冲到了他面前:“我们有没有在府河停过车?”

两个乘警被吓了一跳,女的说:“有啊……”

“有没有开车门?!”褚警长几乎是用吼的问。

男乘警磕磕巴巴道:“有……有……只有14号车厢的门打开了一下……就一下。随车工程师傅还在查故障原因……”

“有没有上来人?”

“我不知道……”乘警急中生智,指了指我面前的电脑:“查监控!”

我和瞎子看了看其中一个屏幕上扭曲的不成样子的画面,相对无言。

我掐灭烟,勉强说道:“褚警长,帮我和那谁……补张票吧,免得麻烦。”

褚警长摇了摇头,“我现在请假,为了那件事,我在这列火车上整整待了二十多年。不查个水落石出,我这辈子都不会安生。”

他拿起座机打了个电话,又对那两个乘警交代了几句,跟我和瞎子一起走出了警务室。

刚走出没几步,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没来由的一沉,急忙把手机掏出来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桑岚急切的声音:“徐祸,小姨不见了!”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火车上消失的人

我头嗡一下就大了,急着就往软卧车厢跑。

瞎子边跟着跑边问:“出什么事了?”

“季雅云不见了!”

经过餐车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感觉促使我稍微放慢了脚步,朝着之前我和瞎子、孙禄吃饭的座位看去。

四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正围坐在那张桌子前,其中一个在玩手机,另外三个在打扑克。

我并没有停下来,跑出车厢,又加快了速度。

可是经过一节车厢的时候,忍不住又在一个座位前稍稍迟缓了一下。

一路跑回软卧包厢,孙禄和桑岚正急得团团转。

“屠子,怎么回事?”我问。

“季雅云刚才说要上厕所,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和桑岚前后几个车厢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她人。”

“我打她的手机一直都打不通!”桑岚带着哭音说着,又一次拨出了手机上的号码。

很快,电话里传来提示: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这着急什么,不就上个厕所嘛……她兴许去别的地方转悠了呢。”瞎子有些哭笑不得,但话里却透着不确定。

“找!分头找!”我是真急了,段乘风绝不会无缘无故坚持让季雅云上这列火车。

现在看来,从登上火车的那一刻,我和季雅云很可能都陷入了一场未知的阴谋。

瞎子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屠子,你跟我去车尾!”

跟着前来的褚警长弄清状况,拿出手机边拨号边问我:“你们走丢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季雅云!”我顿了顿,接着说:“还有段乘风!”

“段乘风?他也在车上?”

褚警长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把电话打了出去。

不多会儿,广播里就传来播报声:请季雅云和段乘风两位旅客听到广播后速到列车警务室……

女乘务甜美的声音传进耳朵,我的脑子却是一阵嗡嗡作响。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更加快速的在我心中蔓延开来。

我安慰了桑岚两句,和她一起跟着褚警长往车头的方向逐节车厢的仔细寻找。

有警长跟着,我们搜寻的不可谓不仔细,甚至就连正在使用的厕所都以‘特殊状况’为由催促里边的人出来。

“小姨怎么会不见的……我说要陪她一起去厕所,她不让……她说不习惯……”桑岚哭着说道。

我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把脸凑到她身前,“来,你给我一巴掌。”

“你干嘛?”

“你小姨现在可是我的死忠,你打我一巴掌,说不定她马上就跳出来替我报仇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说八道!”桑岚重重给了我一记掏心拳。

“你也知道我是胡说八道,哭能把她哭出来,那我和你一起哭啊?”我边说边拿出了手机。

这时,车头的后门打开,褚警长快步走了出来,反手关上门,朝我摇了摇头。

我咬了咬牙,拨出了瞎子的号码。

“对不你,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听到提示声,我头皮不由的一紧,连忙又拨打孙屠子的号码,却同样是打不通。

第三个号码拨出去,桑岚一直攥着的手机响了起来。

褚警长说:“虽然是绿皮车,但是车上有自带的信号发射装置,全程都不会没信号。”

二十分钟后,警务室里,褚警长从电脑前转回头,声音微微有些发抖的说:“你们的另外两个人也不见了……”

我盯着屏幕,脑子快速的转个不停。

“褚警长,你记不记得当年这趟火车有多少节车厢?”我问。

“算上车头、发电组和邮政车厢,总共是二十节。现在比起当年,少了一节邮政车厢……”

褚警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这趟车平常是十九节,可是今天有二十一节,有两节是要调拨到目的地城市的!”

“那两节车厢有监控吗?”

褚警长摇了摇头,“可那两节是调拨车厢,是锁着的,除了乘务,普通乘客根本进不去!”

我指了指电脑:“三个人都是在车尾的方向失踪的,而且监控都没拍到!”

褚警长没再说什么,拿了钥匙,带着我们一路来到车尾。

他握住门把手摇了摇,回过头说:“门是锁着的,他们不可能进去。”

我也狐疑起来,除非跳车,否则三个大活人怎么会消失不见……

“嗡……嗡……嗡……”

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猛一激灵,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差点没激动的喊出声。

我赶忙接通:“喂!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传来季雅云焦急的声音:“徐祸!我什么时候上的火车?你们没有上车吗?”

我一愣:“你不是小雅?”

“你没有上车吗?”季雅云又急着问了一句,“我怎么好像记得,我是和你一起上的车?”

“我在车上,你先别着急,现在你赶紧去软卧车厢,我这就去那里找你。”

“你在说什么?我刚才找你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这趟车只有硬卧,根本没有软卧。还有,我觉得身边的人有点不对劲,他们的衣服好像都是很多年前的那种,很老很老的那种……”

这时,广播里突然响起了播报:“前方即将驶入隧道……”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急道:“听我说,你现在立刻到14号车厢去等我,记住,14号……”

随着一阵轰鸣呼啸,火车开进了隧道,通话也在这一刻中断了。

出了隧道,我和桑岚再打过去,却又已经打不通了。

“小姨还在车上?”桑岚问。

我点点头,目光转动,落在那扇锁着的车厢门上。

见褚警长又要摇头,不等他开口,我就沉声说:“你说普通的乘客进不去,但你有没有想过,最先进去的人不普通。”

“你什么意思?”褚警长疑惑的问。

“周大龙和你一样,是乘警!”

褚警长浑身一震,最后看了我一眼,边用钥匙开门边说:“这两节车厢没搭通电路,只有应急电源。”

说着,拉开车门,又翻出一把钥匙,想去打开一旁的电源箱。

我拉住他胳膊,朝里努了努嘴。

褚警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急灯光开了!真有人进来过!”

倒不是说他反应迟钝,我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诡事的,也只是凭着感觉勉强能捕捉到方向。而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铁路警察,行驶的火车上接连失踪了三个人,已经让他的神经绷紧到极限了。

“难道真是周警长回来了……”褚警长喃喃道。

我抽了抽鼻子,看看车顶黯淡的应急光源,就想打亮手机的闪光灯。

“用我这个。”褚警长把随身的警用电筒递给我。

我打亮电筒,朝车厢里照了照,目光落在了地面上。

这节车厢明显有段时间没用过了,地上有一层肉眼看不出的灰尘,却又有着一些相对明显的脚印。

桑岚忽然拉住我,指着地上的一个脚印说:“这脚印是我小姨的!她真的在这里!”

我点点头,用电光照了照另外几个明显不同的脚印:“瞎子和屠子也来了。”

跟着脚印在车厢里来回走了一趟,重又回到门口,顺手拉开了厕所的门。

“他们三个都进过这间厕所,为什么只有进去的脚印,没有出来的?”我喃喃说着,人已经走了进去。

“厕所的窗户都是半封闭的,人根本出不去。”褚警长说道。

我打着电筒照了照厕所里的情形,只觉得脑浆子都开始发疼了。

老式火车的厕所都差不多,只有一个蹲位的马桶,连洗手池都在外边,三个人进了厕所,却没有出去,难不成掉马桶里去了?

“去最后一节车厢看看。”

三人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褚警长刚把门打开,我立刻就愣住了。

这节车厢倒是没有脚印,但却有两道并行的自行车一样的轮胎印。

“是轮椅!老段来过这儿!”我额头的冷汗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越发觉得陷入了一场计划好的阴谋。

“段乘风也去了厕所。”桑岚在我身边道。

我一言不发的沿着轮胎的印记在车厢里走了一遍,最后又回到厕所门口,盯着厕所门看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之前好像忽略了点什么。

我拉开门走了进去,桑岚跟在我身边,褚警长也跟了进来。

“徐祸,我有点胸口发闷。”桑岚小声说。

“左边的闷还是右边的闷?”我随口说了一句,同时用手电筒的把儿顶了顶有些发麻的心口。

看着窗外昏暗的光影快速倒退,刚才那种忽略了某个细节的感觉更加强烈起来。

“怎么会进了厕所就不见了呢?”褚警长摇着头不可思议的说道。

我脑筋儿一蹦,回过头说:“上厕所要先干什么?”

“你别闹了好不好?”桑岚彻底没脾气了。

“我没闹!上厕所当然要先关门了!”

我朝最靠近门口的褚警长努了努嘴。

褚警长的头已经快摇成拨浪鼓了,但还是拧着眉头拉上了门。

就在门快要合拢的一瞬间,我胸前和右肩同时传来一阵森寒。

我猛一激灵,下意识的把手电朝腋窝下一夹,拉住了桑岚的手。

下一秒钟,就见门口的褚警长眼睁睁的在我眼前消失了!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阴阳祸事

看着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消失,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过头,就见桑岚瞪圆眼睛看着褚警长刚才所在的位置。

“嘘!”我朝她吹了口气。

“干嘛?”桑岚回过神来看向我。

“你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哪儿不对劲了?”

我从胳肢窝里拿下电筒,比划着说:“刚才那么吓人,你至少应该尖叫两声配合一下气氛嘛。”

见桑岚拧起眉毛,我赶忙把食指挡在嘴边示意她别大声。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忍不住打了个嗝。

“又怎么了?你就不能别在这种时候瞎胡闹吗?”

“呵~呵~”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你不怕是因为有我在,可我怕啊!

我特么不跟自己逗闷子,我就得疯!

“你没发现这里亮了很多吗?”

桑岚一愣,抬头看了看已经打亮的顶灯。

“还有,火车停了。”我看着窗外说道。

桑岚往外看了看,回过头悚然道:“这一站傍晚的时候不是已经停过了吗?”

我看看表,喃喃道:“是啊,停过了,我的表也停了……看天色,这是又重来了一回啊……”

这时,广播声传来:“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开动,请各位旅客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缓过神来,想到一件事,急忙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快速的打开门锁,拉开门,做贼一样的跑了出去。

“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我快受不了了。”桑岚跟着跑出来,捂着心口道。

“大姐,不是我一惊一乍,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火车一开动,就会有乘务来开厕所门了,到时候看到我们孤男寡女待在里面,那我成什么了……”

话还没说完,桑岚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角,神情惊悚的看着我身后的方向。

不用转头,我就已经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了。

我在她的身后,同样看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车厢里的人并不多,大约只坐了一半左右的人。可是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

“去找你小姨!”

我反应过来,看了一下车厢标识牌,把手电随手往包里一塞,拉着桑岚就往前走。

桑岚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恍惚的说:

“他们好像看得见我们,如果是和那次在墓地一样,他们应该看不见我们才对……”

“那就是不一样!”

我沉声说了一句,见列车缓缓开动,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事实是我和她一样,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但是,从车上乘客的穿着,我已经隐约想到了一种可能。

前不久我在梦里,刚刚见过相似的情景。

我们还在那列绿皮车上,但却是二十几年前娟子出事的那一次!

火车从这一站开动后,娟子就要面临一场扑朔迷离却让人心底生寒的阴阳祸乱……

眼看就快到14号车厢,旁边突然闪出一人拦住了我俩的去路。

一个乘务员把手里的检票钳朝我晃了晃,“同志,请出示一下车票。”

看着一脸认真的乘务,我不禁有些口干舌燥,勉强咽了口唾沫,把那张老车票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乘务接过票看了看,“诶?你前头上的车啊?”

“昂,是啊。”我点点头,下意识的扭脸看向桑岚。

乘务朝我身边看了看,有些奇怪的看向我,把票递了过来。

下一秒钟,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居然径直穿过桑岚,往下一节车厢走去。

桑岚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会这样?他能看见你,看不见我,还……”

“先别说了,快走!”

我刚拉着桑岚跑出几步,一旁厕所的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里面蓦地伸出一只手,搭住了我的肩膀!

我猛一激灵,转过头,却见门缝后面露出瞎子的半边脸,朝我眨了眨眼。

门一开,瞎子和孙禄先后走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门上的厕所标识牌:“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刚才不是有检票的嘛,我和瞎子又没票,只好躲进厕所咯。”孙禄揉了揉鼻子说道。

“这里的人也能看到你们?”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瞎子摇了摇头,干笑了两声:“别听屠子瞎说,这里的人看不到我们俩,可我们必须要等你来。”

他抿了抿嘴,深吸了口气,沉声对我说:

“我知道你吃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来不及给你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去再说,现在我只能说一句,我、屠子、桑岚,必须和你寸步不离,否则的话我们很可能就回不去了!”

瞎子的话让我更加疑惑,但我深知他的为人,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说废话。

我点点头,手一挥,示意他们跟着我走。

刚走进14号车厢,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正拉着一个男人从座位上起来,快步朝着另一头走去。

“是娟子和老段!”

我认出女人的背影,急着想追上去,不料一旁又有人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角。

“徐祸!岚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你们真的在车上!”季雅云从一个空座上直起身子,看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松弛之余,我不禁笑道:“废话,你哪次打给我,我不来啊?”

但是下一秒钟,刚放下的心又被一股钻入鼻腔的怪味给提了起来。

“是尸体的味道……附近有死人!”孙禄瞪大眼睛低声道。

“你也闻到了?”

孙禄点头。

我看着他,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脑门,脑子疼的恨不能连着踹烂周遭的桌椅才能得到缓释。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孙禄的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不自觉的露出一副有些阴森狰狞的表情:“祸祸,我怎么忽然有种想找人干仗……想杀人的冲动啊?”

我一只手捂着心口,缓步走到一个空位前,看了看靠窗的标识牌,目光转向侧前方座位上的怪人。

桑岚随着我的目光看去,没来由的一哆嗦,半边身子都贴到了我身上。

与此同时,孙禄拧着眉毛说:“那个戴帽子的就是老段说的怪人吧?还有那三个白脸小鬼。”

“我也看见了,那三个小孩儿,就蹲在他的椅子靠背上……”桑岚颤声道。

我手本能的就想往包里摸,却被瞎子一把攥住。

瞎子边拉着我向前走边低声说:“你碰不到他的,如果现在乱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有多问,想要弯腰看清怪人的样貌,但他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无论如何,我都看不到他的全貌。

出了14号车厢,季雅云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朝我看了又看,却强忍着没有问什么。

我只能是暗暗叹了口气。

就算想破脑子,我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致使她在小雅和季雅云之间相互转变。

但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多半也是难以接受的……

经过一节车厢的时候,我在一个座位前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那个穿着卡其布夹克,背影瘦削,正背对着走廊看着窗外的男人。

瞎子左右看了看,小声问我:“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看到小鬼的年轻人?”

我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男人忽然把头转了过来。

“啊!”季雅云和桑岚同时低呼一声。

再次看到这人的样子,我强压在心底的那种诡异感觉重又直冲顶门。

我绝对见过这个人,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

男人左右看了看,竟像是没看到我似的,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封面的本子和一支钢笔,把本子摊在桌上,旁若无人的在上面写画起来。

“为什么他好像看不到我?”季雅云小声问。

我一怔,却听瞎子沉声说:“因为他是当事人之一,别人能看到你和祸祸,当事人是看不到的。”

季雅云也能被这里的人看到?

我终于忍不住对瞎子说:“先简单说一下状况,我特么都快疯了!”

“如果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你觉得我会不解释?”瞎子说完,便又拉着我朝前走去。

带着满心的疑惑来到餐车,正好见服务员把两盘菜端到一对男女的桌上。

服务员似乎也看不到我们,只是瞄了一眼女人的大肚子就转身走了。

刚才听了瞎子的话,我已经大致明白了状况。

貌似在如今的这列火车上,但凡是当事人,或者和当事人有过接触的人都看不到我。

其余人不光能看到我,还能看到季雅云。

那或许是因为……我和她都有这列火车的车票。

关于这点,已经从季雅云口中得到了认定。

她和我一样,也被乘务检过票……

“靠,铁老大一直都这么黑啊?那时候一盘儿菜的价钱在饭馆儿都能要仨菜了,那苜蓿肉你们见着肉片儿了吗?”孙屠子探着脖子朝那桌上的菜看了看。

我习惯性的看了看表,却只看到停顿的指针。

疲惫的感觉灌注全身,我回想了一下,让几人在斜对面的卡座坐了下来。

必须得承认,时代的变迁会造成人与人的隔阂,但近距离直观的看着另一个时代的人,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老段挺能吃的啊!”见男人风卷残云的把饭菜一扫而空,孙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然而看着男人身旁,已经倚靠着窗边睡去的女人,我的心却倏然提了起来。

“徐祸。”

“啊?”我回头看向季雅云。

季雅云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般的说道:

“我见过前面车厢的那个男人,他是……”

不等她说完,我已经猛然站了起来,侧目看向起身离开了座位的男人,咬牙道:

“段乘风,你到底在干什么?”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六禁上三

“跟去看看!”瞎子低声说了一句,拉着我朝段乘风的背影追去。

出了车厢,就见段乘风已经在我梦里见到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正一层层的揭开那个布包。

铁算珠“啪”的一声响,段乘风浑身剧震,紧跟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我的心跟着猛一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之前在梦里,我都是第一视角,然而此刻却看到了那时没有看到的一幕。

段乘风本来看上去不过是四十不到的年纪,可一口血吐出来,等到再抬起头,不光脸色煞白,就连鬓角的头发都变白了。原本清亮如水的眸子也变得有几分浑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耳畔传来瞎子倒吸冷气的声音,“他竟然违背了禁忌!”

“六禁上三!”听瞎子一说,我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外八行的每一行都有各自的禁忌,金典算术一门更是如此。

卜算一门有六大禁忌,其中有三条可以说是六禁中的‘天条’,因此算门中有‘六禁上三’的说法。

如果触犯了六禁上三中的任何一条,根本都不用等到天谴果报,因为那是直接以卜算者的寿命为代价的。

看段乘风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违背禁忌,丧失了至少十年的阳寿!

他到底算到了什么……

疑惑间,段乘风已经收起铁算盘,起身朝着车尾的方向走去。

“还要不要跟上去?”孙禄小声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去看看。

到了另一节车厢,段乘风停下了脚步。

顺着他的目光,就见先前见到的那个瘦削男人正面朝着窗外出神。

就在他头顶上方,椅子靠背上赫然蹲着那个戴瓜皮帽的白脸小鬼!

段乘风斜睨了小鬼片刻,脚步有些踉跄的继续向前走去。

白脸小鬼诡异的一笑,跳到地上,朝着我们这边跑来。

“妈的!”孙屠子一声低骂,抬脚踢向小鬼。

我也已经本能的将刚才扣在手里的一把竹刀朝着小鬼甩了过去。

然而我和孙屠子两下里都落了空,小鬼毫发无损的从孙屠子脚边跑了过去。

“快回去救娟子!”桑岚急道。

“没用的,我们根本改变不了当年发生的事。”我摇了摇头,把竹刀捡了起来。

瞎子沉声说:“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去14号车厢等着,一定要弄清楚娟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刚要走,季雅云忽然拉住了我。

感觉她手有些发颤,顺着她的目光,就看到了那个靠窗的瘦削男人。

“徐祸,我见过他的照片。”季雅云不自觉的抓紧了我的胳膊,“我在茹姐的影集里见过他的照片,他是徐荣华,是你爸爸!”

我浑身剧震,一时间大脑一片茫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这个人会有那种奇怪的熟悉感了,他竟然是徐荣华!

他当年竟也在这列火车上……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感觉被人抓着胳膊捏了两下,我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季雅云,刚想说什么,却见段乘风已经在车厢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这边。

正当我决定先不管徐荣华为什么会在车上,继续跟上去的时候,段乘风竟沉声说道:

“既然是外八行的同道,你见死不救,将来必有报应!”

说完,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同一时间,徐荣华猛地回过头,看向了他的背影……

“外八行的同道…”瞎子看向我,“老段这话是对你……是对徐荣华说的!”

我只能是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前走。

在梦里,段乘风吐血以后,我就一直恍恍惚惚的,没留意到他回过头的时候说过什么。

现在想来,以段乘风的眼力,怕是已经从徐荣华身上看出了什么。

不对!

外八行的同道……徐荣华也是外八行的人?

我强忍着疑惑,继续往前走。

前方车厢传来一阵骚动,不久,两名乘警和三个乘务快步走了过来。当先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乘警,正是我上车前见到的大龙。

大龙似乎也看不到我,和我们擦身而过。

见段乘风跟在乘务后面进了车厢,我们几个也赶忙跟了上去。

就和梦里见到的一样,先前的那个怪人,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这次我看的分明,跟着怪人上车的另外两个白脸小孩儿,此刻正双双低着头站在他的胸口!

但是,比这更让我震惊的是,我终于看清了怪人的长相!

他竟然就是……

“徐祸!”一个声音忽然喊道。

我猛地转过头,就见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段乘风!”

“老段!”

孙禄和瞎子同时脱口惊呼。

这人赫然就是跟我和季雅云一起在府河站上车的段乘风。

只不过他现在的穿戴十分的诡异,头上仍然戴着那顶上车前戴的帽子,身上却穿着一身死人穿的寿衣!

我几步走了过去,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我还能再叫你大哥吗?”

段乘风脸上露出一丝惭愧,“兄弟,等这件事过了以后,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我点了点头,“行,那我就等着你的交代。”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回过头,就见刚才僵死的怪人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

死人诈活,年轻的乘警和乘务都慌乱的朝车厢外跑去。

而那个叫大龙的乘警,正和坐起的死尸打了个照面,身子猛地抽搐了两下,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嘿嘿……”

怪人一声狞笑,从地上爬了起来,转眼看着前方已经混乱不堪的人群。

很快,就见那个戴瓜皮帽的白脸小鬼风一般跑了进来。

小鬼长满黑色尖利獠牙的嘴里,竟还咬着一团血糊糊像是肉块一样的东西。

见小鬼回来,怪人又是两声怪笑,转过身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然而这时,我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原因的恐慌感,开始觉得,怪人‘死而复生’并不是整件事的关键,从我们上车时便踏入的那场阴谋,这一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种感觉让我下意识的看向始作俑者。

当目光再次转到段乘风的身上,我像是触电般的接连打了几个冷颤。

从再见面时,段乘风就一直靠轮椅代步,此刻,他居然已经站了起来,而且就站在我的身后,正面色阴沉,目光森然的看着我!

“把孩子还给我……”

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我头皮一紧,刚要回头,却见段乘风眼珠一动,目光转到了季雅云的身上。

“你想干什么?!”我本能的挡在季雅云身前。

段乘风微微动容,缓缓道:“对不起兄弟,我也不想这样……”

话音未落,就见他的目光陡然一闪。

我本能的回过头,就见挺着大肚子的娟子已经跑到了跟前。

下一秒钟,让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先前被吓晕的乘警大龙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过来,狠狠的推了娟子一把。

见娟子正倒向季雅云的方向,我猛一激灵,一把拉住想要扶住娟子的季雅云,“别碰她!”

尽管我的反应不慢,可还是晚了一步。

季雅云的手还是碰到了娟子的胳膊。

两人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娟子居然在我们面前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季雅云像发疯一样挣脱我的手,朝着怪人跑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小姨!”

“追!”我喊了一声,咬牙便追。

但是刚追过一节车厢,季雅云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跑在最前头,一下没刹住脚步,重重的撞在她身上,两人顿时变成了滚地葫芦。

“老板,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我几乎是和她同时向对方问道,可话一出口,我就愣了。

又是老板?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徐家有后

“祸祸,你们俩没事儿吧?”

一只大手伸到我面前,把我拉了起来。

我跟着把季雅云拉起来,小心翼翼的问她:“小雅?”

季雅云表情纠结的看着我点了点头。

“得,这是又变身了。”我苦笑。

“先别提变身了,你们不觉得不对劲吗?”

说话的是孙禄,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眼珠看着四周。

我左右看了看,顿时也发现不对头了。

我们所在的这节车厢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不光是这节车厢,站在过道往两边看,除了我们几个,也都看不到人影。

不对!

“桑岚和瞎子呢?”我傻眼的问。

孙禄苦着脸摇了摇头,表示他更懵圈。

“我看你快撞到季雅云身上了,就想拉你一把,可跟在我后边的段乘风忽然推了我一把,说什么‘别挡路’。他那小体格,哪推得动我啊?这不,我还是跟上来了,可一进来就这样了。”

“妈的,段乘风!”我咬着牙骂了一句,恨不能活撕了那个老家伙。

“老板……徐祸,你的手没事吧?”已经又变成小雅的季雅云托起我的右手颤声问。

我这才发现,刚才摔倒的时候,吊在胸前的右手,石膏被压碎了。

感觉到疼痛,我更是直嘬牙花子。

知道疼,那这就不是做梦。

可既然不是做梦,那火车上的人呢?

火车还在行驶,总不至于所有人都消失了吧……

“我先帮你把手腕裹上。”

孙禄脱下t恤,三两下扯成布条,捡了两片稍大的石膏碎片,固定住我手腕的关节,用布条缠结实。

“现在怎么办?”孙禄问。

我看了看他那一身黑黝黝的肥膘,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目光转向季雅云。

却见她低着头,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地面,像是失了魂一样。

“你没事吧?”我轻声问。

季雅云身子明显一震,摇了摇头,却又扶着额头,微微蹙眉说道:

“我脑子忽然很乱,好像多了一些……我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

“多了什么?”我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娟子消失的情形。

“我说不上来。”

“那就别想了。”我使劲闭了闭眼,拉起她的手,看向孙禄:“车还没停,所有人都应该还在车上。”

孙禄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找!”

当下三人又一次开始了对这列包藏了不知多少诡异的火车开始了新一轮的搜寻。

到了车尾,孙禄伸手握住门把手摇了摇,回过头说:“锁着,要不要弄开?”

我迟疑了一下,走到一侧的窗口,拉开车窗,探出头看向后方。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后面朦朦胧胧,根本看不清楚状况。

想到褚警长给的电筒还在背包侧面插着,就想拿出来,可是反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掉了。”孙禄说,“那根手电筒跑进来的时候从包里蹿出来了,我看见了,没顾上捡。”

我缩回头,转过身,感觉脑子都已经麻了。

“不在车尾,就在车头。”季雅云忽然说道。

我和孙禄都是一愣。

季雅云看着我,有些恍然的说道:“我打不开锁着的门……我要找的人,在车头。”

我又和孙禄对视了一眼,果断说:“那就去车头。”

事实是,在季雅云这么说的时候,我忽然对她有种陌生感,感觉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没有问她要找的是什么人,而是想到了那个戴着瓜皮帽的白脸小孩儿,嘴里咬着的那一团血肉……

在往车头方向走的时候,我一直尝试着想要感觉到什么,同时脑子也在飞快的运转。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

如今我们所经历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和想象。

又迈入一节车厢,孙禄已经在烦躁的使劲揉眉头了。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季雅云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森然表情。

见她缓缓低下头,我也跟着低眼看了过去。看清状况,顿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她纤细的脚踝,此刻正被一只从椅子下面伸出的手紧紧的攥着!

我反应过来,就想去帮她弄开那只手,想不到季雅云突然森然的说了两个字:

“出来!”

让我和孙禄更加没料到的是,下一秒钟,座位底下竟连滚带爬的钻出一个穿着翻皮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的男人。

‘狗皮帽子’一钻出来,就“噗通”跪在了季雅云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急着说:

“娟子,救救我!救救我!娟子,救救我吧!”

娟子?

我和孙屠子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季雅云。

却见她面色冷狠,咬着牙问:“我的孩子呢?”

‘狗皮帽子’仍然跪在地上,反手指着车头的方向:“一个男的领着三个小孩儿去那边了!”

接着就又继续朝季雅云磕头:“你救救我吧,那些兵太狠了,他们不把我当人!”

季雅云没理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口唇开合,似念似唱的发出我听不懂的音节。

尽管她前面吟唱的我都没听懂是什么,但却听清了她睁开眼后说的最后一句:

“蛟鳞河村牛大方,去找阴司官爷报到吧。”

话音一落,‘狗皮帽子’更是磕头如捣蒜。很快,就从我和孙禄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牛大方!

那不是段乘风说的,当年村里的那个无赖懒汉吗?

他怎么会在车上?

我顾不上想个中环节,拉住季雅云急着问:“你是谁?”

季雅云像是刚从梦里醒来一样,看着我喃喃的问:“怎么了?”

“你是季雅云还是小雅?还是……”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那个名字我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季雅云刚才的状态已经完全不对了,那些既像是法诀,又像是唱歌的‘鬼话’绝不是她应该会的。

我虽然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可我好歹是个阴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她刚才唱的分明就是萨满巫歌,也就是东北跳大神的所谓的‘巫咒’!

“老……徐祸,我怎么了啊?”季雅云看着我,像是不知所措,又有些惶恐。

我用力甩了甩头,“没什么,没什么……”

我只觉得我头都快炸了。

要按照段乘风先前说的,村汉牛大方早在蛟鳞河出事那年就已经漏进河里死了啊。

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列火车上?

而且就刚才的情形来看,那分明是季雅云用萨满的法门把他给超度了……

“祸祸。”

孙禄搭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却是斜睨着季雅云,“那个牛大方,说的‘那些兵’是什么意思?”

我心中一凛。

兵!

难道说……

回想起段乘风述说的关于蛟鳞河的往事,我紧了紧牙关,从包里拿出两把竹刀,递给孙屠子和季雅云,让他们拿着防身。

孙禄接过竹刀,季雅云却有点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但最终还是把竹刀接了过去。

我把手在包里摸了摸,和孙禄对了个眼色,继续往前走去。

沿路看着每节车厢的标识牌,看到一个数字,我心就是一提。

徐荣华就在下一节车厢里。

他为什么会在这列火车上?

他居然是外八行的人?

进入车厢,我第一时间看向那个靠窗的座位。

这一刻,我终于看到了除了我和季雅云、孙屠子、牛大方之外的又一个人。

那人面朝着窗外,似乎在对着流动的夜色发呆。

那瘦削的背影,正是我先前几次见过的……徐荣华!

“你……”

我走上前,试着想和他说话,可如鲠在喉的只吐出一个字。

但是从反应来看,他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

“吧嗒!”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了一声轻响。

季雅云脚步一顿,和我、孙屠子一起看向她自己的脚畔。

“这……这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季雅云转向我,犹疑的问。

我和孙屠子对视一眼,再次看向她脚边的一个小纸团。

孙屠子眼珠转了转,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把将纸团捡了起来。

展开了一看,顿时露出一副无比怪异的表情。

我这时候也是不管不顾了,一把就将展开的纸条抢了过来。

可是只看了一眼,就有一种如坠云雾的感觉。

皱巴巴的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徐家有后!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清兵

“这是什么意思?”孙禄小声问我。

“我也想有人告诉我答案……”

我喃喃说了一句,看着座位上的男人,大脑完全陷入了混沌。

手里的纸条,分明是从男人面前的本子上撕下来的,纸条是徐荣华写的,却是从季雅云身上掉下来的。

更让我极度迷茫的是,娟子出事的这一年,正好是我出生的这一年。

我以为那只是巧合,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巧合那么简单。

徐家有后……这纸条到底是要给谁的……

“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季雅云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我怔了怔,回过神来,就见徐荣华的那个牛皮本子上写满了潦草的字迹,中间似乎还穿插着一些图形符号。

我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想要看清具体的内容,可脚步刚一落实,男人的身影就渐渐淡化,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纸条呢?”孙禄问。

我这才发现,原本拿在手里的纸条竟也没了。

“祸祸……”

“徐祸,你没事吧?”

孙禄和季雅云同时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没事,继续。”

想起牛大方说的‘兵’,我再次叮嘱两人小心。

但是这次三人只往前走了几步,季雅云就猛地停住了脚步,以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警惕目光看着前方的过道。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也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一眼看去,下一节车厢也是空荡荡的,可仔细看,两节车厢相连的所在,隐隐约约给人一种恍惚不清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堵气蕴组成的无形幕墙将两节车厢分隔开似的。

“那后边好像有东西。”孙禄小声说。

“小心点。”我又从包里拿出一把竹刀扣在手上。

话音未落,季雅云突然咬了咬嘴唇,快步朝前走去。

我手里扣着竹刀,没法第一时间拉住她,只好急忙跟上。

穿过车厢连接处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周遭的温度似乎在瞬间下降了许多。

然而就在迈入这节车厢的第一时间,我就看到先前的那个怪人正带着三个白脸小鬼快步走进了另一端的车厢,并且瞬间消失了身影。

“把孩子还给我!”

季雅云猛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像疯了一样向前冲去。

“别冲动!”我急忙从后边抱住了她的腰。

季雅云被我抱住后,情绪似乎有所缓和,但整个身子仍在剧烈的颤抖,脸上的表情更是诡异到了难以言明的程度。

她仍是原来的样子,但我却依稀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是娟子!

季雅云不可能会萨满巫咒,更加不可能认识牛大方。

我不禁又想起她和娟子接触的一瞬间,娟子消失的情形。

娟子没有消失,而是附在了季雅云身上!

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娟子这都出事二十多年了,怎么还会附身到季雅云的身上?

“嘘嘘……祸祸,你们俩没发现,这里还有别人吗?”孙屠子小声说道。

听他声音古怪,我先是愣了愣,等到目光一斜,看清两边的情形,顿时就惊呆了。

这节车厢并不是空的,非但不是空的,而且还十分的拥挤。

每一张平常能容下三人的座位上,都坐着四个人。

这些人并非普通的乘客,而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那种戴着斗笠式官兵帽,腰里挎着腰刀的清兵!

这些清兵四人一组,全都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所有兵丁就像是死人一样毫无生气,我刚才又一门心思放在季雅云身上,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虽然这些官兵神情麻木,但此刻所有人的眼睛却都斜向这边。

他们居然能看得见我们!

孙屠子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其中一个清兵腰间的佩刀,又看看我给他的竹刀,表情有些纠结:

“家伙不是一个等级……对砍能砍得过人家吗?”

感觉到怀中的季雅云又开始奋力挣扎,再看那些清兵的目光,我猛然反应过来。

“他们看的不是咱俩,是季雅云!”我勉强咽了口唾沫,“我们当时不在车上……他们看的是娟子!”

孙禄这会儿也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了一眼季雅云,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大脑同样混乱,但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快速的想了想,附在季雅云耳边沉声说了一句话。

季雅云身子猛一颤,目光转向我,脸上渐渐涌上一抹红晕。

我朝她点点头,这才小心的松开她,和孙禄对视一眼,三人一起朝下一节车厢走去。

刚走到门口,忽然就听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个声音似乎很不耐烦的说道:“老三,你怎么还在搞这种缺德把戏?这妇人都快怀胎足月了,你还抢她的孩子,难道不怕遭雷劈吗?”

“二哥,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另一个夜枭般的男人声音冷冷说道:“你也知道我学的是哪一门,要是不吸食血气,我能回来见你和大哥吗?”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男人阴沉道:“老三,你要是再敢跟你二哥这么说话,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老三似乎很惧怕这人,闻言竟连声向二哥道歉起来。

我和孙禄面面相觑,都已经大致弄清了说话三人的关系。

这应该是三兄弟,最先说话的老人是二哥,冷腔冷调的是老三。

听起来,老三应该就是那个‘死而复生’,抢走了娟子孩子的怪人。

可让人捉摸不透的是,那个听上去应该是老大的男人,声音竟十分的年轻。

这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冷哼了一声。

下一秒钟,就听老大说:“老三,今天这顿血食,你怕是吃不上了。”

“老大,你不会也和二哥一样吧?”老三似乎有些急了,“我当年可是为了帮你找这些死鬼,才会死在蛟鳞河里的,这都多少年了,你还不让我好好吃一顿?”

老大呵呵一笑:“知道你受苦了,既然都回来了,还怕以后没得吃吗?大局为重嘛,少吃一顿,换来一个懂术法的阴魂镇局,哪个更合算?”

“大哥,你什么意思?”

“呵呵,傻兄弟,你手上的这个孩子可不一般,虽然还不足月,先天灵气就已经如此充盈了,她的父母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如今我这阴阵中的气势已经起了变化,应该是她的父母找来了。”

老大语气平淡,甚至还透着几分亲和,可听在耳朵里,我却心里直冒寒气。

气势起了变化?

难道是因为季雅云……娟子超度了牛大方?

阴阵又是什么?

我正准备接着听下去,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孙屠子的身边似乎多了个人影。

我猛一激灵,转过头的同时把竹刀翻了出来,“屠子闪开!”

孙禄反应极快,一猫腰紧跟着一个老鼠蹿就跑到了我身边,回过头看清身后,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清多出那人的样貌,我不禁愣住了。

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七二式的夏装警服,这人竟然是大龙!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厉声问。

大龙朝我手中的竹刀看了一眼,露出几分古怪的神情,但紧接着就朝我摇了摇头,朝前边的车厢指了指,示意我先别多说。

到了这个份上,我哪肯听他的,一咬牙就想上前动粗。

突然,车厢里再次传来老大的声音:

“外面的那位,应该是萨满吧?如果还想要你的孩子,那就进来吧。”

季雅云本来已经算是很平静了,听了这话,身子竟又是一震,没有丝毫犹豫的向前走去。

我也顾不上跟大龙算账了,急忙跟了上去。

同样是一堵无形的气蕴隔断,穿过去后,气温再次下降了许多。

我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颤,可当我看清眼前的情景,整个人如遭雷噬般僵住了……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阴阵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这节是餐车,但是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可隔着气蕴,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人。

等到进来才发现,车厢里不但有人,而且情形诡异到了让人快要窒息的程度。

餐车里的‘人’并不像上一节车厢那么满满腾腾,而是只有约莫二三十人。

可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足以让人震惊无比。

刚一进来,就见门口守着两个怀抱佩刀,身披战甲,似是军中大将的魁梧大汉。

两旁的座位上,却又坐着七八个身穿青袍,留着小辫儿,前额光秃面白无须,带有几分女相的奴仆模样的男人。

再往里,竟有十多个年龄不一,清朝宫廷装扮的宫女。

这些人全都面无表情,但每个人的眼睛都斜视着我们……不,他们看的是季雅云。

“唉……”

“原来他们离开了东北,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他们。”

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转过头,就见大龙皱着眉头扫视着那些宛如蜡像般的清廷人物。

这会儿我也顾不上管他了,见季雅云径直向前走去,连忙招呼孙屠子跟上。

快要走到车厢另一端的时候,先前听到的老大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站在那儿吧。”

季雅云闻言停下了脚步,而此刻我已经震惊到了极点。

就在车厢最前的位置里,赫然坐着先前的那个怪人。

怪人斜眼看着季雅云,一脸的怏怏不忿。

怪人的身边,则是一个年纪在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

在两人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应该就是所谓的老大。

但是因为他是背对着这边,所以我看不到他的样子。

即便如此,单是能看清样貌的两人,已经让我呆若木鸡,无法进行任何思考了。

早在怪人‘死而复生’的时候,我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居然就是毛小雨的师父。

只是这时的他还相对年轻,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

这一来,就更加让我把他和另一个形象对上了号。

那就是徐荣华留给我的那张黑白照片里,中间那个比出怪异手势的人!

他身边的那个‘二哥’,单看形象,我绝想不到他的身份,但他和怪人老三并排坐在一起,一下就让我想起了黑白照片里其中一个长衫人。

虽然年纪不符合,可是看五官轮廓,他分明就是照片中左侧那个身着深色长衫的男人!

徐荣华留给我的两样遗物一直是我深藏的两个谜团,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这趟诡秘的列车上,竟意外的见到了照片中的其中两人。

这两人都在,难道说背对这边的老大就是……

我猛地想到了照片里右侧的长衫人。

在照片起变化前,他也只不过露出三分之一的脸,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老三是毛小雨的师父,不久前他已经在鬼楼外现身了。

老`二……那个和我有着母子关系的女人曾经说过,她见过这人别的照片,这人是徐荣华的父亲,是我的……

那老大又是谁?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我想走上前,看清老大的样貌。

但就在这时,老`二看着这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竟站起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女人竟是为数不多的青面萨满!”

老`二似乎很诧异,嘴里说着,人已经走到季雅云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老三似乎还在恼火没能‘饱餐一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老大一直没有回头。

然而我站在季雅云侧后方,却看见老`二做了个小动作。

他的一只手伸向季雅云,托起了季雅云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季雅云一阵,在放下手的那一刻,快速的在她腰间扫了一下。

从我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他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指间已经多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

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

徐家有后……

徐荣华的纸条是交给他的?

那他真是我的……

惊疑不定间,背对着这边的老大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手掌里托着的,正是先前戴瓜皮帽的小鬼嘴里咬着的那团血糊糊的肉块儿。

“我刚才说什么,你在外边应该都听到了。孩子还给你,你留下。”老大缓缓说道。

单是听他的声音,非但不觉得冰冷,甚至还带有几分温和。

季雅云没有丝毫的犹豫,只说了一个字:“好!”

话音一落,也不见老大有什么动作,手里的肉块便化成一团红色的血雾,朝着季雅云飞了过来,径直钻入她的小腹不见了踪影。

老大再次开口:“柴将军,你带人送她出去吧。”

“是!”

顺着这声回应,我这才看到另一侧的座椅里,一个身披将军铠甲的雄壮男人长身而起。

柴将军面无表情的来到季雅云面前,相比季雅云,竟足足高了两个头。

季雅云此刻已经全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往回走。

那个叫大龙的乘警忽然和她擦身而过,快步向‘三兄弟’的座位走去。

我稍一犹豫,也想跟上前看看老大到底长什么样。

可不等大龙走到跟前,老大和对面的老`二竟同时消失了……

大龙脸色一变,回过头来急道:“不好,快走!”

就在老大和老`二消失的那一刻,我也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再看怪人老三和其他人的身影也开始淡化,头皮不由的一紧,“屠子,赶紧回去!”

转过身,季雅云已经由柴将军押着走出了车厢。

这时我才看到,他身后竟背着一个模样古怪的刀匣。

我和孙禄急着追上去,门口那两个披甲兵将已经虚化的身影竟猛地转了过来,盯着我俩同时拔出了佩刀!

“卧槽!说翻脸就翻脸!祸祸,他们好像能看见我们了!”孙禄吃惊道。

“阴阵就快撤了,这是残留的阴势,被他们伤到会损害你们的元神!”身后传来大龙焦急的声音。

“去你妈的!”孙禄大骂一声,挥起竹刀就朝其中一个兵将刺去。

眼见竹刀和那兵将交错而过,孙屠子大惊失色:“这刀不管用!”

“跑!快跑!”

我大喊着,本能的也用竹刀朝另一个兵将砍去。

竹刀砍中那兵将的肩胛,他居然立时变成了一蓬黑气消散开了。

“徐祸祸,你坑老子!为什么你的刀管用,我的不管用?”孙禄嗷嗷叫着,人已经跑了出去。

我跟着跑出去,看到外面的情形,顿时傻眼了。

先前这一节车厢的那些清兵,也全都身影淡化,但却都已经站了起来,看向我和孙禄,同时拔出了腰刀。

“老子和你们拼了!”

孙禄大吼一声,却笔直的朝着走在前方的柴将军冲去。

冲到他身后,伸手就去拔他背着的刀。

“你碰不到的……”

我刚想提醒他,但是话说一半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孙禄先前用上衣替我裹扎伤手,此刻光着上身,露着一身黑黝黝的肥膘。

就在他的手伸向柴将军背着的刀时,他背上的九个原本有些模糊的骷髅印记竟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他的手握住刀柄的一瞬间,九个骷髅竟化作九道黑色的煞气飞出。

下一秒钟,孙屠子抽回的手上,竟已经多了一把厚背的九环大刀!

“他居然能使用阴兵!”追上来的大龙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下一秒钟,他的手里忽然多出一块一尺多长形状怪异的木牌,轻轻一挥,就将冲到跟前的两个清兵给拍散了。

“妈的,老子砍死你们!祸祸,跟在我后边!”

孙屠子手上有了家伙,骨子里的凶性立刻就爆发了出来。

一把九环刀横扫,拦路的清兵被砍中,顿时消散不见。

我用竹刀砍了两个漏网之鱼,抬眼就见季雅云已经走出了车厢,不见了踪影。

那个柴将军的背影也即将消失在门外。

我心中一凛,“屠子,快点走!”

孙禄又猛砍了一阵,撒丫子朝外跑去。

仅仅只是这一耽搁,等我俩跑出去的时候,季雅云和柴将军已经又走出了两节车厢。

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我拉住还想回砍清兵的孙禄,急着往前追。

快要追到跟前的时候,季雅云和柴将军同时停了下来。

见柴将军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柄,我不禁大惊失色,“季雅云,快跑!”

然而季雅云却像是根本没听到我的喊话,认命般的低头站在原地。

等我心急火燎的冲到跟前,柴将军已经从身后抽出一把和孙屠子一模一样的九环刀,朝着季雅云的脖子砍了下去!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鬼爪初现

“闪开!”

见砍刀落下,我本能的抬起竹刀格挡,同时抽出右手抓住季雅云甩向身后。

砍刀和竹刀相交,我左臂一麻,竹刀被砍的四分五裂。

怪异的是,就在竹刀碎裂的时候,我耳畔竟似乎听到一个男人的惨叫声。

眼见柴将军再次挥刀砍来,我也顾不上多想,想要避开刀锋再从包里拿家伙,却见季雅云神情麻木的站在我身后。

我是真急了,避开倒是不难,可我一避开,九环刀势必砍在季雅云身上。

我一咬牙,左手捏了个法印,朝着落下的刀面拍去,同时张开右手,不管不顾的抓向柴将军的面门。

“季雅云!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你不是娟子,你是……”

我大喊着,终于是将砍刀挡偏了些,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右肩猛然传来一股刺骨的寒意。

寒意瞬间蔓延了整条手臂,顷刻间从右手掌心透出一道黑色的煞气,竟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黑色鬼爪,迎面攥住了柴将军的头颅。

我下意识的右手虚握,鬼爪收紧。

“嘭”的一声,柴将军竟被硬生生抓的头颅暴裂,整个身子化作一蓬黑气,继而消失不见。

“祸祸,你没事吧?”孙禄终于赶了过来。

这时我才感觉右手钻心的疼,身子一麻,朝着后方摔去。

一双手臂从背后奋力抱住了我,“你怎么样啊?”

扶住我的是季雅云,见她眼睛清亮,我顿时松了口气,“你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

“我是……”季雅云脸一红,没继续说下去。

我疼的呲牙咧嘴,却忍不住笑着在她耳边说:

“你是我的童养媳,可不是别人媳妇儿。”

我倒不是存心占她便宜,只是刚才她的意识一直在自身和娟子之间游离不定,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身份更能让她牢牢记住自己。

“哎呀,我的刀呢?”孙禄一蹦三尺高,不甘心的抖楞着空着的手。

看着窗外透入的曙光,我干笑两声:“天亮了,到站了,不管是不是梦,都该醒了。”

“你的手……”

孙禄刚往前迈了一步,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响。

我低头一看,不禁一呆。

他脚下踩到的是刚才我被柴将军劈碎的那把竹刀。

之前情况紧急,我并没有留意到,这把并不是普通的竹刀,而是整把刀都像是血一般的殷红。

我猛然想起来,这不是老丁和张安德联手将荫木傀的一魂一魄封印起来的那把竹刀嘛。

难怪同样是竹刀,孙屠子那把就不管用呢。

那刚才竹刀被砍碎时那声男人的惨叫……

我去,荫木傀被封印的魂魄就这么玩完了?

“岚岚他们呢?”季雅云扶着我,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车上的人都不见了?”

我一愣:“你是小雅还是季雅云?”

季雅云脸又是没来由的一红,抿着嘴唇不说话。

看着她成熟娇艳的脸庞,我忍不住有些呆了,反应过来看了看表说,车已经到站了,其他人应该都下车了。

“噗嘶…噗嘶!”

孙禄突然朝我身后努了努嘴。

我和季雅云回过头,就见一个座位上竟还坐着一个人。

这人鬓角斑白,斜靠在座椅里,双眼失神的望着天花板,整个人就像是一尊僵硬没有生命的雕像。

“段乘风!”

“应该是那一年的段乘风。”孙禄小声说:“看来我们还没有完全回到现实。”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段乘风浑身一震,诈尸般的猛然站了起来。

顺着脚步声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素朴,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拖着步伐缓缓向这边走来。

“娟儿!”段乘风踉跄着冲了上去。

“乘风,孩子找回来了,你要好好把她带大。”娟子艰难的说了一句,似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像是想要抚摸段乘风的脸颊。

可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触到段乘风的时候,她的身后猛然出现一个身披铠甲的古代将军。

柴将军!

我猛一激灵,“屠子……”

孙禄的反应比我要快,但他手上没了家伙,一拳捣过去,却和柴将军的身体交叉而过。

眼看柴将军举起九环刀,朝着娟子砍去,我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被我用鬼爪抓散的,只不过是柴将军残留的阴势,而如今我们看到的,只是当年发生在娟子身上的一幕。

这一切早就发生过了,根本无法改变……

“不要!”

随着季雅云一声尖叫,我似乎感到几缕寒气刮到了脸上。

“祸祸!”

“小姨!”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蓦地睁开了眼。

段乘风、娟子,连同柴将军都已经不见了。

扭过脸,就见瞎子、桑岚、褚警长和一个留着短发,身材高挑健美的女郎快步走了过来。

“小姨,你们去哪儿了?”桑岚拉住季雅云的手问。

季雅云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想把手抽回来,但最终还是没那么做,只是眼神奇怪的看着桑岚:“岚岚,你没事吧?”

“没事。”桑岚摇头。

“我爸呢?”短发女郎盯着我焦急的问。

瞎子说:“佳音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赶来了。”

我想了想,说:“跟我来吧。”

走到车厢连接处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看了看车厢标识牌,对褚警长说:“你借我的电筒应该就掉在这节车厢了。”

褚警长点点头,从腰里拿出手电,深吸了口气,“已经找到了。”

来到车尾最后一节调拨车厢,褚警长看了我一眼,默默的拿出了钥匙。

门一开,就见车厢的地板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穿着寿衣的老人。

“爸爸!”段佳音大叫一声跑了过去。

瞎子跟着上前,脚下却“嘎嘣”一声,踩到了什么东西。

瞎子弯腰捡起来,却是段乘风的帽子。

见帽子的一边裂开了缝,瞎子看了看,转眼看向我:“是我们上次从老鳖山带回来的阴骨。”

我无言的点了点头。

上次为了找徐洁,我和瞎子几个人一起去了兴安岭南麓。

那时瞎子就说,段乘风让我把一件东西带回去。

后来才知道,他要我带的,是琉璃花的头盖骨。

现在想来,从那时起,段乘风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次的旅程。

瞎子和孙屠子等人一起把段乘风扶到了轮椅上。

眼前的段乘风再没了先前的风骨英气,目光浑浊呆滞的看着地面,十足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半晌,他才无力的说了四个字:“我想回家。”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我,“兄弟,是哥哥对不住你。跟我回府河,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当天我们都没有下车,而是搭乘同一列火车,开始了相反的旅程。

在医务室先简单包扎了一下右手,出来就见褚警长一脸纠结的看着我。

见他满心疑问,我只好让瞎子给他‘解释’。

要说这趟经历诡事的除了我们几个,受惊最大的,恐怕就是褚警长了。

他跟我和桑岚一起进的那间厕所,等关上门以后再回过头,我和桑岚就已经‘凭空消失了’。

返程的途中,我想到一个问题,问季雅云,她当时说要上厕所,为什么会去了车尾的厕所?

而季雅云的回答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了车尾,在她的印象中,就只是进了卧铺车厢的厕所。

火车再一次因为‘特殊原因’临时停靠在府河站。

下了车,绕到站前,就见四周围一片荒凉。

根本就没见到什么炸糖糕的,上车前我们吃饭的那个饭店,大门封砌着一堵墙,上面画着白圈儿,写着个大大的‘拆’字。

瞎子等人说要先送我去医院,我不同意,这趟的经历几乎快要让我崩溃了,如果不尽早得到答案,我就该去精神病院和臧志强作伴了。

到达蛟鳞河村的时候,下起了雨。

和上次来一样,段乘风让隔壁邻居帮着张罗了一桌菜,又让瞎子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几瓶酒。

段乘风呆呆的看了一阵窗外的雨丝,缓缓转过头,朝我端起了酒杯:“兄弟,是我做错了,这杯酒,做哥哥的向你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我只想知道真相。”我自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坚持要让季雅云上车?”

段乘风也是一口喝干了酒,眼睛微红的盯着季雅云,说:

“当年车上还有一个外八行的同道,他明明看出娟子有劫难,却袖手旁观。二十四年后,我用他儿媳妇的命去换娟子,我做错了吗?”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真相

话音未落,桑岚已经瞪起了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段乘风干笑两声,没有回应她,而是看向了季雅云,“我要是没猜错,你现在应该已经想起了一些事了吧。”

季雅云脸一红,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竟拉住桑岚不让她再说下去。

我冷眼看着段乘风说:

“就算是外八行的同道遇上了,也没有出手相助的义务。先不说她和我没关系,你这样陷害一个女人,不觉得的很……”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段佳音,临时改口:“这样很不好。”

段乘风摇了摇头,“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很卑鄙,可我当初已经算到了,当时只有那个男人能够救娟子,如果他肯出手,娟子就不会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出手,可我算到,他不出手,势必会遭来果报,将来一定会报应在他儿子儿媳身上。”

“呵呵,报应?说的好。”我点了点头,冷笑:

“你骗我来帮你,对我们每个人都说了谎。从上车开始,铁算盘就一直在你身上。从餐车出来,你就算到了一些事。我不管你算到了什么,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看到了那个白脸小鬼?!”

段乘风身子一颤,神色惨然的点了点头。

“别人看出蹊跷,是见死不救。你明知道那小鬼会对你老婆孩子不利,为什么不出手?别告诉我你连对付一个小鬼的手段都没有!”

“有!我不光看到了那个小鬼,还算到了它想对娟子做什么;也算到了娟子会怎么样!”

段乘风眼睛通红的看着我,声音发颤的说:

“没错,铁算盘一直在我身上!可是兄弟,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把算盘带在身上?”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才继续说了下去。

蛟鳞河那件事,是段乘风那些年唯一一次使用铁算盘。他在这里过的很知足,没想过再帮人卜算,只想和娟子一起在这山村终老。

可娟子怀孕后,忽然有一天对他说,自己的大限就快到了,等自己死了以后,让他带着孩子离开蛟鳞河,好好把两人的孩子带大。

娟子是萨满,对一些事有着特殊的预感。

他对娟子的话深信不疑,毅然决定带娟子离开蛟鳞河,希望能够帮娟子安然度过劫数。

上火车前,段乘风就感觉心绪不宁,所以把铁算盘拿了出来,随身携带。

等到‘怪人’上了车,段乘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该来的躲不掉,这是祸事追来了。

离开餐车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不惜违背‘六禁上三’,也要算出娟子将来的命数。

他以自己的十年阳寿换来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就是,娟子真的在数难逃,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他是可以收拾白脸小鬼,可如果由他亲手除了小鬼,娟子的命运非但不会改变,就连肚里的孩子也同样保不住。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逆天而行,算出了结果,却无力回天。

老天爷几乎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

“我能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啊……”

说到这里,段乘风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或许不是算门中人,不能完全体会他的苦衷,我没有心软。

等段佳音陪着他哭了一阵,我沉声说:

“既然早算到了结果,你就不该再骗我。更不该害季雅云,她是最无辜的。”

段乘风有些失控的说,他当时算的很细,算到了唯一可能的变数。

那就是和他们同在一列火车上,能够看到白脸小鬼的一个同道中人。

虽然他算到这个人出手的概率几乎为零,但同时他也算到,如果这人不出手,必定会遭到果报。

而应在这人儿子、儿媳身上的报应,却能够让他在多年后和娟子重新相见。

“那人到底还是没有出手,二十四年过去了,我遇到了他的儿子…就是你…我没有算错……”段乘风喃喃道。

“你算错了,你机关算尽,还是没能和娟子再见一面!”瞎子冷冷道。

“刘炳!”段佳音急着想要拉住他。

瞎子猛地甩脱她,看着段乘风冷然的说:

“你骗祸祸,连同别人在二十四年后的同一天、同一列火车上布下阴阵。想用季雅云的命,通过阴势替换娟子,让两人的魂魄运势一点点的交换,直到最终把娟子换回来!可你觉得这应该是那个男人、是祸祸他老爸徐荣华遭的报应吗?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到最后,瞎子重重的一拍桌子。

见段佳音脸色惨淡,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行了瞎子,这事翻篇儿了。回去告诉我阴阵是怎么回事儿。”

“就和你见到的鬼楼鬼山差不多一个意思。”

瞎子显然是火气上头,有点不管不顾了,“我们几个第一次到达的那列八十年代的火车,应该就是他和那个大龙布下的阴阵。那时我们见到的所有人,不是阴魂,都只是当年留存在车上的灵识气势。”

“那些人为什么会见到祸祸和季雅云?”孙禄问。

“具体我说不明白,但问题多半出在那两张车票上。”

瞎子拧着眉毛看向段乘风,“我倒是想知道那个大龙究竟是什么鬼,能有那么大能耐和你一起造出那么大一个阴阵。”

段乘风仰起头,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他是当年的乘警,如今的阴差。我用了十年寿命,设下这个阴阵,想要再见娟子一面,可我还是没能做到。”

阴差!

我和瞎子等人面面相觑。

半晌,瞎子点点头,“也就是说,你和大龙从一开始就和……和我们从始发站上了车,一直就待在最后一节调拨车厢里。他徐祸祸从在府河站开始,就已经进入了阴阵。那时他看到的、经历了,就已经是阴势了?”

瞎子忽然叹了口气,“唉,可你没想到,祸祸的命格和以前又不同了。他上车之后,在你们彻底发动阴阵以前,已经通过梦境,经历过你那年在火车上的经历。”

段乘风猛一怔,“你说什么?”

“天黑之前,我已经做了一次‘段乘风’。”我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段……段前辈,我知道娟子是个好女人,可季雅云同样是个好女人。无论你有任何理由,拿她去换娟子……不好。”

说完,我从脖子里摘下阴瞳,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起身对孙禄等人说:

“我们走吧。”

“兄弟……”

“别再叫我兄弟,我承受不起!”

我终于爆发道,“你怎么骗我都行,因为你帮过我,我心甘情愿被你骗!季雅云是我找来的,你骗她我就没法做人!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你都是混蛋!”

见段乘风闭目垂泪,我稍许缓了口气,但瞎子却还是咬牙说道:

“如果周大龙真是阴差,那我相信,他是不会同意你用季雅云去换娟子的。你头上戴着阴骨,身上穿着寿衣,却还是没能进入第二重阴阵,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二重阴阵……”

段乘风猛地睁开眼看向我:“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娟子去了哪儿?”

“你帮过我,这次也没害到我的朋友,我还欠你的情。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把佳音的母亲找回来。”

我最后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上了车,孙禄钻进驾驶座,回过头说瞎子要留下帮忙照顾老段,先不跟我们走了。

“现在去哪儿?”孙禄问我。

“你是瞎子啊?”我把右手朝他晃了晃,疼的一呲牙,“去医院啊大哥!”

尽管由于每个人情绪不同,整件事仍是不怎么清楚,可我真他妈疼的受不了了……

到了府河中心医院,重新正骨打了石膏。

我头晕的不行,一量体温,都快四十度了,只好办了住院。

连着两天,都是孙屠子衣不解带的照顾我。

到了第三天,我正吵着要出院,季雅云和桑岚走了进来。

“又想出院?”桑岚冷着脸问。

我避开她的眼神点了点头:

“这边儿都没事儿了,回去吧……潘潘和大宝都是二货,茶茶指不定几天没吃饱饭了呢。”

“别找借口了!”桑岚瞪了我一眼,“孙屠子,跟我一起去帮他办出院。”

两人离开,我和季雅云四目相对,不禁有些尴尬。

“诶……你怎么就成我媳妇儿了?”

我刚腆着脸想玩笑两句,季雅云突然问:“毛小雨是谁?”

我猛一愣,“是桑岚告诉你的?”

印象中,季雅云和桑岚应该都不知道徐洁和毛小雨的关系。

如果有,多半也是潘颖这个大背头告诉桑岚,桑岚又告诉季雅云的。

季雅云抬眼看了看四周,关上病房门,走到病床前。

“呃……你想干什么?”我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季雅云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神情复杂道:“原来我和小红十六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屁孩儿就是你。”

“啊?”

“那年我和小红同时做了一个怪梦,在梦里,我们被一个怪人带到了一个房间,在那个房间里,我们见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屁孩儿。”

“啊?”

季雅云深吸了口气,“我记得,就是这间病房。那个小屁孩儿,就躺在你现在躺的这张床上。”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十六年前的怪梦

“你以前到过府河?”我仍是没能弄清状况,只觉得季雅云今天有点奇怪。

季雅云摇了摇头,可随即表情变得有些纠结,“我没到过这里,可我和小红到过这个房间。”

“在梦里?”我猛然想起,那次在电视台大楼,凌红就曾说过她和季雅云曾经做过同一个梦。

“对。”季雅云点点头,脸突然没来由的红了。

好一会儿,才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也就是在那次的梦里,我答应那个怪人,做那个小屁孩儿的媳妇儿。”

她背对着房门,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病房门打开,桑岚和孙禄前后脚走了进来。

“小姨,你……你在说什么啊?”

“啊!”季雅云吓得一哆嗦,回过头,就见桑岚一脸错愕,孙屠子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见季雅云脸红的都快滴出血了,我就想先把话题岔开,没想到她忽然看着我说:“有些事我想了很久了,终归还是要说清楚的。”

我点点头,对‘童养媳’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很荒诞,但‘小雅’出现在阴阳驿站,绝不会是偶然。

现在季雅云主动提起这件事,显然是犹豫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决心面对了。

我让孙禄关上门,让季雅云详细说说当年在她和凌红身上发生了什么。

季雅云没再犹豫,当下就把那场‘梦’说了出来。

原来在十六年前的某一天,她和凌红,还有另外几个同学结伴旅行。

旅行途中,她和凌红突然同时得了一场大病。

被送进医院后,两人被安排住进了同一间病房。

就在住院的第二天夜里,季雅云正睡的昏昏沉沉的,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凌红坐在自己的床边。

“小红,什么事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季雅云忙坐起身问。

“我想上厕所。”

季雅云也没多想,当即就下了床。

出了门,两人正沿着走廊往厕所的方向走,忽然,凌红一把将季雅云拉到了身后。

季雅云被吓了一跳,小声问:“怎么了?”

凌红盯着走廊的尽头看了一会儿,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奇怪,口中却说没什么。

等到上完厕所,凌红却突然拉住季雅云小声说,等会儿出去以后,千万别往她刚才看的方向看。

季雅云本来就胆小,这下更是被吓得直哆嗦。

尽管如此,出了厕所以后,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朝着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到空空荡荡的走廊,没看到有什么东西。

“死丫头,你又吓唬我。”季雅云小声说了一句。

可不等她回过头,就又被凌红猛地拉到了身后。

“你有完没完了……”季雅云是真怕了,但当她转过头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差点没当场吓晕过去。

就在两人面前不远的地方,居然站着一个穿黑袍子的男人!

季雅云想喊,却被凌红捂住了嘴。

“你是谁?为什么要拦住我们?”凌红向黑袍男人问道。

季雅云整个人都傻了,她害怕突然出现的男人,更想不通,小红明明和自己一样胆小,上厕所都要人陪,怎么忽然胆子变大了?

这时黑袍男人突然间开口了,他让两人别怕,说自己不会伤害她们。相反,找上两人,目的是为了救她们。

他告诉季雅云和凌红,不久以后,两人会遭遇一场大劫。如果肯答应他一件事,他就可以救两人的命。

凌红的第一反应是问: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黑袍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说就算两人不答应,他也会教两人如何避过劫难。

接着却又沉声说:“两位姑娘虽然命格略有不同,却都是天生的阴身,命中注定多灾多难。我既然和你们相见,便会帮你们度过这次的劫难。可想要逆天改命,寿终正寝,那就一定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否则的话……”

黑袍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季雅云反应过来后,以为是遇上了精神病,可当男人说了这番话,她就感觉凌红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

让她没想到的是,凌红居然用颤抖的声音问男人:“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跟我来。”

黑袍男人说了一句,便飘忽的向前走去。

经过两人的病房门口时,季雅云握着凌红的手紧了紧,意思是赶紧跑回房把门锁上。

可凌红就像着了魔一样,执意要跟着男人走。

季雅云虽然怕的要死,也只能硬咬着牙陪着她。

就这样,两人一路跟着黑袍男人来到一楼,跟着他走进了一间病房。

男人径直走到病床前,默默的看着床上的人。

这时季雅云和凌红也都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竟然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儿。

季雅云终于忍不住问:“这小孩儿是谁啊?”

黑袍男人没有回答,床上的小孩儿却突然大叫起来:“别打她……老子和你拼了……毛小雨,你快跑……”

季雅云和凌红都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见小孩儿双眼紧闭,满头大汗。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做恶梦,说梦话呢。

“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凌红问。

“给他做媳妇儿。”黑袍男人一字一顿的说。

两人一下就都愣住了。

不等两人开口,黑袍男人就接着说道:“两位姑娘都是阴身,如果嫁给寻常男子,不光会克死丈夫,自身也会遭遇横祸。”

季雅云忍不住说:“那你就不怕我们克死这小屁孩儿啊?”

黑袍男人呵呵一笑:“我这……这孩子是天生的祸胎,他不克旁人就算不错了,又怎么会被人所克?你们若是和他结了亲,不光不会克死他,反倒是他能保你们半世平安。”

“和他结亲?这小屁孩儿才多大啊?”

季雅云又看了小孩儿一眼,见他满脸汗水,忍不住上前帮他擦拭,“呀!这孩子怎么了?身体怎么这么冰啊?赶紧叫大夫吧!”

黑袍男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反而问:“你愿意给他做媳妇儿吗?”

“如果不愿意呢?”凌红又问了一句。

黑袍男人由始至终都是背对着两人,但季雅云却觉得当凌红这么问的时候,男人似乎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愿意,就留下照看这孩子三天三夜,不愿意的话,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没人照看这孩子吗?”季雅云问。

黑袍男人摇了摇头,“没有,所以你如果答应,就要照顾他三生三世。”

季雅云习惯性的看向凌红,凌红咬着嘴唇看了床上的小孩儿一阵,问黑袍男人:“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避过不久后的劫难。”

黑袍男人沉声说:“留在医院,三天后再离开。”

凌红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上前拉起季雅云:“小雅,我们走。”

……

见季雅云沉默,孙禄忍不住问:“你们俩当时就那么走了?”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我看那小屁孩儿没人照顾,觉得他可怜,就留了下来。”

“这么说你当时是答应黑袍子,同意给小屁孩儿当媳妇儿了?那个小屁孩儿就是祸祸?”孙屠子下巴颏都快掉下来了。

季雅云脸又是一红,咬着嘴唇没说话。

“你还真照顾了那小孩儿三天三夜?”桑岚问,“那小孩儿应该有大人的,不然是谁把他送到医院的?你照顾他那么长时间,就没问过医生,他是谁?”

季雅云眼中透出一丝迷离,缓缓摇了摇头,“我当时也是想,等第二天早上,问问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可是从我留下那一刻起,天一直没有亮……”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降头

季雅云说,她当初就想守着那个孩子到天亮,可是那个夜晚却出奇的漫长。

她终于撑不住,趴在病床边睡了过去。但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病床上。

当时负责照顾季雅云的同学说,凌红一早就醒了,而她却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后来季雅云专门去找那个孩子,却发现那家医院的一楼根本没有病房。而且回想起来,那间病房的设施十分的简陋,和自己所在的医院完全不一样。

“你当时住在哪个医院?”桑岚问。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说:“四川酆都县的一家医院。”

接着又很肯定的说:“这间就是那晚那个小孩儿的病房。那件事那么古怪,我肯定不会记错。”

“靠,酆都,鬼城?”孙禄斜眼看向我。

桑岚没理他,又向我问道:“当时你在哪儿?”

我不由得一怔,好一会儿才说,我七岁那年跟姥爷来府河,期间生了一场大病,当时是不是住在这家医院实在记不得了。

见桑岚和孙禄都看着我,我只能是摊了摊手。

我知道两人心里的疑问,一个在四川,一个在东北,季雅云怎么可能跑到我病房里来?

可事实是,在经历过火车上的诡事后,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世界上有太多事无法解释了。或者说,有很多事是超出了我们的认知的。

季雅云本人也很疑惑,忽然问我:

“毛小雨是谁啊?”

我被她问的又是一愣。

季雅云说:“我当时守在病床边,那小孩儿一直在叫毛小雨的名字,还让她快走。如果你真的认识毛小雨,那就真的是……”

“毛小雨就是徐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七岁那年在东北的经历说了出来。

听我说完,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更加古怪。

我和季雅云再看对方,都觉得有些尴尬。

要照她说的,敢情她还真是我的‘大媳妇儿’。

孙禄眼珠子转了转,问季雅云:“那个黑袍子说你和凌红有劫难,后来发生过什么吗?”

季雅云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明显打了个寒颤,“当时我只当那是做梦,可是后来看新闻才知道,就在我醒来的那天早上,山里发生了泥石流,一辆旅游大巴出事了。如果按照先前的行程,我和小红,还有其他同学,本来应该是在那辆大巴上的。”

所有人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我甩了甩发胀的脑袋,“出院!”

不管怎么说,‘童养媳’的事总算是有了眉目。

虽然还有诸多的疑问,但那些个诡秘,最终都归结在了黑袍男人的身上。

按照季雅云的述说,凌红当时肯定知道,她和季雅云经历的绝不是梦境。她甚至知道,一旦答应黑袍人的条件那将意味着什么。

但是凌红已经不在了,关于十六年前两人的那场怪梦,季雅云再给不出别的答案了。

见我要下床,季雅云连忙过来扶住我。

就是这个看似很自然的举动,让病房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尴尬起来。

我看向季雅云,却见她看着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采。

我心一动,低声问她:“除了这个梦,你还想起了什么?”

季雅云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我,而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瞎子因为要陪着段佳音照顾段乘风,暂时留在了府河。

我出院的第二天,和孙屠子、桑岚、季雅云踏上了回程的列车。

兴许是在医院躺疲沓了,火车发出没多久,我就在卧铺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我就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猛一激灵,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老式火车的硬座里。

车厢空荡荡的,没有其他旅客,只有我面前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这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七二式的警服,居然是绿皮火车上的那个乘警……大龙!

见我醒来,他冲我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

“找到娟子后,来府河找我。”

这句话说完,他便在我面前缓缓消失了踪影……

“徐祸!徐祸!”

我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就见桑岚和季雅云,连同孙屠子都站在我铺位前。

“怎么了?”我心里还想着刚才的‘梦境’。

“我妈出事了!”桑岚抹着眼泪焦急的说。

见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季雅云急着说:“岚岚爸爸打电话来,说茹姐病了!”

茹姐……

那个女人……

我脑子里深藏的某根神经猛一抽搐。

一行四人没有坐到终点,而是在中途转车去了苏州。

来到某家医院的病房外,我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桑岚和季雅云却已经先一步推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我在病房门口连着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推开了房门。

走到病床前,看着床上睡着的女人,一时间有种难以形容的茫然感。

我镇定了一下心神,拿起了床尾的诊疗记录本。

“皮肤病?”孙禄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转眼看向我:“血液感染?”

我放下本子,低声说:“你去找主治医生问一下状况。”

孙禄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门刚一关上,病床上的女人突然动了一下,“文宇……文宇……我的脸好痒啊……”

她并没有睁开眼睛,但表情却十分的痛苦。一边呻吟的说着,一边从被子下抽出手去抓脸。

一旁桑岚的父亲连忙握住了她的手,无措的看了看桑岚和季雅云,最后目光转向了我。

我快步走过去,示意他别放手,弯下腰朝着女人半边被纱布包裹的脸上轻轻吹着气。

大约过了十分钟,女人才又松弛下来,蹙着眉头陷入了昏睡。

我稍稍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钻进了我的鼻孔。

我心不由得一哆嗦,拨开女人前额的发丝,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再次弯下腰,耸着鼻翼试着想找到气味的来源。

“你在干嘛?”桑岚的父亲拉了我一把,低声问。

我摆了摆手,让他先别问。

吸着鼻子从女人的颈间嗅上脸颊,鼻端凑到她头发间的时候,瞳孔不由的猛地收缩起来!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孙禄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年纪大约在五六十岁,胸前挂着老花眼镜的大夫走了进来。

一见到这老大夫,桑岚的父亲竟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你?”

老大夫也皱了皱眉,不带好气的说:

“你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说了她这不是普通的病,不是医院能治好的!”

见桑岚的父亲脸红脖子粗,竟似乎要动手,我忙拦了他一把,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孙禄。

孙禄挠了挠头,刚想开口,老大夫却抢先说道:“我叫唐丰收,先前帮董亚茹看过病。”

我现在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随口说:“记录本上写的主治医师是奚越。”

唐丰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拿起胸前的老花镜戴上,又看了我一阵,摘下眼镜,沉声问:“你也是外八行的人?”

我脑筋儿一跳,转眼看向他:“老先生是……”

“同门!”

唐丰收简短的说了两个字,走到病床边,就去掀床脚的被子。

“你干什么?”桑岚的父亲上前阻拦,被我拦了一把。

我说:“先让唐大夫帮她看看。”

“徐祸……”

听桑岚叫我,抬眼看看她已经哭红的眼睛,我默默的朝她点了点头。

唐丰收似乎很着急,一把掀开被角,托起女人的左脚,扒下了她脚上的袜子。

我朝着女人的脚心看了一眼,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唐丰收戴上老花镜,盯着女人的脚心看了一阵,放下女人的脚,转身看向桑岚的父亲: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爱人不是得了病,她是被人下了降头。如果你想保住她的命,现在立刻替她办理出院!”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唐丰收

“滚出去!”桑岚的父亲反应出乎意料的强烈。

唐丰收顿时老脸涨红,一跺脚,转身就往外走。

“老先生,先等一下。”

我忙拦住他,回过头对桑岚的父亲说:“你可以不相信有降头,但你应该知道,除了注射镇定药物,医院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救人要紧,为什么不……”

不等我说完,桑岚的父亲就挥舞着手臂大声说:“我不管什么降头,我只相信真正的大夫,而不是去相信一个老流`氓!”

我不禁有些奇怪,看向唐丰收,却见他老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但眼神里除了愤怒,还透着几分委屈。

我刚要再说什么,桑岚的父亲就激动的说:“让他出去,亚茹是我的爱人,我不会让她有事!”

见他完全没有平常的理智,我不禁也火了,犹豫了一下,一字一顿的说:“她是我妈。”

包括桑岚的父亲在内,所有人都是一愣。

我对桑岚的父亲说:“我和你都不想她有事,但是再这样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糕。”

桑岚的父亲看着我沉默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我去办手续。”

我本来还想对唐丰收说几句拜托的话,没想到他却似乎比我还着急,说他要先回去准备些东西,让我把地址给他,他会自己过去。

桑岚看了我一眼,报出了家里的地址。

唐丰收离开后,我立刻给窦大宝打了个电话,让他尽快带着我家里的那个泥娃娃赶到苏州来。

挂了电话,季雅云小心的问我:茹姐是不是真中了降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换了以前,我真看不出董亚茹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可经历过司马楠的那件事以后,得知被降头师炼制的灵鬼茶茶竟对降头有着一定了解,我就难免向她询问一些关于降头的事。

所以,我才能判定,董亚茹很可能是中了降头。

到了桑岚家,我才想起问唐丰收是怎么回事。

孙禄说,他刚从主治医师办公室出来,就被唐丰收给堵上了,说董亚茹的病,除了他,别的医生看不好。

桑岚的父亲竟又来了火气,说那个唐丰收,根本就是个老疯子、老流`氓。

我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我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两天前桑岚的父亲把董亚茹送到医院的时候,在大厅里偶然遇到了唐丰收。

那时他刚好经过,看到董亚茹后停下了脚步,盯着董亚茹看了一会儿,就神神秘秘的对桑岚的父亲说,董亚茹并非是得病了,而是中了降头。

一开始桑岚的父亲也吓了一跳,忙问他该怎么医治。

不料那老头子把他拉到一边,说他现在还看不出具体状况,必须要把病人带到他的办公室,脱光全身的衣服鞋袜才能找到病根。

“太过分了!”桑岚听得咬牙切齿。

“他不是医生?那他哪儿来的办公室?”孙禄问。

“我问过医院,他是医生,不过是中医。”桑岚的父亲皱着眉头看向我,“你真的相信他吗?”

我说:唐丰收应该不是普通的中医。

在外八行中最为神秘诡异的是神调门,门下包括人们常说的阴倌、巫师等等。

多数所谓的阴倌、巫师都是蒙事的,但真正有本事的神调门人,是能够通过特殊的方法‘治疗’一些医学上难以解释的‘病症’的。现在有一些医院设定的疑难杂症专科,坐诊的,就是神调门的高手。

“他能一眼就看出……看出桑太太是中了降头,应该是真有本事的。不过这老头貌似是有点太冒失了。”我干笑了两声。

我本来想问问桑岚的父亲,这些天他和董亚茹是否有什么特殊的经历,不过见他现在急火攻心,也就没有问出口。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唐丰收赶了过来,一进门就让我们带他去看病人。

进了房间,他就自顾自的拉上了窗帘,然后就去解董亚茹脸上的纱布。

桑岚的父亲本来想要阻拦,被我给拉住了。

纱布一揭开,看清董亚茹的样子,桑岚和季雅云同时尖叫了起来。

我和孙屠子对视一眼,也是双双倒抽了口冷气。

以眉心鼻梁为分界,董亚茹的半边左脸竟是青灰色的,乍一看就像死尸一样。

更加可怖的是,这半边脸上竟还长出一层将近半寸长的黑毛!

“哎呀!”

唐丰收猛一拍大腿,回过头痛心疾首的对桑岚的父亲说:“你要是早两天肯让我帮她看,她就不会这样了!”

桑岚的父亲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老先生,她这是中了什么降头?”我勉强问道,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先别问了,我先试着替她解降。”

唐丰收边说边从包里拿出几大包草药,让人拿去用大锅煮水。

“你是她儿子?”唐丰收看着我问。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唐丰收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质的小碗,和一把小小的银刀,交到我手上,“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点点头,让孙禄跟我出去。

等两人再回到房间时,银碗里已经盛了满满一碗血。

桑岚的父亲疑惑的看着我:“这是……”

我抽了抽鼻子,说:“是用来解降的引子。”

唐丰收接过银碗,凑到鼻端闻了闻,看着我的眼神显得有些诧异。

他把碗小心的放到一边,先是从包里拿出几根小孩儿手腕粗的竹管,然后又拿出一盏样式古朴的油灯,加了灯油,点燃了灯芯。

油灯一点亮,房间里顿时充斥了一股像是死鱼和腐尸味道交融的腥臭气味。

这时,他拿起一根竹管,拔掉上面的塞子,将管口对准了装满血的银碗。

不大会儿的工夫,竹管里竟爬出一只拇指盖大小,通体碧绿的蝎子。

蝎子像是被血腥味吸引,竟一下跳进了银碗中。

接着,唐丰收又打开了一根竹管,这一次,里面却是爬出了一条赤红色的蜈蚣!

等所有竹管都打开,一向胆大的孙屠子脸都已经白了。

每根竹管里都有一只模样瘆人的爬虫,种类不一,但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无论是最初的蝎子还是最后爬出来的三足蟾蜍,都是有着足以使人致命的剧毒的。

五只毒虫放入银碗,碗里的血顿时就像是被煮开了一样,开始不断冒泡。

很快,一碗血就变成了半碗。

唐丰收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银碗,见血不再冒泡,大声对桑岚的父亲说:“把她左脚的袜子脱掉!”

他从包里拿出一根半尺长,婴儿手臂粗细,甚至还带着几片绿叶的树枝两步来到床边,猛地将树枝朝着董亚茹的脚心拍去。

桑岚的父亲身子明显一颤,“你干什么……”

“别动!”我按住他的肩膀,“是老槐树的树枝,是用来解降的。”

槐树枝上长满了刺,唐丰收每拍一下,董亚茹的脚底便被刺穿一片。

唐丰收连着拍了十几下,一只脚掌已经变得让人不忍卒睹了。

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脚掌被槐枝刺了数不清的孔洞,竟不见有一滴血流出来。

唐丰收端过银碗,把碗口凑到脚掌下方。

大约过了半分钟,本来一动不动的董亚茹身子竟剧烈的抖动起来。

“徐祸……”桑岚的父亲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勉强咽了口唾沫,抬手指了指董亚茹的脸。

只见她脸上的那些黑毛就像是变异的草藓般,已经开始渐渐枯萎。

与此同时,她的半边脸动了起来。

那并不是神经牵扯肌肉的抽动,而是像皮肤下有数不清的细小虫子在快速的爬动一样……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半鬼降

“出来了!”

眼看董亚茹脚底的孔洞开始渗出黑色的血珠,一直眼睛眨也不眨的唐丰收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我看了一眼桑岚的父亲,见他脸色蜡黄,气也不敢喘,低声让孙屠子过去替他捧住董亚茹的脚掌。

黑色的血珠渗出的很缓慢,就像是那些孔洞被什么东西阻塞了一样。

但是当第一滴黑血滴落下来的时候,唐丰收突然倒吸了一口气,端着银碗的手猛地一颤,碗里剩余的血一倾,差点没倒出来。

“我来!”

我蹲到他旁边,把银碗接了过来。

下一秒钟,那些黑色的血珠全都滴落下来,但接下来从那些孔洞里涌出的却不再是血,而是接连钻出了一只只比米粒还小的多足爬虫!

“是尸虫!”孙禄鼓着腮帮子硬是倒憋了一口气,“活人身体里怎么会有尸虫?”

我斜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用银碗接着争先恐后向外爬的尸虫。

尸虫落入碗中,碗里的血竟再次‘沸腾’起来。

血面下时不时露出一只虫头,那些先前被放入碗里的毒虫竟像是僵死复生般,在争先恐后的吞噬起了落入碗里的尸虫。

大约过了近二十分钟,董亚茹的脸终于渐渐恢复了几分人色,皮肤下面也不再有虫状蠕动。

我稍稍松了口气,可这时却听唐丰收喃喃道:“晚了……到底还是晚了,救不了她了……”

说话间,银碗里的血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下沉,转眼间就只留下碗底的一片血红。

同一时刻,董亚茹足底那些爬出一半的尸虫,竟然都缩了回去!

“为什么会这样?”我急着问。

“你和中降者虽然是血亲,可你不是普通人,你的血气中独缺太阳精气……五毒属阴,它们喜欢你的血气多过尸虫……”

唐丰收显然是个急性子,竟大喘了口气,接着大声道:“救不了了!你把血放完也救不了她了!”

“屠子!”我抽出右手,用牙扯起袖子,把手臂举到银碗上方。

孙屠子咬了咬牙,挥起银刀在我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碗底的血再次‘沸腾’起来,那些本已经缩进去的尸虫,也再一次蜂拥而出。

“不行……救不了的……”唐丰收不住的摇头,“你根本没有太阳精气……”

“我有!”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一条白生生的手臂从我眼前晃过,银光一闪,原本光洁无瑕的手臂上便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老板……”

轻柔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我却没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

因为当殷红的鲜血滴入银碗的时候,尸虫就像是炸了窝一样,更加疯狂的从董亚茹的脚底钻了出来。

与此同时,银碗里的血也翻腾的更加猛烈,竟隐约有翻江倒海的势头一样。

我看的头皮一阵阵发炸,大脑几乎变得一片空白。

突然,唐丰收“啊”的一声大叫:“快把碗扔掉,快闪开!”

我猛地惊醒过来,甩手把银碗向一旁丢去。

哪知道碗是丢出去了,可就在银碗离手的一瞬间,一道血红的光影从碗里飞射出来,箭一般的钻进了我的领口。

我吓得跳了起来,胡乱撕扯上衣,可没等我扯开扣子,就感觉心口猛然传来一阵麻痒,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下一秒钟,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听一个声音说:“老先生,求你想办法救救亚茹,求您了!”

我猛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祸祸醒了!”

孙禄的大脸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翻身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桑岚的父亲正愁眉苦脸的恳求着唐丰收,而唐丰收则是不住的摇头叹息。

“小兄弟,你没事吧?”唐丰收小心的向我问道。

“没事。”我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问:“桑太太呢?她怎么样了?”

“她现在暂时没事了,只不过……唉……”唐丰收又是一声长叹。

“老先生,她中的是……”

“半鬼降。”

尽管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听唐丰收亲口说出这三个字,我还是忍不住心猛一哆嗦。

“桑太太呢?”我站起身,感觉身子软的像面条一样,差点没一头栽回去。

“亚茹刚刚用老先生的药汤泡了澡,现在雅云和岚岚在房间看着她呢。”桑岚的父亲勉强说道。

“我去看看她。”

来到房间,看清女人的状况,我心就是一沉。

她脸上的黑毛已经脱落,左脸也不再是青灰色,然而两边的脸对比起来,她的左脸仍是看不出有半分的生机。

季雅云走到我身边,轻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她包着纱布的手臂,刚要说什么,外边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我脑筋儿一蹦,急着跑去开门。

见窦大宝和潘颖急匆匆走了进来,我一把拉住窦大宝,“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窦大宝摘下背包,拉开了拉锁。

可下一秒钟,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把抢过背包,看清包里的情形,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包里的泥娃娃,竟然只剩下了半边!

我红着眼睛看向窦大宝。

“为什么会这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窦大宝都快哭出来了。

我拿出半边娃娃,把背包反过来,包里顿时洒出一蓬焦黑的粉末。

我深吸了口气,看着窦大宝问:“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一路上我都把包抱在怀里……”

窦大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潘颖一眼,但很快又扭过脸朝我摇了摇头。

我看了看一脸惊恐的潘颖,隐约猜到泥娃娃的损毁和她有关。

我也顾不上向她兴师问罪,捧起半边泥娃娃:“茶茶!茶茶!”

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哄,都不见茶茶回应。

我心直沉到了谷底,直觉告诉我,小家伙已经不在泥娃娃里了。

“对不起啊祸祸,大宝一直都抱着茶茶的,他上厕所的时候我替他看了一会儿,我嫌沉,就把包放在行李架上了。”潘颖哭丧着脸说道。

“然后呢?”我瞪着她问。

“然后……然后外边打雷了,茶茶可能是被雷劈了!”

我点了点头:“被雷劈……”

见我脸色不对,窦大宝赶忙拦到潘颖身前,孙禄也从后边抱住了我。

“放手。”

我挣脱孙禄,没再看潘颖,收起泥娃娃,走到唐丰收面前:“老先生,桑太太现在……”

“你知道什么是半鬼降吗?”唐丰收问我。

“我只听说过一些。”

“半鬼降又叫半尸降,是最恶毒的降术之一。中了半鬼降的人,但凡接触到阴魂、死尸,半边身子就会生出尸虫,会像尸体一样腐烂。而且会被阴魂残魄占据半边身体。”

唐丰收摇了摇头,“给她下降头的人道行很深,我倾尽所学,也不能替她解降。我只能把她半边身子的尸虫引出来,但却没办法让她恢复。还有,如果不能彻底解降,下次一旦遇到阴魂死尸,她还是会……”

不等他说完,我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了。

兴许是先前放血的缘故,又或是急火攻心,身子摇晃了两下,竟再次晕了过去。

……

“呜呜呜……”

听到一阵哭声,我猛地坐了起来。

恍惚间,就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飘忽到了眼前,对着我哭道:“你骗人……你说过这身体是给我的……呜呜……现在没了……”

“茶茶!”

尽管这身影若有若无,模糊不清,我还是认出了小家伙。

“你骗我!我就说不出门的……你骗我!呜呜……”

“我没有骗你……”

我声音发涩,抱着头蹲在地上,喃喃道:“我真的没骗你……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小妹妹,没想你帮我做什么,我真的没骗你……”

小家伙止住了哭声,竟飘忽的走过来,伸出小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不是故意的……”我内心说不出的歉疚。小家伙一直都把那个粗糙的泥娃娃当宝贝,现在泥娃娃却毁了。

虽然不是我亲手毁的,可如果不是我让窦大宝带娃娃出来,也就不会……

“找尸体!”茶茶忽然说道。

“什么?”我一愣。

“中了半鬼降,肯定是见过鬼,先要把鬼找出来……”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废弃工厂的管道

“找出鬼以后呢?该怎么办?”我急着问。

“找到鬼以后……”

茶茶忽然向我勾了勾手指,“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

我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她虚幻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可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小家伙似乎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了啊。

疑惑间,我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

“嘿嘿……”

茶茶突然发出两声怪笑,与此同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斜眼间,就见小家伙张开嘴,狠狠朝着我脸上咬了过来。

“你干什么?!”

我大叫着,伸手想要推开她。

手碰到她身体的一瞬间,我浑身猛地一麻,一挺身坐了起来。

稍许镇静一些,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没伤口,可脸颊却隐隐有些生疼。

“怎么会这样……”

我下了床,走到桌边,看着桌上那半个泥娃娃。

难道因为泥娃娃被毁,小家伙对我心存怨恨,想要报复我?

不应该啊,灵鬼不是没有恶念的吗?

还是说,那只是一场梦魇……

来到客厅,就见潘颖两眼红通通的,低着头坐在沙发里。

“祸祸,对不起……”

“算了,你也不想的。”我叹了口气。这个大背头,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吧,偏偏有股子古道热肠。说白了就是太随性,太大大咧咧了,我又能怪她什么?

“茶茶怎么样了?”潘颖带着哭音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讷讷的说:“这是我帮茶茶做的新娃娃,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我刚喝的一口水全都呛了出来。

那的确是个小小的泥娃娃,手工比我先前做的那个不知道要精致了多少,显然是她一夜没睡的成果。

可好好一个娃娃,顶着个大背头是几个意思?

这时,桑岚的父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脸疲惫,看样子也是彻夜没睡。

他涩声说,亚茹还没有醒过来,而唐丰收走的时候说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我本来想去看看那个女人,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让他回忆一下,这些天他和那个女人都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

桑岚的父亲摇头,说这趟回来,是因为一个生意上的朋友要和他合伙开发一个项目。

两夫妻回来后,就只是一同去考察了一下那个计划收购的废旧工厂,回来的路上,董亚茹就说自己不舒服了。

至于特别的人……因为他本身是生意人,董亚茹也在自家的公司任职,两人每天接触的人实在太多了,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特别的人。

“除了那家工厂,你们没去别的地方?”我问。

“没有。从工厂回来后,亚茹说她不舒服,我就直接带她去医院了。”

我想了想,说:“带我去那家工厂看看。屠子,大宝,你们和我一起去吧。”

要按照潘颖以前的性子,铁定得跟着,这回她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只能乖乖留下闭门思过。

去工厂的路上,孙禄忽然问我:“祸祸,你没觉得哪儿不对劲吧?”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孙禄吞了口口水,“昨天我可看的真真的,你把碗丢出去的时候,一直虫子钻到你衣服里去了。那好像是一条蜈蚣。”

“我艹!”

我猛一麻应,本能的抖楞着衣服。

“别抖了,昨天我都帮你看过了,没找着……”

孙禄犹豫了一下说:“那个唐丰收走的时候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让你尽快联系他,说是有话要对你说。”

想到唐丰收从竹管里倒出的那些毒虫,我浑身一阵发痒,心烦意乱的说,别的先不管,先去工厂看看。

工厂位于新规划的开发区,规模不小,厂房却很破旧,老东家搬走,新项目还没开始开发,所以便荒废了下来。

桑岚的父亲在车上已经听我说明了情况,知道我们要找的是引发董亚茹所中降头的鬼,所以很是小心的带我们重复他们那天来时的路线。

厂房内的机械和所有可利用材料基本全部拆除了。

桑岚的父亲领着我们顺着楼梯上到五楼,有些气喘吁吁道:“就到这里了,因为将来要开发的是新型厂办楼,所以也没怎么仔细看,就粗略的看了一下,到了这里就原路返回了。”

孙禄和窦大宝回过头跟我对视,双双摇了摇头。

这老工厂至少有几十个年头了,如今空荡荡的,如果有猫腻,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工厂,那又出在哪儿……

“回去吧。”我颓然的说了一句。

四人正要原路下去,但是在经过一个半封闭的过道时,我无意间往一个角落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咋了?”窦大宝停下来问我。

我没说话,走到窗边,探出头上下看了一阵,缩回头快步走到那个角落,急着用力将围在那里的绿色网纱扯开。

“这不就是一堆搬厂的时候留下的垃圾?”孙禄看向我。

“什么垃圾!快把这些东西搬开!”我一边奋力将堆积的杂物向后扒,一边大声道:“去窗口看看,这下面根本就是传送货物的作业管道!”

孙屠子和窦大宝同时一愣,急忙跑过来和我一起扒拉。

连同桑岚的父亲,四个人直忙活了半个小时,终于在堆积如山的垃圾杂物中扒出一条通道。

孙屠子掐着腰看了看角落露出的水泥管道,点着头说:“这是老式厂房从上往下传输货包的通道。”

窦大宝扭脸看向我,“祸祸,你该不是说,这下面有什么吧?”

我抖出根烟,点着了狠狠的吸了一口,随手把烟一丢,“我下去看看!”

“你那手不行,我下去!”孙禄和窦大宝同时上前。

“别他妈扯蛋,真要有什么,你们玩不转!”

窦大宝还想说什么,孙禄拦了他一把,转头对我说:“你先下,我们在后边跟着。”

“我和你们一起下去。”桑岚的父亲说。

“不用!”

我左右看看,走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一捆绳子丢给孙禄。

孙禄把绳子一头绑在一根柱子上,过来把另一头绑在我腰上,回过头对桑岚的父亲说:“你在上面守着,只要我喊拉,你就拼命往上拉。祸祸的手不灵便,你只管把他拉上来。”

我扥了扥腰间的绳子,感觉还算结实,见管道里仍有不少砖瓦杂物,随手从一旁捡了根铁枝,回过头朝三人点点头,转身向管道里迈去。

一脚踩下去,脚下的杂物纹丝不动。

我不禁皱眉,别是整个管道都被垃圾填满了吧。

真要是那样,如果要找的家伙在管道里,那可就麻大烦。

我用力踩了两下,又看了看管道一侧的缝隙,摇了摇头,“屠子,估计得找人来挖……”

话音未落,猛然间,一只干枯的手从堆积的垃圾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腕,猛地往下拖去。

刹那间,原本还能经得住人站在上面的杂物垃圾瞬时崩塌。

我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掉进了管道里。

这老厂房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个年头了,作业管道虽然是水泥砌的,可年深日久,四壁都被磨的滑腻不堪。

再加上堆积的建筑垃圾中夹杂着砂砾洋灰,我一脚踏空,便猛然顺着管道向下滑去。

“祸祸!”

孙禄的声音刚传到我耳朵里,我就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终于勉强蹬住两旁的水泥壁,堪堪止住了下滑的身子。

“祸祸,你怎么样?应一声!”孙禄大声问。

“咳咳咳……”

我被尘灰呛得一阵咳嗽,勉强睁开眼,才看清砸在我身上的是绑在我腰里的绳子。

‘妈的,失算了。’

我暗暗骂了一句,工厂都搬完了,像样的东西能留下嘛。

“我没事!”我仰头喊了一声。

“不用绳子了,下!”窦大宝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就听上方传来“唰”的一声。

我大惊失色:“我日你大爷……”

“嗤……”

一阵‘急刹车’的声音正停在我的头顶,抬头看到窦大宝蹬着管道两边,大张的裤裆,我差点没晕过去。

“没事儿吧?”

听到孙屠子的声音,我和窦大宝同时大叫:“别下来!”

话音未落,就觉得上方一暗。

下一秒钟,窦大宝整个人骑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脚下一松,再一次往下滑去。

“徐祸!你们没事吧?”

好容易再次停下来,听到上面传来桑岚父亲的问话,三人同时大喊:“别下来!”

“我到下面接你们!”桑岚的父亲喊了一声,跟着上方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屠子!把你的脚拿开,你踩我头了!”窦大宝瓮声瓮气道。

没听到回应,我也撑不住了,奋力顶了顶被踩着的肩膀,“屠子,松松脚……我肩膀头子快让你踩塌了!”

大约过了十秒钟,上方才传来孙禄的声音:“祸祸,大宝,我没踩你们……”

窦大宝被‘砸’下来的时候,已经和我滑到了平齐,此刻两人就是面对面卡在管道里。

听了孙屠子的话,我和他虽然在黑暗中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感觉双方的身子都是明显一哆嗦。

孙屠子的声音至少离我们还有三五米的距离,窦大宝就在我面前,那踩在我右肩的那只脚是谁的?

“嘿嘿……没想到下面这么黑哈……”窦大宝干声说了一句,把手伸进了我的裤袋。

同一时间,我也紧紧攥住了一直没撒手的铁枝,蓄势待发,准备随时插向上方踩着我和他肩膀的那人。

“祸祸!”窦大宝猛然一声大叫,打亮手电屏幕。

我本来憋着劲向上插,可是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上方那人的面孔,动作顿时僵住了。

上面那人一脚踩着我的肩膀,一脚踩着窦大宝,双手抱在胸前,正冷眼俯瞰着下方。

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孙屠子吗?

窦大宝显然也看到了那张脸,低下头和我近距离对视一眼,试探着低声喊道:“屠子……”

“我艹,甭废话了,我腿劈叉了,我特么快疼死了!”

听到孙屠子的声音再度从上方传来,再看头顶的‘孙屠子’仍是面色森冷的低头看着我们,我和窦大宝同时大吼,“弄丫的!”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管道里的人脸

看着上方‘孙屠子’阴冷的目光,我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一咬牙,左手捏了个法印,朝着肩膀上的那只脚抓去。

可就在我抬起手的一瞬间,上面的‘孙屠子’猛然消失了。

我和窦大宝本来是卡在一起的,此刻窦大宝同样抬手去抓踩着他的那只脚,这样一来,两人和管道间顿时有了空隙。

‘孙屠子’消失的刹那间,我脑子里猛一激灵,一边慌乱的尝试着想要蹬住管道壁,一边大喊:

“大宝,撑住!屠子……千万别下来!”

窦大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急忙手脚并用的固定住了身子,然而我的右手根本用不上,只胡乱的蹬了几下,就再次顺着管道向下滑去。

“祸祸!”窦大宝嘴里喊着,伸出一只手过来想要抓住我。

昏暗中看到他的这个动作,我头皮没来由的猛一发炸,“别……”

刚喊出一个字,我脖子里就猛然一紧。

刹那间,我只觉得脖子差点被勒断,声带都快撕裂了,哪里还能发的出声音。

这时我已然看清,勒住我脖子的竟然是先前绑在我腰上的那根绳子。

这绳子虽然陈旧肮脏,但却是工厂用的那种作业缆绳,就算老化,承受个三五百斤的重量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不过才一百三十几斤,怎么就把绳子崩断了呢?

还有就是,绳子上面一头是拴在柱子上的,中间预留了相当长的一截,我才下来没多久,绳子怎么可能崩断?

这绳子有问题!

我终于想到了关键,可是已经晚了。

绳子在我脖子里绕了一圈,上方绷的笔直,我脚下乱蹬,却丝毫不受力。整个人就像是上吊一样,被吊在了管道里。

下滑时自身的重量加上拉扯力,一下子就勒得我差点断气。只挣扎了几下,就已经开始眼前发黑,浑身使不上力气。

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听上去像是窦大宝。

但不知道是回音的关系还是我被勒得耳鸣,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垂死挣扎,想要奋力蹬住管壁的时候,下面突然有两只手无声的抓住了我的脚踝,拼命的将我向下拉扯。

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我心底一阵绝望,却又万分的不甘心。

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就死在这肮脏的管道里了?

就在我即将丧失意识的时候,耳边竟忽然响起了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

“二憨死了!”

“你把他勒死了!”

“你瞎说什么!我只想把他拉上来,谁知道他被绳子缠住了脖子!”这个声音气急败坏起来,大声道:“你和我一起拉的绳子!要坐牢大家一起坐牢!”

“那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过后,最先说话的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

“把他扔下去……”

听到这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我只觉得无比惊恐。

说话的两人离我很近,好像就在我身边。

这让我感觉,我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二憨。

‘我’被勒死在了管道里,现在他们正商量着要把我扔下去!

就在我惊恐万分,以为快要没命的时候,突然,似乎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脸上。

紧跟着就听窦大宝一声大叫:“我艹!”

还没等我睁开眼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我就觉得脖子一松,整个人向下坠去。

大约滑了有七八米,脚底下踩到了一团软趴趴的东西,身子略一下沉,然后就停止了下滑。

我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忙不迭的解开绕在脖子里的绳子,扯开腰间的绳结,像是惧怕毒蛇一样的把绳子丢了出去。

我想问窦大宝他俩怎么样了,可喉咙生疼,仍然发不出声音。

我试着挪动一只脚,想要探探下面是不是还有没填实的地方。可刚抬起脚,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向下一沉。

感觉脚下又软又滑,我不由得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番对话,头皮跟着就是一阵发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听到那段对话,可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先前有人被勒死在了管道里,而勒死那人的人,将尸首丢进了管道。

我脚下踩的难道是……

想到一个可能,我差点没吐出来。

急着想要拿出手机照亮,才想起手机先前被窦大宝掏走了。

我只好把打火机掏了出来,可就在我打着火的一刹那,火光闪过,我眼角的余光就看到我一侧的肩膀上方,竟然有一张灰白的人脸!

黑暗狭窄的空间里,乍一看到如此恐怖的情景,我整个人都吓麻了。

然而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

原本双目紧闭的人脸,突然张开了眼睛!

可那双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眼珠子,只是两个黑乎乎的窟窿。

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我本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几乎就要崩断了。

随着这苍蝇般的声响,人脸的一个眼窝里,竟飞出了一只黑色的甲虫,迎面朝我飞了过来!

“啊……”

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可也就是我惨叫出声的同时,下方忽然有一双手臂抱住了我的腿,猛地把我向下拖去。

我濒临崩溃,完全不能做出反应。

只觉得身下猛一空,整个人似乎被拖出了管道。

下一秒钟,意识完全陷入了一片茫然混沌的状态。

等到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孙禄、窦大宝的两张大脸和桑岚的父亲一起惶然的看着我。

我猛地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孙禄和窦大宝对视一眼,伸手把我拉了起来,转眼看向桑岚的父亲。

桑岚的父亲脸色煞白,好一阵才说:

“一楼的管道出口被垃圾封死了,我只能到二楼……我扒开垃圾,就看到你在里面,听到你叫,就把你拽了出来……”

孙禄朝我点了点头,接过话头说:“只有你下来了,管道中间卡了很多木板之类的垃圾,你顺溜着滑下来了,我和大宝都下不来,只能又爬上去,从外边绕下来。”

“然后呢?”我下意识的问。

总觉得他像是有什么在刻意瞒着我。

孙禄向窦大宝递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

窦大宝似乎有点失神,“啊”了一声才像是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对我说:

“祸祸,对不起啊,我差点害死你。”

我听他说话含糊不清,更加起疑:“都特么是兄弟,你们有什么不能跟我说?”

窦大宝和孙禄对视了一眼,才口齿不清的说:“那个‘孙屠子‘不见的时候,我一把拽住了你。可我怎么跟你说话,你都不吭声。我觉得不对劲,感觉可能是着了道了,就咬破舌尖往下喷了口血。吐完血才发现……发现我抓着的根本不是你的领子,是那截绳子,我……我差点把你勒死……”

说着,使劲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我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不怪你,是鬼遮眼。那绳子有问题,可能勒死过人。”

“然后呢?”我转向孙禄。

孙禄摊摊手:“管道里卡了太多垃圾了,也就你出溜下来了,我一看不行,就和大宝一起爬了回去,估摸着位置想从下边接应你。跑到二楼,正好就见桑岚她爸把你拉出来。”

“还有呢?”

“还有……”

孙禄看了一眼桑岚的父亲,揉了揉鼻子低声说:

“跟着你从管道口里出来的,还有一颗人头。”

想到那张人脸,和眼睛里飞出的甲虫,我不由得一哆嗦,但还是咬了咬牙,勉强说了两个字:“报警。”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追踪

“人头呢?”我问孙禄。

孙禄没说话,眼睛却斜向了墙边那一堆被扒开了一个豁口的建筑垃圾。

我朝那边走了两步,但还是心有余悸的停住了脚步。

我不是铁打的胆子,刚才经历的一切已经让我几乎崩溃了。

我并不是不敢看那人头,让我惧怕的,是在管道近乎封闭的狭窄空间里,从眼窝中飞出的那只甲虫。

然而问起来,孙禄、窦大宝和桑岚的父亲,却都说没见过有什么甲虫。

见窦大宝还是一脸内疚,我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兄弟,谢谢。”

这声‘谢谢’发自肺腑。

坦白说,当时下管道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只是一门心思想找到纠缠上那个女人的鬼,完全忽略了本应该考虑到的因素。

换做以前,我绝不会这么冒失,但这次不同,这次关乎‘那个女人的性命’,关心则乱。

我比窦大宝体重轻点儿有限,他在那么难以使力的艰难环境下还能坚持不肯放手,绝不是力气过人,而是怕我有闪失。

虽然他抓住的只是一根‘上吊绳’,可是在上面没有牵引力量的情况下,我直接从上面滑下去,如果下面有根钢筋,甚至是支楞八叉的木板,都有可能要我的命……

警方的人赶来,勘察现场后,又叫来了消防等相关部门人员。

最终,从二楼的管道下方,挖出一具被绿色网纱包裹的无头男尸。

我终于还是见到了那颗和我一起从管道中滚出来的人头。

而且结合尸身的状况,大致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管道里原本就卡着一些木板、玻璃钢瓦之类的东西。

尸体应该是在被丢下来的时候,被当中阻隔的锋利面切断了脖子。

身子直接掉进了二楼管道的下方。

我掉下来的时候,脚下软趴趴的,是因为尸体虽然被上方落下的垃圾杂物堆填,但因为腐烂发酵,死尸内部充胀尸气,外部腐烂。所以隔着一层堆积物,我仍然感觉到了脚下的糜烂。

至于我在管道中看到的那张脸,就是死尸下落时被割断的人头。因为管道中杂物的阻断,被卡在了二楼上方的位置,刚巧被我撞了个正着。

尸身腐烂,人头却因为上下气流贯通、垃圾中各种粉尘比例过多等原因,几乎半风干化了……

我思索再三,还是没有把在管道里听到的两个男人的对话告诉警察。

但当地警方效率不低,验尸报告出来后没多久,就比对验证出了死者身份,并且锁定了目标嫌疑人。

死者和嫌疑人都是社会闲散人员,都有诸如盗窃光缆、工地材料等案底。

具体说管道里那人是怎么死的,已经和我们没多大关系了。

重要的是,在死尸被找出后的当晚,那个女人就醒了过来。原本僵硬没有人色的半边左脸,也暂时恢复了正常。

“小福……”女人仍是有些惶恐的看着我。

“嘘……”

我让她先别多说,拿出手机,按照唐丰收留给孙禄的号码打了过去。茶茶现在是真靠不住,要知道怎么个状况,似乎也只能问唐丰收了。

“嘟嘟”了好一阵子,对方都没人接。

我挂了电话,回过头看了看桑岚他们一家,抿了抿嘴,说:“明天一早……”

“嗡……嗡……嗡……”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看了一眼屏幕,竟然是老何打来的。

我赶忙接了起来:“喂!”

“你在哪儿?”老何问了一声,不等我回答就急着说道:“赶紧回来!那孩子……她不见了!”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洁!小雨!她不见了!”电话那头的老何大叫起来。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你店里,在你……”

“快回来!”不等我说完,老何就咆哮道:“你再不回来,她就万劫不复了!”

老头像是很着急,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祸祸,你没事吧?”潘颖小心的问我。

我本来心乱如麻,可看到她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大背头泥娃娃,忍不住扑哧一笑。

“呵呵,还能他妈有什么事儿啊?”多大的事儿能比得了我真正关心的人?

我咬牙骂了一句,点了根烟,狠狠抽了一口,转头向众人扫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季雅云脸上。

“老……徐祸。”季雅云有些不敢看我。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缓缓托起她的下巴,在一种无法自已的自私促使下,沉声对她说:“我现在要立刻回去,其它的,你帮我安排。”

季雅云眼中现出一丝彷徨,但随即毅然点了点头:“好。”

汽车在高速上飞驰。

孙禄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却始终没说什么。

这一夜孙屠子和窦大宝连着换班,可以说是马不停蹄,终于在黎明时分赶回了后街。

“人呢?”我朝着柜台后的老何问了一句,不等他回答,拔脚就冲进了后院。

不顾窦大宝和孙禄的劝阻,跑进地窖,却只见地窖中散落着一些木板碎片。

恍惚着从地窖爬上来的时候,看了看一旁的一块厚门板和一块大石,我转头看向来到院里的老何。

“人呢?”我走到老何面前问。

“跑了……”老何神情惨淡道。

“跑了?跑去哪儿了?”

老何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老门板和阴山石压着,她见不到日月天光,应该不会……”

“你就跟我说,她现在可能去哪儿了!”我大声道。

“我……我不知道……”老何跺着脚的说,都快哭出来了。

“汪汪汪……”

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我心猛地一蹦,快步穿过铺子跑了出去。

“肉松!”

我捧住上蹿下跳的狗头,心里一阵阵发空。

去东北前我把肉松留在了这儿,貌似除了老何,就只有它最清楚徐洁的动向了。

比起老何,肉松倒是没让我失望。

汪汪叫了两声,就朝着巷口跑去。

“徐祸!开车!”身后传来老何的声音,“那孩子是金刚尸,单凭脚力,我们追不上的!”

我本来跟在肉松身后狂奔,闻言一把将肉松抱了起来。

孙禄紧跑几步,打开车门蹿了上去,边打火边回过头叫道:“上车!”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血食

我催孙禄开车,他却看着我发愣。

我忍不住皱眉,刚要开口,他却忽然指了指我怀里的肉松。

我怔了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狗找人靠的是闻气味,开车的话狗鼻子就派不上用场了。

我不禁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提议开车的老何,这老家伙净跟着裹乱了。

我忙不迭打开车门,把肉松放了出去,可是这土狗有前劲没后劲,刚才还跑的欢实,现在却原地转悠了两圈,回过头看了看我,只“呜呜”叫了两声便垂下尾巴,没有动地方的意思了。

老何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条普通的土狗,想来它也只是闻到些气味才会追出街口,想要靠它找到徐洁是不大可能的。

“现在怎么办?”我重重的靠进座椅,无力的问。

“我也没办法。”老何苦着脸说。

“你……”我差点没给他一拳。

老何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老天,她可别是去了那儿!”

“哪儿?!”我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在驾驶台上砸了一拳。

老何沉着脸看了我一眼,伸手打开了车门:“大宝,你跟我去拿点东西。”

要不是孙屠子拉着,我真会忍不住冲下去给这老头来个绊子把他撂地上,然后再狠狠给他几脚。

这些所谓的能人高人都他妈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能耐怎么样不知道,装神弄鬼的本事都是一流的。

窦大宝跟着老何走进了小街,大约过了十分钟,两人再出来的时候,窦大宝怀里抱着个老旧的帆布旅行袋,而老何肩上则挎了个现在很少见的褡裢。

我强忍着没有张嘴去问,没想到老何上车后却对我说:“你下车。”

“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到底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

老何也不动怒,只是面沉似水的重复了两个字:“下车!”

“你……”

“没时间了!你不想她魂飞湮灭就下车!”

“祸祸,先下车。”孙禄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窦大宝也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瞪了老何一眼,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天空开始飘落细雨,我愣愣的站在街口,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我突然有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悲凉。

“呜呜……”

肉松蹭了蹭我的裤腿,抬头看着我,狗眼里似乎也透着憋屈。

“妈的!”我终于是憋不住胸口的那股气,咬着牙骂了一句,朝着车开走的方向跑去。

‘11路’哪能追上汽车,我只是纯粹的想要发泄压抑的情绪。

正当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掏出来一看,是孙屠子发来的一条微信,点开了,是一段长达两分钟的录音。

我连忙按下播放,就听里面传来孙屠子的声音:

“老爷子,你不说去哪儿,我怎么开?”

“照直开。”老何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深沉。

紧接着,是窦大宝的声音:“老头儿,你那布袋里又是八卦镜又是桃木剑的,你到底想干嘛?”

“你该不会想杀徐洁吧?”孙禄有些惊恐的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老何缓缓说道:“如果那孩子真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我也只能……唉……”

孙禄:“前面路口往哪边转?要是再直走就快出北城了。”

老何:“直走!”

“你就不能明说去哪儿吗?你还怕我当着你的面给祸祸打电话怎么地?”孙禄有些不耐烦道。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老何终于说出了要去的地方……

“老何要杀徐洁……”我头嗡一下就懵了。

想到老何那个鼓鼓囊囊的褡裢和窦大宝抱着的帆布袋,我蓦地回过神来,抬眼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开来,猛地一个箭步拦了上去。

……

车停在一栋建筑的大门外,我抽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递给司机。

“不用了,不用了,谁还没个着急的时候,何况是生孩子这样的大事。我就是快让你给吓死了……”

我冲司机抱歉的笑笑,还是把钱丢在了副驾驶座上,拉开中门走了下去。

面包车开走的时候隐约就听见司机说:“神经病,没见过老婆生孩子还带条狗来的。”

看着大门口‘妇幼保健院’几个大字,我拿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手有些哆嗦的点着火,深吸了一口,把烟掐断,朝着一旁的侧门走去。

绕过还没睡醒的保安,来到门诊楼一边的绿化带里,我忍不住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斜眼看着脚边的肉松。

“单身狗,如果……如果女骗子真的忍不住吃了血食,我该怎么办?”

“呜呜……”

“你是说让我放过她?”我恍然的摇了摇头,“不行啊,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何况那些刚出生的宝宝。”

“呜……”

“杀了她?我做不到……”

我看了看表,凌晨五点四十。

我又狠吸了口烟,猛地把烟一甩,“也是个没主见的单身狗,在这里等着你老子我!”

走进门诊大厅,盯着墙上的区域指示牌仔细看了看,又看看四周围,径直朝着后楼走去。

和其它医院的住院楼不同,一进侧门,便时不时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甚至偶尔还能听到父母轻声哄宝宝的声音。

我沿着走廊,逐间病房走过,快到大门正厅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的侧身贴到一间病房门口,偷眼看去,就见老何和孙屠子、窦大宝快步从大门走了进来。

三人仿佛如临大敌,神情都十分的凝重,窦大宝的怀里还抱着那个看上去很沉重的帆布袋,老何的一只手却是插在胸前的褡裢里。

等三人走过,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斜眼间,就见老何和窦大宝正走进一部电梯。

我朝大门外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拿出了手机。

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把手机抢了过去,孙屠子从暗处闪身出来,盯着我低声问:“你干什么?想打给医院?让保安把我们赶出去?”

见我不说话,他把我推到一边,“徐祸,你听着。我现在后悔给你发信息了,这件事和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徐洁可能出状况了,她可能失控了。如果她真来了这儿,那就是为了吃血食。那可是活生生的孩子。”

“哥们儿,我什么都挺你,但这件事不行。如果徐洁真的害了人命、害了小孩儿的命,我一定帮老何杀了她。”

孙禄搭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你好自为之。”

说完,把手机往我手里一塞,转身进了楼梯间。

我划亮屏幕,翻开拨号页面,迟疑了良久,还是关掉屏幕把手机收了起来。

快步走到走廊的另一头,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从楼梯间探出头就见老何和窦大宝正像医生寻房似的,轻手轻脚的透过病房门上的探视窗逐间查看。

我暗暗叹了口气,缩回身朝着楼上走去。

一直走上六楼,才又沿着走廊来到另一边的楼梯间。

刚要开门,门从里边打开,孙禄闪身走了出来。

两人一照面,都是一愣。

孙禄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是该回去……”

看着他宽厚的背影,我喃喃说了一句,再不犹豫,推开门朝楼下走去。

就在快要下到三楼的时候,忽然,下方传来“吱呀”一下轻响。

我本能的停住脚步,侧着身偷眼看向楼下,就见楼梯间的门打开了一道缝,一个身材瘦小,却裹了件黑雨衣的身影闪了出来,低着头快步朝楼下走去。

徐洁!

她真的来了这儿!

刹那间,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反应过来,急忙向着楼下追去……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阴阳殊途?

怕被老何等人听见,我也不敢喊,只是加快脚步一路追赶。

追到一楼,追出侧门,就见‘黑雨衣’飞快的跑进了前边的门诊大楼。

跟着跑进门诊楼,却不见了‘黑雨衣’的身影。

我是真急了,那雨衣里好像鼓鼓囊囊的,难道徐洁真从后边抱了个孩子出来?

妈的,不管了!

之前我还在纠结,找到徐洁后该怎么办。

可是当我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立时就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没有圣人,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阻止一些我不愿看到的事发生。可是某些事一旦发生了,我要做的就只是和我在乎的人一起面对。

想到这里,我没再犹豫,快步朝着另一端走去。

走出门诊楼,来到绿化带附近,刚要招呼肉松离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单身狗耳朵贼的很,平常听到我的脚步声早就颠颠儿的跑出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反应这么迟钝?

我下意识的放轻脚步朝前走了几步,却见肉松趴在草丛里,后背绷紧的盯着一个方向。

顺势一看,我浑身就是一哆嗦。

草丛深处,一棵芭蕉树的后面,竟似乎蹲着个人影。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迈步走了过去。

我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甚至还故意加重了步伐,但那人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直低着头蹲在那里。

靠近些,看清那人的穿着和背影,我不由自主的心狂跳起来。

那人的身材很瘦小,却裹着一件肥大的黑色雨衣。

她就那么背靠着芭蕉树,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啃咬咀嚼的声音。

“徐洁。”我颤声喊了一声。

那人的身子明显一震,下一秒钟,猛地跳起来向前跑去。

我拔脚就追,但那人没跑出几步,脚下就像是被绊到了似的,一下扑倒在了草丛里。

“你没事吧?”

我急着过去,想把她扶起来。

可是手还没碰到她的身子,她就猛然把头转了过来。

看到女人惨淡的眼眸和染满鲜血的嘴,我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肉松猛然蹿了过来,拦在我身前,身体紧绷,朝着女人“呜呜”的低吠。

我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

肉松跟徐洁,比跟我还要亲,它怎么可能向徐洁发出这种威胁的叫声?

见女人又想逃走,我顾不得爬起来,纵身扑了过去,猛地将她压在身下,一把扯掉她的雨帽,将她的脸扳了过来。

看清女人的样子,我不禁脱口低呼:“怎么是你?”

这个满嘴鲜血的‘黑雨衣’竟不是徐洁,而是夺了萧静身子的萧雨!

见她手里还紧握着一团血肉,我头皮一阵发麻,“你把婴儿当血食?!”

萧雨惶然的拼命摇头:“没有……我没有!我是人……我是人!”

“你手里是什么?”

“不是孩子……是……是胎盘……”萧雨眼泪滚滚流落,委屈的哭道:“我是人……我不会吃人的……可我受不了了,我快撑不住了。我不想死,不想害人……”

“胎盘……”

我本来对萧雨绝无好感,特别是经过大双的事以后,我曾对自己说过,如果再遇上这个女人,一定先将她的魂魄从肉身中驱逐出来,哪怕是让她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再见到她时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看着她泪湿的眼眸,听着她委屈的哭诉,在我眼中,她的脸孔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模样……

我爬起身,把她拉起来,替她抹掉嘴边的血。

“撑不住就不要撑了,这身子本来就不属于你。”

萧雨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恐慌的神色,甩开我的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和耀双在一起……”

我点点头,“我知道,你们的事大双都跟我说了。可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他?”

我把大双去阴阳驿站的事说了出来。

“如果我不是驿站老板,那一次他已经死了。”

萧雨怔怔的看了我一阵,眼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哭道:

“我该怎么做啊……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啊……”

“每个人都想有人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可路是自己的,到头来……还是要自己选择。”

我心里一阵发苦,涩声道:“十分钟以前,我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我做了决定,就算她拿孩子当血食,我宁愿万劫不复,还是会和她在一起。那是我的选择。现在,我要知道你的选择是什么,才能决定是帮你,还是,杀了你……你不是她。”

萧雨蹲在雨里怔怔的看了我一阵,手一松,那块已经被雨水冲的有些发白的肉块掉在了地上。

她站起身,掠了下凌乱的发丝,“你说的对,我不该这么自私的,我早就死了,这身体不是我的。”

我默然不语。

“你能不能替我告诉耀双,就说我……”

“不能!”我打断她。

我本来还想说些阴阳殊途的屁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萧雨拭了拭眼角,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多照顾耀双。他一直跟我说,你是他最佩服的老大。”

……

见到三个熟悉的身影从门诊大楼走出来,我掐了烟,大步走了过去。

双方一照面,老何猛地一怔,随即狠狠朝着窦大宝和孙屠子瞪了一眼。

“小包租婆应该来过了。我相信她不会害人,更不会害刚出生的宝宝。”

窦大宝骨碌着眼珠看了看老何,低声说:“但是听值班的护士说,有一家人家要求保留的胎盘不见了,可能是小包租婆……”

“不是她。”

我盯着老何看了一阵,朝绿化丛指了指,对孙禄说:“屠子,去把人背出来,送医院。”

萧静的肉身被抱上车,从再见面就没开过口的老何忽然扭过脸对我说:

“我已经竭尽所能想要保住小雨那孩子了,可是有人为了利用她,不光重新炼尸,还对她用了炼魂术。我用尽方法,还是没能替她解术。”

老何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相信你一定会比我先找到她,可我要告诉你,她已经不是她了。”

我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孙禄从驾驶座探出头:“上车说吧!总得先把这个新‘植物’送医院吧?”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道:“你们走吧,我打车。对了屠子,我身上没钱了……”

临上车前,老何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目送车子离去,我拦了辆出租,上了车,司机问我去哪儿。

我想了好一阵才说:“回家。”

车停在董家庄的村口,天已经大亮。

“小福,你咋回来了?”

“福安哥,中午来我家吃饭啊!”

……

虽然一夜没睡,可我没有丝毫困意。

沿路和乡邻打过招呼,直接去三爷爷家,跟老爷子边聊日常边就着疙瘩汤吃了两个烙饼卷炒鸡蛋。

回到家,我先把院子收拾了一下。

感觉有些困了,就想回屋。

这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季雅云打来的。

我点了接听,然后立马对着话筒说:“你老板烦着呢,找我干嘛?”

对方窒了窒,然后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福,是我。你在哪儿呢?吃早饭了没?”

“哦,我……在家呢。”

挂了电话,我坐在堂屋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直到一个瞌睡差点从椅子里栽到地上,我才甩了甩头,抬手看了看表,起身朝里屋走去。

刚到门口,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冷的像冰一样的声音:“你是谁?”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蛊

问话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此刻她就坐在我的床上,目光阴冷的看着我。

看到这人,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徐洁!”

我怎么也没想到,苦苦寻找的人,居然会在我的家里。

“徐洁?那是谁?”徐洁眼中露出一丝茫然,“你又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

想起老何的话,我心一阵下沉,快步走了过去,小心的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徐洁黑葡萄似的眼睛缓缓转了转,用不确定的口气说出三个字:“毛小雨。”

我不禁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谁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老何说她是被人施了炼魂术,如果不是我阴差阳错把她从杜路明的大屋带回来,恐怕她现在已经成了没有自我意识,受人摆布的傀儡了。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还是失去了一些记忆。

“无所谓…无所谓,人没事就好。”我嘴里说着,习惯性的就去拉她的手。

哪知道还没碰到她的手背,她就猛地抬起手,用力在我胸前推了一把,“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下,我被推的连着退了五六步,后背猛地撞在了墙上。

“我去……咳咳……咳咳咳……你怎么这么大劲儿啊……咳咳……”我只觉得胸口发闷,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眼前的‘女骗子’是和山灵髦一样超乎寻常的存在。

认识到这一点,我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妈耶,得亏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没得罪她。随手一推我就快‘起飞’了,这要是给我来一巴掌……

卧槽!

我猛然想起了我从医院搬出去前,死在太平间里的护工老马。

当时我跟老教授说老马是被一巴掌忽死的,那多少还有点无奈的调侃成分,现在看来,那一点都不可笑,老马应该就是被徐洁一巴掌给忽死的。

我越想心里越发毛,我尼玛那段时间根本就是和一个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人命的女怪兽在一起生活,可我特么不是奥特曼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怎么来这儿了?”我几乎是和徐洁同时问出口。

我告诉过她董家庄是我的老家,可我从来没带她来过这里,她怎么自己跑这儿来了?

“我为什么来这里……”

徐洁再次露出茫然的神色,眼波流转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表情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片刻,她扶住额头,秀眉紧锁的喃喃道:“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要想了!”见她神情痛苦,我连忙说。

想要上前安慰她,她神色陡然一冷,又伸手向我胸前推来。

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抬手去挡。

就听“啪”的一声,我手腕上的手表竟被她硬生生拍碎了表盘,表带也崩断了。

手表掉落的同时,我又一次撞到了墙上。

“我去,能不能别这么暴力啊?”我死的心都有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徐洁突然站了起来,阴沉着脸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头皮不由得一阵发紧,却见她蹲下身,把表捡了起来。

看到已经没可能再修复的手表,我苦笑:“你本来也有一块和这块一样的表,呵呵,不过,看来这款表和咱俩都不对板。”

我甩了甩被震麻的左手,直了直腰,却忽然觉得胸口湿乎乎的。

低头一看,左胸的衬衫竟然红了一大片。

怎么会这样?

只是被推了两下,怎么会流血的?

我想解开衬衫看是怎么个情况,可手刚抬起一半,心口就猛地一麻。

麻痹感迅速的蔓延到了全身,整个人竟不能动了。

就在我顺着墙根瘫软的滑座在地上的一瞬间,徐洁的脸色忽然变了。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快速的充血,竟然变成了血红色!

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完了,她到底还是丧失了意识。

见她面色狰狞的向我走来,我一阵绝望,最后盯着她熟悉的脸庞看了一阵,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惊慌的呼喊:“小福,你在哪儿?”

我猛一激灵睁开了眼,“别进来!”

那个女人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这里?

她来了,那桑岚和季雅云她们……

看着停下脚步的徐洁,我急着想要爬起来,可身子却被那股莫名的麻木彻底侵袭,根本就不能动弹。

“小福!”

“徐祸!”

当那个女人和桑岚双双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可就在徐洁和那个女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间,两人竟同时眼睛一翻,直挺挺的向地上倒去。

“妈!”桑岚和随后进来的桑岚父亲赶忙扶住了那个女人。

徐洁则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徐祸!你怎么样?”季雅云快步走过来扶住我。

我只觉得全身麻痹,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雅云看了看我的胸口,突然扯开了我的衬衫,拿出一个小药瓶,拧开盖子,把一些绿色的粉末洒在了我胸前。

也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东西,一接触到皮肤,竟像是活了似的,直往皮肉里钻。

胸口麻痒的同时,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

我被这臭味熏得脑仁发疼,忍不住张嘴“哇”的吐了出来。

直到吐的只剩酸水,才感觉胃里稍微舒服了些,奇怪的是发麻的身体竟随着呕吐恢复了正常。

低头看向胸口,那些洒上去的粉末居然都不见了,只剩下心口的位置有一片婴儿拳头大小的浮皮,就好像是水泡被挤破了一样。

“这瓶子里是什么?”我问季雅云。

“是唐丰收给的蛊药。”

“蛊药?”

季雅云点了点头。

见徐洁还躺在地上,我也顾不上问她是怎么回事了,爬起身过去把徐洁抱到了床上。

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我稍稍松了口气。

再看同样被抱到床上的那个女人,只是脸色蜡黄,呼吸倒是平稳,就像是重病后睡着了一样。

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女人,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这一连串的突变却让我一时间捕捉不到方向。

“徐祸祸呢?他没事吧?”潘颖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人跟着跑了进来。

她像是被眼前的情景给弄懵了,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跳着脚的大喊:“快把茹姨抱走!快把茹姨抱走!”

所有人都是一愣。

再次看向床上的两人,我猛地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中了半鬼降,是不能接触阴魂死尸的,而徐洁是……

想到关键,我一下子慌了。

桑岚的父亲也反应过来,急着把女人抱了出去。

我看了徐洁一眼,咬了咬牙,跟着来到外屋。

“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我问季雅云。

“唐丰收说他已经没能力再帮茹姐了,我只能带她来找你。”

季雅云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唐丰收连夜配了蛊药,让我给你送来。”

“唐丰收让你给我送药?”

季雅云点点头,“他帮茹姐解降用的是五毒蛊虫,他没想到你的血阴气那么重,会令五毒互相吞噬,最后活下来的蜈蚣蛊钻到了你身体里。”

想到当时从碗里飞出的那道红影,我头皮一阵发麻。

低头一看,心口那层水泡似的浮皮竟已经干瘪脱落,但那个位置竟又鼓起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粉红色疙瘩。

蛊……

原来唐丰收不光是神调门的高手,还懂蛊术。降头本就是源自蛊术,难怪他会一眼就看出董亚茹中了降头呢。

见那个女人再度昏迷不醒,我脑子里就像塞了团乱麻一样混乱。

突然间,我想到一个人,连忙从兜里拿出了手机,给那人打了过去。

听我把董亚茹中了半鬼降的事一说,那人问:“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犹豫了一下,说:“她是我母亲。”

挂了电话,我朝里屋看了一眼,拿出纸笔写了个地址和电话。

我把地址交给桑岚的父亲,“你们去这里,找一个叫王希真的人,他应该有办法帮你们。”

这个时候我能想到的,也只有王希真了。

他或许不懂降头,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有办法帮董亚茹解降,只是在电话里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答应帮忙绝不是义务的。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董家庄的日子

桑岚一家离开后,我想了想,还是给老何打了个电话。

老头虽然神神叨叨的,却是有真本事的,徐洁的事也只能找他帮忙了。

听我说徐洁自己跑来了我家,老何居然并不意外,反倒嘬着牙说,他怎么就没想到,一开始就应该把徐洁送来我家来才对。

听他解释才知道,尸本趋阴,我在董家庄住了近二十年,家里这块地早被养成阴地了。所以徐洁才会跑来这里。

我说了徐洁‘尸变’的事。

老何沉默了一阵,忽然问了我一句:“她既然失去本性了,你怎么还活着?”

我愣了愣,想了想,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老何听完,忽然“哎呀”一声怪叫。

我吓了一跳,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老何却喜滋滋的说,他虽然不懂降头,但却听说过半鬼降。

中了半鬼降的人,逢尸便会吸收尸气,逢鬼就会吸取阴气鬼魄。

徐洁被重新炼尸炼魂,失去了本来的意识,却保留了凶性。

想来是她和中了半鬼降的人一照面,凶性被董亚茹吸取了,所以才没有大开杀戒。

弄清了原委,我却轻松不起来,“吸收了凶性的人会怎么样?”

开玩笑,无论我承不承认,那个中了半鬼降的人都是我妈。

老何嘿嘿一笑,“她只是个普通人,再凶又能怎么样?上了天也只能对她老公逞凶霸道,你又担心什么?”

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老家伙,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过老何最后说的话却让我有些没底起来,他说他现在让窦大宝给我送一样东西过来,还说不管我把徐洁带去哪儿,都要带上那样东西。

这让我感觉,老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他似乎还有什么事刻意瞒着我。

窦大宝送来的是先前去医院时,他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帆布旅行袋。

打开了一看,里面竟然是和徐洁一起被我从大屋带出来的那尊铁佛。

窦大宝说,老何已经把铁佛里月月的魂魄超度了,来之前特意让他嘱咐我,无论徐洁到哪儿,都要把铁佛带上。

我已经习惯了老何的故弄玄虚,也就懒得多想。

徐洁怎么说都是老家伙的便宜‘外甥女’,直觉告诉我,如果徐洁没有丧失本性,老家伙是不会害她的。

窦大宝走后,回到屋里,我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女人百感交集。

女骗子啊女骗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这一次,不管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连着折腾了这两天,我终于撑不住了,躺在徐洁身边,默默的看了她一阵,眼皮渐渐发沉,意识也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听到有很多人在一旁说话。

仔细一听,却像是一大堆的男女在念诵经文。可无论我怎么支起耳朵,也听不清楚经文的内容。

感觉声音越来越大,周围人越来越多,我就想要睁开眼。

哪怕是做梦,也得看清楚梦见了什么不是?

可当我竭力张开沉重的眼皮,就见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近距离的看着我。

“你是谁?”

听到对方问,我猛地反应过来。

诵经声消失了,我现在正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天已经黑了,而躺在我身边,向我问话的人,是徐洁。

“傻瓜,睡迷糊了吧?除了你男人,你还能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

“我男人?”

“嗯。”我试探着往她身边靠了靠,见她没动手的意思才稍稍放心,轻声说:“你以前叫毛小雨,跟我在一起后,你就改名叫徐洁了。”

“毛小雨……徐洁……我为什么要改名字?”徐洁有些茫然的问。

“因为我叫徐祸啊,嫁夫从夫,你得改用我的姓。”

我边说边又朝她靠了靠,试探着去拉她的手,却摸到她手里抓着一件冰凉的东西。

我愣了愣,随手打开灯,才看清她手里的是我那块手表。

“这块表是我的。”我看了她一眼,从床角拿过背包,拉开拉锁,从包里拿出一个装手表的盒子,“这块才是你的。”

徐洁也坐了起来,看了看盒子里的手表,疑惑的问:“怎么会坏掉的?”

我叹了口气,让她把两块表都放进盒子里才说:

“这个牌子的表号称是最结实的,当初买这两块表的时候,你就说如果有一天两块表都坏了,你就跟我那个那个。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没想到你来真的。来真的就来真的吧,你倒好,先把自己的表弄坏了,今天又把我的表给砸了。想做羞羞的事你直说就好了,何必糟蹋东西呢?”

我边说边把盒子塞进包里,试着去搭她的肩膀。

手刚搭上她瘦削圆润的肩膀,便被一只手按住了。

我心一哆嗦,“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徐洁按着我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在骗我。”

“谁说的,我骗谁都不会骗你。”我硬着头皮说。

“你就是在骗我。我叫毛小雨,我认识你,可我想不起来我在哪里和你认识的。”

“在哪里认识的不重要,能睡在一张床上就是缘分。”

徐洁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在灯下对视。

正当我的手都有点麻了的时候,她忽然松开手,靠在了我怀里,梦呓般的说道:

“我想不起来你是谁,可我感觉和你在一起心里很踏实。我们应该在一起过。”

我鼻子一酸,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傻瓜,我们何止在一起过,我找你很久了。别再离开我了,我会撑不住的。想不起来我是谁没关系,从明天开始,我慢慢告诉你。”

徐洁在我怀中轻轻点了点头,“也告诉我,我是谁。不要骗我。”

“好吧,我承认刚才说的有点不尽不实,可那是为了拉近距离。不过有件事我真没说谎,那就是你真的说过,如果两块表都坏了,你就和我那个那个。”

我在她后背轻轻摩挲着,用下巴顶开她的额头,嘴唇缓缓向下寻觅。

徐洁竟没有丝毫的反抗,反而很主动的……把灯给关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和徐洁都住在董家庄的老房子里。

村里的乡邻也都知道,大祸害有女朋友了。

我是真想一直就这么留在村里,就像当年的段乘风和娟子一样,和徐洁一起厮守到老。

可随着右手的痊愈,一个电话打破了这样的平静。

电话是王希真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的很急切,让我无论在哪儿,都尽快赶去他家。

尽管我对这个人不感冒,但是我先求他帮忙的,他让我过去,我必须得去。

最主要的还是,之前季雅云在电话里说,那个女人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但要彻底解除半鬼降,却不是王希真能做到的。

当天我就和徐洁收拾东西坐车回了平古。

打车到了城河街,刚下车,就见街口的一家丧葬铺子里,一男一女正斜眼看着我。

“大胡子……他是大宝。”徐洁指了指窦大宝,转眼看向我。

我笑着点点头。

“这个大背头……是潘潘?”

我又点了点头。

本来还一脸古怪表情的窦大宝和潘颖对视了一眼,顿时都对她来了兴趣。

两人连铺子也不管了,直接追着我跟徐洁跑到了我家。

一个多月没回家,一进门,就先吓了一跳。

一楼货架的旁边,竟然多了一个神龛。

神龛的上面,堂而皇之的供奉着一个梳着大背头的泥娃娃。

看到这个泥娃娃,我才想起了茶茶。

潘颖恭恭敬敬的给泥娃娃上了香,才小心的问我,有没有见到茶茶在里面?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自从在苏州茶茶在我梦里出现那次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小家伙。

事后想来,原先的泥娃娃被毁的确有些蹊跷。回想起来,倒真像是潘颖说的那样,泥娃娃是被雷劈毁的。

可茶茶是没有恶念的灵鬼,又怎么会遭雷劈呢?

见潘颖神情有些黯然,我指着神龛上的泥娃娃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这个发型啊?兴许茶茶顶讨厌的就是大背头呢?”

潘颖白了我一眼,“才不会。”

我没在家多待,领着徐洁楼上楼下看了一遍,然后就让窦大宝他俩陪着徐洁,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南关街。

到了王希真家里,他竟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一见我就迎上来,有些兴奋的说:“这次你母亲的降头可以解了。”

“真的?”

王希真点点头,“先前我跟你说的滇南的那位师傅来了,他一定有办法帮你妈解降,所以我才急着让你过来。”

说着,他就伸手来搭我的肩膀。

这本来是个表示亲近的动作,可是没想到他的手刚一伸过来,我就浑身一震,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王希真一愣。

“没什么。”我恍然的摇了摇头,事实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躲开他的手。

王希真也没介意,只问了一句就急着招呼我进屋。

桑岚一家人都在。

一段时间不见,那个女人倒是丰润了些,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然而没等我和桑岚等人说话,里屋忽然传来一个听上去很是平淡,却让人感觉十分别扭的声音:

“王施主,想不到你这位朋友,竟然也是蛊门中人,呵呵呵,真是失礼了。”

说话间,屋里竟走出一个穿着葛黄色僧袍的胖和尚。

一看到这和尚,我浑身没来由的一紧,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和尚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然后才拉着长音说:“贫僧法号静海,敢问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静海和尚

我没想到王希真说的‘那位师傅’居然会是个和尚。见到他本人以后才知道,他的声音别扭在哪儿了。

别扭的何止是声音,这个自称静海的和尚简直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透着妖异。

静海和尚个头不高,白白胖胖的,身形倒是和高战有点像。

我很难从他的样貌判断他大概的年纪,只能说可能是在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样子。

不光年纪难判断,我甚至都没办法分辨他到底是男是女。

胖胖的圆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胡子茬,一双眼睛又细又长,随着偶尔的眨动,时不时透出一丝精锐的光芒。

关键是他那张嘴,嘴很小,嘴唇比一般的女人还薄,而且比涂了口红的女人还要红艳。

他自称贫僧,那自然应该是男的,然而看着这个静海和尚,我就感觉像是古装电影里的太监走到现实中来了一样。

看着静海和尚,我脑子里不由得闪过两个字——妖僧!

桑岚她们似乎也是才见到静海,本来是准备起身见礼的,现在都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静海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我。

我反应过来,双手合十向他欠了欠身:“大师你好,我姓徐,叫徐祸。”

静海笑着点点头,却又拉着长音问:“徐施主蛊术如此高明,敢问尊师是哪位?”

听着他不男不女的腔调,我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强忍着没有把厌恶流于表面:“大师,我只是个阴倌,不会蛊术。”

静海稀疏的眉毛猛然一皱,但随即又呵呵一笑,二指并拢点着我说:

“你,不老实!”

我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静海却突然转头看向了那个女人,淡淡的说:“她的确是中了半鬼降,下降那人的手法总算还能看得过眼。”

桑岚的父亲忙说:“大师高明,求您救救我爱人,只要您能救她……”

静海摆手打断了他:“别跟我说什么只要能救她,想要你怎么样都行。我虽然是出家人,但也是降头师。记住了,永远不要在降头师面前许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等其他人再开口,静海忽然并拢二指,按在了那个女人的前额上。

我猛一激灵,下意识的就想去把那女人拉开。

刚一迈步,静海就斜眼看向我:“你想干什么?”

“大师,您这是……”我向女人扫了一眼。

“你们找我,不就是为了帮她解降吗?”

静海斜视着我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一丝狐疑,但他很快就把眼睛闭了起来,手指按着女人的前额,微微偏着头,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缓缓睁开眼,收回手,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被下了如此狠毒的恶降?”

“大师,我没得罪谁啊!”女人脸色发白道。

静海摇了摇头,“万事都有因果,如果不是得罪了人,别人怎么会给你下降头呢?你要明白,降头也不是说下就下的,那也是需要成本的。”

听了他最后这两句,我脑门上黑线都下来了。

这和尚虽然妖里妖气,却是满嘴的大白话,怎么连‘成本’都出来了。

静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哼了一声:“我难道说错了吗?你既然懂蛊术,就应该知道,降头本是源于蛊,不是凭空一抓就能抓来的,也是需要成本的。她中的是半鬼降没错,可给她下降头的人,却是真材实料,足足用了一百个死鬼的骨头做降引。

中了半鬼降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但只要接触到阴魂尸骸,她体内的降头就会发作,半边身体就会生出尸虫。尸虫不会咬她,却会让她的半边身子腐败。她不光见不得人,还会因为身体痒,自己把身体抓破,直到完全腐烂露出里边的骨头。”

话音未落,就见女人两眼一翻,居然活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大师,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又何必吓她呢?”我强压着火气说。

静海翻了个白眼:“出家人不打诳语,难道你还想让我哄骗她说没事?”

等女人被救醒过来,静海缓缓叹了口气,“唉,这得是多大的仇啊,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大师,怎么样才能救我妈?”

桑岚从刚才就看这和尚不顺眼,这会儿明显是抱不住火了。

静海居然摊了摊手,说:“还能怎么样,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让她再接触阴魂和死尸了。”

他忽然又摇了摇头,“估计那也没用,那人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手,肯定是有深仇大恨,就算躲在家里不出门,对方多半还是会把鬼魅引上你们家门的。”

见桑岚瞪眼,我急忙拦了她一把。

“大师,难道您也不能解半鬼降?”

静海斜了我一眼:“对方给她下降用了一百个死人的骨头,每一块死人骨头就相当于一个名额。等到她被一百个阴魂或者死尸引发了降头,还能不死的话,半鬼降自然也就解了。”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桑岚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实话。”静海和尚像是没脾气一样,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如果是一般的半鬼降,我当然能帮她解降。可对方下足了血本,我根本没办法通过她的灵识找到下降的降头师。那也就没法子帮她解降。”

桑岚还想再说什么,被我拦住了。

“大师,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解降吗?”我问。

静海眼珠转了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摇了摇头:“施主,有些话何必非要挑明呢?她中的降头虽然不能完全解除,但施主你却有能力在她降头发作时帮她减轻痛苦。等到她遭逢了百鬼百尸,不就没事了。”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回过身对桑岚等人说:“我们走。”

出了门,王希真急着追了出来,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可静海师傅既然这样说,那他就是真的没法帮你们。”

他顿了顿,抬手想要搭我的胳膊,但手举到一半还是缩了回去,“兄弟,我不会忘了你救过我的命。如果你母亲降头发作,打电话给我。”

他抬起左手虚握了两下,“我虽然不会解降,但是鬼童子可以帮她暂时消除痛苦。”

看到他的这个动作,我才想起他利用自己的血气把什么鬼童子养在了左手中。

听他语气诚挚,我还是朝他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谢。”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王希真养在身体里的鬼童子和茶茶本来是连体婴。

现在茶茶不知所踪,那是不是能够利用王希真的鬼童子把茶茶找出来?

我拿起手机,想打给王希真,可想到他现在多半还和静海在一起,还是决定过后再说。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每天都过的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接到桑岚又或者季雅云的电话,告诉我那个女人又出了事。

好在桑岚一家都对她非常呵护,桑岚和季雅云又有着丰富的‘倒霉经验’,总算是安安稳稳,没再出状况。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大双走到我面前,张了几次嘴,却没说出话。

我暗暗叹了口气,回局里报到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也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我又能说什么呢?

上了车,刚打着火,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电话是桑岚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她就在那边哭着说:妈出事了!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借尸还魂

“你们不是一直在市里的家里吗,她怎么会出事?”

“不是的,妈不见了!”

“不见了?”

桑岚急着说,傍晚她和小姨在厨房做饭,一转眼的工夫,她妈就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挂了电话,我边往市里开边翻电话簿。

找出郭森的号码,刚要打过去,手机却先震动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马丽,刚接起来,就听她在那头连珠炮似的说:

“你现在在哪儿?要是没案子的话就赶紧到市局来。那个谁,你妈,你妈在局里呢,她好像有点不对劲,你赶紧过来看看!”

“她在局里?”我有点发懵。

“你赶紧过来吧,我先让她到我办公室待着。”

“我马上过来。”

刚要挂电话,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急着对着电话喊:

“丽姐!千万别带她去法医室!”

赶到市局,天已经黑透了。

来到刑警队的大办公室,桑岚她们接到电话,已经先赶来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家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见那个女人低着头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里,我长松了口气。

“她怎么跑这儿来了?”我问。

“我和沈晴吃完饭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她站在大门口,我就把她带进来了。”

马丽习惯性的搭住我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问:“你妈叫什么名字?”

不等我回答,她就小声说:“她说她叫徐秋萍。”

“什么?”我一下愣了。

季雅云走到我身旁说:“茹姐好像不认识我们了,她一直说自己是徐秋萍。”

我心里一咯噔,蹲到女人面前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却没看出什么异样。

“你没事吧?”

“你是什么人?”女人几乎和我同时问道。

她的身子向后缩了缩,像是很怕人一样。

和她四目相对,我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当初在桑岚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但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我只觉得她很陌生,和先前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我试着问。

“徐秋萍。”

“你来公安局干什么?”

女人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小声说:“找人。”

“找什么人?”

这次女人却是不再说话了。

马丽把我拉到一边,说从见到她开始,她就已经这样了。

她只说自己叫徐秋萍,来这里是想找人,但问她找什么人,她却怎么都不肯说。

我点点头,回头对桑岚一家说,先带她回去再说。

桑岚的父亲叹息着摇了摇头,“亚茹现在好像完全不认得我们,她不肯跟我们走。”

话音未落,女人突然站了起来,竟走到我身边,低着头,拉住了我的手。

我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和马丽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市局。

径直来到后街,老何正靠在藤椅里,一边摇头晃脑的听着收音机里播的评书,一边就着花生米喝小酒。

“你怎么又来了?”老头斜了我一眼。

“何叔,你帮我看看她是怎么回事。”我把女人拉到他面前。

老何醉眼惺忪的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挠了挠没几根的头发,“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根本就不懂降头嘛,你还找我干什么啊?”

“不是降头。”我眉心纠成了疙瘩,把发生在女人身上的情形说了一遍。

老何听完,看了看女人,摇摇晃晃的走到一旁,摘下了墙上的八卦镜。

回过头来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眼神凌厉的盯着女人,厉声说:

“做人和做鬼都不容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离开她的身体,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我点了根烟,没说话。

我也怀疑女人是被鬼附了身,可不光鬼眼看不出什么,鬼爪子没有感觉,就连我故意把一张符箓递给她,她拿在手上也没反应。

来的路上我已经问了她很多问题,可她除了说自己叫徐秋萍,就不肯说别的。

果然,女人就像是没听见老何的话,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言语。

老何冷哼一声,抓起朱砂笔在一张黄纸上运笔如飞的画了一道符。

他把符箓贴在八卦镜反面,猛地抬起手将镜面照向女人,大声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太玄三一,守其真形;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一声大喝,八卦镜里竟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晕,直照在了女人的身上。

女人全身被白光笼罩,但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耶?!”老何诧异的向后跳了一跳。

老头的动作滑稽的很,但我实在笑不出来。

老何虽然财迷,但却是三清正宗。手中的八卦镜封存了不知道几代三清前辈的心尖血,绝对是一等一的宝贝。

现在他的法咒显然不起作用,发生在女人身上的情形就更难解释了。

老何又把八卦镜对着女人,偏着头朝镜子里看了看,一把扯下符纸,将八卦镜重又挂回了墙上。

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到柜台后坐了下来,端起酒盅吱溜了一口,咂了咂嘴才抬眼看向我:

“我要是没弄错,她这怕是借尸还魂啊。”

“借尸还魂?”我一下皱紧了眉头。

老何点点头,“你应该也用法诀符箓试过了吧。现在连灵宝无量诀都没法让她现出真身,那就只能是……她就是她了。”

“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的?”桑岚的父亲和桑岚等人都急了。

“她不是中了半鬼降嘛,半鬼降又叫半尸降,她有一半是尸,被借尸还魂有什么稀奇的?”老何揉了揉红通通的酒糟鼻子说道。

“老先生,求你救救我妈吧。”桑岚急的哭了出来。

“不是我不救,是没办法救啊。借尸还魂不是鬼附身,准确来说,那应该算是轮回的一种。轮回了,她就是个正常人,还能杀了她怎么地?”

见桑岚和季雅云都直掉眼泪,桑岚的父亲也是眼圈通红,老何眼珠转了转,说:

“其实也不用救。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她本来就中了半鬼降,动不动就会变成半个鬼、半边尸,现在她被借尸还魂,一时半会儿也就不用担心降头发作了啊。”

“可我妈没了!”桑岚哭着跺脚。

“谁说你妈没了?”老何小眼一瞪:“这个女人借尸还魂只不过借了她半边身子,你妈魂魄不是还在嘛。”

不光是桑岚她们,就连我都被他这话绕迷糊了。

老何解释说:“现在等同是一个身体、一个灵台内有两个人的魂魄。因为新来的灵识比较清明,所以她才会暂时主导了这具身体。并不是说另外一个就消失了。”

他忽然斜眼看向我,“我要是没记错,她是跟着你进来的吧?你想想看,她如果完全对你没印象,能拉着你一个陌生男人的手吗?”

虽然老何的说法匪夷所思,可现实是我们都不得不接受这个解释。

作为阴倌,借尸还魂的事我虽然没真正见到过,但还是有所了解的。

古往今来都不乏借尸还魂的传说,在近代,台湾省就曾发生过这样一件轰动全球的事件。

说是台湾云林县麦寮乡有一户姓吴的人家,一天早上醒来,丈夫发现妻子昏迷不醒,送去医院没多久妻子就无缘无故离世了。

可是在出殡那天,死者又在众人面前活了过来。但这女人活过来后,却告诉别人,自己是另外一个叫做朱秀华的女人。

后来经过查证,在金门的确有个叫朱秀华的人,在搭乘渔船出海的时候,被海盗给害死了。

当时这件事可谓是轰动了海内外,各国的灵异学家,甚至生物学家都前往台湾访问。

事实证明,的确有很多事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我们也只能承认,董亚茹中了半鬼降,现在她被借尸还魂,变成了另外一个叫徐秋萍的女人。

只是有一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不肯多说一句话的徐秋萍,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跑到公安局说要找人,但又不肯说要找什么人……

这个女人的来历似乎不简单啊。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赵奇醒了

自称徐秋萍的女人似乎完全不认得桑岚一家,无论她们说什么,就是不肯搭腔,只是低着头跟在我身边。

我正有些犯愁的时候,瞎子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喂,祸祸,你妈是不是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段四毛告诉你的?”

瞎子含糊的“嗯”了一声,“你把她带回城河街去吧。”

“城河街?你知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情况?”

想到我家对岸那块墓地,我直嘬牙花子。就算墓园里的那些人都是寿终正寝的,可单是我家里就有个徐洁,还有五宝伞里那五个超级大鬼呢。

“你觉得我会害你?”

那头的瞎子明显是抽了口烟,‘嘶嘶’的吐着烟气说:“只有回城河街,她才是最安全的。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等见面再说。”

挂了电话,见桑岚一家都在看着我,我苦笑:“还说什么呢,她不肯跟你们回家,只有跟我走了。”

回平古的路上,我还是有些狐疑。

瞎子是绝不会害我的,可段四毛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卜算我的事?而且还算的这么细致……

回到城河街,那个女人……徐秋萍却仍是不肯离开我身边。

没办法,我只好战战兢兢的把她带回了家里。

好在她和徐洁见面后,身体没有起变化,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真像老何说的,她的半边身子被借尸还魂后,半鬼降暂时失去了效果。

当晚我又向这个自称徐秋萍的女人问了一些问题,她仍然不肯开口。

不过在两人相对的时候,我却渐渐的在她眼睛里看到一丝熟悉。

这让我更加确信老何的话,那个女人还在,我一直提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一半。

转过天,到了局里,我找到高战,问他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

高战说没问题,问我要查什么人。

听我只说出一个名字,他皱了皱眉,“没旁的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了,就一个名字。”

“大概年纪总知道吧?”

我想了想说:“大约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吧。”

我虽然没见过徐秋萍本来的样子,可是看言语间的神态,她应该是个中年女人。

高战也没问我为什么要查这个女人,当即答应帮我找资料。

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手机就震动起来。

电话是郭森打来的。

接起来后他只说了一句话:“马上去市人民医院!”

我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想,可能是市里出了什么要案抽调我过去,当即也没多想,匆匆和高战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开车去了市里。

到了人民医院,我打给郭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起来,直接报了个病房号给我,然后又把电话挂了。

我有点纳闷,在病房?

那就是人没死。

没死人找我来干什么?

关键是两个电话都是没头没尾,这不像是郭大队长的作风啊……

来到后边的住院楼,一推开病房的门,我整个人就愣住了。

郭森、马丽、沈晴和几个市局熟悉的领导都在。

但是让我发愣的,却是病床上的人。

这个人正斜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和其他人说着什么。

见我进门,他笑着朝我招了招手:“呵呵,徐主任来了。”

我反应过来,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熟悉的面孔,一时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总算知道郭森为什么会反常了。

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病房里的病人,竟然是赵奇!

赵奇‘昏迷’了这么久,乍一醒来,局里的领导前来探望是必然的。

等到局里的领导走后,只剩下我和郭森、马丽、沈晴四个,我才向赵奇问出了我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回来的?”

赵奇怔了怔,眼中露出一抹迷茫,“什么叫怎么回来的?”

我一下愣了。

郭森忽然拉了拉我,示意我去外边说。

“他什么时候醒的?”一出门我就问。

“一大早就醒了。我本来想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正赶上市局和公路分局的领导去疗养院看他,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郭森把我拉到楼梯间,递给我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吸了一口问我:“是你把他找回来的?”

我恍然的摇了摇头,点上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赵奇回来是好事,可我这心里怎么就感觉不落定呢?

他是在特定的情况下生魂离体的,怎么就忽然回来了呢……

郭森到底是刑警队长,又对这件事知根知底,轻易就看出了我在想什么。

他抽了口烟,说从赵奇醒来后,他就一直在留意赵奇的言谈举止。

一句话:没毛病,那就是赵奇。

可是,赵奇却说他想不起来他是怎么昏迷的了。

“不是你把他找回来的,那他是怎么回来的?”郭森虽然不懂阴阳事,但还是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说的是实话,我虽然是阴倌,可阴阳事深似海,即便是老何那样的三清正宗,很多事也是解释不清的。

回到病房,见赵奇已经换好了衣服,我和郭森都是一愣。

赵奇看着我抿了抿嘴,低下头边穿鞋边说:

“沈晴说小静找到了,我要去看她。”

关于赵奇对萧静的感情,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自然也没理由阻止。

很多事在意料之外,但也有许多事在意料中。

在疗养院见到躺在病床上的萧静,赵奇一开始还强撑着,可是没多会儿,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到后来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几乎都快哭岔气了。

他哭着说的一句话,估计不光是我,包括郭森、马丽、沈晴,和在场的医疗护工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抱着没有知觉的萧静哭着说:“我想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向高战请了假,一直留在市里,几乎和赵奇形影不离。

我试着问了他很多问题,但就像郭森说的,以前的事他什么都记得,可自从二爷屯那件事发生,到他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却全然说不出来。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的。

除了这段经历,赵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在疗养院陪了‘昏迷不醒’的萧静两天,他就申请回归工作岗位。

他复职当天,本来说好一帮人晚上一起替他庆祝。可就在下班前,郭森接到一个临市公安局打来,要求协查的电话。

与此同时,我也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来的人对我来说不算太熟,只能是说见过几次面。

这人就是当初凌红的老公方刚火化那天,我在火葬场见到的赵芳。

我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的一句话,却让我不得不放弃这晚的聚会。

“喂,徐大师,你还记得林彤吗?她爸和她老公出事了!”

我愣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当初林彤找我就是她介绍的,而林彤的父亲,正是我的老恩师,林教授。

我问明情况,刚挂了电话,就见郭森快步从办公室出来:

“今天晚上不吃饭了!赵奇,立刻跟我去x市!”

马丽显然也已经收到他的电话通知,连衣服都没换就拎着化验箱从后边跑了过来。

跑进大办公区左右看了看,过来一把拉住我:“师弟,老教授出事了,你也一起去吧。”

我点点头,把化验箱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x市和我们所在的城市毗邻,警笛一路爆鸣,一个半小时后,警车开进了x市临湖的一个度假村。

下车后,我提着化验箱,跟在马丽身旁,和郭森、赵奇等人一起来到一栋周围拉着警戒线的别墅门口。

还没进门,就见两个白大褂匆匆抬着一副担架出来。

看到担架上的白布单和布单下明显的凸起,我心就是一沉。

担架经过身边,我刚要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布单下面猛然伸出一只染满了鲜血的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剥皮

被这只血手抓住,我浑身的汗毛顿时就竖了起来。

和死尸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诈尸的事我见太多了。可这次被这被单下伸出的血手攥着,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恐怖。

因为,我清晰的感受到,这只手根本没有皮!

然而就在我被这只没有皮的手握住的下一秒钟,被单下头部的位置,竟向上抬了抬,紧跟着,被单下的整个身子也跟着猛烈的抽搐起来!

“啊!”

看到这一幕,两个白大褂同时“嗷”的一嗓子尖叫,丢下担架远远的跑开了。

周围的人也都在刹那间本能的躲得远远的。

担架落地,那只手却仍然抓着我不放,被单下的人借着这只手的牵扯力,竟顶着布单坐了起来。

面对如此恐怖的场景,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巴骨直接蹿上了后脑勺,本能的就伸手去包里拿符箓。

可就在我的手碰触到符纸的时候,被单下的人竟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跟着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此刻我离这人最近,所以尽管这人的声音很含糊,我还是听出,他说的是:

“小…彤……”

我心猛一哆嗦,很快就感觉不对劲。

握着我的这只手虽然没有皮,但却隐约有着温度。

刚死的人身体还可能保留一定的体温,可死尸又怎么能开口说话呢?

这人没死!

我猛然反应过来,伸出手一把掀开了被单。

伴随着一下难以形容的刺耳声响,被单下的人又发出一声微弱但却让人心肝震颤的惨痛呻`吟,整个人也更加剧烈的抽搐起来。

我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样子,但我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掀开被单。

被单下的确是一个人,但这个人却完全没有皮。

从头到脚所有的皮肤都像是被人活活剥掉了一样,就连头发、头皮都没了。

白生生的肉被渗出的血水浸染,这使得他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红白相间的血人。

我后悔不是因为看到了这样一个无皮人,而是刚才我揭开被单那一下实在太莽撞了。

用来临时覆盖尸体的被单和普通的被单不同,上面是一层布,下面却连着一层隔绝血液、气味的塑料布。

先前那层塑料布应该是被血水整个黏在这人身上的,被我用力一揭,和没有皮的身子分离,那种痛楚想想都让人脑仁发麻。

无皮人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我。

和他四目相对,我差点忍不住把头偏到一旁去。

这双没有了上下眼皮的眼睛,满满的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痛苦。

“你……是徐祸……”

这时,无皮人竟然开口了。

他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艰难的说道:“不是岳父……”

“你是……朱飞鹏!”我脱口惊呼。

虽然知道出事的是老教授和朱飞鹏,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的皮看上去像是被活活扒掉的,难道说……

朱飞鹏猛然间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握着我的手一松,重重的倒回了担架上。

我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查探他的脉搏。

“他没死!快救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大脑都一直处于空白状态,只看到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穿梭,却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徐祸,你没事吧?”

赵奇搭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我回过神,就见他和马丽等人都在用一种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我。

“出现场的法医呢?”我问了一句。

转眼间,见不远处两个白大褂愣在那里,忍不住冲上前,狠狠一拳打在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下巴上。

“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楚?那还做什么法医!”

后来马丽告诉我,这件事真不能怪那两个法医。

当时两个法医仔细验证过,朱飞鹏的确已经死了。

假死现象虽然不常见,但一直都是存在的。而假死状态几乎是不能够用医学方法判定和解释的。

而且以朱飞鹏当时的状况,即便是从专业角度来看,他也没有生还的概率。

只能说,朱飞鹏还能活过来,算是一个奇迹。

郭森了解完情况,走过来说:“根据现场来看,初步判定,凶手是……”

他看了我和马丽一眼,沉声说:“凶手可能是林墨语。”

“林教授现在人呢?”我和马丽同时问。

“被暂时羁押起来了。”郭森深吸了口气,“案发时林彤当场晕了过去,现在她和赵芳在医院。赵奇,你和徐祸直接去医院找她们俩了解一下情况,我和马丽跟着去局里看看老教授。”

去医院的路上,赵奇问我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说还不了解具体状况,而且我现在脑子一团糟,哪有什么看法。

赵奇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了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到了医院,我给赵芳打了个电话。

来到病房,赵芳已经在门外等我们。

“林彤怎么样了?”我问。

“暂时没事了,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现在睡着了。”赵芳的脸色有些煞白,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发抖。

听她把整件事详细的一说,我和赵奇都觉得匪夷所思。

原来自从林彤和朱飞鹏在一起后,她和父亲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好。

想想也是,即便老教授不干涉女儿的感情,但让他接受朱飞鹏这样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婿也不大现实。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的老公,林彤夹在中间自然不会好受。

恰好就快到林教授的生日,所以她就和赵芳、朱飞鹏商量,来度假村帮老教授庆生,想借这个机会缓和一下父女、翁婿关系。

按照赵芳的说法,这次的‘度假’其实还是挺成功的。

林教授毕竟年纪大了,就只有林彤这么一个女儿,再加上她和朱飞鹏在一起已经是定局,所以这几天老教授和朱飞鹏的关系也明显有了转变。

可是没想到,今天下午赵芳和林彤去市里拿生日蛋糕,回来后就见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朱飞鹏像个血葫芦一样倒在地上嚎叫着翻滚,而站在一旁的林教授,一手拿着一把厨用尖刀,另一只手里竟然拿着一副血淋淋的人皮!

见到这副情形,林彤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赵芳也是吓得不行,好在她本就是单枪匹马叱咤商界的女强人,有着普通男人都比不上的豪狠,硬是咬着牙把林彤背出了别墅,接着报了警。

赵芳掠了下头发,显得心有余悸,“来了医院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老教授怎么可能会……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活剥人皮……”赵奇呲了呲牙,习惯性的挑起一边的眉毛看向我。

“我想去局里看看林教授。”我说。

赵奇点点头,两人刚要走,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

赵芳脸色一变,急忙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也跟着走进了病房。

林彤仰面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像是瘫痪了一样,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但却哭的撕心裂肺。

说不上怜香惜玉,可看到她这副样子,显然是痛苦到了极致,我也还是忍不住有些替她心疼。

这种情形下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我只能是去叫医生。

可就在我想要转身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一团血红的事物。

“嘶……”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转回头,却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快步走到病床边。

见林彤哭的歇斯底里,我心里也不怎么好受,想了想,沉声对她说:

“朱飞鹏还活着。”

林彤浑身一震,泪眼转向了我。

“我见过他,他让我告诉你,无论怎么样,他都想你好好活下去。”我不擅长撒谎,但谎言还是脱口而出。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医生和护士匆匆走了进来。

医生帮林彤检查后,还是建议再给她增加一定剂量的镇定药物,这样不至于让她的脑神经受损。

赵芳果断同意。

护士去配药的这段期间,林彤一直泪眼婆娑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几次,却没说话。

我心里明白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是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却从我的回答或神情中看出‘朱飞鹏还活着’是一个谎言。

病房门再次打开,护士推了一辆小车进来。

见护士给林彤打了针,我和赵奇就想离开。

但就在这时,不经意间目光扫过那辆小推车,我整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透过小车上不锈钢消毒盒的折射,我竟然看到病床上的林彤,身上隐约笼罩着一蓬红色的血气!

护士离开,赵奇要拉我走。

我让他等会儿,盯着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林彤看了一阵,从包里拿出一面随身的八卦镜,朝着林彤身上照去。

这八卦镜是我最早做阴倌的时候用的,和老何店里的那面不可同日而语。

镜面照向林彤的时候,她并没有任何反应,可当我转眼看到镜子里的一幕,浑身的汗毛顿时就戗了起来。

镜中的林彤,整个人都被浓重的血气包裹着,以至于她的脸孔都难以辨识。

这诡异的一幕让我猛然想起了不久前才见到的场景,想到了被扒了皮的朱飞鹏……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剥皮降

镜子里的林彤,就像是整个人沉浸在血海中一样。

如果是以前,我只会觉得诡异。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透骨髓。

镜面中的林彤,像极了不久前才见到的朱飞鹏,就好像是被剥掉了周身的皮,泡在了血池里。

“你看出什么了?”

“怎么了?”

赵奇和赵芳同时问道。

我想了又想,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一咬牙说:“朱飞鹏的事绝不是意外,林彤可能会和他一样。”

“她也会被剥皮?”

赵奇和赵芳都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刚想说我也不能肯定她发生了什么状况,突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

见屏幕上显示的是王希真的号码,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电话接通,就听王希真开门见山的说:“我们能不能约个时间见一面,大师有些事要和你谈。”

我说:“我在外地,有案子。”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居然就是静海和尚。

紧接着,就听静海和尚拉着长音说:“你问他,还想不想替那个女人解降了?想的话就让他来见我!”

我心一动,不等王希真开口就说:“我听见了,等这边的案子处理完,我马上联系你。”

尽管董亚茹被‘借尸还魂’,半鬼降暂时不会发作,可那总不是长久之计。听静海的口气,竟似乎是有解降的办法了。

我又和王希真说了两句,刚要挂电话,病床旁床头柜上的一部手机屏幕突然无声的亮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名,我猛一激灵,急着对王希真说:

“先别挂,能不能让大师接一下电话?”

话音刚落,就听静海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得见!”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彤,快步走到窗前,把朱飞鹏被剥皮的事和在林彤身上看到的情形快速的说了一遍。

“什么?你居然看得见?”静海和尚的声音突然抬高,明显是凑到了电话旁边,“你再说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虽然他的声音让我极不舒服,可我还是强忍着不适,把通过八卦镜看到的状况又仔细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突然就听静海和尚夸张的“嘿呦”一声,“看来大和尚这趟出山,还是真来对了!”

不等我开口,他就尖声细气的说:“你听着,那一男一女不是遭了天灾,而是人祸!他们是被人下了降头了,有人想要他们的命!”

“降头!”

我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

“对,是剥皮降!”静海和尚说。

我再次压低了声音:“大师,有什么方法可以替他们解降?”

“剥皮不死,那就没事了!”

听了静海和尚的话,我差点没骂街。

这不男不女的老和尚,说的这是人话吗?

静海嘿嘿一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在心里骂我,要骂就当面骂出来!徐施主啊,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你没有骗我了,原来你真的不懂蛊术,不懂降头。别怪我没提醒你,既然不懂,那就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啊!”

“大师,中降头的人是我朋友。”我沉声说道。

“呵呵,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啊?好,既然不怕死,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电话那头的静海沉默了片刻,才接着用他那让人过耳不忘的独特声音说道:

“要是换了旁人呢,我就懒得再多说了。但既然你能看见降头血气,那贫僧就教你个法子,姑且试一试咯……”

听完静海和尚说的‘法子’,我差点把手伸进电话,隔空抽他几个耳光。

静海似乎又猜到了我的心思,‘哼’了一声,“年轻人,不懂就要学!法子教给你了,用不用就在你了!记住了,一旦不成功,你就跑!死一个和死两个,哪个划算,你自己掂量!”

见我挂了电话,赵芳和赵奇都走了过来。

“降头?你是说彤彤他们中了降头?”赵芳惊恐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走过去拿起那个手机,点亮了屏幕。

未接电话上赫然显示着一个名字——朱安斌。

如果不是恰巧看到他打来电话,我怎么都不会想到降头上去,更不会想起在电话里向静海问询。

现在的朱安斌可是荫木傀,是刺猬头猜霸的徒弟。

他表面的身份还是朱飞鹏的儿子,而林彤这个‘小妈’,无疑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他要除掉的对象……

“要照这么说,林彤也会被剥皮?”赵奇看了看我,又看看赵芳,“谁会剥她的皮?”

“你怎么还不明白,剥皮的根本不是人。”我有些烦躁的说:“就算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她还是会被剥皮。”

“那该怎么办?”赵奇神情凝重起来。

赵芳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但神情也满是急切。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对两人说:“想要替她解降,一定要你们两个帮忙……”

听我说完解降的法子,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很是纠结。

不过没过多久,赵奇就挑着一边的眉毛说:“这个黑锅真的很大,不过有老郭这个‘背锅大王’在,问题应该不大。”

赵芳则看了我一眼,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赵奇也拿出手机,边拨边走了出去。

……

车停在赵芳临时租来的一栋别墅门口,赵奇把注射了大剂量镇定药物的林彤抱进了别墅。

赵芳侧目看着我说:“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很冷漠,很多事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你好像变了很多。”

我果断说:“林彤是我老恩师的女儿,我不能不管她。就好像她是你朋友,你甘愿为她‘牺牲’一样。”

赵芳脸一红,白了我一眼,抱着肩膀走进了别墅。

客厅里,林彤平躺在临时挪过来的阔大的大理石餐桌上,双眼紧闭,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

“哎,祸祸,你……你……你这法子是不是真管用?”赵奇少有的局促的问我。

“不确定,我只能说尽力。”

我朝他苦笑:“太多事都只能是尽力而为了,对不对?”

回过头,点燃餐桌两头临时准备的两个火盆。

再次转过身,就见赵芳从一旁的房间里缓缓走了过来。

我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把烟丢进火盆里,吐着烟对面前的两人说:

“时间不多了,开始吧。”

赵芳盯着我看了一眼,猛地把身上仅有的一条浴巾扯下来丢到了地上。

赵奇目不斜视,可看着我,表情还是有些纠结。

但他也没多犹豫,把唯一的四角裤褪了下来。

我端起桌上一个搪瓷盆,走到赵奇面前,用一个临时制作的简易‘毛刷’蘸着盆里黑红色的液体,在他身前身后写画着。

等沿着他的身体轮廓刷了一圈,急忙指着地上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白床单:“快趴上去,别动,等会儿我拉你。”

赵奇一言不发的走过去,蹲下身看了我一眼,然后整个人趴在了床单上。

我走到赵芳面前,有点不大敢看她。

“快点吧!”赵芳看着我说:“我已经没妹妹了,要是再没了彤彤这个朋友,以后该怎么活啊?”

我看着她剪短的头发,再看看手里的‘毛刷’,默然的点点头,在她光洁的身体上描画起来。

“去趴到那边的床单上,等会儿我抱你起来。”

约莫过了十分钟,我把赵奇和赵芳两个人分别从床单上抱到一边。

看了看床单上拓下的黑红色人形印记,揉了揉鼻子,把两张床单分别揉成一团,丢进了两个火盆里。

火焰暴涨的一瞬间,门窗紧闭的客厅里陡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我赶忙拿出八卦镜,循着风势照了过去。

“卧槽!”

看到镜面里的景象,我头皮顿时就快炸开了。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人皮虚影

就在阴风刮来的地方,竟然有一个红色的人形影子,正缓缓的朝着这边飘了过来。

让人感到惊悚的是,那影子并不完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的形象,而是飘飘忽忽的,看上去就像是一身飘浮在半空的红色衣服。

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根本就是一副血淋淋的人皮!

人皮像是从头到脚,完完整整的刚从人身上剥下来的一样,甚至头顶的部位还有着一丛枯黄的头发!

赵奇和赵芳显然没看到这副人皮虚影的到来,但是平地而起的阴风也让两人感受到了不寻常。

见两人都看着我,我示意两人别说话,两手一分,让两人分别站到一个火盆后边。

本来我还觉得静海和尚所谓的破降法门荒诞,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护法,听着就像是港产限制级电影里的场景。

可眼下的情形,却让我汗毛倒竖,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的往外拱。

拓了人形的床单丢进火盆,火焰瞬间暴涨,与此同时,火光竟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赵奇和赵芳一丝不挂的站在火盆后,被火光映衬,看上去竟和正飘来的人皮虚影有几分相似。

人皮虚影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虚影距离临时法台不到五米的时候,我快速的将‘毛刷’蘸了盆子里调和的黑红色液体,朝着虚影就甩了过去!

那虚影本来就只是一副皮囊,眼睛鼻子嘴全都只是空洞。可就在被黑红色的液体甩中的时候,人皮上眼睛部位的两个窟窿里竟猛然爆闪出两点幽异的绿光,与此同时,像是骤然变成实体的人皮虚影猛地加快速度,朝着法台的方向扑了过来!

“啊!”

赵芳这会儿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人皮,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我一个箭步闪到一边,大叫:“把火吹过去!”

赵奇身子一震,第一个缓过神来,鼓着腮帮子吹向面前的火盆。

可他面前的火焰只是稍稍晃动了一下,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赵芳!”我急道:“把火吹过去!”

赵芳终于从惊惶中反应了过来,也朝着火盆吹去。

二赵同时鼓着腮帮子只吹了一下,两个火盆中竟同时射出两道艳红的火线,朝着人皮迎面射了过去。

人皮被火线射中,只一瞬间就“嘭”的一声,化成了一蓬血雾。

与此同时,血雾中竟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

随着这声刺耳的惨叫,血雾快速的消散,最终没了形迹。

赵芳惊魂未定道:“刚才那是……”

“别说话!”我猛一摆手,举起八卦镜四下照了一圈,没再见到有异状,才暂时松了口气。

“这才刚开始……你们两个站在原地别动,只要一看到‘那东西’出现,就把火吹过去。”

我声音不自觉的发颤,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记得很早以前,还是vcd年代的时候,我在录像厅也看过两部关于降头的电影。

那时我年纪还小,壮着胆子看完,吓得做了个好几个晚上的噩梦。那时只觉得,降头师太妖了,降头太邪了,太特么吓人了。可眼下真正见识到了,才知道‘纯属虚构’四个字的含义。

真正的降头比起电影里的场景,何止恐怖十倍、百倍……

印证了静海的法子确实有效,我没再犹豫,走到临时法台前,并拢二指在盆里蘸了些黑红色液体,咬着牙摒着气抹在了眼皮上。

闻到刺鼻的腥臭,我差点没吐出来。

别人不知道这盆里是什么,我却是一清二楚。

这按照静海和尚教授,短时间内调配的‘法血’,根本是用人的血浆和尿,还有……

我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可看到火盆后的两人,硬是咬着牙把一口浊气憋了下去。

二赵一个是刑警队长,一个是女强人,都不是傻子,他们虽然没亲眼看着我调配‘法血’,可未必就闻不出来这里边的猫腻。

两人一个为了个工作,一个为了朋友,都那么豁出去了,我还矫情什么啊。

‘法血’抹在眼皮上,就见不用通过八卦镜的反射,也能够看到林彤身上包裹的血气。

“艹,还能更邪门儿一点嘛……”

我小声骂了一句,心里却对静海和尚更加的信服。

我又四下扫了一眼,抿了抿嘴唇,开始解林彤的衣服。

赵芳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

我一边脱下林彤的衣服,一边沉声解释说:

“我不懂降头,这法子是别人教的。教我破降法门的人说,剥皮降是血降的一种,无论落降还是破降,都必须赤``裸天体。我只想救我老师的女儿,没有亵渎她的意思。”

说着,一咬牙,把林彤身上仅剩的两件贴身衣物剥了下来。

尽管我已经竭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和林彤的身体接触,可眼角的余光还是瞥到了一些隐秘部位。

这本来是无心的一个举动,但只是这不经意的一眼,却让我在极短的时间内感觉浑身燥热,口干舌燥起来。

我不自主的心跳加速,视线落在林彤成熟的身体上,竟似挪不开了。

“你在干嘛?”

我猛地回过神,转眼看向赵芳,就见她瞪着我,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怒容。

可我的目光根本没有在她脸上多停留,而是很快就落到了她同样一丝不挂的身体上。

“徐祸,你没事吧?”赵奇也看出不对劲了。

何止是他看出来了,我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

为什么会这样?

我自问还不会下作到这个地步,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泰迪’了?

我盯着赵芳,感觉浑身都快烧着了,不由自主的朝着她走了过去。

赵芳惊恐的看着我,双手挡在胸前,身体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

“徐祸,你冷静点!救人要紧,林彤是林教授的女儿!”

赵奇的声音像炸雷一样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借着短暂的清醒垂眼快速的想了想,一咬牙,把舌尖顶进牙关,狠狠的咬了下去。

“你没事吧?”

见我疼的抽气,赵芳也看出我似乎是身不由己。

“没事!”

我含糊的说了一声,强忍着给自己两巴掌的冲动转过了身子。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了。

刚才的举动根本不是我自主的意识,仔细感觉,似乎是身体里有一股近乎饥`渴的力量,在引导着我去靠近面前的女人。

抬眼间,房间的一角又有一个人皮虚影飘了过来,我连忙抓起毛刷,照葫芦画瓢,将法血甩了过去。

“烧了它!”

第二个人皮虚影被烧毁,我心中的悸动竟又开始渐渐不受控制。

好在不等我把心思转到两个女人身上,第三个、第四个人皮虚影接连出现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三人都已经驾轻就熟。

可是当第四个虚影被毁,我已经发觉自己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回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林彤的身上,我不由自主的把手伸了过去……

“别乱来!”

“别!”

赵奇和赵芳同时低呼。

我身子猛一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我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就在赵奇和赵芳出言阻止我的时候,我似乎还听到一个制止的声音。

那声音很稚嫩,而且……好像就在我耳边,不,好像是从我身体里传出来的。

让我停止动作的,不光是二赵和这个身体里传来的声音,还有我胸口突然间如遭重捶般的一下震颤。

“徐祸,快转过身去。”赵芳轻声说了一句。

我不敢再看她,也不敢再看林彤,赶忙把有些僵硬的身体转了过去,同时下意识的抬手按住心口。

可就在手心接触到胸前的时候,我竟然摸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鼓包!

我心里一惊,不等我查看那是什么,又一个人皮虚影出现,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这道虚影比先前的四个明显要快的多,我才将法血甩过去,它就几乎来到了我的面前。

“呼……”

就在千钧一发间,两道火线终于飞射而至,人皮虚影紧贴着我身前化成了血雾。

“徐祸,我好像吹不动火了!”赵奇急着说。

赵芳:“我也是,我用尽力气才勉强吹过去的!还有,这火变色了!”

“艹!完犊子了!”

看着火盆中已经渐渐变得正常的火焰,我低声骂了一句,快速的绕到了法台后边。

“刚才你们两个一直在说话,泄了元气,用火烧的法子已经不灵了。”

我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终于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麻痹的,要不是我突然莫名其妙发q,他俩又怎么会……

“现在怎么办?”赵奇问。

“没你们的事儿了,赶紧穿衣服。”

“你快看!那东西又来了!”赵芳突然叫道。

我猛地抬起眼,果然,屋子的两角同时出现了两副飘忽在半空的人皮。但这两副人皮已经不再像是虚影,而像是实实在在存在于现实中的一样。

这两副人皮比先前五个虚影都要快,一出现便像箭一般的朝法台飞了过来。

想到静海教授的最后一种方法,我连忙端起瓷盆,将法血泼在了林彤的脸上……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贴加官

法血泼在林彤脸上的同时,我已经拿起了一张黄表纸,朝着她的脸上就贴了下去。

黄纸被法血黏在脸上,两副凌空飞来的人皮在半空明显停顿了一下。

见这个方法有效,我一咬牙,又拿了一张黄纸盖了上去。

眼看人皮的速度慢了下来,却还在缓缓向这边飘来,我拿起第三张黄纸,不禁有些迟疑起来。

在古代有一种杀人的方法,就是把草纸浸湿后一层层覆盖在人的脸上,直到人不能呼吸,被活活憋死。

这种杀人的刑罚叫做‘加官进爵’,也叫‘贴加官’。

现在林彤的脸上满是浓稠的法血,轻薄的黄纸一贴上去,立刻就被血水浸透,紧贴在她的脸上。

这情形就和‘贴加官’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一张两张还能勉强呼吸,再继续贴下去,很难说她会不会憋死。

眼看两副人皮越来越靠近,想起静海和尚的话,我还是硬着头皮把第三张黄纸贴了上去。

黄纸被血水浸透,林彤的身子猛地向上一挺,嘴巴的位置被吸出个明显的凹陷。

“你干什么?!”赵芳急着冲了过来,“你这样会闷死她的!”

我一手拦着她,一手指了指已经停在半空的人皮,低声说:

“再等等,等她暂时没了呼吸,下降头的人以为她死了,再把她救活,那样她就不会有事了。”

嘴上这么说,可看着林彤的胸口由剧烈起伏变得渐渐微弱下来,我心里也是越来越没底。

终于,漂浮在空中的人皮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先是变得如同虚影,接着越来越淡。

见虚影完全消失,我急忙一把将林彤脸上的黄纸扯了下来。

“彤彤!彤彤!”赵芳摇着林彤的身子,都快哭出来了。

我趴在林彤心口听了听,心就是一沉。

换了普通人还可能憋气久一点,可林彤先前本来就受了刺激,又被注射了大剂量的镇静剂……她如果真就这样死了,我还怎么去见老教授?

当下我拼了命的替林彤做心脏复苏,一下又一下,也不管脸上的汗在额角汇聚,像下雨一样往下淌。

“呃……”

林彤的身子猛一挺,跟着睁开了眼睛。

我长出了口气,刚要擦汗,抬手间,心口猛然传来一阵针扎一样的刺痛。

“啊!”

我忍不住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赵奇急着过来扶我。

“别过来!”

我往后缩了缩,低下头,用力扯开了胸襟。

“怎么会这样的?!”

看到我胸前的情形,赵奇和赵芳都大惊失色。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喃喃道,身子忍不住直打颤。

就在我心口的位置,竟然鼓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鼓包。

更加骇人的是,不光鼓起部位的皮肤变成了深黑色,而且鼓包下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拱动。

“芳姐,我这是在哪儿?”林彤总算是醒了过来,坐起身,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问。

赵芳帮她披上衣服,扶她从餐桌上下来,跟她说明了情况。

“降头?我为什么会中降头?”林彤突然瞪大了眼睛,“难道飞鹏也是……”

“啊……”

刺痛感再次传来,我忍不住又一声惨叫,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别过来!”

我大声对赵奇说,忍着剧痛勉强撑起身子,硬挪到墙边靠在了墙上。

“是蛊……我中了蛊!”

我终于是想了起来,上次在苏州替董亚茹解降的时候,唐丰收的蛊虫出了异状,蛊虫互相蚕食,最后有一只蛊虫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在涂了季雅云带来的药以后,除了胸口起了个硬币大小不痛不痒的疙瘩,就没再有其它感觉。

我都快把它给忘了。

现在想来,之前我对林彤和赵芳莫名的冲动,多半是身体里的蛊毒在作怪。

“现在怎么办?”赵奇急了,“我送你去医院!”

“没用的。是活的,它在往我心脏里钻……”

我几乎能清晰的感觉到,一只多足的虫子正在拼命往我的身体深处钻去,每前进一点,虫足和虫身的刚毛就喇的我痛入骨髓。

感觉疼的魂不附体,我勉强说:

“先别管我,先送林彤回医院,七层鬼皮都破了,剥皮降解了,送她回医院休息。”

“一起走!”赵奇和赵芳同时道。

“没用的,我中的是蛊,不是旁的!我身体里是……是一条蜈蚣。”

“蜈蚣?”

赵奇的脸上突然露出了骇然中带着古怪的表情,“徐祸,那好像不是蜈蚣,是……”

话音未落,屋子的一角突然传来一个冷森的声音:

“你果然还没死。”

我猛一激灵,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扶着墙站了起来。

“是你!”

看着从角落里缓缓走出来的身影,我和林彤同时脱口道。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男人不着寸缕,头发也被剃光,浑身上下画着诡秘鲜艳的七彩符咒。

尽管他的头皮和脸上也都画着符箓,可我和林彤还是认出,这人居然是朱安斌!

看着从阴暗中走出的妖异男人,林彤终于反应了过来,“是你……是你害飞鹏的!”

朱安斌冷笑不语。

“他是你爸爸!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生……”

林彤歇斯底里的一声哭喊,就要扑过去和他拼命。

“他不是朱安斌!”我急道,“赵奇……”

不等我说完,赵奇已经把林彤硬拦了下来。

“他不是朱安斌……他是荫木傀,是猜霸的徒弟。”

接连的剧痛已经让我感觉麻木,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虚,意识也在恍惚和清醒之间不断挣扎。

“林彤,朱飞鹏真的还没死,你……你不要做傻事。”

我从包里拿出阴阳刀,强撑着走上前,对赵奇说:“我顶着,你带她们走。”

赵奇眼珠转动,看了朱安斌一眼,“你自己小心。”

说着,一把扛起兀自还在挣扎的林彤,拉着赵芳快步向后跑去。

朱安斌似乎没有追赶他们的意思,盯着我看了一阵,忽然嘿嘿一笑:“你小子也是有意思,怎么到哪儿都少不了你?”

见我警惕的斜眼看着后方,他又是两声阴笑:“你放心,我本来的确是来杀这个女人的,可现在我改主意了。嘿嘿嘿,徐祸……”

他点了点头,“杀了你,可比杀了那个女人好处多太多了。”

“呵呵,我又不是唐僧,杀了我,你还能吃了我的肉,长生不老啊?”

我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把反扣在手里的小刀藏在身后,拼命积聚着力气。

“长生不老?我不需要。”

朱安斌依旧满脸笑意,只不过笑容中渐渐透出了几分狂热和残忍,“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杜老板的两个公子,都被你给宰了。而且你还做的那么绝,连转世的机会都没给他们。你给杜老板绝了后,你说,我杀了你,他会不会很感激我?不过说实话,我倒是挺感谢你,杀了杜路明那小子的,我真的很讨厌他,如果不是师父不让,我早就弄死他了!”

杜老板?

我使劲闭了闭眼,“杜汉钟?”

见朱安斌阴笑着不说话,我不禁有些疑惑起来,“杜路明是我杀的没错,怎么是两个……”

话说一半,我猛然醒悟过来。

“那次和桑岚配冥婚……后来在董家庄设下血狱凶煞局的,也是你们的人?”

我记得当时破了血狱凶煞局,三白眼和另外一个人接应飞头僵的时候,那个被飞头僵活活咬死的人,被咬前就叫了一声‘大公子’。

“呵呵,敢情那个脑子和身子分家,还做梦想娶校花的孙子,是杜家的大少爷?”

“就是他。”

朱安斌似乎有恃无恐,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最近才听人说的,杜老板最疼的就是他的大儿子,可惜大公子死的早。杜老板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叫桑岚的女人,想借她的肚子让大公子投胎,啧啧,结果却被你给搅合了。”

“鬼胎还魂术?”我脑筋儿一蹦。

朱安斌笑笑,算是默认了,“鬼胎还魂毕竟太过逆天,既然不成,那杜老板只有另寻捷径。他选中了董家庄那块‘宝地’,哪知道……哈哈哈,万事俱备,到头来,临门一脚,你却把大公子给灭了。”

我点点头,“不用说,后来医学院的尸体被毁、野老前辈他们被害,也是你们这帮人做的。”

“可别瞎说,那时候我可还在棺材板里呢。”朱安斌瘪着嘴摇了摇头,“不过这事儿要说起来,还是跟你脱不了关系。你把人儿子杀的魂飞魄散,人家总要想法子挽回局面。可惜,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能逆天改命的。死了就是死了,再疯狂都是徒劳无功。”

“呵呵,原来是这样,什么都是因为我……我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大祸害。”我苦笑。

我没想过很多谜题会在今晚解开,更没想过答案会是这样。

朱安斌哈哈一笑,“行了,我说了这么多,只想让你做个明白鬼。现在,我要不小心杀了你了。”

“不小心?”我眉毛一耸。

“对,我只是不小心。”

朱安斌目光骤然一敛,陡然间消失了踪影。

我大惊失色,本能的急向后退,然而这时胸口却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低头一看,我顿时瞪圆了眼睛!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血人

这时我的胸口已经完全麻木了,那个包也鼓胀的更加厉害,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炸开一样。

但让我感觉惊恐的却是,鼓胀的黑色皮肤下面,竟然明显凸出来一张人脸!

那哪儿还是什么鼓包啊,分明就是一层黑皮包裹着一颗婴儿般大小的头颅!

感觉一股阴风刮来,我顾不上惊魂未定,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前方。

一个若有若无的透明身影已经快速的来到了我面前。

我猛一咬牙,挥起小刀就朝着人影刺了过去。

然而当阴阳刀刺入的瞬间,我整个人陷入了无比的恐惧之中。

那感觉绝不像是刺进了实体,但也并非刺空。面前的身影竟像是由无数只看不见的细小虫子凝聚成的一样,刀刺过去,连带手臂都被那些虫子包裹在了里面!

我急着想把手抽回来,但那些‘虫子’的密度似乎骤然增加了几倍,竟然把我握着刀的手紧紧的裹住。

与此同时,本来虚幻透明的影子也变得清晰起来。

依稀可以分辨这人就是朱安斌,可那并不是正常的身影,而像是由无数细小的血粒组成的血人一样,就算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这样一个‘人’也会感觉透入骨髓的麻应。

“嘿嘿嘿……”

听到近在咫尺的狞笑,我心沉到了谷底。

直到这时我才醒悟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面前的朱安斌根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鬼,甚至于他本人根本就不在这里。

他是荫木傀,更是降头师的徒弟!

我能清楚的看到、清晰的感觉到他在向我靠近。

被密集的虫子包裹的感觉,已经从握刀的手腕蔓延到了大半条手臂。

“你可以去死了!”阴森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然而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他忽然惊愕的‘咦’了一声。

与此同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我心口的位置钻了出来。

不等我低头看清状况,就见一个婴儿般大小的红色身影朝着面前的‘血人’扑了过去!

这个半虚幻的身影一下就抱住了‘血人’的头,张开嘴朝着他头顶就咬了下去。

“啊……”

随着一声男人的惨叫,‘血人’快速的向后退去。

但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红人’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而是又接连在他头上啃了好几口。

本来完整的一个‘人’,竟然硬是被‘小红人’啃出来一个缺口!

‘血人’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听得耳鼓发麻,心肝直颤。

正当我以为朱安斌即将就这么被挂掉的时候,忽然,空气中传来一个刺耳的男人声音。

这个声音大声念了一句我完全听不懂的法诀咒语。

下一秒钟,‘血人’骤然现出了朱安斌本来的样子,紧跟着竟凭空消失了。

‘小红人’像是被闪到了,坠落下来,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周身都被一层浓重的血气包裹,我看不清小人儿的样子,却见它摔坐在地上后,竟张开嘴‘哇’的吐了起来。

随着呕吐,围绕着小人儿的血气开始快速的消散。

“你是……”

看到小人儿显露出的身影,我才想起看向自己的胸口,却发现先前的黑色鼓包竟然已经消失了,心口的皮肤变得平滑如初,完全没有任何破损过的痕迹。

“你是茶茶?”我反应过来,走到半虚幻的小女孩儿面前。

看清她面前吐出来的那摊东西,我猛地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摊黑色的像是污血一样的东西,而在这摊血水中,竟然有一条食指长短,浑身赤红的蜈蚣在不断的翻滚。

小女孩儿像是吐完后非常疲惫,爬起身,摇摇摆摆的走到我身边,抬头看向我。

她抬起小手指了指血污中已经渐渐没了动静的蜈蚣,用稚嫩漏风的声音说道:“我把大虫子捉出来了。”

我蹲下身,看着这个光着屁股,身形半虚幻的小女孩儿,强忍着想要捏捏她的冲动,“你……你是茶茶?”

我又问了一遍。

虽然没有真正看清过茶茶的样子,可直觉告诉我,这个忽然出现并且救了我的小屁孩儿就是茶茶。

“四(是)我。”小家伙点了点头,竟然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一直在我身体里?”我下意识的又朝自己心口看了一眼。

“嘿嘿,大虫子要咬你,我替你把它抓出来了。”

看到已经僵挺的蜈蚣,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虽然说是一早就知道中了蜈蚣蛊,可一想到这样一条狰狞丑陋的虫子一直在我身体里,还是忍不住头皮发炸。

“徐祸!”

听到一声呼唤,抬起头,就见赵奇跑了回来,“你没事吧?”

“没事。”

我吐了口气,回过头,却见茶茶已经不见了。

我正奇怪小家伙去哪儿了的时候,就听小家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把大虫子带回去吧。”

“带回去?带它干嘛?”

“它还没有死,它喝了你的血,还吃了那么多小虫子,很有用的。”

小家伙只说虫子有用,却仍和以前一样,很多具体的东西都说不清楚。

我虽然觉得蜈蚣恶心的要命,可茶茶既然这么说了,还是找了个玻璃瓶子把蜈蚣从血泊中挑出来装了进去。

我问赵奇,林彤怎么样了。

赵奇说,他已经把林彤送去了医院,这才回过头来帮忙。

林彤的降头终于解了,因为茶茶的出现,我也有惊无险。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转过天一早,我在招待所还没起床,就接到了马丽的电话。挂了电话,连牙都没顾上刷,套上衣服就匆匆赶去了医院。

来到加护病房外,郭森、马丽和当地公安局的几个人都在。

“老师怎么样了?”我急着问马丽。

马丽揉了揉肿的像桃一样的眼睛,“刚抢救过来,暂时没事了。”

我把她扶到一边坐下,又安慰了她几句,起身走到郭森面前,低声问他具体情况。

郭森还没开口,当地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警察就沉声说:“犯人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在拘留室里把贴身的背心绑在栅栏上,企图上吊自杀。还好发现的早。”

另一个年轻些的警察接口说:“知道畏罪自杀,那他就不是疯子……”

“你在说什么?什么畏罪自杀?什么疯子?”我瞪眼看着他。

那警察一愣,随即皱眉,“我说的是事实,他都活剥人皮了,不是疯子变`态是什么?”

“放你妈的屁!”

尽管郭森和另外的几个人拉着,我还是给了这个说话不负责的家伙两拳。

也幸亏是我给了他两拳,要不然,已经被激怒的马丽非得和他拼命不可。

赵奇过来后,我让他帮着照看马丽,把郭森叫到外边,边抽烟边把昨晚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剥皮降?”郭森眉心拧成了疙瘩,好半天才问我:“现在林彤怎么样了?”

“她暂时应该没事。”我狠抽了口烟,“现在问题是老教授该怎么办?”

郭森对我知根知底,肯定相信我所说的,但那并不意味着就能够帮林教授洗脱罪名。毕竟法律只承认事实证据。

郭森狠抽了一阵烟,把烟一掐,“我去找他们王队说说。”

王队就是之前的那个‘浓眉大眼’,郭森把他和另一个警察叫了出来,直接把我说的跟他俩说了一遍。

王队皱着眉头看着我,好半天都没说话。

另一个警察则很直接的小声说了句:“神经!”

我倒是没什么,为了能帮老恩师,让我进精神病院住半年都行,但接下来这个警察的态度,却激怒了一个绝不好惹的家伙。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直击现场

因为刚才和那个警察动了手,其余当地的警察或多或少都看我有些不顺眼,所以面前这个警察毫不客气的骂我神经,我也没打算跟他计较,毕竟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帮林教授洗脱罪名。

可是这警察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先是抖着威风说,别说他林墨语就只是个大学教授了,就算是国家领导犯法,那也得接受法律的制裁,谁也不要妄想钻空子帮他脱罪。

然后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转过身边走边用我刚好能听到的声音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

我顿时血气上涌,他这明显是在针对刚才的事夹私泄愤。

不过我本着解决正事的原则,还是硬把这口气忍下了。

我想了想,对留下来的王队长说:“王队,这件事……”

刚说到这里,就听“卧槽”一声。

我不由得一皱眉,扭过脸却见那个骂人的警察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看样子像是不小心绊了一跤。

我也没当回事,刚想接着说正事,可没等回过脸来,那个警察竟又一次扑倒在了走廊上。

“老傅,你没事吧?”王队问了一句。

“没……没事。”

那警察涨红着脸应了一声,再次爬起来,可是没走出一步,又是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王队觉出不对,连忙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我在这边看着,却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被叫做老傅的警察连着摔倒三次,起初我也以为他是突然发了心血管之类的疾病,可第三次我是眼睁睁看着他摔下去的。

这次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一只脚迈出去的时候,另外一只脚却像是被什么拴住似的,并没有跟上去,所以才会失去平衡摔倒。

可走廊上空荡荡的,他脚边上并没有什么东西。

难道是鬼绊脚?

“没事,没事。”老傅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推开王队以后,却回过头朝我狠狠瞪了一眼,“我这是让这小子给气着了,要不是一个系统的,我非把这孙子弄进去待几天。”

我本来一只手已经伸进包里了,闻言又抽了出来,冷冷的说:

“你现在也可以把我弄进去,但是你再嘴里不干不净,我怕你出不了这家医院!”

“徐祸!”郭森拉了我一把。

“你他妈说什么?反了你了!”

老傅也炸毛了,甩开王队,一边怒气冲冲的往回走一边伸手从腰里解下了手铐,“我今天不把你弄进去我就不姓傅!”

话音未落,脚下一个趄趔,再一次的扑向了地面。

好在王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才不至于摔个狗啃屎。

这时,我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奶声奶气口齿漏风的声音:

“他想把你弄哪儿去啊?”

茶茶?!

我脑筋儿猛一蹦,看了一眼郭森,小声说:“是你在搞鬼?”

“四(是)啊,他凶你,我不喜欢他。”茶茶似乎有点害羞,但说的很直白。

我愣了愣,心念电转间,小声对小家伙说:“茶茶,帮我做件事……”

十分钟以后,老傅终于在王队的搀扶下来到了我面前。

我冷眼看着他,把双手并拢抬到了他面前。

老傅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把手铐朝我手腕上拷来。

“咔咔”两下。

再看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他。

老傅像是才从梦里醒过来,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发怔。

好半天他才惊恐的看向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想让你知道,很多事你可以不信,但不代表不存在。”我冷冷道。

开玩笑,茶茶可是灵鬼,像鬼绊脚、鬼遮眼这样的小把戏,对小家伙来说就和普通人打个响指、吹声口哨一样简单。

我从来没想过利用小家伙,但这一次情非得已,也只能破例‘纵鬼行凶’一次了。

王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拿出钥匙替老傅打开了手铐,回过头来说:

“就算我们相信世界上有降头,有……可法律只相信证据。你有什么方法能证明,林墨语不是凶手?”

和他目光相对,我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他说的是事实,即便所有人都相信林教授,可法律只相信证据……

中午马丽不肯去吃饭,我只好留在病房外陪着她。

正当我满脑子想着怎么替老教授翻案的时候,茶茶的声音竟又在我耳边响起:“你不开心啊?”

“乖,我想事儿呢。”这会儿我也没心思想小家伙究竟躲在哪儿了。

“想什么事儿啊?”

“想……说了你也不明白。”

“说说看嘛,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茶茶有些不满的说。

我不禁有些奇怪,小家伙以前没这么多话啊,怎么这次‘回来’,不光主动出手去折腾老傅,还变成小八卦精了呢?

我也是脑子里纠结成乱麻了,见马丽靠在一旁睡着了,就小声把我想的事说了出来。

小家伙听完,好半天没动静。

正当我都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耳边却再次传来了稚嫩的声音:

“那还不简单,谁不相信,让他们自己看看不就行了。”

“自己看?”

“对啊!让他们自己看看发生过什么不就行了。”

……

郭森等人回来,我也顾不上吃他们带回来的饭,又把他和王队,还有那个老傅拉到了外边……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王队和老傅对视一眼,转过头盯着我,“你是说,你可以用降头术让我们看到案发时的情景?”

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王队,傅警官,早上我对那位同事动手、还有对傅警官你……那都是我不对,我道歉。我并不是说想替有罪的人洗脱罪名,只是……只是你们想想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把另一个快七十的老人的皮给剥了!这难道不……再说了,他的动机是什么?没有精神病史、没有杀人动机,甚至作案手法普通的年轻人都做不到,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案子疑点太多了吗?”

听了我有点语无伦次的一番话,郭森沉默不语,看表情也是有些犹豫。

正当我感到绝望和无助的时候,老傅看了我一眼,转脸对王队说:

“从现场证据来看,的确是林墨语用一把长26公分的厨用刀将被害人的整副皮给剥了下来。根据法医的判断,最初下刀的部位是在后颈。”

“呵……”我只有苦笑。

“不过王头儿,我也觉得这案子不对劲。”老傅又看了我一眼,接着对王队说:“被害人并没有服用和被注射麻痹类的药物,一个人在清醒的状态下被剥皮,他怎么会不反抗?他不疼吗?为什么剥下来的人皮是完整的?”

“你的意思呢?”王队凝眉问道。

“我觉得如果真有法子看到案发经过,哪怕就像是模拟案发经过,都还是应该去试试。说不定会找到细节线索呢?”

老傅突然回过头盯着我:“前提是我们看到的必须是真正的事实!”

我连忙点头,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肯定,他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慑于我的‘淫威’,因为在我说出‘查案’的方法前,他还在恶狠狠的瞪我。

不放弃任何一个追寻真相的机会——这或许就是一个警察的首要原则吧。

郭森看了看老傅和王队,转头问我:“该怎么做?”

我眼珠子快速的转了转,对王队说:“案发当时只有林教授和朱飞鹏两个人在场,我需要他们两个人的血。”

“朱飞鹏还在昏迷当中……”王队沉吟了一下,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好,我让人去办。”

傍晚时分,我和郭森、王队、老傅一行四人来到度假村的别墅。

进了门,我立刻让郭森帮忙,抬了张桌子到客厅,拿出白天准备的一应物品。

看着我一样样摆设,郭森忍不住走过来小声问:“没听说过你懂降头啊?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东西的?”

“刚学的。我也不知道灵不灵,可是不弄清楚真相,老教授一家人就都毁了。”

我咬了咬牙,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灵不灵就靠它了!”

事实是,我还是太莽撞了。如果这时我能打个电话给静海和尚,又或者打给唐丰收,都不至于在鬼门关前走这一回……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人皮诡降

看到玻璃瓶里的东西,王队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也是直嘬牙花子。

瓶子里装的,正是昨晚茶茶吐出来的那条蜈蚣。

我放下瓶子,拿过一个瓷碗,又从包里拿出两个封闭的试管。

看着试管里暗红色的血液,我稍一犹豫,拔开其中一个试管的塞子,把血倒进了瓷碗里。然后打开玻璃瓶,把蜈蚣倒进了碗里。

很快,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便出现了。

原本看似僵死的蜈蚣,在接触到人血的一瞬间,竟然猛一翻身,动了起来。

紧接着就一边沿着碗边快速的爬行,一边喝着碗里的鲜血。

老傅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也太邪乎了,我还以为这东西是死的呢!”

‘我也以为它死了。’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眼看着碗里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本来已经颜色暗淡的蜈蚣变得通体赤红,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这真不怪我胆小,事实是太多人都对体型远小于自己的各种虫子有着天生的恐惧感了。

更何况这虫子曾经就‘住在’我的身体里,模样又是如此的妖异……

小半碗血很快一滴不剩,喝足了血的蜈蚣肢体足足胀大了一倍,虫身都胀得似乎有些透明了。

眼见蜈蚣还在碗里躁动不安的爬来爬去,就像是没有过足瘾似的,我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装血的试管。

按照茶茶的说法,蜈蚣蛊喝的血越多,降头术施展起来就越有效果。

可事到临头,我怎么突然觉得小家伙有点不靠谱呢……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伸向试管的手缩了回来,伸到嘴里,咬破了指尖,把自己的血滴到了碗里的蜈蚣身上。

血一滴上去,那蜈蚣就像是人沾上了硫酸一样,开始痛苦的翻滚起来。

随着虫身的翻滚,嘴里和尾端开始快速的排出黑色的液体。

只不过几秒钟,碗里的黑色液体就已经达到了先前血液的高度。

蜈蚣也随着最终一下猛烈的翻滚,跳到碗外,僵挺在桌上不动了。

我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把它装了起来。又拿过其它一些事先准备的东西,和蜈蚣吐出的黑血混合在了一起。

我目光扫视一周,第一个落在郭森身上,“准备好了吗?”

郭森点点头,忽然又说“等等”,接着横跨两步,从腰里掏出配枪,抬手放到了一旁的柜子顶上。

“老王,老傅,等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避免误伤,你们也把枪拿出来。”

我由衷的朝这黑脸老大哥挑了挑大拇指。

这老哥虽然不像赵奇一样,和我共同经历过那些诡事,但思维的周密和吸取经验的能力却是杠杠的。

想到屠宰场那次,沈晴差点一枪把我崩了,我到现在还后脑勺发凉呢。

王队和老傅都学郭森的样子拿出配枪放到不容易接触的位置,王队朝我抬了抬下巴,“接着来吧。”

我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巴掌大的草人,目光转向郭森,“生辰八字。”

听郭森说完,随手拿起一杆毛笔,蘸了蜈蚣吐出的黑血,快速的将他的名字连同生辰写在了草人上。

“啊……”

就在最后一笔落定的同时,郭森的身子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

紧接着就见他身体僵直不动,眼珠子却几乎从眼眶里凸出了一半,微微转动着朝我看了一眼,然后仰面倒进了身后的沙发里。

“他怎么了?”王队和老傅同时惊道。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们,而是小心的把写了名字和生辰的草人放在了法台前端。

那草人是我匆忙准备的,粗糙的不能再粗糙了,根本没有支撑站立的可能。

但是就在我放下草人的时候,它竟然几乎是从我手里蹦了出去,一下子直挺挺的立在了桌上!

“成了!”

我说不上来是惊是喜,抬眼看向王队和老傅,“你们还要继续吗?”

老傅和王队对视了一眼,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了下去,把吸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摁灭,“年纪轻轻的,哪那么多废话,来吧!”

我朝他点点头,由衷的说:“谢谢!”

我在另外两个草人上分别写下他和王队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两人也和郭森一样,僵挺的躺进了沙发。

我拿起最后一个草人,看了看碗里残余的黑血,提笔在草人上写下‘徐祸’两个字。

刚要写生辰,突然就感觉大脑一阵恍惚,下一秒钟,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意识。

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转眼间,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端着一盘水果蹑手蹑脚的从身旁经过。

老人斜眼间看到我,连忙转过身:“叔,真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事儿,我没睡着。”我摆了摆手说道。

说完我就愣住了。

这话不是我想说的。

叔?

朱飞鹏!

我猛然反应过来。

眼前的老人,不就是朱飞鹏嘛!

“叔,吃点蜜瓜吧?”朱飞鹏讨好的把果盘端到了我面前。

“等会儿再吃吧。”

‘我’摇了摇头,往上直了直身子,才发现自己斜靠在沙发里。

刹那间,我惊疑到了极点。

不是说施展这种降术,能让人看到另外一个人经历过的事吗?

怎么……

朱飞鹏叫‘我’叔,那我不是成了……

“彤彤她们呢?”‘我’左右看了看,问道。

朱飞鹏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局促的搓了搓手,才坐了下来,“小彤和赵芳她俩去……去市里买东西了。”

‘我’盯着朱飞鹏看了一会儿,忽然呵呵一笑:“你也想瞒我?买什么东西?两个小丫头是拿蛋糕去了吧?以为我老糊涂了?真看不透你们的把戏?”

“叔……”朱飞鹏坐在对面,手都快没地方放了。

“行了行了,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你喊我叔我真觉得别扭。”

‘我’挥了挥手,“我也别说什么‘江湖乱道’之类不正经的话了,你也别叫我叔啊、岳父什么的,以后咱俩之间就‘你你你、我我我’得了。”

朱飞鹏愣怔了一下,接着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作为第一视角的旁观者,绝对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那种尴尬。

好一会儿,还是‘我’打破了沉默:“我早想开了,彤彤喜欢你,你又真对她好,这不就行了?我还图什么?可是你也知道,有些话好说不好听。我可以当那些嚼舌头的人在放屁,可他们在背后对我闺女说三道四,我肯定不高兴。唉……你也不小了,也是有孩子的人,应该能体会我的感受。”

“明白,明白。”朱飞鹏连连点头。

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在我听来有些奇特,我甚至想笑,但我能体会到‘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了所谓的隔阂。

“叔……你相信轮回转世的说法吗?”朱飞鹏忽然突兀的问了一句。

‘我’愣了愣:“你想说什么?”

朱飞鹏的两只手胡乱比划了两下,讪讪的说:

“我还是得说,我对小彤真不是别人想的那种‘有了钱就找年轻女人’…那种……我原配过世的时候,我就发过誓,我不会再找别的女人。可是……可是我看到小彤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很早以前就认识她。见到她以后,我就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再离开她。”

“轮回?转世?”

‘我’笑了笑,抬手指着他:“这话你应该跟我的一个学生说。他叫徐祸,那是个好孩子,可就是脑袋瓜太散,不走正道。他不光是我的学生,他还是阴阳先生呢,你这些话跟他说不是正好吗?哈哈,不过那确实是个好孩子……”

‘我’笑得很畅快,可就在笑谈间,我突然感觉周遭变得阴冷了起来。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猛一蹦,竭力的通过‘我’眼睛的余光看向四周。

我并没有看到异样的情景。

可是,就在我目光转回到朱飞鹏身上的时候,却惊悚的看到,一副血淋淋的人皮,像是被线绳吊着一样,从上方缓缓垂落,慢慢靠近了他的头顶!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死人降

我被眼前惊悚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反倒是另外一个‘我’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大声喊道:“快离开那里!”

朱飞鹏的思绪明显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上,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然的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急着上前想要把他拉开,可刚迈出一步,人皮原本眼睛部位的空洞中突然闪现出两道血色的红光。

就在人皮‘睁眼’的同时,一股夹带阴冷的无形力道猛地将‘我’向后掀翻在了地上。

“岳父!”

朱飞鹏仍没有察觉头顶的异状,急着想要过来扶‘我’,可是一起身,却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朱飞鹏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但为时已晚。

那人皮一贴到他的头顶,竟像是油蜡般的开始融化,并且顺着朱飞鹏的头顶快速的流进了他衣领内。

“去厕所!快去厕所,用水冲!”

‘我’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急着大声提醒他。

不得不说,老教授的反应实在已经很快了,应变能力就连许多年轻人都比不上。

但他到底是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遭遇的是什么状况,虽然竭力大喊,可朱飞鹏在接触到人皮的那一刻,已经不能动弹了。

朱飞鹏似乎预感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结果,身体不断颤抖的同时,突然语气坚忍果决的说道:“岳父,告诉小彤,我想她活着,我要她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融化的人皮已经完全流进了他的衣服里,‘消失不见’了。

“你……你觉得怎么样?”‘我’爬起身,惊恐的看着他问。

在我看来,先前的人皮的确是消失了,朱飞鹏也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就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样。

似乎连朱飞鹏自己也不大相信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幕。

他明显舒了口气,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仅仅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他就像是触电般的身子猛然一震。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但这种沉静仅仅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朱飞鹏身子又是猛地一震,跟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呼。

“啊……”

“啊!”

‘我’几乎是和他同时惨叫出口。

因为,就在他惨呼的同时,‘我’看到他一边的脸竟然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半透明血泡!

鼓胀的血泡快速的收缩,可是很快,另一边的脸上又冒出一个同样的血泡。

接着是额头、脖子……甚至是头顶……

因为是来度假,而且是在别墅里,朱飞鹏的穿着十分随意,不过是和普通的老年人一样,穿着一件老头衫和一条大裤衩。

透过单薄的衣料,就见那些血泡正在快速的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血泡鼓胀起来后虽然迅速的收缩,但收缩后的皮肤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贴合,而是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块皱皮,乍一看就像是胶水粘在皮肤上,半干不干时形成的褶皱一样。

这时的朱飞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僵在那里,浑身不住的颤抖。

虽然他不再发出声音,但我却能直观的感受到,此刻他正遭受着无比的痛苦。

痛到极致是发不出声音的,然而更让人心底生寒的是,他并没有因为痛楚而昏迷,而是明显有着清醒的意识。

作为一个医科生,我很清楚的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那就是……他会活活疼死!

“你别……”

‘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但只是无意识的说了两个字,惶然的左右看了看,然后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厨房。

‘我’在刀架上抽出一把剔骨刀,重又跑回客厅,跑到朱飞鹏面前,直接划开了他的衣服。

这时朱飞鹏全身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全都是血泡鼓胀过的痕迹,这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得了严重到无可救药的皮肤病。

‘我’拿着刀站在他对面,身体不住的颤抖,却明显不知所措。

忽然,朱飞鹏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嚎。

这一次,他就像是被人在皮肤下充了气一样,竟然整张脸都鼓了起来!

和先前的血泡不同,这一次的鼓胀,就像是把干了的胶水猛地从皮肤上撕下来一样,一蓬鲜血喷射而出,明显而清晰的洒在他鼓起的脸皮内部!

巨大的血泡再次收缩,似乎又附着回了骨肉上,但因为内部充血,这使得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干瘪了的紫茄子表面,说不出的瘆人。

我终于知道朱飞鹏接下来要承受什么了,皮肤这样一次次的粘合再鼓胀,无异于是最严酷残忍的酷刑……

看着第二轮的血泡相继鼓起,‘我’终于有所行动起来。

先是深吸了口气,然后快步走到朱飞鹏身后,在他颈后一个血泡鼓起的同时,把刀尖挑了进去!

血雾从破口内喷洒在‘我’的脸上,‘我’却不管不顾的,用刀尖和一只手分别挑住和抓住即将回附的皮肤……

当整张人皮被剥落的时候,已经变成‘血人’的朱飞鹏竟长长的吁了口气,僵硬的身子也瘫软在了地上。

可是没过多久,他像是从麻木中恢复了知觉,开始哀嚎翻滚起来。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打开了。

两个女人看到眼前的一幕,一个当场晕死过去,另一个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警察冲进来的时候,‘我’还僵立在原地。

朱飞鹏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

直到被粗暴的戴上手铐,押上警车,我的大脑还处于一种完全空白的状态。

警察并没有对我即时展开审讯,而是在用水管冲刷掉我周身的血污后,把我关进了拘留室。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麻木一直持续着。

黎明时分,我颤巍巍的从墙角站起身,缓缓脱下还染着血迹的上衣,动作迟缓僵硬的绑在了栅栏上。

当我把脖子伸进去的时候,我才猛然惊醒过来。

“教授……”

我没法发出声音,只是在心里喊了一声,就感觉脖子被勒紧,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道。

我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才看清身边的人是赵奇。

“能醒过来算他命大,要不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呢。我倒巴不得他就这么死了才好,免得再去害别人!”一个听上去就让人麻应的尖细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挺身坐了起来,左右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一边是赵奇关切的看着我,而另一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居然是王希真,另一个盘腿坐在椅子里的竟然是静海和尚。

“你们怎么来了?我为什么会在医院?”我茫然的问。

“我早上打电话给你,想问问看剥皮降的事解决了没有,才知道你昏迷了,所以和大师赶了过来。”王希真说道。

“昏迷?”

赵奇说:“前天晚上你们去度假村,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消息,我赶过去,就发现你和老郭几个人全都昏迷了。”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却只记得‘我’剥掉了朱飞鹏的皮,以后的情形就模模糊糊,怎么都想不清楚了。

“老郭他们怎么样了?”我问。

“他们和你一样,你现在醒了,他们应该也……”

不等赵奇说完,静海突然尖声道:

“未必!这小子能醒过来算他命大,其他几个,可就未必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忍不住又皱了皱眉,这个老和尚的声音实在让人受不了。

我刚想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静海忽然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床边,用手指戳着我的鼻子大声道:

“说!你是跟哪个混蛋学的这种邪降?又怎么会用在自己身上?”

“邪降?”

“呵呵。”静海和尚一声冷笑:“死人降还不算邪降?那是降头师用来杀人的,还不算邪降?我现在相信你是真不懂降头了,不然你也不会把死人降下在自己身上!教你这降头术的人,摆明是想害你,他想要你的命!”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阴阳符

听静海和尚说出什么是死人降,我浑身都快被冷汗浸透了。

原来死人降是一种用来害人的极阴毒的降头术。

顾名思义,死人降是用死人的血或者骨殖做降引来下降的。中了死人降的人,会在意识中成为做降引的死人,遭受他们死前承受的痛苦,直至和用来做降引的人落得一模一样的下场。

难怪我会觉得自己变成林教授,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呢。

得亏用的是林教授的血,如果用了朱飞鹏的血……想到他被剥皮前后承受的痛苦,我一阵不寒而栗。

静海和尚问我,是从哪儿学来这种恶毒的降头。

我犹豫了一阵,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要命的降头术可是茶茶教的。

我一早就想到,小家伙可能有些不靠谱,可是没想到会离谱到这种地步。要是一念之差用了朱飞鹏的血,承受剥皮之苦,我们四个恐怕都回不来了。

不过我相信小家伙绝没有故意害人的意思,更不会害我,毕竟她教我的法子,都是从把她炼制成古曼童的降头师那里看到和听到的。

虽然说到死人降的时候,静海和尚眉宇间有着明显的深恶痛绝。可我并没有忘记,茶茶是来自王希真家的双头古曼童,而这个古曼童,是静海和尚给他的……

静海见我不肯说是跟谁学的,也没再追问,只冷冰冰的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我问他,其他人会怎么样?

老和尚边往外走边用一贯阴阳怪气的口气说:

“那就看他们的造化吧,只要用作降引的人能醒过来,他们就没事了,不然他们就只能陪着那人一起去做死鬼了。”

静海和王希真走后,我问赵奇,老教授怎么样了。

赵奇叹了口气,说林教授还没有苏醒,医生说他身体倒没什么严重损伤,但求生意志似乎非常的薄弱。

刚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一听,颇为惊喜的对我说:

“林教授醒了,郭队他们也都醒过来了!”

匆匆来到病房外,马丽迎了上来,朝房门努努嘴,“林彤一过来,老爷子就醒了。”

我点点头,“他是怕女儿怪他。”

病房门打开,出来的是赵芳。

“徐祸,你在正好,林伯伯要见你。”

进了病房,看到虚弱的老教授,我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反倒是林教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徐祸祸,你来了。”

我使劲点点头,揉了揉眼睛,朝老爷子挑起了大拇指,“您老可真行,那种情况下手还能那么稳,要不说整个系我就佩服您老一个人呢。”

林教授脸色一僵,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林彤。

我犹豫了一下,对林彤说:“教授那么做,是为了救朱飞鹏,否则他撑不到现在。他出事的时候说,他想你活着,他要你好好活着。”

“你骗我,他一直都没有醒。”林彤哭道。

“我没有骗你。”

我目光转向林教授,“这话是他对老师说的,老师可以替我作证。”

老教授身子一震,“你怎么知道?”

“案发过程已经还原了,当然,是用了一种比较特殊的方法。”

我故作轻松的摊了摊手,“要不怎么说,您老是我的偶像呢。”

当即,我就把我见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林教授听完目瞪口呆,看着我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敲门声响起,来的是郭森。

他原本的一张黑脸显得有些煞白,倒是和病床上的老教授有几分相似。

“王队他们怎么样了?”看到他出现,我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老王他俩还没缓过来。”

郭森深吸了口气,转向林教授说:“老爷子,别想太多,我们现在都知道了,您是为了救人才……”

过后我问郭森和王队、老傅,当时他们是怎样一种情形,都看到些什么。

结果三人的遭遇竟和我完全一样,都是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林教授,经历了当晚发生的一切,直到在拘留室里上吊才完全失去意识。

不同的是,三人当中,王队和老傅在身临其境的时候,完全以为自己是林教授,只有郭森和我一样,有着本来的意识。只不过在他的记忆当中,有着几段缺失,就比如剥皮的细节,他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和他相对的是,老傅和王队都感受到了林教授当时以及事后的感受。

按照老傅的说法就是,他感觉自己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想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所以彻夜未眠后,才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剥皮案’仍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老教授是无辜的。但两个刑警队长,一名资深刑警的‘亲身经历’,足以让他们从反证面帮老教授洗脱罪名。

关键是朱飞鹏终于醒了,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要求见警察,告诉警察岳父没有害他,而是在救他。

之后他和林彤单独在病房里待了很久。

最后林彤要我进去。

浑身包裹着纱布的朱飞鹏虚弱的问我:“徐大师,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轮回转世?”

我没有犹豫,毅然点头,“相信。”

朱飞鹏笑了,轻轻握了握林彤的手,“我们还会在一起的。”

说完,他就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回去的路上,赵奇忽然问我:“真的有转世?”

“有。”我肯定的说。

朱飞鹏终于还是死了,他伤的实在太重了。

他短暂的苏醒就像是刻意回来,专程替老教授洗脱嫌疑,替林彤解开心结一样。

以前我常送人去轮回,但对于轮回转世感觉还是很模糊。

可是,我相信这对忘年恋人真的是前世的情侣,也相信他们会在将来再续前缘。

……

刚回到市里,就接到了瞎子的电话,约我去他家见面。

到了猪鼻巷,一进门,瞎子就表情古怪的看着我。

“这是什么眼神儿?”我四下看了看,“段四毛没跟你回来,阴阳失调,精`虫上脑了?”

瞎子没理我,自顾坐下点了根烟,使劲抽了一口,才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句:“卿本佳人,怎奈何走了歪路啊。”

“发烧了?”我过去作势摸他脑袋。

“起开!”

瞎子打开我的手,拉开旁边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丢在茶几上,“自己打开看看。”

“你是越来越神叨了。”

我嘀咕了一句,打开纸袋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哎,大哥,你不是吧?你怎么把照片给拆了?”

袋子里装的竟然是季雅云交给我的那一套照片。

为了妥善保存,照片全都加了塑封,现在上面的塑封竟都拆掉了。

凌红虽然死了,但季雅云对她的感情却一直没变。

季雅云把照片交给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照片保存好,说每一张照片都是凌红留给她的纪念。

现在倒好,瞎子这货居然把塑封全拆了。

瞎子白了我一眼,“不拆怎么能发现照片里的秘密?”

“秘密?还有什么秘密?”我边问边去翻看照片。

“别翻!”

瞎子突然一把抢过照片,两眼放光的看着我,压着嗓子说:“你知道凌红有多牛13吗?你看着。”

说着,手一翻,把照片拍在茶几上,缓缓偏移了一下。

“哎,你小心点,别把照片弄花了!”

“你别管,赶紧过来看看!”

我皱着眉毛走到他身边,朝着照片看去。

“看出什么没?”瞎子小声问。

“有屁就放!”我是真烦他这股子故弄玄虚的劲儿。

瞎子瞪了我一眼,不满的说:“没让你看照片里的人,让你看的是照片的边儿!”

“边儿?”我一怔,疑惑的看了看他,又去看照片。

定神一看,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十二张照片本来是叠在一起的,被瞎子横抹了一下,便像书页一样偏向一边,每一张照片都露出一毫米不到的边沿。

仔细看,这些照片的边沿组合在一起,竟隐约现出一道符箓的样子!

“厉害吧?”瞎子用肩膀扛了我一下,“利用照片里的景物人物、光线的阴暗,把符隐藏在里面……这个凌红,真是聪明没边儿了。”

我已经惊呆了,盯着符箓看了一会儿,喃喃的说:“这符和我画的那些符像是一个路数。”

“必须的。你再看这边。”瞎子抓起照片翻了个面,重又摊开。

十二张照片的另外一边,竟又组成了一道符箓。

只不过这符箓更加奇怪,看上去所有的笔画都像是反着的。

“鬼画符!”

我脱口道。

瞎子点点头,“鬼画符是反的,这的确是鬼画符啊。兄弟,你可是得到宝了。”

我缓过神来,见他小眼放光,心里一动,“你知道这是什么符?”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拿给老段看,才知道这是什么了。这两道符箓对别人来说基本上没d用,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阳世活鬼,两道符你都可以用。”

瞎子忽然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

“这两道不是普通的法符,而是阴阳符,只要配合照片里的阵局,就能利用这两张符在阴阳两界间来回!”

(第八卷完)

正文卷 第一章 寻宝

瞎子把阴阳符说的神乎其神,我却并不怎么感冒。

我这光是在家坐着,还尽有麻烦找上门呢。在阴阳两界往来?那不是吃饱了撑得嘛。

晚上回到家,徐洁告诉我,徐秋萍终于又变成了董亚茹,被桑岚她们接到隔壁去住了。

我把她拉进怀里,和她鼻尖贴着鼻尖,用有些促狭的口吻小声说:

“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那个那个了。”

“哪儿有!”徐洁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

我闻着她颈间透出的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洗过澡了?那还等什么?”

说着,我就弯腰想去抱她。

她一把推开我,涨红着脸说:“快去洗澡!你身上都臭了!”

“没品味,这叫男人味儿!”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胡乱冲了一下,正准备打沐浴露,外边突然传来徐洁的哭喊:“徐祸,徐祸!”

我吓了一跳,衣服也顾不上穿,直接打开了门。

徐洁猛然冲了进来,一下扑进了我怀里。

见她哭的浑身发抖,我是真吓着了,搂着她哄了好一阵,才在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为什么会这样?”

徐洁哭着问了一句,缓缓抬起了头。

看清她的样子,我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从我刚才进来,到现在不过短短十分钟不到,她的样子竟像是大了十几岁,虽然谈不上苍老,但模样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

她把一只手伸到我面前,哭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看着她原本晶莹玉润的指甲变得有些发黑,我心就是一沉。

自从她因为炼魂术失去记忆后,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跟他讲述过去。

但凡是两人共同拥有的记忆,我都告诉了她,可唯独一点,我没有对她说,甚至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那就是……她是活尸。

“我早就死了对不对?”徐洁忽然看着我说,“我想起来了,我早就死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想起来了。”

我瘪着嘴点点头,托起她的下巴柔声道:“可那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爱人,我是你男人就好了。”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明天去菜场买只鸡补一下咯。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最爱做的一道菜就是栗子黄焖鸡?我后来才知道,那些鸡都是你‘亲手’杀的。”

“可我……”

“没错,你是活尸,可我是活鬼。”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几乎是呻`吟道:“别再离开我了,我真的很累了。”

淋浴一直没有关,两人相拥在一起很久,四片嘴唇终于胶合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醒来,见徐洁还在沉睡,我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穿好衣服,拿过包下了楼。

快到楼下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小声的抽泣。

我头皮猛一绷紧,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心念电转间隐约想到了哭声的来源。

我来到一楼,哭声戛然而止。

我走到神龛前,偏着头看着上面的泥娃娃:“出来!”

泥娃娃没反应。

“逃避不是办法,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什么事大家出来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不就好了?”

“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用强了!信不信我抽烟熏你、每天给你吃辣椒酱拌饭?”

“不要……”

随着一声哭喊,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从泥娃娃里透了出来。

“我嘞个去!你这是什么造型啊?”

我惊得往后一蹦,“你还真在这个‘小背头’里?你这‘赌神发型’是谁帮你弄的?”

我想到了茶茶可能又躲进了泥娃娃里,可怎么都没想到,她再出现,竟然换了个和潘颖一样的大背头,乍一看根本就是个缩小版的潘神鞭,而且还是个小光屁股。

茶茶低着头摇摇晃晃的直接从泥娃娃里走了出来,泪眼叭嚓的看了看我,又回过头看了看泥娃娃,口齿漏风的小声说:

“这个比以前那个好看多了……”

“你……你这叫喜新厌旧!”我脸上一阵火辣辣,这分明是在嘲讽我手工做的不好嘛。

我斜睨着小家伙,“这两天为什么不肯出现?”

“我不想害你的,我不知道那样会害人……”小家伙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看的一阵心疼,试着想去把她抱起来,却发现我碰不到她,只好把泥娃娃抱起来,安慰式的轻拍着娃娃的后背。

“你也说你不知道那样会害人了,那些方法都是你听来的嘛,我又没怪你。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了。”

好容易哄得小家伙不哭了,我把泥娃娃放回神龛上,见她兀自低着头,想了想说:

“你真的没有害到别人,最后还是帮了我了。好了好了,这样,既然内疚,那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朝楼上指了指,小声说:“我现在出去买菜,你帮我照顾楼上的那个姐姐好不好?你帮我照顾她,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小家伙抬头看了看,转眼看向我,点点头,“好。”

“真乖。”

“我想吃猪尾巴。”

“猪……猪尾巴?”我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大早上的吃什么猪尾巴?你怎么口味都变得和大背头一样了!”

我开车去菜市场买回来一笼子的大公鸡,为了避免‘尴尬’,把鸡放到院里后,和徐洁打了声招呼,说我晚上要吃红烧辣子鸡。

然后在给泥娃娃面前摆上了一盒卤猪尾巴后,就跑去了街口窦大宝的铺子里。

两人一边就着茶水啃包子,一边下象棋。

一盘棋没下完,我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电话是王希真打来的,问我回来没有,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想起之前说的半鬼降的事,我便和他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挂了电话,窦大宝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了下去,两眼放光的看着我:“中午有饭局啊?”

我点点头,“看你这店里也没生意,一起去吧。”

王希真约的是县里小有名气的一家酒楼,窦大宝好吃,和我又无话不谈,有人请客,多个人蹭饭也没什么。

关键我每次看见静海和尚都觉得特别扭。

王希真说的很明白,这次是静海有事找我相商,要是没个自己人跟着,万一到时候王希真这个虔诚的静海信徒再不出现,让我和静海单独相处……想想鸡皮疙瘩都往下掉。

到了约定的地点,一进包厢,我和窦大宝就都愣了。

除了静海和尚和王希真,包厢里竟还有个熟人在。

“老刘,你怎么也来了?”窦大宝问。

刘瞎子看了看我,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坐下说。

窦大宝也不傻,见王希真穿着像是有钱人,瞎子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的装逼犯模样,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刚想坐下,却被静海“哎哟”一嗓子,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靠,我靠……什么情况!”窦大宝瞪大眼睛惊魂不定的看着静海。

静海和尚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两眼放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好一阵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看来和尚的福缘真是到了,这下子可不愁找不到那宝贝了!”

我搭着窦大宝的肩膀拉他坐下,和瞎子对了个眼色,目光转向王希真。

王希真眼珠微微转动,直了直身子说:“事情是这样的,这次请徐祸和刘大师来,是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王希真处事倒是从不拖泥带水,当下就把让我们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瞎子眉心拧成了疙瘩:“不好意思,我只是个看风水的,不是矿工。我想……”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我,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

我扫了一眼静海和王希真,沉吟着说:“下煤矿,找宝贝…这是憋宝一门的专长……”

话没说完,静海和尚就拉着长音说:

“找到宝贝有你的好处!你难道不想帮那个女人解降了?实话告诉你,天底下没有不能解的降头,只看有没有降引!只要找到那宝贝,我就能替那女人解降了!”

这不男不女的老妖僧话一出口,对我知根知底的瞎子和窦大宝脸色都肃穆起来。

静海和尚细眼流转,嘿嘿一笑:“都听话,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四个人一起下去,难道还会有危险吗?哈哈,哪一路的羊倌能比的上咱们四个的能耐呢?”

“等等!”

我听出他这话的问题,“什么叫咱们四个?”

静海和尚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挨个指向瞎子和我,“你,你……”

最后指向窦大宝,“当然还要算上你这小佛爷咯!”

“什么小佛爷?”窦大宝憨声问。

我拦了他一把,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拉着他站起身,“对不起大师,我们都是普通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您上次帮了我,我很感激,但我们不能答应你。”

如果老和尚不算上窦大宝,我或许还会多停留一阵,但他的一句话却让我下定决心,绝不牵扯哥们儿趟这趟浑水。

我转眼朝瞎子一抬下巴,瞎子起身,三人一起向外走去。

“嘿哟喂!年轻人,怎么这么冲动呢!”

静海和尚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竟一下跳了起来,“你们知道那地下有什么吗?极北地,极寒生地火、极阴生至阳,那深藏地下的宝物何止千百?除了贫僧要找的那样,你们只要得到任何一样,都不虚此行啊!”

‘极寒生地火…极阴生至阳…至阳生尸行……’

鬼灵术上的几行字迹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入我的脑海。

我没有停步,但却被两只手同时攥住了手腕。

瞎子回过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哈哈说:

“来都来了,饭都不吃,多失礼?”

正文卷 第二章 猴车

重新坐下后,瞎子的第一句话是:要是这样,那价格可就得重新谈了。

听了这话,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瞎子这么说,等于是这件事已经拍板了。

早在王希真和静海出现在临市医院的时候,我就隐约想到两人不会无缘无故对我的事那么关心。

事实证明,两人的确是有所图。

王希真说的很直接,要让我和他们一起,去东北的一个废矿坑中寻找一样东西。

听上去很简单的一件事,但双方心里都清楚,那绝不是‘下去-拿东西-上来’那么容易。否则他们也不会把瞎子这个风水大咖请来了。

要按瞎子的性子,是绝不会接这样的买卖的,他和我一样都是小富则安的人,绝不会为了钱去冒险。

但他和窦大宝都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即便现在走出去,过后也还是会联络王希真他们。

因为,我实在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

一是必须要替那个女人解降,再就是静海所说的‘极阴生至阳’对我来说实在太意味深长了。

我问静海:“为什么要让大宝去?”

静海和尚嘿嘿一笑:“你不会不知道他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吧?他能看到的,连你都未必能看到,带上他,找到那宝贝不是更多了三分便利?”

窦大宝眼珠转了转,小声跟瞎子说了两句。

回过头来对王希真说:“给他多少钱,就得给我多少。”

“没问题!”王希真爽快的答应道。

王希真财大气粗,所有准备事项都由他去安排,而且他和静海会提前去目的地做些准备。

临行前的这段时间里,我联系马丽,提前结束了孙屠子的实习期。

还有大双,我没有犹豫,直接在他的考核表上批了合格。

这绝不是徇私,恰恰相反,让他通过是因为他并没有把私人感情和工作混淆。

……

经过四个半小时的飞行后,航班降落在鹤岗宝泉机场。

出了候机楼,王希真派来的车早已等在那里。

司机正帮着我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大墨镜的家伙突然像猫一样的从旁边蹿出来,一头钻进了车里。

我和瞎子、窦大宝面面相觑,来到车门旁,就见‘棒球帽’已经钻进后座,抱着肩膀脸冲着窗外,就好像她本来就坐在那里一样。

“你怎么跟来了?”窦大宝第一个叫了起来。

直到‘棒球帽’装不下去,回过脸,摘下帽子露出油光光的大背头的时候,我和瞎子才反应过来。

“潘潘,你……”我瞪了窦大宝一眼,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百分百是窦大宝把我们这趟‘出差’的真正目的告诉了潘颖。

这个大背头本来就是无法无天,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竟然‘乔装打扮’偷偷跟来了!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不请自来的‘神仙’一旦来了,再想让她回去可比登天还难了。

果然,潘颖完全开启了‘耳朵选择性失聪’模式,只要是关于不让她跟着掺和的话,一律被她屏蔽了。

最后这货居然扮起了委屈:“你们都坐头等舱,我挤了一路平民舱还是自费,你们还想我咋样?”

说着,把大背头往窦大宝肩上一歪,“我这不是不放心这二货嘛。”

窦大宝一脸涨红,我和瞎子相对无语。

当晚,我们在王希真安排的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鹤岗,赶往目的地。

经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后,汽车开始进入了山区。

很快,公路到了尽头,又开了将近一个钟头的山路,车子终于没办法再往前开。

我和瞎子都已经看过王希真给的手工绘制地图,知道接下来的一段路只能靠步行。

下车前,我转头看向潘颖。

不等我开口,她就拉开另一边的车门跳了下去。

无奈,几人只好下车,开始分配自带的一些装备物品。

王希真事先已经和我们确认了路线,并没有派人来接我们。

四个人按照地图和罗盘的指示在山林中穿梭。

这时潘颖才问:“这还得走多远啊?”

我说:“按照地图上的指示,起码还得俩小时。”

“那么远?那谁……姓王的是怎么找到这矿坑的啊?”

“问的好。”瞎子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王希真只说这矿坑是静海指给他的,我也想知道,那老和尚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潘颖闷声不吭了半天,才又开口:“我听大宝说的,怎么就觉得这趟咱们是被那姓王的和太监和尚算计了呢?”

“你闭嘴!”窦大宝不带好气的说。

我只能苦笑。

算计?

谁说不是呢。

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不知道静海说的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从我进酒楼包厢的时候,就已经被静海给拿捏住了。

只有找到所谓的宝贝,才能解半鬼降。

单是这一点,就算明知道自己现在像是只被人牵着脖绳走的猴子,也得心甘情愿的继续走下去。

我问瞎子,到了这儿看出什么没。

瞎子摇头,说如果山形地势有什么,通过地图他就能看出个三五分,就现在看来,单就表面,这片山域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潘颖还想说什么,被窦大宝一眼给瞪回去了。

也难怪,大背头想到的那些问题,我们仨凑在一块儿不知道琢磨了多少遍了。

事实是,知道答案的人或许只有静海和尚一个人,连王希真都只是被他利用的工具。

只能说这个满嘴大白话的‘太监和尚’水深的很。

又前行了半个钟头,窦大宝突然指着前面说:“有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就见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面,有两个山民打扮的男人正对着抽烟。

蹚过繁密的草丛走到跟前,四个人相对都有些发愣。

一片明显经过人工砍伐的草丛里,居然露出一截铁轨,而在铁轨上面,竟还停着一台锈迹斑斑的人力轨道车。

那两个‘山民’迎了上来,问明我们的身份,才说两人是王先生派来接我们的。

四人上了轨道车,两个‘山民’各自压动杠杆,轨道车便‘嘎吱嘎吱’的向前移动起来。

轨道车随着山势,在山林中时缓时急的穿梭。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出了不同程度的狐疑。

这种轨道车的确是用来运输矿藏的‘原始’工具,也就证明,山里的确曾经有过矿井。

可既然矿坑都已经废弃了,怎么还会保留这明显区别于现代的轨道和交通运输工具呢?

即便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保留了下来,可是漫长的轨道明显经过清理,轨道车也经过了修复……这在深山密林中绝不是小工程。

或者说,这工程就未必有必要进行。

就算王希真有钱,也不至于修复这些旧矿坑的工程,用来替代不会超出二三十分钟的步行吧?

大约半个小时不到,四人就结束了这堪称‘懵逼树上懵逼果’的山间奇幻旅程,来到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山洞前。

这山洞周围虽然满是青苔植被,但仍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

瞎子跳下轨道车,四下看了看,回头问两个‘山民’:“其他人呢?”

两个‘山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说:“俺也不知道,俺俩就这些活。”

另外一个转向我们说:“你们下车吧,下去俺就完事儿了。”

我和车下的瞎子对望一眼,扛上背包,和窦大宝他们一起下了车。

没想到的是,我们前脚下车,两个‘山民’竟也跟着跳下车,飞也似的朝着一个方向钻进了山林里。

“卧槽,这他妈是真把咱们当猴耍了?”瞎子掐着腰原地转了一圈,悻悻的说道。

潘颖捋了捋大背头,朝山洞里走了两步,仰头看了看,回过头说:“看来咱们还真得当一回猴儿了。”

话音未落,一旁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哒哒哒哒”的马达声。

随着这阵突兀的声音,昏暗的山洞里竟‘飘浮’出一样形态稍显怪异的东西。

“卧槽,猴车!”瞎子猛地回过头。

“呵,把发电机运到这种地方来,王希真是下了大本儿了。”我扭脸朝着马达声传来的方向喊:“出来说话!”

话音未落,已经有一个身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和我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住了。

正文卷 第三章 鬼城门

从树丛里钻出来这人个头不高,年纪约莫十七八岁,长了个大大的蒜头鼻子,鼻子附近还有几粒雀斑。

他竟然是顾羊倌的那个小徒弟,小雷。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

“混口饭吃。”小雷偏过头说。

我忍不住皱眉,“你怎么还干这行当?”

小雷低下头,揉了揉蒜头鼻,低声说:“师父坏了规矩,到了也没留下什么,我从小跟着师父,别的也不会。刚好王老板去找师父,我就答应替他做事。”

“我不是说过让你打电话给我吗?”

“我有手艺,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小雷抬眼看着我说。

看着他倔强的眼神,我没再说什么。

姥爷去世以后,我何尝不是一样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

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但凡有一线活路,男人都不会依赖别人。

我问:“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小雷说:“本来王老板找了一些人帮忙做事,可是前不久鬼城门开了,那些当地人见死了人,给再多钱也不肯干了,都跑了。好在猴车已经接好了,王老板和那个和尚带着人先下去了,让我在这里等你们。”

“鬼城门!”我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的看向瞎子。

瞎子摸出根烟来,点着了狠吸了一口,“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要不他们怎么费那么大劲搭猴车呢。”

“鬼城门是什么?”潘颖悚然的问,“是去鬼城的门?”

瞎子没说话,又抽了口烟,把烟随手递给我,拿出罗盘对着洞口低头察看起来。

我借这个空跟窦大宝和潘颖解释,像传说中四川酆都山中的一间庙里,的确有那么一扇通阴门能够通往阴间;还有我们前次去内蒙山里见到的鬼衙门也是如此。

但所谓的鬼城门,却和阴间扯不上多大关系。

在以前的一些乱葬岗,又或者山野湖泊间,由于战乱饥荒等原因,有大批的人暴尸荒野,又或沉于水底。死尸被蛇虫鼠蚁或鱼虾啃噬,骨殖也被拖的七零八散被虫蚁寄居。

因为曾吞吃过死人的血肉,令死者亡魂不得安宁,这些蛇虫鼠辈鱼虾之类,就会经年聚集在原地繁衍生存。年长日久没有变动,便会形成一种特殊诡秘的环境。

一旦有人误入其中,这些蛇虫鼠辈闻到生人气息就会倾巢而出。

因为长年伴骨骸生息,它们的身上多带有磷光鬼火。黑暗中看去,鬼火漫天满地,就和阴曹鬼城的城门一样,所以才被称为鬼城门。

当鬼城门出现在水底的时候,那情形更是极端的诡奇。

“意思是说,这洞里有吃人的蛇虫老鼠?”潘颖和窦大宝听的直冒冷汗。

我点了点头。

关于鬼城门我还是听瞎子说的,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这两个货平常都有些没心没肺,还是给他们打个预防针的好。

说话的工夫,瞎子已经收起了罗盘,皱着眉头骂了一句:“妈的,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洞里的门道我倒是看不出了。”

他斜眼看向潘颖:“小神鞭,你还想跟着下去?”

潘颖咽了口唾沫,却硬着头皮说:“当然,要不咱爷们儿来干嘛地!”

我和瞎子早对她没脾气了,我把带来的五宝伞交给她,半开玩笑说,下去以后如果遇到危险,就让她大喊‘祖宗保佑’。

小雷从树丛里拖出两个大包,说是王希真替我们准备的装备。

分配完东西,小雷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个小孩儿巴掌大的圆饼子分给我们。

“耶,这饼子怎么还拴着绳子?新款的应急军粮?”潘颖奇道。

“不是给你吃的。”我朝小雷点点头,接过一个饼子挂在脖子上,“这是羊倌的打狗饼,戴着它,一般的蛇虫鼠蚁都不敢近身。”

小雷嘿嘿一笑:“这打狗饼是师父亲自调配的,有了这个,就不怕进鬼城门了。王老板和那和尚嫌我小,看不上我,我就没把这个给他们。”

见他把包背在身上,我问:“你也要跟着下去?”

小雷边把矿灯戴在头上边说:“本来按王老板给的那点钱,我说什么都不会下去。可既然是你要下去,那我就陪你们一起。”

我还想说没那个必要,他却咬了咬嘴皮子说:“师父欠你的,我替他还。”

说完,当先跨上了一架猴车,按下了遥控开关。

见猴车开始缓缓移动,我也没再犹豫,和瞎子等人互望了一眼,分别上了猴车。

所谓的猴车,就是上顶拉伸钢索轨道,垂吊着一根根钢管,每根钢管上焊着仅能容一人坐下的运输工具。主要是在浅层矿道内运输矿工用的。

因为人坐在上面像猴子爬在小树上,所以才被称为猴车。

虽然矿道里搭接的猴车轨道是最简易型的,但在这样交通不便的地方,这绝对也算大工程了。

可见为了找到矿坑里的‘宝贝’,王希真是下了大本钱的。

大约前进了五六百米,前方事先安装的氙灯忽然毫无预兆的灭了。

最前的小雷压着嗓子说:“到鬼城门了,都别上亮子(开灯)!”

话音未落,前方的地面上突然闪过一蓬绿色的光亮。

这绿光像是一个信号,一闪而过后,更多的星点的绿光闪烁起来。

这些绿光遍布了洞顶地面,乍一看真像是通往阴间鬼域的门户一样。

随着越来越靠近,依稀就见绿光中穿插闪烁着数点或猩红或暗绿的光点,同时耳畔也传来轻微却密集的‘沙沙’声。

尽管还看不太清楚,但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是成千上万只未知种类的蛇虫鼠蚁爬动发出的。

又向前行进了三百多米,终于来到了鬼城门前。

在靠近鬼城门的外侧,地上赫然趴着两具白森森的人骨架。想来就是鬼城门开启的时候,没能来得及逃出去的工人了。

这时那些身上沾染了磷光鬼火的虫蚁已经无所遁形。

铺天盖地的全是游走的各类蛇虫野鼠,洞顶更是倒挂着数不清的黑毛红眼蝙蝠。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忍不住浑身直哆嗦。

这废矿坑里暗藏的危机远比我们之前想的要恐怖,如果不是身上藏着打狗饼,光是这些个爬虫就把我们给活吃了。

鬼城门足足延续了将近一百多米的距离,才渐渐在身后远离。

这会儿我前胸后背也早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小雷长吁了口气,抹了把汗,随手打开了头顶的矿灯,“那和尚还真有点门道,要是没师父给的打狗饼,我都未必进得来,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说:“静海和尚本身就是降头师,自然有对付蛇虫的法子,要不然工人也不能把猴车搭建到这里。”

“鬼城门出现,多半是老和尚撤了法门。他们就没打算让那些‘临时工’留下。”瞎子说道。

猴车到了尽头,下了车我问小雷:王希真他们一共下来几个人?

小雷说连带四个保镖,一共是六个。

“他们六个人,我们有五个,总算实力差不多。”潘颖捋着大背头说。

听她语调平静,我不禁觉得奇怪:“你不害怕?”

“怕什么?”潘颖愣了愣,“对了,你们说的鬼城门在哪儿?快到了没?”

我一怔,目光落在她怀抱的五宝伞上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翻着白眼嘀咕:“你祖宗还真疼你!”

一行人又往前步行了一段距离,前面除了一个矿井,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和尚他们下去了?”瞎子看向我。

“人都不在,又没有别的路,肯定是下去了啊。”窦大宝说。

我看了看矿井一旁的支架,那支架虽然锈迹斑驳,但仍然十分的牢固,上面有个相当大的绞盘,连着的铁链直垂入深不见底的矿井内。

我摇头,“不对劲,这绞架吊索是以前留下的,人下去以后,必须要有人在上面摇动摇柄才能把底下的人拉上来。”

“王希真不可能这么信任我们,不留自己人在这里。”瞎子接口说。

我朝井下看了一眼,沿着井沿的护栏来到绞架边,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上的脚印。

“小心!”瞎子突然大喊。

我猛一激灵,刚要起身,猛然间就感觉身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将我整个人向上拉去!

正文卷 第四章 入地不高升

背后的牵扯力并非一个点或者一个面,而是像是有一个巨大的吸盘,从头顶到后腰,把我整个人快速的吸了起来。

而且,这吸盘的范围似乎还在继续扩散。

“走开!”

小雷一把推开想要上前的瞎子,冲到跟前,挥手将一样东西甩向上方。

“嘭”一声闷响,随着一蓬粉末洒落,一股刺鼻的味道钻入鼻孔。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后背一松,整个人从半空落了下来。

“啊!”

潘颖的惊叫声传来。

我来不及完全直起身,扭脸朝上方看去。

借着矿灯的光束,就见洞顶吸附着两具干尸!

两具死尸被一层厚厚的白色丝网紧紧包裹,露在外边的头脸干瘪皱巴的像是完全脱水的紫茄子。

“上面是什么?”我惊魂未定的问。

小雷深吸了两口气,说:“是米菩萨。”

他告诉我们,米菩萨是一种和米粒差不多大小的蜘蛛。这种蜘蛛以动物的体液为食,虽然体积细小,可一旦出现,数量多的吓人。一发动起来,除了山猫、山豹这样爆发力强的猛兽能够挣脱蛛丝吸附,其它动作稍微迟缓的野兽都难逃厄运。

“我……我们身上不是带着‘狗饼’呢嘛,怎么还会这样?”潘颖哆嗦着问。

小雷摇了摇头,“师父说过,没有什么是万全的。像米菩萨这种东西,在憋宝一行中都是极少见的邪物,连我都没见过啊。要不是我身上还带着两包蛟血百里香……”

瞎子看了看上方被蛛丝包裹的干尸,使劲搓了把脸,“米菩萨我也只是听说过,那不是只在……”

他猛地挥了挥手,“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窦大宝咽了口唾沫,“这两个应该就是王希真留下看着绞盘的人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到这儿了,要是不弄清‘宝贝’是什么,你回去能睡得着啊?”潘颖朝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窦大宝疼的咧嘴,“我是问谁下去,谁在上面接应!”

潘颖本来还想接着踢他,闻言也愣了。

我朝上看了看,问小雷百里香的效用可以持续多久。

小雷吁了口气,说刚才他甩出的百里香是他师父用寒地白蛟龙的血配制的,现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沾了百里香的味道,三天内都不必怕任何虫蚁沾身了。

我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小雷却说:“我一定要下去。”

说完,就把头偏向一边,不再说话。

我看了他一眼,走到绞架边,借着灯光看到绞盘一侧的刻度标记,伸手握住铁制的摇柄摇了起来。

瞎子和窦大宝对视一眼,同时上前帮忙。

在刺耳的‘嘎吱’声中,本是用来运输矿藏的铁笼终于升了上来。

“按照刻度算,静海他们应该是下到了大概六十多米深的位置。”瞎子耸了耸鼻子,“我和祸祸下去,其他人留在……”

“我要下去!”不等他说完,小雷就咬着牙说道:“除了师父教的本事,我什么都没了,我指着这一次翻盘!”

瞎子一窒,看了我一眼,说:“我们三个下去,大宝和小神鞭在上面接应。”

话音未落,小雷已经打开笼门迈了进去。

我隐约觉得不妥,可也知道少年人的心性一旦被激发,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于是只好一咬牙,跟着钻进了铁笼子:“瞎子,我们俩先下,你随机应变。”

瞎子点点头,关上笼门,开始缓缓放下绞盘。

升降笼下降期间,为了避免矿灯直射对方,我和小雷都把头偏向一旁。

斜着眼睛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我不禁又想起姥爷去世的那一年,孤身一人背着简单的行囊步入社会的自己。

我很清楚小雷说的‘翻盘’指的是什么。

无论王希真还是静海,都不会重用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想要在人前不苟且,那就得舍得一身剐,靠自身的能力去争取一个将来。

这废弃的矿坑的确邪门,可对于憋宝人来说,越是邪门的所在,意味着越有发掘宝物的机会。

“你还在恨我师父?”小雷似乎有些忍受不住除了绞盘吱呀外的沉寂。

我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我现在只想将来,也只求将来。”

或许是不适应在这样的情形下和一个……一个男人进行这样的对话,我的目光不自觉的有些偏移。

不经意间,目光随着矿灯的光束转移到脚下,我心中猛然一凛。

“瞎子!小心!”我几乎是没有经过头脑的反应就仰头朝上方大喊。

“别叫!”小雷冲上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就在这时,我们身处的吊笼像是失控的电梯般猛然加快了下降的速度!

随着“哗啦啦”一阵铁链快速流动的声响,铁笼猛地停止了坠落。

“入地…入地不高升(声)!”小雷断断续续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随即松开我,转过头捂着嘴一阵闷咳。

我也被这突然的加速和猛然的停顿震的全身发麻,五内翻腾,身子一挺,本能的捂着嘴蹲下了身。

笼子里的两个人缓了好一阵,小雷才脸色泛白,勉强问我:“怎么了?”

我捂着胸口又翻了个白眼,低声说:“我们被算计了。”

小雷眼珠转了转,扭转矿灯四下看了看,一把推开笼门,“先出去再说。”

看着笼门外一条黑洞洞的矿道,我强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和小雷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两人在矿道口又缓了一会儿,小雷才有些茫然的问我:“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升降笼底部堆积的煤渣,“只有我们俩的脚印!根本没有别人下来!”

小雷神情一悚,“王老板和和尚……”

“没下来!”

我捂着兀自气血翻腾的胸口,倚着洞壁滑坐在地上,“王希真和静海他们根本就没下来过,他们在上面!”

小雷喃喃道:“怎么会?不是说那和尚会降头术吗?他会降头,能操控蛇虫鼠蚁,那两个保镖怎么还会被米菩萨……”

我只能是苦笑。

在这深山老林里,人命何止如草芥。

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早就成为现代人的行事准则了……

小雷的脑子绝对不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但他显然也不知所措,只是小脸木然,不断的重复:“入地不高升…入地不高升……”

“行了,知道了。”

我终于缓了过来,在他下巴上轻抽了一小巴掌,“看样子你是头一回‘下地干活’吧?”

‘入地不高升’是憋宝人和摸金、发丘共同的忌讳。

意思是在地下不能大声说话。

这并不是没科学根据的。

试想一下,深入地下,如果发出过于爆裂的动静又或者大喊大叫,声波很容易令上层的土质崩塌,后果就是将憋宝人又或摸金校尉、发丘的天官埋葬在地底。

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形固然可怕,可此时让我心念俱灭的是…我们从头到尾都被活人算计了!

小雷到底是年纪小,呆愣了半晌后,抽出一把匕首,在铁笼上“铛铛…铛铛”的敲了几下。

“没回应。”小雷看向我,“他们该不会……”

“不会!”我笃定的说:“说到底他们的目的还是为了要拿到这下面的东西,真把心眼玩绝了,把仇做死了,那他妈就谁都别想好。”

小雷反应了一下,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我夺过他的匕首在铁笼上重重的敲了两下,眼睛斜向所在的矿道深处,用不轻不重的声音缓缓说道:

“咱们几个一起下来的,要出去就一起出去,要留下,就得往死了拉垫背的!”

正文卷 第五章 白毛水鬼

小雷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相比其他同龄人,他算是够胆色了,但毕竟年纪小,又是突然遭逢变故,自然也就少了主意。

我把匕首还给他,顺着矿井往上看,根本看不到上面有亮光。

刚才升降笼忽然加速下坠,没来得及估算下降深度,现在看来,除去矿井内空气混浊难以透光的因素,我们所在的位置怕是远超过了原先估算的六十米。

我看了看纹丝不动的升降笼,低声对小雷说:“咱们的人多半是被姓王的他们给控制住了,他们放我们下来,当然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多半是让我们探路。”

小雷点点头,却突然看着一个方向瞪大了眼睛。

我心里一激灵,猛地扭过头,赫然就见升降笼一边的地上,歪着一具尸骸。

这尸骸瘦骨嶙峋,却不像是荫干的僵尸,反倒像是才死没多久一样,而且像是被活活饿死的。

看死尸身上的穿着,却又不是现代人的衣服,而是一副民国的穿戴。

我吁了口气:“这应该是以前矿上的工人,看穿戴,可能还是个小工头。”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的?”小雷问。

我忍不住干笑:“昏了头了?你也不想想看,上面的鬼城门是怎么来的?看来当年矿里应该是出了巨大的变故,有些人逃到了上面,却没能逃出生天,所以才有了鬼城门。这个工头要么是没来得及被拉上去,要么是平常人缘儿不好,所以才会被留在了下面。”

见小雷被我说的脸微微发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一次‘干活’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我扭脸看向矿道里,这条矿道比我们进来的浅层矿道要狭窄的多,站在洞口也只能勉强直起身子。

虽然经过常年沉积,但刚才我们发出的声音已经激起了不少的炭沫粉尘,原本明亮的矿灯在这里照射范围也只有二三十米。

我和小雷拿出专门的过滤面罩分别戴上,缓了口气,当先朝着矿道深处走去。

下边本来还算阴冷,可由于空气不怎么流动,走了不大会儿,两人就都出了一身汗。

又走了一阵,见前方通道更窄,小雷拉住我说,让他走前面。

我没说什么,当即和他换了位置。

小雷个头比我要矮一些,又是顾羊倌的亲传,由他在前面,万一遇上变故,他至少能比我更施展的开。

到了这儿,矿灯的照射范围更加缩短,两人都不敢再加大步子。

大约又往前走了二十多米,小雷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像是想说什么。

可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猛然瞪大眼睛,惊恐的看向了我身后下方。

我头皮不由得一紧,本能的就要往前蹿。

但一只脚刚抬起来,便有一只手贴着地面攥住了我的脚脖子!

我一下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

就在我扑倒的同时,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小腿,两只手交替着快速的朝着我身上爬来。

我能感觉出那是一个人,但这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不等我翻身,整个就贴到了我的背上。

我两手用力一撑,猛地侧过身,就见一张黑沉沉皮包骨头的脸张开嘴朝我脸上贴了过来。

这人一张嘴,并没有露出尖利的牙齿,而是“噗”的喷出一大蓬黑色的粉末。

我连忙闭眼,同时反手掐住他的脖子,就地一滚将他反压在身下。

等到再睁开眼,就见这人兀自动作僵硬的挣扎,张着的嘴里还在“噗噗”的向外喷着黑粉末。

“我艹!”

我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人居然就是我们之前在矿道口见过的那具死尸!

我随手拿出一张符纸,念诵法诀贴在他脸上,死尸身子一挺便合上了死鱼般的眼睛。

“诈……诈尸了!”被吓呆的小雷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现在没事了。”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纳闷,矿道里就只有我和小雷两个人,这工头的死尸一路跟到这儿,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死尸,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死尸的两条腿都以一种十分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明显是腿骨断成了好几节,再加上死尸脚上穿的是那种俗称‘踢死牛’的老棉鞋,他就这么软趴趴矮着身子悄无声息的跟了过来,我和小雷一直留意前方,竟谁也没能发现。

我直起身,看着惊惶未定的小雷,跟他解释说:这人很可能是想要顺着绞链爬上去,从上面摔下来摔断了腿,活活渴死饿死的。

它刚才被生人的气息激的诈尸,顺着生息一路跟来,想咬人,可是因为死前饥饿,吞吃了一肚子煤渣,所以才会满嘴喷炭沫子。

虽然惊魂一场,但我心里却有些兴奋起来。

这工头死了至少快百十年了,尸体在矿井下还保存的这么完好,闻到生气竟还能起尸嗜血。

看来静海和尚说的不假,这倒真是块极阴生至阳的养尸地,说不定真有什么天生地养的灵物是能够补充元阳的。

“呵,看来这碗饭还真不是好吃的。对不起,我刚才没能……”小雷满脸歉意的看着我说。

“有什么对不起的?术业有专攻,你是羊倌,抓鬼镇尸不是你的专长。”

我刚安慰了他两句,突然就听我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一阵‘哗啦啦’铁链绞动的声音。

“升降笼被拉上去了。”

我有些犹豫不定起来,不知道是该继续向前,还是返回去等上面的人下来。

如果下来的是瞎子他们,可以彼此有个照应,如果是王希真的人,说不得就要……

我正想着,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小雷斜靠着的洞壁后方似乎伸出一只手向他抓了过去。

“小心!”

我急着喊了一声,但为时已晚。

我回过身的刹那间,就见那只干枯的人手已经搭住了小雷的肩膀,猛地将他向后拉去。

我一把没抓住,小雷已经消失在了洞壁隐藏的黑暗中。

“噗通!”

听到一下落水的声音,我猛一激灵。

一个箭步到了跟前,发现那里的洞壁有一处一米见方的凹陷,凹陷处的下方,竟有一个直往下的石洞。

看着石洞内黑沉沉的水面,我不禁惊疑到了极点。

石洞边沿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这应该是当初全靠人力采矿时,用来积蓄饮水的所在。

可是这样的存在应该深度有限才对,怎么小雷下去以后就没影了,而且还连个扑腾的水花都没激起来。

难道这并不是蓄水的石槽,而是地下开挖的水井?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顿时有种诡异的感觉。

矿坑自然是以采矿为目的的,在当时几乎没什么机械力量的情况下,怎么会费工夫开挖出这样一个石井出来……

小雷一下去就没了动静,我也顾不上再多想了。随手摘下王希真给准备的装备包丢在一旁,一咬牙,纵身跳进了石井里。

出奇的,井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冰冷,而是和地上河的水温差不多。

王希真准备的装备都是顶级的,矿灯也是防水的。

我憋着一口气向下游了一阵,很快,就看到小雷正在以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往下沉。

我急着追上去,看清状况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的身上竟还箍着一双手脚,这双手脚干瘦无比,但上面长满了一扎多长,水草般的白毛。

小雷此刻正偏着头,梗着脖子,咬牙切齿的扑腾着手脚,而在他偏着的脑袋后方,竟隐约露出另一颗长满了白毛的脑袋!

妈的,都说‘宁上山,莫涉水’,这矿井下怎么会有这样难缠的家伙。

缠住小雷,正不断往水深处拖拽的,竟然是白毛水鬼!

正文卷 第六章 鱼皮灯

阴阳行当中之所以有‘宁上山,莫涉水’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是水下不比山川地脉,一旦入水,那便是河神爷掌管的地界,对于吃阴阳饭的,自然少了几分庇佑。

再就是无论再高明的阴阳先生,到了水下也很少有施展出来的手段。

如果是普通的水鬼倒还罢了,白毛水鬼可是正经八百的老鬼,至少在水下待了上百年才会身披水草般的白毛。

如果是在陆地上,它可能不堪一击,但是在水底下,白毛水鬼的力气可是比三五个寻常壮年人加起来还要大的。

见小雷脸色憋的青紫,显然是被拖下来的时候呛了水,我再顾不上多想,翻出事先扣在手里的阴阳刀,咬在嘴上,加快速度游了过去。

哪知道刚到跟前,白毛水鬼竟忽然张开双臂松开了小雷。

我一愕,下意识的就想去拉小雷。

可就在这时,水鬼的上半身突然向下一翻,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觉得脚腕猛地一紧!

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那水鬼的脚掌竟和人的手一样,能够弯曲抓握。

它上身下翻,一只脚掌仍是抓着小雷的小腿,另一只脚掌却在我毫无防备之下,拉住了我的脚踝!

白毛水鬼一击得中,立刻以比游鱼还快的速度向水底游去。

我和小雷被抓着腿脚,快速的下沉,根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更别说反击了。

渐渐的,我开始气息不足,头脑发胀。

我很清楚等待我的是什么,可偏偏无计可施,只有等一口气耗尽,被淹死的份。

可就在这濒临绝望的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本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小雷竟瞪大了眼睛,低着头,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场景。

也就在这时,我感觉周遭的水流开始了缓慢而强势的动荡。

大惊之下我勉强低下头,朝着下方看去。

就见水下正大面积的激荡起泥沙,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水底浮上来。

泥沙很快便将水底搅的一片浑浊,而此刻,我也已经快要摒不住气了。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间,我突然感觉脚腕一松。

脚腕松弛,我心里却是一紧,隐约觉得更大的危机正在向我们袭来。

匆忙间,再次低头看去,就见先前死命拖住我们的白毛水鬼正仓惶的想要逃窜。

它的速度非常快,但也仅仅只是游蹿出不到一丈的距离,在离它不远的水底竟猛然露出一双状若铜铃,赤红如血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陡然一动,带起的泥沙就将水底搅得彻底看不清事物。

我再顾不上管那究竟是什么,强烈巨大的危机感促使我不顾一切的拼命朝上游去。

“呼……”

钻出水面的同时,小雷也从旁边冒了出来。

险死还生,两人不顾一切的大口吸着气。

好一阵,我才缓过气来。

可下一秒钟,看清周围的情形,却彻底傻了眼。

“快上去!”小雷突然大喊了一声。

我几乎是本能的扒住一旁的石台,快速爬了上去,回身去拉小雷,就见五尺见方的水面已然开始出现了螺旋形的波纹。

“上来!”

就在我奋力把小雷拉出水面的一瞬间,激荡的水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漩涡,汩汩如雷的向着下方沉去。

两人瘫坐在石台上面面相觑,彼此的脸上满是后怕的惊恐。

哪怕是再有喘口气的工夫,我们多半就会被这狂暴的漩涡吸入水底,万劫不复了。

“这是哪儿?”

我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四周喃喃自问。

我和小雷是先后从矿道内的石井下来的,此刻却是并排坐在一块邻水的石台上。

原本的石井是圆形井口,井沿粗糙,直径不到一米。

现在抬眼向上看,四周围却是高约一米,两米见方的汉白玉石栏围成的一处空间。

在我们处身的石台斜对角,有着大致相同的一块平台。

两边的平台上方,都有石阶通向上面。

这和我们下来的井口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最诡异的是,抬头看到的并不是压抑的矿道洞顶,而是月朗星稀的夜空!

“怎么会这样……”我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

转过头,却见小雷像是着了魔障一样,呆呆的盯着近旁的水面。

“小雷!”

“啊?”小雷回过神来看向我。

水下的经历让我充满了恐惧,我也顾不上问他什么,爬起来拉着他就沿着台阶向上走。

上到地面,我彻底懵了。

除了我们上来的这个水池不像水池,水井不像水井的方形石池是存在于山坳的一小片空地上,四周围竟全是崇山密林。

两人竟然来到了荒山漫野间,而在这山间空地的‘出口’,却是有着精雕细琢石栏的水池。

“这是什么地方?”小雷像是才反应过来。

“我也想知道。”

我无力的说了一句,看着四周,身心说不出的疲惫。

小雷从刚才上来后就有些失神,这会儿才像是完全缓过神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左右四周看了看,最后跪趴在地上,耸着蒜头鼻闻了闻,直起腰,把湿漉漉的背包解了下来。

他站起身,提着背包来到我跟前,左右看看,拉着我往旁边走了几步。

“你是不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啊?”我愣了一下,仔细感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好像……”

“缺了点什么,又觉得周围多了点什么。”小雷接口的同时,打开背包,取出一个不是很大的皮口袋。

接着,他对我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我们现在是到了阴间了。”

“阴间?”

“嗯。准确的说,应该是阴阳交界。”小雷揉了揉蒜头鼻,边从皮口袋里拿东西边瓮声瓮气的说:“我能看到周围有一些鬼影,可是你一定看不见。”

我又是一愣。

“很正常,你本来比我看见的要多,可是有阴地玄武镇守,你的感觉和鬼眼应该都失效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从小被师父关在地下好多年,眼睛和感觉对各种天灵地宝、阴阳气势的感应,不是先天的,而是肉身自身的能耐。所以……我能看见的,你看不见。”

“阴地玄武?是什么?”我问。

小雷用胳膊肘蹭了蹭鼻子,“就是水底下的大家伙,你应该没看见。”

我不由得想起了最后在水下看到的那双血红色眼睛。

说话间,小雷已经从皮口袋里取出一块巴掌大小,散发着腥臭气味的薄皮状事物。

闻到腥气,我忍不住皱眉,但是也迅速的想到,我以前曾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果不其然,小雷噘着嘴对着那皮革的一端奋力一吹,那东西就鼓胀起来。

我也立刻认出那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似河豚鱼肚般的小灯笼。

我第一次跟着桑岚一家去顾羊倌家里,小雷出来接我们的时候,手里就提着这样一盏灯笼。

小雷突然看向我,咧嘴一笑:“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是说大名。”

“不知道。”我摇头。

“我是师父捡来的,我跟师父姓,我叫顾雷。”小雷又揉了揉鼻子,神情似乎有些纠结,但很快就又看向我,坚定的说道:“从今天起,我是顾羊倌!”

我心猛一动,“小雷!”

不等我继续说,小雷腮帮子猛一鼓,又把嘴凑到了小灯笼的口上。

“噗!”

这一次,竟是一口鲜血喷在了灯笼里。

那灯笼本是鱼皮般半灰不白的颜色,被血一喷,立刻染红,但很快,内部的血滴就像是被‘鱼皮灯’吸收了一样,殷红消散,‘鱼皮’却变得洁白起来。

就在最后一片肉眼可见的血消失后,已经变得纯白的灯笼猛然亮了起来,散发出了并不耀眼,却让人能够感觉到寒意的青白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我的后肩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哎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这人哪儿来的啊?”

正文卷 第七章 井下龟

虽然置身的环境诡异难明,可乍一听到这个声音,我还是觉得骨头都快酥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呢?

记得台湾有个林姓女星,素来是以声音娇声娇气闻名的。此刻我身后传来的声音虽然带着责备,却是要比林美女动听一百倍不止。

声音这么甜美,那这声音的主人得是怎样一位动人的美女啊。

作为一个男人,我很自然的暂时忘记了处境,扭过脸去看说话那人的样子。

可是刚一转过头,我就吓得浑身猛一哆嗦。

哪是什么美女,在我身后,正蹙眉瞪着我的,赫然是一个丑的不能再丑的女人。

这女人一身古装打扮,身材倒还算高挑丰盈,但一张蜡黄的脸上阔嘴龅牙、鼻孔朝天,两只眼睛的眼角像是黏起来一样……就算是星爷电影里的石榴姐,和这个女人比起来都算是美女了。

“你们是什么人?”

丑女一开口,我又吓了一跳。

她的声音和样貌反差实在太大了,以至于让我想起了百鬼谱里一种专门以声音魅惑人的恶鬼。

“我们……”

“大姐,我们俩是过路的。”小雷抢着说道。

丑女冷着脸又看了我一眼,竟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石池边,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这时我才看清,她手臂挎着个竹筐,里面装的似乎是些脏衣服之类的。

再看周围的景物,和刚才像是没太大变化,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树丛间隐约躲藏着一些獐狍野鹿之类,似乎都在向这边观望。

“徐大哥!”小雷小声喊道。

他的眼睛里满是惊奇,还带着稍许的兴奋,显然也对看到的景物感到不可思议。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鱼皮灯,听到水声,几步回到石池边,就见那个古装丑女正蹲在石台上面无表情的漂洗着衣物。

“姑娘,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忍不住问道,不过我真是有点不大敢看她的脸。

丑女仿佛没听见我的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雷嘴皮子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只是鼻头皱了皱,话却没说出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既然不在阳世,那么丑女自然是鬼。

但事实是,就算我的鬼眼因为某些原因失效,可丑女人和我擦肩而过,是人是鬼,我总能分的清的。

她的身体很柔软,问我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嘴里呼出的温热。

丑女人明明就是个活人!

见丑女目不斜视,没有理我们的意思,我也没再多说。看着四周,勉强整理思绪,思索我们现在的处境。

深达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废矿坑里,怎么会有那样一口深不可测的井呢?

而且我和小雷两人,还通过石井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正百思不得其解,丑女已经洗好了衣服,沿着石阶走了上来。

她依旧没再看我们一眼,自顾挽着竹筐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跟上去!”

见她走远,我和小雷几乎是同时说道。

我有些诧异,听小雷的语气,再看他此刻的神情,和之前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少了几分莽撞稚气,却多了几分稳重自信。

想到刚才他朝鱼皮灯里喷的那口血,我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那或许是憋宝行当里的某个仪式,当那口血引燃鱼皮灯后,他或许就和当初的我一样,正式步入了一个古老传承的行当。

顾雷……顾羊倌……

两人远远跟在丑女后边走进了树林,听到隐约传来的衣服和草叶摩擦发出的声音,我更加确信丑女是人而不是鬼。

正走着,忽然,旁边的树丛一颤,一个黑影突兀的钻了出来,拦在了我们面前。

两人都吓了一跳,看清黑影的样子,我差点没骂街。

这居然是一只傻狍子!

这憨货在东北山林里并不少见,又呆又蠢,偏偏又有着极重的好奇心。

就比如有猎人朝它放了一枪,没打着,这憨货吓跑了。这时候猎人压根不必去追,只要在原地等着,过不了多久,这货多半就会跑回来,要看看刚才发出动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走开!”小雷刚才也被吓得不轻,这会儿忍不住涨红着脸挥手去赶那袍子。

傻狍子似乎并不怎么怕人,跑开几步,停下来回过头,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俩,似乎在好奇我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被这憨货的蠢相弄的哭笑不得,可转眼再看,心里就是一惊。

那个丑女人居然不见了!

我赶忙招呼小雷追。

顺着丑女人消失的方向在树丛中穿梭了一阵,忽然间,就见到前方的一片空地上竟出现一栋样式古老的木楼,而丑女人的背影正消失在木楼的大门里!

“姓王的和和尚要找的东西,多半就在这里面了。”小雷低声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有点奇怪。

“那个女人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鬼,我看到她身上有宝气。”

小雷揉了揉鼻子,“要么她本身就是吸收了日月精华的精怪,要么,就是这木楼里有宝!”

听他这么说,我只能是点了点头。

我对憋宝牵羊的行当了解的虽不深入,但也知道这‘诡盗之尊’有着无与伦比的奇诡之处。

就比如之前小雷说过,他从小被师父收养,被关在地下很多年。

在外行人看来,这就是虐待。

可事实是,这是成就憋宝羊倌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自打婴儿一出生,就被关在地窨子里不见日月天光。数年以后,孩子灵识丰满的同时,身体的感知和目力也都有了不同常人之处。能够感觉到和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这就是憋宝人赖以傍身的根本。

古老传承的羊倌究竟会看到怎样一副不同于常人的景象,我没亲身经历过,但在这种环境下我毫无头绪,倒不如把宝压在这新晋羊倌的身上。

见我回头往后看,小雷低声说:“不用再看了,三个时辰内,其他人不可能跟来的。”

“为什么?”我把装备包丢在井口,从石池来的路上沿途做了只有我和瞎子能懂的标记,如果下来的是瞎子,不可能不跟来的。

小雷说:“我们之所以能来这儿,是因为正赶上阴地玄武苏醒。玄武不眠,无论下来多少人都难逃一死。”

我听得心惊肉跳,“我在水里看到一双红色的眼睛,那是阴地玄武?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看到了?”小雷诧异的看向我。

我点头。

小雷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就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喃喃说了一句:“都是注定的。”

他问我,有没有听过井下龟的典故。

我心一动,说听过。

古代人打井取水,多数会在井下放养一到两只乌龟。

一来是希望神兽玄武保佑,井水四季长存,永不干涸。

二来是祈求玄武镇宅,安康避祸。

第三就是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在井里下毒。

小雷看着我,两眼灼灼放光的说:“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如果井下龟存活千年,你猜它会不会有灵性?”

我不由得一惊,“你是说……”

小雷绷着嘴点了点头。

想到水底那双巨大的红色眼睛,我心中凛然。

俗话说物久成精,那绝不是危言耸听。

但凡是存世千百年的建筑,又或年过千岁的树木之类,都会有很多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发生。

假使真有存活千年的井下龟……

不对!

“那矿坑最多开挖了不超过一百几十年,怎么会有千年井下龟?”我问小雷。

“你觉得刚才的石池修建了多少年了?”

小雷耸了耸蒜头鼻,眼睛一转,斜睨着不远处的木楼,“这座楼又是多少年前、什么人盖的?”

正文卷 第八章 诡盗

小雷倒不卖弄,只是说,关于阴地玄武,他也只是听师父说过,以前并没有亲眼见过。

那的确是存活了上千年的灵物。

他只用了一句话总结:既然井下龟还在,那相对的水井必定留存。无论历经多少年,井下龟不灭,其守护的宅院也还是存在于世的。

听他这么我说,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就差直接说他是在鬼扯了。

要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我信,可要说是因为一只井下龟的守护,一栋木头搭建的楼宇能够留存千年好不腐朽,那是打死我都不信的。

听我提出疑问,小雷也露出了短暂的迷茫,但很快就说了一句:这里不是阳世。

我怔了怔,便不再继续纠结。

我经历过的诡事实在太多了,知道面对比探讨来的更实际。

小雷说,他当初也不信师父的话,直到亲眼看到水下那只硕大无比的水龟暴露出的异彩光芒……

“那水鬼望风而逃,现在多半是被井下龟给吞食了。师父说过,如果‘镇宅玄武’修行到了能吞噬鬼魅的地步,那就有能力把镇守的家宅带到阴间。”小雷正色对我说。

把家宅带到阴间……

我下意识的转眼看向丛林深处的木楼。

“现在我们是等和尚他们来,还是直接去楼里找宝贝?”小雷问。

“先进去看看。”我想都没想。

小雷虽然是向我询问,但是年轻人的本性再加上是‘第一次干活’,早让他蠢蠢欲动。闻言立刻使劲点了点头,左右观望了一下,亦步亦趋的朝着木楼走去。

来到楼前,就见大门虚掩只露出一道缝隙。

小雷抿了抿嘴,把鱼皮灯提到嘴边,“噗”的吹了口气。

鱼皮灯熄灭,他双掌一按,竟又将鱼皮灯按成一块薄皮塞回了包里。

这会儿我也懒得研究他那行当里的法门了,当下迈上回廊的台阶,来到门口,顺着门缝朝里看去。

还没看清门里的情形,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人急促的声音:“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我猛一激灵,回过身拉住还没反应过来的小雷,疾步跑到木楼一侧躲在了墙后。

“怎么了?”

“嘘!”

我示意小雷别出声,心里却是惊疑到了极点。

那个女人怎么会出声的?

“吱呀……”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偷眼向外看去,就见楼门洞开,一个身穿古代锦绣袍服、颚下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提着一盏红灯笼从门里走了出来。

‘山羊胡’走出大门,四下看了看,站在原地顿了顿,转过身往回走。

我以为他要进门,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一口气刚吐出一半,‘山羊胡’冷不防猛地转头看了过来!

我本能的一缩脖子把头靠在了墙上。

感觉有人拉我衣服,回过头,就见小雷先是竖起手指往上指了指,然后反手指了指地,接着就踮着脚尖跑到回廊的一根立柱边,顺着立柱无声的爬了上去。

“咚咚咚……”

回廊另一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抬眼看着已经像壁虎般平展身体攀附在屋檐下的小雷,再看看回廊外黯淡的天色,我猛然福至心灵,一下扑倒在地,一侧身横靠在了墙上。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一抹暗红的光亮来到回廊拐角。

我整个后背紧贴着木楼墙壁,并着呼吸不敢出气。

斜眼看着攀附在屋檐上,两眼紧闭的小雷,我心里五味杂陈。

今时今日,我总算明白什么是‘诡盗’了。

眼光一侧,就能看到一双古代官靴在离我头顶不到一尺的地方来回踱步。

红色的灯笼就横挑在我上方,可挑灯的锦袍‘山羊胡’并没有多意外的表现。

我庆幸自己就像老教授说的一样,‘这孩子心散’。

我因为最初的生活所迫踏入了阴倌行当,虽然不求精,但因为‘心散’,也因为年轻人的心性,免不了对阴阳行当,乃至延伸的外八行有着趋之若鹜的求知欲。

外八行中最大的一门,乃是盗门。

盗门九猫卫各自强梁,但行典中有着共同的一条,那就是:灯下黑!

无论一盏灯再明亮,但因为距离等各方面因素,总是正下方最晦暗。

而且,挑灯人多数也不会看自己的脚畔。

我现在就躲藏在‘灯下黑’的死角。

‘山羊胡’就在我旁边。

小雷就悬在和我相对的上方。

我压根不敢看‘山羊胡’的动向。

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警惕的环顾四周。

“姥姥的,又白等了!”

‘山羊胡’突然悻悻的骂了一句,紧跟着竟原地一蹦,咆哮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是个头?!”

靴子踩的木质地板“咚咚”响,我整个人尽量缩起身子,生怕他落下时一脚踩在我身上。

‘山羊胡’跳叫了一通,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紧跟着又低声骂了一句:

“奶奶个腿儿的,她怎么还不死啊!”

骂完,他回身往会走去。

不大会儿,就听“砰”一声,像是大门被用力甩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小雷顺着柱子滑了下来。

我爬起身,眼珠转了转,问:“你看没看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必须承认,我的鬼眼是真不管用了。

我侧躺在地上,单是对着一双发怒暴跳的脚,也不可能看出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小雷一脸纠结,“他身上没有九精九晦的光彩。照我看,他更像是一个普通人。”

好吧。

我在心里说了一句。

没再听到其它动静,一咬牙,转过回廊,迈步朝正门走去。

小雷一把拉住我:“为什么要走正门?”

“啊?”我一愣。

“天灵地宝都是有灵性的,都会防卫!走正门不如走偏门!”

我:“……”

小雷眼珠转了转,朝后方一努嘴:“跟我来!”

两人顺着回廊来到木楼后方,果然就见后墙上也有一扇小门。

“师父说的没错,做我们这一行,是要把心思放到……”

小雷半弓着身在前面,一句话没说完,我就觉得后脖子一热,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外面的是谁?”

正文卷 第九章 老猿精

听到这个声音,我猛一激灵,回过头,就见身旁的一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的打开了。

一个女人正站在窗前,面朝着我,和我之间的距离几乎不到一尺!

我本来心还砰砰狂跳,有种做贼被抓了现行的恐慌,可看清这女人的样子,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女人穿着一身洁白的古装纱裙,云鬓高盘,肌肤赛雪,眉眼五官无一不美到了极致。

特别是她小巧却不失丰盈的小嘴,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馋涎欲滴,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附上去将那艳红的樱唇含在嘴里吮吸的冲动。

“什么人在外边?”白裙美女带着警惕又问了一遍。

我缓过神来才发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竟似不能聚光。

这绝色美女竟然是个瞎子。

我忍不住替她感到惋惜。

这时我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来这里的目的,摒着气不敢吭声,却情不自禁的近距离仔细欣赏着这美女。

美女空洞的眼眸微微转动,“难道是我听错了?”

见她后退两步,关上了窗户,我竟有些恋恋不舍。

不过我还是没忘记自身的处境。

听里面不再有动静,我轻手轻脚的转过身,却愕然的发现,一直走在前面的小雷居然不见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有点恼火,这小子也太没义气了,见被人发现,竟一个人先开溜了。

蹑手蹑脚的来到小门前,见小门虚掩,更加确信小雷是进了木楼。

稍一犹豫,我还是轻轻推开门扇,探头往里看了看,闪身迈了进去。

门后一片漆黑,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我好一会儿才稍稍适应了黑暗。

‘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我暗暗皱眉。

这会儿我才发现,小雷不在,我几乎没有行动的方向。

不过先后见到的一男两女,已经勾起了我对这木楼的极度好奇。

两个穿古装的女人,一个丑到不忍卒睹,一个美到极致。这种强烈的反差本身就能带给人足够的震撼。

关键无论丑女还是白裙美女,竟都有温热的呼吸。

鬼是不可能有呼吸的,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两人真的就是人,要么,就是什么山精野怪。

还有那个穿锦袍的‘山羊胡’,小雷更是直说他是普通人。

但这样一处诡秘的所在,怎么会有活人存在?而且还都看似是古代人……

虽然漫无目标,我还是忍不住想查探木楼本身的秘密。

眼睛完全适应了昏暗后,开始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沿着走廊往前走。

到了一个拐角,我探出头看了看,不见有人。于是闪身出去,继续缓步向前。

可是刚走了没几步,猛然间,尽头处忽然走出一个身影。

看到这人的样子,我差点没大喊‘有鬼’。

这人居然就是先前在石池边洗衣服的那个丑女!

丑女显然也看到了我,两条虫子般的眉毛微微皱着,目光森冷的盯着我。

这会儿我再想躲避压根来不及了,只能就这么直愣愣的杵在原地和她对望。

这种场合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纠结了一下,就想硬着头皮上前搭话。

可刚往前迈了一步,丑女突然就对我笑了。

我心里一寒。

这女人实在太丑了,她不笑还有几分人模样,这一笑起来,满嘴参差不齐的黄板龅牙全都露了出来,简直就和恶鬼没什么分别。

不过当一个人对着你笑的时候,那多半是代表没有恶意。

我心稍微一松,勉强也挤出个笑容。

但是很快,我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丑女越笑越欢畅,连白惨惨的牙龈都露出来了,整张嘴恨不得撕到耳朵后边去。

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可嘴越咧越大的同时,却渐渐弯下了腰,把两只手撑在了地上。

“吱呀!”

听到身边似乎传来一下轻响,我下意识的想扭脸去看。

可没等转头,就见丑女嘴里的龅牙突然变成了两排尖利的犬牙,蜡黄的脸皮生出了无数条褶皱,并且还长出了一层黑色的汗毛!

这哪里还是人啊,分明就是一只黑毛猿猴!

眼看粘稠的口水顺着猿猴的嘴角流了下来,我整个人都毛了。

她哪是对我笑啊,她是馋了!

猿猴四足着地,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本能的想去拿刀,可指尖刚碰到背包,突然感觉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手。

“进来!”

被那只小手用力一拉,我不由得身子一歪,竟被拉进了一扇门里。

紧跟着就听“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拉我进来的人背靠在门上,双手捧着心口,满脸惊惶的低声念着佛偈。

居然是刚才隔窗看到的那个白裙美女!

看着她绝美却因惊恐而变得煞白的脸庞,再想想门外那个让人骨子里生寒的‘丑女’,我有一种从地狱逃出生天到达仙境的错觉。

白裙美女念了一阵佛,侧过头,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

回过身来,心有余悸的深吸了口气,“这位先生,你从何而来?怎么会来到这里?又怎么招惹到了那吃人的祸精?”

我缓过神来,惊魂未定的说:“我……我是过路的。”

“难怪了,听口音,先生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吧?如果是附近的山民,是决计不敢到我家来的。”

“你家?”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白裙美女点了点头,摸索着走到桌旁,侧身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双手碰到唇前抿了一口,才说:“我本姓周,闺名若水。这宅子本是我周家的产业,但在经年前,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只老猿精,不但霸占了这宅子,还胁迫我周家上下帮其祸害乡里。”

“老猿精?”

想到丑女变化后的模样,我不禁寒了一个。

自称周若水的白裙美女叹了口气,却没再讲述下去,而是花容惨淡的说:“先生既是路过,那就权且在我房中躲避一晚。我本一心向佛,总算得到佛祖菩萨庇佑,那祸精是不敢到我房里来的。待到明日天光,先生便速速离开,否则必定被那祸精荼害。”

见她声色动容,我却越来越觉得疑惑不已。

按照小雷的说法,这里应该不属于阳世,但面前的女子明明就是个活人啊。

关键是,虽然从衣着看不出她是什么朝代的人,可怎么也得有几百年了。

就算有镇宅玄武的庇佑,周家人和木楼留存在了阴阳两界之间,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个老猿猴精来?

“先生,时候不早了,你先歇息吧。”周若水说道。

我心里一咯噔,怎么感觉她说话的声音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和丑女曼妙的嗓音虽然不能比,但也绝不算难听。

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变得有些含糊起来,就好像是被什么遮住了嘴似的?

周若水突然站了起来,神情显得有些木然。

她像是还想说什么,但却只是顿了顿,就双手捂脸快步朝着屏风后走去。

当她整个人走进屏风后,才又说道:“先生,那老猿精此刻必定在外面守候,先生如果出去,必定会遭其毒手。为保平安,先生万万不可拘泥小节,就在我房中歇息一晚吧。”

这时再听,她的声音又变得和先前一样了,而且说话间,声调中还多了几分魅惑的意味。

我更加疑惑起来。

要说古代女人都是把贞洁名声看的比性命还重,看这个周若水也不像是荡`妇,而的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就‘不拘小节’了呢?

还有,怎么从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呢……

屏风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房内没有点灯,屏风也不怎么透明,借着窗户纸透入的微弱月光,也看不清屏风后的人在干什么。

看看一旁软床上锦缎的被褥,再想到女人美丽的容貌、窈窕的身姿,我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靠,徐祸啊徐祸,你怎么越活越倒退了。

甭管怎么着,人家姑娘留你在房间里,总归是为了救你的命。

周若水说过她一心向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为了救人不拘小节,你怎么就有那龌蹉的想法了。

真要是猪油蒙了心,干出那种下三滥的事来,你还是趁早出去和那老猿猴精……

心里想着,目光就下意识的转到了门口。

看着紧闭的房门,我心里突然猛地一激灵。

我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周若水是个瞎子,就算她听到外面有动静,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可拉我进来后,她开口便叫我‘先生’。

她看不见,又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就算是凭借感觉,她又怎么一开始就确定我是外来人?

木楼里不是至少还有一个‘山羊胡’男人嘛……

疑窦丛生间,我转头看向了那扇屏风。

稍一犹豫,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隔着屏风听了一会儿,一咬牙,横跨一步,偷偷探出一只眼朝屏风后看去。

只一眼,我浑身的汗毛就全都炸起来了。

周若水正背对着这边,低着头像是在摆弄着什么。

可是她原先黑亮高盘的云髻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光溜溜的头皮。

突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就差一点没有尖叫出声。

她已经完全不再是周若水先前的模样,我看到的是一颗光头,和一张惨白的、七窍流血的死人脸!

而在这个光头女人的手上,正捧着一样东西。

那东西似乎是一块白里透红的皮革,上方还连着一蓬乌黑油亮的毛发。

我猛然反应过来,她手里拿的居然是刚才那张美女的脸!

正文卷 第十章 二楼

尽管经历过不少诡事,可看到这恐怖的一幕,我还是魂都差点吓出来。

我本能的向后退,同时把手伸向背包。

刚把小刀攥在手里,这时突然又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不能杀她!”

我猛一愣。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的提醒了,对于她的存在,我并不意外,可她怎么就能够跟我说话了呢?

那个自称周若水的光头女人双眼空洞,眼耳口鼻中都有污血流出来……

她似乎真的看不到东西,只是站在原地神情狐疑了一阵,然后用一方手绢快速的擦掉脸上的血,接着把手上连着头发的人脸朝着光头上套去。

转眼间,她就又变成了先前美貌的模样。

“先生,时候不早了,赶紧上床歇息吧。”

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声音比刚才清晰动人了许多,脸上竟也露出几分销魂的媚色。

这女人的脸孔实在美艳不可方物,如果没看到刚才的一幕,听到她这番明显别有含义的话,不说把持不住,我多半也会晕晕乎乎的。

想到这美丽的容颜下是另一副死人脸,我后脑勺到尾椎骨一阵阵的发寒。

“先生……哎呀!”

女人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绊,朝着我身上摔了过来。

我本来已经把阴阳刀握在了手里,可听了那个女人的提醒,却不敢贸然对这‘美女’下手。

眼看女人就快扑到我身上,我一咬牙,反手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啊……”

身后猛然传来一声暴怒凄厉的吼叫,我猛一哆嗦,也不敢回头,只是拼了命的往前跑。

好在动静虽然大,那妖异的女人却没有追出来。

跑过一个拐角,我靠在墙上,大口的喘着气。

很多人都以为阴阳先生胆子大,不怕鬼魅,那纯属扯淡。

阴阳先生也是人,最多只比普通人的胆子大些,真要是突然见到极度恐怖的场景,也和寻常人没多大区别。

关键我一直以为周若水是人,当她揭下美女的脸庞,露出另一副死人脸的时候,那反差实在是……

“你怎么能说话了?”我缓过来些,偏过头朝着身后问道。

“这里地火充盈、阳气鼎盛,我待在里面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能感觉到外面的情形!”女人回答道。

听她这么说,我刚平静些的心又狂跳起来。

说话的不是旁人,而是萧雨。

按照我以前的性子,本应该超度她的,可她和大双之间的感情让我不禁联想到了我和徐洁。

要说错,萧雨唯一做错的就是夺了萧静的肉身。但她宁可承受巨大的痛苦,宁可啃噬鲜血淋漓的婴儿胎盘,也不肯害人。

再想到大双工作以外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是真不忍心、也没资格替两人的感情做出决断。

所以,我把萧雨的魂魄摄出萧静的身体后,在藏魂棺内养了起来。

藏魂棺是至阴法器,魂魄在里头是无法感应到外面的情形的。

然而到了这里,萧雨不但能感应到外边的情形,而且居然能够说话。

这只能是说,木楼里真的存在阳火鼎盛的宝物。

现在看来,周若水和丑女多半都不是人,但她们都有呼吸,应该就是受宝物将养所致。

真要是有了这样的宝贝,那徐洁就不用再……

我正想着,忽然,就看到前方拐角似乎有光亮闪过。

紧接着,就听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忍不住蹑手蹑脚走过去,偷眼向外一看,顿时就呆住了。

过道外边,居然是一间大厅。

大厅里有着十几张方桌,每一桌都坐着一些穿着各异,姿态不同的男女。

那些男人有的穿着貂裘,有的穿着古代的长袍马褂,有的穿着民国时的衣服,相同之处是无一不显露着富贵。

我甚至看到一张桌子上,竟然坐着一个穿着清朝官员服饰、蓄着狗油胡子的男人。

和男人相对的,是陪伴在她们身边的女子。

那些女人说不上姿色过人,但一个个都眉眼风流,体态风`骚,有的两人挨在一个男子身边,有的干脆坐在男人腿上,嘴对嘴的喂男人喝酒。

我彻底懵了。

看情形,这居然是个龙蛇混杂的声色场所!

不知道怎么,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鬼楼!

这充满邪异的木楼,竟然和鬼楼有着惊人的相似。

鬼楼里聚集了不知道多少日本鬼兵、二战中受难的中国百姓。

而这木楼的大厅里,一眼望去有豪绅官员,还有那些穿貂裘的,一看便知是山里的采参客。

即便丧失了鬼眼,也心中明了,这些当然不会是人。

这木楼竟像是专供这些老鬼们寻欢取乐的地方!

就在惊疑不定间,突然,目光不经意的一扫,竟然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雷!

这家伙身边居然也坐着一个风`骚的女鬼,两人正有说有笑,推杯换盏呢!

这小子被鬼迷了!

见小雷和女鬼亲热的喝着酒,我一下子就急了。

正想着该怎么过去把他弄走,就见小雷忽然站了起来,转过身,拉着陪他那女鬼,摇摇晃晃的朝着和这边相反的走廊走去。

“这小子,色迷心窍了!”

我一上火,就想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可刚一迈步,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猛一哆嗦,转过眼的瞬间,头皮都快炸裂了。

拉住我的,竟然是那个丑女人!

她……她是老猿精……

丑女人依旧是那副冷面孔,看了我一眼,目光转向一边,微微努了努嘴。

我下意识的向那边瞄了一眼,就见先前在外面见过的‘山羊胡’背着手走进了大厅里。

“不想死就跟我来。”丑女人说了一句,松开我,转身就走。

我强迫自己冷静,朝着‘山羊胡’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小雷之前坐的那张桌子,突然有点回过味来了。

小雷似乎不是因为急色才离开大厅的,从他刚才的位置来看,他应该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从外面进来的‘山羊胡’。

他在躲着‘山羊胡’!

回过头,看着丑女人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细节,赶忙追了上去。

丑女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在经过一条分叉走道的时候,停下脚步,转脸朝着一旁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笑了。

我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这丑娘们儿,该不会真的是老猿猴精吧?

好在丑女只是露出个丑陋的笑容,就又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我跟着往前走,到了那岔道,忍不住扭脸看了一眼。

我才发现,这居然就是刚才我逃出来的那条走道。

而那个有着两张脸的周若水,此刻正站在那扇门的门口,脸色冷森的朝着这边!

“别再靠近她。”丑女冷冷说道。

我反应过来,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勉强咽了口唾沫。

这女人的样貌和声音反差怎么这么大呢?

虽然只是冰冷的一句话,却也像风铃般的悦耳。

不看正脸的话,单是听她的声音再加上姣好的背影,定力稍差的男人,多半就会被她给迷住了。

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条同样是木质的楼梯。

见丑女头也不回的上了楼,我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丑女上了二楼,穿过一道回廊,径直走进了一个房间。

我迟疑了一下,跟着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就见丑女已经回过了头,正冷眼看着我。

我眼珠转动,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进来,把门关上。”

丑女没回答我,而是冷冷说了一句。

又进屋?!

我心里毛了一下,可还是咬牙走了进去。

反手关上门,朝着屋后敞开的一扇门外看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透过那扇门,是一个狭窄的阳台。

阳台的围栏上,搭着几件半干不干的衣衫。

也就是看到这几件衣服,我半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按照周若水的说法,丑女人就是老猿精变得。

可事实证明,周若水本身似乎比老猿精还可怕。

关键还有一个细节,如果真像周若水说的,这座木楼本属周家,是被老猿精霸占……有能力霸占别人家园的精怪,用得着自己挎着篮子去石池边洗衣服吗?

想来答案只有一个,之前问题并不是出在丑女身上,而是周若水有问题。

丑女未必就是什么精怪祸胎,而周若水,肯定不怀好意。

我刚才在门口,只是快速的扫视了一遍,目的在于找寻之前洗的衣服。

进来后才发现,这是一间虽然阔大,但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房间。

一桌一椅,桌上一壶一盏一灯。

再就是靠墙的一个角落,原本应该摆设床铺的位置,赫然停放着一口白色的棺材!

“你们是哪儿来的啊?”丑女用她那动人的声音问道。

我本来还想说我是‘过路的’,可看着她丑陋的面孔和冰冷的目光,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是从那口石池里钻出来的。”

“阴阳池?”丑女猛然转过头,“你们是从矿井里下来的?”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小阳间

“阴阳池?”我疑惑的看着丑女人。

她却没有想要跟我解释的意思,而是盯着我上下打量了几眼,突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你是人?”

我一愣。

“你是活人?”她又问了一句。

我这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丑女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垂眼思索了一阵,抬眼又问:“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我是被人骗下矿井的,我的同伴被水鬼拖下石井,我为了救他跟了下来,然后就来了这里。至于骗我们的那个人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

丑女人虽然是一身古装,却知道矿井的存在,应该不是普通人。

在和‘美艳无双’的周若水对比过后,直觉告诉我,眼前的丑女似乎才是无心害人的。

但我到底不知道她的来历,也不敢贸贸然的说,我们来是为了找‘宝贝’。

事实是,我并不算是说谎,我们的确是被静海和尚给算计了。

丑女又盯着我看了一阵,眼中忽然闪过果断的神采,跟着神情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

“我不管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都要警告你两件事,一,不要妄想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二,如果想活着离开,就不要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那人想要害你。”

丑女冷冷说着,走到桌旁,从一旁拿出一根线香,就着烛火点燃。重又走过来,把线香交给我:

“等香熄灭,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

说完,竟一把拉开门,硬把我推了出去。

“该来的总是要来……一切听天由命吧。”

房门关上前,我似乎听到丑女喃喃说了这么一句。

看着手里的线香,我彻底懵了。

我自问还算是有几分主见的,可到了这儿,却变得完全没了方向。

没有准确的目标不说,竟还分辨不出人鬼……

“她说的对,你最好不要伤害这里的任何人……或者说任何鬼。”萧雨的声音突然在我耳畔响起。

“为什么?”

“因为……”

萧雨刚说了两个字,语调忽然转急:“右边有人来了!”

我一惊,赶忙快步走向左边,在一个花架后躲了起来。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已经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另一边。

‘山羊胡’手里又提上了先前那盏灯笼,拧着眉毛大步走到了丑女的门外。

“砰砰砰砰……”

‘山羊胡’恶狠狠的猛砸门。

房门打开,里边传来丑女曼妙却冰冷的声音:“你干什么?”

“是不是有生人来过?”‘山羊胡’毫不客气的问。

说话的时候,他的脸偏向一旁,似乎对丑女很嫌弃。

“有没有生人来过,你会不知道?又何必来问我。”丑女冷冷道。

“你……”

‘山羊胡’瞪起眼睛,山羊胡气得一阵哆嗦,却好像拿丑女没法子,只是重重跺了跺脚,转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听他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只手下意识的攥紧了阴阳刀,可看着另一只手上的线香,却有些纠结起来。

撇去丑女人不说,萧雨总不至于会害我。

她也说这里无论人鬼都不可杀,那或许就真有我不了解的缘由。

可现在‘山羊胡’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看样子他在这里有着一定的地位,如果被他发现,我难道拔脚就逃?

如果是那样,他叫来其他人一起围堵我,那我不是完全被动了?

“大管家!”

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什么事?”‘山羊胡’停下脚步,不带好气的问。

“咱这儿来了生面孔了!”女人说。

“噢!”‘山羊胡’猛地回过头,“是活人还是……”

不等他问完,女人就说:“是个年轻的小鬼,不过看起来倒是很有点道行。”

“哦,他现在在哪儿?”‘山羊胡’似乎有些失望,可还是问道。

“那小兔崽子说是要带人家进房,可一转眼的工夫,他就跑了。”女人很是不忿的说,“不过可以肯定,那是个生面孔,绝对没来过咱们这儿。”

“没用的东西!”

‘山羊胡’骂了一句,竟回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路过丑女人门口的时候,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我却是没听清楚。

就在山羊胡转过身的时候,我偷眼向外看。

说话的女人,依稀就是先前在一楼大厅的时候,陪着小雷的那个风`骚女!

她口中所说的‘小鬼’,应该就是小雷没错了。

看来小雷刚才的确是一时权宜,才会和那女人鬼混在一起,现在却不知道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眼看山羊胡和风`骚女消失在视野外,我勉强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低声问萧雨:“为什么不能动这里的人?”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的回答,我又问了一遍,却仍没得到回应。

不是吧,又是一个关键时候掉链子的?

我翻了个白眼,咬了咬牙。

心说管这木楼是什么所在,管这里的到底是人还是鬼,无论静海和尚和王希真要找的是什么宝贝,我来的目的却只是为了寻求能替活尸补充元阳的事物。

想到这里,我坚定了目标。

决定不再管她丑女美女……甚至连小雷也只是盼他自求多福。我只一心找到我想找的东西就是了。

小心翼翼的绕着二楼转了一圈,发现除了丑女的房间,其它屋子竟都是空的。

而且我还发现一个最大的问题,从外面看,木楼明明有三层。

然而,我现在二楼,却没找到通往三楼的楼梯。

既然是楼,那就应该有通往相应楼层的阶梯,谁会单修一层当摆设?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楼梯既然不在回廊里,那就只能是像古代富庶大户修建藏宝阁一样,将通往上层的楼梯暗藏在某个房间内的角落。

如果是那样……

正想着,忽然一只手从背后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我猛一激灵,回过头,看到拍我那人,顿时脱口惊呼:“瞎子!”

我怎么都没想到,身后的人会是瞎子。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悄无声息的来到我身后?

想到现在的处境,我不由得警惕起来,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别想了,是我。”瞎子边说边转动眼珠四下张望,像是才到这里,还不熟悉周围的状况。

“你的处`男是被谁‘吃’的?”我盯着他问。

瞎子一窒,好一会儿才舔了舔腮帮子,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老段他闺女。”

“你怎么来的?”确定他的确是瞎子本人,我更加狐疑。

小雷说过,其他人想要再通过石井来到这里,最少要隔三个时辰,现在最多才一个多钟头,瞎子怎么会来了这里?而且还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二楼?

瞎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皱着眉头说:“是静海老和尚施的降头,我人还在矿井里,来的是生魂。”

“生魂?”

我心里又是一惊。

如果不是被幻觉迷惑,我可以肯定,眼前的瞎子就是本人。

在和降头术有过一系列接触后,我也相信高明的降头师有能力将自己和其他人以另一种形式送到不同的地方。

但让我觉得毛发悚然的是,瞎子说自己是魂魄离体,可当他说话的时候,我却能感受到他口中呼出的温度。

“那个老秃驴,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瞎子咬牙切齿的说:“先让你这阳世恶鬼和小雷这个羊倌打前锋,然后再用降头术令我生魂出窍过来探明路径……这老屁`精,真他妈不是东西!”

瞎子是真火了,不然不会骂出这么脏的字眼。

我本来对静海和王希真还有怨愤,可听瞎子一说,反倒平静了下来。

我说:“有计划是好事,这最起码证明,他们对要找的东西志在必得。只要东西在这里,在拿到东西前,他们应该不会把我们的人怎么样。”

“否则老子做鬼也要他们陪葬!”瞎子接口道。

我有些好奇的问瞎子,他的生魂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瞎子也很疑惑,说只是听到静海念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清醒过来,人已经来了这儿,就看到了我。

两人对视了一阵,同时道:“他在你(我)身上动了手脚。”

两人相对苦笑,都明白这一趟是彻底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了。

有了先前的经历,我并没有对瞎子的魂魄能够呼出温度过多的纠结,而是详细的把我来到这里后经历的情形说了一遍。

瞎子听完,先是满脸狐疑,但很快,他的脸就阴沉的像是快要下雨一样。

“你确定你在井里见到了阴地玄武?”瞎子问。

“小雷是这么说的。”

瞎子阴着脸点点头,“我他妈总算知道屁`精和尚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了。”

“怎么个意思?”我疑惑的问。

瞎子眼珠转了转,“阴地玄武的确有能力将所庇护的家宅送到阴阳界。可被庇护的人家,却不是活人,而是因祸横死,怨念至深的死鬼!”

“死鬼?”我一愣,“那还算个屁的庇护?”

“算,为什么不算?”瞎子翻了翻眼皮,“有的人横死之后,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玄武能直接将这死鬼送到阴间,让他能够轮回,难道不算是庇护保佑?”

我又是一怔,反应过来说:“可这里不是阴间,这里无论人鬼……包括你……你难道没发现你在这里和正常人一样没有区别吗?”

瞎子咧了咧嘴:“发现了,所以我才说老和尚煞费苦心……”

“别废话!”我打断他。

瞎子:“要死鬼、死尸能够和活人一样‘存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利用地火造局,在阴阳交界间,设立一个和阳世差不多的所在。”

“什么意思……”我越听越迷糊。

瞎子也是眉头紧皱,“就是利用玄武神力,再加上阴阳之力,合力打造另外一个‘阳间’。”

不等我开口,他就接着说道:“这种邪局不是能轻易打造的,据我所知,不光要在地火充盈的地方设局,还要想方设法将局中的阴阳气势达到一个平衡点。这么说吧,在这里无论人鬼尸,有一阴,必有一阳,如果少了其中之一,邪局破灭,这里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包括现在的你我,可能就都回不去了。”

“有这么邪吗?”我嘴里问着,心里想的却是丑女和萧雨的警告。

“呵呵……这还不算邪,邪的是想要设立这‘小阳间’,还必须要满足一个条件。”

瞎子苦笑摇头,“那就是必须要用一男一女、一阴一阳两个僵尸妖鬼作为阵眼,而且,这两个妖鬼还必须得是死于火煞,凝聚了滔天的怨气。”

见瞎子苦着脸看着我,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猛然一蹦:“你是说……”

瞎子一字一顿:“五行邪煞——火煞尸!”

正文卷 今晚没更新,过后补上

今天领证结婚,要是能定下心写我就是二百五了。

抱歉,过后一定补上。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尸香

瞎子说完,和我四目相对,彼此眼里全都是纠结的神色。

金面佛、荫木傀、火煞尸、水阴尸、吃土鬼……

五行邪煞外加金刚尸、山灵髦,还是最先从瞎子嘴里听说的。

徐洁这金刚尸就不用说了。

我们已经先后遇上了荫木傀和山灵髦,虽然都是有惊无险,但两人都知道,那中间运气的成分太大了。

现在好嘛,又遇上了火煞尸,而且不止一个。

最主要的是,‘小阳间’存在的根本就是阴阳平衡,就像丑女人和萧雨说的,如果伤害了这里的‘人’,破坏了平衡,等待我们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那屁`精和尚早就计划好,拿咱们哥几个当炮灰了。”

瞎子咬了咬牙,“这趟回去,得让姓王的加钱。”

“光加钱就够了?”我冷冷的说,“好商好量怎么都行,但现在是他们不仁在先,那就不是花点钱就能摆平的事了。”

瞎子阴着脸点了点头,忽然问:“这香是哪儿来的?”

“哦,是那个丑女人交给我的。”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瞎子来的突然,我倒是忘了手里还捏着根线香了。

我把遇到丑女和‘美女’周若水的情形重点说了说。

瞎子听完点了点头,“看来那个丑女倒是没坏心,不然要照你的个性,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弄死几个了呢。”

他突然皱起眉头,盯着我手里的香看了一会儿,“不过我怎么觉得这香怪怪的?”

听他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虽然说瞎子来的突然,我也不能够忘了手里还拿着根点燃的香。关键是这香只冒火不冒烟,而且一点味道也没有,所以我才忽略了。

香,居然没气味……

关键是,丑女让我等到香灭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可小雷说过,玄武苏醒后要等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才会重新沉入水底,那时人才能通过怪异的石池、石井进出这个‘世界’。

这根没味儿的香也就七寸左右长短,怎么可能烧三个时辰?

我也没多琢磨,抬眼看了看天花板,问瞎子:“照你看,通往上面的楼梯应该在哪儿?”

瞎子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忽然间,两人身边的一扇房门里突兀的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本能的想要躲起来,可刚跑出两步,就觉得不大对劲。

声音的确是从门后传来的,像是许多人在叫嚣,可仔细听,声音却并非像是从屋里传出来,而似乎是隔着屋子,从另一边透过来的。

我停下脚步,倒退着回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仔细听。

可耳朵刚贴上去,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猛一激灵,肩膀不小心在门上顶了一下,门居然就开了。

脚步声靠近,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我索性一咬牙,拉着瞎子闪身进了屋。

反手关上门,这才看屋里的情形。

屋子是里外两间,里面是卧室,外边是一间小厅。

和丑女屋子的鄙陋不同,这间套房虽然不大,但里面的陈设都很奢华。

屋里没人,但嘈杂声依旧。

我和瞎子对望一眼,终于知道声音是从哪儿来的了。

小厅靠窗的一侧摆着一张红木圆桌,四把圆凳,窗户上挂着竹帘,嘈杂声就是从窗外传进来的。

所以,两人在门外听,才会感觉声音有些怪异。

我绕过圆桌走到床边,把竹帘掀开一角往外看,不由得就是一怔。

楼下居然就是我先前看到的那个大厅!

在一楼大厅,我只是匆匆一瞥,而且注意力都在小雷身上。

这时才发现,大厅上方居然是镂空的。敢情整栋木楼是按‘回’字形建造,四周是房间,‘回字’的中间上下贯通,而且正中央有一根立柱直通上顶。

瞎子往外看了看,回过头两眼放光的小声说:“这尼玛是窑子(ji院),咱现在待的是包间啊!”

我哪有工夫跟他扯皮,听外面脚步声靠近,急忙招呼他躲起来。

两人才刚各自躲到门后,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跟前。

听声音来的不止一个人,但好在来人并没有进屋,而只是从门口路过,渐渐远去。

“呼……”

我刚松了口气,却见瞎子忽然瞪大眼睛看着我身后。

我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慢慢转过身,就见里间的房门口竟站着一个人!

看清这人的样貌,我头皮就炸起来了。

这个悄无声息出现的女人,竟然是之前在一楼见过的周若水!

刚才只是匆匆往里屋看了一眼,还以为里头没人,哪想到这位‘双面美人’会在里面。

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好漂亮啊……”瞎子吸溜着哈喇子喃喃说道。

漂亮?等你看到她那张秃瓢死人脸再评价吧!

我是真有点抓瞎了,活人不怕,死鬼也不怕,关键是这里的‘人’都他娘的比大熊猫还‘宝贵’,不能碰啊!

周若水本来皱着眉头,盯着我俩面带怒色,可当她看到我手里的香,竟似怔了一下,接着怒色不见,却仍是蹙着眉犹疑的问:“你们是外来人?”

“你……”

这会儿我才发觉她穿的衣服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先前是一身白色纱裙,现在却是一套白色的宽襟棉布衬衣裤,而且她并没有盘头,乌黑的秀发就像瀑布般柔顺的披散在肩后。

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慵懒,根本就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外面脚步声再次响起,很快,就有人在外敲门。

我心里一紧,却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周若水突然快步走到门口,低声对我和瞎子说:

“躲到我房间里去!”

我一愣,但没犹豫,摆手招呼瞎子进了里屋。

先前周若水叫我进她屋,明显是对我有‘想法’,现在有瞎子在,如果她有‘需要’,也可以让瞎子顶一顶,总比招惹更多的麻烦要强。

我和瞎子刚藏好,外面就传来一个男人愤愤的声音:“什么?又不舒服?”

“是。”周若水淡淡说道。

“你总这样,难道不怕主人降罪吗?”男人更加恼火。

我听出来了,这个有些呱噪、总是夹带一股焦躁怨愤的男声就是那个‘山羊胡’!

我和瞎子躲在里面,看不到外边的情形。

‘山羊胡’质问完,没听到周若水回应,只听见山羊胡跺脚咒骂的声音。

忽然,‘山羊胡’问道:“你有没有见到生面孔?”

我的心瞬间一提。

但随即就听周若水仍是那副淡然的口气说:“没有。”

‘山羊胡’又跺了跺脚,脚步声远离。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意味深长的看了瞎子一眼。

“出来吧!”周若水在外面低声道。

刚才乍一见周若水,我就感觉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出是哪儿不对。这时重又回到客厅,再次见到她,我才猛然醒悟过来。

在一楼见到的周若水是个瞎子,此时面前的女人明眸皓齿,显然是能看见的。

再仔细看,前后两人虽然样子一样,但眉宇间的神态和自身透露的气质有着明显的不同。

我蓦地反应过来,这俩不是一个人!

“香是谁给你们的?”周若水看着我手里的线香问。

不等我回答,她就促声道:“想保住性命的话就赶紧把尸香熄了!”

“尸香?”我一愣。

“尸香!”瞎子的反应比我大的多,竟劈手过来抢我手上的香。

“你干什么?”我赶忙躲开。

瞎子急道:“快把香掐了,不然等闻到味道就来不及了!”

“尸香是什么?”我犹疑的问。

瞎子却显得十分狂躁焦急,甚至大喊起来:“快把香掐了……”

喊声未落,他的身体忽然晃动了一下。

紧跟着,竟幻化成一团血雾,原地消失不见了。

“瞎子!”

我正愣神,冷不丁一只手劈手将线香抢了过去。

转眼间,就见周若水已经远远的退到一边,左手拿着线香,右手拇指按着中指对着香头做弹击状,脸却是朝着我,眼中竟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尼姑庵

我急道:“你干什么……”

不等我上前去抢,周若水已经把香弹灭了。

就在香灭掉的同时,一股淡淡的无法形容的香味钻进了我的鼻孔。

这香味实在好闻的很,虽然只有一丝,却直沁肺腑,让我立刻有一种迷醉感。

周若水脸色一变:“你……”

她的嘴唇快速的开合,然而我却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

迷醉的感觉快速的蔓延,很快,我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似的,直至下一秒钟完全丧失了意识……

“公子,看天色就快下雨了,前面像是有户人家,我们过去避一避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鼓。

清醒过来的瞬间,我就觉得眼前猛一恍惚。

等到恢复了视线,就见一个穿着古代衣服的少年站在面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询问的看着我。

“又来了?”

我喃喃自问,却不出意外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很快,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我好像又‘魂穿’了。

这种‘穿越’现象听上去似乎很荒诞,但在我身上却实实在在的经历过不只一次了。

最诡奇的一次就是在东北的绿皮火车上,我不过是睡着了,但醒来后却‘变成’了段乘风,而且经历了他二十三年前在同一列火车上的经历。

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清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有一点似乎能够确定,那就是,现在,我又不是自己了,而是成为了第一视觉的旁观者。

只是,这次跨越的时间幅度似乎大的离谱……

面前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中等的个头,偏瘦,长相却十分的机灵。

特别是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会说话似的。

他的头上梳着个古代人才留的发髻,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短打裤褂,背上背着一个竹制带有遮阳棚的书箱,俨然是一副书童的打扮。

“公子?公子?”他见我没反应,又轻声叫了两声。

‘我’从出神中反应过来,似乎有点不大高兴的问:“怎么了?”

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声调也太柔媚了,明明是男人,说话却像个女人一样麻酥酥的。

这让我一下想起一个人——静海和尚。

我想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却无法控制现在的身体,只能是眉头微蹙的看着眼前的书童。

难道是女扮男装?

我胡思乱想,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又不是拍电影,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女扮男装。

再说了,眼前的书童虽然年纪不大,但凸出的喉结已经相当明显了。

如果是女扮男装,身边又怎么会跟着个正经八百的男书童。

书童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就是一咯噔。

山脚下果然有一栋古老的建筑,虽然只露出边角,但仍能看出建筑的规模不小。

我觉得震惊,是因为虽然看不清那建筑的全貌,但却已经猜到那是什么所在了。

那正是我现在应该所在的木楼。

心里的震撼和疑问并不能影响‘我’的行动。

‘我’似乎并不太在意越来越阴沉的天色,而是一边慢条斯理的往那边走,一边轻声对身边的书童说:“栓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说话就不能小声点,非得那么大着嗓门吗?”

被叫做栓柱的书童“噢”了一声,接着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我’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却“呵呵”一笑,“死孩子,你就是这样,除了那时间,你什么时候敢跟我硬气一回?”

听了这话,我更觉得头发根一阵阵发炸。

不管‘我’现在样貌如何,是什么身份,我都得说,这个声音绝对是我最讨厌的那种。

这声音已经不是单纯的‘娘炮’了,而是让人一听就会联想到一种特殊的职业——公公。

来到山脚下,露出全貌的建筑果然就是木楼。

不过我先前所见的木楼已经有些陈旧了,而眼前的三层楼却是雕梁画栋,红蓝白三色油漆十分的鲜艳。

天边一阵雷声翻滚。

‘我’和栓柱加快脚步,直跑上台阶,来到木楼大门口。

虽然天色阴沉,但此刻却还是白天。

我仔细看了看木楼的门户和整体,心里顿时疑窦丛生起来。

我和小雷进木楼的时候是晚上,并没有太仔细看清木楼的外貌。

这时再看,木楼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而是更像一座庙宇之类。

抬头看向门头,那里有块空白,应该是悬挂牌匾的地方,但却没有匾额。

又一个炸雷响起,‘我’被吓得‘哎呀’一声叫。

惊魂未定,栓柱已经扣动门环,“啪啪啪”敲了起来。

不多久,大门缓缓开启。

“阿弥陀佛,敢问两位施主来小庵有何贵干?”

看清问话的人,我一下子就傻眼了。

大门里出来的,竟是一个穿青袍的光头小尼姑!

小庵?

这竟是一个尼姑庵!

‘我’也是一愣,但并没抬窘迫,而是双掌合十向小尼姑施了一礼,用那种让人浑身掉鸡皮疙瘩的声音轻声说:“师太,我叫周若水,因为上京赶考路过此地,时逢变天,周遭无处可避,所以想要借贵庵堂避避雨。”

周若水?

我头嗡一下就大了。

我终于知道这次是‘穿越’到谁身上了,居然是周若水。

不对。

周若水不是女人吗?

难道真是女扮男装?

如果真是那样,她又怎么会带个男书童?

而且她的声音……

不等我想明白,开门的小尼姑就开口了。

她似乎先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对‘我’说了两个字:“请进。”

我顿时就懵圈了。

这可是尼姑庵,就算这小尼姑看出‘我’是‘女扮男装’,答应让‘我’进去避雨,也不该让书童跟进去吧?

进入大门,穿过门廊,眼前的情形和脑海中的另一副画面渐渐重合起来。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十分的清净素雅。

但我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个寻欢客云集的大厅……

正文卷 第十四章 诡异庵堂

目光流转,打量四周,我更加确定,这院子就是豪客寻欢的那个大厅。只不过木楼是封了顶,中间多了一根立柱。

俗话说见佛拜佛,见庙烧香,在庵堂借宿,自然少不了要添些香油钱。

这本来是理所当然,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进正中的佛堂我就觉得耳朵发闷,浑身发麻,说不上来的难受,连身边的人说话听着都耳鸣。

再看堂上供奉的观音菩萨像,我心里就是一激灵。

这会儿外面的天阴沉的可怕,随时都会降下大雨。佛堂里却只在供桌的两角点了两根比拇指粗点有限的蜡烛。

微弱摇曳的烛火并不能让佛堂显得有多光亮,倒是把供奉在上的菩萨像映的忽明忽暗,不但毫无宝相庄严可言,反倒显得有几分妖气森森的。

最让我感到诡异的是,看到这菩萨像,我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观音像多处可见,可面前这尊佛像给我的感觉却是不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佛像,带给我的都不是宁静祥和,而是一种特殊的、有些压抑的感受……

把香插进香炉,‘我’回过头对栓柱说:“你也给菩萨上柱香吧。”

“啊?”栓柱像是没反应过来。

‘我’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让你上香!你心思在哪儿?眼睛长哪儿了?”

我本来就浑身不舒服,听了这么一尖嗓子,更是脑仁一阵阵发胀。

关键这声音还特么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栓柱回过神来,有些惶恐的拿过香,点燃了朝着菩萨像胡乱拜了拜。

‘我’让栓柱添些香油,却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栓柱犹豫了一下,才从包袱里拿出一角碎银子放进了功德箱里。

走出佛堂,我顿时就觉得身子明显一松快。

可是很快,就又觉察到不对劲。

作为庵堂寺院,这三层的楼宇规模可不算小了。怎么从进来后,除了这个自称慧清的小尼姑,就没见有其他人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会儿的注意力似乎全在栓柱身上,压根没留意有什么不对。

我心里就纳闷,这个周若水不管是男是女,心眼也太小了吧。书童不过是走神了一下,至于跟一个下人这么怄气吗?

慧清在前面带路,我和栓柱跟在后边。

走了没多远,慧清就指着一个房间对我说:施主的随从就在这厢暂住好了。

‘我’明显一皱眉,像是想说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反对。

跟在慧清的身后,沿着走廊越往前,我就越觉得这庵堂有古怪。

除了过于安静,似乎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妖异。

“施主,你今晚就屈居在此吧。”

我回过神来,忙向慧清施礼道谢。

和她目光一对,我不由得心中一凛。

这小尼姑的眼神怎么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她刚才虽然冷淡,却还有几分出家人的气质,这会儿站在昏暗的走廊上,竟直勾勾的盯着我,两只眼睛直放光。那神态简直就像是随时会扑上来把我给吃了一样!

慧清似乎也发觉自己失态,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过身匆匆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回过头来,我心里又是猛一激灵。

刚才我一直寻思庵堂里其他人哪去了,没留意到慧清带我来的这个房间,居然就是我刚进木楼的时候,被两张脸的周若水拉进去的那间屋子!

‘我’似乎很烦躁,快步走进屋,反手把门关了,径直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急促的呼着气。

我看的清清楚楚,这就是那间屋子,在进木楼前,我就是在这扇窗户外边和周若水打了个照面。

只不过,那个周若水眼睛看不见,是个瞎子。

“轰隆……”

一阵炸雷响起,一直蓄势待发的暴雨终于倾泻下来。

‘我’看着窗外的雨幕运了好一会儿气,才回过身,左右看了看,走进里间,走到了床后……

从床后出来,我终于证明了一件事。

这个和我‘一体’的周若水,是个男的。

床后是恭桶,他是站着方便的。

周若水解完手出来后,又回到了外面的小厅,在窗前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雨。

我看在眼里,倒是觉得很有几分古风意境。

入夜,有人敲门,来的仍是慧清,送来了两碟素菜和一碗米饭。

周若水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她几句,等她离开后,立刻关上了房门。

我以为他要吃饭,没想到他却径直跑进了里屋。

他拿出一个包袱,打开了摊开在床上。

看清包袱里的东西,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

轻纱罗裙、发簪头饰……那居然是一整套女人的衣物!

周若水开始一件件解下身上的衣服,露出单薄的身子。

接着,拿起包袱里的衣物穿在身上。

穿好衣服,他随手拿起一面小小的铜镜捧到了面前。

看到镜子里那人的样貌,我彻底傻眼了。

镜中美艳无双的女人,赫然就是我在木楼中见过两次的周若水!

可我‘附身’的周若水明明是个男人,他是有那个的……

周若水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了一番,似乎对自己的模样很满意。这才放下镜子,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酒壶、两个精致的酒杯,步伐款款的来到外间,再次在桌旁坐了下来。

直到这会儿再回想白天的情形,我才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化身美娇娘的周若水是在等人,偶然在尼姑庵里借宿,自然不是在等庵里的尼姑。

他……他摆好酒盏,是在等自己的书童栓柱!

我总算明白周若水为什么那么小心眼,会和自己的书童怄气怄成那样了。

早听说古人盛行龙阳之好……这个周若水,居然有着特殊的癖好,而且还和自己的书童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想到等下即将发生的情形,我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透顶门心。

我遇到的邪事绝不算少,但是这一次的恐惧让我有种想要一头碰死的冲动。

绝色无双的周若水居然是男儿身,他在等自己的书童姘头,等到之后,两人当然不可能只是把酒言欢……

‘死孩子,除了那时间,你什么时候敢跟我硬气一回?’

想到周若水曾说过的这句话,我几乎就要晕死过去。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灯影下,我渐渐不耐烦起来。

“这死孩子,怎么还不过来?”

‘我’蹙着眉头嘀咕了一句,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难不成那死鬼和慧清……”

“今日在佛堂就见他盯着那小尼姑不放,难道他真的……”

‘我’纠结了一阵,开始沉不住气,走到房门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一咬牙,推开了房门。

走廊上一片漆黑,除了这个房间,完全看不到还有别的灯火。

‘我’似乎已经被某种情绪冲昏了理智,迈出门就朝着前面走去。

就在快要接近栓柱被安排的房间时,‘我’猛然停住了脚步。

从换上女装开始,我的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直到这时,才被一种怪异的感觉惊醒过来。

顺着眼角的余光,就见左侧似乎有许多个人影。

勉强转动僵硬的脖子,朝着左边看去,顿时就猛一哆嗦。

挨着左侧就是来时经过的那个院子,此时大雨还在下个不停,院中一片昏暗,但昏暗中却影影绰绰的全是人。

这些人全都是尼姑的打扮,放眼看去,竟不下几十人。

几十个尼姑都面向佛堂,低着头,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院子里,任凭大雨冲淋……

“施主,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森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惶惶然的回过头,就见一个尼姑低着头站在一旁。

‘我’勉强咽了口唾沫,刚要说什么,面前的尼姑却先开口了。

“施主,你这副皮囊好漂亮啊……”尼姑缓缓抬起了头。

看清她的模样,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尼姑居然就是慧清,只不过此时的她眼耳口鼻都在向外汩汩的流着血,一张脸死灰中透着青色,完全是一副死人的模样!

正文卷 第十五章 油皮子

我浑身一哆嗦,本能的就想去身后拿符箓,可这具身体根本就不受我控制。

作为身体的主人,周若水像是被吓傻了,待在那里直愣愣的瞪着慧清。

下一秒钟,他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叫声一出口,我就知道坏菜了。

果然,听到叫声,院子里那几十个尼姑全都把头转了过来。

这些尼姑有老有少,但都和慧清一样,都是一副七窍流血的死人脸。

即便我胆子不小,看到这恐怖的一幕,还是头皮一阵发麻。

而主宰着身体行动的周若水则是再一次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叫,跳起来转身就往回跑。

一口气跑回房间,插上门,背靠在门上筛糠似的哆嗦着。

除了外边狂暴的雨声,屋里就只有急剧的喘息声。

我都怀疑‘自己’下一秒钟会一口气倒腾不上来,就这么吓死过去。

娘的,真要是那样倒是好了。

“砰砰砰……”

敲门声从背后传来,我又是猛一激灵。

“施主,你的皮囊好漂亮,能不能借我用一下。”门外传来慧清阴测测的声音。

周若水靠在门后,竟崩溃的哭了起来,“死孩子,你到哪里去了……”

“哭你娘个头啊,还不快跑!”我在心里大骂。

要是能控制这身子,我铁定先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明明是个带把儿的,到头来除了大喊大叫就只会流马尿了。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不断,而且越来越密集。

那绝不是只有一双手在拍门,是两双、三双……而且敲门的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以至于门扇都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

“啊……”

周若水双手抱头,蹲在门后尖叫连连。

我都快气吐血了。

叫有个屁用,快跑啊!

那些尼姑都是油皮子,她们只要追不上你,你就没事了。

关于油皮子这种东西,我还是在百鬼谱里看到的。

一些修道之人,又或者静养修身的僧道尼之流,经过几十年的清修,自身有了道行,但却因为各种原因惨遭横死。死后阴魂不散,魂不离体,看上去仍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死人毕竟是死人,虽然保留了灵智,身体却还是会腐烂。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必须不断的更换皮囊。

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死尼姑,她们的情形也和百鬼谱中描述的稍有差别。但结合在木楼中见到的‘双面’周若水,我还是能肯定,慧清她们的确是扒人皮的油皮子。

这种东西虽然恐怖,但却只能是在和人有身体接触的时候才能行凶作恶。

这个周若水,怎么就这么‘有女人味儿’呢……

敲门声越发的猛烈,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门扇就可能会被几十双手拍的碎裂。

周若水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也顾不上抹泪了,抬头左右看看,跳起来,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踉跄的跑到窗前,踩着椅子从窗户翻了出去。

慌乱中他没有留意,我却是看到,先前慧清送里的饭菜,竟全都变成了爬虫鼠蚁,那碗米饭更是一碗黄白肥胖的蛆虫,有许多已经爬出饭碗,爬到了桌上。

周若水翻窗出去的时候,手掌膝盖撑在桌上,不知道压爆了多少蛆虫……

就在他翻落窗外的下一秒,房门终于轰然被撞开了。

然而,此刻他已经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只是沿着回廊,拼了命的向前跑去。

一边跑竟还一边猛拍窗户,嘴里大喊着栓柱的名字。

那个书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无论他怎么叫喊都没有回应。

跑到正门的时候,周若水终于放弃了。看着紧闭的大门跺了跺脚,仓惶的冲进了雨中。

这场雨实在来的狂暴,身在其中,完全不辨方向。

周若水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里狂奔,当他再一次滑倒的时候,人还没爬起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伴随着雨声,转眼间,十几号披着蓑衣的大汉策马来到了跟前。

“大哥,是个女的!”其中一个大汉说道。

“还他妈是个美妞呢!”另一个哈哈大笑。

看着数不清的马蹄围着自己环绕,周若水似乎完全吓呆了。直到被一只大手像提小鸡一样的捞到马背上,也还处于一种痴傻的状态。

“干正事要紧!”

将他捞上马的人粗声说了一句,接着就策马向前奔去。

一阵狂奔后,马匹停了下来。

这时,周若水才恍然的回过神来。

抬眼间,隔着雨幕看到眼前的建筑,他不禁浑身猛地一震。

这帮粗暴的大汉,竟然又把他带回到了那间没有名字的尼姑庵!

“大哥!还和以前一样吗?”有人问道。

箍着周若水的汉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雨这么大,赶了半夜的路,兄弟们也都乏了。歇一晚,天亮再回。记住,别他娘的光顾着耍,把能拿的全带上,拿不了的,砸!”

话音落定,大汉们纷纷下马,将随身的刀剑抽了出来。

直到这时,周若水才猛然惊醒,“有鬼啊!”

“嗯?”

大汉们都是一愣。

这会儿我也已经看明白是什么情况了,这些大汉根本就是一帮马贼,是趁着夜黑雨狂,跑来劫掠庵堂的。

“咦,还以为是个哑巴,原来会说话。”马贼老大在周若水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把,笑道。

“有鬼!这庵堂里的尼姑全是鬼!”周若水不管不顾的大叫。

“鬼?”马贼老大一愣。

此刻,在周若水看来,这帮马贼简直就是救星。

他当即就把自己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说完,眼泪汪汪的看着马贼老大。

马贼老大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嘿嘿一笑:“哈哈,没想到还是个奇女子,你倒是聪明,可惜咱爷们儿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兄弟们,干活!”

周若水本来还想辩驳,但嘴唇翕动两下,却没开口。

看来他也看出了这帮家伙的身份,俗话说鬼怕恶人,跟着这帮人,说不定不但能杀灭了庵中鬼尼,还能救出自己的书童。

庵堂大门被撞开,一帮马贼飞身蹿入。

等周若水被马贼老大裹挟进院里的时候,正见一个马贼从一间屋里拖出一个光溜溜的男人。

看清这人的样子,周若水顿时就愣了。

被拖出的这人,正是自己的书童栓柱。

那马贼将栓柱甩进院里,跟着又从屋里拽出一人。

这人同样一丝不挂,却是个样貌平庸的中年女尼。

“大哥,这他娘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庵堂,这老尼姑居然在庵里藏男人啊!”将栓柱和女尼拖出的马贼大笑着说道。

周若水在他的笑声中反应过来,看到一脸惊惶的栓柱,两条柳眉顿时竖了起来,“你……”

“公子!”栓柱也把他认了出来。

可是没等两人再说下去,马贼老大就猛一挥手。

几个马贼立时冲了上去,手中的长刀短剑纷纷招呼在了栓柱身上。

只不过转眼工夫,这‘风流’书童就被砍剁成了一摊肉泥。

周若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连眼睛都不眨巴一下。

这伙马贼应该都是老手,只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把几十号尼姑都揪到了院子里。

借着周若水的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幕,我不禁狐疑起来。

这些尼姑看起来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一个个惊恐不已,瑟瑟发抖,完全就是正常活人的反应。

难道说她们并不是油皮子,而是……

“你们……你们这帮贼尼,竟然装神弄鬼来哄骗于我!”周若水手指着一众尼姑,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尼姑里走出一人,不顾马贼的喝叱低着头来到周若水面前。

“施主,你的皮囊好漂亮,可不可以送给我……”

伴随着阴测测的声音,这人缓缓抬起了头,冲着周若水微微一笑。

看清这人的样子,周若水顿时如坠冰窖。

面前的小尼姑赫然就是把自己接入庵内的慧清!

慧清现在虽然是一副正常人的样子,可周若水还是觉察到了不对。

他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拔腿就想跑。

不料一只大手猛然扯出了他的后领。

“还想跑?”马贼老大哈哈大笑。

“鬼……有鬼……”周若水浑身僵硬的喃喃道。

“有鬼……”我借着他木然的眼光,同样是在心里喃喃说道。

我能感受到周若水心里的绝望。

令他绝望的,不光是一直觊觎他皮囊的慧清,也不是揪着自己不放的马贼。

而是就在他转身想要逃走的时候,竟看到大门外,四个穿着火红衣服的人,正抬着一顶火红的轿子,在雨中脚不沾地的向这边飘了过来!

“关门!”马贼老大猛一挥手。

两个马贼立刻跑过去,同时推上了两扇大门。

大门合拢的前一刻,我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不要……”

“别……”周若水喃喃阻止的同时,我也在心里喊道。

“咣当!”

大门闭合,院子里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娘的,怎么突然这么黑?”马贼老大骂道:“上亮子!”

“老大,雨怎么停了?”黑暗中有人惊异的问道。

话音未落,院子里就猛然光亮起来。

那绝不是普通的亮光,而是一种暗红如血的光芒。

看着面前的马贼浑身被映的一片火红,露出惊恐的表情,‘我’缓缓的转过了身。

雨停了。

原本空荡的院子中间,不知何时竟立起了一根一人难以环抱的铜柱!

铜柱似被火灼烧的通红,那血一般的光焰,正是由铜柱发出的。

再看那些尼姑,在火光的映照下,眼耳口鼻中渐渐涌出污血,露出了一张张死人脸的同时,身体也开始渐渐腐朽,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无相庵

看到这样恐怖的情景,马贼们也都吓呆了。

也不知是哪个“嗷”一嗓子,就有两个马贼朝着大门跑去。

拔开门插,门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两个马贼崩溃的捶着门大喊:“开门!有鬼啊!”

接着,更是抡起刀剑朝着门上砍去。

这时,无论是我本人,还是意识寄身的周若水,已经完全僵住了。

看着忽然出现的铜柱,我隐隐有种预感,大门一关,谁也别想活着从这里出去了。

马贼老大也是个狠角色,惊愕过后,猛一挥手,咬牙道:“怕个鸟,一起上,把这些死秃驴剁成肉酱!”

说完,第一个举起刀向那些尼姑砍去。

其余马贼见状,也都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思冲了上去。

刀砍在尼姑们的身上,她们却并不反抗,更没有伤人的意思,反倒是双掌合十,念起了经文。

马贼们全都红了眼,也不管恶臭的烂肉腐液漫天飞溅,只是不管不顾的要将尼姑们碎尸万段。

我被恶臭熏得惊醒过来,看着面前杀伐地狱般的场景,心里无比的恐慌。

我怎么就觉得,再这样下去,倒霉的不光是这帮马贼,就连我也要遭殃呢?

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幕,我脑大筋猛一蹦。

被砍的像沙琪玛一样的栓柱,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连同那个和他一起被从屋里拖出来的中年尼姑,朝着铜柱的方向走去。

那个尼姑并没有像其他尼姑一样七窍流血,身体腐烂,她也被马贼砍了几刀,但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追砍她的马贼见原本已经死透的栓柱爬了起来,哪还敢对两人下刀,竟“嗷”的一嗓子,一翻白眼,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马贼倒下的前一刻,我看清了他的脸。

我居然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见栓柱和中年尼姑离铜柱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跟着往下越沉越深。

“跟我来!”

一只手突然拉住‘我’的手,低声说道。

转眼间,就见拉住‘我’的竟是慧清。

她和其他尼姑一样,也是七孔流血,包括脸在内,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腐朽成了紫黑色,不断有黑白相间的腐水从身体里流出来。

感觉被拉着的手一片滑腻,再看她的样子,我差点没吐出来。

然而,我意识寄附的周若水似乎已经吓傻了,不由自主的被她拉着向一旁跑去。

一个马贼突然从旁边冲过来,拦住了去路。

他和其余马贼一样,全都杀红了眼,抡起马刀就朝慧清头上砍来。

慧清身子一顿,忽然张开嘴,“啊”的一声大叫!

她的叫声无比的刺耳,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反倒像是某种巨型野兽狂暴的咆哮。

那马贼的刀还没落下来,竟被这叫声震得七窍流血,僵挺的向后倒去。

慧清叫完这一嗓子,像是耗费了很大力气,却仍是拉着‘我’沿着走廊往后跑。

没跑出几步,又一个马贼冲了出来,横刀便扫。

慧清躲闪不及,竟被锋利的刀尖贴着眼睛横划出一道血线。

那马贼也已经疯了,反过刀刃就要再砍。

眼看慧清就要被砍中,‘我’忽然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脚尖一挑,将刚才那个马贼掉落的马刀挑了起来,凌空握住刀柄,先是架住砍向慧清的刀,紧接着反手一刀,竟将那个马贼活活劈死了。

慧清的眼睛明显是废了,强撑着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来不及了,施主,快趴在地上,捂住双耳!”

自打砍死那个马贼后,‘我’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十分果断。

听了慧清的话,立刻扑倒在走廊上,双手捂住了耳朵。

抬眼看向院里,那些尼姑多数已经被砍的肢体不全,有的甚至被削去腐肉,大半副骨骸都暴露在外边。

可所有尼姑却仍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势,念经声虽然含糊,速度却加快了。

马贼们也不知道是砍杀累了,还是心理崩溃,接连瘫倒在了地上。

有几个甚至躺在地上绝望的嚎哭起来。

让我感觉极度惊恐的不是那些尼姑怎么都砍不‘死’,而是原本被砍杀的面目全非的栓柱,随着靠近铜柱,伤口竟已经完全愈合了。

正当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时候,他的一只手已经触碰到了铜柱。

铜柱烧的赤红,手指一碰,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

“啊……”

栓柱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意识,惨叫着想把手缩回去。

可不等他退缩,铜柱内突然蹿出一道暗红色的光焰,像是被火烧红的铁链般,猛地将他和那个赤身的尼姑捆住,扯向了铜柱!

一男一女被紧紧的捆缚在了铜柱上,同时发出尖嚎……

‘我’没再看下去,不能也不敢再看下去。

因为,那非人的嚎叫声直刺耳鼓、直慑人心。

虽然‘我’紧紧的捂着耳朵,把脸埋在地上,也还是觉得整个身子都被震麻了,脑子也快要炸开了,那完全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恍惚的清醒过来。

感觉周围暗了许多,抬头看去,才发现原本赤红如血的铜柱正渐渐黯淡下来。

被火索捆束在上面的一男一女已经不见了,只在铜柱上留下两个灰白色的人形印记。

仔细看,铜柱上类似的印记竟多的数不清……

马贼或跪或躺,都和先前的尼姑一样,七窍流血,没了声息。

再看那些尼姑,腐败的身子竟都变得完好无损,甚至栩栩如生人。

尼姑们三三两两走到马贼身边,双掌合十,低声诵经。

没多久,马贼竟都‘死而复生’,动作僵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木然的朝着大门走去。

大门敞开的那一刻,铜柱彻底失去了火光,接着竟消失了。

下一刻,狂暴的雨水便浇灌了下来。

之前的‘阿鼻地狱’,竟似又变回了佛门清修的庵堂。

“跟我来,快跟我来!”

听到急促的声音,转头就看到一脸焦急的慧清。

她的样子也恢复了先前将‘我’和栓柱接入庵中的样子,只是一双眼睛紧闭,显然是没有恢复。

经历过这场如梦似幻的变故,‘我’又变得呆滞起来,没有立刻跟着慧清走。

也正因为这样,在马贼走尽,尼姑散去以后,我看到大雨中,一个马贼的身影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那个目睹栓柱‘死而复生’,被吓晕过去的马贼。

他竟然因为晕倒,逃过了一劫?

我怎么就觉得,我像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家伙呢?

“快跟我来!”慧清猛地拉了‘我’一把,“去我先前带你去的那个房间,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几乎是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下来到后边的那个房间。

进去以后,看着慧清摸索着关门,我心底再次升起了一股寒意。

“施主,你的脸真的好漂亮,能不能……能不能把你这副皮囊给我?”

慧清缓缓回过头,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在林教授和朱飞鹏、林彤夫妇的那场祸事中,一念之差,我躲过了感受被剥皮的噩运。

但就像是应了一句老话: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慧清一直没有松开拉着我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指甲暴涨,像是小刀般的朝着‘我’划了过来……

“啊……”

我惨叫一声,猛地挺直了身子,全身的肌肉却不受控制的抽搐。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问道。

我缓了好半天,才僵硬的转过头,“是你?”

眼前和我对桌而坐的,居然是一身洁白衬衣长发披散的周若水。

再看四周,才发现我又回到了木楼,回到了二楼的那个包房里。

“你……”

我又盯着周若水,胸口起伏了好一阵才又缓过来些。

刚想再开口,她竟抢在我之前问道:“你不是活人?”

我眼珠转了转,反问:“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周若水面色一变,脸竟红了,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圆眼睛问我:“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使劲闭了闭眼,睁开眼缓缓的说:“你被慧清扒了皮,你的皮在一楼慧清的房间里,那么……你现在是鬼?”

周若水咬了咬嘴唇,点点头,“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问。

周若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声吐出三个字:“无相庵。”

“无相庵……”我喃喃重复了一遍,“这里以前真是尼姑庵?”

周若水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我:“你知道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知道我是谁?”

我眼神闪动,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的确和他共同经历了一段让我终身难忘的经历,但对于他本人和无相庵的认知却仍不足十分之一。

周若水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

可不等他开口,房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了。

来人站在门口,指着我大声道:“果真有生人来此!”

“是你!”

看到这人,我顿时瞪圆了眼睛。

这人居然就是我之前觉得眼熟的那个死里逃生的马贼。

只是他如今身穿锦袍,下颚蓄起了山羊胡,我一时间没有把这两人联想到一起。

“等来了,终于等来了!”

‘山羊胡’似癫狂般的浑身颤抖,“终于等到最后一个阳世生人了……主人……他来了……他来了!”

听他大喊大叫,我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可潜意识告诉我,任凭他继续的话,我绝没好果子吃。

心念一动,我猛地站了起来。

哪知道这山羊胡子虽然兴奋,却油滑的很,一见我起身,立刻转身往外跑,“主人,你就要圆满了,我也要……”

我正心惊肉跳的想要追,‘山羊胡’的喊声却戛然而止,接着就听一人低声喝骂:

“去你大爷的!”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又见月白长衫

我愣神的工夫,就见一个大胡子拎着‘山羊胡’的后脖领子把他甩了进来,反手关上门,“祸祸,你没事吧?”

“大宝!”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窦大宝也瞪圆了眼,两眼放光的看着周若水:“咦,超级古装大美女!”

我看了看晕死过去的‘山羊胡’,愕然的问:“你怎么来了?”

“瞎子回去以后把这里的情形说了一遍,我怕你有闪失,就先过来帮忙咯。”窦大宝说。

见他肩上斜挂着挎包、浑身湿漉漉的,我忍不住问:“你怎么来的?”

“跳到井里,一直往下游,看到那个红眼睛大王八,再往上,出了水面,就到这里了。”

“就这么简单?”我听得目瞪口呆,“那大王八没咬你?”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怎么也都没超过三个时辰的时限呢。

窦大宝摇头,“没有,那伙计虽然长得丑,但是很温柔,就看了我一眼,没跟我多交流。”

我狐疑不定,他继续说道:“瞎子把这里的事都说了,静海和尚说,时间没到,只有我能先过来。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过来了。”

看着他胡子拉碴的大脸,我一阵感动:“其他人没事吧?”

窦大宝又摇了摇头:“没事儿,老和尚承认耍了手段,但不承认是存心害我们,就只说事态紧急,过后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他忽然两眼放光的再次盯着周若水:“这美女是谁啊?”

“潘潘没来?”我斜眼看着他。

窦大宝明显一激灵,回头偷摸的看了看,扭过脸说:“没有,老和尚说现在只有我能来,其他人只要下井,就一个字——死。”

他指了指地上的‘山羊胡’,“瞎子说你在二楼,我一上来,就见他在窗外鬼鬼祟祟的往里看。这孙子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说什么要报告主人,我就先把他打晕了。”

“打的好!”

我也顾不上和他多说,转眼看了看周若水,目光顺势落在桌上的那支线香上。

不等我开口,周若水就说:“这线香中暗藏着尸香,如果是鬼,闻了就会想起生前的事,会怨变;如果是鬼尸双身,闻到香味就会尸魂分离;活人闻了这香气,会人魂分离,魂魄再不能回到体内。”

“尸香应该是她给你的,她为什么要给你这支香……”周若水看着我的眼中闪过一抹迷离:“你到底是什么人?藏在其中的尸香明明已经引燃了,你为什么不受影响?”

“你也闻到了?你为什么没有怨变?”我反问。

见周若水神情苦涩,我叹了口气,“其实你在被慧清扒皮后,就已经绝望了,在这种地方,你就算有怨,又能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一咬牙,隔着竹帘指着窗外:“你的情郎栓柱被马贼砍杀后,和一个尼姑一起被炮烙在了那根柱子上。”

我又一指还在昏迷的‘山羊胡’,“他是当年的马贼之一。”

周若水吃惊中神情更加疑惑。

我说:“当年的事我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后来你经历了什么,这木楼里又有什么玄机。我可以不问,你可以不说。不过,我相信你就算在这里变成了‘女儿身’,所过的生活,也不是你想要的。”

周若水浑身一震,怔怔看了我一会儿,眼神一闪,猛地转向窦大宝:“你们总共来了几个人?”

不知道怎么,听他一问,我心里就猛一激灵,下意识的扭脸看向窦大宝。

窦大宝抿了抿嘴:“都说了除了你和先前那小家伙,就只有我了。瞎子就只是来探路的……”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着从包里扯出一团白布:“祸啊,老和尚说,要你把这件衣服换上,他说你来了这里,就是鬼!”

此刻,我虽然还勉强思索,但脑子实在已经乱了。

接过窦大宝递来的那团布,抖开了见是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低头闻一闻,再想想窦大宝转述的话,脑海中似陡然划过一道闪电,顿时清明了不少。

我把袍子随手一丢,转脸问周若水:“能不能借你的房间用一下?”

周若水虽然还有些发懵,但现在的他却有着相当的果断,当即就点了点头。

我走进里屋,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上了那身民国装的月白长衫。

静海让窦大宝带来的那件袍子我一闻就知道,那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要我换上死人故衣,无非是看穿了我阳世恶鬼的身份。

在这木楼里,必须是一阴一阳的存在,看来静海不但对这里早已有了充分的了解,而且也窥破了我阳世恶鬼的身份,一早就布划了整个局面啊。

妈的,老子不是第一次做鬼了,何须穿你那死人衣服。

“你……你不是生人!”周若水指着我道。

窦大宝看了我一眼,瞳孔骤然一缩,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对啊,他本来就不是人。”

周若水低眼快速思索了一下,无比果断的问我:“你们究竟来了多少人?”

不等我回答就急着说:“梵鲸楼内有一阴必有一阳,如果你们不能够阴阳平衡,很快就会被主人发现!到时候不光是你们要死,我也会……”

见她没再说下去的意思,我挑了挑眉毛:“梵鲸楼?不是无相庵吗?”

周若水一愣,喃喃道:“无相庵……已经很久没人知道这个名字了……”

事实是,这一番对话和行动全凭直觉,相信他和我一样,大脑深处也还一片混沌,只是下意识的为了摆脱某种禁锢的领域而率口相对。

所有的对话都是为了尽快摆脱迷离的漩涡,但却根本都没碰触到中心点。

我正思索着该怎么继续和周若水交流,窦大宝却突兀的问他:“哎!美女,你们这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啊?”

我一愣。

周若水的反应却是强烈的很,身子猛一震,缓缓看向我俩:“宝贝?”

窦大宝:“对啊……”

我拦了他一把,迟疑了一下,沉声对周若水说:“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们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

我咬了咬牙,索性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找一样东西,如果能找到……”

我又一犹豫,但随即又一咬牙:“无论找不找的到那东西,我都答应送你去轮回。”

“轮回……”周若水身子一震。

“我叫徐祸,是个阴倌。”

“阴倌……徐祸……”

周若水刚恍惚的说了一句,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真的能帮我离开这里?!”

我和窦大宝都被吓了一跳,转眼一看,见被五花大绑的‘山羊胡’竟不知怎地吐掉了塞嘴的布团,歪在地上双目灼灼的看着我们。

“我靠,这都能挣开,你牛13!”窦大宝愕道。

“你是阴倌?”‘山羊胡’扭动身子,拱到我脚下,一双眼睛神经质的仰面看着我,“你能来到这里,还不会被其他人发现……你真有本事?真能带我走?”

‘山羊胡’的苏醒和反应实在太出乎意料,以至于我和窦大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是来找宝贝的?宝贝……”

‘山羊胡’五官耸然,激动不已,“你们要找的应该是他娘的……”

“住口!”

喝叱他的竟是周若水。

‘山羊胡’似乎已经失控,不管不顾的大声说:“我帮你们找宝贝,你们带我走!我再也不要留在这里,我宁可死!”

我又是一愣。

正踌蹴着该怎么周旋,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就见本来还一脸茫然的周若水,眼中突然汩汩的涌出了两道黑色的血液。

与此同时,他原本美轮美奂的皮囊也开始快速的收缩,从不同的部位裂开了无数道血口子……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偷天换日

只一眨眼的工夫,周若水已经变成了一副没有皮肤,血淋淋的模样。

“妈呀,这大美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窦大宝吓得一哆嗦。

“不要扒我的皮!把我的皮还给我!”周若水瞪着两只没有眼皮的眼睛环顾四周,嘴里喃喃的说道。

我从愕然中惊醒,“她怨变了!”

看到桌上的线香,我抢先一把攥在了手里。

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也低估了这尸香的厉害。周若水也闻到了香味,只是我的反应是即时而奇异的,他的反应却是慢了一步。

“现在怎么办?结果了她?”窦大宝边问边把杀猪刀拿了出来。

“先别动手!”我急忙阻止他。

见周若水外貌虽然起了变化,却站在原地只是茫然的说着要找自己的皮,我心中惊疑不定。

片刻,我猛地转向‘山羊胡’:“她不是鬼?她也是油皮子?”

‘山羊胡’像是也吓傻了,只是恍然的看向我,竟没反应。

这时,周若水的眼仁开始一阵阵的往上翻,越来越多的露出惨白的眼底。

我暗叫糟糕,他一旦彻底怨变,就会丧失理智的伤人,想杀他容易,可一旦杀了他,那这楼里的局势势必出现无法预料的变化。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周若水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害了,他那时不过是个有着特殊癖好的书生,没有任何的修行,死后又怎么会变成油皮子呢?

“赶紧做决定吧,不然等她眼睛一变就麻烦了!”窦大宝急着说。

见周若水白眼珠凸显的越来越频繁,我略一思索,一撩长袍,快步走到他面前。

周若水眼睛再次上翻,黑眼仁完全不见,只空余两个白蜡丸似的眼珠。

他双手猛地抬起,张开没有嘴唇的嘴巴,嘶吼道:“把皮还给我,我要杀了你!”

这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右手一翻,将一张符箓向她甩了过去。

符纸贴身,周若水向前扑的身形猛然一顿。

很快,他贴着符纸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顷刻间又变回了先前的美女模样。

他的眼仁翻了下来,明如秋水的眸子闪烁两下,惶然的看着我:“你……你真是阴阳先生?”

我点点头,“你在这里待的太久了,我现在就送你去轮回。”

“不行!”

“不要!”

‘山羊胡’竟和周若水同时叫道。

‘山羊胡’急道:“梵鲸楼里的尸魂都是有数的,他如果走了,我们都会被主人责罚的!”

周若水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理智,看着我,脸色惨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说的没错,进了这栋楼,我的命就已注定。我若走了,其他人就要遭殃,到时孽债缠身,我不但无法`轮回,更要进地狱受苦。”

“你当年只是来这里避雨,并没有做过错事,如果有债,不应该是你来承受。”我深吸了口气,“告诉我,这些年,你有没有害过其他人?”

“没有!”周若水果断的摇了摇头。

他目光转向窗户的方向,像是想说什么,但咬了咬嘴唇,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就好,放心去吧,祝你来生得偿所愿,做个千娇百媚的美娇娘。”

我笑着说了一句,并拢二指按住他额前符纸,快速的念诵起法诀。

‘山羊胡’脸色一变,大声道:“来人……”

“去你娘的!”窦大宝飞身过去一脚踹在他脸上,顿时把他踹的晕死过去。

周若水双目在符纸后愣愣的看了我一阵,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话。

我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念出了最后一句法诀,“再见!”

周若水闭上双眼的同时,我已经快速的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打开盖子,贴在了他前额上,再次念诵起一段生涩的法诀。

符纸飘落,周若水倏然睁开了双眼。

“耶?”窦大宝瞪大了眼睛,“祸祸,你的法门不灵了?她怎么还没走?”

“嘘……”我示意他先别说话。

周若水恍然的看了看四周,目光回到我身上,“你……我……”

我上前一步,盯着她的双眼低声说:“你还想不想再见大双?”

“啊!”

“想的话就听我的,暂时顶一下。”

‘周若水’眼珠转了转,急忙点了点头。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藏魂棺,抿了抿嘴唇,把小棺材放回了包里。

“什么?她是萧雨?”窦大宝像是嘴里塞了个灯泡,好半天合不拢。

我看着他点点头,“在这里一定要维持阴阳平衡,没了周若水,一定要有另一个阴魂顶上。”

窦大宝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往前凑了一步,“祸祸,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你这样做等于是在颠倒阴阳,完全违背了阴阳先生的法则。”

我舔了舔嘴唇,翻着眼皮说:“我他娘的就是个阴倌,是个半吊子,就会些野路子。我就是为了保命,这有错吗?”

窦大宝愣了愣,甩了甩头:“道理是没错,可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做像是……像是瞒天过海,偷天换日呢?”

“徐祸!”

周若水……不,是萧雨急步走到我面前,绝美的五官纠结,似乎要哭出来了,“这样不行,这身体……”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目光往她身下扫了一眼,顿时也有些尴尬。

“现在权当是你帮我,等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帮你。”我只能这样说。

萧雨倒是果决,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时,被窦大宝踹晕的‘山羊胡’再次醒了过来。

“来人……”

“你再喊一声试试?”窦大宝攥着杀猪刀冲了上去。

我背对着‘山羊胡’朝萧雨使了个眼色,转过身看向‘山羊胡’。

‘山羊胡’也看到了萧雨,只不过在他眼里,萧雨还是先前的周若水。

“她……她没有……”

我耸了耸肩:“我只是个半吊子阴倌,能让他恢复神智已经不错了,超度他……呵呵,我有点高估自己了。”

‘山羊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神采,眼珠转了转,惊魂未定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是不知道,这楼里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可怜人,都是无辜的……”

“这楼里有什么宝贝?”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山羊胡’一下来了精神,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捆束,居然像条蛆似的扭动着来到我脚下,急切的说:“是不是我告诉你宝贝在哪儿,你就肯帮我离开这里?”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发誓?”山羊胡道。

我又点了点头:“我发誓,只要你肯说,我就帮你离开这里。”

‘山羊胡’吁了口气,点头道:“好,我说!你们有没有看见窗户外面,大厅中间那根柱子?”

窦大宝走过去,撩开竹帘往外看了看,回过头:“看见了,怎么着?那是孙猴的金箍棒啊?”

“不是!”山羊胡摇头,“老实告诉你们吧,这里除了我以外,根本就没有活人。”

他目光闪动,瞥了‘周若水’一眼,“包括他在内,这里所有人都是尸嵬,也就是你们说的油皮子。”

我目光转向‘周若水’,“油皮子都是需要换皮才能活着的,这里哪有那么多人皮给他们换?”

‘山羊胡’身子扭动了两下,略有些兴奋的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这里以前不叫梵鲸楼,而是一座庵堂,名字叫无相庵。后来来了一只妖鬼,将这里占为己有。那妖鬼带来一件宝物,那宝贝可以让生尸永固,活尸永存,甚至连阴魂都有可能还阳……”

窦大宝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哪儿那么多废话?现在只要告诉我们,妖鬼是干嘛地,在哪儿;最重要的是宝贝到底是啥,现在藏在哪儿!”

‘山羊胡’慌忙点头:“是是是,那妖鬼……也就是这里的主人在哪儿,我们谁也不知道。”

“你找死!”

“别别别!”见窦大宝又要抬脚,‘山羊胡’急着扭动身体向后缩,“那妖鬼来无影去无踪,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宝贝是一颗珠子,是凤凰胆!这里的‘人’之所以都能像活人一样,就是因为那颗珠子!那颗珠子现在就在……”

刚说到这里,窗外猛然射入一道火红的光焰,透过竹帘,直射进了‘山羊胡’的眉心。

‘山羊胡’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双眼鼓出,僵直的倒在了地上。

窦大宝蹲到他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靠,死了!”

我撩起长衫前襟,走到山羊胡身边,盯着他看了看,顺着他僵死前抬起的手臂看向挂着竹帘的窗户。

“他好像在告诉我们,宝贝在什么地方……”窦大宝说。

我点头:“他说了柱子……要按他手指的方向,宝贝应该在……”

“在上面!”

“在柱子顶上!”

我和窦大宝同时说道。

窦大宝站起身,指了指‘山羊胡’的尸身:“不是说这里要阴阳平衡吗?他现在死了,这里会不会有变化?”

“应该不会,他是这里唯一的活人,自身阴阳平衡,死活不会影响到这里的局势。”

我眼珠转了转,一个箭步来到窗前,掀开竹帘一角,顺着中央的柱子看向顶端,“凤凰胆……这宝贝我要定了,谁敢跟我抢,我要谁的命!”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尸香遍地

“凤凰胆是什么?”窦大宝愕然的问我。

“凤凰胆又叫雮尘珠,是地母所生的万年古玉,酷似人眼,通体如火,万毒不禁,补阳去阴。凤凰胆中蕴含着火炎精华,是天地间一等一的极阳之物。”

我放下帘子,回过头深吸了口气,“我也只是听瞎子说过,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窦大宝怔了怔,猛然醒悟过来:“如果有了凤凰胆,那小包租婆不就没事了?”

“所以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这宝贝。”我咬牙道。

窦大宝和我对视一眼,抬脚在‘山羊胡’身上踢了一脚,“刚才那道火光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死?”

“他死不死关我屁事!”我眼睛通红,一把扯过‘周若水’,“你是这里的人,想要离开,就帮我!”

‘周若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好!”

三人出了房间,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一段,窦大宝嘘了口气,低声问我:“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我回头看了看,一把揽住他和周若水……不,是萧雨的脖子,低声在两人耳边说了几句。

萧雨显然不习惯我这样的‘亲密’,扭了扭脖子,窘迫的挣脱我闪到了一边。但仍是朝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

窦大宝眨巴眨巴眼,点点头说:“就这么定了,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想要去拉萧雨的手,却被萧雨嫌弃的躲开。

眼见两人离开,我拱了拱腮帮子,转过身,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

“砰砰砰!”

“谁?”屋内传来一个酥媚入骨的声音。

“我!”我压着嗓子应了一声。

门插声一响,我猛地用肩膀顶开门,一脚跨进去,抬手掐住开门那人的脖子,将她怼在墙上。

“你……”

这人只说了一个字,随即就瞪圆了眼睛。

看着她眼中映照的亮点火光一闪即逝,我深吸了口气,稍稍松开手,缓缓的说:“为什么要给我这根香?”

我把烧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线香举到丑女人的丑脸前。

丑女人窒了窒,猛地打开我的手,冷笑:“你没死,算你命大。”

“呵呵。”

我冷笑,朝后退了两步,就势把线香凑到桌上的烛火边。

“别!”丑女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看得出,她是真的怕了。

“好啊!”我点点头,“那你告诉我,凤凰胆在哪儿?”

丑女眉心明显一蹦:“你找凤凰胆做什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阵,沉着道:“我要我爱人陪我一生一世。”

等我把我和徐洁的事说了一遍,丑女愣愣的看了我片刻,抽了抽鼻子,盯着我说:“凤凰胆的确能令活尸永恒,但你一定带不走。”

我和她对视一阵,点点头:“我一定能带走。”

说着,猛地把线香凑到了烛火上。

“别乱来!”丑女惶然色变。

与此同时,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我身后斥道。

随着一股炙热的灼烧感从肩后袭来,我左肩猛地一缩,把点燃的线香咬在嘴上,推开丑女,朝着大门冲了过去。

“啊!”

一声怒吼伴着一团光焰追至。

我飞身而起,一脚踹碎房门,跳了出去,脚尖一落地,拔腿就跑。

“抓住他!”热浪自身后卷来的同时,一个声音怒道。

‘果然是你!’

我心里说了一句,脚下更加快了速度,朝着楼梯的方向跑去。

“抓住他!”

随着这喝声,原本空荡的走廊上骤然多出十几条身影。

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衣黑裤,一副黑口冷面模样,揸开双臂向我扑了过来。

可这时我嘴里咬着的线香,香味已经截止不住的往外冒。

随着我的跑动,扩散的整个楼道里全都充斥着诡奇的味道。

原本扑向我的黑衣人,一沾染了香味,立刻变了面孔,狰狞的朝着我身后扑去,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却又化成了一道道黑烟弥漫散去。

“你在干什么?!”

我的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半男不女的声音。

我稍稍一窒,矮身躲开一个黑衣人的扑击,边往前跑边从嗓子眼里道:“静海!你敢骗我,我让你得不偿失!”

传入我耳中的的确是静海和尚的声音,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和我通话,一字一句就在耳边:“快把那根香灭了!不然你就回不来了!”

跑到楼梯口,我猛然纵身,一边沿着扶栏下滑,一边从嘴里拿下线香,大声道:“别他妈跟我扯蛋,我在这儿,就按我的来!”

说完,人已经滑到了楼下。

这楼梯口正对着一楼大厅。

人一落地,大厅中数十双眼睛已经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点点头,把手中的线香晃了晃,再次咬在嘴上,拔腿朝着一边跑去。

“混蛋!你坏我好事!”静海和尚的声音在我耳畔骂道。

‘懒得理你!’

我在心里回了一句,沿着回廊,绕着一楼大厅飞奔。

口中线香的味道越发浓烈,随着我的跑动,渐渐弥漫到整个大厅。

“还说什么?下去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喝道。

“时辰未到,现在下去……”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道。

“去你妈的!”

“你……”

“王希真!如果我兄弟折在下面,我刘炳愿拿师传寻龙尺陪葬地下三千尺,也让你王家十世不得翻身!”

……

“好!下!”

“小神鞭……”

“我要去找傻大宝!”

……

都来了吗……

静海,王希真,瞎子……傻潘潘……

都来了嘛……

此刻,我口中线香发出的气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大厅。

无论是厅中豪客,还是曲迎奉承的女子,全都异动起来。

“阿弥陀佛!”

“我二孩还在家呢,我要回家!”

“我在东边山头还拴了个大个的人参娃,我得去抓它!”

“老吴家儿媳妇和老李家女婿有苟且……”

“啊?”我边跑边愣,转眼看着混乱作一团的大厅,完全不知所措。

眼看原本寻欢作乐的一群人混乱起来,我抽个空隙停下脚步。

左右一瞄,瞅准一个空隙,朝着中央的立柱飞奔,猛跑几步,攀了上去……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半身女人像

瞎子和潘颖等人的声音就像是即时通话般的传进了我的耳朵,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但却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状况。

我在这头的举动打乱了静海的计划,同时瞎子和潘颖在那头也暴走了。

虽然不知道阴地玄武是否已经龟息,可听动静,静海和王希真这两个‘幕后主脑’已经被瞎子和‘大背头’给推下来了。

“大爷的!”

尸香缭绕中,本来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一个豪客突然拍案而起,可是瞬间就像是被定格般,一手按着桌子,怒目而视,人却是一动不动了。

紧跟着,更多的‘人’暴跳起来,却也都和他一样,转瞬变成了定格的‘木偶’。

再看先前那些陪酒的风`骚女子,反应也大多类似。

尸魂分离!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从来到这里,我的鬼眼已经分辨不出人鬼尸身,现在看来,这大厅里的,竟都是活尸。

我虽然看不到鬼魂的存在,但尸香弥漫间,也能想到,原本寄附在尸身上醉生梦死的魂魄,此刻都已经脱离了……

我盯着中央的柱子,抬眼向上看了看,‘噗’的吐掉嘴里的线香,飞奔过去,猛地飞身而起,抱住立柱快速的向上爬去。

哪知就在我攀附上柱子的同时,另一道身影也从另一个方向飞奔而来,跟着攀上了立柱。

“小雷!”我大吃一惊。

跟着爬上来的这人的确就是小雷,不过这会儿他的脸上多了一个形状古怪的面罩。

面罩是鱼唇的形状,将他自鼻子以下半张脸全都紧紧包裹住,乍一看就跟一个人长了张鱼嘴一样,显得十分诡异。

小雷只是向我眨了眨眼,就一言不发的,像只猴子一样快速的向上爬去。

我心里一惊,急忙也跟着向上爬。

只不过转瞬间的工夫,本来还算‘平静’的下方,突然就又出现了许多人影。

这些‘人’和那些‘定格’住的人是一般的形象,有男有女,有年纪大的,也有年轻的,和虚张声势的肉身不同,这些后出现的‘人’一个个全都显得戾气冲天,暴怒不已。

我在上面看得既心惊肉跳,又难掩狂喜。

那些根本就是从尸身内分离出来的魂魄,这木楼里竟聚集了这么多的活尸。

关键是魂魄分离后,即便我没有了鬼眼,还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那些分离出的阴魂,不得不说,木楼内蕴含的阳气已经到了诡异莫名的地步。

更关键的是,这阳气不但能养尸,还能养魂……

立柱虽然直通上顶,但我从小就上蹿下跳野惯了,很快就即将爬到上顶。

这时,从下往上看,已经能够看到柱子的顶端隐隐透出一抹暗红色的光彩。

见小雷加快了速度,我急忙拉了他一把。

“怎么了?”小雷用眼神向我询问,神情显得急不可耐。

“别碰那东西!”

‘为什么?’小雷疑惑的看着我。

我说:“但凡有宝的地方都会有机关,哪怕是天地造化的宝贝,也会有天造地设的守护,更何况这东西明显是人为放在上面的。哪是那么容易被你拿到的?”

小雷眼珠转了转,用目光询问:‘那该怎么办?’

“不管上边,去三楼!”我想都没想就说。

小雷愣了愣,抬眼向上看了看,眼珠转了转,朝我点了点头。

说是这么说,可事到眼前,我真有些失了方寸。

本来按照先前的计划,我准备先沿着柱子爬到顶,然后竭尽全力纵身跳到三楼。

可从下面看起来,以柱子为中心,楼层从下往上呈树冠状,看上去柱子离三楼的围栏很近。

但到了上面才发现,两者间的间距竟不下十米,就算是爬到上顶,也是很难纵身飞跃过去的。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我也实在是太自以为然了,竟把‘视觉差距’这样重要的因素忽略了。

小雷似乎没想那么多,甚至像是忘了我刚才的叮嘱,仍然继续向上爬。

我有点急了,紧追了几步,想去拉他,却见他猛地停了下来,仰面看着什么东西,像是惊呆了一样。

从我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他所看见的,我只觉得不对,赶忙又快速的向上赶去。

就在快要爬到他身边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他看到的景象。

浑身一震,差点没松开手脚,从柱子上直摔下去。

这看似杵天杵地的柱子是自下而上呈锥状的,最下面要两人合抱,越往上越细。

从下方看,柱子似乎是直顶住上顶。

到了跟前才发现,柱子的顶端距离屋顶还有大约不到一米的距离。

然而让我感到震惊的,并非是立柱特异的杵立,而是在立柱的顶端,有着一个和真人差不多大小的,像是铜铸般的半身女人像!

这个女人像在下面是绝对看不见的。

此刻,我和小雷接近上顶,从下往上,就见那半身女人像赤膊着,似低眉垂眼的正往下看着我俩。

最让我感觉诡异的是,这铜像的两只眼睛是两种不同的颜色。

左眼暗红似快要熄灭的木炭,就那么低着眼往下看。

右眼却似一汪碧蓝的海水,没有瞳孔眼仁,扩散的让人找不着聚集的焦点。

小雷仰头呆看了片刻,蓦地低头看向我,伸手就要去摘脸上的面罩。

我虽然不知道他的‘鱼嘴面罩’有什么玄机,但还是下意识的按住了他的手,朝着他摇了摇头。

两人就这么攀着柱子对望了一阵,突然,就都觉得周围不怎么对劲。

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我忍不住悚然一颤。

大厅里原本还算璀璨的灯火这会儿竟全都已经熄灭了,下方变得一片昏暗。

先前那些影影绰绰的鬼魂已经看不清了,反倒是那些原本似蜡像雕塑般的男女尸身,竟在此刻抬起了头,一双双眼睛全都变成如半燃烧的木炭般暗红,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上面……

再往上看,我才回过味来。

下面的灯光早已灭了,此刻我和小雷凭借的光亮,竟是由半身女人像的两只眼睛散发出来交织汇聚的亮光!

‘现在怎么办?’小雷用眼神向我询问,显然他已经没了主意。

我仰面看了看铜像微微斜向下‘窥视’的脸,看着她暗红如火的左眼,勉强压制住心里的悸动。

转眼看向一侧,却又忍不住想骂街。

柱子顶端和三楼的围栏虽然有一定的落差,可直线距离实在太远。

单靠自身的弹跳力,是无论如何都跳不过去的。

下面是被搅乱了,人特么也上来了,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小雷似乎通过我的神情看出了大致的状况,眼珠微微一转,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根一扎多长、黑漆漆的铁管子。

他将铁管对准三楼一边的围栏,手指一动,就见一条银色的丝线从管子里射了出去!

见银丝缠绕在围栏上,小雷立刻将铁管一甩,抖出一截‘丝线’,像是甩缰绳般的凌空甩了两圈,奋力一挥,连着管子头的银线便在柱子上环绕两圈,管子重又落回了他的手里。

见小雷朝我努了努‘鱼嘴’,我忍不住干咽了口唾沫。

侧过身,把一只手搭上银线摸了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五股筋的钢丝!

以这种钢丝的牢靠,别说是一个人了,就算是一头大象也能经受的住。

怪不得都说羊倌一行是诡盗之尊呢,今天总算是见识了。

我没再犹豫,朝小雷点了点头,顺手背包上摘下一枚平时用来挂钥匙的登山扣,往铁丝上一扣,一咬牙,两脚一蹬立柱,沿着倾斜的钢丝朝着立柱外滑去……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阴佛

我前脚翻过三楼的栏杆,小雷也已经跟着滑了下来。

他一落地就回头盯着柱子上顶,喃喃的说了一句:“好东西啊……”

“那是什么?”我对半身铜像赤红的左眼印象尤其深刻,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凤凰胆?

小雷刚想回答,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急忙捂住了他的‘鱼嘴’。

我发现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柱子顶上的半身女人像,竟然把身子转了过来,用它那一红一蓝两只诡异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边。

我不禁想起了周若水被超度前对我说的那句话,心里一阵激灵过一阵。

我朝小雷摇头,示意他先不要打那铜像的主意,也尽量不要开口说话。

要说这楼里的人,无论是‘山羊胡’还是丑女人,没有一个不透着古怪。

到目前为止,我只相信唯独周若水在被超度前说的话,他实在没有骗我的理由。

小雷虽然年轻,但绝不是冲动的人。

他也看出了铜像的诡异,虽然还明显觊觎所谓的‘好东西’,但很快就收敛心神,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注意力从铜像身上转移的缘故,铜像眼睛的光很快黯淡下来。

这一来,原本昏暗的三楼更加不能看清事物。

见小雷从包里拿出个火折子一样的细管,我连忙阻止他点火,“在这里尽量别用明火。”

之前王希真配备给我们的装备包被我留在了石井外,不过我还是拣了些认为用得上的放在了自己包里。

我拿出一根荧光棒,用力一掰,顿时发出了鬼火似的绿色荧光。

朝小雷使个眼色,几步来到离我们最近的一间屋子门口。

透过门扇上的窗格朝里一看,两人扭脸对视,彼此的眼中都是隐藏不住的惊恐。

这是一间大约三四十平米的屋子,屋里看不到多余的摆设,但是屋子里却站满了人!

一眼看去,竟有百十个那么多。

这些人全都赤条条的,不着寸缕,一个个微微低着头,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关键是,这些人都没头发,全是光头!

我不由得想起了‘附身’在周若水身上时,在无相庵中看到的场景。

难道这些就是那时庵里的尼姑?

我没有停留,示意小雷去下一个房间。

连着看了几间屋子,里面竟和第一间一样,也站满了光头光身子的人。

我鸡皮疙瘩大片大片的炸了起来。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太瘆人了。

我虽然对佛家没什么研究,可也曾游览过几家禅院寺庙,通常寺庙的楼阁顶层,不都是用来存放经书之类的嘛,怎么这里会是这样一番诡异的景象呢?

“那间屋里有东西。”小雷忽然低声说道。

我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间屋子。

那间屋从外表看和其它房间似乎没什么区别。

我看了他一眼,和他一起快步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正想往里看,手里的荧光棒突然灭了。

我想再拿一根,可手还没伸进包里,突然,房门‘吱呀’一声,竟自己打开了。

屋里黑洞洞的,看不清有什么。

我摸到一根荧光棒,刚想点亮,忽然间,身后传来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我浑身一悚,下意识的转过头,就见中间那根立柱上的铜像,竟然也跟着把身子转向了这边,似乎正在暗中注视着我们。

看来它是盯上我们了。

我在心里说了一句,一咬牙,还是掰亮了荧光棒。

荧光的照射下,我终于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这居然是一座佛堂,中间的佛台上,竟供奉着一尊观音大士的法相!

看清佛像,我不禁浑身剧震。

这观音像我见过,闻到尸香后,我‘附身’在周若水身上,和书童一起进入无相庵的时候,慧清领我们去上香朝拜的,就是这尊观音像!

看着高高在上的佛像,先前有过的那种古怪感觉更加强烈。

这观音像绝不是什么好路数,而我,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同一种感觉的塑像。

我见过的佛像有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的呢……

“这里怎么会有阴佛爷?”小雷忽然惊愕的说道。

“什么?”我一愣。

“这是阴佛,是死魂汇聚的佛爷!”

小雷瞳孔收缩,一脸惊惧的喃喃道:“怪不得会有小阳间这样的存在,是阴佛勾引了地火……”

“你在说什么?什么是阴佛?”我隐约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周若水在被超度前,曾对我说了一句很是古怪的话:要活着离开此间,必须收敛世间阳气,不露阳间明火。

所以我一直都不让小雷多说,为的就是让两人少暴露阳气。

显然,小雷的鱼嘴面罩也有着能够改变气势的作用,否则形势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虽然不知道小雷所说的‘阴佛’是什么,可我却感觉到,周若水对这楼里的情形也是所知有限,就算完全按照他的话去做,也未必就能得保平安。

这不知道何年何月由何人建成的诡秘木楼,蕴藏的秘密实在大到让人难以想象。

我正想问清楚小雷究竟什么是阴佛,忽然间,大脑一阵莫名的恍惚。

“轰隆……”

狂暴的雨声夹杂着雷鸣将我惊醒过来,定神一看。

我仍是身在佛堂内,但门外的情形却出现了变化。

透过大门,就见佛堂竟不在三楼,而是在地面。

门外,居然变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院落。

外面下着暴雨,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茫然的站在雨中。

无相庵!

我很快反应过来。

我这是又‘回到’了当年周若水和书童到过的无相庵。

院子里的男人,是那个死中逃生的马贼,也就是后来的山羊胡!

怎么会这样?

正茫然间,大门忽然敞开了。

四个红衣人抬着一顶火红的轿子,足不沾地的飘忽到了院中。

“咦!居然还有一个活的!”轿子里传来一个兴奋的男人声音,“他居然没死,他竟能挨过梵鲸鬼啸!”

“你,想怎样?”一个柔媚动人的女人声音在轿子里问道。

“你没看到吗?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你……你到底想怎样?不是说好了,我们这趟回来,是要收拾了这里的残局,一起去阴司轮回的吗?”女人急道。

男人:“轮回?我们害了那么多人,什么时候才能轮回做人?下地狱?做畜生?不,不不,我不做畜生,我要做人!”

“我们说好的……”

“什么说好的?!”男人似乎有些癫狂,“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就要被炮烙处死!死了还要做妖鬼……我们费尽心思,杀了那么多人,为的是什么?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还要去受那轮回之苦?”

女人沉默。

死里逃生的马贼似乎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愣愣的站在雨中不知所措。

轿中男人突然说道:“萱儿,我不想再受苦,你帮我!”

“你,你要我怎么帮你?”女人动人的声音哀婉道。

“你不是想去轮回吗?我不拦你,但在那之前,你把这颗凤凰胆吃了,这样你的妖鬼之身就可以留下来,为我造势镇局!”男人的声音似癫狂道。

“你要我吃凤凰胆?”女人声音发颤,“我是水鬼啊……”

“那又怎么样?”男人打断她,“就是因为你是水鬼,所以你才能和极阳凤胆阴阳交融。这样玄武才会以为我们还活着,会把这里的一切带到阴阳界。”

男人越说越是激动:“由你镇局造势,玄武移位,又有梵鲸鬼啸,阴佛庇佑……我就可以脱离六道,在三界间永远活着!”

没听见女人回应,男人又换了副柔和的声调:“萱儿,你没有错,我更没有错。我不过是爱上了你,结果呢?你被浸猪笼,而我就被私刑炮烙,这公平吗?莫说漫天神佛,就算是阴司阎王,又何曾开过眼?我知道你是水鬼,可你既然已经决心去轮回受苦,为何不为了我牺牲一次?我知道那样你会很痛苦,可一时的痛苦,就可以让我们各自得偿所愿。你洗涤罪孽重入轮回,我就留在阴阳界,过我想要的生活。”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百千蜡佛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马贼像是才从梦里醒来似的,颤颤巍巍的问道。

这本来是很无稽的一个行为,可轿子里的男人居然很‘和蔼可亲’的回答说:

“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你可以走了。”

马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拼了命的撒丫子向外跑去。

四个抬轿子的红衣人都像是对他视而不见,一个个动也不动的低着头站在原地。

很久很久……

大约有一壶茶的工夫……

男人都在轿子里劝着女人。

说来说去,无非是让那个叫萱儿的女人答应自己,吞下凤凰胆,为自己镇局守势。

萱儿终于经不住纠缠,答应了。

也就在这时,洞开的院门外,踉跄着走进来一个蓑衣凌乱的身影。

来的还是那个侥幸活下来的马贼,他精疲力尽的问,自己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低垂的轿帘后很快传来男人的回应:

你是想在这混沌迷茫中老死,还是想永生不死的活下去?

马贼几乎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第二个答案。

于是,下一秒钟,火红的轿帘无风自动。

一道人形的红影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一阵风般的卷到马贼面前,狞笑一声,附着进了他的身体。

轿帘落下的前一刻,我看到轿子里竟还有个绝色无双的女人。

那女人一脸惨淡的呆呆注视着前方,张开嘴,将一颗赤红色鸽蛋大小的珠子吞了下去。

轿帘再次飘开,女人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

走进佛堂,走过我身边,双膝一曲,在佛前跪了下来。

这个比周若水还要美上数倍的女人,开始弯下腰,一下一下的朝着阴鹜的佛像磕头。

她白皙的额头每一次都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咚”一声响。

就这样,不知道磕了多少下。

她终于颤颤巍巍的直起了腰,双掌合十,对着佛像喃喃说了一句话。

我就站在旁边,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朵里。

我忍不住身子发颤,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在心里快速的扩散。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动一下的力气都似乎没了。

这个叫萱儿的女人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

猛然间,她睁开了眼,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竟然蹿出两股炽烈的火焰!

“啊……”

听到她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的惨叫,我不由得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妖鬼,

顾名思义,是修成了妖的鬼魅。

按照百鬼谱中记载,妖鬼和普通的鬼似乎没有太大的不同。

无非是法力高一些,而且,能够和人一样,有着相同的感觉。

这种近乎于人的感官,对于此刻的萱儿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她才在我心肝震颤、早已模糊的视线中缓缓起身,踉跄着走出佛堂,走到了院子的中间。

这时,那个马贼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过他还是摆出一副关切的神态,却难掩目光灼烈的盯着萱儿。

直到萱儿像尊塑像般的凝立在院子里,最终消失了身影……

“我艹!”

“怎么了?”一个声音在耳畔惊愕的响起。

我浑身一激灵,整个人回到了现实中。

小雷扒住我的胳膊,惊恐的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才发现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抬眼看了看高台上的佛像,转过身,呆呆的看着柱子顶端的半身女人像,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又过了一会儿,我扭脸看向小雷,不自主的喃喃道: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活着的人,比死了的,更可怕……”

“啊?”小雷显然没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但他没有追问,而是急切的说:“这里的局势绝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仍然戴着那副鱼嘴似的面罩,样子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不过,我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只眼珠转了转便说:“走!”

两人刚刚走出佛堂,突然间,身后竟传来一阵低声诵念经文的声音。

我浑身一震,猛然回过头,就见那尊高高在上的佛像,竟然出现了无数道龟裂。

诵佛的声音,却不似从佛像里发出,而是由四面八方的空气中传来一样。

“怎么会这样?”小雷有点慌了。

“走!”我拉了他一把,本能的朝着来时的那根钢丝跑去。

没跑几步,就觉得不对劲。

下意识的一扭脸,隔着窗格看到身侧房间内的情形,我浑身的血顿时就凉了。

屋子里原本站满了赤`身`露`体的人,那些人本来都是低着头,背对着门的方向。

此刻,这些人竟都缓缓的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看到这些人中,不光有尼姑,还有男人。

每个人都光着头,而且眉眼五官中全都有血流出来。

这些七窍流血的‘人’,无论男女,全都微微低着头,双掌合十在胸前,一副虔诚拜佛的模样。

可每个‘人’都瞪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睛,人还没完全转过来,目光已经朝向了门外的我和小雷。

让我感觉遍体生寒的是,我发现这些人并不是真的人,而像是一尊尊由白色的蜡塑造的蜡像。

然而,他们的五官面貌,乃至身体的所有细节,都和真人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

“啊……快跑啊!”小雷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我比他好不了多少,跟着便跑。

可没跑出几步,又忍不住扭脸朝一个房间里看了一眼。

恰巧看到一个正转过来的‘蜡人’的样貌,我瞬间就呆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师父说过,阴佛很邪的,别要什么宝贝了,快跑吧!”小雷回头拉我。

我反手拉住他,隔着窗格盯着那个‘蜡人’,感觉气短的都难以呼吸了:

“我……我认识他……”

我看到的这个‘蜡人’,居然就是在‘附身’周若水时,亲眼见到被烧死在铜柱上的那个书童……栓柱!

他和其他‘人’一样,一丝不挂,双手合十,低着头,向上翻着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我们。

而站在他身旁的,赫然就是和他一起被烧死的那个中年女尼姑!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雷几乎快要崩溃了,“我们什么都没动过啊!”

“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喃喃说了一句。

眼见屋里的‘蜡人’全都转过了身,再看看中央的立柱,我一咬牙:“跳下去!”

“不行!”耳畔猛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喊。

“静海!”

“不要下去!”静海和尚的声音中透着惊恐,“你先别动,让我好好想想,这里……这里的情形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要按照我的想法,就要不顾一切的从楼上跳下去。

可听了静海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传来的话,我只能是停留在了原地。

在这之前,我所有的自信都建立在我个人的揣测,还有包括和静海、王希真的对立上。

到了现在,我才发现,这木楼里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可以肯定,静海似乎能够通过某种渠道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眼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有感觉,只要行差踏错一步,我和小雷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我只能停下来,等着老和尚的指示……

小雷使劲咽了口唾沫,转眼看向我:“你……你有没有听到……有流水的声音?”

我一愣。

竖起耳朵仔细一听,转动僵硬的脖子,缓缓的扭过头。

诵念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成百上千人同时发出的一样。

在这诵经声中,我看到房间里那些光身子的‘蜡人’,竟真的像是蜡遇到高温一样,开始慢慢融化,顺着地板门缝,朝着外边流了出来……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人油尸祭

看到‘蜡人’融化,我全身的汗毛根都炸开了。

让我感到惊恐的并不是眼前恐怖的一幕,而是‘蜡人’融化的同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味道。

这种味道并不刺鼻,但由于所学专业,我还是一下子分辨出这是什么气味了。

“是人油!这些不是蜡像,是人油融铸的!”我声音不由自主的发颤。

如果这些‘人’都是用人的油脂浇铸的,那得是烧死过多少人,才能制作出这些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蜡人’啊……

眼见融化的人油像是潮水般从各个房间涌出来,小雷彻底懵了。

我勉强反应了一下,拉了他一把:“回佛堂!”

这人油虽然未必就对活人有伤害,可要是沾在身上,那还不得糟心糟一辈子。

各个房间融化的人油都朝着屋外围栏的方向流了过去,佛堂里并没有‘蜡人’,所以倒成了唯一一块清净的所在。

可当我和小雷跑进佛堂的时候,本来出现无数龟裂的佛像,佛身的泥块已经开始崩塌坠落。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的诵经声也已经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本来应该十分祥和的声音,听在耳中却让人五内翻腾直想呕吐。

这时,我耳边再次传来了静海的声音:

“把佛像带走!”

“我艹……”

我强忍着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敢情老和尚一直口口声声说的‘宝贝’,竟是这佛像。

这观音像少说也有两米多高,我怎么给你带回去?

再说了,佛像已经开始崩塌了,难不成要我把崩裂的碎泥疙瘩打包带回去不成?

“你快看!”小雷忽然说道。

我赶忙扭过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就惊呆了。

观音像本来是一尊土培泥塑的立像,十分的巨大。

此刻,泥塑崩塌,里面竟又露出一尊同样形态的佛像来。

这尊佛像也是站姿,却只有两尺来高。通体黝黑,黯淡无光,看上去非但没有半分慈悲祥和的感觉,反倒散发出一种阴鹜的戾气。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感觉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佛像了。

我把徐洁从杜路明的大屋带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尊生铁佛。

眼前的观音像虽然和生铁佛形态不同,但明显也是生铁铸造的。

两者间,更是散发出相同的气势。

“快!把佛像带走!”静海急不可耐的声音再次传来。

“麻痹的,我带你祖姥姥。”

我低声骂了一句,要不是这妖里妖气的老和尚,我也不至于莫名其妙经历这一遭。

不过骂归骂,都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不达成他的愿望,这趟可就白来了。

我当即跳上神台,脱下外衣把铁观音像包了起来。

刚跳下来,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歇斯底里的的男人狂笑:

“哈哈哈哈哈……千佛异动,百尸祭祀,我段无涯终于要得逞大道,成为鬼中仙了!”

我浑身一震,一个箭步蹿到门口。

隔着围栏,就见‘山羊胡’正站在二楼的栏杆边,张开双臂,状若癫狂的大笑着。

鬼仙?!

脑海中浮现出在无相庵中看到的亦真亦幻的情景,我又惊又怒。

第一眼见到山羊胡,他就是一副急躁不堪的状态。

从言行穿戴看来,再配合先前这里的情景,他似乎就是这里的管家,或者说是‘龟公’更来的贴切。

这样一个人,我本来是决计不会放在心上的。要说更加在意的,应该是他口中所说的,梵鲸楼里的主人才对。

直到在周若水的房间里,他说自己是这楼里唯一的活人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不对。

无论是无相庵还是梵鲸楼,恐怕存在了都不止几百年了。就算他是当初马贼中唯一的幸存者,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等到在这佛堂里,我再次‘回到’当年的无相庵,目睹了后来发生的情景,一切就都明白了。

他或许真的是这楼里唯一的‘活人’,却早已不是当年的马贼。

他是那顶红衣鬼轿中的其中一人,是一个名叫段无涯的妖鬼,他附着在山羊胡的身上,并且哄骗自己的女人——另一个名叫萱儿的妖鬼为自己镇局造势。

他才是这楼里的主人。

只是我没想到,他打造这妖楼的目的,竟是妄想成为鬼仙。

山羊胡……不,段无涯显然也看到了我,抬头狞笑道:

“还以为只是个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凡人,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有些道行的,竟能够触发这里的镇局,哈哈哈……可算是我的造化到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哈……”

“你?鬼中仙?哈!你也配!”

我猛然抬手指向立柱顶端的半身女人像:“她是叫萱儿吧?”

段无涯笑声戛然而止,错愕道:“你怎么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冷笑:“我可以不问无相庵为什么会变成梵鲸楼,但我从没听过,有哪个利用自己女人做局的下三滥混账货能够得逞所愿的。如果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小鬼都能得道,那这世道就不存在公平了。”

这时,融化的人油已经沿着地面向楼下流去,很快就在我们之间形成一道粘稠透明的帷幕。

再看楼下原先寻欢作乐的‘豪客’和陪伴的女子,却仍是僵立如木雕泥塑,只是抬着头,瞪着一双双炭火般的红眼睛看着上方。

想来这些不同朝代的活尸鬼魅,应该就是被段无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拢聚在这里,用来进行所谓的百尸祭祀的。

“大局已定,无论你是什么人,都改变不了事实。你注定要成为这梵鲸楼内登仙局中的祭品!”段无涯似乎豁出去了,表情森然的咬牙切齿道。

我正想嘲讽他两句,忽然,就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说道:

“阿弥陀佛,痴心妄想的人我见的太多了,痴人说梦的鬼倒是头一次见!鬼仙?就凭你?哈哈……真是笑死个人了!”

我一愣,顺着声音一看,就见二楼的另一边出现了几个身影,正是静海、王希真和瞎子等人。

“祸祸,大宝呢?”潘颖扯着嗓子问我。

“他没事!”

瞎子站在静海身后,把手中的寻龙尺朝我晃了晃,微微点了点头。

段无涯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狰狞的表情:“来的越多越好,你们全都变成尸鬼,给我做阵局中的祭品吧!”

说着,两眼一翻,眼眶内竟透出两团火焰。紧跟着,身旁闪现出了四个身材高大,红衣似火的人,朝着静海等人就扑了过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静海冷冷说了一句。

我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丫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妖鬼,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老子这么多人,会怕你……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忽然就听静海接着快速的说道:“我们走!”

说完,竟一抹脚,不管不顾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你大爷!”瞎子忍不住骂了一句,“小神鞭,快跑!”

事实是静海这一下反转,弄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除了王希真一直以他马首是瞻,就连他随身带的保镖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瞎子招呼出口,四个红衣人已经快要冲到潘颖身边了。

这会儿潘颖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瞎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跑回来救援。

我在上边看的心急如焚,一咬牙,就想直接穿过二楼的人油幕墙跳过去。

可就在这时,潘颖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撑开了一直抱在怀里的五宝伞,同时嘴里哇哇大喊:“祖宗保佑!”

喊声未落,就见伞里猛然蹿出四道黑色的煞气,分别迎着四个红衣人就冲了上去!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还有一只鬼

山羊胡子段无涯把四个‘红衣人’放出来的时候,我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只是情况紧急,我也没来得及细想。

这会儿才发现,他的嘴角居然带着一丝奸诈的笑意。

可是很快,随着五宝伞中蹿出四道黑气,他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这时我也已经看清,从伞里出来的四个‘人’分别是鬼鸮三白眼,山灵髦杨倩,还有一个用两只手捧着脑袋的是白长生。

最后一个,就是潘颖的祖宗,狄金莲了。

这四个大鬼一现身,就一刻不停的朝着四个红衣人扑了过去。

眨眼间,竟是硬生生将四个‘红衣人’冲散了。

我看的心惊肉跳,这才明白,四个‘红衣人’应该是火煞幻化出来的,同时也反应过来,段无涯不是普通的妖鬼,而是五行邪煞之一的火煞尸!

瞎子曾说过,在这里造局坐镇的火煞尸有两个,段无涯是其中之一,那另一个……

我下意识的看向柱子顶端的半身女人像。

“小子,这里就要被地火焚毁了,快拿上佛像,走人!”楼下传来静海尖声呼叫。

“我艹你大爷!”我也顾不上他年纪大了,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口。

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这透着十足妖异的木楼究竟是什么所在。

静海明显是知道内情的,但却从头到尾没跟我们说明,而是使伎俩糊弄着我们为他做事。

如果不是因为瞎子和潘颖硬把他和王希真推下了石井,恐怕我到死也要做个糊涂鬼。

到了这会儿,他竟然还只顾着佛像……

也合该着潘颖这二货有二货的福气,关键时候,她那个祖宗还真没掉链子,领着伞中其余三鬼,瞬间就把四个‘红衣人’给秒杀了。

再看段无涯,哪儿还有半点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两眼喷火,满脸的暴戾。

我猛地醒悟过来,他刚才放出四个‘红衣人’,未必就是想利用火煞害死潘颖他们。

瞎子说过,木楼存在的基础是阴阳平衡,‘红衣人’作为木楼中的一份子,一旦被毁灭,木楼可能就会出现巨大的变化。

就现在段无涯的反应来看,他显然没想到,四个火煞被灭,五宝伞中的四个超级恶鬼却在短时间内弥补了空缺。

而且,我发现在冲散了四个‘红衣人’后,狄金莲她们四个都各自出现了不同的变化。

其中最明显的是白长生,这个断头鬼,竟然不再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了。

“哎哟,早知道这伞这么宝贝,我还跑什么啊?”静海居然又带着王希真他们跑了回来。

我差点气得吐血。

这老秃驴,敢情是看清了局势,才不想和四火煞正面冲突的。

“嘿嘿……嘿嘿嘿嘿……”段无涯突然怪笑起来。

笑声中,竟化作一团火红的光焰,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但没等他飞蹿出多远,回廊的一端便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那个丑女人!

段无涯化为人形,脸上带着残酷的狞笑,脚下不停的向丑女人靠近。

看着他森然的表情,我立时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了。

我急着对丑女人大喊:“快跑!他要破坏这里的局势,他要杀你!”

话音未落,段无涯已经走到了丑女人面前。

他回过头朝我嘿嘿怪笑:“你倒是聪明,你猜的没错,她本来就是要被拿来点火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弄这么个丑的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的女人回来?”

他扭过脸看着丑女人,眉眼间露出极度的厌恶,“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想你死?只要你死了,就代表着我成功了,我就能够成为不受阴间管束的鬼仙,再也不用躲在这楼里了!”

奇怪的是,丑女人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反倒是默默的看着他,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使得她原本丑怪的脸,看上去竟有几分恬淡的美。

看着丑女人一副藐视生死的样子,我脑子里突然回想起一段话。

见段无涯伸手去抓丑女人的胸襟,我脱口道:“别伤害她,她是萱儿!”

段无涯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回过头瞪着我:“你说什么?”

“我看到过当年的事!马贼被杀以后,你附身在了那个侥幸活下来的马贼身上。你让萱儿吞下了凤凰胆,让她为你镇局……她是水鬼,你居然让她吞极阳之物,阴阳在她体内交融,你知不知道那样她比下地狱受刑还痛苦?”

我双手抱头,使劲甩了甩,抬眼盯着段无涯,“萱儿吞下凤凰胆后,在佛前说了一句话,你没听见,我听到了!”

段无涯明显有些失神,喃喃的问:“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的佛,保佑我的爱人能有善果,若能轮回,还让我回到这里,和他一起经历这一世未尽的因果。”

我的身子不自主的发颤,“你觉得她丑,可你应该记得她的声音的?萱儿的鬼身为你镇局,但她的魂魄已经轮回了。不知道过了几世,她才再世为人,她回来了,她回来是想陪你!她回来后一直在陪着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但进入木楼后断断续续经历的片段,在这时竟意外的在我脑海中组合成了一帧帧似有实质般饱满的画面。

“你……”

段无涯抬眼朝立柱的顶端看了一眼,回过头瞪大双眼盯着丑女人,“不可能……不可能的!我那么对你,你怎么可能还回到这里?你明明就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女,所有人都嫌你丑,把你当怪物!你只能像丧家犬一样一个人苟活在山林里!我把你带回来,养了你几百年,是因为……是因为……”

“她不丑!”

我忍不住大声道:“我是法医,也就是你们说的仵作!她的样子不是先天的,那应该是用胶泥敷在脸上,用火烧,才会变成这样的!”

关于这点,我一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那么做。

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段无涯浑身剧震,其余人,包括狄金莲、杨倩等恶鬼在内也明显有所触动。

“阿弥陀佛,问世间,情为何物……”静海和尚双掌合十叹气道。

可是不等他说完,段无涯就猛地一挥手,双眼赤红的瞪着丑女人,语气却是十分的轻柔:“你真是萱儿?”

丑女人淡然的看着他,丑陋的双眼中透露出复杂的神色。

“萱儿,你……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段无涯一只手抚摸上了丑女人的脸颊。

突然,他的手猛然下滑,掐住了丑女人的脖子。

另一只手紧紧的揪住了丑女人胸前的衣襟,目光透着神经质道:

“你记不记得我当初是怎么死的?我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他们就把我送官……你被浸了猪笼,你死的不算惨吧?我呢?那个官是疯的,他居然把我绑在铜柱上,用火烧我……”

段无涯扭过脸,朝我以及身后不远处的静海等人快速的扫了一眼,又转回头对着手里抓着的丑女人,换了一副商量的口气:

“萱儿,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知道我为你受了多少苦。我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只差一步了!你帮帮我,再帮我一次好不好?你死了,还能再去轮回;你死在这里,引来地火,千佛诵经、百尸祭祀,我就能成为鬼中仙。我会记得你,等到你转世,我就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放你妈的屁!”

潘颖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明知道你不是东西,轮回了还是要来找你,你还想害她?你是人吗?”

“如果引出地火,这里其他人还可能有轮回的机会,引发地火的引子就会化为飞灰,永远不可能在存在于世了!”瞎子咬牙道。

“阿弥陀佛,段施主,以你的做派,真是佛也发火啊!”静海少有的面色愠怒道。

所有人都愤怒的时候,段无涯却仍是‘深情’的注视着丑女人。

丑女人默然了片刻,忽然浅浅一笑,抬起双手,在段无涯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推开他的手,朝着栏杆走去。

“你别傻!他一直在骗你!”潘颖最沉不住气,冲上去想要拉她,却被狄金莲手一挥拦到了身后。

“别这样!”一直跟在静海身后,像是跟班小弟般的王希真突然开口道:“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

丑女人对所有人的话都置若罔闻,走到围栏边,隔着已经逐渐开始稀落的人油幕布看向下方,嘴角露出一丝恬淡的微笑。

看到她这副表情,我心就是一沉。

完了,她这是铁了心了。

大宝,萧雨,哥几个这趟能不能活着出去,全靠你们俩了!

看着丑女人低头向下顾盼,段无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小雷忽然低声对我说:“徐哥,伞里飞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我一愣,下意识的朝着潘颖看去。

就见她举着的五宝伞中,正有无数一丝丝似无形似有形的气蕴正从张开的伞中飘出来,朝着‘大厅’中央立着的柱子顶端飘去。

我恍然了一下,回过神来,眼珠转动看向仍戴着鱼嘴面罩的小雷,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的说:“伞里还有一只鬼……”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梵鲸地火

随着伞中气蕴的扩散,我的意识突然恍惚起来。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清明。

可这时我却惊诧的发现,周围的景物竟然全变了。

木楼不见了,我所处身的,竟是一片不知是什么朝代的闹市。

我完全懵了,虽然隐约想到这种情形应该和五宝伞有关,但身在一个陌生而久远的朝代,瞎子等人也都不在身边,还是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走!快点!”

一声暴戾的呼喝将我从彷徨中惊醒过来。

转过头,就见到让人错愕不已的一幕。

一队穿着盔甲的古代士兵,正挥舞着鞭子,押着几十个被铁镣锁着的男女朝这边走过来。

而被押解的‘犯人’,居然都是穿着僧袍的僧侣和女尼。

这些僧尼僧袍褴褛,面容肮脏,显然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从他们麻木的神情和凶神恶煞的兵丁看来,这或许是他们走向生命终点的最后一段路程。

我不禁大感疑惑,要知道历朝历代对佛教都是十分尊重的。或许偶尔有些个不守戒律的僧尼遭官府法办,可也不至于这么大规模的处置僧侣尼姑啊。

“呵呵,全都是死心眼,咎由自取。”一个稍显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顺着声音回头,就见墙根旁,一个破衣烂衫,乞丐模样的人正满眼嘲讽的看着路过的押解队伍。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妇人从乞丐面前经过,从一个纸包里拿出一张油饼,放在了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乞丐连忙一脸感激的道谢。

老妇人走过,乞丐急忙抓起油饼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那个老妇人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押解僧尼的队伍叹了口气,“阿弥陀佛,造孽啊……”

话音未落,乞丐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她向兵丁大喊:“她是佛家余孽!她是佛家余孽!”

只喊了两声,就有两个兵丁冲了过来,询问了几句,就把那老妇人用锁链锁了起来。

乞丐捡起老妇人掉落的那包油饼,缩头缩脑的跑到一个兵丁跟前,先是陪了个笑脸,然后腆着脸问那兵丁,举报佛家余孽是不是有奖赏。

那兵丁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搭话,迈步就往前走。

乞丐却是不甘心的跟在后面继续讨赏。

结果惹的那兵丁烦了,回过身就是好一顿鞭子。

“打的好,怎么不打死这狗孙子呢。”我低声骂了一句。

这会儿我已经认出乞丐的身份了。

我虽然没见过他的样貌,但却认得他的声音。

他就是日后的山羊胡…段无涯。

天色渐晚,市集的人相继散去,天开始下起了雨。

被抽的遍体鳞伤的段无涯缩在一片屋檐下咬牙切齿的吃光了油饼,抹了抹嘴,恨恨的说道:“这笔账佛爷记下了,有朝一日道爷飞黄腾达,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佛爷?

我心里越发疑惑起来,难不成段无涯之前是和尚?

狠话是撂下了,但他吃的那顿鞭子实在是太重了。

勉强挣扎着出了市集,没走多远便昏倒在了雨中。

许久,一辆马车匆匆路过,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马车里的是一个好心的富户,看明状况,就让车把式把段无涯抬上车,带回家中救治。

我在旁边看着这一切,越发肯定,这是一场梦境。

在这里,似乎根本没有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只有事态的发展。

段无涯的伤势一天天好了起来,收拾一番,也有了些人模样。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留在了富户家里,起早贪黑,干起活来倒真是卖力。

富户和妻子都是良善人,见他手脚勤快,便拿他当自家人一样对待,从不当下人看。

直到有一天,富户带着段无涯外出,出门时晴空万里,神清气爽。

可是三天后,暴雨倾盆的下午,段无涯却背回了富户的尸身。

段无涯涕泪横流的向主母哭诉,说主人为了及早回家,冒雨赶路,路过一条山溪,不慎失足落水。他虽然竭力抢救,还是没能救回主人的性命。

“麻痹的,可是个极品狗东西。”

我分明看到是他鼓动富户冒雨赶路,路过山溪的时候亲手把那富户推下水的。

害死救命恩人,仅仅只是个开始。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段无涯时不时的表示对富户的追思悼念,对守寡的主母更是极尽所能的安抚照顾。

都说日久生情,这本是人之常情,事所难免。

时过三年,这家的主母终于是情难自禁,和朝夕相伴的男人成就了好事。

女人对男人死心塌地,但这样的感情在当时是绝不被允许的。

于是,男人就开始怂恿女人变卖了家产,和自己去异地改换身份继续生活。

可算盘打的再精细,也还是出了意外。

直到段无涯和女人被押进大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走漏风声。

直到这天傍晚,有人到牢里来探监。

这人只问了段无涯一句话:

你还记得那一年,在东城门给了你一张油饼,却被你送入大牢活生生断送了性命的妇人吗?

这人临走前头也不回的沉声说了一句:那是我义母,她是个好人,可惜好心喂了狼。

转过天升堂,段无涯一被押上大堂,就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发现高坐在官案后的,正是昨晚去监牢探视自己的那个人。

惊堂木落定,那人口气淡然的宣判,女人交由富户所在的村庄保长惩办。

转而面向段无涯,口气变得冷酷的近乎疯狂:

“商时有炮烙之刑,除此之外,本官真想不出还能怎么处置你。”

当男人被手臂粗的铁链紧紧捆束到赤红如血的铜柱上时,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

随着这声惨叫,我眼前又是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木楼里。

“你刚才怎么了?”小雷愕然的看着我问。

我摆摆手,示意他先别多问。

低头一看,就见原本绝决的丑女人,正回过头,满眼愤恨的瞪视着不知所措的段无涯。

“祸祸,出什么事儿了?”潘颖忍不住大声问我。

不等我开口,就听丑女人撕心裂肺的喊道:

“天……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是你,是你害了我的丈夫!”

段无涯浑身一震,跟着竟露出狰狞的神情:“是又怎么样?事到如今,谁也不能阻挡佛爷的好事,你们全都要死!”

说着,猛然抓住丑女人,将她甩出了围栏。

这时融化的人油早已经在一楼汇聚成水潭模样,先前那些僵立的尸鬼都已被淹没头顶。

虽然不知道丑女人落入人油尸潭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从段无涯的疯狂来看,那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杨倩!”狄金莲突然喊了一声。

与此同时,就见一个身影奇快无比的蹿到段无涯身边,翻过栏杆,硬是伸手将被甩出去的丑女人捞了回来。

看清这人的样子,我顿时就傻眼了。

居然是潘颖!

好一阵我才反应过来,伞中五鬼里,山灵髦杨倩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存在。

狄金莲刚才喊那一声,是对她下了指示。

杨倩关键时刻附身在了潘颖身上,所以才在千钧一发间将丑女人抢了回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帮忙,我快撑不住啦!”潘颖呲牙咧嘴的喊道。

瞎子反应过来,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

“谁也不能坏老子的好事!”

段无涯突然一声大吼,七窍中猛地同时蹿出火焰,像个火人般朝着潘颖扑了过去。

“你以为我当真治不了你吗?”

静海和尚尖声说了一句,袍袖隔空一挥,竟似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道,将段无涯硬生生掀到了一边。

“老丫的,总算干了件人事儿。”我抹了把冷汗。

没想到静海忽然尖着嗓子大喊:“快点把那个女娃救回来,我还真治不了这浑身是火的家伙!”

“卧槽,早知道你靠不住!”

我回头朝小雷伸出手,“还有没有钢丝?”

小雷似乎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却从背包里拿出一捆连着钢爪的绳子递给了我。

我反应过来,这是王希真给的装备,当即也顾不上多想,勾住围栏,抖开绳子,顺着滑到了二楼。

脚一落地,立刻翻出阴阳刀,朝着段无涯那边跑了过去。

潘颖连同丑女人被瞎子和王希真的一个保镖合力拉了上来。

我刚跑到跟前,就听潘颖急着说:“不好了,她好像死了!”

“她本来就是活尸……”

我随口说了一句,下一秒钟就愣住了。

丑女人身子僵挺,眼神涣散,竟然真像是死了似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了心头,见段无涯愣在原地,抬着头像是在盯着什么。我猛一激灵,抬头朝柱子顶端看去。

赫然就见,顶部的半身女人像的两只眼睛里,竟冒出一红一蓝两道强烈的光束。

与此同时,铜像的身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火红起来。

“哈哈哈哈……”

段无涯突然发出一阵狂笑:“萱儿,不愧是我的女人,你到底还是没有让我失望。舍弃肉身,归位鬼身,地火引燃,梵鲸一出,我们便可以一起成为鬼仙了……”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我跟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柱顶的铜像转瞬已被烧得火红……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铜像竟然动了……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必须带走的宝贝

“大事不妙了,地火引燃了,快走!快离开这里!”

静海和尚大声喊了一句,突然转向我:“佛像呢?我的佛像呢?”

“我艹,给你!”

我快恨疯这老和尚了,把绑在背上的铁观音解下来,狠狠甩到他怀里。

“诶呦我的宝贝儿哎,你轻点啊!”静海身子摇晃了两下,如获至宝的紧抱着铁观音,转过身拔腿就跑。

这会儿我也顾不上旁的了,一边防备着段无涯,一边斜眼盯着柱顶的铜像。

铜像自身的火焰很快引燃了下方,火势开始沿着立柱,逐渐向下蔓延。

这时我才发现,铜像竟不是半身的,而像是下半截被浇铸在了柱子里,又像是……

“小雷,你在干什么?还不下来?”瞎子突然喊道。

我惊醒过来,就见小雷还站在三楼的佛堂前,两眼放光的盯着铜像,火光映照的他脸色赤红,就像随时要将他烤化一样。

“小雷,下来!”我急道。

小雷有些恍然的摇了摇头,突然大声说:“好宝贝在柱子上!”

我一愣,“什么宝贝?不要了,保命要紧,快下来!”

说话间,铜像的动作变得明显起来。

挥舞着双臂,竟像是要挣扎着从柱子里爬出来。

很快,随着一阵像是木炭爆裂般的声音,铜像的双腿终于从柱子里露了出来。

下一秒钟,就见它像个人形甲虫般,头朝下,四足攀着柱子向下爬来。

“你下来干什么?”段无涯突然冒出一句。

听他这么问,我有种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感觉。

现在柱子是烧着了,可我怎么就觉得,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瞎子,你和潘潘赶紧走。”

我看了一眼丑女人的尸身,咬了咬牙,“把她也带上。”

“下边全是人油,怎么走?”潘颖急道。

“去对面那个房间!”

“跟我来!”瞎子几乎是和我同时说道,“这楼里还有一个生位,我知道在哪儿!”

潘颖抱着五宝伞紧了紧:“那祸祸你呢?你不走?”

“不用管我,出去看看,大宝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现在都还没动静?”

瞎子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背起丑女人的尸身拉着潘颖朝对面跑去。

看方向,正是丑女人房间的位置。

我看向小雷,他还在死死的盯着柱子的顶端,就好像完全无视铜像的存在。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喊是喊不走他了。

我恼火不已,这孩子也是脑子进水了,什么宝贝能比命重要?

但这时我已经顾不上管他了,因为‘复活’的铜像已经沿着柱子爬到二楼,来到了跟前。

见铜像停了下来,段无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萱儿,你……你为什么要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诵经声停了?”

听他说我才发觉,先前一直不绝于耳的诵经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铜像倒爬在立柱上,像是在居高临下俯视着这边。

我紧了紧攥出手汗的右手,严阵以待。

没想到铜像周身的火焰突然收敛起来,火光环绕中,露出一张似是金属塑造但却绝美无瑕的女人脸孔。

这张女人脸上的两只眼睛仍是一红一蓝,红的像燃烧的木炭,蓝的湛清如深不见底的碧海。

这样‘近距离’的对峙,我几乎可以肯定,铜像是‘活’的,她能够看得见,而且是在一瞬不瞬的看着这边。

段无涯似乎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弄懵了,眨巴着恢复如常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铜像攀附的立柱上,有些失神的喃喃道:“火怎么不往下烧了……”

看到蔓延而下的火势停留在铜像下方不远处,我暗暗松了口气。

窦大宝……窦大毛脸,你总算没掉链子……

我刚在心里说了一句,忽然就听到一个婉转动人的女人声音:

“你来这里,可是为了要找凤凰胆?”

我猛一愣,顺着声音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那个‘铜像’。

我看着她那只赤红的眼睛呆愣了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你是萱儿……这么多年了,凤凰胆已经和你的鬼身融为一体了。如果拿出来,你就会魂飞魄散。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我想她也不愿意让我为了她去伤害另一个女人。凤凰胆……我不要了。”

我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段无涯,叹了口气,对铜像说:

“你应该也看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是你痴,不是你蠢,是人心可怖,有心算无心,他骗了你。我不知道你为了这段情耽误了几世,但是为了这样一个人,真……不值。”

我从包里拿出一道符箓,“我送你去轮回吧。”

铜像朝我手里的符看了一眼,符纸竟立马燃烧起来。

我吓得赶忙松手,虽然被火焰炙烤,但心却哇凉哇凉的。

我日,鬼灵术画的符说烧就烧,这哪还是普通的妖鬼啊……

“谢谢。”

“啊?”我猛一愣。

却见铜像朝我点了点头,“谢谢你,也谢谢你的伙伴,让我终于不用蒙在鼓里,继续枉费时光。”

我咽了口唾沫,想到她的遭遇,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要说什么,却见她猛地把脸转向段无涯,“千年前,我受尽苦楚,却舍弃了得道的机会,甘愿受轮回之苦,为的就是你这冤家。没想到,我历经千辛万苦,到头来,却是老天要我为被你谋害的夫君报仇。那个官,没有疯。他说的对,对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小人,除了炮烙,再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了。”

段无涯又是浑身一震,眼珠转了转,突然抬起双手合十在一起,闭上眼睛念诵起了经文。

“呵呵,原来你真做过和尚?”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实说,自从认识静海以后,我现在看到秃子就不舒服。临时抱佛脚啊?你觉得,你的佛,会保佑你吗?”

“闭嘴!你找死!”段无涯猛然张开眼,恼羞成怒的瞬间化为火人朝我扑了过来。

“怕你啊?”我也是红了眼,挥起阴阳刀就朝他砍了过去。

“何须旁人动手。”

动人的女声传来,攀附在立柱上的铜像猛然伸出一只手臂。

指尖立刻蹿出一团红蓝交织的光焰,宛如幽冥的拘魂索般,瞬间将段无涯缠住。

“不要……萱儿,我知道错了,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不要,不要……啊……”

铜像手一挥,段无涯便被火索卷起,转眼便被捆束在了柱子上,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嚎叫。

这时我才发觉,柱子表面的覆盖被烧透,整根柱子竟是铜铁浇铸的。

段无涯被绑在烧红的铜柱上,竟没有当场烧死,而是不断挣扎,不断发出惨嚎。

我听不下去,刚想捂住耳朵,却听铜像说:

“你虽然能借来佛火,阻挡地火之势,但只是一时,不能长久。地火上涌,这里的一切很快就会化为乌有。你,还有你的朋友,快走吧。去我的房间,那里是生位所在。记住,出去以后,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尽快离开梵鲸楼,越远越好。”

佛火?

我一怔,但没有过多考虑。

抬眼见小雷还在盯着柱子顶端,不由得大急。

刚要喊他,忽然,就见他面色一变,“出来了!”

声音未落,他猛然从腰间掏出一根一扎长的管子,朝着立柱的顶端按下了机括。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摸出一根同样的管子,朝着我这边射出一根钢丝,“得手,撤!”

说完,一下跳上栏杆,竟飞身从楼上跳了下来。

看到下方的人油尸潭,我大惊:“别……”

刚说了一个字,却见捆缚到二楼围栏的钢丝猛然收缩进管子,将他整个人扯了过来。

见他靠近,我急忙一抄手,把他拽了上来。

小雷脚一落地,立刻大喊:“跑!”

与此同时,萱儿的铜像也说道:“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说完,她最后看了我一眼,低下头,缓缓朝着铜柱下方的尸潭爬去。

我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

刚跑出几步,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就见火柱上顶那一截被小雷用钢丝硬生生拽了下来,砸落在二楼的回廊上。

木楼本就全是木头搭建,火柱一落下,周围的回廊立刻燃烧起来。

“你拿它干什么?快松开!”我边跑边问。

小雷死不撒手:“不行!如果留下这东西,我们都得死在这儿!别说了,赶紧跑!”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再顾不上多说,拔腿跑到另一侧,跑进原先丑女人的那个房间,径直跑上了阳台。

“我靠,怎么外边也着火了?”

小雷愕然回过头,“地火到底是属于阴火……可用阳火压制阴火,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馊主意?”

“我。”我斜眼看着他。

小雷干咽了口唾沫,“那……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跳啊!”我揉了揉鼻子,见他仍抓着绑缚火柱的金属管不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非得要这‘宝贝’吗?”

“没它不行,没它我们就算不死也会变成残废!”小雷咬牙说道。

我点点头,“走吧!”

说完,纵身爬上木质的栏杆,一咬牙,跳了出去……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梵鲸杵

我脚还没落地,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

我听的头皮一阵发紧。

这声音实在太凄惨刺耳了,就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一样。

小雷紧跟着跳了下来,一下来就急着说:“快跑,快离开这儿!”

与此同时,窦大宝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同样是急吼吼的喊:

“就等你们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个谁,你拖着那东西干什么?”

小雷也不答话,快速的四下看了看,拖拽着那半截仍在燃烧的柱子朝一个方向跑去。

“方向反了,不是那边儿!”窦大宝急道。

“跟着他走!”我当机立断。

虽然在楼里的时候,小雷给我留了一手,谎说自己没有那带机括的钢丝了,可他在关键时刻表现出的沉着和矫健却让我深刻的意识到,他并不是个普通的少年。

在这种紧急的状况下,我宁愿相信他的判断。

因为如今的小雷,已经正式成为了羊倌,顾羊倌,是真正的憋宝传人,诡盗之尊…

“点个火而已,怎么这么慢?”我边跑边问窦大宝。

“你以为是炖菜啊?现在是放火烧房子,哪那么容易就点得着?”

听他说我才有点琢磨过味来,古代高层的建筑虽然以木质为主,但所有的木料都是经过特殊的防火处理的,还真不是轻易就能点着的。

我虽然想到‘以火克火’的法子,可要是换了我,真就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把木楼点着。

我不禁又有些好奇,这周围都是阴森森的树林子,并没有什么适合点火的柴禾,窦大宝和萧雨是怎么把木楼点着的?

木楼传来的惨叫声越发的剧烈,听的人心惊胆寒。

我和窦大宝也不敢再吭声了,都抱着头,捂着耳朵跟在小雷后边飞跑。

大约跑了有十来分钟,远远的,就看到树林子里有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正是我和小雷先前来到这里的那个石池。

瞎子和静海和尚等人,已经全都聚集在石池边了。

“耶?明明不是同一个方向,怎么也能跑回这儿?”窦大宝一脸惊讶。

小雷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说道:“地火被引上来的时候这里的局势已经变了,要是再按原来的方位走,那绝对回不到这儿。”

到了跟前,看到静海阴沉的脸色,我心就是一沉。

“怎么了?”我问。

“玄武移位,这里走不通了。”静海海和尚眉头紧锁。

我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不经意间看了瞎子一眼,却见他斜眼看着静海,一脸似笑非笑,没半点紧张的样子。

“大师,你带我们来这儿,一定有法子回去的对不对?”瞎子冷笑着说道。

静海和尚叹了口气,“方法是有,但是需要时间。短则十天半月,长的话,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瞎子朝我望了一眼,冷冷的说:“噢,那有的是时间,反正这里獐狍野鹿不少,倒是饿不着。就是不知道大师您吃不吃荤?”

静海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皱眉道:“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至于这么阴阳怪气吗?”

“至于。”瞎子立刻接口,指了指他怀抱的铁观音,“我要是没猜错,这佛像是阵眼之一,一旦离开了木楼,不管有没有引来地火,阴地玄武都会移位。你可能有法子把佛像弄出去,但就像你说的,你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把活人弄出去。你从一开始就给徐祸下了降头,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瞎子越说越来气,“你压根就没打算下来吧,你是让我们哥几个给你拼命!”

静海脸一阵红一阵白,王希真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是又怎么样?”静海忽然一拧脖子,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地’的架势,“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我哭笑不得,这老和尚居然耍起无赖来了。

我说:“先别管旁的,赶紧把我的降头解了。”

静海一翻白眼,“早就解了,不过是小小附身鬼降而已,又伤不到你这活鬼,跟我急个什么劲儿啊?”

他忽然盯着一个地方,“咦,这是什么东西?”

顺着他眼睛一看,就见小雷正提着那半截还在燃烧的柱子来回的晃悠。

我也觉得好奇,小雷说这截柱子才是真正的宝贝,仔细看,这截柱子除了不像是铜的,实在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小雷似乎对静海也没有好感,朝他怀里看了一眼,冷冷的说:“没有这东西,你要那阴佛像有用吗?”

静海一怔,猛然瞪圆了眼睛,“这东西难道就是……”

话没说完,小雷忽然眉头一紧,提着柱子朝石池跑去,边跑边喊:“都趴下!”

“哎哟我的妈耶!”

静海尖叫一声,竟把视若至宝的铁观音抛了出去,抱着光头一下扑倒在地上。

“这就不要了?”窦大宝下意识的接住铁观音。

“快趴下!”虽然不明白小雷要做什么,我还是本能的一把将窦大宝撂在了地上,“潘潘、瞎子,趴下……”

小雷猛地把柱子甩进石池中,人也跟着扑倒在石池边。

刹那间,就听木楼的方向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惨叫。

与此同时,身下的地面竟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尽管已经捂住了耳朵,可那像是成百上千人一起发出的惨叫声还是钻进耳鼓,刺的脑仁发疼。同时地面的震荡也让人五内翻腾,恨不得把心肝脾肺吐出来才舒畅。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了将近一根烟的工夫,地面才停止了晃动,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见小雷从地上爬起来朝我打手势,我也跟着爬了起来。

“都没事吧?”我问了一句,却把自己震得耳朵嗡嗡响。

我一阵后怕,要是没小雷提醒,刚才那一下子,恐怕不把人震死也得震聋。

瞎子等人相继站了起来,窦大宝却还趴在那儿不动。

我心里一紧,忙过去拉他。

手刚碰到他肩膀,他忽然把头抬了起来,“祸祸,下回能温柔点儿吗?”

“什么?你说什么?”我耳鸣的听不清他说话,却被他满脸鲜血的样子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才发现我把他按倒的时候,他脑门磕在了铁观音上,磕破了。

静海和尚突然像兔子一样蹿了过来,嘴里大呼小叫着伸手就来抢佛像。

我和窦大宝都没防备,等到佛像被他抢过去,才愕然发现,铁佛竟然出现了数道龟裂。

再看佛像本身,居然已经没了先前那种阴鹜逼人的感觉。

见静海和尚抱着佛像像着了魔似的大呼小叫,我使劲捂了捂耳朵,才听清他说的是:“宝贝呢?我的宝贝怎么不见了?”

我下意识的朝他身下看了一眼,低声骂道:“老丫的,你的宝贝肯定在宫里呢!”

静海和尚对着佛像发了会儿魔障,突然把佛像一扔,朝着窦大宝就扑了过来,“把宝贝还给我!”

窦大宝吓了一跳,边躲边叫:“老子没拿你的宝贝,你找帮你净身的师父去要吧!”

我汗了一个,敢情把‘宝贝’想成另一个意思的不只我一个。

见静海追着窦大宝不放,我和瞎子对视一眼,同时上前拦在两人中间。

“把舍利子还给我,还给我!”静海完全进入了撒泼状态。

“舍利子?”我和瞎子都是一愣。

这时,小雷走过来,朝着静海撇了撇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强求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

静海一怔,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瘫在了地上,良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这都是命啊。没有这小佛爷,我们都不能囫囵个的活着,有这小佛爷在,阴佛舍利怎么还能属于我?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什么小佛爷?”我一直很疑惑,静海为什么从一见到窦大宝开始,就小佛爷长小佛爷短的。

静海像是没听见我问话,眼睛突然盯着一个方向,半晌,像诈尸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这一次,他居然冲向了小雷,“把宝贝给我!”

我们都以为这老和尚疯了,没想到小雷看了我一眼,把一样东西提到了静海面前。

静海一把抢了过去,抱在怀里再不撒手。

看着那东西,我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那是一截木炭一样的东西,大约有一尺多长,有点像捣药的药杵,不过被静海拿着,我就忍不住觉得那更像是男人的……

“我收了你们的钱,总归要让你们捞到点东西。”小雷对王希真说了一句,缓步走到我身边。

“那是什么啊?”我问,同时也隐约想到,那大概就是小雷一直说的‘真正的好宝贝’,也就是他拼死从楼里带出来的那一截‘柱子’。

小雷这时才摘了‘鱼嘴面罩’,笑了笑说:“是梵鲸杵。”

“梵鲸杵?”我下意识的朝着木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梵鲸楼……”

小雷点点头,“既然叫梵鲸楼,那最重要的宝贝当然是梵鲸杵。这本来是寺庙用来撞钟的钟杵,因为寄附了太多的阴魂煞气,所以才被拿来镇局造势。”

“寺庙撞钟的钟杵怎么会寄附阴魂煞气?”我越来越感觉疑惑。

“历史上佛教并不是一直都被尊崇的,在某个时期,甚至还兴起大规模的灭佛……”

小雷忽然盯着我身后停了下来。

我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身影,顿时浑身一震。

刚才被静海一闹腾,我没怎么留意其他人。

这时才发现,潘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居然是那个丑女人……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鬼仙祠

丑女人似乎有点失神,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才恍然的回过神来。

“是我。”

听她喃喃说了两个字,我猛地反应了过来,“萧雨!”

下意识的朝她身边看去,就见她原先附体的周若水的尸身竟然已经变成了白森森的枯骨。

静海和尚得了宝贝,人也变得正常起来,在一旁尖声尖气的说:“我就说这里到处是宝贝吧,你们来这儿,肯定都少不了好处。这一副可不是普通的活尸肉身,如果我没看错,这肉身的主人本应该已经成为鬼仙了。它在这里被地火滋养了多少年,阴魂能附着在上面,那就和活人没什么区别了。可惜,就是丑了点儿。”

“鬼仙……”

看着附身在丑女人身上的萧雨,我有些失神。

就像静海说的,对于一个鬼来说,能够有具不腐的肉身,算是天大的好事。

可来这里一趟,我却始终没能得到我想要的……

见萧雨神情复杂,我深吸了口气,勉强说:“你现在的样子是……是有点不大好看,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绝对是个好女人。”

萧雨笑了笑,“我知道,我不在乎样子,就是想……想他还能不能接受我。”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是谁,只能是避开这个话题。

静海忽然斜眼看着瞎子:“现在总算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了。有什么话,等回去了再说吧?”

瞎子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有法子吗?我们可全指望你呢。”

“哼,少来这套,你要是没法子出去,能跟我这么置气吗?”静海翻着白眼说。

我也没心思再在这里待下去,就想问瞎子到底有没有法子离开。

刚要开口,包里突然传来一阵“嗡嗡”的震动声。

我愣了一下,赶忙摘下背包,翻出手机。

上面显示的居然是季雅云的号码。

“耶,你手机在这儿都有信号?”潘颖诧异的凑过来问。

我比她还奇怪呢,貌似无论在哪儿,季雅云总能打通我的电话。

就像在牛眼沟那次,她都被诓到坟里了,还能给我打电话;在绿皮火车上情形那么诡异,她还是能打给我。

貌似也只有她,想找我就能轻易的打给我……

我顾不上多想,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季雅云的声音:“老板,你在哪儿呢?”

我心里一咯噔,这是又出什么事了,不然她不会改不过口来叫我老板。

“我还在出差,怎么了?”

“茹姐出事了,她又变成了徐秋萍,有人要杀她!”

“什么?”我猛一激灵。

“有人要杀她,我们已经带她离开平古了。姐夫给段乘风打过电话,是段佳音接的,她让我们去找你!”

“找我?”我忍不住皱眉,段四毛这是不是成习惯了,一有事就让她们找我,她到底算没算?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只好当机立断,让她们先赶来鹤岗。

挂了电话,我问瞎子,是不是有法子尽快离开。

瞎子又瞪了静海一眼,“那不还得靠你嘛。”

“我?”

瞎子走到我身边,背对着静海等人,低声说了三个字:“阴阳符。”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低声问他,那符真有用吗?

瞎子说:“别人不能用,你一定能。不过回去的位置,还是要我来选,不然真不知道会去到哪里。”

说完,他拿出罗盘看了一阵,招呼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一行人在树林里穿梭了一阵,竟又回到了先前梵鲸楼的所在。

然而先前还算宏伟的木楼,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被烧没了影,只留下地上一大片的白色灼烧痕迹。

“怎么连柱子都烧没了?”潘颖惊奇的问。

“开玩笑,你以为那是普通的火啊?那可是极阳地火,别说铜铁了,金刚石也都烧化了!”静海尖声尖气的说。

瞎子收起罗盘,忽然左手攥拳在右手心砸了一下,“还是失算了,地方是找到了,可画符必须得用阴阳桃木,这上哪儿找去?”

听他一说,我也有些犯了难,当初他跟我说阴阳符的事的时候,的确说过,阳符必须画在阴桃木上才能起效果,反过来,阴符必须得画在阳桃木上才能阴阳贯通,去到阴间。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忙打开包,翻找了一阵,把两块压箱底的桃符拿了出来。

因为是野路子,我对桃木之类能够当做法器的物件还是有些研究的。

一早就看出来,老丁留下的福祸桃符分别是用阴桃木和阳桃木刻制的。

瞎子接过桃符看了看,再看向我,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谁说这不是注定的呢?”

“谁说不是注定的呢……”我有点恍惚。

瞎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别多想,当务之急是先要离开这里。

我点点头,收起刻有‘福’字的桃符,摒了摒气,猛地咬破左手中指,用血在‘祸’字桃符的反面快速的画了符箓。

“哎呀……”静海突然发出诧异的声音。

我看了他一眼,回过头,看到眼前的情形,顿时也愣住了。

不知何时,周边竟出现了一栋‘回’字形的木楼,而我们一行人,正站在楼中央的院子里。

“无相庵!”我脱口道。

这的确就是我在‘附身’周若水时,到过的那所庵堂。

“我就说你一定行。”瞎子朝着大门的方向指了指。

门外一片苍茫混沌,像是起了大雾一样。

静海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眼珠转了转,“还不走?”

说完,第一个朝着大门走去。

王希真看我的眼神同样复杂,但是没说什么,带着保镖,跟在静海身后走出了大门,消失在迷雾中。

等瞎子、窦大宝、潘颖和萧雨都出去以后,我走到大门外,停下脚步,回过头最后朝门内看去。

只一眼,我就呆住了。

我竟然看到一个穿着古代罗裙,艳丽无双的女人正施施然的朝着这边走来。

“萱儿……”我喃喃道。

女人的模样,正是我见过的那个富户的妻子、萱儿的样子。

梵鲸楼烧了,她居然还在?

萱儿飘飘然的径直来到我面前,微微一笑:“公子要走了,我怎能不来相送。”

“你……你不去轮回吗?”

萱儿微笑着摇了摇头,把一样东西递到我身前:“公子是为情而来,却不愿伤我鬼身,我无以为报,只有将这凤凰石送给公子,希望公子能和挚爱之人永不分离。”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忙把那东西接在手里,仔细看,才见是一块拇指肚大小,红色琥珀一样的小石头。

感觉石头透出的融融暖意,我百感交集,对萱儿说:“我觉得你还是去轮回的好,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待在这里……”

萱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个千娇百媚的笑容,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手指向上指了指。

我抬头一看,再一次呆住了。

木楼的大门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块牌匾。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鬼仙祠!

等我回过神,已经不见了萱儿的身影。

我深吸了口气,转过身,走进了迷雾中……

只踏出一步,眼前的情景就已经全都变了。

居然又回到了深入地下的那个废矿井里。

瞎子正和静海对着瞪眼,见我出来,悻悻的点了点静海的鼻子,转头对王希真说:“这趟得加钱!”

王希真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静海突然斜眼看向我:“什么都讲钱,我替那女人解降,是不是也要收钱?”

我无语的点了点头,拽着瞎子的胳膊向外走去。

出了废矿坑,回去的路上,我向小雷和静海问了许多疑问。

才知道在后周的时候,曾有过一次大规模的灭佛运动。

主要是当时笃信佛教的人太多,而且到了痴迷的地步。寺庙僧侣的资产地业,竟比首屈一指的富户还要庞大。

这自然引起了当朝帝王的强烈不满,于是下令僧尼全部还俗,庙产尽数充公。

虽是皇权打压,但还是有许多佛门信徒暗中秘密传教。皇帝得知后大怒,对待佛门中人更是变本加厉,对于冥顽不灵者处以极刑。

可即便是帝王,也不敢对佛家做的太绝,于是便有人发明了‘钟刑’,将要处置僧尼罩在铜钟下,敲击钟身,将受刑者活活震死。

我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些被押解的僧尼,大体就是如此。

静海告诉我们,梵鲸杵就是当时的产物。

龙生九子,四子蒲牢最怕庞大的鲸鱼,一见鲸鱼便会发出巨大的吼叫。所以,蒲牢的形象向来都被雕刻在铜钟上面,而用来撞钟的钟杵,则大都会做成鲸鱼的形象。

梵鲸杵就是当时用来处置僧尼的钟锤,在当时来说也可以算是一种刑具,上面附着了许多僧尼的阴魂煞气。

我问静海梵鲸杵有什么用,老和尚却玩起了神秘,不肯多说。

我也懒得追问,只是又问了些关于尸香、阴佛的问题,就没再跟他多磨牙。

倒不是说我不好奇,而是因为一来我一直揣着萱儿最后给我的凤凰石,想着回去以后徐洁能和正常人一样,就激动的心跳加速。

还有就是,我发现静海和尚一路上时不时的就朝窦大宝瞟一眼,眼神很有点不甘心的意思。

虽然到底我也没弄清阴佛舍利是什么玩意儿,铁观音里的舍利子又去了哪儿,可我心里有数,同样的铁佛像,我家里还有一尊呢。

他静海不是涎皮赖脸的想要得到阴佛舍利嘛,想要‘宝贝’,那就得乖乖给咱们办点实事儿。

出了山,刚上车,我的手机就震了好一会儿。

上面有几条各种没什么用的信息,还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见电话都是高战打的,我赶忙打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高战就问:“喂,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上次去东北,是不是去过府河县,一个……叫蛟鳞河村的地方?”

“啊?昂,是啊,怎么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

高战在电话那头说:“你不是让我帮你查那个叫徐秋萍的女人吗?我这些天一直帮你查呢。你给的线索实在太少了,我只能沿着和你大概有关系的这条线一个个排查。在府河县,蛟鳞河村,就有这么一个徐秋萍。”

“府河……”

“我急着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儿,那个徐秋萍是当年插队到蛟鳞河村的,后来就落户到了那儿。你现在还在东北呢吗?要不我把她的电话地址给你,你自己找她去?”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明春饭店

挂了高战的电话,我好一会儿都在发懵。

之前让高战帮忙查徐秋萍,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实在没抱多大希望。全国同名同姓的有多少,哪是那么容易查到的。

事实是,我还是小看了高战的能力。

这个高胖子,居然沿着和我有关系这条线来找,而且仅仅只是听我说过一次我去过府河县,就查到那里有个徐秋萍。这刑警队长的能耐可不是普通的大啊。

不过徐秋萍这个人是查到了,我却更摸不着头脑了。

徐秋萍和当年的段乘风一样,是插队到蛟鳞河村的知青,这似乎很有点巧合的意味在里头。

可问题是,这个徐秋萍还活着呢。一个活着的人,又怎么可能借尸还魂附着到旁人身上……

回到鹤岗的酒店,下了车,小雷就要和我们道别。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他现在已经出了活,正式做了羊倌,注定要孤身一人,无子嗣送终。他还这么年轻……

小雷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笑着对我说一个行业的存在肯定有存在的理由,既然答应师父要将憋宝一行传承下去,那出活就是早晚的事。

他最后对我说,他喜欢冒险,喜欢那种历经辛苦得到宝贝的满足感,其它的在他看来倒是不怎么重要。

我只能老套的说了一句: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我本来以为季雅云她们当天就会赶到,没想到打电话过去,他们一行人居然没有乘飞机,而是坐的火车。

听季雅云说了原因,我纠结了好半天。

他们之所以没坐飞机,居然是因为那个自称徐秋萍的女人没见过飞机,不敢坐。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让他们来,我直接搭飞机回去呢。

经过这次废矿坑的经历,瞎子和静海和尚彻底不对板了,两人一见面就瞪眼。

不过静海和尚对窦大宝的态度却好的出奇,对他一张嘴就是小佛爷长小佛爷短的,甚至有点巴结的意味。

这让潘颖很不舒服,时不时提醒窦大宝,让他离‘太监和尚’远一点。

吃过晚饭,我查了一下季雅云她们那列火车途经的站点,又和瞎子等人合计了一下,决定第二天一早直接去府河县,让季雅云她们提前下车,在那里汇合。

一来我对徐秋萍的事实在好奇,再就是上次绿皮火车的事以后,段乘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蛟鳞河村,段四毛只好留下照顾他。

瞎子现在和段四毛关系亲密,离得近自然要过去。

王希真虽然事后私下跟我说,他事先真不知道静海的具体安排,要不然怎么也会先和我通通气。

我只是笑笑,说事情过去就翻篇了,没必要再多说。

事实是,我对矿井上面两个被米菩萨吸干了骨髓体液的保镖记忆犹新。

静海和尚是玩蛊弄降的大行家,鬼城门、米菩萨对他来说应该不在话下。

然而两个保镖却惨死在了矿井上头,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当然,这事也不能再往深了想,否则只会庸人自扰。

王希真到底是亏着心呢,一听说我们的安排,立刻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在宾馆吃了早点,然后分乘两辆车,直奔府河县。

到了地方,在宾馆办完入住手续,我问王希真借了辆车,叮嘱了窦大宝等人几句,就和瞎子一起开车去找徐秋萍。

按照高战给的地址,来到县郊的一条老街。

天下起了雨,我和瞎子也没打伞,沿着街边的房檐下头往另一头走。

从街头走到街尾,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愣怔。

瞎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我:

“高队是不是把地址弄错了?整条街就这么长,一眼就看完了,哪有饭馆子?”

我也有点吃不准,按高战说的,徐秋萍现在就住在这条街上,而且家里还开了家饭馆。

可这老街没门牌不说,就像瞎子说的,也没几家铺面,根本看不到有什么饭馆子。

我想了想,跟瞎子说试着再找一遍看看。

这条街实在太老旧了,铺面也没什么明显的招牌,错过了也不一定。

两人又沿着街边往回走,我正四下张望,瞎子忽然拉了我一把:“当心点!”

我脚下一趔趄,被拽的往旁边迈了两步,一只脚踩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哗啦一声响,一蓬脏水正倒在我刚才站的地方。

抬眼一看,我不禁浑身一哆嗦。

就见一个小门脸前,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婆正恶狠狠的看着我。

这老太太一脸皱皮,脸色漆黑,关键她只有一只耷拉眼角的右眼,左眼却是长了一堆玉米粒、大米粒参杂似的大小不等的黑色息肉。

乍一看到她这副丑怪的样子,谁都得以为见鬼了。

老太太一只手里拎着个掉了瓷的老式搪瓷痰桶,就那么站在门口,一只眼睛死盯着我。

看看地上那堆掺杂了黄白粘稠物的污水,我一阵犯恶心。

得亏是瞎子拉了我一把,要不然被这老太泼上,我非得找搓澡师傅搓下一层皮不可。

老太太又狠狠瞪了我一眼,扭过脸进屋去了。

透过敞着的门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一间狭小的烧纸铺子。

“诶,不是……她这是什么意思啊?咱谁得罪她了?”瞎子懵逼的看着我。

我只能是干笑,抬起踩水里那只脚使劲甩了甩,说:“上年纪的人脾气怪点也正常,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赶紧走吧。”

回到街头,还是没找到什么饭馆。

我拿出手机,想打给高战,犹豫了一下,干脆直接拨出了他连同地址一起给我的一个座机号码。

电话响了没几下就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女人声音:“谁啊?”

“你好,你这儿是明春饭店吗?”我问。

“是啊,你要外送啊咋地?”

“不是,我就问一下,咱这饭馆儿在哪儿呢?我现在就在门前街呢,怎么没找着啊?”我忙说。

刚说完,对面的声音就抬高了一个八度:“哎呀,你们找错地儿了!俺这儿是门前街,你跑门后街去了吧?”

“门后街?”我一愣。

“我跟你说,你回街头,往东看,看到没?那还有条街口,那才是门前街呢,咱家店在这头呢!”

按照电话里说的,转头一看,果然就见不远处,竟还有一个更小的小街。

挂了电话,我转眼问瞎子:“你刚才看到这条街了吗?”

“你以为我真瞎啊?”

瞎子看了我一眼,眉毛不自觉的拧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有点怪呢?”

“走,过去看看。”我心里也觉得奇怪,刚才下车的时候,我不该没留意那边还有条街啊。

转到那个街口,街虽然小,但站在路口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红底黄字的灯箱:明春饭店。

“我去,怎么把饭店开这地方。”瞎子嘀咕。

“酒香不怕巷子深呗。”我说了一句,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饭店不大,也就和平常见的拉面馆差不多,只摆了六张桌子。

这会儿已经过了中午饭点,再加上下雨,店里也没其他人。

一个烫着头,体态富态的中年妇女趴在柜台后笑盈盈的朝我们招呼:

“大兄弟,刚才是你们打的电话吧?找错地方?找门后街去了?”

我有点讪然的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瞎子忽然吸溜了一下鼻子,说:

“真香,是酱大骨吧?大姐,先给我们来四个棒骨,拍个黄瓜,拌碟干豆腐,再来两瓶啤酒。”

“好嘞,你们先坐着啊,我这就给你们弄去。”妇女神色飞扬的往后厨去了。

“怎么着?饿了啊?”我问瞎子。

瞎子嘿嘿一笑:“这个点儿肯定是该祭五脏庙了,不过吧,要是不叫吃的,直接问,我觉得你问不出什么来。”

瞎子朝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对我说:

那女的看着挺热情的,但面肉那么多都掩不住颧骨,内眼角斜向下都快凑一块儿去了,那是最标准的刻薄相。要是没好处,她铁定说变脸就变脸,到时候就什么都甭问了。

我只能是点点头,朝他挑了挑大拇指。

瞎子看相虽然不精,但大致也没看走过眼。

我们这趟来本来就师出无名,要想见徐秋萍本人,多半还真得按他说的办。

两人坐下以后,瞎子又往后边看了一眼,低下头,在桌子下面也不知道摆弄什么。

我看看墙上的菜牌,闻着后厨传来的肉香,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巴巴的瞅着酱骨头赶紧上来,先吃饱了再说旁的。

“这里不对啊!”

瞎子忽然抬起头,把墨镜捋到脑门上,转动眼珠左右看了看,小声对我说:“祸祸,我刚用罗盘看了一下,这地方不对劲。”

“怎么了?”我心一提,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这店面朝南,阳气充足,开的又是饭店,人来客往,绝不应该有阴煞之相。可是按照罗盘的指示,这里阳势中透着一股阴势,越往后去,阴势就越重。要是我没猜错,这屋子后边要么有死人,要么就是有鬼!”

“来咯!”

瞎子正说到‘鬼’,乍一听到这一嗓子,我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老板娘把两个凉菜和一盘酱骨头端到桌上,又开了两瓶啤酒,招呼我们吃好喝好。

瞎子朝我使了个眼色,对着瓶口喝了口酒,抓起一根棒骨就啃。

我虽然被他说的心里犯嘀咕,可也是真饿了,吃了两口凉菜,也拿起一根棒骨,拣肉厚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大口。

一口咬下去,没嚼两下,就觉得不是滋味。

这肉怎么这么黏啊,而且还隐隐约约的透着一股子臭味儿……

正文卷 第三十章 静海和尚

“你怎么了?”瞎子抬起头问我。

“呕……”

看着他的嘴,我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他嘴里嚼的哪是什么肉啊,根本是一堆绿色掺着白色黏糊糊的东西,乍一看就跟一口老痰似的。

正作呕,忽然感觉眼皮子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低头一看,手里拿着的棒骨中间,居然钻出一只绿色的细长虫子!

“呕……”

这回我是真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饭桌上最怕这个,我一吐,瞎子也忍不住了,干噎了两下,也‘哇’的吐了起来。

“哎妈!这是咋地啦?”

本来还喜滋滋的老板娘一下子慌了。

她倒是果断,咋呼了两声,拿起电话就报了警,接着又不知道给哪个打了个电话。

警察来的时候,我跟瞎子两个人吐的都不行了。

恍恍惚惚的,就听有人问:“这是咋地?讹钱的啊?”

问这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好像是老板娘的男人,刚从外头回来。

瞎子还好,我是真连胃酸都吐出来了。以至于警察问话的时候,我都还在犯迷糊。

直到瞎子把我拖上车,灌了一气矿泉水,又吐了一通,才稍微缓过点来。

“你怎么回事儿啊?”瞎子问我。

我勉强把看到的情形一说,瞎子也是一阵干呕。

完事皱着眉头对我说,当时看我吐那么厉害,他也以为那些吃的有问题,可等吐完了再看,酱骨头就是酱骨头,挺喷儿香的。

我吐完以后五迷三道的,也顾不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直挥手,让他赶紧回宾馆。

回到宾馆,我在瞎子的搀扶下上了所住的楼层,正往房间走,迎面碰上静海和尚和王希真从一间屋出来。

“诶哟,这是着了谁的道了?!”静海一看见我就蹙起了稀疏的眉毛。

“你说什么呢?”瞎子不带好气的问。

静海一翻白眼:“听说你外号叫刘瞎子,不是刘聋子吧?听不懂人话啊?”

“我艹……”

我勉强拽住要暴走的瞎子,眼神迷离的看着静海,却再没力气说话。

静海斜了瞎子一眼,“希真,我们走。”

刚说完,走廊一头的一扇门打开,窦大宝和潘颖、萧雨先后走了出来。

“祸祸,你怎么了?”看到我一脸死相,窦大宝和潘颖等赶忙跑了过来。

本来已经走出两步的静海突然双脚离地跳回到我面前,点手指着我,夸张的尖声道:

“哎呀,他这是被人陷害,中了蛊瘴了!”

“蛊瘴?”瞎子等人都是一怔。

静海没理他,回头快速的对窦大宝说:“小佛爷,你不用担心,给他下蛊的人也是个二把刀,只是小儿科而已。”

他回过头看了看我,斜眼看向扶着我的瞎子:“他今天是不是被人泼了脏水了?”

“是!”瞎子瞪着他说。

“那还等什么?快去外面找些嫩槐叶,给他泡澡,然后再用粗盐替他擦身子。脏水泼到哪儿就擦哪儿,如果不确定,就擦全身!”

直折腾了两个多钟头,我才感觉活了过来,朝瞎子和窦大宝点点头,让他们先出去。

冲干净身子,换了衣服,走出浴室,才发现房间里竟只剩瞎子和静海和尚。

我和瞎子对了个眼色,转眼看着静海:“老先生,请教一下,我这是怎么了?”

事实是在静海说我中了蛊瘴前,我也已经觉得不对了。

在学习法医这门学科当中,我不知道吐过多少次了,像这样吐的自己找不到北还是第一次。

“老先生?”

静海细眼一转,斜睨着我:“你倒是分得清,呵呵,有意思啊。”

我从瞎子手上接过一根点燃的烟,浅浅吸了一口。

刚要说话,静海突然皱着眉头把巴掌在面前忽闪了两下,“臭死了,还抽什么烟啊!走!带我找她去!”

“找谁?”我看了一眼瞎子,问道。

“还能找谁?找那个对你下蛊瘴的人啊!”静海和尚斜望着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口气也变得森然起来:“我是真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对你下蛊啊!”

……

车停在我和瞎子白天到过的那个路口。

下了车,我第一时间看向左边。

“瞎子……”

“看见了,根本没有门前街,只有眼前这条。”瞎子低声说。

“你还真是瞎子!怎么就没有别的街了?”

静海回头瞪了他一眼,细眼左右转动了一下,朝着左边走去。

那里本来是一片黑压压的房屋,可是当我和瞎子跟在静海身后走到一间房舍外面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不算灯火通明,但也小有热闹的小街。

站在街口,赫然就见前方有一个点亮的灯箱:明春饭店。

静海左右看了看,慢条斯理的向前走去。

我和瞎子对望一眼,刚跟上去,就听静海头也不回的说:

“你们是不是觉得,死在矿井里的那两个家伙很冤枉?觉得我草菅人命?”

“你说呢?”瞎子冷冷道。

“是。”我几乎是和瞎子同时道。

静海停下脚步,侧过身,冷眼看着我俩:“你们觉得,收了钱还憋着坏想要害主子,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这样的人,该死,还是该活?”

瞎子看了我一眼,偏过脸没说话。

我没犹豫,直接说:“不知道真相,不评价。”

静海“呵呵”干笑,扭脸朝着前方走去。

来到明春饭店门口,见静海径直进去,我和瞎子面面相觑,都有点犹豫。

白天店家已经把我们当装病碰瓷的了,现在再进去……

“进来吧!”静海回过头说:“我都来了,这里的人还能作什么妖啊?”

我和瞎子同时朝对方点点头,跟着往里走。

经过两扇敞开的玻璃门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店里吃饭的人不少,一派嘈杂。

静海独特的打扮更是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震撼。

然而,在我经过玻璃门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门玻璃,却发现,上面和我相对而立的人影,竟然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瞎子转头看我。

从他的目光中,我几乎肯定,他和我看到的景象类似。

“喂!你干啥呢?!”

随着一声刺耳的怒吼,白天还算喜庆的老板娘一下子冲到静海身前,瞪眼道:“滚出去!”

静海眼皮沉了沉,缓缓抬起眼帘,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你找死啊?”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五鬼阴阵

我被老板娘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也就是这一恍惚,我就看见玻璃门内映出的人又变回了我自己。

没等来得及反应,那边静海已经阴沉着脸对老板娘说出了‘你找死’三个字。

我又是一惊,这老和尚邪门的很,可别是这就要对老板娘下手了。

我正想上前拦着,想不到静海和尚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老板娘的鼻子大声说:

“开门做生意,谁还不能进了?你当我没钱给吗?”

这回不光我和瞎子愣了,就连老板娘和饭馆里正吃着饭的客人也都露出了懵逼的表情。

静海瞪了老板娘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偏着头朝我一努嘴:

“就算我没钱,也有人会结账的,你还想赶我出去啊?”

听他扯着嗓子这么一说,吃饭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看被呛得满脸尴尬的老板娘,我忍不住看向瞎子干笑了两声。

瞎子倒是真没看走眼,这女人还真是看人下菜碟,她是把静海当成要饭的,上来就恶言相向啊。

老板娘看看我和瞎子,竟像是不认得我们似的,讪讪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招呼我们坐。

经过下午的事,我和瞎子是没什么胃口了。

静海却像专门和老板娘斗气一样,直接点了十斤酱骨头,和几个冷盘热炒,末了竟还比划着说:

“先来一件儿啤酒,一半冰的一半常温的。”

我哭笑不得,等老板娘离开,我盯着瞎子看了一会儿,他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我刚想开口,静海就含含糊糊的说:“不用问了,我没给你们下降头,只有白天见过你们的人,看你们才是另外一副模样。”

我和瞎子又对望了一眼,都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对于降头,我们实在了解的不多,但降头的邪异已经在静海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想起白天的情形,我问静海:我是在后边一条街被那老太太用痰盂泼的,为什么要到这饭馆子里来。

老和尚说了一句话,我差点没一头栽桌子底下去。

老和尚说的是:到饭点儿了不得吃饭啊?

很快,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酱骨头就上了桌。

静海二话不说,抓起一根肉多的脊骨就啃,边啃边含糊的对老板娘说,让她赶紧把啤酒拿过来。

我本来是真吃不下去,可架不住看老和尚啃得满嘴流油的吃相。关键是下午把肚子都吐空了,这会儿也是真饿了,听了一会儿老和尚吧唧嘴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一咬牙,拿起一根棒骨啃了起来。

瞎子的情况和我差不多,俩人一放开肚皮,再加上个酒肉不忌的和尚,不大会儿,一盘酱骨头就下去了一大半。

瞎子丢下一根啃干净的骨头,擦了擦手,端起酒杯和我碰了碰,一口喝干了半杯啤酒,把头朝前凑了凑,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头啊?”

我左右看了看,点点头,“东北人酒量出了名的大,今儿来这里的都是假东北人?”

我从刚才就发现,先前那些吃饭的客人一开始是对着啃骨头的和尚指手画脚,可是不大会儿工夫,菜没吃多少,酒没喝几杯,就都红头胀脸的堵着酒劲,‘方便’的‘方便’,结账的结账,这会儿就剩下我们和门口的一桌了。

我和瞎子同时看向静海。

静海却像是没看见我俩的眼神,喝干了一杯啤酒,拿起酒瓶一边倒酒一边摇头晃脑的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我隐约想到,饭馆里的异常多半又是这和尚在搞鬼。

见旁边没什么人,我就压低了声音问他:

“老先生,咱来的路上我把董亚茹的情况都给你说明了,这事您怎么看啊?”

静海看看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摇了摇头:“你也是经过事的阴倌,光听人说,没见本主,你敢说是什么情况吗?”

我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在这件事上,老和尚倒是没糊弄事。

见除了门口一桌,再没旁的客人,我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就想向老板娘问徐秋萍的事。

刚回过头,却见门口那桌上的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女站起来走到柜台前,低声向老板娘问:

“大妹子,问你下,楚婆婆在吗?”

老板娘愣了一下,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转到这妇女脸上:“你找她干啥啊?”

“问点事儿。”老妇女拿出个信封放在柜台上,人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老板娘听完,拿起信封朝里看了一眼,脸上抑制不住的露出几分喜色,把信封往柜台抽屉里一塞,拿起一支笔,在点菜的单子上写了几笔,把单子撕下来交给老妇女:“你去吧。”

老妇女接过单子,像是得了圣旨似的,连连朝她点头:“诶诶,谢谢了妹子。”

说着,冲桌上另一个年纪大约三十不到的少`妇努了努嘴,“走,赶紧的。”

“等等!”

静海突然扯着嗓门叫道。

我被他吓了一跳,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柜台前。

本来正要走的两个妇女,连同老板娘都是一愣。

老板娘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朝我和瞎子这边看了一眼,勉强问:“啥事儿啊?”

静海涨着酒脸,反手指着我们这桌,喷着酒气说:

“你……你能把这……剩下这几根棒骨给换换不?我……我……我们都好……好吃脊骨。”

老板娘眉头拧的更紧:“这都上桌了,你们都啃半拉了,还怎么换啊?咋不一早就说啊?”

看到这一幕,我赶紧用两根手指头在桌上敲了两下,笑着说:

“大姐,甭换了,咱这师傅没吃过瘾,你再给他来三斤,全要脊骨。”

“那行吧,我给你们弄去!”

老板娘不耐烦的看了静海一眼,拉开抽屉拿出那个信封,到后边去了。

老板娘转身往后走的时候,静海已经转眼看向了那一老一年轻两个妇女。

说也奇怪,他只是一转身,两个女人就都像是木偶似的僵在了原地。

静海后脑勺对着这边,我只看到他耳根的位置快速的抽动了几下,像是在对两人说什么,但没听到声音。

而那两个女人面朝着这边,先后表情麻木的张着嘴,也像是快速的说着什么,同样没发出声音。

只一愣神的工夫,老板娘已经把一盘骨头端了出来。

两个女人瞬间恢复正常,两人前脚出门,静海后脚就摇摇晃晃走了回来。

他先是拿起一块骨头呼哧呼哧吹了吹,啃了一大口,然后凑到我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我疑惑的看了看他,起身走到柜台边。

“大姐,跟您打听个事,请问您这儿有个叫徐秋萍的吗?”我向老板娘问道。

刚说完,就听静海‘啧’了一声。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却见老板娘翻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眼皮不耐烦的说:“不认识。”

我没想到一下就碰了钉子,回过头,就见静海正面带讥讽的斜眼看着我。

我压了口气,掏出钱包,从里边抽出一沓钱放在柜台上。

“结账啊?”老板娘一愣,“咋这么多啊?”

我说:“结账,还有,我想找一下楚婆婆。”

“你找她干啥?”老板娘狐疑的看着我。

“问点事。”我压低声音说。

老板娘看了一眼桌上的钱,没伸手,也没说话。

我又忍不住运了口气,干脆把钱包里的大票全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老板娘眼睛明显一亮,把钱拢了拢,收了起来,然后拿起笔,在点菜的本子上写了行字。

她把单子撕下来递给我,却小声对我说:

“大兄弟,以后你来我欢迎,可别带那和尚来了。你看看,平常这个点儿,我这店里还满座呢,他一来,方的我都没生意了。”

我对这女人已经没好感了,胡乱点点头,接过单子看了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但是字迹实在太潦草了,我只能勉强认出,头一个字是个‘楚’字。

我本来还想问旁的,可想起静海的话,犹豫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瞎子和静海也起身走了过来,三人一起离开了饭馆。

出了门,我心里已经疑惑到了极点。

本来是来找徐秋萍的,结果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蛊。

现在静海又说让我学那个老妇女说找楚婆婆,却又不让我向老板娘多问,钱交了,单子有了,可谁知道楚婆婆在哪儿?

见静海摇摇晃晃往前走,我也懒得问了。

这老和尚虽然妖里妖气,但也确实透着一股子邪异的能耐。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徐秋萍‘借尸还魂’的事跟他说了,不如现在就先听他的。

快到街口的时候,瞎子忽然说了一句:“这五鬼运财局怎么摆的这么邪性?”

我一愣:“五鬼运财?”

瞎子点点头:“我看明白了,咱们中午和刚才一开始没能看到这条街,是因为有人以那饭馆子为中心,摆了五鬼运财局。这样不光能让饭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阴气、煞气太重的人来到这儿,还会被鬼打墙、鬼遮眼,很难到那饭馆。简单说,这局不光能敛钱,还能挡煞,能防备你这样的‘鬼’。”

他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我就是弄不明白,她这局是怎么摆的啊?”

静海忽然回过头来,冷哼了一声:

“你不明白?不明白就对了!你不明白,是因为这并不是风水局,而是五鬼阴阵!”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米婆

听到‘五鬼阴阵’四个字,我心里就是一紧。

上次从东北回去的时候,我就问过瞎子,阴阵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能在同一列火车上营造出那么奇诡的情形。

瞎子告诉我,阴阵其实也是一种‘人为’的局势。

只不过普通风水局是利用阳世的人、物、法器来布设,而阴阵则是利用鬼物在阴间布设阵局,能对阳世起到一定的影响。

瞎子对阴阵的了解也不是太深入,但我们事后都已经知道,绿皮火车上的阴阵是那个‘鬼乘警’周大龙摆的,而他的身份是——阴差。

这里看似普通的街道,小小一家饭馆,居然也被布设了阴阵…这个徐秋萍究竟是什么人呢……

瞎子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对静海说:如果是五鬼阴阵,他应该也能看出些苗头,但眼下他却是看不出有阴阵的迹象,这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气势随时都有变动,所以白天和傍晚来的时候他才没能第一时间看出门道。

静海倒是没怼他,只是反问了一句:你以为五鬼阴阵是有几个鬼布设的?

瞎子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我就更琢磨不透了。

没等瞎子再问,静海已经走进了白天我和瞎子来的时候先走过的那条街——门后街。

见静海径直向前,我心里一动。

楚婆婆……

难道就是那个独眼老太太?

果然,静海停下脚步的地方,正是那间烧纸铺的门口。

周围本来就偏僻,加上天晚,四周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

烧纸铺也已经关上了门,而且从外边看不到里头有灯光。

静海朝着门脸看了看,皱了皱眉:“这主儿到底是干嘛的啊?怎么学的就这么杂七杂八的呢?”

我和瞎子都是一脸茫然。

静海和尚尖声对我说:“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敲门?”

我和瞎子对了个眼神,深吸了口气,过去敲门。

哪知道刚抬起手,老旧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边打开了一条缝。

一张皱巴巴的脸挨在门缝后,独眼缓缓转动看着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尽管我胆子不算小,可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心砰砰直跳。

门后的正是白天的独眼老太太,透过门缝,就见屋子里居然亮着血一样的红光。

以此为背景,再加上老太太吓人的样貌,换个胆小的不吓死也得吓尿。

见老太太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瞪着我,我急中生智,把饭馆老板娘给的单子拿出来递了过去。

老太太眼珠转动,盯着单子看了一会儿,才接过去又仔细看了看。

她本来木无表情,看到单子上的字嘴角却明显抽搐了两下。

“进来吧。”

听她开口,我心又是一哆嗦。

她的声音又低又哑,乍一听就跟男人一样。

我心说,要是把这声音跟静海换换,老和尚还算是有点人样。

见老太太似乎和饭馆老板娘一样,似乎没认出我,我回头看了一眼,就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十几平米的烧纸铺,也没柜台,到处堆满了香烛烧纸。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味、烧纸特殊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味混合在一起,不说刺鼻子,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头脑发懵,脸发胀。

铺子里没开电灯,我也没看到有灯泡灯管。红色的光是屋顶一个红纸灯笼发出来的。

等到瞎子和静海进来,关门的时候我才发现,门后挂了条补丁摞补丁的破被子,怪不得从外边看不到里边有光呢。

独眼老太除了先前的三个字,就没再说话。见我们关了门,也不多看我们,转身就颤颤巍巍的走进了里屋。

静海从一进来就拧紧了眉头,一言不发,眼珠却在眼眶里快速的转动,看上去很有些诡异。

到了这会儿,再问什么也没意义了,我干脆直接跟在老太身后进了里边。

里屋更小,怪味也更重,比起外边,更多了一股老年人特有的体味。

里边同样没有电灯,只是贴着侧边一扇同样挂着旧棉被的窗户,挂着一盏和外屋差不多的红灯笼。

让我有点诧异的是,先前在饭店里吃饭的那两个女的,就坐在这屋角落的两个板凳上。

见我们进来,两个女的都有些慌张。

那个少`妇尤其显得害怕,估计是把我们三个男人没当好鸟。

老妇女挨着她哆嗦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小心的对独眼老太太开了口。

却是说:“楚婆,是我们先来的,能不能让他们先出去,等我们……”

话没说完,独眼老太已经走到一条黑色的布幔前,缓缓的转过脸木无表情的看向了她。

老妇女身子明显一哆嗦,低下头慌乱的摇了摇:“没事……没事……”

少`妇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却被她拉住手用力扥了扥。

独眼老太太在布幔前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子后坐了下来,就那么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像个丑陋的雕像一样,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

借着灯笼散发出的光,我打量着这间屋里的一切。

除了角落里有四个板凳,就只布幔前的一桌一椅,还有旁边一个前脸用黑布遮住的木头架子。

所有的东西都和独眼老太的年纪一样,透着一股老朽。

“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瞎子小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

说实话,除了那股子难闻的气味和让人焦躁的红色光线,我是真没觉出这里有旁的。

这里的环境,再加上木雕般的独眼老太太,让我有一种深入骗局、而且是最低劣那种的感觉。

再看静海,却仍是眉头紧皱,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瞎子终于又忍不住用肩膀轻轻扛了我一下,朝独眼老太太努了努嘴,“你说,她那帘子后边是什么?”

我抬手朝他摆了摆,示意他别问了。

我太明白他现在的感觉了,我们连同那两个女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已经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那少`妇都抹了好几回眼泪了,我也早不知冒出了多少回踹门就走的念头,却因为静海先前的话,只能硬生生忍着。

“带来了?”

独眼老太太突然开口,我和瞎子肩并肩,身子都是一颤。

我转向静海,“带……”

静海猛地抬眼看向我,朝我使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

“带来了,带来了!”

那个老妇女忽然站了起来,急着拉起了少`妇:“快快!”

少`妇抹了把眼睛,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却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拿过去!这是你找人问事,得你拿过去!”老妇女用肩膀使劲扛了她一下。

少`妇身子一抖,看了她一眼,战战兢兢的上前,把布包放在了八仙桌上。

“打开。”独眼老太缓缓的说。

少`妇又是一哆嗦,明显不敢看她,两只手抖的跟筛糠一样,足足一根烟的工夫,才将手帕大的布包解开摊开,急着就要往回跑。

“摆上!”

独眼老太稍许抬高了声音:“他平常先干啥,就先摆啥,从左往右,摆顺手点儿。”

我看看那少`妇,再和瞎子对望,同时朝对方呲了呲牙。

我是真有点可怜这女的,看她的状况,都快崩溃了。

少`妇颤巍巍的把布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挨个摆上。

她摆出来的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一包烟,一小碗生白米,又一包烟,一个一次性打火机……最后摆出来的是一件男人贴身穿的小衣服,是旧的。

我和瞎子看着看着,不禁又对视了一眼,同时朝对方比口型,说的都是两个字。

不同的是,瞎子说的是:问米。

我说的是:米婆。

我是阴阳行当的人,瞎子也差不离,不说对这个行当知多知少,大概的细分还是了解的。

问米是阴阳行当的一种,是将亡故的亲友魂灵,与家人相互配合的法术。

通过米婆把阴间的鬼魂招到阳间来,鬼魂附身于米婆,与阳间的人对话。

因为招魂的时候都会放一碗白米在旁,所以叫做问米。

少`妇摆出来的,应该是要找的阴魂生前喜欢或习惯应用的事物。

而楚婆婆,应该就是招魂问米的米婆……

我下意识的看向静海,搞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高战说徐秋萍还活着,我们就是来找徐秋萍的,为什么最后却找到个问米的婆子?

难道说高胖子弄错了,这里的徐秋萍已经死了?

徐秋萍真的借尸还魂成了董亚茹……不,是半个董亚茹……

不应该啊,随着网络的发展,现在已经不怎么存在某些相对偏远地区户籍生死统计不清楚的状况了。

高战能凭一个名字查到这儿,又怎么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我正一片混乱,独眼老太已经撩开了旁边架子上遮挡的黑布,快速的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盛满香灰锈迹斑斑的香炉,还有一小碗白米出来。

她的动作很快,但因为我一直看着她的动作,所以还是在黑布放下之前,看到架子的最上面一层,似乎是摆着一块灵牌。

灵牌上的名字,我却是怎么也看不清的。

“准备好了?”

我被独眼老太沙哑的声音惊醒过来,恍然间,就见她划着火柴,点燃一截香,插进了香炉里。

紧接着,独眼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少`妇,两只手轮番从她自己拿出的米碗里抓出米粒,快速的撒在桌上。

“不要乱来!”静海和尚突然尖声叫道。

少`妇和老妇女都被他吓了一跳,转眼看着他不知所措。

独眼老太…楚婆婆却像是老尼入定般,闭上了独眼,仍是一把把的往桌上撒着白米。

瞎子:“祸祸……”

“快走!”不等他说完,我就猛地把他往外一甩,回过头朝两个女人大声喊:“赶紧离开这里……”

只喊了一半,声音就卡在了嗓子眼。

两个女人明显被吓懵了,而我却看到,楚婆婆的身后,两只白惨惨的人脚贴着黑色的布幔从上面缓缓垂了下来……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老吊爷

在这双脚没出现前,我就感觉到屋里开始凝聚起一股强烈的阴气。等到脚垂下来,屋里的温度竟像是骤然下降了十几度一样。

我是没亲眼见过问米招魂的,但心里也明白,这要真是那个少`妇要找的阴魂,十成有十成也是个恶鬼。

我想招呼两个女人快走,却惊恐的发现,我的身子发僵,两腿发麻,人居然不能动了。

糟了,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居然能让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喊瞎子,可是干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身后的瞎子也没动静,他是绝不会一个人逃走的,他没声音,多半也和我的情形差不多。

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静海身上,老和尚到底是有些道行的。

“阿弥陀佛,大事不妙,快走快走!”

静海和尚似乎真没受到影响,不过他只是嘴里念叨了一声,竟然自顾自的拔脚跑了出去。

我鼻子差点气歪,短时间内已经在心里不知道问候了他家属女眷多少遍。

我只能是咬着牙,和自己较着劲,再次朝着独眼老太身后看去。

那双脚已经下降到了老太太头顶上,顺着往上看,就见到一个穿着一件黑袍子的身影。

这个身影垂落到老太太上方就不再往下落,而是垂着四肢,就那么悬浮在老太太的头上。

因为背光的缘故,从我的角度,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不过,看到这家伙悬着的姿态,我脑子里不由的冒出三个字——老吊爷。

在东北有些地方,管上吊死的人叫做老吊爷,也就是吊死鬼。

可我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吊死鬼能让我反应都来不及反应?

那两个女人明显是看不见那老吊爷,反倒是用惊恐的眼神看向我。

这时,桌子后面的老太太身子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大约持续了半分钟,猛然间一顿,眼睛跟着也张开了。

老太太缓缓转动脖子,独眼在屋里扫视。

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就是一紧。

我能看见她苍老的脸上,还隐约透着另一张脸孔。

她真的招魂上身了……

要找的阴魂上了她的身……那上面的老吊爷又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而是转到那两个女人的身上。

忽然,她的表情变得愤怒起来,对着少`妇大声道:“臭娘们儿,是你害死我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不由得猛一哆嗦,她嘴里发出的,居然是个粗野的男人声音!

老太太嘴里不断喊着要杀了那少`妇,人也跟着剧烈的颤抖起来。

看样子,她似乎是想挣扎着站起来扑向少`妇。

可不知道为什么,老太的身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着似的,随着挣扎,面前的桌子被震的咚咚响,可人就是站不起来。

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老太才像是耗尽了力气似的停了下来。

她的表情忽然一变,不再像刚才那么狰狞,而是显得很急切,对着那少`妇说道:

“你到底干了什么,还不赶紧说出来?”

这一次,她发出来的却是本来的声音。

少`妇和老妇女早吓得瘫在了地上,闻言反应过来,双双连滚带爬的朝着她跪了下来。

少`妇一边哆哆嗦嗦的朝着独眼老太磕头,一边哭哭啼啼的说:

“是我错了,我不该跟强子有那啥……大军儿,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光说这有啥用?说!从头到尾的说!”独眼老太拍着桌子急道。

听少`妇一边哭一边说,我才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死的这哥们儿,也就是那个叫大军的男人是个跑货车的。

少`妇在家开了个门市,因为男人常年在外地跑货,她耐不住寂寞,跟隔壁另一个开店的男人勾搭在了一起。

大军只要一出车,男人就住在少`妇家里。

两人的关系持续了差不多快两年了,就在前不久,一天晚上天下着大雨,大军突然提前回来了。

一进家门,正见到女人光着身子撅在床上,男人在她身后使劲。

大军当时整个人就炸了,从厨房拿了把菜刀,砍了男的两刀,一直把他光着屁股追到派出所门口。

那个叫强子的男人也是亏着心呢,被砍了两刀也没伤的多严重,也没脸告大军。

等到大军被拘留了半个月,放出来的时候,强子已经关了店面,人早跑的没影了。

大军回家后少不了把媳妇儿一顿暴打,但冲动劲过了,也没下死手。

日子还得过,媳妇儿舍不得打死、舍不得离,可心里怄的慌。

结果有一次出车的时候半路下大雨,大军一下子又想起了戴绿帽子的事,人一走神就出了车祸。

车撞在树上,车厢拉的货蹿到前头,把车头都给推平了。

大军死了以后,少`妇就开始天天晚上做噩梦,每回都梦见自己男人浑身血糊糊的站在床头瞪着自己,身上还不住的往下掉烂肉。

实在受不住了,就跟自己老娘说了。这才被老娘带到楚婆婆这里来,想把这事给了结了。

“大军儿,我知道错了,我也想下去陪你,可我要是死了,咱妮儿可咋办啊……你就让我多活一阵子,我不改嫁,等到我把咱妮儿拉拔成人,我就下去陪你……”少`妇哭得软在了地上。

这时我才发现,独眼的楚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拆开了一包烟,一条腿盘在椅子上,拧着眉头,一口接一口的抽着。

看神态,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等少`妇说完,那个老妇女也开始哭着说软话,无非是‘我们老的也有错,没教好闺女’之类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一个人影在身边晃了一下。

转动眼睛一看,居然是静海和尚。

‘妈的,老丫这是良心发现,回来捞我了?’

我刚在心里骂了一句,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静海像是压根没看见我和屋里其他人似的,嘴里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低着头,一脸慌张匆匆忙忙的直接钻到楚婆婆身后的黑布幔子后头去了。

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后,就再没了动静。

老丫的在搞什么鬼?

我正犯疑,就听楚婆婆开口说:

“行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俩……咱俩这辈子的账跟情分都抵了。”

她狠狠抽了口烟,动作和声音完全是男人的样子。

“再找个好人家吧,你这娘们儿虎,欠心眼儿,没人照顾不行。把咱妮儿送我老家去吧,别让她给你当拖油瓶。”大军最后狠吸了口烟,把烟屁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接着,我就看见一个半透明的男人身影从楚婆婆身体里站了起来,朝着挂着红灯笼的那扇窗户走去。

他走到红灯笼底下,忽然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少`妇一眼,嘴里喃喃道:

“傻娘们儿,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们娘俩吗……”

但是他的这句话,少`妇和老妇女都已经听不见了……

男人消失了踪影,楚婆婆像是虚脱了一样,整个人仰在椅子里,张着嘴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子,朝着老妇女和少`妇摆了摆手,“没事儿了,你们走吧。”

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离开的时候,精神都有些恍惚,完全没留意到我还杵在门边上。

事实是,我也有点走神。

这两口子的事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大军的心胸也不见得有多宽广。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类似这类狗屁倒灶的事在生活中并不少见。

只能说感情这回事……真特么说不清楚……

外边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我心也跟着一咯噔。

楚婆婆是米婆,她真能招魂上身。

可是现在该走的走了,屋里头还有一个不该来的老吊爷呢!

我转动眼珠,看向楚婆婆,却见她正面色阴森,用一只独眼恶狠狠的盯着我,表情和白天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到她头顶的老吊爷,我感觉不妙,本能的想要挣扎,却仍然不能动。

就在这时,那个老吊爷突然间消失了。

我并没有丝毫的轻松,因为,老吊爷不见的同时,独眼的楚婆婆竟也跟着不见了!

“祸祸,你没事吧?”

背后传来瞎子的声音,我猛一回头,才反应过来,我居然能动了。

瞎子走进来,疑惑的四下看了看,“那老太婆人呢?”

他转过脸看着我:“看样子那老太太真有点能耐,可没听说过问米招魂的时候,不是事主的人就不能动啊?”

我只能苦笑,果不其然,瞎子刚才和我是一个状态。只不过我俩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瞎子问我,刚才除了被米婆招来的鬼魂,是不是还有其它的‘好朋友’来了?

看来他也感觉这件事不对头,只是他没开阴眼,看不到老吊爷。

我也顾不上跟他说,快步走到布幔前,一把撩了起来。

“怎么是墙?”

我和瞎子都愣了。

布幔后边,居然是一堵实墙。

“静海那老丫明明走到幔子后边去了,怎么会这样的?”瞎子喃喃道。

“不管他了,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放下幔子,急着往外走。

一来我是真不愿意管静海和尚,老丫脚底抹油的工夫简直比当初的野郎中还麻利。

再就是,除了楚婆婆和老吊爷忽然消失不见,这屋子似乎再没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我右肩的鬼爪子却一直在震颤,心底的恐慌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正常’而消散。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阴阳一线

我和瞎子出了烧纸铺,就一言不发的快步朝着街口的方向走。

走了没多远,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不对劲。”瞎子左右看了看,“这周围的气势完全变了,这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条街。”

我眼珠转了转,看向他:“人呢?”

瞎子一怔,随即右手攥拳,重重的在左手心里砸了一下。

虽然我一直都搞不懂瞎子常说的‘风水气势’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可我发觉了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

刚才那两个女人呢?

这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烧纸铺在街中间,无论到哪头,都有一两百米的距离。

我和瞎子恢复行动自由后,并没有在铺子里停留太久,和那两个女人不说是前后脚出来,可也绝没超过半根烟的工夫。

这么短的时间,两个女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离开这条街,除非出了门就上了车。

然而时间已经很晚了,街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哪儿来的车啊?

瞎子又和我对视了一眼,伸手就去包里拿罗盘。

“不用拿了。”我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抬起脚,把鞋底给瞎子看。

瞎子看了看,点点头:“这是还在局里呢。”

“咱来的时候天还雾星着雨吧,下这半天雨了,脚底下踩不到湿泥啊。”我放下脚说。

事实是,我和瞎子刚才都不能动,那种感觉是十分恐怖的。等能动了,就急着往外走,脑子还没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中午雨正大的时候,我一只脚踩进了水沟里,脚上的鞋是下午才在宾馆附近买的新鞋。

到了这儿,下车的时候没下雨,我也没走多少路,鞋底几乎还是新的。

在烧纸铺待那么久,鞋底沾的泥早干了,可我跟瞎子出来,外边的地还是湿的,虽然走了没几步,可我鞋底子却是一点湿泥都没见……

“静海不是回去捞咱们去了,估计丫也是中招了。咱现在怎么着?是想法子走,还是回去捞老丫的去?”瞎子问我。

“不急着走…回去!”

“你又心软了?非得捞老丫?”

“啧,你忘了咱们来这儿是干嘛的?”我也是才反应过来。

三个人来到这儿,说是追查我白天被人下蛊的事,可说到底,还是因为要找徐秋萍这个人。

但是在烧纸铺里发生的状况实在太诡异了,一惊一吓,再加上那少`妇说的事,我们都把正事给忘了。

两个人重又回到烧纸铺门口。

“过往不染尘埃,咱这是又到了‘别地儿’了。”瞎子看着破旧的木门挠了挠头,“你说,一个问米的婆子,怎么可能有能耐摆下阴阵,还把我们带到……”

瞎子没继续往下说,可我也猜到他想说的‘别地儿’是指什么了。

我尽量简要的,把看到老吊爷的事跟瞎子说了一遍。

瞎子眉头皱得更紧,说问米多数存在南方,他也是真不怎么了解,不明白一个米婆为什么会有那么大能力。

“你说,这门还能推开吗?”瞎子指着烧纸铺的门问我。

我看着他笑了笑:“哥们儿,受累了。”

“行了,别特么婆妈了。”瞎子笑着给了我一拳,把寻龙尺从包里拿出来攥在了手上,笑嘻嘻的对我说:“认识你是咱兄弟的缘分,事实证明,我没交错人。”

我刚想还他一拳,他却倒退两步,笑着说:“要是特么没认识你丫,我跟段四毛也未必能到一块儿啊。”

“有种你当她面儿这么叫她。”

我斜了他一眼,反手从背包里拿出小刀,另一只手按上了门扇。

门开了,却没发出声音。

随着木门的敞开,透出的,不再是血红色的光,而是幽幽的绿光。

瞎子整了整脸色,上前说:“这婆子真通阴阳,不是她不见了,是她把咱们弄到阴间来了。还特么布了这么大一阴阵……”

我咬了咬嘴皮子,说:“我本来也不是非要知道徐秋萍是怎么回事,现在,我开始感兴趣了。”

瞎子点点头:“要是不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回去也睡不着。”

说着话,两人前后脚进了烧纸铺。

烧纸铺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顶上的灯笼由红色变成了绿色,照的满屋都是阴惨惨的绿光。

我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捆烧纸掂了掂,又放下,目光直接看向里屋那扇门。

刚要走过去,瞎子忽然拉了我一把,“哎,你傻13啊?明知道不对劲,还往坑里跳?”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罗盘,把拐角型的寻龙尺悬在上方正中央,低头看着缓缓转动的指针。

“师父说过,他留下的罗盘配合门里传下来的寻龙尺,是可以指示阴间路的。不过……”

瞎子抬起头,沉吟着说:“时间不能太久,一炷香的时长。”

见他朝我点头,我就想往前走。

没想到他忽然快步走到我前头,沉声说:“跟着我走。”

尽管是能换着穿内`裤的哥们儿,可听他这么说,我还是摸不着头脑。

瞎子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边缓步往里走边说:“阵局这东西除非上古的大能再世,不然没人能说的清楚。寻龙尺在手,我等同也开了阴眼。但是,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说话间,他在里间门的对面停了下来,低头朝着罗盘看了一阵,抬头朝我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我快步走了过去。

“怪不得师父说鬼道即诡道,我怎么就看不明白这一截呢?”瞎子盯着面前,眼珠缓缓的在眼眶内转动。

两人的面前是两个拐角排列的货架,上面堆满了烧纸锡箔。

我真不明白瞎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回头看了一眼往里间的门,下意识的就往门口走。

“你干嘛?”

瞎子一把拉住我:“不是说让你跟着我吗?”

“不是……”我有些恍惚,“门里好像有人……”

“你傻啊?没听说过鬼勾人?!”瞎子狠劲拽了我一把,“这里已经不是阳间了,你知道有多少鬼等不及投胎?你找死啊?”

我反应过来,抿了抿嘴唇,又朝着‘门’里看了一眼。

门内依稀是烧纸铺里间的情形,楚婆婆就坐在桌子后头,正在向我勾手。

“祸祸。”

瞎子突然喊了我一声。

“啊?”我还在错愕中。

瞎子转向我说:“你虽然是活鬼,可你还‘活着’。”

他把手里的罗盘朝我比了比,“我就能看个大概的方向,真要看清楚路数,非得是鬼才能看见。”

我愣了愣,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半晌,终于回过神来。

“知道了。”

我说了一句,一把扯掉上身的衣服,右手翻出阴阳刀,在左手心划了一刀。

血涌出来,立刻拍在左右双肩上。

“现在,我真的是鬼了?”我一边说,一边看向正逐渐消失的货架。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狼脸

瞎子的话总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我虽然是所谓的阳世恶鬼,但到底还是个活人。活人自然不能完全融入‘另一个世界’。

我现在用不着再用破书上的法子开鬼眼,但是拍灭了肩膀上的阳火,我和真正的鬼就只差一线之隔了。

“你看到什么了?”瞎子低声问我。

“我艹!”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阳火一拍灭,面前的货架就消失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被一条补丁摞补丁的破被子遮挡着的一扇门。

“我们一直都没出去,一直都在铺子里!”

这扇门就是烧纸铺的大门。

敢情之前看到的全都是假象,我和瞎子一直没有离开烧纸铺,就在这两间屋里来回的绕腾呢。

或许是刚用破书上的法子拍灭了阳火的缘故,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破书上的那些法子这会儿在我脑子里又清晰起来。

见瞎子一脸懵逼,我从包里翻出一捆红绳和两枚铜钱。

我把红绳在割破的手心里沾了血,两头各绑了一个铜钱。

“来,让徐阴倌带你阴间一日游。”我笑着把红绳的一头递给瞎子。

瞎子咽了口唾沫,把罗盘收了起来,寻龙尺却仍拿在手上。接过红绳,在手腕上绕了两圈,打了个结,将铜钱握在手心里。

“靠,你这个半吊子阴倌可比正儿八经的阴阳先生邪门多了。”瞎子明显也看到了我看到的情形,倒吸着冷气说。

“我特么都是被逼出来的。”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真正有道行的阴阳先生不光可以在阳世和阴间往来,还能够利用法诀符箓等一些事物将活人带到阴间去。

那通常都是有明确目的,例如要找故去的亲友什么的。

而我则是先被人弄进了阴阵,才被动的想起破书上记载的法子。

“现在总算知道太监和尚为什么要往里跑了,他绝对也是中招了。”

瞎子挠了挠头说:“你说咱和那米婆子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阴咱们啊?”

“我哪儿知道。”我边说边回过头,一手攥着红绳另一头的铜钱,一手反扣着阴阳刀,朝着里间的门走了过去。

里屋和先前没什么不同,只是灯笼同样变成了绿色,不见了楚婆婆的身影。

再次走到黑色的布幔子前头,撩起来一看,后面居然是一条老旧的,通往上方的木质楼梯。

“老和尚上楼了。”

想到静海跑进布幔后‘噔噔噔’的脚步声,我和瞎子对望了一眼,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同样老旧的木门。

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

像是衣袂扇动声,似乎还有人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呃呃’的声音。

“靠!”

我听了一阵,猛地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推门。

门似乎从里边插上了,推不开,我想也不想,抬脚就踹。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就见门后是一间七八平米的阁楼,静海和尚正被一根绳子勒着脖子吊在梁头上,已经开始往外吐舌头了。

“老丫的,跑这儿上吊来了?”瞎子看向我。

“赶紧救人!”我急着跑过去,抱住静海的腿往上托。

瞎子从旁边拿了个板凳,踩着上去把老和尚从绳套里解了下来。

静海到底年纪不小了,被放下来后瘫坐在地上,摸着脖子直翻白眼。

我是真被吓着了,静海的能耐我是见识过的,居然连他都差点被吊死。

“赶紧走,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急着说了一句,就想去扶静海。

没想到老和尚突然指着我身后,瞪着眼睛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心里一激灵,急忙转身,同时手掌一翻,把阴阳刀亮了出来。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看到身后的情形,我还是吓得一哆嗦。

瞎子就站在刚才踏脚的板凳上,正一脸麻木的把脑袋往先前吊着静海的绳套里钻呢。

更加可怖的是,他的面前还吊着一个穿黑袍子的‘人’,正是先前在楼下看到的老吊爷。

因为离得近,我终于看清了这老吊爷的样貌。

那根本就不是人脸,袍子的领口里露出的,居然是一颗灰毛狼脑袋!

狼脸正对着瞎子的脸,尖尖的狼鼻子都快杵到瞎子脸上了。

“瞎子!”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挥刀就朝着老吊爷刺了过去。

“不要!”

我耳边同时传来几声喝止。

一个尖声细气的明显是静海和尚。

另外两个声音,竟是老丁和张安德发出的。

这会儿想要把刀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手掌一翻,把刀身翻了过来。

尽管我反应不算慢,可刀刃还是在老吊爷的袍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老吊爷似乎也知道阴阳刀的厉害,袍子被割破的一瞬间,消失了踪影。

“怎么回事?”瞎子猛地清醒过来,抓着绳套愣愣的看着我。

“你差点就步静海的后尘了,赶紧下来。”我松了口气。

“嘿呦喂,老和尚的命总算是捡回来咯。”

静海总算是缓了过来,指着瞎子说:“诶,你先别下来,先顺手把这绳子解下来。”

瞎子抹了把冷汗,从梁上解下绳子,跳下板凳,瞪眼看着静海:“老子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你倒好,出了事第一个脚底抹油。”

“谁说我要跑了?”静海也瞪着他,“我要是想跑,至于弄成这样吗?我要是想跑,我会往回跑、往上跑?”

“你那是中了招,跑不了,能跑的话你会不跑?”

“行了,都少说两句。”我皱着眉头劝道,这会儿实在不是争纠拌嘴的时候。

没想到静海和尚却不依不饶,指着瞎子手里的上吊绳,跳着脚的说:

“我上来是为了救你们的小命,是要找这根绳子!”

瞎子还想说,被我给拦住了。

“这绳子有猫腻儿?”我接过瞎子手里的绳子,拿在手上,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感觉,就好像是被一双手卡着脖子似的。

仔细看,这就是一条脏兮兮的老麻绳,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当然有猫腻儿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拼死都要回来找它?”

静海一把将麻绳抢了过去,盯着绳子看了一会儿,眼中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喜色。

我也懒得管他,刚才的狼头老吊爷实在太瘆人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呢。

“有什么话先离开这儿再说吧。”我说了一句,就想把桃符拿出来,利用阴阳符离开阴阵。

“不用那么麻烦了!”静海眼珠子转了转,“你们跟着我走!”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跟着他下了楼。

老和尚径直走到挂灯笼的窗户边,回头看了我俩一眼,背过身去,手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别再折腾他了!”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我和瞎子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再看那盏灯笼,竟然在转瞬间变成了先前的红色。

发出声音的是楚婆婆,此刻她仍坐在桌子后面,就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怎么,你肯出来了吗?”静海和尚回过头冷眼看着她。

楚婆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朝着静海走了几步,伸出手:“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站住!不想他魂飞魄散,就别过来,老老实实的回去待着!”静海和尚抬高声音说道。

楚婆婆似乎十分紧张那绳子,身子一顿,盯着绳子看了一阵,竟又颤颤巍巍的走回了桌子后边坐了下来。

静海和尚眼睛一斜,对我说:“现在她人在这儿了,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

我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子前。

楚婆婆眼皮也没抬,低声说:“你是活鬼,想找谁,为什么不自己下去找?来折腾我老婆子干什么?”

“我要找的人很特别。”我想了想,直接说:“我要找的人,叫徐秋萍。”

“徐秋萍?”

楚婆婆身子明显一震,抬眼看向我,“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他们大概连我本来叫什么都忘了。你们找我干什么?”

“你是徐秋萍?”我一下怔住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里?”

静海和尚鄙夷的斜了我一眼,指着布幔子说:“两个木头脑袋,也不看看,这后街是烧纸铺,前街的门脸又是什么?”

“明春饭店!”瞎子第一个反应过来,“门前街…门后街,这两边是一家,是通的!”

楚婆婆忽然阴测测的说:“你们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找我的孩子,不然老婆子拼了这条老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的孩子……”

我总算有点琢磨过味来了,楚婆婆似乎是真有些道行的,她对我们下手,多半是看出我们‘来路不正’,以为我们是别有目的。

这老太婆的防备心也太重了,下手也忒狠了点吧。

我想了想,对楚婆婆说,我们来只是想找她问一些事,并没有恶意。

楚婆婆独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找我干什么?”

“你……你是徐秋萍?你还活着?”

“我是徐秋萍。”楚婆婆苦笑了两声,“怎么,年轻人,你很想我死吗?”

得到这个答复,我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徐秋萍还活着,那在董亚茹身上‘借尸还魂’的就不是徐秋萍,起码不是眼前的这个徐秋萍。

可是这个楚婆婆的确又有些邪性……

我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干脆把‘借尸还魂’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楚婆婆听完愣了一会儿,忽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

“原来是她,她居然回来了!”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悬魂索

“她是谁?”我心一动,忙问。

楚婆婆眼珠转了转,摇了摇头:“她对我有恩,不能说。”

“嗯?”静海和尚不阴不阳的拉了个长音,把手里的麻绳朝她晃了晃,“真不能说吗?”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麻绳到底有什么门道,可静海这么说,明显是在威胁老太太了。

这和尚的做派可真不怎么厚道。

楚婆婆看了一眼麻绳,忽然目露凶光:“你敢再折腾他,我就和你拼了!就算拼不过你,我也要你这死秃子在阎王账上添一笔孽债!”

她神情狰狞可怖,静海竟是被吓得一哆嗦。

楚婆婆没再看他,转过脸对我说:

“我知道那人是谁,但她对我全家有大恩,我真不能告诉你她是谁。”

“那行吧,打扰了。”

我深吸了口气,实在不想对这么大年纪的残疾老人强人所难。

瞎子多半和我一个想法,无奈的朝我耸了耸肩,解下手腕上的红绳塞在我手上,第一个转身向外走去。

“把绳子留下!”楚婆婆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我回过头,就见静海正拿着那截麻绳向外走。

“这害人的东西你留着干什么?还想害别人?”静海尖着嗓子说了一句,却把麻绳塞进了怀里。

“不把绳子留下,我就和你拼了!”楚婆婆怒形于色。

“你试试。”静海也沉下了脸。

我实在是看不顺眼这老和尚,嘴里说是不让老太婆留着绳子害人,眼里却明显透着贪婪。这眼神就和之前在废矿井里得到梵鲸杵的时候一模一样。

“把绳子还给她。”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拿。”

静海的脸色更加阴沉,目光转向我,森然道:“你想跟我作对?想到阴间去做鬼啊?”

“哟,听你这意思,是想演下半场?”瞎子走回来的同时,把寻龙尺拿了出来。

我上前一步,盯着静海的眼睛:“我知道你有能耐,但那不代表我怕你。真要拼起来,我可能会死,但我一定要你永不超生。”

静海眼角抽搐了一下,看了一眼走过来的瞎子,硬挤出个笑脸:

“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识逗呢?我开玩笑而已,我是出家人,怎么会拿别人的东西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麻绳,朝我递了过来。

“臭不要脸。”瞎子偏过脸,声音不大不小的骂了一句。

我笑笑,一手把抵着静海脖子的阴阳刀往回收,另一只手去接绳子。

事实是,我抢先用刀抵住了静海,心却砰砰直跳。

这老丫的降头术实在太邪门了,不到万不得已,我真不想跟他翻脸。

正因为紧张,我才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接绳子的手里还攥着绑了两枚铜钱的红绳……

绳子拿到手中的一刹那,我整个人的意识都懵懂起来。

恍惚间,似乎听到静海惊讶的声音:“鬼灵术!”

紧接着我的脑海中就像是放电影般的闪过一帧帧的画面。

我完全不记得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感觉就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缩在墙角,蹲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那根麻绳和绑了铜钱的红绳。

“你怎么样?”瞎子站在我旁边,急着问我。

“没……没事。”我勉强控制住还在发抖的身子,扶着墙站了起来。

“你居然会鬼灵术!”不远处,静海惊愕的看着我问。

我实在没力气回答他,刚才‘看到的’一切,让我有一种死过一次的感觉。

我只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额角鼓出一个红肿的大包。

“我打的,我还以为他跟你来阴的呢。”瞎子朝我晃了晃手里的寻龙尺。

我忍不住干笑了两声。

静海这一下挨的不可谓不冤枉,不过换了是我,要是见瞎子在这么个‘危险人物’面前出状况,说不得早就一刀捅过去了。

我拿着绳子走到楚婆婆面前,把绳子放在桌上,“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去轮回?”

楚婆婆怔怔的看着麻绳,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轮回?呵呵,被悬魂索吊死的人还能轮回?真是笑话。他没有魂飞魄散就已经不错了,还轮回……嘶……诶哟!这小王八蛋,下手也太狠了!”静海像是才反应过来,揉着脑袋阴阳怪气的说道。

听到‘悬魂索’三个字,我和瞎子都是一激灵。对于之前发生的情形,总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瞎子忍不住问静海:“悬魂索不是用来吊死女人的吗?”

“谁告诉你悬魂索就一定得是吊死女人的?”

静海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一般的悬魂索是用老槐树皮、蓖麻杆丝编的,用来干什么,还得看绳子里掺了什么。如果是掺了横死女人的头发,那用来吊死不守妇道的女人,就会让死鬼魂飞魄散。可如果掺了旁的,那就……”

说着,他不自觉的又看向桌上的麻绳,眼中再次露出贪婪的神色。

“这根悬魂索里掺了什么?”我问。

静海收回目光,眼珠转了转,一字一顿的说:“野仙遗留肉身的毛发!”

“狼毛!”想到在阁楼上看到的那张狼脸,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东北素来有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的说法,狼就属于五路邪仙之一,又叫做柴仙。

和流传最广的胡、黄、白、柳、灰五路保家仙不同,狼即便能成仙,也是带有七分凶性的。

悬魂索我是听瞎子说过的,没想到这根悬魂索里掺的居然是柴仙的毛发……

静海见没指望得到悬魂索,干脆也不啰嗦了,告诉我们说,野仙得成正果后,遗留下来的肉身还残存了一些天性和法力。

利用柴仙的毛发编制悬魂索,被吊死的人的魂魄就会被拘禁在悬魂索,不但不能够轮回转世,而且还会一直遭受折磨。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被拘禁的魂魄得到柴仙残余的法力,会比普通的厉鬼凶煞更加的具有神通般的能耐。

以明春饭店为中心的五鬼阴阵,还有我们之前在铺子里的遭遇,应该就是悬魂索中的鬼物所致。

静海最后看了楚婆婆一眼,说:“你能轻易把阴间的魂魄招上身,还会一些皮毛的蛊术,都是拜这悬魂索所赐吧?”

“不是。”

“不是。”我几乎是和楚婆婆同时开口说道。

瞎子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还攥在手里的红绳,小声问:“你这是又看见什么了?”

我点点头,“走吧,回去再说。”

刚要迈步,忽然就见楚婆婆抓起桌上的悬魂索,抱在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明春哥,我该咋办啊……他骗我,他们骗我……这么些年了,你还在里面受罪,我咋办,我该咋办啊……我什么法子都用了,我也老了,没多少时间了……我的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了……我不想死了也看不见你……”

她哭的撕心裂肺,就连静海都有些动容。

我因为看到了过往发生在楚婆婆和另一个人身上的事,更是心尖直发颤。

“还等什么啊?送他去轮回吧。”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说道。

“老丁?”我猛一怔。

老丁继续在我耳边说道:“你难道忘了,咱们这一门传承的阴阳刀,不是专门用来捅人、捅鬼和拿来吓唬秃驴的?”

老丁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与此同时,曾经出现在福祸桃符上,几乎快要被遗忘的阴阳刀谱渐渐在我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来……

我摒了摒气,走到已经哭不出声音的楚婆婆面前,“老人家,我可以想法子帮你把绳子里的魂魄放出来,至于……至于是否送他去轮回,就由你来决定吧。”

楚婆婆猛地一愣,止住了哭声。

没等她开口,静海已经尖着嗓子说道:“开什么玩笑?这悬魂索可是凝聚了仙家法力的,谁也不能把拘禁的魂魄弄出来啊!”

“我能!”我盯着楚婆婆浑浊的独目,坚定的说道。

楚婆婆看了我一阵,猛然站起了身,有些失神的喃喃道:“他没有骗我,他真的来了,明春哥,你可以出来了……你可以解脱了!”

听她语无伦次,我以为老太太是哭糊涂了,没想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年轻人……不,活神仙,求你,求你帮帮我,帮我救救明春哥,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

说着,竟然就要跪下来。

我赶忙扶住她,顺手把麻绳接了过来。

一旁的静海斜眼看着我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这老婆子的命可没几天了,你这是想早点送她归西吗?”

我没理他,“瞎子,帮忙把婆婆扶到一边去。”

楚婆婆似乎清醒了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对我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朝着绳子看了一眼,就被瞎子搀着,颤颤巍巍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我把麻绳放在八仙桌上,又对瞎子说:“帮个忙,去外边拿些纸钱元宝,去街上喊着我的名字烧了。”

“哟,这是要攒买路钱?你来真的?”静海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瞎子烧完纸钱回来,我拿出阴阳刀,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刀谱中的记载,开始抱元守一,一字一句的念诵起法诀。

最后一个字刚念完,就听静海倒吸冷气‘咦’了一声。

我缓缓睁开眼,却意外的发现,我的两边多了两个娇俏的身影。

而面前的八仙桌上,赫然平躺着那个狼头人身的老吊爷……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鬼差

看到老吊爷出现,我并不吃惊。

关键是两边这两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怎么也会现身出来?

其中一个穿青色裙衫的,我已经很熟悉了,她是我从狄家老宅带出来的那个寄附在银元宝上的银灵,宝儿。

另一个穿鹅黄裙子的,我许久没见,但也不陌生,她竟是只在狄家老宅现身过一次的小丫鬟,喜儿。

此外,我还发现,窗边的那盏红灯笼,又一次变成了阴惨惨的绿色。

不过这一次和先前明显有些不一样。

绿光的映照下,除了先前的几个人和喜儿、宝儿,四周围还影影绰绰的飘忽着许多身影。

“我滴妈耶,这回可真是到了阴间了!”静海一屁股跌坐在板凳上,有些失神的看着这边,“这小子,到底是人还是妖啊……”

“嘘,别说话!”瞎子狠瞪了他一眼。

这时,周围的鬼影开始陆陆续续的朝着桌子这边飘浮过来。

不等我反应,宝儿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元宝,朝着最先靠近的鬼影递了过去,同时把一根水葱般的手指挡在唇前,朝鬼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再看喜儿,做着同样的手势,但是当鬼影靠近她的时候,她却朝着宝儿指了指。

我被这奇诡的一幕惊呆了,直到老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还等什么?开始吧。”

我回过神来,点点头,朝前迈了一步,看着桌上的老吊爷深吸了口气,把阴阳刀凑到他的领口,割开了他的袍子。

“我去!”

看到老吊爷显露出来的身体,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光是长了一颗狼头,而是膝盖以下是人腿模样,往上身体的所有部位都长满了灰白色的毛,活像个人形的狼精一样。

“嘶……”老丁居然也像是有点嘬牙花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从灵台开始,把他的狼皮剥下来。不过他在柴仙悬魂索内困的时间太久,稍不留心,就可能伤到他的魂魄。唉,那也是在所难免。”

“他这辈子受了太多的苦,我绝不会让他再受伤害了。”

我沉声说了一句,再次深吸了口气,将阴阳刀的刀尖朝着狼头的顶门划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渐渐的,我感觉像是回到了学校的实验室,又像是回到了法医室,无视周围的一切,只是全神专注的用手术刀,将不该生长在人身上的皮毛小心翼翼的剥离下来。

当最后一条腿上的狼皮被剥离以后,我才听到周围同时传来好几个长出气的声音。

“嚯!可算是完事了,再不了事,你就该破大财了!”说话的是静海和尚。

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和尚和瞎子、楚婆婆都已经站了起来,同是满脸紧张的看着这边。

我刚擦了把汗,就听喜儿和宝儿同时脆生生的说道:“你们让让,都让让!”

静海和瞎子都是一愣,紧接着就听静海“诶呦”一声怪叫,一下跳到一边去了。

当他跳开的时候,我才看见,他的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竟穿着一身七二式的警服,戴着白色的警帽,正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我。

“大龙!”我脱口惊呼。

这人居然就是上次和我、段乘风一起登上那列绿皮火车的鬼乘警,周大龙!

“你还不让开?”宝儿抬手指着瞎子,跺着脚说。

瞎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躲向一边。

他身背后竟然也站着一个‘人’。

同样是个中年男人,却穿着一袭青衫长袍,面带微笑,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贵气。

“樊公伟!”这次是瞎子先反应过来。

这人竟是我们几个去内蒙的时候,在老鳖山里见过的琉璃花的丈夫,樊公伟!

看到这两个‘人’,我脑子里快速的闪过同一个称呼——鬼差!

在老鳖山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樊公伟的身份;从绿皮火车上下来后,段乘风告诉我们,和我们一起上火车的乘警,其实是阴间的鬼差。

看着这两人,我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不等我开口,身边的喜儿已经凑了过去,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拿出几个小巧的金元宝,分别朝着樊公伟和周大龙手里塞去。

樊公伟背起双手,笑着说道:“小丫头,就不能替你家主子省点钱财?”

周大龙本来是想伸手接元宝的,见他不接,有点讪然的也把手背到了身后。

这时,樊公伟却伸出一只手,朝着我面前的桌子挥了一下。

随着他的手挥过,我刚才剥下来的狼皮连同躺在桌上的老吊爷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你们干什么?”我终于反应了过来,“法律不外乎人情,他才刚刚出来,就不能让他和妻子孩子团聚吗?”

我几乎是没过脑子的朝两个鬼差大声道。

鬼差是干什么的?

这两人前来,根本就是来拘魂的!

樊公伟朝我笑笑,“说的好,律法不外乎人情,可两口子久别重逢,难道不应该在最好的时候相见吗?”

说着,转过身,伸手在一旁的楚婆婆脸前拂过。

就在他放下手的一瞬间,我惊诧的发现,楚婆婆的脸和身体都快速的起了变化。

只在极短的时间内,原本面貌丑陋的楚婆婆,竟然变得容貌有几分俏丽,那只瞎了的眼睛竟也复明了。而且她的年纪竟也变成了二十出头的模样。

周大龙看了一眼我还拿在手中的阴阳刀,抬眼朝着我点了点头:“手真稳,如果我活着那会儿,法医的水平有这么高,可能很多无头案都会有结果。”

说完,侧身朝旁边迈了一步。

他的身后居然又出现了一个二十多岁,穿着蓝布中山装的青年男人。

“明春哥!”楚婆婆……应该说是年轻时的徐秋萍激动的喊了一声。

直到这一对正值青春韶华的男女拥抱在一起,我才反应过来,青年居然是楚明春。是刚被我从狼皮下‘解剖’出来的阴鬼。

等这对夫妻相拥着哭过笑过,樊公伟转过身对我说:“这两人我带走了,放心,就像你说的,律法不外乎人情,无论是到了阴间还是轮回转世,他们一定会再续前缘。”

“不过……你刚才对阴间的游魂散了那么多买路钱,回到阳世,可能真的要破财了。”周大龙接口说道。

“等等!”

我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偎依在一起的徐秋萍和楚明春,猛地转头看向屋子的角落。

就见一个身形佝偻瘦小的独眼老太太,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的斜倚在墙上。

“楚婆婆死了……”我失神道。

樊公伟笑了笑:“这么些年,她在等什么,你也差不多知道了?心在一起,生和死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两口子一心记挂的儿子、儿媳……”周大龙接口说一半,干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面前一脸满足幸福的青年男女,我收起阴阳刀,抹了一把脑门上还没干透的汗,笑着朝两人挥了挥手:“两位老人家……不是,是……嘿嘿,你们小两口好好过吧,把这些年缺的恩爱全都补回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弯腰朝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徐秋萍转动灵动的眼睛朝着两个鬼差看了看,上前一步,看着我说:“因为那两人对我们全家有大恩,所以我真不能告诉你,‘借尸还魂’的是谁。”

“无所谓了,总归会水落石出的。”我笑着说。

“带她去蛟鳞河吧。”徐秋萍眼波微微闪动,突然小声说道:“回了村子,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樊公伟带着两人向门外走的时候,周大龙突然用标准的东北话对我说:“阴间的钱也不是可劲造的,省着点花吧,不然你早晚穷死。”

眼看着四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窗前的灯笼也变回了红色。

我和瞎子面面相觑,都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我怎么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呢?”静海忽然捂着心口尖声细气的说道。

“什么?”我和瞎子都是一愣。

静海没说话,眼珠转动看向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角落里楚婆婆的尸体,我的心也是猛一沉。

“快走人!”瞎子急着说道。

我也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见桌上还放着那一截悬魂索,抓起来就跟着往外走。

三人出了里间,还没出大门,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啪啪啪”的拍门声。

“妈,我给你送饭来了!”一个憨声憨气的男人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彼此都只能苦笑。

打开门,天已经亮了。

昨天中午我在饭馆吐的昏天黑地时,迷迷糊糊见到的那个男人正端着俩一次性饭盒站在门口。

男人看到我们,先是愣了愣,随即粗声粗气的问:“你们是谁啊?我妈呢?”

不等我们回答,他就一头扎了进来,快步走进了里屋。

“妈……”

很快,里屋就传来一声哭嚎。

但是下一秒钟,男人就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看了看静海和尚,又看看手里一直攥着寻龙尺的瞎子,最后径直跑到我面前,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是你害死我妈的!”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又至蛟鳞河

见一盒稀饭和一盒咸菜萝卜干都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脸上,瞎子终于沉不住气了,抬脚在掐着我的男人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滚你麻痹!”

“唉,你这不是找事儿嘛。”静海翻着白眼说道。

男人被瞎子踹的愣了愣,突然捂着肚子,一下出溜在地上,打着滚的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杀人啦……”

很快,周围就围满了起早的人。

又过了不久,明春饭馆的老板娘也赶了过来,只朝着还在满地撒泼的男人看了一眼,就和他一样,捂着心口躺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整整一天,我、瞎子和静海都待在当地所属的公安局里。

我可算是知道,周大龙为什么说我要破财了。

虽然我出示了工作证,虽然当地法医机构验证,楚婆婆是自然死亡。可那两口子还是撒泼打滚的缠着我不放,说到底就是两个字——要钱。

后来一个比我年纪大点的法医私下告诉我,楚婆婆在当地还是比较有名气的,专门替人问米招魂。

但楚婆婆有两条规矩,就是想找她问事,必须得先去门前街的明春饭馆吃饭,得先给钱,然后拿着儿子或者儿媳妇写的单子才能找她问事。

另外一条规矩就是,一个晚上,她只帮一个人看事。

这个法医对我说:“这两口子就是俩饿皮虱子,眼里只有钱。早些年还算能按照老太太的规矩来办。这几年越来越财迷,只要给够钱,不管去几个,钱到手就写单子,简直就是把老太太当成赚钱的机器了。”

他叹了口气,“我虽然不大相信问米这回事,可楚婆婆都是白天开店,晚上问事,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经得起折腾?我说兄弟,你也是法医,你也信问米这回事?不是我说,你这就是倒霉催的,刚好赶上老太太油尽灯枯。就是法律不认同,你也得多少赔这两口子几个钱。”

想到我昨晚经历的、见到的一切,我没有犹豫的说:“那就赔。”

“赔呗。”静海细眼转动,看向刚从一间屋子出来的男女,半阴不阳的说:“为富不仁还富不过三代呢,呵呵,两个凭祖荫混日子的白眼狼,有钱都未必有福气花啊。”

最后经过警察的调解和瞎子讨价还价,我掏了一万块钱了账。

就这两口子还不肯罢休,一直说瞎子打人,后续要是落下什么病,还得再找我们。

离开公安局的时候,经过那对夫妻面前,静海停下脚步,笑眯眯的对着两人说了我们所住宾馆的名称地址,然后笑着说:

“这下,你们总不会担心我们跑了吧?记住,要是觉得身子骨不妥帖,就来找我们啊。”

出了公安局,瞎子忍不住问静海:“你给他们下降头了?”

“降头?”静海仰天打了个哈哈,“用不着!自个儿家的孩子得自个儿管,那老婆子虽然只懂些皮毛的蛊术,可她走的时候还是留下不少‘好东西’。那些东西我看不上眼,来之前,就都放在那小两口身上养咯。”

我和瞎子面面相觑,同时打了个哆嗦,都想不出他说的‘好东西’是什么。

上了车,我给窦大宝打电话,他和王希真已经把季雅云一行人接到了宾馆。

不过窦大宝告诉我,他接到人的时候,徐秋萍已经又‘变回’了董亚茹。

我一阵头大,就说回去再说。

车开到半路,瞎子的手机响了。

他也是折腾了一夜,没什么精神,随手把电话接通,点了免提,丢在驾驶台上。

电话是段佳音打来的,一接通就问:“你现在在哪儿?”

瞎子疲惫的说:“刚忙活完,在回宾馆的路上,我明天一早过去。”

“你们上次在那列火车上的人现在都在一块儿吗?”段佳音有些急切的问。

瞎子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已经接到宾馆了,孙禄没来。”

“赶紧让他过来,要不然你们这趟要有大`麻烦了。”

我和瞎子相对一愣,瞎子问她是怎么回事。

段佳音却显得很急躁,只让他赶紧通知孙禄赶过来,然后一起去蛟鳞河。

瞎子挂电话的时候,我已经拿出手机,拨出了孙屠子的号码。

在接到季雅云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那个‘徐秋萍’的来历似乎很不简单。后来越想越觉得,段四毛让他们赶着来东北找我,似乎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

现在,段四毛的表现明显有些反常。

她越是这样,我觉得心里不踏实。

反正局里平常也没什么事,不如就让孙屠子来一趟。

毕竟上一次的东北之行,是他最后和我一起经历了那段最诡秘的经历……

回到宾馆,见到季雅云一行,那女人果然又变成了董亚茹本人。问她什么都是懵懵懂懂的回答不上来。

我只好问季雅云他们,‘有人要杀她’是怎么回事?

桑岚和她父亲纠结着说:是那个叫徐秋萍的女人自己说的,说她如果再不离开,一定会出事,到时还会连累其他人。

我听得直皱眉,这叫什么事儿啊?

季雅云却说,她相信徐秋萍说的话,说自己这几天心里也总不安生,只要一出门,就感觉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还想说什么,被我不耐烦的打断了。

现在基本上已经能证明,‘借尸还魂’的根本不是什么徐秋萍。

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是什么人?她在搞什么鬼……

我说先不管旁的,我去找静海来,看能不能先解了半鬼降。

哪知道静海进了屋,只看了一眼就说:她的降头我解不了。

瞎子和窦大宝当场就要翻脸。

“你他妈的耍我们?不是说好只要我们帮你下矿井找宝贝,你就帮她解降吗?”瞎子说着就想动手。

静海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头上被他敲出的包,又指了指窦大宝,回过头对我说:

“就算是看在小佛爷的面上,能帮我也会帮她。可她现在的情况很特别,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只能是颓丧的点了点头。

静海有可能因为没能得到悬魂索记恨我和瞎子,但他莫名的巴结窦大宝也是真的。

老和尚无利不起早,他能这么说,估计是真没法子了。

静海忽然对我说:“你费了那么大力气帮那老婆子,她应该不会骗你。她不是说,只要去了蛟鳞河,借尸还魂的事就会水落石出吗?”

我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放心吧,我和你们一起去,万一她出了状况,也好有个应对。”静海和尚朝着窦大宝露出个近乎谄媚的笑容,转身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当晚我和窦大宝一起去机场接了孙禄。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除了王希真有事,先乘飞机回去,其余人包括静海在内,分乘两辆车直奔蛟鳞河。

下了车,我第一时间看向董亚茹。

她也正用我已经习以为常的眼神看着我,并没有什么异样。

瞎子站在村头往远处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拔腿就往村里跑。

“他跟段四毛才不见几天啊,有这么想得慌吗?”孙禄摸着下巴说。

“他怕是没那个闲心咯!”静海朝着瞎子刚才看的方向看了一阵,回过身,面色竟少有的凝重,“这村子要出大事了!”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忙招呼其他人往村里走。

进了段乘风家的院门,就见瞎子和段佳音正在堂屋门口说着什么,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

瞎子看了段佳音一眼,低声说:“今天早上起来,她什么都算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

“算得出来才怪,她自己都要大祸临头了!”静海提着嗓子说道。

瞎子看了看他,居然没有还嘴。

“佳音,谁来了?”屋里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爸,是刘炳和徐祸他们!”段佳音忙进了屋。

“刘炳?徐什么?他们都是谁啊?”

我和瞎子面面相觑,都有些愣怔。

进了屋,就又是双双一愣。

隔着门,就见里屋的炕上盘腿坐着一个人,正一手拿着烟杆,一手端着酒杯,对着炕桌上的两盘菜自斟自饮呢。

“哟,老丈人,您今儿这么好兴致,一个人喝呢?”瞎子勉强抬高声音说了一句,快步走了进去。

炕上的人是段乘风,比起上次,他外表又苍老了许多,但人却显得挺有精神。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段乘风朝外看了一眼,扭脸问段佳音。

不等他回答,就大声说:“这妮子,有客人来咋不早说啊。这都饭点了,也没准备。快快,快招呼客人坐,我这就上厨房炖菜去。”

说着,就要下地。

段佳音忙把他摁住,说菜早炖好了,在锅里,让他别动,她会招呼我们在外屋吃。

段乘风一听就瞪眼了,说这大冷天的,哪能让客人在外屋喝穿堂风,让我们都进去,上炕吃喝。

“大冷天?”孙屠子挠了挠头,小声说:“这老爷子是不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等段佳音出来,我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竟和孙禄想的一样,自从上次回来,段乘风的精神就一天不如一天。

瞎子离开后,忽然有一天,段乘风起床后精神竟好了许多。

可同时段佳音也发现,他的脑子糊涂了。

除了认得段佳音,旁人大多认不得。

而且,据段乘风自己说,自从某一年插队到蛟鳞河,他就在这里安家落了户,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曾离开过东北……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东北往事

忙忙叨叨一阵子,饭菜总算是摆上了桌。

好在是主屋的大炕,两张炕桌一拼,也不算多挤。

本来我还想问瞎子和段四毛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变成’淳朴老东北的段乘风热情的过了头,根本没给我们叙话的机会。

瞎子也是沉得住气,上了桌,就嬉皮笑脸的跟老头喝酒开玩笑,没喝几盅酒,对段乘风的称呼就从‘老丈人’改成了‘爹’、‘亲爹’。

静海也是到哪儿都不客气,仗着自己年纪比段乘风小点有限,瞎子喊一声‘爹’,他就喊一声‘老哥哥‘’。气人的是,在喊之前,非得先拉着长音“哎”一声,就好像瞎子是在喊他爹似的。

我本来还一肚子心事,被这对冤家对头一搅合,再加上听段乘风净说些‘想当年’的事,一来二去也被气氛感染,暂时不想别的,跟着吃喝起来。

酒喝了一半,我不经意间看了那个女人一眼,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她咬了咬嘴唇,竟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我碗里,低声让我少喝点酒,多吃菜。

我从暂时的‘逃避’中回过神来,想了想,试探着问酒意正浓的段乘风:“老叔,能跟您打听个人吗?”

段乘风看着我皱了皱眉,“我怎么就觉得,你这么叫我,我有点别扭呢?”

我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只能干笑着遮掩过去。

上次下了火车,我对他的称呼已经从‘大哥’改成‘前辈’了。

“你想打听谁啊?”现在的段乘风已经是一嘴的地道东北话了。

我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试着问段乘风:

“您记得咱这村里有个叫徐秋萍的吗?”

出乎意料的,段乘风竟想都没想:“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嘴上说着,他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拿过窗台上的火柴,点上烟袋锅深深的吸了一口:

“秋萍是跟我同一年插队到这儿的,是个川妹子。我还记得刚见她的时候,她扎着俩小辫子,圆脸盘,眼睛又大,挺漂亮一姑娘。她后来和我一样,在村里落了户,嫁给了明春哥。在蛟鳞河出那档子事以前,他们两口子是村里唯一把我和娟子当人看的。”

他忽然像是反应过来,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说:“唉,我这是上年纪,老糊涂了。你们头一回来,哪能知道当年的事啊。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从头说吧。我跟你们说,当年我和娟子因为成分不好,是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后来有一年冬天……”

段佳音这会儿也没之前那么烦闷了,斜眼看着他含糊的说:“你是老糊涂了,这段你前头刚说过。”

“我说过了?”

“说过了!”段佳音从牙缝里挤着说道。

后来瞎子私下跟我说,段佳音从懂事开始,就管段乘风叫师父。虽然是父女,可一直以来,段佳音都感觉两人之间有层隔膜。

段乘风糊涂以后,就让段佳音喊他爹,这才让段佳音觉得两人有了父女间的亲近,还有了几分小女儿跟大人撒娇任性的感觉。

“我说老叔,这段你刚才确实说过了,你就接着说说徐秋萍的事就行了。”潘颖大咧咧的说道。

段乘风横了她一眼:“好好一个女娃,弄的跟个假小子似的。你看看你那头发,比旧社会地主家的少爷还油光锃亮呢!”

说完,他自己先憋不住笑了。

被潘颖这一打岔,他倒是没再说旁的闲话,直接述说起了关于徐秋萍的事。

同是插队的知青,来自四川的徐秋萍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

因为成分比段乘风好,又是女孩子,所以在蛟鳞河的日子也比段乘风要过的舒服。

后来她也在蛟鳞河村成了家,嫁给了村里唯一的一个教书先生。这个教书先生就是楚明春。

同样是因为成分问题,徐秋萍两口子比起段乘风和娟子,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就像段乘风说的,或许和徐秋萍同是知青,又或者两口子都是有文化的人,所以徐秋萍和楚明春夫妇在段乘风他们家揭不开锅的时候,是唯一肯帮他们的人。

因为临近几个村就楚明春这一个教书的,所以两口子很受村民尊重。

按理说这样的好人,日子会越过越好,可随着那一场浩劫的到来,两口子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楚明春被打成了臭老九,关了牛棚,受尽了折磨羞辱。

徐秋萍因为是知青‘下嫁’,倒是没受牵累,可因为人长得漂亮,丈夫被关了牛棚后,她就没少受那个特殊时代的特殊骚扰。

好在当时段乘风和娟子因为蛟鳞河浮尸那件事,受到了村民的保护,出于感恩,把徐秋萍接到了自己家里,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悲剧发生。

在那个特殊的背景环境下,许多人都‘疯了’。

而在经受了几年非人的折磨后,楚明春虽然还活着,但却是真的快要疯了。

那年的冬天,徐秋萍去探望丈夫,看到楚明春的惨状,精神彻底崩溃了。

为了能救楚明春,徐秋萍在明知道后果的情况下,走进了当时一个‘头目’的办公室。

就在这个对徐秋萍垂涎已久的头目快要达到龌蹉目的的时候,徐秋萍突然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泪眼婆娑间,她竟看到自己的丈夫正飘忽在房间的角落,满脸愤怒的看着自己!

“啊……”

徐秋萍猛地推开了那个‘头目’,哭着跑向墙角,想要去拉楚明春。

楚明春并没有消失,但却一直躲着她。

那个头目估计是被当时的情况吓到了,以为徐秋萍是被逼疯了。

她疯了不要紧,要是就这么衣衫不整的跑出去,再撞上人,胡乱一说,自己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所以,等到徐秋萍在屋里跑的没了力气瘫在地上,他也就没敢再对她动手动脚,而是给她倒了杯热水,对她做起了‘思想工作’,并且再三保证,会尽量照顾楚明春的状况。

徐秋萍缓了半晌,终于稍微清醒了点。

她第一时间想到一个人,于是朝着还徘徊在屋里的楚明春大喊了一声:“明春哥,我受不了了,你死了,我下去陪你!”

然后就打开门跑了出去。

徐秋萍本来是绝不相信有鬼神的,可她亲眼看到了自己丈夫的‘鬼魂’。

她刚见过被折磨的像鬼一样的丈夫,又看到了丈夫的‘鬼魂’,她以为楚明春死了,她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神。

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能够看到鬼的人。

一路踉踉跄跄的跑回段乘风家里,徐秋萍一下就跪倒在娟子面前,任凭两口子怎么拖拽也不肯起来。

只是一直恳求娟子帮忙,让自己再见丈夫一面,她要当面对丈夫说,自己错了,不该因为想要救他行差踏错。

她要告诉楚明春,自己还是清白的,说完了,就下去陪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寻短见,是因为她怕丈夫嫌弃自己,怕到了下面楚明春还不肯见她。

段乘风和娟子因为没有受到这场浩劫的影响,所以脑子还是比较清楚的。

两人把哭晕过去的徐秋萍抬到床上,段乘风让娟子熬了姜汤喂给徐秋萍,自己冒雪去了牛棚。

回来以后,他纠结了半晌,才对娟子和刚苏醒过来的徐秋萍说:明春哥还活着……

说到这里,段乘风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端起酒盅一口闷了,叼着烟袋‘吧嗒吧嗒’使劲抽着。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目光都转向了董亚茹。

静海一双细眼也正不早不晚的斜视向她。

有了昨晚的共同经历,对于这个借尸还魂的‘徐秋萍’的身份,三人心里都差不多有了数。

可我和瞎子心里却都涌出一个更大的疑惑。

从绿皮火车上的经历来看,娟子的最终去向仍是个迷。

她的魂魄最后究竟是被那个清朝的将军处决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都是未知数。

董亚茹不过是个普通妇女,和这件事没什么牵连,她怎么会被借尸还魂……

“小福……徐祸,你……你老看我干什么?你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董亚茹小心翼翼的问我。

“徐祸?”段乘风又看着我皱起了眉头,“我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我反应过来,“那……徐秋萍后来怎么样了?”

我本来是想先岔开话题,没想到段乘风拧着眉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忽然说:“我说到这儿,你们不是该问楚明春到底是死还是活吗?你为什么问徐秋萍?你和秋萍是什么关系?你打听她干什么啊?后来明春哥被放出来后,她俩有了个孩子……不对啊,年纪对不上,她那儿子现在得有四十多了吧,你才多大?”

我快被老段一连串的问题怼懵了,再看看董亚茹,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使劲抹了把脑门子。

对段乘风说:“你……你虽然半辈子没……没出过村子。可我知道,你是铁算盘,你来到蛟鳞河后,至少用过一次……不,应该是用过两次铁算盘。一次是蛟鳞河浮尸那件事,还有一次就是,你应该替徐秋萍和楚明春卜算过。”

“你怎么知道?”段乘风瞪大了眼睛。

“我昨天晚上刚见过徐秋萍。还有,我……”我目光转向瞎子和静海,“我做过一次楚明春,经历了他在那些年的经历……”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段乘风封卦

听我把昨晚的事一说,段乘风竟朝我拱了拱手,“兄弟,我替明春哥一家谢谢你了。”

瞎子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倒是不忘旧情,还‘记得’这个兄弟,我可亏大咯。”

段乘风端起酒杯又喝了口酒,接着往下述说起当年的事来。

当时他去牛棚看过,楚明春虽然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可的确还活着。

他以为徐秋萍说见到鬼魂,是她精神崩溃时的幻想。

可娟子却说,徐秋萍的确见到了明春哥的魂魄。

楚明春虽然还活着,但魂魄已经不全了。

在徐秋萍探望楚明春的时候,他虽然活着,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徐秋萍走后,他也差不多就该死了。

可偏偏在将死未死的时候,刚离体的魂魄见到了妻子被侮辱的一幕。

人常说‘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口气’,看到妻子受辱,他竟被这口气硬生生的将魂魄又顶了回去。

楚明春在将死时不肯死,是逆天而行之举,魂魄虽然回去了,但却受了极大的损伤,不但再没有了轮回的机会,而且人也变得浑浑噩噩,就和活死人没区别。在普通人眼里,他就是傻了、疯了。

听娟子说完这番话,徐秋萍又一次哭昏过去,醒来后,苦苦哀求她无论如何都要帮帮自己的丈夫。

出于感恩,段乘风只好咬牙又从箱底拿出了铁算盘。

算珠一动,他的心也跟着猛地一动。

他竟算出,楚明春还有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段乘风又点了一锅烟。

不等他开口,静海就说:

“你所谓的生机,就是在他快死的时候用悬魂索把他吊死,将他的魂魄拘禁到悬魂索里吧?”

“把魂魄拘到悬魂索里,又怎么能救人?”窦大宝忍不住问。

静海微微一笑,“小佛爷,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该死的不死,是逆天而行。真到死了以后,那个楚明春的残魂也只能浑浑噩噩的永远徘徊迷失下去,再不可能轮回。把残魂拘禁到悬魂索内,虽然要受折磨,但残魂吸聚了柴仙残留的法力,未尝不是另一种苦修。等到魂魄复原,不就又可以轮回咯?”

他转向段乘风,摇了摇头,“说起来你胆子也够大的,你就没想过,如果没人能将悬魂索中的魂魄放出来,那他同样是万劫不复?”

“我算到他有一线生机,他就一定没事,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段乘风刹那间又透出了以往的傲然气势。

“你厉害!”静海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又问:“徐秋萍后来又是怎么回事?从哪儿学来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东西?”

“唉,那个时代是能把活人逼疯、逼死,能把死人逼活的……”

段乘风说,当时那个头目因为心虚,没过多久,真把楚明春给放了。

不过被放出来的楚明春已经成了傻子。

徐秋萍先前流过一次产,因为身子弱,大夫说她不能够再生育,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可为了能给丈夫留个后,她硬是跟变成傻子的楚明春生了个儿子。

但就在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孩子的当晚,楚明春就不见了。

转过天早上,就传来消息,说是楚明春吊死在了那个‘头目’的屋里,就吊死在了他的床边上。

而那个头目睁开眼看到屋里吊着个死人,竟活活被吓死了。

让段乘风和娟子都感到不解的是,楚明春上吊的绳子,居然就是娟子一直藏在鸡窝底下的那根悬魂索。

楚明春吊死以后,徐秋萍也变得神神叨叨,不怎么正常。

她先是缠着娟子,问怎么才能见到鬼,后来又问死了以后怎么能够找到自己想见的鬼,到最后干脆是从早到晚,逢人就说些鬼啊仙的。

村里人都说,她这是受了刺激,变成半魔道了。

那场浩劫过去以后,又过了几年,徐秋萍就带着儿子离开了蛟鳞河。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她也再没有回过蛟鳞河。

段乘风说,她不是魔道了,魔道的人又怎么会把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她是想自己的丈夫,用尽各种办法,想和丈夫再见面。

“她那些歪门邪道都是自学成才?”静海一脸诧异。

“不是。”我摇了摇头,“她离开这里,先是回了四川老家,跟一个苗家的蛊婆学蛊术。后来又离开四川,去了福建一带,一边给人干活养孩子,一边找人学问米之类的阴阳术。她瞎了的那只眼睛,是因为在粮食局给人扛大米卸车的时候,身体单薄,支撑不住,摔在地上,被板车的一角戳瞎的。”

静海叹了口气,“唉,她这也算是应了五弊三缺了。”

“这些都是你通过悬魂索看到的?”段乘风问我。

我点点头。

段乘风皱了皱眉:“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当初明春哥是怎么知道悬魂索的事,又怎么能进到那个‘头目’屋里,吊死在他床边的呢?”

静海呵呵一笑,“阴阳事深似海,你我活了这把年纪,敢说什么都了解吗?不敢!就像是某人能用刀把魂魄从悬魂索里解脱出来,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过呢!”

我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目光又转向了董亚茹。

见她被看的不自在,桑岚忍不住问我:“你怎么了?真喝多了?老看妈干什么?”

“徐秋萍直到昨天早上才死,借尸还魂的是谁?”

桑岚等人,包括窦大宝和潘颖都是一愣。

我现在已经确定了借尸还魂的‘人’的身份,可她不现身,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先说出来。

这时,静海和尚忽然尖着嗓子“哎呀”了一声。

“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啊?”瞎子皱着眉头问。

“小子哎,你喝酒喝懵了吧?”静海瞪了他一眼,指着段乘风和段佳音父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了?在村口的时候,你看见什么了?”

瞎子一愣,猛地一拍大腿:“卧槽,我真忘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有点反应过来。

“要死人了。”

我一怔,转向说话那人,居然是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季雅云。

她朝我点点头:“我感觉村里要死人了,会死很多很多人。”

瞎子已经从炕上跳了起来,边穿鞋边说:“她说的没错,这里的气势全变了,完全是一副阴地的气势。”

“不出三天,这村子就会血流成河,不复存在了。”静海接口说道,人却没动地方。

他冷冷看了瞎子一眼,等到瞎子下了炕,才冷冷说道:

“你着急忙慌的有什么用?你只看出气势变了?知道会出什么事吗?”

瞎子猛一愣,回过头来看了他半晌,忽然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先前是我错了,我向你赔礼。”

“乖!”静海眼皮也没抬。

“大师,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瞎子问。

静海摊了摊手:“我哪儿知道啊?”

“我艹……”瞎子红着眼睛就要扑上去。

我让孙禄拉着他,问静海究竟是怎么回事。

静海皱了皱眉:“我也只是感应到村子周围充满了死气,我又不会算,哪儿知道会出什么事啊?现在会算的反倒不会算了,这是死劫要应在他们身上啊。他跟我凶有什么用?有能耐自己帮他们把劫难躲过去啊?”

“什么死气?谁有劫难?”段乘风问,他这会儿酒意上头,说话也有点含糊:“咱们虽然是头回见面,可都算投缘。你们谁要是有个灾劫的,说出来,我帮你们算算。”

说着,打开旁边一个箱子,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一打开,包括段乘风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愣了。

包里是段乘风赖以成名的铁算盘。

然而,本来乌黑锃亮的铁算盘,居然生了锈,算珠锈死在一起,拿在手上居然都不能发出声音。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居然是段乘风。

他挠了挠花白的头发,竟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嘿嘿,几十年没动过了,怕是不能帮你们算了。”

“铁算盘生锈,爸封卦了。”段佳音失神的喃喃道。

静海看了她一眼,又斜了一眼瞎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既然不明状况,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瞎子强忍着气问。

“走!”静海起身道:“既然死气局限于此,离开这里不就没事了?”

瞎子又让他说愣了。

“我们走了,那村子里的其他人怎么办?”季雅云忽然喃喃的说道。

我诧异的看向她,却见她正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眼光,就见她看的,是段乘风刚才打开的箱子。

“你没事吧?”我小心的问:“你怎么会感觉到村子里会死人的?”

季雅云反应过来,转向我说:“上次从火车上下来,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些天……我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些东西……”

“小姨,你是不是不舒服?”桑岚问。

季雅云摇了摇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对我说:“让我试试,我可能会弄清楚村子里会出什么事。”

不等我开口,她接着说道:“不过,我要你帮我。还要……”

她反手一指那个箱子:“我要用箱子里的东西。”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请神

我听的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段乘风。

段乘风还在看着生了锈的铁算盘愣神。

他忽然抬起头,含糊的对段佳音说:“妮儿,快过年了,明天你去城里买点烧纸啥的,咱去给你娘上个坟去吧。”

说完,居然歪倒在炕上,呼呼睡了过去。

等段佳音和瞎子把他伺候好,我问段佳音,箱子里都有什么。

段佳音这会儿也是没了主意,干脆爬上炕,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我看看她拿出的东西,再看看季雅云,更狐疑起来。

段佳音拿出来的是一面周围绑了铜钱、背面嵌了响铃的手鼓;一条三尺多长四股筋的皮鞭子;一件样式古怪颜色鲜艳的袍子;还有一个五彩描画的大木头面具。

“爸说,这些都是我妈留下的。”段佳音神情有些黯然。

“文王鼓、赶仙鞭……这些都是跳大神用的东西。”瞎子疑惑的看向季雅云。

其他人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会跳大神?”我问季雅云。

季雅云表情纠结的说:“上次从火车上下来,我就觉得脑子里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每次睡醒,那些东西就清晰了许多。”

我回忆了一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在绿皮火车上的时候,周大龙曾把娟子残留在车上的灵识推进季雅云的身体。

娟子是萨满,或许因为这样,季雅云才会继承了她的萨满巫术。

这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大美女跳大神……”窦大宝神情古怪的看着众人。

何止是他,就连桑岚的父亲看季雅云的眼神也都显得怪异起来。

季雅云是典型的现代女性,实在很难让人把她和跳大神联想在一起。

我说:“既然没旁的法子,那就试试吧。”

一众人来到院里,不大会儿,换了衣服的季雅云也走了出来。

她自己的脸也涨的红通通的,显然也觉得窘迫。

她咬了咬嘴唇,走到我面前,小声说:

“我从来没试过,不一定能成功。可一旦把仙家请来了,最有可能的就是上你的身。”

“等等。”

“怎么了?”季雅云小心的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怎么就感觉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呢?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季雅云见没人再说话,又咬了咬嘴唇,从段佳音手里接过面具戴在了脸上。

看着她左手拿着文王鼓,右手提着赶仙鞭,摇摆着身体唱着听不懂的词,所有人的心里有种诡异莫名的感觉。

与此同时,我心里刚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我到底忘了什么呢……

这时,季雅云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脸看向我。

我心一提,不自觉的耸了耸肩膀,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季雅云透过面具看着我,眼神很是疑惑:“悲王已经请来了,为什么没有上你的身?”

“悲王?”我一愣。

“岚岚!你怎么了?”董亚茹突然惊呼了一声。

我脑子猛一激灵,回过身,就见桑岚低着头蹲在地上。

“妞,你没事吧?”潘颖说着就想去拉她。

“别碰她!”我急道。

就在我阻止潘颖的同时,地上的桑岚突然开口了:“别碰我!”

“啊……”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董亚茹和潘颖更是叫出了声。

桑岚嘴里发出的,竟然是一个苍老嘶哑的女人声音!

我终于想到忘了什么了,相比我的恶鬼体质,这里还有一个自带‘招鬼’体质的人。

这个人就是桑岚!

当初顾羊倌让她戴上从我床底下挖出来的鬼头玉,这女人就接连招惹了老黄皮子、鬼罗刹上身。

现在季雅云请神,招来的悲王竟附到了桑岚的身上!

桑岚在地上蹲了一阵,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脸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眼角和嘴角都往下耷拉着,嘴两边竟还隐隐约约浮现出三道老鼠胡子一样的痕迹。

这使她看上去既像是一个苍老的老人,又像是老鼠成了精!

“怎么会这样?”桑岚的父亲和董亚茹都慌了。

“没事,她只不过是临时客串了一下二神的角色。”我嘴上说着,心里也是没底。

季雅云头回请神就成功了,请来的‘神’却上了桑岚的身……

我怎么就觉得,这位仙家的形象有点不大对头呢?

桑岚目光转动,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季雅云身上:“你找我干什么?”

季雅云似乎也懵了,被我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你是附近的悲王?”她的声音不自主的打着颤。

“是!”桑岚回答道。

见季雅云紧张的说不下去,我一咬牙,走到桑岚面前:“既然是前辈,那您应该也感觉出这周围不对劲了。前辈,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桑岚看了我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的说:“有人进了山,漫山尸动,这里就要血流成河了!”

“漫山尸动!”我脑筋儿猛一蹦。

桑岚的眼睛本来是水汪汪的,这会儿却变得有些浑浊,而且眼神闪动间,竟透出一股鬼鬼祟祟的味道。

她目光又扫了一眼其他人,缓缓的说:

“这个村子里有人得罪了懂妖法的人,那伙人进山作法,明天夜里,山里的、河里的死尸都会诈起,会杀了这村子里的所有人!”

“那些人现在在哪儿?”瞎子急着问。

桑岚眼珠转动,好一阵没说话。

我正想再问,她忽然开口说:“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们。”

瞎子急忙说:“好……”

我听出‘桑岚’的话似乎有点不大对,忙拦了他一把,盯着桑岚,沉声问:

“前辈,你究竟是什么人?”

“谁找我来的,你问谁!”桑岚又低下了头。

季雅云走到我身边,口气有些不确定的说:“我请的是悲王……”

我想了想,往前迈了一步,“悲王前辈,请问您生前是哪一堂仙家的门下?”

桑岚这次头也没抬,低声说了两个字:“灰家。”

我心里一咯噔,“你打算怎么带我们去找人?”

桑岚没有回答我,而是低着头说:“明天一早出发。”

说完,竟“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听声音,竟是桑岚本人的,悲王竟然已经走了。

潘颖看了看我和季雅云,急着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岚岚,你没事了吧?”

“我没事。”桑岚有些狼狈的爬起身,看着季雅云的眼神满是委屈,“为什么是我啊?”

季雅云手足无措:“我……我也不知道。”

“对啊,为什么会是她呢?”静海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走到桑岚面前,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静海忽然抬手朝她身前一指:“你脖子里戴的是什么?”

桑岚愣了一下,似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狠狠瞪了我一眼,把鬼头玉从领子里翻了出来。

“呀!这是……”静海眼珠转了转,上前一步,把手摊在她面前,“你把它摘下来,让我给你看看这是什么邪物!”

见他眼里又露出那种贪得无厌的神色,我上前一步挡在桑岚面前。

静海面色沉了下来,和我对视了一阵,冷哼一声:“呵,一块鬼玉而已,我还没看在眼里。”

他朝我身后的桑岚扫了一眼,忽然怪笑道:“嘿嘿,有意思,这么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也敢请神上身,真当所谓的仙家都是好相与的吗?刚才那老婆子发现了这么个好宝贝,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是一阵头大。

说是‘请神’,可跳大神请来的通常都不是什么仙家,而多是有些道行的孤魂野鬼之类。

这类鬼物通常不会害人,但桑岚这样年轻丽质的女孩儿,难保不会勾起‘仙家’别的心思。

请神容易送神难,正是如此。

这会儿我也顾不上想这个了,跟瞎子等人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关心则乱,一向头脑清楚的瞎子竟也没了主意。

最后还是静海说:“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说了是有人作妖,那就把作妖的人找出来。不过我倒是想知道,是谁招惹了什么人,弄的要屠村这么大阵仗。”

他的话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我扭脸看向董亚茹,却见她正拉着桑岚的手一脸关心的样子。

进山找人已成定局,接着要做的就是决定人选。

潘颖没开口就让我给拦住了,人命关天,这事可不能马虎。

我想了想,问段佳音,为什么非要让孙屠子过来。

段佳音说,从昨天开始,她就发觉自己的卜算能力在逐渐消失。

她最后算到我们这趟会有灾劫,只有当初在绿皮火车上的人都在,才能度过这一劫。

不过她算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很模糊了。

我又和瞎子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我和瞎子、孙屠子一起进山。窦大宝和潘颖留在村里照应。

出乎意料的是,静海半阴不阳的说:“送佛送到西,既然来了,那我就跟你们走一趟吧。还有,你们还少算了一个人。”

“谁?”孙禄拧着眉毛粗声问,他是怎么看这老和尚都不顺眼。

“没有她带路,你们找谁去?”静海朝桑岚努了努嘴。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老鼠婆

“谁能告诉我,悲王是什么仙儿吗?”潘颖忍不住问。

我说,悲王是跳大神里的术语,是指生前做过出马仙的人死去后的鬼魂。

潘颖瞪大了眼睛:“灰家的出马仙?那不就是老鼠?”

桑岚本来哭丧着脸,听到‘老鼠’两个字就差没哭出来了。

我把窦大宝叫到屋外,跟他交代了几句。

傍晚段乘风醒来,我向他打听,这附近以前有没有灰家的出马仙。

段乘风似乎还有点犯迷糊,想了一会儿才说有,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让他仔细回想一下,详细的说说。

在胡、黄、白、柳、灰当中,前四家出马的比较常见,灰家出马的可就稀罕了。

段乘风回忆着说,早年间有一次他和娟子去邻村一户人家喝喜酒,酒席吃到一半,有人从炖菜的盆里捞出一大块‘肉’,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被炖烂了的死老鼠!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吐了,喜宴自然也是不欢而散。

过后主家人围住请来做菜的大师傅就要打,娟子硬是挤过去,拦住了那些人。

那大师傅和两个帮厨的都特别委屈,说自己给人做了二十多年大席,从来就没出过这样的事。锅台边根本就没断过人,不知道那老鼠是怎么掉进去的。

娟子拦住群情激奋的主家人,向这户人家当家的低声问了一句:全村的人都请来了吗?

主家人一愣,随即猛一拍大`腿,说原来是那个死老鼠婆子!

原来在村子的西头,住着一个孤老太婆。

这老太性格孤僻,一般都不怎么和村里的人来往。

村里有好事的就琢磨,这老太太也不耕田种地,也不乞讨要饭,却从不缺衣少食,难道说她是早年间地主家的婆娘,家里藏着银洋?

琢磨这事的人也没安好心,这天晚上和另外一个村里的二流子就偷摸的进了老太婆的家里。

刚一翻进院子,两人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两人的口水当时就下来了,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唤。

虽然没闻过这香味,可也闻出来,这像是在炖什么肉发出的。

顺着味道来到厨房外头,扒着窗户朝里一看,就见那老太婆正在厨屋里,在灶台边上炖菜呢。

香味就是从锅里发出来的。

可是透过腾腾的热气,就见灶台上竟黑压压的爬着几十只灰毛老鼠!

两个二流子一看到这情形,当场就哇哇吐了起来。

“谁?”老太婆听见动静,恶狠狠的问道。

随着这一声问,院子里突然从各个角落钻出数不清的老鼠,争相往两个二流子身上扑。

两个二流子吓得拔腿就跑,其中一个跑回家后就吓病了,窝在炕上躺了七八天才能下地。

从那以后,老太婆的事就传开了。

有说老太婆之所以饿不死,是因为在家里养老鼠,炖老鼠肉吃。

更有人说,老太婆不是吃老鼠肉,而是谁家死了人,半夜里就去刨坟,把死人肉割下来炖了喂给老鼠吃。这样老鼠就会帮她去别人家里偷粮食、偷钱。

这么一来二去,老鼠婆的名称就传开了,她本来叫什么,反倒没人知道了。

当时办喜事的人家请来了所有村民,唯独没请老鼠婆,没想到竟会出了这样的事。

这户人家当时就要去找老鼠婆,看架势非把她活活打死不可。

最后还是娟子把他们拦了下来,说那老太婆并不是吃老鼠肉,也没有用死人肉养老鼠,她应该是供奉了灰家的保家仙。

那时的人私下还是迷信的,一听说老鼠婆供奉了仙家,也都不敢去找她了。

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段乘风说,后来兴起那场浩劫的时候,这户人家的二儿子,也就是当时办喜事的新郎官在四里八乡闹得最凶。

当初老鼠婆闹了他的喜宴,这个仇怎么能不报?

后来硬是给老鼠婆扣了顶四害的帽子,把她给活活折腾死了。

“供奉灰家仙的不多,我也只听说过这一个。你怎么想到问这个了?”段乘风看着我问。

看看已经忍不住哭出来的桑岚,我只能是叹了口气。

要是白天招来的真是老鼠婆子,还真就麻烦了。

旁的不说,单是在人家办喜事的时候,给人菜锅里放老鼠的行径,就足以证明老鼠婆不是什么良善人。

过后我又安慰了桑岚几句,让她别想那么多,老鼠婆可能有那么点脏,但变成鬼以后,魂魄却都是一样纯净的。

结果就是她把一腔子委屈都发泄到了我身上,揪着我一阵撕扯抓挠。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就有人敲门。

我过去开门,就见桑岚低着头站在门口。

“你怎么起这么早?”我刚问了一句,就觉出不对劲。

她的两只脚居然是光着的,腰也有些佝偻!

果然,桑岚再次发出了昨天听到过的那个苍老声音:“上路吧!”

说完,就跑到院子一边的角落,背对着这边,蹲在那里不动了。

我越想越觉得瘆的慌,刚要去找季雅云,问她有什么法子能把这‘仙家’请走,没想到静海从另一间屋出来,叫住我,低声对我耳语了几句……

其他人起床后,胡乱洗漱完吃了早饭。

我和瞎子、孙屠子各自背上昨天准备的一些简单事物,又让季雅云哄着‘大仙’穿了双鞋,这才和静海一起,跟着桑岚出了门。

到了村口,见到我们开来的汽车,‘桑岚’竟显得有些惊恐。等上了车,更是显得不知所措。

好在静海这个‘妖僧’,有着一张不输于瞎子的利嘴,竟一路哄着她把我们带到了一处山脚下。

下了车,瞎子拿出罗盘看了一阵,眉心拧成了疙瘩。

“这山里的气势,居然比咱去过的老鳖山还怪。我是真看不出门道了。”

“那就别浪费力气,跟着她走!”静海朝桑岚努了努嘴。

进了山,我边跟着往前走,边劝瞎子,让他冷静点,既然是人为作妖,那就不算难解决,别还没见到正主,自己先乱了方寸。

“我就想知道,是谁得罪了人?得罪了什么人?要弄的这么严重。”孙禄插嘴说。

我的心情也沉重起来,说:“这多半是鬼山的人找来了。”

“鬼山?”静海脚下一顿,回过头问:“哪一种鬼山?”

我觉得有些事用不着见人就瞒着,于是就简要的把鬼楼的事说了说。

老和尚听完,眼中竟闪过异样的光芒,边继续往前走边嘀嘀咕咕的说:

“真要是这样,那还真要抽空去看一看了……”

他声音越来越含糊,后边说什么我也没怎么听清楚,隐约就听到什么‘宝贝’之类的。

我就奇了怪了,这老家伙一副出家人的打扮,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满脑子都是‘宝贝’呢。

“鬼山的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孙禄忍不住问。

我说:“那个借尸还魂的人基本上可以确认了,是娟子。”

“娟子?!”孙禄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老段说得对,她没死……是没有魂飞魄散。现在看来,她是被火车上的那‘三兄弟’带回了鬼山。她不知道怎么地,逃了出来,附在了那个女人身上。鬼山来人,目的很可能是要抓她回去。”

“噢,原来是这样啊。”静海又一次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说:“这么说来,你和鬼山是有仇的咯?”

“算是吧。”我有点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静海干笑两声:“看来鬼山的人是真的恨不得你死呢,要不然,他们也不用费力气给你老娘下半鬼降了!”

“你说什么?!”我瞳孔骤然一缩。

“想想看就知道了,给你老娘下降的人,用了超过一百只鬼做降引,他们根本不是想你老娘死,而是要她不断经受鬼上身的折磨。要不是对你恨之入骨,怎么会这么大手笔呢?而且用一百只鬼做降引,可不是一般的降头师能做到的,你不想想,寻常的降头师去哪儿找那么多鬼来,还用在一个人身上?”

听了静海的话,我牙都快咬碎了,“猜霸!”

我怎么都没想到,董亚茹之所以中降头,竟是受我的连累。

更加没想到,鬼山的‘大老板’心思竟然这么歹毒,为了报复,竟会向我身边的人下手。

“祸祸,先别多想了。”

瞎子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拿出罗盘看了看,说:“我们应该就快到地方了。”

他朝桑岚扫了一眼,低声说:“看好桑岚,可别让她跑了。”

我点点头,见桑岚越走越快,忙追上去,伸手就去拉她胳膊。

桑岚被我拉住,身子明显一震,回过头来看着我:“到地方了吗?”

“你……她走了?”听她发出的是本来的声音,我大感诧异。

桑岚有些茫然的点点头,“走了吧……”

“老鼠婆……不是,大仙儿走了,我们还怎么找?”孙禄追上来说。

瞎子沉声说:“我想我知道要找的人在哪儿了,你们听到水声没?”

瞎子打头,又往前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山溪边。

沿着山溪往上,走了没多远,就见到山溪边出现一个三尺见方的山洞。

“那伙人在这洞里?”孙禄疑惑的问。

“这不是山洞。”瞎子摇了摇头,几步走到跟前,扒开洞口的一些枯枝树叶。

洞口扩大,竟露出半扇破裂的石门。

瞎子回过头看着我:“还记不记得老段说过蛟鳞河的事?”

我一愣。

不等我开口,瞎子就指着石门说:“我要是没猜错,这就是当初埋葬那个妃子的墓葬!”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阴阳山,尸堵门

孙禄当初也听段乘风说过妃子墓的事,忍不住问瞎子:墓不是被冲毁了,那妃子连同殉葬的兵丁奴婢,尸身不都被冲走了吗?

瞎子沉吟着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罗盘比对。

静海忽然喃喃的说:“不对劲啊,这里的山水明明透着一股子死气,为什么到了这儿,却有了生机的味道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瞎子低声说。

静海稀疏的眉毛缩了缩,“你们说这坟头里埋的是什么人?”

“说是一个清朝皇帝的妃子。”我把当年蛟鳞河的事三言五语说了一遍。

还没说完,静海眉毛就立了起来:“扯蛋!你们当皇帝都是吃饱了撑得,会为一个被废的妃子修这么大一个墓葬?”

“你!”他抬手指着瞎子的鼻子,“亏你还自命是风水堪舆的大家,你难道连这墓里葬的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瞎子的脸顿时胀成了猪肝色,嘴皮子都咬出白印来了。

看他的表情,我不禁觉得奇怪。

看样子,静海是说到点子上了。难道这墓葬不是什么妃子的?

以瞎子的能耐,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上次来蛟鳞河,段乘风讲述妃子墓的事只是一言带过,最终目的是寻找娟子的魂魄。

事关段佳音的母亲,瞎子自然不会多琢磨别的。

这趟来的匆忙,变故又多,再加上有可能是人为造势,以至于瞎子乱了阵脚,本事发挥不出来。

见瞎子仍然没头绪的样子,我扭脸看向静海。

不等我开口,静海就一梗脖子:“别问我,问我也没用,我又不专业,给不了你意见。”

瞎子一咬牙,说:“不管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

说着,弯腰就要往洞里钻。

“你给我打住!”孙禄一把将他拽了出来,“你给我好好醒醒脑子,就这么进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走到洞口仔细看了看,回过头说:

“洞口遮掩的树枝明显有新折断的痕迹,老鼠婆说的那伙人,应该是从这里进去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进去?”孙禄有点吃不准的说。

“不然呢?”我看了一眼鼻孔朝天的静海,目光转到桑岚身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桑岚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蹙眉道:“你还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我犹豫了一下,再次看向静海:“老先生,我不敢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静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我会尽力而为保护好这女娃子的。”

他接着又嘀咕了一句什么,我却是没听清楚。

我点点头:“我打头,桑岚……你跟在我后边。瞎子,屠子!”我朝两人抬了抬下巴。

瞎子点了点头,孙禄却忽然说:“祸祸,我忽然想到一个人,他或许能帮得上我们。”

“我知道。”

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摘下背包,拿出手电给了桑岚一把。

孙禄和瞎子也各自拿出了装备。

我刚要往洞里钻,桑岚忽然拉住我,颤声问:“里面是不是有死人?”

“没有!”我笃定的说,“这么多年了,有也变成骨头架子了!”

“我艹……”

“哎呀,你居然说脏话……哎哟我艹……”

顺着洞口往里走了一段,我开始发觉不对头。

这洞里虽然潮湿,地面偶尔还有一两股山泉汇聚的细流,可仔细看,洞壁却有着人工开凿的痕迹。这洞可不像是被水流冲开的。

再往前,通道变得狭窄起来,我只能手脚着地,往前爬行。

忽然,我右手似乎按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打着手电一照,居然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

顺着铁管延伸的方向看去,愕然的发现,这竟然是沿着洞壁用铁管搭起的一个‘口’字形支架。

“甭看了,这根本不是雨水冲开的,是盗洞啊!”静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这老和尚,一准儿是又给我下了降头了。不然他怎么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之后又见到了几个大致相同的支架,这些支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搭的,虽然粗糙,却牢固的很。

眼看就快到了尽头,似乎再没有其它路了,我不禁狐疑起来。

急着向前爬了一阵,快要到头的时候,猛然间头皮一紧,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哎哟……”桑岚一脑袋撞在了我身上,“没路了?”

“别吭声,让他缓缓。”静海的声音传来。

“把眼睛闭上,我不让你睁开就别睁开。”我对桑岚说了一句,一屁股歪坐在一旁,靠着洞壁直喘粗气,额角流下的冷汗都快赶上身下流过的细流了。

“什么情况?”孙禄低声问道。

“有两个‘大体老师’。”怕吓着桑岚,我用了学科中的术语。

事实是快到尽头的时候,不光还有别的通道,而且似乎还有两条。

先前之所以看不清楚,是因为两条通道都被堵着。

而堵着洞口的,竟然是两具死尸!

两个洞口都不大,和我们现在所在的通道差不多一样,有两尺见方。

洞口的位置,两具尸体诡异的蜷缩成一团,就像是蜗牛一样,整把洞口堵了个严实。

两具尸体的脸都是朝外的,都睁着眼睛,却没有眼珠,只有眼白。就像是眼窝里塞了两颗蜡丸,就那么‘盯着’爬进来的人。

其中一张脸,就距离我现在背靠的位置,不足一尺,几乎是和我的脑袋平齐!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静海和尚又对我下了降头。

他人在后头,却诧异的说:“哎呀,进来的人里,居然有我的同行!”

“什么意思?”我心里一激灵。

“你没看见啊,这俩人穿的都是现代的衣服,应该是才进来不久。他们都是中降头死的。”

静海的声音变得有些疑惑起来,“只是我不明白,这人才死了没多久,脸上怎么就长了白毛了呢?”

他看的倒仔细,堵着洞口的是两个男人,都穿着卡其布的工服和马丁靴。

看样子的确死了没多久,可正对着我的那张人脸上,竟然长出了一层细密的白色绒毛!

我扭脸朝旁边那张脸看了看,低声说:“这个和那个不一样,这个脸上是黑毛。”

“你没看错?”瞎子忽然问。

“他比桑岚离我还近,换你能看错啊?”

“真是有人做局。”

“这是有人在摆阵啊!”

静海几乎是和瞎子同时道,“把活人带进来,用他们的尸身做阴阳门,魂魄做祭祀……这帮家伙可真够心狠手辣的啊!”

“什么阴阳门?”我抹了把脸,“干脆就说,走哪边吧。”

“我哪儿知道啊?没错,我年轻的时候是下过几次墓,可那都是有专业人士带路的!我可不专业啊!”静海说。

瞎子说:“在阵局没发动前,理论上说,走哪边都一样,两边都会通往同一个地方。”

“那就随便选一边吧,光听你们说,我都快吓死了!”桑岚带着哭音说。

我摇了摇头,“屠子,你还记不记得在精神病院的时候,那个盗墓贼说的话?”

“记得,他说在没有解降前,他只能生在死地。现在这里,算死地吧?”

“当然算了!”静海尖声道,“你们想干嘛?”

“找个专业的过来!”我咬了咬嘴皮子,从包里摸出藏魂棺,迟疑了一下,默念起臧志强教的法诀。

最后一个字刚念完,面前就出现一个模模糊糊虚幻般的人影,看样貌,依稀就是臧志强!

“藏阴一脉!藏魂棺!”静海惊讶的声音中明显透着贪婪。

我甚至还听他使劲吸了口口水。

臧志强的魂魄显得有些恍惚,似乎是稳定了一会儿,眼睛里才有了神采。

让我感觉匪夷所思的是,他的魂魄虽然若隐若现,可稳定下来后,一双眼睛却比寻常人还亮。

“这是到了死地了?”臧志强看了我一眼,目光一转,立刻散发出奇异的光彩:“有意思,这是下到斗里了?”

我说:“这次要你帮忙了。”

“嘿嘿,不用客气,这是我的老本行,咱们礼尚往来。”

臧志强说着,回过身朝着背后看了一眼,身子明显一震:“嘶,阴阳山!有人用活人堵了山门,这是要干嘛?起尸吗?”

“是。”我也顾不上问他什么了。

“那就要抓紧时间了,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只管下去拿了明器再说!”

臧志强竟比我还要着急,指着我身边长黑毛的死尸说:

“走左边!记住,无论什么穴位,都是后天位进,先天位出,先天位永远都是生机所在!”

我点点头,深吸了口气,猛地起身,一把将尸体从洞口拽了出来。

刚要把死尸往边上挪,不经意间碰触到尸体腰间一样硬邦邦的东西。定神一看,居然是一把枪。

我想也不想,把枪拔出来插进腰间,将尸体挪到一旁。

见臧志强率先飘忽进去,赶忙拉了不敢睁眼的桑岚一把,让她抓着我的裤管跟着爬了进去。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亡命局

“瞎子,你干什么?”后边的孙屠子问道。

“必须重新用尸体把洞口封起来,不然气势变化,下边的人一出妖蛾子,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住局面啊。”回答他的是静海。

“哪有那么麻烦,真有好货,拿了走人就是,管别的干嘛。”臧志强嘀咕了一句。

他显然还不明白状况,但也没问的意思。貌似一进盗洞,除了冥器,他眼里就再没旁的似的。

通道是斜着往下的,只往前爬了大约二十多米远,就零散的出现了一些古旧的砖石,再往前一段,竟出现了一条用砖石垒砌的人工通道。

虽然仍不怎么宽敞,却能容人直起身子步行了。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下方的地面竟开始出现斜向下的石砖铺设的阶梯!

估计这会儿桑岚也稍许放松了些,走在我身边,指了指前边的臧志强,小声问我:“这人是谁啊?”

“一个职业盗墓的。”我顺口回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诧异的看向她,“你居然看得见他?”

桑岚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块玉的关系,最近我好像总是看到一些本来看不到的东西……啊!”

话没说完,她忽然低呼一声,躲到了我身后。

臧志强猛地转过身,瞪着眼低声道:“别再大呼小叫了!你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一不小心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的!”

我把桑岚往后揽了揽,会意的朝他点点头。

事实是,实在不能怪桑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就在离我们不到五米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具死尸。

这也是一具男尸,卡其工服,马丁靴,打扮和之前堵门的死尸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尸体是贴着通道的一边站在那里,脸上也生了一层细密的黑毛,睁着眼,瞪着一双白蜡眼杵在那儿。看上去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后边的静海忽然小声说了一句:“嘿呦,这趟真应该把小佛爷也带来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臧志强突兀的向我问道:“这次我帮了你,回头你会不会想办法帮我解降?”

我本来想说‘会,现在我身后就跟着个降头大家’,可是看着他的脸,我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看着他暗藏戾气的脸,再看看前方,我醒悟过来,他并不是单纯的问我,而是话里暗藏着威胁。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我盯着他过分明亮的眼睛,缓缓道:“我要是不帮你,你想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人在后边扯我的衣角。

转动眼珠,就见桑岚的两只手还抱着我一边的胳膊,拉我的人是侧后方的静海。

静海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对我说:“先别惹他,过了这关再说。”

臧志强和我默默对视了一阵,嘴角微微扬起,笑道:

“我还能怎么样?藏魂棺都给你了,等同是我的命也交给你咯。”

说完,转身继续向前飘忽而行,“别碰尸体。”

通道本来就狭窄,那站立的死尸身形又十分宽大厚实。

这样一来,只能容一个人斜侧身过去。

“闭上眼,我带你过去。”我对桑岚说了一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绕过死尸向前挪。

不知道怎么的,想起臧志强刚才的眼神,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我一手捂着桑岚的眼,用打手电的手夹着她的袖子,心里想,干脆一咬牙,一把将她拽过去得了。

可当我经过死尸,几乎是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情形不对。

这具死尸除了姿势是站立以外,似乎和先前的两具死尸没什么两样。

可近距离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眼睛虽然同样全是白色,却似乎不是实心的眼球,而像是眼窝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白色蜡壳。

在蜡壳的后边,似乎隐藏着某种东西……

“嘶……嘶……”

就在我想要快速通过的时候,尸体的眼珠子突然出现了龟裂。

不等我反应,眼珠忽然爆裂,两颗赤红色的蛇头从眼窝里钻了出来!

桑岚感觉到我身体巨颤,脱口问:“怎么了……”

“别出声!”后方的静海急道,“闭住气!”

只在这一瞬间,两颗蛇头又往前蹿了半尺,嘶嘶吐出的蛇信几乎都快舔到我的鼻尖了。

我几乎是本能的一缩身子,同时捂眼睛的手改为按住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扯住她的后领子,脚下使力,朝着前方斜扑了出去。

我扑倒在地,抱着同样倒地的桑岚打了个滚,爬起身把她揽在身后。

电光所到,却见静海和孙屠子、瞎子已经绕过死尸走了过来。

静海盯着我,用袖子抹了把脑门:“不是我不想提醒你,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这人和先前两个不一样,他中了降头,但不是因为降头死的!这里有别的东西!”

见他脸色发白,我咬着牙点点头,拉着桑岚从地上爬起来。

打着手电再看那尸体,却见两颗蛇头已经缩了回去,暴露在外的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提前知道有什么,那就问题不大了,用点小手段就让它们退回去了。”

静海又紧张的擦了擦汗,随即疑惑的看着我说:“守灵兽最凶最狠,可为什么它们没有直接攻击你?而像是对你很忌惮一样?”

“我哪儿知道?”嘴里说着,我心里却也满是疑惑。

蛇是冷血动物,攻击性极强。

可刚才那两条蛇从死尸眼窝里钻出来的时候,我却明显感觉它们停顿了一下。

这根本不符合这种动物的本性……

“你们瞪着我干什么?”臧志强在前面回过身来,朝着对他怒目相向的孙屠子和瞎子摊了摊手,“我没想过害他,也没理由害他!藏阴一脉都是魂灵先入,然后哄着那些想要空手套白狼的人下来趟雷取冥器的。你们谁听说过魂魄会怕蛇虫鼠蚁?”

“行,我相信你。”

孙屠子点了点头,手一翻,竟亮出一把明晃晃的猎刀,舔了舔嘴唇,冷冷对臧志强说:

“我不懂阴阳术,可我听你本主说过,藏在藏魂棺里的,不过是一部分魂魄。我可不是威胁你……不,我就是威胁你了。你听着,你给我老实点,如果再有什么差错……”

他用猎刀指向臧志强,猛地抬高了声音:“你他妈最好别犯错,不然除非我死,留一口气,我先回精神病院捅死你!”

“马勒戈壁的!”孙禄瞪着眼又恨恨骂了一句。

昏暗中,臧志强异常明亮的眼睛和他对峙了一阵,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转身向前走去。

我缓过劲来,问孙禄:“刀哪儿来的?”

孙禄回头朝那站着的死尸瞄了一眼:“从他身上顺的。对了,徐主任,林教授说不准顺死者身上的东西,这……能破戒一回吗?”

“下不为例。”我下意识的朝后腰摸了摸,把两手伸到桑岚腋下,举着她使劲往地上顿了顿。

“你干嘛?”桑岚反应过来问。

“噗……她还没吓傻。”瞎子忍不住笑道。

我和孙禄对了个眼神,再看着他从包里拿出寻龙尺,同时一笑。

风水刘这是又恢复以往的自信了。

桑岚看了看孙屠子手里明晃晃的猎刀,又朝我刻意遮掩的后腰看了看,直勾勾的盯着我说:“一帮亡命徒!”

“呵呵,对啊,一帮亡命徒,再加上一个老鼠婆!”静海傲然一笑,竟把自己归入了亡命徒的行列。

“这里真是不简单,有意思,真有意思!”前方的臧志强突然有些神经质的说道。

见孙屠子面色一凛,我忙拦了他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

电筒打过去,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所有人顿时都惊呆了。

到了臧志强身处的位置,通道竟已经到了‘尽头’。

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座悬浮在黑暗上空的铁索桥。

通道到头,四周围全是无尽的黑暗,只有一座老旧的吊桥悬在面前。

瞎子把手平伸出去一会儿,收回来,沉声说:“下面水气浓重,应该是地下河。”

“是啊。”静海点头附和。

臧志强竟也转过头,看着我说:“墓主心机深重,布了局。可是看现在的形势,有人比他心机更深。”

他盯着我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邪局,必须得下去看看,你们去不去?”

“去!”

我怎么都没想到,回应他的会是桑岚。

桑岚莫名的瞪了我一眼,伸手从领子里翻出鬼头玉。

转眼盯着我说:“从认识你以后,我每天都很委屈,这次我们走到底……我要一个答案!”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抬眼看着她:“妹妹,那就一起走一遭吧。”

两人正对峙,臧志强突然又回过身说:“跟着我的脚步,别行差踏错。”

说完,深深看了我一眼,迈步朝桥上走去。

见桑岚目光灼灼的瞪着我,我终于还是说:“妹妹,我带你回家。”

桑岚盯着我,神情一窒,随即朝我点点头,跟着走向浮桥。

“回来!”感应到异样的气息,我猛地把她拽到身后,甩给静海:“前辈,照顾她。”

与此同时,从后腰掏出那把从死尸身上缴来的枪,上了膛。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死漂子

我走到吊桥边,打着手电往下看,不禁暗暗皱眉。

桥下和四周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氤氲,竟像是能吸收光线似的,不光看不清下方的情形,就连吊桥有多长,另一头状况怎么样都看不清楚。整座吊桥就像是悬浮在无尽的黑暗空间中一样。

臧志强看着我说:

“我只负责带路,真遇到状况,只能靠你们自己,要知道,我是没有肉身的,就算有机关猛兽也伤不到我。”

我点点头。

他没再说什么,转过身飘忽着向前走去。

我又看了一眼那具站立的死尸,静海看出我的意思,说刚才从尸体眼窝里钻出来的,绝不是寻常的毒蛇。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墓主特意留下来保护灵柩的守灵兽。刚才事出突然,他来不及反应,现在他已经在我们身上下了克制蛇虫的降头,不必再担心被毒蛇侵袭。

我点了点头,又叮嘱了桑岚一句,转身上了吊桥。

吊桥悬吊的铁链足有成年人的手臂粗细,桥面铺设的木板应该是经过特殊的防腐处理,所以走在上面还是十分稳固的。

只是下方透上来的水气让我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但却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往前走了大概有二十多米,后边的孙禄忽然‘靠’了一声。

回头一看,我心也是一提。

我们走了并没有多远,但是手电筒的光往回照,却已经不怎么能看清连接吊桥的洞口了。

看来这里的空气当中的确有股能阻挡光线的气蕴,只是我们身在其中看不出来。

又往前走了三四十步,来时的一端已经完全隐入了黑暗。

好在这个时候,吊桥终于快要到尽头。

但这并没有让我觉得有丁点踏实的感觉,反倒更加疑惑和警惕起来。

吊桥的尽头,竟似乎只是一个悬在石壁上,七八平米的长方形石台。

石壁上并没有什么门户,而是又连着另外一座吊桥。

诡异的是,两座吊桥是并排的,桥面也堪堪平齐。

然而,我们这一路过来,只是到了这儿才发现有另外一座平行的桥。

踏上石台,仔细看了看我才反应过来。

两座吊桥并不是像我们感觉的那样完全平行,而是都有着一定倾斜的角度,呈‘之’字形斜向下方的。

看着斜向下的吊桥,静海瞥了瞎子一眼:“现在你还认为,这是什么妃子的墓吗?”

瞎子默不作声。

事实是到了这会儿,所有人都感觉出不对了。

我对墓葬虽然不熟悉,但也曾和张喜、孙禄去河北看过清东陵。古代帝王的墓葬不可谓不宏伟。

到现在为止,也还没看出这座墓葬有多奢华,可单单是两座长达五六十米的悬空吊桥,在古代已经不算是小工程了。

就算皇帝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又怎么会为一个赐死的妃子修建这样浩大的工程?

臧志强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的上了另一座吊桥。

我打着手电往桥面上照了照,跟着向前走去。

之前除了那种特殊的感觉,我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看着臧志强的背影,我终于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

同样的吊桥,竟然有五座,都是‘之’字形延续向下。

下到第五座桥的时候,已经能够通过手电筒的光,看到下方黑压压的水面了。

走到桥中间,桥面和水面之间竟只有两米不到的高度。

和水面如此接近,我更加清晰的感觉到,看似死水般毫无波澜的水面下暗藏着无比的凶险。

我正观察着水面,桑岚忽然拉了我一把,在我耳边颤声说:

“水里有死人,你看那边……”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就见临近桥头的地方,水面上漂浮着两具死尸。

这两具死尸和先前看到的三具死尸是一样的穿着。两具尸体全都面朝下泡在水里,只不过其中一个长发飘散,竟像是个女人。

“等等,你们跟着我走。”

静海突然沉声说了一句,紧走几步经过我和桑岚身边。

他一边走,一边缓缓挥舞着双手,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似乎是在向水面抛洒东西。

但他两只手明明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越往前,吊桥离水面就越近。

目测到了尽头,桥面和水面之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尺距离。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到达尽头,衣服都已经被水气溻湿黏在身上的时候。

突然,原本死水无波似的水面猛地翻腾起来。

随着一股股浪花飞溅,水中竟接二连三的冒出十几具一丝不挂的男女尸体!

这些死尸也不知道在水中泡了多久,惨白的身子都泡发的像是气球一样快要炸开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仍然没有腐烂的迹象。

而且死尸一浮上来,竟都面朝着吊桥,缓缓站立起来,瞪着一双双死鱼灰的眼睛,像是在盯着我们!

“妈的,哪儿来这么多死漂子……”

孙禄刚嘀咕了一句,静海就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时把手指比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着我们向前,水中泡发的死尸竟也跟着缓缓朝桥头的石台方向漂浮前进。

尽管我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可眼下的情形还是让我汗毛根往外直冒寒气。

好容易过了桥,上了石台,那些死尸竟全部围拢到了石台边。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所有死尸竟然都缓缓抬起了头,目光齐聚在我们身上,像是在向我们行注目礼似的。

桑岚像是已经吓傻了,死拽着我的胳膊,紧咬着牙齿,眼眶里涌满了泪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何止是他,一向大胆的孙屠子和瞎子脸上也已经没人色了。

臧志强转过身,眼神疑惑的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扫过,似乎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过身摆了摆手,走进了石壁上一扇拱形的石门里。

静海又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跟着走了进去。

我正想跟进去,瞎子突然拉住我,另一只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不禁一愣。

石台的另一边,居然连着两根手臂粗的铁链。

尽管只是从水中露出很短的一截,可还是不难想到,那居然又是一座吊桥!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生死门

此刻瞎子的眼中竟恢复了以往的灵动和自信,努努嘴,示意我别出声,跟着往前走。

进入石门,往前走了大约七八米,我整个身子猛一激灵。

先前那种还没上桥便涌现的危机感竟一下子消失了!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借着手电的亮光,隐约就见水面上的那些死尸正在缓缓向水中央漂移,最终沉了下去。

静海也停了下来,抓着僧袍的袖子抹了把光亮的脑门:

“呵,可算是保住命了。”

见他开口,我忍不住问:“那些死尸是怎么回事?”

静海嘿嘿一笑,没说话,眼珠却斜向了同样停下来的臧志强。

臧志强仍是一脸的疑惑,又再扫了一眼所有人,终于忍不住问:

“你们当中,有谁是天生和蛇犯冲的?”

见我们不说话,他抿了抿嘴唇,说:“刚才那些死漂子全都是守灵兽…也就是那种赤红水蛇的寄居体。你们,不用怀疑我,我下来的时候一直在默念避灵诀,照里说那些死漂子绝不该浮出来。除非你们当中有人天生和常家犯冲,或者带了能吸引蛇的东西。”

我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带了。”

我抬手指了指桑岚,把季雅云请神,却请来老鼠婆附体在桑岚身上的事大致说了说。

老鼠和蛇是什么关系,那就不用说了……

臧志强一捶脑门:“我靠,居然是这样,我说呢!”

我上前一步,盯着他全身唯一通透明亮的眼睛:“我只说一遍,别再耍花样了。人命关天,如果你再耍心机……我们未必出不去,而你,肯定要在精神病院过下半辈子。”

臧志强嘴角抽搐了一下,和我对视了片刻,像是想从我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接着走吧。”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孙禄凑过来问。

我看了一眼臧志强的背影,低声说:“先干正事,回头再说。”

眼下的通道全是用砖石垒砌的,走在其中,倒是真有种参观裕陵(乾隆墓)的感觉。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顾不上想这‘妃子墓’本身的邪异了。而是想着怎么拿捏和对付‘活人’……

通道的尽头,是一条通往上方的石阶。

臧志强在石阶前顿了顿身形,迈步向上走去。

“怎么你们藏阴一脉的人都当别人是傻子吗?”瞎子冷冷说了一句。

臧志强身子一顿,猛地转过头,我人已经到了他面前,盯着他念起了法诀。

他的神情变得恐慌起来,慌忙摆手:“不要…我弄错了…帮……帮我……”

不等他说完,我右手一扬便将他收回了藏魂棺里。

“早看出这小子不老实了!”静海翻着白眼说道,转向我问:“你把他收进去了,谁给我们带路啊?”

我扭脸看向瞎子。

瞎子一言不发的走到一侧墙边,反转电筒在墙面上敲了几下,又在旁边敲了敲,对比起来,他最初敲击的位置发出的声音明显有些空洞。

“这后边是空的!”孙禄眼珠转了转。

瞎子打着电筒左右看了看,回过头,却是一脸颓然的看着我说:“我们还是着了他的道了……这里是生门没错,可这扇暗门是供墓主‘重生’后开启的,外边根本没机关能打开。要想进去,除非回去,从另一边下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桑岚问。

我也是有些沮丧,边往台阶上走了两步向上打量,边给她解释:

“这里虽然是地下,但年代久了,地上也落了不少浮灰。但是在我们上吊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也就是说,除了第三具死尸到达了桥头,并没有其他人经过吊桥。”

静海接口说:“那帮作妖的人,是从另外一边下来的!”

桑岚:“不是说后天入、先天出吗?左手后天,右手先天……”

我斜眼看着她说:“左手后天,右手先天没错,可那得看是针对谁。这里是墓葬,当然要以墓主为参照。我们的左边,应该就是墓主的右边。”

“你的意思是,臧志强故意偷换了概念,骗我们从先天生门进来?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孙禄拧了拧眉毛,回头看了一眼,扭过脸说:“还有,要是对方那伙人是从另一边下来的,水里怎么会有他们的尸体?”

“还不是因为他咯!”

静海斜了我一眼说:“我现在差不多弄明白了,那小子是藏阴一脉的传人,因为中了降头,把魂魄藏进藏魂棺内避祸的吧?”

“昂,是啊。”孙禄点头。

“呵,大难临头,藏阴避祸本来就是藏阴先生独有的能耐。可危难如果不能解除,他们指什么活着啊?”静海指了指我说:“那小子大概从一开始就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又恰巧发现你是阳世恶鬼的特殊体质,所以从一早就瞅上你这恶鬼之躯了。他是不是把藏阴一脉的法诀都传给了你?藏阴法诀,绝不能外传的,如果传了,得传授之人必须死。”

不等孙屠子等人再开口,静海就挥了挥手:“行了,不用问了。藏阴一脉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诀窍,那就是藏阴夺舍。他应该一早就计划要夺取徐祸的恶鬼之身了,所以才把我们带到这绝地上来。只要等徐祸一死,他就能夺舍重生了。”

“我艹他妈的,贼就是贼……”孙禄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道。

“先别说这个了,想想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吧。”已经恢复了沉着的瞎子说道。

孙禄往阶梯上方看了看:“从这上边,能去到另一边吗?”

“这根本是一座邪墓,或者说是邪人做的妖局。两条通道殊途同归,但生门只供出,不能入。”

瞎子指了指他所在那面墙下的地面:“看脚印就知道了,河里那两个‘工装服’,应该是从那边进来,从这扇暗门里出来的。他们应该是被哄骗出来,也是做局造势的一部分。现在我们不能从生门进去,就只能回去,从另一边再走一趟。”

“你觉得时间来得及吗?”静海问。

瞎子凝眉不语。

“其实……可能不用再绕回去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说话的桑岚身上。

桑岚没再说话,而是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瞎子所站的那面墙。

渐渐的,就见她的眼角和嘴角同时耷拉了下来,原本光洁的两颊慢慢现出几道老鼠胡子似的褶皱……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蛟龙附凤

“老鼠婆一直都没走。”瞎子小声对我说。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这老鼠婆子果然没那么轻易放过桑岚。

不过,她在这个时候现身,未尝没给我们带来一分惊喜。

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中,灰家极少出马,可一旦其他仙家有难,掌堂的仙家多半会请灰家出马。

因为论起打洞脱逃,灰家认第二,就没谁敢认第一。

被上身的桑岚微微低着头,正对着那面墙。

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不大会儿,墙面竟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墙壁里边,从上方传出来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大型啮齿类动物在啃咬坚硬的物品,声音入耳,让人脑子发紧,心肝一阵阵发颤。

不到一根烟的工夫,就听“轰”一声,墙面竟向上升起,露出一个足够两人并肩进去的门户。

“里边居然有灯光!”孙禄愕然道。

“快进去!”桑岚急切的说道,嘶哑的嗓音确定是老鼠婆无疑。

我顾不上多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快步走进了暗门。

刚要回头,就听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接着就是几下同时倒抽冷气的声音。

转过身看清楚状况,我也是头皮一紧。

那沉重的石门竟然又已经落了下来,最后一个进来的孙屠子,后脑勺几乎就贴着墙面。

即便是孙屠子胆大,脸也吓白了,冷汗跟下雨似的顺着脑门子往下淌。

“糟糕,机括坏掉了,生门变死门,我们该怎么出去?”静海有点慌了。

我和瞎子面面相觑,心里也都拔凉拔凉的。

古代人设置的机关不可谓不巧妙,但原理却通常都很简单粗暴。

一旦机关损害,这么沉重的石门几乎是不可能凭我们几个就能打开的。

孙禄总算是缓过来些,抹了把冷汗说:

“既然进来了,就先别想着出去了,先办正事再说。”

我点点头,回过头仔细观察环境。

这是一条长度大约十多米的通道,要说有什么诡异,那就是两边的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嵌着一盏石质的油灯。此刻,所有油灯竟都是被点亮了的。

“难道这些灯一直都是亮着的?”桑岚拉了拉我的袖子问道。

她的声音和容貌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显然,老鼠婆又已经‘走了’。

静海吸了吸鼻子,臊眉耷眼的说:这是长明灯,用的不是普通的灯油,而是人鱼膏。只要一点点,就能燃烧很长时间。灯芯里加了料,只要空气流通,就会自动点亮。

我冲瞎子和孙禄使了个眼色,当先朝前走去。

沿着通道走到头,竟又是一座阶梯,只不过这阶梯却是向下的。

瞎子低声说:“没错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妃子墓,正主在下面。”

“你想到这是什么格局了?”我问。

瞎子点点头:“这种格局我只听师父提到过一次,没亲眼见过。上下两层,正主的墓室深入水下地脉;上面同样应该有棺椁,不过那并不是安葬的陵寝,而是镇局造势的陪葬。”

“还记不记得毒凤担阳局?”瞎子忽然问我。

我说当然记得。

瞎子说:这里的格局叫做蛟龙附凤,是和毒凤担阳类似的邪局,却又比毒凤担阳宏大的多。

同样是借助女人来造势,毒凤担阳为的是家族福荫,而蛟龙附凤则是以沾染过皇帝龙气的女人来镇局,目的是要将龙气引到做局的人身上。

这蛟龙附凤的局势,多半是当时哪个妄想当皇帝的皇亲国戚设的,目的是为了谋夺帝位。

“你该不会是说,这里真正的墓主是那个皇亲国戚吧?人都死了,还怎么当皇帝?”孙禄不解的问。

瞎子摇了摇头:“下面葬的应该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而是帮助那位野心家打造这邪局的风水师,又或者是阴阳方士。”

瞎子说:‘蛟龙附凤’并不是单一的将龙气引到想要当皇帝的人身上,而是分摊给一龙一蛟。

龙自然是指想当皇帝的人;而蛟是指想要通过邪门阵局,借助龙气修炼得道的方士。

当初瞎子听师父说到蛟龙附凤的时候,只觉得荒诞不经。

想当皇帝的人多了,可没有帝王心计,单是耍弄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又怎么能成功?

更何况阴阳方士想要借此局得道,是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把自己葬在这墓里的。

“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二百五。”瞎子摇了摇头,“臧志强说起阴阳山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懵了。这会儿再想想,上面之所以有两条通道,多半是打造这阵局的方士通过其中一条下来,等到‘得逞大道’,再通过生门出去,达到登峰造极的目的。龙在云霄,蛟在水中,也更证实了这一点。”

我点点头:“鬼山的人很可能就在下边,都小心点。”

台阶十分的冗长,却不算狭窄。恰好能容一个人信步闲游的上下。

我边亦步亦趋的向下走,边忍不住暗暗摇头。

造设这邪局墓葬的人脑子里绝对有屎。

借助被皇帝赐死的妃子就能当上皇帝?

借助一个皇帝不要的妞,就能死而复生,修成仙道大成,然后一副仙风道骨的背着手从这里走上去重见天日?

简直是两个失心疯……

沿着阶梯下到底,是一条笔直向前的通道。

一直捧着罗盘的瞎子忽然停了下来,“咦,怎么到了这儿,生位又出现了呢?”

“在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快要下到底的时候,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总觉的这下面的构造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瞎子看着我,朝着上方指了指,“还是在上边,难道机关没有毁掉?”

我怔了怔,下意识的抬起头向上看,顿时就发现上方有蹊跷。

除了外边的吊桥,我们经过的通道高度最多不超过三米,然而就在楼梯下方的这片位置,往上竟然一下子挑高了七八米甚至更高的样子。

挑高的面积并不大,直径不超过三尺。

从下往上看,就像是在顶上突兀的开了个洞。

“这上边有猫腻儿?”静海骨碌着眼珠说,“可这么高,要怎么才能上去?”

我打着手电往上照了照,可挑高的洞内像是能吸收光线,除了洞口的位置,根本看不清更深入的状况。

“先不管它了,继续往前走。”

我说了一句,低下头,就要继续向前。

可是刚一转身,竟然看到一个人正匆匆忙忙的从通道另一边向这边跑来。

借着两侧的油灯,我愕然发现,这人居然是个身穿道袍、头戴道冠的道士。

只是离得近了,才看清这道士的样貌实在不敢让人恭维。

高颧骨,狗油胡子三角眼,看上去贼贼兮兮的,绝不像什么好来路。

道士像是压根没看见我,慌里慌张的迎面跑了过来。

我刚想反应,他却一下子从我身上穿了过去!

“嘶……”

我猛地回过头,狗油胡子道士已经跑到了阶梯的位置。

不过他没有沿着阶梯上去,而是做了一个诡异的举动……

“小子,你怎么了?”静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一激灵,再看那道士,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不会是又看见什么了吧?”瞎子走过来低声问我。

我点了点头,朝道士跑来的方向看了看:“先走。”

快要走到头的时候,忽然,就听前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而且带着明显的惊恐,只说了三个字:

“带上我……”

见我又停下来,静海忍不住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我眼珠转了转,小声问:“你没听见?”

“听见什么?”静海疑惑的看着我。

见孙禄和桑岚也都一脸茫然,我心里顿时有了底,狐疑的同时提高了警惕。

刚一转弯,我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在拐角的地方,竟赫然站立着一具死尸!

不等桑岚叫出声,我已经第一时间捂住了她的嘴。

这突然出现的死尸固然诡秘惊悚,可前方的通道明显已经到了尽头,而一侧则透入了明显强于这里边的光亮。

拐角处的死尸和先前见到的都不一样,身上穿的,居然是只有在影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清朝兵丁的衣服。

尸体没有腐烂,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油脂,乍一看,就像是矗立在那里的一具蜡像一样。

可所有人都明白,这绝不是蜡像,而是一具不折不扣的真人尸体。

他虽然挨着墙站在那里,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惊恐无比。

他的眼睛上同样蒙着一层油脂,但扩散的眼神中仍残留着极度的恐惧。

恐怕世界最顶级的艺术家,也不可能把蜡像塑造成这样逼真的程度。

‘带上我……’

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次回荡在我脑海中。

想到刚才看到的狗油道士,一副画面逐渐在我脑中清晰起来。

静海等人这会儿也已经看到了前方的情形,互相递了个眼色,都警惕起来。

我拿出一把竹刀交给桑岚,又拿出阴阳刀,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蹑手蹑脚的走到出口的位置,探头往外只看了一眼,我全身的汗毛顿时全都炸了起来。

外边赫然是一座宏伟如地宫般的墓室,而在墓室当中,竟矗立着上百具穿着清兵服饰的蜡尸!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又见邪鬼

我正震惊不已,墓室深处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为了一个女鬼,有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吗?”

“你有办法找到她吗?”另一个声音反问道,“这女人在鬼山待了二十多年了,我们都小看她了。她表面上像个闷葫芦,暗中已经把我们的底细摸清楚了七成了。哼,这个土婆娘,比泥鳅还滑,不给她来点狠的,她怎么会知道厉害,怎么会乖乖的自己回去?”

这人突然问道:“对了,你确定不会有旁人闯进来?”

“放心吧,沿路来我都下了降头,生门那头,那三个用来封门和祭祀的蠢货也已经把降虫带出去了。但凡有生人进来,必死无疑。”

“可我怎么就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呢……”

听到两人的对话,我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

果然是鬼山的人,他们所说的‘土婆娘’十有九成就是娟子了。

只是我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刺猬头猜霸,还有毛小雨的师父,那个不知道是活人还是死人的怪物老三!

“切,就凭他那点道行,还能拦得住咱们?他这是眼里没谁了。”静海翻着白眼说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和尚一路上已经在无形当中化解了那许多的危机,不然我们绝到不了这儿。

“还要多久?”猜霸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快了,只要把……”

老三刚说了一半,忽然间,静海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情景,竟瞪圆眼睛,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啊…………”

“你干什么?”孙禄急着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就在我回过头的一瞬间,就见一个白色的虚影从静海身体里钻了出来,不等我来得及反应,就飞快的消失不见了。

静海像是疯了似的,被孙屠子勒着,却仍满脸惊恐的奋力挣扎。

“什么人?!”老三的声音传了出来。

“瞎子!你们先留在这里,看好桑岚!”

我急着说了一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才发现墓室的一侧,还有一道门户。

“又是你小子!”

老三和猜霸从门里走了出来,和我一照面,双双都是一愣。

我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是我。”

两人又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猜霸转过头狐疑的盯着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跟在你们后边进来的。”我信口说道,“怎么,你以为你那点道行还能把我怎么地?一个不入流的降头师,你眼里没谁了?”

猜霸神情更加疑惑,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

不等他开口,我就冷冷的说:

“你会下降头是吧?为什么不直接冲我来?你知道向我身边的人下手,你会有什么结果吗?”

猜霸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工夫搭理你!”我暗暗咬牙,这反应无疑是肯定对董亚茹下半鬼降的就是他了。

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而盯着老三,沉着脸,缓步走了过去。

老三倒是恢复了神态自若,偏着头看着我,直到我走到他面前,才饶有兴趣的问:

“我怎么总觉得我像是见过你似的?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我点点头,嘴里却说:

“有什么明的暗的,尽管冲我来。对我身边的人下手,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死’字出口,我已经拔出了手枪,早已上膛的枪口抵在了猜霸的脑袋上,接连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猜霸连哼都没哼出声,脑袋已经被轰成了烂西瓜。

老三竟没太大反应,反倒是一脚将即将倒地的猜霸踢了出去,斜睨着他的尸身,半阴不阳的说:

“让你对付一个女人,你却让那土婆娘借机逃走,比猪都蠢,还想在鬼山分一杯羹?”

老三转向我,笑了笑:“现在好了,有你动手,省得我费事了。”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把枪口转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贴到了我身后,一下抓住了我握枪的手腕。

我本能的用左手把阴阳刀拿了出来,刚要反手往后刺,转眼间,看到身后这人的样子,顿时就呆住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阻拦我的人,居然是桑岚!

桑岚焦急的朝我摇头:“别杀他,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为什么?”

就在我问出口的同时,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老三走到猜霸的尸体旁,一只手在他身前虚抓了一把,然后快速的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我想调转枪口,却被桑岚死死的抓着手腕。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我居然不能甩脱她!

“徐祸!我在这儿!”

就在这个声音传来的同时,背后的桑岚松开了我,快速的向后退去。

我第一时间看向老三,就见他已经跑进了和我们进来这里时相对的一扇门户里。

猛然扭过脸,看到眼前的情形,我再次惊呆了。

在我的面前,竟然出现了两个桑岚。

这两人不光长相、发型一模一样,身上的衣着鞋袜竟也完全相同,而且同样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对方。

“怎么会这样?”孙屠子和瞎子赶了过来。

静海居然被孙屠子背着,两眼紧闭,也不知是不是被屠子给打晕过去了。

瞎子眼珠快速的转了转,陡然瞪大了眼睛:“是她!”

我也已经隐约想到了关键,可一时半会儿实在分不清面前的两个女人哪个才是真正的桑岚。

忽然,其中一个桑岚转眼看着我,胸口起伏的说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说。”

她直勾勾的盯了我一阵,眼珠忽然斜向另一个桑岚,口中却幽怨的问道:

“我到底哪里比她差?”

被她斜睨的桑岚似乎怔了怔,像是猛然反应了过来,边向我这边跑边指着另一个‘自己’,大叫:

“她是章萍!”

“瞎子!”

“收到!”瞎子回应一声,一把将向我问话的桑岚拽到了身边。

跑向我的‘桑岚’猛地停下脚步,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又被你看出来了?为什么?”

“你说呢?假的就是假的,你永远学不像她的。”

瞎子斜了她一眼,含糊的说:

“你傻逼啊,桑岚对你……呵呵,对现在的章萍根本没什么概念,她向祸祸问的,是另一个女人。”

说着,又斜了一眼身边的桑岚,咧了咧嘴。

我盯着面前的‘桑岚’,缓缓的说:

“章萍,你回头吧,再这样下去,你真就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回头?”

章萍嘿嘿怪笑两声,一张脸竟快速的起了变化。

本来和桑岚一模一样的脸,竟在顷刻间变成了三角形,乍一看就像是蛇精,就和我那晚在天台见到她的尸体时一模一样!

看着她诡异的样貌,我忍不住打了寒噤。

想了想,勉强说:“别再做错事了,我帮你超度。”

章萍咧嘴一笑,嘴角几乎都要咧到耳根了:“呵呵,不用了,你还是顾好自己,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说着,朝着桑岚怨毒的瞪了一眼,猛然化作一道虚幻的白影,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同一时间,墓室四周的巨型长明灯骤然昏暗下来。周遭的气温也似乎下降了十好几度。

“什么情况?”孙禄看了看四周,低声问,“刚才那老头跑了,要不要追?”

瞎子说:“不要,那边是死位。活人只能进,不能出。”

我看了一眼猜霸的尸体,目光转向他和老三走出来的那扇门,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过去。

门后又是一间墓室,我虽然不懂墓葬格局,但从方位来看,这应该就是主墓室。

墓室除了中央停放着一口巨大的青石棺椁,除此之外,竟再没有旁的东西。

瞎子走过来说:“棺椁里的应该就是当年布设蛟龙附凤局的那个方士。”

我摇了摇头:“我和你打赌,棺材里绝不是什么方士,而是一个你我都意想不到的人。我有种感觉,棺材里的人,才是老三他们起尸的关键人物。”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定里边还有金银财宝呢!”孙禄把静海甩在一边,两眼放光的凑了过来。

我和瞎子对望了一眼。猜霸一个照面让我给毙了,老三逃走,章萍这个邪鬼又不知所踪。到了这个地步,他显然也没了方向。

“开棺!”

我没再啰嗦,朝孙禄使了个眼色,把枪插进腰里,卷起袖子来到石棺边。

孙屠子干脆一把扯掉了上衣,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肥膘,走过来看了看,扒住棺材盖就咬着牙往上掀。

石棺似乎闭合了有些年头,但也绝不像是尘封了上百年。

我和孙禄、瞎子合力,再加上突然‘有勇气’上前的桑岚帮忙,没花太久,就硬是把沉重的石棺开启了一道半尺宽的缝隙。

“我艹,单看这双靴子,拿到外边也能当古董卖不少钱吧?”孙禄看着棺材里露出的官靴喘了两口粗气,还想继续打开棺盖。

我脑子里像闪电般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用打开了。”

“怎么?”瞎子和桑岚、孙禄同时看向我。

我缓缓转动有些发僵的脖子,朝着门口看去。

就见外边原本已经十分昏暗的灯火,不知何时竟然变得惨绿起来……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邪鬼领兵

“他在动!”

桑岚突然颤声说道:“他的嘴在动……”

我不由得一哆嗦,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的声音竟像是混合了自己原本的声音和老鼠婆的声音一样,听上去无比的怪异。

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了一眼,我疑惑的问:“你说什么?”

“他的嘴在动。”桑岚又重复了一遍。

我更加狐疑,她盯着看的是棺材,而石棺只被我们打开了一道缝隙,勉强只能看到死尸小腿的部位。

她却说,死尸的嘴在动?

我刚想再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静海像被针扎了屁股似的,猛然蹿了起来,双手捂着脸惨叫:

“眼睛……我的眼睛……”

“你又作什么妖呢?”孙禄不耐烦的走过去拽住他的胳膊。

静海和尚身子一震,缓缓放下还在颤抖的手,慢慢睁开眼,眨巴了两下,长出了口气。

不等我们问明是怎么回事,他忽然跳着脚哭天抢地起来:

“猴儿啊!你怎么就先我一步走了呢?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我们几个都愣了,桑岚还好说,她说隔着棺材看到死尸的嘴在动,多半是因为老鼠婆的缘故。

这老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老丫有精神分裂症?

孙禄看他最不顺眼,粗着嗓子说:“无缘无故哭什么丧啊?好好说话!”

见静海眼眶通红,眼里居然真的包着泪,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拦了孙屠子一把,勉强缓和的问静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静海瞪着通红的眼睛愣愣看了我一会儿,才带着哭腔说:“我的猴儿死了。”

听他颤着声音一说,我们才明白,原来他在进来时,就在我身上下了降头。所下的,还是他独门的秘法,叫做金猿鬼降。

金猿鬼降是用金丝猿猴的魂魄炼制,附着在被下降头的人身上,静海就能通过金猿鬼的眼睛看到我所看到的情形。那等同是他的第二双眼睛。

可是就在刚才,他半昏迷间突然感应不到金猿鬼的存在了,所以才以为自己的眼睛瞎了。

静海抹着眼泪说,那猴儿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直活了二十一岁高龄才死去。他舍不得玩伴,足足又用了十四年的光景才将其魂魄炼成金猿鬼降。时至今日,已经陪伴他六十七年了。

我们面面相觑,也忍不住替老和尚感到惋惜。

静海又抹了把眼睛,疑惑的喃喃道:

“我的猴儿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它被棺材里的死尸吃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同时看向说话的桑岚。

“这死尸……能吃鬼!”桑岚又用那种‘双声道结合’的怪异嗓音说道,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似乎害怕到了极点。

“死尸吃鬼?”我脑大筋猛一蹦,拔腿就往外跑。

地宫周围的巨型油灯光焰都已经缩小成豆大的绿火。

正对着主墓室的墙原本是空空荡荡的,此刻,墙边却多了两个手提黑纸灯笼的白脸小孩儿!

“是老三养的小鬼!”瞎子低声道,“它们想干什么?”

他说的没错,这两个白脸小鬼,正是我们在绿皮火车上见过的。不过却不是戴瓜皮帽的那个,而是另外两个衣衫褴褛的小鬼。

两个小鬼神情麻木,看也不看我们,在墙边停顿了一阵,就挑着灯笼飘忽着朝这边走来。

就在他俩走过来的同时,又有一个三角脸的女人身影缓缓的从墙面浮现了出来。

孙禄眉毛一拧:“是章萍,这臭女人还敢回来!”

章萍朝着这边阴森一笑,像是有恃无恐的朝着这边走来。

和刚才不同,此刻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就像是一个飘忽的虚影。

孙禄沉不住气,想要冲上去。

我一把拽住他:“别过去!这不是她本人,是她分化出来的灵识,我们碰不到她的。”

“是邪鬼!”静海惊恐道:“我刚才就是被她给迷了的?怪不得呢……”

想到老和尚之前的状况,我忍不住直嘬牙花子。

这邪鬼到底有多邪门啊……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放过这么个臭女人的。

不过话说回来,老和尚被邪鬼迷惑,究竟看到了什么,能把他吓成那副德行……

下一秒钟,蠢蠢欲动的孙屠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人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两个白脸小鬼和章萍飘忽向前,竟有一队清兵鬼魂押解着不下上百个孤魂野鬼从墙里透了出来!

桑岚忽然哑着嗓子颤声说道:

“邪鬼领兵,送魂祭丧……这些孤魂野鬼,都是送来给大将军的……大将军吃了这些鬼魂,就会变成尸煞,到时方圆百里的尸骸都会因为他的煞气起尸作乱……”

我和瞎子、孙禄对视,就见两人的眼中全都透着惊恐。

比起他们,我更多了几分纠结。

在看过鬼灵术后,我对尸煞有了更深的了解,在‘桑岚’说石棺里的死尸吃鬼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邪鬼领兵竟会是这么个局面。

被清兵押解的多半是徘徊在周围的孤魂野鬼,要是单纯的把它们都给灭了倒还不算多难,可真要是把这么多无辜的鬼魂给灭了,我们这几个人下辈子就不用再做人了……

瞎子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一咬牙说:

“祸祸,把你的阴阳刀借给我,有什么报应,我一个人扛!”

“扛你大爷!”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快速的想了一下,说:“你们先待在这里别动,我先去试试,要是不成功,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干死它们!”

“你能有什么办法?”静海不住的摇着头。

我不经意间发现,老和尚虽然在拨楞脑袋,一双细眼却始终盯着前面打灯笼的两个白脸小鬼……

我没回应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的黄表纸,穿过林立的蜡尸,走到正在向前行进的鬼兵前头。

“怎么?你是想死在这儿?还是想永不超生?”章萍阴笑着问道。

我朝她笑笑:“有了这一回,你已经注定永不超生了。”

说完,咬破指尖,快速的用血在黄纸上画了一道符箓。

将符箓甩向空中的同时,双手飞快的结了个法印:

“天地人鬼神,六道归一,三界让路!阳世鬼道徐祸,开地门缉鬼!敕令!”

随着最后一声大喊,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朝着符纸喷了过去!

“鬼灵禁术!”

“太阴缉鬼令!”

瞎子和静海同时惊道。

血喷在符箓上,符纸立刻燃烧起来,化为符灰的同时,半空中隐约出现一道巨大的血色符箓,犹如敞开的地狱门户般朝着鬼兵押解的队伍迎面网罗了过去……

我大脑一阵眩晕,几乎就要软倒。

辛好这时瞎子等人已经赶了过来。

“你特么又用禁术!”瞎子扶住我恼火道。

“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我含糊的说了一句,“靠,舌头真特么疼!”

巨符网罗过去之前,章萍狠狠瞪了我一眼,骤然消失了身影。

巨符像是有着强大的吸力,押解的清兵和那些孤魂野鬼不等到跟前就被吸进符箓消失不见。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两个打灯笼的小鬼居然透过符箓穿了过来,依旧表情木然的往前走。

“果然是好宝贝!”静海惊喜的大叫一声,连蹦带蹿的朝着两个白脸小鬼跑了过去。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等到再转过身,两个小鬼已经不见了。

“妈的,这老丫就是跟着捡漏来的!”瞎子低声骂道,“说什么几十年的老猴子,我他妈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顾不上跟他说话,眼睛盯着向前推进的巨符,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隐约觉得,像是漏了点什么……

巨符终于在淡化中消失,不过清兵和被押解的孤魂野鬼也只剩下十多个。

“你扶着他,剩下的交给我们了!”瞎子把我往桑岚怀里一推,攥着寻龙尺冲了上去。

见孙屠子也不管不顾的跟着冲了过去,我急着想喊住他,可随着符箓消失,我浑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着两人冲进鬼群,我突然发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孙屠子凶性大发,专挑那些大头兵下手。可他用的明明是一把普通的猎刀,怎么就能劈砍捅刺那些鬼兵呢?

等残余的鬼魂被收拾干净,我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孙禄提着刀跑回来,意犹未尽的说不痛快,都没杀过瘾。

“你个二13……”我摇着头斜了他一眼。

“此间事了,速速离去!”静海尖声说道,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瞎子看的直咬牙,这一趟,也就这老和尚捞到好处了。

“生门封了,我们怎么走啊?”孙禄问,“走死门啊?”

静海摇头:“说了是死门,活人哪能走的通啊?”

“我有办法,还原路回去。”我嘴里说着,却还是感觉像是漏掉点什么。

不过大局已定,也顾不上多想了。

就在一行人刚走到进来时的通道边时,突然,主墓室里传来一下轰然巨响。

我头皮一紧,猛地醒悟过来:

“我艹,死尸怎么能吃鬼?棺材里的死尸里还附着一只鬼!”

正文卷 第五十章 红毛尸煞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听我一说,静海也变了脸色,不过却是怒气冲冲的瞪起了眼睛:“混账东西,敢杀我猴儿老友,我要他永不超生!”

说着,一甩宽袍大袖,大步朝着墓室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见,门旁的一具蜡尸竟似乎动了一下。

我急忙提醒他:“老和尚,小心……”

话音未落,随着一阵沉重如雷的脚步声,一个巨大的身影就从门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静海的面前。

这人足足高过静海一头,身形赶他两个加起来还要大,一身金盔金甲,就那么面沉似水的垂眼看着他。

“柴将军?怎么会是他?难道他就是那个方士?”孙禄愕然问道。

“应该不是。”我摇了摇头。

虽然之前我已经隐约想到,石棺里的并不是什么方士,但也绝没想到,里头会是在绿皮火车上刀劈了娟子的柴将军。

一般的恶鬼凶煞倒还罢了,像这种纵横过疆场的人物,生前性格远比普通人强悍,死后变成鬼也更加的凶猛。

如今他魂魄入体,成了吃鬼的尸煞……

我正想着,就见静海抬手指向柴将军的鼻子,气咻咻的说:

“你……你居然杀了我的猴儿,你……”

原本以为老和尚要爆发,没想到他突然一转身,边快步往回走边气淋淋的说:“我对付不了他!”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老东西,居然又掉链子……

柴将军并没有追赶他,而是站在原地,缓缓抬起眼皮,木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还没有完全弄清状况。

但是很快,我就发觉事实并不像我想的那样。

柴将军虽然站着没动,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层细密的红色毛发。眼睛也从最初的死鱼色,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更为惊悚的是,随着他周身散发出强烈的煞气,靠近他的几具蜡尸,竟然动了起来!

“这样不行!”我反应过来,“他之前已经吃了老三献祭的那几个人的魂魄,成了红毛尸煞。现在煞气虽然不足以让所有蜡尸尸变,但他靠近哪儿,周围的蜡尸就会起尸!真要让他离开这儿,蛟鳞河照样要遭殃!”

嘴里说着,我已经从包里拿出镇尸符箓,踉跄着就想冲上去。

“你省省吧,再拼你就真变成鬼了!”瞎子一把拽住我。

“让我来!”

桑岚忽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没等我反应,已经抢过符箓跑了过去。

“你疯了!”我大惊失色。

想要把她追回来,却见她佝偻着身子,像只老鼠精一样,已经跑到了柴将军一侧,抽出一张符箓贴在了旁边一具蜡尸的脑门上。

蜡尸一被贴上符箓,立刻张开嘴喷出一道黑气,接着就不动弹了。

“小心尸气!”我急道。

她现在明显是被老鼠婆附身了,可一旦吸入尸气,她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我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符纸贴上,蜡尸刚一张口,桑岚已经弯下腰,避开尸气,蹿到了另一具蜡尸跟前。

就这么照葫芦画瓢,眨眼工夫,居然把几具蜡尸全定住了。

正当她用符箓定住最后一具蜡尸,转身往回跑的时候,柴将军血红色的眼珠突然一转,向她看了过去。与此同时,抬起右手握住了肩后的刀柄,猛地抽出九环刀朝着她后颈劈了下来。

“桑岚!”我反应过来,再想冲上去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噹!”

就在我绝望的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下金铁交击的声音。

关键时刻,孙屠子及时冲了上去,用连带刀柄不到一尺长的猎刀硬生生架住了柴将军的砍刀。

“嘿嘿嘿,跟女人动手不算本事,还是咱俩来吧。”孙禄发狠的说道。

嘴里说着,猛地挡开砍刀,朝着柴将军心口就刺了过去。

不知道是出于战场搏杀的本能,还是别的原因,柴将军居然被逼的拖刀格挡。

孙屠子也不讲什么路数,只管双手握刀猛砍,单凭一股狠劲,一来二去,竟硬是把柴将军逼得退回了主墓室。

我正看的惊心动魄,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张喜竟然不知何时现身了。

“他这样不行,等到尸煞彻底觉醒,他根本就挡不住。”张喜边说边将一根麻绳在手里用力扥了扥。

“这绳子……”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麻绳居然是我离开楚婆婆的烧纸铺的时候,顺手抓起来塞进包里的悬魂索。

“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了?”张喜呲牙一笑:“吊死鬼、上吊绳,绝配啊!”

“有我张喜,皆大欢喜!屠子,我来帮你!”说完,他人已经化成一道红影,飞快的窜入了墓室里。

等我们赶到墓室门口的时候,孙屠子还在对着柴将军狠劈猛砍。

静海见状,跺着脚急道:

“小胖子,你不要那么凶啊。你那把不过是普通的刀,不值几个钱;他那把九环刀可是宝贝啊,可别给他砍坏了!”

话音没落,一道红影突然闪现在敞开的石棺里。

紧接着就见一个绳套抛出,正套在背对棺材的柴将军脖子上。

红影一闪即逝,勒住柴将军脖子的悬魂索却向石棺内直沉了下去。

正和孙屠子对砍的柴将军冷不防被拖拽的‘噔噔噔’倒退几步,下半身被石棺一挡,上半身不由的向石棺内仰去。

“去你妈的!”

孙禄一声大骂,双手攥刀朝着他心口就刺了下去。

就在他飞身跳起的同时,就见数道黑色的煞气从他光着的脊背上蹿出,环绕攀附在了猎刀的刀身上。

“噗”的一声刺耳声响,七寸刀身竟全都没入了柴将军的胸腔。

“小心尸气!”张喜的声音响起。

红影一闪,孙禄被甩的踉跄倒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柴将军上半身仰在棺材边,抽搐了一下,竟然就此不动弹了。

“咣啷”一声,九环刀撒手落地。

“我的宝贝儿哎!”静海咋呼一声,连蹦带蹿的跑了过去。

可当他拿起刀的时候,刀身竟然断成了好几节。

“他那把刀只是杀过人,屠子背上的可是九个上百年厉鬼留下的煞气,他的刀不断才怪。”张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点点头,终于明白普普通通的一把猎刀,到了孙屠子手上为什么就能斩鬼了。

要不怎么说东西是死的,得看拿在谁手上、干什么用了。

“总算有惊无险。”

瞎子抹了把汗,看向我:“走吧?”

“等等,到底是宝贝,就算毁了,拿回去拼一拼,当古董卖还是能值点钱的。”静海边说边将断裂的九环刀往怀里捡。

“你够了!”

孙禄拧着眉毛上前,抢过碎刀片仍进石棺里,“当兵的最看重的就是武器,人都死透了,东西就别再拿了!”

沿着来路回到阶梯旁,没得到‘宝贝’的静海悻悻的问,生门堵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笑着说:“要是没猜错,打造蛟龙附凤局的人,还给自己留了个生门。”

静海到底是老奸巨猾,眼珠一转,目光转向上方那个‘洞’,“在上面?可这么高,又没有梯子,怎么上去啊?”

“墓主怎么上去的,我们就怎么上去。”

我说了一句,活动了一下腿脚,感觉力气够用,就没再多说,走到阶梯的通道内,试着用两只手撑住两侧的墙壁,猛一使力,两只脚跟着蹬了上去。

在合适宽的过道里,手脚并用的往上撑着爬,这对有过经验的小孩儿来说不叫事。

不大会儿,我就靠近了上顶,两脚撑着,反手朝漆黑的洞里摸索,很快就摸到一个凹槽。

攀着凹槽借力钻进洞里,拿出手电打亮,才看清两巴掌宽的凹槽延续向上,像是刻意在洞壁上凿出的阶梯。

向上攀爬了大约七八米,就见洞壁上又出现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

“这是什么情况?”孙禄在下方不解的问。

不等我回答,静海就阴阳怪气的说:

“嘿呦,你还能再蠢点吗?你难道还没发现,棺材里葬的根本不是什么方士?局是造了,造局的人恐怕是拿了银子和陪葬的宝贝,顺着事先预留的生路跑了!”

我放下绳索,让其他人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一路顺着蜿蜒的洞穴爬进一个和厕所差不多大小的石室内。

石室的另一边,还有一个洞口,居然几乎是直上直下的。

“不会吧……”

瞎子朝洞里看了看,回过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孙禄问。

我说:“进来这里前,石台上边还有两根铁链子是通到水里的。当时还以为是被淹的吊桥,现在看,不是那样。那根本就是墓主给自己留的退路。”

“那应该是悬梯,从这个‘倒扣’的洞下到水里,再顺着悬梯爬到上面的平台……”瞎子看着我说,“这就是另一扇生门。”

孙禄怔了怔,猛地反应过来:“我艹!下水?那水里可有一大堆的死漂子呢!”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逆水而上

想到先前那些漂浮在水里的死尸,我心里也是一寒。

单是死尸还没什么,可静海说过,那些并不是普通的‘死漂’,而是每一具尸体里都寄生着那种赤红色的毒蛇。也就是守护陵墓的守灵兽。

毒蛇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蛰伏在死漂子体内,一旦感应到活人生气,就会破壳而出,将闯入墓穴的人咬死。

想到那个在桥头‘站岗’的死尸,我心里越发感觉恐惧。

那可是在最上面,离下面还有很大一段落差呢……古人驯养的守灵兽,可不是一般的邪异。

如果不是有静海跟着,我们几个恐怕已经交代在上面了。

“放心吧,我能保你们进来,就能让你们周全的出去,不过还是要看你们够不够胆子了。”静海抠着手指甲眼皮也不抬的说。

桑岚忽然说:“你们能出去,我怎么办?”

听她又变成‘双声道’,我不由得一愣。

老鼠和蛇是天敌,来的时候就是因为老鼠婆藏身在桑岚体内,所以尽管静海作了防备,也还是引得死漂浮现。

现在要从水下出去……那桑岚……

我想了想,走到桑岚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

“前辈,你帮我们有什么目的吗?”

‘桑岚’沉默了片刻,才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说:

“有,但你放心,我没有想过要害她。我一生供奉灰家大仙,死都死了,绝没有贪恋尘世的妄想。”

“既然这样,你先从她身体里出来,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你有办法?”

‘桑岚’狐疑的看着我,“你想哄我老婆子?想把我留在这里不管?”

“你都是仙儿了,为什么不从死门走?干嘛非要赖在她身上?你又不会死。”孙禄忍不住说。

“死门是给死人、死鬼走的,你也说我是仙儿了,我怎么走死门?”

‘桑岚’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皱了皱眉,说:“前辈,要是你真没别的目的,那就相信我。我发誓,如果背信弃义把你留在这里,我徐祸就留在这里陪你!”

桑岚抬起眼皮,目光流转的盯着我。

我和她对视了一阵,开始发觉不对劲,这眼神……

“你能说话算话才好,要不然……”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跟着是‘嘿嘿’两声冷笑。

转眼一看,就见一个身形佝偻,身高最多一米,看不清样貌的身影像老鼠一样缩在那里。

我对着现身的老鼠婆用力点了点头:“我不会乱发誓的,说的出,我就一定带你出去!”

……

“都准备好了吗?”静海朝洞内看了看,回过头搓着手问。

我深吸了口气:“准备好了。”

“那你先下吧。”静海眼睛一翻:“放心,该做的我都做了,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只要淹不死你们,就都不会死。”

“好。”我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

桑岚追上我,声音控制不住的发颤:“你……你先下,我跟着。”

我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凑到她脸前小声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穿的是什么吗?”

不等她回答,我就把声音压的更低:“你今天怎么没穿裙子呢?”

不等她暴走,我就朝瞎子和孙禄扬了扬下巴,顺着洞口爬了进去。

下去没大会儿,我就忍不住苦笑。

有初中物理常识的人都知道,把杯子直上直下倒扣在水盆里,杯子不会进水。

这个洞大致就是这么个原理。

虽然还有一定的角度能够勉强攀附,但洞壁被水气常年熏染,潮湿的滑不留手,不用尽全力就会掉下去。

不明状况,我可不敢就这么顺着滑下去。

结果就是……

就算上边的美女穿的是裙子,甚至没有‘打底’,我也抽不出心思观摩美景。

撑着向下爬了约十几米,桑岚问我:“快到了吗?还有多远。”

听声音,她也是花了吃奶的力气。

“马上到了,我撑着,你踩住我的肩膀,先歇一会儿。”

“不用了。”

“别任性!”我找到一个凹槽,用力踩住,“按距离估算,就算是直上直下,从这里到平台最少有将近三十米。你不喘匀气,怎么从水里爬上去?”

桑岚没再说什么,试探着一只脚踩住我的肩膀,呼呼的喘着气。

我气刚喘匀了些,她忽然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我不由得一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缓缓的说:

“准备好了就继续,妹妹,咱回。”

“唉……”

上面同时传来好几声叹息。

……

我打着手电往下照了照,抬起头说:“到了,真有悬梯。”

“老和尚,你这次靠不靠谱?”孙禄问。

静海哼了一声:“降头是下在你们每个人身上的,你们可能会死,不过不是被毒蛇咬死,而是淹死!”

老和尚到底年纪大了,爬了这一阵子,气也喘不匀实。

我又歇了一会儿,说:“屠子,瞎子,照顾好老人家。”

说完,屏住一口气放开手脚滑进了水里。

刚摸索着抓到铁链,隐约就见一个身影从洞里滑了出来。

我急忙伸手拉住桑岚,将她拽到身边,扯出事先绑在腰里的绳子,将她捆在背后,沿着悬梯向上爬去。

往上爬的同时,借着防水电筒的电光,就见四周围数不清的死漂子直立在水中,瞪着眼睛缓缓的朝着这边漂浮过来。

就在我竭力向上爬的时候,忽然间,就感觉两排牙齿咬住了我的肩膀。

偏过头,正和桑岚近在耳畔的幽怨目光对了个正着……

“呼……”

爬出水面,爬上石台,我顾不得解开桑岚,瘫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紧跟着,瞎子也爬了上来。

最后上来的是孙屠子,静海和桑岚的情形一样,也被他用绳子绑在了背上。

孙禄喘了好一会儿,才解开绳子,嘟囔着说老丫看起来挺柴,背着却死沉死沉的。

众人又歇了一阵,我和静海同时爬起来。

“走吧,夜长梦多。”静海抹了把脸说道。

孙禄看了看吊桥,又朝先前进入的石门看了看,问道:

“这里边不还有一条往上的路嘛,要不要上去看看,兴许里边有金银财宝呢?”

“哪那么多废话!”瞎子推了他一把,“那上边葬的是那个妃子。她和另外一些陪葬的奴婢兵丁,当年不是被地下河冲进蛟鳞河的,应该是被老三那伙人丢到河里的。这些人挖坟掘墓是为了集煞造势,你猜,要是有金银,他们会留给你吗?”

瞎子瞥了静海一眼,似笑非笑的说:

“咱这位老佛爷的鼻子可比你尖,真要有‘宝贝’,他早进去了。”

在地下河中重又浮出水面的死漂子的‘注视’下,一行人沿着吊桥一路向上。

到了上面,发现先前站着死在吊桥桥头的死尸竟已经化成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瞎子说:“这回这里的气势是真耗尽了,再没谁能在这儿作妖了。”

我点点头,拔出腰里的枪,拆散了丢出吊桥。

值得庆幸的是,或许是以为邪鬼领兵入墓,我们必死无疑,逃出来的老三并没有堵死出口。

原路出去,外边下着大雨,天色半昏不暗。

反正几人都浑身湿透,也就不管不顾,直接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山。

回到蛟鳞河村,天光大亮,雨也停了。

到了段乘风家,一进屋,除了桑岚被家人拉着问这问那,我们几个都各自瘫进了椅子里。

等缓过劲来,换了衣服,我看了看那个女人,低声问窦大宝她出没出状况。

窦大宝摇头,说他按照我的叮嘱,一直盯着董亚茹,晚上都守在她房门口,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举动。

董亚茹还是董亚茹……

中午吃饭,段乘风又喝得有些熏熏然,问我们一天一宿没回来,去了哪儿。

见瞎子也有点犯迷瞪的勉强应付他,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走到一旁,从包里拿出藏魂棺,默念法诀,放出了下水前被我摄入的老鼠婆。

“这件事总算是了结了……”

就在我放出老鼠婆的同时,斜靠在炕角的桑岚突然再次发出了苍老嘶哑的声音。

“她还没走?”季雅云一惊,扑过去就想拿赶仙鞭。

我拦住她说:“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问这位前辈。”

我转向‘桑岚’问:

“前辈,你帮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疑问之一。

老鼠婆是身故的悲王,生前常年供奉灰家仙,不可能察觉不到蛟龙附凤局里有着什么样的守灵兽。

明知道危险,还要附在桑岚身上下去,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桑岚’嘿嘿一笑,摇了摇头:“你还在以为,老婆子帮你们是为了贪图这小丫头的身子?别瞎想了,赶仙鞭一响,我老婆子敢不走吗?”

她盘起腿,就近端起一个酒杯,嘬着嘴喝了一口,辣的啧啧啧直吸气。

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我之所以要跟你们进去,并不是单纯的要帮你们。而是因为我如果不进去,就永远得不到解脱啊。”

她忽然咧嘴一笑,在我看来,她虽然还是桑岚本来的样子,但笑起来却活像是一只大耗子,样子说不出的诡异。

“你们应该都已经猜到了,当初打造那邪局的人并没有死在墓里。”

‘桑岚’转动眼珠,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压低了声音说:

“打造蛟龙附凤局的人、你们口中的方士,其实是我的先祖……”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老鼠道人

“你先祖?”我们几个都吃惊不小。

“不错。”

老鼠婆点点头,咧嘴一笑:“嘿嘿,说起来我这位祖上还是个道士,只是他的名号实在不雅。但凡认得他的人,都叫他老鼠道人。”

老鼠婆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诉说出一件不为人知的往事。

和瞎子想的差不多,当时负责修建‘妃子墓’的,是清代某位王爷。

这位王爷野心勃勃,一早就纠集了一些歪门邪道,妄图谋夺帝业。

恰好当时要为那个被赐死的妃子修建陵寝,这位王爷就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任务。

表面上是修妃子坟,暗中却耗费数十倍的人力打造了蛟龙附凤的邪局。

蛟龙附凤本是一蛟一龙同心同德,方士活葬,真龙升天,攀附‘凤体龙气’扶摇直上。可联手打造这邪局的方士里却没人愿意活葬镇局。

有一天,这位王爷单独找到老鼠婆的先祖老鼠道人,说要和他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老鼠道人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

心知这一结拜,王爷能不能做皇帝不知道,自己可就死定了。

可他也知道,如果不答应,自己仍难逃一死,说不得还得牵连自己的家人亲友。

好在老鼠道人早年走南闯北,也不是省油的灯。

表面上答应和王爷结拜,暗中却苦思冥想多方周旋,终于是寻觅到一条生路。

老工匠都知道,给王宫贵胄修建墓穴,若是端端正正还好,可如果局势透着邪门,那就意味着修造坟墓的人在完工后十有八九会成为‘陪葬’。

老鼠道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拿捏住一些工匠,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听老鼠婆说到这里,我又有些疑惑,就问她:

所谓的生路不过是一条由地宫主墓通往上层的通道,一旦入殓,墓穴势必封死。那她先祖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老鼠婆叹了口气,说了两个字:冤孽。

原来就在入葬当天,老鼠道人从死门进入墓葬,服下王爷给的‘仙药’,被盛棺入殓。

之后既是殉葬,又是被王爷派来监视他的柴将军便迫使一干兵丁服下‘仙药’。

作为王爷的死忠,柴将军自己也服了药。

可他哪儿知道,自己刚吃了药没多久,老鼠道人竟活生生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原来老鼠道人有一样绝技,能够龟息假死。

他并没有吃所谓的仙药,而是装死后被盛敛入棺,利用超乎常人的耳力监听外面的动静。

柴将军前脚吃了药,他就爬出棺材向外逃去,而这时柴将军虽然还没丧失意识,人却已经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跑出了墓室。

老鼠道人的心思不可谓不周密,作为打造蛟龙附凤局的‘主要参与者’,他事先已经力所能及的将王爷的计划探清了七七八八。

所以,他在这中间打了个时间差。

他料定上面的人一定不会想到,墓里的人即便反悔,有柴将军等人在,他也绝不可能出去,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去。

所以老鼠道人铤而走险,一出墓室,便通过暗道爬上平台,沿着‘蹬天桥’,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仙门’。

这‘仙门’是进入主墓室的入口,也是有朝一日,墓中‘蛟’得逞大道后飞升而出的出口。是整个工程当中,计划被最后被封死的。

听到这里,孙禄忍不住问:

“他那个时候跑出去,不正好和上面的官兵撞个正着吗?”

老鼠婆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应他。

静海忽然说:“你忘了她那先祖的称谓是什么了?老鼠道人啊。要是我猜的没错,她那位先祖也和灰家有着渊源吧。”

老鼠婆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官兵正督促工匠封死墓穴,忽然间,四面八方不知从哪儿蹿出无数只体形硕大的老鼠。

眼看黑压压的老鼠如潮水般汹涌山间,官兵和工匠全都慌了。

老鼠道人就借机从尚未封死的‘仙门’中逃了出去。

老鼠们来的快,散去的也快。

一干官兵惊魂一场,猜测百般,却怎么都没想到墓中正主已经跑出去了。

等缓过神来,立刻驱赶工匠填封墓穴,毕竟主子交代的任务最大,不能按时完成,是要掉脑袋的。

老鼠道人逃出来后并没有跑远,而是就近钻进了事先挖掘好的一个暗洞内潜藏了起来。

只能说他胆子够大,知道自己从墓里出来肯定无力远遁,竟把这隐藏的暗洞挖在了‘仙门’上方,给官兵来了个‘灯下黑’。

也正因为如此,他亲眼看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墓穴填封,石门落下,官兵立刻抽出佩刀,朝着工匠们劈砍了过去。

等到工匠被尽数砍杀,突然间,山野间又蹿出一小股身形动作更为利落的黑衣蒙面人,砍瓜切菜般的将这些官兵全都斩于刀下。

那伙黑衣人在斩杀完官兵后,也没能够活着出山。而是在互相吆喝着刚要离开时,不知何故同时暴毙。

老鼠道人在上方看的心惊胆寒,差点没吓死过去。

足足在洞里不吃不喝躲了三天,见下方尸骸遍地,再没其他来人,才战战兢兢爬出来,一路仓惶的按照原定路线逃离了这片凶地。

等老鼠婆说完,段乘风喝了口酒,咂着嘴说:

“但凡有称帝野心者,或许非是睿者,却一定不失狠辣。打造如此邪局,有这样的后果绝不意外。那些联手策划‘蛟龙附凤’的所谓方士,呵呵,想来也不会有好结果。”

“你为什么会在蛟鳞河?”

窦大宝忍不住向老鼠婆问道:“老鼠道人逃出生天,不是应该有多远跑多远吗?你咋又回来了?”

老鼠婆叹息不语。

静海和尚跟着叹了口气:“老鼠道人买通工匠,恐怕不止是用银钱吧,他应该还承诺,能够保住那些工匠的命。”

老鼠婆点点头:“当时先祖曾以王爷义兄的身份承诺,保他们绝不会葬身墓中,否则便遭天打雷劈。”

“呵呵,这是玩了把文字游戏啊。”瞎子干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工匠的确没有被活埋在墓里,而是死于刀下。

老鼠道人作为王爷的‘结拜兄弟’,恐怕是早知道这一步的计划了。

老鼠婆说,她的先祖虽然人不知鬼不觉的逃得性命,但却良心难安。

等到那位王爷死后,这件事石沉大海,就又回到了那些工匠们原本生活的村落,发誓只要后人不绝,就要生生世世保护这些工匠的后代。

段乘风眉毛一挑:“你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村民?那次婚宴……”

老鼠婆斜眼看着他,神情委屈的说:

“我家世代供奉灰仙,又不缺衣少吃,我怎么会因为没吃上一顿酒席害人家小两口一辈子不痛快?那两个偷溜进我家的二流子,因为想偷我家唯一的下蛋母鸡,被我发现,没有得逞,所以怀恨在心,说瞎话编排我而已。”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是无语。

最后还是瞎子摇着头打破了沉默:“人心可怖,人心可怖啊……”

“墓穴局势毁了,我家世代的夙愿也算了了。”

老鼠婆忽然咧嘴一笑:“老婆子孤苦一生,到了总算能跟一大堆人一起好好吃顿饭了。现在饭吃完了,我也该走了。”

我和瞎子等人对视一眼,同时端起了酒杯……

老鼠婆走后,瞎子问我:

“你在那下边到底看见什么了?怎么就确定通道在那上面?”

“一个道士!”说话的竟然是桑岚,老鼠婆走后,她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脸色茫然的看着我说:“我看到一个留着两撇老鼠胡子的道士从你身体里穿了过去,还有,我好像还听见一个人说‘带上我’……我当时还以为是幻觉……”

“那不是幻觉,是灵觉。”

一个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愣。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瞬时间全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掠了掠额前的发丝,眼睛直直的看着段乘风,良久才喃喃道:

“乘风,你老了……”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古怪的传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全都集中在董亚茹的身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我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又被‘徐秋萍’主宰了身体了。

段乘风本来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听她开口,像是触电般身子猛然剧震。

他看着‘徐秋萍’,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怔怔的看着‘徐秋萍’,像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有点受不了这种凝重的气氛,犹豫了一下,打破了沉默。

我看着女人缓缓的说:“你不是徐秋萍,你是娟子吧?”

与此同时,瞎子也低声对段佳音说:“她是你妈。”

见女人点头,我没再说什么,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走了出去。

片刻,房间里猛然传来一声让人肝肠寸断的呼喊:“娟儿!”

接着,就是段乘风撕心裂肺的哭声……

“老……徐祸。”季雅云走了出来,神情颇为担忧的说:“茹姐她是被……她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我说:“没事的,娟子是个好女人,不会害她的。这件事……”

话没说完,就见院门外走进一个男人。

这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径直走到我面前,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收起雨伞,转过身背对着屋子不再说话。

来人是周大龙。

他虽然没开口,但我也猜到他来的目的了。

他是鬼差……

我朝屋里看了一眼,问他:“急吗?”

他摇摇头:“不急。”

又过了一会儿,我回到屋里。段乘风和娟子都已经哭的几乎瘫了。段佳音的脸上也满是泪痕。

只是见‘娟子’和段乘风相拥在一起,桑岚和父亲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我低声问一旁的静海,如果‘借尸还魂’的鬼魂离开董亚茹的身体,他是不是就可以替董亚茹解降了?

静海眼珠转了转,朝窦大宝勾了勾手指。

“干啥?”窦大宝凑过来问。

“把你头上的纱布解开,让我看看。”静海说。

窦大宝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才解开了包头的纱布。

等纱布解下来,我不禁呆了呆。

在离开小阳间的时候,窦大宝的脑门磕在了铁观音上。这才没几天,他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只是伤口的位置,竟留下黄豆大一块鲜红印记。

因为伤口正好在眉心,看上去就像是我们小时候去照相馆拍照的时候,特意点上去的眉心红一样。

静海盯着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啧啧有声道:

“不愧是小佛爷啊,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阴佛舍利收归己用,而且成就了眉心轮,九世童子身果然名不虚传啊。”

“九世童子?”我一愣。

貌似刚认识窦大宝那会儿,就总听他白话什么‘九世童子’,现在听静海一说,怎么就感觉这么奇怪呢?

我忍不住问静海,九世童子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静海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九世童子,也就是九辈子都是处男咯!”

窦大宝身子一踉跄,差点当场栽倒。

这会儿也顾不上问旁的了,我又问静海,能不能解半鬼降。

静海点点头,笃定的说能。

给董亚茹下降头的人用了上百只鬼做降引,他之前不能解降,是因为这些鬼魂全都融合在了一起,如果强行解降,就会伤害到董亚茹自身的魂魄。

而窦大宝眉心的红点,在佛家来说叫做眉心轮,又叫做第三眼气轮,不同于普通的天眼,拥有眉心轮的人不光能够轻易的分辨鬼物,更是能够与神明沟通。

利用窦大宝的眉心轮,他就可以将百鬼降引分化辨识,逐一诛除或超度。

“徐祸。”娟子突然叫了我一声。

她朝我点点头,说:“真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们。”

我想了想,问:“你怎么会附在她的身上?”

娟子满怀歉意的给我们解释,说自从那年在火车上离体后,她就被带到了鬼山,这些年一直都困在那里。

这次她无意间偷听到猜霸要在鬼山挑选百鬼用作降引,所以就趁其他人不注意混进了百鬼当中。

因为是祖传的萨满,所以她利用萨满巫术,避免自己的魂魄和其余鬼魂融合。同时也压制住百鬼魂灵,令半鬼降暂时不能发作。

“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徐秋萍?”桑岚忍不住问。

“我离开鬼山后,他们一定会很快发觉,一定会派人抓我回去。所以,我不敢表露身份。还有,秋萍是我和乘风的一位故人,如果乘风有机会听到她的名字,一定会设法和她见面。到时候我就能和乘风团聚了。”

问答间,我心里的疑惑逐渐解开。

同时我也发现,娟子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却绝不是个笨女人。

只是她被困在鬼山近二十三年,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所以才会在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表露出身份和想要达到的目的。

倒是董亚茹出事后,桑岚一家向段乘风求助,段佳音替董亚茹卜算避祸,无意间却将自己的母亲接回了家。

“时间差不多了。”外面传来周大龙的声音。

“知道了。”段乘风似乎没觉得意外,也没显得有多悲伤。

他拉着娟子的手,满怀深情的看着她,仿佛透过董亚茹的外表,看到了自己妻子的模样。

“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走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下去陪你了。”

娟子摸了摸他苍老的脸庞,“傻瓜,别瞎说,你还有好多年要活呢。”

娟子松开他的手,突然走到我面前说:“白梦蝶要我告诉你两件事。”

“白梦蝶?”我一怔。

白长生的姐姐,那个鬼歌女居然让她带话给我?

娟子点点头,说多亏了白梦蝶的帮助,她才能混入百鬼当中。

“梦蝶让我告诉你,如果有人要害你,就让你去找一个人,那人一定会保护你。”

“谁?”

“杜汉钟。”

“杜汉钟?”我愕然看着她。

杜汉钟、杜老板,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鬼山的大老板。白梦蝶居然说,他会保护我?

娟子点点头,“还有,她让我提醒你,要你小心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我又是一愣,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小心谁?”

娟子摇头:“她要我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

说完,最后深深的看了段乘风和段佳音一眼,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身子猛地一震,回过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屋里,目光最后落在了桑岚和她父亲身上:

“文宇,岚岚,这是哪里啊?”

娟子离开后,静海利用窦大宝的眉心轮替董亚茹解了半鬼降。

解降的过程十分的匪夷所思,让人不禁再次感叹降头术的邪异。

关于阴佛舍利,静海解释的很含糊,或者说懒得解释。主要是老和尚还因为没能得到舍利子耿耿于怀。

对窦大宝这个小佛爷本身,老和尚的解释简单粗暴,九世童子就是九辈子都是老处男。

替董亚茹解降后,静海就说有事,当天就离开了。

而段乘风见到娟子后,脑子竟恢复了清醒。

离开蛟鳞河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问我还愿不愿意认他这个大哥。

我看了看臊眉耷眼的瞎子,说算了,他虽然阴了我一次,但以前也没少帮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至于兄弟论处就不必了,要不然不光段四毛看我的眼神不善,就连瞎子过后也少不了跟我扯皮。

在火车站候车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一个男人,旁边间或还有女人的哭声。

我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明春饭店的那对夫妻。

原来静海在离开楚婆婆的烧纸铺的时候,已经把楚婆婆养的蛊全都施加在了这两口子的身上。

两人最初没什么感觉,可这两天开始发觉不对劲。

那就是到了晚上,饭店里的生意出奇的好。

客人送走一拨又来一拨,一直到凌晨都不断。

开始两口子还满心欢喜,以为财神爷眷顾到两人头上。

可等到两人准备把收来的钱存进银行的时候,才发现里头竟然夹杂着十几张冥币!

这时两人终于明白过来,夜里来的那些客人,不是人……

我对着电话呆了好一会儿才琢磨过味来,静海也是缺德,他倒是没直接害这两口子,而是利用蛊惑替他们招揽来‘另一个世界’的生意。

两人在电话里不住哀求,说知道错了,要我大发慈悲帮帮他们。

我想了想,让他们把收我的钱转到我卡上。

之后才告诉两人:要想平安无事,就多抽时间去给老爹老娘上上坟。

……

早上下了火车,我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平古。

我事先并没有通知徐洁我要回来,想要给她个惊喜。

可当我怀揣着鬼仙给的凤凰石,到了城河街,还没下车,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街口横七竖八的停了好几辆警车,十多个警察正在路口维持秩序。

我的心没来由的一沉,给了车钱,下了车急着就跑过去,拉住其中一个熟悉的警察,问出了什么事。

“早上接到报警,城河街32号发现一具死尸。”

“32号?”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按照门牌顺序,城河街32号……不就是31号,是我家?

“徐祸!”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本卷完)

正文卷 第一章 31号凶案

叫我的是赵奇,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要说什么。

这时我已经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不等他说出口,拔腿就往家里跑。

家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我刚要进去,就被赵奇追上来一把拉住。

“你应该规避。”赵奇盯着我说。

“我规避个屁!”我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挣扎着想甩开他。

这时,高战恰巧从屋里走出来,见状急忙走了过来。

“回来了。”

高战随口说了一句,从另一边按住我的肩膀,对赵奇说:“死者的身份基本能认定了,是个入室盗窃的惯犯,局里挂了号的。”

“盗窃犯?”

我猛一愣,停止了挣扎。

高战点点头:“上回进去,还是我亲手抓的他呢。上回是入室盗窃,碰巧那家女主人回来,这小子起了歪心,把女户主用胶带绑了,想qj她。没想到这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是一起回来的,男主人去地库停车了。这小子被男主人用皮带打个半死,后来入室盗窃、qj未遂两罪并罚,被判了六年,上个月刚放出来。”

我彻底懵了。

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使劲捶了一下脑袋。

和徐洁在一起久了,我多数时间都忘了她不是普通人。所以刚才一听说家里死了人,第一时间就想到……

不对!

一个更加不妙的念头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入室盗窃?人是怎么死的?”我问高战。

直觉告诉我,这件发生在我家里的案子似乎不一般,否则也不会连市局的人都赶来了。

高战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刚要说什么,被赵奇给拦住了。

“虽然是自己人,可还是得讲规矩。”赵奇说。

高战撇了撇嘴,把话咽了回去。

大约过了将近四十分钟,马丽和大双从门里走了出来。

跟着一个打包尸体的袋子被抬了出来。

马丽走到我面前,表情显得有些古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跟我回总局。

我本来还想借口先把行李放回家,看看是什么状况。最重要的是,徐洁呢?到现在都没看到她的身影,她去哪儿了?

但是,想到一个在我看来可能性几乎为零的可能,我还是勉强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了总局,有些出乎意料的,马丽竟递交申请,让我跟她去实验室,参与对尸体的化验。

到了法医室,换了衣服。

装尸体的袋子一打开,我就觉得大脑一阵眩晕,瞬间变得无法思考起来。

“照表面判断,你认为死者的死亡原因是什么?”马丽看着手里的文件夹问。

“啊?”我恍惚的看向她。

“死亡原因?”马丽抬眼盯着我又问了一遍。

“死者颈部动脉有贯穿性伤口,应该是失血性休克导致死亡。”我本能的脱口说道。

马丽问:“你认为造成伤口的凶器是什么?”

我咬了咬嘴皮子,低声说:“应该是牙齿。”

“那他就是被人咬死的咯?”马丽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丢,“开工。”

直到下午两点,我才换了衣服,从实验室走出来。

这会儿我里边的衣服已经不知道被汗水溻湿了多少遍,整个人也像是虚脱般没了多余的力气。

死者是一名26岁的男性,身材十分的瘦小。

如我所想,化验结果显示,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

但是马丽告诉我,现场遗留下的血迹和死者的失血量严重不符。

也就是说,从死者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有超过三分之二不见了……

按照程序,赵奇和沈晴为我做了问讯笔录。

当沈晴问我家里都有什么人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犹豫的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

最后赵奇告诉我,因为案情重大,所以按照法定程序,我租住的房子暂时会被查封,我暂时不能回去居住。

“要不你这几天先住我那儿?”赵奇问我。

我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去刘瞎子那里凑合两天得了。”

出了市局,我立刻拨打了徐洁的手机。

听筒里传来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刚挂了电话,手机就震动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孙禄,电话一接通就说,大双已经把我家的事告诉他了,问我现在在哪儿。

随即又明显压低了声音说:“大双说那个盗窃犯是被人咬死的,而且失血量和现场遗留的血迹不相符合。祸祸,该不是徐洁她……”

“不是!”不等他说完,我就绝决的打断他:“绝对不是。”

挂了孙屠子的电话,我独自一人开车回了平古。

没直接回城河街,而是在县城找了家旅馆开了间房。

进了房间,我胡乱丢下行李,一头扎进了卫生间,连衣服也没脱,就打开淋浴对着脑袋冲了起来。

女骗子,你又去哪儿了?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又不接电话……

你又玩失踪,还把肉松也带走了……

“嗡……嗡……嗡……”

震动声在耳畔响起,我反手抓过手机,睁开眼看了一眼屏幕,时间显示凌晨一点。

关了闹钟,翻身起来,又坐在床上愣了会儿神,抓起背包离开了旅馆。

开车到城河街附近,把车停在隔壁一条街,下了车,步行来到了城河街。

凌晨时分,城河街附近早没了人影。

河两岸绿树被夜风吹动,沙沙的声音传来,使得整条街更显得阴森。

来到31号,看看还拉着的警戒线,再看看门上贴的封条,直接穿过和28号之间的空地,来到了后边的院墙外。

刚要翻墙进去,草丛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压着嗓子喊:“祸祸……”

我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居然是窦大宝!

“你怎么在这儿?”我小声问。

窦大宝呲牙一笑:“听说你家出了事,我猜到你晚上一准儿会回来找小包租婆。所以我直接开车从家回来店里,从十一点就猫在这儿等你了。”

我摇了摇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赶紧回去。”

窦大宝瞪眼:“什么叫和我没关系?你不是我哥们儿?小包租婆不是我朋友?”

“这件事不一样,私自闯进被警察封锁的区域是违法的。”

“切。”窦大宝翻了个白眼,“你相不相信小包租婆会咬人?”

“不信。”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

“那不就截了?反正咱问心无愧,小小的踩一下线不过是为了查明真相,又有什么关系?别再啰嗦了,再啰嗦就天亮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说完,他竟不管不顾的往上一蹦,攀住院墙,像只大老鼠一样的爬了进去。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刚要翻墙进去,忽然间就感觉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我……

正文卷 第二章 驿站之谜(1)

我猛地回过头,顺着感觉看去。

白惨惨的月光下,却只见风吹草动,不见有人影。

呵呵,我应该是太敏感了。

我自嘲的在心里说道。

我实在没法形容现在的心情,从在法医实验室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乱了。

我没再多想,回过头,两下蹿上墙头翻进了院里。

刚一进去,就见窦大宝在后门口,两手支着膝盖,撅着屁股在看着什么。

走近一看,才看到他是在看地上标注的现场痕迹固定线,也就是案发现场沿着尸体或证物画的那一圈白线。

“那个盗窃犯是在这里死的。”我低头看了看,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窦大宝忽然问我。

我一愣:“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窦大宝冲我挤挤眼:“这场面让我想到:我一进来就看见常威正在打来福!”

我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电影《九品芝麻官》里的台词。

窦大宝直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嘿嘿,别那么紧张,放松一下嘛。我和你都相信,小包租婆绝不会害人的。既然这样,还紧张个什么劲?”

面对这哥们儿,我是真没话说了。

旁的不说,能大半夜的为了我,缩在草窝里喂蚊子,这份情义就不是能用言语描述的。

“别管这些,进来,别踩到痕迹线。”

我急着说了一句,掏出钥匙打开后门,快步走了进去。

“茶茶!”我径直来到一楼的神龛前,拿起了上面的大背头娃娃,“茶茶,出来!”

我连着喊了好几声,娃娃都没反应。

窦大宝走过来,盯着泥娃娃看了一阵,摇头说:

“这娃娃是死的,茶茶不在里边。”

“茶茶不在?”

“嗯。”窦大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可以说是感觉,也可以说是看到的,茶茶真的不在里边。”

“茶茶也不见了……”我脑子更加乱了。

我把泥娃娃放好,仔细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发现货架下方的几个柜子,都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而且上面被警察做了标记。

窦大宝指了指地上的白色箭头,问我那是什么意思。

我说那是已提取但未确定身份的脚印痕迹标注,箭头的指向代表脚印的朝向。

刚跟他解释完我就是一愣。

身为‘户主’,赵奇和马丽等人还是在相当程度上对我做出了规避,几乎没向我透露现场状况。

可警察勘察现场的流程我还是很清楚的。

屋里并没有死者脚印和指纹痕迹的标注,也就是说,死者多半也是从后墙翻进来,还没进屋,就死在了院子里。

可那个死了的盗窃犯既然没进屋,为什么货架上会做了那些指纹标记?

要知道那些货架上全是牌位,就连我也只是在刚搬来那会儿随意的打开柜子看了一下,以后就没怎么动过货架上的东西。

见我发怔,窦大宝小声问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我反应了一下,不确定的说:

“按照标注来看,进来这里的贼不止死者一个人,他可能有同伙。”

窦大宝朝货架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说:

“我猜他那个同伙要么智商有问题,要么就是变`态。”

我不解的看向他。

窦大宝说:“换了你是小偷,你会不会笨到以为户主会把值钱的东西藏在一楼,而且还是藏在灵牌下边?”

我脑子里实在组织不起完整的逻辑画面,只能是摇了摇头,“你别乱动,我去楼上看看。”

想了想,不放心,还是让他跟我一起。

上了二楼,看到叠的整整齐齐的床铺,我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徐洁习惯在起床后把床铺收拾的干净整齐,哪怕是午睡后也会叠被子。

不对。

根据对尸体的化验,那个盗窃犯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

那个时候徐洁应该在家,如果是她发现有人进来,而且因为‘一时冲动’……

她不可能在发生那样的大事后,再回到楼上收拾床铺吧?

那时候她不在家?

凌晨三点,她不在家,去了哪儿?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楼上的‘白道道’比楼下少很多,而且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这是不是说明,楼上没来过那么多人?”窦大宝问。

我点点头,朝着额头使劲拍了一巴掌。

窦大宝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无力的摇了摇头。

白天做笔录的时候,沈晴问我家里有没有其他人,我说没有。

可是法证已经做过现场采证,轻易就会发现我在撒谎。

我是真乱了,否则绝不会笨到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

窦大宝又四下看了看,小声说:

“你要不要看看家里丢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他妈哪儿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嘴里说着,人已经来到衣柜旁。

拉开衣柜,却见徐洁平常穿的衣服几乎没有少。

我混乱到了极致,深吸了口气,关上衣柜对窦大宝说:“走吧。”

窦大宝绝不傻,叹了口气,朝楼下走去。

我最后朝屋里看了一眼,说不出心里是怎么个滋味,摒了摒气,转身往楼下走。

刚下了几节台阶,突然间,就听窦大宝在楼下大骂:“艹!”

紧跟着就传来重物碰撞的声音。

我心一紧,连蹦带蹿的跑下楼,就见窦大宝跌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指着后门外:

“别让丫跑了!快抓住他!”

我大致看清状况,顾不上问,拔脚就往外跑。

眼看就要跑出门,猛然间,后门右侧猛地探出一只拳头,直朝我脸上砸了过来。

我连忙抬起一只手格挡,另一条手臂弯曲,凭判断朝着偷袭我的人脸上捣去。

手肘刚碰触到实体,还没落实,腰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去你妈的!”

我强忍疼痛,抄手抱住顶撞在我肋间的腿,一弯腰,将偷袭的人整个扛了起来。

“我艹你大爷,老子弄死你!”窦大宝缓和过来,跳起身冲了上来。

可不等他冲出来,我就感觉一只手抓住我后腰的皮带,猛一使力,然后整个人借势从我肩上翻到了前头,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拽住我后腰的衣服,直接将我的上衣连同背包掀下来,罩在了我脑袋上。

视线被遮蔽,我心一哆嗦,赶忙整个人扑向地面,同时张开双臂想要抱住那人的腿。

双手扑空,窦大宝的声音再次传来:“艹……”

接着就是一声痛呼。

我扑在地上,朝一边连打了两个滚,反手将上衣和背包从头上扯了下来。

不等爬起身,就看见窦大宝捂着肚子缩在院墙底下抽搐。

院子里除了我俩,再没第三者的踪影。

“你怎么样?”我手脚并用的蹿到窦大宝身边。

“别……别管我……丫翻墙跑了,快追!”窦大宝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上方呲牙咧嘴道。

“追不上了。”见他身上没有外伤,我稍稍松了口气,使劲闭了闭眼,睁开眼,把他扶了起来。

“艹他妈的,这孙子也太贼了!”窦大宝揉着肚子,兀自骂骂咧咧。

“刚才什么情况?”我问。

“我刚下楼,正好和他打了个对脸!棒球帽,戴口罩,看不清长相。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揪住我头发把我后脑勺怼门上了。”

窦大宝悻悻的用力搓了搓头:“我以为他打完我就跑了,哪想到这孙子出了门没跳墙,缩在门边上等着给咱来阴的!”

“你怎么样?”

“没事,门是木头的,门没烂,头就没事。就他妈最后一脚踹太狠了,我胃差点被踹爆。”窦大宝咬牙切齿道:“不追丫了?”

我摇了摇头,“追不上了。”

我由始至终没看清对方的样子,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对抗中,我和窦大宝二对一,明显还是吃了亏。

对方有这样的身手,如果想跑,单单是翻出墙这段间隔,肯定就跑没影了。

“现在怎么办?”窦大宝问我。

“先走,回去再说。”我果断说道。

貌似整件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我不知道我离开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可事实告诉我,这个家已经不安稳了。

没必要再在不明状况的情形下拖着兄弟冒未知来路的风险。

“走啊?要不要把咱刚才的脚印扫掉?”窦大宝问。

我摇头:“这是我家,你又经常过来,越是辨识度高而且熟悉的痕迹越不会被定向怀疑。”

“那赶紧把你东西捡起来。”

听窦大宝一说,我才发现刚才将背包扯下来的时候,拉链扯开一半,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我捡起上衣胡乱塞在腰里,又拾起包,将散落的竹刀等物品捡起来装回去。

正忍不住因为今天的连番变故咬牙,突然就听窦大宝‘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抬眼问。

却见他正抬着脸,一脸惊诧的看着某个方向。

我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转脸看去,就见院墙外,不知何时多了一栋旧时的宏伟建筑。

我心尖猛一颤,缓缓回过头,再次看向蹲在地上的窦大宝。

就见他手里拿着一块木牌,翘起一根手指指着外边巍峨的古楼式建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再看那木牌,居然是我一直放在包里的两枚桃符之一。

刻有‘福’字的那枚桃符!

“怎么会无缘无故多出一栋楼?”窦大宝瞪着圆眼看向我。

我反应过来,看着古楼,用力咬了咬嘴唇。

感觉到疼痛,回过头和他对视:

“我现在没睡着,可我们……我们来到了阴阳驿站!”

正文卷 第三章 驿站之谜(2)

“是因为这块牌子?”窦大宝把桃符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哪儿知道?”我把桃符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心里满是疑惑。

利用凌红暗藏在照片里的阴阳符,的确能够来往阴阳两界,这已经在东北的废矿井里证实了。

可我当时是在‘祸’字桃符上画的符,并没有用到‘福’字桃符,怎么就一下子来到驿站了呢?

难道说,见到驿站,是因为刚才偷袭我和窦大宝的那个人?

我忽然想起,翻进院里前,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但很快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直觉告诉我,如果真有人在暗中窥视,那和偷袭我们的绝不是同一个人。

偷袭的人身手十分矫健,真要想对我们不利,在我和窦大宝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起码窦大宝就不能像现在这么囫囵个的站着。

回想起来,这个人似乎也是偷偷溜进来的,像是事先也没想到屋子里会有人。

我就是个穷鬼,家里又没金矿,他溜进来干什么呢?

貌似我家最近很招人啊……

“你说,季雅云……不是,是‘小时候’版的季雅云,现在在不在驿站里头?”窦大宝鬼使神差的小声问我。

只一句话,就把我对阴阳驿站所有的疑问和好奇全勾出来了。

话说做驿站老板的日子不算短了,可那都是在睡着以后去到驿站的。虽然确定驿站的存在,但醒来后总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现在,阴阳驿站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了眼前……

“走,去看看!”

两人翻出院墙,看看面前的古楼,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31号和28号中间明明是一块荒草蔓延的空地,怎么就凭空多出一栋建筑呢?

两人顺着墙根往正门的方向走,窦大宝突然说:

“你这驿站比起鬼楼气势可差多了,人家七层,你只有三层。”

鬼楼?

我心一动。

听他一说,我才发现,阴阳驿站的存在竟和鬼山有着出奇的相似之处。

窦大宝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珠转了转,压低了声音问:

“咱是不是又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我有点恍然的点了点头。

现实中不可能转眼间多出一栋楼,只能是一种解释:

无论是阴阳驿站,还是鬼楼,都和废矿井下的梵鲸楼一样,不属于我们原本世界的存在。

刚绕到前面,窦大宝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收回刚才的话,比起你这儿,鬼楼绝对不上档次。”

事实是,我早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之前来驿站,我不是没出来看过,可那四周都是雾茫茫一片,似乎天地间就这么一处独立的存在。

可眼下迷茫不在,正对驿站正门的,竟是一条奔流大河。

驿站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下方竟还分别蹲守着一尊狰狞凶悍的巨大石兽。

这一切都使得印象当中陈旧的驿站古楼变得气势磅礴起来。

比起鬼山的七层塔楼,阴阳驿站虽不那么宏伟,却多了七分的俨然。

“这俩好像不是狮子,是什么啊?”

窦大宝一手搓着自己的眉心轮,一手指向其中一尊守门石像。

我反应过来,看清他要指的那尊石像,心里猛一激灵,一下拍开了他的手,“别瞎指!”

“怎么了?”窦大宝抚着手背问。

我又看了看另一尊石像,小声对他说:

“这两位都不是好招惹的,左边的是饕餮,你刚想指的这位,是龙子睚眦。你应该听说过那个成语吧?”

窦大宝先是一愣,随即瞪圆了眼睛:

“乖乖,敢让这两位看大门,你这是要上天啊?”

我说这里的情形似乎有点不大对,让他别再嘴没把门的。

要知祸从口出,真要是因为说错话吃了亏,可就没地说理去了。

抬头看了看门头上‘阴阳驿站’的招牌,我深吸了口气,反手敲门。

敲了几下,里边都没回应。

“你是这儿的老板,还用敲门吗?”窦大宝还是没忍住说。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大门。

门外的情景让我一度怀疑找错了地方,可看到里头的陈设,我才敢肯定,这里就是我先前到过的驿站。

窦大宝四周张望了一下,说:“小雅好像不在啊。”

“她们一家人还在市里,怎么会到这儿来?”我有种感觉,之前见过的小雅,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细想起来,似乎是第一次去府河县,那晚季雅云跑到我房里‘主动献身’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直觉了。

看着已经颇为熟悉的大厅,我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以前来驿站,要么匆匆来匆匆去,要么就是被其它事牵绊,到目前为止,我还真没好好看过这里呢。

我甚至连柜台上的账本都没仔细看过……

目光落在柜台上,我不禁一愣。

每次来账本都是放在柜台上的,这次怎么没了?

窦大宝问我:“现在驿站里还住着些什么人?”

我说:“应该就一个了吧。”

先前白长生和魇婆也住在这里,但现在他俩成了伞中鬼,那驿站里应该就只剩下一个我来之前就住在这里的人……那个脸被火烧的毁了容的黑衣人。

想到黑衣人的样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见窦大宝漫无目的的东瞅西望,我感觉有点乱。本来对驿站充满好奇,可这里除了我和窦大宝就看不到有别人,连‘熟悉’这里的小雅也不在,我反倒有点抓瞎了。

想到小雅,我不禁想起一件事,招呼窦大宝走向左边的屏风。

记得白长生刚来的那次,突然发神经变成了鬼罗刹,小雅仓惶的把我带进了这后边的一个房间。

我记得她说过,这个房间是……账房。

房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我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刚要进去,忽然间,先前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竟又出现了。

回过头,除了窦大宝正踮着脚尖越过我肩膀往屋里瞅,并没有其他人。

我正狐疑,窦大宝已经忍不住拨开我进了屋。

我怕他胡来,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上次被鬼罗刹追,我也没仔细打量这屋。

一扇红木雕花的屏风将屋子从中间隔开;外边是一张阔大的字台和一把椅子;靠墙是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多宝架,架子上却空无一物。

屏风后边,除了一张小桌,竟还有一张罗汉床。

账房……

账本呢?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架子发愣。

我依稀记得,上次进来的时候,架子上好像也没见有什么东西。

看陈设,要说这间是账房,倒不如说是书房来的贴切。

窦大宝走到字台后,撑着桌面看了看上面的东西,抬起头刚想说什么,眉毛突然一拧,拔脚就往外跑:

“有人!”

我一怔,想到那种被偷窥的感觉,跟着就往外跑。

跑出门,窦大宝已经跑上了楼梯,我只能跟着追上去。

一口气跑上三楼,却发现还有一条朝上的楼梯。

“大宝……”

我刚喊了一声,窦大宝已经蹿上去了。

跟着上去,就见楼上只有正对楼梯的一个房间。

房门闭合,窦大宝正站在门口发愣。

“怎么回事?”我和他没差几步,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影。

窦大宝拧了拧眉毛,“靠,动作也太快了吧?”

我拉住他:“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已经发现,房门是上了锁的。

上面就这么大点地方,真要有人上来,绝没有藏身的地方。

“我明明看到有个家伙在门外偷看,追上来,他就不见了。”窦大宝皱着眉说,“这里肯定有什么妖魔邪祟,多半是进屋去了。”

说着,竟抬脚要去踹门。

“别乱来!”我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睚眦、饕餮守门,能有什么妖魔邪祟?”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也犯嘀咕。

窦大宝平时是有点莽撞,但不缺心眼。

他说看见有人,就一定没有看错。

只是这上面的门锁着,一直暗中窥视着我们的人如果跑了上来,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我看你是因为小包租婆的事又犯傻了。”

窦大宝斜眼看着我,“我和你是人,门锁着当然进不去,你听说过谁家的门锁能拦得住鬼啊?”

我一时无语,可还是没让他踹门。

除了一楼,驿站的其它楼层我从没上来过。

从外表看,更看不出这古楼还有第四层。

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有些蹊跷。

更主要的事,从上来以后,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可哪儿奇怪,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窦大宝倒是没再动踹门的心思,却不甘心的扒着门缝往里看。

半晌,回过头来郁闷的说:“里边没点灯,啥也看不见。”

我没有回应他,而是愣愣的盯着门上的锁。

那是一把古旧款式的铜锁,锁身上隐约还有字迹,只是上面的光线有些昏暗,字迹又有磨损,看不清楚是什么。

顺着我的目光,窦大宝也留意到了那把锁,捏在手里晃了晃,“铜的,不用踹门,这样的锁我两下就拽断了。”

“别乱来!”我连忙阻止他。

我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打着火凑到了铜锁上,借着火光看清上面的刻字,心没来由的一提。

那居然是个‘徐’字!

我转眼看着窦大宝,抿了抿嘴唇:

“我要是说,我有这把锁的钥匙,你信吗?”

正文卷 第四章 无字灵牌

见窦大宝不说话,我以为他肯定不信,于是伸手就往包里摸。

哪知道还没拉开拉链,他忽然跪了下来,面朝着房门磕起了头。

“你干什么?”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窦大宝被我拽住,身子猛一哆嗦,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我。

我把他拽起来,“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窦大宝像是才反应了过来,目光转向面前的门,手抬了抬,似乎想往门上指,但眼中瞬间又露出惊恐的神色,像是被毒虫咬了似的,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他勉强咽了口唾沫,才压着嗓子说:

“这里边有鬼!”

“有鬼?”我越发狐疑。

这家伙一向以阴倌自居,怎么会怕鬼?

居然还向‘鬼’下跪磕头?

“那不是普通的鬼。”

窦大宝心有余悸的说:刚才他刚松开门上的铜锁,就见两个黑脸的鬼差透门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就用勾魂索套住脖子将他拉了进去……

“里头的是阎王爷!”窦大宝兀自惊魂未定。

看着他惊恐的眼睛,我疑惑到了极点。

我对窦大宝的脾性再了解不过,就算是真见了阎王,他也不至于吓成现在这副样子。

而且我一直就在他身边,并没有见到所谓的鬼差。

他这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了心智了……

我想了想说:“你可千万别再莽撞了,这驿站邪门的很,我这个老板可作不了数。”

窦大宝是真吓到了,胡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翻出一把锈迹斑驳的铜钥匙。

当初徐荣华去世后,留给我两样东西,其中之一是那张诡秘的黑白照片,另外就是这把钥匙了。

就在刚才,我心中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钥匙和这门锁似乎是同一时代的产物,徐荣华留给我钥匙…我莫名的成为阴阳驿站的老板……

难道说两者之间有着牵连?

窦大宝因为莽撞吃了亏,没敢再多问。

我深吸了口气,把钥匙捅进锁眼,轻轻一旋,“吧嗒”一声,锁簧竟真的弹开了!

我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推开了房门。

“唉……”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叹息。

紧跟着,原本漆黑的房间里竟突然亮起了烛火!

借着亮光看清屋内的情形,我顿时呆住了。

屋里并没有人,更没有窦大宝说的什么鬼差阎王。

整间屋子只有正对房门的位置有一张供桌,上面赫然摆着一个灵牌。

让人感觉诡异的是,在烛光的照耀下,那黑漆漆的灵牌上居然没有字。

而且灵牌前并没有香炉,却在旁边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木头盒子!

“无字灵牌……”

我喃喃说了一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我的大脑变得混乱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灵牌上之前是有字的,只是在我开启了房门后,灵牌上原本的字迹随着刚才那一声叹息消失了……

“他走了!”窦大宝忽然说道。

“什么?”我一愣。

窦大宝表情纠结的说:

“进来前我感觉到屋里有人,那人……那人未必是阎王爷,可这里肯定有人。现在……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我又是一愣。

我虽然没有窦大宝的感应,但前后几次被暗中窥视的感觉,以及跟着窦大宝一路来到这儿的过程,都让我觉得,似乎是有人刻意将我们引来这里的。

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能同时逃过我和窦大宝的眼睛?

他将我引来这里,目的又是什么……

我又看了一眼无字灵牌,目光转向旁边的木盒。

木盒和灵牌似乎是同一种材质,两尺见方,一尺来高,与其说是盒子,不如说是木箱更加贴切。

就在我看向木箱的时候,箱子的缝隙中,竟猛然透出一线诡异的绿光!

绿光一闪而逝,却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吸引着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窦大宝似乎犹豫了一下,咬着嘴皮子跟着走了过来。

“祸祸,你是这里的老板,这箱子会不会是专门给你的?”窦大宝低声说。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和他有着相同的感觉,但心里更觉得奇诡。或许只有打开箱子,才能解开关于阴阳驿站的所有疑问。

我没再多想,直接打开了箱子。

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我不由得一怔。

箱子里面居然又是一件月白长衫,以及从里到外一整套民国时的衣服!

类似的衣服我也有一身,是从狄家老宅带回来的。

可箱子里的这套衣服,却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在这种奇异感觉的促使下,我鬼使神差的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换在了身上。

衣服和鞋子都是崭新的,穿在我身上竟出奇的合身。

“箱子里还……还有面镜子。”窦大宝看着我,说话有点不怎么利索。

衣服下面的确还有面样式古朴的铜镜,八角形,却不是八卦镜,而是正面完全打磨成镜面。只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镜面已经磨损不堪,只能勉强照出人的轮廓。

我拿出铜镜,感觉背面有些剌手。

反过来一看,见背面除了一些浮凸的纹路,还有一行纂字。

“阴阳照骨镜……”认出字迹,我瞬间有些失神。

我看了一眼窦大宝,他也正瞪大眼睛看着我。

目光转回,我把铜镜反了过来。

本来只是想仔细看清楚所谓的照骨镜,没想到就在镜子翻过来的刹那间,原本磨损不堪的镜面竟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而且镜子里还出现了一副副匪夷所思的画面……

“祸祸!”窦大宝突然叫道:“你快看!”

我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无字灵牌上竟然出现了字迹!

——驿站之主,徐福安之灵位。

“你真是这家驿站的主人!”窦大宝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想到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情形,忍不住‘扑哧’一乐,“原来你真是九世的老处男!”

“啊?”窦大宝一愣。

我强忍着笑摇了摇头,“回头咱再好好白话,这里没什么好看了,先走,去看看其它房间再说。”

锁了门,下了阁楼,窦大宝才总算松了口气。

他回过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看着我身后,再次瞪圆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转过身,就见刚才我们下来的楼梯,竟然消失不见了!

“我们刚才不是在做梦吧?”窦大宝喃喃的问。

我看了看还拿在手里的钥匙,又把铜镜在他眼前晃了晃,刚要说话,忽然,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徐祸,你在吗?”

我和窦大宝相对一愣,回过神来拔脚就往下跑。

回到一楼,就见大门洞开,门口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大美女?!”窦大宝愕然的转头看向我:“怎么不是小雅?”

我也已经呆住了。

来人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旗袍,美好的曲线显露无遗,正是季雅云。

不过让我错愕的是,她并不是年轻的小雅,而是现实中熟悉的季雅云。

“你怎么来了?”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来的?”

从东北回来后,季雅云和桑岚一家并没有回平古,而是住在了市里的房子。

这大半夜的,季雅云又不会开车,她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而且还穿成这副诱人犯罪的样子?

季雅云愣愣的看着我,眼中又露出小雅经常流露出的那种茫然神色。

窦大宝走到我和季雅云中间,看看她,又看看我,挠着头咧了咧嘴:

“你俩这一身,还真般配。”

季雅云脸一红,嗔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

突然间,我就见到她身后的门外毫无征兆的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小心!”我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窦大宝反应不慢,看到门外那人脸色煞白,不似活人,立刻把杀猪刀抽了出来:“干嘛地?”

说着,就要冲上去。

这会儿我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样子,感觉事有蹊跷,连忙阻止他:“大宝,别乱来。”

季雅云似乎只在被我拉开时有些慌乱,这会儿竟意外的恢复了平静,上前一步走到我身边,冷眼看着来人,冷冷的说:

“阴阳驿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别处吧。”

看着她冰冷的神态,我忽然有种错觉,她不是季雅云,而是小雅……

来人是个身材瘦小的男性,比起穿了高跟鞋的季雅云,还要矮半个头。

他似乎被窦大宝吓到了,畏缩在门外不敢进来,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却高频率的偷瞄着季雅云旗袍的开叉。

“快滚!”季雅云竟和小雅一样脾气不怎么好。

来人像是才反应过来,眼神闪缩,结结巴巴的说:

“是……是何尚生…何居士让我来的。”

“老何?”我一愣。

来人连忙点头:“我有他的字条,是他让我来这里的。”

“先进来吧。”我强忍疑惑说了一句,习惯性的走到柜台后坐了下来。

季雅云就如从前的小雅一样,理所当然的走到我身旁垂首而立。

“你叫张涛?”我盯着来人问。

来人点点头,躲着窦大宝,战战兢兢的走到柜台前,把一张纸条放在了柜台上。

就在他直起身往后退的时候,我看到他惨白的脖颈处,露出了几个紫黑色的血洞……

正文卷 第五章 黑衣人的身份

来人叫张涛。

我不光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今年二十六岁,上个月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因为,就在今天上午,我刚在市局的法医实验室里,对他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化验。

这个张涛,就是死在我家后院里的那个盗窃犯!

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纸条,还没看内容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张纸分明就是从后街31号,老何铺子里的那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看清上面的内容,我心里就是一咯噔。

——事关阴阳,无法超度。

的确是老何的笔迹。

事关阴阳……

想到张涛的死状,我深吸了口气,把纸条放回桌上。

这时,我才发现,除了我刚放在柜台上的阴阳照骨镜,先前不见了的那本‘账簿’竟又出现在了台面上。

不过,这会儿我已经没心思翻看账本的内容了。

我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看着张涛问:“你到我家里去干什么?”

“啊?”张涛一愣。

我说:“你昨天晚上去的是我家!”

张涛明显一哆嗦,嗫喏着不敢说话。

季雅云冷冷的说:“老板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否则马上离开。”

“是是是,我说,我说。”

张涛慌乱的点着头,“我才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身上没钱,就想……”

见他眼神闪缩,我打断他说:

“我要听实话,如果有半句假话,我让你魂飞魄散。”

“我真就是没钱了。”张涛更慌了,“我在附近连着踩了几天点,那家……那家只有一个女人,我就想进去弄点钱……”

“我艹你麻痹!”我到底是没压住火气。

高战说过,这小子从十几岁就开始做入室偷窃的勾当,最后一次坐了六年牢,更是因为多了一条qj未遂的罪名。

他多半是看到我家里只有徐洁一个人进出,所以才起了歪心思。

想到徐洁,我强忍住火:“后来呢?”

“我从后边翻进院里,刚想捅开后门,哪知道我听到屋里居然有动静……我觉得奇怪,她一个女人,怎么那么晚还没睡?大半夜的,别是跟男人幽会,在干那回事……”

“放你妈的屁!”不等他说完,窦大宝就破口大骂起来。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冲动。

张涛本来就是个从十几岁就偷鸡摸狗的惯犯,述说起来粗俗恶心更能证明他没撒谎。

只是从他的叙述中,我听出好几处不合理的地方。

根据对尸体的化验,他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

徐洁生活规律,那个时间段怎么会还没睡?

还有,肉松虽然是条土狗,但警觉性极强。

半夜有人翻墙入户,肉松怎么没叫?

我说:“继续说下去,详细点。”

张涛偷瞄了窦大宝一眼,小声说:

“我当时就想看看里边的人在干什么,就扒着后窗往里看。结果……结果我看见一个男的,在翻楼下柜子里的东西。”

“男的?”想到货架上标注的痕迹线,我心里打了个突:“那男的长什么样?”

张涛摇头:“他把手电藏在衣服里,还戴着帽子、口罩,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脸。我心说可真够点儿背的,这他妈是碰上同行了啊!”

“然后呢?”

“看身形,那哥们儿比我壮,我肯定干不过他,只能认倒霉。那女的……那女的十有八九也便宜那哥们儿了。”

见我面色不善,张涛忽然嘴角一撇,委屈的说:

“我一看没戏了,就想去别家,毕竟我还得吃饭啊。哪知道我刚要走,忽然一下被人从后边勒住了脖子……再然后……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清醒过来,不知道怎么,我就到了市里,到了后街的丧葬铺子。再后来,何尚生给了我一张条子,我就到这儿来了。”

我把他的话整理了一遍,紧皱着眉头,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到了这个地步,他实在没必要撒谎,但是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你偷进院里的时候,狗没咬你?”窦大宝向张涛问道。

张涛摇头,说根本就没看见院里有狗。

窦大宝扭脸看着我:“该不会是小包租婆又和上次一样,带着肉松‘离家出走’了吧?”

“她答应过我,不会再走的。”我喃喃说道。

窦大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昨天晚上就有人偷进你家,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之前偷袭咱俩的家伙?”

我说:“有可能。”

对于张涛这个人,我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

见他糊里糊涂再问不出什么,就想拿张符箓让他滚蛋。

手刚伸向背包,楼梯的方向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别费事了,他是被凶尸咬死的,你勉强送他走,会很损耗你自己的精元。倒不如先让他留在这里,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他自然会去他该去的地方。”

转过头,就见一个人从楼梯上缓步走了下来。

居然是那个从我刚来驿站时就住在这里的黑衣人。

对于这丑脸黑衣人的身份,我一直充满怀疑,但此刻却无暇多想。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张涛的死可能关乎徐洁,徐洁现在下落不明,我要是因为厌恶把张涛送走,事后再想找他了解线索就不可能了。

“小雅。”我习惯性的看向身边,却见季雅云正看着黑衣人,似乎有些发愣。

“云姐?”窦大宝抬高调门喊了一声。

季雅云这才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见她仍有些恍惚,我有点奇怪。

我让她先安排张涛住下,完事刚想问她怎么了,黑衣人忽然开口说:

“就快五更天了,徐老板,你应该离开这里了。白天待在这里,对你没好处的。”

我又是一愣。

估算了一下时间,的确就快天亮了。

这一晚诡奇的经历让我身心俱疲,再加上窦大宝和季雅云都在,无法预计天亮后留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于是我断然决定,暂且离开驿站。

我站起身,有点忍不住想问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却发现他已经转身上了楼。

我没再犹豫,拿起柜台上的照骨镜,拉着季雅云,招呼窦大宝向外走。

走出驿站,大门竟无风自动的在身后合拢。

与此同时,被我拉着手的季雅云竟然就那么活脱脱的从我身边消失了!

“怎么个情况?”窦大宝愕然的问。

我从错愕中缓过神,抬眼看了看四周,朝前方指了指:“我们回来了。”

身后的驿站消失不见,周围又恢复了熟悉的情景。

我和窦大宝赫然就站在31号和28号中间的那片空地前头。

而季雅云,她本不该出现在驿站的……

“那面镜子呢?”窦大宝问。

我这才发现,拿在手中的照骨镜居然也不见了。

看着窦大宝,想到在镜子里看到的情形,我喃喃的说:

“可能镜子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吧。”

一束强烈的光束照射过来,我本能的挡住了眼睛。

强光熄灭,借着微明的天色,就见街口停着的一辆大吉普上下来一男一女。

窦大宝舔了舔嘴皮子:“不是吧?这么快就‘破案’了?”

吉普车上下来的是赵奇和沈晴,两人走过来,赵奇看着我,挑起一边的眉毛问:“回家了?”

“哪敢啊?祸祸昨天晚上住我铺子里,我们早上起来遛弯,不行啊?”窦大宝抢着说道。

赵奇冲我笑笑,没接他话茬,上下瞟了我一眼,“你这身遛弯的行头很特别啊。”

低头看见身上还穿着长衫,我只能是勉强一笑。

张涛死的邪性,案情重大,所以赵奇和沈晴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只是我这身衣服却是没法解释的。

“走,一起吃早饭吧。”赵奇揽住我的肩膀说。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身体接触,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们不会是专门为了防止我回来才来的吧?”我扭脸看向沈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哪是为了防你啊,我们昨天天一黑就来了,你也知道这案子多邪门了?不盯紧怎么行?”沈晴没心没肺的说道。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一动,下意识的看向赵奇……

上了赵奇的大吉普,我在车上换了衣服。

拿出手机,就见上面有个未接电话。

电话是五分钟前打来的,打电话来的是季雅云。

想到这一晚离奇的经历,我赶忙回拨过去。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电话一接通,两人就同时向对方问道。

“我在城河街。”

“我在市里,在家里,我刚醒……”季雅云声音有些恍然,“我刚才是不是去了驿站?”

“是……是吧。”我实在无法用确定的语气回答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季雅云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更加疑惑:

“驿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穿黑衣服、脸被火烧过的人?”

“是。”

“你有没有感觉,那人有些熟悉?”季雅云问。

我一怔,不知怎么,听她一问,我竟也感觉,黑衣人说话时的神态,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然而,这种熟悉的感觉,在之前却是没有过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季雅云在电话那头说道:

“徐祸,我、你,还有岚岚他们,前不久应该见过那个人,不过他当时不是现在的样子。”

“什么时候?”我竟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起来。

“是火车!”季雅云气息明显有些急促:“我们在绿皮火车上见过他,他是你爸爸,是徐荣华!”

正文卷 第六章 高战的问题

听到‘徐荣华’三个字,我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

自从有记忆以来,我第一次见到所谓的父亲,是在法医室的冷冻柜里。

随之而来的火葬场鬼搬尸、在‘阴间’见到徐荣华刀砍鬼头……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对这个人反感到了极点,以至于干脆权当这个人没有存在过我的世界。

但是,在绿皮火车上,我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见到了他本人。

那时起,他在我脑海中才有了些立体的印象。

火车上,季雅云和桑岚也见到了徐荣华。

在某些方面,女人无疑比男人要敏感。

再见到黑衣人,看他一言一行,我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但季雅云却肯定的说,他,就是徐荣华。

“怎么了?”沈晴回过头来敏感的问我。

“没,没事。”我强忍着跑回去的冲动摇了摇头。

徐荣华或许能帮我解开诸多的疑问,但却不是现在。

无字灵牌上显露出我的名字,那似乎代表着某种仪式。

我有种很强烈的直觉,我会再去到阴阳驿站,而且还可能来去自如。

现在家里莫名其妙死了人,徐洁又不知所踪,实在不是再去追寻别的谜底的时候。

关键是……为什么突然间会有那么多人去我家?

我下意识的看向开车的赵奇。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透过后视镜冲我笑了笑。

我也笑笑,表面没说什么,却在心里对自己说:

徐祸,因为徐洁的失踪,你又变得过于敏感了。单凭身体的接触,你怎么就想到,昨晚偷袭你和窦大宝的人是他呢……

吃完早饭,我说我要回局里报到。

赵奇说那正好,他也正要去局里,就我家的案子和相关人员进行探讨。

到了局里,我先跟高战等人打了声招呼,然后直接回了法医室。

孙屠子还没来报到,大双和往常一样,坐在位置上发愣。

我敲了敲桌子,他才醒过神来,“徐哥,你回来了?”

我挠了挠头,“那谁……这几天有没有人找过你?”

大双一愣:“谁啊?”

我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从矿井出来的第二天,萧雨就和我们分开了。

这个女人虽然没什么文化,却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她没说去哪儿,但直觉告诉我,她一定会回来找大双。

只是,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身份和方式重新走进一个男人的生活……

刚过中午,高战就一个电话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拿起烟盒,抖出根烟递给我,自己也点了一根,浅浅的抽了一口,才看着我问:

“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我知道他说的‘案子’是指哪件,本来想打个马虎眼,可想了想,转过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什么?你说当晚去你家偷东西的不止一个人?”听我说完一些事,高战瞪圆了硬币眼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昨天晚上偷溜回家,看到了一楼货架上的痕迹标注。那些标注是根据柜门新近开启的摩擦痕迹标的,并不是指纹标识。一楼所有柜子都被新打开过,我已经很久没动过那些柜子了。张涛……他根本都没能进屋。”

见高战眼珠转动,我以为他接下来会问我是怎么肯定有另外的人进入我家的,没想到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有三个问题,看你方不方便回答吧。”

不等我开口,他就问出了第一个:“你还是一个人住?”

我苦笑摇头:“两个。”

我昨天已经撒了谎,可警察又不是傻瓜,通过采证,不可能看不出我并非一个人居住。到目前为止,包括赵奇在内,没人问我为什么撒谎,这已经是在给我面子了。

高战点点头,比出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和你同住那人,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我摇头。

高战又点了点头,竖起第三根手指,却拧着眉毛半天没说话。

直到一根烟抽完,他才把烟屁股掐灭,转着眼珠问我:

“第三个问题,你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一愣,但嘴里却下意识的回答:“没有,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有钱也存银行了。我家里唯一值钱的就一个笔记本,还是几年前买的二手的。”

“那他妈怎么会有大贼去你家?”

高战盯着我说:“现场勘查下来,张涛确实没进屋,可你屋里一楼,的确有新近翻箱倒柜的痕迹。你能跟我说一些事,就说明你不认为那些痕迹是你熟悉的那个人造成的,那只能说,当晚除了张涛,确实有别的人去了你家。法证部没有在一楼找到可疑指纹和脚印,如果真的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他一定有很好的反侦察能力。那应该不是普通的蟊贼。”

我心一动,忍不住又想到了某人。

高战又点了根烟,随手拿起旁边一个文件夹丢给我:

“这是这件案子的卷宗。赶紧看,看完放下。”

高胖子特立独行,我也没跟他矫情,直接打开了文件夹,快速翻看。

看到一半,我抬起眼,可不等我开口,高战就对我说:“看完再说。”

看完整本卷宗,我深吸了口气,问:“还没查到报案人是谁?”

一个刑满释放的蟊贼,死在与墓园相对的老院里,死了不到六小时,警方就接到匿名人士报案……

高战显然早料定我要问什么,直接摇头:

“没有。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报案人似乎比贼更具有反侦察能力,让人无从追查。这点儿……”

他又摇了摇头,没继续往下说。

办公室内一阵沉默,先开口的却仍是高战:“你家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遭人惦记?”

“没有。”我笃定的说。

“砰砰砰……”

高战像是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门一开,一个熟悉的便衣探头进来,“头,县石料厂死人了,死了一个老头,可能是自然死亡,惯例核查,谁去?”

高战皱了皱眉,站起身说:“今儿周天,值班的就咱仨,你还想让谁去?”

接着转向我说:“先别想别的了,出警吧。”

我点点头:“我去拿东西。”

直到走回法医室门口,我猛地反应过来。

石料厂?

那不是就在老屠宰场后头,鬼楼的对面……

正文卷 第七章 消失的甲虫

来到石料厂,一进大门,一个粗壮的半大老头就急匆匆迎了上来,操着浓重的陕西口音说:

“警察同志,你们可来咧,你们快看哈吧,好端端一个人,咋说死就死了么。”

我认出这人也是石料厂的工人,是老陈先前的工友,好像是叫卢金川。

卢金川也认出了我,表情纠结的朝我咧了咧嘴:“你咋也来咧?老陈他走咧。”

我心里一咯噔,虽然之前就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听到死的是老陈,还是吃了一惊。

卢金川说,老陈是今天上午来的,说是刚从老家回来,过来看看老朋友。

中午卢金川去外面买了酒菜,两人吃喝完,老陈说有点困,要睡会儿。哪知道这一觉睡过去,就再醒不过来了。

我朝高战点点头,和大双一起进了卢金川指的一个房间。

房间十分的简陋杂乱,空气中还弥漫着酒气,墙角的一张木板床上,平躺着一个身材高大,五官颇具立体感的老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房东,老陈。

见老头明显没了气息,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虽然和老陈只是房客与房东的关系,他脾气不怎么好,人也总神神叨叨的,可看着相识的人离世,也还是难免有些伤感。

做完初步检查,大双对我说:

“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初步判定,应该是酒后心脏骤停,导致休克性死亡。”

我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突然,老陈原本闭着的眼睛猛地张开了。

他本来就长得有些凶,这一睁开眼,屋里几个警察都被吓得不轻,有一个胆子小点的直接跑了出去。

我和大双也都是一哆嗦,回过神来,我低声对着尸体说:

“陈伯,你安心去吧。我们会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的。还有,我不会拖欠你房租的。”

嘴里说着,我就伸出手,想要替他把眼睛合上。

哪知道我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脸,尸体的嘴角突然翘了起来,竟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又是鬼露笑……

我直嘬牙花子,心说这老头活着的时候神叨就算了,现在死都死了,怎么还来这一出啊?

就在我暗暗皱眉的时候,老陈的嘴忽然间缓缓的张开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我急着大声说:“快出去,全都出去!”

话音未落,就见老陈张开的嘴里,突然间飞出一只拇指盖大小通体墨绿的甲虫。

多数人对虫子有着本能的恐惧,何况这甲虫是从死尸的嘴里飞出来的。一看到这状况,剩下俩警察早撒丫子跑出去了。

我下意识的闪到一边,想找东西把虫子拍下来,搭眼却见大双还站在尸体旁发愣。

我急着想去拉他,但为时已晚,那怪异的甲虫振动翅膀在老陈的尸体上方盘旋了一周,然后径直朝着大双的脸上飞去。

大双像是被吓傻了,居然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

甲虫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就算空手去拍也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彻底看呆了。

甲虫飞到大双的脸上,竟像是毫无阻隔一样,透过他的脸孔,直接飞了进去!

或许说,甲虫是在接触到大双的皮肤后消失不见了,但是给我的感觉却是,它就是直接飞进了大双的皮肤,飞进了他的身体……

见大双还愣着不动,我用力拉了他一把。

“啊?”大双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转过头,神情恍惚的看着我。

“你怎么样?”我仔细打量他的脸,却看不出有丝毫的痕迹残留下来。

大双像是才缓过神来,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

他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有些纠结的问我:“徐哥,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

“听见什么?”我一怔,下意识的朝老陈的尸体看了一眼,却见尸体的眼睛和嘴巴都已经闭上了。尸体面无表情,就和我们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样。

“没……没什么。”大双用力摇了摇头,像是刻意避开我的目光,向老陈的尸体指了指,“是送去医院的太平间,还是带回局里?”

我还想问他什么,高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怎么回事?什么虫子?”

见大双明显是在瞒着什么,我稍一犹豫,摇了摇头,说没事,刚才从尸体边的被褥里飞出一只虫子,把人吓到了。

高战明显不信,但也知道我这么说肯定有原因,而且这么说也是有必要的。

他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说:“别一惊一乍的了,地方埋汰,有虫子稀罕啊?赶紧来两个人,把尸体抬上车。”

他顿了顿,看了看我,接着说:“先送局里去。”

高胖子发话,没人敢不听。刚刚跑出去的警察又你推我搡的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上前,想替尸体打包,可手才一碰到尸体,就愕然的回过头来,对高战说:

“头儿,这尸体怎么这么硬啊?”

“扯什么蛋?”高战拧着眉毛走过来,抢过打包袋,就往老陈脚上套。

可是很快,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这尸体……”高战回过头,朝我眨了眨眼。

不用他说,我也已经发现了问题。

尸体的腿似乎不能打弯,而且高战刚才明显用了力气,尸体却连脚后跟都没离开床面。

高战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不对劲,这老爷子太沉了。”

我点点头,“我来。”

我接过打包袋走到床边,从头到脚又看了一眼尸体,先拿起地上的鞋替老陈穿上,然后很顺利的就将尸体打包了起来。

高战咽了口唾沫,让人把尸体抬上车。哪知道却又出了问题。

跟来的几个都是刑警,个个人高马大,但几个人合力,竟硬是不能将尸体抬起来。

我一咬牙,“我来!”

类似的情形我也经历过,当初徐洁刚从铁棺里被发现的时候,就浑身僵硬的像石头一样,要七八个人合力才能将她抬起来。

我摘掉手套,看了一眼左手虎口的火雷纹,走到床边,低声对着尸体说:

“别折腾了,我可交了一年的房租呢。到时候你要想加租,托梦给我就是了。”

说完,我在高战等人错愕的注视下,将尸体的上半身从床上架了起来。

见没人上前帮忙,又一咬牙,将尸体整个背在了背上。

我独自背着尸体出了屋,也顾不上再和卢金川打招呼。

出了大门,下意识的朝着鬼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鬼楼的院门旁,一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老头,正神情阴鹜的看着这边。

我忍不住皱眉,是那个看门的。

我对这个老头子可谓是印象深刻,和高战第一次来鬼楼,想要进去的时候被老陈阻止,那时我和高战都听见,这老头在进屋的时候低声骂了一句‘八嘎’……

看门老头见我看他,转过身走进了院里。

我吸了口气,刚要背尸体离开,就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瞬时间,我浑身的汗毛都戗了起来。

我背上的裹尸袋竟然动了!

正文卷 第八章 遗产

老陈的尸体装在打包袋里,外表看来有些臃肿。

而此刻,尸体就在我背上,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尸体在动!

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吞唾沫的声音,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把尸体丢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送我回家!”

我感觉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这声音明显是从裹尸袋里传出来的,这是老陈的声音!

老陈明明已经死了,难道……难道说他是假死?又活过来了?

这个想法很快被我否定了,老陈的尸体在别人看来十分诡异,但在我左手火雷纹的作用下,对我而言,他和普通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通过肢体的僵硬程度,我可以肯定,我背着的就是个死人。

关键是,在说完那四个字后,老陈又不再动了……

“送你回家?那能是我能做主的事吗?”我低声说了一句,抽手抹了把汗。

好歹把死尸背上车,我上了高战的车,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艹!”见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我忍不住焦躁的骂了一声。

接起电话,没好气的粗声问:“谁啊?”

对方似乎怔了一下,然后才缓缓的说:“徐祸,我是吕珍。”

我愣了愣,吕珍?不就是那个律师,徐荣华的前妻?

“你好,吕律师。”我有点奇怪,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给我打电话。

“你现在在平古吧?”吕珍问。

“在。”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刚到平古,方不方便见个面?”

我说:“我现在回公安局,我还有工作。”

吕珍说:“那我现在来找你,方便吗?”

我听她似乎有些急切,犹豫了一下说:“方便,你直接去局里吧。”

到了局里,车还没进大门,就见一个短发圆脸,穿着职业套裙的中年女人正站在路边一辆车旁,看样子正准备打电话。

我让高战停车,下车走了过去。

“吕律师!”

吕珍也看见了我,放下手机,转过身看着我,开门见山的说:

“是陈金生让我来找你的。”

“陈金生?”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金生是老陈的大名,我也是不久前看身份证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让你找我?”我下意识的往大门里看了一眼,“他中午已经过世了。”

吕珍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他前天去过我们律师所,委托我们将他的遗嘱和遗产转交给你。”

“给我?”我彻底懵了。

吕珍点点头,左右看了看说:

“你在这里工作?方便去你办公室说吗?”

“方便。”我恍惚的点了点头。

吕珍是那种做事干脆利落的职业女性,跟着到了办公室,也没多说,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给我。

高战刚好过来,见状就让我先办完手头的事再说。

吕珍又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打开后递给我:

“这是陈金生老先生委托我全权办理遗产转赠的书面凭证,你看下。在平古县,陈老先生名下有三处房产和一块宅基地,分别是城河街14号、城河街28号和城河街32号,那块宅基地也在城河街。按照他的遗愿,这些都已经转到了你名下。

另外,他在银行还有一笔存款,截至今天,连利息总数目是九万三千六百二十一块,这些同样由你继承,不过你需要支付我六千四百块律师费;另外需要支付我代交的一万两千一百三十二块过户费用以及遗产继承税。”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大脑持续混乱中,“我只是租他的房子,他怎么会把这些留给我?”

吕珍指了指我放在桌上的牛皮信封:“房产证、宅基证都在里边,都是根据陈老先生提供的身份资料办理的,怎么会有错?”

她忽然蹙了蹙眉,露出一种不大确定的表情,但很快就说:

“陈老先生除了让我办理这些,还让我口头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

“他没有子嗣亲人,他的身后事由你来办理。”吕珍顿了顿,接着说道:“必须按老规矩办。”

“孤寡房东把遗产过户给房客……这倒是也不算多稀罕。”

高战在旁边听了个大概,搓着脑门说:“咱这县里房子便宜,可这些加起来,也得个几十万呢。这老爷子在咱这儿,也得算个财主了。”

吕珍似乎没听到他的念叨,眼睛看着我,神情越发显得疑惑,或者说是犹豫不定。

“你……你还……还想说什么?”我问。

吕珍蹙了蹙眉,“按照陈金生的说法,他的丧事由你来办,但他不让你替他摔盆。他说……替他摔盆的人会在他死的时候继承他另外一样东西。他只让我口头转告你……他说你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

吕珍来找我只是为了工作,等她交办完所有事物,前脚离开,我后脚就瘫进了椅子里。

高战眼睛斜了斜桌上的牛皮信封:“不打开看看?”

我恍然的拿起信封,打开来把里边的东西倒在桌上。

除了房本和一串钥匙,里边还有一封信。

我心里的疑惑已经到了极致,立刻拿起信封,撕开后抽出了信纸。

却见信纸上只有毛笔书写的四个字:物归原主。

“这是什么情况?”高战把目光从信纸转到我脸上,“物归原主?你们这是先前有关系?”

我苦笑:“高哥,我现在比做梦还像做梦呢。脑子跟浆糊似的,真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可唯一肯定的是,在租他的房子以前,我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个人。”

高战咧了咧嘴:“那成吧,先别想这事了,那老爷子的尸体怎么办啊?”

见我发愣,他翻了个白眼:“就是你那房东,老爷子还在车上呢,我们也抬不动他呀。”

“那还抬什么啊,按老规矩发送,人得在家先停三天。”

想到背尸的时候死尸的那句‘送我回家’,再看着桌上一堆散乱的东西,我深吸了口气,对高战说:

“高哥,再帮我个忙吧。”

“说。”

“您帮我查查这老爷子的资料;还有……”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我的背包,“帮我找一个女人,她叫徐洁。”

正文卷 第九章 运尸

高战很快就查清了老陈的资料,但并没有查到他在本地和老家有任何亲属。

眼看快要下班了,想起吕珍转达的话,我只好办理了认尸手续。

在文件上签字的时候,高战忽然问我:律师说除了你,陈金生还有一个继承人,你知道那人是谁?

我一愣,我实在被这几天发生的事弄乱了,要不是他提起,我都把这茬忘了。

老陈把遗产给了我,却让别的人替他摔盆,说那人继承了他另外一样东西,还说我知道那人是谁。

目光无意间落在一旁的大双身上,我心一动……

我跟高战说,这几天要办理老陈的后事,还得再请几天假。好在我家的案子有市局直接接手,孙屠子明天也回来了,高战很痛快就批准了。

高战问我,要不要派车把老陈的尸体送回去。

我说不用,反正这老头也只能是我一个人伺弄,我直接开车把他拉回城河街就行了。

要说我干的两种行当,还都真不避讳这种事。

我正想说要是局里没什么事,就让大双跟我一起搭把手。

没想到大双忽然主动说:“高队,我去给徐哥帮忙吧。”

把尸体搬进我车的后备箱,刚开出大门,大双突然又开口说:

“不是回城河街。”

“什么?”我一怔。

大双扭过脸看着我说:“不是去城河街,老爷子是要咱送他回陈皮沟。”

我又是一愣,资料显示,老陈的老家就在一个叫陈皮沟的村子。可村子所在地,距离我们这儿可有五百多公里呢。

想到在石料厂发生的情形,我打了把方向,把车停在路边。

看着大双问:“在石料厂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老陈是要我送他回老家?”

大双用力挠了挠头发,似乎很苦恼,“老陈睁眼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他会给我一样东西,但那东西不是白给的,要我替他做两件事。”

一向不抽烟的大双拿起我放在驾驶台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却呛得咳嗽了好一阵。

“他让我送他回陈皮沟,让我给他摔盆。”

这会儿不用明说,也知道跟他说话的是老陈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老陈应该都没见过大双,怎么会找上他?

“他给了你什么?”我问大双。

老陈说给了他一样东西……我能想到的,只有从尸体嘴里飞出来,消失在他身上的那只甲虫了。

大双摇了摇头,又使劲抽了口烟,没说话。

我皱了皱眉:“除了把尸体送回去,他还让你帮他做什么?”

大双又摇了摇头:“徐哥,先别问了行吗?有些事我都还没弄清楚,不知道该怎么说。咱先把老爷子送回去,把后事办了。等我弄明白一些事,肯定会告诉你。”

见他一脸纠结,我只能是点了点头。心说老陈啊老陈,你这是活着的时候满身邪性,死了也不让人消停啊。

我本来想折回局里,让高战安排送老陈回老家。

没想到却被大双阻止,说老陈说的明白,是让我们俩送他回去。

大双这么说的时候,有些不大敢看我。

也就是了解他的为人,明知道他还瞒着一些事,我还是没逼问他。

看看时间,我还是给高战打了个电话,让他在内网出具一份合法运输尸体的证明文件,然后和大双一起,带着老陈的尸体,连夜开往陈家沟。

昨晚一宿没怎么睡,在高速上开了不到两个小时,我就撑不住了。

在服务区买了面包和矿泉水,让大双接着开。

我在后座上就着矿泉水吃了点面包火腿肠,没大会儿困劲上来,不管不顾的躺下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

睁开眼,坐起身,就见外边下起了大雨。

车还在高速上,豆大的雨点打在车身上,就跟炒爆豆子似的炸响一片。

“雨太大了,先在路边停一下,等雨小点再走!”

我说了一句,见大双像是没听见一样还在继续往前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大双身子一震,缓缓把头转了过来。

看到他的样子,我浑身猛一激灵。

他目光呆滞,一张脸青嘘嘘的,竟没有半分活气,而完全像是一具死尸的样子!

眼见他表情麻木的扭脸看着我,车子却在暴雨中越开越快,我浑身的汗毛孔都炸开了。

大喊一声‘快停车’,就想扑上去抢方向盘。

哪知道刚往前一扑,背后突然有一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双手死死的掐着我,还在不断快速的收紧,以至于我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我勉强扒住掐着我的手,无意间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看清背后掐我那人的样子,浑身剧震的同时,一种坠入深渊般的绝望涌上了心头。

我看的分明,镜子里那张凶悍的老脸,竟然是放在后备箱里的死尸,是老陈!

“嗡……”

一下轻微的震动声传来,听在我耳中却像是打雷一样。

我猛地坐直了身子,睁开眼恍惚了好一会儿,见大双还在目视前方,神情专注的开着车,才反应过来,刚才竟是做了一场噩梦。

嘶……不对啊。

做梦怎么会脖子火辣辣的,像是真被人掐过一样……

想到梦里的情形,我揉着脖子,侧过身探头看向后尾箱。

只一眼,就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从离开石料厂开始,老陈的尸体就一直是用警务的尸体打包袋装着的,此刻尸体竟然蜷缩着躺在后备箱里,打包袋却丢在一旁。

而且尸体的脸正朝着我,嘴角下撇,眉头紧皱,竟像是一脸的怒意!

“大双!”

“啊?徐哥,你醒啦!”大双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你中途停过车?”我问。

“没有啊,怎么了?”

我看看窗外,的确是在下雨,只不过没梦里下那么大。

我偏过头看着大双的侧脸问:“是你把尸体从袋子里弄出来的?”

大双似乎愣了一下,“尸体出来了?不是我啊。”

我越发惊疑不定,尸体无端端被弄了出来,就算不是他做的,听到这样邪门的事也不该反应这么冷淡啊。

恰好车到了收费站,大双减慢了车速,回过头看着我笑了笑:

“估计是老爷子觉得憋屈,自己钻出来的吧。”

正文卷 第十章 别让人搭车

憋屈……

我看着已经回过脸去的大双发了会儿愣,又回头看了看尸体,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充斥着心头。

就算在后尾箱待的憋屈,还能让你像活人一样坐前边不成?

那样的话甭说碰上交警临检了,我也受不了啊。

还有,大双在石料厂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想起梦醒前恍惚听到的那一下震动声,我下意识的就去找手机。

刚发现手机掉到了座位下面,车速突然慢了下来。

感觉头顶红蓝交替的光亮闪耀,我忙捡起手机直起身。

一辆大巴停在路边,前后各停着一辆闪着灯的警车,几个穿着雨衣的警察正挥舞着荧光棒,示意我们靠边。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遇上临检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虽然有高战开的文件,可这下雨天的又是大半夜,核实起来少不了又得半天工夫。

车窗降下,一个警察弯下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头探了进来:“同志,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孟县。”大双朝警察敬了个标准的礼。

警察一愣,大双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对他说:“一个系统的。”

说着,拿出工作证递了过去。

那警察看完,竟面露喜色,把证件还给他说:“都是同事,那就好办了。是这样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巴:“这车就是去孟县的,半道坏了,这大半夜的,前头又下暴雨,一时半会儿调拨不来车,你们能不能帮个忙,带几个人到孟县去?”

我刚想说不方便,没想到这警察却是个急性子,不等我开口就转过身冲着大巴那边大声喊:

“来来来,咱兄弟单位的车,车上有仨,还能坐俩人!”

我刚忍不住皱眉,听到他后半句话就是一愣。

紧跟着,我就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点点的冒了出来。

因为,我发现我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个人!

我眼珠缓缓转动,一点点的看过去,同时手也伸向了背包。

是老陈!

坐在我身边的,竟然是老陈!

我仍然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是个死人。可死人怎么能自己从后边挪到前边,而且还是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挪过来的?

不等我做出反应,几个警察已经围了过来,同时打开车门,让一个老年人和一个抱小孩儿的妇女上车。

我是真彻底抓瞎了。

到了这个份上,我想解释都没用了。

总不能告诉警察,他们不能上车,因为我车上拉着个死人。

警察问:死人在哪儿?

我往边上一指:就是坐在我身边这位。

“大姐,你抱着孩子,坐后边。放心,这两位同志都是警察,您不会有事的。”

见警察七手八脚的把那妇女塞到我身边,让一个老头子上了副驾驶,我只能是无语。

临了最先跟我们打招呼的警察还不忘陪着笑脸说:

“麻烦两位兄弟了,要是没啥急事,尽量行个方便,把大姐和这老爷子送到地方吧。”

大双通过后视镜和我对视,也是一脸的懵逼。

等车开起来,我看了眼导航,离目的地还有六十多公里。

再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十七。

“同志,你们这是出任务呢?”抱小孩儿的妇女问我。

这会儿我才留意,那几个警察哥们儿嘴里的大姐,其实就是个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少`妇,样子看上去还有些腼腆。

“你们是要去哪儿?”我看了看她怀抱的孩子,约莫一两岁,吃着手指睡得正香。

“去孟县,我家是陈皮沟的。”妇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我也去陈皮沟。”副驾驶的老头突兀的说。

“还真巧了……”

我脑子正乱的没边,干笑两声对大双说:“那直接按导航走吧。”

老陈挪到前边来以后,眉头舒展开了,嘴也不撇着了,除了不喘气,闭着眼坐在那儿随着车子的颠簸左右摇晃,就跟活人睡着了似的。

要不是车上有旁人,我是真想揪住老头的领子问问他:

你是真死还是装死?又是掐脖又是抢座,你这是跟我逗着玩呢?

妇女从上车就有点战战兢兢的,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副驾驶的老头开车没多久就开始冲盹,最后干脆打起了呼噜。

我心不在焉的和大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等到快下高速的时候,下意识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见显示一条未查看信息,我才想起之前睡觉时手机震动那一下。

点开一看,心里猛一激灵。

发信息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五个字:

别让人搭车!

我不动声色的斜了一眼老头和妇女,微微一皱眉,直接给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看屏幕上的显示,号码所在地是我所生活的城市。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挂了电话,我彻底没脾气了。

想想看,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啊?

无缘无故得了一笔遗产,可我怎么就觉得,像是被人给下套了……

都说物极必反,我现在都特么被折腾麻木了。

下了高速,见还有段路程,我就跟大双说换我来开。

老陈调过位置以后就没再有异常,可我虽然是法医,这么和尸体并排坐了一路,心里还是犯膈应。

上了驾驶座,我才打量了一眼前排的老头。

老头一副农村人常见的打扮,还在睡觉,头上破旧的蓝布帽子耷拉下来遮住半张脸,也看不太清楚长什么样。

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条短信就是个恶作剧。只不过我碰巧在车上。

一个农村老头和一个抱小孩的女人,还能把我和大双两个大男人怎么地不成?

按照导航开出县城,雨又开始大了起来。

好在这会儿路上也没什么车,为了早点从车上压抑的气氛中解脱出来,我硬着头皮冒雨往前开。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出县城的时候导航显示距离陈家沟还有二十几公里,我开的再慢,时速也没低于六十迈,怎么这会儿还在大路上开呢?

我反应过来,导航似乎已经有一阵子没动静了。

看向屏幕,就见上面白茫茫一片,只有代表车子的箭头突兀的显示在一片空白间。

我脑子里猛然跳出那条短信的内容:别让人搭车。

感觉座椅被轻轻踢了两下,我抬眼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大双一脸惊恐的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看他旁边那个抱小孩的妇女……

正文卷 第十一章 阎王坎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却并没看出那个妇女有什么异状,反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再看大双,已经没了刚才的惊恐,而是满脸疑惑的看着那女的。

“怎么了?”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让人压抑的眼神传递,忍不住问。

大双转过脸,通过后视镜和我对视一眼,摇摇头,“没,没什么,我刚才有点犯迷糊,看花眼了。”

我又看了一眼导航仪,心里越发不安,降低了车速,对大双说:“你拿手机导航一下。”

刚说完,就听车前头“嘭”一声闷响,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我心里一咯噔,赶忙踩死刹车。

雨这么大,视线不清,可别是这一分神,撞到人了。

“怎么了?到了?”那妇女被惊醒过来问道。

“还没。”我吸了口气,打开手套箱,找出手电,“车好像出了点问题,你们先在车上待着,我下去看看。”

下了车,冒着雨来到前头,打着手电一照,我心就是一沉。

车头明显凹了一块,这是真撞到什么了。

我勉强沉着气,蹲下身,往车底看去,却没发现有人影血迹之类。

绕到一边,打着手电往后方照,也没看到有什么碰撞的痕迹残留。

“这他妈真是见鬼了!”

大雨顷刻间将我浇成了落汤鸡,我骂了一声,就想上车。

走回车旁,刚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突然就感觉脚脖子被什么东西狠狠挠了一下!

我猛一哆嗦,本能的往后一闪,就见一道白影迅速的缩进了车底。像是人手,但比人的手臂要细小,倒更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子。

我惊魂未定的再次蹲下身,提着小心看向车底,却还是没发现车底下有什么。

“上车!快上车!”车上忽然传来一个急切苍老的声音。

那个从上车就开始睡觉的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焦急的朝我招手。看表情,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情景。

虽然没少经历邪事,我也还是被刚才冷不丁那一下吓得够呛,见状也来不及细想,手忙脚乱的钻进了车里。

“你咋在这儿停车?”老头似乎比我还要惊恐,瞪着眼睛问我。

“撞到东西了,可能是撞到过路的羊啊什么的……”

感觉他问的蹊跷,我问:“这里停车怎么了?”

话问出口,才觉脚脖子一阵剧痛钻心。

拉开裤腿一看,脚腕上赫然多了四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老头借着车里的灯光,低头往我脚上看了看,啧啧了两声,压着嗓子说:

“真是不知道深浅啊,这地方能停车吗?你这是被鬼掹脚了!”

鬼掹脚!

我头皮一紧。

鬼掹脚其实和鬼绊脚差不多一个意思,只是绊脚鬼多半没什么法力,而能把人挠出伤口来的掹脚鬼却是有道行的凶灵,又或者本身和被掹脚的人有着仇怨的。

我平生头一回来这儿,能跟谁有仇?

还有,要真是鬼掹脚,为什么只有四道口子?鬼也不是四指儿啊?

“这地方怎么了?”我把握到老头子话里的关键,朝他问道。

老头子帽子虽然推上去了,帽檐却依旧压得很低,车顶灯开着,可还是不怎么能看清他的脸。

他摇了摇头,说:“你们这是头回来陈皮沟吧?没听说过,陈皮沟有三道坎吧?”

“没听过。”见雨下的大,车也憋死火了,我干脆打亮双闪,让他说说三道坎是怎么回事。

老头倒也不矫情,只是调门始终压着,像是在故意吓人似的。

听他解释完,我和大双对视一眼,都觉得匪夷所思。

原来所谓的三道坎,是当地的一个传说。

三道坎分别是水火坎、土坎子和阎王坎。

按照老头子的说法,这三道坎就在陈皮沟一带,却不是固定的,而是没有规律出现的。

水火坎到谁家,无论旱涝,这家的水井就会干枯,无论再怎么汲水浇灌,这家人的地都会像被火烧过一样,最终颗粒无收。

土坎子就更邪门了,土坎子就真是平地冒出来的坎子,哪怕是在新修的柏油路上,也会冷不丁冒出那么一个土堆。谁要是不长眼被土坎子绊倒,至少倒三年血霉。

然后就会发现,那突然冒出的土坎子就消失不见了。

要说最邪性的还得是第三道坎,阎王坎。

阎王坎不像前两种,那至少有预兆、有形有质,阎王坎出现的时候,人根本看不见。

老头子说,他小时候就亲眼看见过有人撞上了阎王坎。

那年这片还没修公路,还是农村的土路,他就在这附近堆泥巴玩。

正玩的兴高采烈,就看见路一头有几个人抬着一口大棺材往这边走。

那时候他还小,也不知道避讳什么,就觉得稀罕,连泥巴也顾不上玩了,就跑到路边盯着看。

他看见,那几个人正好端端的朝前走着,前面抬棺材的俩人,忽然身子一顿,脑袋向前一顶,又向后一仰,接着就站那儿不动了。

后边的人喊了他们几声都没回应,那些人觉得不对劲,想要放下棺材上前查看,哪知道棺材一落地,前边抬棺材的两人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过去一看,才发现两人竟然都已经死了!

“看见棺材和看见死人可不是一回事,我那时候才多大?一听说死了人,哭着喊着就往家跑。跑回家跟家大人一说,然后我就挨了顿‘劈柴烧肉’。后来还是我爷告诉我,那俩抬棺材的人是碰上阎王坎了!”

老头子咂了咂嘴,接着说道:“老人儿说,阎王坎是阎王爷派鬼差来收人的时候设下的门户,是专门拦死人的,要把死人的魂给拘走!可有些人的命硬、人横,就是不肯走。到最后鬼差也没法子,那怎么办?那就拉活人的魂陪着他!那两个抬棺材的人就是碰上了阎王坎,被棺材里的死鬼给把魂带走了!”

这老头子像是故意制造悬念似的,声音又低嗓子又哑,最后猛一抬高调门,把我吓得也是一抖楞。

老头子朝外头看了看,转过脸,用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低声说:

“我当时看见抬棺材的人死的时候,就是在这一片儿!”

他身子朝我凑了凑,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车上拉着死人,你这是撞上阎王坎了,鬼差要拉你下去给那个不肯去地府的人作伴!”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死人坟

“你说什么?”我嘴角猛一抽搐。

面前这老农打扮的老头,从上车就开始睡觉,他甚至都没往后边看一眼,他是怎么知道车上有死人的?

想到那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我心里不禁起了戒备。

老头忽然叹了口气:“唉,别说了,也合着你们是好心,又是警察,命硬,没被拉进阎王坎去。坎儿过去了,也就没事了。就快到了,赶紧走吧。”

我忍不住皱眉,刚要再问他,却听后座的那个妇女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我才反应过来,车上还有个抱小孩儿的女人呢。

刚才老头那一番话,我听得都瘆的慌,更别说她一个女的了。

见妇女哭的一抽一抽,大双皱了皱眉,说:

“大姐,别怕。这老爷子开玩笑呢,哪有什么阎王坎啊……”

不等大双继续说下去,妇女就哭着打断他:“有,我早先嫁过来的时候,就听说过陈皮沟有三道坎……”

听了她的话,我脑大筋又是一蹦。

说实话,刚才听老头说三道坎的事,我不光不怎么相信,而且还对他起了怀疑,以为他可能别有用心。

现在听妇女一说,竟然真有三道坎。

车上的确拉着死尸,难不成真碰上阎王坎了?

可就算真是这样,这老头子是怎么发现车上有尸体的?

难道真是说人老成精,他就在上车前看了一眼,就发现老陈不是活人了?

那妇女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被他哭的心烦意乱,加上浑身湿透、脚脖子疼的厉害,于是烦躁的问老头:陈皮沟还有多远?

老头子朝前指了指,说:“你再往前开点,左边就能看见一条小路了。”

我试着发车,倒是一下就打着了火。

车开起来,也没感觉再有什么阻碍。

按照老头说的,往前又开了大概一里多地,果然就见路边出现一条小路。

我把车转向小路,看了身边的老头一眼,问:“大爷,你认识陈金生吗?”

老头眼皮也没抬:“不认识。”

“不认识?”我看了一眼后视镜,“他也是陈皮沟的人,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陈皮沟大了去了,我哪能谁都认识?”老头说的理直气壮,还反手指了指那个妇女:“你问问她认识我不?”

妇女又抽搭了两声,摇了摇头,“你们来陈皮沟是找人的?陈金生是谁啊?长什么样啊?”

我心里越发有种诡异的感觉。从地图上看,陈皮沟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小村子,村里能有几户人家?这两人怎么都说不认识老陈呢?

更让人诡谲莫名的是,陈金生就在同一辆车上,就在后排坐着呢……

我透过后视镜,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开口的大双,边开车,边把老陈的大致特征形容了一遍。

戴帽子的老头在旁边听着,身子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说话。

反倒是妇女听完后说:“你们要找的是那个住在死人坟里的怪老头吧?”

“死人坟?”我一愣。

妇女说,在陈皮沟的西边有一户人家,好像就住着我说的这么一个老头子。但是那户人家很怪,平常很少见人进出,也不跟村里的人来往。而且,那屋子后边还立着一块大石碑,从远处看,整栋屋子就跟个坟似的。所以村里人背地里都叫那栋屋子死人坟。

妇女说,她也是去年刚嫁过来的时候,见过住在那里的老头一次,具体样子没看清,身形却和我说的差不多。

屋子后边立石碑……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老陈干的就是刻碑的活,那十有八九是他家了。不和村里人来往,倒是符合他的性格。只是,在屋子后边立石碑,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徐哥,前边没路了!”大双指着前边说。

我已经踩下了刹车,看着前边直嘬牙花子。

路到头,前边是条河,河面说宽不宽,说窄不窄,中间却只剩一条半拉垮的水泥桥茬子,车是无论如何都开不过去了。

旁边的老头子似乎刚才又眯着了,这会儿被动静惊醒,朝前看了看说:

“呀,这桥咋让冲塌了呢?”

我也懒得多说,直接问:“大爷,还有别的路过去吗?”

老头说:“有,靠我家那边还有个老桥呢,过人行,车开不过去。”

我和大双对视一眼,都抓瞎了。早知道这样,先在县里找家旅馆住一晚了。

老头子又朝外看了看,说:

“桥没了,你们车肯定过不去。这雨一时半会的停不了,要不你们先上我家凑合一宿,天亮雨停了再走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朝一条分叉的土路上指了指:“我家在河这沿,走过去也就两根烟的工夫。”

事到如今,不按他说的办也不行了,我可不想跟死尸在一个车上睡一晚。

见那妇女也没主意,我就让大双从后边拿雨伞。

下车的时候妇女指着老陈问了一句:“他不跟着去啊?”

我没好气的说:“他留在车上看车!”

跟着老头子沿着泥泞的小路,走了大概十分钟,就看到前边有两间屋子。

“你们住西屋吧。”老头子也不怎么招呼我们,在屋檐下掸了掸雨就进了东屋。

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觉得这老头子从下了车以后,就像是在忌讳着什么似的。

推开西屋的门,找着拉线拉亮灯,就见屋里靠墙有两张木板床。

我回头对那妇女说:反正天也快亮了,要是相信我们,就凑合着歇一阵得了。

妇女点点头。

大双忽然拉住我,说:“徐哥,你先出来,我跟你说点事。”

我冲屋里的妇女点了点头,跟着他来到外边屋檐底下。

大双朝西屋看了一眼,刚要说什么,突然,东屋的门一开,那个老头子三两步跑过来,连拉带拽的就把我们拉进了屋里。

老头子探头往外看了看,关上门,插了门栓,不等我们开口,就猛地回过身,压低了声音说:

“你们真不该拉那个女的,你们是好心,她却是想害你们的命!”

“是吗?”看着他压低的帽檐,我再次提高了警惕。

谁料老头拍着大腿说:“知道你们为啥会撞上阎王坎不?因为车上拉了死人!那女的怀里抱的是个死孩子!”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死孩子

“死孩子?”我心中一凛。

“对,那女的抱的孩子已经死了!”

老头子使劲搓了把脸,说他和那妇女都是从省城上车的,就坐她旁边。半道那女的包里掉出样东西,他帮着去捡,发现是一本病历。捡起病历的时候,里边掉出了一张纸。

老头子又习惯性的压低了嗓音:

“我看的真真的,那是一张死亡证明!我溜溜看了一路,那小孩儿从头到尾都一动不动,那就是个死孩子!你们想想,要不是车上有死人,咱们咋会撞上阎王坎呢?”

我和大双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敢情这老头说车上有死人,不是说老陈,而是指那个孩子。

不过回想起来,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时不时还打雷,那小孩却是一直都没动静,这似乎真有点不大正常。

“徐哥。”

大双忽然小声对我说:“我也觉得那孩子有点不对劲,就在车子出事前,我看见那小孩儿眼睛睁开了。他眼珠子全是黑的,没有白眼底,全是黑的,直放光!本来我是想跟你说的,可一转眼,那孩子眼睛就又闭上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我看了他一眼,向老头子问道:

“你明知道那是死孩子,为什么不跟警察说?”

老头子叹了口气:“从医院出来,抱个死孩子……那能是咋回事?肯定是孩子病死了,带孩子回家啊!我能咋说啊?说了那不是缺德吗?”

“那你现在又告诉我们?”

“不说不行啦。你们明明是好心,可那女的却要害你们!”

老头子再次压低了声音:“下车的时候那女的趁你们不注意,狠狠瞪了我一眼,让我不要多管闲事……鬼差没把孩子带走,她娘俩这是要拉你们当垫背的!”

我嘬了嘬牙,低声问:“大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头‘啧’了一声:“还能怎么办?跑啊!我带你们回来是好心,可现在你们不能留在这儿了!快跑吧,有多远跑多远!”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大双急着问。

老头子干笑两声:“我都黄土埋到脖颈子了,那小家伙死的再不甘心,还能拉我这老头子下去咋地?你们别管我,快跑吧!”

大双还想再说什么,我果断拉住他:“别啰嗦了,走!”

“徐哥……”

“快走!保命要紧!”

拉着大双出了门,我朝西屋看了一眼,快步走进雨中的同时,右手暗暗伸进了包里……

大双边走边急着说:

“徐哥,我怎么觉得这么做不妥当啊?不把事弄清楚,咱们……”

“先走!”不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他,朝身后的灯光瞄了一眼,“我就想看看这老东西在搞什么鬼!”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车旁,就见老陈还在后座上坐着呢。

大双拉开车门,刚要上车,被我一把拽住。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头也不回的说:

“你回头看看,我们来的那条路还有吗?”

大双一愣,朝后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路没了!”

“呵呵,我就知道!”我从车座下面拿出根轮胎扳手,朝他手里一塞:“拿着!”

转过身,果然就见那条泥泞的小路竟真的不见了踪影。

我一甩头:“走!”

大双问:“去哪儿?”

“现在回去,看看那老头子到底想干什么。”

“那路……”

不等大双说完,我已经从包里摸出手电打亮,顺手拉上了拉锁:“找找看,附近地上哪儿有糯米,沿着糯米走!”

很快,两人就在印象中离小路口将近二十多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小摊糯米。

沿着糯米痕迹,走了大概有七八分钟,前方就又出现了先前那两间屋子。

大双这时候也意识到事情不寻常,低声问我:“那条路怎么会不见了?”

“导航都失灵了,路不见了有什么稀罕?”

我笑着说了一句,冲他使了个眼色,关了电筒,朝着屋子走去。

两间屋都亮着灯,东屋的门虚掩着,老头子却不在。

我心没来由的一沉,快步走向西屋。

刚到门口,就听里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把眼睛凑到门缝上。

看清里边的情形,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那个妇女正躺在其中一张肮脏的木板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的精光。

床边上站着一个干瘪的身影,看背影,就是那个老头子!

“咣!”

大双也看到了里边的情形,怒火中烧间,抬脚就把门踹开了。

老头听到动静,猛地回过身,看清状况,竟也是一脸怒火,干张嘴不出声的骂了一句。

看到他的口型,我不禁一愣。

这个节骨眼上大双已经举着轮胎扳手冲了上去:“老流`氓,你干什么呢?!”

“小心!”我急着提醒他。

话音未落,那看似干瘪的老头子就抢先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在大双的肚子上,然后像只老猴子一样动作敏捷的从窗口跳了出去!

“你怎么样?”

“没事!追!别让他跑了!”大双平常斯文,动起火来却也豪狠。

老头那一脚踹的着实不轻,而且又是踹的小腹柔弱所在,大双喊了一声,却还是捂着肚子踉跄着从窗户翻了出去。

我跟着追出窗口,打亮电筒,朝着老头子的背影急追。

这老头看似大把年纪,跑起来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狗一样,嗖嗖的快。

我和大双追到河边,眼看老头仓惶的从一座石桥上跑了过去,我拉住大双:“别追了!”

“就这么让他跑了?”大双眼睛瞪得赤红。

“跑不了他,赶紧回去!”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拔脚就往回跑。

一路跑回屋子,一进门就大吃一惊。

那女人仍旧浑身赤条条的,人却已经吊在了梁头上!

我和大双急着把她放下来,抱到床上。

我探了探她的脉搏,对正要抢救的大双说:

“别急着抢救,她刚吊上去不久,不会有事。先替她穿上衣服。”

刚替妇女把衣服穿上,她就咳了几下,缓缓苏醒了过来。

“徐哥,她醒了!”

“听见了!”我含糊的应了一声,眼睛却在屋里四下扫量。

那个老头子有问题没错,可我怎么觉得,有问题的不止他一个呢?

目光落在另一张床上,看到放在上面的小孩儿,我心里一动,手里捏个法印缓步走了过去。

刚走到床边,原本两眼紧闭的小孩儿突然睁开双眼,裂开嘴对着我“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正文卷 第十四章 背尸进村

看到小孩儿的样子,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大双没看错,这小孩儿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眼白,两个眼窝里就像是嵌了两个黑石头蛋子,透着妖异的光。

他咧嘴笑的时候,嘴里竟然露出了满口尖利的犬牙。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他一路含在嘴里的那根拇指已经从嘴里拿了出来,小小的指头上面竟没有皮肉,只有一截白森森的骨头茬!

“混账东西,滚开!”

我大喝一声,抬手向小孩儿身上印去。

没想到本来还一动不动的小孩儿,竟一下爬了起来,像只老鼠一样四足着地沿着床板朝窗口的方向蹿去。

我急忙反手一抓,扯住了小孩儿的一条腿。

跟着就听“啊”的一声刺耳惨叫,与此同时,一股黑色的煞气从小孩儿的顶门蹿出了窗外。

我急着把孩子拽进怀里,定神一看,头皮就是一麻,差点没甩手把孩子扔出去。

“我的孩子……”

听到女人的声音,我猛地转过身,“别过来!”

我把孩子放到床上,缓步走到女人身前。

女人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大双见我脸色不对,怔了怔,快步走到另一张床前,走回来时,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我盯着妇女看了一会儿,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

“大姐,不用怕,我们真是警察,不是坏人。不过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老实回答我。”

妇女看着我,惶恐的点了点头。

我问:“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做了什么?”

妇女一愣,神情显得有些恍然:“刚才……刚才我睡着了……我的孩子……”

“第二个问题。”我继续问道:“你是不是从省城搭的大巴?你去省城干什么?”

“是……我是去给孩子看病的,我怎么了?”

“病历呢?”

接过女人哆哆嗦嗦递来的病历,只看了一眼,我就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麻痹的!”

妇女:“我的孩子……”

大双拦住她:“大姐,你先别急,先听我们说。”

我随手把病历交给大双,“马上报警!联络那家医院!”

妇女似乎恐惧到了极点,不等我再开口,竟向孩子扑了过去。

我一把将她抱住,箍着她的两只手大声说:

“你孩子还不到一岁!那不是你的孩子!”

见妇女挣扎不休,我知道不让她看一眼她不会死心。只好再三大声说,那不是她的孩子,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可当她看到孩子死灰的小脸时,还是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大双合上病历,看着我说:

“根本没有死亡证明。她的孩子只有八个月,而且是个女孩儿,得的是普通肺炎,已经快痊愈了,这明显不是她的孩子。”

他走到床边,又看了看床上的那个小孩儿:“表面判断,这孩子的年龄应该在一岁半以上,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

“她怎么会抱个死孩子回来?她的孩子呢?”

我咧咧嘴:“这是我能回答你的事吗?还不报警?”

大双纠结的摇了摇头:“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骂了句‘艹’。

“要不要先把她救醒?”大双指了指妇女。

“她应该是从上车前,甚至是在医院的时候就被迷惑了。她刚受了刺激,你现在弄醒她,一个不小心她非得发疯!”

我缓和了一下情绪,摇了摇头:“把死孩子抱到隔壁去,等她自然醒。”

大双把孩子的尸体抱到隔壁,回来后抹了把脸,问我:“要不要我开车去县里报警?”

我看了一眼窗外,摇摇头:“你没发现我们来的时候就不对劲吗?我要是没猜错,你现在开车离开,就算不出车祸,把油耗尽了也到了不县城。”

“怎么会这样?”

“呵呵。”我干笑两声,拿出烟点了一根,浅浅抽了一口,抖出一根烟递给他:“想知道答案,估计只能去问刚才那个流`氓老头,再不然,就去车上问老陈。再不就是……”

我扯起裤管看了看脚腕的伤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双深深看了我一眼,接过烟,没再说什么。

天亮的时候,妇女终于醒了过来。

她显得很茫然,竟有点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的意思。

我正想着该怎么跟她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不说信号是满的,但也绝不会妨碍正常通话。

接通电话,说了一通后,我差点没怄的当场把手机摔了。

想起一件事,我强忍着摔电话的冲动,快步来到隔壁,却发现那个死孩子竟然不见了!

尸体不见了,再报警也是徒劳,只好挂了电话,悻悻的走回了西屋。

“怎么样了?”大双问我。

我鼻子眼出气‘哼’了一声:

“县公安局打来的,是这样……医院发现多了个孩子,根据病人登记的联系方式,联系到本家。本家说是他老婆带孩子去医院的…孩子找到了,老婆不见了,于是就报了警。警方查到,孩儿他妈昨晚抱着孩子上了我们的车,通过车子的资料查到我的手机,然后打给我……”

大双听完,也是一脸懵逼树上懵逼果。

警察赶来的时候,大双问我,要不要把老头和死孩子的事说出来。

我摇头说,我们是来送老陈的。

事实是,昨晚的事没有任何事实证据,多说,警察只会当我们是神经病。

好歹把这件狗皮倒灶的事过去,难题又来了。

不管昨晚是遭遇鬼打墙也好,还是其它什么都好,过河的豆腐渣公路桥的确被冲毁了。

绕路过去不可能,那就只能是从另一座老石桥上过去。

大双跟我商量说,他先去村里,借辆三轮车什么的,把老陈的尸体拉回村里去。

我看了看像活人一样坐在车上的老陈,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爷连汽车后备箱都不愿待,要把他像生猪一样的用三轮车拉过去?

得了吧,我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天还下着雨,我陪着笑脸对老陈说,让他委屈一下,把他打包是怕他被雨淋着。

然后才把这生时横,死了更横的老头塞进打包袋,背在背上,朝着石桥走去……

正文卷 第十五章 陈皮沟

“过桥咯……”

“悠着点,前边有个坑……”

“哎呀,沟里的蛤蟆爬出来了,小心可别踩上,不然沾你一脚赖疥,我可不负责……”

我嘴里有搭没搭的喊着,背着用裹尸袋装着的老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说是按老理给死鬼引路,末了我就是自己跟自己逗闷子。

那流`氓老头有一点没撒谎,陈皮沟在地图上看就那么丁点儿,实际上是沿着一条浅沟呈狭长状的村落。

过了桥以后,从东往西且有一段路呢。

兴许是下雨的缘故,沿路也没见村里有什么人。

带着个死人,我也不想触谁家的霉头,只能硬着头皮靠11路往前走。

这一阵子走下来,早分不清身上是雨水还是汗水了。

大双在边上听我瞎念叨,一脸哭笑不得,却又搭不上手,只能是干摇头。

又走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我:

“徐哥,你说那老头子说的‘三道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打了个哈哈,没接他这茬,而是说:“干走也是走,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大双咧了咧嘴:“哥,我真服你了,你还有这闲心呢?行,你讲吧。”

我说:古时候有个姓朱的秀才,上京赶考,金榜题名高中了状元。面圣的时候,皇帝老儿见他不但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而且长得一表人才。龙颜大悦之下,就招他做了驸马。

衣锦还乡前,皇帝就问他:姑爷,咱现在可是亲戚了,碰巧你老丈人我有点家底,你这趟回家,看看家里有啥需要不?

状元郎想了想,就对老丈人说:我自小和老娘相依为命,老娘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供我读书,我才有今天。老娘守寡多年,还请老丈人破费,为她修座贞节牌坊。

既然是亲家,皇帝又不差钱,哪能不答应。

可哪知道状元郎回家把立牌坊的事一说,老娘当场就耷拉脸了。

一问才知道,老娘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盼着儿子出息以后,等着嫁人呢,而且人家都找好了。

状元郎一听就急眼了,说:那怎么成啊?我那老丈人脾气可不怎么好,他要知道我坑他,一发起火来,不光我这职称得给撸了,保不齐还得找人砍我。

老娘一听,也是愁眉苦脸。

最后老娘拿出给自己准备的嫁衣,对状元郎说:你把这衣服给我洗了,要是二十四小时能晾干,我就不嫁,要是晾不干,那就是老天爷让我嫁,老天爷最牛逼,皇帝都拦不住。

状元郎一听,麻溜的就去洗衣服了。

哪知道衣服刚晾上,就下起了大雨。

状元郎傻眼了,回去只能把事一五一十跟老丈人说了。

老丈人一听也觉得稀罕,最后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当皇帝的也拦不住啊。

听我讲完,大双忍不住哈哈一笑:“敢情这句话是这么来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所以啊,要来的谁也挡不住,真要是有坎又能怎么地?”

我咬着牙把老陈往上托了托,“要么迈过去,迈不过去就给它踩平了!”

话说的狠,可架不住人是肉长的。

眼看雨又大了起来,往前至少还得两三里地,我精疲力尽,说不行了,我得歇一会儿,不然不用鬼差动手,我自己就跟着老陈颠颠儿的去见阎王爷的圣驾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大嗓门问:

“你们这是干嘛呢?下这么大雨,怎么还淋着走啊?”

扭脸一看,就见不远处的一间房檐底下,一个五大三粗,嘴角有道疤的汉子正纳闷的看着这边。

“这下好了,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我腾出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不等我开口,大双就跑过去问:

“大哥,能借你家屋檐歇会儿脚不?”

“那还问什么啊?看这大雨天的,赶紧进屋!”汉子顿着脚的说。

我是真累的不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背着老陈走了过去。

疤脸汉子一副农村人的打扮,对我们很是热情,直把我们往屋里招呼。

我心里感激,更不愿把死尸背进人屋里,让好心人沾染晦气。

见旁边有间堆木柴杂物的石棉瓦棚子,就对汉子说:

“大哥,我们就在棚子里歇会儿得了。”

“那哪儿成啊?你这都湿透了,不换身衣服,还不得生病啊?”

汉子一番好意的坚持,我身上也实在难受,一咬牙,小声对背后的老陈说:

“陈伯,我真撑不住了,得歇会儿。你就别进去了,就在棚子里待会儿,我抽根烟就送你回去。”

把老陈放进棚子,跟着汉子进了屋,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瘫进椅子里再不想起来了。

汉子要拿衣服给我们换,被我婉拒,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也不能在人家家里久待,反正换了还得淋湿,那就省的麻烦。

汉子看我们觉得好奇,先是自我介绍说,他叫周楚,因为嘴上有道疤,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周疤瘌。然后问我们怎么称呼,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我是真不想编瞎话骗这淳朴大哥,稍微拧了拧衣服,就把实话对他说了。

为了避免他有别的想法,我特意说明,我和大双都是公安局的。

周疤瘌听完,嘴朝有疤的一边咧了咧:

“陈金生……就是西边死人坟的那个老头子?他死了?怎么死的?”

我说:“您别多想,老爷子是寿终正寝。我们哥俩和他沾点关系,所以送他回来。这不是桥塌了,车开不过来,我们又不想麻烦村里的老乡,所以就……”

见周疤瘌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吸了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行啦大哥,不麻烦您了,我们走了。”

“你走哪儿去?”周疤瘌像是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跟着站了起来,“你们知道死人坟……就那陈什么生家离这儿有多远吗?他家离村子还七八里地呢。你们等着,我去后边把车开过来,我送你们过去。”

周疤瘌出门,大双就说:“还是农村人憨厚,咱可是碰上好人了,真要还有那么远,咱可就……嘿嘿。”

我朝屋里打量了两眼,没说话。

不大会儿,周疤瘌从屋后开了辆摩托三轮过来,招呼我们把尸体抬上车。

摩托三轮蹦蹦哒哒开了有五六里地,周疤瘌忽然指着前方说:“到了,就前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透过雨幕,就见前方大约一公里左右,孤零零的立着一间屋子。

屋子四棱八角,背朝着这边,后墙正中果然立着一块几乎和房檐一样高的大石碑。一眼看去,可不就跟个修葺规整的大坟似的嘛……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怪异的水缸

离得近些,就见巨大的石碑上除了正面雕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整个石碑上竟还刻满了各种狰狞的人脸和猛兽的图案。

我心说难怪那妇女和周疤瘌都不知道陈金生这个人呢,住在这种像死人坟一样的屋子里,就是想和村民来往,村民多半也会畏而远之。

三轮绕到前头,见院门没锁,我咬牙把尸体背起来,向周疤瘌道谢。

周疤瘌似乎对这坟一样的屋子有点犯怵,客气了两句,直接开车走了。

进了院,大双紧走几步去开门。

坐了这一会儿的车,再把尸体背上身,就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山,浑身酸软,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踉跄着把尸体背进堂屋,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由得一愣。

当门桌子上摆着香炉蜡烛,桌子前头用两条长凳架子一张门板。

虽然简陋,可明显是被布设成了灵堂的模样。

只是,桌上除了香炉蜡烛,还有一块灵牌和一个陶土盆,灵牌上却是没有任何字迹。

又是无字灵牌!

我一下子想起了驿站阁楼上的经历,脑大筋跟着猛一跳。

当时情形太过诡异,我没顾上多想,现在想来,驿站阁楼的那块灵牌,后来出现的字迹,竟和老陈留在我家的那些灵牌上的字迹极其相似。

难道说,那块灵牌上出现我的名字,是出自老陈的手笔?

我实在累的不行,顾不上多想,急着把尸体放在床板上。

大双朝供桌看了看,回过头说:这是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提前给自己准备的。

我点点头,想抽根烟喘口气,却发现烟已经被雨淋湿了。

我把烟盒揉成一团扔进院里,对大双说:“先歇会儿,然后好好把屋里拾掇拾掇。”

大双点点头,嘴里却说:“你先在屋里歇着,我去看看那个石碑。”

“别去了。”我皱了皱眉,“我感觉周疤瘌不怎么对劲,也不知道他帮咱们是什么目的,你别一个人乱走。”

大双一愣:“周疤瘌怎么了?”

我说:“他口音和那个妇女一点都不像,他应该不是村里人。还有,我看过他那间屋子,那里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住的,而是老年人住的。”

大双又愣了愣,却仍是坚持说要出去看看。

我身心俱疲,想到他对我有所隐瞒,也就懒得阻止,只让他小心些。

眼看他走出院子,我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婆妈了些。

想起包里还有一盒烟,我掏出来,拆开点了一根,朝裹尸袋看了一眼,走到门口,倚着门框打量着院子。

目光扫过院子的一角,突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那个角落放着一口一米多高的水缸,下这么大雨,按理说缸里的水早该满出来了,然而我却看不到缸里的水面。

不光是这样,透过雨幕,还看到水缸上方模模糊糊的,像是有一团雾气盘旋在那里。

想到老陈的邪性,我忍不住好奇,丢掉烟,冒雨走了过去。

水缸上方的确有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感觉就像是水蒸气一样。

顺着缸口往里一看,我顿时瞪圆了眼睛。

水缸上面并没有什么遮挡,然而里边却只有缸底浅浅的一层积水。

靠,这缸难道是漏的?不蓄水?

我揉了揉眼睛,定神再看,更是大吃一惊。

我发现不是水缸不蓄水,而是雨水落到水缸上方的时候,竟像是被高温蒸腾一样,化成了蒸汽,根本落不到缸里去。

这也太邪门了吧?

我捋了把头发,弯下腰,试着把手伸到雾气下边,伸进缸里,却并没有感觉到有异常的温度。

就在我觉得匪夷所思,想把手缩回来掐自己一把,看是不是幻觉的时候。

突然,缸底的积水突兀的激荡起涟漪。

没等我反应过来,浅浅的积水中,猛然钻出一团长满绿毛的东西,一下蹿到了我手上,飞快的沿着我的胳膊朝我身上蹿了过来。

“我艹!”

我急忙快速的后退,甩着手,想把这怪东西甩掉。

可那怪物四只爪子像是吸附在我手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脱。

情急之下,我只能是抬起左手,朝着那东西拍了过去!

就在我的手掌拍到那怪物的一瞬间,我也看清了它的样子。

这竟是一只浑身长满绿毛,有着一双赤红眼睛,既像是小孩儿,更像是猴子一样的东西。

也就在这时,绿毛小怪物被我一拍,竟然凭空消失了!

我惊魂未定的又退了几步,确定怪物已经不复存在。忍不住再次看向那口水缸。

却见上方的雾气消失,雨水倒灌般的倾泻进去,很快就传来雨打水面的声音。

呵……老陈,陈伯,你到底是什么人?

连住的地方都到处透着古怪?

上次是给我留下满肚子问号,脚底抹油跑路了。

这次更绝,直接翘辫子了!

死了不说,还折腾我一溜够……

我跟你有仇啊?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些留给我的遗产,只是钓鱼用的诱饵,老家伙就是想玩死我!

我越想越来气,转过身,咬着嘴皮子回到屋里。

瞪着眼睛盯着门板上的尸体看了一阵,还是把火气强压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人死为大,无论身为法医还是阴倌,我都不能拿逝者的尸体撒气。

气消下去,见大双还没回来,我就想先把尸体从裹尸袋里移出来,毕竟这会儿天还是很热的,尸体在袋子里闷久了,难免会腐化。

我把包放在一边,朝着尸体鞠了个躬,走过去,伸手去拉拉锁。

谁知刚拉开一截,就听裹尸袋里传来一声怪笑。

我被这阴森的笑声吓得一哆嗦,随即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

可是不等我发火,就感觉右手手背有些发痒。

低眼一看,我魂儿都快吓出来了。

一只硬币大小,湿漉漉的黑色甲虫正爬在我的手背上,正快速的朝我袖子里钻!

“靠!”

惊魂之下,我不管不顾的一巴掌拍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甲虫被拍编。

感觉手心手背都黏糊糊的,我一阵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但事实是,我根本顾不上清理被拍死的虫子。

因为,门板上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随着又一阵阴测测的怪笑,又有许多黑色的甲虫正连续不断的从裹尸袋打开的部位钻出来,振动湿漉漉的翅膀,朝着我嗡嗡飞了过来……

正文卷 第十七章 碑言匠不语

看到这些丑陋恶心的甲虫,我像是腊月天掉进了冰窟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只有眼角、嘴角等神经敏感的部位直抽搐。

但是,很快,一股强烈的愤怒就将心头的恐惧冲散。

妈的,真当老子是龙灯的脑壳,任人摆布吗?

这些天的压抑委屈涌上来,我心一横,双手胡乱拍打着迎面而来的甲虫,咬着牙朝尸体冲去。

甲虫不断被拍落,死尸的笑声戛然而止。

猛然间,裹尸袋的拉锁被从里边猛地向下一拉,紧跟着就见一大蓬黑甲虫蜂拥而出。

甲虫数之不尽,就像是一蓬妖异的黑云般朝我压了过来。

这下我是真毛了,再没胆子拍打,拔腿就往外跑。

跑进院里,甲虫也铺天盖地的追了出来。

这一路我本来就耗费了许多力气,两条灌铅似的腿又哪有长翅膀的飞得快?

情急之下,一眼瞄见角落的水缸,急忙跑了过去。

缸里的水未必够将我完全浸泡,可老子把缸反过来,来个金钟倒扣也能躲个一时。

就在我想要实施这个愚蠢的笨办法的时候,院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进来,那些甲虫竟立刻改变方向,朝他飞了过去。

“快跑!”见来的是大双,我脱口惊呼。

大双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被吓傻了。

我暗骂一声,想过去抢救,哪知就在甲虫快要飞到大双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张开嘴“啊”的一声大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他发出吼声的时候,我似乎看到有一股白色的气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甲虫迎上这股气焰,竟“啪嗒啪嗒”全都掉在了地上!

“徐哥,你没事吧?”大双快步走到我面前。

看着落了一地的甲虫,我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尸体有问题!”

两人跑进屋,见裹尸袋丢在地上,死尸却不见了踪影。

“那个不是老陈。”

“那个不是老爷子。”大双几乎是和我同时开口。

我心里莫名一动。

我说尸体不是老陈,是从裹尸袋里发出的笑声来判断的,那不是老陈的声音,而且我内心深处有种感觉,老陈能折腾不假,但应该不会害我。

大双刚从外边进来,他是怎么肯定裹尸袋里的不是老陈的?

还有,那些被他一口气喷死的虫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强压疑惑,说:

“如果尸体被掉包,那只能是在周疤瘌家里被掉包的。”

见大双点头,我说:“那还等什么,去找周疤瘌。”

“不用了!”

大双忽然走到供桌旁,拿起桌上的陶土盆,几步走到门口,将土盆狠狠摔向门槛。

纸都没烧呢,摔的什么盆呢?

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土盆摔的四分五裂,一样东西从里边掉了出来。

我凑上前,看清那东西,不禁一愣。

居然是一把锈迹斑驳的刻刀。

大双将刻刀捡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对我说:

“老爷子是刻碑匠,他要留给我的,是这把刻刀。”

我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看着大双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恍惚明白过来。

他口中的刻碑匠,绝不是单纯的石料厂工匠那么简单……

大双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回供桌旁,拿起桌上的无字灵牌,坐在一旁,认认真真的刻画起来。

“你还有这手艺?”我忍不住好奇。

大双抬眼冲我笑笑,没说话,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看着他专注的神态,我渐渐反应了过来,对于老陈以往的古怪行径,隐约也有了些理解。

古有三百六十行,每一行不乏能工巧匠。

而这些在行业领域里的匠人,又划分为文工和武匠两种。

像杀猪的屠户、剃头匠、布坊的染匠等,都属于武匠。

而打棺材、刻碑则属于文工。

武匠多为阳活,而文工则或多或少和阴事脱不开干系。

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讲究和规矩,牵涉到阴事,更是如此。

刻碑匠作为一个以阴事为主的行当,自古以来就传承了一条规矩:

碑言匠不语。

顾名思义,要说的,都刻在了碑上;匠人如果多说话,那就是触犯了禁忌。

所以,真正传承的刻碑匠人多数是沉默寡言的,即便有话多的,也都是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绝不会就行业中的事多说。

敢情老陈是正经八百的刻碑匠,难怪会那么冷冰冰硬邦邦的呢。

不对!

他把刻刀传给了大双,那大双不就变成刻碑的了?

我日,法医这行已经够缺人的了,老陈居然还来挖人?这不是抢行市嘛!

胡思乱想间,大双已经刻好了灵牌。

上面的字迹虽然没有上漆,却已见挺拔骏逸。

我以为他这就要把灵牌摆上,没想到他收起刻刀,竟拿着灵牌向外走去。

这时我才发现,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大双走进院里,径直走到角落的水缸边,把灵牌摆在了缸沿上。

他回过头,吁了口气,说:“我们把这里收拾收拾吧。”

既然知道‘碑言匠不语’的规矩,我也就强忍着诸多疑惑没有问。

那些落在院中的诡异甲虫,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还是把院中的积水落叶清扫了一遍,回到屋里,重又清理灵堂。

大双忽然对我说:

“徐哥,时间差不多了,你把香蜡点上吧。”

我点点头,划着火柴,点燃了案上的蜡烛。

拿了三支香,却有点犯难。

亡骨不在堂,灵牌在院里,点这香给谁啊?

见大双没多说的意思,我想了想,就着烛火把香点着,拿着香来到院里的水缸旁,对着缸沿上的灵牌拜了三拜。

第三拜还没直起腰,突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顺着声音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拖沓着脚步向院里走来,这人面容苍老,五官颇具立体感却面无表情,居然正是已经死了的老陈!

让我感觉汗毛孔发寒的是,在老陈的身边,竟然跟着一个小孩儿。

这小孩儿约莫两岁左右的样子,面色死灰,步伐拖沓却不摇摆……

这竟然是昨晚妇女抱着的那个死孩子!

随着两人的靠近,一阵雨后的清风卷来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等两人再近些,我才发现老陈裸`露在外的皮肤,竟然已经有了腐化的迹象。

老陈死了。

老陈回来了。

他是自己走回来的,还带回来一个死孩子……

正文卷 第十八章 百鬼吊唁

老陈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步伐僵硬的走进院子,径直进了屋。

等我反应过来,走进屋里,就见他直挺挺的躺在门板上,一动也不动了。

而跟着他回来的那个孩子的尸体,竟也僵挺的躺在他身边。

我和大双相对深吸了口气,大双走出去,把灵牌拿了进来。

就在大双把灵牌摆到桌上的时候,老陈的嘴忽然微微张开了,发出“呼”的一声,像是活人长出气的声音。

等我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就见老陈的嘴角竟然又浮现出了笑意。

只是,这次的笑容和在石料厂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觉得,那像是一种放下千斤重担后,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老头,你是到家了,这辈子什么都放下了,我怎么办啊?

你留下这一大串的疑问,我找谁解答去……

大双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来老陈交代他的也颇为有限。

我想了想说,先不管旁的,人死为大,既然老陈有遗言要按老规矩操办,那就按老规矩来,先停尸三天。

说是如此,可条件实在容不得大操大办。我们只能是烧了水,用温水替老陈擦拭身子,防止尸体过度腐变,又替他换了身干净周整的衣服。

至于那个死孩子,大双本来也想替他擦拭一下,被我阻止了。

这孩子的尸体来路不明,可不是说老陈带他回来,在这里停三天,就能和老陈一起拉到火葬场焚化的。

我对大双说,先不要管这孩子,三天后,如果没有变故,就将老陈送去火化,孩子报案处理。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大双一直在‘死人坟’里添香守灵。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开始和大双商量,天亮以后该如何处理后事。

入夜以后,又开始飘起了雨。

连着两天没怎么合眼,听着外面沙沙的雨声,渐渐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控制不住的打起了架。

迷迷糊糊间,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跟着就听见一个声音高声唱喏:

“有客到……”

猛然睁开眼,就见供桌上的烛火竟然比先前光亮了十倍。

供桌的左边,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

因为长衫老者就站在灯下,我有些看不清他的样貌,只依稀看出他年岁很大,眉宇间很是威严的样子。

我心中疑惑,想上前问老者是谁,刚起身,眼角的余光就见似乎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年纪,没有九十也得八十多了。

两人朝我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了老陈的遗体前。

灯影下的长衫老者再次大声唱喏:

“一鞠躬……二鞠躬……”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位老人,竟是吊唁来了。

而那长衫老者,担当的正是主事人的职责!

“家属谢礼……”长衫老者突然又大声唱道。

我愣了一下,才见那对吊唁的老人已经鞠完躬来到了我面前。

见两人朝我微微欠身,我连忙下意识的鞠躬。

腰弯下一半才恍惚反应过来,家属谢礼?那哪儿轮得着我啊?

我和老陈又不沾亲带故,我只是租他的房子……

不等我胡思乱想完,就被眼前看到的情景惊呆了。

我看到面前两个老人的脚下,居然都没有影子……

他们是鬼!

鬼吊唁!

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两个吊唁的老鬼夫妻已经走了出去。

跟着就听长衫老者再次唱道:有客到……

吊唁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有男有女,其中多是年过古稀的老人。

这些来吊唁的都不是人,但却都表情肃穆,举止间对逝者充满了尊重。倒是比时下现实中那些猫哭耗子似的吊唁者要端庄的多。

我莫名其妙的以家属身份向每个来吊唁的回礼,也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人,只觉得腰都快断了。

老陈,我怎么都算对得起你了,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吧?

这……这算是哪一出啊?

又一拨人……一拨吊唁鬼被送走。

长衫老者忽然沉声道:

“徐福安,灵前上香!”

上香?我已经上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算了,也别废话了。

我走到供桌旁,下意识的朝长衫老者看去。

奇怪的是两人间距离虽近,我看他的脸却仍是模模糊糊的。

不过我却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这老者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把香插进香炉,长衫老者忽又抬高声音说:

“福安,给老爷子磕头。”

我终于绷不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和老陈一不沾亲而不带故,凭什么要给他磕头?

长衫老者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竟叹了口气,缓缓的说:

“孩子,他的年纪都大你几轮了,他现在要走了,你给他磕个头又能怎么样?”

长衫老者的话和蔼又不失威严,我听在耳中,朝着床板上的老陈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老陈的年纪怕是比我姥爷还大一轮,都把他送到这儿了,再磕个头,让他安心走,又有什么不行的?

我没再犹豫,走到灵前,跪下磕头。

第三个头刚磕下去,竟听见老陈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背我去屋后的石碑,带上那孩子。”

紧接着,我就觉得眼前一暗。

抬起头时,供桌上的蜡烛已经恢复如常,桌旁的长衫人竟已不见了。

一种奇异的感觉促使我猛然转身,赫然就见老陈站在院子中央,正笑着向我招手。

长衫老者就站在他身边,却是背对着这边,依旧看不到样貌。

“徐哥!”

一声呼唤将我从恍然中惊醒过来,抬眼再看,院子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大双挠着头,脸有些涨红的说:“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

“你睡着了?”

大双有些发窘的低下了头。

我吁了口气:“你睡着了,那就是说,我没有睡,没做梦,百鬼吊唁是真的。”

“百鬼吊唁?”大双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老陈走了。”

见天色微明,雨也停住,想起老陈最后说的话,我大致向大双转述了一遍。

我再次将老陈的尸体背在身上,让大双抱上孩子,跟我一起去屋后的石碑。

两人来到屋后,发现石碑的后方,后墙根下,竟似被雨水冲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

正文卷 第十九章 老八嘎

“不是吧,阳宅变阴宅?难道老陈要我把他葬在这屋子下面?”我喃喃道。

大双咽了口唾沫:“现在不允许土葬……”

见我瞪他,他连忙闭嘴。

我说:“如果这下边真是老陈给自己挖的坟墓,呵,他一个孤老头子,挖这么个坑得费多大劲?他想土葬,还能不满足他?”

我把老陈往上托了托,腾出手拿出手电,打亮了往洞里照。

看清下面的情形,不由得一愣。

看上去这并不是什么墓穴,而是和普通的地窖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是,在‘地窖’一边的墙上,多出了一扇门。

我忽然想起了后街的铺子,老何的铺子后边,也有这样一个类似的‘地窖’。

那次我和大背头在那个地窖里,也看到一扇门。

只不过,那扇门比普通的门要小,门后是一座缩小比例的无眼神像庙。

这下面的门和正常的门一样大小,门后又会是什么?

我让大双去拿来梯子,让他带着孩子的尸体,跟我一起下去。

走到那扇门前,大双忍不住问我:门后有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老陈绝不会坑我们。

这句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愣了。

貌似老陈一直都在‘坑’我,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这么说,似乎是在见到那个长衫老者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

脑子里闪过长衫老者消失前的背影,我猛一激灵:“是他!”

“是谁啊?怎么了?”大双被吓了一跳。

我感觉呼吸有些局促,使劲咬了咬牙,抽了抽鼻子,下意识的说:“是我的一个长辈,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

“是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见过他。”我补充了一句。

“噗!”

一下极轻微的声音将我从恍惚中惊醒。

我抬眼朝洞口看了看,后背不由得有些发紧。

大双见我脸色难看,小心的问我:“你没事吧?”

我眼珠转了转,摇摇头:“没事,我们不会有事。就算老陈不看在我们送他回来的份上保佑我们,那个人应该也不会想我有事。”

说完,我咬了咬牙,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情形多少还是有些出乎意料,门后并没有什么庙宇,也没有阔大的地域,只是一条土凿的甬道。

我又朝洞口看了一眼,示意大双先进去。

两人沿着甬道向前走了一阵,大双忽然放慢脚步,低声问我:

“哥,刚才你有没有听见上面有脚步声?”

“原来你也听见了。”

“嗯,就一下,应该是踩到水洼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我干笑两声:“鬼能成群结队来吊唁,那是因为问心无愧。坏人想做坏事,就一定不会明目张胆大张旗鼓。你想想看,我们这一路来,都遇到过什么人?”

大双眼神猛一收缩:“那个流`氓老头?”

我笑笑:“小心点就行了。”

大双往前走了几步,猛地吸了口气,回头看着我说:“他会不会……”

“应该不会。”我打断他,“那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大双想到的,我在听到那下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这三天单纯的替老陈守灵,我却无时无刻没忘记我们来这里时一路上发生的怪事。

怪事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找来了,又怎么会轻易罢休?

更何况我一直记得那条不知道是什么人发给我的短信:别让人搭车……

大双的担心也是我的担心。

我们现在下到‘地窖’里,如果有人在上面把地窖口堵住,我和大双就全都成了老陈的陪葬了。

可我有种直觉,某人并不是单纯的想我死,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几十米的甬道走到尽头,面前的情形让我瞠目结舌。

十几平方大的一个空间,四周全是土坯墙。

唯独中间一口青石雕花的棺材和这简陋的墓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居然真是单纯的一间墓室?

这个老陈……他这是在屋子底下给自己挖了个坟?

停放这几天,尽管有我和大双细心照看,老陈的尸身还是有些腐烂,背在身上气味实在不好受。

见石棺敞着,我赶紧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老陈从背上放下来,摆进了棺材里。然后直了直腰,点燃了角落里唯一一盏粗糙的石质油灯。

大双把怀里抱的童尸朝我晃了晃:“这孩子怎么办?”

话音未落,来时的通道内突然传来一声怪笑:

“嘿嘿,孩子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随着这夜枭般的声音,一个猥琐的身影出现在墓室的门口。

“是你!”大双立刻瞪红了眼睛。

来的果然就是搭我们车的那个流`氓老头!

看着他藏在帽檐下阴鹜的面孔,我本能的把手伸向背包。

“别动。”一个声音喝叱道。

眼见另一个粗壮的身影闪现出来,大双不禁咬牙:“周疤瘌!”

周疤瘌嘴角微微抽动,并不说话,只是用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我们。

“早看出你不是省油的灯。”我怏怏翻了个白眼,“你戏演过头了,就算农村人热心肠,谁又会冒那么大雨,帮人送死尸?”

周疤瘌嘴角习惯性的抽了抽,还是没说话。

我忍不住暗暗嘬牙花子,娘的,怎么还有枪?

“嘿嘿,徐祸,你很有点能耐啊,居然连尸僵虫都要不了你的命。不过没用,你有本事,不代表你不怕子弹。看清楚,这可是真枪实弹。”流`氓老头狞笑道,同时把头上的破帽子摘了下来。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却没有多大意外。

“你不在鬼楼看门,跑这里来干什么?”我问。

老头神色微变:“你早认出我了?”

“也不算太早,就是在你想搞那个女人,被我们撞破的时候,你干张嘴没出声……看口型,你应该是说‘八嘎’。呵呵,你个老八嘎,日本来的?怎么会跑去给人看大门?”

诚然,在那时起,我已经怀疑这老流`氓的身份。虽然他乔装打扮的技术还不错,可骂人时的那种阴沉神色……别说高战了,我只瞄一眼就会记一辈子。

老八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抬手把嘴上的两撮胡子扯了下来,面色阴冷的说:

“你可以不怕尸僵虫,不怕我,可你一定挡不住子弹。识相的话,把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什么东西?”我真是摸不着头脑。

“我没工夫跟你废话,交出来!”老八嘎凶相毕露。

话音刚落,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

“你个老嘎嘣儿的,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我和大双同时回过头,就见本已僵死的老陈竟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正文卷 第二十章 魃

老陈僵硬的扭了扭脖子,缓缓的从棺材里站了起来,转过身,两只眼睛盯着老八嘎,咧开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虽然我和大双竭力养护尸身,可过了这几天,尸体还是有了明显的腐化迹象。

老陈的脸已经被尸水鼓胀,半边脸高半边脸低,连带着一只眼睛也变了形。

就在他笑的时候,不断有浑浊的暗黄色尸水从他的眼角、鼻孔、嘴角和耳朵眼里冒出来。

别说老八嘎了,我和大双并肩站在一起,都感觉到对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哆嗦。

“砰!”

周疤瘌显然是那种冷酷果断的人,没有丝毫预兆的就朝老陈开了一枪。而且,这一枪还是冲着头开的。

枪声响起的时候,我心就跟着一提。

但是,很快就发现,周疤瘌开这一枪是犯了多么致命的错误。

真正的枪击和电影里演的完全是两个概念,子弹射入头颅,绝不会只留下一个弹孔,就算是普通的小口径手枪,也会将脑袋打成烂菜瓜,甚至将脑壳掀掉。

可周疤瘌的子弹射进老陈的眉心,却并没有达到那样的效果,而是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如泥牛入海般钻进老陈的脑袋,只在表面留下一个窟窿。

周疤瘌绝对不是第一次用枪杀人,一看到这种情形,立时察觉不对,转过身拔腿就往外跑。

老八嘎嘴角抽搐,向后退了两步,看样子也想跑,却似乎又不敢跑。

老陈呲牙一笑:“你没看见他开枪打我?你替我报仇,我饶你一条命啊!”

他这样说的时候,暗黄色的尸水混合着黑色的血水从开裂的嘴唇流出来,将牙齿染的黏糊糊看不出本来颜色。

我和大双都看的心惊胆寒,胸口发闷作呕,却丝毫不敢动弹。

老八嘎嘴角又一抽搐,眼睛却是一亮。

他猛地转过身,朝着周疤瘌跑走的方向张开了嘴。

随着一阵嗡嗡嗡的响声,先前见过的那种黑色甲虫不断从他嘴里飞出来,朝着周疤瘌追了过去。

“原来是他。”最初被我背进灵堂,藏在裹尸袋里的,竟然是老八嘎。

“回来!”老八嘎抬高声音说了一句。

很快,周疤瘌竟在甲虫的包围逼迫下,又仓惶的跑了回来。

老八嘎转向老陈,很小心的问道:

“你,要他的命?”

老陈眼珠子转了转,僵硬的点了点头。

老八嘎眼睛竟又是一亮。

周疤瘌僵在原地,惊恐的转动眼珠,一动也不敢动:“你……你干什么?是你们找我来的……快把这些东西收回去……”

“嗯。”老八嘎点了点头,手一挥,甲虫立刻飞散。

周疤瘌松了口气,惊惶的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又想跑。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老八嘎猛然从后边箍住了他的脖子,张开嘴,朝着他颈间的动脉咬了下去……

“僵尸!”我脱口惊呼。

老八嘎居然是吸血僵尸!

随着他喉头一下下的鼓动,周疤瘌渐渐停止了挣扎,脸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变得惨白起来。

老八嘎松开手,任凭他像死狗一样瘫倒在地,舔了舔嘴角的血,满足忘形的自语道:

“很久没这么痛快了,连着两次……好舒服啊。”

连着两次?

我下意识的朝着周疤瘌还在流血的伤口看了一眼,心里猛然一动:

“城河街的那个贼也是你杀的?”

老八嘎斜了我一眼,没回应,目光转向老陈,有些忐忑的说:

“你真的肯饶我一命?”

“当然……”

老陈含糊的说了一句,抬脚从棺材里迈了出来,向他走了过去。

老八嘎立时满脸惊慌,脚却像是定住般的挪不动步。

老陈走到他面前,又呲起被染的丧心病狂的牙嘿嘿一笑:

“饶你命可以,但你千里迢迢赶来给老子送终,不留下点东西,不合适。”

说着,猛地伸出被尸水鼓胀的手按在了老八嘎的嘴上。

在老八嘎惊恐的眼神下,他把手虚握成拳,缓缓缩了回来。

手掌摊开,掌心里居然是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只黑色甲虫!

他猛地一握拳,就听“啪”一声脆响。

“呕……”

我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见大甲虫被捏烂,老八嘎愣了半晌,猛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接着便仓惶如狗的向外跑去。

“不能放他走!”

想到死在我家里的那个贼,我拔脚想追。

老陈蓦地转过身,拦在了我面前:“不用追了,他跑不了。”

看着他恐怖的样子,我就是一哆嗦。

老陈居高临下的垂眼看着我:“他们来是想要你的命,还想得到一样东西。现在你还活着,东西也没了,他还能跑哪儿去?”

“东西?”我怔了怔,“他到底想要什么?”

老陈眼睛一瞪:“魃的形神!”

“魃?”我一惊。

见老陈点头,我忍不住问:

“这里有魃的形神?这么说,水火坎的传说是真的了?魃的形神在哪儿?”

老陈又一瞪眼:“还问?如果不是你用火雷纹摄取了魃的形神,你早被这老嘎嘣的尸僵虫给咬死了!”

我一愣,随即想起院子里水缸中的那个绿毛怪物。

那居然是魃……

老陈嘿嘿一笑,表情舒缓开来:“也好,这样一来,我倒是能早点功成身退了。”

我还想再问什么,他的目光却突然转向了大双。

“小鬼,你跟我一起留在这儿吧。”

话音未落,一直被大双抱在怀里的那个死孩子竟猛然挣扎起来。

或许是出于本能,大双虽然被吓得够呛,却是死死抱着死孩子不放。

“啊……”

下一秒钟,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一道虚影从死孩子身体里钻出,跳到地上,飞快的向外跑去。

这一次我看的分明,从死孩子身子里跳出来的小家伙头戴瓜皮帽,小脸煞白,大叫间露出满嘴黑如墨染的犬牙。

“老三养的小鬼!”

这居然是我在绿皮火车上见过的三个白脸小鬼之一!

老陈眼珠子转了转:“你既已修成了冥童,若再回去为虎作伥,岂不是自毁前程?回来!”

随着最后一声暴喝,老陈猛地伸出手,朝着小鬼的背影虚空一抓。

那小鬼竟凌空飞起,倒飞到了他的手心里。

老陈另一只手从大双怀里抓过死孩子的尸身,将小鬼朝着尸身的前额拍去。

就在他将小鬼拍入尸体的前一刻,我看到小鬼的右手拇指,竟然短了一截……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杜老板

“小娃娃,我这是为你好。你也不是天生的坏种,只不过是被妖人控制,炼化成了冥童。你活了也有百十年了,怎么还不开化啊?”老陈对着手中的童尸说道。

原本一动不动的死孩子,闻言竟张开了眼睛,眼珠快速的转动了两下,跳到地上,回过头看看我和大双,伸手牵住了老陈的手,低下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来的时候拦住我的车,在车子底下挠我的是你!”

这白脸小鬼的拇指短了一截,难怪只在我脚腕上挠出了四条痕迹。

嘶……手指短了一截?

我一下想起了老何和照片里的老三,这两人的拇指也比平常人短了一截,难道说……

没等我细想,老陈忽然沉声对我说:

“回去吧,回去以后,去找杜汉钟。”

“找杜汉钟?”貌似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让我去找杜汉钟了。

娟子替白梦蝶传达我的两件事,其中之一就是:如果有人要杀我,就让我去找杜老板。

我心里还有诸多疑问想问,老陈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该走了,这里就要塌了,你们不走,是想跟我走吗?”

说话间,地面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我一惊,拉着大双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回过头,就见老陈牵着那小鬼迈进了棺材……

天色大亮,久违的太阳终于露了面。

大双看了看半边坍塌的房舍和陷入地下三分之二的大石碑,有点恍然的问我:

“老爷子……就这么把自己给埋了?”

我看着露在外面的石碑,不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雕刻的?”

大双挠了挠头,指着石碑说:

“我爸爸本来就是石匠,不过我不怎么会。可我用手指顺着石碑上的图案描了一遍……就会了。”

我点点头,对他的话倒是不怀疑。

古代工匠技艺的传承多数是很奇妙的,他既然有石匠的底子,那在描画石碑上的图案时,多半是掌握了某些无法用言语解释的形神概念。接老陈的班成为刻碑匠,也就不出乎意外了。

离开陈皮沟前,我和大双去了一趟遇到周疤瘌的那户人家。

在那里,我们见到了一对老年夫妻。

一问之下才得知,先前有个嘴角长疤的男人给了他们一笔钱,说是要租他们的房子几日。在我和大双遇到周疤瘌的当天,老两口正在县城‘潇洒’呢……

回程的路上,大双问我,魃是什么?

我说,旱魃是传说中能引起旱灾的怪物,最早的源头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由犼分化出的一只僵尸。

后来僵尸旱魃覆灭,他的形神飞散到各地。

一些土葬的幼童阴魂不散,阴差阳错接触到旱魃形神,就会成为另一种能够令土地干涸的存在。

关于旱魃的传说,是瞎子给我讲的。听他说的时候,我还满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并非是他杜撰又或空穴来风。

我在水缸里见到的绿毛怪物,竟然就是旱魃形神。陈皮沟中,竟真的有魃的存在。

这样一来,至少证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关于陈皮沟三道坎的传说,起码有一件是真的,那就是水火坎。

……

回到平古的第二天,我刚到局里,就被高战叫进了办公室。

高战给我发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才说:

“我这几天已经查过了,没查到徐洁的踪迹。”

我点着烟抽了一口,默默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

高战用力搓了搓脑门,眉心纠结成疙瘩的看着我说:“我又仔细查了查你那个房东的资料,发现一件……一件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事。”

“什么?”我一愕。

“我通过陈金生老家的同事查到,他在七二年的时候曾经重新登记过户籍。”

高战边说边随手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我:“你先看看。”

我接过来,拿出里边的资料,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登记注册的黑白照片上,赫然就是老陈。

照片里,他的样子和我印象中的老陈完全一样。

“照片是七二年拍的,他的样子一直都没怎么变。那时候户籍制度虽然不怎么规整,可我还是查到了他在改换登记前的一些资料。”

高战眼睛眨巴了两下,忽然压低了声音:

“他在七二年的时候,把年龄从七十四改成了五十岁!”

我身子不由得一震,手一哆嗦,档案落在了桌上。

高战朝我点了点头:“如果真是那样,他今年至少一百二十岁了。”

恍然间,我又不自觉的想起在石料厂时,从老陈嘴里飞出来的那只甲虫。

尸僵虫?那到底代表着什么……

回过神来,想到一件事,我问高战,能不能查到杜汉钟的联系方式?

高战不解的看着我,问我找他干什么。

我也解释不清,只说我有必要和他见一面。只是人家毕竟是大老板,不是那么容易能见到的。

高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别人想见杜老板不容易,咱可不难。咱是警察。”

他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对我说,刚好杜老板这两天就在平古,现在就可以和我一起去找他。

出了警局,我让他先开车去一趟鬼楼。

到了鬼楼,大门紧闭,敲门也没人回应。

“那个看门的老头呢?”高战嘀咕道。

我说:“直接去找杜汉钟。”

让我没想到的是,杜汉钟在平古竟也住在南关街,王希真住街头,他住在南关街的中段。

相比王希真在平古的‘豪宅’,杜汉钟的屋子更平民化。

按响门铃,开门的居然就是杜汉钟本人。

他穿得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手里还提着个浇花的水壶,一点也看不出大老板的样子。

杜汉钟扫了高战一眼,目光落在我脸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进来吧。”

进到院里,他自顾走到墙角的花架旁,一边浇花一边头也不回的问:

“两位警官,找我有什么事?”

见到大名鼎鼎的杜老板本人,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白梦蝶和老陈都只是让我来找他,却没说找他干什么。

想到白梦蝶让娟子传达的话,我一咬牙,说:

“有人要杀我!”

“咳咳咳……”高战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斜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杜汉钟动作猛地一顿,肩膀明显抽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仍没回头,却沉声问:“谁要杀你?”

我和高战都是一愣。

他语调虽然听似平淡,但我和高战都感觉出,他这话分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说:“一个嘴角有道疤的男人,还有,鬼楼的看门人!”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缉凶

“什么鬼楼?”

杜汉钟把水壶一顿,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我。

高战忙说:“就是您名下的那栋老学校的老楼,什么鬼楼,都是老百姓瞎说的。”

“哦,原来是那儿。”杜汉钟点点头,突然又拧起了眉毛:“一个看门的想杀人,你们找我干什么?你们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个。”

一向能说会道的高战也被他这话给噎住了。

确实,堂堂杜大老板,名下公司物业多的怕是他自己都数不清楚,给他打工的人少说也有好几千,他又怎么会对一个看大门的有印象?

“有什么事去找我的律师吧。”杜汉钟摆了摆手,回过身又拿起了水壶。

高战和我对视一眼,示意我先离开再说。

我犹豫了一下,对着杜汉钟的背影沉声说:

“现在我们怀疑你属下的员工和城河街的一起凶杀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高战一愣,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我。

杜汉钟回过身,看着我说:“你说有人要杀你,现在你活的好好的,怎么又扯出个凶杀案来?”

“是另外一起案子,受害人颈部有啃噬伤口,身体三分之二的血……不见了。”

“哦,死了人,那是大事。”

杜汉钟点点头,朝着屋里抬高声音喊道:“向柔,向柔!”

很快,一个三十来岁,容貌秀丽的女人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这是我太太,郝向柔。”杜汉钟给我们介绍说,然后又对那女人说:“这两位警官说,学校那边的看门的涉嫌一起凶杀案,你……你配合警方去调查一下吧。真要有这回事,就劝劝那人,让他认罪伏法。还有,替我给受害人家属一些补偿,毕竟是我们用人不淑。”

郝向柔看了我和高战一眼,点点头:“我先去打电话问一下。”

过了一会儿,郝向柔出来,对我和高战说:

“我已经查过了,学校的确有个看门人,名字叫做车卫国。他一向吃住都在学校老楼里的,我带你们去找他。”

“他不在学校。”高战说。

郝向柔点了点头:“我查过他老家的住址,我和你们一起去。”

出了门,不等高战问我,我就拿出手机给马丽打了过去。

“喂,丽姐,那个案子死者伤口处的dna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上车前,高战把我拉到旁边,小声问我:

“你怎么知道杀人的是那个看门的?你肯定吗?”

我朝站在车旁的郝向柔笑笑,低声说:“杜大老板这么配合,不肯定也肯定了。”

高战眼珠转了转,“好,那我叫增援。”

一个钟头后,警车停在一个叫大梧桐树村的村口。

赵奇跳下车,来到跟前,习惯性的扬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问: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查到凶手是谁的?”

我只能是笑笑,说:“你也知道我另外一个职业是什么了。”

赵奇点点头,露出个会意的笑容。

郝向柔走过来说:“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不用了,你留在车上。”高战说道。

郝向柔微微蹙眉:“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进村,万一车卫国真是凶手,未必就会束手就擒。到时候村民的生命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她目光转向我,说:“你的样子最不像警察,你和我一起进去吧。”

我和高战、赵奇对了个眼色,赵奇点点头:“我和老高在后面保护你。”

往村里走的时候,郝向柔突然问我:

“这么年轻就做了刑警,你刚毕业的啊?”

“呵,郝太太,你误会了,我不是刑警,我是法医。”

郝向柔停下脚步,拧着眉毛瞪着我。

我一愣:“怎么了?”

“我先生姓杜。”

我反应过来,窘道:“不好意思郝……杜太太,口误。”

郝向柔嗔了我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来到村尾的一栋民房前,郝向柔直接上前敲门。

敲了没两下,破旧的房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房门刚打开一条缝隙,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不对头……”我刚要去拉郝向柔,她已经推开门,一只脚迈进了门槛。

就在我把手伸向她的同时,门背后猛然伸出一只干枯的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了进去。

我猛地将门撞得大开,就见昏暗的房间里,一个面色枯槁的老人正从后边箍着郝向柔的脖子快速的后退。

“老八嘎!果然是你。”

再次见到老八嘎,我不禁暗暗心惊。

算起来他从陈皮沟逃走,到现在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人怎么就变得又黑又瘦,像是具干尸一样!

不过,屋子一角的另一番景象,更让我惊悚不已。

一个十多岁,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乞丐模样的小孩儿正倒在一摊血泊中瞪大眼睛,不住的抽搐。

他的脖子里不止一处伤口,而是整个脖子几乎都被咬烂了,破烂的上衣敞开,心口也有着触目惊心的撕咬伤口。

“混蛋!”我怒不可遏。

老八嘎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只顾勒着郝向柔,鼻子贴在她白皙纤长的脖颈里使劲闻着:

“女人……女人的血也许可以……女人的血也许有用……”

“放开她!”我急中生智,指着郝向柔大声说:“你知道她是谁?你敢伤了她,你就死定了!”

老八嘎这才像是发现我的存在,抬眼看向我:“她是谁……呕……”

一句话没说完,竟张嘴吐了起来。

吐出的尽是些血红色的浓稠液体,其间还混杂着肉块一样的东西。

郝向柔被他勒在身前,肮脏的呕吐物全都吐在了她身上。

“她是杜大老板的老婆,是你主子的老婆!”我强忍着恶心说,“你敢动她,你死了想投胎都没门!”

“杜老板的女人?”老八嘎身子明显一震,眼神也瞬间从癫狂变得清明了许多。

“还不赶紧把她放了?”

我刚说了一句,忽然,郝向柔偏过头,口唇快速开合,像是低声说了句什么。

老八嘎身子一僵,接着咧开还残留着呕吐物的嘴嘿嘿一声怪笑,紧跟着,竟猛然张大嘴,朝着郝向柔的脖子咬了下去!

“砰!”

随着一声枪响,老八嘎的半拉脑壳被炸飞。大张着的嘴再也合不拢,身子连带仍被他勒着的郝向柔轰然倒地。

我恍然的回过头,就见赵奇端着枪,枪口还在往外冒着烟。

“我说过,我会在后面保护你们。”赵奇舔了舔嘴唇,看了我一眼,放下枪,快步朝屋里走来。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中邪

“郝向柔晕过去了!”赵奇收起枪,把郝向柔抱了起来。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高战走过来,回头看了看赵奇,又看看地上的死尸表情也显得有些疑惑,似乎也觉得赵奇开那一枪有些突兀了。

“艹,这老变`态,居然真的喝人血!”

看到小乞丐的尸体,高战忍不住骂了一句,拿出报话机,准备叫人进来。

突然,他对着我瞪圆了眼睛,“小心!”

我背上的汗毛一耸,猛然转过身,就见老八嘎竟然正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半拉脑壳都被子弹掀掉了,这一动,红的白的直顺着脸往下淌,看上去可是比恶鬼还可怕。

高战把报话机一扔,把枪掏了出来。

刚要扣动扳机,老八嘎居然开口说话了。

他说的是日语,说的很含糊,似乎是在重复一句话。

“你骗我!”高战忽然说。

“什么?”

“他好像是说,你骗我……后边的我也听不懂。”高战说。

见老八嘎只是站在那里,重复一句话,我心一动,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了录音。

为了想录的清楚些,我伸着手往前迈了一步。

老八嘎机械式的又把那句话说了两遍,突然眼睛翻起,眼眶里完全只剩下眼白。

就在他眼睛上翻的同时,竟说了一句和之前不同的日语。

见我靠的太近,高战小声提醒我:“你小心点!”

话音未落,老八嘎的眼珠突然翻了下来,回光返照般的又大声喊了一句日语,然后就像死狗般的瘫在了地上。

这时,其他警察纷纷赶来,老八嘎却再不动弹了。

警察向附近的村民询问,老八嘎,也就是车卫国,的确就住在这里。

不过,村里的老人说,他并不是村子的原住民,而是在二十多年前搬来这里的。

那个乞丐模样的少年已经断了气,身份也很快确认,那是隔壁村一个没人管的傻子,平时就在四里八乡的要饭,不知道怎么,会被老八嘎给弄到家里害了。

回局里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高战:“高哥,你还会日语?”

高战嘿嘿一笑:“就会那么几句,看片儿的时候学的。”

我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还想跟他探讨老八嘎最后说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感情他是‘自学成才’。

话说回来,连‘你骗我’都懂,这哥们儿看的绝对得是有剧情的那种。

经过dna对比和两名死者的伤口痕迹鉴定,确认死在我家的盗窃犯和小乞丐都是老八嘎所杀。

虽然吸活人血耸人听闻,但就案子本身,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警方撤了封锁,我总算是可以回自己家了。

再回到城河街31号,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女骗子啊,不是说好不再‘离家出走’了嘛,老陈把这房子给了我,这里以后就真是咱们的家了,你怎么就又跑了呢……

周末,傍晚下了班,我和窦大宝正在他铺子里商量着去吃大盘鸡,我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我不由得一愣。

电话居然是那个电视台的女记者,司马楠打来的。

电话接通,司马楠在那头说:“徐祸,你……你现在还接生意吗?”

我让她有话直说。

司马楠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她表弟出了点状况,可能和‘那方面’有关,想让我帮忙过去看看。

老实说我对这个女人印象并不怎么好,可想到上次在山村的共同经历,还是答应过去看一眼。

司马楠似乎很急切,说让我尽快过去,方便的话最好现在就去。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窦大宝一听说‘有活’,立马来了精神,说正好,市里有家清真馆子的大盘鸡做的特别地道,而且还不禁止饮酒。

两人开车来到市里,按照司马楠给的地址,来到西城区的一个居民小区。

接到电话的司马楠已经在楼下等候,见我俩下车,迎上来说:

“你们可来了,快进去看看吧,我姨夫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妖里妖气的假和尚,正在楼上装神弄鬼呢。被骗点钱倒不要紧,我怕他把小宽给耽误了。”

见她眉头紧蹙,我有点反应过来,敢情她急着让我来,是让我‘打假’来了。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她还以为她是那方什么子呢?

上了楼,一进门,就见一个穿着僧袍的秃子背对着门,在和一对老夫妻说着什么。

司马楠刚想开口,那秃子突然“哎呀”一声,转过了身。

看到秃子的样貌,我和窦大宝都是一愣。

“哎呀,我当是谁呢!难怪我忽然觉得身子骨一阵利落,原来是小佛爷来了!”

我瞠目结舌了半天才勉强合上嘴,打死我都没想到,司马楠说的妖里妖气的假和尚,居然是静海!

司马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我只能是点点头。

“你怎么在这儿?”窦大宝好奇的向静海问道。

静海掩口一笑:“出门在外,和尚也要吃饭的嘛。有人在大马路上找上我,说家里有人中了邪,让我帮忙驱邪,有钱我难道不赚吗?”

“你跟王希真闹翻了?”我忍不住问。

静海翻了个白眼:“希真是有钱,可那又不是我的钱。算了,不跟你多说了,赶紧帮人家事主把事平了吧。和尚我还没吃饭呢。”

“嘿嘿,那正好,我们也都没吃呢,等会儿忙活完了,我请老和尚你吃正宗的新疆大盘鸡!”窦大宝和静海这个酒肉和尚倒是不像静海和瞎子那么不对付。

静海拍了拍手:“那还等什么,干活!”

他转身对那对老夫妻说:“说多了也没用,直接带我们去看看你们儿子吧!”

我也对司马楠说:“静海大师是真有本事的,先一起去看看你表弟吧。”

没想到司马楠脸没来由的红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

来到一间房门外,司马楠看了我一眼,拧开了门,立刻把头偏向了一边。

门刚打开一条缝,我就闻到一股无法形容,却又十分熟悉的味道。

我狐疑的把门推开了些,看到屋里的情形,立时明白司马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一个青年正趴在床上,做着男人都懂却难以描述的动作……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水魅子

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我总算知道屋子里是什么味儿了,但凡是正常男人,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大多都做过和床上这人类似的举动。

只是……对着被子这么忘我,也太夸张了吧?

“要死了,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害臊啊?”

静海跺了跺脚,猛地朝床上的人一扬手。

也不见他有别的动作,只是手一扬,青年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软不动了。

司马楠不是迷信的人,连她都说表弟可能是中了邪,那多半是真有问题。

我强忍着恶心,走到床边,把青年翻了过来。

看清他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

这青年我是见过的,那次在老电视台大楼,就是他和司马楠一起装神弄鬼来捉弄我。

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张宽。

他应该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属于性格开朗外向的那种。

可现在的张宽脸色蜡黄,两眼漆黑,眼窝下陷,不说像鬼,也像是瘾君子一样脱了相了。

更夸张的是,他虽然没脱衣服,但裤子中间的部位濡湿了一大片,就连被子也湿漉漉的,这得是多大的‘排出量’啊?

“靠,这也太卖力了吧?”窦大宝悚然的说道。

见张宽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我知道是静海做了手脚。

除了印堂发黑,我看不出张宽有什么异样,实在受不了屋子里的味儿,就让张宽的父母和司马楠去外面说。

我问三人,张宽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张宽的父亲,也就是司马楠的姨夫说:从前天开始,张宽下午从外面回来以后,就躲进房间不出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宽妈去屋里叫他,就发现他在……

老两口当时也没当回事,毕竟都是从年轻过来的,哪还不知道儿子在干什么。

可后来老两口开始觉得不对劲,连着三天,张宽就没出过屋。

张宽的父亲试着去叫他,他却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旁人一样,就那么一个人在床上折腾。

我问:在出事前,张宽都做过些什么,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没有。

老两口和司马楠一起摇头。

司马楠说,张宽生性活泼,生活特别简单。平常除了上课,就是和同学一起去骑脚踏车或者游泳什么的。

司马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出事前小宽在网上跟我说,他约了同学去詹家口水库游泳,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诶哟,这就对了,他这是让水魅子给迷了啊!”静海抠着手指说道。

我想了想,让张宽的父亲先去帮他简单擦一下身子,换身衣服。

见张父抱着脏衣服和被子出来,我和窦大宝、静海同时起身,重又来到房间里。

我拿出朱砂毛笔,快速的在张宽前额画了道符。

仔细看了看符箓,我摇了摇头:“三魂七魄俱全,也没有被鬼上身。”

静海说:“那就是被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什么意思?”窦大宝问。

“鬼迷心窍呢,就和勾魂也差不多,只不过鬼勾的不是他的魂,而是他的灵识。”静海嘴里说着,又朝着张宽挥了挥手。

本来一动不动的张宽,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满是血丝的眼睛转动了两下,竟又要翻过身去。

静海忽然上前,居然凶狠的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硬生生将他按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阵,喃喃的说:

“果然是水魅子不假,他的灵识多半是留在水库里了。”

“这么说缠住他的水魅子还是个女色`鬼?”窦大宝干咽了口唾沫。

看着兀自还在挣扎的张宽,我忍不住直嘬牙花子。

静海说的水魅子,其实就是水鬼。

张宽的确是被迷了心窍,如果是被普通的鬼迷了,那根本就不叫事,一张符箓就能搞定。

可张宽是被水鬼给迷了,想他平安无事,可就要费老鼻子劲了。

见张宽的父母在旁边直抹泪,我叹了口气,“大宝,先去准备些东西,我们一起去趟詹家口水库。”

静海忽然说:“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啊?你既然会鬼灵术,直接把那水魅子招来就是了。有小佛爷在,不怕她不放人!”

“水鬼怎么能招来?”我疑惑的问。

鬼灵术里确实有招魂的法门,我却没听说哪一门的术法能招水鬼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静海斜了我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想了想,点点头,“那就试试。”

一来我是真不想大晚上的再折腾,再就是虽然学了鬼灵术,但我一直被倒霉鬼‘附身’,万事都被牵着鼻子走,从没尝试使用过鬼灵术中的其它法门。

静海虽然妖,却应该不会瞎说。那就不如借这个机会验证一下鬼灵术中的一些记载。

听说要招魂,张宽的父母小心的问我,要准备些什么。

我说不用,只要把浴缸放满水就行。

用鬼灵术招魂需要媒介,既然是招水鬼,那自然要用水。

趁着老两口去放水的空,我看了一眼司马楠,回过身,一拳将张宽打晕了过去。

“你干什么?”司马楠惊道。

“我说了你能懂吗?”我咧了咧嘴,让窦大宝和我一起把张宽抬进浴室。

把张宽放入放满水的浴缸,因为昏迷,他立刻就不受力的脑袋滑进了水里。

司马楠等人急着想要去扶,被我拦住。

我二指并拢,在水面上虚画了道符箓,同时口中默念鬼灵术中的招魂法诀。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天地开合,水中阴魂速来报到!”

话音刚落,张宽猛然张开了眼睛。

和先前不同,他的眼睛竟变得血红,神情也明显出现了变化。

“出来!”静海突然一声大吼,粗暴的抓住了张宽的头发,将他上半身从水里提了起来。

“臭和尚,放开我!”张宽挣扎着想要摆脱他。

司马楠等人全都吓了一跳,张宽嘴里发出的,竟是个十足的女人声音!

“放肆!”静海尖声道:“佛爷把你招来是好心超度你,你莫不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魂飞魄散吗?”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佛血渡鬼

接下来,静海的举动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他竟揪着张宽,“啪啪啪啪”反正扇了张宽七八个大耳刮子。

附在张宽身上的水鬼像是被他打蒙了,竟忘了反应。

静海扇了一阵,像是还不解气,居然一咬牙,揪着张宽的头发,硬生生将他从浴缸里拖了出来。

静海将他往地板上一丢,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嘿嘿嘿嘿,离了水,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我缓过神来,这才明白老和尚的用意。

我说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暴力呢,原来是憋着坏呢。

水鬼刚被我招来,怕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先挨了一顿嘴巴子。

静海趁着她晕头转向,硬是把她从水里拽了出来。

水是水鬼存在的根源,一旦离了水,如果没人超度,时间长了自己也会灰飞烟灭。

这老和尚,真是够狡猾的。

静海收起笑容,瞪着被鬼附身的张宽厉声说:

“你如果只是想找替身也就算了,要是在水下觉得寂寞,勾了人的魂魄下去作伴,佛爷也懒得和你计较。可你偏偏只是勾了他的灵识,迷惑他以为在和你欢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水鬼离了水,竟并没有显得恐惧,而是满眼怨毒的瞪着阴了自己的老和尚,咬牙切齿的说: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要他死,要他们就算来生再投胎,也要变成白痴!”

“啧,你这叫什么鬼话?男人得罪你了?”窦大宝拧着眉毛说道。

静海冷眼看着女鬼,冷冷的说道:

“别说佛爷没给你机会,有什么仇怨,你现在就说出来。如果情有可原,佛爷就放你一条生路。要不然,佛爷就送你上路。”

女鬼惨然一笑,“有什么可说的,天底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嘴上说不说,却仍是将满心的委屈和怨恨倾诉了出来。

原来这女水鬼生前是市里一家国营单位的职员,收入很是丰盈,但因为某些原因,年过三十还没有成家。

后来在网上认识了本市一个比自己小七岁的男人,两人先是在网上交流,后来见了几次面以后,很快就陷入了热恋当中。

说起来这男的绝不算什么好东西,就是个无业游民。

但女人一旦对男人倾心,其它的便都可以无视。

两人在一起后,男人基本上就是吃她的,花她的。

这男的也是生了一张油嘴,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整天挂在嘴边,把个女人哄的见天晕晕乎乎的。

两人同住在一起没多久,就登记领了结婚证。

有一天这男的就对女人说,有朋友从詹家口回来,说那里风景不错,要和女人一起去游览一下,还颇有深意的嘱咐女人,让她带上最性`感的泳衣。

两人到了詹家口,白天游玩了大半天,傍晚的时候,见天阴沉下来,女人就要回旅馆。

这时男人却指着水库笑嘻嘻的对她说,自己想游泳。

想到男人再三嘱咐自己带上最性`感的泳衣,再看看男人暧``昧的眼神,女人立刻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自己的小老公平常就是很有‘情调’的,女人虽然水性不怎么好,但也不想扫他的兴,当即就找了个背静的地方换了泳衣。

女水鬼说到这里,抹了抹眼角:“那时候天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大。他水性好,所以我也不怕,我还觉得在水里、在雨里……很浪漫。我们疯狂的……我根本就没感觉到,他把我带到了深水里。他明知道我不怎么会游泳的!”

“然后呢?”司马楠忍不住问。

女鬼惨然一笑:“还有什么然后?做完了,他忽然放开了手,自己转过身游上了岸……”

“这根本就是谋杀!”司马楠身子不自禁的发颤。

窦大宝气哼哼的说:“你们已经结婚了,你死了,你的财产就都是那个杂碎的了!”

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就像司马楠说的,这的确是一场谋杀。但却是一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谋杀。

“把那个男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告诉我!”静海忽然对女鬼说道。

“你要干什么?”女鬼疑惑的看着他。

静海眼皮一翻:“放过被你附身的这小子,佛爷超度你。你在忘川河边等着,用不了三天,佛爷就送那个杂碎去找你。你们有什么仇怨,到了下边再掰扯!”

窦大宝朝女鬼点点头:“你跟他说吧,这老秃……这大和尚是降头师。让他给那杂碎下个降头,那杂碎就死定了。”

“真的?”

“真的!”窦大宝用力点头。

静海两眼望天,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样子。

女鬼怔了半晌,忽然摇了摇头:“算了,让他活着吧。”

“为什么?”司马楠不可置信的问道。

女鬼笑了,眼角却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只是觉得委屈,现在有人知道我的事,我……我忽然间觉得……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不恨他了,我恨不起来,我……爱他。”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又是一个傻孩子。”

静海仰天长叹了一声,转头对窦大宝说:

“这女娃也是可怜,和尚请小佛爷卖我个面子,给她一滴你的佛血,就让她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去吧。”

我和窦大宝同时一愣,静海一直都说窦大宝是小佛爷,却只解释说,他是九世的老处男。什么佛血、清白来去,我和窦大宝真是摸不着头脑了。

“反正你只要给她一滴你的血,她就能入轮回,而且来世还有别人没有的福缘!”静海不耐烦的说道。

这老和尚和瞎子还不一样,瞎子是习惯性的故弄玄虚,静海却是什么都简单粗暴,对很多事都懒得细说解释。

我把已经虚弱的不能动弹的水鬼抱进浴缸,窦大宝咬破手指,把血滴进浴缸里。

一个样貌普通,但面容十分恬静的女人身影从张宽的身体里浮现出来,在水中微笑着朝我们点了点头,接着就不见了踪影。

“呃……”张宽缓缓张开眼睛,“腰好酸……爸、妈,表姐……我怎么在浴缸里?”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老八嘎的话

“老板,来两盘大盘鸡!”窦大宝刚进门就大着嗓门对饭馆老板说道。

“一盘中辣,一盘不辣的!”静海跟着喊道,回过头对我和司马楠解释说:“这样可以倒着口的吃。”

说罢,再次抻着脖子冲饭馆老板喊:“再烤二十串羊肉串,加俩大腰子!多放孜然!”

看着这一老一小旁若无人的点菜,我和司马楠像做贼似的溜上了二楼。

不大会儿,静海和窦大宝跟着上来,窦大宝抹了抹嘴角的哈喇子,秃噜着嘴,学着新疆卖羊肉串的口音说:

“大家都是好朋友的嘛,肉要多一些,土豆胡萝卜要少一些的嘛!”

“面一定要宽的才好吃的嘛,要喝完酒再上,拿来拌汤吃的嘛!”静海竟也跟着摇头晃脑的说道。

司马楠看着两人坐下,哭笑不得的朝我摇了摇头:“好像每次见到你和你的朋友,都会刷新我的世界观。”

我斜眼看着静海,从牙缝里挤着说:“不光是你,我也一样。”

司马楠笑笑:“既然你们不收钱,那这顿就我请。”

“那是自然,老和尚如今行走四方,为的也就是两餐一宿啊。”静海边说边咬开一瓶啤酒,仰脖灌了一气。

我想起一件事,向他问道:“大和尚,你知不知道尸僵虫是什么?”

静海是降头术的大行家,对于各种虫子怕是没人比他更熟知了。

静海拿着酒瓶顿了顿,眼珠一转,放下酒瓶把头往前一凑:“你见过尸僵虫?那你有没有见过尸僵祖啊?”

我一愣:“什么是尸僵祖?”

“就是和尸僵虫长得差不多,但大很多的那种虫子!”静海两眼放光的说。

一看他眼神,我就知道这老和尚贪宝的毛病又犯了,怏怏的说:“你先告诉我什么是尸僵虫。”

“尸僵虫,不就是僵尸生出的虫子咯。”静海悻然的白了我一眼,“不过普通的僵尸是不会生出尸僵虫的,只有成了气候,成了妖的僵尸才会有尸僵虫。”

静海有一样好处,就是只要他想说,就不会藏着掖着。

他告诉我说:尸僵虫是僵尸妖化后所出,尸僵祖就相当于其它动物修行的元丹,僵祖生僵虫,僵祖、僵虫就等同是僵尸的一部分。僵虫吸血,就如同僵尸本体吸血是一样的。

我迟疑了一下,干脆把老八嘎的事说了出来。

静海听完,眉毛一耸,问我:“他的尸僵祖是什么颜色?”

“黑色。”

静海眼皮一耷拉:“切,还以为是什么好宝贝呢。黑绿蓝红紫,黑的,那就是最低等的货色。你说的那个老混蛋,多半不是自己修行,而是被人用妖法邪术养的傀儡。”

傀儡……

老八嘎不过是个看大门的,除了吸人血,在被放任外出时还贪色,倒真像是被人掌控的傀儡。

黑绿蓝红紫……

我心一动,问道:“那绿色呢?绿色的僵祖代表什么?”

静海再次两眼放光,看着我说:

“绿色可就有点意思了,僵祖是绿色,这僵尸就是恩僵。是道行高深的人,用自己的血把垂死的人变为僵尸活下来。因为他们是被施恩而活,所以报恩就是他们的宿命。所以恩僵多是古时道行高深的人炼化,用来替自己守墓又或者完成其它遗愿的。”

“小子,你见过恩僵?在哪里见到的?”静海盯着我问。

我恍然的摇了摇头,一时间大脑混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静海和尚的解释一贯的粗暴简要,但却点明了一件事。

尸僵虫生于僵尸,老陈……老陈是僵尸……是恩僵?!

“你不厚道!”见我不回话,静海点着我鼻子说道,见羊肉串和大盘鸡上来,手一摆说:“佛爷不和你计较,吃饱再说!”

我很想把陈皮沟的事和老八嘎、老陈等人的事想清楚,可实在混乱如麻。

静海含混不清的几句话,带给我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就见司马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点了接听键。

我本来只是被铃声吸引了一下注意力,可当司马楠接起电话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愣了一下。

她说的竟是日语。

我鸭子听打雷似的听她接完电话,仍怔怔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一个朋友打来的,他不会说中文。”司马楠抱歉的对我说。

“你懂日语?”我下意识的问。

见司马楠点头,我也点了点头。

平古县到底是小地方,我录下了老八嘎死前的话,问遍整个公安局也没个懂日语的。

有也只是能听懂日本‘大片’里耳熟能详的那几句。水平最高的,也就是高战了。

关键老八嘎‘死前’说话很含糊,电脑软件都无法识别他说的是什么……

今儿可算是找到翻译了。

“帮我个忙。”

我拿出手机,翻出录音,把手机递给司马楠。

司马楠接过手机,看了我一眼,果断点了播放键。

“你骗我……”

又听了一遍后,司马楠接着说道:“你骗我,这子弹……有问题。”

子弹有问题!

我蓦地想起赵奇开枪击毙老八嘎时的情景。

司马楠又听了两遍录音,把手机还给我,说:

“前面重复的是‘你骗我,这子弹有问题’,最后一句大声喊的是‘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万岁’!”

“万岁他娘的蛋,小日本还他妈失心疯呢?!”

窦大宝和静海边听我和司马楠说,边喝酒吃肉,这会儿说话已经有点含糊了:“小鬼子就他妈不是东西,就老白(白长生)那回,我他妈就认定他们是畜生养的了。”

我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司马楠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录音中段说了一个单词……我听不太清楚,按照发音……”

她嘴里连着用日语说了好几个单词。

“就这句!”在听到她说出一个单词的时候,我凭借感觉拦住了她。

司马楠又把这个单词重复了一遍,然后对我说:

“这个词字面翻译是:乘坐了很多人的船。也就是……游轮!”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神秘短信

“游轮?”我靠进椅子里,皱着眉头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在内陆,离海很远,老八嘎死前说‘游轮’是什么意思?

最让我纠结的,还是司马楠翻译的另外两句话。

老八嘎最后喊了一句日本军`国主义的标志性口号,这倒还没什么。我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真正的身份应该是日本人。

这听上去似乎很不可思议,可如果像静海说的,老八嘎是僵尸,那就说得通了。僵尸是行尸走肉,‘寿命’比普通人要长得多。

“你骗我,子弹有问题……”

我喃喃的把司马楠翻译的第一句话重复了一遍。

回想起来,我们发现老八嘎的时候,他似乎是有些失控了。可是在我说郝向柔是杜老板的女人时,他明显露出了惊惧的神情。

也就是说,他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失控,但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老八嘎是鬼楼的看门人,对于杜老板,他还是畏惧的。

可就在郝向柔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以后,他就彻底暴走了,忽然就想要咬郝向柔。

当时老八嘎除了一嘴的烂牙,手上并没有任何攻击性武器,赵奇竟然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子弹有问题……

我向静海问道:“大和尚,子弹能打死僵尸吗?”

我把手比成手枪状,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枪爆头那种。”

“切,头都爆了,那还不死?”静海翻了个白眼,和窦大宝碰了碰酒瓶,把瓶里的酒喝干,看着我尖声细气的说:“你是说,那个有着黑色尸僵祖的傀儡僵尸被人用枪爆头了?”

见我点头,他往前凑了凑,喷着酒气低声说:“僵尸不是活人,他们早就死了。所以魂魄也没有什么头七成形,意识回归一说。”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一时间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静海又翻了个白眼:“你这阴倌是怎么当的?鬼呢?魂儿呢?僵尸被打没了脑袋,那他的魂儿呢?你见到他的魂儿没有?”

我愣了一下,猛然瞪大了眼睛。

听静海提醒,我终于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现在对阴魂已经相当敏感了,但在老八嘎死后,我照例替他和那个被害的乞丐验了尸。在那期间,我并没有感觉到屋子里有阴魂的存在。

小乞丐是新死,魂魄要七天后才能成形。

可老八嘎呢?他可是僵尸!

一个恐怖的念头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老八嘎死了……不光是脑袋被枪打爆了,而且魂魄也随之消散了。

赵奇的那一枪,居然让他魂飞魄散了!

郝向柔和赵奇在当时的举动,现在想来,怎么都像是事先商量好,配合演出的一场阴谋。

郝向柔是杜汉钟的老婆,想要老八嘎的命无可厚非,因为老八嘎闯了祸,杀了人,惹得警察找上门了。

赵奇呢?赵奇为什么要配合郝向柔?

娟子的话在我脑海中再次响起:

“白梦蝶让我转告你,要你小心身边的人……”

吃完饭,我给瞎子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我和窦大宝去他那里睡。

没想到静海酒气熏熏的说:“佛爷今晚还没有住的地方呢!”

窦大宝也喝得五迷三道,搭着他的肩膀含糊的说:

“那还说什么啊?一起去瞎子阿炳家!再……再再打包五十串烤串,回去和……和阿炳一起接着喝!”

见俩人都喝多了,我也懒得多说。

到了猪鼻巷,一进瞎子家的门,正歪在沙发里嗑瓜子的瞎子一看见静海就拧起了眉毛,“你怎么把他弄来了?”

我知道瞎子是真不待见静海,照他的话说就是,这老秃子太势力,眼里除了宝贝就没旁的,正碰上事,老和尚绝对是那种撒丫子先跑,跑之前还不忘把你往前蹬一脚的白眼狼。

“别一见我就瞪眼,我又不欠你钱!”静海抢过窦大宝手里的塑料袋,在瞎子眼前抖楞了两下,“我不白住你家,咱爷们儿懂规矩,可没空着手来!”

他涎皮赖脸这么一说,瞎子也没招了。

不过照我看,瞎子肯答应‘收留’老和尚,应该是看在羊肉串和大腰子的份上。

窦大宝和静海都是越喝越来劲那种,我跟着又撸了两串羊肉,就回屋睡了。

说也奇怪,虽然满满的疑惑都快把脑子涨破了,但这一晚我睡得很安生,连梦都没做一个。

天亮,瞎子在外头敲着窗户喊我起来吃早饭。

我靠在床头醒了会儿神,随手拿过手机。

点开屏幕,见有一条未读短信,随手翻开,看到发信人的号码就是猛一激灵。

这个号码并没有标注,但已经不是第一次发信息给我了。

上次发给我,是在去陈皮沟的路上,提醒我不要让人搭车。

这一次,信息的内容依然很短,只有两个字……

我第一反应是回拨过去,对方却又是关机。

挂了电话,我看了看短信发来的时间,凌晨1点14。

我迟疑了一下,发了条短信过去:你是谁?

“哎!四毛,你咋来了?”院子里突然传来窦大宝的大嗓门。

我扒着窗户往院里一看,赶紧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佳音!早!”我腆着脸冲刚从外边进来的段佳音打招呼。

昨天我是没喝多少,瞎子和窦大宝、静海却是喝到后半夜。

段佳音现在和瞎子关系不一般,说白了这和她家没什么区别。

在朋友家胡天胡地,女主人回来,自然得赔笑脸。

段佳音看了看我和瞎子等人,又狠瞪了瞎子一眼:“进屋说吧。”

进了屋,见一桌子丰盛早点,我不禁好奇:“瞎子,你做的?”

“他哪儿有那能耐啊!”静海把两只手在胸前拍了拍,“我是出家人,不会白吃白住的,你们年轻人睡懒觉,我就一早起来替你们做早点咯!”

瞎子干咽了口唾沫,含糊的说:“这可都是我冰箱里的存货。”

“时间紧,赶紧吃早饭。”段佳音随手拿起一只碗,一边盛粥一边对瞎子说:“刘炳,你和徐祸都赶紧把手头的事安排一下,我们马上去重庆。”

“重庆?”我太阳穴猛一蹦,刚才那个神秘短信的内容就是——重庆。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蓍草卜卦

窦大宝忍不住问:“去重庆干什么?”

段佳音看了我一眼,说:“来之前我替你卜了一卦,你要找的人,应该去了重庆。”

瞎子见我发愣,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说:“是我让佳音帮你起卦的,徐洁不会无缘无故出走,人走了,总要找回来才行。”

我这才反应过来,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对段佳音说:“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我妈。”段佳音微笑道。

想到娟子,我心里没来由的一动,“你母亲她……”

段佳音:“她很好,我爸也很好。”

听说是去找徐洁,窦大宝自然不能落下。

让人没想到的是,静海竟也说要跟着去。

瞎子不禁皱眉:“你跟着去干什么?”

静海眼睛一翻:“和尚我本来就是行走四方的苦行僧,老在一个地方待着,算怎么回事?”

我们几个相对无语。

苦行僧?有哪个苦行僧是撸着大腰子猛灌啤酒的?

我给高战打了个电话,跟他交代几句,然后让他帮忙查一下那个两次发短信给我的号码。

高战很快就回电话给我,说我给他的那个号码,没有登记身份。

第二天一早,我、瞎子、窦大宝、段佳音,还有静海和尚一起登上了高铁。

路上我几次对段佳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她开口对我说,卜算一门不是万能的,她也只能是按照我的生辰八字,算到我心头所想之人的大致方位。至于徐洁为什么会去四川,去那里干什么,她也是算不出的。

一路无话,中午火车到站前,窦大宝问瞎子,要不要在网上订宾馆。

段佳音说不急,等到了再说。

因为都不愿意吃火车上又贵又坑的盒饭,下了火车,一行人就先在附近找了家饭馆。

点完菜,段佳音忽然拿起桌上的牙签盒,把盒子里的牙签全都倒了出来。

见她一根根的数牙签,窦大宝朝一边的服务员看了一眼,低声说:

“四毛姐,你还小不丁点呢?你这么着,让服务员看见,人家不说你啊?”

段佳音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低下头继续摆弄牙签。

静海盯着桌上的牙签看了一会儿,“哟”了一声,搭住窦大宝的肩膀说:

“小佛爷,她这可不是玩呢,她是在卜卦呢。”

“算卦?”窦大宝一愕,“算卦不得用算盘吗?用牙签怎么算?”

静海呵呵一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卜算一门博大精深,推盘问卜,只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这位女施主用的法子,却是比推盘之术还要高明的多。”

静海解释说,段佳音用的法子,是源自古代的蓍草占卜术,蓍草非是普通草木,按照古人的说法,蓍草和龟甲一样,都是具有预知灵性的。

取五十根蓍草,意味着天地万物;取出一根存而不用,这一根代表着天地未开合前的太极混沌,大衍之数,遁去其一,也就是太极衍生万事万物的意思。

继而一变四营、三变成一爻、十八变成一卦……

见窦大宝听的云山雾罩,静海也没了显摆的兴趣,手一摊说:“总之就是很牛13咯!”

“噗……”

我刚喝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下意识的看了段佳音一眼,又忍不住看向瞎子。

不是我思想猥琐,而是这老和尚的话风实在转变的太刁钻。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让人不自觉的就会想,牛13的不是蓍草卜算,而是段四毛本人。

她要是牛13,那瞎子……

我正胡思乱想,段佳音忽然抬起眼,怔怔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小心的问。

段佳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看了我一会儿后,摇着头叹了口气,然后才说了一句话:“这趟你一定要小心了。”

我问她小心什么,她却是不肯再多说,只让我们赶紧吃饭,吃完了直接去丰都县。

我也知道卜算一门不同于瞎子的故弄玄虚,算门高手能够探知天机,却不能泄露,否则就会遭到天谴。

段佳音能亲自跟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她不肯说,我也不会追问。

就像窦大宝在火车上开玩笑说的:“这次是四毛姐带队,四毛姐指哪儿,咱打哪儿。”

吃完饭,一行人开着租来的车直奔丰都县,段佳音摆弄了一阵手机,让窦大宝直接导航,开去一个叫凤凰嘴的小镇,说她已经在那里定好了宾馆。

到了凤凰嘴,我和窦大宝都傻眼了。这就是个紧挨着长江边的小镇,和丰都几处著名的景区都不挨着,因此显得有些破败。

而段佳音说的宾馆,就只是江边的一家民宿旅馆。

相比我和窦大宝的懵逼,静海反倒是显得有些兴奋。

照他的话说就是,凤凰不落无宝之地,此地名为凤凰嘴,那绝对是蕴藏宝气的福地。

我们都知道老和尚贪宝的毛病,也就没当回事。

一进旅馆大门,我立时就愣住了。

“耶?大小美女?!”窦大宝愕然的瞪圆了牛眼。

自从上次东北回来,桑岚一家就都搬回了市里居住。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一家人……

后来是季雅云告诉我,这旅馆是桑岚父亲的一个老战友开的。董亚茹刚解了降头,桑岚最近心情也不怎么好,所以一家人就来丰都游览散心,顺便桑岚的父亲也来探望一下老友。

我忍不住长吁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玩我,我怎么就和这一家子掰扯不开了呢?

“汪汪……”

听到狗叫声,我没来由的身子一颤。

“肉松!”窦大宝和瞎子同时叫了起来。

随着两人的叫声,一条黄狗从后门蹿了进来,雀跃的跑到我脚下,围着我可劲的撒欢。

“徐洁在这儿?!”我感觉嗓子眼发紧。

季雅云和桑岚对视了一眼,说:“我不知道,我们也是上午刚到。”

“别撒赖了,赶紧带我们去找小包租婆!”窦大宝急着对肉松说。

“她不在这里。”段佳音忽然说道。

旅馆老板,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似乎才反应过来,说:“这狗是头两天从外边跑来的,我看它挺乖的,就把它养下了。”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泥猫

听了旅馆老板的话,我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刚燃起的热切顿时被浇熄。

“小包租婆肯定不会丢下肉松的,肉松在这儿,小包租婆一定会回来接它的。”窦大宝安慰我说。

肉松像是附和他似的“汪”了一声。

我看了段佳音一眼,只能是点点头,“先住下吧。”

办理了入住,旅馆老板把我们和桑岚一家带到后边,看到所谓的客房,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这老板很会做生意,住宿的客房竟然是一条船。

当然,船是在岸上的,却濒临江水,人在船上,听着江面水浪,很是有点在江中漂流的意思。

看到船屋,我突然心中一动。

老八嘎临死前曾说过‘游轮’,那条神秘的短信和段佳音又同时让我来这里,难道说这旅馆有着什么秘密不成?

这个想法很快被我自己否定了,这就是一艘旧渔船改成了旅馆客房,房间总共加起来也就二十多间,从船头走到船尾也就几分钟的事,根本和游轮搭不上什么边。

我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不经意间看到一旁的一间屋子,不由得就是一愣。

这是一间独立的砖房,就建在船头的位置,占地大概也就五六平米,说不上来是干什么用的。

我停下脚步,向旅馆老板问:“那间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旅馆老板笑呵呵的说:“是家庙。”

“家庙?”我又是一愣。

对于家庙我还是了解一些的,古代的一些大户人家会在家中修建庙宇,供奉保家的宅仙,以祈求家宅平安,人丁昌盛。

所谓的宅仙,并不是单一的指哪一路的神明,而是按照各地的风俗不同,供奉什么的都有。在东北通常是供奉胡黄白柳四大家,南方沿海多供玛祖,在江南地区还有供五通神的。总之是按信仰不同,供什么的都有。

瞎子就跟我说过一个关于宅仙的故事。

那个故事发生在现代,说是京津地区有户人家,去西藏旅游的时候,偶然在一个地摊上看到一个树根。

这树根生得奇特,没经过雕琢,却天然生成一男一女的模样,而且这一男一女还似乎是在干那回事。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看到这奇异的树根,当即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把树根买了下来。

回到家,竟在院里单辟出一间屋子,把树根供奉了起来。

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户人家几代都是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两夫妻结婚十年,都一直没有孩子。

而那树根的样子,天生就像是一尊欢喜佛。

男主人设家庙供奉,一是为了求子嗣,另外也是乞求神明保佑,自己在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上大振雄风。

要说这人也是猪油蒙了心,牛粪堵了窍,宅仙哪能是一时心血来潮随便供奉的?

就在他把树根供上没多久,有一次单位出差,提前一天回来,回到家,就听自己屋里头动静不对。

房门从里面插着,屋子里不时的传来女人欢愉的哼哼声。

男人的脸都绿了,这是趁自己不在家,老婆勾了野男人了。

他当即从厨房拿了把菜刀,要和奸`夫拼命。

可是踹开房门一看,菜刀当时就吓掉了,人也吓尿了。

自己老婆确实是光着身子在床上呢,身上也确实骑着个人。可这人的嘴居然有一尺长,嘴外边还呲着两颗巴掌长的獠牙。而且这‘人’从头到脚都黑漆漆的,身上还长满了黑毛。

这哪是什么人啊,分明就是野猪成了精了!

猪脸人看到男主人进来,竟是视如不见,只管将女人折腾的死去活来,这才大模大样的下了床,朝着屋外走去。

等它出了屋,男主人才醒过神来,站在门口,眼睁睁就看着它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自己家的家庙。

男主人壮着胆子跟过去往里一看,里头哪里有猪脸人的影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供奉的哪是什么神明,根本就是个邪祟精怪。

再回到屋里一看,自己老婆身下一滩血,竟活活被折腾死了。

对于这样沾荤腥的故事,瞎子讲起来一贯是着重yy,讲到这里也就没了下文。

但有一点,无论故事真假,神明都是不能乱拜的,宅仙更是不能胡请的。

听旅馆老板说家庙里供着宅仙,窦大宝好奇心起,颠颠儿的跑过去,想看看供奉的是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去。

绕到正对着江水的门口,往里一看,我和窦大宝都是一怔。

庙里香案上供奉的,竟然是一只泥猫。

泥猫比脸盆还要大,全然是用黄泥捏塑,并没有烧制上釉,但却形神兼备,活灵活现。只是看上去没有半点猫的温驯,反而有些凶恶狰狞。

旅馆老板笑着给我们解释,说对于江边的人而言,江里的鱼虾就代表着财富,家庙供奉猫仙,庙门朝着江水,财运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狗屁不通!”静海尖着嗓子说道:“财运上门?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把这么个肮脏东西养在家里,你非全家死绝不可!”

“你他妈胡说什么?”旅馆老板立刻变了脸。

也难怪,就算脾气再好,听老和尚这么指着鼻子咒全家死绝,也得当场爆发。

我拦住想动手的旅馆老板,摒了摒气,沉声说:“大和尚虽然话不中听,却是实话。这泥猫绝对不是什么好来路。”

我之所以向他询问这屋子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因为无意当中看到屋子外头隐约环绕着一股黑色的煞气。

现在看到这泥猫的样子,更觉得邪异的很。

旅馆老板听我这么说,更是火上浇油,用力挥着手要赶我们走。

最后还是桑岚的父亲劝他先别发火,问他泥猫是哪里来的,供奉了多久,供奉泥猫期间,家里有没有什么不妥。

“哪有什么不妥?要不是供奉了猫仙,我早穷的喝西北风了。”

旅馆老板又瞪了静海一眼,才对桑岚的父亲说,泥猫是从三年前开始供奉的。

那时候旅馆的生意很差,几乎都要关门了,忽然有一天来了个老头,自称懂些风水堪舆之术。

在老头的指点下,旅馆老板才修建家庙,又通过老头请来这么一尊泥猫。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凶猫擒凤

“自从供奉了猫仙,旅馆的生意就越来越好,哪怕不是旅游旺季,我这里也没断过人!”

旅馆老板边说边又朝我们用力挥了挥手,看样子给再多的钱也是不肯让我们住店了。

瞎子盯着泥猫看了一会儿,又回头朝江面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静海抢了先。

老和尚同样是一脸怒气,指着旅馆老板的鼻子说:

“不开眼的东西,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佛爷说这是邪物,这就是邪物,你要是不信,佛爷就跟你打个赌,如果能证明这泥猫是邪门路数,佛爷在的这段时间,房费全免,你还得管我吃喝!”

瞎子本来还想说话,听了静海的话,明显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了。

旅馆老板气极反笑,咬着牙点了点头,“行,你给我证明,你要是证明不了,我他妈打断你的腿!”

静海一声冷笑,刚要说话,一直没开口的段佳音忽然说:“不需要证明了。”

瞎子一怔:“佳音……”

段佳音摇了摇头:“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动,不然就找不到我们要找的人了。”

话音刚落,就见静海和尚双掌合十,对着旅馆老板深深鞠了一躬:“阿弥陀佛,是贫僧出言无状,贫僧向施主赔礼了。”

他说的虔诚无比,和刚才的流`氓和尚形象比起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完全是一副有道僧人的样子。

旅馆老板也被他弄愣了,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最后还是桑岚的父亲出面,好歹劝得老板消了火气,这才让我们留了下来。

上了船屋,我对静海说:“大师,谢谢你了。”

我和静海算是没什么交情,他刚才明显也是动了火气的,可一听段四毛说要找人,立刻就转了风向,还向人鞠躬道歉,这绝对算是给我面子了。

没想到静海冷哼了一声说:“我改主意不是为了帮你找人,佛爷只是突然觉得,既然有人急着作死,我又何必拦着?”

进了房间,放下东西,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刚要出去找瞎子和段佳音,两人和窦大宝已经先后走了进来。

窦大宝一进屋就挠着头说:“我一看见那泥猫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那玩意儿绝对有问题。”

瞎子点点头:“何止是有问题啊,看形势,不出三天,这里就要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窦大宝好奇的问。

“这镇子叫什么名?”瞎子反问。

“凤凰嘴啊。”

瞎子朝窗外指了指:“这里之所以叫凤凰嘴,是因为整片水域的形状看起来像是凤凰的嘴,这家旅馆在凤凰嘴的上游,泥猫被供奉的位置,就在凤凰嘴的正上方,也就是凤冠所在的位置。你们也看出那不是什么好猫了,凶猫擒凤,凤冠血倒灌入江,短时间内是会替这里聚敛财气,可更多的是集聚江中煞气。”

瞎子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段佳音。

见段佳音不说话,窦大宝忍不住说:“管他黑猫白猫,都跟咱没关系,四毛姐,你就说咱怎么才能找到小包租婆吧。”

“等。”段佳音深吸了口气,看着我说:“我能做的,也只有现在这些了。徐洁毕竟是有灵无命的活尸,我根本算不到她的具体所在。现在要做的,只有不改变这里的一切,在这里等下去。”

我点点头:“谢谢。”

旅馆老板到底是实在人,虽然被静海惹了一肚子气,气消后,晚饭还是替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江鲜水产。

末了上菜的时候还瞪了静海一眼,说这一顿他请我们。

静海冲他嘻嘻一笑,没皮没脸的抓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含糊的说:“那就多谢施主布施了。”

见老板转身回了桑岚他们那桌,和尚又是嘿嘿一笑,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一顿饭换一家人的命,你赚大发咯。”

两桌人刚开吃没多久,外边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人吗?”

旅馆老板赶紧放下酒杯快步走出了饭厅。

“老板,帮我开间房。”

“一个人?住几天?”

“两个,我先生在外边停车。住三晚。”

听着外边两人的对话,我忽然觉得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偏过头,朝门外柜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清女人的样子,我不由得愣住了。

这女人居然是不久前才见过的,杜汉钟的老婆郝向柔!

怎么会是她?

她先生也来了?杜汉钟来了?

“向柔,还有房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却并不苍老。

听到这个声音我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外边快步走去。

郝向柔看见我,也是一愣。

我却顾不得她,直看向门口。

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男人正背着包走进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全都僵在了原地。

窦大宝和瞎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跟出来看到来人,也都怔住了。

“赵队长?”窦大宝瞪圆了牛眼。

我怎么都没想到,来人居然是赵奇!

这下先前的猜测都被印证了,老八嘎被赵奇枪杀,绝对是一场阴谋。一场郝向柔和赵奇串通策划的阴谋!

回想起来,从赵奇苏醒的那一刻,我就在不自觉的逃避一些问题。

他对萧静用情至深,怎么会突然一个人回来了?

我并不是没觉得这事蹊跷,而是不愿意去面对一个事实。

赵奇突然回归……是有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我和窦大宝偷回我家的时候,偷袭我们的那个人,身份也可以确定了。

见到赵奇和沈晴出现在城河街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可我还是不肯相信,也想不通赵奇怎么可能半夜偷偷溜进我家……

赵奇反应过来,竟然径直走到郝向柔身边,朝我耸了耸肩,“向柔的身份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徐祸,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也是男人。”

“呵……呵呵……”我只能是点点头,他这么说,就只是承认他和郝向柔有不正当的关系。

不愧是刑警队长,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能编出这样滴水不漏的理由。

我连着点了不知道几下头,才抬眼看向郝向柔:“你好啊,郝太太。不,我应该称呼你……赵太太?”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不能吃饭

郝向柔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淡淡的说:“徐法医,你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幼稚的人。”

我笑笑:“我叫错了?”

郝向柔看了我一眼,回头对赵奇说:“我们去房间吧。”

赵奇点点头,转眼看向我,刚要说什么,旅馆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还没看清来人,就先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进来的是三个男人,其中还裹杂着一个年轻女人。

一个瘦猴似的男人一进来就扯着嗓门,喷着酒气喊:“老板,给我们开一间房!”

我看的皱眉,除了这个穿着花衬衣的瘦猴,另外一个大胡子和一个光头都五大三粗,三个人都是红头胀脸,流里流气的。

被夹在中间的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套裙,看上去倒像个白领。

她明显是喝多了,站都站不稳。

三个喝了酒的男人,带着一个喝醉的女人来开房,而且只开一间房?

旅馆老板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没房间了,都住满了。”

“咋个就没得房咯?”瘦猴眼睛瞪得通红,人站在那里都直打晃,显然是喝醉了。

“真没得房咯。”老板陪着笑说。

“别废话,赶紧给老子开房!”大胡子和光头也都跟着咋呼起来。

“开房?好啊,把你们的身份证拿出来。”赵奇把包放在一边,缓步走了过去。

“你是哪个?”瘦猴瞪着眼问。

赵奇习惯性的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说:“到底是哪个要开房噻?”

随即沉声说了三个字:“身份证!”

“艹!”光头把女白领往大胡子怀里一推,捋胳膊挽袖子的走上前:“这是哪里跑出来的龟儿子……”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赵奇把证件举到他眼前,差不多都快贴到他脸上了,“龟儿子说哪个?”

光头愣了一下,跟着就蔫了,“原来是警官撒。”

瘦猴这会儿也收起了嚣张,跟三孙子似的过来陪着笑说:“警官……”

“她是什么人?”赵奇打断他,收起证件指了指女白领。

“嘿嘿,耍朋友噻……”

赵奇猛一瞪眼,目光在三个醉酒男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瘦猴脸上。

迎上他凌厉的目光,瘦猴忍不住一哆嗦,嘴角抽搐了两下,边往后退边结结巴巴的说:

“警官,我们都不是坏人,这个小妹儿喝醉了,我们看到她……看到她睡在大马路上,好心送她来噻。”

说完,一扭脸,拔脚向外跑去。

他这一跑,大胡子和光头立马也丢下女白领,跟着撒丫子跑了出去。

赵奇上前扶住女白领,转头对我说:“报警。”

我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

“不要……”女白领忽然睁开眼,含糊的说道,“我不要去警局,我不要回家,让我……让我在这里住一晚就好了。”

说着,打开皮包,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柜台上,“我有身份证……钱……刷卡……”

女白领在那堆东西里扒拉了两下,忽然趴在柜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不要我了……我到底哪里不好……呜呜呜……”

“唉,又是个瓜娃子。”旅馆老板摇了摇头,拿过一把房间钥匙,让自己老婆把她扶到后面去。

赵奇和我对视一眼,也是摇了摇头,然后拿起包,很自然的揽住郝向柔的腰,跟着去了后边。

回到饭桌,窦大宝忍不住问我:

“老赵怎么来这儿了?跟他一起那女的是谁啊?”

我默默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拿起一瓶啤酒咬开了,一口气喝干。

窦大宝还想再问,瞎子拦了他一把,说:“你不看电视的?那女的,是杜汉钟的老婆。”

“杜老板的老婆?”窦大宝瞪圆了眼睛,“那杜路明是……”

说了半截,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噢,不是原配啊。”

静海把一片水煮鱼塞进嘴里,边嚼边举着筷子看着另一盘已经为数不多的炸酥肉,忽然嘿嘿一笑:

“哎呀,我突然很想见见那个人,想看看他有什么能耐,把这里搞得这么热闹。”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打突:“谁?”

“嘿嘿,还能有谁?”静海斜了回到座位的旅馆老板一眼,“不就是让他供养那只‘猫咪’的财神爷咯!”

我眼珠微微一转,没再多说,拿起碗想盛饭。

“别吃饭!”段佳音突然说。

“怎么了?”愣怔的不止我一个。

段佳音柳眉紧蹙,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半天才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酒瓶:“你不能吃饭……你……喝酒吧。”

“是啊,年轻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出你心情不美丽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你总这么憋着,怎么能活的快活呢?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玩儿他妈的去……”

静海嘴里说着,扬起兰花指朝着瞎子一指,“啤的不过瘾,快去拿白的来,咱爷们儿今儿不醉不休!”

人和其他动物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会为自己找各种理由,来强调自己的行为是必须的。

在静海和瞎子的合伙‘围攻’下,两杯白酒下肚,我想起了一切喝醉的理由。

这一放纵,便不可收拾了……

“嘎吱……嘎吱……嘎吱……”

一阵刺耳的声音将我从昏沉中惊醒过来。

我睁开眼,没来得及看清状况,又本能的紧闭上眼用力甩着生疼的脑袋。

“嘎吱……嘎吱……”

刺耳声响连续不断,直刺激的脑仁发颤。

我终于忍受不住,勉强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靠!”

发觉自己还坐在椅子里,四周却暗黑不见五指,我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散场了?

这尼玛是把我一个人留在饭厅了?

“嘎吱……嘎吱……”

奇怪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蓦地清醒了大半。

这种声音我虽然不熟悉,但也绝不陌生。

声音是从右侧的角落传来的,一下又一下,听在耳朵里,让人有种神经脆弱的都快要崩断的感觉。

这是指甲抓挠硬物的声音!

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人在用指甲挠着什么……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极夜

我被这一下又一下的抓挠声刺激的心脏都有些发麻了,本能的一只手伸向身后的背包,另一只手去摸放在桌上的手机。

背包不在了,我倒是摸到面前有一张桌子。

可在摸到桌面的一刹那,我先是浑身一僵,紧跟着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人也差点顺着椅子滑到地上。

我摸到桌上有一只手,一只没有皮肉,只有骨头的手!

我残存的酒意瞬间就被彻底吓没了,触电般的缩回手,猛地站起了身。

由于动作过大,身后的椅子“咣当”绊倒,身前的桌面被顶的一动,立时就发出了“稀里哗啦”、“咔嚓”、“唰唰”……好几种无法具体形容的声响!

我的脑神经一下绷紧到了极限,但却本能的没再有别的动作。只是缓缓眯起眼睛,想要尽快适应黑暗。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这样做是徒劳的。

因为,我发现无论再怎么努力,我的视线也只能保持在把手抬到眼前接近鼻尖的位置,才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我的第一反应是回过手,想要掐自己一把,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就在我的手就快掐上屁股的时候,突然,一只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艹!”

我几乎被吓疯了,本能的想把这只手甩开。

就在我想要发力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小福!”

我身子一震:“你……”

“小福……是你……真的是你……”

女人已经哭出来了,边颤声说着,边顺着我的手臂一路往上摸索,直到摸到我的脸。

感觉冰凉中透着丁点温热的指尖触摸着我的脸,我心不由得一颤。

“妈!”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小福!”女人一把抱住了我。

“妈……”我鼻子发酸,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不知道该如何动弹。

“呜呜呜……”女人像是怕极了,抱着我,压着嗓子哭的浑身颤抖。

过了一阵,她身子明显一震,摸索到我的手,紧紧握住,声音兀自发颤却异常坚定的说:

“小福,别怕,有妈妈在,不要怕。”

“咕……”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剩余的力气,才勉强吞了口唾沫,同时也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湿热。

“嘎吱……嘎吱……嘎吱……”

震慑人心的抓挠声仅仅是在刚才停顿了片刻,此时又再响起。

“小福……别怕……”女人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咬牙说着。

我能感觉到,她浑身瘫软,全靠一股信念般的力量在支撑着。

我快速的反应了一下,一咬牙,反握住她的手,连着深呼吸了两口:“别怕,有我在。”

“小福……”

“别说话,跟着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大脑混乱如麻,以至于无法判断自身现在处于怎样的环境当中。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这种氛围环境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我想用力闭眼,哪怕是咬一下舌头,疼醒以后睁开眼,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魇。

可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徒劳的……

角落里抓挠的声音还在持续,似乎没有因为黑暗中两人的对话受影响。

我又深吸了口气,摸索到面前的桌子,在发涩的桌面上来回平扫了两下,把女人的手牵引到扫过的位置。

“站在这里,扶着桌子,别说话,别动。”我低声说。

女人没出声,在绝对的黑暗中,我看不到她,却能感觉到她用力点头。

我在她手背上揉了揉,把她的手放在桌沿上。

黑暗中,我朝着她点点头,转过身,一只手扶着桌沿,向前走去。

向前走了没两步,脚下就感觉到阻碍。

稍微用力一踢,“哗啦”一阵响,其间似乎还有布帛撕裂的声音。

“咔吧……”

再往前迈一步,脚底一膈,脚下传来一声脆响。

“咕嘟……”

我再次咽了口唾沫,咬紧牙关,继续沿着桌沿朝前走……

终于再次摸索到一只有血有肉的手。

我悬到嗓子眼的心跟着放下了稍许。

握住这只手的同时,虽然看不见,却仍是把脸偏向了那个抓挠声传来的角落。

“小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紧靠在我怀中的女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带着哭音问道。

我搂着她的肩膀紧了紧:“没事,有我在……”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挠门声戛然而止。

我不由得一怔。

不等反应过来,就听那个角落里猛然传来一阵婴儿尖利的哭嚎……

“哇……”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与此同时,在我身背后不远的地方,却同时传来一阵像是小孩子的笑声,却更像是夜枭诡异的叫嚣声响。

“小福……”

“我都说不用怕了。”我抹了把脑门上吓出的冷汗,死咬着牙关才勉强保持身体颤抖的幅度没有在黑暗中加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

我有些语无伦次。

事实是,奇诡的环境中,母子单独相处,我有太多现实中不能、也不敢说出的话要说了。

可此情此景,我要做的只能是竭尽全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意志,朝着我最初判定的方向走下去。而不是被旁的因素左右。

绝对的黑暗……

似乎无法醒来的梦魇……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真实。

如果我继续停留在黑暗中,我更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临怎样的情形。

所以,我要做的……

“走!”

我从嗓子眼里低吼了一声,将女人紧紧的揽在怀里,大步朝着婴儿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随着两人向前,哭声截止。

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也顾不得感应周围的状况,毅然伸出手摸向身前。

指尖碰触到金属的冰冷,我长松了口气。

我没有急着转动握住的门把,而是转过脸,‘看着’近在咫尺却看不到丝毫形迹的……母亲。

“妈,儿子长大了。我……我会好好活着。”

然而,一直紧靠在我身侧的女人,此刻却缓缓的挪开了身子,并且放开了我的手。

虽然明知道事态的诡异,我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极度的失落。

“妈……”

黑暗中,没有再传来丝毫的回应。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用力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把眼睛,左手一使力,转动了门把……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第五颗‘保龄球’

门外也是一片昏暗,可相比屋内的伸手不见五指,却胜似白昼与黑夜的对比。

我顾不得仔细看外面的情形,扭过脸看向身后。

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弱光线,隐约就见屋子里就是一间类似饭厅的模样。

屋子的中间有一张圆桌,而圆桌的周围,除了正对门这边的那张歪倒的椅子,周边赫然散落着好几副白森森的骸骨!

那些骸骨多数已经零散,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彻底腐败,却因为骨架的歪斜散落不同程度的破裂。

我终于知道,在碰到桌子时,那些古怪的声响都是怎么来的了……

房间内绝不像先前旅馆的饭厅那么宽敞明亮。阴暗,且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腐朽潮湿。

我一边回忆绕着桌子走那一圈时摸索到的事物,一边转动眼珠,看着眼前桌上的情形。

在黑暗中,我一共摸到几个保龄球似的东西。

现在,桌上滚落着四颗白森森的人头骨。

在头骨之间,散落着一副扑克牌。

不对!

我抱着欲裂的脑袋蹲在了地上。

这根本不是饭厅,而是我从没到过的所在。

我是在恐慌中把这里想象成饭厅,想象着我触摸到的那些头骨是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瞎子、段佳音、窦大宝、静海,甚至我自己……然后才确定门的方位……

我现在的确找到了出去的门,可我刚才摸到的是五个头骨,现在桌上只有四个……

“嘿嘿嘿嘿……”

随着一阵阴鹜的小孩儿笑声,一个球形的物体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从桌子底下直朝我滚了过来。

我已经吓毛了,尽管心胆俱裂,却无法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东西滚过来,滚到我脚底下。

我不用做任何判断,那他妈就是颗人头!

然而,看清这颗人头的大概样子,我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人头就在我脚边,离我的脚尖几乎不到一尺的距离。

我能清楚的看到,她是面朝下,长头发,头发微微卷曲,而且头发竟然是金黄色的。

“怕什么……刚才摸都摸过了。”我不断安慰着自己。

我刚才一共在桌上摸到五颗‘保龄球’,现在第五个出现了!它不过是滚到地上,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不对!

我记得前面四个摸到的,表面都是沙沙的,有点像磨砂的质感。

摸到第五个的时候……那像是个皮球,可那和保龄球一样,上面有眼儿。

当时自我安慰、自我催眠……我告诉自己那就是个保龄球。

我是土鳖,我没怎么去过保龄球馆……我还把一根手指头抠到第五个‘保龄球’的孔洞里,把它提起来晃了晃!

“冷静!冷静!”

“瞎子,大宝……静海老丫的绝不会眼睁睁丢下我不管,这是幻觉,是……是他妈该死的灵觉……”

我不断自我安慰。

“你,刚才是在找我吗?”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

我浑身一激灵,终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发音有些奇怪,但我能肯定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而且,那个声音,就来自我面前!

“你在找我?!”那个声音再次猛然响起。

我浑身剧烈一颤,就见面前地板上的人头突然翻了个个儿,把脸翻了过来!

人头的脸正朝着我!

我看的真真的,这的确是个女人,而且似乎是个有着一头金发的外国女人。

鼻梁挺翘,嘴唇宽厚丰润……这是个洋婆子?!

她是有一头金发,可是‘碧眼’呢?

她深陷的眼窝里,根本就没有眼珠,而是只有两个被洞穿的、黑洞洞的窟窿!

极度的惊恐终于压垮了我的底线。

物极必反,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强撑着踉跄的爬起来想要逃离这恐怖的所在。

可就在我转过身想要逃走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让我如坠冰窟。

就在我的身后,不,应该说是在我身前,几乎是紧贴着我……竟然矗立着一个没有脑袋的身子!

“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就在我面临这一幕接一幕恐惧的场景,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

突然,感觉有人拽住我的裤脚,拼力的将我向一旁拉扯。

我几乎吓得瘫软,这拉扯的力道却又十分的大。

我只觉身子一斜,就倒向了地面……

“汪……汪汪!汪汪汪!”

我蓦地睁开眼。

猛然转过头,就见肉松正对着我狂吠。

“呼……呼……呼……”

我仰面急促喘息了好一阵子,才强撑着汗流浃背的身子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呜……”

臭烘烘的狗舌头舔在脸上,我渐渐回过神来。

这根本不是饭厅,也不是……也不是那类似饭厅,桌上散落着扑克牌的房间。

窗外水浪传来,我的背包就在一旁的椅子上放着。

这是我的房间。

我艹,做噩梦?

想到梦中的情形,我恍然的摇着头。

那怎么可能是梦……那么真实……

“嘎吱……”

惊魂未定间,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指甲挠门的刺耳声响!

“呜……”

与此同时,肉松夹着尾巴仓惶的钻进了床下。

“呵……呵呵呵……这是要疯啊!”

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身,想去拿包,手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喜子寄身在阴阳刀里。

他是我兄弟不假,可我不能万事都靠别人呐……

我挺了挺身子,把两只手抬到眼前,同时屈伸了一下十根手指。

记得姥爷死那会儿,我怎么说来着?

那时候我还没认识张喜、孙禄,没认识瞎子他们呢。

深夜,雷鸣,暴雨。

董家庄。

我蜷缩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蒙着被子哭。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一个人,一件件的收拾破烂家当,孤身来到都市的钢铁丛林……

我怕谁啊?

关键是……

“我用得着怕谁啊!”

我咬牙说了一句,随手拿过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上。

一手夹着烟,一手拉开了房门。

门外是长长的走廊。

挠门声只响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也不再在意,探出身子朝走廊两边看了看。

这就是在那艘改成客房的渔船上,估计很晚了,除了江面传来的水声,只是一片寂静。

我狠狠吸了口烟,“呼……”

“噩梦而已,别再吓自己了。”

我喃喃说着,想要回屋。

可就在转过身的一刹那,蓦地浑身一震。

就在我房间的房门上,靠近门牌标识的位置,赫然多出了五道手指甲抠出的长长印记!

“汪汪汪……”

我惊醒过来,见肉松对着窗口狂吠乱跳,心里莫名一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窗边……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纸青蛙

因为凤凰嘴江段地处相对偏僻,两岸并没有璀璨的灯火。

此刻,江面上黑漆漆一片,似乎还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然而,透过窗户,就见黑压压的江水中,竟然翻腾着一颗巨大的幽蓝色火球。

火球大如磨盘,约有三分之二浮在水面上,不断的翻腾滚动。幽蓝的光焰映照水面,犹如魔幻般,让人既觉得叹为观止,又感觉诡异莫名。

“不对劲,这火球绝不是什么好路数啊……”

我喃喃说了一句,隐隐觉得刚才诡谲的梦境可能和江水中的奇景有关。

我想去找瞎子等人,谁知刚一转身,眼前突然猛地一黑,竟完全失去了意识……

“砰砰砰!”

“汪汪!”

不知过了多久,拍门声和狗叫声同时响起,我被惊醒过来,转动眼珠左右看看,才发觉自己躺在房间的地板上。

想起来去开门,却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脑袋里更是像被塞了块铅疙瘩一样,又沉又疼。

“祸祸,你没事吧?起来了没?”窦大宝在外边问。

“没事!”我勉强挣扎着爬起来,过去开了门,走到床边一头栽回床上。

窦大宝走了进来,盯着我瞪圆了眼睛:“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我歪在床上摇了摇头:“没……没事,昨天喝多了。”

我忽然想起昨晚昏迷前的情形,急着说:“我门上有什么?”

窦大宝挠了挠头:“有什么?”

说着,走过去把门完全敞开,上下看了看,一脸迷惑的看向我。

我偏过头一看,门上除了房间号,根本没有什么抓挠过的痕迹。

难道昨天晚上……后来看到的,那也只是梦境的一部分?

我问窦大宝,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窦大宝微微皱眉,说静海和尚不知道发哪门子疯,一个劲的灌我喝酒,还不让我吃饭。

我后来喝的不省人事,是他把我背回房间的。

我问他,昨晚有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窦大宝摇头,“我昨晚也喝的不少,一觉睡到大天亮。”

胡乱洗了个澡,身子总算松快了些。

来到饭厅,桑岚一家已经在吃早饭,静海也在,却不见瞎子和段佳音。

“四毛和瞎子炳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逛什么鬼国神宫。”窦大宝说。

桑岚的母亲、那个女人犹豫再三,走过来说:

“徐祸,昨天晚上喝那么多酒,该难受了吧?赶紧坐下,我帮你盛碗粥。”

“我自己来行了。”我说。

想起昨晚的梦境,我朝她笑笑:“你以后……还是叫我小福吧。”

女人一怔,随即露出复杂的表情,眼中也隐约闪动泪光。

昨晚的梦虽然诡奇,但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开始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我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直到傍晚,瞎子和段佳音才从外边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段佳音却又一次拦住我,不让我盛饭。

窦大宝终于忍不住问:“四毛姐,你咋不让祸祸吃饭啊?你想帮他减肥啊?”

段佳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静海眼珠转了转,说:“昨晚喝的不过瘾,咱今天……”

“一边儿去!”不等他说完我就连连摆手。

段佳音不让我吃饭,肯定是有原因的,老和尚虽然神神叨叨,但多半猜到了她的意思。

一顿不吃饭没关系,可要再喝的跟昨晚一样断片,那我真受不了。

窦大宝忽然说:“这赵奇身子骨不错啊,他和那女的可是一天都没出屋了。”

他把头往桌上凑了凑,压低声音说:

“你们说,老赵是不是真和杜老板的老婆有一腿?还是说,他们假扮夫妻来这儿另有目的,然后情不自禁,假戏真做,变得真有一腿了?他俩可一天没出屋了。”

“我看是第二种。”瞎子伸出俩手指头勾了勾。

“英雄所见略同。”窦大宝一拍桌子,又说:“还有昨天晚上被那仨痞子‘捡尸’的那个小白领,她也一天没露面了,听她那话头,像是被男朋友给甩了,她该不会想不开自杀吧……”

旅馆老板恰好走进来,边把菜放在桌上边说:“别瞎寻思了,我让我爱人去看过了,那丫头就是喝麻了,吐的浑天黑地的下不了床。我做了暖胃的鱼汤,让我爱人给她送屋里去了。”

“你良心不错啊。”静海咂嘴道。

“那就是一孩子,想不开很正常。谁还没年轻过啊?”旅馆老板斜了他一眼,走到桑岚他们那桌去了。

“孩子?呵呵,就怕是个要命的孩子哟。”静海垂着眼,低声嘀咕道。

“嗡……嗡……”

桌上的手机震动,我的心没来由的跟着一蹦。

拿起来点开,竟然又是那个神秘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

内容是:凤凰嘴唯民旅社。

唯民旅社?不就是我们现在的这家旅馆?

虽然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有着怎样的目的,可很明显,他是在指引着我该去哪里。

只不过,这一次,有段佳音这女神算引路,他的信息来的晚了一步。

我没再尝试和他沟通,又胡乱吃了几口菜,喝了两杯啤酒,就回了房间。

打开房门,跟在脚边的肉松忽然“汪”的叫了一声。

低头一看,就见地板上居然有一个纸折的青蛙。

我退出房门,退到走道上,往两边看了看。

瞎子他们还在前头,其它房间也都没有动静。

我走回房,捡起纸青蛙,顺手关上房门。

见纸青蛙上透着笔划字迹,我赶紧把‘青蛙’拆开。

看清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就是一愣。

这居然是一张手绘的平面图!

看到标注的字迹,我心里砰然一动。

这是赵奇的笔迹。

换了昨天,我怕是忍不住就会去找他,最起码也会发信息问他是什么意思。

可昨晚真实无比的梦境,和在梦中极度恐怖的经历却让我下意识的放弃了冲动。

我打开台灯,把纸摊平放在桌上,先是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然后才仔细查看。

“机舱、淡水舱、隔离舱、货舱、舵舱……”

我越看越惊疑不定,这居然是一张轮船的平面图纸!

我不自觉的又想起了老八嘎临死前说的话——游轮……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庆幸有你

大略看了一遍图纸内容,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图纸画的并不细致,标注的字迹也十分潦草,像是时间紧迫,匆忙赶画出来的。

我虽然很少接触船只,可也能看出,图上画的,应该是一艘颇具规模的轮船内部结构。

老八嘎死前认为自己被骗了,除了宣泄委屈和歇斯底里的大喊军国主义口号,就只说了这么一个词——游轮。

他显然是想要传达什么讯息。

现在,赵奇又偷偷将一张轮船平面图传递给了我……

赵奇和郝向柔来这里,应该和轮船有关。

可问题是……这艘船在哪儿啊?

难道是说,我们现在住的船屋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想法很快被我自己否定了。

我们现在居住的船屋,就是由一艘旧货船改的,和图纸上画的船只规模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一艘船的空间是不会改变的,我并不认为旅馆本身有着怎样的秘密,除了……

那个被供奉在家庙里的泥猫!

可那只泥猫就算再邪异,和轮船又有什么关联?

我拿起手机,盯着点亮的屏幕看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下了。

赵奇要是方便联络,也不会偷偷把图纸塞到我屋里。

事实是,见到他和郝向柔一起出现时,我已经隐约想到一个可能。

赵奇的回归是一场阴谋没错,但却未必是他自愿的。

他有一个很大的软肋,那就是,一直被裹挟囚困在鬼山阴谋中的萧静。

我宁可相信他是被威胁,才会替鬼山做事。

现在眼前的这张图纸,似乎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测……

我将图纸反复看了几遍,收了起来,准备明天一早拿给瞎子等人讨论。

其余事我也不多想,多想无益,见招拆招。

本来想安稳的睡一觉,哪知道睡到半夜,外面竟又传来了“嘎吱嘎吱”的挠门声!

“呵,这是不想让老子消停了!”

我冷笑了一声,翻身起床,几步来到门口。

“谁啊?”我冷声问。

“嘎吱……嘎吱……”

“你牛13。”

我也懒得管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右手捏起法印,同时左手拉开了房门。

就在我打开房门的前一刻,挠门声戛然而止。

门外,并没有人。

然而,看清外面的情形,我还是不由得呆住了。

我对船屋的一些细节已经很熟悉了,外面虽然是过道,但却明显不是船屋客房的走廊……

“谁在那里?”一个发抖的女人声音突然从走廊上传来。

我心一动,一步跨出门。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顿时又是一愣。

“老板!”季雅云一脸仓惶的跑了过来。

等她来到身边,我才勉强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她身上居然还穿着睡裙。

“老板……徐祸,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季雅云有些惊慌的问。

“呵,我要是说,这是在梦里,咱俩是在梦中相会……”

一句调侃的话没说完,我就窒住了。

在和季雅云说话的时候,我的目光下意识的转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惊愕的发现,房间里的陈设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景象。

原先的客房不复存在,房间里除了靠墙的一个木柜和一张双人沙发,就只有正中一张欧式的圆桌和围绕着圆桌的几把椅子。

而在圆桌的桌面上,赫然散落着一副扑克牌!

“艹!”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不就是我昨晚做梦,在黑暗中摸‘保龄球’的那间屋子?

妈的,做恶梦还连本的?

错愕间,季雅云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颤声问:“这是什么声音?”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更是惊诧的无与伦比。

我竟然听到了机械的轰鸣声,还有水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脚下的地板微微晃动……

打量四周……这分明就是在一艘船上,而这艘船绝不是我们居住的旅馆船屋,而是在水中行进!

“徐祸,我们是在做梦还是怎么了?”季雅云喃喃的问。

我朝她丝质睡衣包裹的身子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啊,是做梦,你的噩梦,我的春梦。”

季雅云顿足:“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吊儿郎当的毛病?”

“好啊,你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马上就改。”我干笑道。

事实是我现在除了惊疑就只剩下无奈了。

我根本分不清如今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现实中,我绝不可能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

可如果是梦,季雅云现在几乎整个人都贴在我身上,以男人对女人本能的敏感,这他娘的能是做梦嘛……

季雅云显然也大体意识到了身处的环境,竟少有的低声吐槽说:

“本来是陪茹姐来散心,又这样了……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跟这些破事脱不开了!”

“现在该怎么办?”她问。

我说:“现在?你可以继续抱着我,可等会儿我要是兽性大发,你别躲。”

季雅云脸一红,放开我的胳膊,却仍是拉着我一只手,嗔了我一眼说:“你就是没边儿!”

跟着又跺了跺脚,“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你先告诉我,你现在是季雅云,还是小雅?”其实从上次季雅云‘本人’出现在阴阳驿站,我就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我有预感,‘小时候’的小雅不会再出现了。

小雅是季雅云分离出的灵识,如果没有消散,那就是和我被顾羊倌分化出的‘小草头神’一样,回归本体了。

小草头神回归后我并没有感觉到和先前有多大不同,那季雅云呢?

小雅回归后,她自身又有怎样的感觉?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雅云神情有些茫然,突然,她的眼神一紧,指着前方说:“那里有人!”

我虽然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可听到这话,还是紧张地转过头,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隐没在走廊的尽头。

“是她!”

“是她!”季雅云慢了我半拍,却和我吐出了相同的两个字。

我看了看身边已经改变格局的房间,耳听隐隐传来的行船声响,下意识的握紧了季雅云的手:

“我不知道你这个童养媳到底是哪位大能的安排,可我知道,等我老了以后,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段莫名其妙的经历,我都会庆幸这辈子认识你。”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诡船

季雅云看着我一阵发怔,好半天才喃喃的说:“我也是……”

我点点头,冲她一笑,边拉着她的手向前走边说: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个叫陈皮沟的地方,传说那里有三道坎……”

大致讲完陈皮沟的经历,两人也已经来到走廊尽头。

“是坎躲不过,跨不过去,就踩平它!”我回头说了一句。

“嗯!”季雅云用力点点头,抬手指向面前的楼梯,“她应该是上去了。”

我回头朝来路看了一眼,心中不禁有种奇诡的感觉。

走廊的长度已经远超过船屋的长度了,这一路过来,两侧虽然间或有门,却绝不是船屋旅馆本身的模样。

只能是说,我们确然是在一艘行驶中的船上,这艘船绝不现代化,但在历史中的某个时段,绝对算是很具规模的。

“那些房门上的标识牌都是英文……太专业了,我不认识,你认识吗?”我问。

季雅云摇了摇头:“我……我没什么外语天分。”

“嘿嘿,成绩差就是成绩差……”我边说边拉着她往阶梯上走。

突然,楼梯下方猛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裤脚。

我身子猛一颤,下意识的把季雅云推到一旁,两只手相扣捏起了法印。

“小姨?徐祸?”楼梯下方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岚岚?!”季雅云猛然瞪大了眼睛,噔噔噔下楼,绕到楼梯下面。

很快,同样穿着睡裙,只是款式不同的桑岚被她从拉了出来。

“岚岚,你怎么也来了?”季雅云问。

“我哪儿知道啊?我正睡觉呢……好容易才睡着,睁开眼一下子就来这儿了!”桑岚边说边看了我一眼。

我想了想,没有纠结旁的,直接问她:“你来了以后发生了什么?”

桑岚掠了把凌乱的发丝,心有余悸的说:

“我一睁开眼就觉得不舒服,胸闷……我想拿手机,可手机……手机不见了。我就想去找……”

她又有意无意看了看我,“我想去找小姨,可谁知道一出门,就什么都变了!”

“然后呢?”我紧追不放的问。

桑岚看着我说:“我觉得好奇,怎么会一下子到了一艘船上……你们怎么都不见了?我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就到处走。”

我问:“你为什么会躲在楼梯下面?”

“刚才有人!”桑岚面露惊恐道:“本来一个人都没有,忽然跑来一个人,我听到脚步声就……就躲起来了。”

“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季雅云问。

桑岚摇了摇头,低下头小声说:“我害怕,没敢看。”

她忽然抬起头:“那应该是个女的,穿着高跟鞋呢,脚步声总不会错的。”

我点点头,抬眼道:“一起上去看看。”

三人正沿着楼梯往上走,桑岚忽然说:“这不是中国的船!”

“嗯?”我一怔,“什么意思?”

“这艘船……应该很老了,好像是十八世纪的外籍船……”桑岚把一只手挡在耳边,“你听声音,这不是汽油机柴油机的声音,噗嗤噗嗤……这是蒸汽机的声音!”

“然后呢?”我有些发懵。

桑岚一脸困惑的摇摇头,“我们学校去国外交流学习的时候,我在英国海航博物馆参观过类似的船。我刚才一路走过来,经过了水手舱、五等舱……反正这艘船绝对不是现代的!”

我看向季雅云,就见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眼珠转了转,果断说:“先不说旁的,有人去了上面,先看看那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再说!”

沿着楼梯上了一层,居然还是在舱内。

“听脚步声,那个人还是继续往上的,应该去了甲板。”桑岚看着我说。

“那就上去看看!”我干咽了口唾沫,勉强说道。

在往上走的这段过程中,我让桑岚按照她记得的次序翻译了一些门牌上的英文标识。

她虽然只是经过了一段走廊,就被吓得躲藏在楼梯下,记得的门牌标识也只有一部分,可是在我听来,却在脑海中转化成汉字,和平面图上的标注一一贴合起来。

赵奇传递给我的那张图,竟是这艘船的平面图?

又往上走了一层,再往上应该就是甲板了。

我正想继续向上,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一个小孩儿幽幽的声音:

“姐姐……带我走好不好……”

乍一听这声音,我猛一哆嗦。

季雅云和桑岚的反应却比我要强烈的多。

两人如遭电击般的身子剧震,随即变得面无表情,双双转过身,就要往下走。

“姐姐……”小孩儿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就在楼梯下近在咫尺。

“滚!”我大喝一声。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处境有多诡异,但我却知晓自从来到旅馆,就他妈没见过这里有什么孩子。

旅馆里没孩子,船上有,那他就不是好路数,至少不是活的!

我表面镇静,其实早已焦头烂额。

只能认定,身边两个女人是真实的,是和我有关系的,其它的我管不了!

我左右手同时捏起法印,反手用手背分别拍在季雅云和桑岚的前额。

“啊……”

季雅云轻呼一声,清醒过来,摸了摸额头,看向我:“怎么了?”

我顾不得回答她,因为桑岚同样被我叩中脑门,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一脸木然的不顾阻拦想要往下走。

“嘿嘿嘿……姐姐,快来啊……”小孩儿的声音像是故意挑衅我似的,笑声中竟透着几分恶毒。

我连换了几个法印,桑岚都没能清醒过来。

“岚岚,岚岚!”季雅云也在一旁帮着拦阻桑岚,“徐祸,她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了!”

我也是急了。

不光是因为桑岚‘冥顽不化’,关键还是,之前看到的那个背影让我印象深刻。

她匆匆忙忙跑上甲板,到底干什么去了?

“岚岚!”季雅云突然反手朝着桑岚脸上扇了一巴掌。

我去……我现在可以肯定,小雅绝对是和季雅云合二为一了。

一巴掌打下去,桑岚依旧没反应。

想到那个匆忙的女人背影,我心里越发焦躁不安,见状干脆一咬牙,把桑岚扛在肩上,对季雅云说:“赶紧上去!”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诡船(2)

我奋力跑上楼梯,踏上甲板的一瞬间便惊呆了。

这绝不是先前的船屋,而是一艘规模至少大了十倍的船。

让人更加震惊不已的是,随着机械的轰鸣,两岸的崇山峻岭都在黑暗中缓缓后退,站在甲板上,风挟卷着浓重的水气迎面而来,吹的衣衫剌剌作响。船果然是在行驶,在广阔苍茫的长江中快速前进!

“岚岚她怎么样了?”季雅云气喘吁吁的问。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她好像被催眠了,我弄不醒她。”

“那怎么办?”季雅云急道。

我只能又摇了摇头。

扛着桑岚跑上来的时候我一直没闲着,破书和鬼灵术中驱邪招魂的法诀法印都用了,我甚至还用力掐了桑岚的屁股,可她就是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反应。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我们现在是在船尾……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身影,我果断说:“去船头!”

虽然不明白桑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可我有预感,问题十有八九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只有找到那个女人,才能解开疑问,才能让桑岚清醒过来!

沿着甲板一路往前跑,我心里越发惊疑不定。

桑岚说的没错,这艘船绝对不属于现代。任凭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们为什么会跑到这么一艘古代轮船上。关键是,这艘船并不是在博物馆里,而是实实在在的行驶在浩茫的长江中。

接近船头,我蓦地停住了脚步。

“是她!”季雅云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她们在干什么?”

“嘘!”我示意她别出声。

事实是,我也已经被眼前的情形弄迷糊了。

船头的确有人,而且不只一个人。

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正跪伏在船头,双手和前额都贴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像是僵死了一样。

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我和季雅云都认出,这就是我们先前看到的那个身影,是那个被三个流`氓送到这家旅馆的女白领!

在女白领的身侧,还跪着三个人。

其中的两个这两天我们已经很熟悉了,竟是旅馆的老板和老板娘。

另外一个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女人,却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

四个人一样的姿势,跪伏在地一动不动,那情形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我迟疑了一下,把桑岚放下,低声对季雅云说:“你扶住她,别让她乱跑……”

话没说完,就见女白领突然挺直了上身,张开双臂,朝着江面大声喊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下一秒钟,旅馆老板夫妇和另一个年轻女人像是听到号令,同时站了起来。

这时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年轻女人的样子。女人,不,应该说是女孩儿,年纪最多只有十七八岁,五官轮廓和老板娘有着五分相似。

没等我反应过来状况,突然,旅馆老板夫妇,连同这个女孩儿一起迈步向前,竟然同时纵身跳进了江里!

“不要啊……”

季雅云的惊呼声将我从震惊中惊醒,我错愕的看了一眼三人消失的背影,第一反应是朝着女白领跑了过去。

似乎是听到了季雅云的呼喊,女白领回过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我边跑边大声问。

女白领并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诡异莫名的笑意。

就在她露出笑容的同时,我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像是从悬崖上坠了下去。

“我艹!”

我身子一震,猛然坐了起来。

“呜……呜……”

肉松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摇着尾巴冲我呜呜叫了两声。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仍然在房间里。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身上的衣服确实湿透了,不过不是被水气打湿,而是被冷汗浸透了。

“又是做梦……”我喃喃说着,用力搓了把脸。

“不对!”我心里突然一激灵。

一个细节几乎让我能够肯定,刚才那绝不是梦……或者说……或者说不是一场单纯的梦。

梦是人在进入睡眠后,大脑局部活动造成的。

如果真是梦,那我也只能见到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人。

那诡秘的古船或许还可以说是,以往电影中的画面在脑海中留有印象,可和旅馆老板、老板娘一起跳江的那个女孩儿我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砰砰砰……砰砰砰!”

“徐祸!徐祸!快开门啊!岚岚出事了!”

我翻身下床,几个箭步来到门边。

打开门,季雅云一把拉住我,边拽着我往外走,边带着哭腔说:“岚岚出事了,我怎么都叫不醒她!”

看清她身上的衣服,我心就是一沉。

季雅云身上穿的,居然和梦里的穿着一模一样!

来到季雅云和桑岚的房间,看清桑岚的样子,我先松了口气。

她的眼帘自然的闭合,长长的睫毛间或颤动一下,被子下的身体有规律的起伏,她根本就是还在睡觉。

“岚岚,岚岚!”季雅云松开我,上前用力摇晃着桑岚的身子,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啪!”

季雅云着急起来,竟扬手在她脸上打了一个耳光。

“别别别,别打了!”见她还要打耳光,我急忙把她拉开。

我现在可以肯定,小雅绝对是和季雅云合二为一了,要知道季雅云以前是绝没有打人耳光这个毛病的。

桑岚的父母也已经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我在屋里,双双都是一愣。

我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走到床脚,掀开被子,在桑岚的光脚板上挠了两下。

桑岚本能的把脚缩了缩,翻了个身,面朝外继续睡。

我心里开始有种不妙的感觉,走回床头,犹豫了一下,伸手捏住了桑岚的鼻子,并且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下意识张开的嘴。

很快,我的心就直沉到了谷底。

无论一个人再怎么劳累,睡的再怎么沉,只要感觉不能呼吸,就一定会醒过来,这是身体的本能。

然而桑岚脸憋的都发紫了,却仍然没有张开眼睛。

“岚岚这是怎么了?”桑岚的父亲也已经看出了不对。

我勉强咽了口唾沫,一把拉开了被子。

看到桑岚身上的睡裙,我已经再次开始混乱的大脑一阵生疼……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河神的祭品

“那不是做梦!”季雅云忽然说道。

我浑身一震。

她的话在常人听来莫名其妙,我却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说,等同是证明了,她昨晚也和我在同一个‘梦’里。

桑岚身上穿的,同样是我在梦中见到的睡衣,桑岚也在那个梦里,她在梦里出了状况,现实中竟然也……

桑岚被留在了梦里!

我被这个突然闪现的念头吓得一哆嗦。

“那个女人!”回想梦中的情形,我拔腿就往外跑。

跑到前面,急着问旅馆老板:“那个女的住几号房?”

“1010!”老板转身拿起一串钥匙:“我和你一起去。”

我回头走了两步,突然感觉不对劲,扭过脸问他:“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谁?”

旅馆老板表情显得十分纠结,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朝我摇头。

我顾不上再问,急着回到船屋上,来到1010房间门口,“啪啪啪”用力拍门,里面却没有回应。

“我来!”旅馆老板找出备用钥匙,插进了门锁。

我留意到他的手竟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

房门打开,房间里却没有人。

“人去哪儿了,她都没退房……”旅馆老板失神道。

还退房?

我摇了摇头,又来到桑岚的房间。

这时窦大宝和瞎子等人也已经起来了。

听说桑岚怎么都叫不醒,窦大宝跑到她床边,张牙舞爪道:“快起来尿尿了,你要再不起来,我可就……”

“一边儿去!”我把他拉开,转头看向段佳音。

段佳音蹙着眉摇了摇头:“我算不到她是什么状况。”

“还能是什么状况?既然魂儿没丢,那就是迷了心窍了呗!”静海靠在门口,抠着手指甲说。

“又是鬼迷心窍?”窦大宝拧了拧眉毛,“你是说,她和那个女记者的表弟一样,被水鬼给迷了?”

静海细眼一翻:“那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得问她身边的人,她昨晚都干了什么啊?”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见桑岚父母和季雅云都一脸忧心忡忡,就让桑岚父母留下照顾桑岚,让季雅云和其他人一起到前面去说。

来到饭厅,我直接把昨晚的梦境大致说了一遍。

瞎子等人听完,都觉得匪夷所思,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咣当!”

一声突兀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转头一看,见是旅馆老板失手将一锅粥掉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旅馆老板急着收拾。

想起他刚才的反应,我忍不住问:“老板,你怎么知道我想找的是谁?”

旅馆老板愣了愣,说:“我……我就是第一反应吧,这两天旅馆里就住了这么多人……”

见他有些失魂落魄,我打断他问:“你昨晚是不是做梦了?”

不等他回答我又接着问:“你是不是有个女儿?”

“啊?你怎么知道的?”旅馆老板一脸惊愕。

我想了想,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和你爱人,还有你女儿,昨天晚上都做了同一个梦。你们在梦里见到了那个女白领,而且……”

我咬了咬牙,“你们一家三口跳进了江里。”

旅馆老板身子明显一震,刚捡起的锅又失手掉在了地上。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着急忙慌的拨号。

他刚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饭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

“爸,你打我电话?”一个梳着马尾,背着背包的女孩儿拿着手机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清女孩儿的样子,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女孩儿就和昨晚在梦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儿一模一样。

“你怎么回来了?”旅馆老板愣愣的问。

女孩儿两眼红通通的,似乎精神也不怎么好,蔫蔫的回答说:“你忘了今天是周末了?学校放假,我不回家去哪儿?”

旅馆老板怔了一下,紧跟着问:“靓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做梦了?”

女孩儿一愣,眼睛挤了挤,竟扑进他怀里,哇的哭了起来,“爸,我做噩梦了……吓死我了……”

我点了点头,我刚才之所以那么问旅馆老板,完全是出于大胆猜测。

我和季雅云都清楚的记得梦境,旅馆老板一家既然也出现在那诡异的梦里,很可能也会留有印象。

现在我的猜测被印证了,但整件事也更诡异离奇了。

怎么可能那么多人做同一个梦,出现在同一艘古代的轮船上?

“你们都梦见了什么?”静海提着嗓子向旅馆老板问道。

旅馆老板缓过神来,看老和尚的眼神显得有些狐疑。

老板女儿却只顾抽抽嗒嗒的对老爸说:

“我梦见我跑到一艘船上,你和妈也在,还有一个穿黑西装套裙的女人。那女的说什么,‘你们都是给河神的祭品’,然后我就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了。我……还有你和妈,一起跟着她朝江面磕头,然后……然后我们就都不受控制的跳到江里去了……呜呜……”

“给河神的祭品?”静海和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喃喃道:“有点意思。”

旅馆老板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慰了几句,忽然瞪着静海拧起了眉毛:“是不是你搞得鬼?”

静海猛一拍桌子,少有的动怒道:

“蠢材,你还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吗?我说过,你就要大难临头,全家死绝了!”

同样是被咒全家死绝,这次旅馆老板可没了先前的气焰。

他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最后竟然又落回到静海身上,朝他抱拳道:

“大师,先前是我不对,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求大师你帮帮我们,救救我们啊!”

静海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想佛爷救你们不是不可以,这几天佛爷的吃住全部免单!”

“不行,这里的一切都不能改变。”段佳音忽然说道。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旅馆老板父女,降低了声音说:

“如果形势出现变化,徐洁就永远回不来了。”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后备

段佳音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旅馆老板绝不是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人。

相反,能想到用旧船改客房来吸引住客,他脑子是相当好使的。

见气氛不对,他摇了摇头,回头对女儿说:“你先去我那屋,照顾你妈去,她……她早上起来有点不舒服。”

打发走女儿,他径直走到静海面前连连作揖:“老师傅,大师,您是出家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慈悲为怀……”

“行了,别跟佛爷来这些虚头巴脑的,来点实际的!”

“啊?”

“啊什么啊?佛爷还饿着呢,赶紧备饭去!”

老板一拍大腿,麻溜的跑了出去。

他出去后,窦大宝第一个忍不住向段佳音问道:“四毛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段佳音秀眉紧蹙,叹了口气说:“卜算一门不是万能的,不可能具体算到细枝末节。”

她看了我一眼,语气也颇为纠结:“我只能算到要找徐洁,就不能改变这里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为了他徐祸祸一个人,眼看着其他无辜的人死也不管?”瞎子忍不住皱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佳音苦恼的摇了摇头,“可我实在能力有限,我算不到更多了。我只能说,如果改变这里将要发生的事,会牵一发而动全局,徐祸祸……他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徐洁了,甚至可能……唉……”

“那就不见!”我毫不犹豫的说道。

见所有人都看向我,我干笑了两声:“谢谢各位兄弟姐妹为我的事上心了。可是无论做任何事,都应该点到为止。如果说为了我一个人,要牺牲无辜……我做不到。”

‘最起码我做不到让一个家庭因为我而死。’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静海“啧”了一声:“你怎么还这么糊涂啊?你也不想想看,后边那只泥猫是怎么来的?还有,后边屋里的那对奸夫淫妇为什么会这么巧,在这几天来到这儿?”

奸夫淫妇?

我朝后窗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奇和郝向柔。

静海捏起瞎子的烟盒,熟练的甩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以后‘优雅’的抽了一口,两条细眼几乎眯成了两条线:

“都醒醒吧,压根就是有人在这里布了局。虽然还不知道布局的人是什么目的,可现在起码有两点可以确定:一是当初布局的人肯定会回来这里捡便宜;二就是,这里的一家人本就是邪局的一部分,在那只泥巴猫咪被送来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不是说你们谁可怜他们,他们就不会嗝屁着凉了!”

瞎子看了段佳音一眼,搓了搓脑门,斜眼看着静海:“和尚,照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静海朝他微微一笑:“咱俩不对付,说不上话,哼!”

“我艹……”瞎子把烟一甩跳了起来。

我赶紧拦住他,想了想,转身走到静海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不等我开口,静海就摆了摆手,腻性的抽了口烟,说:

“不用说了,谁都不是大罗金仙。只能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见招拆招了!”

我抽了根烟夹在手上,问:“怎么见招拆招?”

“还能怎么样?”静海白了我一眼,边抽烟边用两根手指点着桌面说:“一二三、四五六、七!梦里一共是七个人,三个跳了江、一个跑没影了,还有一个睡的像遭瘟的猴子一样,你和她就没事……”

他边说边指了指我和季雅云,把烟叼在嘴上,右手背在左手心里拍的“啪啪”响:“这还用问吗?先管跳河的那三个啊!”

“可是如果他们不死,那老板……徐祸就见不到徐洁了。”季雅云突兀的说道。

我愣了愣,看向她时,发现她现在的神态有七分像是驿站中的小雅。

静海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呵呵一笑,掐灭了烟:“嘶……呼……我怎么就发现,你们这些年轻人越活越倒退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变通?”

他转动眼珠扫视着我们几个,“都说了是给河神的祭品了。祭品!知不知道什么是祭品?祭品不一定非得是人!河神爷不挑食!”

我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

“偷梁换柱!”静海翻着眼皮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也只有这样,才不会错过好戏。不过……我一个人办不了这事,还必须得借助你的鬼灵术……”

他话音突然一收,低眼看向门口。

顺着他目光一看,就见赵奇揽着郝向柔的腰走了进来。

郝向柔对我们视如不见,赵奇也只是朝我点点头,便揽着她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想到那张平面图,我目光不由得定在赵奇身上。

忽然,一只手扯住了我的耳朵。

没等我看清干这破事的是谁,就听静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傍晚时分,桑岚依旧没有醒来。

旅馆老板找到我和静海,讪讪的说,家里的一个亲戚死了,他们一家要赶过去帮忙。

“你以为离开这儿你们就能保住小命?”静海冷笑,“世间事总是有因才有果,无论你去到天涯海角,该来的,你总躲不过的。听佛爷话,哪儿都别去,锁了大门,哪儿都别去,天不亮,别出来!”

见旅馆老板还有些犹豫,静海眉毛一耸:“不想死就把老婆孩子带到这屋里来!”

“知道了,知道了!”旅馆老板赶忙点头,战战兢兢的跑下了船屋。

“为什么不让他们走?为什么要他们搬到我屋里来?”我不解的问。

静海眉头一紧,冷冷道:“我和你联手给河神爷做的祭品,未必就合河神爷的口味。一旦计划失败,那就只能让他们回归宿命咯。他们是……是后备嘛。”

“老和尚……”

“别跟我说那些虚头巴脑的!除非你不想找你要找的人!否则就得两手准备以策万全!”

我张了张嘴,斜眼看了看地上趴着的肉松,终于还是没有再说话。

十分钟后,旅馆老板一家来到我房间。

窦大宝和瞎子跟着走了进来。

瞎子的神情有些古怪,一进门就盯着我看。

半晌,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拱了拱腮帮子说:

“兄弟,佳音让我告诉你,如果你这次有事,她和她爸妈……这辈子再不会安心。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

正文卷 第四十章 祭江

“祸祸能有什么事啊?”窦大宝皱着眉头说:“我发现你和四毛还真是绝配,一个比一个能装,有什么话就不能痛痛快快说出来?”

“大宝!别瞎说。”我拉了他一把。段佳音肯这么帮忙,是因为我最终把她母亲带回了蛟鳞河,这点我早就想到了。至于她凡事都不肯说明,却是算门中有着诸多的禁忌,那着实怪不得她。

“本来就是,怎么着一到晚上就不让你吃饭了?还有,光说今晚会有事发生,到底什么事,她倒是说清楚啊?”窦大宝兀自没心没肺的抱怨。

瞎子也知道这货就是心直,只是摇了摇头,没跟他掰扯。

倒是静海拿腔拿调的叹了口气,似有意无意的说:“人生在世,吃多少喝多少都是注定的,有时候少吃一口,说不定就能捡回一条命呢。”

我和窦大宝都是一愣。

想到这几天每天晚上段佳音都拦着不让我吃饭,我隐约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

窦大宝也不是一味的浑不楞,反应了一会儿一拍巴掌,“还是和尚上路,要是早这么说,不就截了?”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双双无语。

听我们几个说话,旅馆老板的女儿,那个叫吕靓靓的女孩儿忍不住说:“你们真有意思,哎,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

窦大宝指了指静海:“他很明显是个和尚;我表面上是开丧葬铺的,其实我是个阴倌。”

又指了指我:“法医,也是警察的一种。”

接着指指瞎子:“装逼犯。”

“我艹!”瞎子气得直翻白眼。

“这三个草人又是干什么用的啊?”吕靓靓又问。

随着她好奇的目光,我的视线也转移到床上并排摆放的三个草人上。

我和静海对视了一眼,静海咂了咂嘴,对旅馆老板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事到如今,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那家庙里供奉的泥猫,根本不是什么猫仙,而是妖人为了布设邪局所炼的邪物。”

“怎么会呢?”旅馆老板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静海冷笑一声:“呵呵,三口人做一个梦,在梦里都跳了江,你还觉得不够妖?如果过了今晚,你们一家还有命在,那就去把那泥猫砸烂。佛爷还就告诉你,那泥猫的肚子里至少有五个初生婴儿的头颅!”

旅馆老板不禁色变,老板娘和吕靓靓更是吓得哭了出来。

我也是心一哆嗦,五个婴儿的头颅?我不禁想起了在这两晚的梦境中,几次听到的小孩儿声音。

“当初送泥猫来的人,就是想用五鬼邪术达到目的,至于他到底要干什么,那就不晓得了。”静海一贯干脆的直说道,“这三个草人,是佛爷精心制作,专门替你们一家三口挡灾避祸的。”

老板一家早被吓懵了,听他这么说,都是再三感谢。

我和窦大宝、瞎子在一边直翻白眼,草人是我们三个扎的,混合了老板一家三口血的朱砂符箓是我按照鬼灵术的记载画的,这老和尚从头到尾都没插一根手指头,现在倒好,好人全让他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临近子夜,外边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

来的是季雅云,她和桑岚最亲密,现在桑岚出了事,她自然最是放心不下。

我让她进来,探头往走廊上看了看,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回过头刚要把平面图的事说出来,一直趴在地板上的肉松突然跳了起来,对着窗口“汪汪”狂吠。

我心猛的一紧,几步来到窗口,透过窗户就见黑压压的江面上竟再次出现了那个幽蓝色的火球!

我下意识的扭过脸,见瞎子、窦大宝等人也都满脸惊诧的看着江中奇景。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可以确定,这一次绝不是在做梦了。

“咦,这可不像是普通的宝气啊!”静海两眼放光的盯着那火球,口中喃喃道。

“你们干什么去?”季雅云忽然急道。

转过身,就见旅馆老板一家竟然已经拉开了房门,正向外走去。

“大宝,瞎子!”我急着招呼两人,跑过去把老板一家三口拉了回来。

见三人都是一脸的麻木不仁,我连忙从桌上的茶碗里拿出三枚事先准备好的铜钱,让瞎子和窦大宝帮着掰开三人的嘴,分别在三人的舌根下放了一枚铜钱。

浸泡了符水的铜钱一放进去,三人立时清醒了过来。

“唔……”一家三口满脸惊恐,却都不敢说话。

“别出声,把铜钱含在嘴里,千万不要吐出来。”我叮嘱道。

“好霸道的妖术啊!”静海眉心拧成了疙瘩,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窦大宝急着说:“不是说他们一家子是祭品吗?现在要不要把草人丢进江里?”

“你想跟着一起跳江?”静海斜了他一眼,朝着床上的草人挥了挥手。

也没见他有别的动作,就见三个草人竟同时从床上挺立了起来。

“靠!草人活了!”窦大宝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老板一家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我看在眼里,也是震惊不已。

利用术法让草人挺立也不算太难,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是,用稻草扎的草人脸上,竟然多出了三双暗红色的眼睛!

那眼睛极小,比正常人的眼几乎小了七八倍,可那的的确确是眼睛。从杂乱的草杆中透出,还时不时眨动一下,透出的红光说不出的妖异。

静海朝我一使眼色,“开门!”

我急忙过去把门打开,就见三个草人同时跳下床,竟迈开步子“库嚓库嚓”的向外走去!

草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终于看清,埋藏在草人脸上的眼睛,竟似乎是一种怪异的虫子!

“要不要跟上去?”我问。

“跟个屁啊,年轻人,别不知深浅,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静海尖着嗓子说道,“待在这里静观其变不是更安全?”

三个草人像活人一样走上走廊,很快,就走出去到了甲板上。

透过窗户,就见三个草人竟然像人一样,朝着江中的火球跪了下来!

那诡异的情景,就和昨晚我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我艹,这草人要不是我亲手扎的,我一准以为里头是三个活人!”窦大宝说。

我看了静海一眼,只觉得这老和尚妖异到了骨子里。

草人是不会像真人一样走路,更不会自己跪拜的,那里边没有活人,却多半有着我们从未见过,闻所未闻的虫子……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鬼船

“回来!”我急着追上去,右手捏了个法印,反掌重重拍在赵奇的前额上。

“啪”的一声,赵奇眼睛一翻,竟蓦地瘫倒在地,浑身剧烈的颤抖不已。

“你怎么样?”我问。

赵奇两手抱头,眼中透着难以形容的惊恐,似乎还夹杂着无比的哀伤。

他用力摇了摇头,抬眼道:“快,快把祭品丢进江里!”

我反应过来,急着跑过去,敛起散落的茅草,将一干心肝脾肺兜起来用力抛进江水。

“靠!”赵奇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拖着步子走到我身边,用力挤了挤眼,“太他妈吓人了。”

“你刚才怎么了?”我问。

赵奇摇了摇头,转眼看着我:“以前听说梦游的人突然被惊醒,可能会被吓死,我还不相信……现在……呵,我信了。”

“你是说……你刚才梦游?”

“差不多,反正一上到甲板,我就眼皮发沉,感觉和睡着了一样。等到醒过来……”

赵奇没再继续说下去,可我已经体会到他想表达的意思了。

因为,我刚才踏上甲板的时候,就感觉昏昏欲睡,而且是无法抗拒的那种。如果不是季雅云的及时‘施救’,我都不能想象会出现怎样的状况。

被从梦境中惊醒……

我不禁想到了住进船屋旅馆第一夜时梦中的经历,如果我在摸索那些‘保龄球’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搭住我的肩膀,将我从‘梦中’惊醒……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种巨大的恐怖。

赵奇扶着额头,朝我一挑眉毛:“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纸青蛙?”

话音未落,季雅云突然用力扯了扯我的衣角:“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我和赵奇都是一愣。

“怎么了?”赵奇问。

我的第一反应是朝着季雅云目光所向看去。

就见先前剧烈翻滚的蓝色火球竟渐渐趋于平缓,而且正缓缓朝着水下沉去。

与此同时,水面却翻滚的越发猛烈,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水底冒出来!

“船来了……”赵奇气息粗重的喃喃道。

“船?!”我惊愕的看向他。

“那还等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声音。

回过头,就见郝向柔正一脸冷然的快步走了过来。

赵奇拱了拱腮帮子,转过脸看了我一眼,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

下一秒钟,就见他猛然纵身一跃,竟跳进了江里。

“赵哥!”我一把没拉住,再看江面,却只剩下激起的涟漪。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回过头瞪着郝向柔,睚呲欲裂道。

“我本来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幼稚的,现在看来,是我错了。”郝向柔冷冷说了一句,脚下却是未停。

她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脱掉了外套,里边穿的,居然是一套紧贴皮肤的黑色皮衣!

“是水靠!”

在季雅云的惊呼声中,郝向柔竟也纵身跳下了船屋,跳进了江中。

我和季雅云相对发怔,好半天,季雅云才转头看向江面,蓦地瞪大了眼睛:“你快看!”

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时间,我也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呆住了。

蓝色的火球已然消失不见,但幽蓝的光晕犹存。

蓝光的照映下,水中竟缓缓浮出一艘巨大的轮船!

“怎么会这样……”我完全懵了。

水中浮现的轮船虽然不能和现代游轮相提并论,但在某个时期绝对算是巨轮级别的。

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欧式的外表船身布满了绿藻,那分明是一艘沉没许久的船!

看着缓缓浮出的古船,我勉强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季雅云。

“岚岚在船上?”季雅云梦呓似的问道。

“还等什么?还不上船?!去的晚了,连汤都喝不上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宽袍大袖的静海连同瞎子和窦大宝一起跑上了甲板。

静海两眼冒光,边喊边跑,跑到船边,竟停也不停的跳了下去。

我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向瞎子问道:“老板一家呢?”

瞎子摇头:“他们没事了。”

“鬼船?!”窦大宝瞪着牛眼盯着江中的古船。

瞎子看着我,不自禁的气息粗重,“这船应该是泥猫引来的,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上船?”

想到来此的目的,我毅然道:“你们留下,我去!”

“放屁!”

“鬼扯!”瞎子和窦大宝同时喝叱道。

“反正我是要去找小包租婆的,再怎么说……她……她都是我的初恋……是梦中情人!”窦大宝涨红着脸说。

瞎子上前搭住我的肩膀:“一世人两兄弟,水里来火里去,拼了!”

“你要是平常能这么痛快说话,我保证不烦你!”窦大宝吐槽道。

“汪汪……”

随着一连串的狗吠,一道金色的影子飞蹿过来,猛然跃下了船沿。

“是肉松!”窦大宝狂跺脚,“它就会狗刨,它行不行啊?”

“呵呵,活了这把年纪,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人不如狗了!”瞎子呲牙一笑,翻身从船上跳了下去。

“小包租婆,我来了!”窦大宝大叫着跟着跳进了江中。

我回过头问季雅云:“你行不行?”

季雅云瞄了我一眼,“我水性一般,可怎么都比肉松要强点吧?”

见鬼船不断浮升,我再不犹豫,和她一起翻过围栏,纵身跳入江水,朝着蓝光映照的方向游去……

“上来!”最先爬上鬼船的静海脱下僧袍,当做绳索垂落下来。

瞎子背着肉松,我和窦大宝左右照顾着季雅云,终于在船身升起一定的高度前,抓着僧袍爬上了船。

“诶呦,可累死佛爷咯!”静海跌坐在甲板上捂住胸口剧烈喘息。

我抹了把脸,看了看瞎子和窦大宝,目光最终和季雅云相对。

季雅云抿了抿嘴唇,气喘吁吁道:“这就是……就是我们梦里的那条船。岚岚……岚岚可能还在船上!”

我点点头,深吸了口气,“瞎子,大宝,找人!”

在水里的时候,我是看着赵奇和装备精良的郝向柔爬上船的。

此刻,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并不了解邪局,不知道为什么会从江底浮出这样一艘幽灵似的轮船。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上了船,那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鬼船的秘密,找到我们要找的人。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被杀死的船员

上了船,愈发感受到船体的巨大,虽说比不上现代的钢铁巨轮,但是从规模来看,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绝对可以称得上游轮了。

老八嘎死前说‘游轮’,赵奇和郝向柔也来了这里,这艘船上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乖乖,原来世界上真有幽灵船。”窦大宝四下张望着说。

“这不是什么幽灵船。”我摇头,“这就是一艘沉船。”

话一出口,我心里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诸如鬼船、幽灵船之类的传说我不是没听过,我相信幽灵船的存在,苍茫浩瀚的海洋中实在蕴藏着太多人类未知的秘密了。

可眼下我们所在的这艘船,船身、甲板上全都是水藻藓类和水生的寄生物。

我们每走一步,脚下传来的湿滑感觉和水声都证明,这艘船是长期沉没水底,刚刚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浮上来的。

看船体外貌和船上遗留的痕迹,这艘船怕是沉在水下至少上半年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令它浮出水面的?

“少说废话了,抓紧时间,该干嘛的干嘛去!”静海尖着嗓子说道:“你们难道以为,这船会一直浮在水上?”

听他一说,所有人都露出了悚然的神情。

船整体浮上来后,并没有继续向岸边靠近,而是随着江流缓缓的朝前漂浮。

真要是到了江心,船忽然沉了,再好的水性也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难怪郝向柔穿着水靠呢,他们早知道会发生什么,提前做了准备了。”瞎子咬着牙说道。

“别说了,赶紧去找小包租婆!”窦大宝说着就往前走,刚迈出两步,脚下陡地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

“我艹!有死人!”他仓惶的爬起来,急着向后退。

我看了看江面正逐渐减弱消失的蓝色光晕,从包里拿出手电,打亮后朝着他摔倒的位置照去。赫然就见一捆缆绳下露出一个白森森的头骨。

“船沉了,船上的人当然活不了了,有死人有什么好奇怪的?”静海有些焦躁的说。

“不对!”我走过去,蹲下身将缆绳拨开些,想看看下面的尸骨。

突然,头骨猛地一动,竟转了过来,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对准了我!

没等我来得及反应,头骨又猛烈的抖动了几下,紧跟着一条身形细长的鱼从头骨的眼窝里钻了出来!

“靠!”

看着那叫不出名称的鱼在甲板上扑腾,我紧绷的头皮稍微松弛下来。目光落在和怪鱼一起从眼窝里掉出的一样东西上,犹豫了一下,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什么?”窦大宝问。

“是竹片。”我站起身,把一截两寸多长的竹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人应该不是淹死的,他的牙齿有好几颗都咬碎了,应该是被竹片插中眼睛,疼死的。”

“你管他是怎么死的?再不抓紧时间,我们都要掉进江里喂鱼了!”静海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一跺脚,赌气似的说:“好好好,你们在这里慢慢研究这死鬼吧,佛爷少陪了!”

说完,竟自顾朝着船舱跑去。

“和尚!”我一声没喊住,静海已经跑进了舱门。

“这老家伙,只要一提到宝贝就找不着北了!”瞎子皱着眉头说道,转过头冲我一扬下巴,“我们也别耽搁了,抓紧时间找徐洁。”

“还有岚岚!”季雅云道。

窦大宝说:“船这么大,我们分头找!”

我忙道:“别!就这么一把电筒,分开怎么找?”

事实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一艘船,几乎完全没有准备。水面上蓝光消失,我们仅有的照明设备就只有我一直放在包里的一个手电筒。

想到那张平面图,我招呼瞎子等人跟我走。

我没有直接进船舱,而是径直来到船头,推开了驾驶舱的门。

看清里边的情形,季雅云不由得惊呼出口:“死人!”

我看了看仰躺在船舵前椅子里的尸骨,低声说:“他应该是当时掌舵的船员。瞎子,大宝,找找看有没有照明的东西。”

瞎子和窦大宝答应一声,分头在船舱里搜寻。

我本来也想跟着一起找,可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甲板上那具尸骨开始,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走向船舵,这具尸体也已经腐烂成白骨,但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完全腐朽。

看衣服和身形,这应该是个外国人。

看到尸骨正面,我不由得一怔。

尸体心口的位置,竟赫然插着一根木钉!

我仔细看了看尸体,将木钉拔了出来。木钉约莫七寸多长,十分粗糙,但却很尖锐。

瞎子和窦大宝翻了一阵,都没找到可以照明的东西。

我见船舵的一侧有扇柜门,下意识的走过去用力拉了拉。

随着“吱嘎”一声刺耳的声响,铁皮柜门被拉开,里面除了一些杂物,竟然还有两盏手提式煤油灯,和半铁皮桶的煤油。

我说:“不管什么时候,驾驶舱里的应急设施总是比其它地方要充足的。”

瞎子和窦大宝各自点燃一盏煤油灯,说现在可以分头去找了。

我摇了摇头,把从尸体上拔出来的木钉给两人看,“尸体的颈骨有横向裂痕,木钉直插入心脏。他应该是被人从后边勒住脖子,用木钉扎死的。”

“一个被竹片插爆眼睛,一个被木钉插死……怎么这么奇怪啊?”瞎子蹙着眉头喃喃道。

“最奇怪的不是他们为什么会被人杀死,而是这艘船当时是怎么沉的。如果船体受到无法修补的损毁,现在又怎么可能浮上来?”我边往外走边说,“总之我觉得这艘船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四个都不能分开。”

走进主舱室,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窦大宝提着煤油灯四下照了照,说:“这里去上面的楼梯木板都烂了,只能看看有没有别的楼梯能上去了。”

“先不用想着上去,上面的两层应该是客舱,水下暗流很大,上面的东西又或者尸体,不被暗流卷走也应该破坏的没样子了。”

说到这里,我心口忽然一真发闷,我按住胸口,心里却是一喜:“桑岚!她果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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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木偶

我心里猛地一动,“去下面!”

四人一狗沿着楼梯到了下一层,楼梯口处又见到两具骸骨,从身上残存的衣服和身形来看,其中一个是外国船员,另一个却是穿着对襟裤褂的中国人。

“这人头上还有辫子呢,他是清朝人!”窦大宝瞪大了眼睛。

瞎子看向我说:“他们一样是被木钉插死的。”

我点点头,越发惊疑不定。

两副骸骨身上同样插着木钉,一个是插在眼窝里,另一个却是直接穿透了太阳穴,扎进了头骨里。

全都是一击致命……当年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抛开杂念,按着心口竭力感应了一下,冲瞎子等人招了招手,示意继续向下。

“这层是我们梦里到过的那层?”季雅云不确定的颤声说。

我干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这一层虽然同样的腐朽破落,但从走廊的长度和楼梯的款式来看,我可以肯定,这就是我在昨晚的梦里,从屋里出来的那一层。

“我们昨天是从船尾的楼梯上去的……去船尾!”

走了没几步,来到一个房间门口,不经意间往门上看了一眼,我猛然停住了脚步。

这间屋子的门上,竟赫然有着五道指甲挠出的印记!

想到第一晚梦到的情形,我头皮不禁有些发炸。摒了摒气,伸出手,想要把门推开。不料房门却似乎被什么重物从里边顶住了,我用尽全力,也只能是推开一道不足以看清里边情形的狭窄缝隙,却是无论如何再推不动了。

我隐约感觉这房间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但眼下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门推不开,就立刻招呼一干人继续往船尾走。

这一路上又见到几具尸骸,竟同样是被木钉插入致命部位。

强忍着疑惑来到船尾,我先是打着电筒往楼梯上方看了看,试着喊了一声:“桑岚!”

没听到回应,我看了看季雅云,缓步朝着楼梯后面走了过去。

昨晚在梦里,桑岚就是躲在这下面的。她可是不笨,如果不能离开这里,就应该会想到,如果我们回来找她,多半会找到这里来。

还有就是,我能感应到,她离我很近。

绕到楼梯一侧,借着手电筒的亮光,果然就见一个人影蜷缩着蹲在那里。

我心中一喜:“桑岚!”

那人的脑袋似乎动了一下,却仍然没有回应。

我不禁有些忐忑,她到底只是灵识留在了这里,可别是一个人在船上待久了,吓傻了吧?

季雅云忍不住问:“是岚岚吗?岚岚!”

我伸出一只手,把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她别出声,小心翼翼的朝着楼梯下的那人靠近。

看清黑暗中的情形,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人就蹲在楼梯下方狭窄的阴暗角落里,看背影和头发,的确是个女人。

可这女人的发型和桑岚完全不一样,她披散的头发几乎到要垂到地上了,桑岚的头发绝没有这么长。

更主要的是,我看到这女人居然光着身子,头发和身子全都是湿漉漉的,还在不断的往下滴着水。

桑岚留在这里的只是灵识,她不可能会浑身湿透,更不可能头发变长,光着身子藏在这里。

难道说……是徐洁?!

虽然徐洁的头发同样没有这么长,但我还是止不住心跳加速。

刚才我看到这人动了,那就说明她活着。 上到这艘船上的人两只手就能数过来,除了桑岚,就只有季雅云和郝向柔,还有就是……徐洁。

“徐洁?”我试着喊了一声,猫下腰走了过去。

那人依然没有回应。

到了跟前,我正想探头过去看清她的样子,猛然间,她竟然把头转了过来。

她的身子并没有动,而是只把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着我,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艹!”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悚一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清那人的样子,我差点没骂娘!

乍一看那张木无表情的脸,还以为是一具死尸,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脸上有着浅浅的木头纹理!

我爬起身,伸手搭住这‘人’的肩膀往后一扒拉。

就听“哗啦啦”一声,这人就跟不着力似的歪倒在了地上。

“什么动静?怎么个情况?”窦大宝问。

“靠!这他妈是个木偶,是个木头做的女人!”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咬牙道。

我怎么都没想到,猜来猜去,缩在这里的竟然是个木头人。

这木偶做的十分精细,或者说十分的缺德。和真人一样大小,木头本身的颜色也和真人的肤色接近。更关键的是,除了有头发,木偶的眼窝里竟还有两颗像是陶土烧制的眼珠子。

眼珠外边上了釉,加了颜色,就和人的眼珠一样黑白分明。

乍一见到这么个东西,就算胆子再大也得吓一跳。

见木偶倒在地上,脑袋还在微微晃动,我又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这木偶脖子里铁定是装了弹簧之类的机括,地板稍一震动,脑袋就跟着晃,难怪我刚才看到她动呢。

“怎么会有人弄个大木偶放在这儿?”窦大宝好奇的问。

“管它呢,时间不多,赶紧去别处找!”我恼火的从楼梯下面爬了出来。

“肉松,走了!”瞎子低声喊道。

回过头,就见肉松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木偶身边,不断在木偶身上嗅来嗅去。

“肉松!”我喊了一声。

“汪!”肉松回过狗头朝我叫了一声,一只爪子却在木偶身上扒拉了两下。

“啧,别管那木头疙瘩了,赶紧去找徐洁!”我皱眉道。

也不知道肉松是不是听懂了我的话,又汪汪朝着木偶叫了两声,颠颠儿的跑了回来。

我用力闭了闭眼睛,想要再感觉一下桑岚的所在,可被这木偶一折腾,却再无法定下心。

肉松四下嗅了嗅,突然“汪”的一声,朝着船尾更深的方向跑了过去。跑到尽头处,转过身又“汪汪汪”叫了起来。

我心里一动,难道狗鼻子闻到徐洁的味儿了?

四人连忙跟着过去,却见尽头处是一扇铁铸的大门,铁门紧闭严丝合缝,门上有个脸盆大的转盘。

我看了肉松一眼,打着电筒仔细看那转盘。

转盘上同样生满了铁锈和绿藻,但却有着一个清晰的手印痕迹。

“是徐洁,她真的来了这儿!”我喃喃道。

“你怎么能肯定?”瞎子问。

“上面只有一个手印,这转盘都锈成这样了,你用一只手能转的动啊?”

瞎子一怔:“那……那就真是徐洁了,她是金刚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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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第二扇铁门

转盘显然最近被转动过,虽然沉重,我和窦大宝两人合力,还是缓缓将转盘转动。

“咔嚓”一声,几人都是一喜:“开了!”

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更加浓重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

突然,我的手电突如其来的熄灭了。

与此同时,我浑身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异样感觉。

“没电了?还好有油灯。”窦大宝把煤油灯往上提了提。

借着灯光,我突然就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贴墙站着一个人影。

“谁?出来!”我厉声道。

窦大宝和瞎子都是一惊,双双转过身。

灯光的照射下,暗处竟同时走出来三个人。

“哎呀,小佛爷,你们这么厉害,居然把这铁门打开了!”静海拍着手,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另外一男一女,却是赵奇和郝向柔。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三个家伙都鸡贼到姥姥家了,这他妈是把我们几个当先头兵,他们捡现成的了。

郝向柔和赵奇一起走了过来,郝向柔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

“话不多说了,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们没太多时间,一旦戴文号漂出凤凰嘴,任凭你们水性再好,也都不可能活着上岸。我不知道你们来这里是什么目的,总之我们互不相干。”

“戴文号?”我盯着她问。

这女人和初次见面时的判若两人,一身紧身水靠将她挺拔健美的身材彰显无遗,盘起的发髻更衬托出她表情的干练和果断。

同样是里边穿了一身水靠,外边套了件夹克的赵奇朝我扬了扬眉毛:“还问什么啊?该干嘛干嘛吧。”

郝向柔没再理我们,而是反手拿出个手电,按下了开关。

然而,手电却并没有打亮。

赵奇脸色微微一变,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强光手电,却同样没能够点亮。

“看来你们准备的也不怎么充足嘛。”窦大宝提着煤油灯晃了晃,“先说好,互不相干可以,你们可不许跟着我们。”

接着又狠狠瞪了静海一眼,“你也一边儿玩去!”

静海嘿嘿一笑,竟厚着脸皮装没听见。

郝向柔看也不看窦大宝,反手从身后的背包里摸出一根荧光棒,用力一掰,立刻亮起了荧黄色的光芒。

赵奇同样是拿出了荧光棒,冲我笑笑,跟着郝向柔走进了铁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就感觉他另一只手往我怀里塞了什么东西。

等两人进了铁门,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三根荧光棒。

“快走,别让他们抢先得了宝贝!”静海大叫一声,第三个跑了进去。

瞎子朝我点点头:“走!”

我回过头,朝着长长的走廊看了一眼,总觉得铁门打开的那一刻,船上似乎起了某种变化。这种感觉无法琢磨,也只好先跟着进去了。

铁门内的空间很小,转过铁门,就见门后是一条通往下方的阶梯。

瞎子拿出寻龙尺,提着煤油灯第一个走了下去。

我边跟着往下走,边把赵奇塞给我的荧光棒分别给了季雅云和窦大宝一根,剩下一根收了起来。

“祸祸,你不觉得奇怪嘛,这么大一艘船,怎么就上面那几个船员呢?其他人该不会都被水冲走了吧?”瞎子低声说道。

“没,没有。要是没猜错,其他人应该都在下边。”

“下边?”瞎子一怔,回过头看着我,“下边应该是动力机械舱吧?”

“有人。”看了看季雅云,低声说:“下面应该有很多死人。”

从进入船舱,就一直被腐败潮湿的气味包裹,直到这时,我才在空气中闻到一股不同于先前的味道。

味道明显是从楼梯下方透出来的,那分明就是沉沉的死气!

转过楼梯拐角,瞎子突然停住脚步,弯腰捡起一样东西,借着灯光看了看,回手把那东西递给了我。

“又是木钉!”我眉心拧出了疙瘩。

瞎子捡起的同样是一根七寸左右长的木钉,和先前我在驾驶舱从尸骸上找到的那一根相似,唯一的不同是,那根沾染了深色的污迹,应该是木钉刺入船员身体时浸染的血迹。而瞎子捡的这一根,却是没有污迹的。

再往下走,楼梯上竟散落了更多的木钉。

季雅云见我一直拿着根木钉眉头紧锁,也捡起一根看了看,忽然转头对我说:“这些应该是没用过的。”

“没用过?”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没来由的一蹦。

“我靠!”不等我再想,瞎子和窦大宝就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等我和季雅云下到底,看到眼前的情形,我同样是倒抽了一口气,季雅云更是低呼一声把脸埋进了我怀里。

我们下来的阶梯十分狭窄,应该是供船员上下的通道。

直到下到底,转过身,才看到眼前的地板上竟堆积了大量的骸骨。

不说堆积如山,但一眼看去,尸骸怎么都有百十具了。

见季雅云吓得魂不附体,我只能是用力紧了紧她的肩膀,“你被鬼搞那么多次,也该见怪不怪了。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窦大宝朝地上啐了一口:“静海老秃驴又他娘的跑没影了!”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忽然闪出一道荧光,静海出现在尸骸另一端,朝着这边挥舞荧光棒:“快过来!”

我对这见利忘义的老和尚已经没了信任,只是一心想要找到徐洁和桑岚。

我没理静海,而是看向了肉松。却见这单身狗也似乎有些犯迷糊。

唉,船上到处是潮湿腐朽的气味,如今再加上上百具尸骸散发出的死气,就他妈是警犬也早迷了鼻子了。

我只能是和瞎子、窦大宝对了个眼色,示意两人小心,揽着不敢睁眼的季雅云,淌着地上的死人骨头朝对面走去。

到了跟前,还没开口问静海,就听一扇门里传出赵奇的声音:“徐祸,快过来帮忙!”

那是一间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舱室,没有门扇,但在舱室的角落里,居然有一道和上面那扇铁门几乎相同的带转盘的铁门。

“快帮我把这扇门打开!”赵奇抹了把汗说。

我快步走过去,看了看转盘,问他:“先前上面有手印吗?”

赵奇一怔,摇头,“时间这么紧,我哪顾得上看有没有手印?”

我皱了皱眉,也顾不上多说,和他一起用力转动转盘。

和先前那扇门不同,这转盘插销似乎是很久没被开启过,我、赵奇,加上窦大宝三人合力才将转盘转的松动。

铁门刚被推开一道缝隙,就感觉一股气流呼啸着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随着铁门缓缓打开,原本漆黑的舱室内,竟猛然亮起了火光。

看清门后的情景,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间舱室至少有两百平米,然而这并不是什么货舱,也不是机械舱,反倒是更像一间富丽堂皇的会客厅。

舱室周围是一圈的古代条案,每个条案后,竟都盘坐着两名穿着古代衣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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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木甲艺伶

看清门后的情景,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郝向柔同样一脸震惊,显然事先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

“这些美女都是清朝的?”窦大宝喃喃道,“她们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条案后的女人清一色穿着清朝宫廷服饰,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都姿容不俗。她们每个人都拿着一样乐器,长笛、琵琶、竖琴……似乎一直等待在这里,为进入这间大厅的人演奏优美的乐章。

然而最夺人眼球的,是正对铁门的所在。

同样是一条长案,却比两边的要大了一倍。而这条覆盖着黄色锦缎的长案后,却只有一个女子。

和其他女子不同,这女人身上穿的衣服明显不属于清代,而是一身朴实的灰色粗布裙衫,怀中也没有乐器。

可比起其他女子,这女人的容貌却是艳丽了数倍。

瞎子看了看四周,低声说:“这里没有进过水,而且一直是封闭的。门开的时候外面的空气流进来,才把这里的长明灯引燃的。”

长明灯!

我心里猛一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静海。

倒不是说老和尚有什么动作,而是听瞎子说到这里灯火自燃的原因,我一下想到了不久前在东北进入过的蛟龙附凤局。

进入铁门后的感觉,竟然和当初进‘妃子墓’时的感觉出奇的相似。

“难道这里是墓室?”我脱口道。

“这些女乐师都是殉葬的人?”窦大宝悚然瞪圆了眼睛。

他忽地指了指靠近铁门的一张条案,“那张桌上好像少了一个。”

顺势一看,果然就见那条案后只坐了一个女子。

我已经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弄懵了,哪还顾得上数人头。听说过天葬、海葬,甚至是悬棺、树葬,从没听过有谁把墓室造在船上的。可这里给我的感觉,却又和在墓葬中出奇的相似。

瞎子看了我一眼,从包里掏出了罗盘,低头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瞎子说:“罗盘失灵了!”

“喂,你干什么?小心点!”赵奇忽然说道。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郝向柔已经径直走到了中间的那张条案前,正俯身查看条案后的女子。

我也忍不住走到一边,想要弄清这些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这是活人,反倒更像是蜡像,只是这些女人的身体肌肤表面并没有蜡质的光泽。

我盯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看了一阵,没看出端倪,就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脸颊,甚至是有些荒诞的想要探探她是否还有鼻息。

但就在我伸出手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这女子手腕处的衣袖上有一片污迹。

我被这片污迹吸引,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看清一个细节,我瞳孔不由得猛一收缩。

这女人的手上同样沾染着黑色的污迹,除此之外,她的手心里还有一道摩擦出的痕迹。

正是因为这道痕迹的颜色和污迹对比太过鲜明,所以我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无比恐怖的念头。

我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女子的脸,把手伸向她竖起的旗装领口。

拉开领口,顺势往里一看……

“祸祸,你不是吧?她们可都是死人。”窦大宝在背后说道。

“死人个屁!”我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走音了,急慌慌的往后退。

因为惊慌,两脚一绊,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了?”瞎子过来扶住我问。

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这些不是人,是木偶!”

“什么?!”一直眉头紧锁的静海倏然瞪圆了眼睛。

“这些女人都是木头做的,她们的手上有血,那些船员都是被她们杀死的!”一句话说出来,我就感觉浑身的汗毛根都在往外冒寒气。

木头做的人没有灵魂,怎么可能杀人?

可是,从木偶衣袖和手上沾染的血迹,还有手心摩擦的痕迹来看,我脑海中几乎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一个酷似真人的木偶,无声的来到一名船员身后,将手中的木钉出其不意的狠狠插进了他的眼睛!

静海和尚眼珠快速的转了转,露出了骇然的表情:“难道是……木甲艺伶?”

他猛地抬起眼,大叫道:“别碰那口棺材!”

棺材?

我猛一吃惊,回过头,就见郝向柔已经揭开了正中那张‘条案’上覆盖的锦缎。

这时我才看清,锦缎下并非是条案,而是一口偌大的原木棺材!

“找到了!”郝向柔兴奋道,“赵奇,快过来帮忙把棺材打开!快!”

“呵呵……呵呵呵……” 更好的阅读小说 索名称:颜书小说阁(微信号ysg162)

她的话音未落,棺材后的那个女人竟突然发出一阵讥笑。

“啊!”

郝向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声尖叫,踉跄着跑了回来。

窦大宝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那个……那个女的不是木偶?她还活着?”

刚说完,就见原本一动不动的女人忽然抬起一只手,在棺材上轻轻拍了一下,“啪!”

我心跟着一颤,隐约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紧跟着,女人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同样是在棺材上拍了一下。

“徐祸……”季雅云忽然拉了拉我,指着一边颤声说:“你快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我浑身的血顿时都凉了。

先前那些低垂眼帘,酷似真人的木偶,此刻竟然全都睁开了眼睛,缓缓转动眼珠,朝着我们看了过来!

下一秒钟,木偶竟各自拨弄吹奏起手中的乐器。

我的神经本来紧绷到了极限,可是当听到第一下弦音,就感觉像是被打了超剂量的麻药般,瞬间松弛下来。

突如其来的放松让我的意识短时间内变得有些昏沉,可随即我感觉到左手里还握着一只有些发凉的小手。

是季雅云。

不好,中招了!

我蓦地惊醒过来,将舌尖抵进牙缝,同时奋力张开了眼睛。

我本来是想咬破舌尖的,可睁开眼就看见,赵奇和郝向柔竟然已经跑到那口棺材旁,正合力将棺盖打开。

“别碰棺材!”我大声道。

但为时已晚。

棺材似乎并没有钉死,就在我出言阻止的时候,赵奇和郝向柔已经把棺盖掀到了一边。

赵奇朝棺材里看了一眼,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情形,猛地瞪大眼睛倒抽了口冷气,然后就见他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向了我。

半晌,他缓缓说道:“是徐洁。”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宝物

我浑身一震,不顾一切的松开握着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棺盖打开,棺材里平卧着一人,这人身穿一条白色长裙,双眼闭合,面容娇美恬静,却根本不是徐洁,而是桑岚!

我大失所望,可旋即又想,本来也是要找桑岚的,现在总比一个都找不到好。

我正想试着去把桑岚叫醒,却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可这时我的脑袋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就像是改了单向,又像是喝多了酒一样,觉得哪里不对,却怎么都回不过弯来。

我正浑浑噩噩的把手伸进棺材,忽然就听到“汪汪汪”一连串狂暴的狗吠声。

跟着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惊惶的喊道:“老板,小心后面!”

我猛一激灵,感觉耳后劲风袭来,本能的往下一蹲。

同时我也想到是哪里不对了,打开棺材后,是赵奇说棺材里的人是徐洁,我走近棺材,看到的却是桑岚。

然而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问赵奇为什么要骗我,而是一心想把桑岚叫醒。

这种单一混沌的逻辑,根本就不应该是现实中应该有的,而是和人在做梦的时候那种迷离模糊的思维相似。

娘的,还是中招了!

蹲下身的一刹那,我猛地咬破了舌尖,剧痛传来,全身一震,就见肉松正在我脚下撕咬着一个人的裤管。

看到这人的衣服质料,我心就是一紧,身子往后一斜,用力将那人扛在肩上奋力甩了出去。

那人“咣当”被甩在地上,我看的分明,这居然是坐在棺材后的那个素裙美女。

双方肢体有了接触,我只觉得头皮发炸。这哪是什么人啊,根本也是个木偶!

再看那口棺材,只是锦缎被揭掉了,棺盖却是原封未动。

赵奇正盘腿坐在棺材的一边,两眼似闭非闭,人一动不动。郝向柔被她抱在怀里,却是紧闭双眼,胸口剧烈的起伏不定。

“老板!”季雅云惊呼道:“你快帮帮他们!”

转头一看,就见瞎子和窦大宝正搂在一起,滚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的朝对方身上招呼。

见美女木偶动作僵硬,半天都没爬起来,我先松了口气。

到底是木头人,就算真能杀人,也不过只是趁人不备偷袭。既然识破,以木偶的动作就很难再伤到人了。

我跑到瞎子和窦大宝身边,见两人表情凶狠,却都两眼紧闭,当即顾不上多想,抽冷子过去捏住两人的下颚猛地向上一怼。

“嘶……”

“我日……”

两人双双倒抽冷气,同时睁开了眼睛。

“什么情况?”窦大宝一跃而起。

瞎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错了错下颚,朝着地上啐了口血,“还能是什么情况?中招了,被迷了。”

听两人说才知道,他俩同样是在听到弦乐声起的时候,心神陡然放松,跟着眼前就开始险象环生。两人都是奋力相搏,却不知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也得亏窦大宝跟我一样是从小打野架打到大的,愣是先不管不顾的用煤油灯照瞎子胳膊上来了一下,把他手里的砍刀…事后证明是瞎子的寻龙尺给磕掉了,要不然俩人非出个好歹不可。

“向柔!醒来!”赵奇猛然睁开了眼睛,低喝道。

郝向柔身子一震,跟着张开了眼。

赵奇皱着眉头朝我看了一眼,拉着郝向柔从地上站起身,粗声对她说:“来不及了,赶紧把棺材打开!”

看他神情眼色,我突然有种陌生感,感觉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郝向柔也是果决,虽然还一脸心有余悸,听了他的话,立刻就反应过来,和他一起走到了棺材旁。

我看看周围的木偶,除了那个素裙美女还在试图挣扎起身,其余都没了动静,更没有弹奏弦乐。难道刚才的一切,包括弦乐声都是幻觉?

见赵奇和郝向柔去搬动棺盖,我不禁皱眉,“你们不怕这里有机关?”

“不想死就过来帮忙!”赵奇头也不回的说。

“唉!”话音未落,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懊丧的叹息,“要是没猜错,机关已经触发了,还是赶紧打开棺材找到宝贝,赶紧离开吧!”

说话的是静海,看到老和尚的所在,我们几个都不禁嘬起了牙花子。

这老丫居然就坐在门口那张少了一个木偶的条案后,怪不得刚才没发现他呢!

虽然不知道静海说的机关是什么,可我还是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当即朝瞎子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掉在地上的煤油灯,招呼窦大宝一起走了过去。

棺材是原木所造,许多地方的树皮甚至都没有去掉。黑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木头,但却十分的沉重。

好在棺盖并没有钉死,我和窦大宝、赵奇、郝向柔四人合力,很快就将棺盖掀到了一边。

就在棺材打开的瞬间,后方传来季雅云厉声的质问:“你想干什么?”

我对刚才被木偶偷袭心有余悸,闻言猛地推开窦大宝,跟着闪到了一边。

回头却见是静海和尚脸色阴鹜的正朝着这边走来。

看到他似乎刚放下的一只手,我猛然意识到,老东西这是看到棺材打开了,动了夺宝的念头。刚才居然在我们身后动手脚!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都没感觉到异样。

赵奇仍是面朝着棺材站在那里,似乎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眼看就要来到近前,静海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犹疑的看着他的背影,“你……”

赵奇一边的嘴角扬起,冷哼了一声,探身将一只手伸进了棺材。

这时,我和窦大宝才看清,棺材里只有一副森森白骨。

尸骨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素裙,两只手十指相扣在胸前。而两手间,露出一块暗红色不甚透明的牙状物。

赵奇毫不犹豫的将那东西从尸骨手里抽了出来,却又用另一只手毫无顾忌的去翻动尸骨,像是在找其它东西。

我和窦大宝都已经看到,他从尸骨手里抽出的,是一块月牙状的红色石头。

“不对!”赵奇将尸骸的衣服扯开,骨骸几乎都翻零散了,“怎么会少了阴石?”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磁榫

静海从刚才就没再走过来,偏着头看到赵奇手里的月牙石,有些气急败坏道:“好宝贝啊,怎么就落狗嘴里了呢!”

“汪!汪!”肉松似乎对他的说法很不满意,抗议的叫了两声。

静海用力跺了跺脚,竟转过身就往外走:“宝贝都成人家的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走!”

话音未落,大厅中突兀的响起一个女人的讥笑声:

“呵呵呵呵……动了我的棺椁,还想去哪儿?留下来陪葬吧!”

声音未落,两侧条案后的美女木偶竟同时挺身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扇铁门竟轰然闭合了起来!

“糟了!”静海和尚声音竟不由的发颤。

我更是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我听得分明,女人的声音竟然就是先前偷袭我的那个‘素裙美女’发出的。

此刻,美女木偶却不像先前那般动作僵硬,而是像普通人的动作一样,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带冷笑,眼珠转动扫视着厅中的每一个人。

其余的木偶虽然站在原地,但也都像是活了似的,转动眼珠在每个人的身上扫过。

“这些怪物该不会是……是有真人在里边吧?”窦大宝边说边从包里拿出得自野郎中的红坛布披在身上,同时抽出了杀猪刀。

我快步走到季雅云身边,将她揽到身后,和瞎子对望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恐。

木偶活了,这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可根据一个法医的判断,上面那些船员的的确确是被木偶用木钉插死的!

惊疑不定间,‘素裙美女’竟背起了手,往前走了几步,停下几步,又是一阵讥笑:“呵呵呵……动了我的棺椁,还想去哪儿?留下陪葬吧!”

“除了这两句,你还会说什么?”赵奇突然转过身,目露凶光的瞪着它:“你能告诉我,阴石在哪儿吗?”

‘素裙美女’转头看向他,却仍是那副讥讽的表情,没有说话。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面,赵奇竟没有任何惊恐的表现,反倒是显得十分恼火。

他缓缓合上眼睛,猛吸了口气,眼没睁开,口中却道:

“这些木甲艺伶是被磁力操控的,之所以能动,是因为木头铆合的部位用的是磁榫!徐祸,你是法医,应该知道怎么能够让一个人瘫痪吧。”

磁榫?

我朝着他手里握着的月牙石看了看,脑子一阵发懵。

就在这时,让人更加悚然惊魂的一幕出现了。

条案后的木偶竟同时露出了笑容,同时迈步从条案后走了出来。

和‘素裙美女’相比,这些木偶的笑容显得十分僵硬。

但因为面部雕琢巧妙,油彩上的逼真,乍一看也和真人没太大区别。

季雅云忽然捅了捅我,小声说:“她们随身的包里,装的应该就是那种木钉吧。”

我这才发现,除了‘素裙美女’,其余木偶的身上都背了一个和旗装颜色相同的布包。

见木偶开始笑着朝我们围拢,我再次看向赵奇。

他却是两只手背在身后,手里搓弄着月牙石,竟探着头,似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那个素裙美女木偶。

眼睁睁看着木偶逼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面的楼梯底下也有一个木偶,而这里靠门的那张条案后少了一个。

那个被我误认为是桑岚的木偶应该是被水浸泡,年深日久,不但衣衫腐烂掉,而且身上的油彩也被泡没了,所以是光着身子的。

我当时又惊又恼,虽然没仔细查看木偶的细节,但也大致看到了木偶本身的一些连接构造……

想到赵奇的话,我脑子里像划过一道闪电:“大宝,瞎子,老和尚,你们只管把它们的衣服扒了!”

“这也太下流了,不过我喜欢!”窦大宝嘴上打屁,动作却不慢。

就在木偶同时将手伸进布包的前一刻,他已经冲上去,杀猪刀连连挥舞,将靠近他的几个木偶衣衫划开。

“别管前面!后边,它们的后颈、脊椎应该都有凸起,那应该就是磁榫。把磁榫拔出来!”

眼看一个木偶摸出一把木钉朝我扑了过来,我赶忙把季雅云往旁边一拉,猫腰上前,跟着一脚踹在木偶小腿胫骨上。

木偶失去平衡向前扑倒,我反手揪住它后领子,另一只手顺着她颈间沿着后背一路下滑,摸到一块凸起,手指往缝隙里一插,猛一用力,就听“咔”的一声。那块凸起被我从木偶身体里拔了出来,连带丝质的衣服被扯下一块。

木偶扑倒在地,就像是人被伤到致命部位一样趴在地上不住的挣扎,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我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所谓磁榫,竟是一块铸成古怪形状,说不出是铜是铁的金属物。

只能说是多亏了赵奇的提醒,我们才省了一番气力。

他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言简意赅。虽然匪夷所思,但窦大宝等人见了我的动作,也都很快把握住了关键。

三人一起,一边躲闪着木偶刺杀,一边拔出磁榫。居然只用了不到十几分钟,就把除了‘素裙美女’以外的木偶全都放倒了。

静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了铁门边,靠在门上不住的摇头:“唉,造孽啊,你们都不知道自己造了多大的孽啊!”

我和瞎子等人相对苦笑。

到了这会儿,我们哪还能不知道,这些木偶和鬼魂无关,而是奇工巧匠机关造设。

这种现代人都难以琢磨出的工艺,绝对是历史遗留的瑰宝。这些木偶随便带出去一个,都可以说是价值不菲。

可性命攸关,谁还顾得上那些……

赵奇从头到尾一直打量着‘素裙美女’,‘素裙美女’除了先前的讥笑言语,也没有其它动作。

见其余木偶失去了杀伤力,赵奇朝着‘素裙美女’点了点头,“你就留在这里,陪你的主子吧!”

说完,大步走向铁门,将手中的月牙石对准铁门上的转盘一拧。

转盘竟自己转动起来。

铁门打开,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素裙美女’收起了笑容,再次坐回了敞开的棺材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感觉她的神情无比的哀伤落寞……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船要沉了

不过是木头做的人偶,怎么会像活人一样有着喜怒哀伤呢?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原本愁容惨淡的‘素裙美女’突然抬起了头,竟冲我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猛地一惊,怀疑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那木偶笑得更厉害,而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发恶毒。

前一秒钟还一脸黯然,下一秒竟露出如此怨毒的笑容,这让人不自禁的有一种陷入巨大阴谋的感觉。

“那不是木偶!”我下意识的大叫。

叫声未落,就见素裙美女抬脸看着门口,将一双手猛地伸进了面前的棺材里。

“呵呵呵……”她竟再次发出了笑声,声音中却没了先前的讥诮嘲讽意味,而是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和绝望:“哈哈哈哈……”

赵奇和其他人一起猛地回过头,看到狂笑的素裙美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大声道:“走!快离开这里!”

一句话说完,就见原本干燥的大厅里,突然涌入了水。

站在门口,看不出水是从哪里涌进舱里的,但进水的速度快的惊人。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水深已经有半尺高,那些倒地的木偶全都浮了起来!

“船要沉了,快走!”赵奇和静海同时喊道,静海更是第一个踩着地上的尸骨,兔子似的连蹦带蹿向对面的楼梯。

“棺材里有机关!”我反应过来道。

“走!”瞎子拉了我一把。

转眼看到另一侧还有一扇舱门,我用力甩开他,冲上前,奋力想要转动上面的转盘。

瞎子和窦大宝明白我的意图,跟着跑了过来。

这扇门的转盘比其它门锈死的更加严重,三人用尽吃奶的力气,竟都纹丝不动。

赵奇带着郝向柔跑到楼梯口,回过头来大声道:“你们在干什么?想死吗?还不快走!”

我紧咬着牙只顾用力,没有出声,窦大宝一边瞪眼使力,一边从牙缝里挤道:“去你妈的,你走你的,咱们不是一国的,少他妈假惺惺!”

赵奇略一犹豫,竟然跑了回来。

“这是主动力舱!”他朝门上的英文标识牌看了一眼,边说边帮着转动转盘。

只用了两把力气便松开手,猛一扯我肩膀:“别白费力气了,这扇门里外都锈死了,根本就是从船沉没后就没打开过,里面怎么会有你要找的人?”

我一怔,他说的并非没道理,这个转盘外表锈死的痕迹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最近被转动打开过,绝不会合我们四个人的力量都转不动。

转眼间,外边的水也已经没到了脚背。左右看看,再没有别的可供人藏身的所在,我只得一咬牙,“瞎子、大宝,走!”

一路跑上楼梯,跑出上面的铁门,静海老丫竟已经跑没影了。

赵奇招呼我们将铁门关闭,以此来隔断上层舱室短时间内不会进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耳边响起,我不禁大吃一惊。

这居然还是那素裙美女的声音!

都跑这么远了,而且铁门也关上了,怎么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难道说她跟上来了?

可声音并不是从铁门后传来的,而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似的。

赵奇突然用力推了我一把,“是幻觉,咬住舌尖!”

我赶忙狠咬舌尖,舌头先前就已经咬破变得肿胀,这次用的力气虽不大,但还是感到一阵剧痛钻心。

痛感传来,惊悚的女人笑声顿时消失在耳边。

笑声一消失,四周顿时静的有些诡异。

除了外面间或传来水浪拍击船体的声音,就只有几个人和一条狗粗重的喘息声。

“赶紧离开这条船!”赵奇边说边拉住我的胳膊,对一旁一直注视着他的郝向柔却是不管不问。

郝向柔眼中闪过一丝幽怨,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

来到楼梯口,我的心口忽然猛地一阵发闷。

“汪!”

听到肉松的叫声,低眼一看,就见它飞快的跑到了楼梯的下方,回过头朝着这边狂吠。

“别管那条狗了,走!”

赵奇又要过来拉我,被我一把推开。

“你要的东西得到了,你先走!”我说了一句,快步朝着楼梯后方走去。

“啧!”赵奇眼珠快速的转了转,回头把那块月牙石朝郝向柔手里一塞:“你先上去!照计划行事!”

郝向柔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快步上了楼。

赵奇和瞎子等人也都跟着绕到楼梯后方,先前那个隐藏在楼梯下面的木偶还保持被我拖倒的姿势趴在地上。

窦大宝搔了搔头皮:“这会不会就是那间屋里少了的那个木头美女?”

“多半是了。”瞎子看向我,“你管它干什么?”

我按了按心口,强迫自己努力把从上到船上后的细节快速的想了一遍,却始终捕捉不到头绪。

只觉得这木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而且,发现这个木偶的时候,它蹲在那里的姿势实在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赵奇走到我身边,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出于混乱,我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说:“我来是为了找徐洁和桑岚。”

赵奇似乎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很快,他眼珠转了转,弯腰钻进楼梯下方,将那个木偶拉了出来。

他借着光亮,盯着木偶的脸看了一阵,眉头骤然一紧:“怎么会这样?”

“怎么?”我问,同时只觉得心口闷的更加厉害,并且,似乎还有一股怨念一样的无形电波在侵袭着我的大脑。

赵奇吸了口气,问:“你要找的是灵识?”

不等我回答,他就指了指木偶:“如果是,这里头有一个。”

“难道是岚岚?”季雅云上前一步。

我猛地浑身一震。

灵识!

桑岚的灵识在这个木偶里?

难怪我一接近这里心口就闷疼的厉害呢。肉松又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可人的灵识怎么会到了木偶里边?

看着赵奇肯定的目光,我点了点头,弯腰把木偶扛到了身上。

两者间贴近,我猛然有种莫名而来却无比清晰的感觉:我肩上扛的,就是桑岚!

正文卷 第五十章 照明

听我说木偶就是桑岚,窦大宝和瞎子面面相觑,都显得匪夷所思。

我只能说,灵识这东西我们了解的都不深入,但我能感觉出,桑岚的灵识就附着在这木偶里。

找到桑岚,我算是吃了半颗定心丸,脑子也跟着清楚了些。

我说:这个木偶当初应该和其它木偶一样,上来刺杀那些船员。甲板上我们最先见到的那具船员骸骨,应该就是被它杀死的。因为跑上了甲板,在被召集回下方船舱的时候,它没来得及回去,所以留在了上面。

这种想法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却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这时,已经能感觉到船身有下沉的迹象。

赵奇对我说道:“现在人找到了,还不快走?”

瞎子皱着眉头说:“徐洁不在下面,那就只能是在上面,或者说,她已经离开这条船了。”

我没说话,扛着木偶往上走,上了两层阶梯,蓦地停住了脚步。

“又怎么了?”赵奇不耐烦道。

我稍一犹豫,把木偶交给窦大宝,“你和瞎子,带着桑岚、季雅云先走。”

“那怎么行?”窦大宝急道。

瞎子拦了他一把,走上前看着我说:“我知道我们谁都拦不住你,我和大宝留下,也帮不上你。佳音说,她帮你算过……呵……”

他猛地在我肩上捶了一拳,“她帮你留了一口阳间饭,我们等你回去,咱们不醉不归!”

说完,他不等窦大宝再多说,一边推搡着窦大宝,一边大声招呼季雅云上去。

季雅云也知道眼下的形势不容得婆妈,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低声对我说:“你自己小心。”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过头,就见赵奇居然是咬牙切齿,一脸的懊恼。

我说:“你也先走吧。”

赵奇像是被我的话惊醒,抬眼看向我,干笑了两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上去,你确定你要找的人还在下面?”

不等我开口就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你总要留个人帮忙的。时间不等人,既然你确定要找的人在下面,那还等什么?”

“好,那谢了!”我也没废话,说了一声,一个箭步跳下楼梯,左右看看,沿着走廊朝着船头的方向走去。

我决定留下,是因为直觉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应该还在下面。

我不知道我和桑岚之间为什么会有那种‘心灵感应’,能够轻易感觉到她的存在。

而我对徐洁,又是另外一种感知。

我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感应的存在,但或许是段四毛之前的怪异举动,又或是瞎子刚才的欲言又止,都让我感觉到,此时此刻,我的生命正濒临生与死的临界点。

这竟使得我对徐洁的感应突然清晰起来。

下来的时候,除了对于铁门转盘上的手印的揣测,并没有看到其它徐洁留下的踪迹。

但就在刚才,我忽然感觉到,徐洁就在附近。

我形容不出这种奇异的感觉。

或许,徐洁在我的生命中存在与否,就是我对于生死一念间的决断……

我和赵奇默默无言的向前了一阵,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双方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深深的疑惑。

因为时间紧迫,两人几乎是一路狂奔向前。

根据奔跑距离和先前的印象判断,我们跑过的路程已经超过走廊的长度,甚至是船体的长度了。

可停下来往前看,隐约能看到走廊尽头;回过头,依稀能看到起点的楼梯口。再看两人驻足的所在,却仍然是走廊的中心位置!

“还是中招了!”我咬牙道。

要是在陆地上,或许还有鬼打墙一说,可走廊就这么狭长一条,根本没有方向的转折余地,又怎么会跑不到头?

赵奇前后看了看,又转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呵呵一声冷笑。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我们跑了有一阵子了,你还能说得出整话,身体不错啊。”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却随即也想到了关键。

为了赶时间,两人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跑。

体格再好的人,跑这么一段也会呼吸急促,何况先前我们都已经因为连着几次转动转盘,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然而,此刻仔细感觉,却并没有觉出应有的疲惫。

“这船上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是我们都没想到的。”赵奇嘴里说着,缓缓转动眼珠看着四周。

他突然把手伸向旁边一扇半掩的门,我以为他想把门推开,不料他却只是轻轻摸了摸门上的标识牌。

他转过头问我:“刚才你一路跑,一路往两边看,你在找什么?”

我没有犹豫,说:“我前天晚上在旅馆梦见有人挠我的房门,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一扇房门上有抓挠的痕迹。”

赵奇‘噢’了一声,点点头,似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什么。

“你在另一个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对他的感觉越来越陌生,似乎站在我眼前的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

“唉。”赵奇叹着气摇了摇头,话音陡然一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快去你说的那个房间!”

“怎么去啊?”

他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的朝着门上的标识牌看了一眼,自顾缓步向前走去。

我下意识的跟着往前,一边走,一边看着经过的标识牌。

走了一阵,渐渐觉得眼皮发沉,眼睛也一阵阵发花。

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用力甩了甩头,看向前方的赵奇,却见他一边慢步往前走,一边挨个看着另一侧的标识牌。

我正想说什么,他却忽然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说道:“参照物有问题!”

赵奇走回来朝我身后看了一眼,短暂的疑惑在眼中一闪而过,向我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还是有点像是在做梦?”

我被问的一愣,但很快就点了点头。或许是前两晚带来的困惑,又或许是特殊的环境下造成的压抑感觉。

我就觉得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怎么真实。

想到做梦,我再一次把舌尖伸进齿缝。

“没用的!”赵奇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摇了摇头,转过身边往前走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跟着抬高声音说:“光都没有,还找什么!”

话音起落间,一道刺眼的光亮突然闪现在我眼前。

我本能的捂住了眼睛,等稍微适应下,透过指缝,就见赵奇就站在我面前,根本没再继续向前,而是将一根打亮的荧光棒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看着他发愣,可当我放下遮挡的手,猛然间想到了两人这段诡秘的路程中最大的bug。

从下层跑出来后,赵奇和郝向柔的荧光棒都已经熄灭,一干人全靠窦大宝和瞎子捡回来的两盏煤油灯照亮。

然而窦大宝等人已经提着油灯上去了,我和赵奇的视线却未曾黯淡过!

不知是不是被猪油懵了心,我们竟都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照明!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骷髅赌桌

我看了看赵奇举在手里的荧光棒,再看看四周黑漆漆一片,这荧光棒竟是此刻唯一的光源!

“你该不会还想在现在问我问题吧?”荧光下,赵奇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赶紧走!”

我心中的疑问实在已经累积如山,可眼下的境况是,宁可捕捉星火般的灵光一线前进,也绝不能停留思考。

相比对赵奇的疑惑,我更加担心一点。

瞎子、季雅云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窦大宝也是粗中有细,怎么就会忽略了一点——他们走了,我和赵奇手中就没有现成的光源了?

只能说是,在木偶笑声停止的那一刻,我们都以为摆脱了诡异的迷幻,可事实是,我们可能都未曾从梦境般的迷幻中走出来!

“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照明的设备?”赵奇边举着荧光棒往前走边问。

我反手拉开背包,拿出荧光棒插进腰里,“还有你先前给我的这一根。”

“那还好,总算有的一拼。”

赵奇点点头,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了看我。

我伸手在标识牌旁的抓挠印上摸了摸,甚至还弯曲指甲,顺着轨迹轻轻往下挠了一遍,向他点头:“就是这间屋。”

赵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就像先前一样,异样的神色总是瞬间即过,取而代之的就是果断。

他抬手推了推门,推不开,立时抬起脚狠狠朝着门上踹去。

“砰……砰……砰……”

四周的墙壁和地板都随着震颤,可门却怎么都踹不开。

兴许是他突然而来的狂暴引发了我竭力压抑的情绪。我左右看看,见斜对面有一扇木板小门,上去一脚踹碎。

一望而知,那竟是一个原始的储存消防救援工具的隔层。

我抓起一柄消防斧,转过身,朝着那扇门上狠狠劈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木门被斧子砍出一个洞。

赵奇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斜眼看着我,不自觉的在脑门上抹了一把。

连着几斧子下去,门被砍出一个大窟窿。

我还想再砍,被赵奇一把拽住。

“行了,省点力气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他甩开我,凑到斧子劈开的洞口,就着荧光往里看去。

“把斧子给我!”他肩膀明显一耸,头也不回的向后伸出手。

我喘着粗气,把斧子把塞到了他手里。

他把荧光棒咬在嘴里,用两手举起将近一米长的消防斧,把前端从洞口续了进去。

斧子头下垂,他两手攥着斧子把,脑门青筋暴`露,从喉咙里“啊”的一声低吼。

门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他以一种艰难的姿势,用斧子砸开了顶住门的东西。

那姿势本就难以发力,所以他并没有将斧子抽回来,而是松开手任凭斧子掉在房门后。

就在斧子落地,发出“咚”一声的同时,他嘴里的荧光棒骤然熄灭了。

“砰……砰!”

随着两下门板撞击硬物的声音,赵奇在黑暗中低声道:“快上亮子!”

我赶忙从腰里抽出荧光棒,用力掰了一下。

光亮再起,赵奇又抬脚在门上狂踹。

每踹一下,门便张开一些。

当房门被踹开不到二分之一的时候,赵奇停下了动作。

而我在他身后,借着荧光看清门内的情形,也全然呆住了。

正如梦中所见,狭小的舱室里除了靠墙的两张沙发,就只有当中一张圆桌。

率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桌面上的四个骷髅头。那正是我在梦里极度黑暗中触碰到的四个‘保龄球’。

而这四个‘保龄球’中间的桌面上,散落着一副陈旧的扑克牌。

每一个骷髅的临近,都有一副连带的骸骨歪斜在桌旁的椅子里。

这情形看上去确然诡异,但却不难想到一副画面。

这艘船沉没的前一刻,有四个人正在这间屋子里打扑克。

可船都要沉了,这几个赌鬼为什么还坐在桌旁?

他们难道赌到忘形,没发现沉船的迹象,最终沉迷其中,死在了赌桌上?

赵奇向后退了两步,转过头,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但仍是很快就表面恢复如常,向我问道:“那个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一怔,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拿着荧光棒走上前,心中稍一犹豫,就将荧光棒扔进了门里,同时用尽力气,狠狠一脚将舱门踹的大开。

我终于看清了舱室中的全貌,却也再一次僵立原地。

圆桌上不止四个赌鬼,还有第五个。

只是这第五个参赌的人,刚才被门框遮掩,我没有看到。

这时我看的分明,在被遮挡的那把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牛仔裤的女人。

那女人的打扮虽然还算青春,但侧脸面容却似乎近四五十岁的样子。

女人僵坐在桌旁,右手中还捏着几张摊开的扑克,人却是一动也不动。

我用力吞了口唾沫,脚步虚浮的向前走了两步,口中喃喃道:“徐……徐洁……”

赌桌旁的女人没回应,但我看的真切。

她的样子虽然不同于我熟悉的徐洁,可这副临近垂暮老年的容貌我却是见过的。

那一次是在老鳖山……在冰层里……

她就是徐洁!

她没有喝鸡血吗?还是活鸡血已经失去了作用?她居然又变成了这副衰败模样……

“徐洁!”我又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就想要跑上前。

赵奇突然一把揪住了我的后领。

“你干什么?”我怒道。

“你还没看出不对?”赵奇厉声道:“我问你,你做梦的时候来到这儿,看到的情形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我猛地一愣。

有什么不一样?

这里和梦中看到的,除了多出了‘中年徐洁’,几乎就没有区别啊!

赵奇粗暴的将我拽回到他身边,低声在我耳边快速道:

“仔细想想,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不要意气用事,否则不但你要找的人会永不见天日,你也会死在这儿!”

我环视一周,回过头和他对视一眼,猛地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我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相反,而是一直有种找寻不到关键的彷徨迷离。

可是任凭我绞尽脑汁,也实在想象不到,关键在哪儿?是什么让我们有着这一连串似梦非梦、又似梦中梦般的奇诡经历!

赵奇就站在我身后,鼻息沉重,似乎也陷入了极度的迷惑,无法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我大脑更加混乱……

就在这时,舱室中突然响起一阵小孩儿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鬼赌

乍一见到徐洁,我也不管那小孩儿的笑声如何诡异了,只想着无论如何先带徐洁离开。

哪知道刚走到圆桌旁,头顶的吊灯忽然大亮起来,暖黄色的灯光下,舱室中的陈设竟一扫破败,桌椅板凳全都变得如同崭新。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圆桌上的四具骨骸,竟变成了四个活生生的大鼻子蓝眼睛的老外。

我心知这事诡异,下意识的想要拿符箓,可看到仍僵坐在那里的徐洁,又把手缩了回来。

四个水手打扮的老外一起面色阴森的盯着我和赵奇,其中一个忽然咧嘴一笑,用生硬的中文说:“哈哈哈,又有中国朋友来了。”

这人的牙齿参差不齐,还缺了一颗门牙,笑起来样子说不出的丑怪。

虽然知道这四个家伙不是人,可想到徐洁和这么几个粗鲁肮脏的家伙共处一室,我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

“你们是什么人?”我边问边搭住了徐洁的肩膀,感觉她身体冰凉,心不由得一沉。

四个老外互相看了一眼,仍是那个崩牙说:“你们中国人真的很没礼貌,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我们是戴文号的主人?”

戴文号?

我看了赵奇一眼,见他眉头紧锁,显然也想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于是我回过头指着徐洁,单刀直入的向崩牙问:“你们对这女孩儿做了什么”

“女孩儿?”崩牙愣了一下,随即耸了耸肩,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貌似你对女人年龄的定义,和别人不一样啊。”

说完,笑着对其余三个老外水手大声说了一句英语,接着四人一起哄然大笑。

我英语水平虽然不怎么地,可还是听懂他说的是:原来是个傻子。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我强压火气大声问。

“我们一起玩牌,她输了,就要留下陪我们。”开口的仍是崩牙。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当然,你也可以替她翻本,可前提是,你要有赌本。”

我耐心耗尽,就想翻脸,不料赵奇忽然走过来向他问道:“你们说的赌本是指什么?”

“金银财宝,丝绸……还有茶叶,都可以。”崩牙在我和赵奇身上扫了一眼,靠进椅子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当然,如果你们什么都没有,赌你们的命,也是可以的。”

不等我开口,赵奇就说:“好,我们跟你们赌,就赌我们的命。”

崩牙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怔了怔,点点头,“那就坐吧。”

我看向赵奇,他自顾拖了把椅子坐下,口中低声说:“当为则为之,你难道不想救人了?”

见我在徐洁身边坐了,崩牙立刻把纸牌拢在一起。

他边洗牌边说了一下规则,我一听,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他们所说的玩法类似于德州扑克,徐洁虽然也算是会玩牌,但也仅限于用我的电脑玩斗地主,怎么可能会不输给这几个赌鬼?

关键是,刚才我看见徐洁手里的牌当中,竟然还有大小两张鬼牌。

德州扑克中是没有鬼牌的,这帮孙子是合起伙来坑她啊。

崩牙把洗好的牌捏在手里,让我们下注。

赵奇和我对视了一眼,直接说:“一次过,aii-in!(全押)”

崩牙皱了皱眉:“你们中国人,全都是一个套路,这样玩有意思吗?”

我说:“这不违反规则,轮到你们下注了。”

一个歪戴着水手帽的老外粗声粗气的说:“既然你们赌命,我们当然也只能奉陪。”

“你怎么陪?”赵奇的目光冷森起来,盯着他沉声问:“你们有命吗?”

四个老外赌鬼同时一愣。

不等他们开口,赵奇就冷冷的说:“如果你们输了,我就要你们魂飞魄散!”

崩牙嘴角明显一抽搐,和其余三人互望一眼,咬了咬牙说:“好,我们奉陪!”

我本来想说,如果他们输了,必须把徐洁交出来。

但是赵奇却暗暗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再多说。

我只觉得他和先前判若两人,见他目光肯定,我又看了四个赌鬼一眼,没再开口。

既然是一局定输赢,便没了多余的步骤。

两张底牌、五张公牌发下来,我刚要看牌,忽然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一种莫名的疑惑索绕在心头,我伸出去的手下意识的缩了回来。

见赵奇拿起了牌,崩牙敲了敲桌子问我:“你为什么不看牌?”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把进来后的情形快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一个细节映入脑海,我脑筋儿猛地一蹦。

刚才我分明看到,徐洁手里除了有两张鬼牌,还有四张二和一个尖儿。

按照最合理的组合,那算是四条。四条在德州扑克里算是比较大的了,可如果是按照斗地主的规则,她那把牌可就是无敌了。

徐洁只会斗地主,可她又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拿到那样一手牌呢?

想到关键,我往上挺了挺身子,沉声说道:“不用看了,你们都输了。”

“你在说梦话吗?”四个老外赌鬼同时拧起了眉头。

我冷笑:“不是我说梦话,而是你们活在梦里。”

说着,我随手拿起五张牌:“不好意思,同花大顺。”

牌翻在桌上,赫然是清一色黑桃10、j、q、k、a!

四个赌鬼同时瞪大了眼睛,下一秒钟,全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同时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哀嚎声中,四人的身体和面孔就像是扭曲的电视屏幕一样,被拉扯的畸形扭转,最终被扯的粉碎,消失了踪影。

赵奇怔怔的看了我一阵,又看了看手里的牌,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一把将牌甩在桌上:“怎么会这样?!”

我看了一眼,他那把牌,竟是一手九不搭八的散牌。

我没有想他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强烈,见徐洁还是没动静,猛然站起身,狠狠一口咬破舌尖,将一口舌尖血对着上方的吊灯喷了过去。

“噗!”

吊灯被血喷洒,骤然熄灭。

与此同时,船舱里猛然响起小孩儿“哇哇”的哭声。

吊灯熄灭,荧光棒的光芒也已经开始黯淡,可房间里的光亮却并未消减,而是由暖黄色变成了幽蓝色。

我猛地转过头,顺着哭声和光芒照射来的方向看去,赫然就见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的洋女人正满脸怒容的面朝着我。

小孩儿的哭声,居然是从洋女人身上发出的,而蓝色幽光的光源,竟是从她心口的部位……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一个愿望

看到角落里的洋婆子,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洋婆子的眼睛像是被挖掉了,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她居然是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从桌子底下滚出来的,第五个人头!

和梦里不同的是,她现在有了身子,而且身上还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晚礼服裙子。

她就那么面色狰狞怨毒的面朝着我,心口透出蓝光的同时,身体里发出的小孩儿哭声越发的惨烈。

我经历过的诡事绝不算少,可怎么也想不出眼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原来在这里!”赵奇忽然促声说了一句,毫无征兆的朝着洋婆子扑了过去。

就在他快要冲到洋婆子身前的时候,哭声戛然而止,洋婆子心口的蓝光也骤然消失了。

舱室中顿时变得昏暗起来,借着荧光棒最后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我隐约就见一个身影飞快的从门口闪了出去!

荧光棒熄灭,四周围顿时陷入了如那晚的梦境中一般绝对的黑暗。

我连忙拿出最后的火源,那个我一早就想到的煤油打火机。

但却发觉,打火机的上盖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怎么都打不开。

我正惊疑不定,身前突然亮起一抹荧光。

见赵奇手里拿着一根荧光棒,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居然还跟我留了一手!

赵奇走到我面前,荧光照射下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森。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眼中陡然露出果断坚毅的冷狠之色,沉声说:“带上你的人,快走!”

我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并没有锈死的痕迹,却还是打不开盖。

我顾不得多想,收起打火机,将徐洁抱了起来,跟着赵奇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船头的楼梯,上了一层,却发现通往上方的楼梯竟然已经腐朽毁坏了。

我仔细看了看,说:“木板烂了,踩着框架上去。”

“不怕死你就上!”赵奇显得有些狂躁,转过头朝着走廊另一侧走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的跟了上去。赵奇今晚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不知从何时起,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似乎对这船上的情形和发生的事,比我要了解的多。

虽然只剩最后一根荧光棒,但赵奇并没有显得多匆忙,而是有些步伐沉重。

我正疑惑不明,他忽然头也不回的说:“棋差一招,我输了。”

我一怔:“什么?”

“刚才在赌桌上,我押了我的命。你赢了,我的命是你的了。”

“啊?”我又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德州扑克中是没有联合一说的,四个赌鬼输了,魂飞魄散;赵奇同样也是输了。

我说:“只是一场鬼赌,不能算数。”

“呵呵,你说不算数就不算数?”赵奇回过头来冷森的看着我,“如果不算数,那四个洋鬼子又怎么会魂飞魄散!”

见我不说话,他忽然抬高了声音:“把命还给我,我可以答应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什么意思?”

“你只要说答不答应!”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好,你帮我把徐洁救活。”

赵奇看了我怀中的徐洁一眼,大声道:“好!”

“好”字出口,他转过身加快脚步向前跑去,竟一边跑,一边快速的念诵起我听不懂的法诀咒语。

虽然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但我却能明显感觉到,咒语声中,我的大脑似乎摆脱了一些不应有的恍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没有输!”我的怀里突然一动,一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梦呓般的骤然响起。

“徐祸!”

听到这声呼唤,我像是触电般浑身剧震。

低头就见徐洁竟然正抬着脸,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的看着我。

“我可算找到你了……”我盯着她喃喃说道。

徐洁和我对视了一阵,猛地搂住我的脖子,把脸埋在我胸前呜呜的哭了起来。

赵奇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我说:“我们现在互不相欠了。”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不拖不欠了。”

赵奇也点点头,竟毫无征兆的甩开步子向我跑了过来,和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一路飞跑,直到不见了踪影。

他把最后一根荧光棒带走了,四周又陷入了漆黑。但比起下面一层的绝对黑暗,上面却稍许光亮了些,虽然仍是昏暗一片,但近距离内,我能够依稀看到怀中人的轮廓。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追赵奇,而是继续朝着船尾的方向走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或许只是直觉使然。

我边走边向怀里的徐洁问:“不是说好不离开?怎么又离家出走?”

徐洁起先像是还不明白状况,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带着哭音说:“是师父让我来的,他说只要找到阴阳石,他就放过我,就能让我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师父?

老三!

我似乎想通了一些关窍,不禁恼火道:“你那个师父是好人吗?他的话能信吗?你是猪脑子啊?”

徐洁在我怀中拼命摇头:“不是!你听我说,师父他……”

话没说完,昏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包租婆?祸祸?是你们吗?”

跟着,旁边一扇敞开的门里突兀的闪过一道光亮。

我一个箭步跨到门口,就见窦大宝、瞎子和季雅云都在这房间里,季雅云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近乎虚无缥缈的身影,竟然是桑岚!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急着问,“船就快沉了,怎么不上去?”

“我们迷路了!”瞎子看着我说了一句。

窦大宝走上前,提起油灯往我怀里照了照:“小包租婆!呃……你……你怎么又变老了?”

听他走动时脚下‘咣当’声响,借着光亮一看,就见地上散落着一堆木头肢体。

瞎子说:“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桑岚一下子从木偶里出来了。木偶跟诈尸一样……和下面那间船舱里的其它木偶一样,对我们发动攻击。我和大宝把它干掉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

赵奇刚才念的那段咒语绝对有古怪,不光令徐洁苏醒,似乎还改变了船上的其它一些状况。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到底又具体改变了什么,那就无从追究了。

想起瞎子刚才的话,我忍不住问:“什么叫迷路了?”

瞎子刚想开口,桑岚忽然虚影般的飘忽来到跟前,盯着我怀中的徐洁看了一阵,抬眼看向我:“她是徐洁?”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诡境

“你没事吧?”看着桑岚缥缈的身形,我突然感觉到一丝阴冷。

桑岚盯着我说:“她这么老,又不是人,有什么好?”

我一怔,随即火起:“你说什么呢?”

桑岚直勾勾的看着我,猛然道:“我想知道,我到底哪里比她差!”

“岚岚!”季雅云连忙走过来,想要拉住她,但两人的手却交错而过。

我和桑岚对视一阵,缓缓说:“你比谁都好,可……妹妹,她是我的爱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的女人。”

“你……”桑岚还想说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你们还在蘑菇什么?快想法子离开吧,船就快沉了!”

回过头,就见静海站在门口跳脚,他的一只手里闪着绿色的亮光,却看不清拿的是什么。

“老东西,你怎么又回来了?”窦大宝没好气道。

静海一副心急似火的模样,却是干瞪眼不说话。

“你以为他不想走?问题是他走不了!”瞎子冷冷说了一句,转过头对我说:“刚才上来后,郝向柔直接跑没影了。船尾向上的楼梯不通,我们就想去船头,可……”

我打断他:“走廊没尽头,怎么都走不到船头?”

瞎子点点头:“桑岚从木偶里出来,木偶一下掐住大宝的脖子,我们仨就打到这间屋来了。”

静海在门外连连跳脚:“快想法子出去,水漫上来了,再不走我们就都死定了!”

听他说我们才发现,走廊上竟已经有了积水的痕迹。同时也意识到一个最严峻的问题:水从底层透入,向上蔓延,船,就快沉了。

“走!”我当机立断。

刚迈出一步,桑岚忽然飘忽到我面前,拦住我问:“如果没有徐洁,我们会不会在一起?”

话一出口,不光是我,窦大宝和瞎子等人全都愣住了。

窦大宝反应过来,急道:“桑大美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逃命要紧啊!”

见桑岚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我,我咽了口唾沫,说:“妹妹,你……就是我妹妹。”

“呵呵……”桑岚看着我,冷笑着点点头,“好,很好!”

说完,转过身向外飘忽走去,“跟我来!”

窦大宝凑到我身边,小声问:“你觉没觉得,桑岚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哪那么多屁话,先离开这里再说!”我心头着实有些压抑,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抱着徐洁跟了上去。

“诶?船尾先进水的,为什么不往船头走?”静海看着桑岚的背影奇道。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往船头走的?为什么没走出去?”

静海翻了翻眼皮,没再多说。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两旁的房间,心中也渐渐疑惑起来。

我们现在是应该朝着船尾的方向走,可走了这一大段距离,早该到船尾的楼梯了,却似乎仍是遥无尽头。

“桑岚。”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这船有问题,我们……”

“我知道!”桑岚猛地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在这船上待了整整一天,所有角落都走遍了,我没法离开!我害怕,我只能躲起来,我以为你会来找我,会带我离开!可你明明看到我了,你没有管我!你只想要找你的徐洁!”

我本想反驳,可想到最初见到楼梯下木偶时的情形,不由得一阵默然。

那时我的确感应到她就在附近,但却没有用心细想。

虽然说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附身在木偶身上,可我当时的心思确实没怎么在她身上。包括后来,如果不是肉松的古怪反应,我也绝不会再想到那个木偶,甚至根本忘了她的存在。

桑岚转过头,似乎是强压着愤怒说:“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比你们都熟,相信我,就跟我走。”

“嗯!”季雅云第一个跑了过去,回头朝着我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瞎子和窦大宝,沉声说:“跟她走!”

桑岚的身影虽然飘忽,但速度并不快,而是一面向前,一面看着左右的门牌标识。

她忽然在一间舱室前停了下来,定定的看了闭合的舱门一阵,回过头看向我说:“这里头有古怪。”

我怔了一下,心没来由的一提,转而看向怀中的徐洁:“你能下地吗?”

徐洁显得有些恍然,“我……我好像已经没事了。”

我点点头,把她放下,几步走到桑岚身旁。

刚想再向桑岚发问,舱门后陡然发出‘砰’的一声撞击声,紧跟着,就听门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小孩儿哭声!

我心没来由的一紧,抬脚便去踹门。

“砰!砰!砰……”

在窦大宝和瞎子的合力帮助下,反锁的舱门终于被踹开。

舱室中漆黑一片,视线难以适应。

“把灯给我!”窦大宝向季雅云要回刚才交给她的煤油灯。

刚接过来,我就见灯光闪耀下,天花板上骤然垂下一颗人头!

我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内,人头从门后垂落,正吊在我面前,和我鼻尖之间相距不到一尺的距离。

我只觉得面部僵硬,牙关都快因为紧张咬碎了。

当看清人头的样貌,我不由得闭紧了双眼。

这人头居然就是那个没有眼睛的洋婆子!

她的一束金发被一根绳子吊着,脑袋就在与我近在咫尺的前方摇来晃去。

和先前的狰狞怨恨不同,此刻她已经完全没了生命迹象,然而,整张脸的表情却是一副惨痛的凄凉。

感觉有人拍我胳膊,我猛地睁开眼,就见瞎子来到跟前。

他颤颤嗦嗦的把手指伸向人头,但很快下移,指着人头的脖颈部位,声音发抖道:“这……这好像是缝合过,又扯开了。”

我定神一看,果然,人头颈部的皮肤,有着一些细密的针孔,上面甚至还连带着一些褪了色的细线。

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实验室,我已经见惯了这种缝合痕迹。

看到一些被撕扯开的线状伤痕,我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房内,快速的搜寻意识当中应该存在的另一部分。

然而,狭小的舱室内,除了面前的人头,再无别物。

“走……走吧!”静海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发颤。

“走……走走!”这一晚的经历几乎另人崩溃,我只能是连连招呼其他人离开。

可就在我转过身的刹那间,一个声音近乎在我耳边急道:“你把她也带走吧,她很可怜的!”

我猛一怔。

接着就听那稚嫩的声音口齿漏风道:“我四(是)茶茶!”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回到戴文号

“茶茶!”我又惊又喜。小家伙果然和徐洁一起来了这里。

可没等我来得及反应,静海突然惊呼道:“不好!中招了!”

下一秒钟,我就见面前吊着的洋女人的头,忽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森的笑容,同时就像是钟摆一样来回荡了起来。

仅仅只是一眨眼,原本的昏暗便被灯火璀璨取代,周围竟变得嘈杂起来。

我错愕的发现,不单单是我面前的舱室中亮起了灯光,而是整条走廊……乃至整艘船都‘活’了起来。

除了人声嘈杂,我竟然还听到了机械轰鸣的声响!

就在灯光亮起的刹那间,悬吊在我面前的人头骤然落了下来。

我心中大惊,刚要做出反应,不料眼前一花,再看时,人头的眼窝里竟多出了两只眼珠。

长出眼睛的人头顿时鲜活了许多,我也终于看清了她本来的样貌。

这是一张典型的欧洲女人脸孔,金发碧眼,五官立体感极强。虽然脸型稍显圆润,却极富风韵。

虽然种族不同,但我还是得说,这女人很美。

可洋女人的表情和她精美的五官绝不符合,她的脸上满带委屈和悲伤,眼睛里全然是绝望和愤怒……我实在无法具体形容,她此刻是怎样的状态。

洋女人凄厉的朝着我喊了一句英文,同时竟伸出一只手来推我。

我这才发现,她除了长出了眼睛,竟还有了完整的身躯。

只是她白到耀眼的身体上,并没有完整的衣衫,而是周身一丝不挂,美好的胴``体显露无遗。

洋女人没穿衣服,但怀中却抱着一团红白相间,像是衣服似的一团布帛。白的纯洁无瑕,红的触目惊心……

洋女人的手几乎碰到我的肩膀,我才猛然反应过来,闪身躲向一边。

她歇斯底里的又大叫了一句英文,然后疯了似的夺路而走。

我虽然英语学的不好,可还是听懂了,她说的是:滚开,混蛋!

船舱里,两个水手模样的洋人边提裤子边粗声粗气的骂着脏话。空气中,弥漫着臭烘烘的酒气和汗味。

“她被强bao了!”桑岚突然道。

我身子一震,蓦地反应过来。

看着洋女人跑走的背影,再看舱室中的情形,之前发生了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看到从两个洋人脚下一直延续到门口的血迹,想到洋女人怀中抱的那一团‘布’,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不自主的猛一蹦,“跟上那个洋婆子!”

没听到其他人的回应,我猛地转过身,发现身后竟只有徐洁、季雅云和桑岚三个女人,瞎子、窦大宝、静海,连同肉松,居然都不见了!

“其他人呢?”一句话问出口,我就知道问也是白问。

包括徐洁在内,三个女人全都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机器在轰鸣,船在往前开……这怎么可能?

我有一种置身梦幻的感觉,可我更加清楚,这一路来的经历,绝对不是梦境!

或者说……这一路梦境与现实结合,我或许没脱离梦境,但也从未离开现实。

“你刚才见到茶茶了?”徐洁突然向我问道。

“没,但我听到她说话了。”看着徐洁熟悉却苍老的面容,我多少有些不适应。

徐洁似乎感受到我目光的闪躲,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是说道:

“茶茶好像是跟我一起来到这里的,这里……这里的情形我说不清,我就觉得,自从上了这艘船,我就分不清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

她顿了顿,看着我悲声道:“你把茶茶带回去……把肉松带回去……”

“我他妈是来找你的!”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冲季雅云和桑岚大声道:“快跟上那个女人!”

“从现在起你最好给我认定一点,以后是听你男人的话,还是听你那个所谓师父的混账话!”我边拉着徐洁向前走边宣泄般的大声道。

我实在控制不住情绪,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瞪着她:“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了。我选的路,我从没后悔过,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不能老老实实陪我一起走下去?”

说到动情,我忍不住眼眶发酸。

徐洁眼睛通红,强忍着泪水用力点了点头,却是发不出声音。

洋女人步伐踉跄,虽然竭力想要奔走,但速度却不快。

我和徐洁、季雅云、桑岚一路跟着她,跟到楼梯口,就见她步履蹒跚的往楼梯上走去。

“她流了很多血!”桑岚指着楼梯上的血迹惶然道。

我早已留意到,洋女人一路跑过来,脚下滴落了一长串的血滴。

顺着血迹向上看,就见她白花花的腿内侧,赫然还有殷红的血液在往下流淌。

“跟着她!”我下意识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或许是职业的本能……不是阴倌,而是法医的职业本能,让我不顾一切的要找出诡秘背后的真相。

底层‘堂皇大厅’中的情景固然诡异,可我怎么就觉得,这艘船上一切的怪异经历,都和这个洋女人有关呢?

“等等!”上了一层后,桑岚忽然停了下来。

转过头,就见她正仰面看着拐角处墙上的一块标识牌。

标识牌上全是英文,而且并非是现代常见的字体。早年学的英语我早就大半都还给了老师,有限的单词或许还认得,这么长一大段,我是看着都眼晕。

桑岚盯着标识牌看了一阵,猛然回过头,“这艘船是戴文号!”

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三个字了,眼看洋女人跑向一侧,我冲桑岚点点头,“边走边说!”

桑岚看了徐洁一眼,转过头,边往前走边说:“1900年,英国商人约克梅尔森为了入侵中国西部市场,购置了一艘名叫戴文号的商船,这艘船在经过瞿塘峡江段的时候忽然沉没。”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在英国的海航博物馆里,有戴文号的模型陈列馆,对于沉船的原因,解释的并不清楚,甚至时间上也有些笼统。单从现有的记载,根本就分不清戴文号是在开往重庆,又或者是从重庆返回的时候沉没……”

“说重点!”我转动眼珠,看着前方的洋女人仓惶的跑进了这层的一间舱室。

不等桑岚回应,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阴月、心傀

不等我跑到跟前,就听船舱里传出女人哭泣的诉说和男人狂暴的咆哮。

两者说的都是英文,而且都很含糊,我实在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杜兰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桑岚忽然说道。

我猛一愣,看她表情,才想到她是在翻译那对男女的对话。

桑岚眉头越蹙越紧,口中断断续续的翻译道:“你这个婊`子,滚开!滚远点!是你带走了我所有的运气!”

“杜兰德,我们的孩子……”

“滚!滚出去,臭婊`子!”

“是你!是你故意安排的!你赌输了!你说过你爱我,可你竟然把我输给了那两个混蛋!”

“啪!”

随着一下脆响,紧跟着“砰”的一声,就见那个光着身子的洋女人几乎是从舱门中倒飞出来,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绝望惨痛的滑座在地板上。

“法克!”一个长着满脸红疙瘩的大胡子洋人跟着冲出来,边骂边没头没脑的朝着她身上狠踢了两脚,最后将嘴里叼的烟头狠狠吐在她脸上,歪歪斜斜的走回了房间。

“混账!”桑岚骤然间怒形于色,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我杀了你!”徐洁从牙缝里迸出一句,竟闪电般的后发先至,抢在桑岚前跑到舱门口,抬手朝着大胡子洋人后脑勺拍去。

“法克鱿!”

徐洁的手掌和大胡子的身体穿插而过,大胡子并未受到任何损伤,而是一边骂着让人难以入耳的脏话,一边重重的甩上了舱门,只在空气中留下浓重的酒气。

见徐洁和桑岚都是一副狂怒神态,我急忙过去拉住徐洁,季雅云也同时上前拦在了桑岚身前。

桑岚兀自气到爆炸的样子,指着紧闭的舱门大声道:

“这个住在五等舱的渣男和人赌博,他把自己的老婆输了!”

我不禁皱眉:“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桑岚猛地打断我,回头指着歪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洋女人,“你看看她抱的是什么!”

我一怔,转眼朝洋女人怀中看去。这才看清,她怀抱的原本是一件白色的晚礼服裙,但此刻裙子里似乎包裹着一团血糊糊的事物,以至于看上去不辨红白,那样的让人惊心动魄。

季雅云的身子突然摇晃了两下,颤声道:“是孩子,她怀里抱的……是个孩子!”

孩子?

听到她这番话,我大脑忽然一阵恍惚,眼前匪夷所思的闪过一组残酷的画面……

舱室中,赌桌旁聚集着五个洋人。

大胡子红头胀脸的把一副牌摔在桌上:“两对!”

另外两人懊恼的摇着头,骂着脏话把牌反盖在桌上,其余两人却目光灼灼的盯着大胡子。

两人先后亮牌,一个是三条三,一个是同花。

大胡子颓然瘫进椅子里。

下一刻,画面一转,大胡子将洋女人带到了一间舱室门口。

舱门打开,大胡子一把将女人推了进去……

“我艹你妈!”我忍不住咬牙骂出了声。

洋女人体态虽然丰腴,但并不怎么明显、却也难以掩饰的凸起小腹足以证明……她已经怀孕了!

舱室门被人踹上,却并没关严。

透过门缝,就听里边不断传来女人的哭喊。最终,哭喊声转变为求救,直至断断续续的没了声息。

舱门打开,光着身子的女人抱着一团红白相间的事物踉踉跄跄跑出来,我恍惚的闪到一边……

“她要去哪儿?”耳边忽然传来季雅云的声音。

我似乎从梦境中猛然惊醒,转眼就见被踹到地上的洋女人,怀抱着那团事物挣扎着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耳中竟似隐约听到另外一个亦真亦幻的声音。

我能听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却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只是明显感觉到,那像是一种特殊的召唤!

随着这召唤的声响,洋女人怀抱着那团事物,蹒跚向前,走到楼梯口……朝着楼梯下方走去。

“走,跟着她!”我下意识的喃喃道。

事实是没等我说完,三个女人已经跟了上去。

回到下层,左转向前,来到一扇有着转盘的铁门前。

洋女人并没有动作,但转盘却自己缓缓转动。

铁门打开,洋女人一脸木然的走了进去。

经过狭窄的阶梯,又到了一扇同样有着转盘的铁门前。

铁门同样是自发打开,门后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

两侧的条案后,数个穿着清廷旗装的女子怀抱乐器吹弹着优美中透着凄然的乐曲。

正中那张覆盖着黄色锦缎的阔大‘条案’后,一个素裙美女缓缓抬起头,默默的注视着洋女人。

洋女人像是才回过神来,又像是梦呓般的说着什么。

她说的是英文,桑岚在一旁出于下意识的翻译:“上帝,我受不了了,请将这一切都毁灭吧。噢不,孩子……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萧笛琵琶的合奏骤然激昂起来,随即陷于沉邃,虽是乐章,却又像是人言般在传达着某种讯息。

洋女人呆在原地听了良久,忽然开口说了句什么。

桑岚立刻翻译道:“我同意,只要我无辜的孩子能活下去。”

“什么意思?”我疑惑的看向她。

但不等她回答,眼前便出现了让我终身难以忘怀,足以成为梦魇中的梦魇的一幕。

随着素裙美女的一声叹息,临近洋女人身边的四个‘旗装美女’同时站了起来,齐齐走到洋女人身旁,把手伸进了随身的袋子里。

当它们的手再次抽出来时,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把木质却看似十分锋利的小刀!

四把木头小刀,同时刺进了洋女人身体的不同部位。

洋女人的头颅被割掉,胸腹被剖开,身体里的所有内脏器官都被一一掏了出来。

等到被完全掏空成一副空虚的皮囊,洋女人却仍是表情麻木的矗立在那里。

这时,素裙美女起身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将她之前不由自主掉落在地的那团事物抱了起来。

“你既然已经对凡尘俗世绝望,那便留下与我作伴吧。”素裙美女边说边轻抚着那团事物。

半晌,忽地把一只手伸进领口,将一样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月牙状饰物从颈子里摘了下来,放入了那团事物中。

“我早已猜到我死后绝不会安宁,既然世人贪念难消,那就让他们自食恶果,于我陪葬吧。从此刻起,你便是我的分身心傀,这船上的一切就由你母女掌控。至于这孩子,我既已将阴月许给了她,她便不会和你我一样万事沉沦。有朝一日,她必能重见天日,再入轮回。”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欢迎来到戴文号

素裙美女幽幽说完,那团事物猛然一动,发出“哇”一声啼哭。

这时,我终于看清,那团已分不清红白的衣衫里包裹的,竟是一个皱巴巴、血糊糊的胎儿!

我下意识的看向季雅云,却见她也正惶然的看向我,徐洁和桑岚的脸上双双露出同样的惊恐。

季雅云看着我颤声说:“老板……”

她仅仅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事实是,我也被接下来眼前看到的一幕震惊的无与伦比,不知道此刻自身到底是身处现实,还是置身于无间地狱。

洋女人的胸腔彻底被剖开,就如同血池地狱中受刑的人皮鬼般表情痛苦的立在那里。

染血的衣衫掉落,初具人形的婴儿显露出来,手脚伸蹬,哭得惊天动地。

素裙美女怀抱婴孩儿,盯着洋女人的皮囊一字一顿道:“此刻起,你便是与我心意相通的傀儡。等有朝一日,你没了心中牵挂,便与我一起常伴于巴蜀江流中吧。”

话音一落,她就将怀抱的孩子塞进了洋女人敞开的胸腔内。

紧跟着,那四个穿着旗装的美女木偶,不知从何处掏出了针线,开始将洋女人没有了五脏六腑的身躯缝合起来。同时将那不断哭闹挣扎的孩子缝入了她的心口!

洋女人似又恢复了‘完整’的形态,随着素裙美女的一声叹息,她的心口骤然透出一抹幽蓝的光芒。

接着,洋女人早已没了半分生机的眼珠竟突然间诡异的转动了两下!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素裙美女淡淡的说着,人已经回到那覆盖着黄色锦缎的‘条案’后坐了下来。话音落时,便不再动弹。

大厅中所有的旗装木偶同时站了起来,全都斜眼看着被重新‘组合’后的洋女人。

在这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洋女人如同鲜活般将被鲜血染红的裙子捡起来套在身上,竟微微一笑,朝着素裙美女欠了欠身,转过身走了出去。

“她要干什么……”桑岚喃喃道。

我勉强咽了口唾沫,示意她跟上去。

回到上面一层,洋女人径直走进了一间船舱。

舱室中,四个水手打扮的洋人正围坐在圆桌旁,各自叼着烟卷,手里拈着扑克牌。

见到女人进来,四人同时看了过来。

洋女人和四人对视了一阵,忽地嘴角一扬,笑着说了一句英文。

桑岚下意识的翻译道:“欢迎诸位来到戴文号。”

洋女人面带笑容走到圆桌旁,施施然坐了下来。

男人们反应过来,大声说着什么。

我留意到其中两个言语最为粗鄙的家伙,正是之前对洋女人施暴的那两个男人。

在桑岚的翻译下,我大致弄清了他们的对话。

四个洋鬼子大致是在叫嚣:别捣乱……滚……除了你那婊`子的身子,你和你男人还有什么……

洋女人一直微笑不语,等到其中一个男人忍不住站起身,想要过来推搡。

她蓦地转眼与其对视,一字一顿道:“我用我的灵魂,赌你们所有人的命!”

说话间,竟猛地将两根手指弯曲,狠插进了眼窝,把一对眼珠子生生抠了出来,放在了圆桌上!

男人们像是吓呆了,可转眼间又像是着了魔一般,僵硬麻木的脸上纷纷露出了诡异的笑意。

“是时候开始我们的欢乐时光了。”一个先前对洋女人施暴过的男人耸了耸肩,迈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面带笑意的带了一个大胡子洋人回来。

这大胡子正是洋女人的丈夫,被带进来的时候,他像是还没醒酒,兀自骂骂咧咧。看到洋女人的背影,骂的话更加肮脏粗鄙。

洋女人转过身,他却像是没看到洋女人此刻没有眼睛的样子,满嘴喷着酒气,摇摇晃晃挨着洋女人坐了下来。

那个崩了一颗门牙的洋鬼子开始洗牌、发牌。

我和季雅云、徐洁、桑岚对视,三人的眼中都是茫然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恐。

一把牌打完,崩牙等人同时笑着抬眼看向大胡子,“你输了!”

“no……”

大胡子刚咆哮了一声,随即便看着身旁的女人,露出了极度震撼人心的惊恐神色。

“欢迎来到戴文号!”崩牙等人同时嘿嘿笑道。

“欢迎来到戴文号。”洋女人同样说了一句,同时张开双臂环抱住了浑身颤抖的丈夫。

下一秒钟,她猛地张开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着大胡子的脸上咬了下去!

“啊……”

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季雅云和桑岚同时尖叫起来。

“走!快走!”我反应过来,拉着徐洁转身招呼她俩想要离开。

可没跑出两步,就见走廊上、楼梯上……不断有形形色色的人走了下来。

这些人多是洋人,其间也不乏夹杂着留着长辫,看似贵族打扮的中国人。

所有人全都表情木然,像是梦游般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欢迎来到戴文号。”有着赌桌的船舱里突然传来女人阴森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就见洋女人手捧着大胡子被啃去了半张脸的脑袋,抬着头,面带笑意,用她那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我!

“这艘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桑岚惊惶的看向我问。

我摇了摇头,看着一众行尸走肉般涌向下方的人群道:“我只知道这些人全都死了,死在了下一层。”

“可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那个女人的孩子死了?”季雅云同样惊恐的声音发抖。

我勉强吸了口气,缓缓道:“那只是一方面,我倒是想知道,那个‘美女’……那口棺材,还有那一堆木偶……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

“因为掠夺和占有的欲`望!”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我身子一震,和徐洁等人同时回过头。就见一个身姿曼妙,穿着一袭西装套裙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像是入神般的看着经过身边的人群。

“是你!”

我一眼便认出,这个女人居然是被三个流`氓痞子‘捡尸’,带来船屋旅馆的女白领!

女白领走到那间有着赌桌的舱室门口,呆呆的看着里面,口中缓缓道:“这些洋人想要抢夺别人的东西,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得逞。害死他们的,不是他们带上船的东西,而是人性的卑劣。”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木偶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盯着女白领问。

对方摇了摇头,“没时间解释了,除非你们想和戴文号一起沉没江底。”

我浑身一震,猛地反应过来。

船舱内灯火通明,机械运转的声音隆隆不断,这一切似乎都在表明,这是一艘正在正常行驶的船。

但事实是,在进入这梦境般的‘世界’前,船已经开始向下沉了!

想到这点,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可问题随之而来,我们眼下经历的一切,虽然像是置身梦中,但自身却没有任何身处梦境中的虚幻感。

我甚至又咬了咬舌头,我能够感受到痛楚,却无法改变眼前现状。

女白领似乎感受到我的困惑,微微蹙了蹙眉,说道:

“这里完全被执念怨毒索绕包裹,如果不能将怨念消除,所有人都不能够离开。”

“谁的怨念?”我下意识的抬手指向那间船舱,“是那个洋女人?”

“她的怨念只是其中一部分。”女白领说道,“她只是心傀,是被另一个人的魂灵操控的傀儡。想要离开这里,只有找到那个魂灵,才能彻底突破这灵识的结界。”

“灵识结界?”我只觉得大脑混乱如麻。

女白领似乎犹豫了一下,看着我说道:“想离开这里就跟我走,但事先声明,其他人或许能够活着离开这艘船,你未必能离开那个世界。”

“你想说什么?我不明白。”桑岚道。

女白领没有回答她,而是最后看了我一眼,迈步进了那间有着赌桌的船舱。

我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

拉住我的是季雅云,她朝女白领的背影看了一眼,转过脸冲我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时间了,船就快沉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想到现实中的可能,我毅然说道。

我现在已经知道,这艘诡异的大船叫做戴文号。在戴文号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事。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徐洁,现在徐洁找到了,我并不想追寻和我自身无关的所谓真相。

但是,就算没有女白领的突然出现,我也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分不清我们所在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女白领出现的突兀,但潜意识里,我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如果找不出症结的关键所在,无论我们如何挣扎,哪怕是能够跑上甲板,也未必真能离开这艘诡异的轮船。

见我要往船舱里走,桑岚忽然一把拉住我,“别去……那里面有……”

她身子不自觉的颤抖,显然是想到了洋女人啃吃大胡子的恐怖情景。

我垂下眼帘,看向她拉着我的手,忍不住叹了口气,更加确认了某个想法。

桑岚的肉身一直都在岸上,在旅馆里,她现在不过是一缕灵识,没有实体,她怎么能够碰触到我?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早就不知不觉的中招了,一直就没能从另一个不了解的世界走出来。

“等我。”我轻轻推开她的手,说道。

就在迈入船舱的前一刻,另一只略显冰冷的手和我的手握在了一起。

我没有看这人是谁,事实是也用不着看,单凭感觉,就知道默然跟在我身边的人是谁。

仅仅只是一扇门的间隔,在迈进去的一瞬间,却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赌桌、洋人、啃噬人头的女人刹那间全都不见了,一步之遥,竟走进了一片近乎原始的山野。

“这里好美。”徐洁忍不住喃喃道。

我扭过脸看着她, 更好的阅读小说 索名称:颜书小说阁微信号ysg162又朝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看了一眼,“和你很熟啊?说拉手就拉手?大婶,你哪位啊?”

徐洁像是触电般的身子猛一颤,想要缩回手,却被我紧紧攥住不放,“想拉就拉,想放手就放手,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没自尊心啊?”

“不是……”

“不是什么?”我瞪了她一眼,把手伸向背包,稍一犹豫,又缩回了手。

“我去东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鬼仙,她给了我一样东西,是凤凰石。以后……以后你都不用再喝鸡血了。”看着徐洁有些恍然的模样,我忍不住道,“其实你现在的样子也还不错。”

我说的倒真是实话,徐洁本身就有些娃娃脸,虽然现在是四五十岁的模样,但除了自然的衰老,容貌并没有全然的改变。

关键是……她样子是变老了,但身材却没变。

不知道是不是在船上压抑久了,我心思有点飘,甚至在想,前阵子睡在枕边的是青春靓女,眼下靓女变成了熟`妇,站在男人的角度,我倒是没吃亏。

好吧。

我不是不想立刻把凤凰石交给她,而是现在根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我是真不想再有丁点的不踏实,不想把未来在恍然中交接……

一阵悠扬的山歌传来,转脸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裙衫、赤着双足的女人一边唱歌,一边朝着这边走来。

“是她!”我脱口惊呼。

这人居然是底层船舱中的那个素裙美女!

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

比起船舱里的那个女子,这女人更显得鲜活灵动。

直到前一秒钟,我还都分不清那个素裙美女究竟是真人还是木偶。此刻,和眼中的女人一对比,我终于能够认定,那绝然不是真人。

真实的素裙美女,比起那个木偶,简直惊若天人。

女子经过我和徐洁身边,似乎根本看不到我俩的存在。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跺了跺脚,朝着后方娇声道:“坏阿哥,咋地这么慢么!”

我和徐洁双双一愣,顺着她目光看去,就见草丛中一阵忽闪,跟着就看到一个壮实的青年钻了出来,一溜小跑的来到跟前。

素裙女子嗔了青年一眼,却挽住他的胳膊,边往前走边用撒娇的语气娇憨的说道:“阿哥,走了这一路,你也累了吧?回到家里,我给你烤兔子肉,再给你温一壶酒好不好?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嘛,你也知道,在家里你老是闷声不吭,不和我说话,我会闷的嘛。”

女子一路走,一路八哥般的喋喋不休。说实话,我要是她口中的阿哥,都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但徐洁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笑不出来。

“那个男的,不是人。那是个木偶。”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没有生命的守护

听了徐洁的话,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一直都是素裙女子在说个不停,青年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无论是外表还是动作,他看上去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时不时向女子扮个鬼脸。要说这是个木偶,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徐洁却说,青年绝不是活人,她不能从青年身上感觉到丝毫生气,却能感受到一些木质的气蕴。

两人一路跟着女子和青年来到一座依山而建的木屋旁,很快,就发现青年的不同之处。

女子替他温酒烤肉,他却不吃不喝,只是一直面带笑意,听着女子喋喋不休。

或许我和徐洁如今所在的,就是一个梦境般的世界。在这里日月交替,时光穿梭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想象。

最初听着女子娇憨的言语,还觉得像是被喂了一大波狗粮,可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替她感到悲哀起来。

这里似乎只有这一男一女,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伴侣。从女子的言语神态中,更能肯定,青年是她生命中最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然而,如同徐洁所说,青年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个能够行动、会露出笑容,但却不会说话、没有灵魂的木偶。

观察着两人看似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我心里不知何时冒出一个让自己都感到恐怖的念头:

这个素裙美女,竟然爱上了一个木偶!

无数个冬去春来,美女变得衰老,青年却仍是初见时的模样。

突然有一天,女子没有起床,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的和青年一起去山野砍柴采药。

我和徐洁看着卧榻在床,满面病容的……老妪,都预感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

终于,老妪孱弱的对守候在床边的青年说:“阿哥,我要走了。”

青年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看的久了,我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感觉到他的笑容中充满着对女子的包容和宠爱。

面对青年,老妪几度欲言又止。

最终,她在青年的搀扶下下了床,拿过从十年前就已经不能离身的拐杖,蹒跚的朝着屋后走去。

自从我和徐洁来到这里,就从未见两人来过屋后。此刻才发现,木屋后面竟有一个山洞。

青年扶着老妪走了进去,我和徐洁也跟了进去。

山洞里并不宽敞,却也不局促,就如同木屋一般的大小。

但洞里并不像木屋中一样有着一应的生活事物,而是立着一座墓碑!

墓碑上有两个名字,我和徐洁窥视了女子近一个甲子的生活,已经知道,上面分别是她和青年的名字。

当初风华绝代的美女,如今行将就木的老妪缓缓回过身,轻轻推开了青年。

她看着青年,已经变得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难明的悲哀。

她似乎犹豫了片刻,终究开口道:“阿哥,我要走了,我要去找真正的你咯。”

青年仍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她,比起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傀儡。

看得出,老妪对这木偶很是不舍。但是,此刻我和徐洁早已明白,她口中的阿哥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陪伴了她几十年的‘青年’,不过是一个木头做的人偶。即便日久生情,那也只是人对一件死物的情感,而不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

老妪擦拭了一下眼角,像是毅然做出了决定,最后朝着木偶点了点头,转过身朝着墓碑走去。

就在老妪快要走到墓碑前的时候,在一股未知力量的作用下,墓碑竟然猛一旋转,露出一道通往山体内的门户。

老妪站在石门前久久没有动静,肩膀抽动了几次,似乎想要回过头,再看木偶一眼。但是,却最终没有转回来。

老妪终于走进了石门,墓碑回到原位的下一刻,我和徐洁同时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木偶的表情竟然变了!

它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浓重的悲哀。

不等我和徐洁反应过来,木偶竟忽然扑到墓碑上,在我和徐洁见到它以来,头一次发出了声音。

“他在哭……”

“他……他活了……”我和徐洁同样的失神。

木偶抱着墓碑,像是怀抱着离世的挚爱,哭的惊天动地。

哭过以后的木偶,脸上再没有了以往的笑容,却也没有被遗弃的麻木。而是眉眼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坚定,在墓碑旁盘腿坐了下来,缓缓合上了眼睛。

等到我和徐洁从震惊中缓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又已经过了多少个寒暑。

已经被草木封堵的看不出痕迹的洞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草木被粗暴的砍伐,十多个风尘仆仆的洋鬼子鱼贯钻了进来,其中还裹杂着两个留着辫子清朝打扮的中国男人。

我反应过来,很快就从这些人的装扮和所带的装备猜测出来人的身份。

这是一支在特殊历史背景下的国外考古队。

或者,干脆说,这是一伙以考古作为幌子,专门掠夺别国历史瑰宝的盗墓贼!

这伙盗墓贼看到洞中墓碑,都是一阵狂喜。

可看到墓碑旁盘坐着一个人,又都是一惊。

时过境迁,当初和真人无二的木偶已经变得斑驳不堪,扫去表面浮灰草叶,轻易就能看出,那只是一块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木头。

探明‘真相’,无论中外的盗墓贼都感觉自己受了侮辱。他们肆意的踢打着木偶,叫骂着、嘲笑着……

贼终究是贼,最终还是露出了本相。

一伙人探查一番后,开始了行动。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行为更加简单粗暴。

一下控制范围内的爆炸过后,墓碑四分五裂,露出了山体中的石门。

所有的盗墓贼都欢呼雀跃起来,以各自的方式忘形的庆祝又一次的‘成功’。

可没有人发现,就在墓碑被炸毁的一瞬间,被踢倒在一旁的木偶,竟倏然睁开了眼睛!

此刻的木偶,从外表看已经毫无争议,就是一个木块卯榫拼接成的人偶。

但就在木偶睁眼的刹那间,我和徐洁都感受到了强烈之极的愤怒。

我们都轻易感觉出,这份狂暴的情绪,是来自一个本该没有灵魂,却出于对某人的爱护而有了生息的木偶……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若如初见

就在盗墓贼们争先恐后的想要进入石门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木偶竟动作僵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缓缓走到一个两眼放光的盗墓贼身旁,猛地伸出手,“咔嚓”一声拧断了他的脖子!

木偶没有夸张的动作,同样,也没有夸张的手法,并非是像顶级的杀手一样,悄无声息的杀死自己愤恨的对象。

当它以同样的方式拧断第二个盗墓贼的脖子时,立刻就被人发现了。

那人发出了一声比杀猪还要惨烈的嚎叫:“啊……”

紧跟着,所有人都看到这具杀人木偶。

短暂的错愕和惊呼声过后,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木偶。

“法克!”

叫骂中,枪声大作。

没有惊心动魄的杀戮,有的只是数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几乎没有躲避能力、似乎也没有想要躲避的木偶连续的射击。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子弹射在木偶身上,弹孔中,竟流出了血一般殷红的液体!

“我的上帝!”一个眼镜片和瓶底差不多厚的白胡子老外不住的摇头,“他一定不是玩偶,这是寄居了恶灵的魔鬼!”

我紧扣着徐洁的手,强忍着冲上前的冲动,看着倒在地上千疮百孔的木偶。

经过‘这么多天’的旁窥,我们都已经知道,在这里我们只能是旁观者,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我紧盯着木偶,心中无比渴望下一刻,会出现电影大片中的那种绝地反杀。

然而,木偶的‘生命’,和它的感情一样的真实。

十多双各色眼神的注视下,它一次次试图挣扎着爬起来,但被子弹击碎的胫骨、脊椎……各个破碎的关节已经全然不能够支撑它的行动。

“砰!”

又一下枪声过后,一个老外冲上前,狠狠一脚将木偶踢的翻了个身,口中骂道:“去死吧,你这个小丑!你这个怪物!”

紧跟着,又有几人同时冲上前,说不出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对着木偶一阵疯狂蹂躏。

徐洁身子微微颤抖,转眼看向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垂下了头。

小丑?怪物?

到底谁才是小丑,谁才是怪物?谁他娘的才是魔鬼?

我紧咬着牙关,转动眼珠,扫视着每一个人。

却发现,这当中多数人都曾在我的印象中出现过。

是戴文号!

洋女人回到有着赌桌的舱室,开始啃咬大胡子头颅的时候,似乎是戴文号覆灭的开始。

那时,船上所有人都开始涌向底层的船舱。

其中,就包括这些人的面孔。

“no!no!no!stop!”白胡子老外连连摆手,阻止其他人再对木偶施暴。

他竭力将所有人推开,走到已经近乎零散的木偶前,扶了扶眼镜,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上帝,请告诉我,这只是一场噩梦……啊!!!”

一只手猛然握住了他的脚踝,他吓得身子一蹿,扯着脖子尖声叫了起来!

“砰!砰!砰……”

又是一串枪响过后,没有人阻止,但所有人都自发的停止了射击,呆呆的看着眼前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已经只剩下半截的木偶,侧着身,一只手紧握着白胡子老外的脚腕,斜视他的目光中竟带着卑微的乞求。

没了油彩的遮蔽,木偶口角拼接的痕迹格外明显。

见木偶的嘴缓缓开合,白胡子看了看其他人,声音发颤道:“他在对我说话……”

“是啊,他想告诉你,其实他是匹诺曹,而你是他失散了的父亲!”一个满脸痞相的老外嘲讽的说道,将还在冒烟的枪口举到嘴边吹了吹。

白胡子老外没有理他,而是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鼓足勇气蹲下了身。

我和徐洁对视一眼,也都下意识的走了过去。

木偶的确开口说话了。

“阿妹……已经很可怜了。你们……放过她吧……”

眼看一个木偶像真人一样说出了哀求的话,我和徐洁的震撼不必言表,白胡子老外更是震惊的无与伦比。

“oh,买噶……第六天,原来造物主真的用了六天,创造了除人以外的……”

我的英语水平烂的一b,只听出白胡子一直在喃喃重复类似的话。

他瓶底似的眼镜片上,一直都蒙着一层雾气,再没有干过。

我和徐洁还是有所不同,并没有因为白胡子的激动表现有所触动。

如果真的相信上帝的存在,又何来掠夺?这些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木偶彻底没了动静,盗墓贼们……连同看似悲天悯人的白胡子老外,就像是深夜里溜进厨房的硕鼠般,端着枪,排着队,带着十分的小心和十二分的兴奋进入了石门。

此刻,我和徐洁几乎已经对时间全然没了概念。

只听到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欢呼过后,开始不断有人从石门中背负出一样样的事物。

起先他们带出的,还只是些瓶瓶罐罐和一些看似普通的东西。

跟着,竟有人从石门内背了一个女人出来!

看清‘女人’的样子,我震惊无语。

那‘女人’穿着粗陋的裙装,和真人一般无异,却并非真人,而是我们在底层船舱见过的那些木偶!

之前守护陵墓的木偶并没有带给这些贼太多的恐惧,而是彻底引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另一种贪婪。

“这些都是宝贝,是无价之宝……中国,真是一个最神秘的国度。”白胡子老外痴迷的说道。

狂风般的掠夺持续了不知多久,最终以一口原木棺材的抬出做出了收尾。

山洞内,又恢复了我和徐洁都感觉久违了的安静。

徐洁看了看地上那个残缺的木偶,转眼看向我,“我们……我们把他埋了吧?”

“傻瓜,我也想,可我们不属于这里。”我咬了咬牙,摇头,“这里并非现实。”

“阿哥!”石门内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身穿粗布素裙的女子匆匆跑了出来,惶然的搜寻着四周。

很快,她就看到了似乎被分尸般惨烈的木偶残肢。

“阿哥……”

看着已经恢复了年轻韶华的素裙美女抱着木偶痛哭流涕。

徐洁有些恍然的喃喃道:“我觉得她……她真的爱上这个木偶了。”

我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吁了口气:“人生若只如初见……”

见徐洁表情古怪,我干咽了口唾沫,“那人就不是人,而是妖了……”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又见无眼神像

“她究竟是什么?”徐洁忽然喃喃的问道。

我愣了愣,蓦地反应过来。当初进入墓中的素裙女子已是老妪,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她怎么又恢复青春,自己走出来了?

“她是木偶?”想到船上见到的情形,我有点不大确定的问徐洁。

“她身上的确有木质的气蕴,可是……我感觉到她有魂魄灵识,她,是人!”

她是人?

看着素裙美女和残缺的木偶接触间双双透出的僵硬,我越发的疑惑。

素裙美女止住了哭声,轻轻抚摸着木偶的脸颊,神情渐渐变得愤恨起来,口中却温柔的说:

“阿哥,我回来找你咯,你咋个不等我呢?你不在了,我又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啊?”

说话间,她猛地转头看向洞口,声音变得凄厉怨毒:“这帮坏人,让我不能和阿哥在一起,我就让你们不得轮回!”

看着她放下木偶,迈步走出山洞,我已经隐约想到了后面即将发生的事。

我和徐洁四目相对,都更加狐疑不解,总觉得‘这些年’,素裙美女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让人绝想不到的变化。

人去墓空,山洞中彻底恢复了平静。

然而,我和徐洁却仍待在原地,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想到现实中船很快就要沉入江底,我不禁有些焦急。

可是看到身边的女人,却又下意识的觉得,那似乎也没什么。既然拥有各自自主的意识,哪怕是在不了解的世界里长相厮守,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们进去看看。”徐洁拉了拉我的手。

我看向石门,点点头。我是想的开,可船上还有一帮哥们儿姐们儿呢,可不能把瞎子他们给坑了。

就在两人拉着手,迈入石门的一瞬间,我眼前忽然恍惚了一下。下一秒钟,看清门内的情形,一下就惊呆了。

与其说这是一间墓室,不如说是一个让人感觉奇诡的仓库。

因为,除了墙角有着并排的两口原木棺材,竟还有十多个姿态各异,形神酷似真人的木偶矗立在其中。

不对啊,墓里的东西不是已经被那伙盗墓贼搬空了吗?怎么会还有这么多木偶留在这里?

徐洁挨着我的肩膀小声说:“你看那儿。”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一个身影,我不禁又是一愣。

那身影不是旁人,却是当初的素裙美女,数年后垂垂老矣的老妪。

看老妪身上的穿着和手中的拐杖,竟和当时进入石门时一模一样……

是灵觉!

我猛然反应过来。这是通过灵觉,看到了当年老妪进入石门后的情形。

老妪蹒跚着走到墙角的棺材旁,朝着一口棺材里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阿哥,原来你就是我的阿哥……你骗的我好苦啊……”

我一头雾水,下意识的拉着徐洁走了过去。

两口棺材都敞开着,里边却都没有尸骨。只有老妪对着悲泣的棺材里,摆放着一块月牙状的暗红色石头。

老妪越哭越是伤心,我都有些担心,她会就这么哭死过去。 老妪哭了一阵,突然用力擦干了眼泪,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坏阿哥,你骗了我这么久,我才不会放过你嘞!”

随着这句小女儿家赌气似的话,她竟像是一下子年轻了许多,竟甩掉拐杖,从一旁拿来斧锯,对着那口放有红色月牙石的棺材忙活起来。

刚开始我和徐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可是很快,我就感觉,她本身的意图已经不重要了。

我和徐洁都不知不觉被她鬼斧天工般的手段彻底吸引住了。

既是鬼斧天工,那就绝难以语言形容。

我和徐洁就只看着在老妪的精心雕琢下,那口原木棺材,竟被雕刻成了一个和真人一般大小,有着绝美容颜的木偶。

在制作出一个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木偶后,老妪只是休息了一阵,就又开始忙活起来。

这一次,她同样是雕刻木偶,却是用之前残留的木料,刻了两个巴掌大的小木偶。 更好的阅读小说 索名称:颜书小说阁(微信号ysg162)

当她把木偶摆在一旁的石台上时,我才看清,小木偶是一男一女,上面分别刻着和外面墓碑上相同的名字。

老妪像是赌气似的对着其中的男木偶说:“坏阿哥,这下我们再也不得分开咯,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说完,她从自己的衣服里摘下一样东西,挂在了大木偶的脖子里,并且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穿在了木偶的身上。

她挂在木偶脖子里的,同样是一块月牙状的石头,不过这块月牙石却像是水晶般透着幽幽的蓝光。

做完这一切,老妪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先前那块红色的月牙石戴在脖子上,蹒跚的迈入另一口棺材,长长吁了口气以后,吃力的合上了棺盖。至此,再没了动静。

“她究竟想做什么……”徐洁喃喃问道,神情中竟透着几分惶恐。

我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慌感,只觉得老妪的举动太过诡异,却不知道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地面忽然微微的震颤起来,我心里一惊,拉着徐洁就往外跑。

刚一跑出石门,我就彻底傻眼了。

石门外竟已不再是先前的山洞,而是变成了一座偌大的庙宇!

让我感到无比震惊的,并不是庙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是……我曾经到过这里!

两侧是一间间俨然的房舍,正中的大殿中,赫然供奉着一尊没有眼睛,单手拢着一朵彼岸花的女子神像……

这竟是我之前在后街31号的地窖里,和潘颖一起到过的无眼神庙!

只是当时的神庙包括大殿和神像在内,都缩小了一定的比例,而此刻呈现在我和徐洁面前的,却是一座真真实实,大气磅礴的庙宇!

素裙女子在我们之后走了进来。

她已经不再是先前的衰老形象,却也不再是真人,我和徐洁都知道,此刻的她只是老妪临终前亲手雕刻的木偶。

素裙女子手里拿着那一男一女两个小木偶,径直走进大殿,跪在地上朝着神像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

不知道磕了多少头以后,我忽然听到大殿中响起一声长长的女人叹息:

“唉……你真的愿意放弃轮回,将三魂七魄与这木甲人糅合在一起,永世沉沦吗?”

素裙女子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像,没有丝毫犹豫的说:“我不管,我只想和阿哥在一起。”

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恍然的看向徐洁:“把魂魄和木人糅合……”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太阴渡鬼令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你。只是,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了木甲术一门技艺。”

这一次我听的清楚,那女人的声音竟像是由神像发出的!

素裙女子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显得十分欣喜,一下跳起来,向着外面跑去。

徐洁拉着我就要往外走,看着神像,我心里猛地一动,反手拉住了她。

看着她有些茫然的眼神,我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块凤凰石。

徐洁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现在变成这副样子,你还愿意要我?”

“呵,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都是最初见到的那个女骗子。”我将凤凰石挂在她颈间,最后朝着无眼神像看了一眼,拉着她向外走去。

走出大殿的时候,我似乎又听到神像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但我和徐洁都没有回头去看。

素裙女子从旁边一间房子里跑了出来,欢快的朝着庙外跑去。

再看那间屋子,供桌上已然摆放着一男一女两个刻了名字的小木偶。

走出神秘的庙宇,素裙女子连同棺材和那些木偶全都不见了,墓室中一片被扫荡过的狼藉。

石门外,山洞中,也只剩下那个损毁的青年木偶。

这时再看这木偶,我和徐洁都已经大致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木甲术,我之前毫无概念,但此刻也知道,那是一门古老传承,胜似鬼斧神工的木工机关术。

很多事都是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却切切实实的发生过、存在过。

素裙女子的阿哥或许早已离世,却利用一些常人闻所未闻的方法,将魂魄与木甲人糅合在一起,以另一种方式重生,默默的陪伴守候在自己的爱人身边。

素裙女子在老死的前一刻,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毅然选择以同样的方式‘重生’。

然而,当她放弃了轮回,甘愿为了感情而‘沉沦’的时候。却被一伙贼,一伙该死的盗墓贼毁灭了她的全部。

徐洁看着损毁的木偶说:“魂灵和木人糅合,木人被毁,他是真的永不超生了。”

“不应该这样……他们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我喃喃道。

人变成木偶固然耸人听闻,但更恐怖的是,甘愿放弃了一切,却仍然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我替素裙女子和青年感到不甘,决定哪怕只是自我安慰,也要尽我所能的做一些事。

我将徐洁揽到身后,咬破指尖,在对着木偶的虚空中大开大合的画了一道符?。

“天地人鬼神,六道归一,三界让路!”

我大声念出了素裙女子和青年的名字,双手扣起法印,“阳世鬼道徐祸,开地门渡魂!敕令!”

‘敕令’两字出口,我猛然就觉得胸口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中,喉头一甜,“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紧跟着,意识开始迅速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徐祸,回来!”

这声音就像是一个讯号,下一秒钟,我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声音像是潮水般同时灌入了脑海。

“小福,回来,快回来!”

“祸祸,醒醒,你别吓我!”

“祸祸,你不能死,你阳间的饭还没吃完呢!”

……

我竭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是被胶水黏住一样,无论如何都张不开。

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江水中,身体不断的向下沉去。就在我再无力抗争,想要放弃挣扎的时候,忽然,感觉一只小手握住了我的手。

“不要走啊,你还要把我的朋友带回去呢!”一个口齿不清的稚嫩声音在我耳边道。

“茶茶?!”

我仍然无力睁开眼,却发觉我似乎能够用另一种方式感应到自身所在的环境。

我发觉自己真的在水里,四周围一片黑暗,但在黑暗当中,却漂浮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其中一个拉着我的手,留着大背头的小屁孩儿我已经很熟悉了,是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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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个通体透着水晶般幽幽蓝光的小孩身影,我不禁有些迷茫。

茶茶看了那小孩儿一眼,竟有些鬼头鬼脑的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她叫阴月,四是在船上长大的。我和她打了好久了,她打不过我。她已经同意了,只要你带她走,她就可以放过这里所有的人。”

“什么跟什么啊?”我一头雾水。但小孩儿身体透出的蓝光还是让我不自觉的想到了一点。

在鬼船浮出水面前,江面上曾冒出一个蓝色的火球,难道这孩子就是鬼船出现的关键?

“我可以带她走,可我现在在哪儿?”我下意识的问茶茶。

茶茶没有回答,而是扭过脸,朝着蓝色的小孩儿“嘿嘿嘿”坏笑起来。

“徐祸!你醒醒!”

一个最为熟悉的声音猛然在我耳边响起,一时间,周围的黑暗竟迅速的消退。

感觉身体开始上浮的同时,我‘看到’上方渐渐透出一抹暖色的光亮。

茶茶拉着我的小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热柔软的手。

被这只手握住,我终于奋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徐洁的脸孔映入眼帘,竟然恢复了我熟悉的年轻模样。

“我靠,你终于醒了。”瞎子抹了把脑门,气喘吁吁的说道。

这时,我才发现不光是他,窦大宝、静海、赵奇、郝向柔,还有那个莫名出现的女白领,以及桑岚、季雅云,甚至是肉松都在一旁。

而我所置身的,却是那间有着赌桌的船舱。

“刚才……我一直在做梦?”我恍然的问。

女白领眼神古怪的盯着我看了一阵,摇了摇头:“不完全是梦,是我用通灵术,把你和你爱人的生魂带到了灵识结界的中心。你现在应该找到结界存在的源头了?”

“结界已经破了,赶紧离开!”赵奇用同样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窦大宝一边招呼着往外走,一边对静海说:“跟着你走八趟了都上不去甲板,这次有没有准谱啊?”

“放心吧,这次一定能上去。你没感觉到,这里的气势和先前不一样了吗?”

听瞎子说我才知道,两拨人分开后,他和窦大宝跟着静海一路寻找,却怎么都不能上到甲板。

后来三人一狗遇到了赵奇和郝向柔,对方竟也是一样,所有人都在船上迷了路。

我顾不上再想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脚下的水已经漫到小腿了。

船就快彻底沉没了。

赵奇和郝向柔打头,一行人并没有遇上迷路的状况,而是很顺利的沿着船尾的楼梯上了甲板。

郝向柔看了赵奇一眼,拿出手机似乎是想拨号,看了看屏幕,却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没信号?”

赵奇没说话,眼珠转了转,扭脸朝着船头的方向看了过去。

顺着他目光一看,所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甲板上竟多了几十个形态各异的鬼魂,正在飘忽着往这边走来。船上的各个位置,竟还有更多的鬼魂不断的冒出来!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因果何曾饶过谁

“这些原本都是船上的乘客,船沉了以后,这些阴魂被灵识结界一直困在船上,不能离开。”女白领说道。

窦大宝说:“现在结界破了,他们不是就能离开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静海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这些死鬼既是死在水里,又被困在船上上百年,除非有人肯超度他们,否则一个也别想离开!”

“那还不简单,你直接把他们全超度了不就成了?”窦大宝说道。

静海翻了个白眼,“我这趟可是任嘛宝贝都没捞着,凭什么要费那个劲?再说了,小佛爷哎,想要一下子超度这么多水鬼,除非是大罗金仙,否则河神爷一准儿会翻脸的!”

看着不断向这边聚拢的鬼魂,赵奇突然回过头,皱着眉头看着我问:“你之前做了什么?结界为什么会被破掉?”

不等我开口,他就自顾摇了摇头,“不对,按照记载,戴文号上应该有四百零二个人,那就应该有至少将近四百个阴魂。为什么现在只有这么多?”

“这个有关系吗?”我问。

这会儿已经不再有鬼魂冒出,一眼看去,甲板上的鬼魂至少有百十个,却远不到四百的数量。

我不明白,赵奇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

“之前船上的确有四百多阴魂,不过不是四百零二,而是四百零五个。”女白领看着我说,“可就在你醒过来的前一刻,有三百九十四个阴魂消失了。如果他们没有消亡,那就……”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神情间也是充满了疑问。

静海眼珠转了两转,突然尖声说道:“那些死鬼不是消亡了,是……是被超度了!”

“是你做的?你怎么会有那样的能力?”赵奇紧盯着我问。

“不用说了,肯定是用了渡鬼令了!”静海表情纠结的看向我,“除了鬼灵禁术,哪还有旁的术法这么霸道?”

“鬼灵禁术?!”赵奇眼皮一跳,转过身看着那些已经快要来到跟前的鬼魂,用一种捉摸不定的口吻说:“难怪结界破了,船上的煞气还会这么重。你渡了那么多阴魂,却留下了这些,厚此薄彼,他们当然会有怨念咯。”

“赵队,我发现你变了。”瞎子冷冷道:“变得不会说人话了。”

赵奇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也不回应他。

静海朝江面上看了看,对着赵奇的背影说:

“要是没猜错,如果不把这些死鬼解决掉,你事先安排好接应的船就不能够收到讯号赶过来吧?”

赵奇依旧没反应。

“唉,看来只有佛爷我费点劲,把他们给超度了。”

“等等!”我朝静海摆了摆手,看了赵奇一眼,冷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没被超度?”

“为什么?”赵奇回过头。

我说:“或许,他们不应该被超度,而是应该留在船上,留在江底永不超生。”

静海摸了摸鼻子,点点头,“也对,不给他们办事,就合起伙来包围咱,想要拉咱做垫背。单这一点,足以证明这些熊玩意儿都绝不是什么好鸟。”

“噢?那你打算怎么办?”赵奇饶有兴致的看着我问。

我没再理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一众鬼魂,在当中搜寻出一张又一张记忆中的脸孔。

这些鬼魂多数都是洋人,虽然我对洋面孔的辨识度不怎么高,但有些面孔却是永远也忘不了。

一个白胡子、眼镜片像瓶底一样厚的老洋鬼子走了过来,抬手在身前画了个十字,“感谢上帝,我们终于得救了。你们一定是上帝派来的中国使者,是来打救我们的。”

我笑笑,“我跟上帝不熟。不过我想问一句,你知道船为什么会沉?你们为什么会死吗?”

“当然,那是因为戴文号受了诅咒,魔鬼的诅咒!”白胡子的汉语竟十分流利。

我摇摇头:“不是诅咒,是报应。”

“why?”白胡子一愣,随即夸张的摊了摊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不过是来中国做生意的商人,商人从来都是为了谋利,这并没有错。我们都是无辜的,又怎么会有报应?”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们不是商人,是贼!”

“no,你这是污蔑!”白胡子抗议道。

“抢活人的东西也就算了,可你们连死人的东西都抢,没有报应才怪!”

不等他辩解,我就抬高了声音:“告诉我,船舱里的棺材和那些木偶,是从哪里来的?”

白胡子猛一哆嗦,其余鬼魂也有不少变了脸色。

“你一定想不通,为什么那个最漂亮的女人木偶会自动送上门来对不对?你该不会以为她是你们的上帝奖励给你们这帮贼的礼物吧?”

我目光在一众鬼魂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白胡子脸上,“中国有句老话:世人不知有因果,因果何曾饶过谁。自动找上门的,不是礼物,是你们的报应!”

白胡子似乎被击垮了最后一道防线,一边在胸前画着十字,一边哀求的说:

“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不该挖那个女人的坟墓。求求你们,看在上帝的份上,救救我们吧。”

“我说过,我和你们的上帝不熟。不过,上帝托我给你们带个话。”我猛地朝他竖起中指:“上帝说:法克鱿!”

白胡子一怔,神情竟猛然变得狰狞起来,“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这些低等的小丑,就一起留下来吧!”

话音一落,其余鬼魂也都同时露出了凶相。

“瞎子,抄家伙,干死这帮洋狗日的!”窦大宝大吼一声,把杀猪刀掏了出来。

赵奇忽然叹了口气:“唉,既然一定要动手,又何必说那么多废话呢。”

“让他们死个明白,我就能杀他们第二次。”我边说边把阴阳刀拿了出来。

可让我绝没有想到的是,小刀取出的瞬间,竟骤然爆发出一道红蓝交错的耀眼光芒。

那些恶行恶相的鬼魂被光芒照射,立刻变得像是被用力撕扯般扭曲起来。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竟都在惨嚎声中四分五裂,最终消失了踪影!

良久,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郝向柔拨出了电话。

不多时,一艘快艇开了过来。

离开戴文号后,快艇上,徐洁忽然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回头看。

转眼间,就见正在下沉的戴文号上,依稀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身影,双双朝着我们挥手……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木甲术

窦大宝好奇的问,那两人是谁。

听我说了素裙女和阿哥的故事,众人都唏嘘不已。

我留意到赵奇虽然一直注视着江面,但从眉宇间的神情看来,他显然也受到了触动。

“人真的能变成木偶吗?”桑岚忽然问道。

“哎呀,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灵识会这么强大,不但能够在人前现形,而且还能说话的!”静海的细眼不自觉的瞄向她的胸口。

老和尚倒不是好色之辈,他多半是又开始惦记令桑岚与众不同的那块鬼头玉了。

窦大宝忍不住皱眉,“老头,年纪一大把了,这么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你害不害臊?”

静海老脸一红,干咳了两声,摆出一副正经模样说:

“情之所至,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再说了,那些可不是普通的木偶,而是夺天地造物之工的木甲人。”

“世上真有木甲术?”瞎子凝眉问道。

“当然!”

静海点点头说:关于木甲术的传说,最早源自西周时期。传说周穆王于昆仑狩猎,归途中遇到一个名叫偃师的工匠。周穆王见偃师身边有个浑身长满木纹的奴仆,忍不住问那人是谁,为什么会长相如此古怪?偃师回答说,这不是真人,而是木头打造的木甲艺伶。

周穆王细看之下不禁大惊,那果然是个木雕之人。最为奇特的是,这木甲人不但能和真人一样说话,而且能够歌舞。周穆王惊叹之下叫来侍妾一起欣赏木甲人的表演,没想到等表演结束,木甲人竟朝着周王最美的侍妾眨眼,企图勾引她。

周穆王大怒:说什么木甲人,原来是真人贴了木皮,来欺骗我这个天子。偃师无奈,只好将木甲人拆解开来以证清白。周穆王这才发现,木甲人由外至内,连同五脏六腑都是木刻雕琢。等偃师将木甲人重新组合,木甲人就又和活生生的真人一样了。

这时周穆王才不禁佩服感叹:原来工匠技巧,竟能达到天地造物的水平。

静海摇着头叹了口气:“唉,换了以前,我对木甲术也是半信半疑,经过这趟,对此奇术存在与否却是毋庸置疑了。”

窦大宝突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那个美女经过这么多年还能活下来,是因为她的魂魄和木甲人糅合在了一起。这么说……那些穿旗袍的木偶能杀人,也是因为每个木偶里都糅合了一个人的魂魄?”

“哎呀我的小佛爷,你这是想哪儿去了?”静海夸张的说道:“为了和爱人长相厮守,将魂魄寄予木甲人内乃是工匠造物之奇。要是单纯的为了杀人而制造木甲人,那不就是邪术了?其余穿旗装的木偶,多半只是木甲巧匠造出来的普通木甲艺伶,因为制作它们的人起了怨念杀机,所以才操控它们杀人。”

“它们是怎么被操控的?”窦大宝打破砂锅问到底,“总不能用木头造出的心肝脾肺肾能和真的一样好使吧?”

“说到底,木人能动,那也要有动力啊。它们的动力是什么?”季雅云和桑岚同样充满好奇。

静海说:“是磁力!每个木甲人的关节处都镶嵌着磁榫,利用特殊的磁石,就能令它们像真人一样行动。”

磁石?!

听了静海的解释,所有人都感觉匪夷所思。

静海感慨道:“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只能说古人的智慧,现代人也是有所不及的。或许,也正是因为某些技艺夺了天地造化,注定不该流传于世吧。只是没想到,这奇巧的木甲术,竟是因为情爱而失传。”

我和徐洁对视,想到素裙女子和木头阿哥的一生,心情都复杂万千。

窦大宝看了看桑岚,突然一捂脸,蹲在地上悲哀道:

“造孽啊!最后一个木甲人,是被我和瞎子给拆了的!要是没被毁掉,这要是扛出来,得卖多少钱啊?”

众人无语。

静海细眼转动,看向赵奇的背影:“这位赵施主,这一趟你可是得了好宝贝了。不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我心里猛一动,宝贝?难道赵奇从棺材里拿的那块红色月牙石,就是能操控木甲人的磁石?

赵奇像是没听见静海的话,直到快艇靠岸,才转过身看着我说:“你们走吧。”

瞎子还想说什么,被我拦住了。

这一晚赵奇表现出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我都感觉他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不认为对现在的他说什么,他能够听进去。

下船前,郝向柔看似不经意的向那个女白领使了个眼色。

女白领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背着手,慢悠悠的朝岸上走去。

等快艇开走,我问女白领:“你究竟是什么人?”

“元君瑶。”女白领继续慢悠悠往前走。

这叫什么答案?

我正想再问,她忽然停下来,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

“如果前天晚上我没有去那家旅馆,你们也不会想到准备祭品代替旅馆老板一家祭河。是我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

我和静海对视一眼,静海垂下眼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前一晚我在梦里见到老板一家跳江,似乎只是个预兆。如果没有得到警示,我和静海就绝难在一时间做出反应,那么老板一家人的死活也就是个大大的未知数了。

“你是什么时候上船的?”季雅云忽然问道。

我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不对劲。

包括赵奇和郝向柔在内,我们都是从水里游上戴文号的,到现在都是一身狼狈。

这个自称元君瑶的女人却像是突然从天而降到了船上,而且一身整洁笔挺的套裙,没有沾染半点水迹。

元君瑶终于回过头来,却是眼皮不抬的说:“我今天没时间了,想知道更多真相的话,后天,后天下午来找我吧。”

她报出一个地址,然后忽地嘴角扬起,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来的时候记得多带些钱,那样你们更容易能找到我。”

瞎子呵呵一笑:“美女,我们想不出还要找什么真相。”

元君瑶没回应他,而是朝我和徐洁拉着的手看了看,又抬眼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过身,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下一秒钟,她竟然就那么在我们眼前消失了……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心傀

见元君瑶消失,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她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

可让人疑惑的是,就连静海那样的眼力,竟都看不出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见江面上开始笼罩起暮霭,我顾不上细想,招呼其他人赶紧带桑岚回去。

回到旅馆,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不由得愣住了。

院子里,一张桌子掀翻在地,地上还散落着香炉蜡烛和一应供品。

见段佳音瘫坐在一旁,看着地面发愣,瞎子吓得原地一蹦,急着跑上前:

“宝贝儿哎,你这是怎么着了?”

段佳音看看他,又看看我,竟然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太欺负人了!”

我看看她面前一个打破的小碗,和散落的米饭里几截断了的香,有些反应过来。

我让静海帮忙,先把桑岚送回屋。

回过头来走到段佳音面前,蹲下身捡起一截香,问:“你这是想用倒头饭把我引回来?”

段佳音哭着点点头,说她先前算到我这趟是生死劫,所以才连着三晚都不让我吃饭。我和瞎子等人离开后,她便掐算着时间,布设下供桌,在米饭里插了线香,想用倒头饭引路的法子,让我不至于轻易挂掉。

“那怎么会弄成这样啊?”我是真觉得奇怪。

她和段乘风虽然精于卜算,但到底是玄学世家,不至于把这种小场面弄的这么混乱啊?

段佳音抹了把眼泪:“本来都好好的,我也算到你已经没事了。可还没等我松口气,江面上突然莫名其妙卷来一股风,几下就把桌子给掀了!”

瞎子扭过脸惊疑不定的看着我:“会不会是你一下超度了那么多死鬼,河神爷发火了?”

“什么啊!”段四毛委屈的摇着头,“哪是什么河神爷啊,根本就是两个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小鬼!两个小东西太凶了,我家传的克鬼法门根本没用。他们不光把桌子掀了,还把我推在地上……太……太欺负人了!”

“小鬼?”瞎子看着我转了转眼珠。

徐洁忽然拉了拉我,小声说:

“可能是茶茶,她虽然一直都不肯露面,可我能感觉到,她一直都跟着我。”

随即,徐洁又疑惑道:“可为什么是两个呢?还有一个是谁?”

我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浑身蓝汪汪的小家伙,貌似茶茶说,另一个小家伙的名字叫阴月,让我把她也带回来。貌似连徐洁也不知道阴月的存在……

旅馆老板听说祸事已去,自是感激不尽。听窦大宝和静海吵吵着喊饿,立刻张罗准备了饭菜。

我本来想问静海,那个叫阴月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可一个想法让我下意识的刹住了口。

一来这老和尚正邪不定,一见到宝贝立马就翻脸不认人;再就是,茶茶是从王希真供奉的双头鬼童子里分化出来的,而所谓的鬼童子,是他从静海那里求得的。

如今的茶茶是灵鬼,灵鬼的力量之大,足以让能够操控她的人做出许多梦寐以求的事。

要让静海知道茶茶的存在,很难说不惹出别的事端。

我倒不是说有私心,把茶茶当成所谓的宝贝来利用。

而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家伙,虽然……虽然她多数时候也很不着调。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向静海问:心傀是什么?静海的反应竟出奇的强烈,猛一拍脑瓜,“哎呀,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想不明白呢!”

“和尚,咱能别一惊一乍的吗?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回到这儿我再让你给吓死,我亏不亏啊?”窦大宝嘴上说着,却是笑着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要说起来,我们当中,也就窦大宝和老和尚相处的还算和谐了。

说到正事,静海一贯的不含糊。说顾名思义,心傀就是心念之傀儡。

静海解释说,无论是人是鬼,总是会有怨念的。可即便如红衣、白凶那样的厉鬼,怨念也只是意识的一部分,再强烈,也不可能单纯的以怨念布设如船上那样能够将人迷惑到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境地。

心傀则不同。

被制成心傀的人,生前本身就拥有强烈的怨念。在被活活摘去五脏六腑的同时,七情六欲全都随着魂魄烟消云散,只留下怨念寄附在被掏空的皮囊内。

制作心傀的人再将自己的怨念灌入其中,两股怨念融合,在躯壳内不断滋生,便能强悍到无形中侵袭人的心智,让数百人、甚至上千人于浑浑噩噩间丧命。

静海不住的摇头:“要说起来,这心傀倒是和百鬼之中的魇婆有些相似,能够让人死于自己的梦幻意识当中。不过,心傀一说太过诡奇霸道,在此之前,我真以为那只是个荒谬的传说。现在想来,既然木甲术真的存在过,心傀就不只是传说了。”

魇婆?

我听的心里一动,回想起来,在戴文号上的经历倒有九成像是做梦。我虽然没亲身被魇婆迷惑过,可细想起来,两者的手段倒真十分相似。

静海说,他之前之所以不大相信心傀的存在,是因为据他所知,制作心傀有三个必须的条件。

一是被做成心傀的人,不光本身要有极深的怨念,而且必须得是自愿被做成傀儡。

第二点就是,要将人做成傀儡,必须得把这人的五脏六腑、甚至脑髓全都掏空。然而这个过程绝不能由人来进行,一旦沾染人气,甚至是旁的魂魄气息,心傀是制作不成的。

说到第三点,静海又显得有些纠结。

他说,据他所知,心傀被掏空成皮囊后,却要独独留下一双眼睛。

这眼睛里蕴藏着被制成心傀的人,最后的一股灵识。

想要心傀发散怨念,达到某种目的,就必须得是心傀自身心如死灰,自己毁掉这双眼睛,毁绝自己的希望……

“老和尚活了这把年纪,也实在想不出,怎么能怨恨别人到那个份上。”静海连连摇头,“不过想想看,既然有人能为了爱甘愿做木甲人,为什么不能有人为了恨,做出毁灭自身的决定呢?”

想到在戴文号上见到的情形,我沉默不语。

或许那个洋女人本身并没有太多贪婪的欲`望,否则……她又怎么会跟随一个只能住五等舱的男人来到别人的国家。

一个怀孕的女人在异国他乡被赌鬼丈夫输给了别人,在遭到蹂躏后不光失去了孩子,还遭到丈夫的暴打。

她的确有理由,即便是满足静海说的三个条件,永不超生,也要让那个所谓的丈夫,和她所怨恨的一切毁灭……

我无法形容我受到的震撼,如果能选,我宁可从未涉足过阴倌这个行当。

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探求到的现实,远比平常人想象的还要残酷。

我有些恍然的看向徐洁,却见她也正看着我,眼中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

我刚想问她怎么了,一只手突然攥住了我的胳膊,紧跟着就听静海阴测测的问道:“你是不是见过阴石?阴石在哪儿?”

正文卷 第一章 阴缘庙

看清静海此刻的模样,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老和尚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我的手腕,脸上的表情竟是从未有过的凶狠。

“你见过阴石?”静海阴沉的再次问道。

“什么阴石?”我下意识的反问,皱着眉头想要甩开他的手,哪知道老和尚紧抓着我,竟一下没能甩开。

“你想干什么?”瞎子冷冷的问,窦大宝也站了起来。

静海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阵,长叹一声,松开了手,“唉,别怪我紧张,实在是此事兹事体大啊。”

看着老和尚变脸和翻书一样,我并没觉得意外。每个人追求的利益不同,在各自的利益面前,表现出的态度自然也不同。

不管静海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他能把情绪流于表面,而不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这就让和他接触的人省心不少了。

我摆摆手,示意窦大宝坐下。

我问静海,阴石是不是就是赵奇从棺材里拿走的那块月牙石?

静海摇摇头,想了想,反问我说:“你说你通过灵识看到那女子去到了一座庙宇,在求得庙中神像的允许后,她才真正成为了有生命的木甲人。在你看来,你认为那庙宇是虚幻,还是真的存在?”

静海的话立时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没有犹豫,直接说:“那是真的。”

我干脆把在后街31号进入过无眼神庙,以及我曾从庙里拿出一个泥娃娃的事说了一遍。

说到后来,我下意识的看向徐洁。

徐洁脸微微涨红,小声说:“我知道你和桑岚配了阴婚,所以,所以我……”

“所以你就拿了你那个娃娃跑了?”我瞪了她一眼。回过头,就见静海一脸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不等我开口询问,静海就吱溜了一口酒,咂吧着嘴说:“既然你们都亲身去过,那庙宇的存在就毋庸置疑了。就算不用我说,你大致也该知道,那庙宇是管什么用的了。”

回想起第一次去到无眼神庙时看到的那一对对的泥娃娃,我隐约想到了关键,但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座庙是专管阴阳婚约的。”静海语出惊人。

“我靠,居然还有这种庙?”窦大宝和瞎子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静海翻了个白眼,斜睨着两人:“现在不是你们想动手揍我的时候了?”

“我日……”窦大宝差点没连人带椅子直接翻过去。瞎子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早知道静海小心眼,可老和尚近乎极品的睚眦必报还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老丫的,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不会忘了斤斤计较。

静海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你们真以为把两张相片儿摆在一起,点几根香走走形式,就能把死人跟死人、死人跟活人配对儿了?得了吧!真要是那样,那些娶不到媳妇儿的光棍汉,只要花俩小钱请个神汉,随随便便挖个坟,就能背个媳妇儿回家过日子了,谁特么还用买房备彩礼啊?”

“咳咳咳……”

我抓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压了压呛岔了的气,“咳,和尚,咱……咱别扯跑题了,还是说正事吧。”

“佛爷没跟你闲扯,说的就是正事。那座庙叫做彼岸庙,又叫阴缘庙,阴阳的‘阴’,管的就是阴阳之间婚配的事儿。”

静海又喝了口酒,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含糊的接着说道:“我说这个的目的,不在于阴缘庙本身。”

他朝瞎子和窦大宝扬了扬下巴,“你们不用怀疑阴缘庙是否真的存在,因为怀疑也没用,那是死人跟死人、死人跟活人配对的地方。除了一些和阴亲有关的方士和被配婚的本家,平常人是去不了,甚至也见不到的。”

静海的这种大白话一贯能把人噎死。可我琢磨过他这话的味来后,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次在31号,不光是我去了阴缘庙,大背头潘颖也去了!难道说她也……

我看向窦大宝,刚要开口,静海却说:“类似阴缘庙这样的存在不止一处,存在的目的也各不相同。不要问我它们为什么会存在,因为佛爷我也不知道。”

他把空酒杯在桌上顿了顿,被吊足胃口的窦大宝立马拿起酒瓶替他倒满了酒。

静海满意的点点头,又吱溜了一口酒,才说道:“咱们回归正题吧,我说的重点不在于阴缘庙之类存在的本身,而是这些邪异的地方存在的根本。”

他看了瞎子一眼,“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些不用我说了吧?自太极始出,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是以阴阳为根本的,纵使再玄妙、再邪异的存在都是如此。这么说吧,如果某人能有方法在阴阳之间的临界点,使一个区域的阴阳气势达到圆满的平衡,那就能创造出好比阴缘庙的存在。当然,打造那样的境地所为何事,就因人而异了。”

静海猛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想要打造那样的所在,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利用阴阳石!”

听他终于说归正题,我问:“赵奇拿走的那块月牙石,就是阴阳石……是阴阳石之一?”

静海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你总算是明白我的意思了。阴阳石自然是分阴阳两块,赵奇拿走的是阳石。佛爷想问的,是阴石如今在哪儿?佛爷这辈子无论看人还是相宝,都没看走眼过。那个姓赵的浑身透着一股子邪性,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被他得到一阴一阳两块月牙石,他指不定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

老和尚细眼突然一眯,摊开一只手掌缓缓握成拳头,阴狠的说道:“为了不让妖人作怪,佛爷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宝贝阴石,妥帖的收藏起来。”

“噗!”这次窦大宝和瞎子同时把刚喝的酒和茶喷了出去。

这老和尚,到底还是暴露了贪婪的本性。

见我们吃喝的差不多,一直在门口小心守候的旅馆老板走了过来。

静海这会儿已经喝得老脸通红,眼珠子也红通通的,不等他开口就阴声细气的说:

“这次你们一家能逃得一死,佛爷不说让你们报答救命大恩,只让你们替佛爷做两件事。”

他冲旅馆老板勾了勾手指,“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把泥猫送给你的那个‘高人’长什么德性?记得的话想法找人给我画出来。”

到了这份上,旅馆老板只能连连点头。

“阿弥陀佛!”静海忽然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把一只手朝着桌面一划拉:“贫僧乃是出家人,浑身一文不名。这几天的吃喝住宿,你得给我免单。”

正文卷 第二章 灭魂钉

听了静海提出的第二个要求,旅馆老板一脸的哭笑不得,急着应承下来,伸手朝着屋外指了指。

同样是不等他开口,静海就抬高调门,尖着嗓子说:

“还比划什么?赶紧去把那泥胎大猫给砸了!”

旅馆老板昨晚亲眼看到江中浮出那样一艘鬼船,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闻言急忙找来大锤,三两下就将家庙中供奉的泥猫给砸了。

泥猫被砸烂,里面竟滚出了几颗黑漆漆的头骨。

看到这一幕,旅馆老板娘和老板的女儿吕靓靓都吓得尖叫起来。

静海醉眼斜视旅馆老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吧,我早说过个中玄机了,你不信而已。

我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蹲下身,拿起一个头骨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放下,又拿起了另一个。

等到看完所有头骨,我心口发紧,一口气堵在胸口憋的脸发青发胀。

“你没事吧?”徐洁帮我捋着心口小心的问。

我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口袋。

“怎么个情况?”瞎子低声问我。

我说:“五个头骨都是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先天有着不同的残疾。”

静海点点头,“那就对了,先天五感不全,是为五残。五残生就不善,用术法激发出他们先天的怨念,足能够改变一片地域的气势。也只有利用五残作这邪局,才能引得那鬼船重现天日……”

“够了!”我猛然打断他,用力挥着手大声说:“我不管什么五残,我只知道这是五个孩子,他们才刚出生,而且是被活活杀死的!”

五颗头骨的确有着不同部位的畸形,但从医学角度判断,五个婴儿都已经出生,而且存活过一段时间。

他们并不是因为先天缺陷自然死亡,而是被人为杀害的。

瞎子弯下腰,看了看五个头骨,回过头骇然道:

“每个头骨的信脑门上都插着一根铜钉,他们是被钉死的?”

“是灭魂钉。”静海淡淡道:“用混杂了腐鱼骨的妇人经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钉入孩童的不同部位,被杀死的孩童魂魄损伤不同,就能够被炼制成不同作用的婴灵。灭魂钉钉入五残灵台,便是灭了他们的魂魄,只留存了先天怨念。”

“要不要报警?”窦大宝脸色凝重的问。

我摇了摇头:“暂时不要。”

“报官能管什么用?这泥猫虽然是三年前送到这里,却不是三年前所制。其中的五个娃娃,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五个娃娃都是残疾,是被偷走又或是被父母丢弃都难说,过了这些个年头,官府即便想要追究,又从何入手?”静海朝着旅馆老板努了努嘴,“报官的话,不但毫无意义,还会替他们一家惹来更多的麻烦。”

旅馆老板早就吓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瞎子看向我:“不报警的话,该怎么处理这些头骨?”

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脆响。

“你干什么?!”瞎子和窦大宝同时大惊。

静海瞥了两人一眼,又看看我,抬起脚,弯下腰,从被他踏碎的头骨里捏起一枚生锈的铜钉,朝我们比划了比划,“你们都知道佛爷贪宝了,可佛爷和你们一样,也对那些利用娃娃作妖的人不齿。这些娃娃的婴灵都已灭绝,脑壳留着也没什么用……”

他嘴里说着,又接连踏碎了其余四个头骨,将头骨中的铜钉捡起来,拢在手心里吹了吹表面的骨粉,一边小心翼翼的揣进随身的褡裢布袋,一边似喃喃自语的说:

“这灭魂钉可是好宝贝啊,佛爷我可得收好了,等有机会,把它们还给原主,说不定能换来更大的好处呢。”

“我……我该怎么办?”旅馆老板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已经忍不住哭出来了。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一连串的打击已经快让他崩溃了。

静海见我没反应,自顾蹲下身,兜开僧袍,将踏碎的骨碴骨粉撮进僧袍,嘴里对旅馆老板说:

“别愣着了,快去挖些干净的江泥来,佛爷替你再做个供奉,也好保你一家安康太平。不过话说头里,以后如果佛爷再来此处,吃喝拉撒睡,你可不能收我的钱啊。”

等旅馆老板挖来江泥,静海走到窦大宝面前,竟然双掌合十,恭恭敬敬的朝他施了一礼:

“小佛爷,渡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要劳烦你,赐这五残娃儿一泡童子尿,虽然不能令他们魂魄重聚,却也能助其消除怨念,纵使不在三界六道,也能有个清静。”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朝着窦大宝点点头。

静海虽然妖孽的很,但我实在想不出,他还能怎么利用五个头颅残骨作妖。

关键是,他说要把五根铜钉物归原主的时候,眉宇间透出的凛然肃杀,几乎让所有人都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虽然静海僧亦正亦邪的表现把所有人都震慑的无从异议,但看到他把骨粉和江泥掺和,用窦大宝的尿和泥,最终捏成个双头八肢的古怪娃娃模样,也都觉得说不出的邪异和道不明的荒诞。

静海专注的将泥洼吹干,亲手摆放到原先供奉泥猫的家庙供桌上。抹了抹额头的汗,这才回过头对着旅馆老板说道: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谓人生四大喜。我用九世佛爷的童子精元将这五残骨殖制成四喜童子。你们一家不必刻意供奉,只管给他一日两餐五谷素食。这样一来,不但能够化解五残怨念,还能让他们残留的灵识以为你们是真心善待他们的家人。虽不能令你一家大富大贵,却能保你们阖家安康,远离疾病。”

回过神来的瞎子告诉我和窦大宝,四喜人是民间流传已久的祥瑞象征,老和尚以喜平怨,却不求替人降喜,而是只求康泰,这手段虽然邪异,却还是很靠谱的。

旅馆老板正对静海千恩万谢,船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季雅云急慌慌走出来,走到我身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说:“你快去看看岚岚吧,她醒了以后,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就那么……”

话没说完,桑岚已经从船屋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我面前,直勾勾盯着我看了一阵,缓缓的说:

“你是我哥啊?那我被配阴婚该怎么办?”

“别犯傻,那就算是真的,也是阴差阳错,我会想办法……”

不等我说完,桑岚猛地从脖子里扯下一样东西,狠狠甩在我胸前,歇斯底里道:“不需要!”

正文卷 第三章 鬼头玉碎

见桑岚把鬼头玉丢过来,我急忙伸手去接。

可不知道怎么,浑身突然猛一麻,动作跟着僵硬起来。只这一窒,鬼头玉就落在了地上,“啪”一声,竟摔成了两半。

我大吃一惊,却像是在瞬间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身子发软,向地上瘫去。

尽管徐洁及时扶住了我,可我还是像煮熟的面条一样,身体三分之二的重量都压在徐洁身上才勉强能算是站着。

“造孽啊!简直暴殄天物啊!”静海尖叫着扑过来,抢也似的将碎了的鬼头玉捧起来,满脸的痛惜之色。

“混账!”瞎子大声骂了一句,跟着一个耳光狠狠扇在桑岚脸上。

“你干什么?”桑岚的父亲急忙上前挡在桑岚身前。

瞎子两眼瞪得通红,手抬在半空,看样子还想再动手,我浑身无力,只能是招呼窦大宝拉住他。

“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桑岚反应过来,捂着脸大声道。

“我打你都算轻的!”瞎子竟气得身子有些哆嗦,“你知不知道鬼头玉和祸祸息息相关?你打碎鬼玉,是想要他的命吗?”

桑岚的父亲本来还有些发火,闻言不禁一愣。

瞎子兀自气淋淋道:“当初你们为了自保,骗他用自身阳气替鬼玉开光,已经让他折了阳寿了。现在鬼头玉碎了,他徐祸祸折损的元阳可不是一点半点!”

静海捧着鬼头玉摇着头长叹了一声:“如果我没看走眼,这昆仑鬼玉应该是被某人以自身煞气花了几十年孵化出来的。鬼玉和这人早已有了贯通,包藏了他的一部分生机。鬼玉碎了,里边的煞气和生机也消散了。”

他看着我,又叹了口气,“玉一碎,怕是至少折了某人十年的阳寿啊。”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感觉徐洁的身体紧绷了起来,连忙竭力拉住她的手,“别……别乱来。”

徐洁没有动,但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桑岚。

桑岚一家听了静海的话,也都呆住了。

关于鬼头玉的来历,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当初桑岚和季雅云或许还不知道让我给鬼头玉开光意味着什么,桑岚的父亲却是知道的。他为了桑岚,硬是事先瞒着我,等到我替鬼头玉开了光,才得知所谓的开光,是被鬼玉吸走了我一口阳气。那等同是折损了我至少三年的阳寿。

现在玉摔碎了,却是真的几乎要了我的小命了。

我看了看一脸惊慌失措的董亚茹,勉强咽了口唾沫,无力的说道:“都是注定的,已经这样了……算了。”

我这话一半是给自己宽心,一半是说给徐洁听的,因为我能感觉到,一向温柔的徐洁,已经少有的动了杀机。她的巴掌可不是瞎子能比的,那是一巴掌能把人的脑袋忽成烂菜瓜的。

想起瞎子以前说的关于鬼头玉的事,我问瞎子:“现在玉碎了,桑岚会不会有事?”

“你管她个屁!要不是因为她,你徐祸祸早就不干阴倌这一行了,哪会弄到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扫把星,你管她死活!”瞎子是真气急了。

桑岚从愣怔中缓醒过来,眼里含着泪水,却是咬牙切齿的说:“我是扫把星,什么都是我的错!可我到底错在哪儿?是我去招惹那些人、那些鬼的?我错就错在不该认识他徐祸,更不该喜欢上他!”

“唉……”静海叹了口气,把脸扭一边摆弄碎了的鬼玉去了。

瞎子和窦大宝等人听了桑岚的话,也都有些发愣。

事实上不光是我,所有身边相熟的人,几乎都看出桑岚对我有那么点意思。现在听她带着委屈亲口说出来,却还是或多或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错愕感。

“我是扫把星,是我要了他徐祸的命。玉碎了,我把命还给你行了吧?!”桑岚歇斯底里的说着,猛然转过身,朝着江边跑去。

“岚岚!”季雅云追上前拉住她,她却仍是死命的想要挣脱。

“啪!”

季雅云竟蓦地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任性够了没?”

“小姨……你……从小你最疼我了,现在你也打我?你也怪我?”桑岚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做错了就要认错,而不是继续错下去,让事情变得更糟!这不是小事,因为你的任性,你要了徐祸半条命!”季雅云少有的词严厉色。

桑岚怔怔的看了她半晌,忽然嘴角牵扯了两下,惨然一笑:“呵呵,对,我任性,我是扫把星。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说完,猛地甩开季雅云,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旅馆。

桑岚的父亲看着我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然后大声喊着桑岚的名字追了出去。

我感觉稍许缓过些劲,见董亚茹泪眼婆娑不知所措,季雅云也神情复杂,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追桑岚。

我勉强笑笑:“已经发生的事谁都挽回不了,那就尽量不要让情况变得更糟。桑岚就是一时孩子气……你们快去照顾她吧。”

“小福……”董亚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可我已经把桑岚当成亲妹妹了。我可不想我妹有事。你们快去看着她吧。”

我真是没了力气,说完这句话,就让徐洁扶我回房间休息。在视线转开,转过身以后,默默的在心里喊了一声‘妈’。

桑岚离开后再没有回来,她父亲回来拿行李的时候,想找我道歉,被窦大宝和瞎子挡了驾。

窦大宝和瞎子一样,是真动了肝火,更主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毫无意义。

估计我特么也是皮实了,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居然就恢复了利索。

转过天上午,我问瞎子,旅馆老板有没有画出送泥猫那人的样子。

瞎子摇头,说旅馆老板是吓破了胆才没口子的答应静海画出那人的样子,可事都过了三年了,他一家人也不是什么画家,哪能画的出来啊。静海也是奇葩到家了,说什么要相信人的潜力,这不,还硬逼着老板一家画画呢。

见我欲言又止,瞎子翻了个白眼,说桑岚把鬼头玉戴在身上那么久,已经吸收了不少鬼玉的煞气,要不然她的灵识也不会那么强悍。

所以玉虽然碎了,对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末了瞎子说,段佳音这趟是专门为我来的,现在徐洁找到了,我也算是囫囵个的活着,她得立马赶回去照顾她老爹段乘风了。

“我得跟她回去一趟,尽量一锤子把我们俩的事敲死了。”

送走瞎子和段佳音,看到江边那座家庙,我又被勾起了心事。

或许是职业的关系,对泥猫里那五个畸形婴儿的头颅,我一直都放不下。而且,鬼船一行虽然有惊无险,但留下的疑问实在太多了。我实在不想就这么有头无尾的懵逼着回去。

见静海还在逼着旅馆老板一家朝着画家的职业发展,我不禁摇头,这老和尚也是,一个人就能吃俩馒头,你能逼着他扛起八百斤的东西嘛。

靠旅馆老板一家是不靠谱,想要弄清楚一些事,那就只有去找那个神秘的女白领元君瑶了。

正文卷 第四章 蛇皮巷

临近中午,我问旅馆老板借了他家的面包车,和窦大宝、徐洁一起按照导航直奔元君瑶给的地址。

快到地方的时候,窦大宝忽然扭过脸说:“咱是不是得先找个提款机,取点钱啊?”

我这才想起来,元君瑶说过,要我们来的时候多带些钱,那样更容易找到她。

她当时说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奇怪呢?

没见附近有银行,我就说先不取钱了,真要是有用钱的地方,不还有手机呢嘛。

停好车,三人来到一个巷子口,往巷子里看了看,不禁都有点发傻。

元君瑶只说要找她就来蛇皮巷,但没说门牌号是多少。

本来还以为住在巷子里不难找,顶多找人问问就是,可到了地方才发现情况和想的不一样。

因为地势等原因,每个地方的街巷格局也不尽相同。

这巷子是挨着山往上走的,曲折狭长,房舍错落,一眼看去怕是最少也得有几十户人家。

关键这儿并不是什么繁华区域,大白天的也没看见巷子里有什么人。

没办法,只能是先往里走走看,万一遇见人再问。

走了一段,更有点懵了。这蛇皮巷不光长,而且中间还有很多分叉,要在这里漫无目的的找一户人家可不是容易的事。

“大爷!”窦大宝突然跑进了一条分叉。

顺着一看,就见一间屋子前,一个干瘪老头正端着个塑料盆在给花淋水。

窦大宝跑过去跟老头说了几句,回过头朝我和徐洁看了看,表情显得有点古怪。

然后就见他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沓钱,抽出两张红票子递给老头。

老头摇了摇头,没接。他只好又抽出两张红票,老头还是摇头。

直到窦大宝把手里的大票全给了老头,他才跟窦大宝说了句什么。

窦大宝拧着眉头走了回来,悻悻的低声骂道:“老棺材瓤子,真是他娘的掉钱眼里了。”

“怎么说的啊?”我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不就问个路嘛,怎么跟打劫似的?

“往上。”窦大宝朝上方指了指。

“怎么着?”

“就说往上!”窦大宝脑门子青筋都起来了,“老东西把我兜都掏空了,就他妈说了这俩字儿!要不是看他头发都白完了,老子今天非得大嘴巴子抽丫的!”

我也有些火了,“这他妈叫怎么回事?不就问个路嘛,怎么就要那么多钱?”我可看的真真的,窦大宝起码给了那老头一千块钱。

“老丫说了:你爱给不给,找别人问也是一样。”窦大宝翻着白眼往回瞅了一眼。

我气笑了,“那你就给他啊?”

“不给咋办?”窦大宝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总算知道那女的为毛要咱多带钱了。都快入土的人了还这么刁,保不齐这里住的全他娘是饿皮虱子。也甭等会儿再取钱了,我这就下去找银行去,你跟小包租婆先上去,等会儿我来找你们。”

末了窦大宝边背着手往下走边嘀咕了一句:问路真要这么好赚,这儿的人真该每人配个二维码,扫扫就行。

“他这是……还没睡醒呢?”一直等看着窦大宝走出巷子,我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一千块钱买俩字——‘往上’?

我怎么就觉得要么是那老头有病,要么就是窦大宝中迷魂咒了呢?

再看那老头,已经回屋去了,估摸再看那老头,已经回屋去了,估摸着是数钱去了。

徐洁拉住我柔声说:“大宝不是傻子,不会跟人说两句就给人那么多钱。他是在气头上,没把话跟咱们说清楚。”

我点点头,大拇指往上挑了挑:“那接着往上吧。”

两人手拉手又往上走了一阵,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还有这么多人家,上哪儿找去?”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吧。”徐洁握了握我的手,朝我点点头,转过身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到一户人家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不大会儿,房门打开,一个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满脸涨红的黑胖子站在门后愣了愣,粗着嗓子问:“你找谁?”

隔老远我就闻到一股酒气,急忙走了过去。

“你们是干啥子的?”黑胖子看看我,打了个酒嗝,又问了一句。

“你好,大哥,麻烦问您一下,您知道元君瑶住哪儿吗?”徐洁有意无意的把我往身后挡了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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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君瑶?”黑胖子又愣了愣,眉毛拧了拧,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我俩:“你们是什么人?找她做啥子?”

徐洁说:“我们想找她问点事。”

“你们认得她?”黑胖子拧着眉头问。

听他粗声粗气,我忍不住皱眉:“是她让我们今天来找她的。”

虽然我对这个喝得晕晕乎乎,身份不明废话又多的胖子没什么好感,但自问这话说的还不算没礼貌。

哪知道黑胖子听我说完,先是怔了怔,随即竟冲我瞪起了眼睛,抬手指着我,喷着酒气大声骂道:

“你个龟儿子放屁不打草稿撒?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你怎么骂人啊?”我一下子冒火了。心说是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还是这蛇皮巷里住的真都是刁民怎么着,先是碰上个比段乘风还死要钱的老头,这又找上个粗莽的醉鬼。

“哈卖批,骂你怎么地,老子还打你个龟儿子嘞!”黑胖子竟蓦地一拳朝我打了过来。

我本能的一只手去拉徐洁,一只手去抓黑胖子的手腕,冷不丁却见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白影闪了一下,跟着就听黑胖子“哎哟”一声怪叫,举起的拳头像软皮蛇似的耷拉了下去。

黑胖子惊疑不定的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徐洁,抱着手往后退了两步,“你们到底是做啥子地?”

我也是愣了愣才看见徐洁正冷眼盯着他,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靠,金刚尸还真是名不虚传,简直比传说中的无影手还牛叉啊!

“下次别这样了,我是你男人嘛,你这么做……我很没面子的。”我把徐洁拉到身后,斜眼看着她讪讪的说道。

刚才我是真没防备黑胖子会突然动手,要是没徐洁拦这一下,就算我反应快,保不齐也得挨上一下子。

“你们到底是做啥子地?找君瑶做啥子?”黑胖子竟又大着嗓子问道。

“我都说了,是她让我们今天来找她的!”我是真服了这孙子了,酒晕子见多了,还真没见过这个‘型号’的。

黑胖子一动手就吃了亏,显然也有点发怵,可听了我的话,却再次瞪起了凶眼,回过头边在屋里晃晃悠悠的寻摸边骂骂咧咧:“龟儿子!你找死……你找死!”

“喝多了就滚回屋睡觉!”我皱眉说了一句,就想拉徐洁走。在我看来,实在是没必要和一个醉鬼再墨迹下去。

可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黑胖子已经抓起一个还有半瓶酒的啤酒瓶冲到了我面前:

“你龟儿子想死撒?瑶瑶都死了三年咯,你还打着死人的幌子来装神骗鬼?”

正文卷 第五章 再见

“你说什么?”我猛然一怔。

“去你妈个锤子!”黑胖子像是疯了一样,红着眼,举着瓶子朝我砸了过来。

眼看着啤酒瓶子落下来,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住了,竟然没有躲,甚至没有挡。

直到瓶子竖在我头顶上,才见一只手从我肩后伸出来,用大拇指和食指顶住了瓶身。

“噗……”

经过剧烈摇晃后顶足了气的啤酒直从瓶口蹿出来,兜头喷下,直泼了我满头满脸。

“你……速度也不是那么快嘛。”我斜眼看着徐洁,使劲抹了把脸。

“你故意的?”徐洁少有的瞪了我一眼,“是你不让我动手的!”

估计是真被我的不靠谱惹恼了,她跺了跺脚,手臂微微一摆。

黑胖子紧握着酒瓶的手就像是遭到了电噬,猛地浑身一震,手里的酒瓶脱手而出,朝着一边飞去。

酒瓶飞出的时候,我已经预见到了后果,几乎是本能的抓住徐洁的肩膀,猛然转身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对方的企图似乎和我一样,是想护住我。可对方的力量到底还是没有执拗过我。

“砰!”

酒瓶飞磕在门框上,瞬间爆裂。

我几乎是用老猫叼奶猫的姿势搂着徐洁快速的朝前跨了两步,等回过神来,才感觉后背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啊!”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让我暂时忘记了自身,急慌慌推开徐洁,上下仔细打量,见她没有受伤,这才匆匆回过头。

“啊……”

持续的惨叫声中,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我瞬间惊呆了。

黑胖子跌坐在门里,两只手捂着脸不住的哀嚎。

就在他右手的指缝里,眼睛的部位,赫然露出婴儿手掌大的一块绿色酒瓶碎片!

“靠!”

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踩着酒瓶碎片朝前迈了一步,盯着黑胖子看了一阵,回头看了看徐洁,用力拨了她一把,压着嗓子急道:“走啊!快跑!”

徐洁貌似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急着摇头:“我没事的,你……你快走吧,别牵累到你!”

我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稍一犹豫,最后看了黑胖子一眼,一咬牙,拉着徐洁就想跑。

可是没想到,刚跑出一步,被碎酒瓶迸瞎了眼的黑胖子竟猛地扑过来抱住了我一条腿,“你别走噻!”

我被拖着不能动,看了一眼徐洁,回过头看着胖子,勉强咽了口唾沫,“对不起……”

“没事没事!”黑胖子的反应让我和徐洁都傻了。

他先是一只手抱着我的腿,像是怕我逃跑似的,却又连连摆着另一只手,最后干脆松开我,两只手一起摆,口中急着说:

“真得没事,你不要走!你们都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啊……”

说着,竟扑在地上,一边嗷嗷的哭,一边不住的磕起了响头。

“你干嘛?!”我彻底被弄懵了,捋着额前的头发惊促的不知所措。

我本来以为黑胖子是因为喝酒喝迷糊了,以至于被碎酒瓶插瞎了一只眼睛都茫然不知道真正发生了多大的事……我以为他还在撒酒疯……

没想到黑胖子又朝着我磕了俩头,忽然快速的朝前挪了挪,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我的一条腿:“大哥,帮我,帮帮我!我不能没得瑶瑶!你不得把她还给我,也让我去找她么!我求你咯!”

“你先起来!”

我终于从突如其来的慌乱中反应过来,勉强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扶到屋里的椅子里。

“你到底是……”

只问了半句,不经意间看到屋角的一张八仙桌子,我不由得呆了。

那张桌子很老,挨着墙角,两边都贴着墙。不靠墙的两边,各摆着一把椅子。

一把椅子是撇开的,应该是有人刚坐过。

另一把椅子端端正正的对着桌沿。椅子前面、桌子上头,端端正正的架着一个相框!

“你们别走!”黑胖子竟没头没脑的用双臂抱住了我的腰,仰着头,用半哀求……大半透着疯狂的腔调大声道:“大哥!不得走!带我去见瑶瑶!”

看着他仍插着碎玻璃片、血流如注的右眼,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勉强定了定心神,从医学角度判断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才战战兢兢的问:

“你到底想干嘛?说清楚好不好?”

我是真的头快炸了,作为一个医科生……我见过的死尸是不少,可我哪儿他妈见过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眼珠子里插着半拉玻璃片,还……还抱着我……和我贴的这么近的?

让我更加没想到的是,最先把这恐怖的局势缓解的,竟是黑胖子。

他紧紧的环抱着我的腰,喷着酒气粗重的喘息着。

他突然再次猛地抬起头,用左眼紧盯着我急促的说:

“瑶瑶说过,只要我瞎了,我就能见到她了。我怂球的狠,一直不敢戳瞎自己……现在……现在我终于瞎球咯!”

“你……”我用力舔了舔嘴皮子,“哥们儿……咱赶紧去医院……”

“不得!”

黑胖子猛然抬高了调门,偏着头,用左眼瞪着我,插着碎玻璃的右眼仍在不断的往下流着红的白的……

“我带你们去找瑶瑶……不,不是,我带你们去找元大师,可你得答应我,你们要答应我……你们一定要让我再见到瑶瑶!好不好么?”

黑胖子的口气似是商量,但到了后来却透着一股子歇斯底里的意味。

我完全从突变中反应过来,又盯着他眼睛的伤口看了看,深吸了口气,眼珠转了转,勉强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

“瑶瑶早就死咯,可她死前跟我说过,她还会活回来地……她要我好好活着,要我等她,要我等她嘞!”

听黑胖子急声说完,我又一次懵了。

这家伙还是喝醉了,语无伦次……要不是酒劲顶着,他怕是……

我正心念急转,黑胖子突然一下站了起来,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虚空着比划了半圈,最后手指落在桌上的那个相框上。

稍许停顿,猛地上前把相框抓了起来,举到我面前晃了晃,声音短促的说:

“求你……带……带我去找她……好嘛?”

正文卷 第六章 预见死亡

看着相框里容貌清丽的女子,听着黑胖子语无伦次的哀求,我终于完全反应了过来。

“马上去医院!”不等黑胖子再开口,我就大声说:“想见她就听我的,立刻去医院!”

之前我是真懵了,并不是说我胆子小,对方并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因为我和徐洁的错手,导致他被插瞎了一只眼睛……任何正常人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都会很混乱。只能说逃避责任是人的本能之一。

冷静下来后,我没再犹豫,替黑胖子把伤口做了简单处理,硬是以他最在意的事作为‘要挟’,将他带出了家门。

快出巷子的时候,正好碰上窦大宝取完钱回来,我让他先什么都别问,直接开车把胖子送去医院。

看着黑胖子被送进手术室,窦大宝抹了把汗,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我把情况说了一遍,窦大宝瞪圆了牛眼:“元君瑶死了?”

我说:“这家伙应该和她关系很密切,开门前……他正对着元君瑶的照片喝酒呢。”

窦大宝点了点头:“看出来了,都要摘眼珠子了,还抱着照片不肯放手。”

手术室门头的灯熄灭,一个白大褂走了出来,摘掉口罩,问谁是伤者的家属。

我只能是说,我们和黑胖子素不相识,因为刚好撞见他受伤,所以才把他送来医院急救。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们马上报警,让警察尽快联络他的家人。伤者的情况有些特殊,除了右眼被摘除以外,我还发现他的左眼视力很差,应该是先天性弱视。”白大褂皱着眉摇了摇头,“你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吧?他现在唯一的左眼视力不会超过0点1,几乎就是个瞎子,他没有自我照顾的能力的。所以,你们还是报警,让警察把他家人找来……”

“我没得家人咯!”一个声音忽然道。

白大褂猛一哆嗦,回过头看到一只眼裹着纱布的黑胖子居然就站在自己身后,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几个还穿着无菌手术服的医护急匆匆跟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惊惶。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护士颤抖着声音说:“病人……病人坚持要马上出院。”

白大褂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黑胖子,“这……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作为医科生,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可能’是指什么。

黑胖子刚动完手术,按照常理,麻醉药的药效还没有过,他不可能清醒,更不可能自己跑出手术室。

可事实是,他现在就真真实实的站在我们面前,怀里还紧紧搂着那个相框。而相框里的人,正是我们要找的‘女白领’——元君瑶。

白大褂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急着大声道:“快送他去病房,注射镇定剂!”

“我不要!”黑胖子胡乱挥着手,赶开想要靠近的医护。

他一只手抱着相框,一只手胡乱摸索着:“大哥!大哥!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见瑶瑶地,你在哪里嘛?”

“我在这儿。”我赶忙上前扶住他,“你现在不能出院,必须……”

“不行,我不能住院!今天是瑶瑶的三年忌日,过了今天,我就再也见不着她咯!”

黑胖子忽然松开我,两腿一弯跪在了地上,朝着四周砰砰的胡乱磕头:“你们听我说,我真的不能住院。我的眼睛是我自己弄瞎的,我喝多了嘛,我自己会负责的,和这个大哥和幺妹没得关系。我求求你们咯,让我走么!”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号wsg2255却没人敢上前。

我稍一犹豫,把黑胖子硬拉了起来,“大宝,帮他办出院。”

“你们如果现在带他离开医院,他出了事,你们要担责的!”白大褂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放低声音对我说:“我怀疑他这里有问题。”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是学医的,你应该知道,绝大多数精神病人对于麻醉剂、镇静类药物是没有抵抗力的。他能在手术后立刻清醒,或者说……”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白大褂也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几分惊恐。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因为我和他想的一样——麻醉药从头到尾都没有起作用,黑胖子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手术的。

如果单单是靠意志力支撑……要么他是无可救药的疯子,要么就是有着强烈到极致必须要完成的心愿。

我在医院方出具的免责证明上签了字,带着黑胖子出了医院。

上了车,黑胖子就急吼吼的说:“回蛇皮巷!”

“你叫什么名字?和元君瑶是什么关系?”我边开车边问。

“我叫王忠远,瑶瑶是我老婆,不过我们两个还没得扯证。”黑胖子回答的倒是清晰有条。

“你说她三年前就死了,她是怎么死的?”我问。

“说是跳江死的,我不信。我们都准备要去扯证咯,她怎么会跳江嘞?”王忠远露出远比病痛还要痛苦百倍的神情,“警察连她的尸体都没捞到,她的死……绝对有问题。她是不会舍得丢下我一个人的,她也知道我舍不得她,要不然,她也不会托梦给我。”

“托梦?”我和徐洁、窦大宝对视了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

回到蛇皮巷,王忠远急着说:“元大师住在最上面,我带你们去找他!”

我说:“不急,我有点累了,先去你家喝口茶,休息一下。”

并不是说我对这件事失去了好奇,恰恰相反,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心里的疑惑到了极点,几乎都快要忘记来这里的本意了。

但是我也已经看出来,从医院出来后……或者说在最初听到‘元君瑶’三个字的时候,黑胖子……王忠远的精神就陷入了一种病态的紧绷状态。如果不想办法让他先从这种状态中缓和下来,我几乎可以预见他的结果,那就是——死亡。

回到王忠远家,我找了两个杯子,拿过桌上的白酒,倒了两个半杯。

我把一个杯子塞进王忠远手里,端起另一个杯子和他碰了碰,缓缓的说:

“可以的话,把你和元君瑶的事告诉我,从头到尾,慢慢说。”

正文卷 第七章 托梦

王忠远只说了两句,半杯白酒就已经喝光了。

他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能再帮我倒一杯吗?”

“不能。”我果断拒绝道。

让一个刚做完重大手术的人喝酒是绝不明智的,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可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让他的情绪缓和下来。

王忠远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开始继续诉说他和元君瑶之间的故事。

其实两人的关系十分的单纯,从小同住在蛇皮巷,一起长大,最后成为恋人。

类似这样青梅竹马的感情,无论古今中外都不稀罕。

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在整个诉说过程中,王忠远不止一次提到三个字——元大师。

中间我没有询问元大师究竟是哪方面的大师,只知道,所谓的元大师,就是元君瑶的父亲。

元君瑶生前在县里一家效益相当不错的公司上班,倒真算是个白领。

相比之下,王忠远的工作就有些‘上不了台面’。自从父母在他读高一那年遭遇车祸双双去世后,他不得不辍学,先是给人打零工为生,后来便批发一些所谓的纪念品在旅游景区兜售。直到和元君瑶确立关系不久后,才倾尽所有积蓄,在景区盘了一间小铺面。虽然还是个小商贩,却也算是坐商了。

王忠远说,元君瑶对他真的很好。

因为王忠远左眼天生弱视,所以认得他的人,都叫他王二瞎,元君瑶不但没有嫌弃他,而且在他盘下铺子的时候,还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存款帮补他。

对于来之不易的幸福,王忠远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起早贪黑,生意做的很有些红火的兆头。

但是,就在他一心以为自己就快过上梦想中的生活时,忽然传来了噩耗——元君瑶跳江自杀了。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王忠远得知这一消息的过程。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不是警察,也不是元大师,而是元君瑶本人!

王忠远说,三年前的今天,他在关了铺子后,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元君瑶,但对方却一直没有接听。

出于某些原因,虽然两家人住的那么近,他也不敢贸贸然去元君瑶家里找她。只能是想着她可能单位又或家里有事,再不就是手机没在身边,等明天一早,她方便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自己。

哪知道就在当天晚上,王忠远做了个这辈子最恐怖的噩梦。

在梦里,他看到元君瑶穿着平常上班时常穿的套装,背对着自己,低着头站在墙角。

他当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还以为元君瑶真来了自己家,元君瑶虽然还没有和他同住,但家里的钥匙她却是有的。

“瑶瑶,你咋个来咯?这都几点了?”王忠远从床上坐起身,想看看时间,却怎么也看不清表盘。

见元君瑶没反应,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号wsg2255他径直下床走了过去。

“瑶瑶。”

他来到元君瑶身后,轻声喊了一声,元君瑶仍然没反应。

“你咋个了吗?”王忠远有些急了,他太了解元君瑶的性格了,这么一言不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伸手拉住元君瑶的胳膊,想把她拉进怀里,可就在元君瑶被扳的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一下子呆住了。

元君瑶的怀里,居然抱着一个浑身赤`裸,湿漉漉的婴儿!

王忠远好一阵才恍惚的反应过来:“这是谁家的娃崽?”

元君瑶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抱着孩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她的长发垂落在额前,从王忠远的角度,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看到这诡异的场面,一时间,王忠远的脑子里不知道冒出多少个想法。他甚至想到,这孩子可能是元君瑶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王忠远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里骂道:王二瞎、王二瞎,你眼瞎了,心也瞎了?瑶瑶怎么会是那种人?

在大脑完全混乱的情况下,王忠远还是决定,先把孩子接过来,放到床上安置好,然后再好好问问自己的爱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孩子虽然一丝不挂,但却是面朝里,不哭也不闹,应该是睡着了……

可就在王忠远试着伸出手,想要抱孩子的时候,那个婴儿猛然间把头转了过来!

孩子并不是单纯的扭过脸,而是身子没动,小脑袋向后扭转了接近一百八十度!

王忠远吓得一口气顶在了嗓子眼儿,眼睛瞪得眼眶几乎都要被撕裂了。

他的左眼视力虽然不好,但右眼还是好的。他看的清清楚楚,那婴儿不光是脑袋扭转到了惊悚的角度,更为可怖的是,婴儿眼睛的部位竟蒙着一层细嫩的皮……那婴儿…居然没有眼睛!

“咋个回事?瑶瑶,这是咋个回事……”

王忠远只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可下一秒钟,他几乎被当场活活吓死。

当他惊恐的看向自己的爱人,惊惶的想要寻求答案的时候,发现面前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抬了起来。

他根本无法确定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爱人。

因为,面前的女人脸白花花一片,不光和怀中的婴儿一样没有眼睛,而且还没有鼻子、没有嘴,甚至没有凹凸起伏……

那就是一张光秃秃,完全被皮肤覆盖,没有五官的脸皮!

“啊……”

极度的惊吓终于让王忠远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惨嚎。

但就在他几乎心胆俱裂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柔软却冰冷的手轻轻握住了。

“远哥,别怕,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轻柔的在耳边响起。

王忠远全身猛一震,赶忙睁开了因惊吓而紧闭的双眼。

这时他才看清,自己居然还躺在床上,那个斜坐在床边,握着自己手的女人,正是自己最爱的人。

而爱人的脸,全然是自己最熟悉,最深爱惦念的俏丽模样。

“远哥,别怕,她不会害你的。”元君瑶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瑶瑶……”

王忠远缓过神来,想要向爱人诉说方才可怕的梦境,可是没想到的是,元君瑶突然松开了手,站起身,飘忽的倒退到了墙角:

“远哥,我走咯,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和你今生有缘无分,来生……”

正文卷 第八章 黑猫

“我想问她咋个回事,想拉她的手,却根本碰不到她……”

说到爱人的死,王忠远再次变得激动起来,双手不断的揪扯着头发。

我点了根烟,递到他手里,自己也点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是她亲口告诉你,她是自己跳江的?”

王忠远颤颤嗦嗦的把烟送到嘴里吸了一口,点点头:

“是,可她怎么都不肯说,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丢下我……她是我的全部,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就想随她一道去。可她说不要我做傻事,否则就算我死了也见不到她。她也知道我没得她不行,她让我好好活着,要我等她三年,等到有一天我的眼睛瞎了,应该就能再见到她了。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我把眼睛戳瞎,就能看到瑶瑶咯。可我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我要是瞎了,还怎么能看到她?说到底……我就是个怂包!”

我忍不住摇头,对于他内心的这种矛盾,倒是可以理解。为了一件不能够确定的事自残眼睛,远比自杀需要更大的勇气。

“你说警察没有捞到元君瑶的尸体,那你怎么能确定,她真的死了?”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问。

从鬼船上下来后,元君瑶的消失的确离奇。可我真不能相信她是个死鬼,至少,不是三年前死亡。

如果她是鬼,那天晚上又是怎么被三个流氓地痞‘捡尸’,送到旅馆里去的?

“我也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可那真是瑶瑶给我托梦来了,她是真的死了。”

王忠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栓柱!栓柱!”

栓柱?

我眼皮没来由的一跳,忍不住想起了那次在废矿坑下,无相庵里见过的那个古代书童。

随着王忠远的呼唤,里屋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当我看清王忠远口中的‘栓柱’时,不由得愣住了。

那居然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

黑猫并不像别的猫那样轻巧灵动,而是只能利用两只前爪,一点一点的拖着地向前爬行。

因为,黑猫的后腿,似乎是天生的残疾。只能是两条腿交错着直直的拖在身后,没有行动的能力。

让我发愣的原因并非是黑猫的残疾,而是猫的眼睛。

黑猫的眼睛,竟是蓝色的。

或许有人会说,蓝眼睛的猫并不少见,可这只黑猫的眼睛,却让我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蓝色的眼珠并没有猫科动物特有的明亮光泽,反倒显得有几分浑浊。

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却深邃的像是两汪水潭,只不过,这‘水潭’是被污染过的。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我竟隐约觉得,这黑猫的眼睛,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黑猫爬到里屋的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下,有些费力的转了个方向,捣腾着两条前腿爬到了王忠远脚下,并且用猫爪吊着他的裤腿,艰难的往上爬。

王忠远似乎有些走神,直到黑猫爬上他的膝盖,舔了舔他的手背,他才哆嗦了一下,缓过神来,边轻轻抚摸着猫头,边说:

“那天晚上瑶瑶跟我说完那些话,一下就不见了。我醒了过来,才发现那是在做梦。瑶瑶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我就想去她家里找她。可是我一打开门,就见栓柱在门口。那时天还没有亮,下大雨,栓柱就那么趴在门口,趴在雨里。”

窦大宝忍不住抖了抖眉毛:“这猫咪和元君瑶的死活有什么关系?”

“它是瑶瑶养大的,它从小就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会叫,腿脚也不好使。”

王忠远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这猫崽怪的很,它从来都只吃瑶瑶给它的东西,就只认瑶瑶,别人想抱它都不行,就连我想抱它,它都会挠我。那天我要去找瑶瑶的时候,就看到它趴在门口,浑身都淋透了。它居然顺着我的裤腿,爬到了我怀里。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瑶瑶真的出事了。”

王忠远突然抬起头,把脸偏向我:“瑶瑶说过,这猫崽和别的猫不一样。栓柱它……它能通灵!”

黑猫给人的感觉固然怪异,可我已经顾不上再想猫能否通灵的事了。

因为我发现王忠远的脸色越来越晦暗,左眼的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虽然他竭力睁着眼,但上下眼皮还是不断打架。

他这明显是体力、精力极度透支,再加上之前注射过麻药,在稍许松弛下来后,精神状态快要支撑不住了。

“元君瑶家的门牌号是多少?”我急着问他。

“老屋子,没门牌,不过元大师家好找的很,走到底,快到半山腰,最后那一个院子就是他家。”

“元大师是干什么的?”

“他是灵媒,专门替人招魂。瑶瑶出事后,我找过他几次,我说我把钱都给他,让他帮我找瑶瑶的魂,他都说钱不够,不给我找。”

“灵媒?”我一怔:“元君瑶不是他女儿吗?他为什么不肯找自己的女儿?”

王忠远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元大师在我们这儿名气很大,但他就是个混蛋龟儿子。他眼里只有钱,没得一点人情味。以前我们这里一个孤老太婆的女儿失踪了,我们几十户人家一起去找他帮忙。他说帮忙可以,但是要二十万。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哪里凑得到二十万么?李婆婆都给他跪下咯,他就是不帮。最后李婆婆想女儿想疯了,吃药死咯。”

“那他要么是混蛋车子,要么是就是骗子,要不然怎么也不会干出这事儿。”窦大宝悻然的说。

王忠远干笑两声:“哪个说不是嘞?连瑶瑶都不愿意说他。可他真不是骗子,是真的灵。我们这儿,还有市里头,好多人都来找他噻。

因为他没得人情味,邻居们都恼火他,只要有人来问他住哪儿,都死要钱,就是不想给他活路。可那些有钱人还都不差钱,要多少都给。”

“得,总算‘破案’了。”窦大宝朝我撇了撇嘴。

我也总算明白,先前那老头为什么向窦大宝狮子大开口了。

我把王忠远的叙述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说你在梦里,先是见到元君瑶怀里抱着一个没有眼睛的孩子,那孩子是不是额头特别突出……”

我的问题并没有问完,因为王忠远已经支撑不住,低着头睡了过去。

窦大宝嘬牙花子道:“靠,这他妈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嘘!”

我示意他小声点,把他和徐洁叫到一旁,低声说:“这个事邪门的很,必须得查到底。”

我可以肯定,那天晚上被三个流氓地痞送到旅馆的元君瑶是活人。然而,王忠远却咬定说她三年前已经死了,并且说今天是她的三年忌日。

王忠远的精神状态虽然一直有些混乱,叙事也有些语无伦次,但我认为他不会撒谎。至少他说的,是他以为的真相。

可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

我看看时间,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让窦大宝把王忠远搬到里屋的床上去。我决定趁着天还没黑透,去一趟元君瑶家里。

“他那体格,我得搬得动他啊?”窦大宝咧嘴道。

我看向徐洁:“你不是力气大,牛掰嘛,你留下帮忙。”

徐洁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搓了搓脑门子,转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拽住了我右腿的裤脚,一回头,就见那只残废的黑猫竟然攀住我的裤腿,缓缓的爬了上来……

正文卷 第九章 通灵

“你叫栓柱?”我把黑猫抱起来,看着它赖兮兮的样子,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眼睛看不见,后腿残疾,还是哑子猫,元君瑶却说它能通灵……

“诶诶!”

我正抱着猫端详,忽然就听一个声音突兀的问道:“你知道元大师家在哪儿吗?”

我不禁皱了皱眉,顺着这不客气的问询看去,就见两个穿戴时髦的女人正蹙着眉头看着我。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嫌弃的看着我和我手里的黑猫。

两个女人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另一个二十出头,看样貌,应该是一对母女。两人的模样和身材都还可以,从穿着和挎着的名牌皮包看来,像是有钱人。

不过,两人的态度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我没搭理她们。看到中年女人鼓鼓囊囊的皮包,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回了屋。

“这人有病吧,是聋子啊?”年轻女人在身后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你他妈才有病呢,没教养的东西。”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进屋拉住窦大宝,问他要取的钱。

窦大宝从包里拿出两沓没拆封的红票子,咧了咧嘴:“真要照胖子说的那样,这点钱根本就不顶屁用。”

“先就这么地吧。”我把钱揣进包里,想了想,没有放下黑猫,而是把猫放进包里,重又出了屋。

往上走了大概有二十多米,就见刚才那两个女人正在一间屋子前,和一个穿着碎花睡衣的中年妇女说着什么。

等到两人皱着眉头把一小沓红毛塞到‘花睡衣’手里,‘花睡衣’才一脸嫌恶的说了两个字:“往上。”

“你他妈逗我们玩儿呢?”年轻女人忍不住破口骂道。

“你他妈骂谁呢?”‘花睡衣’同样直眉瞪眼起来,回头朝着屋里喊道:“老张,有找茬的!”

那个年纪大的女人倒是见机的快,边拉着年轻的快步往前走边低声说:“别跟这些乡下人一般见识,没文化,没修养的。”

“修养你麻痹!”‘花睡衣’扯着嗓子骂了一句,悻悻地朝两人的背影瞪了一眼,回过头看了看我,转身进屋‘砰’的把门关上了。

“真是个奇葩地方。”我忍不住笑着对怀里的黑猫嘀咕了一句。

元大师真要像王忠远说的那么有名,这里的人倒是都不差钱,单是指路收费都够养活自己的了。

见我一直在后边‘尾随’,两个女人警惕起来,年纪大的那个假装在包里找东西,拉着年轻的走到一边停了下来。

我本来不想理她们,可想了想,还是对两人说:“我也是去找元大师的,你们跟我走吧。”

说完,也不管两人的反应,直接往上走去。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有一栋孤零零的两层旧楼。

回过头,见那两个女人不近不远的跟在后边,我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旧楼前。

看了一眼关着的院门,找到门铃按了两下。

不大会儿,里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找谁?”门打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在门后问道。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镶着金线的中式裤褂,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看上去竟和段乘风之前的气度有的一拼,很有点高人的味道。只是一张脸有些病态的苍白,看样子应该是不常出门。

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我刚要开口,那两个女人已经加快脚步来到跟前,抢着说:“我们是来找元大师的,你就是元大师吧?”

“我是。”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点了点头,“进来吧。”

又是羊眼。

我不禁暗暗皱眉。

我对相学没多少认知,唯独对生有‘羊眼’的人印象深刻。

羊眼人表面谦和温顺,实则贪婪自私,骨子里透着淫`邪。

对于这点,早在去狄家老宅的时候,就已经从崔道人身上得到了印证。

这元大师表面上看气宇轩昂,但眉眼舒展间,竟也生了一对像是两片瓦楞相扣的羊眼。

进了屋,元大师回过头来缓缓的问:“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噢,我们来是想请大师帮忙,让我们和我的丈夫见一面,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他。”中年女人边急着说,边斜了我一眼。

我只觉得好笑,本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倒好,回回都抢在我头里,就跟说晚了就会抢不着似的。

再看元大师的眼神,分明是把我跟两个女人当成一起的了。这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元大师眼珠微微转了转,说:“我可以帮你们,但通灵很伤元阳,所以我收费很贵。”

“我知道,我知道!”中年女人又一次抢在头里说道,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行装钱的纸袋,看样子里面至少得有十几二十万。

元大师满意的点点头,接过钱袋,“你们跟我来吧。”

见两个女人跟着他往里屋走,我心里有点打鼓。在外边还能蒙混,现在到里头通灵问事,可就没那么容易蒙了。万一穿帮的话,我身上可就两万来块钱……

“啊!”

跟着进屋的两个女人突然同时尖叫起来。

我急忙跟着走了进去。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禁也是一皱眉。

里外屋之间的门上挂着厚厚的黑布帘子,里屋的窗户也同样被遮的严严实实。

屋顶的灯亮着,却是个红灯泡。整间屋子就跟个冲洗照片的暗房一样。

两个女人之所以会尖叫,是因为屋子的一边,吊着七八具人骨头架子!

悬吊的人骨架几乎占了整个房间的二分之一,在血一般红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惊悚恐怖。

可我看在眼里,却只觉得荒诞不经。

作为一个法医,我对人的骨头接触的太多了,不用近看,单是看那些骨架折射出的光泽就知道,那根本不是真的人骨头,而是医科教学常用的树脂骨架模型。

正儿八经能通灵的人,怎么会在屋里挂这些个玩意儿?所谓的元大师,该不会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吧?

不过这样一来,两个被吓懵了的女人倒是顾不上管我了。

“先坐吧。”元大师指了指旁边的几把椅子。缓步走到了屋子正中,那张偌大的条桌前。

条桌上有香炉供品,条桌后是一个龛位,那应该供奉着的神像。神像几乎有真人的大小,却被一块红布覆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出供的是什么。

元大师拿了两个杯子,从香炉里挑了点香灰放在里面,又分别倒了两杯茶水。

端着茶走过来,对我和那个年轻的女人说:“你们年龄不过三轮,阳气未及鼎盛,接触阴灵会有所损耗。把这供奉菩萨的香灰喝下去吧,不然过后定会大病一场。”

我几乎能肯定,这所谓的大师就是个骗子了。

正常人越年轻,阳气越是旺盛,在三岁到四岁间,灵智刚开化的童子,更是阳气最盛极一时。什么年过三轮阳气才能达到鼎盛,纯属胡说八道。

靠,老子可得看看你丫有多大‘能耐’。

见年轻女人急慌慌把茶喝了下去,我也把茶杯凑到了嘴边。反正只是香灰,喝不死人。

可就在我想要喝茶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脖颈子猛地一疼,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似的。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竟摸到一个毛茸茸的小爪子。

我先是心里一激灵,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这是我藏在包里的黑猫把爪子探出来挠我呢。

小东西,干嘛给我来这一下子?

我正郁闷,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茶里加了料了,别喝。”

老丁!

我头皮不由得一紧,反应过来后,差点没给自己一个爆栗子。

给人下药,让人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受蒙骗,是神棍骗子最常用的伎俩之一。

徐祸啊徐祸,你也是神棍骗子出身,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见元大师还在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我也没犹豫,端起茶杯一口喝干。等他拿着茶杯转身的时候,立刻把含在嘴里的茶水吐进了袖子里。

元大师放下茶杯,顺势在条桌旁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开始向中年女人询问她丈夫的生辰死忌。

我发觉他并没有认真去听中年女人的回答,而是时不时的把眼神斜向我和年轻女人。

突然,我感觉肩膀一沉,斜眼就见年轻女人闭着眼睛,把头靠在了我肩膀上,而且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娘的,敢情是下了迷药了。

我翻了个白眼,假装摇晃了两下,也闭上眼睛靠进了椅子里。

这时就听元大师明显比原先提高了声音:“你找你老公上来,想问他什么?”

中年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讷讷的说:“有点私事儿。”

“说!什么事!”元大师再度抬高了声音,很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被他这一问,我也被勾起了好奇。

我本来就是‘骗子’出身,这些女人找阴倌、神汉之类的,多半都是庸人自扰,没什么大事。像这娘俩这样肯花十几二十万的可真不多见。

关键是,说是找自己的丈夫,可这娘俩谁也不像是有多悲痛的样子啊。

中年女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横下心,终于把找人通灵的目的说了出来。

正文卷 第十章 元大师

我在旁边听得差点没吐血。

原来她丈夫上个月出车祸刚死,她知道自己男人在外边包养了小`三,却不知道小`三住哪儿。找人通灵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死鬼丈夫找来,亲口问出小`三的住址,好去把房产财物夺回来。

“大师,我女儿怎么了?”中年女人这会儿才发现了异状。

元大师叹了口气:“唉,照你所说,你丈夫不光是英年早逝,而且是横死,死后戾气怨念很是深重。这两个小朋友阳气太虚,菩萨的香灰也帮不了他们。菩萨对他们爱护有加,不想让他们折损身体,所以他们喝了茶以后才会睡着。”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实不相瞒,你的阳气也不怎么充盈,你可以见到你的丈夫,但事后不但会大病一场,而且还会折损至少五年的阳寿。”

“怎么会这样?我……我只是想问他几句话啊?”

女人的声音明显打起了颤,却又不甘心的说:“大师,您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见到那死鬼,又不会折寿?我可以加钱。”

“活人和死鬼接触,本来就有违阴阳禁忌,加钱也没用。不过,要想不折寿,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看你肯不肯去做。”

听他话锋中似有转机,女人急忙问有什么办法。

短暂的沉默过后,就听元大师声音低沉的说:

“方法就是把我的精元注入你的体内,这样你和阴灵接触,损耗的就是我的精元,而不是自身的寿元了。”

“那……那是什么意思?”女人有些茫然的问道。

我已经在心里骂开了,还能是什么意思,老东西要和你睡觉!

妈的,什么狗屁大师,根本就是个无德的骗子,不光骗钱,还他娘的想骗色。

“如果还想见你丈夫,那现在就把衣服脱掉吧。”元大师缓缓说道。

女人“啊”的一声低呼,就算再蠢,现在也知道大师要她干什么了。

我忍不住偷偷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就见女人微微低着头,咬着嘴唇,脸有些涨红。

话说回来,这女的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样貌身段还是保养的很不错的。这样的女人,对男人还是很有些吸引力的。

见她不表态,元大师把放在桌上的钱袋往前推了推:

“方法我说了,肯不肯在你。你可以选择折损阳寿,也可以拿了钱回去。”

“我……我真能见到我家那死鬼吗?”

听女人讷讷的问出这句话,我就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果不其然,在得到‘大师’肯定的答复后,女人小声问,能不能换个房间。

而元大师的回答很给力:

“不能,就在这里!”

“你过来。”元大师朝着女人招了招手。

这次女人竟没有丝毫犹豫,低着头迈着猫步走了过去。

我有点耐不住了,犹豫着要不要戳穿元大师的把戏。

可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细节,令我不由的浑身一震,硬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就在女人走向条桌的时候,我看到元大师忽然做了个古怪的手势。

他的右手拇指扣着无名指,另外三根手指平伸指着地面,嘴里似乎还默念了句什么。

这个手势我不敢说有多熟悉,却也见过至少两次了。

一次是老何变成‘植物’那回;另外就是在徐荣华留给我的那张老照片里…在照片没出现变化前,中间的老三就是摆出这种手势。

这个手势的古怪之处就是,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的,必须得是拇指比普通人短一节,才能摆出那样的角度。

而元大师摆出的手势,就和照片里老三的手势一模一样!

元大师的这个手势,绝不像是故意装神弄鬼,做给女人看的。更像是背着她,在偷偷进行某种简短的仪式。

这让我心中不禁起疑,这个老流`氓,难不成真有些门道?

看着女人走到条桌前,我在心里自我安慰:

算逑,反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管个毛的闲事。

元大师的右手依然在身侧掐着那个手势,左手缓缓抬起,伸到了女人的裙子底下。

听到女人不自禁发出“嘤”的一声,我再次忍不住了。

这娘俩虽然不怎么讨喜,可也没什么罪大恶极的过错,眼看着她被欺骗糟蹋,我怎么就觉得自己特不是东西呢?

我正想起身阻止,突然,颈后又传来一阵刺痛。

黑猫栓柱竟然又挠了我一下。

紧跟着,耳畔再次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却是张安德发出的:

“这女人又不会死,你管她干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要想查明真相,就不要轻举妄动。”

老丁和张安德这两个老东西,平常都是一声不吭,今天怎么都冒头了?

难道两个老家伙想看活春`宫了?

这个荒诞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我感觉到,那只猫爪子居然还搭在我的后脖颈上,似乎是在随时想要提醒着我什么。

栓柱第一次挠我,老丁跟着就说话了;这次挠我,张安德又开口了……

我突然有种自己都觉得诡异无比的想法:

两个老家伙并不是自己提醒我该怎么做,而像是在……在传达那只黑猫的意思!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诞,但却在我脑海中持续徘徊不断。

事实是我没有刻意摒弃这个想法,而是任凭它在脑海中发酵,甚至下意识的去想象黑猫被藏在背包里,是怎么和福祸桃符中的老丁和张安德沟通的。

我这样做是因为……如果不转移思维,那么正开始上演的现实版‘大片儿’就会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产生反应。

就我现在仰面朝天的姿势,如果‘扯旗’,只要元大师不瞎,就一定会穿帮。

现实比想象中的画面还要不堪入目。

元大师虽然年纪不算轻,但体力却很好。

而且,这老东西似乎有着某种变`态的嗜好,不光在被红布蒙着的佛像前、供桌上大逞淫威,后来竟还把‘战场阵地’转移到了中年女人的女儿面前,也几乎就是在离我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尽管不堪的一幕和我近在咫尺,我也再不能转移注意力,但我的身体却并没有感到灼热,反倒是觉得周遭的气温像是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这种凉飕飕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再次眯起了一只眼睛。

看清楚面前的情形,我头皮猛地一阵发麻。

元大师就站在女人的身后,他的脸变得狰狞无比,咬牙切齿,就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的。

而且,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身体里竟冒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正在不断涌进女人的后脑、后背……乃至整个身子。

正文卷 第十一章 索魂香

怎么会这样?

一种不好的感觉在我心里迅速扩散。

黑猫像是觉察到了我的疑惑,竟用猫爪在我后脖子里轻轻抚摸,像是在示意我稍安勿躁。

张安德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却是显得有些阴沉:

“是采补之术,他在吸取那女人的寿元。”

什么?!

我大惊之下差点没喊出声。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荒诞的戏码终于随着元大师一声叹息般的长吁,落下了帷幕。

衣衫凌乱的女人像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来。

她的脸上并没有应该有的潮红,而是变得十分苍白,并且满是汗水。

元大师整理好衣服,朝着靠在我身旁的年轻女人投来了灼热似火的目光。

我猛一激灵,同时心底蹿起一道怒火。

艹你妈的,还没完了!

我是真忍不住了,要真是骗财骗色也就算了,花了钱又让人白玩,那是某些人自己蠢。我没那么强的正义感多管闲事。

可这个元大师要的不仅仅是钱和色,而是利用邪术夺人的阳寿!

好在元大师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是走回到了条桌前。

比起刚才,他步伐似乎矫健了许多,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短时间内他又变成了先前道貌岸然的大师,沉声向着还在虚脱中的女人说:

“现在你体内有了我的精元,和阴灵接触就不会折寿了。整理好衣服,准备开始吧。”

他根本没给女人回应的机会,而是不耐烦的催促:“快点穿衣服,别耽误了时辰!”

等到女人勉强整理好衣服,元大师已经点燃了一根香,插进了香炉里。

怎么会只点一根香?

我越发觉得邪异。

一股绝难形容的香味钻入了鼻孔……

不对,这香是……

不等我彻底反应过来,面前的中年女人就摇晃了两下,迎面倒在了我怀里。

看到这一幕,元大师立刻伸手掐灭了香头。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不是因为被中年女人压着,而是像浑身灌了铅,连手指头都不能动。脑子还一阵阵的恍惚,像是要‘归位’似的。

“准备好了吗?”元大师沉声询问道。

“嗯。”一声回应竟是从我怀里传来的。

下一秒钟,就见中年女人从我身上直起了身子,转过身,朝着条桌走了过去。

此时此刻,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后悔不该为了寻求所谓的真相,不去阻止事态的发展。

最初我以为元大师是骗子,后来发现不是那样,直到那股奇异的香味钻入鼻腔,我才知道他远非我想的那么简单,而是透着十足的邪性。

这种形容不出的香味我闻过一次,但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一次闻到这种香味,是在东北的废矿坑下,在无相庵…或者说是在梵鲸楼里。

元大师点的那根香,居然是尸香!

从废矿坑出来后,我曾问过静海,尸香究竟是什么。

老和尚对于这种问题一贯的没有保留,直言说:

多数人死后,身体都会腐败,发出尸臭。但是也有极少数的死尸,被埋葬后虽然也会腐化,却不会散发尸臭,而是会生出一种特殊的香味。

这种会散发香气的死尸,往往都是死于非命,并且有着滔天怨念的。死后留香,闻着好闻,却能让接近的人产生一些幻觉,最终死于无形。

所以,尸香,也叫怨香。

有通邪术者,采集能发出尸香的尸体腐肉,再加上槐木屑、柳树叶等制作成香,根据香的调配、燃香时长的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重则就像是在梵鲸楼时一样,死鬼闻香怨变,活人闻香魂魄离体;轻则同样会令常人生魂出窍,但却能够在一段时间后回归本体。只是这样一来,闻到尸香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折损阳寿。

所以,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鞣制成的尸香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索魂香!

此刻,中年女人从我怀中站起来,走到了燃香的条桌前。

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她,还在我身上趴着呢!

这个元大师,哪是什么灵媒…哪会消耗什么精元……他做的根本就是无本买卖,这是用索魂香把生魂勾出肉身,在懵懂的状态下让人产生虚幻的感觉罢了!

“别冲动,先看看,这小子可是不简单呢。”张安德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紧跟着,另一侧传来老丁的声音:“何止不简单,从索魂香的效果来看,这绝对是个操尸弄鬼的高手啊。也就是他徐祸闻过尸香,阳世鬼身有了免疫力,否则,他现在怕是也要被勾出生魂了!”

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头骂:

两个老王八蛋,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出来放闲屁!我倒是想冲动,我动得了吗?

“你确定要见你老公?”元大师斜眼看着中年女人,嘴角带着明显的嘲讽。

女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只是在付出了她自认为值得的代价后,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要见!我得问问他,他把那个骚狐狸养在哪儿了,我辛辛苦苦了小半辈子,不能让那骚`娘们儿白占了便宜!”

我想阻止她,却无能为力。

生魂和阴魂只是一线之隔,两者相逢,这女的何止会折损五年寿命,怕是过后活不了几年了……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元大师又是一声冷笑,猛然抬高了声调,大声道:

“阴阳桥搭起!阴鬼xx,速来报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他喊出这一嗓子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肩上的背包猛地一沉。

这种感觉很奇异,就好像是那里头原本活着的事物,一下失去了生命,变得死沉死沉的向下坠……

栓柱!

我猛然想到了包里的那只黑猫!

阴阳桥?是什么?

栓柱死了?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感觉?

我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因为元大师话音一落,我便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

他径直走到条桌中间,猛地伸手把条桌后神龛上覆盖的那块红布扯了下来。

红布落下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

红布下盖着的,并不是什么泥塑佛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正文卷 第十二章 肉身菩萨

我怎么都没想到神龛上会是一个真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我是认得的,她就是我这趟来要找的元君瑶!

只不过她现在身上穿的并不是套装,而是一件黑色的袍子。

“大师,这是什么?!”中年女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是菩萨!”元大师抬头看着神龛上一动不动的元君瑶,眼神中透着狂热,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肉身菩萨!”老丁的声音猛然间在我耳边响起。

听他声音中透着惊愕,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疑惑,感觉口舌似乎能受控制了,又见元大师心思都在元君瑶的身上,赶忙借着中年女人的遮挡,小声问:“什么是肉身菩萨?”

老丁说:“肉身菩萨是指修道之人得道后,坐化飞升遗留下来的躯壳。其元神已化,空余肉身不腐。如果以之入药,可是比千年阿魏要强上百倍的。”

我听得一阵作呕,阿魏就是僵尸肉,根据一些古代医书的记载,死而不腐的人肉的确是可以作为药材的。可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个说法,更加不能想象,从所谓的‘肉身菩萨’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吃,是怎样一种场景。

“她怎么可能是肉身菩萨?”我小声问。

先不说是否真有元神化极这回事,就算有,元君瑶的年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就算在娘胎里就开始修道,又怎么可能达到那种境界?

“不对啊,她怎么可能是肉身菩萨?”老丁鹦鹉学舌似的说道,明显也想到了其中的蹊跷。

张安德忽然沉声说道:“这的确是肉身菩萨,只是此菩萨非彼菩萨。”

我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就见元大师已经重又点了三炷香,朝着‘肉身菩萨’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里后,倒退两步,双手掐诀,口中大声喊着中年女人丈夫的名字。

连喊了三声,屋子里竟平地刮起了一股子阴风,直刮的那些吊着的骨头架子“哗啦哗啦”响。

见中年女人吓得瑟瑟发抖,趴在我身上的身子也跟着打颤,我暗暗叹了口气。

离体的生魂最忌惊吓,被元大师这么一折腾,这女人怕是最多也就能再活个三五年了。

阴风骤然止住,房间里的气温比起刚才又降低了不少。

这时就见本来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元君瑶,猛然间张开了眼!

元君瑶像是刚从僵死中复苏,眼珠转动的不是那么灵动。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中年女人的身上,张口问道:

“我都死了,你还找我干什么?”

我吃惊不小,她口中发出的竟真是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然而,我却从头到尾没看到元君瑶身上有任何的异象。她现在明显是被鬼附身,我却看不出她身上有丝毫的阴煞之气。

不对啊,要说男人是车祸死的,那就是横死,或多或少都会有怨念煞气,怎么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难道……

一个念头冒出在脑海中,我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难不成这死鬼已经进了鬼门关,是被从阴间招上来的?

真是那样的话,这元大师还真不是普通的神棍了。

招魂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多数只是招引新死不久,又或者死后还徘徊在阳间的阴魂。

一旦鬼魂入了鬼门关,那就等同是在阴司点卯上册了,有通灵之人再想招魂也不是不能够,但却是要下一番功夫的。

就像那次在东北见过的问米婆,替人招魂看上去就只是用些香烛纸钱和一碗米,实际上那是要受五弊三缺之苦,以自身的福泽寿元作为代价的。

元大师除了点了三根香,也没见有旁的动作,怎么就一下子把阴间的鬼魂给叫上来了呢?

短暂的惊恐后,中年女人开始直奔主题,向男人逼问小`三的住址。

听她满嘴都是房子和钱,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我暗暗苦笑,命都他娘的快没了,要钱和房子又有什么用?

要是少些贪婪愚昧,世上又哪会有那些个神棍骗子。

附身在元君瑶身上的死鬼虽然没有什么煞气,但脾气明显也不怎么好。

说了没几句,这阴阳相隔的两口子竟然吵了起来。

‘元君瑶’仍是盘膝坐在神龛上,却完全是一副男人的架势,梗着脖子骂女人在外边偷汉子倒贴小白脸,又有什么资格说他。

这一人一鬼正吵的热闹,元大师突然斜睨着‘元君瑶’,冷冷说道:

“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我没时间听你废话,再唧唧歪歪,我就让你连鬼也做不成。”

“你又不是阴司的差爷,有什么资格……”

男人一句话没说完,元大师手一翻,猛地将一样东西插进了‘元君瑶’的右肩。

“啊!”

附身的男鬼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嚎,元君瑶的身子也跟着剧烈的震颤起来。

这一刻,在怒火的充斥下,我觉察自己竟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之所以爆发如此强烈的怒火,是因为我看到元大师插在元君瑶肩上的,是一根两寸长的铜钉。

铜钉和泥猫中五个婴儿头顶上插的灭魂钉竟然一模一样!

“现在,你相信我有能力要你的鬼命了?”元大师背着手,淡淡的对附身的男鬼说道。

男鬼吃了这样的大亏,也知道自己再不按他说的做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舍命不舍财的傻事他可不敢做,也做不起,于是最终还是乖乖的回答了中年女人的问题。

等他说完,元大师冷笑一声,拔掉了灭魂钉:“滚吧。”

接着,他平伸出一只手,抵在了中年女人的胸前。

女人露出了惊惧的神色:“大师,我受不住了……”

元大师瞪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把她向后平推。

推到我身前,猛一用力,女人便仰面朝我身上倒了过来。

感觉身上趴着的女人一动,知道她是生魂回归了本体,再看元君瑶,眼睛已经闭上了,身体却还在抽搐,肩膀的伤口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涌出来。

元大师皱了皱眉,随手抓了把香灰撒在她伤口上。

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对中年女人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现在目的达到了,可以走了。如果还有其它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中年女人脸色煞白,却满脸喜色,忙不迭的向他道谢。

靠在我身边的那个年轻女人,也恰到时机的醒了过来。

“总算知道什么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了。”

我心里嘀咕一句,跟着‘苏醒’过来。眼看两母女对‘大师’千恩万谢,就等她们离开后,和元大师对质一些事。

哪知道刚走到外屋,就见窦大宝和徐洁扶着王忠远匆匆走了进来。

王忠远边摸索着边大叫:“瑶瑶!瑶瑶回来了!”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弥陀佛像

“神经病,没长眼睛啊!”

那对母女差点和王忠远撞个满怀,嘴里骂骂咧咧,躲闪着匆匆走了。

元大师看见王忠远就是一皱眉:“你来干什么?”

王忠远似乎对他很畏惧,停下脚步,声音却因为激动仍有些颤抖:

“元伯伯,瑶瑶回来了!”

“胡说八道!”元大师眉头拧的更紧,“她早就死了!”

“她真的死了吗?”我蓦地大声问道。

元大师脸色一变,目光落在我身上,疑惑的问:“你和她们不是一起的?”

“我从来也没说过和那两个女人是一起的。”

我冷冷说了一句,回过头小声问窦大宝,他们怎么来了。

窦大宝无奈的看了王忠远一眼,说他和徐洁正商量要不要上来找我,王忠远突然就像诈尸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喊了一声‘瑶瑶回来了’,然后跳下床就往外跑。

他和徐洁拦不住,只好跟着一起过来了。

我点点头,冷然看向元大师:“元君瑶真的死了?”

“混账话,我会拿我女儿的死开玩笑?”元大师显得十分愤怒。

“那里屋神龛上的是什么人?”我抬高了声音。

元大师表情一窒,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狐疑,随即透露出一抹阴冷:“你看到了什么?”

“你说呢?”我冷笑。

在他看来,我和中年女人的女儿刚才都昏迷过去,自然不能够看到红布遮盖下的‘菩萨’真面目和他所做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才对。

我不再理他,迈步就往里屋走。

他忽地拦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窦大宝,目光最后落在徐洁身上,刹那间露出一抹异样的光彩。

“年轻人,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去你妈的!”见他用邪`淫的眼神看徐洁,我一下冒起火来,一把将他推开,扯掉里屋门口遮挡的黑布,径直走了进去。

突然卷进来的风吹的那些悬吊的骨架一阵哗啦作响。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到条桌旁,一把将重新盖上的红布扯了下来。

看清红布下的情景,我猛然愣住了。

红布覆盖下的哪是元君瑶,竟然是一尊泥塑的弥陀佛像!

更让我错愕不已的是,佛像右肩的位置,竟明显有一处新被锐器插出的窟窿。

元大师缓步走过来,看了看佛像,转过头呵呵一笑:

“神龛上供奉的,当然是菩萨佛祖,你以为是什么?”

我张了张嘴,硬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佛像满是烟熏痕迹,的确像是常年香火供奉造成的;而且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佛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难道我之前看到的是幻觉?

之所以出现幻觉,是因为索魂香……

不对!

想到那股奇异的香味,我脑大筋猛一蹦。

索魂香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而且,先前不光是我看到神龛上盘坐的是元君瑶,老丁和张安德还开口说,那是什么……肉身菩萨。

我斜了元大师一眼,往边上走了两步,偏过头小声呼唤:

“老丁!张老头?!”

连喊几声,耳边却无人回应。

靠,两个老家伙,也太特么随性了,好歹吱一声。这么不声不响,难不成我刚才看到的、听到的都是……

“啧!”元大师忽然一咂嘴。

扭过脸,就见他背着双手,朝着跟进来的王忠远问: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瑶瑶回来了?”

王忠远先前似乎有些恍然,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这时听他询问,忙不迭点头:

“是啊,元伯伯,瑶瑶刚才又给我托梦了!她说,她回来了,她回家了!”

“托梦?”

元大师眼皮缓缓垂下,眼珠快速的转动了两下,点了点头,喃喃说道:“明白了,明白了……敢情这孩子,跟我还留了一手啊……”

“什么人?!”他突然抬头看向外屋,几个箭步冲了出去。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跟着往外跑。

刚跑出小楼,就见院子的铁门一闪,元大师已经跑了出去,紧跟着‘咣当’一声,铁门关上了。

我正想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怪笑:“嘿嘿嘿嘿……这丫头居然还给自己留了后路,可那又有什么用?今天是她的三年忌日,过了今夜子时,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乏术了。

你们是来找那死丫头的?嘿嘿嘿……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我告诉你们,她就在这个院子里!今晚子时前,如果你们能找到她,那是她的运气;如果找不到……哈哈哈哈……”

“这老东西是个疯子?”窦大宝跑到跟前,听着元大师疯狂放肆的笑声渐渐远去,猛地抬脚踹向大门。

他这一下用的力气很大,我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耳朵。

但是当他脚底踹在铁门上的时候,我双手掩耳,一下呆住了。

院门是用钢筋、铁皮悍制的,这样的门稍微用力拍一下,就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元大师忽然跑出去,出去以后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变`态疯子般的神经质,而且充满挑衅。

窦大宝被激的火爆脾气上来,踹门这一脚几乎是用了全部力气。

可是,大门不但纹丝不动,而且竟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咋回事?”窦大宝自己也愣了。

我还没回过神,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

“我……我怎么能看见了?”

我和窦大宝双双回过头,就见王忠远正站在房门口,愣愣的看着这边。

只看了他一眼,我心就猛一沉。

窦大宝揉了揉眼睛,盯着他问:

“你怎么把纱布解了?我靠!你眼睛比我还大,你没瞎啊?!”

看到王忠远和常人一样明亮的双眼,我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徐洁!徐洁!”

连喊两声,也没听到回应。

窦大宝眨巴眨巴眼:“她……她还在屋里呢吧?”

“屁!”想到元大师之前的所作所为,和他看向徐洁时邪`淫的目光,我牙都快咬碎了。

不管窦大宝和王忠远惊愕的目光,急着跑进楼,跑到里屋,看清屋子里的情形,不由得一阵头皮发炸。

徐洁不在屋里,但地板上却横躺着两个人。

一个右眼裹着纱布,是王忠远。

另一个满脸青嘘嘘的胡茬子,不是窦大宝是谁!

“耶?!那小子是谁?怎么这么眼熟?”

我看了一眼跟进来的窦大宝和王忠远,再看看地上的两个人,耸了耸鼻子,抬眼看向神龛上的弥陀佛像,声音不自觉有些发紧:

“我们中招了……”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泥胎藏人

“那个大胡子是我?”窦大宝反应过来,回过头瞪圆了牛眼看了看王忠远,指着自己的鼻子朝我问:“我和他在那儿……小包租婆呢?”

“她应该没事。”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整件事快速想了一遍,一把掐住窦大宝的后脖颈子:“日月并齐,令时即念,即摄即归,不得久停!”

说着,猛地一把将他甩向四仰八叉的肉身:“入窍!”

窦大宝从地上蹦了起来,眨巴着眼四下看了看,“我刚才做梦呢?怎么就感觉……”

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了一旁的王忠远和地上王忠远的肉身。转过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我:“不是做梦……元神出窍?”

见我点头,他立刻指着王忠远,扯着嗓子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他弄回去,师父说过,正常情况下生魂不能离体太久,否则就算不折寿也会变傻的!”

“不行。”

“不要!”王忠远几乎是和我同时道。

他也看到了地上自己的肉身,却是一边向后退一边摇头,“瑶瑶给我托梦,她说她回来了,她死了,可她现在回家了!我是瞎子……我看不见她……我要见见她!”

他胡乱的挥着手,急得语无伦次:“求你们了,我不是神经病,我只想看看她,就想看她一眼,看看她现在过的好不好……求求你们,别拦我!已经三年了,过了今天,我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闭嘴!站在那里别动!”我大声喝止他,转过头打量着屋里的一切。

窦大宝凑到我身边,朝我使了个眼色,小声说:

“我趁他不注意,过去抱住他,你把他塞回腔子里去。”

见我摇头,他急道:“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都这13样了,再不送他回去,他不止会变傻,还会没命的!”

“你以为我不想?”

我摇了摇头,“没用了,他现在身体虚弱,生魂的意念强过肉身的承受力,我根本没办法送他回去!”

“那怎么办?”

“先不管他。”我深吸了口气,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先找到徐洁再说。”

之前元大师对中年女人的所作所为,实在给我留下了阴影。现在老色`棍莫名其妙跑了,徐洁也同时不见了,要说不担心,那是自欺欺人。

窦大宝看了王忠远一眼,回过头低声问:“那他呢?”

我指了指神龛上的弥陀佛像,“佛像上有尸香…也就是索魂香的味道。你们俩就是因为闻到索魂香才会魂魄离体的。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我真没能力……喂!”

一句话没说完,窦大宝已经冲到了条桌前,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杀猪刀,一边劈向佛像,一边破口大骂:

“什么玩意儿!生个佛爷样,不干人事儿!老子砍死你都不多!”

我本来还想阻止他,可是看他砍了没几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先前两刀倒还没什么,第三刀砍下去的位置,佛像竟出现一片龟裂。

窦大宝也不是一味的莽撞,连着几刀下去,也发现了异样。

“这佛像不对头,里面好像有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握着杀猪刀上前,用刀尖一点点把崩裂的泥壳撬开。

那泥塑的躯壳也不知受了多少年烟熏火燎,早干巴得不行了,只撬了没几下,泥壳就大块大块的脱落下来。

窦大宝就着破开的洞往里看了看,回过头来惊恐道:

“里边好像是个人!”

我头皮一紧,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情形,赶忙上前,“小心点,里面可能是元君瑶……”

“她……她可能还活着。”到了这会儿,我实在已经无法形容心中的诡异感觉了。

直觉告诉我,王忠远不可能是在撒谎。

他刚瞎了眼,现在又生魂离体……他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说是在以消耗自己的寿元精气为代价而存在的。

说白了,他现在就是在烧命!

生命何其宝贵,他怎么可能说谎?

可我之前明明看到,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神龛上的就是元君瑶。

别说我现在是正式法医了,哪怕我就是个二混子医科生,都能看出元大师把铜钉插进元君瑶肩膀的那一刻,那完全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活人的反应……

撇去元君瑶的生死不说,元大师突然的转变,实在让我有一种大为不妙的感觉。

他贪财、好`色……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最首要的保护好自己。

可他刚才跑出去以后,那种近乎疯狂的挑衅,实在太让人心惊了。

我能觉出,他的话里透着一股突如其来的绝望,就好像守候了多年的希望突然破灭,继而在绝望当中变得什么都不在乎,甚至疯狂的想要毁灭一切……

“祸祸!”

窦大宝突然猛地把我往后一拽,粗喘着,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怎么了?”我刚才边剥落泥壳,边思索元大师的转变,并没有仔细看佛像本身,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变得这么激动。

窦大宝看着我,又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涩道:“你看看,这里边的人……像……像谁?”

我窒了一下,转眼朝佛像看去。

不知不觉中,佛像正面的泥壳已经被我俩剥开了相当一片面积。

泥壳中露出的,像是一个穿着黑袍子的女人。

在我精神游离的时候,佛像脸上的泥壳也被窦大宝揭开了一块儿。

泥胎中,露出的果然是四分之一张人脸!

这四分之一张人脸上沾染着泥灰,看上去没有半分的生气。

可任凭怎么看,那就是人的脸…佛像里竟包藏着一个真人!

“祸祸……”

“闭嘴……”

窦大宝和我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有些发颤。

那是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感觉这四分之一张脸有些熟悉。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嘴皮子,凑上前,强忍着手指的哆嗦,轻轻把佛像脸部其余的泥壳一点点剥开。

当佛像里的人脸露出将近二分之一的时候,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窦大宝在我耳边深吸了口气,像是窒住了一样,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是小包租婆!”

“不可能。”我感觉有些恍惚,边摇头,边继续剥落泥壳,“这泥塑烟熏火燎,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会是……”

正文卷 第十五章 老猫哭丧

剥开佛像另半边脸的泥壳,我和窦大宝再次忍不住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泥胎里包藏的女人,左右两边的脸竟然不一样!

以眉心、鼻子为分界,她的左半边脸几乎和徐洁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沾了泥灰的肤色显得晦暗无光,皮肤和肌肉却是很饱满,甚至于看上去似乎还有弹性。

然而,女人右半张脸则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就那么干巴巴的贴在面颊骨上。仔细看,上面竟还附着着一层细密的黑色鳞片!

窦大宝用力咽了口唾沫,说:“这绝对不是小包租婆。”

我点了点头,从泥壳的干化程度和硬度来看,这佛像被塑造出来至少十年以上,甚至更久远。徐洁的突然失踪虽然离奇,但怎么也不会到佛像里去。

王忠远的生魂声音发颤的问:“这……这是活人还是死人?”

“当然是死人。”窦大宝脱口道。

看着佛像中露出的女人,我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虽然不知道她右半张脸为什么会长出黑鳞,可是从皮肤和肌肉收缩干瘪的程度、以及萎缩的像是核桃般的眼球看来,这分明就是一具死了至少十年以上的干尸。

可如果遮住右脸,单看左边,这女人却像是刚刚死去,甚至于……还给人一种犹有气息的感觉。

尸体我见的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样怪异的。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女尸的半张脸,居然和徐洁长得一模一样……

突然,我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只黑猫还在我包里呢。

刚才元大师通灵招魂的时候,我感觉黑猫蓦地像下一沉,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这会儿把黑猫抱出来,发现它还和之前一样赖兮兮的,只是比起先前,显得有些疲惫,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的。

窦大宝问我:“咱们现在怎么办?”

“这里刚才摆的不是这个佛像,是元君瑶!”

“什么?”王忠远有些飘忽的走了过来。

“她没有死,元大师在说谎。”我一边说,一边查看神龛的边缘。

藏着人的佛像有着相当的分量,刚才只不过是一进一出的工夫,就算屋子里除了元大师还有别的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人换成佛像。

最大的可能是——神龛有着类似翻板的机关,可以利用遥控或者其它方式控制翻转。

没想到王忠远愣怔了片刻,忽然摇头说:

“瑶瑶不会骗我,她的确死了,尸体在江里,没有捞上来。”

我皱了皱眉,没接话。

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他说的托梦,但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亲眼看到了元君瑶,而且能够判定,她还活着。

神龛是有一多半凹进墙里的,查看一周,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缝隙,外围也没有被刮擦过的痕迹。

窦大宝看出我的想法,跟着看了一圈,抬手指着佛像里露出的女人尸体说:

“机关会不会在她身上,再不,就是连着外边的泥壳,往两边转转看?”

我摇摇头,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这种时候不走脑子。他这么说,绝对是电影看多了。

又找了一阵,还是没有眉目,我想了想,回过头问王忠远:

“你说元君瑶刚才又给你托梦了?她怎么说?”

“她就说她回家了,让我来找她!”王忠远又有些激动起来。

见他身影有些闪动,我暗暗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符,走到他的肉身旁,念诵法诀,将符纸贴在了他的前额上。

回过头来沉声对他说:“你冷静点,尽量放松,那样我才能把你的生魂送回身体里。”

王忠远用力摇头:“我不要回去,我只想见瑶瑶!”

我抬高了声音:“不管她是死是活,她都希望你活着!”

王忠远惨然一笑,低下头,喃喃道:“你不是我,不晓得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算咯,只要能见到瑶瑶,就好咯……”

我皱了皱眉,还想再劝他两句。

突然,我怀里的黑猫动了起来。

它先是很艰难的扭动了两下,然后竟挣扎着跳出我的怀抱,‘噗’的落在神龛前的条桌上。

我正不明所以,耳畔忽然响起了张安德的声音:“让那个王忠远退后!”

紧跟着就听老丁大声说:“退后有什么用,用符箓把他的双耳封住!”

“什么意思?”听到两个老家伙再度开口,我是真忍不住嘬牙花子。

这两个老东西难得开口,说起话来却又莫名其妙。

“老猫哭丧啊!”老丁大声道。

我猛一激灵,反应过来,赶忙又拿出两道黄符,走过去边念诵法诀边将符纸团成团,塞进了王忠远肉身的耳朵里。

要说别的,我反应可能没这么快,可说到老猫哭丧,我立刻就明白了两个老家伙的意思。

万物都有灵性,许多动物活的久了,更是如此。

民间常说‘鸡不过六、犬不过八’,就是因为某些动物活的时间长了,和人接触多了,每天看人做事,听人说话,便会逐渐通晓人性,甚至成为精怪。

我小时候就听村里的老头说过这么一个故事。

说是古时候有个富翁,养了只白犬,十分的善解人意,很得主人欢喜。

有一天富翁突然得疾病暴毙,家人将其殓葬后,白犬也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以为白犬顾恋旧主,主人过世,它便伤心出走,或是死在了什么地方,也就都没太放在心上。

哪知就在富翁下葬后的第二年,一天晚上,富翁竟突然回到了家中。

家人以为是僵尸诈变,都吓坏了。然而看富翁的言谈举止,都和生前一般无二。

据富翁自己说,那天他突生大病,却没有真死,只是一时气闷心口,昏迷假死,下葬没多久,便又活了过来。

万幸有个道士恰巧经过,听到声响,便将他救了出来。此后他就随着那道人游览名山大岳,直到今日才回到家里。

亲人死而复生,家人自然欢喜不尽。此后富翁就和以前一样,生活起居无一不同,而且比先前待人还要宽厚。

直到有一天,这富翁在外头多吃了几杯酒,夜晚回到家中,借着酒劲和侍妾云雨一番后便倒头睡去。

到了半夜,忽然无缘无故平地起了一股子阴风,将房门卷开。

侍妾被惊醒,见这风来的古怪,不免心中害怕。听到枕边鼾声如雷,也不好叫醒富翁,便独自下床,摸索着点燃了烛火。

哪知道就在她关好房门,回到床边的时候,借着灯火一看,差点没当场吓死过去。

床上哪儿有什么富翁,只有一条白毛老狗,蜷在被子底下睡得正鼾!

正文卷 第十六章 老猫哭丧(2)

老狗被侍妾的叫声惊醒,知道事情败露,跳下床就往外跑。

刚跑出房门,原本响晴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惊雷。

听到雷声,白毛老狗竟像是人一样跪趴在院子当中,连连朝着天空作揖叩拜。

这时那侍妾就听半空传来一个愤怒狂暴的声音:

“你如果真的眷恋旧主,想帮他照顾家业也就罢了,为何竟贪恋女色,糟践其家眷?你当真该死!”

跟着,炸雷声中,一道闪电劈下,竟将那白毛老狗劈成了焦炭。

其余人被雷声惊醒,听那侍妾一说,才知道富翁早就死了,这些天在家里作祟的,是富翁当初养的那条白犬!

这只是个传说,只能说是动物活的时间越久,越有灵性。至于成精变人、祸害主家的说法是当不得真的。而且,乡下传诵这类故事的时候,多数会渲染一些‘荤腥’的东西。

老猫哭丧的传说和这个类似,不过,我却是亲身经历过的。

记得小时候邻村有一户人家办丧事。姥爷带着我去奔丧吊孝。

按照规矩,小孩子是不能进灵堂的,所以我就和几个年纪差不多上下的小孩儿在院子外头玩,就等着吃大桌(婚丧嫁娶的大席)了。

我和几个孩子正打土坷垃仗呢,也不知道哪个家伙眼尖,喊了一句:“快看,有只大猫!”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一只小狗崽子那么大的狸花猫正顺着院墙根往大门的方向走。

那时候的小孩儿多数都皮的很,见狸猫大的出奇,便都将它当成了‘射击’的目标,土块砖头都往它身上招呼。

我那时候也是猫狗不待见的年龄,不过却没像其他人一样砸那狸猫。因为姥爷虽然管我不怎么严,但从我记事起就教我,可以欺负小,绝不能欺负老。

按照姥爷的说法:甭管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是好是坏,活到快入土的年纪,都不容易。动物就更加活的艰难。所以姥爷是绝不许我欺负败坏老猫老狗什么的。

那狸花猫虽然体型庞大,但浑身的毛都秃了不少,被人砸也跑不快,只是蹒跚的躲避,显然是上了年岁了。

那几个孩子里有两三个是比我大的,我也拦不住他们,就跑过去支着两手挡在狸猫身前,用后脊梁替它挡着土块砖头。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那狸猫之所以走路蹒跚,竟然是因为少了一条后腿。

我至今都记得,猫腿断掉的位置还露着骨头茬子,伤口外边裹了一层的沙土。

我看的心疼,见那几个倒霉孩子还在追着砸,就跟他们干了一架。

寡不敌众,被打的鼻青脸肿。

不过小孩子的心多数还是干净的,看到狸猫的瘸腿后,就都不再追打,跟我打架那俩也很快言归于好。

一帮孩子跟在我后头,看着狸猫一瘸一拐的走到院门口。

那户人家的门槛很高,瘸了一条腿的猫怎么都爬不进去。最后还是我跟和我打架那俩小子一块儿把它抬过去的。

后来我们几个都傻眼了好一阵子。

因为,狸猫一瘸一拐的走到院子中间,居然转过身,两条前腿跪了下来,朝着我们点了几下头……那样子,就跟人磕头是一样的!

我那时候是真的还小,没什么联想,更谈不上有什么触动。只是觉得好奇,就跟着转过身的狸猫往堂屋走。

堂屋就是灵堂,狸猫走到灵堂门口,我就听屋里边有人大声喊:“哪来的老猫?快撵走!”

声音未落,就见狸猫一下趴在门口,抬起猫头对着灵堂叫了起来。

那叫声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声音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猫叫,而是像人一样,“嗷嗷”的,就跟人撕心裂肺的哭是一个动静!

本来想上前赶猫的几个人全都吓得不敢动了,估计也都没听过猫会发出这种声音。

不大会儿,一个光脑袋的老头走到门口,摇着头叹了口气,“唉,老猫哭丧……”

他居然朝着狸猫问:“你这是替谁来的?又想把谁带走啊?”

猫自然不能回答他,只是又‘哭’了几声,接着就整个趴在那儿不动了。

后来是本家的一个叔把猫抱走的,事后听我姥爷说才知道,狸猫被抱走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当时就哭了,问姥爷,是不是那几个熊孩子把猫砸死的。

姥爷说不是,说那只老猫的主人是死了那老太太的亲弟弟,早几年因为中风,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因为身子骨不行,老姐姐死了,也没人敢告诉他。

直到当天,他的小孙子说漏了嘴,他在床上哭的眼泪眼屎把眼睛都糊了,却因为身边没大人,不能来奔丧吊孝。

而那只狸猫,是老头还能动弹的时候就开始养的,养了得有十几年了。老猫通了人性,它是替老幺弟来给姐姐哭丧吊孝来了。

一般来说,老猫哭丧绝不算好事。因为老猫在灵前一哭,多半会将和死者关系亲密的人带走一两个。

那只狸猫的主人,就是那个死者的老幺弟,在狸猫哭丧的当天夜里就死了。

再后来,我又听姥爷说,有人在林子里一个夹野兔子的夹子里找到一条猫腿。

原来老太太死前,那狸猫已经失踪两天了,估摸着是不知道怎么着,被夹子给夹住了。

姥爷说,那只狸猫有了灵性,它是感应到老主人想干什么却干不了,硬生生把被夹的腿咬断,然后替主人去给姐姐哭丧的……

正因为儿时的这件事让我记忆深刻,所以在做了阴倌后,我专门向人请教过这方面的东西。

但是再所谓的高人,也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真要有人把所有有关阴阳的事跟你解释的头头是道,不用想,准特么是骗子。

可有一点,老猫哭丧,真能把死者在意的人带走。

不光如此,猫这种动物灵性比旁的许多动物都强,一旦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带不带的走活人不说,可王忠远这样生魂离体的状态下,听到猫哭是会受极大损伤的!

窦大宝是听不到老丁和张安德说话的,等我解释完为什么要用符纸把王忠远的耳朵塞起来,窦大宝牛眼珠子转了转,回过头来看着我眨巴眨巴眼说:

“你说的那俩老家伙,是不是老糊涂了?栓柱又是瘸子、又是瞎子,还是个哑巴,这就是一‘天残地缺’,哑子猫怎么可能哭丧?”

我一下也愣了。

对啊,这黑猫是个哑子猫,怎么会……

刚想到这儿,突然间,就见刚才还赖兮兮像快死了似的黑猫,猛地一弓身子,浑身的黑毛竟跟着全都炸了起来,并且仰起脖子,张开猫嘴,呲起了獠牙……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棺材门

黑猫的体型原本不大,这时全身的毛全都竖了起来,令它看上去比原先足足大了一倍,声势很有点惊人。

见黑猫蓄势待发,我急忙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就在我捂住耳朵的瞬间,就听原本以为的哑子猫,竟然朝着那藏人的泥胎佛像发出了声音——“呜哇……”

那绝不是普通的猫叫,而像是人在遭受巨大痛苦时,发出的哭嚎一样,无比的惨烈。

我虽然捂住了耳朵,可还是被这叫声震得耳鼓生疼。

王忠远的生魂,更是像受了干扰的电波一样,剧烈的扭曲起来。

“呜哇……”

黑猫炸着毛,扯着嗓子连着朝神龛叫了三声,我只觉得脑仁都震麻了,胸口发闷直犯恶心,就差没吐出来了。

就在我感觉承受力到了极限的时候,黑猫终于停止了叫声。

与此同时,面前的神龛竟然悄无声息的缓缓打开了一道门户!

我的头皮瞬间紧绷起来。

我先前猜的没错,这神龛果然是有猫腻的。

只不过并不是我想象的翻板,而是像门扇一样,两米多高的龛位连带佛像,是往里边的一侧开启的。怪不得从外边看不出痕迹呢。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门似乎并没有什么机械的机关,而是被黑猫哭丧叫开的!

神龛门户一打开,一股阴冷的风吹出来,我身上顿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窦大宝忽然低呼道:“王忠远呢?”

我一惊,回过头,果然不见了王忠远的身影。

我去,他该不会魂飞魄散了吧?

黑猫哭丧的声音,我都感觉受不了,更何况王忠远是一个离体的生魂。

正这样想着,地上突然传来一下呻`吟,紧跟着,王忠远的肉身竟然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赶忙跑了过去。

见王忠远前额的符箓没有变化,我长松了口气。

“这什么情况?”窦大宝问。

“他受不了猫哭声,出于自我保护,自己钻回身子里去了。”这个解释有点想当然,但我也说不出旁的了。

可是没想到,王忠远表情痛苦的甩了甩头,接着有些失神道:“我刚才听到瑶瑶的声音了,她让我回来,让我好好活着。”

“元君瑶的声音?”我下意识的看向窦大宝。

窦大宝摇摇头,“除了猫叫,我什么也没听见。”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条桌,却发现黑猫居然不见了。

王忠远独目落泪,竟哭了起来:“瑶瑶,你到底在哪儿嘛,你让我来找你,为什么又不出来见我……”

“别哭了!”我焦躁的挥了挥手,心说我女人现在也不见了,我比你还急呢。要是哭有用,我保证能哭出花样来,哭的比黑猫还难听。

王忠远像是没听见我的话,越哭越伤心。

我忍不住皱眉,窦大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从王忠远的耳朵里分别揪出一个黄色的纸团。

我这才想起来,这是我刚才塞进他耳朵里的符纸。

窦大宝把符纸团揣进兜里,指了指神龛门户,对我说:

“你先前看见的要真是元君瑶,那她十有八九是被藏到那里头了,那只瞎猫估摸着也跑进去了,要不咱进去看看吧?”

我点点头,也只能是先这样了。

王忠远抹了把眼泪,挣扎着爬起来,说要跟我们一起进去。

我和窦大宝相对摇头,却都没有提出反对。

关键并非是这个黑胖子有着一颗柔弱的‘少女心’,而是经受过感情磨难的人都知道,当一份情刻骨铭心,那是足能够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的。若非如此,楚霸王也不会在虞姬死了以后自刎乌江了。

里屋的灯本来就是红色的,黯淡的光芒并不能照出暗门后的情形。

我拿出随身的小电棒,窦大宝拿出手机打亮闪光灯同时往里照,却仍不怎么能看清楚里边的情形,只是隐约看出这似乎是一个暗藏在神龛后的房间。

只是这房间的地板和一米多高的条桌平齐,层高比普通房间矮了那么一截。

我招呼窦大宝一起把条桌搬到一边,率先爬进门户里,和窦大宝一上一下,把王忠远弄了上去。

窦大宝跟着爬上来,刚站稳脚就猛吸了口气。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过身打着手电一照,也是脑大筋一蹦。

我终于知道神龛上的‘神像’为什么会更换的那么快了。

神龛并不是翻板,而是两扇类似朝里开的门户。

就像是一个两米长,一米多宽的大箱子,被从中间一分为二,分别做成了两个龛位的样子,又用合页固定在门户的两侧。

那情形就像是,一扇门,装了两扇门扇,不同的‘门扇’关闭契合在门户上,从外边看,就是供奉了不同‘神像’的龛位。

然而,此刻除了右边刚打开的‘门扇’里有着那个藏人的佛像外,左边的龛位却空无一物,并不见我先前看到过的元君瑶。

“栓柱哪儿去了?”窦大宝用手机照着四下看了看问道。

我打着手电把屋子里照了个遍,也是疑惑万分。

这暗室并不算太大,也就二十多平米,除了贴着入口两侧的墙,各有一个作为门户的龛位,就只有里边的两个墙角各摆着一个古旧的立柜。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封闭的空间内,不光先前左边龛位上的元君瑶不见了,就连那只黑猫也没了影子。

“猫会不会爬进柜子里去了?”窦大宝边说边朝着一个角落走了过去。

这货一贯大大咧咧,走起路来直把脚下的木地板踩得‘嘎吱嘎吱’响。

听着这令人烦躁的声音,再看看他走向的那个柜子,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可是没等我想明白哪儿不对,王忠远突然朝着另一个角落走了过去,边走边说:“瑶瑶!瑶瑶在那里!”

“别乱走!”我想上前拉住他,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觉得身后一阵风动。

感觉不妙,连忙回头,就见那扇空无一物的龛位‘门扇’竟然无声的关上了!

借着电筒的光亮,看清‘门扇’背面的情形,我心里猛一激灵。一把拽住王忠远,同时大声道:“大宝,先别过去!”

“怎么了?”窦大宝站在立柜旁回过头问。

我咽了口唾沫,用电筒照着门扇的背面,低声问他:“你看看,这像什么?”

那‘门扇’的背面并不是平的,而是有着怪异的弧度。

窦大宝往回走了两步,眯着眼睛看了看,猛然间瞪圆了牛眼:“我去,这是棺材!”

正文卷 第十八章 黄泉路

窦大宝不说还好,这一说,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开了。

先前就只觉得,两个龛位像是从中间一分为二的大箱子。可是从背面看……好嘛,那分明就是一口竖着的棺材!

朝里这边是拱形的棺材盖,向外的一面自然是棺材底。只是这棺材没有底,而且被布设成了神龛的样子!

“那老妖怪是疯子吧?用棺材做龛位?”窦大宝边说边想往回走。

“别过来!站在那儿,一步也别再走了!”我急着说道。

窦大宝连忙把抬起的脚收了回去:“怎么了?”

“总之你现在就站在那里别动,等我过来。”

想到早几年的一场经历,再结合眼下的场景,我已经大致弄清了如今的处境。冷汗已经不能自禁的把里头的衣服浸透了。

见王忠远还要挣扎着往前走,我猛地用力将他扥到身边,咬牙道:

“我本来还想帮你,可你太神叨了,我真帮不上你了!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瑶瑶,那最好放聪明点,一切都听我的,说不定我还能尽尽人事,如果不愿意,那就随便你了!”说完,猛地一下将他甩开。

见他恍然的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烦躁,抓起他的一只手搭在我的左肩上。

“从现在开始,跟着我走,无论听到什么,还是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啧,他压根看不见。”窦大宝忍不住说道。

我横了窦大宝一眼,也懒得等王忠远反应,缓缓侧过身,朝着窦大宝走了过去。

估摸着王忠远是被我突然翻脸给吓到了,居然没再吭声,只是搭着我的肩膀在后边默默的跟着往前走。

窦大宝见我来到身边,才忍不住问: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

“你应该听说过黄泉路吧?”

“黄泉路?”

我点点头:“咱们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只不过不是真正的黄泉路,而是人为造局。黄泉路,莫回头,行差踏错一步,咱就甭想离开这儿了。”

“不是吧?黄泉路都能造的出来?”窦大宝不可置信道。

“知道我和瞎子为什么从来都不说,我俩是怎么认识的吗?”我干笑两声,“因为我们俩就是在黄泉路上认识的。”

我斜眼看了看王忠远搭在我肩上的手,凑到窦大宝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光那两个龛位是用无底棺材做的,我们脚下踩的地板,也都是棺材板子!”

窦大宝大惊失色:“什么……”

我硬扳住他想要转过来的头,声音压得更低,却忍不住有些发颤:

“我要是没猜错,这个局叫做‘黄泉路、生死门’,只要行差踏错,棺材板子底下的死鬼就会把我们拉做替身,到时候咱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是真急了,也是真怵了。

关于和瞎子初相识时的那场经历,过后我们谁都不愿再提及。所以就连窦大宝也不清楚。

只是没想到几年后,我会再次遭遇相似的情景,并且似乎比那一次要险恶的多。

窦大宝吸了口气,小声问:“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我指了指那个藏人佛像的龛位,又指指关闭的严丝合缝的‘棺材门’,“古时候的人说是天圆地方,所以棺材盖才会做成拱形;棺材底是平的,代表着地。这两者既代表天地,也意味着阴阳。我们是从那扇门户进来,现在代表天的棺材盖朝着我们,我们脚底下踩的是棺材底、而且这些棺材底板都是背面朝上,这就意味着天地翻转……我们现在是被陷入绝地,不可能再从原路出去了。”

“把棺材盖劈开不行啊?”窦大宝问。

“别胡闹!”我猛一哆嗦,“你要真那么乱来,咱们仨就真不用活了。”

我用力闭了闭眼,努力回想着当初瞎子跟我说的话,可我实在没有瞎子那样夸夸其谈的本事,也不懂风水相术,最后心一横,干脆就把我和瞎子的那次经历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那时候我刚考上大学,临近开学,我是真把所有钱都花完了,却仍是有太多事没有着落。

我连卖血、卖器官的心都有了,可卖血赚不到那么多钱,卖器官纯属扯淡……无论打什么工,也不可能一下赚到我所需的费用。

西方有句谚语,说是上帝在关闭一扇门的时候,必定会给人打开一扇窗。

我至今都不想回忆,却也无法忘记,老天是如何打开我的这扇‘窗户’的……

记得那天下着暴雨,我在一家网吧里,一遍又一遍的翻着同城关于招聘打工、租房……等等网页。

估计是网吧里免费的桶装水喝多了,我忍不住去了趟厕所,等到回来后,就发现我开的那台电脑居然被人动过了。

我本来想找网管,可又一想,这特么多大的事啊,我都混成这13样了,还争纠这些干什么。

郁闷的坐回电脑前,看了一眼不知道哪个家伙点开的几个网页,我心里逐渐生出一种朦胧的感觉。

要说起来,那几个网页的内容在我现在看来,真不值一提。

那就是几个讲述灵异事件的小故事。

回想起来,这几个故事唯一的一个共同点是:

yy的成分很严重,主角无一不是通过帮人驱邪……或者说是坑蒙拐骗、胡打乱撞,不光最后‘驱邪成功’,还赚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我本来还很郁闷,但架不住好奇。当我耐着性子看完那几个故事以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姥爷留下的那半本破书。

做神棍真这么好赚?那我是不是……

“滴滴滴……”

耳机中响起提示音的同时,右下角闪起了一个头像。

“麻痹的!”我暗暗骂了一句,心说哪个孙子这么狂,动我电脑也就算了,还他妈动我q。

可是当我点开那个头像的时候,看到对方发来的内容,一下就愣了。

——你真是阴倌?

我在农村长大,从小没少听老人们说些鬼狐神怪的事,对阴倌这个行当也不算陌生。

我的第一反应是翻聊天记录,想看看之前盗用我电脑的孙子都跟对方发了什么,却发现除了这句‘你真是阴倌?’记录框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滴滴滴……”

——你要是真能帮我把这事平了,就按你说的,我给你三千!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财迷了心窍了,竟想也没想,直接在键盘上敲了两个字——地址。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假脸

从网吧出来,我直接冒雨去了最近的一家丧葬铺子。

事实是,按照破书上记载的,除了常用的黄表纸、檀香和蜡烛,其余的东西在普通的丧葬铺都是买不到的,就算有,也是工厂量产,根本就不合用。

我当时是不信世上有鬼的,否则也不会选法医这个学科。可既然要做阴倌‘蒙事’,那就得做好门面功夫。

所以,我很是下了些本钱,除了道袍,九叔(林正英)电影里的那套行头,我基本都买齐了。

没有桃木剑,我就买了一把用假铜钱编的铜钱剑,把红色的穗儿一剪,往泥里一插,拔出来用雨水冲干净,挺像是有道高人随身用惯了的法器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擦屁股纸一样的半本破书里记载的东西,可是比百鬼谱、鬼灵术要详尽。或者说,和后两者相比较,破书就相当于开蒙的手册。

正因为破书中的记载太详尽了,所以等到我从丧葬铺出来,本来打算骗钱而产生的忐忑,居然变了味。

想到在网上和那个家伙聊天的内容,我提着一大塑料袋东西,站在丧葬铺的屋檐底下发愣。

——要是真有鬼该怎么办?

我越琢磨心里越没底,最后一咬牙,干脆直接奔了农贸市场。

按照破书中记载的,除了符箓、桃木等物以外,也就是黑狗血最容易弄到,也最好使了。

我得有个防备,得有个‘杀手锏’不是?

下午三四点,本应该是市场最闹忙的时候。可因为下大雨,人少了很多,很多摊贩都斜瞅着外边的雨天骂闲街。

只能说,我那时还是太自以为是,很多事都太想当然了……

转遍整个市场,哪儿特么有卖狗的啊?

很多事都是这样,不能深琢磨,越琢磨就越当回事。

越是弄不着黑狗血,我心里越不踏实。最后干脆想:得了,直接去宠物市儿吧,那儿保不齐有黑狗。

农贸市场和卖花鸟鱼虫、猫狗宠物的小市场隔着一条街。

我没打伞的习惯,等到了宠物市儿,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还没进市场,冷不丁就见一个人从旁边一家商铺里踉踉跄跄的倒退着跌出来,仰面朝天摔在了我面前头。

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个穿着蓝布中山装的老头。

老头那身衣服说是中山装,可甭提多破了,补丁摞补丁,花白的头发也跟狗啃似的浆着泥泞草梗打着绺,一看便知,这就是个老要饭的。

老实说,我不是没有应该有的善心,老年人摔倒了,顺手扶起来理所当然。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清这老头的长相,心里就有点瘆的慌。

说是老头,除了头发花白、满脸褶子和老人斑,他的身体并不干瘪。

但这老头的样貌真挺怪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感觉……这老头子的脸,不像是真脸,而像是在本来的脸上贴了一张人的脸皮!

因为看清了老头的样貌,我心里犯怵,就想绕道走。

没曾想那个店铺里突然冲出一个胖大的男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抬起脚就往老头肚子上踹。

“你干嘛?!”我又惊又怒,试图将胖大男人拦开。

可是胖男人就像发了疯的藏獒,我只是拦着他没让他踹下去,他却扬起巴掌狠狠掴了我一个耳光!

胖大男人的手劲很大,以至于我当时就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半边脸火辣辣的,脑袋也是一阵阵发晕。

或许是连日来为钱奔波而压抑的委屈、苦楚太狠,这没来由的一巴掌竟激起了我心底的邪火。

我根本就没去想胖男人和老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对一个老头下狠手,一反应过来,猛地就把连帽衫的帽子一撸,用肩膀撞开胖大男人的同时,顺手从店门口抓起一个连盆的盆景,狠狠朝着他头上砸了下去。

“砰!”

……

这一下砸的胖男人满头是血,也几乎‘炸’了小半个市场。

或许是被那一巴掌打的头懵,又或许是充斥满心的委屈压抑使得脑子发晕……

总之,在那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在我记忆中十分的模糊。依稀只记得店铺里又跑出一个和胖大男人很有夫妻相的胖女人,指着我蹦着高破口大骂,却不敢上前……

周遭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等我恢复清醒的时候,是在市场后边一个石棉瓦搭的破棚子底下。

把我带到那里的,是被从店里踹出来的那个穿中山装的老头。

“小啊(孩子啊),你没事吧?”老头盯着我问,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我那会儿刚从漫天满地的耳鸣中缓过来,离得近了,越看越觉得,这老头子的脸像是一张假脸!

我下意识的退后两步,摇头:“没……没事。”

只是结结巴巴的三个字,我眼眶就红了。

因为,我花了好几天的饭钱,在丧葬铺买的那些用来‘发财’的道具,全都在刚才的混乱中遗失不见了。

雨越下越大,我蹲在棚子的角落,背靠着墙,一口一口的深吸着气,死命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小啊,你这是咋啦?”老头的声音有些发颤。

“没……没事。”我似乎就只能说这三个……不,应该是这两个字。

那老头也是个老混蛋,我都说没事了,他还就站在那儿,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

而且,他的眼神特别的古怪,就好像我是他家的孩子,我被欺负了,作为家长他却无能为力……

他的眼睛里居然闪着泪花花……

过了很久,雨也没停。

我憋屈完了,站起身,用力捶了两下心口,套上连帽衫的帽子就想走。

黑狗是买不了了,我身上还有点钱,得再去一趟丧葬铺,把骗人的那套家什重新买齐了。

“你干啥去?”老头忽然拉住我的胳膊。

我深吸了口气,看看外边的瓢泼大雨,回过头问他:“你没事吧?”

老头摇了摇头,居然呲牙一笑:“我没事,本来是想打板子、唱一段,要俩小钱,哪知道人家两口子置气呢……我唱的那段太喜庆,刚好触了人家的霉头,就……嘿嘿,就被踹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冲我摊开两个手掌。

左手里是一片半圆的铜片,右手却是一块长方形的小木块。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个打板挨户要钱的乞丐。那铜片本来是两片,三根手指一捏……那是“叮叮叮”打点儿用的。

“真要是这样,那两口子就他妈不是人揍的东西!”我咬牙骂道。

“呵呵,没事儿,都过去了。”老头笑着摇了摇头,盯着我的眼神突然一紧。

他的脸本就可怕,瞳孔一缩,直把我吓得一激灵。

“老爷子……怎么了?”我问。

老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我一头栽到外边的雨地里。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半晌,嘴角忽然上挑,缓缓说道:

“小啊,我看你骨骼精奇……”

正文卷 第二十章 两响儿

“你该不会是想卖给我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吧?”我硬是被这老头子气乐了。

“当然不是。”

老头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朝着我晃了晃手里的那片铜片,“只是老头子年纪大了,如今吃饭用的家什也弄丢了。唉……我该走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越发猜不透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和我骨骼精奇有什么关系啊?

老头又再笑笑,却是反手将那半片铜片丢进了雨里,回过头来把另一只手里的木块在我眼前晃了晃:“既然都不干这行了,好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是白瞎,不如赠予有缘人,也算是积一份阴德。”

我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他。

那木块我不是没见过,早年间乞丐分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拿着竹板铜片或者其它乐器,挨家挨户乞讨的。

相比别的乞丐,这类乞丐有点上门‘卖艺’的意思。

乞丐吃百家饭,到处游走,难免遇到看家护院的狗。

所以,多数乞丐会随身带根竹竿、棍子,用来驱赶恶狗,也就是所谓的打狗棒。

但这类‘卖艺乞丐’因为要吹拉打板,带着乐器,就不方便带打狗棒。

所以,他们多数都会带一块木块,又或者半拉砖头在身上。

这块木块,或者砖头,有个特别的名称——两响儿。

上门乞讨的时候,一手打板,另一只手捏着这块木头叩击门框或者墙壁,配合着打点儿——这是一响,是其一的作用。

再就是如果遇到恶狗,就拿这东西照着狗脑门子扔过去。狗被打疼了,“嗷”一嗓子撒丫子就跑,这是第二响。

这‘两响儿’说白了,就和打狗棒差不多一个意思,是叫花子的专属配备。

这老要饭的说我骨骼精奇,又说我是有缘人,要把要饭的家伙送给我……

我特么骨骼精奇……适合继承他的香火……难道我很适合要饭?

我忽然觉得,老家伙的那张‘假脸’没那么可怖了,也有点明白,那个胖男人为什么要踹他了。

这老丫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俩字——欠揍。

“大爷,我真没多少钱,这样,我给你五块,你去买包烟抽也好,买碗肉丝面吃也行,咱能别……别玩笑了吗?”

我一边说,一边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票子塞给他。

老头垂下眼看了看那五块钱,点了点头,把钱接过去的同时,却仍是把那块木头硬塞到了我手里。

“大爷……”

“拿着!”老头猛然抬高了调门,瞪了我一眼。

按理说,就他这态度,我绝对是应该发火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瞪我的眼神,我竟觉得有几分亲切,甚至还有两分暖意。那分明是长辈善意教导的斥责小辈时才会有的眼神。

老头把那五块钱小心翼翼的抚平了,对折了一下,放进了上衣兜里。这才又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问你,你来这儿,是不是想买黑狗?”

我本来还有些不耐烦,闻言不禁愣住了。

我的确是来买黑狗的,可这由始至终都是我的想法,从来都没对任何人说过啊。

这老头子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也不等我回答,就把一根脏兮兮的手指蜷曲起来伸进嘴里打了个唿哨。

我正奇怪他想搞什么,无意间眼睛一斜,就见大雨中,一条黑狗冒着雨,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那黑狗简直就和刚出生的小驴犊子差不多大小,浑身上下竟没有一根杂毛。虽然被大雨淋得透湿,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反倒透着十分的威武。

我虽然没有招猫逗狗的习惯,但是见到这样一条狗也忍不住心生喜爱。

也不知道那根筋抽了,竟伸手去抚摸狗头,顺口就喊了声:“大黑……”

“它不叫大黑。”老头斜眼看着我说。

我又是一愣:“这狗是您老的?不叫大黑,那它叫什么?”

老头从兜里掏出个卷起来的塑料袋,打开后,居然从里边掏出约莫三四两重的一块烧牛肉,边撕开了往黑狗嘴里喂边头也不抬的说:

“柱子是我从小养大的,跟着我十一年了。”

“柱子?”我忍不住呲了呲牙,这狗的名字也太土了吧。

老头没搭理我,直到把一块烧牛肉全部喂给狗吃了,才直起身子,回头看着我说:

“除了这块木头,我把柱子也交给你了。”

“不用吧?!”

我是真快哭了,又是两响、又是狗……我真想问他:要是你那铜片儿没丢,是不是一并给我了?你真想我加入丐帮啊?做乞丐有前途吗?

老头低下头,抚摸着狗头,对我说……不对,是对那条叫柱子的狗说:

“老伙计,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天咱们就算分开了。”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摸狗头:“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汪!”

柱子居然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回应着叫了一声,走到我身边,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背。

“老头…不是……前辈……”我被弄的有些语无伦次,就差没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跪在老头面前,虔诚的摊开两手说:

“前辈,我现在知道您老人家是世外高人,可您能不能给我个十几两银子,让我应应急先?”

老头忽然神色一凛,直盯着我的眼睛沉声说:

“柱子是条好狗,你不用放它的血,只要把它带在身边就行了。”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突然露出一抹悲色,再次低下头,边摸着狗头边对我……对我和柱子说:

“柱子,答应我,一定好好照顾这孩子。孩子……柱子是条好狗,答应我,它死了,你得把它厚葬……”

老头猛地抬起头,眼中竟含着泪水,抬高了声音说:

“人怎么发送,它就得怎么发送!”

我已经完全懵了。

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有狗……不,是有鬼……不,是有高人。

这老丫竟然知道我来这儿是买黑狗,还知道我最终的目的是要黑狗血……他虽然劝我‘加入丐帮’,可他雪中送炭,送了条黑狗给我……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头已经走出了棚子。

柱子跟着他走了几步,却被他挥手轰了回来:“回去!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怎么就不听话?”

“呜呜……”

柱子回到我身边,趴在了我脚边,委屈的呜咽了两声。

老头呆呆的盯着柱子看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又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了我半晌,有些含混不清的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头,以和老年人严重不符的矫健步伐,彻底消失在了雨幕中。

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好像是:

——孩子,对不起。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立老钱

遇到‘假脸’老头的事,我当时也没太放心上,毕竟对我来说,怎么能弄到钱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我又去了一趟丧葬铺,准备了一些东西后,第二天上午,带着大黑狗柱子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城郊外的一处工地。

到了地方,我心里开始有些画魂儿,工地一片荒芜,荒草都高过膝盖了,看上去已经很久没开过工了。周围不见一个人影……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q上的家伙,该不会是耍我玩呢吧?

正想着,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商务车先后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商务车上下来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胖乎乎的短发女孩儿。

胖女孩儿径直走到我面前,“我就是三毛,你是徐祸?”

我并没有向她提出心里的一些疑问,我的目的就是为了钱,既然见到本主了,问旁的也没多大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个网名叫‘三毛’的家伙会是个女的。

这时,两辆车上又下来几个人。

我的注意力一下被轿车上下来的一个人吸引住了。

这人看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约莫一米七五的个头,有些偏瘦。

关键他脸上戴着一副旧时候地主家少爷戴的那种圆形镜片的墨镜,看上去牛里牛气,很有点装逼犯的感觉。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家伙好像不是装逼,而是真牛逼。

除了三毛,其他人一下车就都围在了‘装逼镜’的周围,以他为中心,边说着什么边往这边走。

一个留着寸头的中年人像是才看见我,又看看跟在我身边的柱子,皱了皱眉,对胖女孩儿说:“三毛,这就是你找的阴倌?”

后来我才知道,三毛并不只是网名,中年人是一个商人,姓毛。三毛是他女儿,在家排行老三,所以从小身边的人就都喊她三毛。

三毛点点头,很认真的说:“嗯,就是他,他叫徐祸,徐大师在网上可有名了。”

我抿了抿嘴,没吭声。

这真是睁着小眼睛说大瞎话,我以前压根跟阴倌不沾边,有名个屁啊。

中年人又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小沓红票,数也没数的朝我递了过来,“这些算是车马费,你走吧。”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涨红到了脖子根。

这是压根没把我当盘菜,把我当要饭的打发了!

那假脸老头倒是有先见之命,真特么把我带进丐帮了?

“爸,你干什么?他是我找来平事的!”三毛有些急了,跺着脚的抗议道。

中年人皱着眉头沉声说:“听话,这件事不是瞎胡闹的!”

我总算弄清了状况,这工地可能是真出了幺蛾子,这父女俩的确想找人平事,只不过我是三毛从网上找来的,在当爹的看来,无论是年纪还是‘造型’,都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装逼镜’,恐怕才是正主,是中年人请来平事的‘高人’。

我真没往丐帮发展的意愿,于是对中年人笑笑,说:“我只收雇主的钱,请我来的,不是你,你的钱,我不要。”

“对!”三毛跟着点头,“我请来的人,我不让他走,谁也不能让他走!”

“胡闹!”中年人瞪了她一眼,不再理我们,回过头对‘装逼镜’谦和的说:“刘大师,小孩子胡闹,你别理他们……”

不等他说完,‘装逼镜’就开口拉着长音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啊。毛总,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小兄弟没能耐呢?”

我本来对他没多少好感,闻言瞬间改变了看法,刚想向他投去个感激的目光,没想到他忽然看着我“哈哈”一笑:“不过话说回来,这兄弟怎么看都像是个来蒙事儿的。三小姐,问一下,你请他出了多少钱啊?”

“三千!”三毛脱口道。

“三千?三千……哈哈哈……”

装逼镜一边夸张的大笑,一边走进了工地,其余人也都没再看我一眼。

“谁特么说贵的就是好的?”三毛被激得有点炸毛了,朝着一行人的背影跳脚道。

回过头来甩了甩短发,对我说:“别理他们,我相信你就行了。等你把这里的事平了,看他们还怎么说!”

无缘无故先被嘲讽一番,要按我的脾气,就该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为了这趟‘买卖’,我身上的钱差不多全花完了,虽说三毛在这件事上未必说的上话,可‘装逼镜’既然叫她三小姐,那想必三千块钱对她来说也不叫什么事。

既然是来蒙事的,蒙谁不是蒙啊,只要钱到手不就行了?

抱着这个龌蹉的想法,我硬着头皮对三毛说:“进去看看吧,顺便详细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毛点点头,边往工地里走边对我说,这工地是她父亲买下来的,本来是想翻建工厂,没想到刚把旧厂房拆了就出事了。不到半个月,居然连着死了七个人,其中除了六个建筑工,还包括一个女监理。这一来,工人哪还敢再开工?不想法把事给平了,几百万的项目就打水漂了。

我越听心里越发虚,乖乖,还以为她在网上是乱盖,原来真死人了。难不成这里真闹鬼?

我强作镇定的问她,那七个人是怎么死的。

三毛说,最先是三个工人一起死的,当天夜里开工清理渣土,工地人多,谁也没注意少没少谁。

第二天上午才发现,三个工人一块儿死在了一堵剩半拉的墙后边。警察来了也没查出个结果,法医化验,只说三人是意外猝死。

另外三个工人也都差不多,就是时间不一样。

“最离奇的就是那个女监理,她是在下午三点多被人发现死了的。”

说到这儿,三毛的脸没来由的有些发红,咬了咬嘴唇才继续说道:“被发现的时候,她身上没穿衣服。法医化验下来,说她死前曾发生过……那……那种行为。而且吧,应该还不只是和一个人,而是……是很多人。”

“那就是刑事案,是轮……那和闹鬼有什么关系?”我那时的年纪,有些词还是不大能说出口,何况还是在一个女的面前。

三毛瞪大了眼睛说:“那可是白天,工地上那么多人,要真是你想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再说了,那监理都快五十了,也不好看,怎么可能会……我这么跟你说吧,根据警方的调查,出事前,有人最后见到女监理大约是在一点钟左右,尸体是在三点多被发现的,这段时间正是工人吃完午饭开工的时候。可整整两个小时,根本就没人看见那个监理。”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失去了信心,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再说了,警察说那女的至少被五个人以上那什么过,真要是人干的,警察会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蹊跷。

我想了想,问她:“那七个人,都死在一个地方吗?”

“对,都死在那个墙根底下。”三毛抬手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装逼镜’和毛总等人已经到了工地角落的一堵残墙边,正说着什么。

我和三毛走过去,才看见‘装逼镜’手里捧着一个罗盘,正低着头,神情凝重的比对着什么。

见我过来,毛总再次皱起眉头,只看了我一眼,就把头转了过去。

我本来还心里直打鼓,想着万一真有鬼该怎么办。被他这一看,一股热血直冲上了顶门心。

这眼神我也经常有,就是每次上厕所,拉完以后回过头看那一眼,忍不住露出的厌恶、恶心。

我是穷,不是贱,就算看不起我,至于这样看我吗?

我深吸了口气,朝那堵墙走了两步,透过荒草,隐约就见地上有着一些白色的印子。那应该是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画下的印记,看来三毛说的不假,这儿真死了人,而且还是七个。

七个人都死在一个地方……

想到破书上的记载,我从包里掏出来几个老钱。

这些老钱可不是西贝货,乡下有很多人的家里,至今多少都还保留着一些铜钱、大洋之类的,这几个老钱就是姥爷留下的。

我把老钱攥在手心里,按照破书上的记载,垂下眼帘,开始默念起法诀。

念完以后,眼皮也没抬,直接把老钱扔向地面。

老钱落地,我的眼珠子也跟着快要瞪出来了。

我扔出去的总共是四个铜板和一个袁大头,五个老钱扔出去,并没有到处滚,而是竟然全都竖着落地,定在了那里!

“怎么会这样的?”三毛惊奇的问。

我咽了口唾沫,没回应她,下意识的伸手往包里摸,却忘记我只有这五个老钱,再摸也没了。

“我这里有。”‘装逼镜’忽然开口说道,把罗盘交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居然从包里抓出一大把铜钱。

他把铜钱递向我,同时朝我点了点头,神情中再没了刚才的张狂讥讽。

我本来是赌着一口气,才想用破书上的法子先试试判断是怎么个情况,这会儿那口气早就跑到爪洼国去了。

撒老钱的法子是破书里最简单的法门了,如果怀疑有鬼魅作祟,就念诵法诀,把老钱丢出去,如果周围真有鬼,老钱就不会倒,而是会立起来。

我以前不是没这么‘玩’过,可没有一次钱是立起来的。

这一次不但老钱立起来了,而且是五个老钱同时立起的!

这地方真有鬼,而且最少有五个……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悬屋盗风

我也顾不上置气了,接过铜钱,默念法诀,再次撒了出去。

铜钱落地,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顶门心,同时耳边传来好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一把铜钱有十多个,竟然没有一个滚走,十几个铜钱落地,只发出了一下声响,然后就笔直的立在了那里!

“刘大师,这地方真有问题?”毛总向‘装逼镜’问道,声音不自禁的有些发颤。

“没有问题,你找我来干什么?那么些个铜钱都立起来了,你们难道还以为,是这个兄弟玩的把戏?”

‘装逼镜’嘴里说着,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了右手:“还没自我介绍,我姓刘,刘炳。兄弟怎么称呼?”

“徐祸。”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我正想把手抽回来,他忽然拉着我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说:“这档子事不好弄啊,看来我们两个不得不合作了。”

“合作?”

“对,合作。”刘炳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我看的出来,你应该是刚入行,那你也应该知道这一行的规矩才对,要么一开始就不接买卖,一旦接了,就不能中途变卦。要不然就会遭报应的。”

我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破书上的确有这么一条规矩,要说之前,我还真没当回事,可眼看按照破书上的法子行事,那么多铜钱都立了起来,我哪儿还敢贸贸然的去触犯一些禁忌的东西。

刘炳接着说道:“这地方有多邪门就不用我说了,你一个人再加上一条狗,恐怕不能摆平吧?老实说,我和你也是一样,罗盘拿出来,也没法收手了。我是看风水的,但是靠风水相术,我也没把握摆平这里的状况。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合作。”

如果他不是说了后半截话,或许我还会犹豫,但听他说的坦然,也就当机立断,同意两人合作。毕竟我是头一回接生意,单靠破书上的东西照本宣科,那跟没头苍蝇也没什么区别。倒不如两人合作心里还有些底。

见我答应合作,刘炳扶了扶墨镜,回到了毛总等人跟前。

“刘大师,您看……这事要怎么处理?要怎么才能改了这里的风水,才能不再死人?”毛总小心翼翼的问。

“改风水?”刘炳声音转冷,“你早干嘛去了?买这块地之前为什么不找人看风水?”

见毛总嗫喏着说不出话,他缓下口气说:“风水局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是在动工前,我轻易就能看出端倪。现在该拆的不该拆的全都拆了,建筑一推倒,四下的风灌进来,原本的风水气势被日月风生搅乱了,不等个三两年,等气势平定下来,谁能看得出问题出在哪里?如果不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另请高明,找别人来。”

我留意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墨镜后的眼皮微微波动,应该是眼珠子在快速的转动。

我很快反应过来,他说这话,是想雇主自己提出找别人,这样他就不算违背规矩了。

这个猥琐的墨镜男,可真鸡贼啊。

“三两年?”毛总和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哭丧起了脸。

从他们开来的车看,这个毛总也不是什么亿万富翁级别的,一个项目搁置三两年,那就是把投进去的资金摆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淋的贬值啊。

“我爸已经找过好几个风水师了,他们都说看不出什么。”三毛说道。

毛总跟着上前,用哀求的语气对刘炳说:

“大师,我是真没法子了,要是一年内不能动工,我和我的合伙人,就都要破产了。您好歹给想个办法,只要……只要不再死人,能尽快动工就行了。”

刘炳计划失败,忍不住看着我叹了口气。

三毛走到我身边,小声问我:“徐大师,你有没有把握,把这事给平了啊?”

我是真想照葫芦画瓢,学刘炳那样,用话套着她和我解除雇佣关系,可我没那个资本,不干成这买卖,我就真得挨家挨户的打着板要饭了。

这时刘炳无奈的开口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你们的钱,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摆平的,就让这兄弟留下来,和我一起弄吧。其他人,现在全都到外面去吧。”

一听说他肯帮忙,毛总等人都是喜出望外,忙不迭答应着往外走。

三毛本来还想留下,硬是被她爹拽了出去。

三毛临走前,我问她要了几根头发。本来没想到真有鬼,现在情况出了变化,只能临时抱佛脚再行准备了。起码我得能看见鬼才能抓鬼不是?

一行人出去后,刘炳肩膀明显往下一塌,长出了口气,斜眼看着我说:

“你还真是个新手啊?居然只会用压倒眉的法子开阴眼?”

我脸一红,想说我特么真没想到真有鬼,要不然也不会准备不足了。

不过听他完全是一副揶揄的口气,我也不愿露怯,干脆转移话题,同样斜睨着他说:

“大阴天的还戴墨镜,你该不会是瞎子吧?”

“耶?你倒是提醒我了,怪不得看东西这么黑呢。”刘炳嘿嘿一笑,把墨镜摘下来放进了兜里。

这一来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要戴墨镜了。

这家伙的眼睛生得相当的油滑,戴上墨镜还有几分高人的架势,墨镜一摘,那就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猥琐,极度猥琐。

我和他年纪差不离,没其他人在,三言两语就熟稔起来。敢情他在业内还真有个绰号,就叫刘瞎子。

“瞎子,你觉得咱们该从哪儿下手?”我是真一点主意也没有。

刘瞎子叹了口气,“唉,别以为我刚才跟姓毛的说的是瞎话,这里原先盖的房子至少有三五十年了,冷不丁一推倒,气势搅乱,哪那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

“你不是说有办法吗?”

“办法是有,不过我以前也没用过,不知道灵不灵。”瞎子边说,边从包里摸出个装眼药水的小瓶子丢给我:“里边是屠牛泪,可比压倒眉开阴眼靠谱多了,就当送你的见面礼了。”

我接住瓶子,还没细看,就见他已经收起了罗盘,正弯着腰撅着屁股在搬一大块混凝土黏在一起的大砖头。

他边吭哧吭哧的搬砖头,边说:

“风水局势不光是有天造地设,也有人为的,既然本家只要求查出死人的原因,那就简单多了。我师门有一种秘术,叫做悬屋盗风,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一定区域内的风水局势恢复到没改变前的样子。你看这堵墙,再看看里边的水泥地,这儿原先应该是一间屋子。咱们现在就把那屋子重新造起来,看看里边到底有什么猫腻!”

他把那砖头搬到那堵墙的一边,摆在地上,还似模似样的调整了一下方位,直起腰扭过脸看着我:“兄弟,别愣着了,还不帮忙?”

我刚把牛眼泪滴进眼睛里,这时见他转过头,看清他的样子,不禁呆住了。

“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干活吧?”瞎子假装对我咬牙切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盯着他的脸说:“你这两天最好小心点。”

“怎么了?”瞎子眼珠转了转,和我对视。

“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就快死了。”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悬屋

我被瞎子说愣了,关于镇坛木,破书上是有记载的,我绝没想到,萍水相逢的‘假脸’老头不光送我一条黑狗,给我的‘两响’竟然是道家弥足珍贵的法宝。

瞎子说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干活。

我还想让三毛离开,她却假装没听见。

瞎子淡淡的说,这种事不要婆妈,毕竟只有见过鬼的人才更怕黑。

他捧着罗盘围着我们摆的那些建筑垃圾转圈,半晌,脸上疑惑的表情越来越重。

我问他怎么了。

他居然说:悬屋盗风的局已经设好,可他找不到进去的门了。

我差点一头栽倒,心说咱俩谁才是二把刀?

瞎子看出我的想法,说风水阵局绝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找不到门户,从别的方位进到阵局中间也是徒劳。

三毛不信,跑到原先屋子的那块水泥地中间,原地转了一圈又跑了出来,虽然没吭声,但看瞎子的眼神却写明了俩字:吹牛。

我对瞎子的话倒是有些相信,他可以糊弄事主,实在没必要糊弄我这个穷光蛋。

眼看他没有头绪,我只能是盲目的跟着转圈。

哪知道没走出几步,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天还阴沉着,说是夏末,风一吹,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可是我正走着,突然就觉得半边身子传来一股融融的暖意。就好像从哪儿吹来一股暖风,吹在哪半边身子上似的。

我下意识的倒退着往回退了一步。

果然,刚才转瞬即逝的暖意再次传来。

扭脸一看,那就是原先屋子中间的一片水泥地,除了一边的半堵残墙,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可是,那感觉真就像是冷天从一间有暖气的房子门口经过一样。

“汪!”跟着我的柱子突然叫了一声。

瞎子听到狗叫,下意识的问我怎么了?

我把这奇怪的感觉一说,他立刻撒丫子跑了过来。看了看我,又朝着我身前暖意传来的位置看了一阵,说:“应该就是这里了。没想到你的感觉这么敏锐,倒是适合做阴倌。”

他让我千万小心,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按照师门的传授都找不到悬屋的门户,却让我凭感觉找到了,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呢。

我有点不以为然,青天白日的,头顶天,脚踩地,就算有鬼,还能出来作妖?

现在想想,那时候还是很有点愣头青的……

找到门户,瞎子让我殿后,他领头,把个和稀泥的三毛夹在中间。

我在最后,一只脚踩上那片水泥地,回过头,却见柱子竟然退到了五六米远的地方,趴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这边。

我也没当回事,狗毕竟是狗,再通人性也有限,何况它总共跟了我才不到两天,也不指望它跟我‘出生入死’。

另一只脚跨进‘门’里,我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我使劲甩头,揉眼睛,却怎么都像是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怎么也擦不掉。

不过,先前那种奇怪的暖意却更清晰了,感觉就像是真从外边进到一间不怎么透风的屋子里一样。

“还是不对。”

瞎子往前走了几步,又皱起了眉头,喃喃嘀咕:“不应该啊,难道师父教的法子不管用?”

“我看你就是个骗子!”三毛横了她一眼,扭过脸对我说:“徐大师……徐祸!徐祸?”

我没有立刻回应她,甚至直到她伸手拉扯我前,我的脑子还都出于一种极度的茫然中。

因为,就在她和瞎子开口说话的时候,我本来模糊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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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却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

四周围居然出现了四面墙,而且头顶也有屋顶,我们竟然真的进到了一间屋子里!

只不过这屋子并不像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或者说,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我可以透过墙壁看到外边的景象,也能透过屋顶看到阴霾的天空,在我的视线和这些景物之间,却多了一间半虚幻的房子!

“徐祸,你怎么了?”三毛拉了拉我。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瞎子也问。

我反应过来,刚想对两人说我看到的情形,可看清两人的样子,却如遭电噬般浑身猛地一震。

两人的脸居然都变成了死灰色,眼睛虽然还都在闪动,却没有了原先的神采,而是像死鱼眼一样变得黯淡无光。

两人的样子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姥爷去世时的模样。这哪儿还像是活人,分明就是两张死人脸!

“你没事吧?”瞎子想要推我肩膀。

我本能的往后一缩,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

我心如电转,不等他说完就急着说:“闭嘴!别再出声了!”

我急着阻止他,是因为就在他开口的时候,我看到身处的房屋由虚幻又变得真实了一些。

最明显的表现是——在我眼里,周围的光线骤然变得暗淡了许多,透过墙看外面的景物,也不再那么的清晰了。

我眼珠转了转,低声问瞎子:“你师父教你悬屋盗风的法门时,是不是漏了什么?”

“没……没有啊……”

“行了!”我立刻打断他。

我不知道刚才我的视线为什么会变模糊,可在瞎子和三毛先后开口以后,我就看到了身处的这间‘屋子’。

几人开口的次数越多,墙壁和屋顶就越从虚幻变得真实。

我虽然不懂所谓的悬屋盗风,可破书上的记载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在我的脑海中如此清晰。

我可以肯定,要么瞎子学这悬屋盗风术的时候听漏了,要么是他师父并没有把这法门教全给他。

所谓的悬屋盗风,除了瞎子先前按照五行布设的建筑垃圾,还需要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人的阳气!

想明关键,我立刻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把想到的写给瞎子看。

瞎子和三毛看完,都是面露惊恐,瞎子的脸色更是变得有些古怪。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瞎子师父教他悬屋盗风的法门时,曾经说过,这法子虽然是师门传承……可他师父自己也没能成功过。

瞎子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接过纸笔,在上面写道:你还看到什么?

我转动眼珠,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停在一处。缓缓吸了口气,才在本子上写道:

——先前那堵残墙的位置,有一口棺材。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符棺

我现在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堵残墙和一堵半虚幻的墙重合在一起。

就在挨着那堵墙的位置,地上停着一口同样是半虚幻的黑漆棺材!

听我一说,瞎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竟狠狠瞪了三毛一眼。

三毛刚才被突如其来的紧张吓得不敢吭声,见他瞪眼,本能的开口道:“你瞪我干什么?”

一句话说完,她也反应了过来,连忙用两只手捂住了嘴。

随着她这一出声,‘屋子’里更加黯淡。

我拼命的朝她挥了挥手,抢过瞎子手里的纸笔,快速的写道:

别再说话了,再说我们就出不去了。我们现在真在一间屋子里,这屋子,没有门窗!

一股强烈巨大的恐怖感快速的在我心中蔓延。

恐怖的来源就是——自从这诡异的屋子出现,我就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然而,这间屋子并没有供人出入的门户,甚至连窗户也没有。

我本能的想,就算三个人都不说话,可呼吸是必须的,那样还是会泄露阳气。

如果随着阳气的泄露,这屋子变得完全不透明,变得和真实的房屋一样,没有门窗,我们就会陷入绝对的黑暗!

到那时候,我们还能出的去吗?

这个疑问很快有了答案,而且是令人绝望的答案。

瞎子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摇着头在本子上写道: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三毛看见他写的内容,扭脸就要往一边走。

瞎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一扥,随即飞快的写道:想死就滚!

跟着就不再理她,又写了两行字,递到我面前。

我一边拉住三毛,一边接过本子。

上面并没有解释说我们为什么出不去,而是说:

棺材在地上?能不能看到棺材里有什么?

只看了第一句,我头皮就开始一阵阵发炸。

棺材在地上……

死者就算被殓入棺,在没下葬前,棺材也是不能落地的。

通常老年人为自己准备的寿材、死者入棺接受悼念……那棺材都是要用长凳架起来的。

棺材落地,那就只能是两种情况,一是棺材还在棺材铺里,还没打造好或者没上漆;再就是——到了最终的归宿,也就是墓穴里。

我看看瞎子写的,再看看越来越实体化的房屋和地上的棺材,目光落在三毛身上,有点明白瞎子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瞪她了。

我不会无缘无故看到这样一间屋子,如果不是我精神错乱,那就只能是按照瞎子的说法,这里是他用悬屋盗风术营造……更贴切的说,是‘还原’出来的情景。

那只能说明,这里先前就有这么一间屋子,而屋子里头,很可能就有这么一口黑色的棺材!

可三毛并没有告诉我这些!

瞎子显然也是才发现事主对某些事有所隐瞒,所以才会对三毛发火。

想明这点,我看了一眼三毛,在本子上写道:我相信三毛不知道这间屋子的事。

三毛也不傻,看到我写的话,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用力摇了摇头,还朝着瞎子和我摆了摆手。

瞎子也是一愣,缓了口气,伸手点了点他写的第二句话。

——棺材里有什么?

我微微皱眉,棺材盖是盖着的,我又没有透视眼,我哪儿知道棺材里有什么?

可当我转头看去,立时就呆住了。

这会儿‘屋子’里的光线比先前又暗了一些,昏暗中,我就看到那黑漆棺材上面,竟然多出了一些一尺多高,黄色和白色的人形光影!

那些光影同样是半虚幻的,一眼看去竟数不清数量。

而且,那些人形光影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像是小孩儿一样,在棺材盖子上面不断的蹦蹦跳跳!

或许是高三的‘洗礼’让我有了抠字眼的毛病,瞎子问的是‘棺材里有什么’,所以我并没有立刻描述我看到的情景,而是上前一步,仔细查看。

这时棺材还是一种五分真实、五分虚幻的状态。

离得近了,我竟真像是能透过盖着的棺材板,看到些里面的情形。

棺材里并没有尸体,而是在内里的棺材板上贴满了黄纸。

仔细看,那些条形的黄纸上都有着字迹。

这棺材是空的!

不对,棺材里没有尸骨,但是里面却贴满了符箓!

这居然是一口符棺!

姥爷过世后,我出于一种病态的无聊,没少翻看破书。

得知棺材的种类很多,而符棺是最特殊的一种。

符棺并不是用来殓葬死人的,而是用符箓聚集一些罡气……多是用来镇压邪祟的!

棺材里的符箓几乎贴满了,透过那些符箓,我看到棺材底部似乎还有一样东西。但那东西几乎被符纸全部遮盖,我并不能看清楚那是什么。

我没有争纠那究竟是什么,而是当机立断,用纸笔告诉瞎子我所看到的一切。

瞎子眼珠一转,很快就写道:别管那些,你快看看,棺材下边有什么!

我一怔,可还是下意识的又朝棺材看去。

这次听瞎子的指示,目标明确,直看向棺材底。

这时的棺材和我们所在的‘屋子’一样,还有三分透明。

避开棺材和棺材里的一切不管,我直往下看,隐约就看到黑漆漆一片。

和周围的地面比起来,这棺材底子大小的一片黑色,倒像是一扇嵌在地面上的门!

我把我看到的对瞎子说了,瞎子竟把笔和本子朝我怀里一塞,猛一挥手,居然开口说了一个字:“挖!”

他这一个字出口,周围瞬间又黑暗不少。

我已经快要不能透过墙壁看到外面的情形了。

接下来,瞎子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的。

随着一抹亮光的闪耀,他把一根两寸长、婴儿手臂粗的蜡头点燃了塞到三毛手里。

然后,抢过我的本子和笔,快速的写道:这是牛油蜡,能照亮阴阳间隔的一部分。什么都别问,先跟我一起挖。快!

我摒着气没说话,暗暗皱眉:屋里都是水泥地,挖什么?那能挖的动吗?

可当我借着牛油蜡的烛光看清形势,心里顿时就是一激灵。

烛火下,我眼中的黑棺材竟变得通透了许多。

我竟能透过棺材的底部,看到下面的情形。

棺材下并不是平整的水泥地,而是被凿开了的一片烂水泥块。

看到几乎快要和屋子的墙完全重合不见的那堵残墙,我猛的反应过来。

这屋子已经扒了!我刚才看到的绝不是现实!

事实是,原本棺材下的那片水泥地,已经被挖掘的不成样子了,绝不是不可开挖的!

想明这点,我立刻上前,无视棺材虚影,和瞎子一起徒手挖开那些水泥块。

随着我们的挖掘,很快,虚影棺材的下面,竟露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点命灯

瞎子抹了把汗,掏出纸笔,凑到牛油蜡旁边,在上边写着什么。

见他和三毛都眯着眼睛,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会儿我已经几乎看不到外边的情形了,瞎子和三毛虽然看不到房子和棺材,但却同样是陷入了昏暗中,只有靠着牛油蜡的火光才能看清东西。

接过瞎子递过来的本子,就见上面写着:

把铁板打开,跟着我一起下去,如果见到鬼,也假装看不见;如果鬼伤人,你就敲响镇坛木。

我点点头,想了想,揣起本子和笔,示意他把右手伸出来,咬破指尖,按照破书上的记载,在他手心里画了道符。

我给三毛也同样画了符,告知两人,如果出状况,这符可以帮他们抵挡一下。

刚要招呼瞎子一起掀铁板,他突然一把拉住我,从我手里抢过纸笔,快速的写道:你会点命灯吗?

我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点了点头。

瞎子立刻把上衣脱了下来。

见我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毛笔和朱砂,瞎子朝我还在流血的手指看了看,神情有些疑惑。

我当时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事后听他说才知道,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完全可以直接用自己的血画符。

所谓的点命灯,就是用符箓增强头顶和双肩的三把阳火,增强阳气,抵御阴邪。

破书上有许多道符箓是可以用血来画的,可唯独点命灯的符箓特别注明,必须用朱砂来画。

我这个新晋的阴倌,连二把刀都算不上,只会照本宣科,所以只能指望丧葬铺买的朱砂能管点用。

我用毛笔蘸着朱砂,在瞎子的前额和双肩各画了一道符箓。

又拿出黄纸,让他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在黄纸上画了符箓,就着牛油蜡烧了。

符纸烧成灰烬,我就见瞎子的头顶和双肩都冒出了烛火般的火苗。

丧葬铺买的朱砂倒没参加,然而看到瞎子的阳火命灯,我的心却是一沉。

按照破书中的记载:阳间红火,阴间绿焰。活人的命灯应该是火红色的,可瞎子的命灯却并非如此。

他头顶的阳火非常虚弱,只有一扎多高,而且恍惚不定。双肩的命灯倒是旺盛,却并非火红色,而是绿色的!

我先前只看到瞎子额头有一股浓重的黑气,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命灯竟有两盏都是绿的。

这意味着——他已经一只脚迈进鬼门关了。

瞎子应该是从我的神情间看出了端倪,拧着眉头挥了挥手,示意我时间不多,赶紧替三毛‘点灯’。

我又蘸了些朱砂,就要替她画符点命灯。

可就在转过身的一瞬间,我浑身猛一哆嗦,毛笔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她身后竟然站着一个皮包骨头的男人。那人脸色墨黑,眼睛散发着猫一样幽幽的绿光,正在伸出鲜红的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三毛一边的脖子!

一旁的瞎子眼珠转了转,伸手就往我口袋里摸。

跟着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我就眼看着三毛身后的黑脸男人露出惊恐的表情,身形扭曲两下,竟然消失了!

回过神来,才看清瞎子一只手拖着翻转过来的罗盘,另一只手里拿的却是假脸老头送给我的那块‘两响’。

敢情那一下响声,是他用镇坛木叩击罗盘背面发出的。

我只觉得浑身发挺,脖子发僵,脸发胀。

刚才那个皮包骨头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三毛原先是一副富家小姐糅合了愣头青的模样,这会儿早吓得跟筛糠似的,浑身哆嗦不停。

见她想说话又不敢,瞎子朝周围看了看,忽地叹了口气:

唉,说吧说吧,这会儿已经无所谓了。

我抿了抿嘴唇,没有提出反驳。

因为,这时我已经完全看不到外界的情形。

在我眼里,三人已经是置身于一间没有门窗,真正的密闭房间里了。

大局已定,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天怎么黑了?三毛带着哭音颤颤嗦嗦道:刚才……刚才我怎么觉得,有……有人在我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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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我,我没接,他自己叼在嘴上,从三毛手里接过牛油蜡,就着烛火点着,深吸了一口:

嘶……呼……三小姐,你不是想见鬼吗?你现在只要扭过头,就能看见了。

你别吓她了。

我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让三毛别怕,刚才的确有‘脏东西’在她身后,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

三毛虽然肉嘟嘟的,但绝不笨,看了瞎子一眼,扭脸问我:我是不是也要脱衣服?

见她有些扭捏,我苦笑:脱吧,保命要紧。

那时候面对女生,我还没到没脸没皮的境界。可我发誓,我对胖妞绝对提不起想法。

因为,在我眼里,她和瞎子一样,已经完全是两副死人脸了。

等到三毛咬着牙脱掉t恤,露出只包裹前胸的一抹黑色时,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而瞎子则用他那双‘瞎眼’,肆无忌惮的在胖妞身上扫量,就差没吹响流氓哨了。

我使劲闭了闭眼,收敛心神,替三毛画了符。

最后的黄符烧尽,看到三毛头顶和双肩现出阳火,我不由得又是一阵嘬牙花子。

她的命灯阳火虽然不像瞎子那样变成绿色,但红色的火光却和蜡烛的火苗差不多,实在是虚弱的可怜。

要知道这还是我画完符以后的结果,我按照破书画的符箓,可是增加阳气用的……

见我想收家伙,瞎子忽然问我:你不给自己点命灯?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点亮命灯,还是有一定作用的,起码可以让我知道,我在阳间的运势是兴旺还是衰败。

可当我脱下上衣,替自己画下符箓的时候,我和瞎子同时呆住了。

瞎子深吸了口气,低声说:兄弟,看来你的运势也不怎么好啊。我虽然看不到命灯阳火,却略懂一些相面之术。你……

见他犹豫着没再说下去,我硬着头皮朝他笑笑,又看了看三毛,说:

没事,现在咱们三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生一起生,要死……

我也没再说下去,只是把一面八卦镜还给了瞎子。

自己给自己画符,总要有个对照。

瞎子的八卦镜就是拿来照着画符的。

透过八卦镜,我看到自己的三盏命灯阳火也被点燃了。

我很羡慕三毛,甚至羡慕瞎子,瞎子至少还有一盏命灯是火红色的。

而我,三盏阳火,竟全是一尺多高的幽绿色!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下地穴

三盏阳火全是绿色,那我不是成了死人了?

虽然心中忐忑,可我从小就有股子不认命的劲头。相比之下,我倒是有些佩服瞎子,这个装逼犯还是真有些本事的,而且关键时候能沉得住气。

那铁板十分的厚重,好在我和瞎子都是棒小伙子,扒出边缘,两人齐心合力,“嘎呀”一下,就将铁板掀开了。

铁板下,是一个黑洞洞的门户入口。

“阿嚏!”

“阿嚏!”

瞎子和三毛同时打了个喷嚏,三毛手里的牛油蜡,也像是被冷风吹过,摇曳不定,几乎熄灭。

见两人缩头缩脑一副受寒的样子,我不由得一呆。

我虽然看不到暗门里头的情形,可暗门打开以后,我只感觉里头涌出一股像是蒸笼般的热气。

这两人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瞎子显然也觉察到了我和他们反应的不同,定定的看了我一阵,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一咬牙:

“快看看下面什么情况!”

三毛看了看我,捧着蜡头,战战兢兢的走上前。

借着烛火,就见下面竟似乎是一个房间。

而这个房间竟还是‘装修’过的,居然铺着木地板。

瞎子看着我,咧了咧嘴,把镇坛木和他的罗盘一并交给我:“到了下面,就全靠你了。”

我摇头:“你拿着吧,我……我就是个蒙事的,我……”

“拿着!”瞎子硬是把两样东西塞进我手里,“早看出你是新手,可我也看出,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天生就适合吃阴阳饭。把命交到你手里,我放心!”

说完,他不再犹豫,直接跳进了地上的洞口。

值得一提的是,在暗道开启前,我看到的是,这铁板门户是在一口半透明的棺材底下压着的。

可当铁板掀开后,除了烛光照到的范围,四周围仍是一片漆黑,压在铁板上的棺材,连同棺材盖上那些小小的人形光影却不见了。

暗门中并没有阶梯,却是不深,大约只有两米多高。

瞎子一跳下去,落在木地板上,立刻就发出“嘭”一声闷响。

听到这下响声,我心没来由的一提。

“瞎子,你脚底下有东西?”我问。

瞎子沉声回应:“有,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赶紧下来。”

我和三毛对视一眼,没再犹豫,接过她手里的牛油蜡头,用一只手拽着,把她放了下去。跟着趴在洞口把蜡头递给她,也跟着跳了下去。

“嘭!”

落到地面,又是一声闷响。

刚才生出的那种奇怪感觉更加强烈,脚下的木地板,似乎并不是实心的,而是在下头有着一定的空间,并且在那个空间里,有着什么未知的东西。

然而,我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

因为,没等我定下心神,就看到在烛火的映照下,一侧的墙壁上除了我、瞎子和三毛三个人的影子之外,竟然还有好几个黑色的人形黑影在晃动!

什么情况?

那是鬼吗?

破书上不是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吗?

不等我想明白,就看到墙上面,一个黑影朝着另一个影子的后背扑了过去!

我对那个被扑的、胖胖的身影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想都没想,脱口大声道:“三毛,蹲下!”

三毛也是机灵,没等我话音落定,已经一只手举着蜡头,一只手抱头,“啊”的一声蹲在了地上。

眼看墙上的黑影扑了个空,我刚想松口气,却见三毛举着的蜡头,烛火猛地一闪。

我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这里一片漆黑,牛油蜡头是我们唯一的照明工具了。如果蜡烛灭了,我……我身上可是连打火机都没有的。

出乎意料,蜡头的火光猛烈摇曳了一下后,竟没有熄灭。

不但没有熄灭,却反倒像是被人拿着喷壶往火头上喷了一蓬汽油,火光顿时蹿起了两尺多高!

与此同时,我鼻子里竟闻到一股言语无法形容的焦糊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而那东西绝不是我认知范围内的……

“发生什么事了?我能不能起来了?”三毛已经哭出来了,单手举着蜡头,像是个怂到姥姥家的俘虏。

“先别起来。”瞎子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我比他也强不了多少。

借着烛火打量周围的环境,耳朵里就只听见两人喘粗气的声响和三毛控制不住‘嘤嘤’啜泣的声音。

瞎子环顾一周后,斜眼看向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干咽了口唾沫,实话实说:“墙上除了我们仨,还有很多人影。”

瞎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站在原地没动静,也没吭声。

我刚忍不住想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听他突然几乎是用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低沉声音说道:“你听我说,你也蹲下,别转头……”

“你和三毛都别乱扭头!”他猛然抬高了声调,“用你的镇坛木,朝着四面八卦的方位各敲一下地面。记住,千万别转头!”

这样的情形下,我的冷汗早就顺着发丝鬓角‘嗒嗒’往下淌了。

闻言便强作镇定,颤颤嗦嗦的蹲了下去。

借着烛光,我就看到脚下的‘地板’很有些不寻常。

这地板原先应该是上了漆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漆皮早已经斑驳不堪,有些地方,大片的漆皮早就剥落,更多的地方是翘起了鱼鳞状的漆皮。

我还发现,这些漆皮的色彩虽然不复当初,但在相当的间距间,漆皮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怎么还不敲?”

瞎子的声音很低,可此时在我听来,无异于炸雷一样惊心动魄。

我没有立刻敲击地面,而是勉强缓了口气,把看到的情形对他说了。

瞎子明显是在暗暗呲牙:“我看见了!我不是真瞎子!我让你用镇坛木敲地面!”

我抬眼看了看他,又看看吓得像‘孙女’一样蜷缩成一团的三毛,咬着牙,从兜里掏出镇坛木,按照瞎子的指示,朝着地板拍了下去。

“啪!”

只一下,斜眼间,就见墙上的除了我们仨之外的那些黑影,全都闪抖了一下。

与此同时,我似乎还隐约听到,好几个人同时惨叫的声音。

娘的,这些黑影是鬼没错了。

破书上说,镇坛木可以克鬼,原来是真的!

我悬着的心稍许落下了些,刚想再拍第二下,忽然就听瞎子低声问:“你懂八卦方位吗?”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借阴命

我哪懂什么八卦方位,好在瞎子是行家,逐一指点我敲击的位置。

最后一下敲完,墙上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影子,周围也变得一片死寂。

瞎子脸阴沉的像锅底,错了错牙齿,突然破口大骂:“姓毛的,我草你十八代祖宗。”

“你怎么骂人啊?”三毛不忿道。

“骂人?要是你老子在这儿,我他妈弄死他!”

我一手拉住三毛,问瞎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瞎子愤愤地说,我们都被姓毛的给骗了。先前那七个人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人害死的。

我和三毛听了都大吃一惊。

瞎子拧着眉毛说:“我一早就觉得奇怪,做地产的,怎么会不事先找人看风水?现在看来,姓毛的哪是没找啊,他不但已经找人看过了,而且看透了端倪,还想出了破这邪局……或者说是延续这邪局的法子!”

三毛用力摇着头说:“你一定想错了,我爸一直是投资厂办的,不是地产商,他压根就不信风水这一套,也不信有鬼。要不是连着死了这么多人,他被逼的没法子,也不会找你们来了。”

我说:“先别扯这个了,瞎子,你赶紧说说,现在是怎么个状况。”

瞎子问我:“你先前看到的屋子是不是没有门和窗户?”

我说是。

“屋子里是不是有口棺材?”

“是。”

瞎子眼睛一瞪:“没有门户的‘屋子’,里边还有棺材,那是什么?”

不等我回答,三毛就下意识的脱口道:“是坟!”

话一出口,她就猛地一哆嗦。

我心中也是一凛,见瞎子点头,忍不住问:“怎么会在工厂里建坟?真要是坟,我们又怎么能进的来?”

瞎子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不明白,悬屋盗风只是恢复了这里先前的气势,又不是把拆了的屋子重造起来,只要找准门户,当然能进的来。你的灵识比一般人要敏锐,所以才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罢了。”

我越听越觉得乱,就说:“先不管这些,你就说咱们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吧。”

“要只是我盗风而来的悬屋,想出去自然不难。关键是,这里应该还有别的人事先布设了阵局。”瞎子叹了口气,“也是我大意了,之前我找不到进来的门户,那时候就该想到,这里头有猫腻。”

他看了一眼三毛,忽然干笑两声:“要么就是我真想错了,请人来破局的真不是他;要么,你就不是他亲生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让你跟着下来送死。”

我忍不住皱眉,这个刘瞎子,怎么这么爱聊闲篇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净说没用的。弄这半天,硬是没一句说到重点。

我有点不耐烦的说:“瞎子,我和三毛都不懂什么风水阵局,既然咱们被阴了,那你现在就说,咱们怎么才能离开这儿吧。”

我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我们下来的暗门,忍不住暗暗后悔,刚才下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留条后路呢,地面离洞口虽然不算太高,可没有绳索攀援,想上去还是得费些力气的。

瞎子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苦笑着说:“你就别想从原路出去了,那根本不可能。你以为,那七个人最后为什么会死?”

“他们也下来过?”我问。

“用得着下来吗?某人已经找了别的风水先生,只要利用和悬屋盗风差不多的法门,把他们引到这里。不用下来,只要在上面,凭空多了一间没有门窗的屋子,里边的人出不去,最后被这里的阴鬼吸干了阳气,把他们拉做替身了。”

瞎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冷狠起来,咬牙切齿的说:“利用风水堪舆草菅人命,延续邪局,那个风水师真该遭雷劈!”

我算是有些摸清瞎子的风格了,索性不再催他说出离开的法子,而是问他,这左一声‘阵局’,右一声‘邪局’,这里究竟是什么局?能起什么作用?那七个人的死最终又因为什么?

瞎子难得谦虚,说他只精通风水,对阴阳邪术却是只知皮毛。

要说他本来也猜不透造这邪局的人最终目的是什么。可是听我说了在上面看到的情形后,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造局人的目的应该是借阴命!”

瞎子语出惊人,接着说,某人在这里建造一座‘地上坟墓’,坟里有棺材,棺材里却没尸骨,只有大把符纸。这本身就够邪异了。

而我看到棺材盖上的那些人形光影,应该是符灵。

正统的道家符箓是不会出现符灵的,只有用来通达阴阳、从阴间借阴命的妖符,才会显现出符灵。

瞎子说,还有一点可以证明他的判断,那就是,我看到棺材里符纸的下面有一样东西。如果他没猜错,那应该是借命之人的灵牌。

“至于那七个人的死……”说到这里,瞎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我想是造局的人并不是真想破这个局,而是想把局势延续下去。”

“怎么延续?”三毛忍不住问。

瞎子说:“造这邪局的根本是阴鬼,就算妖法再高,时间长了,也会压制不住一些老鬼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它们找替身,让新鬼来代替它们。那七个人,应该就是被这里埋藏的鬼魅拉了替身了。”

拉替身……

想到刚下来时见到墙上的那些黑影,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里埋着鬼?埋在哪儿?”三毛问。

瞎子再一次阴下脸,眼皮向下看着地面,缓缓的说:

“就在我们脚下面。我们脚底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地板,而是老棺材板子!要是没猜错,这每一张棺材板的下面,应该都有一副骨骸!”

三毛听得面色死灰,我也是全身的汗毛孔都往外冒寒气。

难怪我看着这些漆皮斑驳的‘地板’感觉怪异,这居然是……是死人的棺材板子!

我咬了咬牙,刚想再次问瞎子,我们到底该怎么出去。

可没等我开口,忽然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就像是溪流水面在缓缓流动发出的。

而这流水般的声音,似乎是从我们脚底下传来的……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诡路

瞎子和三毛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瞎子的脸色猛然一变,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娘的,居然玩这么绝!”

不等我和三毛发问,他就用力挥了挥手,对我和三毛说:“现在跟我走,边走边说。记住,跟在我后边,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也不要往后退!”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朝着黑暗中走去。

我和三毛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瞎子低着头,走的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在竭力感觉试探着什么。

“徐祸。”瞎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我能托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我看了看他双肩绿色的命灯,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兄弟,这趟我大意了,怕是会凶多吉少。我家在猪鼻巷19号,就是最里边那栋院子。我……我家里还有个老娘,她……”

“闭嘴!”我听出苗头,赶忙说:“别说丧气话,我们都能出得去,自己的老娘,你自己照顾!”

“不是,你听我说!”瞎子猛地抬高了声音,声调却莫名有些打颤,“你……你看看我脚底下。”

我心里一咯噔,低头往他脚下一看,顿时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他脚下的一块棺材板子上,不知道怎地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洞里竟伸出一只没有皮肉,白森森的人手骨,死死的攥住了他一只脚的脚脖子!

三毛也看到了这一幕,却是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反应过来,几乎想都没想,赶上去半步,抬脚就去踢那只爪子。同时将手中的镇坛木重重的拍在罗盘的背面。

“啪!”

镇坛木敲响,紧跟着又是一声脆响,那手爪竟被我一脚连着手腕踢折了。

不过手骨虽然断了,却仍是抓着瞎子的脚踝不放。

瞎子抹了把汗,好半天才艰难的说出两个字:“谢了。”

他也不去管那手骨,缓了缓开始继续往前走,口中说道:“我真是大意了,早先听师父说……”

“你能不能直接说正题?”我终于忍不住大声打断他。这货绝对不是蠢人,可怎么就这么多话佐料呢?

瞎子被我一吼,也有些讪然,“不好意思,习惯了。我到现在才看出来,这阵局叫做‘黄泉路’。黄泉路上莫回头,你应该听说过吧?”

“嗯。”

“这虽然是人造邪局,不是真的黄泉路,可是以我和兄弟你现在的能耐,肯定是破不了的。”

兴许是也意识到了事态的危急,瞎子竟利落了许多,“你们千万记住,无论听到、看到什么,绝对不能回头。不然就真出不去了!”

三毛想扭脸看我,被我一把捏住了后脖颈子,“听他的,别转头。”

刚说完,却听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几乎是贴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别管那胖丫头了,我刚才说那些都是骗她的。你现在别说话,跟我走。”

我像是触电般浑身一震,这居然是瞎子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跑到我后边去了?

还说这样的话?

如果后边说话的真是瞎子,那前边的瞎子又是谁?

我脑子本就混乱,这时更是有些莫名的恍惚,下意识的就想转头去看。

可是刚一斜眼,我就看到了自己左肩上的命灯。

我的三盏命灯阳火和瞎子、三毛不同,三盏全都是幽绿色,而且格外旺盛。

斜眼间,我就发现,左肩原本一尺多高的命灯,竟然锐减了三分之二。

而在手指般高度的绿光映照下,隐隐约约有一张尖嘴猴腮,像是狒狒一样的丑怪老脸,正贴在我的左肩膀上!

我永远形容不出我当时的感觉,只是本能的将左手中的罗盘,当做乒乓球拍一样,朝着那张怪脸反拍了过去。

我能感觉罗盘明显拍了个空,好在那张脸跟着就不见了,那个和瞎子一模一样的声音也没再传来。

瞎子没有回头,但感觉似乎比刚才要沉静了许多。

他脚步微微一顿,边继续往前走边沉声说:“我们现在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幻觉。尽量摒除杂念,这黄泉路会好走些。”

我刚要回应,突然,竟看到一个人影背着手,从昏暗中快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人影离得近了,我才看清,这是个五十上下,体态偏瘦,穿着一身套装,头上戴着橘色安全帽的女人。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竟一下就猜出了这个老女人的身份。

她应该就是……死了的那七个人当中的,那个女监理。

我坚信瞎子的话,我所看到的都是幻觉。

我努力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意外的一幕。

我看到这个女监理的身前,隐约还有一个人影。

这人不像女监理那么实体化的清晰,而是就像个水印一样,若有若无的,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我只能看大致看出,那是个男人,中等身材,样貌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女监理虽然背着手,但却微微低着头,看样子,像是跟着他往前走,而且神情间显得有些畏惧。

这一男一女朝着这边走来,越走越近。

男的甚至来到距离我身侧不到一尺的地方。

这时我仍是看不清他的样貌,却看到他前额的发际线很有点古怪。

他的发际线很方,从正脸看下去,就像是半个方形朝下盖着前脑门。

我还想再努力看清他的样子,他却已将脚步不停,居然径直从我和三毛之间穿了过去。

我看的分明,他的身体有一部分是和三毛,甚至是和我交叉穿过去的!

或许是之前的经历已将替我打好了心理铺垫,我没有将目光追随他,而是径直转向了女监理。

女监理跟着‘发际线’,就快走到我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色。

她和我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所以我一下就读懂了她那副表情的含义。

那就是一个人突然之间从光明走进黑暗,本能透露出的恐慌和无助。

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她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因为,抬眼间,我就看到她的肩膀后边,缓缓探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下一秒钟,这张脸的主人猛地伸出一条手臂,从后边箍住了女监理的脖子,在她干张嘴却无声的绝望求救中,快速的将她拖向黑暗的角落!

正文卷 第三十章 鬼惑

女监理被拖进黑暗,瞬间就被好几条高大枯瘦的黑影裹挟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竟然听到她发出了声音:

“救命……救救我……”

跟着,就听见男人此起彼伏的淫`笑声不断。

我那时正是热血激昂的年纪,如果不是事先听三毛说过女监理的遭遇,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说不准就会冲上去。

我收敛心神,接着往前走。

这时就觉得四周围变得嘈杂起来。

借着牛油蜡的烛火,影影绰绰的就见两边围满了虚晃的人影。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朝着我指指点点。

“嘿嘿嘿,这不是那个没爹没娘的野小子嘛。”

“是啊,听说他老娘跟别的男人跑了,给他老子戴了绿帽子,还不只一顶呢。”

“哈哈,那他不是有很多干爹?”

“哈哈哈哈……”

我听得肺都快气炸了,一咬牙就想冲上去。

“别分心,那都是假的!”瞎子的声音像是炸雷般适时响起。

我猛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再看那些人影,已经都不说话了,只是一个个站在不远处冷眼盯着我。

“要不要敲镇坛木?”我低声问前面的瞎子。

“先不用,留到关键时候再说。”

地下暗藏的空间虽然比想象中大,却不是无穷无尽的。

在瞎子的带领下,很快就走到了头。

烛火映照下,我们终于看到了出口,但是领路的瞎子,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走哪边?”我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粗重。因为在我们的眼前,竟然是两条向上的台阶。

台阶并不长,也就只有十来级,抬头就能望见,两条台阶的尽头分别有一扇门。

直觉告诉我,这两扇门绝不简单。

果然,瞎子迟疑了片刻后,沉声说:

“黄泉路,生死门……只有一扇门是出路;另一扇,是用来借阴命的通道。一旦走错死门,就回不了头了。”

我没说话,只等着三人当中唯一了解状况的瞎子做决定。

没想到瞎子突然说:“徐祸,这次听你的,你说走哪边?”

不等我开口,他就干笑了一声,说:“新耙子的运气总是最好的,第一次打麻将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赢,是不是?”

听他口气中满是无奈,我缓缓的深吸了口气。

他虽然没说明,我也猜到,我们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虽然不知道选错‘死门’会有怎样的后果,可一路来的经历,已经让我明白,那绝不是我能够应对的。

瞎子已经黔驴技穷了,我们最后的生与死,只能是靠赌博了。

我没有和他多说,快速的想了想,说:“我们是三个人,投票决定吧。你先说,你觉得哪边是生门?”

瞎子也没犹豫,直接说:“右边。”

我问:“三毛,你呢?”

没听到三毛回应,仔细看,就见她背影明显发僵,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想到我刚才看到和听到的,我反应过来,三毛和瞎子应该也和我一样受到了干扰,只是不知道两人看到和听见了什么。

瞎子大声喊了一声‘三毛’,她仍没回应。

见三毛似乎濒临崩溃,我急中生智,按照破书中的记载大声念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刚念完一遍净心咒,就听三毛“啊”的一声尖叫,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边哭边含混不清的说:“妈,不是我害死你的,我不想的……”

“三毛!”瞎子不能回头,我只有挨过去,蹲下身替三毛捋着后背,“别怕,那都是假的,都是……”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徐祸,你在和谁说话?”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没吓得一屁股坐倒。身后说话的,居然是三毛!

更为可怖的是,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蹲在我身边的三毛一边哭,一边侧过了脸:“我……我看到我妈了……”

看清她的侧脸,我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从背影看,她的确是三毛,可她侧过来的脸绝不是活人的脸,而是一张没有皮肉、白森森的骷髅!

“徐祸,你在和谁说话?”身后再次响起三毛的声音:“你别被迷惑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我终于冷静了下来,点点头,“是啊,包括你。”

“滚!”我厉声大喝,一把拽住‘骷髅脸’猛地站了起来。

麻痹的,这些个鬼魂就只知道急功近利不择手段,脑子都扔哪儿去了?

我认不清人,难道还看不见身边人头顶和双肩的命灯阳火?

而且,‘骷髅脸’的一只手还颤颤嗦嗦的捧着瞎子的那截牛油蜡呢!

我不敢直视三毛的骷髅脸,只是跟她说明了情况,问她该往哪边走。

三毛也算给力,缓过来后,想了想,说她选右边。

瞎子咬牙说:“好,那就走右边。”

“走左边!”我猛然道。

瞎子和三毛都是一愣。

我看了看两人的命灯,说:“我选左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果断作出这样的决定,或许是因为,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命灯为什么会全都是绿的,但是,我的命灯阳火,却是比他们俩的都要旺。

“那就走左边!”瞎子真是孤注一掷在我身上了。

三毛还惊魂未定,自然也没反对的余地。

于是,三人便保持原来的队形,朝着左边的楼梯上走去。

到了上方门口,瞎子毫不犹豫的就去推门。

随着“嘎”一声刺耳的声响,一股光亮透了进来。

气流卷入,三毛手里的牛油蜡也被吹灭了。

我一时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本能的用手挡住了眼睛。

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牛油蜡灭掉的一瞬间,三毛忽然转过头朝着楼梯下方跳去,同时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你想我陪你,我就来陪你!妈,我来了!”

瞎子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反伸出手,抓住了她一条胳膊。却因为三毛已经跳出了楼梯,被三毛的体重加上下坠的力量拉扯向一边。

我赶忙上前一步,抱住了瞎子的一条胳膊。

正当三人互相拖拽的时候,面前的门已经完全打开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后。

这时,被悬吊在楼梯外的三毛竟然清醒过来,看到门外的身影,立时大叫:“靳叔叔!快救我们!”

我心里一喜,心说这还真是蒙对了,外面的是熟人,这果真是生门。

可当我恢复视力,逐渐看清背对着光亮那人的样子,心瞬间悬空般的直向下沉去。

我虽然认不得这人的面孔,却认出了他那近乎四方形的发际线。

“是他!是他害死那些人的!”我下意识的大声喊了出来。

就是这个‘发际线’把女监理带入绝境的。

就在我发出喊声的时候,‘发际线’蓦地从身后拿出一把铁镐,迎头朝我头顶砸了下来!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救命绳

我根本没有抵挡的余地,只能躲闪。

身子一偏,就被已经跳出楼梯的三毛,和半个身子悬在楼梯外的瞎子连带的朝一边踉跄着歪了过去。

“撒手!替我干死那个13养的!”瞎子狂叫道。

我哪肯听他的,两腿一弯,避过迎头而来的镐头,几乎是屁股贴着台阶面,硬向下磨蹭了一节,同时也勉强稳住了三人‘一条绳上三只蚂蚱’的悬吊队形。

“找死!”

‘发际线’一击不中,咬牙切齿的再次抡起了铁镐。

看着抡到头顶的镐头,我一阵绝望,脑子里竟闪现出破书上的一句话:

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汪!”

随着一声狂吠,正要迎面狂击的‘发际线’脸色一变,竟蓦地仰面向后倒去。

那把镐头还是落了下来,却因为他的后仰,距离我差了有十公分的距离,“砰”的钉入了地面。

惊惶间,依稀就见一道黑影,在狂拖着倒地的‘发际线’后退。

没等我看清那黑影的模样,就听‘刺啦’一声,紧跟着手里一轻……

“三毛掉下去了!”瞎子大叫一声,猛地甩脱了我,跟着跳下了楼梯。

“咣!”

一声闷响传来,上方开启的门户在‘发际线’被拖走后弹了回来,却因为镐把的阻隔,留下了一道缝隙。

下方传来瞎子急迫的喊叫:

“徐祸,你先走!照顾好我妈,猪鼻巷19号,到底就是我家……”

“去你妈的!”

我破口大骂,一咬牙,纵身从楼梯上跳了下去。与此同时,手中镇坛木狂敲罗盘。

“啪啪啪啪啪……”

镇坛木狂响,可我落地的一瞬间,还是感觉到周围有无数的身影不顾一切的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按照破书上最终的‘宝鉴’猛然咬破了舌尖,连血带唾沫,不管不顾的朝着身前周遭喷了出去。

“啊……”

三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

“怎么回事?”我尽力绷着嘴,不让‘法宝’流失浪费,含糊的向瞎子问道。

话出口,才见瞎子正睚眦欲裂的抱着三毛往前拖。

仔细一看,就见三毛两眼紧闭,一双脚竟然全都陷入了碎裂的棺材板下面。

“噗……”

我张嘴将一口舌尖血喷向破洞,三毛终于被瞎子拽了出来。

看到三毛的双脚,我忍不住浑身直哆嗦,差点双膝一软,跪瘫在地。

她双脚的鞋袜没了,皮肉也没了,从棺材板下拽出来的,只是一双白森森,挂着血丝和残肉的脚骨!

“我艹你妈!”我几乎疯了,狂骂着,抬脚猛踩棺材板下不断穿出破洞伸出来的白骨手爪。

我恨不能直接用镇坛木拍打周围前赴后继扑来的鬼影,又或者干脆将镇坛木甩向那棺材板铺成的黄泉路……

“带上三毛!”

瞎子蓦地将三毛甩到我背上,将被我画过符箓的右手猛地挥向一个鬼影,“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带上三毛,快走!”

“一起走!”我把三毛向上托了托,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就想朝着左边的楼梯跑。

感觉到阻滞的同时,就听瞎子在背后惨然说道:

“没用了,是我大意了,你们走吧……”

我愕然回过头,借着上方门缝透入的光亮,才发现瞎子的一只脚堪堪从一个棺材洞里拔出来,已经皮肉缺失鲜血淋漓。

“滚!”瞎子剧烈挣扎,想要推开我。

“去你妈的!”

我大骂一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又或是戾气……竟猛一用力,将他扯的半边身子搭在了我肩膀上。

就这样,背着三毛,半扛着瞎子,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左边楼梯的方向挪。

瞎子大喊:“徐祸!”

“三千!”我咬牙切齿,“你答应给我三千,我就帮你平事!阴倌有阴倌的规矩,接了买卖,就不能反悔!你给我三千,我带你出去!你给不给?!”

瞎子似乎也折腾的没了力气,喘了几口,惨然道:“给……我给你一条命!”

我开始相信瞎子先前说的话,我们走上了黄泉路,不能够回头。

三毛回了头。

瞎子为了三毛,也回了头。

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也放弃了先前一现而过的生机。

我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只要想起破书上的内容,嘴里就下意识的顺口念出来。九不搭八,混乱一团……

爬上楼梯,爬到一半……我就真的是在手脚并用往上爬。

我没力气了……

这时,我已经不再去看瞎子和三毛的命灯。

因为,我能感觉到,除了被我背着和拖着的这两个人,我的后背上,爬满了充满怨气的‘人’!

‘黄泉路’上的鬼魅似乎知道只要错失了这次的机会,便会万劫不复。所以,拼了命的想要留住我们。

渐渐的,我感觉自己的力气全都耗尽了。

只想趴下,闭上眼睛,享受最后的安逸。

“汪!”

猛然间,一声狗叫从上方传来。

只剩一道缝隙的‘生门’竟被一只狗头拱开。

狗头一甩,居然甩下一条绳索!

我濒临绝境,一抓住那绳索,便拼命向上爬。

与此同时,‘绳索’的另一端像是被人拖拽拉扯,勉力的一点点往上方收缩。

终于,随着一声哀鸣和我最后的竭力攀援……终于撞开了楼梯上的那扇门,勉强爬了出去。

“三毛!小毛……”

…………

“三毛最后怎么样了?”窦大宝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又回到了蛇皮巷元大师屋子里的暗室。

我恍惚了一下,错了错下颚,深吸了口气说:“胖妞的两只脚都废了,送到医院……截肢了。”

“瞎子呢?”窦大宝又问。

我刚想回答,猛地反应过来,拧眉瞪着他:“他他妈要是有事,你还能认识他啊?没看见他还是囫囵个吗?”

窦大宝愣了愣,舔了舔嘴皮子,问我:“最后是谁丢绳子下来,把你们拉上去的?”

我身子猛一震,缓了好半天,才咬牙说:“是柱子。”

“柱子?”

我点点头:“我当时差不多吓疯了,等爬上去,才发现……才发现我拽住的绳子……是一根肠子!是狗的肠子!”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死门

那次的事以后,三毛不光变成了残废,精神也受到了刺激。后来被她父亲送去了澳洲,我们也就失去了联系。

‘发际线’…也就是三毛口中的靳叔叔,是三毛她爸的一个合伙人。

我和瞎子都没有追究,那‘黄泉路、生死门’的邪局究竟是谁造的,也没有问‘发际线’在其中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他被柱子咬了个半死,而柱子也被他用刀开了膛。

我终于知道,‘假脸’老头为什么要让我厚葬柱子了。

是柱子咬着自己的肠子,把我们拉出生门的。它用自己的一条狗命,换了我、瞎子和三毛三个人的命。

因为那次的经历结局惨痛之极,所以这些年,我和瞎子都深有默契从没有再提起过。

“柱子真是条好狗。”窦大宝抹了抹眼角,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假脸’老头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柱子交给你?”

我摇了摇头,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假脸’老头的出现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

我甚至怀疑,他和动过我电脑的人是一伙的。

如果不是那天被人动了电脑,我也不会认识三毛,也许就不会走上阴倌这条路。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当时我厚葬了柱子,‘假脸’老头给我的镇坛木,后来也在初识桑岚和季雅云的时候毁坏了。关于那件事的所有疑问,便都无从追究了。

听我说完整件事,窦大宝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咱脚底下踩的全是棺材板,棺材板底下都是人骨头架子?”

我本来想说是,但话到嘴边却摇了摇头,“不确定。”

时隔几年,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真要是如今的我再遇上当时的情形,结局应该不会那么凄惨。可我有一种感觉,这里虽然比当时的地下暗室要小,却更加的凶险。

“咱现在怎么办?”窦大宝问。

我看了看角落里的两个‘立柜’,干咽了口唾沫,“那可不是什么柜子……”

不等我说完,窦大宝就骇然接口:“那也是棺材!”

我点点头,那的确是两口棺材。外表漆皮剥落,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因为是立着放的,再加上这里光线昏暗,乍一看,真跟两个立柜似的。

我说:“这两口棺材应该就是生门和死门,想出去,就只能在当中选一个。”

窦大宝愣了愣,兀自有些不甘心的说:

“照我看,咱从哪儿进来的,就还从那儿出去最好。这人造的黄泉路未必就真有那么邪乎,那棺材门也不是牢不可破。”

我连忙说:“别乱来,那样的话可能会比死更惨。”

第一次从‘黄泉路’出来的时候,瞎子就告诉我,千万不要小看风水阵局。特别是一些邪门阵局,如果不得其法,胡乱破坏,很可能会招致阵局中的阴煞气势群起而攻之。一旦被那强大的气势缠身,便如跗骨之蛆,可不是被凶灵厉鬼缠上能比的。

我想了想,问王忠远刚才为什么往右边走?

王忠远这会儿似乎清醒了些,愣了一下,讷讷的说:

“刚才,我听到瑶瑶在那边叫我的名字。”

窦大宝皱了皱眉,小声对我说:“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你听见了没?”

“没有。”

我刚说了一句,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忠远,忠远!我在这儿,带我走!快带我走!”

我和窦大宝同时瞪大了眼睛,我听的分明,这声音似乎就是元君瑶的,而这声音,居然像是从左边立着的棺材里传出来的!

感觉肩上一松,我心就是一沉。

不等我反应过来,身后的王忠远就猛然冲到左边的棺材前,伸手就去掀那棺材盖。

因为是跟着窦大宝走过来的,三人离左边的棺材实在太近了。

我和窦大宝根本来不及阻止,王忠远已经疯了似的,用力把棺材盖推开了。

‘咣当’一声,棺盖倒地,立时有一股阴寒刺骨的风迎面卷来,刮的人睁不开眼。

等到阴风散尽,就感觉周围的温度比先前下降了至少十几度。

再看那敞开的棺材里面竟然没有底,而是一处弥漫着浓重雾瘴,深幽不见边际的空间所在。

“瑶瑶!你别怕,我来咯!”

听到王忠远颤抖的喊声,我本能的想去拉他,却仍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冲了进去。只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雾瘴中。

“不管他了!”我咬牙道。

我心里虽然恼火,却还有几分庆幸。

看这棺材里的气势,绝不会是生门。

王忠远进了死门,多半是回不来了,但这样一来,无异于是指明了另一口立着的棺材是生门。

我们和王忠远说到底才认识不久,面临生死,实在没那么伟大跟着他闯死门。

我正想叫窦大宝朝另一边走,突然发现他的情形似乎不大对劲。

他居然正往前探着脑袋,眼睛瞪得溜圆,踮着脚尖像只大老鼠精似的朝着那棺材靠近。那样子就像是在努力想要看清什么东西。

“大宝!”我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拉他。

没想到他竟也像是发疯了一样,“啊”的一声大叫,猛地甩开我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棺材里的雾瘴!

这下我是真毛了,想也不想,一咬牙,跟着就跑了进去。

只跑进去没几步,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因为,我发现我已经完全被雾瘴包围了。

四周全是苍茫一片,根本就看不到有其他人影景物。

回头看,就连进来的门户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现在可以肯定,这是进了死门了。

在上次的经历过后,我曾问过瞎子,死门后有什么?

瞎子也说不上来,只是揣测,那应该是真正通往阴间的通道,活人进去,就真的出不去了。

对于所谓的‘阴间’,我似乎不应该陌生。

但事实是……对于真正的阴间,我真的并不了解。对于死门后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更是一无所知。

稍微冷静下来后,我立刻明确了目标:

可以不管王忠远,但一定要找到窦大宝。哪怕是死,两兄弟一起上路,也好有个伴。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张喜走了

“大宝!”

我试着喊了一声,没人回应,甚至没有一点回声。

我想了想,把手伸进了背包,想把阴阳刀拿出来。

张喜是死鬼,如果这里真是阴间,他应该最熟悉。

而且,他比老丁和张安德两个老鬼都要靠谱。

可就在我的手刚摸到刀把的时候,突然间看到不远处的雾瘴中有一道金色的光影在隐隐闪烁。

我还是把小刀拿了出来,呼唤两声,张喜并没有现身。

我没再刻意的和小刀过不去,我太了解张喜了,同是‘祸禄喜’三把刀,如果能够帮得上忙,他绝对不会吝啬现身,更不会像老丁和张安德那样故弄玄虚。

在没有方向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朝着金色光影走去。

离得近些,我就越发觉得那光影奇怪。

那并不是什么光源,而是一个孤单存在于昏暗雾瘴中的金色虚影。

整个虚影是个上窄下宽的扇形,看上去,就像是个倒扣着悬吊在半空中的杯子。

这‘杯子’很是巨大,大到足可以将一个、甚至两三个人同时扣在下边。

这巨大的金色‘杯子’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吸引着我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跟前。

近距离查看,杯子的外表似乎雕刻着许多的花纹,还有字迹。

不过那就是一团虚影,我根本不能清楚的看到上面雕刻的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表面。

可就在指尖刚刚接触到光影的一瞬间,突然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猛然将我吸进了光影中。

等到回过神来,看清身处的环境,我几乎快要窒息了。

我可以肯定,我的确是被吸进了‘杯子’里,整个人都被金色的光影罩了起来。

“老子信了你的邪!”

我低声骂了一句,本能的想要往外冲。

冲了几次,都被有影无形的屏障给拦了下来。

无意间看到下方有着一尺多高的空隙,我猛一拍脑瓜。

姥姥的,这才真是急瞎了心了,摆明是被罩住了,直接冲当然冲不出去,从下边钻出去不就行了?

我刚想实施这个想法,可就在猫下腰的前一刻,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杯子’的一侧竟闪现出一幅画面!

我下意识的停下动作,直起了腰。

看清画面的内容,整个人都僵住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想到,画面中显示的,居然是医院的产房。

画面并不是静态的,而是像放电影般持续变化。

并且,画面的幅度,随着我的转身,不断的扩大,直至蔓延到了整个‘杯子’。

我看到产房的门打开,几个人围上了被推出的产床。

一个青年男子含着泪反复拥抱了产床上的女人后,小心翼翼的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抱在了怀里。

画面快速的跳转。

短暂的其乐融融后,那个青年男人渐渐变得阴郁起来,像是每天都在想着什么心事。

画面转换间,眼前出现了一栋乡下的院落。

这场景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是董家庄的老屋。

继而出现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某个夜晚,院子里支起了法台。

顾羊倌背着手站在法台前,仰面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新月。

紧跟着画面一转,四周围出现了数不清大大小小、闪着各色幽光的眼睛!

……

青年和孩子的母亲先后离开,那孩子一天天逐渐长大。

一拨又一拨鼻涕邋遢的毛孩子围着这孩子指手画脚的嬉笑谩骂。

然而,在这无声的取笑谩骂中,那孩子仍是在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农民的呵护下成长起来。

最后那些骂人的毛孩子全都被揍的鼻青脸肿,抹着眼泪做了这孩子的小跟屁虫。

小学……初中……高中……高考前最后的冲刺……

老农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这孩子抱着医院走廊的公共电话,背对着过往的医护、病人,把脸贴在墙上无声的无助的啜泣……

忽然,一副画面让我浑身的汗毛孔都不自觉的扩张到了最大的限度!

那是一间网吧。

那孩子这时已经成为了青年人,焦虑的在电脑前忙碌半天后,起身走向一旁。

就在他前脚离开后,一个中年人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看清这人的样貌,我彻底呆住了。

这人熟练的操控着电脑,眉宇间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愁绪。

“徐荣华!”我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三个字。

这人居然正是当初离开董家庄的那个青年,孩子的父亲!

画面又是一转,市场外,一个老头从一间店铺里踉跄着倒退出来,仰面倒在地上。

这老头的脸说不出的奇怪,就好像在本来的脸上黏了一层假脸一样。

我对‘假脸’老头的印象并不算深刻,可此刻,前后两副画面一对比,我要是还猜不出他是谁,我就是傻子了!

是他!

我萌生做阴倌的想法,是因为他……或者说……完全是他的安排!

徐荣华……

“你是徐祸?徐大师?”胖胖的三毛来到我面前……

我背着三毛,斜扛着瞎子,一边艰难的向阶梯上爬,一边咬牙切齿:“你给我三千!我帮你平事,带你出去!”

“我给你一条命……”

画面还在一帧一帧的向前,我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绝对的混乱。

阴谋!

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那个孩子是我!

原来我的生活……一直都是被人设计……从来都只是一场阴谋!

我来到看守所,见到了被关在里边的老何。

我接手了后街三十一号铺子,成为了临时渡鬼人。

看着窦大宝在院中架起的柴锅旁炖羊肉,徐洁挨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斜眼看着他撅着屁股吹火,听着他嘴里不住的絮叨。

我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原来那段时光,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不属于那个阴谋。

在那个时候,我不用担心钱、不用担心生存,就只是拥着爱人等着羊肉开锅炖烂……

“祸祸!”

我正看的沉醉,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喜子!”

张喜居然在这个时候意外的出声了。

“祸祸,你听着!”张喜的声音显得十分急促:“我现在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记住阴阳刀的属性,常想想刀谱里的记载,千万不能行差踏错啊!”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死门中的女人

“你要去哪儿?”我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应。

阴阳刀仍握在我的手里,可是我能感觉到,上面少了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喜子!”

张喜是鬼,他该不会因为进了死门,遭受灭顶之灾了吧……

正当我有些失神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突如其来的响起:“快走!快离开这儿!”

我一激灵,下意识的问:“你是谁?”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属于元君瑶,也不是徐洁,而是一个陌生人。

那声音没有回答我,而是不住的焦急催促:“走!快走!快走!”

我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同时也重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据说人在死前的一刻,会回想起一生的经历。

我在光影内看到了自己以前的生活,难道说,我真的要死了?

或许是刚才回顾半生,令我的情绪波动相当大。一想到死,我感到无法言喻的难受。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只不过想过最普通的生活,那根本连奢求都算不上,那甚至是有些人不屑的、想要抛弃的……

难道就因为我天生命格不同,就注定要孤苦凄凉一辈子?

难受的感觉越发强烈,我甚至开始觉得,像是有一把重锤,在一下又一下的捶着我的前心后背。

身子剧烈一颤,我猛地惊醒过来。

不对!

这种感觉似乎不只是来自我的内心,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好像真的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逐渐强烈的冲击着我的身体。

这时我才发现,光影上显现的影像就像是被干扰了信号一样,变得扭曲起来。

与此同时,四周围渐渐响起了一种诡异的声响。

刚开始,像是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才听清,那像是有一大帮人,同时在念经似的。

但这念经的声音并不能让人感到丝毫的安宁祥和,相反,却像是无数只阴鬼在念诵勾魂咒,要将人勾到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

这时我才真正觉得不对劲,想要猫腰从光影下方的缝隙钻出去。

可就在我弯下腰的一瞬间,竟然突如其来一股无比巨大的冲击力,从四面八方狠狠撞击在了我身上。

那力量如此狂暴,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巨响,跟着就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像是一直在做梦。

梦见最多的,就是在学校里和孙禄、张喜厮混;在后街,和徐洁、窦大宝调笑嬉闹……那都是我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奇怪的是,我还梦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在梦里,两个屁大点的孩子扭打在一起。

一个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另一个是和她身量相仿的孩子,却是被一蓬幽蓝色的光包裹着,看不清模样。

两个小孩儿看上去都只是四五岁的年纪,战况却相当的激烈。

我正看的稀奇,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孩子,你该回去了。”

我身子不由一震,这居然是刚才催我离开的那个女人声音。

回过头,看清说话那人的样子,我瞬间呆若木鸡。

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侧身对着我。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差点喊出声。

因为她对着我的侧脸,分明就是徐洁!

我之所以没有叫出声,是因为她的声音和徐洁明显不同。

而且,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袍子。

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徐洁都不会离我这么远。

所以,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我很快就认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她是泥胎里包藏的那个女子!

“你……你是什么人?”我感觉说话都变得困难起来。

此时看来,女子如此的活灵活现,侧脸的眉眼轮廓,更加和徐洁相像。

人有相似是没错,可我绝不肯相信,世界上有和徐洁有如此相像的女人。两人的侧脸,几乎一模一样……

女人侧目看着我,忽然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里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意味,像是十分的悲哀,又像是有些欣慰。

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慈和的说:

“傻孩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无比诡异的念头,几乎是脱口问道:“你和徐洁是什么关系?”

女人的表情微微一僵,神情间透出一丝惨然。

她仍然没有回答我,却是微微蹙眉,说道:“好了,别打了!”

我一愣:“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她明明打不过我的,为什么现在我打不赢她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一下傻眼了。

茶茶!

这个口齿漏风,说话大舌头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茶茶!

那个很像徐洁的女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等我回头,就朝着我身后招了招手。

下一秒钟,就见一个小不点的身影摇摇晃晃的从我身后走了出来。

看到小家伙一脸狼狈,本来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也变得凌乱的像是鸟窝,我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

我没做梦,这就是刚才拼命干仗的两个小家伙之一,这货就是灵鬼茶茶。

只是她刚才跟人干仗的时候太过专注,神情太过‘凶悍’,以至于我竟没认出她。

这个是茶茶,那另外一个是……

我猛然想起从鬼船上下来前,如梦似幻间,由茶茶‘引荐’,让我带出来的那个蓝汪汪的小家伙……阴月!

茶茶看了我一眼,抬起一只小手,指头蜷成小耙子状拢了拢凌乱的大背头,却梗着脖子对那女子说:

“她明明打不过我的,怎么突然我打不过她了?四(是)不四(是)你在帮她?”

那女子‘扑哧’一乐,柔声说:

“傻孩子,我哪有帮她。只不过她本来就属于这里,所以到了这儿,你才会……”

女子再次忍俊不禁。

看到她的笑容,我又一次呆住了。

她的一颦一笑,和徐洁有九分相似,只在眉梢眼角,略带一分不同。

人的样貌有可能相似,神情怎么可能这么像?

刚才萌生的那个想法更加清晰起来,她难道是徐洁的……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五感尽失

“为什么到了这里,我就打不过她了?”茶茶很执着的问道。

女人又是微微一笑,“因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她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啊。”

茶茶小眉头拧了起来:“这没道理,你还是没告诉我,我为什么打不过她?”

我一头黑线,这小鬼,好胜心是有多强啊?

女人出奇的好脾气,竟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上前。

我虽然好奇女人的身份,但直觉认为,她对我并无恶意,更不会对茶茶怎么样。于是反倒是对阴月起了好奇,扭脸朝身后看去。

就见不远处,一片幽蓝的光芒中,隐约有个和茶茶差不多大小,却五官深邃、短发卷曲的小女孩儿正一脸肃杀的看着这边。

虽然这小女孩儿表情冷酷,眼睛却斜视着这边,满眼警惕的神色。

鬼船上的经历浮入脑海……

那个绝望的洋婆子赤着身子,捧着被血染红的裙子,踉跄着跑入底舱。

一群木偶拿着木刀,将她身体里的一切全部掏空。

素裙美女走上前,从颈间取下一块月牙状绽放着蓝色幽光的石头,放入她怀抱的那团血肉中:

“……此刻起,你便是我的分身心傀,这船上的一切,都由你母女掌控。至于这孩子,我既已将阴月给了她,她便不会和你我一样万世沉沦,有朝一日,必能重见天日,再入轮回!”

阴月!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鬼船上,赵奇只找到了红色的月牙石,却由始至终没有找到阴石。

这孩子……这孩子就是洋婆子被糟蹋以后流产的那个婴儿。

她是阴月……她就是阴石!

“徐祸!”女人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赶忙转过头。

茶茶背着手站在那里,小眉头微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那女人深深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语调中却显得有些欣慰:“小雨那孩子能遇到你,是她的福气。”

我心里再次一动,“你是徐洁……是小雨的……”

女人仍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幽幽道:“如果命运早已经注定了一切,那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

我现在几乎能肯定她的身份,却被她一句话把一口气窒在了胸口,不顾一切道:

“你告诉我什么是命运?命是我的、运是我的,关别人什么事?什么人能替我支配?什么叫该放手就放手?那么轻易放手,当初何必在一起?!”

女人微微摇了摇头,“唉,傻孩子,不说这个了。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赶紧回去吧。”

她顿了顿,接着又说道:“等你这趟出去,再做决定吧。”

我不禁皱眉,刚想再说什么,她却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紧跟着,我就感觉耳朵里像是火车拉响汽笛一样,“嗷”的一声巨鸣起来。

我一下头痛欲裂,本能的抱头蹲在了地上。

然而,这场‘诡梦’并没有苏醒。

恍惚间,就见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来到了我身前。

“我们走吧。”茶茶伸出一只小手拉住我。

被这只柔软细嫩的小手握着,我却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心理,而是切切实实的身体的感受。

除了茶茶和透着蓝光的阴月,四周围全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关键我耳鸣的像是打雷一样,根本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只有茶茶稚嫩漏风的说话。

我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在这一刻,完全丧失了五感,感觉整个人就像是活在痛苦、封闭的噩梦里一样。

我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这种情形并没有得到缓和。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王忠远。

王忠远现在算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抛去能看到茶茶和阴月,我感觉自己也和瞎了差不多。其它的,我什么都看不到。

不,我似乎比王忠远还惨。

他只是眼睛瞎了,而我,却是连听都听不见。

茶茶和阴月,似乎只是出现在我的潜意识中……

“啊……”

巨大的压抑和痛苦让我忍不住惨呼出声。

“徐祸祸!”一个声音突然传来:“祸祸,是你吗?”

我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下蹦了起来,“大宝!”

“那个大胡子,在那边!”茶茶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小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片漆黑。

“茶茶,带我过去找大胡子。”我强忍着头疼耳鸣,艰难的说道。

茶茶点点头,却转脸看向一脸寒霜的阴月,颐指气使道:“还不带路?还想不想我跟你打了?”

“哼!”

阴月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迈着两条小八字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拽什么啊?等出去以后,看你还怎么拽!”茶茶咬牙切齿道。

“跟上去!”身体的惨痛并没令我丧失理智。

静海说过,阴阳石,阳石属于阳世,阴石属于阴间。

阴月是阴石……那个很像徐洁的女人也说了,阴月属于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她应该比茶茶靠谱!

拉着茶茶,跟着阴月走了没多远。

身边突如其来的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祸祸!”

“大宝!”我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可是,我只能听到窦大宝的声音近在咫尺,却还是看不见他。

“大宝……”

“你怎么了?”窦大宝错愕道:“你的……”

“大声点!”我忍不住大吼,我能听到他的声音,可耳鸣还在,我实在听不清他说什么。

“他问,你的眼睛怎么了?”一个声音突然道。

我一愣,顺着这个声音看去,就见一个若有若无的女人身影出现在近前。

“元君瑶!”我脱口惊呼。

我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可是从身形看来,她就是元君瑶。

虽然是虚影,可依稀能看出,她身上穿的,就是那天出现在旅馆,以及鬼船上时穿的那身套裙。

我脑子里猛然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她是真正的元君瑶!

她能和灵鬼茶茶、阴石阴月…还有那个神秘女人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我‘眼前’,那她多半不是活人。

她真的像王忠远说的那样,三年前就死了?

那我之前看到的,神龛上的女人又是谁?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宿命

“大宝,你能看到我?”我下意识的问。

窦大宝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我耳朵嗡嗡作响,仍是听不清楚。

“你瞎了。”元君瑶说道。

“什么?”我吓了一跳。

元君瑶若隐若现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幽幽的说道:

“放心,你现在五感丧失,不过是暂时的。等离开这里以后,慢慢就会好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总算有些弄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金色光影里最后那一拨强大的冲击力,真真实实的作用在了我身上。我的视力、听力和感官全都受到了影响。

我之所以能看到茶茶、阴月和元君瑶,看不到窦大宝,应该是因为,前三者都是灵体。

元君瑶叹了口气,“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这应该就是你将来的宿命吧。”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听在我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在金色光影中,我的确感觉到,我距离死亡很近,很近。

我并没有死,但我却瞎了……

而且,随着耳鸣的逐渐消失,我发觉我的听力似乎也完全丧失了。

宿命?

我的宿命,为什么会是这样?

元君瑶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说道:

“因为你带来了一块阴石,所以死门不复存在了。但死门的作用并没有完全失去。你刚才经历的,和你现在感受到的,就是你的将来。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只能说,命由天定。如果你将来一意孤行,这注定是你的结局。”

一意孤行?

我忽然想起那个和徐洁很像的女人最后说的话。

难道说,我坚持和徐洁在一起,最后就会落到这个地步?

感觉一只颤抖的大手拉住我的手,我回过神来,问元君瑶:“大宝说什么了?”

我能肯定拉我的是窦大宝,但是我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大胡子哭鼻子了,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回答我的是茶茶。

我冷静下来,反手握了握窦大宝的手,解释说,我这样只是暂时的,只要离开这里就能恢复。

感觉窦大宝平静了些,我问元君瑶:“王忠远呢?”

“他就在你后边。”元君瑶的脸上现出一抹温柔。

“赶紧离开这里。”我果断说。这种看不见听不到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这次不等茶茶开口,小阴月就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朝前走去。

“大宝,跟着我!”我也不管他说什么,只是拉着他的手不放。

进入死门,只是一步之遥,然而,在阴月的带领下,我们却走了至少有十分钟。

感觉身子一暖,我不禁长松了口气。

从气势感觉,应该是走出来了。

茶茶忽然抬头看着我,有些扭捏的说:“那个姐姐说,她把一样东西送给我了,我能不能要啊?”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之前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阴月身上的时候,那个女人曾跟小家伙说了些什么。

“她把什么送给你了?”我忍不住问。

茶茶小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疑惑:“我也不知道,她说,我看到了就知道了。”

“祸祸?祸祸?”一个憨声憨气的声音若即若离的在我耳边响起。

“大宝!”我心猛一蹦,却见元君瑶的身影快速的在我‘面前’消失了,紧跟着,阴月也不见了,就只有茶茶还在跟前抬头看着我。

元君瑶没骗我,一离开死门,我的五感就渐渐回来了,我能听到窦大宝说话了。

“大宝,你没事吧?”我试着问。

“没事,你……你能听见我说话了?”窦大宝的声音又清晰了许多。

“能听见了,但现在还看不见。”

“额,别说你了,我也看不见啊。”窦大宝明显松了口气,“你的手电没了,我手机也丢了,黑灯瞎火的,能看见才怪。”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忙从包里摸出随身的一截牛油蜡头塞到他手上,又摸出火柴,摸索着抽出一根划着。

随着一道火光在眼前亮起,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

点着牛油蜡,看到一旁的王忠远,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看不到事物的感觉实在难受,我刚才只是暂时失明,他却要永远承受那样的痛苦。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王忠远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的神色,反倒是带着一抹微笑。

想到徐洁还不知所踪,我也顾不上问他和窦大宝在死门内经历了什么。

“走,先出去再说。”

我刚说了一句,就见窦大宝又有点不对劲。

他两只牛眼瞪得溜圆,一脸惊愕的盯着我身前,“这小家伙是谁?”

顺着他目光一看,我也忍不住“啊”的低呼了一声。

小茶茶居然还在!

以前和茶茶的几次直面接触中,小家伙总是若隐若现,直到这会儿,我才完全看清楚她的样子。

小家伙粉雕玉琢,可算是个小美人胚子,只是……

“我说茶茶,你能把你那脑袋好好弄弄吗?”我唯一看不顺眼的,就是她的大背头。

“我觉得挺好。”茶茶依旧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迫切:“你还没说,我能不能要那个东西呢?”

“你先说,你要那东西干什么?”我越发好奇,灵鬼不是应该无欲无求的吗?

茶茶眼睛一斜,似乎瞥了某人一眼,然而我却看不到那里有什么。

“那个姐姐说,只要我有了那个东西,就不会打不过她了。”

我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阴月。

真搞不懂,两个小家伙之间有什么仇,貌似从在鬼船上见到茶茶的时候,她就刚和阴月打完,现在还打?

窦大宝忽然咦了一声,“那是什么?”

这会儿我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见那个包藏在泥胎中的女尸,左边干瘪凹陷的眼窝里,竟然闪烁着幽幽的红光。

我咽了口唾沫,朝着那龛位靠近几步,就见那红光越来越明亮,并且从女尸的眼窝中逐渐浮凸了出来。

“是阳石!”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类似的石头我不久前才见过,只不过那块是月牙状,最终被赵奇带走了。

这块石头就和人眼珠子差不多大小,滴流圆,但是从特殊的光泽来看,这就是一块阳石!

就在我走到尸体面前的时候,阳石也完全突出了眼眶,掉落下来。

我连忙伸手接住,仔细把划了一下,再看看茶茶兴奋的小脸,终于明白,那女人要送给小家伙的是什么了。

见茶茶满脸期盼,我半点没犹豫,直接把阳石给了她。

可下一秒钟,就见面前的尸体,本来栩栩如生的右半边脸,快速的干瘪收缩起来,顷刻间就变得和左边一样。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原本诡异绝伦的‘半边尸’已经变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干尸。

“这个元大师,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这儿也太邪性了吧?这个女人又是什么人,怎么会和小包租婆那么像呢?”窦大宝喃喃的问。

想到死门中的经历,我刚想说这女尸可能和徐洁有着极亲密的关系。

突然,原本还一脸兴奋的小茶茶猛地绷起了小脸,口齿不清的大声说:

“不好了,坏人要害姐姐!”

说完,就朝着另一个角落的立棺跑去。

我心一紧,跟着跑过去,刚要打开棺盖,忽然觉得身边一寒,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和我擦肩而过,率先穿透棺盖钻进了棺材里。

我来不及多想,伸手就去掀棺盖。

棺盖被掀倒的一瞬间,一个人影猛然悬吊在我的面前。

我猛一激灵,抬眼看清这人的模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袍子。

此刻,女人正被一条红色的绳子勒着脖子吊在棺材顶部,看上去已然没有了生息。

“元君瑶!”我脱口惊呼。

不,这个被吊在棺材里的女人,应该是我先前看到的神龛上的‘肉身菩萨’!

“快把她放下来。”王忠远边急着说道,边摸索着上前。

我哪敢耽搁,急忙和窦大宝一起把人放了下来,却发现这女人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快去救姐姐!”茶茶居然又大喊了一声。

我心中一凛,小家伙说的不是‘元君瑶’,难道是……

我把已经凉透了的女人尸体不管不顾的往王忠远怀里一塞,快速的查看棺材内的情形。

却发现这棺材除了是立着摆的,其它都和普通的棺材一样。

“在后面!这后面有门!”茶茶急得蹦高。

窦大宝一听,急着就去搬棺材,却发现棺材是被固定在角落里的,一时半会儿空着手根本挪不开。

“砰!”

我心急如焚,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朝着棺材底板狂踹。

这棺材到底有年头了,踹了没几下,就破了一个洞。棺材后边果然有着一道暗门。

我又踹了几脚,就想往里冲,冷不丁就听王忠远突然大吼一声,竟背着女人的尸体,抢先跑了进去。

看着他仓惶迫切的背影,我忽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大宝!快走!”

暗门内是一个斜向下的通道,我和窦大宝急匆匆往下跑了没多久就到了底。

见不远处的甬道一侧有光亮透出,王忠远就像是能看得见一样,背着尸体直往那边飞跑,我心越发往下沉。

跟着跑过去,发现那是一扇门,看到门内的情形,我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

暗室内同样有一个女人被红绳悬吊着,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握着一根鞭子狠命的朝着女人身上抽打。

男人像是根本没发现我们的到来,仍是一边拼命抽打,一边从喉咙里‘嗬嗬’低吼着,发出野兽般含混不清的声音:

“假的,全都是假的!老东西骗我,你们全都在骗我……”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尸鬼符

·

“小包租婆!”窦大宝睚眦欲裂的大喊道:“王八蛋,住手!”

我一言不发的翻出小刀,咬着牙走了过去。

被吊着脖子、抽打的遍体鳞伤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洁!

“站住!”男人猛然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停下手里的鞭子,缓缓转过了身。

意料之中,这人就是元大师。

只是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仙风道骨’、道貌岸然,神情狰狞的就像是一条疯狗。

见我没有停下来,他忽然一声狞笑:“嘿嘿,这小丫头可是金刚尸,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能伤得了她?我既然能伤她,就能要她的命!不想她死就给老子站住!”

看到徐洁被折磨成这样,我早就气冲顶门,丧失了理智。

听他一说,才蓦地反应过来。

这老畜生说的没错,徐洁是金刚尸。

我因为手上有火雷纹,才能够正常和她接触。平常就连窦大宝跟她开玩笑,用手指戳她,都像是戳在石头上一样。

而这个元大师,居然能把她伤成这样……

窦大宝脑门上的青筋都快崩断了,攥着杀猪刀指着元大师:

“你他妈的有本事别冲女人下手,你冲老子来!”

“大宝!”我拉了他一把,目光在元大师身上扫视。

很快,除了他手里那根染着血的皮鞭,还发现在他赤着的胸腹间,有着一道黑红色的符箓。

“你能伤金刚尸,是因为那根鞭子,还是因为你身上的符?”我冷声问。

“嘿嘿嘿嘿嘿……”

元大师一阵怪笑,神情间显露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想知道?好啊,你求我,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嘿嘿嘿……”

我摇摇头:“没那必要。我女人不会希望我对人卑躬屈膝。我这么问,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手上的鞭子有古怪,你可能还会死的舒服点。如果,你能伤害我的女人,是因为身上的符……”

“那我就剥了你的皮!”我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迸道:“活剥!”

元大师笑容骤然一敛,忽地又露出惨然的神色:“呵呵,我相信,相信你说的话。原来老头子说的都是真的,命就是命,早就注定了。阎王让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任凭我怎么努力,怎么吸取那些蠢人的阳寿,我都逃不过今天了。”

我转眼看着徐洁,缓缓的说:“现在把她放了,我留你一条命。”

“嘿嘿……哈哈哈哈……”

元大师忽然又发出近乎疯狂的笑声,指着我说:“你真以为我怕的是你?哈……你个瓜娃子,老子怕你个锤子!老子分分钟都能要你娃儿的命!你晓得老子为啥子害怕?因为老子被骗咯!不光是被这死丫头骗咯,还被那死老头子给骗咯!”

他的手指头猛然一偏,却是指向了王忠远,表情狰狞,声音却突兀的变得格外‘柔和’:“忠远啊,我那丫头是不是跟你说,过了今天,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王忠远没说话,没有被纱布包裹的那只眼睛却像是能看到事物一样,死死的盯着元大师所在的方向。

“她说的是真的!”元大师又是一阵怪笑,几乎笑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哈哈哈……只不过你一定不晓得,她其实不是瑶瑶,瑶瑶真的死在了长江下头咯!”

元大师忽然止住笑声,压低了声音,邪恶道:“她是我另外一个女儿,和瑶瑶是双胞胎。她没得名字,因为,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哈儿(傻子)!你不晓得,哈儿离‘另外一个世界’是很近地。我告诉你,这个哈儿从一生下来,就被我做成了活的灵体。我能通灵,都是因为她这个活死人……不,是她这个肉身菩萨!”

“马勒戈壁的,这就是个疯子,满嘴的胡说八道!”窦大宝忍不住低声骂道,缓缓凑到我身后小声说:“先别说旁的,得赶紧把小包租婆放下来,她撑不住的!”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勉强自己不去看徐洁,微微仰起脸,垂着眼皮死盯着元大师:“放了她,然后把一切跟我说清楚,我保你的命。”

“没用的!”元大师“嗷”一声大叫,竟在原地跳起脚道:“我以为我能活,这些年,我都在借那些蠢东西的命!可我从一开始就被老头子骗了!他教给我的法门,全都是假的!我以为我在借别人的命,其实都是他,是他在利用我,借别人的命!借来的命,都是属于他的!”

见他状若癫狂,语无伦次,我再也无法忍耐,再一次抬起了脚步。

“站住!”元大师猛地瞪起眼,手中皮鞭斜指着徐洁,“我没看错的话,这个金刚尸,是老头子炮制的吧?我他妈一看到她,我就知道,我上当了,我被那死老头子给骗咯!”

他眉毛一扭,斜眼看向我,嘿嘿一笑:“你看到我身上的符咯?你晓得这是啥子符?我告诉你哈,这是尸鬼符,也叫借命符!娃娃刚一出生,就用活尸的血加上鬼眼泪,纹上这道符,然后用鬼火烤。这样一来,这个娃娃就是九死一生!可是只要这娃娃活下来,就能够尸鬼不惧,就连金刚尸也能伤得了,杀得死!”

他反转鞭子,指着胸口的符:“嘿嘿,可是你看没看到,这符多了一笔?老头子说,这一笔是他画错咯。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不是画错咯,是故意纹上去的。这样一来,不管我借多少阳寿、阴命,就都是他的。我还是要死的!”

“他疯了。”窦大宝看了我一眼,再次说道。

我没有回应他。

事实上,我也早感觉出来了,从再见面开始,或者说,从元大师锁上院门离开前,精神就变得有些异常。

只不过那不是我现在应该考虑的范围。

我现在只想尽可能的从这个疯子嘴里搜集到有用的信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环境和心理战,把徐洁救下来。

元大师忽然又用鞭子指了指胸口的符箓,“尸鬼符牛得很,可你一定不晓得,只要纹了尸鬼符,我就没得投胎的机会了,我没得下辈子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向上一翻,闪过一道诡异的光彩,压低了声音道:

“我没得下辈子,那就只能拉几个垫背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好有人陪我耍嘛,嘿嘿嘿嘿……”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黄泉变

话音一落,元大师手一翻,手里多出一根铜钉,竟猛然转身,朝着徐洁的心口扎了下去。

我心胆俱裂,想要上前抢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突然间,徐洁的肩后竟猛地蹿出一道黑影,迎面扑到了元大师的脸上。

“啊……”

惨叫声中,元大师本能的缩回手,将铜钉朝着黑影刺了下去。

我恨疯了这狗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飞起一脚将他踹倒。

这时才看清,扑到他脸上的,居然是那只名叫栓柱的残疾黑猫。

黑猫的爪子一下就把元大师的两只眼睛抓瞎了,而元大师手中的铜钉也插进了黑猫的脑袋!

我和窦大宝急着把徐洁放下来,手揽在徐洁后腰,无意间摸到一块硬币大小,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

“徐洁!徐洁!”看着毫无反应的徐洁,我心如刀绞,哪顾得上管那是什么。

“我草你妈的,老子杀了你!”

窦大宝咆哮着跳起来,想冲向元大师,被我一把攥住了手腕,“大宝,别乱来!”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我比谁都想千刀万剐了这个老疯子,可他除了是妖人,还是个活人……

“小包租婆怎么样?”窦大宝也是浑身直哆嗦。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洁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说:“我没……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只能是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没事?嘿嘿嘿嘿……真的没事吗?”元大师忽然怪笑起来。

我一只手仍是死死攥着窦大宝的手腕,不让他轻举妄动,缓缓转头看了过去。

黑猫栓柱僵死在一边,猫头上还露出半截铜钉。

元大师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血窟窿,却是蜷缩着退到墙角,倚着墙艰难的直起上身,脸朝着这边,发出歇斯底里的怪笑。

“哈哈哈……老子从小被烙了尸鬼符,还没有什么僵尸鬼物是我伤不了的!什么狗屁金刚尸,中了老子的灭魂钉,还不是要变成废物!”

我心头一震,赶忙翻过徐洁,果然见她后腰上有一根铜钉直没至尾。我刚才摸到的硬物,正是铜钉的钉帽。

“救她……救她!”我彻底疯了。

就算抛去邪术不谈,作为医科生,我也知道这一钉子下去的伤害性有多大。

“我说过要让你们给我垫背,又怎么会救她?关键是……我也救不了她啊,哈哈哈哈哈……”元大师又是一阵狂笑。

笑声戛然而止,他全身震颤,竟似乎变得无比兴奋起来,“来了!来了!哈哈……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我哪还肯理他的疯言疯语,只是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一股子恶臭无比的味道,同时隐约听到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从我们来时的甬道传来。

“老东西说的没错,今日就是我的死期。可他也说过,我身死之日,生死门被破,黄泉下的那帮蠢货就会反了天!”

“黄泉路!”我头皮猛地绷紧,进入‘生门’前,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贯注了全身。

窦大宝已经冲到我们进来的门户前,只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就转过身惊恐道:

“外面全是死尸,都往这边来了!”

看着满脸狞笑的元大师,我脑子里猛然闪出一个恐怖的念头,“你这黄泉路不是用死人尸骨造的,棺材板子底下的……是活人!”

“当然!要不是这样,那死老头怎么会活到现在?”

元大师忽然咬牙切齿起来,“我本来以为,帮他做了这件事,他就会放过我……我可是他亲儿子!可他呢?他还是骗了我!我这些年……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啊啊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已经再顾不上和这疯子多说,抱起徐洁交到窦大宝怀里,把阴阳刀往嘴里一咬,反手从包里掏出一把符纸。略一迟疑,又将符纸放了回去。

窦大宝急道:“你干嘛?那些可都是僵尸,你不灭了他们还等什么?”

“这次和我跟瞎子上次走的黄泉路不一样,棺材板子下面铺垫的,不是尸骨,是活人!这个局不知道布设了多少年,活人成了死人,魂魄也被邪术困在尸体里。所以……我们在进来之前,才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我深吸了口气,和他怀中半张着眼睛的徐洁深深对视了一眼,“我不知道我们的将来会怎么样,可你男人是阴倌。既然是阴倌,只要能渡,我便不杀。”

徐洁泪光滢然的和我对望一阵,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呵,祸祸,这是不是就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窦大宝苦笑。

我摇头:“我没那觉悟,我只是想,为我在乎的人……为我自己积点德。”

眼见门外人影闪动,窦大宝一咬牙,将徐洁往肩上一抗,一把将背着女尸的王忠远拽到了身边。

紧跟着,就见一个浑身挂着烂肉,身体间或露出黑岑岑骨头的僵尸瞪着血红的眼睛冲了进来!

“天地人鬼神,六道归一,三界让路!阳世鬼道徐祸,开地门,渡魂!”

我咬破手指,快速的在虚空中画了道符箓,双手结印,厉声大喝:“阴司鬼差,速速引魂入鬼门。敕令!”

率先冲进来的死尸碰触到血符,立即扑倒,魂魄被收入符箓中的同时,身上的腐肉汁液迎面甩了我一脸一身。

“鬼灵术!”身后元大师失声惊呼。

……

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等到门外再没动静,看着门口堆叠如山的腐尸,整个人几乎虚脱。

元大师像是大梦初醒,四脚着地,摸索着跪爬到我身边,一下抱住我一只脚:“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勉强一笑,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救你?给我个理由?”

“我不想死啊!”元大师仰着脸拼命摇头,眼窝里两道污血跟着被甩的乱飞,“你能把老东西困囚的死鬼超度,也一定能救我!我……我不求活,我只求有个轮回啊!哪怕是做猪、做狗……都行!不不不……不是不是……你能找到我这里来,还带着老头子的金刚尸,你还有那么大能耐……你肯定是想要解决那件事。你救我,你答应救我,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垂眼看着他:“原来,你不疯啊?”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我回来了

“哪那么容易疯啊!谁特么不怕死啊?!我这都是被逼的!你是不知道,从一生下来,就受人摆布,那有多难受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元大师一边说,一边把脑门重重往我腿上撞。

我眼珠转了转,沉声问:“我女人是怎么回事?”

元大师犹豫都没犹豫,直接说:“我一看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坏菜了,她和那个谁……长的……反正我知道坏菜了,我就想跑。可她跟着我不放啊!”

说到这里,他眼中突然透出一抹邪恶:

“嘿嘿嘿,我从记事起就有尸鬼符,我会怕她?金刚尸来去如风,可这里我熟啊!三两下她就被绕晕了!她不是狠吗?那我就用灭魂钉,趁其不备,一下扎进她的命门要害……”

“怎么才能破?!”我完全能想象出当时的景象。

元大师一动,徐洁立刻凭借自身本事跟了上去。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元大师是玩弄尸体鬼物的高手。

元大师抬头面对着我,眼中的污血再一次汇聚成河,汩汩的顺着面颊流下来:“我……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老头子当初只教会我怎么操控这些蠢货…教我怎么对付他们……可他没教我怎么破啊!是真的,你相信我啊!”

“你的意思是,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我冷声问。

“不是!”元大师急道,再没了刚才疯癫的状态,“我知道很多事!他们想要干什么……他们做了什么……他们……”

“你能不能救我的女人!”我猛然打断他。

“我说了……我没……没那本事……”元大师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祸祸!”

窦大宝蓦地用双手攥住我的手腕,吸气道:“他是活人!你杀了他……是犯法的!”

我刚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阴阳刀,就听元大师哭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可能还有活路啊!”

我转眼看着窦大宝:“原来他不疯,所谓疯子,都特么是装的。”

窦大宝眼珠闪动,显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缓了口气,斜眼向下看着元大师问:“那铜钉是怎么回事?”

元大师眼珠朝着窦大宝怀中的徐洁斜了斜,垂眼道:

“我……我有尸鬼符,可以破万尸……可……可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让她变好……你听我说……”

“徐祸,我们回吧。”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我浑身一颤,扭脸看向窦大宝怀抱的徐洁。

徐洁冲我惨然一笑,“我不想离开你的,可……只有师父才知道我的身世。现在,我不在乎身世了……徐祸,我们回家吧。回……回城河街。”

“好,我们回。”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同时将徐洁从窦大宝手中接到了怀里,抬脚踢开元大师,朝着尸山遮挡的门户走去。

“你不能这样!”元大师大吼,“你就不能听我说给你……说给你听整件事吗?你现在带她走,她是金刚尸……可也只是个残废!她不能动了!你只要把她带走,她就不能动,就是个残废了!”

“我要是不带她走呢?”我猛然回过头。

“那她……她……”

元大师脖子梗了两下,咽了口唾沫说:“你……你只要救我的命,我帮你想办法……”

“不用了!”我毅然道:“我的女人,是生是死,有我在,亏不了她。用不着你!”

“你不想救她?”元大师在身后忽然嘿嘿怪笑:“你根本就不在乎她,对不对?”

我心已冷,刚想迈步,忽然就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说:“我老子已经恨四(死)你了,你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转眼间,就见茶茶一副小大人似的背着手,冷眼盯着元大师。

小家伙本来手里还捧着前不久刚得到的阳石,这会儿,阳石已经不见了!

我刚才就觉得奇怪,茶茶是灵鬼,如果她真在乎谁,不等我赶到,她必定已经‘闪’到了。

然而,我一路前来,她却像个弱智儿童,只是捧着阳石一路咋呼。

“老子,该怎么对付他?”茶茶忽然抬脸向我问道。

老子?

我什么时候晋级了?

不等我回答,小家伙突然向我眨了眨眼,凑到跟前,有些鬼头鬼脑的小声对我说:“我想他死!还有几个小朋友,也想他死!”

“什么意思?”

“五个小朋友,都没有头啊!”茶茶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什么意思?”我又问了一遍,但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船屋旅馆中,泥猫里的那五个婴儿头骨。

我猛然想到一件事:“茶茶,你是灵鬼,是我的……我的……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变坏!”

茶茶咧嘴一笑,身影消失,但很快,我耳边就传来一个稚嫩却不乏邪恶的笑声:

“知道老子你是好心,可咱们家,还有个小坏蛋呢。她不害人,那就不叫阴月了!”

说话间,那扇被腐尸堆积的门户前,骤然闪出了五个小小的身影。

这五个身影大小如婴儿,却都没有头颅。只是炸着手,站在门口。

元大师本来像是还想对我说什么,可就在这五个小身影出现的一瞬间,身子猛地一挺,转过脸,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孩子,我来了……”

……

“那五个孩子,全都是他的。”

“他天生残缺,生出的孩子,也都是残疾。”

“三年前,他用自己的五个孩子……他用灭魂钉灭了他们的魂魄……用他们做局……”

“今天,他应该偿还了。”

“只是,不知道,他该怎么还……”

“他说的没错,今天是他的死期。”

“今天,也是我的死忌!”

听到最后一句,我猛地醒过神,转过头,赫然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枯瘦女人,近距离的盯着我。

“你是……”

女人摇晃了两下,靠进身边男人的怀里,喃喃道:“我是元君瑶,现在这个身体,不是我的。是我的妹妹。我在三年前,已经死了;可我舍不得忠远,也放不下这一切,所以,我回来了!”

正文卷 第四十章 阴阳桥

元君瑶长吁了口气,显得十分萎靡。

她的目光转向徐洁,无力的说:

你们先走吧,两天后,再来这里找我,到时候,我帮她把灭魂钉拔掉。

好!我连忙点头。

那这里的这些尸体怎么办?窦大宝指了指堆积的腐尸,又走到一边,抱起了那只僵死的黑猫,还有这猫咪,它可是救了小包租婆一命,就这么死了?

元君瑶说:栓柱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三年来,一直是我的魂魄寄附在它身上。你们先回去吧,下次来,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至于这些尸体,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啊?窦大宝忍不住追问。

元君瑶说:我会在死门彻底封闭前,将它们全都引入到死门里去。

我点点头,这些人都不知道死了多久,就算由警方接手,也不过是多添了一桩巨案悬案。现在他们的魂魄都已经被超度,死尸被送到‘另一个世界’,或许已是最好的归宿。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开口。

暗室的角落还有一个出入口,直接通到屋后的一口井里。徐洁就是跟着元大师从井里下来,然后遭到暗算的。

和窦大宝一起带着徐洁从井里爬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

徐洁是不能送去医院的,我只能是在一家通宵营业的药房买了些药物,然后径直回了旅馆。

天一亮,我就去找静海,想让他帮徐洁看看。结果旅馆老板告诉我,静海昨天傍晚已经离开了。

旅馆老板拿出一张纸给我,说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根据回忆,画出来的当年送泥猫前来的那人的画像。三口人一致确认,这副是最像的。

敢情在静海的淫威压迫下,这一家三口还真是被生生逼成‘达芬奇’了。

看到画里人的模样,我怔了好一会儿。

这人并不是元大师,却是另一个我熟悉的人。

他就是徐洁的师父,鬼山的老三!

这一来,算是证实了,从三年前泥猫被送到这家旅馆,直到不久前鬼船的出现,都是一场人为蓄谋的阴谋。

两天后,我和窦大宝带着徐洁再次来到蛇皮巷。

刚到巷口,就见几个半大孩子拿着木棍树枝在对一个老疯子吆五喝六。一会儿让他下跪,一会儿让他趴在地上学狗叫。

我和窦大宝谁都没有阻止,因为,这个老疯子正是之前光鲜显赫的元大师。他是真疯了。

比起上次分别的时候,王忠远和元君瑶的精神都好了许多。王忠远虽然完全瞎了,脸上却满满洋溢着幸福满足。

元君瑶告诉我们,她能做的,就只能是把徐洁腰里的铜钉起出来,并且用一些法子让她的身体保留知觉,不至于完全瘫痪。

我只能同意,因为,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伤到那个部位,身体局部能保留行动能力,已经是奇迹了。

铜钉起出来后,元君瑶又告诉我们了一些事。

原来她一出生便是双胞胎,她的智力正常,并且有着比普通人敏锐的灵觉。

而另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同胞,天生有智力缺陷,生下来以后,就被元大师用邪术炼制成了所谓的‘肉身菩萨’。

这肉身菩萨和传说中不同,不存在什么得道高人蜕化的躯壳,而更像是一个缺失灵智的活死人,任何鬼魅阴灵都能够轻易上身,借这肉身‘显灵’罢了。

元君瑶说,这一切元大师都做的很隐秘,甚至于她自己由始至终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姐妹的存在。只或许是因为一卵同胞的关系,她一直都感觉生命中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下午,元大师把她带进了那个铺满棺材板的房间,她才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说到这里,元君瑶深深的看了王忠远一眼,声音低沉的说,也就是那天,元大师强b了她,并且在事后还恶狠狠的说,她想死的话就死远点。她这才羞愤之下跳了江。

窦大宝忍不住啐了一口,这老东西真是畜生也不如,连自己的女儿都……

我说:她们两姐妹,应该不是那老畜生的亲生女儿。

我曾亲眼看到过元大师借‘通灵’的名义,和那个中年妇女媾``和,并且用邪术夺了她的阳寿。一般来说,能施展这种邪术的人,都不会有后代。

我岔开话题,问元君瑶:你当时是跳江死的,不是应该变成水鬼吗?怎么会附到那只猫身上?

元君瑶说,刚开始她也想不通是为什么。只觉得魂魄离体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后来才知道,在意识中呼唤她的,是她那个被做成肉身菩萨的姐妹。

我点点头,毕竟是一母同胞,又是双胞胎,两人之间意念精神上的联系,是一般人绝无法理解的。

元君瑶的魂魄浑浑噩噩上了岸,回到家里便附着在了当时已经快要老死的黑猫栓柱身上。冒雨挣扎着跑到了王忠远家。

再后来,她开始发现自己和别的鬼魂灵体不同,竟可以随意离开黑猫的身体,以魂魄的状态到处游走,而且最奇特的是,元大师居然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那时她才渐渐得知,元大师当初是故意逼死自己,目的是要利用两姐妹之间的心灵感应,在阴阳两界间搭一座阴阳桥。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让元大师能够更轻易的将阴间的鬼魂弄上来,更是能配合那包藏着五颗头颅的泥猫,在特定的时间把鬼船从江底引出来。

执念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以前的元君瑶虽然灵觉超乎常人,但却从没沾染过通灵等事。

但在死后,因为不舍得爱人,不甘心离去,便开始以鬼魂的身份偷学元大师通灵的法门以及其它一些术法。

因为本身就是鬼,所以,严格说起来,早在一年前,元大师的术法已经不能和她相比了。

所以,她才能趁那晚元大师酒醉,附身在‘肉身菩萨’上去了旅馆,目的就是为了救老板一家的命。而那三个‘捡尸’的痞子,因为喝醉了,又受了鬼魅迷惑,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罢了。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回到城河街

窦大宝忍不住问元君瑶:元大师是本来精神就不正常还是怎么地,怎么我们一来,他无缘无故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元君瑶似有意无意的看了徐洁一眼,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相框递了过来。

我接过相框一看,顿时一愣。

是老三!窦大宝脱口道。

相框里的人,正是徐洁的师父,鬼山的老三。

只是这照片已经很老旧了,只比徐荣华留给我的那张照片里,老三的模样要稍微年纪大了一点。

元君瑶淡淡的说:妄想用邪术来谋取利益的人,本来就是疯子。元禾(元大师的本名)是疯子,他父亲比他更疯。

老三是元大师的老子?窦大宝愕然看向我。

元君瑶怔了一下,才指着相框说:他的确是元禾的父亲,名叫元世昌。

我点点头,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做泥猫的是元大师,送泥猫去旅馆的‘高人’却是老三了。

要不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呢。敢情这爷俩是一对混蛋车子。

元君瑶看着我说:那泥胎里的秘密,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泥胎里藏着一块阳石,这点元禾并不知道。只有阳石,没有阴石,阴阳不能平衡。阳石不光能通过死门借来阴命,就连元禾利用邪术夺来的阳寿,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阳石汲取。

最终得利的,只能是藏下阳石的那个人。那人就是元禾口中的老东西,他的父亲元世昌。元禾也不是傻子,这两年已经开始怀疑一些事了。他为了利益,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当怀疑被证实,他如果不崩溃,那才叫奇怪。

我看了看怀中因为疲惫有些昏昏欲睡的徐洁,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问:

是元世昌把阳石藏在泥胎里的?那你知不知道泥胎里的尸体,到底是什么人?和元世昌有什么关系?

元君瑶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死后,无意当中发觉这个秘密的。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也没见过元世昌本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女人的存在,和先前我们两姐妹是一样的,也是阴阳桥。通过阴阳桥,就能获取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而能够利用阴阳桥的人,必定和‘阴阳桥’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那个半边是人,半边是鬼的女人,可能是元世昌的……

她看了徐洁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心一沉,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非同寻常的关系……徐洁该不会是老三元世昌的……

后来窦大宝问了我一个问题:元君瑶既然说,能够利用阴阳桥的人,必须和阴阳桥有着非一般的关系。如果元君瑶两姐妹不是元大师亲生的,那他又怎么能利用两姐妹搭建的阴阳桥招来阴间的鬼魂呢?

我没有回应他。

事实是,元大师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禽兽不如的地步。所谓肉身菩萨,在普通人看来自然无比诡异。可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工具。

一个满心邪恶的混账,常年和一个不能动弹的女活死人在一起,那他究竟做过什么,谁又愿意去多想?

离开蛇皮巷前,元君瑶请我和窦大宝帮她一个忙。

她现在的身体虚耗太多,让我和窦大宝帮忙,将原本属于她的物品全都搬到了王忠远家里。

她所有的事都没有对王忠远隐瞒,而王忠远为了再见她一面,不惜沦为终身残疾。

无论整件事如何曲折,我和窦大宝、徐洁都衷心的祝福这对有情人能够白首终老。

至于元大师,私欲熏心,到头来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生不如死,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从丰都回来,我第一时间去找了老何。

老何查看过徐洁的状况后,只是连连摇头,说他也没有办法令徐洁恢复。

不过老家伙倒是私下跟我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普通的医者,还有另外一种医生。

这种医生和阴倌一样,也是脚踏阴阳,专门替鬼魅治病。

如果能找到鬼医,或许就能令徐洁康复。

末了老头偷摸的对我说:那丫头变成这样,对你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没有人再打她的主意,想要利用她了。照我看,你以后也别做阴倌了,安安稳稳的做你的法医,你们两个或许能有个好的结果啊。

我本来还有大把的疑问要问老头,听了这句话,便全都咽了回去。

只能说,我就是个普通人。

当认清局势后,我只会为自己和我在乎的人着想。

老何让我清楚的认识到,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我爱的人,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

其它的,我都可以不管。

我向高战申请续了假期,带着徐洁、肉松,和窦大宝一起去了莲塘镇,悠哉的住了大半个月。

等到荷叶枯萎,才又回到平古,回到了城河街。

三人一狗回到城河街的当天,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窦大宝的铺子居然是开着的。

我背着徐洁,带着肉松,跟着窦大宝走进去,就见两个女人各自抱着手机窝在柜台后边。

潘潘,你哪儿来的我这儿的钥匙?窦大宝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潘颖站起身,捋了捋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斜眼瞪着他:

你是猪啊?你以为满大街配钥匙的都是干嘛使的?

另外一个,自然是桑岚。

见她头也不抬,我只能朝潘颖点点头,背着徐洁就往外走。

哎,你现在是我的房东了?桑岚忽然开口道。

我回过头,就见她还看着手机,房子没到期,我搬回来住了。

我嗯了一声,背着徐洁走了出去,却感觉一双眼睛在背后直勾勾的看着我。

还没到家,远远的,就见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看身形是个体态姣好的女人,只是这人戴着一顶过时的帽子,还戴着口罩、墨镜,显得十分神秘。

我以为这些天我已经很放松了,却仍是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见到这人的打扮,下意识的就往包里摸。

这人也看见了我,‘噌’的站了起来,两步走上前,带着哭腔说:

徐祸,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我不敢……我真不敢!

说着,猛地把墨镜摘了下来。

只看到这人的眼睛,我汗毛根就是一寒,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半晌,抬眼看着城河街31号的门头,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原来有些事,一旦涉足,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正文卷 第一章 无法救援的交通事故

我怎么都没想到,来人会是萧雨。

那次在东北废矿坑下,这个女人算是遭逢奇遇,再世为人,出来后没多久,便自行离开了。

我以为她会去找大双,没想到她却来了我家。

听萧雨诉说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后,我和徐洁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雨的遭遇很简单,面临的困扰也很现实。

那就是……她现在的身体是鬼仙萱儿遗留下的躯壳,可那张脸,实在是太丑了。

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被人排斥疏远,甚至是无端端的辱骂驱赶。

她被人骂做怪物、甚至是疯婆子……

别说她本来就和鬼歌女白梦蝶一样是民国时期的人了,就是现代任何一个人,遭受这样的待遇,都会被摧毁做人的信念。

她连普通人正常的生活都不能够做到,还怎么敢去见自己的爱人?

只能是说,现实生活中困扰人的因素,远比鬼魅领域中要复杂的多。

按照我的性子,当时就想打给大双,却被萧雨和徐洁双双阻止了。

无奈,我只能先安置萧雨住在老陈先前住的14号,等她情绪平复一些再说。

当天晚上,徐洁躺在床上对我说,困扰萧雨的不单单是样貌,更主要的是她现在还不能适应正常人的生活。

以前她占用萧静的身子,每天都偷偷摸摸的,更像是鬼魅行径。现在她等于再世为人,要想真正做回一个普通人,就只能靠时间和她自己。

我把徐洁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问:“你这算不算现身说法?”

徐洁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的看着我,然后抬起双臂环住了我的脖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回局里报到后,有好几次见大双对着窗外发呆,我都想把萧雨的事跟他说,可想起答应过徐洁和萧雨不擅作主张,还是强忍住了。

后来我慢慢也想通了,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毕竟不是捉鬼驱邪,不需要第三者的参与,更不用阴倌‘平事’。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

“砰砰!”

随着两下敲门声,高战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小徐,小孙,赶紧带上家伙,跟着出警!”

我和孙禄对视一眼,二话没说,提上化验箱跟着下了楼。

上了警车,高战才告诉我,一辆来往于市区和平古之间的中巴出了事故。事故造成连司机带乘客总共十二名人员死亡。

孙禄忍不住问:“交通事故用得着法医出警吗?”

高战看了我一眼,把头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这起车祸发生在靠近市里的路段,本来是市局处理的。是郭老大亲自打电话来让咱过去的,还特别点名,一定要徐祸祸过去。听他的口气,这好像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啊。”

我从他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了苗头,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总算是明白,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现场在距离市区接近十五公里的路段,我们赶到的时候,路边已经停了十几辆警车和救护车,以及两辆拉着重型吊臂车的卡车。

但奇怪的是,吊臂车没有运作,多数警务和医护也都站在警戒线外。

我示意孙禄下车,和高战等一起走了过去。

“徐祸!”郭森从一辆警车上下来,一边迎面走来,一边用手指用力耙着湿漉漉的头发。

孙禄抬头看了看天,“这边下雨了?”

郭森皱着眉摇了摇头,“没,我刚从河里上来。”

我一愣,看了看路沿下翻在河沟里的一辆中巴,不解的问:“不是有专门的救援操作人员吗?怎么连你也下水了?”

郭森黑着脸左右看了看,压着嗓子说:“现在死亡人数已经是十四个了。”

“十四个?”高战拧起了眉头,朝着吊臂车指了指,“按照正常程序,不是先展开营救,然后把事故车打捞出来吗?”

“是!”郭森狠劲在头顶抹了一把,“问题是现在不光车里边的人捞不上来,连吊车的吊索也没办法固定,你跟我说,该怎么办?”

我又向河沟里看了一眼,回头问:“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郭森沉声说:“车是凌晨四点半从平古发往市里的最早一班,监控显示,事发时间是在凌晨五点八分。当时车上连带司机、售票员,总共是十三个人。除了售票员,其他人全都死在了车里。”

他忽然再次压低了嗓子:“最早赶到的救援人员,第一拨下去了六个,有两个淹死了。第二拨有了准备,挂了安全索,可他妈也差点没上来。我和大何他们几个是第三拨下去的,结果……现在大何被送去医院抢救了。”

“怎么会这样?”高战吃惊的瞪圆了硬币眼。

“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徐祸来?”郭森忽然抬眼看着我们身后,浓眉拧出了两个疙瘩。

回过头,就见一辆车上贴着‘平古电视台’的面包车停在不远处,几名男女正扛着摄像器械匆匆忙忙跑过来。

看到最先跑来的一个穿风衣的女人,我犹豫了一下,快步迎了上去。

“徐祸?”司马楠一愣,停下脚步,往路沿下看了看,回过头说:“不是交通事故吗?怎么还要出动法医啊?”

我看了一眼她的同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先别添乱。”

司马楠看着我,眼珠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回过身朝其他人招呼:

“先回车上,不要影响现场的救援工作!”

我从车上拿了背包,掀起警戒线,和郭森等人走下了路沿。

“老郭,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高战忍不住问,“这河沟子最多也就一米多深吧?怎么就不能正常救援呢?”

“我他妈哪儿知道!”郭森少有的焦躁道。

接着对我说:“我和大何他们几个下去,先是清点了一下人数。连驾驶员在内,总共十二个人都在车里,他们的样子……我形容不出来,总归死的很奇怪。第一拨的两个救援人员……也都死在了车里,现在都没捞上来。”

“你和大何他们下去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况?”我打断他问。

郭森脸色明显一木:“我就在大何旁边,他刚想从车窗爬进车里,忽然就像是被人从下边一把拉住,使劲拽下去似的。我想把他拉上来,可下面那股力量很大,我拽不住他!等到我反应过来,让其他人和岸上的人一起拉安全索的时候,他已经被拖到车里,拽到了水里,已经昏迷了。”

正文卷 第二章 下水

“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郭森看着我直喘粗气,“这件事你怎么看?”

“警戒线扩大,暂时封路!”我沉声说完,又拉过孙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孙禄听完,咽了口唾沫,问高战要了车钥匙,匆匆跑了上去。

高战在一旁皱着眉头搓下巴,“就这么浅的水洼子,怎么还能整出幺蛾子来了?”

“这不是死水,是活水。”余下的话我没往下说。

水下和陆地本就有区别,如果一艘百年前沉没在长江里的轮船都能够浮出来,在水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没过多久,孙禄开车回来,提着两个大塑料袋跑了下来。

看到和他一起跑下来的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人,我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又跟着掺和这些事?”

孙禄狂挠头:“我急着下来,她……她是顺着我的线儿,坑蒙拐骗下来的。”

司马楠掠了下发丝,偏过脸说:“我可以不报道,但不代表我没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见周围基本已经清场,我也懒得管她,看了一眼孙禄,回头对郭森和高战说: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吊索绑到车上。除了我和屠子,还有谁跟着下去?”

“我去!”高战边说边脱衣服。

一向果断的郭森竟犹豫了一下,“我招呼几个队里的兄弟,在上面拉着安全索接应。”

他喉头拱动了一下,接着低声说:“马丽怀孕了,不管我在外面是谁,我都是她男人,我得对她负责……”

“我草!”

我和孙禄同时伸手指着他:“典型的先上车后买票啊!”

高战本来也想指他,可碍于身份,硬是把手缩了回去,扭过身,活动身子边含糊的说:“要是按照早些年的法律,你这都已经构成流`氓罪了哈。”

“我和你们一起下去!”司马楠一把将风衣拽了下来。

我一皱眉:“你跟着添什么乱?”

司马楠眼圈忽地一红,抱着双肩蹲在了地上,“我刚接到电话,我……我男朋友可能在这辆车上!”

郭森和她算是老相识了,闻言一愣,刚要说什么,被我摆手阻止:

“我要赶回家照顾我爱人,时间有限。其它的,你们安排。屠子,和上次一样,先祭河神!”

孙禄上次跟我和瞎子一起打捞李蕊的魂魄,已经有了经验。闻言忙不迭从塑料袋里掏出买来的馒头摆上。

两人各自点了香,插在馒头上摆在岸边。

高战虽然不明其意,可也没问,只有样学样,点了三炷香,朝着四方拜了拜,然后插在了馒头上。

郭森本来想阻止司马楠,但不知为什么,在司马楠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以后,竟没再坚持。

我已经认定这趟出‘公差’是以阴倌的身份,想到瘫痪在家的徐洁,也就不管不顾了。

“屠子,祭河!”

“好嘞!”

孙禄驾轻就熟的把买来的三牲五供丢进河里。

我拿出一张黄表纸,在上面画了道符箓,然后折成纸船,截了一段蜡头点燃了放在上面。

可是没想到,纸船放进水里,船舷都还没沾湿,蜡烛的火光却突然急剧缩小,“噗”的一闪,熄灭了。

“河神爷不准咱们从他这儿拿东西?”孙禄看向我。

我看了看直接被河水浸湿,打着旋沉下去的纸船蜡头,猛一咬牙,掏出证件甩在岸上:“公事公办,阳间差官办事,阴间无权阻拦!”

人人都有反骨,我为生活奔波,为两种职业尽责。万事做足了,再他妈有人拦着,就算是神佛,那也是混蛋神佛!

路边的河沟只是周边农户用来种植莲藕和养殖鱼虾。时值深秋,莲荷衰败,河沟里就只剩几片半腐烂的枯萎荷叶。

老旧的中巴车冲破县道的护栏,直冲进来,侧面朝下,大约有一半淹没在河水中。另一半斜面朝上,多半的车窗玻璃都已经被先前的救援人员爆破敲碎。

高战脱个精光,只穿了条四角裤,边跟着往河沟中间淌边小声问我:“老郭是不是因为私人感情原因,对事实判断失误了?这洼子里的水最深才刚到腰吧,怎么能淹死人?”

我看了他一眼,说:“大何是市局最高的大个子,快一米九了。”

高战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诶诶,那……那谁,你穿这么多,泡了水……不觉得沉吗?”孙禄有些促狭的对司马楠说道。

见司马楠红着眼咬牙不语,我朝孙屠子摇摇头,示意他别乱说话。

司马楠性子强我是知道的,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深秋几度的气温下,因为工作和我们一起下到冰凉的水里。

除非,她真的有必须的理由。

路边的河沟并不怎么宽阔,只是说话间,四人就已经来到了中巴车旁。

我回想了一下郭森的叙述,再看看侧翻的中巴,回头对三人说:“你们在外边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说完,双手攀着车身,猛一用力,爬上了中巴浮在外边的侧面。

透过碎裂的车窗往下一看,登时就是全身一寒。

车厢的大半都浸透了浑浊的污水,水面上、侧翻的座位间,横竖漂浮着十多具死尸。

关键是,这些死尸并不是面朝下背朝上,而是一个个仰面朝天,在车厢中飘荡。

这绝不正常。

因为按照人体自身的比重,如果是淹死在水里,只要水深足够翻身,十有八九死尸都是背部朝上的。

然而,中巴车里的这些死尸,在有限深度的水里,却都是仰面朝上,露出一张张神态各异的死人脸孔!

“祸祸!里边什么情况?”孙禄低声问。

我用力闭了闭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看到的一幕。

“一共……一共是十……”我粗喘着,按照程序挨个数着尸体的数量,“一、二、三……”

“下面一共是十五具尸体。”

“什么?”高战猛然道:“不是十四个吗?”

“是十五个!”我笃定道。

虽然看不清角落里那人的脸孔,可人头总不会数错。

我数的清清楚楚,车厢里漂浮的人头,总共是十五个!

听到高战的反应,我本能的觉察不对。愣了一下,急着直起身,沿着车厢朝着尾部跑去。

见车窗关着,随手从腰间摘下钥匙串,用指缝夹着一枚钥匙,狠狠朝着玻璃砸了下去。

“砰!”

碎裂声响,我急着扒开龟裂的钢化玻璃,顺着窗口,终于看清了那个角落里浮尸的模样。

猛然回头看向岸边,“是郭队!”

正文卷 第三章 红手绢

你说什么?高战等人都变了脸色。

别回头!我眼珠转了转,急着对高战他们说道。

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再看看仍然站在岸边,一瞬不瞬看着这边的郭森,猛一拍脑瓜子。

你们在上面接应,我下去捞人!我急着说了一句,弯下腰,从车窗顺了下去。

两条腿刚下到车里,猛然间,就感觉有两只手同时紧紧的攥住了我的两个脚脖子。

这会儿孙禄和高战也已经先后爬到了车身上,见我身子猛地下沉,高战本能的一把拽住了绑在我腰里的安全索:怎么回事?

别管我,松手!想到郭森现在的处境,我急得不行。

可仅仅只这一瞬间,我就发觉情形完全不对劲。

抓住我脚的那个东西,并不只是把我往下拽,而是倒腾着双手,顺着我身后朝我背上爬了上来!

高战犹豫了一下,缓缓放开了手。

感觉那东西已经快要爬到我背上,我一咬牙,松开了扒着车身的双手,身体下坠的同时,右手捏了个法印,猛地反手甩向身后:敕杀!

我只觉得手掌碰触到一片阴寒,紧跟着,就感觉背后的东西松开了我。

噗通一声,落入水里,我立时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上下牙控制不住的嘚嘚嘚直打架。

这车里的水,居然比外边凉了至少十几度,阴冷之气直透过皮肉往骨子里钻。

我还没能适应水温,冷不丁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水面上有好几道阴影快速的朝着这边游了过来。

这些阴影看上去和人差不多大小,后半截却又像是大鱼。

一眼望去,这半人半鱼的怪影子竟有七八个,就像是潜藏在水下的鱼怪般,正迅速的向我围拢靠近。

我心里一惊,怎么会是这东西?!

好在提前有心理准备,见状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一小包随身的糯米,用竹刀划破手掌心,抓了把糯米在手心里揉了揉,用力朝着车厢的另一头甩了过去。

噗噗噗噗……

随着轻微的落水声响起,那些半人半鱼的阴影立刻像是嗅到了喷香的鱼饵,调转矛头,争先恐后的朝着血糯米落下的位置游去。

我顾不上再撒第二把糯米,慌忙把手心的伤口捂在嘴上,一边嘬着血,一边去查看浮在角落里的那人。

没错,就是郭森!

老郭在下边,那岸上的是谁?高战和孙屠子在上面也看清了状况,同时惊恐的问道。

我用嘴堵着伤口不敢说话,见郭森腰里还系着救援皮带,赶忙反手摘下我腰里的安全索,扣在他皮带的搭扣上。

高战和孙禄哪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手刚往上一挥,两个人就同时用力,把安全索往上拉。

眼看郭森渐渐被拉离水面,我左右看了看,就想踩着临近的椅子背跟着先爬上去。

刚有这个打算,忽然就听孙屠子在上面喊:当心!

我心里猛一激灵,可不等看清状况,两眼突然就被一片红色蒙住了!

是泥葫芦串子!

孙禄的声音传来的同时,就听嘶的一声轻响。透过红色的遮挡,隐约就见一道暗影迎面朝我扑了过来。

如果提醒我的换做旁人,我可能没那么快反应过来,但孙屠子一说泥葫芦串子,我立刻就弄清了状况。

这会儿我也顾不上遮住我眼睛的是什么了,身子往旁边一闪,跟着将肩后的背包朝着暗影甩了过去。

暗影被拍开,我这才在脸上抹了一把。顾不上看遮住我眼睛的是什么,斜眼间,就见被我用背包拍开的,居然是一条小孩儿手腕粗的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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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后怕的倒吸了口冷气。

这水蛇蛇身墨绿,后背上有着大小间隔的白色圆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葫芦接一个小葫芦串在一起似的,因为多把巢穴筑在河沿的淤泥里,所以被叫做泥葫芦串子。

这种水蛇并不常见,却是水蛇当中少有的具有毒性的。

早两年,我去孙禄家玩,两人下野河洗澡就遇上过两条泥葫芦串子。

也合该着那两个家伙倒霉,碰上了百无禁忌的孙屠子。末了被他捉了,剁掉蛇头做了蛇羹……

蛇这东西有个通病,就是越逗越凶。

我刚才一时权宜,用背包拍开了蛇头,并没有重伤它,反倒是把它惹恼了。

那泥葫芦串子被拍到水里,反应过来,立刻昂起蛇头,嘶嘶的吐着黑红色的信子探索目标。

我看得心里麻应,索性一咬牙,猛地抡起背包,迎面照着蛇头又给它狠狠来了一下。

这一回是彻底给它拍懵了过去。

这时我才回过神,看向左手中的事物。

看清那东西,不禁猛一愣。

那居然是一条四四方方的红色手绢。

虽然没弄清状况,可我心底还是快速的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先不说这红手绢是从哪儿来的,关键是,直到现在,这手绢在我手上,除了沾染了我手心的血,大部分还是干的!

这车里虽然只淹了一半,可到处都湿乎乎的,怎么会有一条干的手绢?

而且,这手绢还是大红色的!

关键刚才千钧一发间,如果不是孙屠子及时提醒,这条红手绢怕是就算不能要我的命,也要让我捉襟见肘方寸大乱了。

郭森终于被拉了上去,高战大声喊:快上来!先上来!

别让老郭露脸!把老郭叫过来!我忙不迭叫道。

见上面的两人发愣,反应了一下,忙改口:把岸上的老郭叫下来!别让他看见这个老郭!

高战到底是脑子快,只一怔就用力朝我点了点头,回身冲岸上喊:老郭!你过来,搭把手!

祸祸,你赶紧上来!快点儿!孙禄急着说,你别犯傻,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泥串子都是一对对的?

我头皮猛一紧,急忙就想往上爬。

却见上面的孙屠子猛地扭头,朝着另一边大吼:滚开!

我下意识的朝着那边一看,就见车尾上方一扇碎裂的车窗里,一张女人的脸正探了下来。

是司马楠!

快离开那里!我大叫。

话音未落,就见水中一道半人半鱼的巨大阴影已经游到了那扇窗户下面,猛地扑出水面,迎头朝着司马楠扑了上去!

正文卷 第四章 英魂不散

那影子一出水面,立刻变得没有形迹,就只像是被激起的一道水柱,朝着司马楠兜头射了过去。

司马楠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猛地向后一缩,跟着就听一声惊呼,整个人消失在了窗口。

我刚松了口气,却突然感觉腿弯处传来一下刺痛。跟着就觉得有个滑腻腻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裤管,缠在了我的小腿上。

妈的!我反应过来,头皮都快炸开了。

就像孙屠子说的,泥葫芦串子从来都是一雌一雄蛰伏在一起的。我刚才砸晕了一条,没想到分神之下,被另一条泥葫芦串子从水下偷袭了。

这会儿我已经认出水里那些半人半鱼的影子是什么东西了,感觉腿被咬破,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也不管缠在腿上的水蛇了,迈腿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蹬,猛地扒住车顶,快速的爬了上去。

草!

不等我站直,就听孙屠子骂了一声,跟着一猫腰,掐住蛇尾,将那泥葫芦串子从我裤腿里硬拽了出来,抡圆了啪的甩在车身上,那水蛇顿时软趴趴没了动静。

中招了?孙禄急着问我。

我只觉得腿弯处生疼,咬着牙点了点头。

草,赶紧上去,去医院!

司马楠呢?左右不见司马楠的身影,等到问完,才发现高战也不在上边了。

孙禄说:那女的掉水里了,高队捞她去了。

一句话说完,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车尾一看,不禁一愣。

不远处的水里,不见司马楠的影子,却见高战连头带大半的身子都埋在水里,只露出白花花的脊背在外面,乍一看就像个大王八盖子一样。

他干嘛呢?孙禄愕然道,趁机占便宜?这可不像刑警队长该干的事……

屁!离车窗远点儿!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反应过来,顺着车顶跑了过去。

跳下水,摸准方向,一把勒住高战的脖子,用力把他的上半身从水里往上拽。

高战算是个胖子,但这时他半身的体重完全不符合原本的身形,不光他自己不配合,在我感觉,他半身的重量竟比整个人还要沉重。

见总队的几个刑警蹚水跑向这边,我就想招呼他们快点过来帮忙。

话还没出口,突然就觉得水下有一只冰凉的手攀住了我的胳膊。

我心下大骇,使尽吃奶的力气,终于把高战从水里拖了出来。

高战的脑袋刚露出水面,紧跟着水里就浮现出另一张恐怖的人脸。

我看的清楚,那是司马楠的脸。只是此刻她的脸变得青嘘嘘的,嘴唇青黑,紫色的血管都像是蜘蛛网一样浮凸了出来。

更惊悚的是,她的眼睛上像是长出了一层白色的蜡皮,只有一片死鱼白,看不到黑眼仁,脸上还依稀长出了鱼鳞状的肉色鳞片!

司马楠原本是一只死拉着高战,一只手拖着我的胳膊,一脸凶恶的想要把我们往水下拖。可脸一露出来,立刻松开了手。

我哪肯让她就这么回到水里,把高战往旁边一推,反手抓住司马楠想要缩回去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咬牙将她整个人从水里拖了出来。

几个刑警来到跟前,见到司马楠的样子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我把司马楠抱出水面,交给两人抬着,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赶紧把她带上岸,千万不能让她碰到水。

一个刑警突然盯着我身后瞪大了眼睛:高队,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条粗壮的手臂就猛地从后边勒住了我的脖子。

我心一沉,糟了,从车里跟着司马楠蹿出来的那鬼东西不只一个!

好在这会儿刑警们都在跟前,七手八脚的拉着,我才没被高战拖进水里。

高战可不比司马楠,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刑警一起上,才勉强把他抬出水面。而此刻他的脸虽然比不上司马楠那么恐怖,颚下颈间也都已经现出了紫色的血管。

抬他们上岸,千万别再让他们碰到水!我气喘吁吁的叮嘱了一句。

忽然感觉气氛不对。

顺着直觉看去,就见带队下水的郭森正站在不远处的水里,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

我猛一激灵,扭过脸,就见中巴车上边,孙屠子正瞪眼朝着我,而他脚下的‘另一个郭森’的身子已经翻了过来,脸正朝着岸边的方向,和水里的郭森对了个正着!

我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深吸了口气,沉声对水里的郭森说:郭哥,丽姐是不是真有了?

啊?郭森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恍惚的看向我。

她真怀孕了?你干的?你这可不对啊,咱们虽然没规定说内部人员不准搞对象,可从道德上来说,先上车后补票这种事是不提倡的。关键你俩偷偷摸摸就算了,怎么还‘搞出人命’来了?

我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朝着水里的郭森走去。同时把手伸进背包,暗暗把一直随身携带的藏魂棺拿了出来。

不知道是刚才耗力过度,还是泥串子的蛇毒发作,我开始觉得眼睛发花,头重脚轻,每走一步,都像是随时会整个人沉进水里似的。

好在硬挨到了郭森跟前,这时他似乎也反应了过来,边转头看向中巴车的方向,边喃喃的问:车上那个人是谁……

你猜?我勉强一笑,随即念起法诀,将藏魂棺往他头顶扣了下去。

‘活生生’一个大队长,就这么在岸上岸下一干人的注视下,凭空消失了!

等我深一脚浅一脚勉强爬上岸,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好在岸上早就有救护车等待救援,及时替我将被毒蛇咬得伤口做了应急处理。

郭队是怎么回事?市局一个知根知底的老警察低声向我问道。

警戒线扩大,围观的人进不来内圈,但现场的十几个人可是亲眼目睹了一场‘大变活人’的戏码。

我问他要了根烟,点着了哆嗦着抽了一口,当时郭队他们下水的时候,一定很混乱。你们当时只顾救大何了,没发现还有人留在了车里。

怎么可能?老警察不可置信道:是郭队和我们一起把大何带上岸的啊?

我摇了摇头,让他去问问当时岸上岸下的那些人,每个人究竟都看到了怎样的情形。

关于阴阳,真的有太多的事无法解释了。

如果一定要给郭森的状况一个说法,那就只能说是——英魂不散吧……

正文卷 第五章 消失的红手绢

孙禄过来问我,高队和司马楠该怎么办?

两人被抬上来后,已经双双陷入了昏迷。

我查看了一下两人的状况,让人将他俩直接送去医院,当做普通的溺水人员抢救。

有些东西就只能在水下逞凶,一旦离了水,便作不了妖了。时间稍久,便会自行烟消云散。

一辆大吉普停在跟前,赵奇和沈晴从车上下来。

赵奇应该已经得知了大致状况,径直走到我身边,上下看了我一眼,习惯性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什么状况?怎么搞这么狼狈?

再见到赵奇,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和他对视片刻,缓缓说了两个字:邪门。

怎么个邪法?赵奇问。

听我把刚才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赵奇眼珠微微转动,看着我低声问:你看出那是什么了?

我说:是水魅子。

赵奇捋了把头发,点点头,手一挥说:知道是什么就好办了。行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你也赶紧去医院!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我能感觉出,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赵奇,应该还是原来的赵奇,只是自从那场经历之后,他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我能处理的事,他同样也能够解决。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能够解决……

到了医院,注射完血清,正挂盐水,病房门打开,马丽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你没事吧?一向强势的马丽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颤。

我摇了摇头,没事。

老郭是怎么回事?马丽声音更加颤抖。

我朝孙禄使个眼色,孙禄赶紧过去把她扶进了椅子里。

我问孙禄要了根烟,让他过去把着门,点着烟抽了一口,问马丽:医生那边怎么说?

医生说他被毒蛇咬了,长时间溺水,大脑严重缺氧,他可能……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马丽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别别……咳咳咳……我急着去劝她,冷不丁被烟呛得一阵咳嗽。

孙禄连忙过来帮着安慰她。

我缓过劲来说:咳,丽姐,你先别急着哭,先听我说。郭哥不是还活着嘛,只要人活着就没事。

跟马丽我也没太多避讳,当即就把我了解的状况说了出来。

最后说:医生判断植物人的最终标准是病人醒来的几率有多大。照你说,郭哥溺水的时间还不至于造成脑死亡,那我应该就能让他醒过来。

真的?

啧,我骗谁也不敢骗师姐你啊。不过我得说你两句,你怎么着就让那大黑脸把肚子搞大了呢……

滚!

正说着,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我忙着把烟递给孙禄,进来的却是市局的两个同事。还有一个被轮椅推着的,却是之前被送进来抢救的大何。

那两人跟我说,现场在赵队的指挥下,出事的中巴已经打捞上来了。现已确认,原来车上的十二个人,连同后来的两个救援人员被证实死亡。

说完情况,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用疑问的目光看着我。

我明白两人的意思,之前事发的时候,两人都在现场内围,同样目睹了郭队‘凭空消失’。

我没有解释,只是问大何,还记不记得当时的具体状况。

大何说,当时他和郭森同时爬上车顶,第一时间就想下去看看两名救援人员还有没有救。

可他刚一猫腰,车里就猛地弹起一道水花,紧跟着,他就觉得像是被人从正面勒住了脖子。他看不见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那东西的力气比寻常两三个壮汉加起来还要大。

不等他反应,就硬生生被拽进了车里,那东西还直箍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水里拉。

他只记得,郭森是跟着跳下去的,死命的想把他拽上来。当时他似乎听郭森骂了句我艹,再往后的事,他就没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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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徐,郭老大是为了救我才……才弄成现在这样的。你帮忙想法子救救他吧,把我的命换给他都行!大何这个近两米高的汉子竟忍不住呜咽起来。

我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郭森一定没事。

这时另一个刑警终于忍不住问,他们明明是和郭森一起把大何抬上岸的,后来郭森还一直在现场指挥,怎么就会到了车里?

我本来还有些难以启齿,好在马丽及时替我解了围。

滚!全都滚蛋!

等两个刑警灰头土脸的推着大何出去,孙禄关上门,回过头吐了吐舌头,队长夫人也敢惹,真没眼力劲。

挂完水,我直接去了一趟特护病房,避开护士,拿出藏魂棺,将郭森的生魂归还灵台。

我对马丽说,郭森魂魄俱全,应该没大碍,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醒来后必须得调养一阵子。

这时高战和司马楠也已经恢复了正常,先后醒了过来。

司马楠当时爬上车顶,是想看看她男朋友在不在车里,后来感觉不对,急着挺起身,却失足掉下车,掉进了水里。对于后来的事,她就完全没印象了。

好在醒来后她已经接到电话,她男朋友并不在那辆车上。

让我感觉意外的是,她男朋友并不是乘客,而是开中巴的公交司机。本来他是要开今天的早班车的,临时肚子疼,和同事换了班。这本来只是个极小的意外,他却因此保住了一条命。

我问司马楠,她爬上车的时候,是不是受伤了?

司马楠愣了一下,说是,她爬到车上的时候,手指被车窗的碎玻璃划破了一道口子。

我没再说什么,跟马丽打了声招呼,和高战、孙禄一起回了平古。

回去的路上,孙禄问我:当时在车里的时候你怎么了?反应怎么变那么慢?那么大一条泥葫芦串子从郭老大身子底下钻出来,你都没看见?

我愣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反问他:你当时有没有看到……看到一条红色的手绢?

什么手绢?孙禄也是一愣,拨楞了一下脑袋,我就看见你忽然跟魔障似的懵了一下,旁的没看到啊。高哥,你看见什么没?

高战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到有什么啊,手绢?还是红的?怎么会有人用红色的手绢呢?

我怔了怔,靠回椅子里,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我当时还没有被蛇咬到,不会出现幻觉。我的的确确是被一块红手绢蒙住了眼睛,而且,我清晰的记得,那手绢还是干的。

可如果那诡异出现的手绢是真实存在的,高战和孙屠子怎么会没看见呢……

正文卷 第六章 诡异出租车

快到局里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显示的是——鬼线人。

我不是刑警,没有线人;发信息给我的,也未必就是鬼。

之所以替这个号码标注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这个人已经不是头一次给我发信息了。

送老陈的尸体回陈皮沟的时候,这个号码发信息提醒我:别让人搭车。

后来也是这个号码,提示我去重庆的。

这个号码的主人,似乎是在帮我,而且,他好像对我面临的事都很清楚。就好像他一直就在我身边,暗暗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一样。

我曾经怀疑,这个人是赵奇,但在凤凰嘴旅馆的时候,赵奇明显是没想到,我也在丰都。

这个如鬼似魅的神秘‘线人’究竟是谁?

他给我提示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次的短信和以往一样简短,甚至在其他人看来,完全莫名其妙。然而我看清内容,却是猛一激灵。

短信的内容只有三个字——红手绢。

我愣了一会儿,问高战,以现在警方的技术,能不能通过短信给手机定位?

高战摇头,说如果对方不进入网络、不能进行一定时长的通话,又或者干脆不开机,那是很难定位的。

眼看天已经擦黑,我也顾不上管其它了,和高战、孙禄分别招呼一声,直接回了城河街。

转过天刚到局里,大双忽然问我,原先老陈住的房子是不是可以租给他住?

我愣了愣,问他为什么突然想搬出宿舍?而且想到搬去城河街。

大双抿了抿嘴唇,看着我说:“陈伯留给我一些东西,同时,也让我知道,有些债我必须要还,有些事必须要做。”

我一下想起了在陈皮沟时,他得到的那把刻刀。

“你继承老陈的手艺,做了刻碑匠?”

在这种事上,大双一贯的寡言少语,只是点了点头。

我没有追问他所说的‘债务’是什么,因为我忽然有一种古怪到难以形容的感觉。

变成丑女的萧雨去了城河街,大双现在又想搬去城河街,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冥冥中早有注定?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在死门里的时候,元君瑶对我说的话。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一种东西,叫做宿命……

我给窦大宝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明,让他在家那头帮我周全一下。

窦大宝平常大大咧咧,这种事他还是有分寸的,何况还有徐洁在。

刚挂了电话,高战就匆匆进来,让我去前头开会。

他并没有带我去会议室,而是直接把我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四个人在了,分别是赵奇、沈晴、司马楠,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赵奇拿起烟盒,抖出两根烟,递给高战一根。

递给我,我没接,拿出自己的烟点了一根。

先开口的是司马楠,她指了指我,对身边的中年男人说:“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徐祸,徐主任。”

接着又给我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老刘、刘元。”

我搓了搓脑门,看着这四个人的‘组合’,开始觉得这次的‘会议’有点不寻常。

赵奇抽了口烟,弹了弹烟灰,看着我说:“又出事了。”

“什么?”我脑筋儿一蹦。

赵奇说:“今天凌晨,一辆从市区开往平古的出租车发生了事故。冲出了公路,掉进了河沟里。就是昨天出事的河沟。”

沈晴看了看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我,“出事的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他和先前中巴车上死的那十二个司乘人员,以及两名救援人员死因一样,都是溺水死亡。”

她又看了赵奇一眼,见赵奇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我们替那个司机的同行做了笔录,证实凌晨4点30分之前,那个司机在市里某娱乐场所外等活。根据当时在现场的其他司机所说,4点30分左右,他忽然做了个很奇怪的举动。”

说着,她拿出笔记本电脑,翻开来,递给了我,“这是当时排在他后边的出租车,行车记录仪录下的视频。”

我随手把文件夹放在一边,接过电脑,点开了视频。

画面中显示的是市里一家娱乐场所的正门,正前方一辆出租车里,驾驶座的车窗内时不时探出一只手,弹着烟灰,应该是在等活。

我下意识的看了赵奇一眼,他朝我点点头,“看完再说。”

我转回头,看了看视频左上角显示的时间,4点22分。

我没快进,而是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当时间跳到4点28分的时候,屏幕像是忽然被一抹红影遮住似的,一下失去了影像。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正常。

“那是什么?”我本能的点了暂停。

“你发现什么了?”高战立刻走了过来。

我把视频倒退了些,再次播放,红影闪过的时候,再次快速点了暂停。

高战和沈晴一起凑上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同时扭脸看向我:“你看见什么了?”

我一怔,反问:“你们现在看见什么了?”

沈晴和高战对视了一眼,说:“和刚才没什么两样,不就是一个小姐……一个‘女工作人员’扶着一个胖子出来……这前面停着辆大奔,我们查过了,这是那胖子的私家车。”

“你看到什么了?”问话的是赵奇。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在我看来,此时的屏幕上完全是一片朦胧的红色,根本看不到什么胖子和‘工作人员’。

赵奇眼珠转了转说,挥了挥手:“继续看下去,看完。”

视频继续播放,红影一闪即逝。

一个西装凌乱,身高和体宽几乎成正比的胖子在一个身材苗条,穿着暴`露的女郎的搀扶下,双双进入了一辆看不到车牌的黑色轿车。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对着电脑屏幕呆愣了好半天。

那辆轿车前脚开走,出租车驾驶室的门就打开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有些匆忙的走出来,先是甩掉了手里的烟头,然后朝着空气点头哈腰,露出了谄媚的表情。

跟着,瘦高个拉开了后车门,还用左手挡着车门框的上方,像是把什么人恭恭敬敬的迎进车里,然后重新钻进了驾驶室。

再然后,后车灯亮起,出租车绝尘而去。

高战看着我,眨巴了眨巴硬币眼:“你看见了?上车的是谁?”

我一愣,反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高战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啊,没人!”

正文卷 第七章 临时职业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沈晴小声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扭脸看向赵奇。

赵奇掐了烟,边抻懒腰边打着哈哈说:

“废话不多说了,现在警方怀疑,两起车祸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特别是那辆中巴,事后并没有查出有什么故障。我们怀疑,中巴车出事,有可能是人为的。”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问:“你的意思是……”

赵奇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习惯性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现在因为心理扭曲报复社会的人可不稀罕,同一个地方,接连发生两起事故,十几条人命啊。总之上头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所以,我想请徐主任你配合咱们市局,一起调查这件案子。”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你想我怎么做?”

“警方决定抽调人员轮番跟车。这样至少能在短期内,避免类似的惨剧发生。”赵奇指了指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元:“老刘是县里公交车队的小队长兼司机,专门负责来往市区的线路,这件事上他可以帮忙安排。”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当然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影响,这件事不能有太多的人员参与。目前暂定……我和你两个人轮班。”

“对不起,我的工作是法医。”现在徐洁行动不便,我实在不想把精力花在别的事上。

“那可是十五条人命!”赵奇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不管你是法医还是刑警,只要在职,就要对得起你身上的警服?”

高战也走过来说:“小徐,我知道你这阵子家里比较忙,可有些事该咱办的还得办。要不这样吧,这阵子你就先跟着赵奇忙活,忙完了也不用回局里报到。反正咱这儿还有孙禄和大双他们盯着呢。”

高战到底是够油滑,知道怎么才能说动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关键是,直觉告诉我,从昨天出警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跟这件事脱不开联系了。

见我答应,赵奇神色总算缓和下来,看了看表,说手上还有别的工作,要我晚上7点和他在公交总队门口碰头。先一起吃顿饭,顺便合计合计该怎么排班。

赵奇和沈晴带着司马楠、刘元离开后,我忍不住问高战,问他有没有觉得赵奇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高战摇了摇头,说没感觉他有什么变化,还和以前一样,平常有些吊儿郎当,说到正事就较真。

中午提前回家,把家里的事安排了一下,傍晚时分,径直开车来到县里的公交总站。

停下车,刚点了根烟,一辆宝蓝色的出租车忽然停在了旁边。

车窗放下,开车的居然是赵奇。

他把大拇指往后扬了扬:“把车停好,先去那边的饭馆吃饭。”

两人进了饭馆,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赵奇随口点了两个菜和两碗米饭,等老板离开,朝我笑了笑,“是跟公交还是开出租,你自己选!”

“怎么还开出租啊?”我问。

“啧,这不是出租和中巴都出事了嘛,反正是没线索,那就两头抓,碰上目标的概率还能高一点。”

我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完全靠蒙啊?”

“也不是。”赵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事是靠直觉的,直觉告诉我,那东西的目标就在这两者之间,它一定会再出现。”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我问。

“那我哪儿知道去?你才是专业人士,要不然我找你来干嘛?”赵奇夸张的说。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那一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和鬼山的人搞在一起?”

见他不说话,我追问:“因为萧静?”

赵奇笑笑:“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还是说案子吧。对了,人在水里淹死以后,起码也要等过了头七才能变成水鬼。中巴车凌晨出事,车上的人……包括后来的两个救援人员居然都变成了水魅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有那样的能力?”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水魅子也有很多种,严格来说,中巴里的那些已经不是单纯的水鬼了,而是成了精的水魅。这种东西已经没了灵智,只是一味的害人。而且这种水魅子最难缠的地方就是,它们只要吸食到活人的血,那上了这个人的身以后,除非离开水,否则根本没法子用符箓术法将它们从人身上驱除。”

“所以司马楠被上身是因为手指被割破,高战后来被附身,是因为在救司马楠的时候,被司马楠的指甲戗破了脖子。”赵奇点着头说,忽然又问:“那老郭呢?老郭一早就被蛇咬伤了,怎么没被水魅子上身,而且还……还来了那么一出?”

“我说过,在衙门当差久了,身上都会有官气和浩正罡气。郭队是老牌的警察了,那些水魅子也不敢缠着他,所以他才能活下来。至于他生魂离体后还能在现场指挥,那只能说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和责任心。再往深了,我也解释不了。”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赵奇的表情。

他的神态就和以前一模一样,却和在鬼船上时判若两人。

这让我不禁有种错觉,在鬼船上见到的,和现在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就好像……有两个外表相同的赵奇似的。

“你在那段视频里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我试着问他。

赵奇拧了拧眉毛,“没看到,可我知道你应该看到了,你看到了什么?”

“红手绢。”我没犹豫,直接把在中巴车里的经历,和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一抹鲜红说了一遍。

赵奇听完深吸了口气:“沾红挂绿的东西不好惹啊。”

饭菜上来,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赵奇把一个通话器交给我,又让我选是开出租还是跟中巴。

我想都没想,直接说我开出租。

公交线路是死的,开出租车机动性比较强。万一中巴上有什么事,还能及时有个照应。

两人分头行事以后,我先是在平古县里转悠了两圈。等到赵奇在通话器里说他已经跟着中巴开往市区。我也调转车头,朝着市里的方向开去。

正文卷 第八章 夜班司机

徐祸,今晚上最后一班车了,我先跟着回平古了。到那边睡一觉,凌晨接着跟早班车。你自己小心点儿,要是再没什么状况,你也找个地儿猫一会儿歇歇吧。通话器里传来赵奇懒洋洋的声音。

行。我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10点52。

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消寂的马路,靠进驾驶座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实说,赵奇这守株待兔的点子,委实不怎么地。

本来还以为,他这么安排,是因为他看出了些什么,可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除了不肯说那次在‘另一个世界’经历了什么以外,就和以前的赵奇没什么两样。完全是把这件事当做刑事案,以刑警的侦查思路来追寻线索的。

就算他的直觉是对的,夜里来往市区和平古的中巴还算是固定目标,夜班的出租车那么多,那作妖的东西又怎么会那么巧找上我这个临时夜班司机呢?

关键是,大多数鬼害人都是有原因的,怎么就无缘无故的害死一公交的人,然后又接着害死一个出租司机呢?

任凭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两者间和另一个世界的‘朋友’有什么联系。但两起车祸事出诡异,却已经毋庸置疑。

砰砰!

两下敲窗户的声音将我从苦思冥想中惊醒。

转过脸,却没看到外面有人。

我心里开始有点犯嘀咕,难不成还真让赵奇蒙对了,那鬼东西居然‘顶风作案’,而且还真就那么不开眼的找上我开的车了?

想到视频里那个出租司机的怪异举动,我就想开车门下去看看。

没想到手还没碰到把手,一张惨白的人脸猛然间出现在了车窗外。

我身子往后靠了靠,微微眯起眼,看清这张脸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哪是什么鬼啊,根本就是个人。

这家伙突然从车门底下冒出来,还把脸贴在车窗上,鼻子都压变形了,猛一看还真够吓人的。

我反手在她鼻子的位置敲了两下,放下车窗。这才看清,那是个年纪二十出头,穿着黑白道运动服,留着波波头的短发女孩儿。

女孩儿眼神有点发直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一言不发的跑到副驾驶的一边,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去哪儿?我问。

女孩儿没有转头,而是眼睛斜向我,小李海乡。

小李海乡……我脑子转了个弯,发着了车子。

小李海乡就在去平古的那条路上,反正我对赵奇守株待兔的计划也没抱什么指望,干脆,直接把这‘波波头’送到小李海,然后回家陪徐洁得了。

这样凌晨巴士发早班车的时候,我还能有精神再跟着。

我刚要打表,女孩儿忽然说:别打表了,一口价,十五。

我忍不住又仔细看了她两眼,心说你这是把我当大头呢?

我虽然是‘临时工’,可也不是不知道出租车什么价。

不说这都快半夜了,单说从市里到小李海乡最少得十五六公里,打表的话怎么都得三十多吧?

女孩儿又斜眼看了我一眼,有点降低了声音,试探着问:那……二十?

我被她那种贼贼兮兮的表情给逗乐了,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点点头:行吧,二十就二十。

女孩儿哈哈一笑,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走你!

我忍不住也笑了。

虽然只干了不到半个晚上的‘临时工’,我也已经体会到了这个行业的不容易。那真是什么样的乘客都有。

就在赵奇跟我通话前,我才把一个穿着时髦,头发染烫的跟鸡冠子似的碎嘴子大妈伺候下车。

那大妈下车的时候还在不停的说,要记下我的车牌投诉我什么的,原因是我不礼貌。

拜托,我不就是没怎么跟她搭腔嘛。关键她身上那股子廉价香水味太刺鼻子了,还坐在我旁边,我都不敢喘气,还怎么跟她说话啊?

我本来是不想拉她的,可谁让她那打扮看着就像鬼呢?

只能说是在任何一种服务行业里,能碰上一个态度友好,甚至是逗逼的服务对象,那对于从业者来说,都是挺舒畅的。

刚开车没大会儿,‘波波头’忽然问我:师傅,你这么年轻就开车这么熟练,你有本儿吗?

当然有啊。我有点摸不清她的思路,这算是什么问题?

‘波波头’揉了揉鼻子,扭脸看着方向盘,开车好学吗?

还行吧……我说这话有点违心,倒不是说我认为开车有多难,关键我对女司机掌控机械的能力一直抱有怀疑态度。

波波头又问我:你说我这样的,学开车得多长时间?

那就得看你身体的协调能力怎么样了。

我刚说完一句,波波头忽然大声说:停车!靠边,快靠边!

我看了她一眼,把车停到了路边。

还没问她怎么回事,就有一个头发乱蓬蓬,衣服脏兮兮,怀里抱着个黑提包的中年男人跑过来敲窗户。

我放下车窗,中年男人讨好的笑着问我:师傅,去平古吗?

我看了一眼波波头,刚想说什么,波波头忽然转脸对我说:你看我干什么啊?他去平古,那不刚好顺路嘛。拼车啊!能多赚你干嘛不赚?

我被她噎的没脾气,挥挥手示意中年男人上车。

这人一上来,我本来想关窗户的手就从按钮上挪开了。

这家伙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一上车,整个车里都弥漫着一股子酸臭味。

中年男人倒不怎么谈价钱,我随口报了个差不多的价,他立刻满口答应。只是把那个鼓鼓囊囊的黑提包抱得更紧,就像是生怕有人抢他似的。

车开出了市区,开上了县道。

波波头忽然扭过脸,朝着后座问:老大娘,都这么晚了,你们去平古干什么啊?

我愣了一下,往倒车镜里看,就只见那邋遢的中年人闭着眼睛歪在椅子里,像是睡着了。

我忍不住转脸瞪了波波头一眼,她也正好对着我呲牙一笑。

我算看出来了,这妮子不光是个小抠门,而且还有点皮。

这样的性格本来还是很讨喜的,只是介于我的另一个职业,我并不喜欢别人拿某些事开玩笑。

本来以为波波头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没有停嘴。时不时的把脸扭向后座,跟后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渐渐的,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女的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听话音,她说话的对象是一个老大娘,可现在后座只有一个睡着了的抠脚大叔,哪儿有什么老大娘啊?

正文卷 第九章 夜班车

难不成车上还有别‘人’?

我一下子警醒起来。

你跟谁说话呢?我试着向波波头问。

波波头奇怪的看着我说:跟老大娘说话呢啊!

她忽然又咧嘴一笑,帅哥师傅,你人真不错。不怕老实说,在你之前,我都问了好几个你的同行了,那些家伙一听说我要去小李海,一个个都装听不见。

看到她有些俏皮的笑脸,我又忍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

心说徐祸啊徐祸,你真是越活越倒退了,你本身就是个阴倌,真要有什么东西上了车,你还能看不见?

这小妞就是见那中年人睡着了,拿你寻开心呢!

见波波头还在嬉皮笑脸,我忍不住说:就你那么砍价,谁受得了?我也就是顺道回平古,所以才拉你一段。你真以为就你会计算,开出租的不用吃饭啊?这一脚油门下去,都是钱啊。

我就说吧!波波头猛然一拍巴掌,指着我说:我就说吧,你要么是新入行的,要么是给人替班,要么就是平古那边过来的。

我被她一惊一乍弄的有点发懵,想想看,我还真算是‘新入行的’。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新入行的啊?我好奇的问。

波波头眼珠转了转,张了张嘴,却突然摇摇头,没事儿,没事儿,那都是我瞎猜的。

我更加奇怪,本来想追问她是怎么回事,却听到后座传来一阵鼾声。

得了,我也别跟一小逗逼逗乐了,咱现在是出租司机,得干一行爱一行,虽然是拼车,也尽量别影响其他乘客。

那警示牌是什么时候立的啊?波波头忽然探头看着前边问。

没看到护栏坏了吗?应该是前不久出车祸了。我淡淡的说。

她说的立警示牌的位置,正是两次出车祸的位置,下头就是中巴车翻进去的河沟子。

我现在更加不认可赵奇的计划了,这半个晚上耗下来,哪有什么特殊情况啊?

倒是拉了个逗逼,还有一个不爱洗澡的抠脚大叔。

过了车祸地点没多远,就到了小李海附近。

波波头忽然喊停车。

见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远处的村路还亮着几盏灯火,我舔了舔嘴皮子,说:这儿太黑了,不安全,你带路,我把你送到村里去。

波波头身子忽地往后一仰,瞪大眼睛盯着我。

我冷不丁被吓一跳:怎么了?

帅哥!你人实在太好了!我都想不顾一切的以身相许了!波波头突然又用那种斜眼四十五度的方位看着我,有点含糊的说:说好二十就二十,我可不加钱啊。

我……

我差点没吐血。

怎么就拉了这么个逗逼呢?

好歹把这位姐们儿送到村口,她两只手在兜里摸索了两下,忽然嘿嘿一笑,从裤袋里摸出一小沓钞票,抽出一张二十的递给我。

我接过来,随手塞进排挡杆边的格子里,村里没灯,用手机照一下,小心点啊。

波波头点点头,忽然转脸看向我,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帅哥,你是在市里拉活多,还是在平古时间长?

你想说什么?我问。

她挠挠头:你要是常在市里跑的话,明天晚上能不能还送我回来?

我有些犹豫,可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再想想接下来几天多半还得接着开这夜班车,也就点了点头,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不许反悔!

你赶紧回家吧。我再次翻了个白眼。

ok,拜拜!波波头朝我扮了个鬼脸,下了车,朝着村里走去。

一边晃晃悠悠,还一边怪里怪气的唱着:

一身的穿戴,不必名牌,自然的潇洒,才真有气派!

头发随风舞,才真精彩一举手一投足,都带风采呀,这才是帅!

逍遥的主流派,你是今天新一代,漫不经心最愉快,二话不说最爽快。

笑骂由人不表态,处处独往又独来,天天开心天天笑,世上有谁比你,看得开?

实在是太棒,自然的帅!不装不作状,不趁热闹不胡来!

你是新一代的开山怪,帅哥呀……你呀你是真的真的帅!

我听出她唱的是某个爆笑电影里的插曲,忍不住笑骂了一声‘二货’,挂上倒挡就想倒车。

突然,一只手猛然从后边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草!

我差点没被吓得从椅子里弹起来。惊吓之余,车也被憋的熄了火。

我拉起手刹,回过头,就见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只脏兮兮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而且还瞪圆着眼睛,表情惊恐的看着我。

你干什么?我是真有点火了。

我不是什么外貌协会,更不会以貌取人,但我绝不愿意被陌生人突然拍肩膀,而且是个男人……还是个很脏的男人……还这么突如其来……

中年男人似乎也被我的反应吓得不轻,小心的问:师傅,这是哪儿?你怎么开到这儿来了?

我缓过神来,用力抹了把脸,有些没好气的说:你也知道是拼车啊?!人家先上车的,我肯定得先把人家送到地方啊。你也看见了,那就是个小姑娘,天这么晚了……

我话还没说完,中年人的脸色就变了。

兄弟!你说什么呢?从刚才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什么拼车?这车上一直不就只有咱俩人吗?你……你刚才默默叨叨的,和谁说话呢?

我往后扭着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实在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

看着他惊惶的神色,我本能的警觉起来,眼皮一扫,看了看他一直怀抱的黑皮包:你是什么人?包里装的是什么?

见中年人愣着没反应,我干脆把证件拿了出来:我是警察!你是不是带了违禁品?!

中年人又愣了一下,借着车里的灯光,把眼睛凑到证件前仔细看了看,转眼看着我问:你是警察?

我勉强点了点头。

中年人挠了挠头,像是想说什么,可是眼珠忽然一斜,紧跟着就定住了,那……那是什么?

我紧盯着他,快速的探过手打开手套箱,摸出一把扳手,你别乱动。

我一边说,一边低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一眼,我整个人就是猛的一僵。

目光所及,是排挡杆旁的一个格子。

我记得,我刚才从波波头手里接过二十块车费,随手就塞进了这个格子里。

而此刻,那格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钞票。而是只有一捧烧纸过后留下的灰白色的纸灰。那中间似乎还透着丝丝未烧尽的火星……

正文卷 第十章 戏法

“靠!”我急忙拧开矿泉水瓶子,把火浇灭。

“兄弟……不,警察同志,你这是遇上脏东西了!”中年人脸发白,声音发颤的说。

“别耍花样!说!你是干什么的?”我干脆熄了火,回过头紧盯着他。

好歹做了这么久的阴倌,真钱和烧纸我还能分不出来?

而且还是刚烧完的烧纸……这是把我当傻子了吗?

我心里已经认定,是这个邋遢的中年人在搞鬼,目的是想混淆视听。他那个皮包里,指不定装的是什么呢。

中年人干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说:

“我……我是跑江湖卖艺的,警察同志……我……我是良民。”

“跑江湖卖艺?”我皱了皱眉:“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中年人说:“我就是摆摊……变戏法的。”

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种职业了。同时也更加认定,真钱变烧纸是他搞的鬼了。

这些撂地的江湖艺人虽然多数落魄潦倒,但手上还是有一定功夫的,不然也吃不了这碗饭。

能在人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不被发现的,也只有这种手快的人了。

我朝他怀中的皮包扫了一眼,“包里装的是什么?”

中年人把皮包往怀里拢了拢,嗫喏的说:“这是我老娘的骨灰。”

我又是一愣,不过还是沉声说:“打开看看。”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拉开了皮包的拉锁,里面果然是一个骨灰坛子。

借着车里的灯光,就见骨灰坛正面还镶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是一个面容慈祥,带着微微笑意的老太太。

看到这照片,我脑子里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波波头’这一路上都在跟一个‘老大娘’说话,难道她不是恶作剧。而是真的见到了鬼?

没理由啊,如果老太太的鬼魂真上了车,我怎么可能看不见?

中年人看看我的脸色,哆嗦着从包里拿出一沓东西。

我接过来一看,有老太的病历、医院开的死亡证明,还有火葬场的火化证。

见中年人神色悲戚,我不禁心生歉意,看了看死亡证明和火化证上的日期,把东西还给了他,“对不起。”

“没关系。”中年人把东西收好,拉上了提包拉锁。

我胡乱把淋湿的纸灰清理了一下,把车开上了主路。

但我心里还是有些犯疑。如果说钱变成烧纸,是中年人搞的鬼,他的目的是什么?他要真是在进行什么不轨的勾当,何必要横生枝节?

可波波头要真是鬼,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见还有一段路,我就带着疑问,和中年人聊了起来。

中年人说他叫方启发,因为小时候摔伤了腰,留下了暗疾,不能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所以平常就靠着老一辈传下来的手艺,在闹市摆摊子,表演一些三仙归洞之类的戏法,借此来谋生。

他这次是带着重病的老娘来市里看病,可花光了所有积蓄,老人家最终还是走了。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他叹了口气,说上午交了火化费以后,已经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他本来想就这么带着老娘的骨灰一路走回平古,可肚里没食,没那力气,腰骨也撑不住。

所以,他只能是带着骨灰,在市里找地方摆了一下午的摊,也没挣了几个钱。倒是晚上有俩喝得醉醺醺的青年,看了一会儿他的表演,最后‘赏’给了他两百块。

方启发并没有就自己的事多说,大致说了一下,就问我:“兄弟,你刚才真不是开玩笑呢?你跟谁说话呢?”

“那二十块钱,不是你变没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果然,方启发立刻涨红了脸,激动的说:

“我姓方的虽然穷,可不是下三滥。我没文化,没本事,只能靠老辈人传下的手艺糊口,我不偷不抢,更不会为了他妈的二十块钱糟践老辈人的手艺!要是那样,我不如打断自己的腿,挨家挨户的要饭去,那也比我摆摊赚得多!”

我忙说:“对不起,大哥,是我说错话了。”

这方启发倒是条大情大性的汉子,气缓下来后,反倒还是劝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由不得人不相信。我刚才要不是故意跟他开玩笑,那就是真撞邪了,这几天可得小心点。

到了这会儿,我脑子实在已经理不清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平古,我直接把方启发送到了他家的那个村子。

车钱自然是不会要的,他硬要给,我笑笑说,你也知道我不是真开出租的,我这是在执行任务呢。他这才作罢。

也许有人会说,他都穷到这份上了,我为什么不多少给他些钱。

我只能说,有这种想法的人,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江湖,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手艺人……

回家睡了几个钟头,凌晨起来,又来回跑了几趟。直到天亮,也没出什么状况。

跟赵奇打了声招呼,直接开着出租车回了城河街。

本来想把车子简单清理一下,无意间却看到副驾驶座的夹缝里露出一角红色的布。

我头皮顿时绷紧,把那一角红布拽出来,那赫然是一条红色的手绢!

我把手绢拿在手里搓了搓,再次回想起昨天夜里的经历。

很快,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但脑子里却像是闪电划过般,猛然生出一个念头。

“你干嘛呢?”身后传来窦大宝的声音。

回过头,就见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拎着一塑料袋的包子豆浆,像个刚逛完早市回来的小老头似的偏着头看着我。

“上车!”我急着说了一句,抢过塑料袋,拿出一个包子咬在嘴里,钻进驾驶室打着了火。

“这么着急火燎的干嘛去?”窦大宝跟上来问。

我把那条红手绢在他眼前晃了晃,揣进兜里,边打方向边说:“去三姑屯,给人还这东西去。”

三姑屯就是昨晚方启发下车的那个村子。

到了村口,下了车,正想找人问问方启发住哪一家。却碰巧看见一个人提着个黑提包,正从村里走出来。居然就是方启发。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剑豆丹环

“你怎么来了?”方启发愕然的看着我。

“你落了东西在我车上。”我拿出手绢抖了抖。

方启发愣了一下,猛一拍大腿:“我说早上归置东西咋没见着这手巾,原来是掉在车上了!”

我笑笑,把手绢递给了他。

最初在车上看到这红手绢,我着实吓了一跳,但手绢一拿到手上,就觉得不对头。

在中巴车里蒙住我眼睛的手绢是丝质的,而这条手绢却是粗布的,连边都没撬,还脏兮兮的。

稍一回想,就想到,这多半是方启发昨晚掏病历、死亡证的时候,不小心从包里带出来的。

方启发是变戏法的,这应该是他的道具。

“嗨!就这破玩意,怎么还劳烦你专门给我送来了呢!”方启发接过手绢,有些难为情的说。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提包,笑着问:“这大清早的,你要出门啊?”

“老太太走了,我这不是还得过日子嘛。我去赶趟早市,多少能赚几个。”

方启发讪然的说道,手里却做了个小动作。

他拿着手绢的手向下一翻,紧跟着又翻了过来。

我都没来得及眨眼,手绢就在他手里消失不见了。

“我去,高手啊!”窦大宝叹为观止道。

“方大哥,今天早上能不能别出摊了,我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我开门见山的说。

方启发看着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到家里坐坐吧。”

一路来到他家,发现他家的房子是全村最破的。

方启发把我和窦大宝让进屋,拿过三个茶碗,提起一旁的暖壶,倒了三碗水。

窦大宝一路上啃了五个肉包子,一袋豆浆根本不够灌缝的,见有水,端起来就要喝。

碗端到面前,却忽然瞪圆了眼睛:“这碗里什么时候放的炒麦啊?”

我往他碗里一看,也是一愣。

三个碗明明都是空的,我是眼看着方启发一只手提着暖壶往碗里倒开水,然而这时,窦大宝端着的碗里居然多了十几粒黄橙橙的炒麦,变成了一碗香喷喷的炒麦茶。

再看另外两个碗里,却还是两碗白开水。

看着笑眯眯的方启发,再看看他挽起的袖子,我只能是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要说正经的手艺人,可能文化不高,但脑子绝不是榆木疙瘩。

刚才他收起手绢的时候就露了一手,这会儿又演了一场白水变茶汤,可不是为了显摆。

那是因为他知道我警察的身份,猜到我不会单单只是为了来还他手绢,所以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他真就是变戏法的。

我扫了一眼桌上的两碗白开水,转眼盯着方启发的两只手,似笑非笑的说:“我口重,麻烦方大哥多放点炒麦。”

哪知道方启发却搓了搓手,为难的说:

“这……不怕警察同志您笑话,为了给老太太看病,我有阵子没回家了。我刚才是看这位同志嘴上挂着油花,想替他解解腻,家里剩下那点炒麦,全给他放上了。你要是不愿意喝白开水,我这儿还有点茉莉花,不过茉莉花茶得先放茶叶,这水得重新沏。”

“那就麻烦你了。”我仍然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他的两只手。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窦大宝突然用手指头戳了戳我:“诶,别傻呆了,你不是要喝茶吗?茶泡好了,喝吧。”

我愣了一下,鼻端闻到一阵茉莉花香,缓缓转动眼珠看向桌上,就发现原先摆在我面前的那碗白开水,居然已经变成了热腾腾的茶水。

不过我是喝惯了茶的,只一眼就看出,碗里的茶叶是后放进去的,表面的一些茶粒还没被泡开。

我回过神,顺着方启发的手顺直看到他卷起的袖口,笑了笑,“方大哥真是好手艺。”

方启发露出一抹苦笑,端起剩下一碗白开水喝了一口,摇着头说:

“你都看出关窍了,就别捧了。”

我想摇头,但转念一想,还是把两只手在裤腿上搓了搓,端起碗吹了吹,喝了口茶。

放下茶碗,又看了一眼方启发发红的眼睛和微微有些发颤的双手,暗暗叹了口气,诚挚的说:

“剑、豆、丹、环四门手艺里,‘仙人栽豆’是最需要精力和体力的。方大哥,你应该是这段时间为了侍奉老人家,太累了。”

方启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眉毛一耸,看向我问:

“你不是警察吗?怎么也懂这个?”

我笑笑:“警察是公门中人,是内八行,要说内八行对外八行的门道一窍不通,那也说不过去不是?”

方启发怔了怔,盯着我半天没吭声。

窦大宝在一边终于忍不住插口问:

“什么是‘仙人栽豆’啊?剑豆丹环又是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见方启发看着我没反应,于是跟窦大宝解释说:每一个行业都有各自的本门‘功课’,说相声讲究‘说、学、逗、唱’;厨子做菜要学‘煎、炒、烹、炸’;中医则是‘望、闻、问、切’。

真正意义上的中国传统戏法也是如此,最彰显功力的四门分别是:剑、豆、丹、环。

这四门从表面意义理解很简单,‘剑’是指那些类似‘吞剑’的表演;‘丹’就是我们熟悉的把铁蛋吞进肚里,再运用所谓气功吐出来之类;‘环’这一门,现在还很常见,甚至可以说是臭了街了,就是把几个铁环来回穿插交集,或者组合成金鱼等动物的样子。

窦大宝听得直皱眉,“要我说……这些不都是臭大街的玩意儿嘛?”

方启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神情却显得有些无奈和落寞。

“不懂就别瞎说!”

我少有的瞪了窦大宝一眼,“都说那只是从字面理解了。其实这四门在传统戏法里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四样基本功,真正的‘口吞利剑’可不是拿那种伸缩剑来糊弄人,而是手艺人经过苦练,真能把一定长度的异物从嘴里吞到肚里……”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酸感觉。

时下有句话,叫做“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

乍一听,这话很有点黑色幽默的意思。

但事实是,这句话真是很多真实现象的写照。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浮萍挂彩

旧时候的一些手艺,无论看上去机巧百千,又或者神秘莫测,那都是手艺人勤学苦练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结果。

其目的并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只是为了谋生。

在现代人看来,将一把长达一到两尺、实打实的剑吞进肚里,似乎是天方夜谭。可事实是,那是底层的一些人为了生存,不得已为之的去挑战生理极限。

“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方启发看着我问,“别说你是警察。现在内八行公门中人,已经和旧时候的一些东西没什么接触了。”

我正想直接进入正题,窦大宝忽然贼贼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对方启发说:

“大哥,我从小就喜欢看变魔术,你能再给我来两手,让我开开眼不?”

“大宝!”我忍不住一皱眉。

可不等我开口,方启发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警察同志,我只会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真不能……”

他话音忽然一顿,跟着猛然瞪起眼睛,右手二指并拢,斜指着门口的方向,气急败坏的大声说:

“倒霉鬼爷,我可就剩下这点待客的茶叶了!你把它拿走了,我还怎么做人啊?!”

他这一下来的太突兀,我和窦大宝立刻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并没看到有什么。

窦大宝回过头,眨巴眨巴眼:“什么……什么倒霉鬼爷?”

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猛地转回头看向桌上,惊愕的发现,桌上的三碗水,竟都已经变成了无色透明的白水!

方启发看着目瞪口呆的窦大宝耸了耸肩,哭丧着脸说:“这才叫黄鼠狼专拣病鸭子下口呢,我最近时运低,倒霉鬼爷找上我了,把……把我招待您二位的茶叶给拿走了!”

窦大宝更加瞠目结舌,半天才讷讷的问:“倒霉鬼爷……是……是什么?”

我反应过来,第一时间端起面前的碗,凑到鼻端闻了闻,又快速的吸溜了一口。

方启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脸朝着窦大宝呵呵一笑,但紧跟着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我学的是戏法,不是魔术。”

窦大宝咽了口唾沫,刚想说话,方启发却突然看向我:

“兄弟,我没什么文化,是大老粗,习惯直来直去,你别见怪。现在的公门中人都是学府科班出身,和外八行已经不怎么搭界了。兄弟,你不是警察?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了看手里的那碗白开水,放下碗,站起身朝他抱拳拱手:“方大哥,我的确算是公门中人,但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警察,而是法医。也就是——仵作。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除了是法医,还是个阴倌。我姓徐,我叫徐祸。”

“神调门?”方启发眉毛一耸。

见他这反应,我心里猛一动,忙点了点头,“是。”

方启发怔了怔,跟着抬手拢了拢鸟窝似的头发,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

“我说呢,怎么就来了你这么一位,逼的我把看家底的功夫都使上了,却还是被你识破了。”

说话间,他也站了起来,空手一翻,手掌对着桌面。

手挪开,桌上竟多了一小堆湿漉漉的茉莉花茶叶,当中还混杂着十多粒炒麦。

“你这是把碗里的茶叶都捞走了?”窦大宝看着他的手,一下接一下的使劲眨着眼:“就算你把茶叶捞出去了,那茶水怎么又变成白开了呢?”

方启发冲他笑笑,却没回应,而是朝我抱了抱拳,正色道:

“既然同是外八行,有话不妨直说。”

见他‘敞开了门路’,我没急着问我最想问的东西,而是犹豫了一下,端起面前的碗,把水泼掉。然后从兜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二十块的纸钞对折了放进碗里。

“麻烦你,可以的话,再把它变成烧纸。”

既然有机会,我是真想先把昨晚的事弄清楚。

哪知道方启发神情一下变得凝重起来对我说道:“昨天晚上你车上的烧纸灰不是我弄的。兄弟,我信你是同门。提醒你一句,你既然是神调门中人,如果见不到鬼,那就是鬼迷张天师,有法也无法……你最近更要小心点了。”

我和他对视一阵,最终点了点头。

我能感觉到,这个落魄的手艺人没有说谎,他也没骗我和捉弄我的理由。

要是这样,那就说明‘波波头’真有问题。

可如果‘波波头’是鬼,我的鬼眼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我理了理思绪,还是决定坦诚布公的把一些事说明。

“方大哥,我真是警察……是法医,技术警。我开出租车,是因为有两起案件,没办法用常理解释……”

我把中巴车和出租车的事说了一遍,正要接着问我想问的问题,方启发却突然瞪圆眼睛看着我:

“你说,你在那辆车里,被一条红手绢蒙了眼睛?”

我点点头。

“那条手绢呢?”

“过后就不见了。”我摇摇头,“车被捞上来,我的同事也没找到那手绢。”

方启发垂下眼帘,眼皮鼓动,眼珠快速的打着转。

见他大半天不吭声,我有点耐不住性子,“方大哥……”

方启发突然一挥手,大步走到门口,手向外一摆,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不起,你们公家的事,我帮不上忙,请了。”

我一怔。窦大宝眉毛一缩:“正说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下逐客令了?”

方启发站在门口,低着头,不说话。

看着他落寞却坚毅的侧脸,我拦住还想开口的窦大宝,“行了,别说了。”

我这个阴倌,到底不是正统的外八行中人。

而方启发却明显是传统行业中人。

刚才的话虽简要,但正题已经说明。

他现在这种反应,看似应该是知道一些东西,但也保不齐我的一些话、或者我所谓的‘公门中人身份’已经触犯了他的禁忌。

方启发不是‘榆木疙瘩’,却是真正的手艺人。

看他的反应,我已经知道,再啰嗦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方大哥,不打扰了。”

我说了一句,顿了顿,拿出钱包,抽出五张红毛,走到他面前:“门里的规矩,浮萍挂彩!”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鬼戏法

方启发盯着我手里的钱看了一阵,缓缓抬起眼看向我,却又是半天没说话。

脚踩浮萍,既过留彩。打扰了。

见他想闪开手,我加重语气说:这是规矩!

方启发嘴角抽动了一下,手没再缩回去,任由我把票子塞到他手上。

走了。我反手向窦大宝挥挥手,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烟甩出一根叼在嘴上。

刚要点,身后突然传来方启发的声音:既然同是外八行,你也应该知道,有些规矩不能破,有些话不能说。

我转过身,朝他点了点头。

方启发咬了咬牙,拿过一旁的破提包,边往外走边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

这世道真是变了,以前都是人糊弄人、人糊弄鬼神,现在鬼都开始坑人了。

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眼皮低垂,声音越发的含糊:活人变的戏法是骗人的眼睛,鬼变戏法,是会迷惑人心的。活人变戏法是为了赚钱吃饭,鬼变戏法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仇恨?还是心愿未了,想找什么人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末了竟夹着提包,低着头匆匆走了,居然连家门也不管不顾了。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窦大宝挠着头问。

回去再说吧。

两人正往外走,窦大宝忽然停了下来,朝着左边的一间屋子欠了欠身,大娘,真不好意思,打扰你老人家休息了。

我一怔:你跟谁说话呢?

窦大宝也是一愣,你傻了?没看见老人家被吵醒了吗?

什么老人家?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只看见和正屋一样破旧的房子,哪有什么人。

啧,你这是跟我逗闷子呢……

窦大宝冲我拧了拧眉毛,回过头却猛然瞪圆了眼睛:人呢?!

什么人?长什么样?我意识到不对劲,边问边朝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窦大宝跟在旁边说:是个老大娘,模样挺慈祥的……

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两人顺着窗户往屋里看,里面根本没有人,却见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几碟粗陋的点心水果,和一个骨灰坛子!

就是那个大娘!窦大宝反应过来,指着骨灰坛上的照片说道,她原来不是人,是……

我看了他一眼,退后两步,隔着窗户朝屋里鞠了个躬,拉着他往外走。

出了村子,我才问他,刚才是不是真看见那大娘了。

窦大宝习惯性的拧了拧眉毛,这还能有假,原来老人家已经作古了,她就是老方的老娘吧。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我愣了愣:你没看到?你有鬼眼,居然看不到?

我舔了舔腮帮子,似乎有些意识到哪儿出问题了。

……

回去的路上,窦大宝问我什么是浮萍挂彩。

我跟他解释说:中国人讲究礼数,普通人走门窜户也没有空着手的。江湖人讲求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上门相求,更得带礼品,这个礼,就是‘彩’。

‘脚踩浮萍、既过留彩’的意思是指:

他人淡若浮萍,你有事相求,便是从他人的生活中经过,打扰了他人的平静,就要做出补偿。

就像我们这次来找方启发,他本来是要出门谋生计的,却被我们耽搁了。给些补偿,理所应当。

总之,这就是老辈江湖人约定俗成的规矩,是礼数。

回到家,潘颖正在楼下和徐洁聊天。

我跟两人匆匆打了声招呼,就急着跑上楼,把五宝伞拿了下来。

撑开五宝伞,默念法诀……

我去!大白天的,你把这老几位请出来干什么?窦大宝和潘颖都愕然的看着我。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只看到屋里就我们四个人。

怎么了?徐洁问我。

你也看到了?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我反问。

徐洁朝我面前看了看,点了点头。

窦大宝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吃惊的说:你看不到潘潘的祖宗?

我没说话,从潘颖头上拔了根头发,团成团,沾湿唾沫黏在眉毛上,却仍然没看到有什么。

我看不到鬼了。我终于弄清了一个事实。

窦大宝和徐洁、潘颖互相对视一眼,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方启发说的话,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是鬼戏法!在那辆出事的中巴车里,我被红手绢蒙住了眼,我的鬼眼被变没了。

怎么会这样?窦大宝等人又是一惊。

我摇了摇头,没吭声。

事实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洁端起柜台上的茶杯递到我手上,你先喝点水。

潘颖挠了挠大背头,问鬼怎么也会变戏法,而且居然还把阴倌的鬼眼给变没了?

我只能苦笑,我也想有个人跟我解释一下,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窦大宝来回转了几圈,摇着头说:不成,还得找老方去,必须得让他说清楚鬼戏法的事。阴倌没了鬼眼,看不见鬼,那不就等于法医得了帕金森?那还搞个毛啊?

我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不能强人所难。何况方启发最后已经说了一些不该他说的话了。

他说什么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有什么意思啊?窦大宝皱眉道。

我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出‘鬼线人’发来的那条短信,盯着‘红手绢’三个字看了片刻。

收起手机说:他已经告诉我们,红手绢并不是红手绢,而是一个人,不,是鬼。

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潘颖问:手绢怎么变成人了呢?手绢精?

我无语,真搞不懂这大背头脑子的回路是怎么样的。

我解释说,‘红手绢’其实是外八行里,其中一个行当的代称。通俗的说,就是中国传统的戏法,又叫障眼法或者幻术。

先前我的思路一直固定在手绢本身,并没有想到这上头去。见到方启发遗落在车里的红手绢后,才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事。

鬼线人发来短信,应该也是想告诉我:令中巴车和出租车发生事故的,是红手绢,是一个会变戏法的鬼。

鬼变戏法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但我已经见识到了这‘红手绢’的手段。还没见到正主,他就把我的鬼眼给变没了……

正文卷 第十四章 看不见的人

。 头来到跟前,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来。

“嗡……嗡……”

我瞄了一眼驾驶台上的手机屏幕,按下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窦大宝在电话里打了个哈哈:“快11点了,赵奇是不是该跟着中巴往回走了?”

看向后视镜,后方不远处,一辆qq的大灯闪了两下。

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劲,我忙问:“我正往回开呢?怎么了?”

我说:“我刚跟他通完话,他已经在路上了。电话不用挂了,你就在后边跟着,看见什么,直接跟我说。”

头来到跟前,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来。

“放心,保证不能让鬼把你带沟里去。”耳机里传来潘颖的声音。

我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这个二货。

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劲,我忙问:“我正往回开呢?怎么了?”

我现在看不见鬼,只能让窦大宝开车跟着照应。

潘颖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事让她知道了,她又哪里肯消停的在家待着。

我看了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十点五十七。想到昨晚和头的约定,心里竟有些没着没落起来。

要按方启发说的,头就绝不应该是人,可我想不通,既然我已经没有鬼眼了,那又为什么能看到头呢?

“有情况!”潘颖忽然在电话里说道:“有个女孩儿正往你那边走呢,她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头?”

“大宝?!”我也顾不上装了,直接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声音。

我一激灵,转头看向窗外,就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区里,一个穿着黑白条运动服的女孩儿正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正是昨晚坐我车的头。

“她有影子,是人。”窦大宝说道。

看着头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说是半夜了,可县道上也不应该一辆车都没有啊。

头有影子,是人。

方启发在说谎?

我头皮一紧,刚才我只顾看手机,难道真撞到人了?要知道县道两边有很多村庄农户,大晚上的有人穿过去再正常不过了。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头来到跟前,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来。

这时我才发现,她眼睛红通通的,像是才哭过。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小妮子居然哇的哭了出来。

看向后视镜,后方不远处,一辆qq的大灯闪了两下。

等她哭了一会儿,我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哭完了?直接回家吗?”

头接过纸巾,点了点头,“回家。”

我没再问她为什么哭,人活在世,谁还没个伤心难过的时候。盲目劝慰不了解的人,可能不光起不了作用,反而会揭人伤疤。

我不问,头却一边擦眼泪,一边自己说了起来。

原来她晚上来这里是替一户人家的小孩补课,本来今天是结工资的日子,哪想到她找上门,那户人家居然搬走了。

“太他妈没品了!连手机都停机了,为了赖我那点钱,至于吗?”头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我听了也有点生气,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是象征性的说了两句宽心话。

过了一会儿,头看着方向盘问:“帅哥师傅,没驾驶本能开出租吗?”

“又扯蛋,本儿都没有开什么车?”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泪还没干呢,又开始逗逼了。

头是真的情绪不高,又抱怨了几句,就不说话了。

车开上县道,过了一会儿,我开始感觉有点不对劲。

说是半夜了,可县道上也不应该一辆车都没有啊。

我看了一眼头,假装自言自语的说:“今儿也太邪性了,怎么一辆车都没有啊?咱这是‘包路’了?”

我本来是对窦大宝说的,但是耳机里却没有回应。

头把脸从我胳膊上抬起来,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呼”的吐了口气,“刚才我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就站在你后边,都快贴到你背上了!他……他现在不见了。”

朝后视镜一看,我心就是一激灵。

后面黑漆漆的,根本没车。

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劲,我忙问:“我正往回开呢?怎么了?”

“大宝?!”我也顾不上装了,直接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声音。

说是半夜了,可县道上也不应该一辆车都没有啊。

拿过手机,点亮屏幕,手机还在通话中,信号也是满的。可就是听不见窦大宝或者潘颖的回应。

见她摸索着掏钱,我说:“算了,你都让人赖账了,车费就不用给了。反正我也是回平古,当是顺路。”

我正满心疑惑,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头忽然大叫:“小心!”

我本能的一脚刹车踩了下去,身子跟着往前一闪,顾不上看头,定下神就看前边,然而却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状况。

“你撞死人了!”头惊恐的说道。

头接过纸巾,点了点头,“回家。”

我头皮一紧,刚才我只顾看手机,难道真撞到人了?要知道县道两边有很多村庄农户,大晚上的有人穿过去再正常不过了。

我看了头一眼,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到车前头,再弯下腰朝车底下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

这时头也跟着下车跑了过来,我皱着眉头问她:“这么做好玩吗?”

头朝车前看了看,显得有些惊魂未定,“没撞到?我明明看到前头有人,你已经撞上去了。”

她扭脸看向我,突然间,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情形,猛然间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我头皮一麻,反手按住背包,快速的转了个身,看向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鬼……有鬼!”头抱着我的胳膊,声音发颤的说。

有鬼……

见她摸索着掏钱,我说:“算了,你都让人赖账了,车费就不用给了。反正我也是回平古,当是顺路。”

我更发毛了,要在平常,遇到个拦路鬼还不算什么。可我现在没有鬼眼了,连阴眼也开不了,真要是碰见什么鬼东西,那可就是鬼迷张天师,有法也没法了。

我勉强定了定神,低声问头,“你看见什么了?”

头把脸从我胳膊上抬起来,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呼”的吐了口气,“刚才我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就站在你后边,都快贴到你背上了!他……他现在不见了。”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阵,确认她没有撒谎。

而我则感觉,这会儿和刚才就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

本来以为是窦大宝,没想到传来的却是赵奇的声音:“喂……徐祸,你没跟着来?”

眼看路上车来车往,我也顾不上多想了,急着招呼头上车。

手机震动,我急忙按了下耳机。

“我这边出事了,就在前两次出事的地方,你快点赶过来!”

说是半夜了,可县道上也不应该一辆车都没有啊。

“没工夫跟你扯淡!”我心里烦躁,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重新打着火,直接把车开到她昨晚下车的地方。

“刚才我看见的就是那个黑衣服男的,你撞上他了……”头拢了拢头发,忽然瞪圆眼睛看着我:“你该不会以前在这条路上撞死过人吧?”

潘颖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事让她知道了,她又哪里肯消停的在家待着。

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一阵汽车行驶的声音,跟着就见一辆载货的集装箱轰隆隆的从对面车道开了过去。

路上有车不奇怪,可关键是,来往的那些车,就像是一下子凭空冒出来似的。

见她摸索着掏钱,我说:“算了,你都让人赖账了,车费就不用给了。反正我也是回平古,当是顺路。”

“嗡……嗡……”

刚才路上还看不见一辆车,怎么突然有车了?

说是半夜了,可县道上也不应该一辆车都没有啊。

潘颖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事让她知道了,她又哪里肯消停的在家待着。

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劲,我忙问:“我正往回开呢?怎么了?”

“帅哥,你真是个好人!”头一脸感激,下了车,走到车头前,朝着我鞠了一躬,然后才往村里走去。

我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呆了……

正文卷 第十五章 驿站来电

“出什么事了?”我脑大筋猛一蹦。

“翻车了!”电话里传来赵奇抽冷气的声音,“正救人呢,你赶紧过来!”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连忙调头往回开,看到迎面而来的车灯,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赵奇跟的末班车明明是在我前头的,要是中巴在路上出了事,我怎么会没看到?难道之前中巴已经出了什么状况,跑到我后边去了?

看到警灯闪烁,我减慢车速,靠边停了下来。

警车、救护车和消防已经都赶到了,现场显得十分混乱。

我亮明身份,走进内围,就见一辆中巴侧翻在路沿上,小半边车身已经伸到路外头去了。

顺着坡下去,就是先前出了两起事故的那个河沟。

“徐祸!赶紧过来!”一个人站在中巴上面朝我挥手。

跑过去才看清这人是赵奇。

他大概也撞伤了脑袋,半边脸上都是血。

“祸祸来了?”车厢里传来一个声音,居然是窦大宝。

我也顾不上多问了,爬上车顶跟着抢救车里的乘客。

救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接下来就是专门的人员处理现场事故车辆。

赵奇只是让医护人员帮他把头包了一下,就招手把我叫到一边,劈头问道:

“你刚才干嘛去了?怎么把通话器关了?”

“我没关通话器。”我从脖子里摘下通讯器,按了一下,里面立刻传来呲呲的声音。

“没关?”赵奇习惯的一挑眉毛,却牵动伤口,疼的一呲牙,“嘶……那怎么联络不上?”

见窦大宝和潘颖灰头土脸的来到跟前,我刚想问他俩怎么在这儿,潘颖却朝我肩膀推了一把,气哼哼的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看见翻车了还往前开?”

我看了一眼正被吊车拖起的中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说说之前是什么状况。”我对窦大宝说。

窦大宝点点头,说从波波头上车后,他和潘颖就一直开车跟在我后面。开到这儿的时候,就看见中巴车翻在路边,还在冒烟。

说到这里,窦大宝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问我:“你那头是不是出状况了?”

我摆摆手,“先说你看到的。”

潘颖抢着说:“我看你肯定是魔障了,前头都翻车了,那么多车都挡在那儿,你硬是连车速都不减,见缝插针的开过去了。叫你你还不应,你以为你是舒马赫呢?”

窦大宝见我看他,忙说:“我们在电话里喊你,你没回应。你那也太危险了,我就眼看着你从一辆货车和一辆土方车中间钻过去,两边都快撞着了。你也知道我开车菜,可没本事过去,只能是先停下来帮着救人了。”

我咬着嘴皮子点了点头,转向赵奇问:“你这边又是什么状况?”

赵奇狠抽了口烟,“车开的好好的,突然一下就失控了,刹车和手刹都失灵了,我只能打死方向,硬把车别翻了。那样起码还能控制场面,真要是栽到河沟里,那些人就不只是受伤了。”

“你打方向?”我听出他话里的蹊跷,“司机呢?”

赵奇偏过头把烟头一吐,转回头看着我低声说:“我就是司机。”

我猛一愣,反应过来,忍不住抬手指着他嘬牙花子,“你这是胡闹!”

赵奇没吭声,又点了根烟。

看着他侧脸硬朗的曲线,我只能是连连摇头。

就算是警察执行公务,也不能驾驶正常运营的大型营运车辆。不出事还好,这一出事,甭管是谁的责任,他都不能免于处罚。

“铃铃铃铃铃……”

赵奇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碎裂的屏幕,往地上啐了一口,朝我打个手势,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窦大宝问我,之前我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摇摇头,说一言难尽,先把这边的事处理好再说。

赵奇打完电话回来,朝我扬了扬下巴,说: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这都第三波了,那孙子再嚣张,也该消停消停了。”

他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呲了呲牙,“不行,我还得去趟医院。脑袋磕玻璃上了,头晕。这两天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状况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看着我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竟转过身自顾向一辆警车走去。 更好的阅读小说 索名称:颜书小说阁(微信号ysg162)

潘颖看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说:“我怎么觉得这个赵队长有点不对劲啊?”

“收工,回家。”我斜了她一眼,朝窦大宝挥了挥手,径直走向出租车。

连‘大背头’都看出赵奇有问题了,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在听了窦大宝、潘颖和我的对话后,他至少应该问问,我在‘看到’中巴翻车后,为什么没停车。

可他不光没问,反而还肯定的说,接二连三导致发生车祸的‘那孙子’该消停了……

他明显是隐瞒了一些东西。

按照我对赵奇的了解,就算他为了萧静,和某股势力达成了协议,也绝不会将诸多人命当成协议的一部分。

他转身前朝我使眼色,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折腾半宿,回到城河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

我和窦大宝也没多聊,就只是把我今晚在出租车上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窦大宝听完,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直说根本想象不出那是怎么个场景。

他和潘颖在后边只看到我像特技演员一样,开着出租车,在被阻滞的车辆中穿插的没了影,而且根本没有减速。

我让两人也别多想了,事情总会水落石出。

潘颖是真困了,窦大宝知道我的脾性,所以都没再多说,一个回了铺子,一个跑去了桑岚住的28号。

我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看看幽暗静瑟的护城河,缓缓往家走。

“嗡……嗡……”

我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不由一愣。

打电话来的,居然是季雅云。

我狐疑的接起来,“喂。”

“老板……徐……徐祸。你现在在哪儿?”季雅云的声音传来。

“我刚到家,怎么了?”

“我现在在店里,你能不能来一趟?”

我一愣:“店里?”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季雅云再次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是驿站,我在驿站里!你快点来,我……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啊!!”

正文卷 第十六章 神秘电话

随着季雅云一声尖叫,电话断了。

她在驿站!

她又去了驿站!

我反应过来,急忙摘下包,翻找两块桃木牌。

可木牌找出来,我心就没来由的一阵下沉。

以前对两块桃木牌还没什么特殊感觉,可如今拿在手上,先后一对比,就明显觉得,木牌中好像缺失了一些东西。

想到季雅云可能面临危险,我也来不及多想,拿起刻有‘福’字的木牌,咬破手指,快速的在上面画了一道阴符。

四周没任何变化,抬眼看向28号和31号中间,仍然只见到那片荒草枯萎的空地。

‘祸祸,我要离开了……’

我猛然想起在死门中的时候,张喜说的话。

张喜走了,他离开了阴阳刀。

难道老丁和张安德也走了?

因为他们的离开,两块桃木牌失去了原本的属性,我再不能同过阴阳符,去到‘另一个世界’?

我并没有试过用阴阳符和福祸牌去阴阳驿站,可眼下两者不起作用,难不成要我回去睡觉?

情急之下,我只能拿出手机,又给季雅云打了过去。

响了两下,居然接通了。

然而,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喂。”

“你是谁?”我眼珠快速转动了两下,试图判断对方的身份。

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不紧不慢的说:“阳世有阳世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律法。即便你是阳世恶鬼,要留,也只能留一个。这个,我带走了。”

“你什么意思?”我瞳孔骤然收缩,“你到底是谁?”

“你今晚已经阻拦我一次了,这一次,你拦不住。”对方缓缓说了一句,跟着电话里就传来了忙音。

“我草你妈的!”

我刚骂了一句,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竟然又是季雅云。

点下接听,我强压着恼火问:“你究竟是谁?想干什么?”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跟着就听一个男人说:“你是原先市局的那个法医,徐祸?”

“你是……”我听出这个声音和先前接电话的不是一个人。

“我是东区分局的江斌。”对方快速的说:“这部手机的主人,叫……季雅云。十五分钟前,她乘坐的出租车出了车祸。”

“什么?她现在在哪儿?”我头皮都快炸了。

江斌说:“出事地点在市区到平古县的中间路段,靠近小李海乡附近。现在伤者已经被就近送往市第二人民医院抢救。”

挂了电话,我也顾不上回家了,直接冲到28号门口,猛砸门。

开门的是潘颖,不等她问,我就冲了进去,直跑上了二楼。

桑岚应该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穿着一身绒布睡衣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见我,娥眉一簇:“你来干嘛?”

“你小姨现在在哪儿?”

桑岚看着我,冷冷的说:“你找她?打给她不就行了?”

“我问你,她现在应该在哪儿!”我是真急了,冲上去扳住她肩膀狠劲甩了一下。

撇去又一次的中巴事故…和我今晚开出租的经历不说。单是和‘季雅云’的三次通话已经把我弄晕了。

我实在没好气再和这个任性的‘大小姐’多墨迹。

“怎么回事啊?你发什么疯啊?”潘颖跑过来问我。

桑岚见我瞪着她不说话,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小姨今天上午刚从苏州回来,现在住在市区的房子里。”

“草!赶紧换衣服!跟我去市里!”

桑岚还想说什么,潘颖倒是更熟悉我的性子,不等她开口,就急着把她推进屋:“快换衣服,快!”

下了楼,窦大宝也已经被潘颖叫过来了。

四个人上了一辆车,我一边急着开车,一边才把事情讲明。

“小姨出车祸了?!”桑岚的神情瞬间变得僵窒,杏核眼中一下涌出了泪水。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一味猛踩油门。

到了第二人民医院,我打给江斌,他让我直接去抢救室。

急救室门口,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的男子迎了上来,“我是江斌。”

我看了一眼急救室门头的红灯,问他:“伤者什么状况?”

“不是很乐观。”江斌微微摇了摇头,“伤者乘坐的出租车因为躲避一辆逆向行驶的土方车,发生了侧翻,司机倒只是受了轻伤。不过,手机的主人伤到了头部。”

他顿了顿,又摇摇头,“我不是医生,了解的只有这么多。具体状况要等抢救完听医生怎么说。”

我只能是点点头,见一旁的桑岚已经木了,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能是配合江斌等人,通过现场发现的证件物品,确认了伤员的身份——就是季雅云。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急救室的红灯才熄灭。季雅云并没有脱离危险,直接被送入特护病房。

这会儿桑岚两眼肿的跟桃似的,除了哭,已经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潘颖也只能是随身不离的陪着她。

我把窦大宝叫到一边,跟他叮嘱几句,然后离开了医院,直接开车去了后街。

见到老何,我直接就说:“我的鬼眼没了。”

仅仅只是三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我只能拣我认为最要紧的对他说。

老何看着我眨巴眨巴眼,低下头把一个折了一半的纸元宝折完,才搓了搓手,抬头向我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听我一股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说完,老头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摇了摇头,“我们先说你的鬼眼。你现在想必也应该清楚,我是三清道门,和你们外八行不搭界。我根本不了解红手绢,就更不知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了。”

我点点头,“别的呢?”

“你是说,季雅云?”老何眉心拧成了疙瘩,“你说你昨晚,不,是今天早上接了三个电话,你再说一遍,是谁打来的?”

我一巴掌重重拍在脑门上,狠劲搓了搓,“三个电话,都是季雅云的手机打来的。不,第二个是我打过去的……”

“接电话的是谁?”老何猛然打断我:“他怎么说?你再给我说一遍,一个字都别落下!”

正文卷 第十七章 阴差阳错

听我把第二个电话的内容说了一遍,老何拧着眉毛,半天没说话。

我说我看过季雅云的手机,在那个时间段,只有前后两条我和她的通话记录,并没有中间那一条。

老何摇了摇头,“没有就对了。鬼电话又怎么会有记录?”

“鬼电话?”我吃了一惊。

老何摆摆手,示意我先不要发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

“按照你说的,和你打电话的还不是普通的鬼,而是阴司的鬼差。”

“鬼差?”

提到鬼差,我一下子想到了樊公伟和周大龙。

老何点点头,“你说你昨晚开车的时候,有段时间看不到别的车,那很可能是被鬼遮眼,又或者干脆是直接去了阴间。能够有这种法力的,当然不是普通的鬼,只能是鬼差。

鬼差不会无缘无故拦路,他拦你的车,应该是要带走什么人。但是因为你这阳世恶鬼的煞气太重,他没能把人带走,所以就找别人补缺。”

“找别人补缺?”我下意识的摇着头,只觉得老头的说法不靠谱。

老何干笑两声:“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要知道阴间和阳世还是有很多东西不一样的。阴差不是阳间的警察,他们的任务就是勾取生人的魂魄,又或者是缉拿徘徊在阳世的鬼魂。如果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完成任务,为了交差,抓替死鬼也不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你以为‘阴差阳错’这四个字是怎么来的?”

尽管觉得老头不靠谱,可他所说的,完全符合电话里‘神秘人’说话的内容。

而且,在开回平古的那段路上,我不光有段时间看不到别的车,波波头还说,我撞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还说看见那‘人’站在我身后,难道她说的那人,就是鬼差?

如果是那样,当时车上只有两个人,鬼差原本要勾走的,难道是波波头?

因为我的缘故,鬼差没能把波波头带走,可就算要补缺抓替死鬼,为什么会是季雅云呢?

我直接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老何苦笑说:“你真以为鬼差都是好脾气的?你让他交不了差,他自然恼你。季雅云是你老婆,鬼差对付不了你,抓她有什么稀奇?”

“我和季雅云没关系!”我忍不住皱眉道。

什么童养媳,这些莫名其妙的安排都是哪些人干的破事!

我用力甩了甩头,问老何:“何叔,要真是鬼差勾魂,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季雅云?”

虽然心里反感老头的说法,但也只能认定他说的最接近事实。

可我实在不明白,季雅云为什么要在凌晨打车去平古呢?

“这才是问到点子上了。”

老何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你说第一个电话是季雅云打给你的,而且她在电话里说,她当时在驿站,呵呵,那就比较有意思了。那鬼差也是气昏头了,他就没想过,阴阳驿站的老板不放行,他怎么能把驿站中人带走?”

我本来还想让他把话说清楚,可脑子里突地一激灵,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

季雅云出事的时候是在出租车上,可她却说自己在驿站。

季雅云当然不会分身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当时在出租车上睡着了。

人睡着了,魂魄意识却到了阴阳驿站。这正符合我和她最经常去驿站的方式。

“你是说,季雅云的魂魄并没有被鬼差勾走,现在还在阴阳驿站里?”我试探着问。

老何呵呵一笑:“真要是被鬼差带走了,她现在就不应该在病房,而是在太平间了。”

我点点头,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我现在没办法去驿站,要怎么才能……”

不等我说完,老何就摆摆手,打断我说:“你不能去驿站,不是因为福祸牌,也不是因为你没了鬼眼。而是因为你破坏了某个协议。”

“什么协议?”

“驿站和阴间的协议!”

老何抬高声音道:“阴差不能把你怎么样,不代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阻拦阴差缉拿鬼犯。所谓的协议,是阴阳驿站存在的基础,阻差办公,就是违反了规矩,违背了协议。你当然也就没法子再去驿站。”

我狠抽了口烟:“何叔,你能不能干脆点,一次性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这么藏着掖着有意义吗?”

目前为止,据我所知,老何这老财迷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他甚至知道阴阳驿站的来历,可就是不肯告诉我。

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把老头绑到小黑屋里,严刑逼供了。

“还是那句话,时机未到,知道太多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不等我开口,老何就接着说道:“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季雅云的魂魄应该还在驿站里。但那并非万无一失,鬼差如果不能交差,而直接回去复命。那样一来,惊动了阴司上官,阴阳驿站也保不住她。”

“那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她的命?”

“祸是你闯的,连累了你老婆……”

见我皱眉,老何咂咂嘴,改口说:“季雅云是被你连累的,要想救她,还是得你亲自给鬼差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我挠了挠头,“何叔,我现在看不见鬼,要不你做中间人,把鬼差招来,我跟他谈。”

“招鬼差?你以为老子是阎罗王啊?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老何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到一边,把那面点了心尖血的八卦镜摘了下来,回过头对我说:

“这面八卦镜先借给你用,你把它放在季雅云的枕头下面,即便是阴司上差见到,也会给我三清道家几分颜面。这就能拖延一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只要找到鬼差原本要抓的人,把他送去该去的地方,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有办法就好。”

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不由得瞪大眼睛盯着老头,“不对,如果鬼差要抓的是鬼,我还能把这事儿办了。可如果鬼差是要勾活人的魂,我……我怎么办?难不成要我把那人杀了?”

老何也是一愣,随即耸了耸肩:“我哪知道该怎么办?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遇上过你这样的破事!”

正文卷 第十八章 烧纸的老太婆

从后街出来,天已经大亮。

上了车,刚要打火,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车里的一抹红色。

转头看去,我不禁一愣。

同样是在副驾驶的夹缝里,居然又露出一角红色的手绢。

手绢拿在手上,我使劲吞了口唾沫。

是它,没错。

这条丝质的手绢,和在中巴车里蒙住我眼睛的那条是同一种材质。

从昨晚到现在,坐过我车的只有桑岚、窦大宝、潘颖,还有就是波波头。

桑岚她们不可能有这样的手绢,那就只能是波波头落下的!

她怎么会有红手绢?

难道连着三起车祸,并不是鬼魅作祟,而是人为搞鬼?

真要是这样,鬼差要勾波波头的魂,那可真不亏。

可是不对啊,昨晚赵奇开的末班车出事是在我经过之前,那时候波波头在我车上。

就算波波头是外八行中红手绢的高手,她也不可能有能力隔空操控别的车翻车……

来到医院,我趁护士不注意,直接把老何的八卦镜放在了季雅云枕头底下。

没想到这一幕却被桑岚看见了。

“你在搞什么?你把什么放在我小姨枕头下面了?”桑岚拉住我问,声音已经变得很干涩。

我抿了抿嘴皮子,低声说:“相信我,你小姨不会有事。你该吃吃,该睡睡,别等她醒过来,你再病倒了。”

“你怎么肯定我小姨没事?”桑岚直勾勾的看着我,“她为什么会半夜打车去平古?为什么会出车祸?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听她这么问,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却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小姨出事。”

窦大宝过来问我,今天晚上我是不是不用出车了?要是那样,他就留在医院照看。

我点点头,让他留下,捎带口告诉他,季雅云枕头下面放着八卦镜。让他注意照看。

出了病房,我拿出手机,翻出赵奇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拨出去。

我不知道赵奇现在和鬼山有着怎样的关系,可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我必须对他有所保留。

但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一些事,不可能由我一个人去做。而是需要官面上的一些人帮助,才能够进行。

不找赵奇,我应该找谁呢?

郭森还在医院。

江斌……

这个东区分局的警长,对我的事只是有一些耳闻,我对他也不了解。

不行,他肯定不行。

我逐行翻着手机通讯录,最终点了一个号码。

……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高战钻了进来:“我已经查过你说的那个方启发了,他就是个摆摊变魔术的,没其它背景。”

我点点头,挂上档,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这次的事有那么邪性吗?咱还非得开这破出租?”高战问我。

我咧了咧嘴,顺手把计价牌摁了下去,“那倒不是,就是干一行爱一行。我现在开出租,怎么着都得以赚钱为主。”

“靠,你拿我当肥牛宰啊?我帮你忙,我还得给车钱?”

“你不是能报销嘛。”

一路打屁,来到了小李海乡。

车停在前两晚送波波头回来时停的位置,我和高战下了车,朝着村里走去。

见迎面走来个村妇模样的女人,我和高战对了个眼色,高战点点头,走过去向她出示了证件。

“你好大姐,请问你一下,咱这村里……”

高战连说带比划的形容了一阵,最后说:“那女的留着波波头,就是……就是跟蘑菇似的那种。”

村妇起先还一脸警惕,听了这句,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韦伟吧?”

高战看了我一眼,朝村妇点点头,“她家在哪儿?”

“你们真是警察啊?”村妇还有些怀疑。

我只好也拿出证件给她看了一眼,“大姐,我们是平古县公安局的,来找……找伟伟,是有些事想找她协助调查。”

村妇转身指了指一个方向:“她家就在那边,就那棵老槐树底下,那院子就是她家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到一棵枝干嶙峋的老槐树。

“咳……”

高战清了清嗓子,还想再问什么,没想到那村妇居然低着头,神色匆匆的走了。高战喊了两声,她就跟没听见一样。

四下看看,没见到其他人,我和高战只能是径直来到了老槐树下。

院子不大,院门上了锁。

“得,撞锁了。”高战摇了摇头,问我:“先去找村里其他人,了解一下这个波波头的情况?”

我刚要点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们是干啥的?”

回过头,就见对面的院门里,一个佝偻腰的老头子正眯着眼朝这边看。

高战走上前,向老头子问:“大爷,你知道这家的人去哪儿了吗?”

“人?还有个屁的人!”老头子像是被戗着毛似的狠劲一跺脚,“死了,都死绝了!”

“什么叫都死绝了?”我对这老头印象真不怎么好。

并不是说农村每个老头都那么慈祥,有些人年轻的时候就是村里的混子、村痞,到老了也还是本性难移。

这老头的面相可真不怎么地,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主。

“都没人住了,还不是死绝了?”果然,这老头张嘴就没好气。

我忍不住皱眉,刚要说什么。

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股风。

这风来的又急又快,就像是平地钻出来似的。

我和高战都被吹的眯起了眼。

这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刚勉强睁开眼,就听见一阵像是被呛到似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呸……咳咳……”

老头子边揉着眼睛,边不住的咳着,嘴里还“呸呸”吐着什么,像是吃了脏东西似的。

等到他缓过来点,高战刚想问,却见老头咬牙切齿的骂道:

“马勒戈壁的,真是死了都不让人消停,咋不让阎王爷把你们下油锅呢!”

紧跟着,这老头就“砰”的把自家院门关上了。

听里边的动静,还上了插销。

“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高战看着我干笑两声:“这可不是个善茬啊。”

我笑笑,刚想说别搭理他,不料一回头,就见老槐树下,原本上了锁的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打开了。

不光院门打开了,院子里头,还蹲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

这老太婆低着头蹲在院子中央,低着头,看不清样子。

可看清她的举动,我心里还是不由得冒出一股子莫名的寒气。

老太婆前头有一堆火堆,看样子,她竟是大白天在烧纸呢。

火堆的旁边,还摆着一些水果、鸡鸭鱼……甚至还有车和房子。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是用纸扎的,而且是一种我们平时极少见到…发黑、发脆的那种‘纸’!

正文卷 第十九章 鬼烧纸

老太婆一边把那些模样怪异的扎纸往火堆里蓄,还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很含糊,像是呜呜咽咽的,我根本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想要凑近些,可就在这时,老太婆突然把头抬了起来。

看清楚她的脸,我像是踩了电门似的,浑身猛一哆嗦。

老太婆枯槁的脸上,居然爬满了蛆虫,随着她的动作,蛆虫连带脸上的烂肉不断掉下来,落进了面前的火堆里!

“徐祸?”高战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一激灵,下一秒钟,再看那老太婆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光‘人’不见了,面前的院门还锁着,像是从来没有开启过。

“马勒戈壁的,死了还不让人消停,活该死都没人收尸!死吧,都死吧,全家死绝了才好呢!”

身后的院子里,兀自传来那老头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高战皱着眉头扭脸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问我:“这家没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反应过来,呼吸不由得变得粗重,“去村委会!一定要弄清楚这户人家发生了什么!”

院门一直锁着,我现在看不见鬼,刚才看到的烧纸老太,只能是通过灵觉看到的幻象。

那老太婆脸都烂成那样了,当然不是人。

可更让我心惊肉跳的,不是她本人,而是那一堆怪异的扎纸……

来到村委,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三十上下,年轻的村支书。

高战开门见山的向他询问‘波波头’家的状况。

村支书一听,先是长叹了口气,接着才告诉我们:那户人家姓韦,当家的韦老头三年前因病去世,只留下韦老太太和一个孙女相依为命。

我们说的波波头,名字叫韦伟。因为家境不好,奶奶腿有残疾,行动不便。为了照顾家,韦伟考上大学也没肯上,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了市里打工。

说到这里,村支书拿起桌上的烟盒给我和高战让烟,见我俩都不接,他自己点了一根,吸了一口,接着说道:

“唉,这两年多,孩子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无论多晚,都会赶回来照顾老太太。其实韦伟真是个孝顺孩子,村里头公认的。可老话也说了,久病床前无孝子……约莫在今年八月初的时候,村里人就没再见过这孩子了。有人说她在市里交了男朋友,怕对方嫌弃自己奶奶,所以就……唉,这种事,能说是谁对谁错呢?”

想到那个烧纸的老太婆,我问:“韦老太太后来怎么样?”

“死了。”村支书把抽了几口的烟掐灭,摇着头说:“九月底死的,因为就只一个人,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烂了,得死了有四五天了,就死在床上。”

“韦伟呢?没联系她?”高战问。

“当时都报警了,可警方也联系不上她。”村支书蹙了蹙眉,看了看我和高战,“你们来……不是有韦伟的消息了?”

见高战看向我,我向村支书问道:“她家大门的锁是后来锁的吧?钥匙呢?”

“锁是村里给加的,钥匙都在这儿。”村支书边说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串钥匙。

我起身说:“带我们去她家里看看吧。”

重又来到韦伟家,对面的老头居然还在院里骂街。

高战问村支书,他们对门两家是不是有矛盾。

村支书咧咧嘴,说哪儿有什么矛盾。这老头早些年就不是善茬,因为盗窃和猥亵坐过几回大牢,弄的亲戚子女没一个管他的。他就是嫉妒韦老太有个孝顺孙女。按老话说,他就是魔叨了。

门上的锁大概有段时间没开过了,有点生锈。村支书来回拧了一阵,才把锁打开。

门一开,除了没见到那个烧纸的老太婆,院里的情形就和我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进了屋,村支书指着墙角的木板床说,韦老太就是死在那张床上的。

我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到五斗柜旁,拿起上面一个卡满照片的老式相框。

高战走过来,指着左下角一张照片问我,这是不是就是我说的波波头。

我点点头。

那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里,一个身穿黑白条运动服,发型像蘑菇一样的女孩儿笑得十分灿烂。

屋里屋外看了一遍,我眉头越拧越紧。

怎么看这院子都有段时间没人住了,可我昨天、前天……明明连着两晚都把波波头送回来的。

如果她没回家,那她去了哪儿?

走出院子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些村民。

我懒得理这些看热闹的,刚想走,一个挂着清鼻涕的小孩儿忽然指着我们说:“他们从鬼婆婆家出来了,鬼婆婆要拔光他们的头发,吃他的脑子!”

“别瞎说,赶紧回家!”把他往家拽的,正是进村时给我们指路的那个村妇。

村支书赶散围观的人,有些讪然的说:“别理他们,乡下人迷信,知道死了人,就以讹传讹,说这说那……”

我脑子本来就乱,想到进村时村妇的古怪反应,脱口问:“他们都怎么说的?”

村支书显然是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才不自觉的压低声音说:“按说我是不该说这些的,可实际上自打韦老太死了以后,这院子的确有点怪里怪气的。”

见他有些吞吞吐吐,我加重了语气:“具体说说。”

村支书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说:“有几回,几个村民回村晚了,路过他们家门口,都说听到里边有人在说话;还有说……听见韦老太太在里边哭。”

见他有些打马虎眼,我干脆‘官腔’拿到底:“还有呢?作为村干部,你就没管过这些事?”

“管了……”村支书的表情有些忐忑,眼中竟露出一丝惊恐,“我晚上来看过两趟,倒是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可是……可是我夜里一靠近这院子,就闻到一股子烧纸的味道。”

“烧纸?”我皱了皱眉:“韦老太死后,有人给她烧纸吗?”

“有,怎么没有?”村支书朝身后看了一眼,咳嗽了两声说:“作为村干部,我是不相信鬼神的。可架不住村民愚昧啊。这弄的人心惶惶的,都说韦老太太死后阴魂不散,那我们不得想法子安抚民心嘛。为这个,咱村里可是出了不少钱,给老太太烧纸人、纸马,还有大别墅……”

上了车,高战问我:“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拱了拱腮帮子,看着他说:“你相不相信,鬼也会烧纸?”

正文卷 第二十章 鬼影子

高战愕然的问我鬼怎么也会烧纸?烧给谁?

我先是把在韦伟家院门口看到老太婆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他:韦老太的老伴三年前就死了,现在她只有一个亲人,她还能烧纸给谁?

高战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说我不是才拉过韦伟,她不是还活着嘛。死人怎么可能给活人烧纸?

我也回答不上来,只能是让他尽快想办法找到韦伟。

‘人烧纸,为执念;鬼烧纸,必有冤。’

这是破书上的记载。

最早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一度觉得那破书就是糊弄人的东西。

万万想不到,有一天我真的会亲眼见到鬼烧纸。

我通过灵觉看到的老太婆自然不是人,而她烧的那些发黑、发脆的纸扎供品,明显是烧过一次的。

茫茫人海中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高战打了几个电话,只能确认到,九月底的时候,东区分局的确接到过报警,说小李海乡有个孤老太太死在了家里。

警方试图联络老太太的孙女,却怎么都联系不上。现在再按照警方记录的号码打过去,韦伟的手机早欠费停机了。

傍晚接到窦大宝的电话,说季雅云又被送进急救室再次抢救。

想到老何的话,我越发心急,干脆和高战分头行事。他去想办法寻找韦伟,而我,则继续开夜班出租,想要看看能不能再碰到那个抠门又逗逼的波波头。

……

晚上我早早来到前两次波波头上车的那个小区外,摆上暂停载客的牌子,窝在驾驶座上等。

看着街上越来越少的行人,我暗暗摇头。

波波头昨天可没说,让我今天来接她。

如果真像她说的,她来这儿是为了替人补课,而补课的那户人家搬走了,那她今晚就不大可能再来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始终没见波波头的身影。

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靠高战去查了。

看看仪表盘上,已经12点半了。

我拿过烟盒,想点根烟,然后直接开回家,却不小心把打火机带落到了驾驶座下面。

我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打着车顶灯,低头找打火机。

“妈的,真是越乱越不嫌乱,连你也跟着捣蛋。”

好容易找到打火机,嘟囔着直起腰,打着火,刚要点,冷不丁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在路灯下晃荡。

“波波头!”

我也顾不上抽烟了,急忙打开车门,跳下车跑了过去。

靠近一看,这人穿着黑白条的运动服,头发从前后左右看都像个蘑菇,可不就是波波头嘛。

她弯着腰,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连我来到跟前也没发现。

我刚要叫她,猛然间却意识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四下看了看,目光转回来,落到地面我自己的影子上,我蓦地反应过来。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的狭长变形,然而波波头却没有影子!

她没有影子……难道她已经死了?她不是人,是鬼?

难道我的鬼眼又回来了?

波波头仍然没发现我就站在她不远处,一边低着头晃悠,一边嘴里还带着哭腔的念叨着:

“找不到了……怎么就找不到了?找不到了……我可怎么回家啊?”

我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放轻声音问:“你在找什么?”

“啊!”

波波头猛然抬起头,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叫着往后一蹦。

她的动作很有些搞笑,然而当我看清她的样子,不但笑不出来,反倒像是三九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寒气直透进了骨子里。

她的脸不再像是前两晚那么鲜活,而是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死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刚从泥里扒出来的死人一样。

我现在可以肯定,波波头是鬼,不是人。

她死了!

昨天晚上真是鬼差要带她走,却被我阴差阳错给拦住了?

“耶?帅哥,怎么是你啊?”波波头居然认出是我。

我快速的平定了一下心神,尽量柔和的说:

“我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附近趴活。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回家?”

“回家?”波波头显得有些恍惚,忽然用力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回家,东西找不到,我回不了家了。”

她一边说,一边抹了把眼睛。

手放下来,眼睛的部位居然多了几道白印子。看上去就像是她脸上本来就蒙了一层洋灰,被这一把抹掉一片似的。

我强忍着心里的疑惑,问她:“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波波头没回应我,而是又低下头,弯下腰,一边找一边哭着说:

“不见了,不见了,找不到的话,我就不能回家了……”

我愣了几秒钟,想要点根烟理清混乱的思绪,手伸进衣兜,却摸到一团柔软滑腻的东西。

我心里一动,忙把那条红手绢掏了出来,“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波波头闻言抬起头,看到手绢,脸上露出了喜色,“怎么在你这儿?”

说着,上前一把将手绢抢了过去。

“你昨天落在我车上的。”

刚说了一句,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手绢拿在她手里,她原本死灰色的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然而这不是最让我震惊的,让人吃惊的是,只一眨眼的工夫,两人的脚下居然多了一个影子!

我发誓,在我的阴倌生涯中,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离奇的状况。

一个被我认定的鬼,突然有了影子……她活了?

波波头显然没感觉到我情绪的波动,把手绢收起来后,又恢复了前两晚那种不怎么靠谱的状态。

“帅哥,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平古啊?”她笑嘻嘻的看着我,那点小心眼完全都写在了脸上。

我眼珠转了转,说:“回,你走不走?我顺路带上你?不收钱。”

上了车,我一边慢慢往平古的方向开,一边装作无意的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波波头倒是对我也不防备,笑着说:“我叫韦伟,伟大的伟,可不是唱歌的那个。”

我点点头:“你的雇主不是已经跑路了嘛,你怎么还来这儿?”

“还不是为了找它!”波波头掏出红手绢,在我眼前晃了晃。

“别乱来!”我本能的一激灵,往旁边闪了一下。

因为中巴车里的经历,我已经对红手绢有阴影了。

这个波波头的怪异我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她现在虽然活灵活现,还有影子,可我也看出,她不像是活人,起码不是普通人。

难道说,她真是造成几起车祸的元凶?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鼠君子

“一条手绢而已,你怕什么?”波波头收起手绢,好奇的看着我问。

我舔了舔嘴皮子,反问她:“一条手绢而已,你那么在乎它干什么?大半夜的还跑出来找它?”

波波头斜睨着我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秘密。”

我心里有太多疑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脑子里一闪,鬼使神差的问道:

“那个雇你补课的人家,电话是多少?”

“你问这干什么?”

“他们不是欠你工资嘛,我去帮你要回来。”

波波头愣了愣,跟着摆了摆手,“别费劲了,那家人太不地道,都停机了,还怎么找?”

我信口说:“你可别小看我们开出租的,干这一行,迎来送往,什么样的人都拉,各行各业都认识一两个。你告诉我那家人的名字、电话,和在那个小区的地址,我能打听到他们现在搬去哪儿了也说不定。”

波波头像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把姓名电话和地址告诉了我。

“你要是找到他们……我是说,万一你要是真找到他们,不用干旁的。只要告诉我现在他们住哪儿就行了,我自己去找他们要工钱。”波波头靠进椅子里,吐了口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那家的孩子还小,我可不想他受影响。”

“找到那户人家,我怎么联络你?”我问。

波波头斜睨着我,忽然嘿嘿一笑:“你该不会是想要我的电话号码,想追我吧?”

我也笑笑,摇头:“我有爱人了。”

“哈哈,逗你玩呢。我早看出你是个老实头了,要不然这半夜三更的,倒找钱我都不坐你的车。”

波波头又报了个手机号,我心里默念了一遍,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号码就是分局资料上记录的号码,已经停机两个月了。

说话间,又到了小李海乡。

车停下,波波头从兜里掏出一小叠零零碎碎的钞票,不等我开口,就说道:

“蹭车蹭一次就行了,你开夜班车也挺辛苦的,也不能喝西北风是不是?多了没有,这二十块钱,当是请你吃宵夜。”

说着,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往驾驶台上一拍,不等我说话,就跳下车,兔子似的连蹦带跳跑进了村里。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村口,我忽然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回过神,就见驾驶台上的那二十块钱竟然又变成了一小撮烧纸灰!

我顾不得再想别的,赶忙打开车门,下车朝着村子里追去。

没追出多远,就看到了波波头在前边。

我放慢脚步,屏着气一路跟到她家门口。

远远的,就见她做了个掏钥匙开门的动作,下一秒钟,她人就消失在了大门外。

我急着跑过去,院门上还挂着白天见过的那把锁,并没有打开过。

正狐疑不定,隔着门就听院里传来波波头的声音:

“奶!我回来了!你怎么又不睡觉啊?”

没有听到回应,我更加百爪挠心。左右看看,一眼看到旁边的歪脖大槐树,助跑两步,噌的爬了上去。

隔着院墙,看到院子里的一幕,我眼睛一下子就瞪直了。

院子里并没有波波头的身影,借着朦胧的月光,我就看见,一条红色的手绢正悬浮在半空,飘飘悠悠……直飘进了屋里!

我再也按捺不住,翻身进了院里。

屋里没开灯,却再次传来波波头的声音。

“奶,我都说了,让你早点睡,你就是不听话。”

“呀,给你留的饭全吃完了?嘿嘿,真乖,来,亲一个。”

“赶紧的,我帮你拧个手巾板儿,给你擦擦,咱都早点睡。明一早我还得上班呢。”

屋里黑灯瞎火,透过窗户根本看不见里头的状况。

听着波波头自言自语似的俏皮声音,我既觉得诡异无比,又感觉一股温馨的暖流在心头血管间荡漾。

又过了一会儿,屋里再没了动静。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犹豫了一阵,还是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小声喊了一句:“波波……韦伟!”

里边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一咬牙,心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做一次夜半蹿门的‘鼠君子’也在所不惜!

房门没插,轻轻推开门,一股子比白天还要浓重的腐朽臭气立刻扑面而来。

这屋子里绝对不能住人,波波头一定不是人!

认定了这一点,我毫不迟疑的拿出手机,打亮了闪光灯。

屋里和白天一样,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走过五斗柜,看着相框里波波头的那张照片,想到这样一个讨喜的女孩儿已经死了,我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灯光照到角落里的床上,我心猛一动。

白天来的时候,床是空的,就只是一张空床板,而这会儿,床头的位置,赫然平铺着那条鲜红的手绢!

我心念电转,走上前,将手绢拿了起来。

手绢刚拿在手上,猛然间,身后就刮起了一阵阴风。

我汗毛猛一悚,右手本能的伸进包里,握住了阴阳刀。

我没看到屋里有人,可我能感觉到,此刻正有什么东西,站在我的身后,那东西几乎都快贴到我背上了!

我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波波,不,韦伟。我不是坏人,也不是真的出租司机。其实我是个警察,是法医。我还是个阴倌……虽然,我现在看不见鬼,可我真是阴倌。我跟着你回来,只是想帮你。我得先找到你在哪儿,才能知道该怎么做。”

‘我必须得找到你的尸体,如果找不到,那说不得,下次见到你,就只能用符?强行‘送你上路’了。’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如若不然,季雅云可就活不成了,我总得先保住活人的命,再去调查真相吧?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耳畔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

“我孙女睡着了,你拿了东西,就赶紧走吧。不要吵醒她,她太累了。”

我身子一颤,猛地转过身,却不见身后有人。

也就在我转过身的一瞬间,感觉屋里的那股冷森骤然间消失了。

作为一个看不见鬼的阴倌,我是真没胆子再在这里待下去,把手绢揣进兜里,拔脚就往外走。

按照原路翻上墙头,刚要跳出去,忽然间随着一阵扑面而来的风,我就闻到一股子烧纸的味道……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要账

出了村子,上了车,我立刻打电话给高战,把波波头报给我的雇主信息告诉了高战。

高战的效率很高,不到一个小时,电话就打了回来,说已经查到那家人月初搬去了隔壁的城市。

同时他还查到一个出人意料的情况: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在本市的时候是开出租车的。不过在九月份,已经把名下的车转给了别人。

说到这里,高战停顿了一下,跟着声音变得有些异样:

他之前转手的那辆车,就是前两天在县道上出车祸的那辆。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和高战同时说:去临市!

天一亮,高战就开着局里的车来到城河街。

我这两天没白没夜的连轴转,实在累的不行了,一上车,立马就不管不顾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十分老旧的小区,按照门牌找到楼栋,往上走的时候,楼梯上匆匆走下一个中年男人。

正当双方要擦肩而过,高战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人一怔:你干什么?

高战面沉似水的看着他问:你是潘国立?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疑惑的看着我们问。

警察。高战和我双双出示了证件。

我是真有些佩服高战,这家伙平常看上去有点不靠谱,可关键时候表现出的警觉性和观察力绝对对得起刑警队长的职位。

他不过是在资料上看过证件照,居然一眼就将对方认了出来。

高战松开手,对潘国立说:

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方便吗?

哦,方便。潘国立点点头。

我留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高战对视了一眼。

跟着上了四楼,401的房门开着,一个短发妇女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正在换鞋,看样子正准备出门。

你怎么又上来了?妇女向潘国立问道,看了看我和高战,他们是……

潘国立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说:我有点事,你打辆车,送萌萌去上学吧。

妇女又看了我们一样,点点头,带着孩子往外走。

刚下了两级楼梯,那小女孩儿忽然摇晃了两下,挨着她妈妈歪倒在楼梯上。两眼翻白,浑身抽搐,嘴里不断吐白沫。

糟了,萌萌又犯病了!国立,国立……妇女慌张的喊着,想要把女孩儿抱起来。

我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托起小女孩儿的后背,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塞进她嘴里,撑住了她两边的臼齿颚骨,帮我把她放平!

我看出小女孩儿是患有羊癫疯(癫痫)类病症,对于这类突发性症状,我还是有一定处理常识的。

我帮小女孩儿按摩一些相关穴位,约莫过了几分钟,她终于慢慢缓和下来。

把小女孩儿抱进屋,我去厕所冲了冲被咬出牙印的手,出来后问夫妻俩,有没有孩子的病历。

翻看了一下病历,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近期没有连续发病记录。

我看向潘国立:今天最好不要让她去上学了,要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家里有医生开的药。潘国立的老婆说。

我点点头,弯下腰,正准备再检查一下女孩儿的状况,没想到小女孩儿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眼睛半开半合,嘴里喃喃的说:

小伟姐,你不要走……

我心一动,潘国立却忽然抢过来,抱起女孩儿,边往里屋走边对妇女说:小菲,快去把萌萌的药拿来。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头看向高战。

高战点点头,冲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等潘国立从屋里出来,高战清了清嗓子,先是报了个车牌号,然后问他:这辆车是你的?

潘国立愣了一下,点点头,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以前是我的,现在已经卖掉了。

卖给了孙立?高战问。

是,他……他出什么事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把车卖掉?

我开了快二十年出租了,不想开了。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高战猛然抬高了声音。

潘国立像是被吓到一样,身子明显一哆嗦,我……

你搬到这儿,还是开出租。高战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你知道我们找你是因为什么,是你自己说,还是跟我们回去再说?

我也一瞬不瞬的盯着潘国立,没想到他眼珠转了转,忽然摇着头说:

就算孙立出了事,你们来找我干什么?车卖给别人,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啊。

孙立已经死了。高战冷声说,你们开出租的,之间都有联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出了车祸。

不等他开口,高战就站起身:既然这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凭什么?

协助调查!高战猛地提高了调门,原本看着有些滑稽的眉毛也少有的拧了起来。

里屋的门打开,潘国立的老婆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屋里就传来小女孩儿梦呓般含糊的声音:妈,小伟姐姐来了……

潘国立的老婆原本还只是慌乱不知所以,听了这话,脸色竟瞬间变得煞白。

看到这一幕,我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潘国立面前问:

小伟姐姐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就听潘国立的老婆尖声叫道:国立,快跑!

同时,就近一把抱住了高战。

潘国立像是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拔脚就往门口跑。

我已经有了防备,左脚一横,一条手臂箍紧潘国立的脖子,用力将他扳倒在地上。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法了!潘国立拼命挣扎着说。

我扭住他一条胳膊,将他翻了个身,用膝盖顶住他后背,低声说:

我是来帮韦伟要账的,一个月的补课费是九百……你们欠她多少,自己算吧。

潘国立猛一窒,紧跟着看向自己老婆,扯着嗓子大喊:你们别瞎说!别瞎说……

高战是何等人,单看他眼色和女人的反应,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反手制住女人,冷声对潘国立说:

你倒是把她豁出去了。现在就看看,你们的孩子谁来照顾吧。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追债

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出潘国立夫妇有猫腻,更何况是高战。

高胖子当即雷厉风行,打电话叫来当地公安局的人,特别叮嘱,将两口子分别押送到局里,不要让两人再有接触。

潘国立的老婆,那个叫卓菲的女人,被带走的时候哭着喊着要照顾女儿,让人忍不住心生恻隐。

可有些事是绝不能心软的……

到了当地公安局,警方立刻对潘国立和卓菲分别展开了审讯。

仅仅只过了一个钟头,高战就匆匆从一间审讯室出来,却只是向我打了个手势,就又进了另一间审讯室。

没过多久,卓菲被从审讯室押了出来。

一看到我,她立刻冲了上来,哭喊着说:“警官,我什么都说了,人是潘国立杀的。我求求你们,放我走吧,孩子还小,没人照顾,她会出事的。”

“就只有你的孩子是孩子?”我冷冷注视着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警方会派人照看好她的。”

两个小时后,高战才从审讯室出来,脸阴沉的就像是要下雨一样。

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着当地一名姓曹的警官一起进了一间办公室。

“卓菲的心理防线很脆弱,已经招认,韦伟是被潘国立杀害的。”

高战点了根烟,皱着眉头抽了一口,接着说道:“但她只知道潘国立杀了人,不清楚具体细节,也不知道尸体在哪儿。”

我已经猜到大概会是这个结果,问道:“潘国立那边呢?”

高战摇了摇头:“潘国立不是个聪明人,但他很清楚自己老婆的性格和现在的状态。他应该猜到卓菲会供出他杀了人。所以,他现在嘴像黏了胶水一样,问什么都不肯说。”

曹警官弹了弹烟灰,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嫌疑人知道罪责难逃,索性顽抗到底。不过没关系,只要运用一些方法,不怕他不招。只是那需要一定的时间。”

我想了想,问:“我能看一下两人的审讯记录吗?”

曹警官点点头,移动鼠标说:“看视频记录吧,这会比较直观。”

视频打开,屏幕中出现了卓菲、高战和另外两名当地刑警的身影。

一开始卓菲还勉强算是冷静,但高胖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她乱了方寸。

“你女儿的羊癫疯又发作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人已经送她去医院了。”

卓菲先是失神了一会儿,忽然仰面“啊”的一声,哭喊着说:

“老天爷,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要报应也别报应在我孩子身上啊!”

对于审讯,我是外行,只能说能干刑警的,都不是吃干饭的。

高战并没有急着再问,而是由一个女警安抚着卓菲的情绪。

等到卓菲刚刚平静下来一些,高战叹了口气,说:

“你先冷静一下,我先问你,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亲戚,关系好的那种。孩子毕竟还小,得需要人照顾。如果你们实在没有托付的人,那我们就只能把她送去福利机构了。”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抬眼看向高战。

高战直视我,少有的正色说道:“或许你以为我拿孩子当砝码不厚道,可你不能否认,对于卓菲的状态,这是最好、最直接的切入点。”

我只能是点点头,高胖子说的是事实,只是作为‘旁观者’,我还是不大能习惯这种近乎狡猾和‘威胁’掺杂的讯问方式。

不得不承认,高战采用的方式是最有效的。

仅仅只是两句话,就已经让卓菲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或许是爱女心切,又或者是本身心理就脆弱,一阵嚎啕后,卓菲竟主动说出,是潘国立杀了韦伟。

但是,就像高战说的,她似乎真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也不知道尸体被怎样处理。

照她所说,她就是感觉丈夫不对劲,不光整天精神恍惚,夜里还经常做噩梦。

有一次潘国立在做梦的时候大喊了一句:‘我不是故意杀她的!’

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夫妻,彼此有着相当的了解。

听潘国立在梦里这么说,卓菲就意识到出大事了。

或许潘国立杀人后也在时时刻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需要一个发泄口来缓释情绪。

所以卓菲一追问,他就承认自己杀了孩子的补习老师。但却说,那只是个意外,他不是故意要杀人的。

高战摇了摇头:“她应该是真不知道旁的了,潘国立也没告诉她杀害韦伟的具体时间。”

我没说话,等到看完整段视频,才抬眼道:“我能不能问卓菲几句话?”

高战看向曹警官,曹警官搓了搓额头,沉吟着说:“你是法医……现在尸体还没找到,你有必要和她见面吗?”

我说:“只是问几句,可能对破案有帮助。”

曹警官点了点头,“行,跟我来吧。”

在审讯室再次见到卓菲,她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完全失神的状态。

我默默的打开背包,从包里拿出一本病历。

翻看了一下,缓缓的说:“你女儿潘萌萌以前没有发羊癫疯的病史,按理说,这种病并不是突发性的。照病历上看,她第一次发病,是在今年的八月六号。在那之后,还有过四次就诊记录,分别是在十号、十三号、十七号和二十七号,而且都是在夜里发病……”

不等我说完,卓菲的眼泪水又涌了出来,有些失控道:“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她的发病时间,不是在礼拜天,就是星期四,你……不觉得奇怪吗?”

见卓菲只是哭,我抬高了声音:“周四和周日,是不是就是韦伟替你女儿补课的时候?”

卓菲哭着点点头,“是……萌萌每次发完病,都会迷迷糊糊的喊小伟的名字,这都是报应,是小伟不甘心,找我们报仇来了,她想要孩子的命!”

“她从来没那么想过。”我下意识的喃喃道。

见曹警官看我的眼神有些诧异,我挠了挠头,翻看着病历说:

“要是按这个顺序往前推,韦伟最后一次替潘萌萌补课,应该是在八月三号,那天是周四。”

我抬眼看着卓菲:“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案件重组

“八月三号,周四?”

曹警官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朝身边一个警员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记录下来。

卓菲有些恍惚的抬眼看着我:“警官,我女儿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冤有头,债有主,祸不及妻儿。”我缓缓说道。

卓菲慌乱的点了点头,一手掠着头发,另一只手却同时用力的一下又一下抹着脸,像是在竭力回忆着什么。

她的两只手被拷在一起,动作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又有些可怜。

我知道这是一个人彷徨无助到极致的表现,我只能是默默的看着她。

“八月三号,星期四……那天下大雨,我们都以为,小伟不会来了,可小伟还是来了。因为萌萌第二天要考试,所以……所以她帮萌萌补完课,已经十点多钟了。”卓菲突然抬起头,“是国立开车送她回家的!”

“你肯定没记错?”曹警官问。

“没有,我肯定没记错。那天国立没有出车,吃晚饭的时候,还喝了酒。可那时候太晚了,小伟坚持要回家,说是要陪她奶奶。

是……是国立说要开车送她回去的。国立是老司机了,喝那点酒,应该没事的。国立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我还怪他,为什么不带伞……”

“他是几点钟到家的?”曹警官抬高声音问。

“我……我想不起来了,真的想不起来了……”

见卓菲不住的抹脸挠头,我急忙说:“行了!”

高战小声对曹警官说:“别问了,再问下去,她就要被逼疯了。”

接下来,曹警官和高战等人再次对潘国立进行了审讯。

直到下午四点,两人才先后回到办公室。

高战一进门就狠抽烟:“还他妈是个不怕烫的死猪。”

曹警官的情况比他好点,抽了口烟,皱着眉头说:“不急,审犯人就和熬鹰一样,得慢慢来。”

“不能等了。”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窦大宝刚发来的微信。

老何说是八卦镜能替季雅云拖延一些时间,可谁知道具体能拖多久?

不尽早查清楚这件事,找到波波头,我心里怎么都不安生。

曹警官看了看高战,试探着问我:“你有办法能让潘国立招供?”

我捏了捏衣兜,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我或许能查到真相,但不是在这里。”

高战反应极快:“你要带潘国立回去?”

我点点头,看着他低声说:“我想让他再‘开’一次夜班车。”

虽然两座城市相邻不远,但是要带潘国立这样的重犯回去,还是需要办理相应的手续。

回到我所在的城市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警车下高速的时候,竟下起了大雨。

我本来以为这头接应我们的会是赵奇,出乎意料,却是才见过不久的东区分局的江斌。

江斌先是和随行前来的曹警官打了招呼,然后把我和高战拉到一边,小声说:“赵奇因为严重违纪,被暂时停职了。”

我和高战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警方的规定不是摆设,赵奇私自驾驶营运客车,已经是严重违规,而且,还出了车祸,导致车上乘客受伤。对他来说,暂时停职恐怕只是个开始。

听我说完计划,江斌看向高战,神情显得有些疑惑。

曹警官直接拧着眉头问我,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高战也有些犹豫,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问我:“你确定带着潘国立重组案情,能让他坦白交代?”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红手绢,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不光是案情重组。”

现在已经确定波波头是鬼无遗,但她的情况实在是很特殊。

我的鬼眼仍然没有恢复,然而我看不到其它鬼,却唯独能看到她。

关键是,作为一个鬼,她竟然有影子!

而在红手绢遗落在我车上的时候,她是没有影子的。

我有理由相信,波波头的特殊,和手绢脱不开关系。

我对高战说:潘国立的女儿是在韦伟被害以后,突然发羊癫疯的。而且,每次发病都是在周四、周日,那是韦伟帮她补习的时段。

根据卓菲的说法,在她们搬家后,潘萌萌就没有再发过病。除了——今天我们找上门的时候。

那时,潘萌萌迷迷糊糊的说‘小伟姐姐来了’,而我的口袋里,恰恰带着红手绢。

高战听完,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只要有红手绢在,韦伟就还会现身。”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是想……”

……

晚上十点半,出租车停在前几次韦伟上车的地方,也就是潘国立以前住的小区外头。

我坐驾驶座,高战和曹警官坐在后座两侧,中间紧紧夹着一个压着帽檐,戴着墨镜、口罩的男人。

眼看雨越下越大,曹警官耐不住性子问:“小徐,你到底在等什么?难道非要等到当天潘国立送受害人离开的那个点,再开车?”

他边说边斜眼看向中间夹着的家伙,观察他的反应。

我摇了摇头,从后视镜里朝高战递了个眼色,示意由他回应曹警官的问题。

本来这件事是绝不该让曹警官参与的,无奈牵涉到人命,潘国立又是从他的辖区抓到的,他要跟着,我们没理由也没权利反对。

好在高战本就八面玲珑,几句话就把他哄的暂时消停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除了外面的雨声,车里静的出奇。

我通过后视镜朝后看了好几次,被押在中间的潘国立都一动不动,甚至连脖子都没转动过。

这情形十分的诡异,就好像后座的两个活人中间,夹着一具坐着的死尸……

我盯着仪表盘上的时间,看着秒表计数一下一下跳动。

眼看时间跳到10点56分,后座的曹警官忽然说道:

“那个女的在干什么?是不是喝多了?”

我陡然一激灵,猛地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路灯下,大雨中,一个穿着黑白条运动服的女人,正低着头、弯着腰,身影踉跄,像是在慌乱的找寻着什么。

借着路灯的光亮和雨幕的折射,积水的地面上,却没有她的影子……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我是鬼

“你们留在车上!”我急着说了一句,打开车门跑了过去。

跑到跟前的时候,波波头正在翻街边的一个垃圾桶。

她身材本来就瘦削,和偌大个垃圾桶比起来,更显得渺小。

大雨顷刻就将我浑身浇透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或许是雨声盖过了我的声音,波波头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仍然翻着垃圾桶,一边翻,一边还含糊的说着什么。

又靠近一些,才听清她是在哭着说:“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为什么找不到了?找不到,我就见不到奶奶了……”

她的声音充满悲哀和无助,听得我心里发酸,但同时也让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极点。

她没有影子,却和我一样,被雨淋的浑身透湿。黑白条的运动服上,还有着大片大片的灰色污渍,就好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

“找不到了……为什么找不到了……”波波头不断的哭着。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拉了她一把。

波波头像是被吓到了,身子猛地一震,直起身,缓缓转了过来。

看到她的脸,我浑身一哆嗦,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比起昨晚刚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更加的恐怖。

脸色不光又变得死灰,而且还和衣服一样,沾着一些灰色的污迹。

更恐怖的是,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底竟然变成了血红色,而且一对眼珠明显突出了眼眶!

眼底血管爆裂,眼珠突出,像是窒息死亡……

所学专业让我本能的作出判断,目光下意识的向她颈间看去。

可她运动服的拉锁直拉到顶,根本看不到我想看的部位。

波波头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像是反应了过来,带着哭音问我:

“我的手绢,有没有落在你车上?”

我把手伸进衣兜,用力攥紧了那条红手绢,却还是狠下心缓缓摇了摇头,“没……没看到。”

“帅哥,你帮我找找,求你……帮我找找我的手绢。”

波波头用力揉了下眼睛,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看着我哭道:“你帮我找找吧,没有手绢,我就回不了家,就见不到奶奶了。我要回家照顾奶奶的……”

我感觉插在兜里的手都攥的发麻了,可是想到季雅云的处境,我还是强压住把手绢还给她的冲动,摇了摇头,把手抽出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别找了,雨太大了,找不到的。上车,我送你回家!”

说完,不管不顾的拉着她往回走。

波波头并没有反抗,而是失神的不断重复着:“找不到了,找不到了……我回不了家了,再也不能照顾奶奶了……”

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几乎是半推半抱的把她塞进了车里。

走到驾驶室边,背转身,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上了车。

“她是谁?”后座的曹警官忍不住问道。

外面雨大,车里也没开灯,他和高战,还有潘国立,都没有看清波波头的脸。

“和你们一样,都是去平古那边的。雨太大,叫不到车,拼一下吧。”话说出来,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有些沙哑。

曹警官虽然不清楚我到底想干什么,但职业的敏锐让他本能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调快了雨刮器的速度,雨刮片快速的刮擦玻璃,发出让人烦躁的声响。

我用力抹了把脸,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波波头:“先擦擦吧,我送你回去。”

波波头身子颤动了一下,缓缓侧过头看向我。

“啊!”

我后面的高战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

从他的角度,已经看清了波波头的脸。

这会儿我已经顾不上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看到波波头了,只是把纸巾又向前递了递。

波波头犹豫了一下,终于接了过去,没有擦拭雨水,而是颤声问我:

“你真的能送我回家吗?”

我不敢再和她对视,扭过脸,边挂挡边用力点了点头,“一定能。”

车在雨中缓慢的行驶,波波头也像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帅哥师傅,你能不能教我开车?”波波头忽然问道。

我怔了怔,“你很想学开车?”

“嗯,我从很早以前就有个梦想,等我赚了钱,就买一辆车,不需要太好,二手的也行。爷爷奶奶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因为奶奶腿有毛病。有了车,我就能带着他们到处去旅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好啊,有时间,我教你开。”

“呵……”波波头自嘲的笑了笑,“爷爷已经去世了,其实,我现在想学开车,是想学会以后,也和你一样,找份开出租车的工作。那样我就能随时开回家,照顾奶奶了。”

我点点头:“我教你。”

“帅哥师傅,你真好。”

我勉强笑笑:“能不能把帅哥后面的两个字去掉,然后在前面加个‘大’字?”

波波头也是一笑,却没有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对我说:“你这么辛苦开夜班车,一定是为了你的女朋友,真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好男朋友。”

她又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不过,你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夜里开这条路了。你的那些同行,一到夜里,就谁也不肯去平古那边了。他们说,平古不干净,这条路上有鬼。”

“是吗?”我看了她一眼,“你见过鬼?鬼长什么样?”

波波头很认真的说:“你别不相信我说的,这条路上真的有鬼,我真的见到过的。就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去的时候,撞到了人……那不是人,你撞到鬼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我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我不开夜班车,以后谁送你回家?”

“呵呵,不用了,真的很谢谢你,这几晚送我回家,还收那么少的钱。”波波头笑得有些惨然,“不过以后,都不用你送了。”

虽然知道她说的可能是事实,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波波头像是在犹豫,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的说:

“我说了,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其实……其实我应该已经死了,我,是鬼。”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雨夜鬼故事

虽然早知道这个事实,我还是不自禁的身子一颤,“你知道自己是鬼?”

波波头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有些逗逼的欢乐女孩儿,好奇的看着我问:“我是鬼,你不怕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你也是鬼?”波波头声音中竟透着些许恐惧,身子还往后缩了缩。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了她一眼,“你才是鬼,我顶多算半个鬼。”

“什么叫半个鬼?”波波头好奇的劲头又上来了。

我说:“其实我不是出租司机,我的真正职业,是法医。还有,我还有另外一个职业。”

我又看了她一眼,顿了顿说:“除了法医,我还是个阴倌。”

波波头愣了愣,忽然指着我大笑:

“还以为你是老实人,原来你也会吹牛b!你要是阴倌,那天晚上为什么看不见那个黑脸鬼,还直接撞上去了?哈哈,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个看不见鬼的阴倌。”

我满头黑线,从来没见过这么心大的鬼。

而且,居然还被她蒙对了,我特么现在就是个看不见鬼的阴倌!

波波头兀自哈哈大笑:“说自己是阴倌就算了,还法医,你这也吹的太没边了,牛都被你吹上天了。又当阴倌又做法医,你不怕验尸的时候,人家本主的鬼在旁边盯着你啊?”

她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鬼腔鬼调的说:

“咳咳!喂,那小子,你下刀轻着点,不要割花了我英俊的脸……哎哎,不是说化验肝吗?你割我的腰子干什么?”

我这个气啊,恨不得现在就打开车门,一脚把她踹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红手绢也在车上的关系,波波头突出的眼睛居然缩了回去,只是眼底还是充着血,脸上还带着污渍。

她止住笑,掠了掠湿漉漉的头发,侧着头,看着我说:“我可没骗你,我真是鬼。你能看见我,是因为我和别的鬼不一样。”

我心一动,“有什么不一样?”

波波头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问我: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条红手绢?”

我摇了摇头。

“切,这都不知道,还敢吹牛说自己是阴倌。”

波波头给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告诉你吧,红手绢是手绢,也是一个行业的信物。这个行业呢,就叫红手绢。通俗的说,红手绢就是变戏法的。

你一定没听过外八行了?红手绢和你说的阴倌,同属外八行,不过阴倌是属于神调门的,就是专门和鬼神打交道的。”

波波头居然向我普及了一遍外八行的知识,接着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能看见我,是因为那条手绢是爷爷临死前给我的。在很久以前,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总之我得叫祖宗。我祖宗曾经救过一个神调门人的命,为了报答救命恩人,那个阴倌对我祖宗施加了法术。只要作为信物的红手绢在手,就算我们死了,也可以留在阳间,到了晚上,就能和正常人一样,被普通人看见,还能和普通人接触。就和活着没什么两样。”

我听得惊奇不已,忍不住问:“那个阴倌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我相信波波头没有撒谎,却怎么也想不出,她说的那位大能,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报答’她祖宗。

“当然有意义了。你想啊,一个好好的人,突然死了,肯定会有很多事还没有做啊。就比如你们男生,万一忽然一下子‘嘎嘣’了,电脑里的小电影被其他人发现,那多尴尬?我们就不一样了,如果我是男的,有了红手绢,我就能回来,把小电影都删了对不?”

我是彻底无语了,这波波头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打的这个比方实在是很容易就让人了解到‘红手绢’存在的意义了。

那就是,如果死了的人心愿未了,就可以利用红手绢的术法,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噗嗤!”

后座的高战也被波波头异于常人的脑回路给逗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波波头像是才留意到后面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问我:“这两个人都是拼车的?”

“是啊。”我点了点头,才猛然觉出她话里的蹊跷。

后座明明有三个人,她为什么说是两个?

波波头朝着后面嘿嘿一笑,大咧咧的说:“你们有没有被吓到啊?嘿嘿,大半夜的讲鬼故事,是不是很刺激啊?”

接着回过头,又像是没事人似的对我说:“我可没骗你,我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这条路真的不干净,你以后晚上能不开这条路就别开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韦伟,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波波头怔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也是这几天才想到,我可能已经死了。原来爷爷说的都是真的,我以为自己还活着,是因为红手绢。可是……我也想不起来,我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她似乎还想接着说,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潘国立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道:

“你别再装神弄鬼了!我没杀人!没有,没有!你以为对着空气装神弄鬼,我就会承认了?我没杀人!”

下一秒钟,本来还算正常的波波头突然脸色一变,浑身止不住的哆嗦起来,“我为什么会听到潘叔叔的声音?”

潘国立本来是双手打着背铐,被高战和曹警官控制在中间的。

这时他居然挣脱两人,猛然扑向前,张开嘴朝着我脸上咬了过来!

事态的演变实在太过于突兀,我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本能的躲向一边,同时去踩刹车。

雨实在太大了,尽管车速并不快,可是刹车骤然抱死,车还是甩了半个圈,失控的撞上了路沿的一棵大树。

“砰!”

随着一声巨响,我身子不由自主的被甩向前,虽然系着安全带,额角还是重重的撞在了一侧的车框上。

不等我缓过来,就听后方传来开车门的声音,紧跟着听到曹警官大喊:“别让他跑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盗梦缉凶

这场车祸实在来的太过突然,高战和曹警官都没有防备,更加没想到,潘国立会借这个机会,从车里跑了出去!

我想下车去追,却感觉一阵剧烈的眩晕,不由自主的重重靠进了椅子里。

恍惚间,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道:“潘叔叔,你没事吧?”

我一愣,用力甩了甩发昏的脑袋,转头看了过去。就见副驾驶上的波波头,正一脸关切的看着我。

不知怎么,她的眼睛居然恢复了先前的黑白分明,脸上和身上的污迹也不见了。

“潘叔叔,你是不是喝醉了?”波波头又问了一句。

潘叔叔?

我感觉状况有些不对劲,嘴里却有些含糊的说:

“没事,这点酒不算什么。雨太大了,先靠边停一会儿,等雨小点再走。”

“嗯。”波波头点了点头,靠回椅子里,没再说话。

看着外面倾盆的暴雨,我呆了足有一分钟,猛然反应了过来。

刚才的话不是我说的……或者说,那是在我不由自主的状况下说出的。现在,这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

波波头叫我潘叔叔,难道说……

我一下想起了在东北绿皮火车上的遭遇。

那次在火车上,在某个时间段,我曾经是‘段乘风’,而且是二十几年前的段乘风。难道这次也是一样?

那次是在梦里,这次呢?

我感觉头很晕,却又发觉,并不像是被撞伤的那种晕眩,而是昏沉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就像是喝过酒一样……

“小伟,你是不是很缺钱?”我斜眼看着波波头问道。

波波头怔了怔,赧然一笑,摇了摇头,“还好吧。”

“你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却在超市做促销员,还兼职给人补课,太辛苦了。”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波波头掠了下头发,“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做促销员不错啊,每天都能看到好多不同的人。特别是看到爸爸妈妈带着小朋友逛商场的时候,我就特替小家伙们觉得幸福。”

她看向我,忽然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容,“潘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些试吃的酸奶啊、饼干啊,有一大部分都被我给吃了,哈哈哈……”

“现在的小姑娘,很少有你这么能吃苦的了。”我笑着摇摇头,转过脸,盯着她,渐渐收起了笑容,“想不想以后不用这么辛苦?”

“啊?”波波头愣愣的看着我。

“你想不想以后不用这么辛苦,有钱花,有漂亮衣服穿,还能用名牌化妆品?”我能闻到,‘我’在说话的时候,嘴里喷着浓重的酒气。

见波波头似乎没反应过来,‘我’竟伸出手,搭在她的腿上,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上半身也跟着向她靠近了些,“小伟,其实,我很喜欢你。”

“潘叔叔,别这样。”波波头终于反应了过来,用力在我肩上推了一把,同时想要把我搭在她腿上的手拨开。

然而‘我’却更加得寸进尺,非但没把手挪开,反倒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边把她往怀里搂,边喷着粗气:“我真的很喜欢你,小伟,别上班了。你就只替萌萌补习,我养你!过段时间,我就跟那个黄脸婆离婚,我娶你!”

说着,硬是把波波头拉进怀里,喷着臭气的嘴朝她脸上拱去。

“你别这样……”

波波头终于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剧烈的挣扎着,想要把‘我’推开。

怎奈她身形单薄,怎么也不能摆脱一个体重超过一百五十斤的男人的控制。

“放开我,你再这样我报警了!”波波头边挣边哭。

“报警?报什么警?你敢报警,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你猜警察是信你还是信我?”

‘我’像是一条饿了三天的豺狗一样,边把嘴在她脸上、脖子里拱,边去拽她的运动裤,“小伟,你听话,你不是还有个奶奶吗?你跟了我,我就给你钱,让她吃好的穿好的。呵呵,你要是敢报警,呵,我知道你家的地址,警察没证据抓我,我一定会去你家,到时候我就把那老不死的掐死!”

“啊!”

波波头猛然一声大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把我‘掀’到了一边,两眼通红的瞪着我大吼:“你不要骂我奶奶!”

眼看波波头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我’咬牙骂了一句,也跟着下了车。

“你太过分了!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波波头边踉跄的往后退,边拿出了手机。

“报你妈的警!”我冲上前,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扔了出去。

见波波头哭喊着想跑,‘我’像疯了一样追上去,拦腰抱住她,想把她拖上车。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波波头挣扎的实在太厉害了,‘我’尝试了几次,都没法将她弄上车。

‘我’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猛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的向车上撞去!

“砰!砰!砰……”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波波头不再挣扎,‘我’才放开手,任凭她依靠着车身软软的滑向地面。

‘我’粗喘了一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蹲到跟前,把她翻过来。见她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死了!”

‘我’身子猛一哆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半天,‘我’像是终于清醒了过来,勉强爬起来,身子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四下看了看,一咬牙,弯腰抓住波波头的后脖领子,像拖着一条死去的绵羊一样,把她拖下路沿,朝着野地里拖去……

我感觉整个人被愤怒充斥,都快要爆炸了。忍不住一声大吼:

“我草你妈!放开她!”

随着这一声大喊,我一个激灵,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然而,我却发现,自己仍然在车里。

我顾不上头部被撞击的剧痛,慌忙转脸看向副驾驶,却不见波波头的身影。

被撞瘪的车头还在冒烟,后座两边的车门都开着,车上除了我,再没有别人。

我刚才被撞晕了……

想到昏迷前听到的声音,我急忙下车,四下看了看,踉跄着跑下路沿,不顾一切的朝着波波头被拖走的方向跑去……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盗梦缉凶(2)

跑过一片野地,依稀就见不远处有几间房屋。

屋子旁边,一个用石棉瓦搭的棚子里有人影闪动。

到了跟前,才看清是高战和曹警官,两人正合力把潘国立摁在地上。

我草你妈!我大骂着,没头没脑的往潘国立身上狂踢猛踹。

徐祸!徐祸!高战从后面抱住我:行了!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他他妈该死!我又朝着潘国立头上狠踹了一脚。

潘国立猛然抬起头,红着眼睛瞪着我,咬牙切齿的说:

我没杀人,你们没证据,你们冤枉我!我要告你们!警察打人,警察杀人啦!

高战见我同样是两眼通红,急忙把我往后拖,你冷静点儿,别冲动!

我怒火攻心,想要挣脱他,却又是一阵眩晕。

等到晕眩稍减,勉强睁开眼,却发现高战、曹警官,连同潘国立竟然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我正惊疑不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野兽拖着猎物在雨中行走。

恍然的转过身,隐约就见一个人影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这边走来,身后好像还拖着什么东西。

等看清这人的样貌,我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

来的竟然就是潘国立,而被他像死狗一样拖着的,赫然是波波头!

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畜生,立时就想冲上去。

但仅存的一线理智迫使我止住了冲动。

波波头已经死了,不管我现在是在梦境中,还是通过灵觉看到这一场景,都无法改变事实。

无论是梦境还是灵觉,只要我的举动稍有偏差,就可能脱离这一切。

那样的话,我就真的不能找到真相,不能替波波头申冤昭雪,不能令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看着死去的波波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先前观察过波波头的样子,她眼底充血、眼珠凸出、脸发胀,她应该是窒息死的。

为什么我如今看到的,她却是被我……被潘国立残暴的撞击头部撞死的?

冷静一些,才发现我现在身处的棚子,环境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刚才棚子里是齐整的水泥平地,而现在却是满地的泥土砖砾。

离我脚下不到三米的地方,竟还有一个五尺见方的凹陷,那是……

我下意识的抬眼看向旁边那几间房子。

房子是新盖的,好像才刚刚盖好,还没有装修过。

朝着那处凹陷走了几步,我不由得使劲吞了口唾沫。

这是为了建房子,挖的池子,是用来化生石灰,或者搅拌水泥用的。

因为下雨,池子底部还有一层没有完全凝固的水泥。

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瞬间蔓延了全身,以至于我整个人都僵硬的不能够动弹……

潘国立将波波头拖到棚子里,拖到了我面前。

这房子是我朋友的,嘿嘿……嘿嘿嘿嘿。小妮子,穷逼玩意,没住过新房子吧?这回让你住新房子!房子刚盖好,你第一个住!

潘国立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嘶哑的声音宛如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厉鬼,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下一刻,他猛地一咬牙,将波波头瘦弱的身子甩进了洋灰池子里,紧跟着转身朝着屋子的方向跑去。

波波头被丢进池子,身体缓缓下陷。

池子里半凝固状态的水泥不厚,可还是将她二分之一的身子陷入到了里面。

我很想把她拉出来,可我真的无能为力。

潘国立歪歪斜斜的走了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大包没开封的水泥。

他把水泥包丢在地上,找来一把铁锹,铲起旁边的碎砖砾和泥土,一铲一铲的填进池子里。

最后,他打开水泥包,把水泥倒进池子,倒在了波波头的身上。

当他不知道从哪里扯过来一根胶皮管子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想要扑上前阻止他,然而我的手、我的身子却和他穿插而过。

我分不清到底我是虚影,还是这恶魔般的存在是虚幻的。只能愣愣的,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水灌进池子里。

原本已经被土石砖砾和水泥掩埋的波波头突然‘呃’的一声,上半身一挺,把脸露了出来!

啊!

潘国立一声尖叫,倒退两步,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她没死!我瞪圆了眼睛,眼眶都快要撕裂了。

波波头没死,她拼命挣扎,但粘稠的水泥已经包裹了她小半边身子,她的身上更是覆盖着沉重。

潘国立反应过来,爬起身,踉跄着回到池子边。

波波头仅仅只是一张脸还露在外面,已经开始充血的眼睛缓缓转动,看到他,像是看到了唯一的生机,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哀求:

潘叔叔,你放过我吧,我奶奶没人照顾,她会死的……

然而,她的哀求,得到的,却似来自地狱深处的回应。

你去死吧!

潘国立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抓起地上的水管,朝着池子里淋去。

波波头的眼珠一点一点的突出,最终没有了动静。

还有点……还有一点……

潘国立丢开水管,把水泥袋里残存的水泥倒在波波头露出的脸上。

就在波波头的脸几乎完全被掩埋的那一刻,水泥下突然冒出一只手。

随着那只手的摆动,一抹艳红被甩了出来。

一阵风吹过,那抹红色竟然随风飘荡到我的脸上,遮住了我的双眼……

徐祸!徐祸!你醒醒!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猛然一颤,惊醒过来。

我躺在棚子里潮湿的水泥地上,高战抱着我的上身,一脸的焦急:老曹,别打电话了!把那孙子腿踹断,别让他跑了就行!你去马路上让江斌他们过来接应!

他们来了!曹警官的声音回应到。

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回想刚才的如梦似幻,我像是触电般,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

你没事吧?高战瞪着硬币眼问。

高队!曹队!情况怎么样?江斌带着两男一女三个警员来到跟前,我们一直在后边跟着……雨太大了,我们跟丢了……

别说了!我嘶声道。

所有人都是一怔。

潘国立挣扎着翻了个身,直起上身,坐在地上朝着江斌等人大喊:

抓他!他打我!他想杀了我!警察杀人啦!

我扶了扶昏沉的脑袋,不顾一切的甩开高战等人,上前狠狠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紧跟着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拽起来,将他面朝下按向地面:你知道下面有什么!来人!挖!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疑云未散

“挖什么?”

“怎么挖?”

江斌和高战同时愕然的问。

我几乎已经没了理智,抓着潘国立的头发把他的头狠狠撞在水泥地上。

“你够了!”曹警官和另一个警察硬把我拉开。

曹警官指着我鼻子,气淋淋的说:“你是不是脑子撞傻了?发什么神经?还有没有纪律了?”

“去他妈的纪律!”我用力甩开他,指着那片水泥地,“不是要找尸体吗?尸体就在这下边!还不挖?”

几个人同时一愣,曹警官疑惑的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尸体在这下边?”

“我亲眼看见他埋的!”我红着眼睛大声道:“波波头被丢到水泥池子里的时候还活着!她是被这畜生活埋的!”

“你看见的?”曹警官更加狐疑。

“老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高战穿插到我俩中间,回头道:“江斌,立刻叫增援,把这里挖开!”

棚子底下已经浇了水泥,应该是屋子的主人想把这里用来做车库的。

虽然曹警官和江斌等人都对我的话有所怀疑,但是案情重大,谁也不敢耽搁。当即临时调来了一辆专业的工程车,冒着大雨连夜挖掘。

一个钟头后,表层的水泥被挖开,露出填埋的渣土。

曹警官看了我一眼,对江斌说:“让工程车撤了吧,改人工挖,尽量不要破坏尸体。”

“别撤。”我无力的摇着头,“下面是盖房子的时候,挖的水泥池子。下面还有一层水泥,波波头……韦伟被浇在水泥里边。”

“你怎么知道……”

曹警官还想追问,再次被高战拉开。

当波波头的尸体显露出来的时候,潘国立哀嚎一声,像死狗一样瘫在了地上。

但是很快,他就像是精神病人一样,颤颤嗦嗦的抬起头,目光涣散的看向我:

“呵……嘿嘿,警官,你真厉害,你真是神探,你真的找到小伟的尸体了。她死的太惨了,你一定要尽快抓到凶手,替她报仇啊……”

此刻我已经渐渐控制住了情绪,冷眼看着他说:“你可以不承认是杀人凶手,可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韦伟被你埋在这里的?”

我推开拦阻的高战,缓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的说:“你对她说,你会和你老婆离婚,会娶她,你想强bao她。她不从,你就威胁她,说她只要报警,你就告诉警察,是她这个穷丫头勾引你这个雇主。

你还威胁她说,如果她敢报警,你就去她家里,掐死她奶奶!你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一下一下往车上撞……你以为她被撞死了,就把她带到这里。可她没有死,她被埋了一半,还在求你,她要回家照顾奶奶!”

潘国立瘫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哆嗦,惊恐的看着我,颤声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我要是说,这些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你信不信?忘了告诉你,我不光是法医,还是个阴倌。我,看到了!”

潘国立身子明显猛一震,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在愣怔了几秒钟后,竟咧嘴一笑:“嘿,警官,你真会开玩笑,这个世界哪来的鬼啊。人……人不是我杀的,你们快去抓凶手吧。”

我强忍着拧断他脖子的冲动,咬着牙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棚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大路走去……

“你在找什么?”曹警官问道。

我没回应,只是站在路边齐膝深的水沟里,弯着腰默默的摸索。

“找到了!”

我直起身,抬手举起一部湿漉漉的手机。

我记得很清楚,潘国立抢过波波头的手机以后,顺手丢进了水沟。

一部破旧廉价的手机,透明的手机壳后边,还夹着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合影,其中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另一个,是波波头……

我把手机交给法证人员,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曹警官走过来,盯着我看了一阵,朝我竖了竖大拇指,“虽然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可是……我承认,你真的很厉害。”

他搓了搓大手,朝路边的出租车看了看,回过头来问我:“心理战?那个女的,是你找来的‘临时演员’?”

我想笑,可笑不出来。

想到波波头,我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那条红手绢。

手绢拿出来的同时,一个身影竟突兀的出现在一旁。

是波波头!

波波头冲我笑了笑,可笑的有些勉强:“原来你真是法医……你还是阴倌?我……我真的死了?我是鬼?”

说实话,我真不想再见到这个‘波波头’,因为见到她,我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心痛。

我想立刻拿出符箓,送她去黄泉冥海,可还是犹豫了。

这时雨已经小了下来,我爬上路沿,朝着路对面看了两眼,扭过脸向波波头问道:“那三起车祸,都是你干的?”

波波头愣了一下:“什么车祸?”

我盯着她看了一阵,确定她没有撒谎。

事实上,我也绝不相信三起车祸、十几条人命,都是这个乐天孝顺的女孩儿造成的。

可发生车祸的地点,就在不远处的斜对面,红手绢又是属于她的,不是她,还会是谁?

波波头斜眼看了我一眼,像是鼓起勇气朝我靠近了两步,嗫喏着说:

“你……你能不能把手绢还给我?就算我死了,可奶奶还活着呀,她下不了床,没人照顾……她会死的。”

说到后来,波波头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伸手捏了捏她已经不再脏兮兮的小脸,勉强笑了笑:“我说过送你回家,就一定说话算数。不过……”

想到她奶奶已经去世,我不禁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去见你奶奶。”

“你在跟谁说话?”曹警官忍不住问我。

我怔了怔,见其他人也都同样疑惑的看着我,才恍然反应了过来。

波波头再次出现,其他人却都看不到她了。

只有我能看到她……这是因为红手绢在我手上,还是我的鬼眼恢复了?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头七

我对高战说:“高哥,给我一辆车。”

“你撞成这样,怎么开车?”高战回头看了一眼,扭过脸说:“你等着,我去交代两句,去哪里,我送你。”

上了车,高战透过倒车镜往后看了看,小声问我:“那谁……也上车了?”

我回过头,波波头死性不改……她是真正的死性不改,居然朝着我扮了个鬼脸。

我翻了个白眼,让高战开车。

路上高战问我:为什么之前他和曹警官都能看到波波头,潘国立却像是看不到她?而且,波波头似乎也看不见潘国立。

现在波波头算是沉冤得雪,我也不用担心她会怨变。

我对高战说:“并不是说,人死了以后变成鬼,就一定会找仇家报仇。波波头是被潘国立害死的,她对潘国立有着本能的恐惧,所以波波头做了鬼以后,还是会下意识的躲避他,就像是人想要逃避现实一样。至于潘国立为什么看不到波波头……”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愣了愣,看了看高战,又转过头看向波波头。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脱口向波波头问道:“只要红手绢在,你是不是想让谁看到你,谁就能看到你?”

“啊?”波波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愣了几秒后,她居然把两只手在脑袋两边比成牛角状,对着高战的背影鬼念咒似的念叨起来:“你能看见我,你能看见我……”

只叨咕了两声,我就听到高战倒抽冷气的声音。

“小心开车!”见车子偏离,我赶忙扭了把方向盘。

高战把目光从倒车镜挪开,用力吞了口唾沫,“我滴个姥姥,原来世界上真有鬼啊。”

这倒不是他故意耍宝,可能很多人会说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可如果真的看到鬼,那种感觉是决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眼见波波头用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我忍不住又掏出那条红手绢,盯着看了半天。

高战已经断断续续听我说过红手绢的事,而且波波头上车以后,自己也说了一部分。

他朝手绢看了一眼,忍不住问我:“这手绢居然能让鬼……嘶……那手卷能随意让人看见鬼?你也是阴倌,你有这本事吗?”

我苦笑摇头,我要是有这本事,哪还用又是淋雨又是撞头,像没头苍蝇一样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只能说术法深如瀚海,我不过是在这诡秘叵测的阴阳浩海边沾染了些潮润罢了。

事实是,红手绢的诡异绝不止于能随意让人看到手绢主人的鬼魂。

更关键的是,是手绢令我失去了鬼眼……

车停在小李海乡村头,波波头忽然小声对我说:“帅哥法医……不,帅哥阴倌,能不能把手绢还给我?”

见我沉默不语,波波头带着哭腔央求道:“我知道阴阳路远,天人相隔的道理,我就是想见奶奶最后一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利用手绢让你看不到我,虽然……虽然你是个看不见鬼的阴倌,可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知道你和这位警察叔叔……你们会照顾好我奶奶的。我就是舍不得奶奶,想见她一面,她一定也舍不得我的。”

“徐祸……”高战看向我,声音不自主的有些哽咽。

“对,你奶奶,她也舍不得你。”我抽了抽鼻子,回过头对着波波头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你给过我两次车钱?有没有想过,你都是鬼了,钱是从哪儿来的?”

“啊?”波波头一愣怔,“那钱都是我打工挣来的啊?”

“呵呵。”我点了根烟,手不由自主的有些哆嗦,见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住,抿了抿嘴说:“跟我来吧。”

进了村,快要走到波波头家门口的时候,就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

“奶奶!”波波头突然一声低呼,晃晃悠悠的朝前跑去。

跑到自家门口,表情复杂中带着惊喜:“奶,你怎么能下床了?”

我一愕,愣了愣神,扭过脸和高战对望了一眼。

在我看来,波波头的面前并没有人,她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看高战的表情,多半也和我看到的一样。

我的鬼眼并没有恢复,波波头看到的,我还是看不到……

“别在外边站着了,天冷了,你别着凉了!”波波头悲喜交加的对着‘空气’说道,回过头朝我和高战招了招手:“你们也快进来,咱进屋说吧。”

说完,她的身影就那么在我和高战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不等高战开口问,我就驾轻就熟的说道:“翻墙进去!”

两人攀着大槐树翻进院里,就见波波头正支着手,边絮絮叨叨边往屋里走,看上去,她像是怀里揽扶着一个人,然而这个人,我和高战都看不到。

“你们快进来!”波波头回过头冲我招呼,“你赶紧的,你全身都湿透了,会感冒的!”

我点点头,刚想往屋里走,忽然一阵风迎面吹来。

风里像是卷着纸灰似的东西,一下就迷住了我的眼睛。

我还没睁开眼,突然就听一个苍老悲凉的声音传来:

“小伟啊,我的孩子……你不会不管奶奶的,你一定是出事了!”

我猛一激灵,顾不得再揉眼睛,勉强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清眼前的场景,瞬间呆住了。

地上没有雨后的痕迹,不知何时,地上竟多了几根稀稀落落的白蜡烛。

蜡烛分别摆在屋子大门的两侧,虽然寒酸,交织的烛光却像是铺设成一条光明的道路。

更为怪异的是,在院子的中间,居然有个白发苍苍,衣着破旧的老太婆斜剌剌跪坐在地上。

老太婆的面前点着一堆火,她在烧东西。

这老太婆和我头一次来的时候,见到的老太一模一样,只是她烧的并非那种古怪的纸人纸马,而是一些衣服,和一些琐碎的东西。

老太婆一边烧东西,一边嘶哑的低声哭泣:

“小伟啊,回来吧,回来吧……七天了,你都七天没回来看奶奶了,回家吧……”

七天?!

猛然间,我脑子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

我现在看到的,无疑又是通过灵觉看到的幻象。

老太婆是波波头的奶奶。

她说波波头已经七天没回家了。

‘今天’是第七天,是波波头的头七!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生日快乐

老太太哭着把那些东西一件件蓄进火里,看着火堆渐渐微弱熄灭,抹了抹昏花的眼睛,又愣了会儿神,才缓缓往屋里挪。

老太太的腿明显有问题,一条腿勉强还能蜷缩伸直,另一条却像是全无知觉,只能在身后拖着。

她就这么双手交错着、拖着地往屋里爬,一边爬一边嘶哑的低声喊着:“孩子,回家了,小伟,回家了……”

此时此刻,我多希望高战能喊我一声,又或者拍拍我的肩膀,让我脱离眼前的幻象。

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着老太缓慢艰难的爬行来到了屋门口。

对于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来说,想要爬上床是很困难的。

然而,老太却还是边哭边艰难的爬上了床。她甚至,还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土。

老太太坐在床上,怔怔的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拉过破旧却洁净的被子盖在身上,缓缓躺了下去。

“小伟啊,奶奶没事,奶奶等你回来……”

悲戚的念叨声渐渐微弱,渐渐变得含糊不清。

等到再听不到动静,我才猛然回过神来。

几步走到床边,就见老太太仍然睁着眼睛,瞳孔却已经涣散开了。

她死了……

“奶!我回来了捏!”外边忽然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我恍然的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黑白条运动服,留着波波头的女孩儿蹦蹦哒哒的进了屋,朝着床边走来……

“帅哥阴倌!帅哥阴倌……”

一阵焦急的呼唤把我带回到了现实。

死在床上、死不瞑目的老太,连同门口的烛光全都消失了,只有那个穿着黑白条运动服的波波头还在我身边。

只不过她脸上已经不再有阳光的笑容,而是满脸的恐慌和眼泪。

她抱着我的一条胳膊,用力摇着,边把我往床边拽边哭:“你快来看看,我奶怎么了?她怎么变得透明了……”

我只看到空空的一张床板,却能想象到她说的是怎么一副画面。

我深吸了口气,这似乎用尽了我全身剩余的力气。

“你奶奶已经死了。”我艰难的对波波头说道,“你能回来,不光是因为红手绢,还因为头七那天,她在家里点了引魂灯接你。现在她看到你平安……她知道你沉冤得雪,她心愿了结,她要去阴司轮回了。”

波波头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嘴角抽搐了两下,硬挤出一个笑脸,转头对着我眼里的空床板哭着说:“奶,我挺好……我没事儿……你安心走吧……”

我转身走到门口,默默的点了根烟。

“给我也来一根。”高战走过来,揉了揉眼睛说道。

两人相对各自深吸了口烟,一起呆呆看着雨后的院落。

波波头虽然有些逗逼,但却不傻,相反,她比很多人还要聪慧许多。

只言片语间,她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

而且,接受了这一切。

带着笑,送至亲上路……

良久,波波头擦干眼泪,带着笑对我说:“帅哥……大帅哥,奶奶走了。”

我点点头,“节哀顺变。”

波波头又擦了擦眼睛,“你是阴倌,我是鬼,咱俩可是死对头。我没害过人,你可不能给我贴符,不能收了我。”

“当然。”我笑笑。

“奶奶临走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你猜猜看?”波波头再次咧嘴一笑,“嘿嘿,你肯定猜不到。她说的是‘孩子,今天你过生日,奶本来想给你煮俩鸡蛋的,可咱村那些人,也没谁给我烧鸡蛋啊’。”

波波头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

“今天是你生日?”高战忍不住问,声音还是不在调上,就像是被人在裤`裆里踢了一脚,没缓过来一样,又痛又……反正是无法形容。

“大帅哥阴倌,奶奶走了,我也该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了。”波波头走到我面前,神情竟有些闪闪缩缩,鬼鬼祟祟。

她微微低着头,却翻着眼皮斜眼看着我说:“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说。”

“我想开车!”

“好!”

波波头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

来到村口,她绕着警车转了一圈,对着我摇了摇头,苦着脸说:“我还是喜欢开出租车。”

“好!”

“好!”高战几乎是和我同时用力说道。

波波头又是一怔:“你们都是好人,可我是鬼,怎么开车?就算我会开车,那跑到街上,不成无人驾驶了吗?”

高战跟着一愣,扭脸看向我:“这么一说,技术上好像是有点难度啊?”

“不难。”

我摇摇头,摘下背包,拿出黄纸朱砂,对高战说:“我体质不同一般人,她没办法上我的身。你要是愿意,让她上你的身。”

“没问题!”高战果断道,回过头朝着波波头呲牙一笑:“你只要不嫌我丑,不嫌我胖就行。”

我一直不明白鬼灵术中为什么还会有专门请鬼附身的符箓。

在这个雨后的凌晨,我似乎开始真正了解到,鬼灵术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了……

警车开到平古,我下了车,走到一辆趴活的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向司机出示了证件:

“你好,我是警察,因为公务必须,我现在要征用你的车。我的工作证和身份证都押在你这儿,你可以随时打电话核实。”

正式参加工作以来,我头一次擅用职权,叫醒了一个打盹的出租司机,‘征用’了他的车。

“踩离合,挂一挡,慢慢松离合,给油……”

波波头真的很聪明,完全没有大多数女性同胞对于机械的障碍。

只不过教了她几遍,她就能开着车在路上跑了。

当然,凌晨3点,马路上只有空旷。

而且……我只教给她挂一档。

那样的话,油门踩到底,开车的人更能和爆响的引擎声产生共鸣,能够体验‘飞一般’的……龟速行驶……

“开收音机!开收音机!”波波头有些得意忘形的一手把着方向,一手指着中间的音响,“开车就得听音乐,最搭了!”

听着她娇憨的声音,再看看高战肥胖的圆脸,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打开了收音机。

凌晨的电台正在播放一首很老的歌,却是很应景——

‘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

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

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握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唱这首生日快乐歌。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这个朋友早已不知下落,眼前的我有一点失落;

这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凌晨来客

“生日快乐…”

我看着波波头,发自内心的说道。

随着一下刺耳的刹车声,出租车停在了马路当中。

“谢谢帅哥,不,是大帅哥,嘿嘿,我走了……”

波波头的声音兀自回荡在耳边,眼前却只见高战那张圆脸。

“她走了?”高战愣了会儿神,扭过脸来问我。

我和他对视了一阵,点点头,“走了。”

高战毕竟还是理智的,恍惚了一阵,问我道:“这件事结束了吗?不会再有车祸发生了吧?”

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波波头和她的奶奶都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

可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答……

我从兜里拿出那条红手绢,看着那抹艳红,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我说:“高哥,送我回家吧,我累了。”

回到城河街,高战目送我下车,忽然从后边叫住我。

“哎!以后少看点那些胡编乱造的电影、电视剧,除非特殊情况,咱们可没权利无偿征用任何民用设施。要是没猜错,那司机这会儿应该已经报警了。”

他吐了口气,朝我点了点头,“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事我来处理。”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转过身往家走。

看看一侧幽暗的护城河,再看看另一旁矗立在黑暗中的房舍,我真有点分不清楚,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或许是因为窦大宝、桑岚,还有潘颖都不在,所以我才会下意识的觉得这条街死气沉沉吧。

“你回来了!”黑暗的角落里,突兀的传来一个声音。

我脚下一窒,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黑暗中。

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冲我微微一笑,同时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嗡……嗡……”

我盯着这人,掏出手机,斜眼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信息。

发信息的人,竟然又是‘鬼线人’!

比起前头几次,这次鬼线人发来的信息,信息量前所未有的大。

——他去找你了!

——他不是他!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小心!

——千万小心!

我把目光从那些触目惊心的惊叹号上挪开,看向已经来到我面前的男人:“赵哥,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赵奇一边的眉毛挑的更高,却是露齿一笑,“是晚?还是早啊?”

或许是身心极度的疲惫让我的头脑完全归于沉寂,昏暗间,看着他略显邪魅的笑容,我竟蓦地有一种无比清晰的感觉。

——他不是赵奇!

也正是这种疲惫沉淀下来的平静,让我没那么轻易就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我上下扫量了一眼面前的‘赵奇’,用淡然到不能再平淡的口气问:“你来干嘛?”

赵奇明显一愣,半张开的嘴里就差没“啊?”出声了。

尽管这场景显得有些诡异,我还是差点被‘赵队长’这少有的表情弄的笑场。

“你干嘛来了?”我啼笑皆非。

赵奇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有点牵强的耸了耸肩,“有点事想找你谈谈,方便吗?”

我越看他的表情越觉得不对劲,但是我实在太累了,现在只想回家搂着徐洁昏天黑地的睡个大头觉。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扭身往回走。

身后脚步声响了两下,停顿下来,跟着就听赵奇大声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出车祸?”

“不想!”我随口答道,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而且这个答案是发自内心。

一个人的承受力实在有限,刚感同身受完波波头的惨痛经历,我实在无力再对其它任何事提起兴趣。

我继续往回走,身后没再传来脚步声,却再次传来赵奇有些急促的声音:“还会死人的!”

我终于停下脚步,顿了顿,慢慢转过身凝视着他。

“那三辆车,不过只是开始。”赵奇神情凝重的朝我点了点头,嘴角下撇,转过脸朝着一侧暗黑的护城河看了一阵,回过头来对着我说:“找个地方谈谈吧。”

我眼珠转了转:“有这个必要吗?”

“除非你想更多的人死!”赵奇背起手瞪着我,嘴角向下撇的更深。

我冷眼看着他,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无法具体形容……只是潜意识的感觉,似乎……似乎时空错位了!

不单是时空,还有人……

面前的赵奇依旧壮年挺拔,可在我看来,他却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见我长时间沉默不语,他似乎有些焦躁,摇了摇头,背着手往前迈了一步说:

“赶紧的,如果不想再出事,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听我说!”

我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想了想,瘪着嘴点点头,可点完头却又为难起来。

眼前的赵奇绝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赵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不能否认,他的气势让我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侵略性。

直觉告诉我,只要一坐下来,谈!

我似乎就会陷入一场万劫不复!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喝多了就回去睡吧。”

我选择了自私,选择了回避。

强作淡定的说了一句,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呵呵……哈哈哈哈哈……”

赵奇没有再跟上来,却突兀的发出一阵狂笑。

这让我肯定,他绝不是赵奇本人。

更让我不由自主的再次停住了脚步,缓慢的转回了身子。

也就是在我转身的一瞬间,赵奇的笑声戛然而止,四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至极的宁静。

我很轻易的就找寻到了造成这种诡异场景的原因。

此刻,我就站在靠近自家楼下的位置。

赵奇则是立身在28号的楼旁。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目光却不在对方身上,而是同时凝视着28号和城河街31号中间的那片位置。

那里原本只是一片蔓草丛生的空地。

然而,此刻在我们面前,却是矗立着一栋不甚宏伟,却古朴庄严的古代楼宇!

“阴阳驿站?!”

赵奇盯着古楼正门上方的匾额看了一阵,转过头看向我,似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道:

“好孩子啊!能耐够大,翻了天了!”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熟悉的笔迹

见我狐疑的看着他,赵奇似乎也觉察到自己失言,不过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指了指驿站大门,“徐祸,徐老板,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和你不是很熟。”

我说的是事实,虽然不明白在赵奇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眼前的赵奇,绝不是本人。

赵奇盯着我看了一阵,忽然笑了:

“呵呵,冷漠、决断,怪不得能成为阴阳驿站的老板。”

见我不说话,他又是一笑,却是转过身背着手,自顾朝驿站中走去。

我不禁皱眉,刚要开口,猛然间就听到一阵龙吟虎啸般震人耳鼓的低吼。

听到这声音,本已经到了门口的赵奇,像是踩到电门一样,快速的退了好几步,脚下磕磕绊绊,竟差点没摔倒。

我也被吼声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看去,惊愕的发现,驿站门前左边那尊守门的巨大石兽,铜铃般的眼睛里居然散发出血红色的光!

那饕餮石雕本就形貌狰狞,此刻更像是活过来一般,眼中凶光毕露的瞪着想要闯进驿站的赵奇。仿佛他只要敢再上前一步,就会张开大口,把他生吞了似的。

赵奇回过头看向我,表情又惊又怒。

我从愣然中反应过来,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骤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凛然之气。

“你也知道我是驿站的老板,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主人的允许,是你想进就进的?”我冷眼看着赵奇说道。

“好,好,好!贪如狼恶,食人未咽,是为饕餮;嗜血好杀,眦目必报,是为睚眦。居然能号令饕餮、睚眦镇守门关,我倒是小瞧你了。阴阳驿站,果然名不虚传。”赵奇表情森然的说道。

他摸了摸鼻子,突然一转话题,“你可以不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生死,连自己的女人也不在乎吗?”

我一怔,随即一股怒火直蹿顶门:“我不管你是谁,敢动我的人,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赵奇摇了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在要挟你,而是在和你谈条件。有些事,你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比如,令瘫痪的金刚尸恢复如常。”

我心不由得一颤,和他对视了一阵,点了点头,“进来说话。”

话一出口,门前饕餮目中射出的红光竟骤然消失不见,又变得像是没有生命灵性的石刻一般。

刚一走进驿站,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徐祸!”

一个穿着旗袍的窈窕身影翩然来到面前,居然是季雅云!

老何说的没错,她果然在驿站里!

现在可以肯定,鬼差本来要抓的是波波头,现在波波头沉冤昭雪,去了阴司轮回,我又可以来到阴阳驿站。

这样一来,季雅云不是应该可以回去了?

她怎么还在这里?

季雅云原本是一脸急切,想要说什么,突然间目光一闪,露出些许疑惑。

顺着她的目光扭脸一看,就见赵奇跟着走了进来。

“住店?”季雅云向赵奇问道。

她的口气十分的冰冷,仿佛在这一瞬间,又变回了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小雅。

赵奇看了她一眼,却是对我说:“你我的时间都有限,直入正题吧。”

我点点头, 更好的阅读小说 搜索微 信公众号wsg2255示意季雅云先不要多说。

“坐。”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对赵奇说道,然后径直走到柜台后坐了下来。

眼前的赵奇似乎比真正的赵奇还要果断直接,一坐下立刻就说:

“想要不再有车祸发生,就必须要找到一个人,你帮我找到那个人,我就治好你的女人。”

“找什么人?”我问。

“韦无影。”赵奇弯起食指,刮了刮鼻子,“准确的说,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一个比较特殊的鬼。”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赵奇苦笑:“你以为我要是能找到他,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让我去找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人……一个特殊的鬼。

赵奇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台面上,用两根手指把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是韦无影的资料,找到他,把他交给我,就不会再有车祸发生。到时候,我一定会遵守承诺治好你的女人。”

说完,竟径直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究竟是谁?也不问我为什么认定你能找到韦无影?”

我摇摇头,“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履行承诺;你不惜用另一个身份来找我,当然不是为了碰运气,你认定我能找到韦无影,那我还问什么?”

“有意思。”赵奇一边点点头,一边用食指刮了刮鼻子,接着对我说:“给你点提示,韦无影也在找一个人,他应该是在找他的后人。如果你能找到他要找的人,那他就一定会出现。你先看看他的资料吧,有什么不明白的也没关系,因为我……呵呵,是另一个我会和你一起找。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最后一句说完,他人已经走出了大门。

我靠进椅子里,用力捏着眉心。

太多的疑问并不是我不想问,而是因为我实在身心俱疲。

更主要的是,来和我谈条件的‘赵奇’,似乎天生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狮子搏兔的气势。即便我问了,他未必就会回答。与其那样输了气势,不如干脆就不问。

拆开信封,里边是一张泛黄的纸。

纸的一边呲呲牙牙,像是从本子上撕下来似的。

我只看了一眼,顿时就是一愣。

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纸上书写的字迹。

内容是用毛笔写的,字体并不怎么工整,却给人一种十分苍劲的感觉。

我之所以发愣,是因为看这笔迹我竟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看过相同的字迹。

想不出来,干脆不想,直接看内容。

——韦无影,民国二十九年生人……

全部内容加起来,不超过两百个字,似乎就是普通的人物简介,而且有着一定的格式化。

看完全部,我忍不住连着深吸了两口气。

我似乎有点明白,‘赵奇’为什么要和我合作寻找这个韦无影了。

目光再次落到纸上,落定在三个字上——红手绢。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阴阳照骨镜

又是红手绢……

看着手中的一抹艳红,我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怪异感觉。

波波头走了,却没有带走属于她的这条红手绢。

这么巧,这个时候‘赵奇’找上我。

他让我找的韦无影,居然也是红手绢的门人。

通过赵奇的话可以认定:用红手绢遮住我鬼眼和造成几起车祸的,果然不是波波头,而是这个韦无影。

呆了半晌,我终于想到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

‘赵奇’走之前,提示说:韦无影也在找人,他在找他的后人。

难道说,波波头就是韦无影要找的人?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我差点没从椅子里滑到地上。

找到韦无影的后人,就能找到他本人的鬼魂……可波波头现在已经去了阴司幽冥了啊!

如果她真是韦无影的后人,那我还搞个屁啊?

天底下能够传承到现在的红手绢能有几个人?

波波头名字叫韦伟,她姓韦,十有八九就是韦无影要找的后人了。

波波头不在了,赵奇提示的路径已经行不通了。看来我还必须得去找赵奇,和他一起再想别的办法。

我并不是盲目的相信赵奇所有的话,而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令徐洁恢复。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旁的了。

徐祸。

听到呼唤,我才想起季雅云还在旁边。

你怎么还在这儿?

赵奇为什么来这儿?

我和她同时向对方问道。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管赵奇,你怎么还在这儿?那天夜里,你为什么那么晚了还要来平古?

意识到季雅云的存在,关于她的诸多疑问也跟着跳了出来。

季雅云似乎也才反应过来一些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急着向我问道:岚岚没事吧?

我一愣,她能有什么事?现在出事的是你。你出了车祸,人还在医院呢!她现在在医院里守着你,能有什么事?

季雅云有些恍然的点点头,她没事就好。

我又追问她为什么会凌晨打车来平古,得到的答复差点没把我气死。

她那晚来平古,居然是因为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桑岚出了事,所以才急慌慌的往平古赶。

没有出租车肯往平古跑,我给了那个司机三倍的钱,他才肯拉我的。

行了!我不耐烦的打断她,这女人也太不着四六了,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梦,就大半夜的往外跑,也不怕碰上色`鬼把她给拉到荒郊野地那什么了。

不是,你听我说!季雅云竟有些急了,用力挥着手抬高了声音:我本来就只是担心岚岚有事,打她电话又打不通,所以才赶来看她。不知道怎么,我就来了驿站。到了这里才发现……那个噩梦可能不只是梦……岚岚可能真的出事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浆子都快炸开了。

怎么只要一牵扯到这娘俩,状况就这么复杂呢?

季雅云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解释,原地跺了跺脚,竟拉住我的手,把我从椅子里拽了起来,一边拽着我往前走,一边急着说:

你跟我来,跟我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把我拉到左边的屏风后边,拉到一个房间门口。

我还记得,上次和窦大宝来驿站,我就是先进的这个房间。

季雅云曾经说过,这是账房。

季雅云推开房门,一直把我拽到靠墙的多宝架前,指着上面说:你看看这个!

事实上不用她说,我也已经看到了不同。

上次来的时候,多宝架是空的,现在其中的一个格子里,竟多了一面八角形的铜镜。

我说:这镜子是我从阁楼上带下来的。

我隐约有点明白,季雅云为什么会语无伦次了。

这铜镜并不是八卦镜,也不是普通的镜子。

在镜子的背面浮刻着一行字——阴阳照骨镜。

最初发现这面铜镜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事实是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阴阳照骨镜是怎样的存在。

然而,我却曾在镜中看到过一些莫名诡异的画面。

刚和窦大宝认识那会儿,就听他提到过什么九世童子。

后来静海和尚不但说窦大宝是九世童子转世,而且还口口声声管窦大宝叫小佛爷。

对于这点,我一直都搞不清原因,窦大宝自己也是哑巴吃饺子……关键这哑巴还不识数,他自己都稀里糊涂不明就里。

但上次来,我却通过这面铜镜,看到好几个‘窦大宝’。

那些窦大宝的年龄不同,甚至样貌也不怎么一样,可是不知怎么,我看在眼里,就认定那都是窦大宝。

更为奇异的是,无论镜子里出现的窦大宝是多大岁数、什么模样,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些窦大宝全都是穿着僧衣,剃着光头的和尚!

因为当时诡异的事连串发生,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往深了想,只是觉得有点滑稽,敢情窦大胡子一直是和尚来着。

这次又见到照骨镜,我却是有些心惊肉跳。

回想起来,我看到过的不同的‘大宝和尚’似乎有九个,难道说,那真是窦大宝前九世的模样?

阴阳照骨镜……能照出一个人的前世?

你看到什么没?季雅云问我,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回过神来,盯着铜镜的镜面看了一会儿,却只看到自己在镜中模糊的样子。

什么都没有。我摇摇头,却已经想到了关键,反问:你在镜子里看到什么了?

季雅云连忙点头。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抽出还被她拉着的手,走到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我刚想让她坐下慢慢把事情说清楚,不经意间却看到桌上竟多了一个本子。

看到这本子,我一下就呆住了。

本子是线装的,蓝色封皮,看上去就和古装电影里的书册一样。

对于这个本子,我是既熟悉又陌生。

说陌生,是因为我从来没看过本子里到底有什么。

说熟悉,是因为我第一次来到阴阳驿站的时候,就看到过这个本子。

这是小雅记账的账本!

但是真正让我发呆的,不是账本突兀的消失和出现,而是因为封皮上的两个字——账簿。

字体不甚工整,却十分的苍劲挺拔。

这两个字的字体笔迹,竟和赵奇刚给我的那张纸上的字一模一样!

我看到岚岚拿着一把刀……她的样子很凶,像是要杀人!

季雅云的一句话把我惊醒了过来……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同出一人

你说什么?我愣然的看着季雅云。

季雅云更加焦急,从多宝架上拿下铜镜,举到我面前,我在镜子里看到岚岚拿着刀想杀人!

我又是一愣,再看镜子,镜面中却仍只有我自己的映像。

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季雅云都快哭出来了。

我相信。接着往下说,你还看到什么了?桑岚想杀人,她要杀谁?

我绝不怀疑季雅云所说的话,反而感到有一丝的恐怖。

照骨镜是真能显露出超乎寻常的映像的,如果季雅云真看到桑岚杀人,那……我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副惊悚的画面。

我正提着心等季雅云往下说,哪知道她却摇摇头,我就看到她拿着刀想杀人,然后……然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尽管差点没一头栽到桌子底下去,我却还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季雅云绝不是没脑子的女人,不会单单因为一个普通的噩梦,置自己的安危不顾,凌晨时分往平古赶。

而且她在铜镜中看到的画面,听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

我刚想让她说说她做的那个噩梦,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快五更天了,她再不回去,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猛一激灵,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季雅云不是意识的存在,而是到驿站来避祸的魂魄。

生魂离体,时间越久,就会有越多的不可预测性,何况季雅云还在医院,没有度过危险期。

我不敢耽搁,起身对季雅云说:我先送你回去,回去再说!

话音一落,就听外面竟然又传来一声赵奇想闯进门时听到的兽吼声,紧跟着,季雅云就消失在了我面前。

我怔了半晌,终于开始意识到‘老板’对于阴阳驿站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作为驿站老板,在这里,我似乎有着绝对的权利,和超乎寻常的能力。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知道驿站里的东西不能够带出去。想要急着翻一眼账本,看看里面到底记载着什么,目光掠过阴阳照骨镜的时候,猛然发现,镜中竟然显露出一幅令人震撼的画面……

当镜面恢复如常的时候,我已经没心思再去看账本了。

这一晚单是波波头的事,已经给我太多刺激了。

现在我只想回家,守着自己的爱人,睡他个昏天黑地。

出了账房,偌大的一楼空无一人。

我往楼梯看了一眼,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最初来到驿站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驿站中除了我和小雅,还有一个长住的‘客人’——那个脸像是被火烧过的黑衣人。

我认出刚才出言提醒我的声音,就是来自黑衣人。

季雅云上次说过,她认出了黑衣人的身份。

黑衣人居然就是我那个所谓的父亲——徐荣华!

我很想冲上楼,找到他,问问他究竟是不是徐荣华;问他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究竟是命运的折磨还是刻意的阴谋;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什么人的安排……

但是,天生的倔强却只让我咬了咬牙,毅然迈出了大门。

……

嗡……嗡……

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我条件反射的睁开了眼睛,却见徐洁正坐在轮椅上,正伸手去拿手机。

见我醒来,她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你太累了。

没事。我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过手机。

电话是窦大宝打来的,说季雅云终于醒了过来。不过她虽然度过了危险期,身体却还很虚弱,话都没说一句,就又睡着了。

挂了电话,我把徐洁连同轮椅拉到跟前,你就不能陪我多睡会儿?这么早起来干嘛?

还早?都快11点了。徐洁笑着朝旁边的桌上指了指,你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刚才拿出来整理了一下,你看看哪些是随身要带的,哪些是可以放在家里的。

我挠了挠头,好像全都是要随身带的。

我说的是实话,貌似我特么是倒霉星转世,无时无刻不得依靠这些‘杂七杂八’。

目光转动间,落在一样东西上,我猛一激灵,顾不得穿鞋,跳下床跑了过去。

东西拿在手上,一觉醒来的轻快再一次被蜂拥入脑海的疑惑排挤的无影无踪。

徐洁转动轮椅挪了过来,小心的问我:怎么了?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事。

徐洁朝我手中看了一眼,轻声说:我知道这书是姥爷留给你的,我帮你压平了,等下再包个书皮。

我默默的坐回到床上,拉着她的手,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我之所以会做阴倌,除了生活所迫,就全都因为姥爷留下来的这半本破书。

虽然书中的内容我早就记得滚瓜烂熟,可还是随身将它放在包底,当是对姥爷的怀念。

但是直到刚才,我发现这破书似乎和我如今面临的遭遇竟然有所牵连!

赵奇给我那张纸的时候,我就觉得上面的字迹十分眼熟。

驿站中的账本我并没有翻开看过,封皮的两个字绝不会让我记忆那么深刻。

现在我终于知道我在哪里看过纸上的字迹了。

我把那张纸找出来,和摊开的破书一起捧到徐洁面前。

徐洁看了看,抬眼看着我说:

这张纸上的字,和书上的字是同一个人写的?

我已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要单单只是三五个字,还能说是凑巧笔迹相似。可比对下来,纸上的字迹竟和破书上完全一样!

等头脑稍微冷静些,我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纸上的字、驿站中的账本、还有姥爷留下的破书,竟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如果姥爷还在世,他一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隐瞒我什么,会告诉我破书的来历,可姥爷已经不在了。

他种了一辈子的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半本破书呢……

嗡……

嗡……

手机连着震动两下,把我从纠结中唤醒。

拿过来看了一眼,我不禁拧紧了眉头。

屏幕上显示的是不同的两人发来的两条短信。

一条是赵奇发来的:今晚11点,我去你那儿。

另一条的内容是:小心你身边的人。

发信人——鬼线人……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子夜

看完短信,我给赵奇打了过去,打是打通了,不过一直没人接。

过了一会儿再打过去,却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

我暗暗皱眉,夜里十一点来找我,难道还要开夜班车?

再看鬼线人的短信,我越发觉得烦躁。

要我防备身边的人…再没有比这种没头没脑的提示更让人不爽的了。

手机震动,有电话打了进来。

我看了一眼显示的人名,接了起来,“喂。”

“徐哥。”听筒里传来大双温吞的声音:“我想问一下,你那房子……”

“哦哦。”我一拍脑袋,“你先等会儿,过会儿我给你打过去。”

挂了电话,我刚想去找窦大宝,徐洁忽然问我:“是你那个要租房的同事打来的?”

我点点头,徐洁说道:“小雨已经搬到28号去了,他随时可以搬过来。”

“萧雨搬到28号?”我一愣。

徐洁点点头,简练的说:

“大宝来找我商量的时候,桑岚和潘潘也在。”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东北的时候,大背头已经知道了萧雨的特殊身份,并且知道她和大双有着非一般的关系。

这货平时就是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知道要租房的是大双,想要她不跟着瞎掺和,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我忍不住问徐洁:“桑岚也同意萧雨搬过去?”

“嗯。”徐洁点头,却少有的蹙紧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桑岚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我心一动,“有什么不一样?”

季雅云为了一个噩梦,三更半夜都要赶来平古,还通过阴阳镜看到那样恐怖的画面。

现在连和桑岚接触不多的徐洁都觉得桑岚不对劲,难道桑岚真出了问题?

“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个感觉,反正就是觉得她有些……”

徐洁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表示形容不出。

我想了想,拉起她的手说:“你以后能不和她接触,就别和她接触了。”

徐洁一怔,看了我一阵,忽然笑了:“你该不会以为,她会对你因爱生恨,想要害我吧?”

我脸一红,但还是抄手把她从轮椅上抱到我腿上,认真说道:

“就算是我多想吧,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徐洁看着我呆了呆,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跟着把脸埋进了我怀里。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相拥在一起。

桑岚对我的感情我不是不知道,徐洁性格温柔,但绝不缺失女人的敏感,不会看不出桑岚对我的情愫。

而我,也从来没打算向自己的爱人隐藏什么。

所以,她才会拿这个和我玩笑。

事实上,因为董亚茹的关系和这些日子共同经历的一些事,我是真把桑岚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我对她绝无恶感,甚至还一直想让双方关系变得正常融洽。

但是,我知道自己更在乎谁,最不能失去的是谁。

季雅云说她在阴阳透骨镜中看到桑岚想杀人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恐惧。

当时我并不清楚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只是难以想象季雅云形容的画面。

现在想来,徐洁的玩笑倒是戳中了我的心窝。

桑岚无疑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孩儿,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任性。

我绝不是自恋狂,但也是真害怕她一时冲动,伤害到我深爱的人。

我给大双回了个电话,告诉他随时可以搬过来。

大双腼腆的问我,房租多少。

我咳嗽两声,攒足了房东的气势,用不庸置疑的口气说:

“亲兄弟明算账,房租是一定要付的。谈钱伤感情……这样吧,以后我和屠子在局里叫外卖的话,全部你付账吧。”

大双这个人,说白了有点轴,我是真怕他较真一定要给房租,不等他开口就又接着说:“我这个人不喜欢多事的房客,要是不同意,你找别家吧。”

“那行,徐哥,我明天搬过去吧。”大双这次竟出奇的爽快。

挂了电话,我有点纳闷,难道这小子知道萧雨在我这儿,所以才急着想要搬过来?

不对啊,除了孙屠子,大双和我身边这些哥们儿姐们儿都没接触过,他怎么可能知道萧雨的事?

……

赵奇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只有耐着性子等。

在这期间,我给高战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听高战在那头喘粗气,我好奇的问他在干嘛。

高战气咻咻的说:姓潘的嘴太硬,我和江斌正套他口供呢。

我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套口供’是怎样一种方式。

高战这个人看上去多数时间没什么正经样,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嫉恶如仇。

关于波波头的事,我对他没有保留。以他的性子,怎么会给潘国立这狗东西好果子吃?

高战让我不用担心,说根据总局给出的验尸报告和法证记录,绝对能判那狗日的死刑潘国立。

我忍不住说:我真希望法律能判潘国立无罪。

高战一窒,问我什么意思。

我冷笑说,只要姓潘的能被放出来,我就能让他比死更惨。

我并不是没起过杀心,但这一次,我是头一回觉得,让一个人死,是太便宜他了。

有人说:人之初,性本善。

有人说:人性本恶。

但是,我相信就算是大恶之人,也绝不能容忍潘国立这样的混蛋。

……

“嗡……嗡……”

我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下意识的看了看时间。

屏幕右上角显示—我支起半边身子,轻轻在沉睡的徐洁额角上吻了吻。起身下床,拿过背包背在肩上,蹑手蹑脚的走到楼梯口。

刚想下楼,忽然感觉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床,隐约看到徐洁还在酣睡。

我暗暗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实在是紧张过头了,隔壁就是阴阳驿站,我是驿站的老板。

谁还敢在我的‘大本营’搞鬼?

目光转回时,不经意掠过房间一角。

我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的退回楼上,走过去,拿起了角落里的那把油纸伞……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抄墓碑

下到一楼,打开房门,就见一个人正背负双手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的护城河畔。

我把包往肩上提了提,径直走了过去。

不等我到跟前,这人就回过头,冲我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家里都安排好了?”

我忍不住长吁了口气,“别操闲心了,说正事吧。”

只一眼,我就能判定,眼前的人,是我最初认识的赵奇。

可下一秒钟,赵奇的一个动作,让我狐疑骤起。

他蜷起一根食指,轻轻刮着鼻子,低垂着眼帘说:“韦无影的事先放一放,我们现在先去找另外一个人。”

我快速的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

赵奇刮鼻子的手猛一顿,眼珠定定的看着我问:“你为什么不问我问题?”

我同样定然眼神盯着他,直到走到他面前,两双眼睛之间不到一尺的距离,然后才一字一顿的说道:

“等你认为自己有资格跟我谈的时候,来找我。”

赵奇眼神一缩,似乎想要发作。

我也同时瞪起了眼睛:“别他妈唧唧歪歪的,你想干嘛?”

赵奇猛一怔,眼珠快速的转了两转,随即一定:“赶快去找一个人……”

他嘴角一抽,摇了摇头,“不,是一个鬼。”

“找谁啊?”我淡淡的问。

事实是,我心里充满了好奇,但在面对这个‘双面难辨’的赵奇时,又下意识充满了戒备。

“跟我走吧。”赵奇‘惯常’的干脆。

说了一句,就背着手,沿着河沿向前走去。

我朝着31号和28号中间看了一眼,那仍是一片空地。

我快步跟上去,问赵奇:“去哪儿?”

赵奇眼珠转也不转,斜手一指:“对面,墓园!”

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夜色下,只隐约看到城河对岸影影绰绰的垂柳。

“不是要找韦无影吗?去墓园干什么?”我忍不住问。

城河街的对面就只是一大片墓地,这片墓地虽然建造的年份并不久远,但因为迁坟、殓葬……等等,已经是很大规模了。

类似这样的墓葬寝陵中,都只有那些纪念性质的墓碑,甚少有鬼魅在其中。

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半夜过来,要我和他一起去墓园是什么目的。

赵奇边往前走,边从兜里摸出烟盒,先是自己叼了一根,然后头也不回的甩了一根给我,一边点火一边慢悠悠的说:

“什么韦无影啊,该抓的抓,该放的放……”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发含糊。

听他越说越不清不楚,我眉心一紧,停住了脚步。

我本来是想把某些问题问清楚,可没想到,就在我停下来的一刹那,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跟他走!”

我一怔,却紧跟着听那声音说:“不要在乎细节!帅哥……大帅哥…跟他走,我挺你!”

听到这个声音,我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怎么是你?!”我脱口而出。

“什么?”赵奇猛地回过头。

“这个人有问题,别告诉他我是谁。”那个诡异的声音像是紧贴着我的耳畔说道。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却看不到身后有什么。

“快点!”这时,赵奇加快了脚步,迈过了城河街上的石桥,朝着一侧走去。

我朝

他行进的方向仔细看了看,最终确定,那是对面的陵园。

见赵奇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我终于忍不住……

像是自言自语般小声问:“他到底要干嘛?”

没有回应。

我咬咬牙,接着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忽然间,感觉脚步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我再次停住了脚步。

刚想做出反应,前面的赵奇突然扭过脸看着我:“还想不想治好你女人了?”

他的嘴角挂着冷笑,甚至更多的嘲讽。

我有点接受不了这种态度,刚想说硬话,耳边却又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大帅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我猛地一怔。

见赵奇转回头,不紧不慢的往前走,我忍不住小声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没得到回应,我更加焦急:“是不是出岔子了?你好好跟我说,我去帮你办!”

我的问题一直没得到任何回应。

我也一直没停住脚步。

但是,某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那就是……我的背后多了一个人!

我看不到这个人,然而她现在就趴在我的背上!

她说话的时候,我几乎能感觉到她喷发出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耳垂上。

然而,我就是看不见她!

前方的赵奇忽然头也不回的往后招手:“记住!把有人在的墓碑文字,全都抄下来!”

他和我一样,也背着个包。

说话的同时,他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反手丢了过来。

接在手里……是一个本子,上面夹着根圆珠笔。

“记住我说的话没?”赵奇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说。

我一愣,斜眼看了看一侧,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站立的位置,是墓园的大门。

一杆笔……一个本子……把墓碑抄下来……

抄墓碑!

我本能的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

破书和鬼灵术上从来没记载过抄墓碑是怎么一种怪异。

但是,这种……这种邪门的事我却在恐怖片里看到过不少。

夜半抄墓碑……

这在普通人……或者说某些猎奇者眼里就只是猎奇的尝试……甚至是玩笑。

可作为一个阴倌,我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墓碑前没人,也要记下来!”赵奇冲着我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加重语气说:“最重要的就是没人的墓碑!”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声问道。

深更半夜,把我带来这儿,让我抄墓碑?

还他妈要着重记住墓碑前有人没人……

这个点儿,墓园里哪来的人?

或许有一种‘人’,一直存在……

可我现在没有鬼眼,我哪能看得到他们?

赵奇盯着我看了片刻,渐渐眯起了眼睛,却又猛地张开,冷声对我说道:

“徐祸,我跟你说过——有所为有所不为。事到临头,其它先别管,先找这个人!”

我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熟悉,脱口问:“到底要找谁?”

赵奇看着我,眼珠转了转,说:“要是看见碑中有人在对着你抄画……把它记下来,告诉我!”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寻找画师

赵奇说完,迈步走进了墓园。

我犹豫了一下,跟着走进去,就见他已经站在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坟墓前,嘴里咬着个小型的手电筒照着墓碑,在用纸笔抄写上面的碑文。

子夜十一点,整个墓园黑漆漆一片。

夜风吹过,坟前松柏随风摇动,沙沙声不断。

乍一看,那一排排的墓碑就像是隐藏踞伏在夜色下的鬼影似的。

我站在原地,实在是很纠结。

今晚的赵奇比以往更让人觉得诡异,他似乎是在两个人之间不停的转换。

一会儿是赵奇本人,下一秒却又变成了那个霸气外露的‘神秘人’。

他只是让我抄墓碑,其它并没说明。

我能看出,他并不是在故意刁难我,也没想耍弄我。

之所以在我看来他有些话说的不清不楚,完全是因为,他认为我应该知道他让我这么做的目的,所以省去了废话。

事实是,我也感觉我是真该明白他想干什么,不过前提是——我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能看见鬼,我自然会看到他说的‘墓碑前有人’和‘墓中有人对着你抄画’是怎么一种情形,也就不难判断面临的究竟是什么状况。

可我特么现在没了鬼眼,这对一个阴倌来说,等于是两眼一抹黑。

然而,在我潜意识中清楚的认定,我失去鬼眼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某些人知道的。

那样的话,我可能会陷入完全的被动,甚至会被人借机钻空子,陷入危险之中。

想清楚这点,我没再过去追问赵奇什么,径直走到了左边的一个坟墓前。

夜色阴沉,月亮都躲到乌云后面偷懒去了。

昏暗中,我根本看不清墓碑上的字迹。

想到包里那些‘杂七杂八’中有常备的手电筒,我就想拿出来。

可是手刚伸到背后,就觉得一阵冰冷,感觉就像是把手伸进了冷冻柜里似的。

下一秒钟,那个有些不着四六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占便宜啊?瞎摸什么!

我拿手电啊!我一脑门子黑线。

从刚才我就感觉背上驮着一个‘人’,现在已经证实,的确有个看不见的家伙正趴在我后背上。

我怎么都想不通,这货不是该无牵无挂,乖乖去阴司冥海了吗?怎么着就又跑回来了?

我狐疑不解,却又哭笑不得。

因为现在压在我身上的家伙,正是波波头!

这一次我看不到波波头,却听她又在我耳畔鬼鬼祟祟说道:别点灯!你一点灯,鬼就会看出你是人!

不点灯我怎么抄碑文?

你傻啊?靠近点不就行了!

我能感觉到,波波头在身后狠狠鄙视了我一下。

我看了不远处的赵奇一眼,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朝着坟墓走近两步,蹲在了墓碑前。

你为什么没有走?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嘴里问着,同时眯起眼睛查看墓碑。

嘿嘿,帅哥,不,大帅哥,你还真是关心我。

肩后传来波波头的轻笑,你放心,我已经去过该去的地方了,我送走了奶奶,现在回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我一时没想到问题的重点,脱口问道。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你是怎么回来的?

按照破书上的记载,鬼魂一旦去了阴司幽冥,除非是七月十五当天,否则是绝不能回归阳世的。

波波头没有回答我,而是小声说: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吧。现在咱要做的,就是‘国共合作’,把那个家伙找出来!

找谁?我听出了关窍。

赵奇半夜带我来墓园,并不像是为了找韦无影。

波波头去而复返,更加神秘,但好像也是为了要找某个‘家伙’。

而且,她要找的,似乎和赵奇要我找的是同一个人。

波波头这次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然而我却更加云山雾罩。

她说了三个字——找画师。

画师?

哎呀,你就先别多问了,过后我会跟你解释的。赶紧干活,要是让那家伙先找到画师,我特么就要倒血霉了!波波头急切的说道。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再多说,拿过纸笔,开始抄写墓碑内容。

波波头曾经开玩笑的说——阴倌和鬼是死对头。

这话我并不完全认同。

因为,在我接触的鬼魅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良善的,甚至比起某些活人,更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但我不否认,和鬼魅精怪接触时,我本能的会对他们有所戒备。

这种防范是必然的,是无法避免的,毕竟是阴阳殊途,另一个世界对于我而言,还是很陌生的。

可万事都有例外。

对我来说,波波头这个逗逼鬼,就是一个例外。

我喜欢她的性格,同情她的遭遇,更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我相信她是个绝对善良的女孩儿,无论做人还是做鬼,都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你的字真丑,对了,你说过,你除了是阴倌,还是法医。你们学医的,是不是都要学习写‘天书’啊?波波头在我耳边叨叨不休,我一直都有个疑问,你们学医的字都写的这么潦草,那你们能看懂你们同行写的是什么吗?

不等我回答,她又连珠炮似的问:我特么更好奇,你连鬼都看不见,又是怎么能做阴倌的?

尽管我心里有太多疑问,可我还是不想再搭理她了。

这个货的脑回路压根和一般人不在一条线上!

还‘特么特好奇’……

你能看见我的字丑,难道就看不到我在干嘛?

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墓园里,我拿着纸笔抄写碑文。

更要命的是,甭管你波波头再逗逼,你特么都是个鬼!

我身上背着个鬼,在抄墓碑……

没有哪个是天生的熊心豹子胆,我是阴倌不假,可此时此刻,我要说我心里不发毛,鬼都不信!

居然还跟我讨论‘见鬼’的问题……

抄完墓碑上的文字,我深吸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碑文上方镶嵌的两张椭圆形照片。

看清照片中人,我不禁一呆。

刚才我最先看的就是这两张照片。

那分别是一男一女,两个至少年过六旬的老人,是一对老夫妻。

我之前看的时候,照片里的两人,都面沉似水,眉宇间似乎还有着一丝勃然的怒意。

然而,此刻再看,照片中的老两口,竟然全都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撞客(1)

看到墓碑上照片里的人露出笑容,我心里猛然一悚。

转眼再看右边,赵奇已经挪到了另外一座坟前,正认真抄着墓碑。

我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朝着面前的墓碑鞠了一躬,接着走到下一座坟墓前。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一边抄碑上的文字,一边低声向波波头问道。

先抄吧。波波头依旧是在我耳边说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的口气似乎很有些纠结,其实我也不大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相信只要肯干,肯下心思,就一定能做到最好。

我愣了愣:这都什么跟什么?

想要再追问,却又隐约觉得,再问也没结果。

干脆不问,继续默默的抄墓碑。

抄到第三排中间的时候,波波头忽然呀了一声。

我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是我同学!波波头语调中透着恐惧,他怎么死了?

我刚舔了舔嘴皮子,接着就听波波头咋呼道:他居然还死的这么难看!

我蹲在一个坟前,左右看看,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像是遭遇过原子弹轰炸一样,全都炸烂了。

我现在虽然看不见鬼,但是能感觉出,这些坟墓附近有一些我看不到的异类的存在。

我甚至在某一时刻,能觉出,我待在某个位置的时候,我的身体,和某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极其恐怖,但因为波波头……和因为赵奇的存在,我不得不延续这种恐怖。

刚才那个人,脑袋都烂成四瓣了,我看他像是跳楼摔死的。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难怪他不能去投胎呢!

你够了!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波波头的厥词。

我现在做的事已经够恐怖了,她居然还在给我做‘导游’?

还要不要人活了?!

我拿着劲把墓碑上的文字抄在本子上,转过眼,已经看不见赵奇的身影了。

我长吐了口气,对波波头说:你能不能别压着我了?你自己不会走啊?

你说什么?

咋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我猛一哆嗦,连着快速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腰撞上后方的墓碑,才惊魂未定的停住了脚步。

咋回事?刚才的其中一个声音咋呼着问道,口气中带着惊惶和恼怒。

我正愣神,就见面前的墓碑后面,竟然钻出一个人!

这人衣衫邋遢破烂,和窦大宝一样,是个大胡子。

看年纪,至少得五六十岁。

那一脸花白的大胡子遮挡的几乎看不到他的嘴,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两眼如铜铃般瞪着我,很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

是他!波波头突然大叫起来,紧跟着在我耳边念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语,就好像是和尚念经,道士念咒一样。

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咦了一声,不管用啊!

你到底想干嘛?我是真按捺不住脾气了。

这大半夜的,在墓园中一惊一乍,也太挑战人的心理承受力了。

你到底想干嘛?大胡子偏着头,拧着眉瞪着我问。

我缓过神,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看穿戴打扮,这大胡子像是个乞丐。

他多半是夜半躲在墓园中墓碑后避风,结果却被我给吓醒了。

我皱眉完全是因为多少受到了惊吓,对于这乞丐,还是心存歉意的。

我摇了摇头,尽量声音缓和的说:没事了,我……我只是路过。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编。

不得不说,说谎不是谁都能信口而出的,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叫花子。

大胡子转了转脖子,看着我摊了摊双手:没事了,我……我只是路过。

我不由得一怔。

这动作……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下一秒钟我就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我刚才对他说的话吗?

不光一字不差,而且他的神态动作,居然像是和我刚才所做的一模一样。

我愣愣的看着大胡子。

大胡子也同样愣愣看着我。

我被他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大眼珠子瞪得发毛,勉强咽了口唾沫,用力挥了挥手:你赶紧接着睡吧。

你赶紧接着睡吧!

大胡子竟也朝我挥挥手,学着我一样,把双手背到了身后。

我又是一愣,侧目盯着他,紧闭着嘴,无声的向一旁挪了两步。

大胡子竟同样是紧盯着我,背着手,朝着和我相同的方向横移了两步,仍保持和我正面近距离对视。

我越发狐疑不定,这时却听耳畔传来坏笑:

嘿嘿嘿……你个二货,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是个傻子?

啊?我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咬着牙猛一拍大腿。

艹!

我是真他娘被鬼迷心窍了。

大半夜的在墓园里见到个人,我下意识的就觉得对方怪异。

可是一细想,这根本就是个叫花子。

他有手有脚,还能说会听,不是残疾。

他学我说话……

这特么多半是个傻子!

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乞丐,半夜在墓园里避风睡觉。

这似乎再正常不过了。

我这脑子乱糟糟的,却是多想了。

嘿嘿嘿嘿,虚惊一场而已,这就是个傻子,不是我们要找的画师!波波头哈哈笑道。

我摇了摇头,不再管大胡子,边转身边问:你要找的画师,究竟是什么人?

你要找的画师,究竟是什么人?

那大胡子背着手跟着我往前走,嘴里还一字不差的学我说话,口气竟然都和我差不多。

我哭笑不得,正琢磨该怎么摆脱这个傻子。

突然间,面前不远处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被惊得一哆嗦,顺着声音,就见一个身穿一套白色中式裤褂,光着头,下颚留着一撮山羊胡的老头子,正站在距离我相隔两个墓碑的位置,蹙着眉头盯着我。

我用力搓了把脸。

妈的,我刚才听到的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发出的两个声音。

只是大胡子出现的有点过于惊悚,行为过于怪异,我下意识的把另一个声音忽略了。

我现在看不到鬼,又身处特殊环境。

乍一见到山羊胡老头,本能的就看向地面。

我本来是想通过影子来辨别确认对方的身份,可是看到地面上朦胧的一团黑影,浑身的汗毛在刹那间全都悚了起来。

这老头有影子,可是,他的影子……影子的肩膀上,竟然有两个头!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撞客(2)

看到山羊胡老头的影子,我心里一咯噔,左手暗暗捏起了法印。

没想到老头突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一愣,这老头居然不怕碰到我,他是人。可人的影子怎么会是那个样子?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我刚想再去看老头的影子,他却拉着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声色俱厉道:“可让我逮到你了,还不跟我走!”

我想甩脱他,却听他口中像念咒似的快速的念叨起什么。

仔细一听,居然像是《金刚经》之类的经文。

; 老头问我知不知道那俩小青年后来怎么样了?

我说不知道。

“傻了!”因为加重语气,老头的山羊胡子都跟着发颤,“他们那是玩出火了,遇上了撞客,被鬼附了身,伤了生魂,医生都治不好他们!”

我听得连连点头。

并不是敷衍老头,作为阴倌,我自然知道有些玩笑是万万开不得的。

老头或许是有些夸张,但绝对是一番好意。又絮絮叨叨的教训了我一番,才苦口婆心的劝我以后千万别胡来了,等到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了。

见他没有走的意思,我也是真没辙了,只好说我以后再不会乱来,然后走出了墓园。

走出去没多远,回过头,想看看老头有没有出来,耳边却忽然传来波波头的叹息声。

“唉,这老爷爷可真敬业啊,赶紧来个接班的吧,好让老人家早点退休,过几天清闲日子。”

我翻了个白眼,“麻烦你想事情走走脑子吧,说不定老人家就指着这份工作糊口呢。”

“麻烦你想事情走走脑子吧,说不定老人家就指着这份工作糊口呢。”

听到这鹦鹉学舌的声音,我差点没一头栽倒。

那个大胡子乞丐,居然悄摸的还跟着我呢!

“我艹……”我忍不住嘬牙花子,“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大胡子掐着腰,学着我的样子摇着头说。

“嘿嘿,傻子永远是最快乐的。”波波头笑道,忽然声音一紧,“哎呀!不行,咱们赶紧回去,还得接着找那个画师呢!”

“回去个屁啊,这会儿回去,不还是得让那老爷子逮着吗?”我一直盯着呢,就没见那老头出来。

波波头说:“放心吧,他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不会再逮你了。”

“鬼扯!”我觉得波波头这次回来,不光有些神秘,还变得有些不着四六了。

“唉,就你这两下子,还敢干阴倌?你连人和鬼都分不出来,还搞个毛啊?”波波头声音中明显带着鄙夷。

“什么?”我听出了她话里的关窍。

“那老爷子是看坟的不假,可他已经死了,他不是人,是鬼!”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波波头在我耳后吹着冷气说道:“老爷子是好人,他就是怕那些不懂事的家伙来这里胡闹,所以死了都不肯去阴司,继续留在这里看坟。等到有新的看坟的来接班,他才能安心走呢。”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是鬼?”

波波头给了我肯定的回答,说一早就看出山羊胡老头是鬼。

我忍不住抱怨:“那你不早点告诉我?”

敢情老头是没有凶煞怨念的‘值夜鬼’,怪不得不怕鬼灵法印呢。

“那你不早点告诉我?”大胡子一直就在旁边,我说一句,他就学一句,就跟我说话自带回音特效似的。

我特么哭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位‘大仙儿’呢?

波波头很认真的对我说:值夜鬼并不是普通的撞客,而是以帮助人为目的。帮人已经成了他们的信念,也是他们留在阳间的原因。他们已经很辛苦了,所以就算是阴司鬼差来阳世办事,都尽量不会去给他们添麻烦。

不怕法印,还念经,自然不会是鬼。

我心知多半是一场误会,想解释,但老头走的很快,根本不给我说话的余地。

想甩脱他,又觉得不合适,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我一挣,他再有个磕磕绊绊,那才叫自找麻烦呢。

让我哭笑不得的是,那个大胡子乞丐居然就跟在我身边,左手虚握着往前伸,就好像他也被人抓着手腕往前拉似的。

而且,他的右手还反举在胸前,看上去和我现在抓着背包带子的姿势完全一样。

山羊胡老头一气把我拉到墓园门口,才放开了我,回过头,有些气喘吁吁地瞪着我,小声问:“你在这儿干嘛?”

我一时无语,该怎么跟他解释?

是说我睡不着,来这里遛弯,还是实话实说:我是来抄墓碑的?

这会儿再看地上的影子,昏暗下,老头的影子和常人一般无二,哪有两个脑袋。

刚才一定是我看花眼了。

见我不说话,老头瞪着眼说:“年轻人,不懂事啊!这里能是玩的地方吗?”

“老人家,其实我……”

大胡子竟也跟着学:“老人家,其实我……”

“你什么?!”老头打断我,目光一垂,指了指我掖在上衣兜里的纸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干嘛。这又是跟人打赌,来抄墓碑?显得你有胆色?”

他越说声音越严厉,最后竟用力跺了跺脚,急着说:

“孩子,听我一句,这么大人了,得学会懂事。活人的玩笑都不能乱开,更何况是死人?”

听他一片好意,我不禁有些惭愧,“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老人家,您是……”

对于老头的身份,我还是有些好奇,大半夜的他怎么会在墓园里?

老头又瞪了我一眼,“我还能是干什么的?我就是这儿看坟的!”

听他一说,我也有点想起来了。

这是公墓陵园,自然得有人看守,墓园左边,似乎是有两间平房,应该是看墓园的人住的。

只是我平常基本上不会到对岸来,也没留意过平房里住的是什么人。

老头似乎是怕我还会接着‘胡闹’,又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别不信一些东西。

还说上次就有两个小年轻不分轻重,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半夜三更来这里抄墓碑。结果第二天早上被发现,两个人都昏倒在墓园里,而且浑身一丝不挂。最吓人的是,两个人的衣服居然就套在旁边的两个墓碑上!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阴倌后人

波波头一个劲的催我,快回墓园‘找人’。

老实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云山雾罩的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波波头是个例外,我和她认识并不久,但就愿意为了这个逗逼女孩儿,无条件的去做一些事。

我略一犹豫,又朝着墓园走去。

到了墓园门口,正有些心虚的想要探头看看山羊胡老头还在不在,突然间,就听墓园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

“是那个老爷爷!”波波头脱口惊呼。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下意识加快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顺着台阶跑了一阵,不远处亮光一闪,我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定神看去,就见一个人嘴里咬着一束光亮,手拿纸笔,站在一个墓碑前写画着什么。

是赵奇!

“混蛋!”波波头突然悲愤的大声骂道。

“怎么了?”心中那种不好的感觉更加清晰,我能觉出发生了一些事,却苦于看不到某些东西。

“他把老爷爷打伤了!”波波头急道,“快救人!不然老爷爷就死了!”

我反应前所未有的灵敏,竟一下就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我看不见鬼,你指给我看!”我边朝着亮光的位置走去。

“我看不见鬼,你指给我看!”大胡子仍是跟在我身边有样学样。

我已经顾不上管他了,径直走到离赵奇相隔差不到三米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你跑这边来干什么?”赵奇猛然回过头,横挑着眉毛问道。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一阵疾风迎面而来。

我本能的眯起眼睛偏过头,等到风吹过,转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一幕近乎诡谲的场景。

本来正看着我的赵奇,不知何时变得蹲踞在一座墓碑前,正手拿纸笔在专注抄写。

眼前一晃,一个身影像是从我身后快步走来,和我的身体交叉而过,穿过我,径直朝前走去。

这人头发全白,穿着一身白色的中式裤褂,正是山羊胡老头。

老头一边急着向前,一边压着嗓子说:“小伙子,别乱来,快走……”

赵奇依旧蹲在墓碑前,继续抄写,像是压根没听到山羊胡的话。

等老头到了跟前,他突然猛地转过头,眼中凶光毕露。老头似乎被他的凶相吓了一跳,呆了一呆,却还是说:“孩子……”

赵奇猛一皱眉,骤然起身,用拿着笔的手把嘴里咬着的手电夹了下来,对着老头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孩子……”

老头还要上前,冷不防赵奇突然把左手的本子往腰间一掖,对着老头摊开了手掌:“你找死!”

他张开的手猛一攥,老头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竟被凌空提了起来。

下一秒钟,赵奇一声低喝,手臂一甩,老头就被狠狠掼在了地上!

“别惹我!”赵奇一字一顿的说了一句,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又掏出本子,继续抄写起墓碑。

看神态,就好像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他一直没有别的动作一样。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波波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惊醒过来,见赵奇并没有抄写墓碑,而是正打着手电瞪着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又是通过灵觉看到的幻象。

现在的赵奇绝不是赵奇!

我彻底弄清了状况,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白胡子老头是值夜鬼,他发现了赵奇,想像劝阻我一样劝阻赵奇的‘胡闹’。

然而,此刻的‘赵奇’,脾气似乎从未有过的坏。

而且,他似乎更有着与众不同的操纵鬼神的能力,举手投足间,竟然硬生生把值夜鬼摔在了地上!

见我盯着他,赵奇眼珠快速的转了转,摇着头说:“这些值夜鬼太烦了,给他点教训也好。”

我怔了怔,跟着点了点头。

“你他妈傻13啊?还不快救人?”啵啵头破口骂道,“老爷子本身就是靠信念存在的,这一下被伤得太重了,再不救他,他会魂飞魄散的!”

“要救人,你起码得先指给我,要救的人在哪儿!”

我低声对波波头回应,目光却死盯着赵奇,没有丝毫犹豫的说:“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们的合作,现在立刻终止!”

赵奇明显一怔:“什么意思?”

见我不说话,皱眉道:“你不想你的女人恢复如常了?”

“想!”我拱了拱腮帮子,却又摇头,“可我是人,不是畜生。”

赵奇又是一愣,眼神下意识转向地面一处,“只是个值夜鬼而已……我嫌他烦,让他别碍事嘛,我怎么就得罪你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猛然打断他,朝着他点着头:“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女人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女人,不劳你费心了。从现在起,我们只有一种关系……”

我顿了顿,吐出两字:“敌人!”

赵奇似乎又愣了愣,跟着眉头一紧,抬起左手,用食指刮着鼻子:“你不像是蠢人啊?”

“不好意思,我从来都不聪明。”我果断说着,缓步走到一旁,蹲下身,伸出了双臂。

“左边一点,手再低一点……对了,抄到腿弯了。右手再往上,对对!赶紧带他走!”波波头的声音越发急切。

感觉到手臂传来一阵冰冷,我平举双手直起身,最后看了赵奇一眼,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

我是阴倌。

是个看不到鬼的阴倌。

然而,我能感觉到,此刻,我怀里正抱着一个鬼。

“为什么会这样?!”

我正往墓园正门的方向走,耳畔却又传来波波头一惊一乍的声音。

“先别废话了,该怎么救这老爷子?”我还算勉强能分出主次的。

波波头仍似乎还趴在我背上,声调却是发颤:“妈呀……怎么红手绢还能这么用?爷爷没教过我啊!”

“你在说什么?”

“他眼上被你蒙了手绢……他好像睡着了……”

波波头声音充满震惊:“你居然能用红手绢?不对!你能使用我家传的信物,你……你是那个阴倌的后人!”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救鬼命

我听的一头雾水。

那条红手绢的确在我身上,不过一直都放在我的背包里,并没有拿出来过啊。

为什么波波头却说,手绢蒙在鬼老头的脸上?

还有,什么叫‘那个阴倌的后人’?

鬼并不是永生不灭的存在,而是和人一样,同样会受伤,同样会‘死亡’。

我和赵奇公然决裂,不是因为他‘身份不明’,而是他实在太过于狠毒。

对一个好心的值夜鬼尚且如此狠辣,和这样的人合作,那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不相信‘赵奇’有能力治好徐洁,可此时更加明白,由他来治愈徐洁,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像两人口头上说的那么简单。

这种代价已经不是我能不能接受的问题了。

而是……如果继续下去,那么我要做的事,很可能会影响我和徐洁的后半生。

当断则断,莫等抱憾!

“你要去哪儿?”波波头问我。

“先回家啊!”我心说总不能把老头送去医院吧?

“哎呀,回个屁的家,真不知道你这阴倌是怎么当的!”我能感觉到波波头在我背上大摇其头,“老爷子现在受了伤,当然是要把他送到他常待的地方嘛。那里汇聚着他生前的气息,会更容易让他恢复。”

我不知道波波头说的有没有根据,不过事到临头,也只能按她说的做了。

要是活人受了伤,我学的专科知识或许还能派上用场,但现在受伤的是鬼,而且我还看不见他,那就更抓瞎了。

来到墓园旁那两间平房外,我也不管那么多了,一脚踹开锁着的门,摸黑走了进去。

房里本来漆黑一片,可刚迈进去一步,就听斜后方传来“吧嗒”一声,紧跟着屋里的灯竟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怀中响起一声呻`吟:“哎呦……”

尽管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还是被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差点没放下手往后蹿。

“看吧,回到自己家,老爷子的气色好多了。”波波头说道。

我暗翻白眼,我倒是想看,可得能看着啊?

不过这不着调的波波头所说的貌似真有效果,我虽然看不到老头,进屋后,却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了。

“小伙子,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想到那一刹那看到‘赵奇’对老头的凶悍,我仍有些恼火。

作为一个人,不说与人为善,对一个年过古稀,又好心好意的老人下这样的重手……

只能说我选择立即终止某些关系是绝对正确的。

我凭借感觉,把自己根本看不见的山羊胡老头轻轻放在屋角的床上。

虽然这一路距离并不长,老头也没什么分量,但因为紧张,额角还是渗出了细汗。

“现在怎么办?”手足无措间,我只能求助波波头。

“现在怎么办?”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吐血。

那个傻不拉几的大胡子,居然还跟着呢!

撇开傻大胡子不说,波波头没有回应我,而是又快速的念了一句我听不懂的类似法诀咒语的话,随即才叹气道:

“这算是飞来横祸,老爷子鬼命如此,我……我也没办法了。”

说到最后,波波头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什么叫鬼命如此?”我是真急眼了。

人活一世,已经有太多的无奈和无助了,为什么做了鬼,还要受命运摆布?

波波头没回答我,只是又长叹了一声。

然而,这时在我看来空无一物的木板床上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小伙子,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您说!”我忙道,尽管我看不到老人,可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咳咳咳……”

老头咳嗽了一阵,等到缓和下来,才接着说道:“可以的话,去帮我找几样东西吧。只要找到这些东西,或许还能保得住我这条老命。”

“您要找什么?”我和波波头异口同声问。

跟着就见大胡子上前一步,口气和我一样急切:“您要找什么?”

我已经顾不上管这个神经病了,只是竖着耳朵听着。

“鸡鸣前,如果能找到……”

老头又一阵咳嗽,声音越发虚弱,“能找到这些东西,老头子的命就算是保住了。不过……唉,这些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孩子,这真是难为你了,要不……”

“我马上去找!你撑住了!”不等他说完,我就急着向外跑去。

跑到河边,朝着河面看了看,一咬牙,甩掉背包,直接蹚进了河里。

除了公家惯常的清淤工作,这护城河就是条无人问津的野河。

也不知是谁在里面撒了莲子,夏日时节,这段河面上倒是有几蓬野莲。

这会儿刚过秋入冬,莲花是没了,石桥的桥洞下,却还漂浮着几片枯萎残缺的荷叶。

老头说的清楚,要他‘活命’,必须要找到几样东西。

水中荷——便是其中之一。

城河水深,没蹚几步,我身子就是一沉,只能是抡开胳膊,整个人浸在水中游了过去。

摘光所有能看得到的枯萎荷叶,心急火燎的游回岸边,眼前的岸上,突兀的出现一双大脚。

顺着这双脚看清这人的模样,我差点爆粗口。

谁说大胡子是傻子的?

他鹦鹉学舌有样学样不假,可丫可没跟着我跳河,而是一直站在河边,有些傻愣愣的看着我。

和他比起来,我特么更像傻子!

把烂唧唧的荷叶胡乱扔在桌上,再次跑出屋子,边急着往对岸赶边拿出手机拨号。

“嘟……嘟……”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刘瞎子懒洋洋的声音:“艹,本来想明天早上打给你的,你倒先打来了……”

我急着打断他:“别废话,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头顿了顿,跟着就听瞎子说:“我刚到家,你直说有什么事吧。”

“那正好,马上把你家那块泰山石送过来。”

“什么?”瞎子像是才从梦里惊醒,扯着调门道:“你逗我玩呢?你知道我这块镇宅石有多重?你要我现在搬过去?”

“是。”我眼珠急转,果断道:“十万火急,水中荷、泰山石、活鬼血、阴天葵……拿来救命的!”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画骨

听我说完,瞎子在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问:“最迟什么时候要?”

“鸡鸣五更。”

“好,我安排。”瞎子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浑身透湿,夜风一吹,忍不住连打冷颤,赶忙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水中荷、泰山石、活鬼血、阴天葵……”

“阴天葵!”我再次拿过手机,翻出了老何的号码。

打过去,对方却是关机。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今晚我的脑子竟出奇的快。

老何的电话打不通,只是略一思索,就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我劈头便问:“怎么才能联系到静海?”

对方一窒,但很快就回答:“我现在滇南,大师就在我隔壁。”

不等我开口,听筒里就已经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别挂,我去隔壁。”

“谢了。”我稍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真的很省力气。

王希真无疑是聪明人。

或许是医科生的本能,遇到眼下的情况,我能想到的就只是怎么才能最快、最有效的救人。

山羊胡老头说,只要找到那几样东西,就能保住他的鬼命。

其中水中荷、泰山石,甚至是活鬼血,都不难理解。

关键是阴天葵,我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对于这一行里未知的事物,我只能向老辈人询问。

我最先想到的是老何,但联系不上这老财迷,所以跟着就想到了静海。

静海和尚虽然妖孽,却无疑是除老何之外……甚至在某些事上,我感觉他比老何还要靠谱。

我没见过静海用手机,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对他极度崇拜的王希真。

对于王希真这个人,我并不完全了解。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逻辑思维没有错。

听动静,王希真明显是已经在床上了。

他并没有多问,而是接到电话后,立即就判断出,我大半夜的打给他,绝对事非寻常。继而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最具效率的回馈。

只能说,任何人的成功,都绝非偶然。

“喂,什么事儿啊?”听筒里传来静海尖声细气的声音,听起来,老和尚居然还没有睡。

“大师,有个问题请教您,什么是阴天葵?”我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一顿,跟着就听静海直接回答道:“天葵就是例假,是妇女的经血;阴天葵就是阴年阴月阴日生辰女子的大姨妈!”

“阴年阴月阴日……”

我心一动,偏着脑袋夹着手机,发着了车子。

“嘿呦,我这儿才想起来,您怎么就忽然改口叫我大师了呢?”静海阴阳怪气道,“你这是碰上事了?”

“是!”

“是!”

耳边跟着响起一个同样果断的声音。

我朝副驾驶看了一眼,已经没心思管这个从墓园中相见,就和我‘不离不弃’的傻大胡子了。

我边打方向盘边向静海问道:“鬼受了重伤,该怎么救?”

电话那头沉默了大约十秒钟,跟着就听静海夸张的说:

“哎呦哎,知道你邪,但不会这么邪吧?连死鬼也要救?还要用到阴天葵?嘿呦,除了阴天葵,你是不是还要找泰山石镇方位、要水中荷遮蔽天光啊?”

我愣了愣,“是!”

我感觉找静海真是找对了,老丫虽然妖,可谁都不能否认,在某个领域里,他的杂学多闻绝对超越了大多数人。

我刚想再问他,真要用这些东西救人……救鬼,具体需要注意哪些事项,却听老和尚忽然提高了声音问:“谁在你身边?”

我一怔,又看了一眼副驾驶的傻大胡子,“是个不相干的人……”

“是个不相干的人。”大胡子朝着右侧偏了偏头,有样学样道。

我苦笑着摇摇头,刚要接着说,却听静海在电话那头尖声叫道:“快赶他下车!”

“什么?”

“你身边的不是人!你快赶他下车……要不然,你直接发狠招,灭了他!”静海越说越急,声音竟变得有些凄厉。

“怎么……怎么个意思?”我越发摸不着头脑。

下意识的又看向副驾驶,却是浑身猛一颤,差点没把住方向盘。

原本跟着我上车,坐在副驾驶上的傻大胡子,这会儿竟然不见了!

“喂?喂喂?!”静海急道,“人呢?你倒是回话啊!”

“我在……”我忍不住连着倒吸冷气。

艹他妈的,一个看不到鬼的阴倌……我这是作死呢?!

傻大胡子居然也不是人!

我本就够急够乱了,可静海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我的心直往下坠,就差连整个人跟着瘫软了。

“小子,你听着!我要是没猜错,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被鬼缠了!”

乍一听‘被鬼缠’,我还有点想笑,但紧跟着就听静海的声音更加急促:“那不是普通的鬼,那是画匠!画匠跟在你身边,是在模仿你、在画你!等到他画出你的样子,你就会死!”

如果电话是静海打给我的,又或者没有之前的经历,我一定以为静海是在胡说八道。

可此时此刻,听了静海这一番似乎无厘头的话,我却是浑身汗毛根都直往外冒寒气。

我本来还以为,今晚的经历十分的荒诞。

可细想起来,这一晚的经历无不透露着离奇惊悚。

撇去赵奇不说。

撇去山羊胡老头这个值夜鬼不说……

我抄墓碑的初衷,就是为了寻找我不了解的…所谓的画师。

画师没找到,却找着一个傻子。

这傻子从一见面就开始模仿我的一言一行,实在是傻的不能再傻了。

可静海却告诉我:我所认为的傻子,竟然是能够要人命的鬼!

静海和尚平时废话不少,可关键时候却永远能把握住重点。

他似乎从我的反应判断出了某种情况,不等我开口就急着说:“不要说话!”

“你给我听着,想要命,就别说话!”

“记住,画虎画皮难画骨……你被画匠缠上了,就千万不能多话。要不然,等到他变成你……等到他画出你的样子,你的魂儿就会被勾走,你就会死!”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一股莫名的惊恐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我控制不住的粗喘着问,同时又一次本能的看向副驾驶。

只这一眼,我瞬间整个人都呆了。

下一秒钟,却见副驾驶上突兀多出的一个人,迎面朝我扑了过来!添加 ”hongcha866” 微鑫公众号,看更多好看的小说!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画匠附体

“我让你别说话!”电话里最后传来静海尖利的声音。

紧跟着车子就因为我的闪避失去控制,狠狠撞在路边的大树上。

我虽然没撞伤,但也被安全带勒得前胸和脖子生疼。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太急,前所未有的恐惧让我根本都来不及看清状况,本能的拿捏法印,朝着副驾驶拍了过去。

“嘭”的一声闷响,右手却是拍到了椅子背。

这时我才看清,副驾驶上空无一物,扑向我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我是真毛了,一把抓过背包,推开车门跑了下去。

做了这么久的阴倌,我绝不算胆小,可这一次却是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

之所以吓成这样,是因为大胡子消失后,后来出现扑向我的那人,已经不再是‘傻大胡子’的模样。

这人无论样貌还是身上的衣服,竟然都和我一样!

‘等到画匠画出你的样子,他就会把你的魂勾走!’

想起静海的话,我冷汗更是止不住往下淌。

关键百鬼谱和鬼灵术里,都没有任何关于画师又或是画匠的记载,我根本不了解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我深吸了几口气,打开车门,在座位底下找到手机。

电话一直没挂断,听筒里还传来静海“喂喂”的声音。

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却一阵犹豫。

静海让我别再说话,可不说话,我怎么能跟他通话?

我快速的想了想,用手指在话筒附近轻轻敲了两下。

静海似乎听到了动静,急着说道:“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跟着问道:“那家伙还在不在你旁边?在的话敲一下,不在就敲两下。”

我又左右看看,除了撞坏的汽车,没见到四周有人。

刚在手机上敲了一下,接着就听静海又问道:“那家伙长什么样?”

我有点嘬牙花子,这让我怎么回答?我又不会摩斯密码。

静海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了顿,说道:

“这样,如果他的样子没什么特别,你就敲一下;如果他的样子是你认识的,又或者和你一模一样,你就敲两下。”

“笃笃!”

我毫不犹豫的敲了两下,感觉心也跟着颤动了两下。

“唉!”

静海一声长叹,“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听他这么说,我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有种更加不祥的预感。

“大师……”

我刚喊了一声,就浑身如遭电噬般的僵住了。

我清晰的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跟着我喊道:“大师。”

这个声音的吐字和口气跟我完全一样,仅仅只是比我慢了半拍,就好像是说话有回音一样。

更加让我感到恐慌的是,这声音并非是来自周围,而是从我身后发出来的。

那个邪门的画师,竟似乎就趴在我后背上!

我想看看那东西是不是真在我背后,却又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被对方吹灭了肩膀上的阳火,那样我可就真玩儿完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波波头不是一直趴在我背上的吗?她人呢?

“波波头!”我脱口喊道。

“波波头!”

身后立刻传来那个声音。

我一咬牙,从包里翻出阴阳刀,反手就往肩后戳。

可并没有戳到任何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你把我朋友怎么样了?”我越发焦急,生怕波波头有什么不测。

没人回应我,出乎意料的,那个声音这次竟没有再学着我说话。

电话里又传来静海的叹息声,“来不及了,他已经画完你的形,在画你的骨了。”

我心里一咯噔,却又听静海问道:“那家伙跟着你多久了?”

我知道静海这么问必然有原因,急忙回答说,他跟了我有半个多钟头了。

我这样说的时候,那个回音般的声音竟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静海咦了一声:“居然有那么久了?”

跟着提高了调门,“你是不是傻的?跟了你那么久,是人是鬼你分不出来?你这阴倌是怎么当的?”

我脸一热,恨不得用脑袋去撞树。

咬了咬牙,对静海说:“我的鬼眼不灵了,现在看不见鬼了。”

话一出口,我就有种诡异到匪夷所思的感觉。

没有鬼眼,自然是不能轻易看到鬼的。

我看不见波波头,却先后看到了‘傻大胡子’和看守墓园的值夜鬼。

是赵奇约我去墓园抄墓碑的,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切,究竟是他的蓄意陷害,还是我自身时运低到了已经无需鬼眼就能看到‘脏东西’的地步?

静海平常完全就是个贪婪成性,废话连篇的流`氓和尚,可一遇到事,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绝不绕弯子。

他并没有问我失去鬼眼的原因,而是让我先不用着急,他也只是在多年前接触到一个画匠,并不算是十分的了解。

我被画匠缠了那么久,人还平安活着,那鬼画匠接近我另有目的也不一定。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直奔主题说道:“我现在也想不到办法帮你,不过有个法子,可以暂时保住你的命。”

“什么法子?”人没有不怕死的,我当然不例外。

“别睡觉。”静海的回答出乎意料,“画匠附体,意味着他已经画出了你的形。附在你身上,是要画你的骨,也就是内在性格。人的性格对于鬼画匠来说,是没法子隐藏的。可一些潜意识的东西,就连你本人都难说的清楚,鬼画匠也就无从入手了。可一旦你睡着了,他就会进入到你的意识当中,到时候如果他要勾你的魂,就算大罗金仙也都无能为力了。”

“操蛋玩意儿,鬼画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几乎快要崩溃了。

“恐怕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静海话锋一转,“你刚才说要找阴天葵,是为了救鬼命吧?如果你要救的鬼对你很重要,那可要抓紧时间了。鬼体受损严重的话,等到鸡鸣五更,就很可能回天乏术,烟消云散了。”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心一横,也不去管什么狗屁画匠了,直接上了车,试了试,车子居然还能发着。

电话那头,静海忽然莫名其妙的怪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我听得心里发毛,怎么就感觉老丫笑得这么不厚道呢?

静海又干笑两声,“嘿嘿,我笑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当年我遇上鬼画匠的情形。小子,你可有得苦头吃了。想当初,佛爷我被这邪门东西缠上,可是七天七夜都没有合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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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阴天葵

“七天七夜不合眼……”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感觉脖子生疼,伸手一摸,黏糊糊的,刚才撞车的时候,我因为躲避鬼画匠,脖子竟被安全带的边缘拉出一道口子。

我一阵后怕。

得亏割的不深,要是割破动脉,不用画匠动手,我特么就直接去找阎王爷报到了。

车撞成这样,人也见了红,我不禁问自己:我和那鬼老头素昧平生,弄成这样值得吗?

只是略微一想,我就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

“值。就单单是冲老爷子提醒我夜里不要去墓园的那份良善,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魂飞魄散。”

同时我也对出手伤了老头的赵奇更加的憎恶。

快要开到市区的时候,我才突然想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拿起电话,想了想,拨出了潘颖的号码。

电话接通,我问潘颖,现在医院那边状况怎么样了。

潘颖说,傍晚季雅云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现在她和窦大宝,正陪着桑岚守着季雅云呢。

我问她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潘颖话音中透着好奇,“这大半夜的,你找我帮什么忙?”

我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咬了咬嘴皮子,直接说出了要求。

电话那头好半天没回应,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

然后才听到潘颖夸张的声音:

“徐祸祸,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居然要云姨的……是我听错了?”

我的脸像是被火烤一样,一阵阵的发烫,“你没听错,我现在需要那东西救命。你赶紧帮我看看,季雅云她……她那个来了没有。”

挂了电话,车也已经开进了医院。

停下车,我脸还在发热发胀。

静海说,阴天葵就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女子的经血。

我认识的阴女,也只有季雅云一个了。

话说回来,接触久了,我对季雅云好像比对桑岚的一些情况还要了解。

我依稀记得,季雅云好像就是每个月的这几天来那……那什么。

到了病房门口,看到的,却是阴沉着脸的桑岚。

她咬着嘴唇走到我面前,胸口起伏剧烈,口气跟要杀人似的:“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居然要潘潘对我小姨做那种事?”

听她这么问,我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我吁了口气,刚想解释,没想到桑岚突然扬起手,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了我脸上。

“啪!”

我被打的一愣,见桑岚满是怒火的眼睛瞪得通红,我竟忍不住猛激灵了一下。

在驿站的时候,季雅云说她做了个关于桑岚的噩梦,还说在阴阳镜中看到桑岚拿着刀,想要杀人。

就连徐洁也说,觉得桑岚有些不对劲。

现在直面桑岚,我竟也觉得,她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儿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看着桑岚,我不自禁有些愣怔。

“我给何尚生打过电话,他全都告诉我了!我小姨是因为你才出事的!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你还想怎么样?”

听到桑岚的质问,我居然打了个冷颤,感觉竟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

我也顾不上想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咬了咬嘴皮子,直接把我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心里却暗骂老何,桑岚打给他,多半是因为担心季雅云,病急乱投医,这老头怎么嘴没把门的,什么都跟她说。

桑岚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竟不顾场合,大声吼着对我说:

“你已经差点害死我小姨了,你别再害她了!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从今往后,我不准你再见她!”

说着又扬起了巴掌,却是跺了跺脚,转身进了病房。

房门还没合拢,一个人从门里钻了出来,竟是窦大宝。

他像只大老鼠精似的,抄着手,掂着脚尖走到我跟前,却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让我跟他走。

转过拐角,窦大宝明显长出了口气,“唉,桑岚这小美女,变得越来越让人受不了了。”

我又是一愣,居然连窦大宝都说桑岚变了……

“也多亏潘潘了解她的性子,所以才用了这么个调虎离山的法子。”

窦大宝边说边把抄在兜里的手抽了出来,将一个团成团儿的黑色垃圾袋塞到我手上,“这是你要东西。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大美女今天来事儿的?”

我反应了好一阵,才想到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不由得又涨红了脸。

说是救人,可这特么的叫什么破事啊。

袋子里的东西平常看到都觉得晦气,现在居然当宝贝似的拿在手上。

我没空跟窦大宝多解释,让他把他的车钥匙给我。

窦大宝一直把我送到停车场,听他说我才知道,潘颖一早就猜到桑岚不肯离开季雅云身边,也不会同意把那么隐私的东西拿给我。

这大背头也是有些脑瓜筋的,竟想到这样一条‘妙计’。

她直接把我来的目的告诉了桑岚,桑岚在外头等着抽我,她就趁机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这么说,我这一巴掌挨得还不算亏。”

我自嘲的说了一句,让窦大宝仍留在医院帮忙照应,上了窦大宝的八手qq,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一路疲于奔命的回到城河街,还没停车,就见桥头边停着一辆深绿色的皮卡。

“嗡……嗡……”

电话震动,我看了一眼屏幕,直接挂了电话,停好车,下车走了过去。

车窗放下来,瞎子探出头打了个哈哈:“咱这效率还不算低吧?”

我看了一眼后车斗里超过一米五高的大石,忍不住问:“你哪儿弄的车?怎么把石头搬上去的?”

瞎子讳莫如深的笑了笑,“说句托大的话,咱哥们儿在风水界也算是小有名气。远了不说,猪鼻巷附近方圆五里,还没有敢不给我刘炳面子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借了附近一家宵夜馆子的车,并且让馆子里的服务员帮忙,把家中的泰山石搬到车上的。

作为答谢,他答应事后帮饭馆老板摆个招财的风水阵。

我让他直接把车开到对岸。

来到看守墓园的平房,刚一进门,就听到了波波头的声音:“东西都找齐了?”关注 ”hongcha866” 微信公众号,看更多好看的小说!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铁皮盒子

“你一直都在这里?”

“对啊,你去找东西,我就在这里照顾老爷子嘛。”

听到波波头的回应,我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算稍稍松弛了些。

尽管感觉她回来的有些诡异,可我是真不想这小逗比再受到伤害。

“东西都找齐了?”床上传来山羊胡老头的声音,比起先前,他似乎变得更加虚弱。

现在他和波波头一样,对我而言,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瞎子在收到我的通知后,显然已经提前有了准备。

他朝着空床板看了一眼,回头看向我:

“这老爷子好像伤得很重,他是什么人?”

“值夜鬼!”

我走到床边,拿出兜里的垃圾袋,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一堆烂荷叶,说东西都找齐了。

感觉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挪动了一下,接着就听老头喃喃的说:“水中荷,泰山石……”

“泰山石就在门口。”瞎子对着我眨巴眨巴眼,“不是要搬到屋里来吧?”

我也是一愣。

那块泰山石可是货真价实,是瞎子摆在家里镇宅的,至少得有两三吨,我跟他两个人可搬不动。

好在老头的声音传来,说不用搬进来,泰山石是拿来镇方位的,只要在一定距离内就好。

“阴天葵、活鬼血……”老头声音一顿,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活鬼血也找到了?”

我点点头,“您就说现在该怎么做吧。”

回答我的却是波波头:“我刚才已经问过老爷爷了,现在要先把活鬼血抹在他脸上,然后用阴天葵垫在身下,隔绝地气;把水中荷盖在他身上,隔断日月天光。”

我眼珠转了转,问:“接着呢?”

“没了!”回应我的仍是波波头,她口气中似乎也带着些许疑惑,“老爷子是这么说的,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我刚要开口,瞎子突然看着一个方向问道:“要用多少活鬼血?只是遮蔽灵台吗?”

“不行,至少得抹满整张脸。”那个位置传来波波头的回应。

见瞎子拧着眉头看向我,我默默的朝他摇了摇头,两步走到床前,猛一咬牙,把手伸到颈间的伤口处,捏住脖子,狠狠攥了一把。

“呀!”波波头惊呼,“你受伤了?你在干嘛?”

瞎子看了我一眼,把脸转向一边,“他就是活鬼。”

随着大力的挤压,鲜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感觉满手黏糊,我硬吞了口唾沫,“瞎子,我现在看不到鬼,你帮我。”

“什么?”瞎子一怔,转过脸盯着我,一脸的匪夷所思。

没了鬼眼这件事,我之前并没有告诉他。

瞎子最大的长处就是分得清轻重,只是怔了怔,就皱着眉头走上前,抓住了我右手手腕,牵引着我的手,朝着床头的位置抹去。

我虽然看不到某些事物,却能感觉手掌碰触到了某些东西。

跟随瞎子的牵引,染满血的手掌向下一拖,原本‘空无一物’的床面上,竟出现了一张苍老的、红赤赤的‘血脸’!

“原来你的血还能这么用……你让我想起了小学……还是初中的一篇课文:它的皮可以做名牌包包,它的毛可以做毛笔,它的血……”

瞎子干笑两声,松开握着我的手,“总之你这活鬼,浑身都是宝就对了。”

“别废话,帮忙!”

我是真没心思跟他玩笑,毕竟是血肉之躯,脖子里的伤口虽然不深,可被我这么用力一攥,也是火辣辣疼的钻心。

瞎子平常是爱装洋蒜,关键时候也不是含糊的人。见我疼的呲牙咧嘴,便麻利的代劳了接下来要进行的步骤。

不得不说,刘瞎子也是个狠人。

在从垃圾袋里掏出沾染着黑红色的姨妈巾时,他不但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睛里竟还透出异样兴奋的光芒……

妈的,我原先没看错,丫潜意识里绝对有着变`态的一面。

“喔喔喔……”

远方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我心一紧,两手撑着膝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床上明显鼓起的那一堆烂荷叶。

“没事了……原来书上的法子真的有用,老头子总算是熬过去了。”

荷叶动了一下,紧跟着,靠近床头上半截的荷叶掀了起来,就像是有人顶着荷叶坐起了身。

随着荷叶的滑落,一张血色的老脸露了出来。

“您没事了?”我提着心问。

见血脸似乎像是点了点头,才长出了口气,忍不住笑道:“那就行了,总算没白忙活。”

‘血脸’瞪着血红色的眼珠,盯着我看了一阵,眼神闪动,似乎有些激动。

我想要说点什么,却见‘血脸’的眼睛左右转动了两下,然后直勾勾的盯着我问:“小伙子,你也知道我不是人了,你居然不怕鬼?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法医……也是个阴倌。”我干笑两声,有种形容不出的欣慰,“嘿嘿,不过我这个阴倌比较没谱,我……我看不见鬼。”

‘血脸’明显一怔,跟着眼珠转动,似乎是在想我说的是怎么一种情况。

但很快就又抬眼看着我,语气郑重的说:

“我本来还以为,有些东西、有些事,这辈子都没有着落了。现在看来,冥冥中早有安排……”

“您……您什么意思?”我和瞎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发愣。

‘血脸’像是陷入了沉思,好一阵才呵呵一笑,从原来的位置‘浮起’了约莫不到一米的高度。

那应该是老头下了床,站了起来。

“我在那里藏了一样东西,那已经……已经被我藏来藏去……藏了大半辈子了。我本来以为,这东西就是胡编乱造,只会招灾惹祸。可现在看来,这不是普通的东西。我是看不大懂,但那上面的记载,确实有用。”

‘血脸’居然径直‘漂浮’来到我面前,直视着我说:“孩子,你是个好孩子。这东西,我就交给你了,对你来说,那应该是有些用处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刚想问他什么意思,瞎子已经走到一边,搬开了墙角一把三条腿的破椅子。

跟着盯着地面看了看,伸手抠起了一块地砖。

“老爷子是想把这东西给你。”瞎子从地砖下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捧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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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鬼医遗物

我忙说:“老爷子,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我找东西救鬼命,是因为老头心地良善,要是拿了他的东西,我成什么人了?

老头呵呵一笑,“你是阴倌,难道不懂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道理?我给人看了半辈子坟,无儿无女,我马上就要走了,东西不给你,我给谁去啊?”

“收下吧,这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对你应该有用。”说话间,老头脸上的血竟渐渐淡化,像是被皮肤吸收了一样,同时我原本看不见的身体却慢慢显露了出来。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再看那盒子,就是个古老破旧的饼干盒,有些地方都锈的瓯了,的确不像是装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于是点点头:“既然这样,东西我就收下了,老爷子,谢谢。”

这会儿老头看上去已经和正常人没多大区别,摆了摆手,说:

“不用谢我,这也是该着老祖宗的传承不用断送在我手上。”

波波头忍不住好奇的问:“老爷子,这盒子里是什么啊?”

“也没什么,就是几页旧书。”

听老头这么说,我更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可老头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心里大大的打了个突。

老头说,盒子里的旧书,是早年间一个老朋友交给他保管的。

当时那人说好等风头过了,就会将东西取回,不料却低估了那场浩劫的残酷,没能活着把东西拿回去。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老头说的‘浩劫’指的是什么。

在那十年当中,不知道毁坏了多少老物件和老传承,那绝不是能用金钱价值来估量的。

果然,老头接着说道,他那位老朋友,本是个大夫,按理说不应受到波及,可坏就坏在,他替人看病的方法和普通的郎中不一样。简言之,就是掺和了一些‘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

这位特立独行的大夫在当时当地算是小有名气,也正因为如此,才遭了难。

山羊胡老头当时就是个普通的农民,拿到东西后,也不敢看,直接在屋后墙角挖了个坑,把这铁皮盒子埋了起来。

后来那个大夫朋友冻死在了牛棚里,动`乱的年代也一去不复返,老头才把盒子挖了出来。

打开以后,却见里面只是被用油纸包着的几页旧书。

老头识字不多,对于上面的内容大多不怎么能看懂,但书页上的记载,还是让他当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书页上记录的像是替人看病的方法,但更多的是提到一些鬼狐神怪的东西。

经过那场浩劫,老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生怕会惹来杀身之祸,想把书页烧了,却又觉得对不起故人的托付。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东西原封不动的包好,又埋藏到了地下。

说到这里,老头感慨的摇了摇头,“我一直没把这东西丢掉,只是为了怀念老朋友。没想到当初只是草草看了两眼,如今却是救了我的命啊。”

瞎子反应极快,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是说,用泰山石、阴天葵这些东西救护鬼身的方法,是盒子里的书页上记载的?”

老头点点头,“是啊,我也是做了鬼以后,才想到那上面记录的确实是治病的方子,不过那大多不是给活人看病,而是用来医治鬼魂的。”

“你那个朋友是鬼医?!”我脱口惊呼。

老何说过,如果能找到鬼医,或许就能令徐洁康复。

对于鬼医这种传说中的特殊职业,老何也只知有这样一门传承的存在,不知何处寻觅。

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鬼医的线索。

鬼医……山羊胡口中的那个大夫朋友,早已经去世了。

老头说他之所以懂得自救,就是因为看过铁盒子里的书页。

那些书页难道是记载了鬼医传承?

老头摇摇头,说对于那个朋友的真实身份,他也无法考证。

鸡鸣声再次传来,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老头隔着后窗,朝墓园的方向看了一阵,回过头来说:“接班的就快来了,我也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我和你一起去!”

一直没现身的波波头说了一句,接着又对我说:“大帅哥,昨晚为了救老爷子,没能找到画师。可我必须得找到他,要不然……唉……你还是得帮我忙,帮着一起找啊。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

我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那画师……”

我想说画师已经不请自来,现在就附在我身上。

可波波头这个冒失鬼,只顾着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就和山羊胡老头一起消失了。

带上房门,上了瞎子的皮卡,刚开过石桥,就见一个提着破提包的人冲我们的车招手。

我本来还因为盒子的事走神,等到瞎子停下车,才愕然发现,拦车的人我竟然认识。

这个外表有些邋遢的中年人,居然是前不久才坐过我车的方启发!

方启发也认出了我,诧异的问我怎么在这里。

听说我就住在附近,他有些惊讶。

我以为他来城河街,是为了替他去世的母亲选墓地。

没想到他却说,以前摆摊糊口,是为了方便照顾老娘,现在老娘走了,他也懒得受那风吹日晒,还时不时遭人白眼,干脆就找了份看坟的工作,也算是有个固定的营生。

至于他老娘的骨灰,方启发苦笑着说,现在墓地和活人住的房子一样贵,他买不起。反正他以后要常年住在墓园这边,干脆就让老娘‘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得了。

他拦我们的车,是想问问我们知不知道看坟人住的地方在哪儿……

我并没替方启发觉得落魄凄惨,只能说,每个人都有各自要走的路。只要自己腰杆挺得直,他人的同情怜悯都是多余。

回到家,瞎子迫不及待的让我打开铁皮盒子。

我比他还急,只站在楼下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就跑回了柜台旁。

就像山羊胡老头说的,这盒子应该没怎么打开过,盖子都已经锈死了。

我用军刀撬了好半天,才把盖子撬开。

盒子里是一个油纸包,外表和一般的书册差不多大小。

一层层揭开油纸,里面果然是一叠压得平平整整的旧书页。

我和瞎子对视一眼,拿起书页和他一起翻看。

只是粗略的翻了一遍,两个人就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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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别害我兄弟

“与之鬼魅,能医当医,当诛不赦;纵神弄鬼,颠倒阴阳,必遭天谴;切记,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瞎子念完首页的内容,看着我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

我吸了口气,打开包,拿出随身不离的破书摆在柜台上。

破书上同样写着一行醒目的字: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瞎子拿起破书翻了翻,看着我愣怔了一会儿,说:“这是一本书!”

我只能是点点头。

铁盒子里的书页和破书的字迹完全两样,但内容却明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可以说,书页后边相当一部分,算是破书的索引。

而且,索引的内容,比破书记载的内容要多了许多。

很明显,就像瞎子说的,书页和我的破书,根本就是同一本书的上下卷。

上半部分主要是救治鬼魅,而我学的下半部,都是驱鬼诛邪的法门。

瞎子又将两者比对了一下,抬起头说:“我总算知道你哪里不对劲了。”

我看着他不说话。

瞎子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和其他阴倌不一样,你学的东西绝不像是野路子,可是你那些也不像是正统的法门符箓。霸道、狂暴,每一道符箓都像只是为求达到目的,不顾一切。”

他长吁了口气,放下破书,“现在答案有了。你的这半本书,其中删减了很大一部分,一些基础性的东西,几乎全部删掉了。”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留给你这半本书的人……似乎是刻意想隐瞒一些东西。其目的是……我个人感觉,抄写这书的人,就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造就一个对阴阳事一知半解的半吊子阴倌。”

“嗯。”我点头,刚想把回忆到那年‘假脸人’的事说出来,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瞎子朝着盒子和破书指了指:“快收起来。”

等我收拾好东西,他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徐哥……”

大双站在门口,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包,背上还背着个大背包。

外面下着毛毛雨,他显得有些狼狈。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昨天答应大双,他随时可以搬过来,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急,一早就来了。

我先是给他和瞎子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接着找出钥匙:“走,先去把东西放好。”边说边向瞎子使了个眼色。

其实我并没有太多的事想对人隐瞒,只是我和瞎子有段时间不见,刚一见,就又遭遇到一些疑问,我俩都还没来得及理清楚,就更不能对旁人多说了。

冒着细雨来到老陈以前居住的14号,打开房门,一股特殊的味道扑面而来。

瞎子耸了耸鼻子,“呵,这陈老爷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见我和大双都看向他,他摸了摸鼻子,看向我说:

“在这间屋子里,我起码闻到了三种世间少有的木头味道,和一种特殊的石料气味。这四样东西,无论哪一种,拿出一块来,都比同体积的黄金要贵重十倍。你说,你的前房东,是不是很有料?”

我挑了挑眉毛:“你看看这儿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指出来,我拿去卖了换钱。”

老陈把名下房产转给我后,因为各种原因,14号我只进来过两次。

这屋子和我现在住的31号差不多,只是一楼没有柜台货架,只是像普通的人家一样,一桌两椅,外加一个碗柜,和一个我叫不上来具体名字的老式橱柜。

二楼更简单,就只有一张棕绷床,和一个大衣柜。

要说这套房子有什么特殊,那就是在不大的后院里,靠着东墙,有一溜石头堆砌的石台。

通常这种粗陋的石头台面,都是老年人用来养花、摆放盆景的。

这一长条石台上,却空无一物,就只是两尺宽、抵着院墙和屋墙、差不多有四米多长、空空荡荡的石头台子。

把一层粗略看了看,来到后门,看着后院,我半开玩笑的问瞎子:“看出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

瞎子没回答我,而是走到院子当中,微微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方向。

我走上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意识一怔。

这种感觉很奇怪,难以形容。

他的目光和地面差不多呈45度角,站在这个位置,从这个角度看去,越过院墙,斜向上,就只看到阴凄凄的天空。

然而,在我看来,总觉得顺着瞎子注视的位置,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少了……

瞎子忽然转过头,盯着我问:“你说,阴阳驿站有几层?”

我一呆,脱口道:“三层。”

可是话一出口,我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我抬手搓了搓脑门子,斜眼看了看大双,压低声音对瞎子说:“应该是四层。我和大宝……”

瞎子竟一摆手,示意我不用再说。

我有点云山雾罩,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14号和31号有着一定的距离。

假设28号和31号之间有着阴阳驿站那样一栋古楼,按照角度估算,顺着瞎子刚才的目光……隔着间隔的院墙,我应该看不到古楼驿站。

可如果驿站真的有第四层,也就是我和窦大宝到过的、多出来的那层阁楼……站在这里,倒真有可能看得到。

“祸祸,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就有些话想对你说。”瞎子忽然说道。

“啧,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臭毛病?”或许是因为太熟,我是真受不了瞎子这种说半截藏半截的毛病。

瞎子抿了抿嘴,像是想对我说什么,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声。

“徐哥,这屋子…挺好的。”大双走过来,微微低着头,面皮有些涨红,但眼睛却斜向院子的一侧。

“好什么啊,凑合着住呗。”

我随口说了一句,看向瞎子,却见他眉毛骤然一拧,一双眼珠斜视大双,半天没转动。

大双也发觉了他的异样,有些讪讪的朝他点点头:“刘哥……你……你……你多关照。”

“是你多关照才对吧!”瞎子猛然提高声音说了一句。

“啊?”大双一愣怔。

我也是一呆,随即问瞎子:“怎么个情况?”

瞎子摇了摇头,忽然一把拉住我,径直穿过屋子,走到了门外。

跟着,转过身,朝着14号的房门深深鞠了三个躬。

大双跟着跑过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一幕。

瞎子挺直身子,却是面无表情的说:“这地方我今儿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人……和人心……呵呵,怕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亲自来,也看不懂是什么道道。”

他咧着的嘴角骤然下垂,眼睛死盯着大双,一字一顿的说:“一句话,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但是,别害我兄弟。”美女小说 ”xinwu799” 微信号,看更多好看的小说!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不能打破的禁忌

我不明白瞎子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但知道他一定不会无的放矢。

看向大双,却见他和瞎子对视了一阵,从门里走过来,仍是用那种温吞的口气说:

“徐哥救过我的命,我只会帮他,绝不会害他。”

“我救过你的命?”

大双笑着点点头,却没解释,而是又朝着瞎子点了点头,接着对我说:“徐哥,我……我以后是不是就能住这儿了?”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逗你玩呢?”我在他肩膀捶了一拳,“你先收拾一下,中午一起吃饭,当是替你庆祝乔迁之喜。”

一路往回走,路过28号和31号之间,瞎子停下脚步,盯着那片空地凝神看了一阵,皱着眉摇了摇头。

“你看出什么了?”我问。

“我看得出局势,却看不穿人心啊。”瞎子忽然盯着我,压低声音说:“阴阳驿站的事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一定要小心着点你那个新搬来的同事。”

“大双?”我忍不住微微皱眉。

瞎子嗯了一声,“他不是普通人,或者干脆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我觉得瞎子有些不靠谱。

大双和我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除了他和萧雨之间有过的那点猫腻,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

要说大双是什么邪魅魍魉,相处这么久我都没看出来,那我这阴倌也不用做了。

瞎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神色郑重的说:“我不是阴阳先生,单凭我这点皮毛道行,本来是绝看不出那小子有什么不对劲的。但事实是,他大大的不对劲。”

“你把话说清楚。”我开始意识到事情非比寻常。要是没有真凭实据,瞎子绝不会说的这么肯定。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大双的精神状态很差?”瞎子问。

我点点头,因为追查‘车祸’的事,我有段时间没回局里报到了,算起来日子也没多久,可再见到大双,他却明显憔悴了许多。

不光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眼圈发黑,连站在原地人都直打晃。

要不是瞎子说这些奇怪的话,我还打算趁中午吃饭的时候,问问大双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在我看来,以他现在的这种精神状态,实在是不能够再担当法医的职责了。

瞎子点了根烟,边往我家走边喷着烟圈说:“有些话,现在我说了你也不信。先等等吧,要是我猜的没错,等到中午,不用我说,你自己也会看出蹊跷了。”

“啧,你这是又犯老毛病了!”

“屁!”瞎子扭头瞪了我一眼:“你和徐洁刚没羞没臊那阵儿,要是有人跟你说,她是活尸,你信吗?”

他回头看了看,搭住我的肩膀,边往前走边小声说:“记住了,等到中午,就算你看出什么,也千万不要当着那小子的面问。你应该明白,有些禁忌是不能打破的。”

见他说的郑重,我也就没再追问。反正要按他说的,也就两三个钟头的工夫,就能见分晓,真犯不着跟这装逼犯再掰扯。

乍一得到记载着医鬼之术的书页,我恨不得立刻逐字翻看,看能不能找出治好徐洁的法子。

但是,我没那么做。

我决定暂时先不把这件事告诉徐洁。

蛇皮巷的事过后,徐洁表面上虽然一直表现的若无其事,可我知道,她那只是怕我担心。

没有人到了行动靠轮椅的份上,还能处之淡然。

比起大多数人,徐洁已经很坚强了,但那绝不代表她不在乎。

在真正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前,我不能盲目的给她希望。

希望转为失望的打击,比起身体受到的创伤,只会更加痛苦。

瞎子的话让我没心思想别的,干脆就只管张罗饭。

临近中午,我打电话让大双过来。

刚把汤端出来,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我来开门!”徐洁抢先转动轮椅,朝着门口挪去。

听着她急慌的口气,看着她有些费力的背影,我忍不住用力咬了咬嘴唇。

最初喜欢上这‘女骗子’的时候,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只是短短相识,就对她死心塌地。

直到这次回家,我终于明白,爱上她,并不是因为孤单的偶然,和单纯的情投意合。

徐洁从来不会怨天尤人,更加不会向某些女人一样,碰上芝麻粒大的一点事,就觉得像是天要塌了一样。

有时候,她实在坚强的有点过分。

正如我了解她的坚强,她同样懂得我的疲惫。

她不会哭天抢地的抱怨命运不公,不会上演一些肥皂剧里才会有的虚假桥段。

她只会咬着牙,力所能及、竭尽全力的替在意的人分担。

哪怕只是我端着汤盆的时候,她抢着去开门……

房门打开,门口却没传来声音。

我放好汤盆,转过头,看到门口的一幕,不禁一愣。

徐洁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门外,眉头微蹙,小嘴绷的紧紧的。

我心跟着一紧。

换了普通女人,某些突变情绪轻易就能被人看出来。

但徐洁不一样。

她和普通人一样,有欢乐悲哀,但对于恐惧,却一直有些‘神经大条’。

因为……她是金刚尸。

在我心里,她都无敌了。

然而,此刻我却清晰的感觉到,她并不突兀的表情中,却带着一种强烈的恐惧!

我甚至感受到,在这种恐惧的促使下,下一秒钟,她很可能不顾一切的跟谁去玩儿命……

“怎么了?”我急着跑过去,正在抽烟的瞎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徐哥。”

听到这个略微腼腆的声音,我下意识的把徐洁的轮椅拉到身后,然后才抬眼看向门外。

只一眼,我整个人又是猛地一呆。

大双的目光从徐洁身上转到我脸上:“这位是……”

我盯着他看了一阵,忍不住想开口,却听瞎子在屋里连着‘咳嗽’了两下。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当着那小子的面问……你应该明白,有些禁忌是不能打破的。’

想到瞎子的话,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珠往身后斜了斜,转回来,仍是直视着大双说:“这是我爱人,徐洁。”

大双也定定的看着我,突然间咧嘴一笑,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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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十章 无字碑

“徐哥,这是我老家寄来的一点蘑菇……”

大双有些赧然的把手从背后抽出来,却是拿出一小包成色极好的榛蘑。

我下巴颏差点掉下来,回过头,哭笑不得的看向瞎子,却见瞎子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快进来开饭吧。”

我接过蘑菇,边把大双往屋里让,边推着徐洁来到桌边。

瞎子趁大双不注意,又朝我使了个眼色,同时摇了摇头。

我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正如瞎子所说,大双真的不对劲,而且是大大的不对劲。

之前刚见到大双的时候,他就像风催的细竹竿一样摇摇欲坠,精神差极。

可仅仅只是短短两个钟头,他竟然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不但腰杆挺直,连黑眼圈也没了,眼睛里还透着一种星芒般的异样神采。

以我所学的医科知识看来,短暂的休息是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效果的,除非……他服用了有刺激作用的药物。

可是从言行举止来看,他又绝不像吃过药的样子。

我只能是相信瞎子的话,在大双的身上,发生了我想象不到的状况。

瞎子从隔壁街买了瓶酒,给大双倒了一杯,刚要给我倒,大双忽然伸手拿过我的杯子,眼神有些闪缩的看了瞎子一眼,低声对我说:

“徐哥,你看上去很累……现在,不适合喝酒吧。”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异样的眼眸,突然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点点头,“嗯,我喝茶。”

大双起身走到一边,沏了一杯浓到不能再浓的绿茶端到了我面前。

瞎子奇怪的看了看我,咧咧嘴,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的疑惑已经达到了极点。

大双何止是不对劲,在这短短两个钟头当中,改变的似乎不只是他的精神头,而是像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毫不怀疑,他是因为看出我身上发生了某些事,所以才不让我喝酒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提醒,我自己都把这件事忘了——我身上现在可是附着一个鬼画师呢!

一方面从早上到现在,我的心思被瞎子的话全然分散到了大双身上;再就是,在这段时间里,那个鹦鹉学舌的‘回音’,已经变得很不明显,以至于我都快感觉不到了。

按照静海的说法,画师是在画我的骨。如今这种情形,是否就意味着,画师对我的‘侵入’更加深重了?

静海告诉我,应对画师的方法,就是——不能睡觉。

从昨晚到现在,我已经疲惫不堪,如果再喝点酒,恐怕就再也撑不住要去见周公了……

吃完饭,又闲聊了一会儿,大双起身说:“徐哥,我那边厨房的水管好像有点问题,你能不能过去帮我看看?”

“好。”我下意识的感觉到,他是有话想私下跟我说。

瞎子挪了挪屁股,像是想跟我一起去,但最后还是没起身,只向我做了个‘万事小心’的手势。

跟在大双身后,看着他挺拔矫健的背影,我更加狐疑,却怎么也提不起戒备。

大双的身世和从业经历跟我很相似,东北农村的穷孩子,选择法医这个行当,也是因为补助高,工作稳定,收入相对‘丰厚’一些。

同为技术警,他的履历不可能造假。

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能和我有什么利害关系。

到了14号门口,大双忽然回过头来对我说:“徐哥,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绝不会害你。”

我忍不住微微蹙眉:“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我能想到的,就只是他用心口血替萧雨补充元阳那次。但那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我只是冷言提醒了他一句,那绝对算不上什么救命大恩,值得让他一而再挂在嘴边。

大双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阵,挠了挠头,表情变得有些腼腆,“看来你是真忘了……那时候,我还是个普通人……任何人入住阴阳驿站,都是要付店钱的。普通人住店,是要以寿元为代价的。”

“啊……”我不由得低呼了一声,终于想到他指的是什么了。

那次他因为用心口血喂养萧雨,阳气损耗过多,飘忽的去到阴阳驿站,在那里住了一晚。

过后小雅跑去找他收账,实则就是想要他的命。

是我以老板的身份强行拦阻了小雅。

这么说来,大双的命倒真是我保下来的。

“进来说吧。”大双说了一句,开门进了屋。

我刚跟着走进去,他突然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我也算是同行,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不论你有什么理由,自己做过什么,总是心里有数的。做了那么多忤逆的事,害了那么多人,若还想有来世,就不要得罪阴阳驿站的老板。”

我听得莫名其妙,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却见他转过身,眼中竟露出从未有过的凶狠,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再说一次,他救过我的命!如果你想害他,就是和我作对,那样的话,我发誓,无字碑上一定有你的名字!”

我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心里涌起一种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震撼。

大双没有解释什么,而是仍然继续盯着我,缓缓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身前虚画着。

他是在写字……

我勉强看出,他写的第一个字是‘关’;第二个是……是个‘天’字。

他好像是在写一个人的名字,但第三个字比划实在太多,我真看不出那是个什么字。

当他写完最后一笔,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猛地又震颤了一下。

这次的颤栗,让我感到发自骨髓的惊恐。

我清楚的感觉到,这绝不是我本人的反应。

震颤是来自另外的‘人’,这个‘人’就附着在我身上,我只是受到了连带,是真正的不由自主。

“呼……”

大双长吁了口气,神色渐渐缓和下来,接下来的话,明显是对我说的。

“徐哥,本来我是不该对你有所隐瞒的,但是有些事,我真不能对现在的你说。你只要记住,我边耀双永远不会害你就行了。”

“了解。”我点点头,“其实,我也有件事瞒着你,不过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我特么是真有些来气,嘴里说的虽然是事实,但也存在很大的斗气成分。

怎么着就是个人都能牵着我的鼻子走了?

见大双明显发怔,我有点偷乐,不管你玩什么花样,老子总算扳回一局。

可大双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我短暂的‘胜利感’立即烟消云散。

“徐哥,附在你身上的那人不算什么,你要小心的是……是你身边的人。”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三尸木

你那个姓刘的朋友……大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他有问题,可能会对你不利。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姓刘的朋友’指的是瞎子。

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淡淡哦了一声。

目前为止,我没看出大双对我有什么恶意,他的提醒似乎也是发自肺腑,可我实在不能忍受有谁在背后议论甚至是诋毁我的朋友。

大双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满,像是还想说什么,可犹豫半晌,只是摇了摇头。

没旁的事,我先回去了。以后这儿就是你家了,且得收拾呢。

我拍了拍大双的肩膀,转身要走。

徐哥!

大双忽然叫住我,在身后说道:那个刘瞎子的确有问题,还有……不光是他,另外一个,你更得小心!

另外一个……

我反应过来,猛然回过头,冷眼瞪着他。

他让我小心身边的人,要我小心瞎子,还要我小心另外一个。

他早上才搬来,中午一块吃饭的就只有四个人。

除了刘瞎子,我还能提防谁?

他就差没直接说出,让我小心徐洁了!

我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如果不是看他表情诚挚,不像是刻意挑拨是非,说不得立刻就让他滚了。

面对我的瞪视,大双摇着头叹了口气,竟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往屋后走去。

透过后门,就见他走到院子里,用手掌在墙边那座空荡荡的石台台面上轻轻的摩挲着。

我无话可说,甩门离去。

回到家,房门开着,瞎子就站在门口。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瞎子急着问我,关切溢于言表。

我摇了摇头,来回拨弄口舌的事我是不会干的,自然不会告诉他,大双让我提防他。

更主要的是,瞎子和我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不掺水的说,他真要是想要我的命,只要有足够的理由,我随时都可以把命给他。

你也看出那小子有问题了?瞎子点了根烟,倚着门框深深吸了一口。

我点点头:他应该没有服食过药物,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精神?

变精神是好事,也是意料之中,如果他还是那么病歪歪的,那才要出大事呢。

有屁直接放!我抢过他嘴里的烟,吸了一口。

瞎子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他根本不是人,起码不是活人。

见我也翻白眼,瞎子又点了根烟,喷着烟圈说:他之所以变得这么精神,不是因为吃了药,而是因为你那栋房子。

你不是想说,那屋子是什么万年龟息的风水宝地,只要人住进去,就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吧?

瞎子干笑两声:呵呵,那屋子谈不上什么风水,但屋里的东西,可就真是宝贝了。

我回想了一遍14号里的陈设,浅浅的抽了口烟,什么宝贝?明朝的八仙桌子?元朝的折叠椅?还是杨贵妃用过的大茶海?

噗……

瞎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又摇头晃脑的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一进那屋,我就闻到至少三种木头,和一种石头的味道吗?石头,就是院子里的那座石台;另外三种木头……你猜猜看,是什么?

啧,我说你这臭毛病猴年马月能改得了啊?我是真烦这货装洋蒜的说话方式。

瞎子举起两手做投降状,嘴里咬着烟,含混的说:行行行,改改改!

他把烟拿下来,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那屋的桌子椅子都没什么特别,我说的宝贝,是墙角的那个柜子。

我眼珠转了转,问:那柜子有什么特别?

我对那柜子还是很有点印象的,因为那怎么看都不像是家用的家具。

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半米见宽,直上直下,只有一扇柜门……

我实在想不出应该称呼那柜子是什么玩意。

那不是普通的柜子,或者干脆说,那压根不是柜子。

瞎子再次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那不是放东西的,是用来睡人的!

睡人?

瞎子点点头,这次倒是没打磕,那柜子是用三尸木做的,是用来养尸的!

养尸?我脑筋儿一蹦,让他详细说说。

瞎子把烟头弹出去,回到屋里坐下,指了指徐洁,对我说:先声明一件事,那东西对你媳妇儿半点不起作用。

接着,他开始解释,那柜子的特别之处。

原来那柜子并非是用普通的木料打造,而是用至少三种世间少有的特殊木头做的。

这三种木头都和死尸有关,可以说是晦气之极。

三种木头分别是:浮尸木、火尸木和雷尸木。

瞎子三句话不到就固态萌发,又要打闲白,被我一个烟盒砸过去,才算没跑偏。

听名字你也该想到这三种木头是怎么来的了?

瞎子把烟盒扔回柜台上,说:

从古至今,殓葬死者的方法都有很多种。

除了最常见的土葬,还有蒙古族、藏族等少数民族传统的天葬,即把亡骨死尸曝于露天,让飞禽走兽啄食。

天葬的核心是灵魂不灭和轮回往复,死亡只是灵魂和躯体的分离,是异次空间的不同转换。

再就是盛行于沙漠地区的沙葬,即把死尸装进麻袋,沉入流沙。特殊的地质和气候会令尸体在短时间内迅速脱水,历经千百年也不会腐烂。

最具名气的楼兰女尸,之所以保存的那么完整,就是和沙葬有着类似的原理。

另外还有藏密佛教的塔葬;古代一度流行的瓮棺葬;西南少数民族的悬棺葬等等。

说到这里,瞎子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水葬你们应该都不陌生了?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斜视着徐洁。

见徐洁咬着嘴唇不说话,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徐洁是被我和瞎子、孙屠子从国道边的河里捞出来的。她当时蜷缩在密闭的铁棺材里,倒是正经八百的水葬了。

见徐洁没大反应,瞎子才接着说道:

水葬的方法也分为很多种,有的是直接将尸体或者棺椁投入水中,有的是将骨灰撒进江河湖海。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相对特殊的水葬方式,那就是船棺葬……给力小说 ”xinwu799” 微信公众号,看更多好看的小说!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不化骨

顾名思义,所谓船棺葬,就是将死尸殓于独木舟状的船棺里,又或者干脆就是安放在船上。有的近海掩埋,有的则送入湖海,任凭船棺随波逐流。

瞎子又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殓葬死尸的船棺,多数在漂流一段时间后,都会沉入水中。但万事都有例外,因为某些原因,也有船棺在湖海中漂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不会沉没的。

见瞎子看向我,我很轻易的就想到他目光中的含义了。

因为,我和他一样,想到了前不久才在凤凰嘴见到过的戴文号游轮。

那艘诡异的鬼船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船棺,但却盛敛着数百具的亡骨,深埋江底数百年。

真要说起来,那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为巨大的‘船棺’了。

瞎子说:船棺百年不沉,多半会形成两种状况。

一是棺中亡灵不散,甚至于死尸汲取水中阴气,诈尸成僵,船棺也就变成了鬼船。

第二种就是,船棺漂流过某个特殊地点的时候,被滞留在那里,不会沉没,但也不能够再移动。

这种情形就和风水地势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了。

如果船棺滞留在恶水间,棺中的魂灵和死尸就会成为难以想象的恶灵凶煞。

这时如果船棺突破滞留,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所带来的祸患,可就不是普通的鬼船能比的了。

对于这种少有的恶灵鬼船,过往的船只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多半也会被祸害,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瞎子掐了烟头,朝我扬了扬下巴,你是不是以为,所有和尸体沾边的东西都很晦气?

又来了……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也不想想我特么是干什么的?要是怕晦气,我还能不能活了?

这可是大实话,无论阴倌还是法医,哪是能怕晦气的?

还说我呢,你徐祸祸不是也一样,改不了急性子的臭毛病?

瞎子拍了拍额头,顺手摘下墨镜丢在桌上,我是就事说事,并不是说所有不沉的船棺最后都会变成害人的鬼船。同样是因为风水滞留,如果是滞留在风水绝佳的福地,时间久了,船上的亡魂不但不会变成恶鬼凶灵,反倒会有可能回归本体,死而复生!

你糊弄鬼呢?

我终于忍不住再次抓起烟盒砸了过去。

瞎子一把抄住烟盒,瞪着我说: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我玩儿你大爷!要按你说的,死人能复活,那特么谁还土葬火化?哪怕是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率能死而复生,那不也得买条小船,把死人往海里填嘛!

瞎子朝我啐了一口:我呸!就你这倒霉德性还当阴倌呢,你就不能动动你那猪脑子?是,人死不能复生,可你就不想想,你媳妇儿哪来的?

我闹了个大愣怔,看向徐洁,就见她也正看着我,有些拧巴的表情显得莫名喜感。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指着瞎子说: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了?什么死而复生,你就干脆说……

我是真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了。

对于徐洁的身份,相熟的人现在都不怎么避讳,可我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瞎子说的那种情形,是死鬼附体,变成活尸吧?

瞎子心领神会,却是说道:

你还得再走走脑子,都说了船棺是滞留在风水宝地,那棺中本主,可就不单单只是变成活尸了。兄弟,你这个阴倌虽然是半桶水,可总该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僵尸,不但不腐不灭,还能和普通人一样吃喝拉撒吧?

我猛一激灵,脱口道:不化骨!

瞎子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按照形、体、法力和成因,僵尸有多少分类,就不用我说了。可无论怎么分,你都得承认,不死不灭的不化骨,才是真牛逼。

真有不化骨这种存在?我忍不住问。

瞎子立刻反问:你相信空穴来风吗?

见我兀自不信,他突然有些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嗓子说:

你还真别不信,真要说起来,这类因湖海水势所形成的不化骨当中,有证可考的第一人,还多少和你有点关系呢。

滚蛋!我终于发现,我特么又被这货成功的给带沟里去了。

没想到瞎子很认真的说:我就问你,你以前叫什么名字?把你那名儿的最后一个字去掉,剩下那俩是什么?

徐福……

‘安’字没出口,我就愣住了。

对啊,就是徐福!瞎子点着头说。

我只是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秦徐福为求长生不老药,率领三千童男女东渡出海的传说广为人知。甚至有历史学家考证,现如今的日本乃至朝鲜半岛的原住民,很可能就是徐福以及那三千童男女的后代。

可我怎么也想不出,徐福怎么能和船棺、水势福地、不化骨扯上关系。

瞎子又口若悬河的开始给我和徐洁解释他所谓的‘有证可考’。

说什么以当时的造船技术、航海水平,‘徐家军’就算能到东瀛,最少也得死三分之二。

又说徐福一行如果真是囫囵个的到了东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航海的过程中,经过了常人毕生难得一遇的水中福地,也就是传说中的海眼……

总之他说的有板有眼,我和徐洁听得大眼瞪小眼。

这孙子到底还是难改天马行空的老毛病,何止是把我带沟里了,就连徐洁恐怕也被他绕腾的忘了我们最初讨论的话题是什么了。

打住!

我终于彻底醒悟过来,用力拍了拍柜台,你就直说,三尸木是什么东西吧!

瞎子咽了口唾沫,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星子,比划着说:

撇去不化骨不说,盛敛尸体的船棺,因为在海眼福地中待久了,也汇聚了海眼中的灵气。本主成了不化骨,船跟着变成了《天灵地宝谱》中的养尸至宝之一——浮尸木!

呼……

听到一向恬淡的徐洁发出这一声大出气的声音,我差点没从藤椅里滑到地上。

我忍不住用发颤的手指着瞎子,哆哆嗦嗦的说:孙子哎……

可一句骂街的话只说了三个字,我就猛然僵住了。

就在我指点瞎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左边的眼睛里快速的闪过一道奇异的光。

那绝对不是眼球表面对光源的反射,而像是有什么活的东西,从他眼珠子底下飞快的爬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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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肢解

我反应过来,第一时间翻过柜台,朝着瞎子扑了过去。

瞎子吓了一跳,从椅子里蹦起来,边躲边大声道: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摁住他,扒住他眼皮查看。

“什么情况?”瞎子有些慌乱的问道。

被我撑开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子骨碌乱转。近距离看,黑白分明的眼球显得很有些诡异。

可他的眼睛里除了一丝的惊慌不知所措,再就是恼火,剩下的就只有一坨眼屎了,却哪有什么活物。

“你发什么神经?”

瞎子挣开我,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我不就是想把这事从根儿上跟你说清楚嘛,至于动手吗?”

我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用力甩了甩头。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这几天怪事不断,我都没怎么休息好,昨晚更是一夜没睡。虽然身体底子还行,但到底是人生肉长,精神头已经很不济了,倒是真有可能眼花看错了。

人的眼睛里又怎么可能有活物……

我定了定神,却又不自禁的想起大双说的话。

稍一犹豫,我直接问瞎子:“你这次回东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啊?”瞎子嘴上说着,脸却偏向一边,右手五指弯曲,连着耙了好几下头发。

看着他的反应,我心就是一沉。

我对瞎子实在太了解了,正如他了解我一样。

旁人不知道他的小动作意味着什么,我却是明白的。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关于“耙头发”这个动作的来历,还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那次瞎子约我到他家喝酒,酒喝了没几杯,他就开始耙头发。

我当时只觉得奇怪,就说他找我肯定不是单纯的喝酒,让他有什么事就直说。

瞎子墨迹半天,说出原因,我听完差点没笑岔气。

原来前几天猪鼻巷里搬来一个女孩儿,按瞎子的说法,那个妞要脸盘有脸盘,要身条有身条。

总之一句话,瞎子那颗浪催的心不安稳了。

瞎子大口的喝着酒,很认真的跟我说,他以前从没对哪个女的有这种感觉。

他很肯定的说:我爱上她了。

瞎子酒喝多了,对我‘推心置腹’,说别看他表面上像个浪子,其实感情方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儿相处。

他找我来,就是想让我给他支招,怎么追那个脸盘身条‘双优’的美女。

瞎子一直属于是那种很轻易就能把人‘带沟里去’的家伙,我虽然哭笑不得,可还是被他同化的跟浪催的似的,边喝酒,边胡乱给这‘浪子’传授‘泡妞经验’。

说到后来,已经喝得红头胀脸的瞎子开始不断的把手弯成小耙子,一个劲的耙头发。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桌上的酒菜往我这边挪,“你丫别特么挠了,头皮屑都掉盘子里了,还怎么吃啊?”

瞎子是真喝多了,竟苦着脸对我说出了一个‘大秘密’。

原来他小时候得过皮肤病,说白了,就是头上长疮,就是常说的癞痢头。

后来病治好了,却落下一个毛病。

那就是一紧张,又或者心里没底的时候,就觉得头皮痒痒,控制不住的就想挠头。

第二天我带着宿醉的酒劲去帮他打听的时候,得知‘双优’是那户人家的一个亲戚,这回来一是探亲,二是下喜帖,因为她下个月要结婚。

那天一大早,‘双优’就已经走了,瞎子的‘情窦初开’,也就自然被砸死在了萌芽中……

看着眼前的瞎子,回想往事,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绝不相信瞎子会害我,可他的表现告诉我,他的确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对于我直接的询问,他紧张,心里没底,甚至不敢面对我。

我忍不住从货架上拿过中午喝剩的半瓶白酒,狠狠灌了一口…又一口。

疲惫加上酒精的作用,终于让我大脑昏沉,肆无忌惮的睡了过去。

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最差的一次睡眠。

睡梦中,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副又一副古怪的画面。

每一副画面中,都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画面是静止的,可是当画面浮现,我竟像是能通过静态的场面,感受到画中人的情愫,甚至是某些经历。

我无法详细说出那是怎样一种体会,如果一定要形容,只能说,随着梦境,我模模糊糊的……似乎活了几世,甚至十几世。

至于为什么说是模模糊……

因为,我可以看到画里的所有,感受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却唯独看不清画中人的脸!

“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浑身震颤,忍不住发出哀嚎。

巨大的牵扯力紧紧把握着我的四肢…乃至头颅。

我像是悬浮在半空,被好几只看不见的手死死的固定住。

与此同时,又有好几把锋利无比的刀顺着手臂、双腿和躯干连接的部位一点点插进皮肉和骨头缝,慢慢将我肢解。

最后牵扯的皮肉被利刀彻底分离,我的手脚开始往下落,跟着是身子,最后是……

当脑袋落地的那一刻,“砰”的一声,我只觉后脑剧震,前额灵台像是快要爆炸一样,三魂七魄根本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想要拼命从束缚中脱出。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我的头不由自主的一偏,看到了毕生中绝难忘怀的一幕。

目光所及,周围全是残缺的肢体。

有被分离的胳膊…有腿……

更为恐怖的是,就在离我眼前不到两尺的距离,有着一颗红色的、圆咕噜的东西。

那东西之所以是红色,是因为上面覆盖着一条红色纱质的手绢。

透过手绢,依稀能看到那‘球状体’上有眼睛、凸起的鼻子、嘴……

那根本就是一颗人头!

一颗单独的人头!

是他!

我猛然想起了另一副画面。

此时,我还能意识到,我是在梦里。

然而,我想到的那副画面,和此刻的梦境虽然相似,但视觉角度却完全不同。

更主要的是,那副画面,是我在阴阳驿站中……离开驿站的账房前,通过阴阳透骨镜看到的。

而且,不是静止的,是真正动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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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骨头

红手绢……

韦无影!

我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名字。

这时,手绢下的人头,突然滚动了一下,竟然正面朝向了我。

透过手绢,我依稀能看清人头的五官样貌。

更为可怖的是,我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正直勾勾的瞪着我!

我吓得想要叫喊,可喉咙里像是塞了麻核,根本发不出声音。

强烈的惊悚让我忍不住想要逃离,但才一动逃跑的心思,就发现一个更恐怖的‘现实’——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因为,现在的我和眼前的人同样是被肢解的状态,我能够有所感受的,也不过仅仅只是视觉的冲击和大脑的思维!

恐慌到了极限,反而使我冷静下来。

反正大家都是只有一颗死人头,半斤对八两,谁怕谁啊?

当这个荒谬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的时候,面前的人头,居然开口说话了!

透过轻薄的手绢,可以看到这人的样貌竟是十分的清秀。

我能够分辨出他是男人,但他精致的五官却有着女子才有的秀气。

手绢下薄薄的两片嘴唇慢慢张开,艰难的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我不想害人……我要我的骨头……我的骨头……”

‘什么骨头?’我在心里问道。因为我仍然无法发出声音。

人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脸孔突然间变得扭曲。因为紧皱而变形的眉眼、不断抽搐的嘴角,都显示出,此刻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就在我疑惑到极点的时候,忽然迎面刮来一阵阴风。

人头上的手绢竟然被风吹了起来,不偏不倚的飘落在我的脸上。

半透明的手绢并没有完全遮蔽我的视线,相反,眼角的余光透过轻薄的网纱,竟看到另一侧的耳畔,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人脸!

这张脸离我那样的近,以至于我无法看清他的样子,但却看到他正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正一点点的向我靠近……

“啊!”

我终于控制不住的,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惨嚎。

身体剧震,跟着猛然张开了眼睛。

“徐祸!”一个焦急的在耳畔响起。

我不住的喘着粗气,稍许定下神,才发现我似乎是躺在床上。

房间里漆黑一片,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斜眼看去,耳侧上方,赫然真的有一张人脸。人脸位置,就和梦中最后出现的那张人脸所在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没事吧?”

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身子又是一哆嗦,总算彻底回过神来。

我应该是躺在自己床上,身边急切注视着我的,却是徐洁。

徐洁一边帮我抹着脸上的冷汗,一边轻声问:“是不是做恶梦了?”

“嗯……”

我感觉嗓子干的不行,翻身坐起来,才发现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了。

拿过床头的水杯,连喝了几大口,总算是缓和下来。

我抹了把脑门,问徐洁现在几点了。

徐洁说快四点了。

口干舌燥,我不得不又灌了一气水。

徐洁替我拢了拢被子,说我喝多了以后,在藤椅里睡着了,是瞎子把我背上楼的。

“你是不是有心事?不然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徐洁问。

“没……没事儿,就是觉得有点累。”

我是真累了,不然也不会一觉睡这么久。

想到梦里的场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让徐洁接着睡,匆匆套上衣服,左右找不见背包,就问徐洁包在哪儿。

“在楼下。”徐洁讷讷的说,“我……我是自己上来的,本来想下去帮你把包拿上来,可……可你抱着我不放。”

“自己上来的……”我一阵心疼,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徐洁虽然瘫了,可本质上仍是金刚尸,除非我抱她上下楼,其他人是抱不动她的。她想上楼,就只能是用两只手硬拖着不便的身子爬上来……

我想就这么守着她,但一种强烈不安的感觉越发在心底蔓延。

“乖,你再睡会儿,我出去办点事。”

下了楼,拿过外套套上,抓过背包想要出门,突然发现背包的拉锁拉开了一半。

这本来是个不起眼的小细节,不知为什么,我却是心里一咯噔。

打开背包,心就是一凉。

因为特殊的职业原因,我包里的东西看似杂乱,却都有着各自固定的位置。

只有这样,我才能随时随地以最快的速度应对突发事件。

然而,此刻包里的几样东西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

有人翻过我的包!

徐洁没有翻我包的必要,而且她清楚我的习惯,帮我收拾完,也会将东西各归其位。

除了徐洁,今天……不,昨天来过家里的,就只有大双和……瞎子。

我实在不愿意就这件事往深处想,检查了一下所有东西都在,稍一归置,就出了家门。

来到18号和31号间的空地,我从包里拿出‘福’字桃符。

我并没有做别的动作,桃符却突如其来的传来一股寒意。

下一秒钟,周遭像是瞬间起了大雾,天地间变得混沌一片。

而在原来的空地上,却赫然出现一栋饕餮、睚眦守卫的古楼!

“桃符果然是进出驿站的关键……”

我喃喃说了一句,收起桃符,上前推开了驿站的大门。

看到驿站中的情形,不由得一怔。

驿站一角,一个浑身黑衣,头脸像是被火烧过的男人,正坐在圆桌旁自斟自饮。

黑衣人听到动静,却只是斜了我一眼,似乎微微皱了皱眉,跟着沉声说道:

“身为驿站的老板,就要有老板的样子。你穿的这么随便,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次数多了,没好处的。”

我不久前才勉强平定的心神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忍不住上前一步问:“你是徐荣华?”

黑衣人似乎一愣,接着竟微微点了点头。

一时间,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无数的疑问同时涌入脑海,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不等我纠结完,黑衣人却缓缓的说:“你这个时间来这里,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就快鸡鸣五更了,时间不多,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不会走,一直都在。”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账房。

季雅云又或‘小雅’都不在。

账房里的陈设,似乎和上次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想到时间不多,我径直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拿过桌上的阴阳镜摆在面前。

见铜镜没有任何反应,想了想,从夹克暗藏的内袋里拿出了一直随身收藏的那条红手绢。

红手绢举到铜镜前,原本有些模糊的镜面,竟渐渐变得通透起来。

镜子里,浮现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画面……关注 ”xinwu799” ,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车牌号0443

镜面中的影像放电影一样掠过,最后定格在一个人的背影上。

我坐在椅子里,看着这背影,回想刚才镜中的一幕幕,只觉得一股森寒从脚底直冲顶门心。

我由始至终都没看到最后这人的样貌,但对这人,却已经十分的‘熟悉’了。

或者说,让我感到熟识和震惊的,并非是人,而是这人身上穿的那一袭月白长衫!

又是月白长衫……

驿站第四层的阁楼里,也有一身长衫,难道说,红手绢韦无影的遭遇,和驿站有关?

思索间,铜镜已经恢复了原样。

我习惯性的将铜镜放回原位,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镜面,却像是踩到了电门,整个人猛一激灵。

模糊的镜面中,依稀映照出我的脸。

但映像中脸的轮廓,却极其的古怪,就像是被拉伸扭曲,大了好几圈。

而且,影影绰绰间,我看到镜子里的‘我’,居然不止一双眼睛!

我定了定神,再次拿过阴阳镜。

仔细一看,顿时汗毛一悚。

镜子里,我的脸并没有扭曲放大,也没有多出一双眼睛。

之所以乍一看有些瘆人,是因为我本人的脸孔上,还隐约重叠着另外一张脸!

这是张男人的脸,头发毛糙,不修边幅,五官粗犷,脸上还长着一大蓬连鬓的大胡子。

镜子里,这张脸约有三分之二是和我重合的,露出的部位,一只眼睛的眼神显得各位古怪诡秘。

这眼睛发呆发直,眼神还有些涣散,就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样。

可仔细一看,眼睛深处却又有一种不能够轻易被发觉的特殊神采。

看清这眼眸,我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两个字——疯子。

确然,随着阅历的增多,我已经能分辨出一些少见的细节。

这大胡子眼中透出的,是一种疯子才有的神采。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我曾在市精神病院,盗墓贼臧志强的眼里看到过。

和臧志强不同的是,大胡子眼中透出的疯狂,并不是杂乱的、精神涣散的。相反,之所以让人觉得他疯狂,是因为眸子里透着一种全然绝决的专注!

那感觉就像是,他就这么看着你,想把眼神透过你的皮肉,透进你的骨头,把你整个人吞噬一样!

是画师!

我猛然想起在墓园中见到的‘傻大胡子’。

这鬼画师果然附着在我身上,居然还跟着我来到了驿站里……

“时间到了,快走吧!”门外传来了黑衣人的声音。

我最后看了一眼阴阳镜,将铜镜摆回原位,匆匆走了出去。

大厅一隅,黑衣人还在桌旁自斟自饮,似乎一直都没有挪过地方。

现在他已经亲口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再次面对他,忍不住又一次百感交集。

黑衣人那张被火烧过的脸侧面对着我,似乎也有话想要说。

两人默默相对了一阵,却是他先开口:“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个时间,一个人来这里?”

陌生的声音中,却透着一种莫名的熟识。

我感觉眼角有些发酸,做出的回应,却是一声冷笑。

“阴阳事不得马虎!”黑衣人抬高了沙哑的声音:“有什么就说出来!”

他的语调竟是不容人抗拒,或者说,是他特殊的身份让我提不起抗拒的心思。

尽管打心底排斥这个男人,可想到最关乎自身的一件事,我还是咬了咬嘴唇,低声说:“我被鬼画师附体了!”

“画师?”

黑衣人一愣,扭过脸,正脸看向我。

可随即,他疑惑的表情渐渐松弛,并没有显露出惊恐,反而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呵呵,你啊,还真是每回都让我意想不到啊。”

“你什么意思?”我皱眉。

黑衣人转回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抬起脸看着屋顶的天花板,沙哑的声音中仍是充满笑意:

“画师对常人而言,算是一种极其恐怖的存在。任何人被他画出来,不光会丢掉命,死后魂魄也会被困缚,很难再去轮回。不过你不用怕,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我能肯定,他如果有害你的心思,就绝不能跟你来到驿站里。”

不等我开口,黑衣人就摆了摆手,站起身,边往楼梯的方向走边说:

“没有人想万劫不复,他跟着你,却又不想害你,那多半是想巴结你这个阴阳驿站的老板。既然是这样,让他留在你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时间到了,走吧。”

看着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方,我紧咬牙关,大步走出了驿站。

早上把家里安顿了一下,我就出了门。

上了车,给高战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一件事。

挂了电话,我又试着打给老何,这次电话居然接通了。

“喂,何叔,你在铺子里吗?”

“不在。”电话那头传来老何瓮声瓮气的声音,“我在医院呢。”

我一怔,“在医院干什么?”

老何干笑两声:“老了,零件都坏了,来医院当然是修理这把老骨头咯。”

追问之下,老何才讪讪的说,他前不久查出自己得了前列腺癌,前两天已经住院,准备手术呢。

我一听就急了,问他为什么不通知我。

老头竟明显有些发窘,憋了半天竟说,男人那点事哪是能随便跟人张口的。

我气乐了,‘安慰’他说:也是,卵大点事,大不了割了就是。

玩笑归玩笑,对老何我还是很尊重的。

本来是打算问他些事,现在也不好问了。我告诉他,眼下我有些事要急着处理,等忙完了,就去医院看他。

又和老头扯皮了一会儿,刚挂电话,高战就打了进来。

听高战说了查到的情况,我立刻让他现在就赶去县里的公交总站。

来到总站,和高战碰了头,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姓王的站长,和一个车队支队长,也就是司马楠的男朋友刘元。

我开门见山的问,现在往来市区和平古的区间车总共有几辆。

王站长端起大茶杯,转着圈吸溜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说:原来是有四辆的,其中两辆中巴先后出了车祸,站里不得不临时调拨了一辆。

见他官僚作风十足,我忍不住皱眉。

这时,刘元却插口说:“站长,昨个儿不是说,0443修好了嘛,今天晚上,谁开0443?”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有些抖机灵的朝我眨了眨眼。

0443,就是那晚赵奇违规驾驶,出事的那辆中巴。给力小说 ”xinwu799” 微信,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末班车

王站长皱了皱眉,喝了口茶,不耐烦的对刘元说:

“这些不都是由你这个支队长来安排的嘛,还需要问我吗?”

我对这种手里攥着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人实在不感冒,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几个问题。

王站长对我这个肩膀上没‘花’的小警察明显看不入眼,不过看在高战面上,还算是有问必答。

好歹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我凑到高战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高战听完露出为难的神色,但是只稍一犹豫,就对王站长说出了我的请求。

本来还算是和善的王站长听了,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皱着眉头说:

“你们是刑警,凭什么不让我们把可以正常运营的车辆投入使用?你们有文件吗?你们知道不知道,如果按你们的要求做,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个责任由谁来承担?”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件事我负责。”

随后一个身材魁梧,黑脸膛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郭队!”我有些意外,来人居然是郭森。

“你怎么出院了?”我问。

郭森瞪了我一眼,“回头再说!”

接着向王站长出示了证件,沉声说道:

“我是市刑警大队郭森,现在三起连环车祸的案子,正式由我接手,请你配合警方的工作。如果需要任何书面文件,你提出来,我立刻打电话让总局那边送过来。”

同是刑警队长,比起高战,郭森这个市局的二把手显然更有分量。

被他的气势一压,王站长立刻矮了三分,最后为了找回面子,居然把个无辜的刘元训了一顿,然后让他全权负责配合安排警方的调查工作。

眼看到了中午,王站长推说有事,就不陪我们了,让刘元好好招待我们一下。

来到附近一家饭店,进了包厢,郭森劈头就问我:“这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就快水落石出了。”我看了一眼跟着的刘元,“不过……有些事,我们必须要有相关单位的配合。”

郭森还没发话,刘元却先说道:“高队、郭队,还有小徐。有些话,我就直说吧。”

他转向我说:“你也知道我和小楠是什么关系,她跟我说过你……还有郭队那次去山村的事。我一直想谢谢你们,就是没机会……”

说着,竟站起身,朝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我和高战、郭森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刘元接着对我说:“其实这次的事,别人不知道状况,我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旁的不说,就因为你救过小楠的命,帮过她,你要我干什么,我都肯干。”

我反应过来,听他说的真挚,心里也是一阵热乎。

“噔噔!”

郭森反手敲了敲桌子,朝我一扬下巴,“说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预备怎么干。”

我迟疑了一下,问:“现在局里怎么个态度?”

“你管个屁的局里。”郭森狠抽了口烟,有点含糊的说:“事故认定都出来了,已经结案了。”

“什么?”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你这是……你说的文件呢?”

“有个屁文件。”郭森把烟头摁灭,看着我说:“从我醒过来那天,我就知道这件事棘手。要弄清楚整件事,还得靠你徐祸祸。”

他忽然话锋一转,问我:“赵奇违规那件事,是你们两个商量的?”

见我摇头,他浓眉拧成了疙瘩,盯着我看了半天才说:

“你觉不觉得,赵奇变得有点不对劲?要是放在以前,就算为了案子,他也不会不顾一车人的命,敢那么操作。”

我摇摇头:“他是有点不对劲,但他并不是不顾车上人员的安全,相反,那场车祸,可能是他故意造成的,目的,是想救更多人的命。”

郭森和高战对视了一眼,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现在有些话必须得说明白,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的说:

“我们刚才已经了解过,在过去的五十年当中,因为车辆的更替淘汰、车队的调拨,在今年八月份以后,还继续运营在市区和平古这条线之间的就只有车牌为4574和0443两辆中巴。”

“为什么是八月份以后?”郭森问。

高战眼珠一转,看着我说:“波波头……韦伟是八月初被害的。”

我点点头,用力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令4574和出租车发生车祸的那个家伙,在找人。但凡是波波头生前坐过的车,过了夜里11点,行驶在那条线上,就都有可能会出车祸。”

“你把话说清楚。”郭森更加疑惑。

我摇头:“一时半会儿我说不清楚,4574会翻车,是因为波波头不止一次坐过那辆车。那个想找她的家伙找不到她,一怒之下才会杀了一车的人。”

“韦伟的案子我已经听江斌他们说了。”郭森的反应绝对超乎常人,点了根烟,叼在嘴上说:“照你这么说,那辆出租车出车祸,是因为韦伟遇害前坐的就是那辆车?”

我点头:“对。”

“咳。”高战插口说:“小徐,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发现韦伟尸体的那个棚子,以及房子的主人,名叫孙立。也就是死了的那个出租司机。他和潘国立是朋友,那辆出租车,是他从潘国立手里盘过来的。”

“妈的。”

想起潘国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狗东西真是害人不浅,这么说来,那个出租司机孙立,等于是受他牵连被害死的。更狠的是,姓潘的杀人后,居然把朋友的新家当成毁尸灭迹的地方。

“照这么说,凶手……害了那么多人命,不管他是人是鬼,就是杀人凶手。”郭森弹了弹烟灰,“照你这么说,凶手的目标就是4574和0443,还有其它被害人所乘坐过的车辆。这样一来,赵奇故意造成车祸,迫使0443不能投入运营,目的是为了救人?”

我点头。

“现在公交公司要再把0443投入运营,你的意思是……”高战看着我眨巴眨巴硬币眼。

“我想去会会凶手。”我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今天夜里,我来开这趟末班车。”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特殊乘客

我和你一起上车。郭森和高战同时说道。

不等我反对,郭森就是一瞪眼:万一出渣子,要有人出来背黑锅的,你才出来混几天?背得起吗?

我只能是点点头,其实我何尝不明白,背黑锅是假,就算最终不能将所谓的凶手绳之于法,身为刑警队长,他和高战是有绝对的知情权的。

我能替你们做点什么?刘元问。

我说:你只要把0443交给我就好了。

刘元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我觉得我还是能帮上点忙的。

他扫视一周,揉了揉鼻子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状况,说到背黑锅,不客气的说,你们三位哪一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要换了我在车上就不同了,我就说,开车的是我。我有营运资格,出再大的岔子,我大不了丢工作。

那最好,那最好。高战‘厚颜无耻’的点着头说。

我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刘元的胳膊,笑道:刘哥,司马楠真是没选错老公。

我说的是实话,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我一直都有点好奇,以司马楠那种好强的性格,就算有过不堪的过去,又怎么会甘心找一个公交司机。

事实是,她绝没选错。

一个明事理、有担当的男人,绝对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嘴把式要值得托付终身。

事情定下来后,我本来想打给窦大宝,让他过来帮忙,可想想,最后还是没打。

季雅云还在病床上躺着,桑岚冲动,大背头更是不着四六,要说真正还算靠谱的,也就只有窦大宝了。

他要是不在医院守着,我还真不放心。

我的鬼眼还没有恢复,要说找外援,除了窦大宝,瞎子绝对是不二的选择。

可是……我真的能找瞎子吗?

想来想去,最后做出了决定。

我私下把高战拉到一边,交给他一瓶牛眼泪……

晚上8点25,我开着中巴,沿着公交路线,朝着市里的方向开去。

车牌号:0443……

虽然打着‘暂停运营’的灯,每路过一个站点,我还是会减慢车速。

再次经过一个站点,高战把头从窗外偏回来,使劲眨巴着眼,对我说:

祸祸,要说以你的胆子,当法医真有点亏了。你要是考警校该多好?

哥哎,我那时候能交上学费就不错了。考警校?我哪儿来的钱啊。

多半是因为滴了牛眼泪的关系,高战明显有些紧张,跟我说了两句,又转向郭森:老郭,这回你可是违规了哈。要是让上头知道,不扒了你这身警皮,也得一撸到底,调你去下级单位户籍办。

郭森斜了他一眼,行啊,那我调平古去,跟高队您混啊。

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本来以为11点前,不会发生什么状况,没想到10点45分,今晚的‘末班车’从市区发出之前,却忽然上来一位不速之客。

看看时间差不多,我正想关车门,门口的阶梯上,突然传来两下高跟鞋的声音。

我刚把烟头丢出去,听到声音边回头边说:不好意思,这辆车暂时停运了……

不等说完,我已经看清来人的模样,不由得一愣。

上车的是一个女人。

表面看,大约在35岁左右,齐肩的发梢烫成大波浪,鹅蛋脸很有几分性`感的圆润。

女人身材姣好,却穿着一身不怎么搭调,甚至让人感觉有些怪异的衣服。

衣服本身并不算奇怪,黑色的连衣裙,齐膝的裙摆下,线条优美的小腿上裹着黑色的丝`袜、黑色的高跟鞋……

最为奇特的是,她头上居然戴着一顶复古的黑色毛呢礼帽,帽子的前沿,还垂着一袭黑色间隔带着圆点的薄纱。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来自高战。

高胖子因为滴了屠牛泪,来回跟了这几趟车,神经已经变得很敏感了。

关键这女人的打扮,在正常人看来的确十分古怪。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却是刘元:不好意思,咱这车机械故障,停止运营了。要不,您再等会儿,晚五分钟,还有一班车。

他倒是没说瞎话,为了既不影响我们的‘工作’和公交线路的正常运营,他这个支队长‘擅用职权’,给真正的末班司机塞了两包烟,让他晚五分钟再把车开过来。

黑衣女朝车内扫视一眼,回过头看向我,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刘元还想再说什么,我一摆手,让她上车。

女人帽沿的黑纱并不能阻隔她的面容。

只一照面,我就认出,这还真不是个陌生人。

这个女人和我不止接触过一次,和高战等人也是打过照面的。

她居然是杜汉钟的老婆——郝向柔!

鬼山的邪性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作为鬼山……鬼楼的拥有者杜汉钟,要说杜汉钟是局外人,鬼都不信。

郝向柔是杜汉钟、杜大老板的老婆,要说她没有私家车坐,半夜跑来搭公交,还打扮的这么奇怪……呵呵,恐怕连肉松都会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吧。

去哪儿?我一边淡淡的问了一句,一边透过后视镜,朝郭森和高战使了个眼色。

让我没想到的是,郝向柔站在门口看着我,居然愣了一会儿。

直到我问,她才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轻薄的嘴唇微微一扬,用一种特异的、软哝的语调笑着说:原来是侬呀!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但我听在耳朵里,却不由得浑身一震。

你……

就是我呀。郝向柔用两只手指夹着帽子的黑纱向上翻起,竟冲我抛了个媚眼,微微一笑,然后款步上车,径直在驾驶座后排的位置坐了下来,师傅,开车伐?

开……

我反应过来,点点头,开车。

噗的一声,车门关闭,挂上档位,中巴车缓缓向前开去。

驶出站台前,我忍不住又透过后视镜朝郝向柔看了一眼。

却见她正透过黑纱,笑盈盈的看着我,口唇轻启,却没有发出声音。

尽管她没有出声,我还是看出她说的是——我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我本来已经算是平定的心,瞬间变得不安起来。

来的如果真是郝向柔,我绝对不会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然而,这位特殊乘客的样貌虽然是郝向柔,但言语表情间,我已经认出她是另外一个人。

鬼山,白长生的姐姐——鬼歌女,白梦蝶!关注 ”” ,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拦路的树桩

郝向柔一上车,车上的气氛就变得怪异起来。

旁的不说,单是她这身打扮,就已经让单纯来帮忙的刘元脸色发白了。

这真不怪刘元胆小,要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对一些事一知半解,只知道这趟车非同一般,在车上,很可能会见到一些‘脏东西’……

大半夜的,郝向柔穿这么一身,就跟从电视机里走出来似的,能不让人瘆的慌嘛。

高战是见过郝向柔的,我透过后视镜,看到他似乎想跟郝向柔搭腔,被郭森使眼色制止了。

我是真佩服郭老大,说好今晚的事全听我安排,果然是一丝不苟,连半句废话都没有。

车开出没多久,就下起了小雨。

很快,雨里就夹杂起雪粒子。

高战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回天气预报可真准,说有雨夹雪,就真有雨夹雪。

我边开车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有点后悔把屠牛泪交给他,弄得他这么紧张兮兮的了。

可要是把‘监视鬼’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郭森,我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当。

高战怎么说都勉强算是‘吃过见过’的主,他是有些油滑,可油滑有油滑的好处。

同样是面对没接触过的事物,我倒是觉得,他在这方面的应变能力应该比郭森要强。

因为天冷,这会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连着路过两个站点,都没见着等车的。

快要开出市区的时候,坐在我后边的郝向柔突然说话了:

我说师傅,你就这么干开,多无聊啊。反正车上就咱这几个人,不如开收音机,听听广播啊?

后视镜里,高战快速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伸手打开了收音机。

高战的反应明显是感觉到郝向柔有点‘特别’,他都觉出来了,我更加能肯定,现在的郝向柔,绝不是‘正经’的杜太太,而是和我有些‘交情’的鬼歌女——白梦蝶。

毕竟她那一口的吴侬软语,和印象中的郝向柔反差太大了。

只能说我的直觉是对的,0443重新投入运营,必定有事发生。

而且,还不是小事。

要不然,怎么连杜大老板的夫人都屈尊降贵改搭中巴了呢。

此外,从前两次的接触看来,白梦蝶在鬼山上,也绝不会是普通的角色。

只是,这两个女人‘结合’的如此亲密无间,倒是出乎意料。

嘟……嘟……嘟……滴!bj时间,11点整。

喇叭里的报时声一响,我不由得一愣神。

跟着就听高战大声喊:刹车!

我猛一激灵,本能的一脚刹车踩到底。

中巴嘎的一下,停了下来。

作死了……

郝向柔被突如其来的刹车,甩的身体向前,整个上半身趴在我后背的护栏上,脸就伸在我耳侧,脸色涨红,显得有些狼狈。

你没看见啊?

快下车,看看人没事吧!

郝向柔和高战同时说道。

不同的是,一个在耳侧低声询问,高战则是扯着嗓门喊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才稍稍缓过点神,就见郝向柔黑纱后的眼睛正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低声问:你……没看见?

不等我反应,她又快速的问道:你看不见?

只这两句话的工夫,高战已经强行拉开中门跑了下去。

我和郝向柔对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郭森和刘元,皱着眉头拉起手刹,打开双跳灯,推开驾驶室这边的单门跳下车。

这高胖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靠谱了。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突然叫我停车……

迎着寒风雪粒走到车头前,我的抱怨立刻变成了一后脊梁的冷汗。

大灯照射下,中巴车前头不到一尺的地方,居然横着一根碗口粗、接近一米长的树桩子。

我越发后背发凉。

刚才的车速虽然不能算快,可临近出城,怎么都有六七十迈呢。

真要一下子怼上去,不说翻车,失控撞树十有八九是免不了的。

人呢?高战不顾地上的湿滑,一条腿跪在地上,脸挨着地面往车子底下张望。

我不禁吞了口唾沫,赶紧也跟着往车底下看。

然而,除了车前头的树桩,车底下根本没任何东西。

我急着走到高战旁边,不等他起身,就按着他一起蹲在地上。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问。

高战神情还有点恍惚,用力甩了甩头,不确定的说:刚才……车前头有人,就快撞上了!是……好像是个穿绿雨衣的家伙。

见我不出声,他压低声音问:是我看错了,还是我看到了‘那东西’?

我用力闭了闭眼,心里甭提有多恨的慌了。

碰上这些个邪乎事我认了,可不带这么玩人的。

老子是阴倌,连普通人都能看见的东西,我都看不见,那特么还混个毛啊。

抱怨归抱怨,事到眼前,说什么都是屁话。

我凑近高战,低声说了两句,起身把树桩拽到路边。

这树桩特么哪儿来的,居然还带着绿叶呢……

临上车前,我对着高战朝自己的耳朵比划了比划。

回头上了车,我拿出蓝牙耳机,刚塞进耳朵里,就听高战咚咚咚上了车。

靠,一截烂树桩子,可吓死老子了。

我心里乱,就想看一眼等他上完车,就按按钮关车门。

没想到就这一眼望过去,我差点忘了自己是坐在驾驶座上,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直到腿撞上方向盘,才硬是被反作用力压了下去。

怎么了?高战看见我的反应,兀自发愣,还不忘假装捋头发,顺势朝我快速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一时间,车里面出奇的安静。

除了雪粒落在车顶的沙沙声,就只有双跳灯闪烁发出的‘吧嗒吧嗒’的声音。

郭森算是够能处变不惊的了,这会儿也已经半站起身,一条腿跨到走道上,两眼眯缝着紧盯着前门这边,随时保持冲过来的姿态。

大爷的……高战似乎也发觉气氛不对,低声骂了一句,硬币眼战战兢兢的斜向后方。

车上一系列的反应绝非是因为某个人的精神敏感带动的。

就我的角度看去,高战的身后,竟然多了一圈黑绿色的轮廓,就像是紧贴着他的身后,无声的跟上来一个绿色的人!快来看 ”xinwu799” ,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风雪夜归人

“要死了,这一惊一乍的,真把人都吓死了。”郝向柔捂着胸口夸张的说道。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我现在看不见鬼,能被我看到的,那自然不是鬼。

不是鬼,就是人,不然还会是树桩子成精不成?

想到这里,我对高战使了个眼色:“要开车了,赶紧回座位吧。”

高战一让开,身后那个‘绿人’立刻露出了全貌。

我一阵嘬牙花子,哪是什么狗屁绿人,就是个穿着军绿雨衣的人。

这人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偏瘦,身上套着件军绿色的大雨衣,低着头,戴着雨帽,看不清样子。

乍一看,还真跟树桩子成精似的。

虚惊一场,我刚想问他是干什么的,这人却先开口了。

“阿弥陀佛!”

只听这声佛号,我就是一愣,跟着就听他说:

“贫僧云游四海,一贫如洗,请施主行个方便,载我一程吧。”

“对不起,不方便。”我没好气的说,跟着忍不住‘扑哧’乐出了声。

“行善好施是人的本分,我又没要你布施,就是搭个车,怎么就不行了?”

来人有些气急败坏,边说边把雨帽撸到了脑后,露出光溜溜的脑袋。

两人一对脸,光头先是一愣,跟着用力一跺脚,“我还当是救了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呢,原来是你啊!”

“大师,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把全车人吓一跳的家伙,居然是静海和尚。

静海翻了个白眼,两把扯掉雨衣,一屁股坐在我斜对面,“哼,要不是佛爷在这儿,你们这一车人,刚才就算不死也得变成残废!”

我越发好奇,问他是怎么个情况。

静海却对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避而不说,只是朝车里其他人扫了一眼,说刚才是他施佛法救了我们一车人的命。

见他明显藏着掖着,我没再追问。

跟老和尚接触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很清楚,只要是他想说的,拦都拦不住,他如果有意隐瞒,再问也问不出实话。

关键是我也已经想到,静海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附近,刚好又在那个时候上了车。

最明显的一点是,我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算是正常,他却始终没问我,为什么会开这辆中巴。

不管这妖和尚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对我来说,应该不算是坏事。

据我了解,静海并不精通操纵鬼魅,但他和鬼魅接触的经验,却是比高战要多的。

车开出市区,上了省道,雨雪渐渐大了起来。

想到前几次车祸的诡异,我下意识放慢了车速。

收音机一直没关,不过现在的广播不像以前,真没什么好听的。

经过一个站点,我带了脚刹车,朝站台望了一眼,没看到有人。

刚要提速,身后和上车后就保持通话状态的蓝牙耳机里同时响起好几个声音。

“停车!”

我被耳机里的声音震得耳鼓发疼,皱着眉头把车停靠在站台,回过头不耐烦的问:“又怎么了?”

我觉得我现在还真有点像暴脾气的公交司机,这些‘乘客’怎么都这么多事呢。

高战瞪着硬币眼盯着窗外,没搭话。

刚才让我停车的郝向柔却是通过后视镜深深看了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也没吭声。

只有静海,竟双手合十,对着我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风大雪大,你就打开车门,载他们一程吧,贫僧替他们向你道谢了。”

我一怔,还是伸手按下按钮,打开了前门。

冷风卷进来,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时耳机里却传来高战的声音:“是一男一女,女的还是个大肚子。”

我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一男一女不是寻常人所能见到的‘乘客’。

他是在履行职责,向我汇报阴眼看到的情况。

听他描述完那‘一男一女’的样貌,我把脸转向窗户外边,暗暗叹了口气。

唐朝刘长卿有一首诗: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无论富贵还是贫寒,家,都是每个人最惦念的地方。

人是这样,鬼也是如此。

记得刚认识瞎子的头一年,他就对我说过,每当初冬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路上就会比平时多出很多鬼。

这些鬼的来历毋庸追究,他们不会害人。

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只是想在风雪之夜,找到自己的家,找寻一份属于家的温暖。

“他们上车了。”耳机里传来高战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身旁还隐约传来一男一女两个声音:“谢谢师傅。”

“不客气。”我低声说了一句,关上了车门。

接下来,每一站,我几乎都会停。

这么晚了,还下着雪,没有人再搭公交。

赶着‘回家’的,是各式各样的鬼。

郝向柔……不,是白梦蝶,我毫不怀疑以她的八面玲珑,从一上车就已看出,车上的都是我的‘自己人’。

静海就更不用说了,老和尚无宝不落不假,秃脑瓜也不是吃素的,车上这些人的身份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所以我们这几个人,根本谁也不用顾忌谁。

就算是刘元,一开始还有点战战兢兢,连着停了三站,也就没事了。我估计他现在也是觉得,鬼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从郝向柔上车起,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

可是随着不断有鬼搭上中巴,车里的气氛居然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除了高战间或通过耳机跟我说几句,就没人说话,可车厢里并没有丝毫的阴冷,反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温馨。

广播里忽然传来一阵‘刺刺啦啦’的声音。

我刚想把这无聊的东西关了,忽然,杂音一停,喇叭里传出了丝弦撩拨的声音。

紧跟着,就听一个婉转的声音唱道:

一滴击穿岁月的水

芊芊素指

轻轻拨动弦上的温柔

缕缕思绪编织出光滑的绸

点点情感酿造成醉人的酒

吴侬软语

汇聚成涓涓细流

千回百转,蔓结肠愁

……

袅绕的容颜,凄迷的传奇

穿过苏州的古街古巷

恰似一滴水的纤柔

从古朴的瓦当间缓缓滴落

击穿岁月深处郁结的冻层

化作一曲曲评弹清音

叩响一颗颗干涩的心

正文卷 第六十章 多出一个人

“哟,这个点儿,怎么会播苏州评弹啊?”静海明显精神起来,翘起二郎腿,一边点着脚尖,一边跟着摇头晃脑。

郭森、高战等人也都面露疑惑,但碍于车上的其他‘乘客’,都没发问。

我通过后视镜看向后面的郝向柔,却见她低着头,帽檐黑纱遮挡着脸,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的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微微晃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却知道,她并没有睡着,白梦蝶更不可能睡着。

因为,我听出广播里传出来的,赫然就是白梦蝶的声音!

我正看着她有些入神,喇叭里的弹词突然戛然而止,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刺刺啦啦’声。

与此同时,郝向柔猛地抬起头,睁开眼睛在后视镜中和我对视。

“到了!”

我一愣,转过眼,看到不远处就是站点,赶忙放慢速度停靠过去。

车门一开,我虽然看不见,却依稀能感觉到,正不断有‘人’下车。

“都……都下车了。”直到这会儿,高战才干咽了口唾沫。

我看了看站牌,离平古还差一站,刚要关车门,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似乎有一道红影从后门飘了进来。

我心里一激灵,猛地回过头,却见包括郝向柔在内,车上一共五个人全都在看着我。

除此之外,哪儿有什么红影。

难道我看花眼了?

“难道是我弄错了?这辆车不是我要找的那辆……”静海喃喃说道。

我转眼看向他,老和尚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虽然不明其意,不过我到底还是没猜错,老和尚果然不是凑巧上0443的。

拦路的那根树桩,多半是老丫搞的鬼。

可他为什么要死乞白赖上这辆中巴?

再看郝向柔,微微蹙着眉,神情似乎有些失望,却又更多的是狐疑。

“总算是有惊无险。”刘元这会儿总算知道后怕了,抹着脑门说道。

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和刚才的静瑟安逸相比,让人不禁心生烦躁。

“和人勾心斗角,还真特么没有和鬼接触来的舒坦呢。”

我心里说了一句,郁闷的关上车门,带着一股子气直接开进了平古。

“到地方了,该下车的下车。”车靠进站点,我更加没好气。

今晚前半夜的‘活’算是完事了,我可没打算把车开到总站去。

静海不尽不实,不管是郝向柔还是白梦蝶都居心叵测,我可没心情再跟他们玩下去。

没听到回应,我拧着眉回过头,“交班了,不进站!下车吧!”

看清状况,我鼻子差点没气歪。

郝向柔头又低了下去,不光帽子遮住脸,还用双臂抱住了肩膀,像是真睡着了一样。

静海的演技更浮夸,居然仰面朝天倒在椅子里,“??”的打起了呼噜!

两人越能装,我就越来气,正想不管不顾把两人轰下车,却见郭森朝我使了个眼色,推搡着高战下了车。

我连忙拔掉车钥匙,跟着下车。

来到一边,就见郭森警惕的朝左右看了看,回过头来盯着我说:“从半路开始,一直有辆银灰色的轿车跟着我们。”

我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高战。

高战瘪着嘴摇了摇头,“我的心思全在那些脏……那些‘好朋友’身上呢,没注意。”

“是赵奇!”郭森低声说道。

这次我和高战都是猛一怔。

郭森神情凝重,点着头说:“我没看错,赵奇开车的时候喜欢抽烟,他点烟的时候我看的真真的,就是他。”

我和高战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周围有银白色的轿车。

“快到平古的时候,‘尾巴’就闪了。”郭森摇了摇头,看向我说:“赵奇的事先撇一边,你打算怎么办?”

不等我开口,就又说道:“现在雪越下越大,再过四五个小时,万一有状况,出事的概率会比现在高十倍。”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能点点头。

我虽然通过阴阳镜看到一些画面,大体了解到了这件事的始末,可今晚并没有什么完整计划。

那个家伙……韦无影,平白无故都能造成那么严重的车祸,如果等到路面全是积雪……到时候他再出来作妖,我们可真就是打着灯笼进茅房——找屎死了。

见郭森和高战都盯着我,我咬了咬牙,“再开一趟!”

“那个和尚和杜太太怎么办?”高战问。

郭森虎着脸问我:“要不要赶他们下车?”

我看了高战一眼,想了想,摇摇头,“不用。”

我现在看不到鬼,高战又不怎么让人踏实,静海和郝向柔……白梦蝶或许各怀鬼胎,可一旦发生状况,两人至少不会见死不救。

我还想说,要不要让刘元先回去,郭森却已经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说时间紧迫,别多想旁的了,现在要想的,就是把罪魁祸首找到,而且咱们都得活着。

我和高战只能相对点头。

要不说郭老大是老大呢,凡事都能一针见血。

不说旁人,就说我,真要是把自己的小命玩进去,徐洁谁来照顾?

我特么还能顾得上管谁?

所以说郭森的决定并不是自私,而是果断。

再次上车,静海和郝向柔还在座位里装蒜。

我朝刘元点点头,示意他到后边和郭森、高战一起坐。

然后,坐上驾驶座,发着了车。

经过第一个站点,高战通过耳机对我说:“没看到有人啊。”

我摘掉耳机,挂了电话,抬高嗓门说:“哪儿有那么多鬼?该回去的都回去了,别的咱也管不着了。”

我边说边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眼皮陡然就是一跳。

这个点路上已经几乎没什么车了,可就在我们这辆车的后边,却不知何时尾随上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

郭森说的没错,果然有‘尾巴’。

想到赵奇的变化都是因为鬼山造成的,我心里发狠,冷声问:“郝太太,不,赵太太……不不,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来着?”

我一边问,一边冷眼朝着倒车镜看了一眼。

身后传来郝向柔的轻笑:“哟,我们徐老板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

她谈笑风生,我却已然僵在了座位上。

我本来是带着气想要揶揄她两句,可透过倒车镜,我却看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车里头,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如影随形

车里除了我,就只有五个人,从前往后依次是郝向柔、静海、刘元、郭森和高战……

是五个啊,怎么会感觉多了一个呢?难道我又看花眼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把人头数了一遍。

没错,是五个。

看来真是我看错了。

姥姥的,话说没了鬼眼后,我好像比以前还疑神疑鬼。

心里嘀咕着,慢慢提起了车速。

车厢里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我绷起的神经跟着一跳。

郝向柔从皮包里掏出手机,点了一下屏幕,动作优雅的贴在了耳朵上。

我下意识的透过后视镜往后看,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就像是甩不掉的尾巴似的,还在后边跟着。

电话是赵奇打来的……

我心里想着,不禁感觉有几分怪诞。

杜大老板真够可以的,每回都让自己的老婆抛头露面。

虽然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儿逮不住流氓,可赵奇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郝向柔又风韵犹存,杜老头就不怕这两人假戏真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正有点胡思乱想,身后的郝向柔忽然对着电话低声说了句什么。

我忍不住往倒车镜撇了一眼,立刻就像踩了电门似的浑身一震。

我没看错,后边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

郝向柔……

我连接着往下数人头的必要都没有。

就在郝向柔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那人就贴在郝向柔背后,无论样貌还是穿戴,竟都和郝向柔一模一样,只是黑纱下的脸没有半分血色,白的就像是白纸糊的一样。

而这张惨白的脸,此刻就把下巴颏垫在郝向柔的肩头,一双阴森森的眼珠子斜视着郝向柔,就像是在听她讲电话一样!

看到这诡异的场面,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看向高战,却见他和郭森、刘元都看着前边。

从那个视角,车头的情形应该一览无遗才对,为什么高战会没有反应?

难道……高战的牛眼泪已经失效了,他看不见贴在郝向柔身后的那个‘人’?

不对啊,我给他的那瓶屠牛泪绝对不是西贝货,不可能失效。

关键是看不见鬼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然而,现在貌似反过来了,应该看见鬼的看不到,我却能够看见,那个和郝向柔一模一样的白脸女人就那么把脸贴在她肩膀上,两个发红的眼珠子还时不时微微的转动……

郝向柔本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个东西正在‘偷听’她打电话。

这就更不应该了。

我虽然没了鬼眼,可早已证实,这装扮复古的杜太太不是本人,而是被附身的鬼歌女白梦蝶。

白梦蝶本身就是鬼,她现在是……被鬼附身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想要停车,又觉得不妥当。

不经意间,看到静海正歪在椅子里冲盹,犹豫了一下,低声喊了一声:大师。

嗯?静海也不装蒜了,睁开眼睛斜睨向我。

我本来是想向老和尚求助,可转眼之间,我差点没惊得喊出声。

就在静海答应那一声的同时,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肩膀上猛然多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秃脑壳、草莓似的酒糟鼻、细眼睛……那张脸赫然和静海一模一样!

怎么了?静海慢斯条理的问道,呵,貌似前天晚上我才帮过你的忙,你该不会还想赶我下车吧?

见我不说话,老和尚又阴阳怪气的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佛爷早看出来,这辆车上每个人都有猫腻。咱们各忙各的,互不搭界就好了,何必非要搞得不愉快呢?

说到后来,静海已经阴沉了脸,语气中已经明显带着威胁的成分了。

我暗暗叫苦,不愉快你个光头奶奶啊!

这老丫的也中招了,关键他还不自知,还这么臭屁哄哄的……

徐祸,你小心开车。后方传来郭森的声音。

噢!我忙答应一声,把正了方向盘。

同时透过倒车镜,下意识向他看了一眼。

这一次,我魂儿都快惊出来了。

郭森……不光是郭森,他和高战、还有刘元的肩膀上竟然都多出一张相同的、惨白的脸!

那情景说不出的瘆人,就好像有个相貌和本人相同的怨灵,附在每个人的背后,如影随形一样!

中巴车的载客人数总共是19人,原本的五个‘乘客’,此时每个人身后又多了一个。

本来还空荡荡的车厢,在我眼中顿时变得满满当当起来。

而且这场景的诡秘程度,实在是太能挑战人的心理承受力了。

等等!

每个人身后都多了一个人,那……那我呢?

我的肩膀上,是不是也多了一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脸?

这个突然闪现的念头,让我忍不住一阵头皮发炸。

我缓缓转动眼珠,斜向后方。

呼……

还好,什么都没有。

真要是转眼看到那么一张脸贴在我肩上,那他娘的非活活吓死不可。

艹,这特么真是鬼迷张天师,有法也无法了。瞥见静海肩头附着的那张脸,我忍不住抹了把脑门,小声嘀咕了一句。

正想着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瞄到我左边的肩膀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战战兢兢把眼睛转向左边。

看清那东西的轮廓,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的左肩上,竟同样贴着一张惨白的脸。

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原因,我看不清白脸的具体样子,却能看到一只血红色的眼珠子,和我的左眼隔着不到一巴掌的距离,正麻木不仁的侧目盯着我!

去你大爷的!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恐惧,大骂一声,猛地一脚踩下了刹车。

同时左手拿捏法印,狠狠朝着左肩反手拍了过去。

砰!

指节传来疼痛的瞬间,中巴车嘎的急停在了雪地里。

怎么个情况?静海差点被从椅子里甩到前面,尖着嗓子问道。

和猝不及防的惶然不同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精光毕露,盯着车头前面,眼珠快速的转动。

郝向柔的反应竟和他几乎相同,也是倏然站起身,上前一步,透过前挡风玻璃紧盯着前方,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我艹……

我抱住左手,一阵哈气。

手指节磕到钢化玻璃挡板上,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或许是因为我这下刹车太过突兀,一直跟在后面的银灰色轿车一时间来不及做出反应。

又或者那‘尾巴’不想暴露形迹,干脆只是略微减速,从中巴车旁开了过去。

就在双车齐头并肩的瞬间,我已经看出,开车的果然是赵奇。

看着轿车的尾灯渐渐远离,我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咕嘟……

这一刻,我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怖感全然笼罩起来。

因为,我看到赵奇的身后,也如跗骨之蛆般的附着着一个人影……关注 ”” 微信,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大祸害

直到轿车在风雪中消失了踪影,我才反应过来,想到肩上的那张白脸,忙不迭跳起来,胡乱往肩后拍。

等稍微冷静些,才发现一车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然而,除了每个人脸上都各自带着狐疑,却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白脸附着在他们肩上。

你看到了什么?静海和郝向柔同时问道,语气中都带着急切。

呵呵……

我干笑两声,一屁股坐进驾驶座里。

到了这会儿,我要是再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那我特么就是傻b!

我猜想的没错,0443再次投入‘运营’,果然出了状况,只是没想到,会邪异到这种程度。

我这个看不见鬼的阴倌狼狈不堪也就算了,就连妖孽如静海、神秘如白梦蝶,竟也都吃了瘪,连邪祟在自己身上作妖都没能发觉。

话说回来,那些白脸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郭森走上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决断的说:

今晚的行动取消,回去吧。

郭老大的决定绝不能算错,相反,不但不错,而且还相当的英明。

他应该是已经从我的表现看出,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应付得了的。

我咬着嘴皮子想了想,摇摇头,转向静海和郝向柔,不冷不热的问:你们还打算继续坐这辆车?

静海眼珠转了转,僧袍一裹,一言不发的坐回座位。

郝向柔看着我眼波流转,突然幽幽叹了口气,唉,有些事不需要说明,也说不清道不明。

说完,也坐了回去。

我冷笑着点点头,转向郭森说:

郭队,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次的事不解决,咱们都没心思过安生日子。

郭森拧了拧眉毛,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两人四目相对了一阵,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向高战和刘元挥了挥手,就想往后边走。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起身一把拉住他,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

郭队,这是‘凶手’的资料,你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会有线索。

郭森的果断到底还是出乎了我的想象,他顿都不顿,只朝我点点头,同时在我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就回了座位。

重新打着火的同时,我又冷冷朝着静海和郝向柔看了一眼,转回头,默默的挂挡,踩下了油门。

泥菩萨尚且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我是肉人。

整天他妈的是人不是人的都找老子的麻烦,搞得老子想安生的两餐一宿都不能够。

我给你们脸了?

行吧,你们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牛逼,我姓徐的也不是一味吃素的。

喜欢玩?

不达目的不罢休?

没问题,不管是人是鬼,不奉陪到底,老子就不叫大祸害!

雪还在下,没有要停的迹象。

我夹了根烟在手上,旁若无人的边抽边开,再没有刻意减速。

车上没人再说话,而那些突然出现的‘白脸’,竟也没再出现。

临近一个站点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站台上有个白色的人影。

随着距离拉近,高战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个人,穿着白衣服……

我正眯着眼睛想看清站台上那人的样子,静海忽然阴阳怪气的说:不用看了,是咱们在凤凰嘴旅馆里见过的那个小子。

停靠进站,隔着玻璃,就见那人居然是赵奇。

虽然听了静海的话以后,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他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正如高战所说,赵奇穿的是白衣服。

然而,他穿的却不是普通的白衣服,而是一袭民国时期的白色长衫!

又是月白长衫?

我一下子想起阴阳镜中最后定格的一幕。

韦无影的死和月白长衫有着绝对不可分割的关系……

现在月白长衫居然穿在赵奇身上……

不知怎么,在这风雪夜,看到这样一个‘熟悉’的长衫人,我突然觉得,我的生命安全似乎有保障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反倒有另一种更加不安稳的感觉呢?

算球,去他娘的蛋,老子就是个中巴司机!

噗……的一声,前门打开。

赵奇站在门外,背着手盯着我看了一阵,抽出手利落的掸了掸身上的雪,一撩长衫下摆,迈步上了车。

除了一个饶有深意的目光,他并没说话,只是似有意无意的瞟了静海和尚一眼,就想往后走。

站住!我头也没回的大声道。

赵奇脚下一顿,同样头也没回:怎么?

坐车不用给钱啊?我粗声问。

通过后视镜,就见赵奇的背影明显一挺,微微低下头,像是有点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

我又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边往外弹烟灰边说:去市里五块。

赵奇的背影又是一滞,随即转过身,我不到市里。

我犹豫都没犹豫,抬高声音:下雪,不二价,爱坐不坐!不坐下车!

车上的气氛凝固了约莫得有半分钟,我身后突然传来郝向柔的叹息声:

唉,都是风雪夜归人,何必斤斤计较呢?

跟着又像是在说给赵奇听:下次出门记得带钱,人家车夫也不容易,要养家的。

说完,扶着我身后的栏杆站起身,走到我身旁,从包里摸出一张票子轻轻摆在驾驶台上,这次的车钱,我替他给了。

我把钱抓起来塞进兜里,朝着赵奇啐了一口,呸!穿得人五人六,坐车还要女人付钱,你丢不丢人!

说完以后,不管赵奇的反应,反正,我是很快乐。

有人付车钱,赵奇却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弹。

我没去看他,却能感觉到一股冷厉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瞪着我的后背。

眼珠转动间,我已经下了结论。

他不是赵奇!

或者说,他不是原来的赵奇,而是另一个赵奇。

这个赵奇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不容任何人挑衅他的威严……

赵奇在背后瞪视我一阵,最终还是找了个中间的座位坐了下来。

我驴脾气早上来了,也不去管他,接着开。

车刚起步没多久,耳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嬉笑道:

今晚越来越热闹了,要是天天都有热闹看,我不应那差事都行啊!嘿嘿嘿……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军大衣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由一愣。

波波头!

貌似这个逗逼鬼说过,她还会再找我,让我帮她一起找画师。

她还真来了!

不对啊,我没有鬼眼,看不到她算是正常。为什么静海、郝向柔和赵奇都好像也没有看到她似的?

我正犯疑,波波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帅哥,画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已经翻篇了。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儿。”

我忍不住侧着眼睛朝右边看了一眼,听上去,她似乎就站在我旁边。

我有一肚子疑问,可介于车上的形势,也不方便问。

波波头倒不故弄玄虚,直接对我说:“我这次来,还是要找一个人。不,是找一个鬼。和画师不一样,这个鬼,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带走的。”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激灵,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你要找谁?”

“韦无影。”

波波头的声音像一把榔头在我后心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

其实我心里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些底,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可郝向柔、赵奇、静海先后在今晚上了0443,多半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同一个人——韦无影。

这个韦无影的身上,到底包藏着什么秘密,怎么就让这么些人对他趋之若鹜呢?

现在连波波头也喊明是来找他的……

不对!

波波头说要带韦无影走,她要带韦无影去哪里?她有什么资格带韦无影走?

就因为她是韦无影的后代?

我正疑惑不已,波波头忽然嘿嘿一笑:“这家伙的开车水平可真不咋地,要是他去开出租车,我还真不敢坐。”

我愣了一下,目光所到,才有些回过味来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之前见到的那辆银灰色轿车,这会儿就停在路边,而且车头撞在了树上。

赵奇上车的时候,我就在纳闷,他为什么忽然改上中巴了?

敢情他是撞车了,没办法,才折回公交站等车……

虽然在下雪,可这点雪还不至于让车辆失控吧?

看来就像波波头说的,这个‘赵奇’驾驶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啊。

波波头是没心没肺,我却已经被今晚接二连三上车的‘怪乘客’弄的头大如斗。

干脆什么也不想,就只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公交司机。

中巴经过小李海乡的时候,波波头发出一声感怀的叹息。

想到她的经历,我忍不住用力咬了咬嘴皮子。

我曾跟高战说过,我不希望潘国立被判刑,而是更希望他被无罪释放。

这么说并非赌气,而是发自内心。

波波头无依无靠,生活窘迫,却没有向生活低头,而是乐观向上,为了奶奶,为了孤寒贫困的家终日奔波劳碌。

就是这样一个好女孩儿,却被潘国立那个人渣欺辱,甚至于最后将她活活浇筑在水泥底下活埋……

假如只是个临时起意的凶徒惯犯,被判死刑算是罪有应得。

可潘国立是知道波波头的家庭境况的,那个王八蛋,摆明是欺负波波头没有依靠……

我从来没试过这么恨一个人,只觉得潘国立被判死刑,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我是真巴不得他活蹦乱跳的从看守所出来,即便我没有纵神弄鬼的能力,我也会不惜知法犯法,亲手结果了他。

当然,我绝不会让他死的那么痛快!

“快停车,快停车!”波波头忽然叫道。

我自然反应的一脚刹车踩下去,却没见外头有什么状况。

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外头突然传来“砰砰砰”拍车门的声音。

顺着车门的窗户往外看,没人啊。

“老师傅……老师傅,行行好,开开门,捎带我一程吧。”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愣了愣神,按下了开门按钮。

门一打开,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拍门的是一个穿着破旧军大衣的老头,这老头背驼的厉害,大衣后头都被顶起一个高高的鼓包。

中巴车不像大公共,车门不全是玻璃透明的,而是只在上方有两扇竖长条的玻璃窗。老头的身高绝不会超过一米五,在外头敲门,我当然看不见他了。

老头抬着满是沟壑的老脸,望着我声音发颤的问:

“老师傅……你这车是去市里的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这老头子有些古怪。

这都几点了,他怎么还在路边拦车?这里也不是公交站点啊?

见我不说话,老头两只手颤颤巍巍的抱在一起,连连向我作揖着哀求道:

“老师傅,我老姐姐家里的来电话说,老姐姐就快不行了,我得赶去市里见她最后一面。求求你了,老师傅,你行行好,带我一程吧。”

听老头一说,疑问总算有了解答,我却更为难起来。

要是平常开车经过,没二话,我一定把老人家送到地方。

可今晚这辆车……

波波头像是看穿了我的纠结,在我身边说道:

“你是怎么想的啊?就非得巴望着出点什么事?就不能往好了想?要我说旁的事都可以先不管,老人家这么可怜,怎么着都得先把他送到市里,让他和亲人见一面。要不然他肯定到死都遗憾。”

我点了点头,虽然说这家伙有点头脑简单的想当然,可这也正是波波头的可爱之处。甭管是什么身份,生活如何,总能分清楚什么该做,该先做什么。

“上车吧。”我拉起手刹,过去把老头扶上车。

“谢谢,真太谢谢了,这是遇上好人了。”老头感激的连连朝我点头。

扶着老头上了车,高战和刘元已经走了过来,把老头搀到了座位上。

再看其他人,静海拢着僧袍窝在座位上,低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郝向柔黑纱下眉头微蹙,似乎不大愿意让老头上车。

赵奇坐在中间,腰杆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要说奇怪,倒是郭森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郭老大把头埋在前排的座位后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低头看着什么,根本没往前边看。

我甩了甩有些发胀的脑袋,说“都坐好了”,跟着再次开动了车子。

然而,这次开出没多久,一直没动静的静海突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看来我真不该上这辆车的!”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红雪

听了静海的话,我心里就是一咯噔。

老和尚这么说,分明就是感觉到了什么,心里也没有底啊。

我下意识的透过后视镜看向他,就见老和尚耷拉着脑袋,一脸的苦相。

‘你不玩玄的了?’我心里说了一句,刚要把目光收回来,不经意间,发现那个刚上车的军大衣老头正在镜子里头看着我。

见他眼中满是慈祥,我冲着他点了点头。

目光转回来,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嘛……”

静海忽然又喃喃的说了一句。

我回头看向他,不禁一愣。

静海还窝在椅子里,拢着僧袍,低着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似乎根本没出过声。

这老和尚搞什么鬼?现在还装睡?有这必要嘛,他装给谁看啊?

我皱了皱眉,把头转回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又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看到镜子里的情形,像是触电般的猛一哆嗦。

镜子里头,静海并没有睡,而是正抬着头,一脸愁苦的看着我,睁着的眼睛里,居然满带着惊恐和懊悔。

我连忙再次回头,静海本人明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还在‘装睡’呢……

我又反复确认了两次,终于得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结论——现实中的静海,居然和镜子里的映像不一样!

一股子寒意从骨头缝里直往外冒,透过浑身每一个毛孔渗出来,‘冻’的我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了。

我正头皮发炸,后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师傅,你好好开车,我可是听说,前几天这附近刚出了车祸,还死人了呢。”

说话的,是刚上车的那个军大衣老头。

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听在耳朵里,我却忍不住又是猛一激灵。

刚才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

这会儿终于想起来是哪儿不对了。

为了能看清车厢的全部,我刻意把后视镜调高了。那老头是个驼背,身形矮小,就和小学生差不多。

他坐在靠近前边的位置,透过后视镜,我可以看到他,但却绝不能够看的那么全面。

可是,刚才在镜子里,他的视线分明是和我平视的,而且还露出上半截的身子。

这怎么可能……

我使劲挤了挤眼睛,刚想再转过头看他,却听老头急着说:“年轻人,你想什么呢?你开着车呢,你看前面啊!”

“快……你快看前面!”波波头竟也急着说道。

可不嘛,我特么还开着车呢!

回过神来,赶忙正视前方,可下一秒钟,我彻底开始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坏了,又或者干脆是脑子出了问题。

雪还在下,而且比先前要密集,可雪不应该是白色的吗?

为什么我看到的,漫天飘落的雪花,竟是红色的,就好像是浸透了血的棉絮一样!

“怎么会这样?!”后面的高战等人显然也看到了这恐怖的情形。

我背后的郝向柔虽然没出声,但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赵奇竟匆匆走到前面,沉声对我说:“别停,继续往前开,开快点!”

我本来想踩刹车,听了他的话,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一直都有种直觉——当赵奇变得不再是原来的赵奇时,他对鬼魅邪事的认知,似乎远在我之上。

他从市里一路尾随,现在又跟着上了0443,有什么目的不说,但他是人,是人总不会作死。

或许只有听他的话,才能摆脱今晚这未知的邪异。

随着加速,血色的雪更加疯狂的卷向挡风玻璃。

我不得不把雨刮器开到最大,才勉强能看清前方的状况。

赵奇就站在我身旁,一手扶着栏杆,一手食指弯曲,不断轻轻剐蹭着鼻梁,深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就像是残忍的猎人,想在这血一般的狂暴席卷中找寻猎物一样。

他忽然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说:“好啊,居然还跟我留了一手。呵呵,我倒是小看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想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猛然间,却听车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车顶上一样。

下一秒钟,闷响声更是接连不断的从车顶传来,乒乒乓乓……

就好像天上下的不是雪,而是铅坨子一样!

我越来越觉得不妙,除了重物砸车的声音,我还发现,雪中的路变得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

省道说不上修的多好,可也是双向四车道的柏油路,现在虽然看不清路面,可我明显感觉到,地面变得坑坑洼洼的,车开在上面连蹦带蹿。

这哪还像是在公路上开汽车,在乡间土路上驾马车也得比这平稳啊。

“不行,不能再往前开了!”我果断说道,撇去诡异的红雪,单是这见鬼的天气和路况,再继续开下去,非出事不可。

“不行!接着往前开!”赵奇猛然抬高声音。

下一秒钟,他像是怕我会踩刹车一样,竟然冲上前,用一只脚踩住了我踩油门的脚面,而且用力向下踩!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油门一下子被轰到了底。

“你干什么?!”

“滚开!”

高战和郭森等人见状,急着朝前面跑了过来。

但是为时已晚。

已经有些老旧的发动机骤然发出一声野兽怒吼般的爆鸣,像脱缰的野马般,顶着风雪猛然冲了出去。

车轮像是突然轧到了异物,“咣”的一下,整辆车都弹了起来。

我眼睛都快瞪出血来,肠子都悔青了。

什么他妈直觉,都他妈靠不住。

我到底还是犯了一个逻辑性的错误。

赵奇或许也怕死,现在操控着赵奇的这个人也怕死,可这人到底不是真正的赵奇,而赵奇却只是受操控的傀儡。

当一个人强烈想要达到某个目的的时候,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傀儡的死活……

死亡的威胁终于让我忍不住做出了过激反应。

我抡起拳头,狠狠砸向踩着我的那条腿,可赵奇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苦,只是咬着牙,将我的脚踩得死死的。

同时一双眼睛半眯缝着,紧盯着前方。

我一咬牙,腾出左手,从背包里掏出阴阳刀,就想朝他捅过去。

没想到手刚从包里抽出来,车头猛然发出一声巨响。

随着这声巨响,踩着我脚的那只脚竟然松开了。

然而,我却根本没有意识到第一时间要做的应该是去踩刹车。

因为,场面虽然混乱,可为了安全,我和赵奇一样,也是两眼死盯着前方。

所以,我和他同时看出了响声的来源。

一个圆咕噜的东西像是从天而降般的,迎面砸在了车头上。

挡风玻璃被砸出一个洞,沿着洞口向四周龟裂。

而砸中车子的那个东西,竟然就那么卡在了被砸出的洞里。

这个洞就在驾驶座的正前方。

我清楚的看到,嵌在洞里的,居然是一张惨白的人脸!

砸中车子的,居然是一颗人头!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消失的驼背老头

你他妈发什么疯!

高战终于赶了过来,拧住赵奇的一条胳膊,想把他放倒。

赵奇像是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回头瞪眼看向他,同时一攥拳头,一只脚快速往后横插入高战两条腿中间,肩膀猛地顶住高战胸口。

他应变出奇的快,伸手无比的灵活。

在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得意的笑。

下一秒钟,赵奇另一只手反捞过来,一把攥住了高战腰里的皮带,然后整个人的重量朝着他身上压了过去。

高战到底是行家,一看对方出手,立刻就变了脸色。脱口骂了一声‘操’,紧跟着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一边的座椅歪去。

不等他歪倒,车头猛然传来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震,车里的人和所有东西都被甩向前方。

最后关头,我还是踩下了刹车,但为时已晚。

中巴车到底还是失去控制,冲下路沿,撞在了树上。

本来还在缠斗的高战等人都被甩向前,滚地葫芦似的摔倒在过道上。

然而,此刻我已经无暇顾及旁人了。

因为,我也被惯性甩向前方。

我没系安全带,只能拼命用两只手撑住方向盘,可身子还是随着车子骤然的停顿,向前蹿了出去。

我感觉攥着方向盘的手,虎口都快裂开了,才勉强止住身形。

我没有撞开前挡飞出去,却面对了更加毛骨悚然的一幕。

我的屁股已经离开了座位,身体前倾,整个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

我根本顾不上胸口被撞击的疼痛,因为此刻,我的脸正凑在卡进挡风玻璃的那张白脸跟前,两者之间鼻尖的距离,绝对不会超过两根手指并拢的宽度!

接下来的情形,几乎令我彻底崩溃。

鼻尖相对,白脸上原本紧闭的眼睛猛然张开了!

那双眼睛瞪大到了最大的限度,眼角几乎都要撕裂了,我甚至能看到……而且视觉本能的放大了他眼底蜘蛛网一样触目惊心的血丝!

关键这双眼睛,眼角还在汩汩的往外涌出黑红色的血……

没有人能够了解,我此刻恐惧到了什么程度。

不光是因为和人头的近距离相对,还有……

貌似我在前不久,才刚刚见过类似的情形。

那是在梦里。

在梦里,我被肢解,支离破碎的身体从高处落下。

头颅落地,我旁边就有这么一颗脑袋…还有着同样的一双眼睛!

惊恐间,面前的眼睛,眼珠子忽然快速的转动了一下。

紧跟着,人头居然张开嘴,发出了嘶哑干涩的声音:我的骨头……帮我……帮我找骨头……

我头皮发炸,根本做不出反应。

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我的后脖领子,猛地把我往后拽。

我重重的摔进椅子里,粗喘了好一阵,才扭转僵硬的脖子看向一边。

你怎么样?郭森的大黑脸带着明显的急切。

我……我想说我没事,可事实是我特么胆子都快吓破了!

你看没看见……

我战战兢兢的把目光转向前方,却愕然发现,挡风玻璃的确被砸出一个洞。可洞里卡着的并非是什么人头,而是一截干枯的木头!

郭森盯着我看了一阵,长吁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这会儿我才发现,他的姿势有些怪异。

仔细一看,才见他一只手握着我身后的栏杆,一只手攥着赵奇的一条胳膊,右腿弯曲,跪压在赵奇的背上,将赵奇死死压在过道上。

郭老大虽然慢了半拍,可到底还是赶了过来,把忽然‘发疯’的赵奇给制住了。

妈的……

高战翻身爬了起来,抬起脚,像是想给赵奇来一下子,可到底还是只比划了比划,没踢下去。

看得出,他有些气急败坏,想说什么,却绷着嘴把话硬咽了回去。

你们要是还想活命,就放开我。说话的居然是赵奇。

我看了看正在冒烟的车头,再看看卡在正前方挡风玻璃上,和人头差不多粗细的树桩,回过头看着地上的赵奇:你不觉得,是时候该把整件事说清楚了?

说不清楚!赵奇斜眼瞪着我,神情很有些懊恼,但他被郭森用这样粗暴的姿势压制着,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

他使劲挤了挤眼睛,再睁开时,冲我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怎么?你想更多的局外人参与进来?你想让他们死啊?我艹……老郭,轻点,疼…疼!

看到他挑眉毛这个习惯性动作,我不由一愣。

跟着竟听到波波头在我耳边小声说: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放开他吧。

另一个人……

我盯着赵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是赵奇?

郭森和高战面面相觑,表情都显得十分古怪。

赵奇咬了咬牙,微微点了点头。

放开他。我果断对郭森说道。

我现在已经能够认定,赵奇在某个状态下,只是被人控制的傀儡。

虽然不明白他是怎么被控制的,可我感觉的出,没被操控时的赵奇仍然不改本色,没忘初衷,否则他也不会不惜被警队处分,硬是制造出0443本不该有的那场车祸了!

郭森还有些犹豫,我身后的郝向柔却突然站了起来,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幽幽的叹了口气:

唉,好容易坐一趟车,却撞上了。呵,没办法,天生是劳碌命,只能靠走的了。

话音没落,她对面的一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尖声细气中带着怨愤的说:外面这么大的雪,走这一程,还不得要人命啊!

这人却是一直没动静的静海和尚……

老郭,现在怎么办?高战向郭森问道,眼睛却斜向我。

郭森直接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和郭森对视一眼,看向后方,却见刘元拿着手机正往这边走:电话打不通,没信号!

目光流转间,我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干笑了两声:呵呵。

你笑什么?静海和郝向柔已经走到了前门口,同时回头看向我。

我又是两声干笑:你们……你们没发现车上少了一个人吗?

随着这句话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座位上。

挨着那个座位的车窗玻璃已经碎了,座位上,堆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

而那个中途上车,声声哀求要去市里见老姐姐最后一面的驼背老头,已经不见了。

那老爷子有问题?郝向柔狐疑的转动眼珠。

见她和静海仍是一副各怀鬼胎的样子,我抿着嘴唇点点头,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噗……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副无比诡异的情景展现在了眼前……给力小说 ”” 微信,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不怕冷的女人

外面还在下雪,但却不再是刚才看到的红雪,而是漫天飞舞着鹅毛般的白色雪片。

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雪白,不禁让人有种身在极北雪国的错觉。

然而,这看似正常的天气,此时在我们这些人的眼里,却是极其诡异的。

因为,雪实在太大了。

就算天气突变,今冬的第一场雪想要积存下痕迹,也是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

可是现在,地上、树梢……全都积蓄了厚重的雪,就好像所有的事物都被覆盖了一层极厚的棉花套子似的。

就连刚停下来不久的中巴,前挡风玻璃都已经被雪糊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场雪,就像是已经下了几天几夜一样……

真他妈见鬼了。郭森小声骂了一句。

见鬼?什么鬼?我下意识的喃喃道。

我这个阴倌虽然有点半吊子,可到底是看过百鬼谱,学过鬼灵术的。

我从来都没听过,有哪种鬼是有能力改变自然现象、改变天气的。

刘元讷讷的说:咱要不看看……看看车还能不能发的着了?

别费劲了!静海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发着车就能走了?算了吧,现在摆明是中招了,能走的了才怪!

中什么招?我斜眼看着他,怎么才能破?

静海拱了拱腮帮子,没说话,眼睛却瞥向了郝向柔。

郝向柔正用两根纤细的手指卷着脸前的黑纱向外眺望,她似乎感觉到静海的目光,放下黑纱,却头也不回的说:

目的地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各人看各人了。

高战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静海嘿嘿一笑:你傻啊?人家说的还不够明白?咱们上这辆车,是各有各的目的。现在车不能开了,还不各管各?

高战少有的沉不住气,还想再问,被我拦了一把。

我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先别多说。

郝向柔没再说话,只是扭过脸看向赵奇。

赵奇活动着刚才被拧的胳膊,看了郭森一眼,扭过脸对郝向柔说:我跟你走。

说完,竟和郝向柔一起下了车,顶着风雪朝前走去。

就这么走了?他们要去哪儿?高战看向我,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快跟着他俩啊!静海跺着脚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上急着说要跟上去,人却没挪地方。

见郭森和高战等人全都看着我,我快速的想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断做出了决定。

手机没信号,待在这里不是办法。我转过背包背在肩上,刘哥待在车上,郭队,高队,咱们下车。

话音未落,静海就尖声叫了起来:留在车上?你嫌他死的慢啊?万一那个变戏法的回到车里,他第一个玩儿完啊!

变戏法的?我猛地转头看向静海。

静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把脸转向一边,不和我对视。

我咬着嘴皮子点点头。

好,真好。

虽然不知道老和尚怎么和这事扯上关系的,可现在至少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了。

变戏法的……这个韦无影,可真是个香饽饽啊。

静海说的不无道理,我也只能改变主意,让刘元跟着一起下车。

脚一落地,立刻往下一陷。

我心也跟着一沉。

鬼魅的确能迷惑人,但那多数是依靠假象幻觉。

可眼下的雪几乎没到我膝盖弯了,感觉是那样的真切,又怎么会是幻象呢?

解释不了,干脆就不去想。

我留意到静海是最后一个下车,下车前,他似乎朝着车里某个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还单掌立在脸前,像是小声念了声‘阿弥陀佛’。

老和尚跳下车,跟着竟还不忘回头把车门拉上了。

我感觉静海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这会儿赵奇和郝向柔已经走出老远,我也顾不上再想旁的了,最后朝中巴看了一眼,就招呼郭森等人跟上去。

凌冽的寒风卷着雪片直往脖子里灌,我忍不住拢住夹克的领子,可不大会儿,手指关节也开始冻得发麻。

这雪可不是假的!高战边趟着雪往前走,边气喘吁吁的说,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不是说雨夹雪嘛,现在绝对算他娘的暴风雪了。

回头带人把气象局局长给逮了去!郭森竟也陪着他打屁。

倒不是说两人心宽,而是突然面对这样恶劣的气候,实在让人难以应对。这么一说一贫,至少还能起到一定缓解心理压力的作用。

咱为什么要跟着赵队长……他俩呢?刘元忍不住问,因为冷,他说话已经很不利索了。

是啊,咱为什么要跟着那俩人啊?高战也跟着问。

见郭森也看向我,我忍不住咧嘴一笑,朝前指了指,说:

郭哥,高胖子,亏你们俩还是刑警队长呢。你们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啧啧,两位队长大人的观察力都扔哪儿去了?

这会儿我们和赵奇、郝向柔之间大约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透过风雪,还算是能清楚看到两人的背影。

郭森和高战同时眯着眼朝前看了一阵,一起回过头问我:哪儿不对劲?

我干笑两声,刚想开口,跟在后面的静海忽然瓮声瓮气的说:还刑警队长呢,我呸!你们难道就没发现,那女的穿的太少了吗?

伴随着风声,老和尚的声音显得格外猥琐。

郭森和高战都是一愣,跟着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的确,我刚才就想说,郝向柔就穿着一条连衣裙,虽然是毛呢的,可这样的天气里,要说她不冷,鬼都不信。

还有那黑乎乎的丝`腿……啧啧……

嘿嘿,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我倒是真没看出来,这小婆娘居然藏得这么深啊。静海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阴测测的味道。

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敢情老和尚在车上的时候,也没看出郝向柔不对劲。

一开始我只是把郝向柔的穿着当成笑话来解闷,可这会儿听静海一说,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白梦蝶是鬼不假,鬼不怕冷,可郝向柔是杜汉钟的老婆,她可是人啊。

她怎么也不怕冷呢?给力小说 ”” 微信,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魂魄不齐

对不起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沮丧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回过神,才想起是波波头。

我正纳闷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却又听她带着哭音说:我不知道那个老爷子……那个老头是坏人,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傻瓜,这又不能怪你。我啼笑皆非。

从军大衣老头上车以后,先是下起了红雪,跟着车子连续受到冲击,要说那老头没问题,连鬼都不信。

而且我下车后,刻意到那扇破碎的车窗底下查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脚印。

说起来,这次可真是引鬼进门了,可这绝对怪责不到一个好心的人……好心的鬼身上。

我又小声安慰了波波头两句,没想到静海耳朵极尖,猛然问我:你在和谁说话?

我斜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能看出我身边有什么吗?

静海眯缝起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你说的是画匠?那你甭想了,画匠附身画骨,别说是佛爷我了,就连如来佛祖也看不见他啊。

乖乖,原来画师这么厉害。我忍不住咋舌,刚想问他画师究竟是什么来历。

老和尚忽然眼睛一瞪:不对!画匠只管绘形画骨,怎么会和你说话!

我被他弄的一愣,反应过来小声问他:你就没看出来,我身边还有别的东西?

静海跟着一怔,又盯着我身边看了看,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小子,你不厚道啊。都这份上了,还跟佛爷玩花样?呵呵,除了画匠,如果你身边还有别的鬼魅,佛爷我会看不到?

见他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我嗤之以鼻,切,丫也太高估自己了,事实是现在我身边就跟着一个逗逼鬼,丫还真看不见。

静海见我不以为然,似乎很不满意,瞪着眼睛说道:要说纵神弄鬼,我是不怎么在行,可要说见鬼,佛爷敢认第二,还真就没哪个敢认第一。

不对!老和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摇着头说:以前是没人敢认第一,现在是有了,小佛爷的九世佛眼,就看的比我清楚。

小佛爷?窦大宝?

想起窦大宝,我忍不住有点后悔,早知道这趟这么邪乎,真该把窦大宝带来。

静海兀自喋喋不休的说:我的眼睛虽然不比小佛爷的佛眼,可也是下过工夫的。除非是修行圆满的仙家,又或是不肯现身的阴司鬼差,还真就没我看不透,看不穿的!

我朝前方努了努嘴,那你能看出那个不怕冷的是她本人吗?

一句话问出口,我自己先愣了。

静海挠了挠光头,表情有些尴尬,想要说什么,我下意识的抬手拦了他一把,你刚才说什么?

静海一怔。

我追问:你说你除了看不到仙家,还看不到什么?

静海看着我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珠子跟着来回转了两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圆眼睛看着我:你该不会是想说,你身边跟着个阴司鬼差吧?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不管是静海还是郝向柔,甚至是另一个‘赵奇’都看不见波波头呢,难道这个小逗逼,在去阴司报到后,一转身当了鬼差?

要这么说起来,她说要带韦无影走,可就不是空话了。

疑惑间,波波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嗯,我现在就是鬼差,不过……不过还是实习的。

我差点一头栽雪里。

实习……鬼差……

这会儿我的确是被波波头的话给惊到了,可后来一想,即便是法医也有实习期,鬼差培训上岗,又有什么稀奇?

只是乍一听上去,感觉有些荒诞不经罢了。

现在总算是弄清楚了几件事,静海上了0443,目的是为了韦无影;去而复返的波波头成了鬼差,目的是带韦无影去阴司。

至于赵奇和郝向柔就更不用说了。

我知道有韦无影这么个人,就是听赵奇说的。

郝向柔是杜老板的老婆,赵奇现在也和鬼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两人代表着鬼山,对韦无影也是志在必得。

问题又转回来了,就算韦无影是红手绢的传承,可也不过是一个鬼,他身上到底包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成为众矢之的呢……

这里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郭森忽然说道。

顺着他目光看了看,我摇着头叹了口气。

从打刚才我就已经看出来了,赵奇和郝向柔下车后,是顺着路往前走的。

可这条路,早已不是先前的省道。而是和撞车前我的感觉一样,变成了一条勉强只能供一辆汽车单向行驶的小道。

而且,路两边也不再是单纯的防风绿化树,而是变成了毫无规则的树林子。

虽然是沿着路往前走,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行走在荒芜的山林小径一样。

我对郭森等人说,目前的状况已经超出我的认知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赵奇和郝向柔,因为这俩人对韦无影的了解,绝对比我们这些人要深入。

郭森忽然问我:凶手的资料是谁给你的?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在车上塞给他的那张纸。

也就是赵奇去阴阳驿站的时候交给我的那张,上面记载着韦无影的身份资料。

听我说那张纸是赵奇给的,郭森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他刚想说什么,高战突然嘘了一声。

抬头一看,赵奇和郝向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停了下来。

我也没犹豫,示意其他人一起走过去。

到了跟前,赵奇忽然转过头,盯着我沉声问:你现在看不到鬼了?

我心里一激灵,目光转向郝向柔,却见她低头看着地面,隐藏在黑纱后的眼睛里快速的闪过一丝狡黠。

赵奇像是从我的反应中看出了什么,竟皱了皱眉,抬高声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

我留意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右手食指弯曲,用力的在鼻梁上刮了两下。

这个小动作……

我心中一凛,这个动作应该不属于赵奇本人,他这是又‘变身’了!

见我不说话,赵奇盯着我看了一阵,忽然笑了:呵呵,徐老板居然看不到鬼?好,很好。哈哈哈……

笑声中,居然转过身,下了路沿,朝着树林里走去。

郝向柔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中竟再次露出狡猾的神色,跟着也转身走进了树林。

呃,原来你真是个看不见鬼的阴倌。波波头在我耳边说道,声音显得很有点尴尬,但是很快又说:这个姓赵的,不是什么好路数。听他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不过你放心,虽然你看不见鬼,可我看得见啊,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保护我?

我连着翻了两个白眼。

你波波头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了。

不过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呢?

郝向柔现在应该是被鬼歌女白梦蝶附身,白梦蝶曾夜半鬼哭门,把我带到鬼楼。她虽然最终也没说明找我的目的,可她把弟弟白长生送到了驿站里,那明显是想和我建立某种关系。

假设这一切都是背着鬼山的其他人,或者说是瞒着杜老板的行为,她又怎么会把我失去鬼眼的秘密告诉赵奇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往树林里走。

静海忽然急走两步,赶到我身边,低声说:我看出来了。

你看出什么了?

这个姓赵的小子,不是被鬼附身!

听静海这么一说,我脑筋儿就是一绷。

发生在赵奇身上的变化现在已经不算是秘密了,可即便我没有失去鬼眼的时候,也看不出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随时能够在两个人之间转换,但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有被鬼附身的迹象。

反而感觉他像是……像是人格分裂一样……

静海声音压的更低:我刚才用心蛊试了那女的一下,原来她不是被鬼附身,而是本主魂魄不齐,另一只鬼的魂魄寄居在她的灵台里面。那个姓赵的小子很邪门,我不敢对他用蛊,可我敢保证,他和那女的一样,也是魂魄不全……他的身子被别人给占了!

静海的话像是一个炸雷,炸的我脑袋嗡的一下,好一阵都是一片空白。

魂魄不齐……灵台被别的魂魄占据……那不就是夺舍!

占据郝向柔灵台的是白梦蝶,那随时出现掌控赵奇的又是谁?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却始终没有清晰的头绪。

赵奇先前变成‘植物’,是因为生魂留在了‘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和鬼山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现在掌控他的,无疑是鬼山的人。

鬼山的人我接触的不算多,但也不能算少。

老阴……鬼僧无道……老三……

可我能断定,夺舍赵奇的这个人,绝不是这三者之一。

‘赵奇’的霸道和手段我已经见识过了。

除了我见过的鬼山中人,还有谁有这样的气势和纵神弄鬼的本事呢?

思索间,已经来到了树林深处。

见不远处赵奇和郝向柔又停了下来,我稍一犹豫,加快步伐跟了过去。

赵奇,郝太太……不,赵……甭管你是谁太太了,你们不觉得,现在是时候把一些事说清楚了吗?

我说了一句,两人都没有回应。

来到跟前,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虽然是夜里,可漫天遍地的积雪映照出的光,几乎就和傍晚时分的光线差不多。除了席卷的风雪,并不怎么能阻挡视线。

刚才我们和赵奇、郝向柔又不自觉的拉开了一段距离,赶到跟前,用了大约有半分钟。

我发现,在这段时间里,这两人一直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更加怪异的是,这么大的风,两人的衣服竟也没有丝毫的飘动……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验尸

我和郭森、高战分别对视了一眼,高战揉了揉鼻子,问了一声:小赵,怎么不往前走了?

赵奇仍然没动静。

我又试着喊了一声‘郝太太’,郝向柔同样没回应。

我越发觉得不对,刚要上前,静海突然一把拉住我:别过去!

跟着抬手一指,你看看他们脚底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赵奇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此刻积雪几乎没到我的腿弯,却已经淹没了赵奇的膝盖。

郝向柔比我和赵奇都要矮上半头,雪已经将她穿着黑`丝袜的大腿淹没一小截了。

而且,两个人的身子看上去,都比印象中要‘矮’了一些。

操!他俩陷雪泡子里了!高战第一个反应过来。

我心中一凛,同时生出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

雪泡子是冬季东北山林里特有的一种现象,表面上看,冰雪封住的地面似乎没有异样,但积雪下面却是空的。

人或者大型动物踩上去,一下就会陷入雪泡子里。

如果没人施救,整个人陷进去,被雪埋没窒息死亡都算是轻的。最可怕的是雪泡子不够深,人陷进去一半,两条腿拔不出来,就那么被活活冻死在风雪里!

我们这儿是平原地区,哪来的雪泡子?

可事实是,赵奇和郝向柔的确被埋没了一定深度,而且两个人的身子还在缓缓的往下陷。

救人!

郭森果断说道,跟着伸手拉住了高战一只手,两腿一错,身子下蹲,降低了重心。

高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条腿向后错了半步,伸手从后边抓住了我的皮带。

见雪已经没到郝向柔的裙摆,几乎埋没了她两条腿,我再来不及多想,放低重心,朝前迈了一步,伸出两只手从后边抓住她的一条胳膊和后领子。

郝向柔的毛呢连衣裙虽然是长袖,可一攥住她的胳膊,隔着袖子我就感觉不对劲。

她的胳膊硬邦邦的,完全没有一点弹性,就好像刚从冰库里搬出来的冷冻生猪一样。

不等我反应过来,高战就低吼一声用劲!拉!同时和郭森一起猛地用力把我往后拽。

听到一声轻微的,像是硬物折断的声音,我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极度的寒意。

别……

我想阻止郭森和高战,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营救方面,两人都有着丰富的经验,都是抱着一举成功的心思发力的。

我只喊了一个字,身后就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猛地将我向后方甩去。

我被这一下猛力的拉扯重重的甩了出去,踉跄着倒退两步,仰面倒在雪地里。

刹那间,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没有人发出声音,就连呼啸的风雪也似乎被上帝的遥控器按下了静音键。

我仰面躺在雪里,完全顾及不到身下的冰凉,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来自胸口那千斤巨石般的重压。

然而,压在我身上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不,是半具尸体。

郝向柔被我和郭森、高战合力,从‘雪泡子’里拉了出来。

不过,却只拉出了半截身子。

就在我被拉扯的向后退的瞬间,我已经看到,她那双穿着黑色丝袜的腿,还留在雪里。

而她的上半截身子,则被生生扯断,随着我的倒地,重重的压在了我身上!

沉寂了好半天,静海才瞪着眼睛,颤声念了声‘阿弥陀佛’,造孽啊!

郭森跟着反应过来,和高战一起走了过来,一时间却不敢上前,只是双双瞪大眼睛俯视着我。

你……你没事吧?高战的声音明显发干。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我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

郝向柔这会儿就背对着我,压在我的胸口,卷曲的长发有些僵硬的垂在我的脸侧,就像是一蓬枯草一样。

我看不见她的脸,但完全能想象出,此刻在郭森等人眼里,看到的是怎样一副惊悚的画面。

正常的活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被‘分尸’的,我刚才接触到郝向柔的时候,已经隐约感觉到,她似乎被冻住了。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血液连带皮肉骨骼的彻底冻结。

在这种完全被冻僵的状态下,她那两条看似丰`腴的大`腿,是绝对承受不住三个大男人的拉扯交错力道的。

郝向柔绝对算得上是美艳少`妇,但再漂亮的人,被冻得像生猪一样,都绝不会好看。

更何况,她现在只有半截身子。

她现在的样子如何恐怖,不用看都能想象的出,而我正躺在地上,从身后‘抱着’她。

这惊悚的场面无法想象,也就难怪连郭森和高战都不敢上前了。

又麻木的躺了一会儿,直到后脑勺感觉到凉意,我才猛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郭森深吸了口气,向前一步,朝我伸出手,想拉我起来。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无视他伸出的援手,而是咬了咬牙,把兀自抱在怀里的,郝向柔的身子转了个身,让她面朝向我,开始上下仔细审视着她。

高战忍不住用力咽了口唾沫,发出‘咕嘟’一声:你在干嘛?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低下头,盯着郝向柔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把她身子放倒在腿上,观察她下肢断裂的横截面。

直到看个七七八八,才把半截尸体挪到一边,拍拍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知道你胆子大,可……可这未免也太大了吧?你是不是疯子啊?静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我拱了拱腮帮子,看了他一眼,说:我本来就是法医,验尸是我的职责。

验尸……

郭森和高战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纠结。

郭森干咳了一声,问:看出什么了?她是怎么死的?

我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掏出烟点了一根,浅浅抽了一口。

还能怎么死?冻死的呗。

吐出烟圈的同时,我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呵呵,或者说,是有人想要让我们以为她是冻死的。不过,某人对于人的死亡形态,实在不够了解。

嘴里说着,我快步上前两步,抬起脚狠狠踹向赵奇的后背……快来看 ”” 微信,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少了一个人

“你干什么?”

“我艹!”

“哎哟……”

一脚踹上去,郭森、高战和静海同时发出惊呼。

我把烟一甩,斜眼看着郭森问:“你看见了什么?”

郭森的脸色有些发白,惊愕的和我对视了一阵,不自控的喘着粗气说:“赵奇也被冻住了,你……你把他踢……”

“踹断了?”我用下巴指了指郝向柔露在雪中的下半截身子,“和她一样?”

高战和郭森同时点了点头。

我也跟着点点头,喃喃道:“这就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森走上前问。

高战往地上看了一眼,也忍不住问:“赵奇他……死了?”

我摇摇头:“他碎了。”

“碎了?”两人再次面面相觑,双双露出狐疑的神色。

“对,碎了。”我揉了揉冻得发疼的鼻子,说:“在你们眼里,他应该和郝向柔一样,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见两人点头,我笑笑:“可是在我眼里,他是一脚被我踹碎了。就像踹镜子一样,完全碎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静海忍不住上前问道。

我深吸了口气,“是幻觉,我们看到的一切……不,是绝大部分,都是假象。”

“假象?幻觉?”静海眼珠转了转,斜眼看向一边,所看的,正是被我放在一边的郝向柔的上半截身子。

见郭森和高战兀自满脸不解,我索性走过去,低头看了看郝向柔被冻得青嘘嘘、硬邦邦的脸。

下一秒钟,抬起脚,狠狠朝着她还保留完美的脸上踹了下去。

“噗”的一声轻响,郝向柔的头竟像是不怎么瓷实的泥蛋子,被我一脚踹的四分五裂。

“我艹!你到底在干嘛?”高战再次低呼一声,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横下里拽了两步。

此刻不光是他,连郭森看我的眼神,都有点像是在看变`态狂。

我问:“你们是不是看见,我把这女的脑袋踩到雪里去了?”

郭森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点点头,“是。”

“可是在我眼里,她的头被我踩碎了。”我大致比划了一下,“粉碎!”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居然是静海,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狐疑的问:

“你是说,你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我点头:“对。”

“怎么会这样?”静海竟丝毫不怀疑我所说的。

他这一下,倒是把我问住了。

不过我没想太久,就顺着原先的思路说道:“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都是幻像。只要是我们认为符合逻辑的,幻象就会顺着设计者的安排继续下去。但是逻辑一旦出错,我们看到的,就会脱离设计者的掌控。”

静海翻着眼皮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噢,我明白了,我们不是一起中招的,而是每个人中招中的都不一样。”

高战用力挠了挠头,嘬牙花子道:“我还是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催眠?”郭森忽然说道。

见; 我们都看着他,他也是纠结的搓着前额:“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想。这个季节不可能下这么大的雪,更不可能积雪这么快,更……更不可能连路都没了、原来的场景都起了变化……”

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再次看向我,犹豫着说:“我以前处理一个案子的时候,接触过一个变`态的心理医生,那个医生……那个犯人应该真懂的催眠术。”

他显然思维十分混乱,胡乱的摆了摆手,“我只是听你说了以后,忽然想到这件事,这不代表什么。在……在某些方面,我还是认同你徐祸祸的专业素质。”

“哈哈……”

我是真被郭黑脸逗乐了。

他平常虽然也偶尔和我们说笑,但总体是个相当严肃的人。

这会儿语无伦次,那是真的头脑混乱了。

嘶……不对!

我猛地收起笑容,比他还用力的挥着手:“别乱!”

“对!都别乱!”静海居然接口道:“我们现在的确是被迷惑了,而且是各个击破,所以我们看到的才会不一样。不过,弄清状况就好办多了。”

“和尚……徐祸……做你们这行的,是不是都爱打哑谜?”高战显得十分苦恼,“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我苦笑摇头,现在我总算稍微搞清楚一些我们目前所处的状况了。可脑子里知道怎么回事,不代表能说清楚。

静海突然一跳脚,直接蹦到高战面前,竟一扬巴掌,在他圆脑袋上拍了一下:“阿弥陀佛!我就问你,现在懂了没?”

高战被他拍愣了:“你干嘛?”

静海阴森一笑,突然又扬起了手掌。

这次高战有了防备,抬手想去抓他手腕,似乎又觉得不妥当,干脆往旁边闪了一步,避开了老和尚的五指山。

“你……”

“我什么?”不等高战发飙,静海就瞪起了眼睛,“佛爷是想告诉你,我第一下打中你,是因为你猝不及防;第二下没打中,是你有了防备。如果第二下打中了,要么因为你智力有问题,要么就是不符合逻辑!逻辑啊!知不知道什么叫逻辑?”

眼看着面前胡搅蛮缠似的老和尚,高战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你是说,咱们现在被鬼迷,看到的都是幻象……如果幻象的逻辑是合理的,我们就会按照设计幻象人的安排继续,如果不符合逻辑,就会……就会看到不一样的情景?”

“对!”静海像是怕他会报一箭之仇似的,一下倒蹦出好远,“嘿嘿,你总算没有辜负佛爷的当头棒喝。”

“我们一直跟着这对男女走,他们怎么可能一下子被冻成这样?或许在极寒之地有这样的可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也不了解被冻成‘冰棍’的人在遭遇外界力量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啊!”

静海忽然抬手指了指我,“他就不一样了,他好像是仵作。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说着,他又是灵巧的一跳,居然跳到我面前,一手点着我的脑门,转脸对着郭森和高战说:“因为知道真正被冻死的人样子是怎么样,他才会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们没这方面的常识,所以只能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咯!”

我愣了好半晌,才回过头,不自禁的朝老和尚竖起两个大拇指:“大师,高人呐。”

“你先别得意!”

静海眼珠快速的转了两下,缓缓斜向一侧,同时口中问道:“你发没发现,我们当中,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正文卷 第七十章 石屋

听静海一说,我们几个都是一愣,左右看看,才发现只剩下我、静海、郭森和高战四个人。

“刘元哪儿去了?”高战明显有点急了。

倒不是他沉不住气,在这种环境下,真要是有人落了单,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郭森四下看了看,几步走到一边,“这里有脚印,他应该是朝着这个方向走了。”

我和高战、静海跟过去,见地上果然有一串脚印,直通向树林深处。

“他怎么跑了?”高战愕然的问,不等旁人开口,又自问自答:“一准是看见尸体断成两段,被吓着了。”

郭森点头表示认同。

人在看恐怖电影的时候,看见形貌再恐怖的鬼,也不会过分恐慌,因为那毕竟是假的。

现实可完全是两码事。

人在现实中,对普通的尸体都有着本能的恐惧,更何况刚才郝向柔被分尸的场面,让我这个法医都吓得快要心脏病发了。

刘元不过是个普通的公交司机,看到那样恐怖的一幕,被吓得崩溃逃离,似乎在情理之中。

可为什么我总觉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别愣着了,赶紧去把刘元找回来。”郭森说了一句,就要沿着脚印追。

我下意识的说:“等等!”

“你急着去投胎啊?”静海几乎是和我同时说道。

我以为老和尚看出了什么,没想到他却斜眼看着我问:“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了?”

我摇头:“我也只是觉得不对路,如果说刘元是被吓跑的,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第一反应该是大喊大叫才对。就算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所谓的尸体上,也不会听不到有人喊。”

“所以呢?”静海问。

高战的目光跟着脚印延续向前看了一阵,回过头说:“这脚印也太整齐了,被吓跑的人,会跑的这么稳当吗?”

郭森也看出了苗头,说:“人在惊慌状态下,身体会不同程度的失去平衡感,这是自然反应。但这串脚印不光是没有错乱,而且步伐间距都是大致相同的,看上去倒是像慢条斯理的朝前走留下的一样。”

高战点点头,“就算是慢慢走,要在这么深的雪地里走的这么整齐,也不是件容易事。”

静海皱了皱眉,尖着嗓子说:“我问你们了吗?我在问他!”

说完,又斜睨向我:“我是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一阵无语,这老和尚,脾气上来可真不是好相与的。貌似从认识到现在,除了窦大宝,他还没给谁留过面子呢。

我想了想,指了指地上两具已经残缺不全的尸体,说:“假设我们现在是在幻象中,那这两具尸体就不是真的赵奇和郝向柔。从车上下来的是七个人,现在加上刘元,少了三个了。我感觉刘元不像是被吓跑的,而是设这个局的人,利用手段想要把我们分开。”

“对路!”静海点点头。

“刘元必须得找到,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几个谁也不能离开对方的视线范围。”我顿了顿,还是觉得不怎么妥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从现在开始,我们四个人手牵着手,怎么都不能分开。”

话一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怪异。

四个大男人手拉着手,其中还有个老和尚,那场景实在是说不上来的发噱。

郭森和高战倒是双双点了点头,显然也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静海却翻了个大白眼,挥了挥手,说:“切,哪用那么麻烦,想不让人再走丢,法子多的是。我下个连心降就成了,这样一来,就算走散了,其他人也能感觉到对方在哪儿。”

我对老和尚的本事毫不怀疑,郭森和高战却不知道静海的底细,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疑惑不解。

高战忍不住瞪着静海说:“真有降头这回事儿?你下一个,我看看。”

静海又一翻白眼,“已经下过了。”

高战一愣,还想再说什么,我摆手制止了他,“那就别墨迹了,赶紧跟着脚印走。”

对于降头,我始终都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不过却知道静海没吹牛的习惯,也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来虚头巴脑的。他多半是在刚才挥手的时候,已经给我们落了降头了。

沿着脚印向前走了一阵,郭森忍不住问我,既然现在已经知道,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幻象,也知道这么厚的积雪不符合逻辑,那为什么还不能摆脱眼前的景象?

我说我们并不是单纯的被催眠,而是还掺杂了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在里头。

对于眼前看到的场景,非要有个说法的话,我只能说,我们现在看到和经历的,并非是本人的意识能够控制的。或者干脆说,我们现在是活在某个人的意识当中。

只要某人的逻辑不出现明显的错误,我们就没法摆脱目前的状况。

高战听得一吐舌头,“活在别人的意识里……那家伙真有这么厉害?”

我看了一眼郭森:“韦无影的资料你也看过了,他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不是普通的鬼。红手绢精通的就是幻术,而在传说中,真正的红手绢不光只懂得单纯的幻术戏法,有很多人都怀疑,他们还懂得催眠。”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越说越乱。总之……总之当古老的传承被鬼施展的时候,比人施展起来还要恐怖就是了。”

“说到资料,你给我的那张纸……”

郭森刚说一半,静海忽然尖声道:“我说这脚印怎么这么奇怪来着,敢情是专门给我们指路呢!”

我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不远处竟到了树林子的边缘。透过间隙,就见那里赫然有着一间石屋。

“你说的对,这脚印留下来的目的,就是在给我们带路。”我点着头说。

最初那种古怪的感觉,终于算是有了着落。

现实中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积存这么厚的雪,从下车后,我们看到和经历的已经确定是幻象无疑。

既然制造幻象的人有能力搞出这么庞大的场景,如果要刻意把刘元和我们分开,又怎么会留下那么明显的脚印呢?

“快走!”我有种直觉,只要进了这石屋,很多事就会得到解答。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神经鬼

我加快脚步朝着石屋跑,心口却猛地一阵发闷。

同时听静海在后边大叫:“快停下!”

我脚下一滞,错愕的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静海竟被我和高战、郭森撇下了将近二三十米的距离。

静海来到跟前,脸色竟有些发白。

我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歉然。

静海虽然妖孽,但到底年纪一大把了,腿脚不那么利索。我刚才还说彼此不要离开对方的视线,这一着急,倒是把老和尚给落下了。

静海狠狠瞪了我一眼,“你们是想作死,还是想害死我啊?”

不等我说话,就又恨恨的说:“都说下了连心降了,只要离开一定距离,就会有感应。时间久了,会死人的!你们都没感觉到心口疼吗?”

我一手捂着心口,看向郭森和高战,两人竟都和我做着相同的动作。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并不是无缘无故胸口发闷,而是连心降在作祟。

弄清状况,我一阵细思极恐,郭森和高战也都一脸骇然。

老丫刚才只说连心降能让我们感应到对方,可没说离远了会死人!

关键这和尚的降头也太霸道了吧?

来到石屋前,脚印也随之消失在门外。

“这屋子也是幻象?”高战小声问。

我没回应他,稍一迟疑,就想上前敲门。

手还没碰到门板,屋里就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孩子,进来吧。”

我一怔,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呢?这不是刘元的声音……

下一秒钟,房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看清屋里的状况,我再次愣住了。

屋里有桌椅板凳,一侧挨着墙还有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盖被褥很是破旧,却铺的平平整整,叠的整整齐齐。

刚才高战还问这屋子是不是幻象,现在看来,屋里的陈设虽然都很破旧,却该有的都有,完全是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如果是幻象,怎么会细致到这个地步?

最让我愕然的是,屋子中间点着个火盆,火盆旁坐着一个人。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军大衣,后背的位置高高鼓起,看上去像是个驼背。

第一眼看过去,我就以为,这人是先前说要去市里看老姐姐,央求上车的那个驼背老头。可看清楚他的脸,我一下就惊呆了,这人居然就是刘元!

不对……不对不对。

我记得这件军大衣明明留在中巴车里了,怎么会穿在他身上?

而且,刘元又怎么会变成驼背了?

刘元朝我招了招手:“孩子,别愣着了,外面太冷,快过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这一次我听得清清楚楚,说话的是刘元,声音却是和先前的驼背老头一模一样。

我用力甩了甩头,却甩不掉极度的疑惑。

见刘元看着我的眼睛里倒是没有什么恶意,略一迟疑,还是迈步进了屋。

刘元满意的点点头,又对门外的静海等人说:“既然我的孩子愿意让你们跟着来,想必你们都是他的朋友,那就都进来吧。”

等等。

我怎么听他说话,感觉有点别扭呢?

我很快就琢磨过味来了,什么叫‘我的孩子’?

见郭森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我直接点了点头,“都进来吧。”

虽然狐疑不已,可我还是清楚的预感到,离答案已经是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懒得去搬凳子,走到火盆边,就想席地而坐。

哪知腿刚一弯,刘元忽然把一只手伸到我后方,手掌一翻,再翻过来的时候,手里竟多了一个小板凳。

这小板凳同样很破,甚至其中一条腿都不是原装的,而是用一根没刨皮的树枝代替的。

刘元把板凳放下,抬头看着我咧嘴一笑:“孩子,坐吧。”

我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倒是稳当。

静海等人可就没这待遇了,估摸着高战是被老和尚的连心降给镇住了,搬过桌边唯一的一把椅子给静海坐,他和郭森就只能坐地上了。

火盆的炙热扑面而来,我总算是缓过劲来,想了想,试着问刘元:“你是……韦无影?”

这话问的似乎有点多余,刚才他那一手‘空手变板凳’,就已经表明他的身份了。

我本来只是想找个谈话的开头,顺便确定一下‘刘元’现在的真实身份,哪知道刘元竟冲我一瞪眼,抬高声音说:“混账!”

接着沉声说道:“先人的名讳,能是你这娃娃直接叫的吗?”

先人的名讳?

我彻底懵了。

这都哪跟哪儿啊?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倒是能确认了。

这个驼背的‘刘元’,就是所有人都在寻找的韦无影。

接下来刘元……不,是韦无影说的话让我更加摸不清头脑了。

他刚才那么说,显然并不是真的生气,而像是长辈嗔怪不懂事的晚辈一样。

说完之后脸色就缓和下来,竟是目光慈祥的上下看了我一阵,温和的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虽然云山雾罩,可他既然问了,我还是回答道:“徐荣华。”

“徐荣华……”

韦无影沉吟着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姓徐,那就没错了。你就是我们老韦家的孩子。”

“等等等等!”高战终于忍不住插嘴,“我怎么越听越乱啊?他姓徐……怎么就是你们老韦家的孩子了?”

“再多嘴就给我滚出去!”韦无影对旁人似乎没什么好脾气,竟然直接瞪着眼大声对他吼了一句。

跟着转过头面向我时,神色又变得温和起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徐祸。”

“徐祸?”韦无影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名字是你爹给你取的?还是世杰给你取的?”

“我自己取的!”

我再也受不了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混乱间,竟做了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诞的举动。

我从兜里掏出工作证,在韦无影眼前晃了晃:“你好,我是平古县公安局的,我叫徐祸。”

“公安局的?”韦无影愣了愣,眉头越拧越紧,最后眉心竟拧出个疙瘩,猛地抬高声音说:“世杰是怎么教你爹的?你爹又是怎么教你的?我不是说过,‘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嘛!他们把我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

看着眼前怒形于色的韦无影,我忽然想起一个人。

不,准确的说,是想起了一个鬼。

一个因为受到残忍虐杀,精神出现问题的鬼——白长生。

这个长得和刘元一样脸孔的韦无影,脑子有问题,和白长生一样,是个神经鬼!关注 ”” ,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寻骨

“算了!”韦无影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看神情显然还兀自有些气恼。

“老爷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总算捋顺了些思路,向他问道。

“误会什么?有什么可误会的?”韦无影一瞪眼,跟着却叹了口气:“唉,有些事也不能怪你。是我当初千叮万嘱世杰他娘,我走以后,让他娘俩隐姓埋名,搬去别的地方避祸的。”

“世杰是谁?”我终于发现这个韦无影貌似不是脑子有问题,而是先入为主的把我当成了他以为的人。而且这老头很有点古板,从一开始就端着长辈的架子在说话。

“世杰……和你爹,没把咱家的事告诉你?”韦无影再一次答非所问。

这时高战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有个叫世杰的人。”

“谁?”听他一说,我竟也感觉好像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波波头,也就是韦伟的爷爷,就叫韦世杰。”

“啊!”我忍不住低呼出口。

怪不得呢,前几天高战曾把波波头的家庭资料拿给我看过,当时我并没有仔细看,可依稀记得,在亲属栏里有‘世杰’这两个字,后边标注着‘已故’。

韦世杰……波波头……韦无影……

我似乎找到症结出在哪儿了。

波波头!

她人呢?

貌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再听波波头出声了。

“韦伟?”

我小声喊了一声,可是没得到回应。

“你们嘀嘀咕咕在说什么?有什么话还要背着我说?”韦无影不耐烦的说道。

“老爷子……前辈……”

因为刘元的长相,叫他老爷子实在别扭,既然同属外八行,我干脆改口叫前辈。

“你应该是误会了,我知道你在找你的后人,可我不是……”

我想说波波头才是他的后人,而且已经死了,可没等说完,韦无影就拧着眉毛,一只手朝我身上指了指:“把东西拿出来!”

我怔了怔,下意识的往口袋里一摸,除了烟和打火机,并没有别的东西。

“里边!衣服的夹层里!”韦无影抬高声音说。

“你怎么知道我衣服有暗袋?”我是真有些吃惊,红手绢精通幻术,可不至于有透视眼啊?

拉开拉锁,手伸进里头的口袋,摸到一样东西,我顿时一呆。

东西拿出来,却是波波头留下的那条红手绢。

韦无影点了点头,嗔怪的瞪了我一眼,“咱们家传的信物都在,你还不是个屁啊?”

家传信物……

我总算知道误会出在哪儿了,刚想解释,韦无影却突然伸出手,搭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捏,点着头道:

“好小子,身子骨还算结实,骨架也大,像我,是学手艺的料子。”

“前辈……”

“还前辈……什么前辈?叫太爷爷!”

“我……”

“算了,别的以后再说,现在你先听我说。”

韦无影竟压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郑重的看着我说:“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有件事我要交代你一下,你务必记牢,一定要替我办到。”

被他这么强势的压着不让说话,我也有点来气,干脆什么都不说,就等着他说下去。

韦无影脸上突然露出悲戚的神色,一直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又用力捏了两下,“孩子,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现在不是时候。你只要记住,你本来姓韦,是我韦家的后人,是外八行中红手绢一脉的传人。现在,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你把这事办完,咱爷俩再好好絮叨絮叨,到时候,我也就能安心上路了。”

“你就说什么事吧。”我是发现了,撇去那些鬼神莫测的手段,这韦无影简直是集中了所有老头子、老古板的臭毛病于一身。

“帮我找骨头。”韦无影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更加沙哑,“孩子,太爷爷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死后做了鬼,还要一直被仇家操控摆布,这些年……没少做为虎作伥的事。”

找骨头?

我的心思瞬间都集中在了这句话上。

我梦见自己被分尸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同样被分解的人头,就曾说,他要找骨头。

这么说那个梦不是偶然?

找骨头?他要找什么骨头?

韦无影深吸了口气,才又接着说道:“这些年,我过的麻木不仁,生不如死,天可怜见,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从那个鬼地方逃了出来。唉,都说尘归尘土归土,既然做了鬼,那就应该去我该去的地方。可我被仇家杀害以后,尸骨不全,不能去阴司轮回啊。”

“你要我帮你找的……是你的尸骨?”

韦无影点点头,苦涩一笑:“准确的说,是找你先人的遗骸。”

我是真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我先人的骸骨……

还特么有比我更丧气的吗?

不过这会儿我已经暂时放弃了跟他解释的念头,一是这鬼老头实在不讨人喜欢;再就是对他本人,我一直比较好奇。听他说完刚才的话,猎奇心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说他是被仇家杀害的,这点我算是‘亲眼见证’了,他应该是被肢解分尸的。

可杀他的凶手是谁?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那么毒辣的手段杀他?

杀人害命也就算了,为什么死了以后,还不放过他?

除了这些疑问,我更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韦无影说他是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的。

‘鬼地方’……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我脑子里一下就冒出了两个字——鬼山!

我问:“你的尸骨在哪儿?”

我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时间不多’绝对是真的。就算他对我没恶意,可在全然不了解的‘幻境’中待久了,总归不是好事。

再就是,通过这一晚的经历,我越来越发觉到韦无影的可怕。别的先不管,如果让他继续留在阳世,指不定还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呢。

更甚至他被赵奇和郝向柔找到,后果就更难预料了。

韦无影苦笑着说:“傻孩子,如果我知道尸骨在哪儿,还用让你去找吗?”

我头更大了,刚想说你都不知道在哪儿,我怎么找?韦无影却眼珠一转,朝着郭森和高战扫了一眼,转而看着我说:

“你这两位朋友,应该和你一样,也是在公门中做事的吧?”

我点点头,不得不佩服这老头的眼力。

韦无影忽然一拍巴掌,“好,这就好办了。孩子,我虽然不知道我的尸骨在哪儿,但我可以送你去我当初被杀害的地方。到时你和你这些朋友沿着线索追查,就一定能找到我的骨头。”

“怎么去?”静海忽然插嘴道。

我看向他,不禁有些奇怪。

这老和尚一向都是利字当头,无利不起早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

韦无影似乎很着急,竟站起身,连拍了三下巴掌,伸手朝前一指:“你们只要出了这个门,就能回到过去了。”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长衫真容

“回到过去?”高战和郭森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静海白了二人一眼,“不是真回去,只是让咱们看到当时发生的情形而已。”

我也已经想到,所谓的‘回到过去’,是韦无影利用幻术,让我们看到过去发生的事而已。

正因为如此,我才有些迫不及待。

找到尸骨的线索,解决韦无影这个大`麻烦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我曾在阴阳透骨镜里看到过韦无影惨死的情形,虽然并不细致,我却清楚的看到,最后定格在影像中的,是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背影。

如果能够目睹当时发生的事,那不就意味着,我应该能看到月白长衫的真容?

如果是那样,长久以来一直被我潜意识不愿意想起的一个疑问,似乎就能有答案了……

“出了这扇门,就能看到过去的事?”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走到门口,回过头,想韦无影亲口确认。

可当我转过头的一瞬间,当场就呆住了。

韦无影居然不见了!

不光他不见了,就连郭森、高战和静海也都不见了踪影。

然而令我僵住的不单只是这样,而是随着这些人的突然消失,屋子里却多出另外一个人!

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就连火盆都和刚才一模一样,还在灼灼燃烧。

就在挨着墙的那张木板床上,竟多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大约二十多岁,一副村妇的打扮,却掩盖不住秀丽的容颜。

我正发懵,那女人忽然开口说:“回来了,别愣着了,赶紧把门关上,别把世杰冻到了。”

她是在跟谁说话?

跟我说?

很快,我就大致想到发生了什么状况了。

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这情形,就和那次在绿皮火车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一次,我在梦里‘变成’了段乘风,这一次是……

心里想着,人已经不由自主的转过了身。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夜色阴沉,分不清是什么钟点,但是风雪劲急,就和我们来到石屋的时候外面的情景一模一样。

关了房门,我边脱外套边问:“世杰今天乖不乖?”

这时我才发现,我身上穿的,居然是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军大衣。

“挺乖的,就是晚上吐了一次奶。”女人温柔的说着,回过身,在被子上一团小小的隆起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边掸着大衣上的雪,边掂着脚尖往床上看,才看见那隆起的下面,竟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嘿嘿,小家伙慢慢就长开了,这会儿再看,眉眼可是跟你一个样。”

我挂起大衣,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抬起女人的下巴,在她不施脂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坐在床边,又去看那婴儿。

看上去,我似乎是想伸手去摸婴儿的小脸,可不知道为什么,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看着婴儿的脸颊,莫名的发起呆来。

女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怎么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没……没赶上车。”我回过神来,声音有些不大自然,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女人十分的敏感,嗔了我一眼,“你只在表演的时候才不带相,跟我说瞎话,一说脸色就不对。”

我干笑两声,往女人身边挨了挨,把她搂在怀里,“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今天赶集撂地的时候,我旁边摆摊的李铁嘴给我算了一卦。”

“他算出什么了?”女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不怎么好。”

我摇了摇头,“他说……说我最近有凶劫,让我万事小心。”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却勉强的说道:“李铁嘴未必就每次都灵……”

“可我这几天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感觉像是要出

什么事似的。”

我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弄清楚,我‘变成’什么人了。

军大衣是韦无影的,床上的婴儿叫世杰……最关键的是,貌似某人从年轻时就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他认定一件事的时候,会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不让别人把话说完,只管自我的说自己想的。

这人是——韦无影。

他说可以让我们‘回到过去’,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我居然变成了韦无影?

郭森他们呢?不是说他们会和我一起的吗?

女人似乎早已经习惯‘我’的臭毛病,默默的听我又唠叨了一阵,才起身走到桌边,把一个倒扣的搪瓷盆掀开。

搪瓷盆底下是一盘红辣椒炒的咸菜丝,里头还零星有着几小块炒熟的鸡蛋。

女人又从火盆边拿过一个盖着盖儿的搪瓷茶缸,盖子一打开,我竟闻到一股酒味。

“你怎么还没吃呢?”我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起身走了过去。

女人说:“等你一块儿,一个人吃饭不香。”

一口温热的酒喝下去,一股辛辣从喉咙直透入肠胃。

贫寒的小屋,破旧的家当,四个杂面窝头,一盘咸菜,一小缸烫热的地瓜干子白酒。

这一切都说明,这个家的主人过的十分窘迫,然而斗室里却充满了家的温馨。

“啪啪!”

突然传来的拍门声打破了这温馨的画面。

“谁啊?”女人问了一句,看了我一眼,想去开门。

我一把拉住她,手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事实是我不光感受到了韦无影的恐惧,我自己也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感。就好像外面敲门的不是人,而是要人命的厉鬼。

“谁啊?”我又大声问了一句,外面没有回应。

我把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女人坐下,起身走到门边。

伸手想去开门,却又把手缩了回来,转而从一边摘下了挂在那里的军大衣,快速的套在身上。

这举动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算不上有什么怪异。

可就在军大衣穿到身上的时候,我发觉我整个人似乎都起了变化。

那感觉很奇异,就像是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很快就发觉这种古怪感觉的来源了。

就在我穿上大衣的时候,我的视线突然变矮了。

与此同时,我的背后多了一个高高的隆起!

驼背……

我是真被震慑到了。

平常电影、电视剧里没少演那些易容术之类的东西,可那些所谓艺术加工过的奇幻画面,看上去就让人发噱。

我……不,是韦无影貌似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然而却一下子由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正常人,变成了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驼背。

不仅如此,我甚至还感觉脸上的皮肤和肌肉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竟像是瞬间苍老般,皮肉都松弛下垂……

“大晚上的,是谁啊?”我又问了一句,声音却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变得苍老嘶哑,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次外面仍然没人回应,但门缝里却塞进来一样东西。

我把那东西接在手里,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

猛地拉开门栓,打开了房门。

门外,风雪中站着一个笑盈盈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袭月白长衫,矗立在同样洁白无瑕的雪地里,很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意味。

我义无反顾、甚至有些莽撞的答应韦无影‘回到过去’,目的之一,就是想看清楚‘月白长衫’的样子。

可当我看清来人的脸,脑子里瞬间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鬼手印

在阴阳透骨镜里看到月白长衫的背影时,我就有种莫名的恐惧。

不光因为他对付韦无影的手段诡异毒辣,还因为我竟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

他似乎很像是在狄家老宅里,杀死狄金莲的那个长衫人!

这个发现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些事,似乎从某个时期开始,我就和月白长衫有着脱不开的牵连了。

这个月白长衫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杀死韦无影和狄金莲的是同一个人,杀狄金莲是为了得到狄家秘术,他杀韦无影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疑问让我对‘月白长衫’的身份越来越好奇,迫切的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我终于看到了月白长衫的庐山真面目,可怎么会是他呢……

“收拾一下,跟我走吧。”面前的月白长衫淡淡的说道。

‘我’似乎呆了呆,跟着竟点点头,“等我一下。你,要进来坐吗?”

月白长衫摇了摇头,嘴角仍带着微笑。

‘我’又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是谁啊?”女人在身后问。

‘我’缓缓的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的走到桌边,把手里的那样东西放在桌上。

我刚才的注意力全在月白长衫身上,这时才看清,那是一块白布。

白布的形状并不规则,看材质,像是随意从白衬衫上撕下来的一角。

然而看清白布上面的东西,我心里猛然生出一股极度的寒意。

那上面竟赫然是一个血红色的手印!

不,准确的说,这手印没有皮肉,倒像是用人的手骨拓印上去的一样。

没有皮肉,五根手指骨都显得有些狭长。再加上印记鲜红似血,与其说是人手印,倒不如说更像是刚杀死过人,还沾染着鲜血的鬼爪子,随手在布上抹了一把。

“是他……是他的后人找来了……”女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点点头,“他让我跟他走。”

我的声音也有些发抖,甚至还是用那种苍老的声音和女人说话。

女人愣愣的看了我半晌,又朝房门看了一眼,神情黯然的站起身,走到床边,打开衣柜收拾起来。

直到女人打好一个包袱,我都没有开口。

女人把包袱放到桌上,低声说:“办完事早点回来,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我嘴唇翕合了两下,垂在身侧的右手忽然一翻。

因为我的视线不能自主,不能看到具体动作,但能感觉出,手里多了一团柔滑的东西。

等把手抬起来,才发现那是一团红纱。

等把红纱抖开,才看清那是一条红手绢。

只是,这手绢和波波头留下的那条有些区别。波波头的那条已经比普通的手绢要大许多,这条红手绢却比波波头那条还要大了一倍。

“刺”的一声,手绢被撕成了两半。

我把其中半块手绢塞到女人手里,低声快速的说:

“天一亮就带世杰走,去找李铁嘴,他会帮你和世杰指一条活路。”

女人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等你回来。”

“别胡闹!”

我猛然抬高了声音,却仍是压着嗓子,像是生怕被门外的人听见:“秀娥,老韦家的香火不能断,你听话,带世杰走,如果能躲过这一劫,我会去找你们。你带着这半条手绢,无论你们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们。”

女人又用力咬了咬嘴唇,看了床上的婴儿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我仍是驮着背,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来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世杰是韦家的人,他能找到我,也一定能找到世杰。别等天亮了,我走以后,你们立刻离开!离开以后,就改名换姓……还是得去找李铁嘴,他还欠我酒钱,一定会帮你们。”

女人又点点头,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我突然直起腰,猛地将女人抱在怀里。

良久,松开女人,快步走到床边,俯身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然后,再次回到桌边,拿起包袱和那块印着血手印的白布,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走的很快,很急,像是生怕稍一迟疑,就会改变决定一样。

屋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我又已经变成了驼背。

月白长衫并没有刻意往屋里看,而是微笑着朝我点点头,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拉上房门,却始终没回头,就以驼背的姿态,跟在他身后在夜色风雪中往前走。

这时再次看着月白长衫的背影,我更是越来越感觉,他和杀死狄金莲的那个男人,也就是狄金莲的丈夫相像。

怎么可能是他?

旁的不说,光是年龄也对不上啊……

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钟,就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看车型,竟是平常只有在电影里看得到的那种老爷车。

月白长衫打开车门钻进了后座,我也跟着上了车。

我似乎已经有了决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但这只是韦无影的决断,我本人的疑惑却早已达到了极点。

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期能坐轿车的得是什么样的身份?

韦无影和他……和这个月白长衫,究竟有着什么关系?怎么单凭一块布、一个鬼爪子似的手印就问也不问的跟着他走?

看韦无影离家时的情景,分明是知道自己会有生命危险,才对自己老婆,那个叫秀娥的女人安排好了后事……

“回去。”月白长衫淡淡的对司机说道。

司机是个胖子,看上去年纪应该和月白长衫差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胖司机的侧脸,我居然也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可我印象当中,却怎么也搜索不到身边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思绪混乱如麻,车子却已经开动。

因为下大雪,车开的很慢。

借着车头灯和积雪的反光,我看出路上的情形竟和我们从中巴车上下来后看到的境况一样。

看方向,车应该是往平古开的。

“你是恩公的后人?”

‘我’终于说出离开家后的第一句话。

月白长衫没说话,却微微点了点头。

我默然了片刻,再次开口:“你,想要我做什么?”

月白长衫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动作很慢,语速也同样缓慢,但每说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敲击在我的心口。

“天底下没有白得的恩惠,当初我们徐家救了你们韦家三代人的命,也只答应,救你们三代人。答应过的事,我们做到了。现在,是时候收回这笔账了。”给力小说 ”” 微信,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算账

听了月白长衫的话,我如遭电噬。

同时却又更加陷入了疑惑的深渊。

徐家……

月白长衫姓徐…难道他真是杀了狄金莲、毒死狄家满门的那个人?

可时间对不上啊…难道他不是那个人?

不对,在绿皮火车上,我曾近距离的看到过他的样子。

这个月白长衫,明明就是他,是我的祖父!

我从出生就没见过爷爷,姥爷连我爹妈都不愿意提,就更别提到他了。

我对祖父有印象,还是从徐荣华留给我的那张黑白照片上开始的……

我记得波波头说过,她们韦家家传的红手绢,是被一个阴倌施过法,具有某种特异的能力的。

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对一条手绢施法,让拥有手绢的人死后,还能以鬼的身份,像活人一样的继续‘活着’,这能是阴倌可以做到的吗?

‘你居然能用红手绢?你是那个阴倌的后人!’

我想起了救治看坟老人的鬼魂时,波波头说过的一句话。

难道对红手绢施法的那个阴倌姓徐,是我的不知道第几辈长辈?

关键按照波波头说的,是因为她的祖上曾经救过那个阴倌的命,为了报答她的祖上,那阴倌才会对手绢施法的。

怎么现在听起来,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点了点头,声音沙哑的说道:“是债总要还的。恩公对我们韦家的恩德,我绝不敢忘。就算你要拿走我的命,我也不会犹豫。”

“你的命,我拿走。可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月白长衫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前方,却是一字一顿的说:“徐家,只答应保你们三代!”

“你什么意思?”我虽然还驼着背,身子却还是一挺。

月白长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借债的人要守信,放债的,更要说话算话。说好只保你们三代,第四代就不能再留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猛地抬高了声音,因为激动,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别忘了,是我祖上先对你徐家有恩的!”

“你们只救了我徐家一人!”月白长衫声音转冷:“韦家的恩,我们早还清了。现在是你欠我们!”

“你敢动我老婆孩子,我先要你的命!”我猛地攥紧了拳头。

月白长衫忽然笑了,缓缓转过头,轻蔑的看了我一眼,“你老婆我没兴趣,至于你儿子韦世杰,呵呵,他现在应该已经先你一步,去见阎王了。”

“啊……”

我身子一震,紧跟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左手一翻,手心里凭空多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朝着月白长衫就刺了过去。

月白长衫脸上笑容不减,甚至连躲避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快速的抬起手,后发先至的抓向我的手腕。

然而我却已经发觉,刀刺出一半,我的手已经在往回收。跟着五指一松,小刀脱手,仍是朝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

同一时刻,我竟还做了一个我自己都觉得荒诞的动作。

我居然用肩膀撞向了车门!

老式的轿车虽然不比现在的安全性,但车门哪是能撞开的。

我被车门反弹的往后一退,月白长衫却已经把刀抓在手里,刀锋一掉个儿,猛地朝我颈间划了过来。

我反应也是不慢,不等稳住身子,立刻就两腿一勾,上半身朝下滑去。

没想到月白长衫更刁钻,纤长的手指竟无比灵巧。

三寸长的小刀在他手指间一翻个儿,刀尖竟跟着朝下追了过来。

一阵冰冷划过,我避无可避,终究是被从鬓角到下巴割了一刀。

但这一刀并不足以要我的命,不是他不想,而是感觉到无路可躲的时候,我左手军大衣的袖子里忽然冒出一截细绳。

那绳子像是有生命似的,我只觉得手腕和手臂的肌肉快速的拱动,细绳飞快的从袖口蹿出来,好像毒蛇般缠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我一把捏住绳子,用力往旁边一扯。

刀尖直顺着牵扯的方向,从我的鬓角划到下巴。

这时‘我’似乎也意识到,车门是撞不开的。

右手攥拳一挥,车窗应声而碎。

月白长衫想回刀再次刺向我,可拿刀的手却被‘我’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被那截细绳捆在了前座中间凸起的部位。

只是这一牵扯的工夫,我已经从破碎的车窗钻了出去。

可在钻出车子的前一刻,腰间却传来了一阵刺痛。

“八嘎!”

“还愣着干什么?追!”

跳下行驶中的轿车,仓惶而逃的时候,我隐约听见车里传来这两句对话。

八嘎……

我脑子里猛一激灵。

让追的是月白长衫,另外一个声音,是那个胖司机。

我终于想到为什么感觉像是见过他了,他的样子,竟像极了鬼楼的那个看门人、死在赵奇枪下的老八嘎!

老八嘎是个糟老头子……而且干瘪的很,怎么会和胖司机是同一个人?

事实容不得我多想。

因为,除了身不由己,我不光能看到韦无影所看到的,还能感受到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脸侧的伤口和腰间的刺痛越发剧烈,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把原本属于我的小刀,此刻就插在我的后腰上。

但我已经全然顾不得了,从雪地里爬起来就只顾往回跑,往来时的方向跑,往家的方向跑……

身后很快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我一咬牙,转身朝着路沿往下跑。

路边狭长的河沟结了冰,我不至于落水,但却在冰雪中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摔倒。

仓惶的奔逃中,我已经分不清,我究竟是自己,还是韦无影了。

只觉得我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在被穷凶极恶的屠夫追赶。

那屠夫不光是想要我的命,或许还已经侵犯了我的‘狗窝’,伤害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然而,在这种狼狈可怜的情形下,我居然想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的答案。

韦无影为什么要傻乎乎的去撞车门?

因为……因为在某个时代,汽车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很陌生的。

韦无影的生活无疑是很窘迫的,吃窝头就咸菜……他又怎么会接触汽车?

他根本不会开车门!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离,我也已经踉跄着奔进了树林。

身体的痛楚早已麻木,眼泪水夺眶而出。

“秀娥……孩子……我的孩子……你们千万不能有事啊!”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无脸人

“砰!”

随着一声震耳的枪响,我就觉得脸侧一阵火辣辣的疼。

紧跟着,后方就传来胖司机的叫骂声:“八嘎呀路!站住!”

他们居然有枪!

我心里一惊,下一秒钟,脚下忽然一踉跄,身子扑倒在了雪里。

耳听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却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哈哈哈,你再跑啊?死驼子,你还能比子弹跑的快?”

胖司机放肆的笑声传来,我暗暗叹了口气。

这胖货是要倒血霉了,外八行里的人,有哪个是省油的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你一枪撂倒了?

果然,当脚步声来到身边的时候,我就觉得左手一动,紧跟着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像是毒蛇快速游蹿的声音。

我并没有转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风雪声到底还是掩盖了一些动静。

等到从雪地里爬起来的时候,我才看到,那胖司机竟然被一根绳子勒着脖子吊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胖司机还在不断挣扎,可那条绳子虽然只有小拇指粗细,却极坚韧。无论他怎么垂死挣扎,也只能是牵扯的树枝颤动,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落。

我心里惦记着老婆孩子,见月白长衫没有追来,也不敢再逗留,撇下吊着的胖司机不管,拼死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穿过一片树林,远处突然出现一蓬火光。

我心一沉,再次不能自控的发出一声惨厉之极的哀嚎。

我像疯了似的,一路跑到火光跟前,就见不久前还充斥着温馨的石屋,已经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中。

“秀娥!世杰……”

我大叫着,想要冲进屋里,心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疼痛。身子猛一震,下一秒钟,我就看到一个人像是忽然穿过我的身体,猛然扑倒在了雪地里。

这人穿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后背高高隆起,后腰的位置露出一个刀柄,大衣的下摆已经被伤口流出的血浸透了。

韦无影!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我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和韦无影分开了!

看着伏地痛哭的韦无影,我心里也是一阵感同身受的痛楚。

火是从内往外扩散的,如果屋里有人,那是怎么都活不了了。

不对!

韦世杰是波波头的爷爷,他没有死!要不然,也就不会有波波头了!

我下意识的想告诉痛苦不堪的韦无影,他的老婆孩子应该没有死,却发现他似乎听不到我的声音,我更加碰触不到他。

我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经历的这些事,都是多年前已经发生了的,我根本不能够改变什么。

“怎么会烧着了呢?是谁放的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回过头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就是一颤。

说话的,赫然就是月白长衫!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不对。

看穿戴,这人就是刚才的月白长衫,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五米远的地方,背着手,面朝着这边。

然而,如此近的距离,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他脸上并没有蒙着什么东西,却像是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又像是虚化了似的,总之我能看到他的人,可就是看不清他的长相。

月白长衫背着手,缓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距离拉近,我仍然看不清他的样貌。

他似乎也看不到我,而是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光转向了地上的韦无影。

片刻,他叹了口气,“唉,老`二还是心太软了,这样怎么能干大事呢?早听我的,只带他父子俩的魂魄走,哪还会这么麻烦。”

再次听到他开口,我浑身又是一震。

不对,这声音不对。

衣服一样,可这个‘无脸人’,绝对不是先前的月白长衫,而是另外一个人。

老`二?

绿皮火车上的情形再次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当时在那节诡异的车厢里,除了清兵、宫女、太监的鬼魂,还有三个以兄弟相称的男人。

徐洁的师父,也就是最初害了娟子的怪人,是老三。

老`二的身份对我来说最特殊,徐荣华给他带信——徐家有后。他,应该就是我的爷爷,也就是刚才把韦无影从家中带走的月白长衫!

三兄弟中的老大,我却由始至终没有看清长相。

听眼前的‘无脸人’的口气,他似乎就是三人中的老大。

当时在火车上我是没来得及看他的样子,为什么现在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我还是看不到他的脸呢?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无脸人’上半身微微前倾,竟对着地上的韦无影说道:“诶,别哭了,跟我走吧。”

他的语气听上去说不出的古怪,就像是怕惊扰到别人似的,刻意把声音放的很轻。

然而他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在我看来,就像是随着那个动作,凭空飞来一根麦芒般的尖刺,狠狠刺入了我神经最敏感的部位。

他在对韦无影说完之后,从背后抽出一只手,食指弯曲,在那张白茫茫的‘脸上’上下移动了几下。

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却一下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因为这个小动作我已经看到过不止一次了,他是在刮鼻子!

无脸人的声音和动作都很轻,可韦无影却像是听闻惊雷,浑身剧震,跟着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你杀了我老婆孩子!”

韦无影回过身,凄厉的吼道,“姓徐的,我要你全家陪葬!”

听到他的吼声,我心底竟忍不住蹿起一股极度的寒意。

姓徐的?

看看无脸人虚无的脸孔,再看韦无影此刻的神态,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看不到这个‘月白长衫’的脸了。

我如今看到和经历的,都是来自于韦无影的意识。

目睹老婆孩子‘葬身火海’,他已经崩溃了。

他现在眼睛瞪得血红,瞳孔明显有些扩散,显然并没有看清眼前人的样子,而是潜意识中把他当成是先前的月白长衫、徐家后人!

韦无影并没有看清眼前这人的脸,所以我同样也看不到他的脸。

等等,我怎么感觉有点瘆的慌呢?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姓徐的……韦无影一直认为,是徐家的人杀了他的老婆孩子?

他认为他老婆孩子都死了,怎么还会想要寻找自己的后人?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神线索

“我可没杀你老婆孩子。”无脸人摆着手说,“我来的时候,这屋子已经着火了。”

他的声音仍然很轻,像是很小心的在解释。

貌似刚才我的确听到他说‘怎么会着火……是谁放的火’。

难道这火真不是他放的?

短暂的疑惑,很快就被一种另类的恐怖所代替。

无脸人又在做那个刮鼻子的小动作,同时声音放的更轻:

“不过话说回来,我刚才来的时候,好像是听见屋里有声音。我听到有女人在叫救命,她好像很痛苦;还有……还有孩子的哭声。”

他的声音忽然一顿,跟着放下手,居然耸了耸肩:“不过现在你也听见了,里面没动静了。我想,她们应该都被烧成灰了吧。”

混账!

他这哪是在解释,韦无影本来已经受了极大的刺激,他这几句话,何止是火上浇油,简直比淬了毒的尖刀还要狠恶!

果然,听了他的话,韦无影彻底的失去了理智,嚎叫着向他扑了过去。

无脸人闪到一边,摇了摇头,“唉,你好歹是红手绢的传承,就这点本事?拿出点硬货来让我看看行不行?不然,我都以为我找错人了呢,那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嘛。”

韦无影已经彻底被打击疯了,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只是状若疯虎,一次又一次的扑向他。

可韦无影原本就受了重伤,无脸人又是体态轻盈,步伐灵活,每次都轻易躲到一边。

而且无脸人的恶毒远超过我的想象,他并不是竭力的想要躲避,而是每次都等韦无影扑到身前,快要碰触到他的前一刻,才笑着闪开。

这完全就是一副猫戏老鼠的情形……

“你斗不过他的,走啊!快走!”

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你老婆孩子没死,你快走!”

不知道是不是韦无影虚耗到极限突然清醒过来,还是奇迹般的听到了我的喊声,再一次扑击未中,身子踉跄了一下,竟没再转身,直朝着前方跑去。

“啧,还以为你有多重情义呢,原来也是个孬种。”无脸人摇着头,一副轻蔑的口气,“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留着命,儿子还能再生。呵呵,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嘴上说着,他的脚下并没有停顿。

没有刻意奔跑,只是一手撩着长衫下摆,不紧不慢的朝着韦无影奔逃的方向走去。

我虽然早已经知道结局,可还是奢望会出现奇迹,希望韦无影能够逃出生天。

可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我意识到,这个想法连奢望都算不上。

韦无影受的伤实在太重了,就算没被追杀,恐怕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果然,跟着无脸人的步伐,上了一个雪坡,就又看到了韦无影的身影。

看着周围的环境,我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因为坡上的积雪深,无脸人也不得不放慢脚步。

在他抬脚间,我见到雪中被带出一截干枯的芦苇。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雪坡下面,应该是个水塘。

虽然隔了几十年,但是从周围的环境大致看来,这个水塘,貌似就是后来中巴车和出租车出车祸的所在!

韦无影跑到冰冻的河面上,竟然停了下来,背对着这边,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积蓄力量。

我没有紧随韦无影,而是跟着无脸人,目的是想通过他的动作,发现他更多能够判定身份的特征。

可就在韦无影停下来的时候,我忽然感觉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特别的味道。

我形容不出那是怎样的味道,甚至认为,这可能只是我的鼻子被冻透了,产生的错觉。

无脸人又做了个刮鼻子的动作,点了点头:“这就有点意思了。”

等无脸人走到冰面上,距离韦无影不到五米的时候,韦无影突然转过了身。

他的眼睛依旧血红,瞳孔依然有些涣散,然而这样一双眼睛里,竟明显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重,最后居然笑出了声:“嘿嘿嘿,知道你们徐家是纵神弄鬼的行家,你见过鬼,可你真见过神仙吗?”

怎么还是徐家?

我越来越有种不妙的感觉,总觉得哪里出了岔子,可实在想不出是哪儿不对。

对韦无影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无脸人竟似乎很感兴趣:“神仙?我还真没见过,你见过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竟暗藏着一股浓烈的杀意。

韦无影显然没留意到这一点,而是嘿嘿一笑:“想见见?好,有胆子就跟我来!”

话音一落,忽然一弯腰,从背后掏出一团东西,朝着头顶用力甩去。

当他甩出那东西的时候,他背上一直顶着的罗锅居然不见了。

看清那东西的样子,我不禁愣了,那居然是一捆麻绳!

下一秒钟,我就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麻绳被甩上半空,竟没有落下来,而是像有生命一样,绳头朝上,向着天上升去!

神线索!

眼看绳头钻入虚空,我终于反应过来。

神线索一直都是红手绢一门传说中的神技,说起来简单却又充斥着极度的神秘。

施法人只需要将一根长绳抛上天,同时念诵咒语,绳子就会扶摇直上,一直穿入云霄。

传说中,只要沿着这条绳子往上爬,就能够到达凌霄宝殿。

对于什么直通天宫、凌霄宝殿云云,我是绝不相信的,可绳子本身悬而不落,并且还扶摇直上,这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了。

神线索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红手绢真有通天彻地的能力?

震惊中,韦无影又是嘿嘿一笑,朝着这边勾了勾手指:“姓徐的,有胆子就跟我来,咱们到上头,找仙家替咱两家评评理!”

说完,身子一纵,竟攀住麻绳,朝着上方爬去。

我虽然还处于震惊中,却从他的攀爬中看出了蹊跷。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太敏捷了,简直比猴子还要灵活迅疾。

要换了平常,我未必就能看出破绽,可现在韦无影早就受了重伤,流了那么多的血。就算他身手过人,也绝对不可能再这么灵巧。

其实无论是传统戏法,还是现代魔术,都有个共同点。

那就是,一旦露出稍许破绽,那就意味着,整场‘表演’已经失败了。

无脸人仰头看着,忽然笑道:“呵呵,神线索……韦家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越笑越欢畅,最后竟然仰天哈哈大笑:“我总算没找错人,连我都能骗,那还不是能欺神骗鬼?哈哈哈哈……”

猛然间,笑声一顿,紧跟着声音转冷,杀气毕露:“既然找对人了,那你就跟我走吧!”

说话间,竟猛一转身,伸出右手,竟然朝着我脸上抓了过来!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极刑

我大吃一惊,慌忙想要躲避,哪知忙中出错,脚下一绊,失去平衡,斜剌剌倒在了地上。

这时,我才看清,无脸人并没有直接抓向我,而是把手伸到我原先脸前头的位置,除了拇指,其余四指快速的屈伸,做了个十分古怪的动作。

我原本是看不清他的脸的,可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竟看到他那张虚无的脸上,似乎是眼睛的部位猛然爆闪起两点诡异的绿光!

紧跟着,就听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虚无缥缈的说道:

你既然是红手绢的传承,就该知道,神仙索是受到诅咒,不能够轻易施展的。如今你既悬索登天,势必遭天宫神将诛杀,肢体不全,不入黄泉!

行刑!无脸人猛然抬高了声音。

紧跟着,我就听到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

此刻,韦无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麻绳还悬浮在空中微微飘荡。

惨叫声竟然像是从天上传来一样!

我已经预示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情形,却还是忍不住瞪大眼睛,迎着落雪看向天空。

突然,绳子落了下来。

紧接着,天空中骤然洒落一蓬鲜血。

血水和落雪参杂,彼此分不清楚,乍一看,就像是下起了红色的雪!

‘红雪’中,似乎有一样东西坠落下来。

我本能的一眯眼,那东西已经噗的掉在了我身边。

仔细一看,我后脊梁根就猛一凉,那居然是一条人的大腿。齐根的伤口血流不止,俨然像是刚从人身上切割下来似的!

更多被分离的肢体先后落下,我看的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忽然想起,0443撞毁前,伴随着那场红雪,似乎不断有重物砸在车顶上。

难道说,那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残肢?

尽管我的职业就是和尸体打交道,可看到这样诡秘残酷的场面,刹那间的震撼,还是让我浑身僵硬,倒在雪地里,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砰!

一声闷响过后,惨嚎声戛然而止。

最后落下来的,是一个球状的物体,就落在离我的脸不到两尺远的地方。

虽然明知道那是什么,我还是战战兢兢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我终于看清了韦无影的样子。

他的五官算是很清秀的,和印象中的驼背老人完全没有一丝相像。

然而,此刻他的脸孔扭曲,眼角因为怒睁而迸裂,眼中除了痛苦,更多的是不甘和仇恨。

人头近在咫尺,仿佛直直瞪视着我。

他的嘴唇颤颤嗦嗦,居然还在动。

他还没有死!

我更觉得恐怖无比,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秀娥……孩子……

我终于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了,可不知何时起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那种莫名的恐惧却更加强烈到了极限。

因为他最后一句说的是——姓徐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你们全家死绝!

说完这句,人头终于没了动静。

一抹艳红飘落,正覆盖在他脸上,却是那半条红手绢。

神仙索果然不同凡响,可那又怎样?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办不到的。

无脸人的声音魔鬼般的传来,然而恰巧一阵疾风卷过,让我没怎么听清他最后一句话。

一只手伸过来,从韦无影的人头上拿起了红手绢。

当我恍然的抬起头,却见无脸人已经渐行渐远,留给我的,就只有穿着月白长衫的背影,以及握在他手中的那抹艳红……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有神仙索!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回想刚才的情形,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空。

即便真的存在神仙索那样的神技,韦无影受了那么重的伤,也绝不可能以那样的速度攀爬。

我也不相信他是被什么天兵神将极刑肢解的。

肢解……

想到关键,我急忙低头想去察看那些残肢。

哪知却发现,包括人头在内,韦无影的肢体竟然都不见了。

不光肢体不见了,地上连一丁点的血迹也没有。

不可能会这样……除非,除非韦无影根本就没被分尸!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个关键。

那根麻绳呢?

循着方向看去,不见麻绳,却看到雪地里有一摊凌乱的痕迹。

绳子最后掉下来了,可是不见了。

我隐约想起,无脸人在离去前,除了右手握着红手绢,左手中像是还拿着一团东西。

他把绳子也带走了?

唉……

一下突如其来的叹气声,让我还没来得及松懈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对面的雪坡后,有一团白色的影子在晃动。

无脸人已经走了,这白影难道是他?

我一下想起了最初把韦无影带离家的月白长衫。

这会儿我已经能行动自如,连忙沿着冰面跑了过去。

跑到跟前一看,那的确是个人,却不是月白长衫,而是一个穿着翻羊皮袄的家伙。

这人背对着我,手里拿着铁锹,在地上挖着什么。

一边挖,还一边嘀嘀咕咕的念叨:这都是命啊,该来的,想躲也躲不掉。我老李能做的,就只能是帮你把弟妹和世杰送走了。唉,这样也算是把欠你的酒钱还上了。老弟啊,你别怪我不讲究。要按咱俩的交情,我是应该再为你做点什么,可我能力实在有限啊。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你给埋了,不让人发现!

‘羊皮袄’又挖了一阵,停了下来,点起烟袋,吧嗒吧嗒抽着,半晌又叹了口气:有时候对活着的人来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未尝是坏事。我不敢让弟妹她娘俩再见你,是怕她们因为知道你的死,还会惹上杀身之祸啊。

就这样吧,就这么结束吧。等到有一天,你回来的时候……羊皮袄干笑了两声,等你回来,我怕是早就去见阎王咯。

说完,他收起烟袋,晃晃悠悠走到一边,吭哧吭哧的从雪堆后拖了一样东西出来。

我看了看地上挖出的深坑,疑惑的走过去,惊愕的发现,那居然是一个人。

当我看清那人的样子,再回想羊皮袄的话,终于弄清了羊皮袄的身份,同时也弄清了某人的尸骨所在……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仇杀

“你给我回来!”

我正看的惊疑不定,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大叫。跟着就感觉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拉着往前跑。

看清拉着我的这人,不禁一愕,居然是静海老和尚。

“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还问,再不回去,你就小命不保了!”静海急吼吼道。

我心里一咯噔,先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见他急慌慌的,也不再多问,只管撒丫子跟着他跑。

翻过雪坡,我开始狐疑不定。

静海居然是带着我朝着那间着火的石屋跑的。

跑到石屋前,我本能的停住了脚步。

现在火势虽然已经熄了大半,但被烧毁的门窗里还往外蹿着火苗。

屋里的一切多半都被烧成碳了,静海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见我停下来,静海猛一跺脚:“你还在犯傻呢?那家伙根本是想要你的命,他要夺你的肉身!”

说着,竟猛一用力,拽着我向着火的大门跑去。

我心中大惊,就算外面的火灭了,这会儿屋里的温度也是能活活把人烤死的,何况里头火还没熄呢。

可老和尚却不管不顾,只是硬把我往石屋里拖。

终于,我开始发觉不对。

着火的屋子温度应该是很高的,为什么越靠近,我反倒越觉得冷,而且有一种像是浑身被冰水浸透的感觉呢?

也不知道静海和尚为什么忽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没等我想明白,竟硬生生拽着我跑进了屋门,我居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看着迎面而来的火舌,我本能的抬起另一只手护住头脸。

可迎接我的并不是想象中的火焰吞噬,当我前脚迈进门,后脚屋里的情形就完全变了。

之前炽烈的火苗瞬间聚拢,很快就凝聚成了一团。

定神一看,却是屋子当中的火盆发出的。

而屋里的其它陈设,都和我们最初来到石屋的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有火烧过的痕迹。

郭森和高战也还围坐在火盆边,双双低着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两人旁边的椅子里,还有一人。

那人双手拢在阔大的袖子里,同样低头闭眼,像是睡着了。

可看到这人,我脑子都快炸开了。

这人不就是静海和尚吗?

静海在屋里……

那一路把我拉来的又是谁?

事实是,出乎意料的事还不止于此。

火盆的另一侧,还有一个人。

这人歪倒在火盆边,背对着门口,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然而,我却看到一副从未见过的奇景。

这个人的上方,像是悬浮着另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这身影模糊不清,却浑身笼罩着一股黑色的煞气,看上去绝不像什么好路数。

这个被煞气笼罩的影子,像是想要往地上那人身上扑。

可是一旁竟还有一个人影!

这人影同样模糊不清,动作却更加匪夷所思。

它居然拖着中间那个黑色煞影,像是在竭力阻止它往地上那人身上扑。

什么情况?

我完全被搞蒙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还愣什么?快回去!”

我想扭脸去看,目光扫过,却见原本坐在椅子里的静海,突然抬起头,睁开眼睛,跳起身,跳过火盆,朝着我扑了过来,“回去!”

下一秒钟,我就被他和身边另一人一起用力,朝着地上那人和两个正在纠缠的‘影子’甩了过去。

倒地的前一刻,我勉强转过了头,愕然的看到,身后居然有两个静海。

随着我倒下的姿势,两个静海竟然渐渐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人!

眼看到这奇诡的一幕,我脑子骤然一阵恍惚。

可仅仅只是瞬间的工夫,就被突然充斥全身的冰冷冻得猛一激灵,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从地上弹了起来!

“抓住他!”

“杀人凶手,别让他跑了!”

先后两声大喊,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发出喊声的,却是郭森和高战。

两人已经双双从地上弹了起来,支着架势,快速的看着四周,脸上的神情都说不出的复杂。

我顾不上问两人是怎么回事,因为,我才发现,我浑身都湿透了。

刚才……躺在地上的那个……是我?

刺骨的冰冷不断通过皮肉往骨头里钻,我实在是承受不住,只能本能的围到火盆旁,恨不得整个人扑到火焰上。

“徐祸!你怎么弄成这样?”郭森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一把拽起我。

高战跟着跳过来,胡乱扯着我的衣服:“快把衣服脱了!不然冻死你丫的!”

很快,我被两人剥去了全身的衣裤,被两人套上各自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上衣和裤子。

“呵呵……哈哈哈哈……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公平!居然……居然连鬼差都帮着他们!我不服……我不服……我恨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顺着声音,就看到穿着破旧军大衣的刘元正歪坐在火盆的一侧,双手抱头,两眼通红,咬牙切齿的瞪着我。

“你不是刘元……”我看了一眼他的驼背,浑身止不住的打着摆子,却仍是咬着牙说:“你是韦无影!”

“是!”韦无影依然用仇恨的目光瞪视着我,眼中却渐渐露出了绝望:“哈哈哈哈……不愧是徐家的后人啊,我到底还是玩儿不过你们啊!”

“你闭嘴!”我勉强抬高声音说了一句。

转眼看看郭森和高战,一扭脸,看到另一边的静海,急着问道:“大师,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觉告诉我,现在唯一能在某些问题上给出清晰答案的,似乎就只有静海和尚了。

“他根本一早就知道,你并不是他的后代。”静海拢了拢僧袍,抽着鼻子瞪了韦无影一眼,“他从一开始,就是想要你的命,想夺你的肉身!”

“难道不应该吗?”韦无影竟猛地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印象中驼背老人的样子,面朝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无比的怨毒。

半晌,这怨毒的眼神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你们都看到了?他徐家是怎么害死我老婆孩子的!我找徐家报仇,有错吗?你们说,我有错吗?”

他的目光猛然转回到我脸上,刹那间又露出无比的悲戚:“我承认,韦家救你们是出于私心;我也承认,我的先辈……他们有可能……有可能是害你们的人之一。”

“可我们到底是救了你们的命啊!”韦无影连连跺脚,背上的罗锅都跟着颤动不已,“你们当初只是说,我们救了你们,就能保我韦家三代人的命,可是没说过,会要我老婆孩子的命啊?你们杀了我的老婆孩子!他们有什么错啊?!”

“你老婆和孩子……没错。”

我用力咬了咬牙,浑身绷紧,尽量驱散着冰冻的寒意。

用力闭上眼睛想了想,还是睁开眼,颤抖着说道:“你冷静点……你老婆孩子……没死!

正文卷 第八十章 报恩

韦无影怔怔的看了我一阵,忽然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呵呵呵……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你们徐家的人虽然没露面,可你真当我是傻子么?”

他笑着看向每一个人,身子却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他说我老婆孩子没死,嘿嘿,你们都看到了?你们说,我老婆孩子死没死?”

郭森和高战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沉默不语,就连静海的表情也有些纠结。

韦无影还想再说,被我大声打断:“行了!你本来不是傻子,可你被人关了这么多年,关傻了!”

我是真来气了,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不傻,那就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害死那辆中巴车上的人,为什么要害死那个出租车司机!”

韦无影一愣,跟着竟也跳起来,冲我大吼:“那是因为我找不到我的孩子,我着急,我急疯了!”

“你都说你儿子死了,你还找他干什么?!”

想到两起车祸死了那么多人,我一阵咬牙。

见韦无影发怔,想起刚才的情形,回头问静海:“大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家有什么恩怨,可你也看到了,你们两家有仇的嘛!”静海斜眼看着我说:“他明知道自己老婆孩子都死了,却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后代,要你帮他找死人骨头,那不是摆明了居心不良嘛。佛爷我越看越不对,所以就回来想法子救你咯!”

我看看郭森和高战,点点头,“原来你们一直都在。”

但很快,我就发觉哪有点不对劲。

我回头看着静海:“你能随意离开幻境?”

静海眼珠转了转:“不能。”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我更加疑惑。

之前我貌似看到两个静海,那情形似乎很不寻常啊。

静海忽然叹了口气:“唉,也是合该着你命好,命不该绝。在车上的时候,我已经发觉苗头不对,后悔这趟不该来凑热闹,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已经脱不了身了。没法子,为了减少风险,佛爷只能使个法门,用降头分出一缕魂魄,跟你们来咯。”

“分魂?”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根本没下车?”

静海背过脸去,含糊道:“下不下车有什么关系,只要某人以为我下车不就行了。”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难怪老丫下车的时候回过头看那一眼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呢,完事还特意把车门关了。

敢情老和尚一早看出苗头,给自己留了后手了。

静海瞄了我一眼,说:“你也别怪我不讲义气,这家伙的幻术有多厉害,你也见识过了?要说起来,佛爷总算对得起你,一看出不对头,立刻就召唤本体赶来救你了。”

“我赶来的时候,他正想上你的身,夺你的舍呢!”他抬手指了指韦无影,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斜眼看着我说:“你人缘倒是不错,居然连鬼差都帮你。要不是鬼差先我一步拦着他,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鬼差?

我蓦地想起刚才拉住韦无影的那个虚影。

是头!

韦无影恍惚了半晌,忽然又直勾勾的瞪着我说:“你身上带着我们韦家的红手绢,肩上还有鬼爪子,你是徐家的后人,是你杀了我老婆孩子!”

鬼爪子?

我不由得想起了印在那块白布上的血手印。

韦无影是在看了那个‘鬼手印’以后才跟月白长衫走的,那代表着什么?

我的鬼爪子?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肩,隐约有点明白过来,那个手印是用先天鬼爪印上去的?

艹,难怪之前韦无影在我肩膀上捏了好几下呢,原来是在试探我。

这个韦无影,心机也是不浅啊,果然是憋着劲要害我。

我想了想,问他:“你还记得李铁嘴吗?”

见韦无影发愣,我又问:“他是不是有件翻羊皮袄?还爱抽旱烟?”

“你怎么知道?”韦无影神情更加疑惑,“你见过李铁嘴?”

我点点头:“应该算是见过吧。”

“放屁!”韦无影猛地抬高声音:“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见过李铁嘴?”

这次轮到我愣怔了。

通过幻象看到的,完全是出于韦无影的意识。可后来李铁嘴出现的时候,韦无影已经死了。

韦无影的魂魄应该是被无脸人带走了,那我又怎么能看到李铁嘴的?

静海忽然问我:“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你看上去不笨啊,这回怎么就不开窍呢?他都被人分尸了,‘戏码’都演完了,你还傻兮兮待在那儿干什么?”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照这么说,只有我一个人看见李铁嘴了?

那不是韦无影的意识,难道是……灵觉?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我顾不上再在这上面多纠结,直接对韦无影说:“你老婆孩子没死,那把火不是后来的月白长衫放的。放火的,应该是李铁嘴。”

“胡说!李铁嘴怎么会放火?”韦无影瞪着我大声道。

“听没听过金蝉脱壳?!”我比他声音还大,“如果不是他及时把你老婆孩子送走,又放了那么一把火,你老婆孩子就真正死定了!”

我是真来气,这个老东西未必就是傻子,但绝对是脑子拧筋了。还有就是他从早就有的臭毛病,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几十年都他娘的没改过!

虽然稍微缓过来点,可我身上还是冷的厉害。

我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就直接把我看到的,和了解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韦无影听完愣了半天,才犹疑的问:“月娥和世杰真的没死?”

高战点点头说:“我查过资料,韦世杰是前几年病死的;你老婆月娥……应该是叫聂月娥吧,她死的时候已经七十三岁了。”

“月娥和世杰真的没死……”韦无影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冲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她娘俩真没死,那……那世杰的后人呢?我在那两辆车上感觉到了我韦家人的气息,世杰的后人、我韦家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见高战看向我,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现实对于韦无影来说无疑是残酷的,可他害了那么多无辜,这残酷也是他应该承受的。

我刚想说韦伟已经死了,突然,两个人影出现在韦无影身后,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韦无影像是有所感应,猛地回过头,看到其中一人,身子明显一颤,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是鬼差!刚才是你拦着我的!”

“嗯,就是我!”那人点了点蘑菇似的脑袋。

“头……”

我忍不住笑了,原来这个逗逼鬼真做了鬼差。

韦无影愣愣的看了头一会儿,神情变得疑惑不已。

他的目光渐渐转到另一个和头一起出现的人身上,突然间猛地大叫起来:“你是世杰!”

我刚才还在奇怪,为什么头现身,身边还带着个老头。

这老头,居然是头的爷爷?是那个被李铁嘴送走的婴儿——韦世杰!

到底是骨肉相连,时隔多年,当年的婴儿也已经变成了古稀老人,而且也已经死去化作鬼魂,韦无影却仍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

“爹!”韦世杰颤声喊了一声,双膝一曲跪了下来。

“闪开!”

我和静海同时急道,分别把郭森和高战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高战愕然的问。

静海白了他一眼,“人下跪无所谓,要是活人被鬼给跪拜了,就要倒大霉了。哪怕只是不小心沾了‘福荫’,也是要折寿滴!”

见父子俩抱头痛哭,我和静海等人也是有些唏嘘。

只能说任何人都无法阻挡时间,罹难分离时襁褓中的婴儿,再重逢,已是垂暮之年,而且成了阴间亡魂……

“世杰,你娘她……”

“娘已经去轮回了。”

韦无影点点头,目光忽然转向头:“这鬼差大人是……啧,为什么我感觉她有些熟悉呢?”

头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是你儿子的孙女,你猜我们熟不熟?”

这次韦无影是彻底愣住了。

“是谁说他家的人‘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来着?”静海小声吐槽道。

我哭笑不得,倒是头清了清嗓子,神情肃穆的对韦无影说:“你在阳世害了那么多人,是时候跟我去阴司受审了。”

韦无影恍然的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瞪着她上下看了看,问道:“你还这么小,怎么会死的?”

“我怎么死的你就不用问了。”头朝我努了努嘴,“你只要知道,你刚才差点害死我的恩人就行了。”

韦无影回头看着我又是一怔。

随即惨然一笑:“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骗我,可我的孩子不会。她说你是她的恩人,那就是了。呵呵,真是造化弄人,到头来,竟还是我韦家欠你们徐家的。只是这恩德,我却是还不上了。”

说完,转过头对头说:“我跟你走。”

见头点头,我脱口说:“你还不能带他走!”

头一愣:“怎么了?”

我说:“有些事我必须向他问清楚。”

之前头说,那个阴倌是因为受了韦家的救命之恩,才对红手绢施法的,可现在看却不是那么简单。

关键是,那个阴倌也姓徐,似乎还和我有关系。

头挠挠头,“想他多留一会儿不是不可以,可现在天已经快亮了。他现在戾气和煞气都没了,见不得天光的。”

我说:“只要你同意,我有办法让他留下。过了今天,你再把他带走。”

不得不说,头是我见过最随意的鬼差了。

她居然只说了个‘行’,跟着就连同韦世杰一起不见了……

韦无影走到我面前,缓缓的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对我的孩子有恩,我不会瞒你任何事。”

我眼珠转了转,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问问题是一方面,让你留下,主要是因为我不喜欢听空话。我,要你现在就报恩!”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报仇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我能做到。”韦无影竟丝毫没有犹豫。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藏魂棺。

“等等!”郭森大概也猜到我想做什么,急着问:“他不是刘元,那真正的刘元呢?还有,赵奇他们呢?”

“我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那个刘元,原来根本就没下车!”静海横了韦无影一眼,“红手绢果然名不虚传,敢情从他上车的时候,咱们就掉沟里了,一直都没上来!”

韦无影微微一笑,原本佝偻的身子忽然挺直起来,脸上的皱纹竟也快速的舒展开,变成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模样。

静海叹了口气:“唉,这玄妙的易容术,怕是成了绝响了。”

我留意到他这么说的时候,一双眼睛却是斜向韦无影的后背,很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我灵光一闪:“大师,你来,是为了神仙索?”

韦无影最后施展神仙索的绝计,那捆麻绳起码有一两百米,就算他手段再高,想把绳子藏在身上不被发现也不现实。

唯一能藏下那么大捆绳子的,似乎就只有他的‘罗锅’了。

而现在,随着他样子的变化,那罗锅已经不见了。

静海一翻白眼:“到了现在,佛爷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大名鼎鼎的神仙索。不过你们也看到了,真正的神仙索早在他被杀的时候,就已经落在旁人手上了。我这趟可是劳心劳力,白忙活了!”

我问韦无影:“另外两个人呢?”

韦无影说:“那一男一女和你们不是同一个心思,我不能把他们带进同一个幻境。不过你放心,我最初的目标是你,他们不会有事。”

我点点头,打开藏魂棺,念起法诀,将他收了进去。

就在韦无影被收入藏魂棺的瞬间,我们身处的石屋和屋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空留下一个快要熄灭的火盆。

“原来这里以前是他家。”高战看着一个方向,深吸了口气。

顺着他的目光,不远处,正是那个连着两次出车祸的水塘……

回到大路上,0443中巴车骑着路沿停在那里,居然根本没有撞击过的痕迹,挡风玻璃也没有破。

郭森看了看地上的泥泞,连连摇头,“这一夜跟他娘的做梦一样,不过好在总算找到了元凶,不会再有人死了。”

上了车,就见刘元躺在最后边的座位上,还在呼呼大睡,直到被叫醒,也还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说:“我累了,你开车吧。”

刘元搓了把脸,点点头,“去哪儿?回平古?”

“不,直接开去市里,去东城看守所。”

“咦?”静海转眼看向我,“你说要韦无影报你的恩,我怎么觉得,这话里透着不怀好意呢?”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背包,一字一顿的说:

“报恩就不必了,祖宗替后代报仇,可是天经地义。韦前辈,我现在带你去见害死你重孙女的凶手!”

郭森和高战对视一眼,想说什么,高战却把脸转向窗外,吹起了口哨。

郭森对头的遭遇也是早就知道了,犹豫了一下,闷声说了一句:“别闹出人命。”

我笑笑:“我就是觉得那样的畜生,让他死太便宜他了。”

高战忽然回过头,朝着我怀中努了努嘴:“不是说他现在没了煞气,不能见天光吗?”

话音未落,背包里突然传出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我想知道,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用什么手段,让我韦家绝后的!”

见高战和郭森都是一脸震惊,静海嗤之以鼻:“切,要不说外行就是外行呢,也不想想看,煞气是怎么来的?要是有人害死你们的亲人,你们能不憋着把仇人挫骨扬灰吗?”

……

离开东城看守所的路上,郭森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挂了电话,看着我的背包干咽了口唾沫:“潘国立疯了。”

我蹙了蹙眉,对着背包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韦无影冷酷一笑:“呵呵,也没什么,只是让他每天都重复经历一些事,他却只能是旁观者,无能为力。”

“你要他经历什么?”高战好奇的问。

“他对我孙女做过什么,他老婆和女儿,也会有相同的经历。这种‘经历’只是在姓潘的意识里,但是他每天只要一睁开眼,就能看到。”

高战忍不住又问:“为什么睁开眼才能看到?”

“因为那才更真实。”韦无影阴笑着说道:“还因为,我要他好好睡觉,让他长命百岁!”

“你可真够毒的啊!”静海骇然倒吸一口冷气。

郭森和高战也都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

我看着窗外倒退的树影,忍不住笑了……

过后静海问我,为什么没有问韦无影,徐家和韦家有着怎样牵扯不清的仇怨。

我说,你也说牵扯不清了。都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了,非要问个明白,那落到心里只能是病。

更何况我已经想通了,韦家已经没人了,即便两家有什么仇恨,又能怎么样?

高战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我:神仙索究竟是真的假的?真能利用一根绳子爬到天上去?

我摇头,神仙索确实神乎其神,也是真实存在的,但绝不表示人能通过绳子爬上天,甚至说,施法人往天上扔绳子,都只是个假动作。

静海点头,说如果神仙索是真的,韦无影也就不会死了。那应该也是利用障眼法或者迷心术造成的幻象。

郭森抽了口烟,说他倒是听说过神仙索的传说,《聊斋》里的‘盗仙桃’,就是讲述这种神奇的绳技。另外在古埃及和印度,也有类似的传说。

他本来以为那只是无中生有的杜撰,昨晚亲眼见到后,却更认为,那应该是一种通过催眠让人产生幻象的手段。

听他说到催眠,我不禁回想起,在韦无影施展神仙索前,我似乎闻到过一股奇异的味道。

由此判断,我还是比较倾向郭森的说法。

只是也分辨不出当时到底是韦无影制造的幻境,还是通过灵觉感受到,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总之,随着韦无影的离开,关于神仙索的奥秘,似乎已经无人能够解答了。

夜里十一点,安顿好徐洁,送走韦无影,我在柜台后坐了下来。

我对阴阳驿站和能够看到一些东西的阴阳镜越来越好奇。

但是,我更加急于找到令徐洁康复的方法。

从柜子里拿出守墓人给的铁皮盒子,打开里头的上册残卷,摒弃疑问,只管翻看找寻。

可渐渐的,却发现我只能看懂其中的一部分,还有绝大部分,是我看不懂的。

准确的说,我并不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而是其中的许多记载,都和我现实中所学的医学知识相背离。

这让我从心里就不能接受某些东西,也就更不能深入看进去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是真正下起了鹅毛般的雪片。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时间,想要上楼睡觉。

可当我把破书残卷放回柜子里的时候,却又看到了另一个牛皮纸袋。

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这种莫名的感觉驱使下,把纸袋拿了出来。

纸袋是徐荣华留给我的,其中的那把钥匙随着驿站阁楼的开启,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张诡异的黑白照片,我看过不知多少遍,却还是忍不住拿了出来。

照片上依旧只有跪着的三个无头人,背影仍是模糊一片。

可看着照片,那种古怪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徐洁的师父……我的祖父……

照片里的另外一个长衫人,究竟是谁呢?

思索间,我随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本卷完

正文卷 第一章 猪鼻巷凶案

看着自己画出的东西,我愣了好半天。

我画画的水平真不怎么样,但是在一种奇异感觉的促使下,竟然一气呵成的画出两个人头像。

画像很潦草,连速写都算不上,可画中人的特点却还是很明显。

其中一个俨然就是徐洁的师父——老三。

另一个则是老`二,他应该是我的祖父。

还有老大,老大究竟是谁呢?

再次拿起笔,却只画出个人头的轮廓,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接到季雅云出院的消息,我很有点激动。

本来想去看她,可一想到桑岚对我的态度,还是只给季雅云发了条短信,让她好好静养。

发完短信,正要放下电话,却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这么快就回信息了?”我有些惊讶,可是看到发信人的标注,立刻坐直了身子。

‘有人要害刘炳!’

发信人——鬼线人。

刘炳?

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刘瞎子!

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鬼线人虽然神秘,可每次发来的短信,却都是和我经历的事相关。

他这次说,有人要害瞎子?

我顾不上多想,立刻翻出瞎子的号码打了过去,对方却提示关机。

我越想越心神不宁,起身对孙禄说,我要去一趟市里,让他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刚要出门,高战迎面走了进来,“徐祸,还有屠子,你们俩马上赶去市局。”

“出什么事了?”孙禄问。

“是凶杀案,郭森让这边抽人过去帮忙,指明要徐祸过去。”高战眼神变得有些古怪,靠近我,低声说:“现在市局的同僚怀疑,凶手可能是刘炳。”

我心一沉,赶忙催孙禄快走。

心急火燎的赶到市局,直接被郭森叫进了办公室。

郭森给我和孙禄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看着我说:“高战一定把我们怀疑的对象告诉你了,对不对?”

虽然知道郭森不会处分高胖子,我还是谨慎的没有说话。

“没事儿,我叫你来,就是相信你。现在马丽怀孕,暂时不适合继续工作,局里的其他法医资质还不够,与其舍近求远抽调别的人,不如找你来。”

郭森又抽了口烟,垂眼把烟摁灭,“我相信你能做到公私分明。”

他拿起桌上一个文件夹递给我:“这是现场验尸报告,你们看一下。然后就去实验室,进行深入化验吧。”

我点点头,接过报告,带着孙禄走了出去。

“你不问问郭老大,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啊?刘瞎子怎么会杀人?”孙禄边走边问。

我停下脚步,把正翻看的验尸报告递到他眼前。

孙禄看了两眼,愕然瞪大了眼睛:“案发现场在猪鼻巷,瞎子家里!”

来到实验室,和我们接洽的两个值班法医里,其中一个姓张的见过两次面,另一个女法医却是生面孔。

“您好,徐主任,我叫齐珊,去年才从省医科大毕业,上个月刚调过来的。”女法医自我介绍道。

我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叫我徐祸。”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现场验尸报告,才朝孙禄点点头:“干活。”

孙禄问那个叫张辉的法医:“张哥,尸体呢?”

“在一楼的冷藏柜里。”

“什么?”我和孙禄双双皱了皱眉。

“案发到现在还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尸体怎么能冷藏?”孙禄问。

张辉挠了挠头,说:“死者的情况比较特殊,要我说……本来都应该隔离消毒的。是郭队批准,先放进冷藏柜的。”

孙禄还想说话,我拦了他一把,问:“各项切片都做了吗?”

张辉点点头:“都做了,就差解剖化验了。”

“那就解剖,走,我和你一起去把尸体搬上来。”

张辉和齐珊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犹豫。

齐珊说:“徐主任,就现场来看,死者可能感染了传染性疾病。要不,我们先化验完切片标本在……”

“你怎么毕业的?!”我终于忍不住发火道:“从确定死亡时间开始算,二十四小时不能冷藏,四十八小时内要完成所有采集化验。你导师没教过你?”

见她一脸涨红,张辉低头不语,我皱着眉摇了摇头。

换了平常,我没这么大火气,法医毕竟也只是一份工作。如果怀疑死者有恶劣性传染疾病,我多半比他们还要谨慎。

可关心则乱,案子和瞎子有关,我就没那么淡定了。

我向张辉要了钥匙,和孙禄一起来到一楼冷藏室。

张辉和齐珊到底也还是跟了过来。

厚重的铁门一打开,一股说不上来的恶臭味迎面而来。

“呕……”孙禄被熏得转过身去,捂着胸口连连干呕,“怎么这么臭?”

我紧皱着眉头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才戴上口罩走了进去。

“2号冷藏柜。”齐珊虽然戴了口罩,却还是捂着口鼻。

我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犹豫的张辉,冲齐珊点点头:“刚才我不该发脾气,我向你道歉。”

“你用不着向我道歉,的确是我们没遵守程序。”齐珊看着我,眼睛里带着几分倔强,“不过法证科已经证明,凶手就是现场那户人家的房主。死者的死因也已经确定,是……”

我打断她:“法证是法证,法医是法医。”

拉开冷藏柜,恶臭更加浓烈。

我被熏得脑仁发疼,心里也更加疑惑。

孙禄总算缓了过来,走进来说:“这不是尸臭味。”

我点点头,“把尸体搬去实验室。”

通过货梯把尸体运到二楼,我让孙禄把尸体先推进去,回过头对张辉和齐珊说:

“如果死者的死亡时间真是在判定的凌晨四点到四点半之间的话,那这种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为了避免可能性的细菌传播,你们两个就不要参与化验了。”

张辉迟疑了一下,眼珠转了转,小声问我:“徐主任,你不是说气话吧?”

我摇头:“工作的时候我有什么说什么。你们放心,这是正常决定,我不会向上头打小报告的。”

张辉讪讪的点点头,“那……那我先走了。”

见齐珊没动地方,我不禁皱了皱眉。

不等我开口,齐珊却说道:“这也是我的工作,我不走。”

“好,那就先消毒。”

我刚说完,实验室里就传来孙禄惊慌的声音:“祸祸!你快来看看,这女的……好像是段四毛!”

正文卷 第二章 极度凶残

我神经猛一绷紧,赶忙走进实验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解剖台前。

一股浓重的恶臭味扑鼻而来,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熏晕过去。

“你小心点儿!”孙禄扶了我一把。

我推开他,摆了摆手,没说话。

裹尸袋已经被孙禄拉开了一半,一种像是腐烂的臭鱼般的味道充斥了整间实验室,比之前在冷藏室的时候,浓烈了不止十倍。

孙禄声音发干的说:“你看她的样子……”

我看了他一眼,摒了摒呼吸,才去看尸体。

看清尸体的脸,我的心跳不由的加剧了跳动,同时也知道一向胆大的孙屠子,脸色为什么会那么难看了。

死者是一个女子,面部已经做过清理,但仍是难以分辨具体的样子。

因为,尸体的脸部粗一看,明显的伤口至少有四处。

伤处并不是利器割伤,而像是被啃噬撕咬一样。

因为本身的受创面积和伤口的张裂,每一处伤口看上去,都有婴儿的巴掌大小。变形的伤口使得整个面部扭曲,所以没法分辨脸部原来的模样。

尽管如此,通过尸体齐耳的短发,以及眉眼的轮廓、下颚的弧度,还是能看出,她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我和孙屠子都认识的人……

“祸祸,她是……”

“干活!”我打断孙禄,“先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同时重新采集尸体表面伤口样本,直接送去实验中心化验!”

齐珊说:“之前我们已经提取过样本,包括从死者生`殖器`官内提取到的男性分泌物……”

“立刻让人送去实验中心,精确对比dna;等尸体解剖完毕后再递交一次!”

整个解剖过程,持续了超过四个小时,可以说是我入行以来,最艰难的一次。

但是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将尸体移交实验中心进行更深入的化验。

晚上七点,我和孙禄、齐珊,分别在局里的休息室冲了个澡,然后一起来到郭森的办公室。

郭森显然已经看过我递交的验尸报告,紧蹙着眉头问我:“按照你的专业判断,是死者本身患有疾病,还是被凶手感染的?”

我深吸了口烟,摇了摇头:“除了死者身上十七处撕裂伤口和一处明显摩擦伤有恶性病变的迹象外,其它身体组织经过化验,没有感染迹象。这很可能说明,死者是在受伤的同时或者受伤后,伤口处才受到感染。”

“徐主任,我有个疑问。”齐珊忽然说道。

我看向她,她却看着郭森说:“法医验证是我们的专业,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的,是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向刑侦提出明确和有用的报告,而不是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对于一些问题含糊其辞。”

孙禄眉毛一拧:“你什么意思啊?”

齐珊没有回应他,而是依旧对着郭森说:“死者的伤口为什么会发出恶臭,这的确需要相关单位进行更深入的化验,但这并不妨碍认定死者的死亡原因。尸体表面的十七处伤口,全都是重度撕裂型咬伤,直接死亡原因是失血性休克。总而言之,死者就是被凶手活活咬死的。

而且,在实施杀害的同时,被害人还被侵犯过。徐主任报告上所写的‘摩擦伤’,就是指这一点。我想徐主任决定把尸体送到实验中心的原因,除了化验伤口部位是否感染病毒外,还想通过技术还原,比对认定伤口处的齿痕,以及尽可能的提取到凶手的其它dna组。”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口气,原本白皙的脸蛋因为激动,显得有些涨红:“总之,就现有的化验结果,可以认定两点。一,根据对死者y道内提取的j斑的化验,其dna符合嫌疑人刘炳的血型;二,就死者生前受到的残忍对待,我认为凶手是个具有极度变`态倾向的危险人物。”

郭森看了我一眼,“所以呢?”

齐珊认真的说:“从法医的角度判断,我个人建议,我们现在首要的,是尽一切力量,尽快将嫌疑人抓捕归案,避免再有其他人受害。而不是在这里等上级部门的化验报告,和针对一份各方面都含糊其辞的验尸报告进行没意义的讨论。”

“你他妈说什么呢?”听齐珊最后的话明显是针对我,孙禄忍不住拍案而起。

“坐下!”我拉了他一把,冲他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

郭森掐了烟,点着头说:“对,她说的没错。这起案件性质极其恶劣,我们的同僚,已经在全力搜捕嫌疑人……”

他看了我一眼,似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语气:“……刘炳了。”

我点点头,“死者的身份有没有认定?”

“还在排查当中。”郭森又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经过初步对比,死者应该不是本地常驻人员。”

孙禄看了我一眼,嘴皮子动了动,却没开口。

我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起身对高战说:“我和刘瞎子的关系就不用说了,如果需要回避,我配合。另外关于被害人,建议联系x市同僚协查……受害人,有可能是一个叫段佳音的女人。”

郭森一怔,随即点点头:“我接受你的建议。另外,按照规矩,你的确应该适当回避,但这不会影响你的正常工作。”

我点头:“那我先走了。”

“等等!”郭森看了我一会儿,拿起座机,拨了几个号码,对着话筒说:“你进来一下。”

不大会儿,办公室的门打开,进来的却是沈晴。

郭森指了指沈晴,看着我,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说道:“按规矩来吧。”

出了办公楼,齐珊追了上来:“徐主任!”

孙屠子想发飙,被我拦住了。

齐珊看了他一眼,掠了掠头发,气喘吁吁的对我说:“我事先不知道你和嫌疑人的关系,我当着郭队那么说,只是觉得有些事你处理的不合理。”

见我不说话,她咬了咬嘴唇,压低了声音,口气却十分坚定:“可如果事先知道你和嫌疑人有牵连,我会直接向上级明说,你不该参与这次的工作,这不符合规矩!”

我点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我又点点头:“你不用跟我多解释,因为你做的对。没什么事的话,回去工作吧。”

孙禄对着齐珊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艹,当面打完报告回过头还想当圣母?这他妈是脑子让驴踢了!”

我耸耸肩:“她做错了吗?”

“没有!”孙禄一瞪眼:“可老子看她不爽!”

“滚蛋!”

“球!”孙禄问我:“咱现在上哪儿去?”

说完,看了看一旁的沈晴,摆摆手:“得,当我没说。这都被人监视上了,去哪儿还不得先跟人备案嘛。”

沈晴和他不是太熟,可还是白了他一眼,转头对我说:“你也知道郭黑脸铁面无私了,规矩是这样的,他让我跟着你,我也不能违纪。”

见我点头,沈晴小心的说:“你看上去很焦虑啊,我开车送你回家吧,你不是还要照顾徐洁呢嘛。”

“哟,自己人啊?”孙禄挑了挑眉毛,转眼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徐洁能照顾自己。我饿了,先找地方吃饭吧。”

话音刚落,拿在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见两人都看向我,我连犹豫都没犹豫,拿起手机,点开了短信……

正文卷 第三章 鸿图公寓(1)

“我在鸿图公寓802……”

孙禄抬眼看向我,读出了短信内容,随即看了看沈晴,不禁露出几分懊恼。

沈晴斜了他一眼,问我:“是刘炳发的?”

我笑笑,刚想说话,一旁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转眼一看,就只见到一个背影匆匆跑进了办公楼。

“是齐珊!”孙禄皱眉,“这娘们儿有病吧?居然回来偷听?”

“偷听……在市局刑侦楼下头玩无间道?你以为是港剧啊?”嘴上说着,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楼洞口,我还是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虽然没看清这人的长相,可借着楼里的灯光,还是看出,这人就是齐珊。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去而复返,但是可以肯定,她未必看清了短信的内容,却一定听见孙屠子说的。

“现在怎么办?”孙禄问我。

我收起手机,冲他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干什么?去杀人灭口啊!”

孙禄也就是和我熟透了,了解我的脾性,斜眼瞪了我一眼,指了指我的鼻子,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徐祸,我现在该怎么做?”

问话的是沈晴。

“赶紧打电话报告状况!”

“啊?”

“赶紧的!”我边说边把她塞进车里,自己弯腰钻进了驾驶室,边打火边说:“告诉郭老大,刘炳的案子有问题。除了我的消息,其它,都不可信!”

“他能听你的吗?”沈晴端着手机问。

我想了想,回过头看着他:“怎么说是我的事,听不听,在他。”

……

临近12点,我还在市郊一个街口的大排档,和孙屠子就着辛辣的小炒干啤酒。

一阵手机震动声响起,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桌面。

沈晴拿起手机,看了看我和孙屠子,接通了电话:“喂,郭队……”

挂了电话,她转向我说:“他们还是去了,不过,现在已经撤了。”

孙禄看了我一眼,问:“他们发现什么了?”

沈晴摇头:“房主不在家,他们是破门进去的。什么也没发现……”

“那就对了!”我放下酒杯,问她:“郭老大还说什么了?”

沈晴放下手机,盯着我说:“郭老大说了,这是大事,人命关天!”

我刚点了点头,沈晴忽然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瞪着我说:“人命关天啊!你很理智的,知道那是虚晃一枪,所以提前跟郭队打预防针对不对?可一天不抓到凶手,就有可能有更多的人受害!”

她松开我,抽手要端我面前的啤酒。

我一把打开她的手:“你也喝酒的话,谁开车?”

沈晴收回手,低着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斜眼看向我说:“郭老大说了,让我听你指挥。并且!时刻不能忘了‘纪律’两个字!你现在跟我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说……咱们自己人……”孙禄刚说了一句,就被沈晴挥手打断:

“人命关天!我只想听有用的!”

我和孙禄都是一怔。

“你还真是赵奇的徒弟。”我喃喃说了一句,顺势转了转眼珠,看向孙禄,却最终没做出某个动作。

“其实你们知不知道?”

沈晴拍着我和孙禄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我觉得老赵被开除,很……很有问题!他那么精,怎么就办那傻事了?关键吧,他什么都不肯对人说,他……他他妈压根不把我当哥们儿!”

孙禄摇摇头:“诶,你和赵奇……”

“关你他妈屁事啊?”沈晴猛地推开他:“我和赵奇怎么了?他是我师父!我和他怎么怎么了?”

“你听话,赶紧回去……”

“我听他妈b的话,我怎么就……”

排档上,一番‘激烈’的争吵后,孙禄看了看我,又朝怀里已经沉醉不醒的沈晴努努嘴:“她肯定和赵奇有一腿。”

“别胡扯!”我皱眉道,“帮忙,送她回去。就我先前那屋上头。”

“你想干嘛去?”孙禄问我。

“我去找瞎子!”我说。

“不用我去?”

我摇头:“不用!这事儿大了!”

……

孙禄把烂醉如泥的沈晴拖上出租车,回过头来朝我一扬下巴:“顶得住吧?”

我点头:“必须的!”

眼见出租车开走,我深吁了口气,缓了缓,抬起手摆了摆。

紧接着,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到面前。

我还没醒过神,就见到驾驶座上探过来一张熟悉的面孔:“上车吧!”

我愣了愣神,最终还是上了后座。

郭森回过头道:“沈晴年纪还小,肯定靠不住!我自己来,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摇头。

见我上车,郭森目视前方,口里却道:“谁都有狐朋狗友,真要出事,怎么见面?”

“你速度真够快的啊!”我忍不住说。

“嗯,鸿图公寓802……那好像和案子没关系。”郭森扒着方向盘,回头看着我说:“现在所有人都支开了,咱们去哪儿?”

“去鸿图公寓!”我想也没想的说道。

郭森愣了愣,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开动了车子。

来到鸿图公寓停车场,停好车,郭森问我:“要是不申请手续,再上去的话,合适吗?”

“合适!”我果断说。

搭电梯上了8楼,我在电梯间扒着窗户往外看了看,回过头说:“头,瞎子的老窝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你自己看。”

郭森点点头,过去查看的同时,我迈步走进屋里。

这屋我来过。

这就是朱安斌在瞎子家附近的那套公寓。

鸿图公寓!

我回想了一下门牌,扭过脸看了看郭森。

“怎么了?”郭森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回过头问我。

“没什么……”

我刚说了一句,身后骤然传来一真疾风:“什么叫没什么?”

我身子一哆嗦:“谁?”

我实在分不出,这突如其来的是谁。

“鸿图公寓,由我做主!”

“你是谁?!”

对方沉寂良久,忽然响道:“来了就好,问什么?”

“谁!”

我是真怯了。

怎么就这么虚幻呢?

“你是谁?”

“你来过的!”

那声音说:“那年,你来过的,你到过我的地盘……现在,你想怎么样?”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四章 爱人的酒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郭森口气越来越严厉:“凶手的作案手法存在明显的变`态迹象,很有可能再次作案。不管你认为刘炳是不是凶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必须尽快找到他!”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知不知道他在哪儿?”郭森问。

我用力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

“你还在糊弄我!”

“没有!”我和郭森对视:“我知道应该做什么!我也想尽快找到瞎子,如果抓到他以后,还有人被害,那就证明他不是凶手!关键是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被你一个电话从平古叫来,到现在我连整件事都还不清楚,瞎子的电话也关机了,我去哪儿找他?”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我缓了口气,说:“我和瞎子的确曾经去过鸿图公寓802单元。不过那是年初的事,那时候那套房里住的是朱飞鹏的儿子,朱安斌。现在房子的所有权,应该属于朱飞鹏的遗孀林彤,也就是林教授的女儿。你可以去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郭森盯着我看了半晌,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说谎……”

“我没有!”我打断他。

“你好自为之。”郭森点着头说了一句,转过身问:“你喝了酒,不能开车,去哪儿,我送你。”

我吁了口气:“我脑子很乱,还想再喝几杯。麻烦你,送我去酒吧一条街。”

到了酒吧街路口,郭森停下车,头也不回的说:“虽然你救过我的命,可如果让我知道你知法犯法,我一样会抓你。”

“嗯。”我点点头,下了车。

所谓酒吧街,顾名思义,就是酒吧聚集的街区。

现在几乎每个稍具规模的城市,都有类似的所在。

我没什么泡吧经验,在诸多酒吧当中,也只去过其中的一间。

我确信,如果瞎子对我没有防备,那么,我一定会在这家酒吧找到他。

原因有两点:

一,这家酒吧我只来过一次,是瞎子带我来的。那次因为他样子过于猥琐,两人还和人打了一架。

二,我和瞎子喝酒的时候,曾讨论过一个无聊的问题。

那次是在他家的客厅喝的,电视上正好在播放一个通缉犯被抓的场面。

瞎子就问我:要是你犯了大罪,你会不会跑?

我说一定会,没人愿意坐牢,没人想死,这是人之常情。

瞎子又问我:你要是跑路,会跑去哪儿?

我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胡侃了一阵,瞎子对我嗤之以鼻。

后来他告诉我:要换了我,哪儿都不去,就去舞厅、酒吧啊这些地方。

说完,他就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

我知道他臭毛病犯了,就等着我问。

我偏不问,最后他只好一脸没劲的点着桌子说:大隐隐于市知不知道?大隐隐于市才是硬道理!

我对酒吧这种地方的喧嚣真不适应,而瞎子带我来过的这一家,恰恰是最闹的一间。

“我去你大爷的大隐隐于市。”我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绕着酒吧中间的舞池转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在人群里找了约莫有五六分钟,也没看到瞎子的影子。

我忍不住苦笑,看来是我想多了。那天两人都喝的五迷三道,瞎子都未必记得他自己说的话,我到这儿来‘碰死耗子’,实在太想当然了。

酒吧这地方我真待不惯,何况这家酒吧也不是那种幽静型的。

找不到瞎子,我就想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酒保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以为他是见我一直坐着没点东西,是来让我点酒的,谁知这酒保到了跟前,用一种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口气轻柔的问:“请问帅哥,你是不是姓徐?”

我一愣,眼珠微微转动,点了点头。

“嗯,那就对了!你等着!”

酒保说完,就转过身朝着吧台去了。

我心开始向上提,这服务生我可不认识,多半是瞎子真在这儿,才让他来跟我接头的。

没过一会儿,那酒保又走了回来,把半瓶红酒和一个高脚杯放在我面前的桌上,转身又要走。

我有点懵了,下意识的伸手拉了他一把。

酒保回过身,低眼看着我拉他的手,脸居然有些红通通的。

我放开他,指了指桌上的酒:“这是……”

“是你朋友存在这儿的。”酒保眼波流转的看着我,“是专门留给你的。”

“哪个朋友?”虽然猜到这酒多半和瞎子有关,我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酒保:“你怎么认得我?怎么知道我姓徐?”

“谁请你喝酒,你会不知道?”酒保居然‘娇嗔’了我一眼,“不就是你爱人咯!”

“我爱人?”我更迷糊了,难道不是瞎子,是徐洁?那更不可能啊。还有这酒保的眼神,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能把你的照片放在皮夹子里的,不是你爱人,还有谁?”酒保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语气也变得有些冰冷:“哟,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止一个爱人啊。呵呵,奉劝你一句,做人还是专一点好。”

说完,再次转身,悻悻然的回吧台去了。

看着他扭动的夸张的屁股,我渐渐有点回过味来,接着就差点破口骂瞎子的祖宗十八代。

看这酒保的样子,分明是某方面取向有问题。

酒百分百是瞎子留给我的没错,丫到底跟这酒保说什么了?还把我照片放在他皮夹子里?

我强忍着怄气拿起酒瓶,看了一眼商标,又差点没吐血。

酒是普通的干红,商标上面却用红笔画了两颗心,还用一根箭穿着……

我知道这是酒主人做的标记,为的是避免和别人寄存的酒弄混,可这也太特么让人抓狂了。

一箭双心、爱人的酒……这他妈要不是瞎子干的事,就是哪个王八犊子想弄死我,丫是想活活恶心死我!

目光落到瓶口,我心里就是一激灵。

酒只有半瓶,没木塞,而是用一个纸团塞着的。

见那个酒保在吧台后时不时往这边看,我拔开纸团,装模作样的把瓶口凑到鼻端闻了闻。

只闻了一下,就下意识的拧起了眉头。

这酒丝毫没有酒香味,而是散发着一股夹杂鱼腥的恶臭味。

这味道我前不久才闻到过,居然和那具女尸伤口发出的恶臭一模一样!

我再顾不上敷衍旁人,放下酒瓶,低头在桌子下面展开了塞酒瓶的纸团。

纸上果然有字。

看清上面的内容,我终于忍不住小声骂出了口:“刘炳,我艹你大爷!”

正文卷 第五章 百鬼葬身地

我刚骂了一句,冷不丁从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把纸条抢了过去。

我猛地抬起头,就见郭森快速的看了一遍纸上的内容,回过眼来,神情肃穆的盯着我。

换了之前,看到郭森突然出现,我多半会惊慌失措,甚至还会感到恼火。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存在这样的心思了。

我起身对郭森说:“想抓瞎子那个杂碎?行,我带你去!”

郭森明显一愣。

我也不管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用拇指堵着瓶口,直接往外走。

路过吧台的时候,先前那个酒保看看我,又看看跟在后边的郭黑脸,鄙夷的哼了一声,把脸扭一边去了。

走出酒吧街,上了车,郭森问我:“条子是刘炳给你的?”

我没直接回答他,把酒瓶递了过去:“你先闻闻这酒的味道。”

郭森看了我一眼,接过酒瓶,只闻了一下,就干呕了好几下。

“呕……这味道怎么和尸体的味道一样?”

我说:“除了臭味、酒味,还混杂了血腥味。酒里头,应该兑了死者伤口流出的血。”

郭森皱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我点了根烟,看着窗外吐了口烟圈:“我承认,这孙子是有点猥琐,可他既然是特意给我留信儿,用得着用酒瓶子灌人血这么变`态吗?”

“这纸上的字是什么意思?”郭森把那张纸条在我眼前晃了晃,“百鬼葬身地,是哪儿?”

我看了一眼纸条,又忍不住骂了一句:“王八蛋,别让我见到你,不然老子打的你生活不能自理。”

“行了!”郭森抬高了声音,“徐祸,你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我说过,我也不相信刘炳会杀人,可现在要做的,必须得是先找到他!你也说了,只要找到他,如果再有命案发生,那起码能从侧面证明,凶手不是他!”

“你答应我不抓他,我就带你去找他。”

“办不到!”郭森犹豫都没犹豫。

我说:“郭队,你也说过,我救过你的命。放心,我不会拿这个说事。我只是求你,见到瞎子,暂时别抓他。给我点时间,如果证明人真是瞎子杀的,你要抓他,我绝不拦着。”

郭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发着车,问:“去哪儿?”

“董家庄,我家!”我又忍不住小声骂了句脏话。

桑岚配冥婚那回,上百个孤魂野鬼在我乡下的老屋里魂飞魄散,我也阴差阳错的和桑岚配了阳世阴婚。

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可数,瞎子就是其中之一。

妈的,用那么恶心的法子留下讯息也就算了,这孙子居然直接藏到我的老窝去了!

这他妈就算我不插手,你要是被警察给捂住,我也涉嫌窝藏凶犯了。

瞎子、刘炳、风水刘、刘大师……你可真看得起我!

到了董家庄,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农村人本来就早睡,这会儿村里黑灯瞎火,大冬天的连狗都不愿意叫唤了。

“刘炳有你家的钥匙?”郭森问。

“就我家那破锁,拿根方便面都能捅开,哪用得着钥匙。”

说话间,来到院子外头,我直接掏出钥匙开了院门。

屋里没开灯,屋门也上着锁。

郭森用手机屏幕照着朝锁眼看了看,下意识的压着声音对我说:“锁被捅开过。”

见他本能的往腰里摸,我一把按住他的手:“你答应过我不抓他的。”

郭森瞪了我一眼,“我拿百合钥匙!不开门怎么知道他在不在里头?”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差点没笑出声:“原来你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这是我家,我怎么会没钥匙?”

郭森也是一愣,跟着嘴角抽搐了两下,把脸扭过一边:“开门。”

我点点头,先走到一边推上了电闸,然后用钥匙开了门,直接摸到开关,打开了外屋的灯。

郭森竖着耳朵朝里屋的方向听了一会儿,“没动静,他不会不在这儿吧?”

我也觉得不对,快速的想了想,转过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院里说:“郭队是我带来的,他答应我不抓你。”

院里没动静。

我朝另外两间屋看了看,转身走到里屋门口。

“吧嗒”!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灯一开,我还是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就在我从小睡到大的那张床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连脑袋都捂在里头。

“瞎子!”我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

我有点慌了。

我喝多了以后没少在瞎子家留宿,有时候对着吹牛逼不尽兴,干脆就睡一块儿。

这货可是和窦大宝一样,一睡着,呼噜都打的震天响。

这会儿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光没半点鼾声,就连被子也没有起伏似的。

就算真是瞎子杀了那两个女人,也不会把她们的血灌到红酒瓶子里。

难道说……

我心里发紧,几步走过去,一把掀开了被子!

“我艹!”

我现在是真想掐死某人了。

妈的,被子下头根本没人,而是堆了一堆我原先放在柜子里的旧衣服!

“刘炳!你给老子出来!”

我刚大喊了一声,突然,就觉得脚脖子一紧。

我心跟着一抽抽,感觉脚腕像是被一只手给攥着,我火气再次涌了上来。

“孙子哎……”

我边骂边退后半步,想把某人揪出来暴打一顿先,可借着灯光,看到抓着我的那东西,我差点没扯着嗓子喊出来。

那的确是一只手,而且手臂是光着的。

可我实在不能分辨,那到底是活人的手臂,还是腐尸的胳膊。

抓着我的手倒是光溜溜的,只是有些惨白。

但是从小臂往上,竟满是伤口。

伤口并没有明显的腐烂迹象,但每道伤口都至少环绕半圈胳膊,就像是一张张小孩儿嘴似的咧着,翻呲着露出里头浅红色的肉!

“小心!”

郭森一把将我拉开,到底还是把配枪掏了出来。

“别!”

我压低枪口,呼吸越来越粗重。

“祸祸……”床下突然传来呻吟声,“是我……”

我一口气猛的顶在胸口,一把将郭森拨到一旁,走过去连床带床上的东西猛力掀到了一边。

“我艹……”看到床底下的情形,郭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是怎么了?”快来看 ”” 微信,

正文卷 第六章 无法愈合的伤口

看清瞎子的模样,我头皮都快炸开了。

他一丝不挂,浑身上下至少有百十道伤口,每道伤口都和手臂上的伤处一样,像小孩儿的嘴一样咧的老大。

这样的伤口几乎遍布了他的手臂、胸腹、大腿,乍一看,就像是被开了花刀的鱼一样。

关键是,伤口中并没有血流出来,甚至没有任何的组织液,只有带着血丝的粉红色的肉向外翻呲着。

我看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直抽抽:“快送他去医院!”

在我看来,伤成这样还活着,简直是奇迹。

普通人受了这样的伤,就算不失血过多而死,也得活活疼死!

我和郭森弯下腰,想把瞎子抬起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毕竟是个大活人,不是案板上的鱼,这一道道的伤口,看着都觉得疼。

“别碰我!”瞎子居然摇了摇头,“就让我这么躺着,要是起来,我他妈立马就得死!”

我发现他这么说的时候,表情并不像是有多痛苦,反倒还小幅度的舒展了一下手脚,竟像是十分的舒服受用的样子。

我冲郭森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动。上下查看了一下瞎子身上的伤,再看他的脸色,忍不住疑惑的问:“你用了麻醉剂?”

瞎子苦笑着说:“哥们儿,你走走脑子行不行?我上哪儿弄麻醉剂去?”

“那你不疼吗?”除了大剂量的麻醉类药物,我实在想不出他怎么能抗拒伤处带来的痛苦。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还不是托你的福。”瞎子又是两声干笑:“你这床底下埋过昆仑太岁,现在还残留着一些昆仑地气,和你这活鬼的煞气。我只有躺在这儿,才不会觉得疼。只要一挪地方,就我现在这样,呵呵……不活活疼死才怪。”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我声音控制不住的有些发颤。眼见他伤成这样,就差没掉眼泪了。

瞎子仰面看了我一会儿,神情显得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没有……没有人弄伤我。”

“鬼扯!”我用力一挥手,“你跟我说实话,是什么东西把你害成这样的?”

作为一名法医,就算不借助任何工具,单凭肉眼判断,也能看出,这些伤口全是撕裂性的,像是被利器,或者干脆说像是被大型猛兽的爪子挠出来的一样。

瞎子摇摇头:“我都这德性了,还鬼扯个毛啊?我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我一怔,又猛地挥了挥手,这动作毫无意义,只是想让自己压制住情绪,能做出理智的判断。

“你先待在这里,我去药店……”我也不知道药店里能买到什么有用的药品,可总不能任凭瞎子一直这样。不管他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必须尽快帮他处理伤口。

“别费劲了,这伤口根本没法愈合。”瞎子说道。

“怎么可能?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瞎子又摇了摇头,却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没再追问什么,蹲到他身边,仔细检查他的伤口。

很快,就发现他颈部靠近左肩的位置,有一处伤口和其它部位的伤有些不一样。

他的伤口实在特别的很,没有流血,没有分泌组织液,单靠伤处边缘的形状,实在没法判断他受伤的具体时间。

然而,左肩上方的这处伤口,边缘处有着干瘪萎缩的迹象,并且已经开始发黑。

这表明,这处伤口至少已经超过一个星期,甚至更久。

可是,看伤口深层的组织,却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这是最早的伤口?”我试着摸了摸伤口的边缘。

瞎子没有表现出疼痛的感觉,而是闭着眼点了点头:“这里已经伤了半个月了。”

“半个月?你从东北回来的时候就受伤了?”按照时间算起来,半个月前,正好是瞎子刚回来,我让他把泰山石送到平古的那次。

瞎子“嗯”了一声:“别问我怎么受伤的,我也不知道。我发现这伤口的时候,还只是一条线,就像是被刀片划到一样。可是没过两天,就变成现在这个样了。”

“去医院检查过没?”我问。

瞎子摇了摇头,“我自己上了白药,可压根没用。伤处不会流血,也不疼。我他妈还试过自己用针缝,可它就是合不上!”

“你在东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越来越觉得,瞎子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然而瞎子却又不吭声了。

我恨得咬牙,却也拿他没办法,想了想,问他:“你得了后期糖尿病?还是……梅du?”

就我的常识看来,这两种疾病是最可能导致伤口久不愈合的罪魁。

瞎子猛地睁开眼,瞪着我骂:“你丫才得梅du呢!”

“你他妈这不说那不说,总不能就这么在这儿挺着吧?”我是真急了。

瞎子忽然转眼看向郭森:“你带着郭队来,是来抓我的?”

“滚蛋!”

嘴上骂着,我还是看了郭森一眼。见他浓眉紧锁,心却是稍稍放下了些。

事实是在验尸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所有证据都指向瞎子就是凶手。

特别是女死者隐私部位提取的男性分泌物,那根本就是瞎子的!

我嘴上说的硬气,其实心里早已经开始含糊了。

现在看到瞎子这副样子,起码说明,就算是他杀的人,这当中也别有隐情。

见郭森不说话,瞎子嘿嘿一笑:“只要郭队不是来抓人的,我这个‘杀人犯’的命,总算能暂时保住了。”

他突然发狠的咬了咬牙,“不过那也得看姓刘的命够不够硬!祸祸,送我去平古!”

“去平古干什么?”

“去城河街。”瞎子深吸了口气,“这里的地气维持不了多久了,只有去城河街,才能保住我的命。不过……不过那得看我能不能熬得过这段路,还得看你徐祸祸够不够横。”

“真是死性不改,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呢?”我恨恨的骂道。

我对瞎子到底是了解的深,知道这货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对我有所隐瞒,必定是有特殊的原因。

我问他:“是不是只要离开这里,你就会感觉到疼?”

“是,很疼。”

我点点头,站起身对郭森说:“你在这里帮忙看着他,我去准备一些东西。”福利 ”” 微信,

正文卷 第七章 14号的秘密

“别白费劲了,等我再养会儿神,你俩直接把我抬上车。”瞎子咬着牙说。

“别他妈逞能了,老老实实等着!”

我瞪了他一眼,跑出门,从屋檐下拿了一把铁锹,径直出了村子。

再回到家的时候,郭森在院里堵住我,小声对我说:“他伤的这么重,这么乱来能行吗?还是送他去医院吧?”

“正常的伤口能是那样吗?”我摇着头说:“瞎子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就按他说的办。”

说是这么说,进了屋再看到瞎子,我心里也是直发怵。

他那一身伤口,真是看着都疼。

我从包里拿出两个气雾罐,递给郭森一个,对瞎子说:“我现在找不到麻醉剂,你的状况……也不适合用麻醉药。你……你给我咬牙撑着吧。你记住,你要是撑不住嗝屁着凉了,段四毛可就跟别人了。老实说,她身材可真不错,要是被别的男人给那什么了,你可就亏了……”

我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和郭森一起把干冰止疼喷雾狂喷在瞎子身上。

“拿床被子兜着他吧?”郭森作势要去扯被子。

我忙阻止:“什么也别垫,车上我都准备好了。”

要说我没少经历过吓人的事,郭森也不是吃素的主。可就把瞎子从家里抬到村口这段距离,俩人的衣服却都从里到外,被冷汗溻透了。

瞎子的伤口绝不是只在正面,而是布满了全身。

把他抬起来的时候,我都感觉到手掌贴着他伤口里的肉,牙根子都酸麻的快不是自己的了。

瞎子说的没错,一离开我床底下那块地,他就恢复了痛觉。到了村口,人已经快疼的晕过去了。

“把他放后座!”

“车里头是什么?”郭森问我。

“河泥,我刚才挖的。”

瞎子的状况几乎颠覆了我医学上的认知,到头来我能想到的,就只有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尽量帮他减轻痛苦了。

瞎子被放平在铺满河泥的后座上,“呃”的一声,长吸了口气,“我艹,这滋味儿,真他娘的酸爽。”

我哪还顾得上跟他打屁,上了车只管拼命往平古开。

路上一直跟他提段佳音,只想尽量刺激他,别让他昏过去。

快到城河街的时候,瞎子突然含糊的问我:“祸祸,你有14号的钥匙吗?”

“没有。”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瞎子到底是疼的厉害,再也没心思‘故弄玄虚’了,咬牙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三尸木吗?”

我愣了一下,“记得!”

上次瞎子去给我送泰山石的时候,曾让我提防大双,说大双可能会害我,还说城河街十四号有宝贝。

宝贝之一,就是一楼角落里那个四不像的柜子。

瞎子说那不是普通的柜子,而是三尸木打造,专门用来养尸的。

而在当时,我发觉瞎子有事瞒我,郁闷之下喝的大醉,只记得他解释了三尸木中的‘浮尸木’,对于三尸木的具体作用,却没有完全听进去。

想到那次在他眼睛里看到的异状,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还想瞒着我吗?”

“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瞎子疼的又连着倒吸了两口气,“我快撑不住了,嘶……你记住,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我放到那个柜子里,只有那样,才能保住我的命。还有,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等会儿要是看到……”

瞎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急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郭森探着身子往后看:“他晕过去了!”

“艹!”我骂了一句,把油门踩到了底,同时把手机扔给郭森,“打给大双,边耀双!”

郭森找出大双的号码,不断打过去,却一直没人接。

到了城河街,我不管不顾的直接把车开到14号门口。

狂砸了一阵门,却都没回应。

郭森本来还想用百合钥匙开锁,我哪还能等,一咬牙,一脚把门踹开了。

“去把瞎子抱进来!”我一边说一边去开灯,找到开关,灯却不亮。

我只好用手机照着,几步走到角落。

看着眼前的柜子,我不禁有些怀疑瞎子的话。

表面看,这就是个普通的柜子,而且十分陈旧。拿到二手家具市场,能卖二十块钱就不错了。

这么个东西,真能救瞎子的命吗?

心里想着,伸手就去拉柜门。

柜子只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只有一扇柜门,却没有拉手。

我抠住一边往外用力拉了拉,打不开。

我以为找错边了,用手机照着,想看看合页在哪边,却发现不但没有合页,整个柜子似乎连一根铁钉都没有,完全是用榫卯将木板拼接在一起的。

“就是这个柜子?”郭森把瞎子抱了进来,“那赶紧把柜子打开啊!”

我摆了摆手,让他先别说话。

木质的门轴在左边……没错啊,是从右边开的。

上面也没有锁孔之类的,怎么会打不开呢?

我把手机咬在嘴上,用双手再次抠住右边。因为心急,这次我一下就用了大力气。

柜门终于被拉开一条缝,我却感觉像是被火舌舔了一下手指,本能的缩回了手。

“怎么回事?”郭森问,“上锁了?”

我摇了摇头,从嘴里拿下手机,再次仔细打量这不起眼的柜子。

木质的柜子里当然不会有火,我之所以感觉手指像被火烧了似的,是因为当柜门被拉开的时候,缝隙中透出一股极度的寒意。

骤遇极寒,是会让人产生火灼般的错觉的。

我现在还不知道三尸木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可事实证明,瞎子说的没错,这绝不是普通的柜子。

“你快点,他呼吸越来越弱了!”郭森急着催道。

我点点头,把手机放到一边,拉下夹克的袖子包住手,再次去拉柜门。

我本来用了更大的力气,哪知道这一次,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只一下,柜门就打开了!

我被闪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往后退。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阴煞之气从柜子里冲了出来。

尽管我阴差阳错的避开了这股阴气的正面侵袭,可还是被冻得连打了几个冷颤。

“把他放进去?”郭森问我。

“等等!”我急忙阻止他。

手机被我放在一旁的桌上,借着闪光灯的光亮,我隐约看到,柜子并不是空的,里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手机闪光灯虽然没有直接对着柜子里,可发出的亮光绝不至于让我看不清柜子里的状况。

可不知为什么,空间有限的柜子,就好像能吸收光线一样,明明离得这么近,我却偏偏看不清里边有什么。

我示意郭森靠边,拿过手机,上前一步,将闪光灯正对着柜子里照了过去。

只一眼,浑身就猛一哆嗦。

闪光灯照到的,竟然是一张青嘘嘘的人脸!添加 ”” 微信,

正文卷 第八章 尸僵虫

我现在可以肯定,这邪门的柜子内部,的确有吸聚光线的能力。

这么近距离的闪光灯直射,也只能看清一张脸,其余部位只隐约照出个大致的轮廓。

因为柜子的高度大约只有一米五左右,从俯视的角度看去,就好像柜子中间有隔板,上面放着一颗单独的人头一样!

因为自上而下的角度,我一时间分辨不出柜子里的人是谁,只看这人的脸色,心已经开始下沉。

绿惨惨的脸上没半分血色不说,灯光一照,还透着微微的蓝光。

这哪是活人该有的脸色,分明是死人的脸!而且根据我所学的专业判断,这人应该僵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14号租给了大双,难道……

我摒了摒气,蹲下身,打着闪光灯想要确认这人的身份。

哪知道刚一凑近,人脸的双眼突然张开了!

即便我胆子足够大,也还是吓得全身的汗毛猛然戗起,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狼狈的稳住身子,没见柜子里的人有进一步的动作,我再次壮着胆子看过去。

这一次,心却是直沉到了谷底。

“大双!”

“是边耀双?”郭森问。

我恍然的点了点头,“他死了。”

柜子里的人确实是大双。

他人已经死了。

这次让我做出判断的,不光是他的脸色,而是眼睛。

浑浊的眼底、死灰色的眼仁……瞳孔不只是扩散,而是有着明显的萎缩迹象,眼球表皮都起皱了……

别说我是专门跟尸体打交道的了,就算是稍微有点常识的普通人,都能看出,这样一双眼睛,绝对不属于活人!

“现在怎么办?”变故来的突然,就连一向稳健的郭森也有些乱了阵脚。

我回头看了他怀抱的瞎子一眼,一咬牙:“先把瞎子放进去!”

说着,就想把大双从柜子里搬出来。

可是,手一碰到大双的身子,就知道情况比我想的要复杂的多。

大双是以双手抱膝的姿势坐在柜子里的。

他人不胖,但个子高,骨架大,蜷缩在一米五高的柜子里,头顶着柜子顶,人几乎把柜子都撑满了。

不容易下手不说,最主要的是,我发现大双的身子不光透着阴冷,而且硬的像是石头一样。

我勉强试着把他往外搬,可几次都没成功。

一是不好下手,再就是他的重量已经超出了正常人应有的体重。

“瞎子怎么样了?”我起身摘掉背包,扒掉夹克,准备再次尝试。

“他好像……好像没气了。”

郭森的话像是锥子一样在我心尖上狠扎了一下。

我再也不管不顾,捋起袖子,心想就算损伤到大双的身子,也得先把他弄出来。

就在我再一次弯下腰,把手伸进柜子里的时候,郭森突然大叫一声:“小心!”

“什么?”我只想不顾一切把大双弄出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对他的示警做出反应。

“虫子!”郭森的声音竟有些发颤:“你脸上……你脸上有只虫子!”

他的提醒不可谓不及时,可这种情况下,我哪能立刻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虫子’两个字代表怎样一种存在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

不等我把手缩回来,就感觉左耳朵下方猛然传来一阵麻酥酥的痛感,像是被毒虫的颚齿咬了一口。

下一刻,身体传导来的感觉,才真正让我感受到了极度的恐怖。

我清晰的觉察到,一个冰凉的活物,在咬完我以后,顺着领口爬进了我的衣服里头!

多数人对比自己小的虫类,都有着本能的恐惧。

我也不例外。

听到郭森的提醒,再感觉到那冰冷的小东西在我衣服里头快速的游蹿,我魂儿都快吓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本该是拍打虫子,可因为我还保持着两腿弯曲的姿势,大惊之下腿一麻,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就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郭森所说的虫子,已经顺着我的胸口疾速的爬下来,爬到了我的左臂上。

此刻我再想去拍打,手抬起来,却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随着虫子的攀爬,我看到毛衣的袖子下面,竟然透出一抹荧绿色的光!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小东西已经爬出了我的袖管。

那居然是一只婴儿拳头大小,浑身散发着绿色荧光的甲虫!

我脑子里猛然闪出一个念头——尸僵虫!

相似的甲虫,我并不是头一次见到。

第一次是在石料厂,替老陈验尸的时候,有一只类似的绿色甲虫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当时我并没有完全看清甲虫的样子,那甲虫就已经飞向大双,然后消失不见了。

第二次见到甲虫,是在陈皮沟。

那甲虫是从想要谋害我的‘老八嘎’嘴里飞出来的,是黑色的。

不对!

关于尸僵虫的一切,都是静海说给我听的。

尸僵虫只会滋生在没有灵智的僵尸身上,这种灵动无比的甲虫……僵祖?

心念电转间,那只甲虫已经振动翅膀,飞了起来。

虫翅展开,虫背上竟闪现一抹幽蓝,宛如蓝绿相间的火苗般,朝着柜子里飞去。

它飞行的速度绝不如爬行的那么快,而是显得十分笨拙。就像是本应该轻巧的虫身上,附加了额外的重量,加大了虫翅的负担似的。

郭森急着上前一步:“你发什么愣啊?还不拍死他?”

“别!”

我一把挡住他伸过来的脚,眼见甲虫摇摇摆摆的飞向柜子,我跟着抬眼看向柜子里。

我错愕的发现,柜子里的大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张开了嘴!

光线照到柜子里,本就所剩无几。

此刻他嘴巴张开,就像是在青绿的人脸浮雕上打开了一个黑洞洞的门户,像是在迎接着某样东西,又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就像我依稀预料的一样,甲虫的目标就是大双。

当甲虫停在大双鼻子上,继而加快速度,掉头爬进他嘴里的时候,我清楚的听到郭森吞唾沫的‘咕嘟’声。

我也是胸口发堵,喉咙发痒。

想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却忽然闻到一股夹杂着死鱼腥味般的恶臭。

我本能的一皱眉,转头顺着臭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被郭森抱着的瞎子,后仰着头,脸正偏向这边。

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头虽然还斜向下仰着,却是直勾勾的看着我,嘴角上扬,浮现出一抹诡秘的笑意…… ”” ,

正文卷 第九章 寻根溯源

“瞎子,你怎么样?”我反应过来问道。

问题没有得到回应,我却看到了极恐怖的一幕。

瞎子一直被郭森抱在怀里,他现在脸对着我笑,穿插在郭森腋下的一只手却已经缓缓举了起来,绕过郭森的后背,从郭森另一侧的肩头露了出来,并且五指弯曲,将不知何时变得漆黑尖利的指甲,一点点的朝着郭森的脖子凑了过去!

我刚想提醒郭森小心,不料郭森却猛然瞪圆了眼睛,向着我大声道:“当心后边!”

“丢开瞎子!”我几乎是和他同时喊出口。

不等他有所动作,就急忙转回头,却见柜子里大双那对原本已经萎缩的眼睛,竟然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可他的眼珠和常人全然不一样,不是黑白分明,而是浅绿的眼底、深绿的眼仁……瞳孔深处还散发出近乎幽蓝色的光芒!

就算是熊心豹子胆,近距离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不禁心惊胆寒。

我来不及直起身,脚下一用力,上半身往后急退。

可猛然间,柜子里倏然伸出一只冰冷的手,一把攥住了我还没来得及缩回来的手腕。

我骇然大惊,另一只手本能的想去包里拿家伙。

突然,就听身侧‘噗通’一下声响,刚才闻到的恶臭更加接近,几乎就把我熏得晕厥过去。

“我不是故意的……小心!”

听到郭森慌张的喊声,我一下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郭森的反应绝对不比我慢,听到我朝他示警的同时,应该也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的接近。

逃避危险是人的本能。

他应该是在感觉到危险后,直接把瞎子抛了出去。

然而,他的本能反应实在太快了。

他根本就没想到,他正面朝着我,就这么把瞎子扔出来,瞎子正好就被丢到了我身边!

瞎子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和女尸伤口的臭味相同,这让我本能的感到惊恐,想要躲避。

可眼下柜子里的大双却死死攥着我的一只手腕,他手劲出奇的大,我一时半会儿根本挣脱不了!

一边是我至交好友,一边是我关系不错的同事;

但事实又是,一边是近在咫尺、浑身散发出恶臭的‘花刀人形鱼’;一边是藏在柜子里头、双眼放绿光的僵尸!

听到‘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我几乎没走脑子,转脸就朝瞎子的方向看了过去。

郭森出于本能,把瞎子正丢在我身侧。而被丢落的瞎子,身子一着地,立刻无比灵活…甚至可以说是动作迅猛的翻身而起,揸开双手十指,探出墨黑尖锐的指甲阴笑着朝我扑了过来。

更为可怖的是,近距离相对,我竟然看到他眼中有一只只细小的活物快速的从眼底爬过!

“别过来!”我大声制止正冲过来,准备对瞎子做出攻击的郭森。

瞎子是对我不尽不实,可他跟我是真正过命的兄弟。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伤成这样,一旦伤上加伤,那可能就真连阎王老子都赦免不了他的‘狗命’了!

郭森到底还是及时止住了脚步,但瞎子却仍是张牙舞爪的扑到了我面前。

我被大双抓着一只手,又是蹲踞的姿势,没法大幅度动作。见状只能脚跟一错,干脆滑座到地上,上半身借势后仰,蜷起一条腿想把瞎子蹬开。

一切都是那么的混乱。

混乱之初,用来照明的手机就已经掉在了地上,本来有限的光明变得更加散乱。

我只觉得一只手被人死死拽着,身子一侧的恶臭疾速逼近。

“瞎子!”极度恐慌下,我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叫:“你得活着!”

叫声未落,突然,我就觉得被抓着的手被人猛的扥了一把。

这一下并没有把我往前拽,而像是抓着我的人,借我的力往前一蹿。

紧跟着就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进去!”

……

混乱来的快,去的竟也极快。

我侧躺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就听一个声音问:“徐哥,你没事吧?”

紧接着,就见一张脸背对着光明出现在我上方。

因为光线问题,我并不能看清这张脸的样子,却看到他眼中有两抹蓝绿交织的奇异光芒一闪而过。

适应光线,这双眼睛也变得黑白分明。

“徐祸……”

郭森快步跑过来,拽着我的后领子往后拖了一把。

坐起身,这才看清,在我面前的居然是已经被我认定死亡的大双!

“徐哥……”

“瞎子呢?!”我一骨碌爬起来,直瞪着大双。

大双抿了抿嘴唇,没说话,转过头看向一边。

顺着他的目光,没见到瞎子,却见角落里的柜子,柜门已经关上了。

“瞎子进去了?”我有些恍然的问。

大双回过头来冲我点了点头,神情显得有些纠结:“都是注定的……他应该命不该绝。”

我和大双对视了一阵,他除了表情有些怪,其它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一双眼睛也一如往常。

我又看了一眼柜子,回想刚才的情形,朝大双抬了抬下巴:“我都没收你房租……你,有些事是不是该跟我解释清楚了?”

我以为大双又会像平常一样犹豫不定,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他摇头,我会立刻采取措施。

有些事我可以马虎,有时候可以故意让自己沉浸在糊里糊涂里头,那是因为我只想过安定日子。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瞎子生死未卜!

没想到大双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是犹豫了一下,但并不是针对我。

而是在犹豫过后,对郭森说:“郭队长,我有些话想和徐哥单独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见郭森看向我,我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看他迟疑,我苦笑:“你该不会还怕瞎子畏罪潜逃吧?”

郭森显然是想到了瞎子的状况,嘴角牵扯两下,最后看了大双一眼,拍了拍我的胳膊,像是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我回过头问大双:“不坐下说?”

大双摇头:“徐哥,我们是同行,做咱们这行,一直都是寻根溯源。事情从哪里开始……我们,就去哪里说起吧。”

我又盯着他看了一阵,心念转动,点头:“好。”

两人出了14号的门,来到28号和31号之间。

此刻,天真是起了浓雾。

雾中,阴阳驿站,矗立眼前……福利 ”” ,

正文卷 第十章 开启账簿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我对大双说。

大双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抬眼看向我身后。

我转过头,透过朦胧的雾气,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挪了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我急着迎上去。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间徐洁会出来。

“我感觉到你回来了。”徐洁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我送你回去!”我蹲在轮椅前,看着眼前熟悉的俏脸,心里说不出的歉然。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现在的行动有多么的困难。她腰以下没有任何知觉,旁人很平常就能做到的事,她都要花费好几倍的力气。

“你还没忙完吧?”徐洁温柔的看着我说:“我是来给你送伞的。”

“送伞?”我这才注意到,她用另一只手搭在腿上的油纸伞。

“起雾了,今天不会下雨……”

话没说完,她就掩住了我的嘴。

“嘘……你现在看不到一些东西。”她在伞上拍了拍,声音有意无意的更加轻:“她们能看到。”

她们?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伞中的狄金莲等五鬼。

“徐洁……”我如鲠在喉,想了想,一咬牙:“我……”

“嘘……”

徐洁再次把纤细的食指挡在我唇边,跟着把五宝伞塞到我怀里,嘴角上扬,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带着她们。”

她朝大双看了一眼,回过头对我说:“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她摇了摇头,眉宇间显出一丝倔强:“我能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脑子过于混乱,还是因为别的,我突然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一些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你没什么吧?”我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下一秒钟,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回过头冲大双摆手。

我想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现在我只想回去守着我的爱人。

这是我真正想要做的,哪怕瞎子和我是兄弟,比起我的女人,也得往后放一放。

可徐洁一把拽住了我。她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冲我用力摇了摇头:“别犯傻,快去做正事。”

我想说:在你面前哪还有旁的正事?

但却被她用眼神止住了我到了嘴边的话。

我只好点点头,“那你赶紧回去休息,我……忙完就回。”

“嗯。”徐洁点点头,却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然后,缓缓转过了轮椅。

这场雾特别的大,大到她转动轮椅,向前挪动一段,再回过头时,两人相隔,已经不怎么能看清彼此的样貌。

可是透过浓雾,我仍然能看到她明亮的眼睛。

对视过后,徐洁终究消失在雾中……

“徐哥!”

听到大双的呼唤,我恍然的回过头。

“抓紧时间吧。”大双冲我点点头。

“昂。”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驿站门前守卫的石兽,迈步进了大门。

我相信徐洁也已经看到了驿站的存在,关乎我的所有事,我从没有刻意隐瞒她。

不对!

有一件事,我没想隐瞒,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驿站一如既往的冷清。

虽然今晚的经历也算惊心动魄,可我这会儿还是有些莫名的烦躁。

“我觉得咱们是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说说你的事,也说说我瞒着你的事。”我把五宝伞随手立在一旁,径直坐到柜台后,拧着眉头看着大双。

大双点点头:“是,老板。”

“什么?”我不由一愣。

他叫我什么?

不等我回过神,大双忽然又说道:“老板,我知道你关心朋友,可是……在有些话说清楚前,你有必要先做一些事。”

“你叫我什么?”我的注意力还是没办法从他对我的称呼上转移开。

记忆当中,只有季雅云才会这么顺口的叫我‘老板’,怎么现在又多了一个这么称呼我的?而且还叫的这么自然?

大双的表情似乎也有些纠结,刚要再说什么,忽然间,楼上传来了几声干咳:“咳咳咳……”

大双神色明显一凛,紧跟着面色一整,对我说:“徐哥,有些话可以回头再说,有些事,必须现在就做。”

我先是一愣,跟着就火冒三丈。

那几声明显假装的咳嗽,旁人听不出,我却是已经认出是谁了。

“徐荣华!”

所有的纠结郁闷似乎一下找到了突破口,我跳起来,几个箭步冲到楼梯口,仰面冲着楼上大声道:“我受够了!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们在搞什么鬼!我只想和我自己喜欢的人,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你们在搞什么,都和我无关!”

“所有不该属于我生活当中的人和事,都他妈滚!”我几乎歇斯底里的咆哮出最后一句,脸已经涨红的像是被烙铁刚烫过一样。

我恨不能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随着这一嗓子吼出来,就差没直接冲上楼,把某人揪出来暴打一顿了!

可是,内心深处一种难以描述的畏惧,却阻止了我进一步的行动。

我坚持这些年来在生活当中竖立的各种原则底线,可我实在不能预测,在直面某人的时候,我会是怎样一种状态、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楼上的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我刚竭力平息的火气被这听起来很像是无奈的叹气声激起,我艹……你们谁都有苦衷!都不可对人言!

我呢?

我他妈找谁说去?!

“唉,看来,他的安排是对的。”

当楼上传来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要暴走了。

可就在我即将爆发的前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徐祸!”

我猛然回过头,“季雅云!”

“不!”

我猛一甩头,看着面前人:“你……你是小雅?”

大双仍然站在柜台前,神情颇有些纠结。

而在柜台的一侧,却多出一个人。

这人穿着宝蓝色的旗袍,秀美的脸庞略显稚嫩,看着我的眼神还有些惊慌。

她就是‘小时候’的季雅云,她是小雅!

“你……你怎么来了?”我脑子乱到不行。

在我心目中,小雅虽然‘冷酷’的像是个执行命令的傀儡,但季雅云留给我的印象更深。

我以为‘小雅’又会像以前一样,只给我一个彷徨的表情,然后带给我更多的问题……

哪知道这次我刚问完,她忽然疾步冲到我面前,拉住我就往回跑:“徐祸……老板……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账簿上?”

“什么意思?”

我被拖到柜台前,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可是顺着她惊惶的目光一低头,立刻就愣住了。

柜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泛黄的卷册,赫然是从我第一次来到驿站时,就见过的那本账簿。

之前我还只是对账簿表皮那两个字体产生怀疑,可此刻,账簿居然是摊开在柜台上的。

摊开的那一页上有字,但是极小。

我顾不得看字,却已经惊呆了。

那是账簿的扉页,除了两个小字,就只有一幅画,一幅人像……添加 ”” ,

正文卷 第十一章 画像

在普通人的概念里,账簿就是用来记账的本子,上面最该出现的是数目,为什么驿站的账簿上,会有这样一幅画像呢?

这画像是用毛笔勾勒,线条虽然简练,却活灵活现,看眉眼,画中人俨然就是季雅云……或者说是——小雅。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我感到惊诧的。

在画像的一旁,还有两个工笔的小楷——账房!

账房?

小雅?

两者联系起来,更让我感觉匪夷所思。

小雅是驿站的账房?

仔细想,貌似这也不怎么意外。季雅云就曾经去向大双‘收账’,而我这个所谓老板,却是从没看过这账本的内容的。

“我怎么会在账簿上?”小雅又问了一遍。

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我实在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默然的接着向下翻,却愕然的发现,除了扉页的画像,整本账簿居然都是空白的!

这账本是新的!

一个念头突如其来的冒出在我脑海中。

紧跟着,一个声音就印证了我的想法。

“这账簿是新的。”说话的是大双。

不等我开口,他就缓缓的说道:“徐哥,在这里,我再最后叫你一声徐哥。我知道对于阴阳驿站,你了解的还不怎么透彻。关于这里的一切,我会详细跟你解释,不过,那是在我登记入册以后才能够做的。”

“登记入册?”我一愣,“怎么登记?要我把你的资料,写在这本子上?”

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没想到大双却点了点头,接着,居然又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两步,说:“登记造册是需要你和账房共同完成的,你只要把我的样子画在上面就好了。”

画上去?

我不禁皱紧了眉头,“你逗我玩呢?”

大双很认真的说:“没有,只要你把我的样子画上去,我就会把关于驿站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他表情很认真,口气却更坚定。

说老实话,我和大双之间虽然算不上有什么隔阂,但对他的印象也谈不上好。

怎么说呢,我是属于那种有些脾气,性子比较急的人。而大双的性子却是慢吞吞的,无论做什么,都思前想后好半天。所以我能和孙屠子、瞎子、窦大宝等人深交,和他的关系却只能算是同事。

然而,我也知道他这种人的臭德行,就是一旦认定一件事,那就是认死理。不达到期望,绝对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行,你想画,咱就用画的。”

我带着气说了一句,从包里找出了毛笔墨汁,坐在柜台后边,准备满足他的条件。

在这之前,我无意的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雅,心里却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烦躁。

带着这股烦躁,想要把扉页的画像翻过去,却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居然一用力,把那一页从本子上撕了下来。

我不由一愣,可紧跟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神经病般的男人声音:“这画的是什么玩意儿,一点都不像!狗屁不如!”

我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脊梁一阵发寒。

这个声音是……是那个画师!

那个在墓园中不期而遇的‘傻大胡子’、赵奇和波波头最初要寻找的画师,还在我身上附着呢!

因为韦无影的事太过复杂离奇,过后我居然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关键不知不觉间,那种回音般的鹦鹉学舌,早已经难以察觉,而画师本身也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我才忘了他的存在。

然而,忘了,不代表他不存在……

不知怎地,我忽然感觉一阵恍惚。

等到意识恢复的时候,账簿上竟已然多了另一幅画像。

这画像比起先前的那一幅,要潦草的多,看上去十分不上台面。

可就是这草草的几笔,却勾出一个女人最真切的样貌特点。

相同的秀丽面容,画中人却已经不再是小雅,而是一个有着成熟风韵的女子。

“季雅云!”我脱口叫出了画中人的名字。同时不可置信的看向还拿在手里的毛笔。

这画是我画的?

我怎么都不相信,我会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画出这样一幅画,而且还画的和本人这么像。

可事实是,这画的线条,明明就是我一贯‘粗犷’的风格啊!

“徐祸!”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我恍然转过头,却又一次惊呆了。

小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站在我身边的女人,同样穿着宝蓝色的无袖旗袍,五官同样秀美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小雅赫然变成了我熟悉的季雅云!

季雅云看着我的眼神同样带着疑惑,甚至还有点睡意惺忪的意思,就好像刚被从床上拉起来,拉到这儿来的一样。

我和季雅云正大眼瞪小眼的愣神,大双忽然再次提醒说:“老板,时间真的不怎么宽裕了。”

我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可季雅云的反应却很奇特。

她像是才醒过神来似的,居然从我手中接过毛笔,挨在我身边,在她自己的画像边,缓缓写下两个娟秀的小字——账房。

接着,她又翻了一页,在差不多的位置,又写了两个字。

这一次,写的却是——管家。

季雅云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把毛笔还给我,用眼神指了指大双:“赶紧先把正事做完吧。”

“正事……”

我只能是苦笑,捏着毛笔,看了看‘管家’两个字,再看看大双,舔了舔嘴皮子,硬着头皮在本子上画了起来。

一样简单粗暴的画风,一样的潦草笔迹,这一次,我却是意识一直在线。

然而,当大双的画像完成的时候,我却再一次的意识恍惚起来……

我形容不出那是怎么一种感觉,我似乎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那又好像不是出自我本人的操控。迷迷糊糊中,只看到眼前不断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的脸,有男人有女人,我却不怎么能看清他们的具体模样。

“老板,这几个人是……”

听到一个声音,我一下惊醒过来,抬眼就见大双正满眼疑惑的看着我面前。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我也怔住了。

账簿又翻了一页,而在这一页上,居然多出了五个人的画像!

正文卷 第十二章 被忽略的秘密

看看这张同样出自我手的五人画像,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被我放在一旁的油纸伞。

大双不认得这五个人,我却是认得的,这五个男女,赫然是五宝伞中的五鬼!

“这五个人,我也不认识。他们来过咱们店里吗?”季雅云的表情同样疑惑。

我不由得一怔,五鬼当中至少白长生和魇婆她是见过的,她怎么会说不认得呢?

想到五鬼各自的遭遇和进入五宝伞的目的,我略一迟疑,用毛笔在每个人的画像边,写下了各自的名字。

鬼灵——狄金莲;

山灵髦——杨倩;

罗刹——白长生;

鬼鸮……我记得三白眼的真名好像是——寇伟。

至于魇婆,我曾问过白长生,她因为受尽折磨,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大双看了一眼五宝伞,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五鬼的事,却又问我:“前面为什么还留了两页空白?”

空白?什么空白?

我疑惑的往前翻,果然见前面有两页纸是空白的。

“你不是对阴阳驿站了解的一清二楚吗?为什么会空出两张,你问我?”我没好气的说着,又往前翻了一页。

同样是一张人像,看到这人的样子,我却是一阵热血上涌。

这人的脸像是被火烧过一样,说不出的丑陋狰狞,赫然就是我所谓的父亲——徐荣华!

而在徐荣华的画像旁,也写着三个字。

这三个字明显是出自季雅云的手笔,写的是——打更人!

“时间到了,老板,你该回去了。”楼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正是徐荣华!

“你不觉得,你应该和我说点什么吗?”我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

随着一阵脚步声,徐荣华居然走了下来。

他仍是一身黑衣,被烧毁的脸却也依旧没什么表情。

面对这个和我有着不可分割关系的‘打更人’,我再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荣华似乎也有些犹豫,片刻,抬手指了指大双:“有些事,他会告诉你。”

我忍不住冷笑:“呵,怎么?你的嘴是摆设?还是你很忙啊?”

徐荣华叹了口气,“唉,该说的,我总会说的,但不是现在。对了,有些关乎阴阳的东西,又或者你认为重要的东西,你可以拿到这里来,放在账房。”

“拿给你?”

徐荣华苦笑:“傻孩子,在这家驿站里,你有着绝对的权力,东西放在这里,没有人敢动,也没有鬼敢动。”

我本来还有一肚子挖苦的话,可一声‘孩子’,令我将所有难听的话都咽了回去。

“快走吧,过了时间再待在这里,对你不好。还有,我再说一次,下次来,记得换衣服。或者,回去以后,就把来这里时穿的衣服烧了,别再穿了。”

徐荣华最后看了我一眼,缓缓走到角落,在桌旁坐了下来。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他就那么背对着大门,面朝着墙,默默的自斟自饮起来。

我和大双离开驿站的同时,季雅云不出意外的‘消失’了。

我看向大双:“去你那儿聊聊?”

见他点头,两人刚要去14号,却见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街口。

我走过去的时候,驾驶座的窗户已经放了下来。

“郭哥,你怎么还没走?”

我眼珠转了转:“你还想抓瞎子?”

郭森摇摇头,“不是,他都那样了……就算要抓他,也得等他活稳当了再说不是?”

我点点头。

熬了一晚上,郭森竟像是一点困意也没有,冲我眨巴眨巴眼,不自觉的压着嗓子问:“你和边耀双……你们……你们这大半个晚上,去哪儿了?”

见他看向那片空地,我舔了舔嘴皮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他耸了耸肩。

郭森点点头,“明白,隔行如隔山,不该问的,我不问。”

他忽然看着我说:“其实我在这儿等你,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郭森从身上摸出一张纸递给我,展开一看,居然是上次在0443中巴上的时候,我给他的那张记载着韦无影资料的纸。

“噢,车祸的事了结了,这东西没什么用了。”

“你不觉得这张纸奇怪吗?”郭森又看着我眨了眨眼。

我怔了怔,又借着他车里的灯光看了看那张纸,却没看出有什么特别。

“你看这儿!”郭森点了点纸的一角。

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更摸不着头脑。

纸上的字是用毛笔写的,而在那个角落,有一个用毛笔打的‘x’。

当时看的时候,我就看见这个叉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这个。

我想了想,说:“用毛笔写字需要把笔尖舔顺,这可能就是舔笔的时候留下的。”

“这要不是舔笔呢?”

郭森示意我退后,竟打开车门下了车,从我手里拿过纸,在车头上展平了,依旧还是点着那个叉说:

“你看,这像不像一个字?”

“什么字?”我越来越纳闷。

这大黑脸是工作压力太大,神经了?还是因为马丽怀孕,他得了抑郁症?

“十!”郭森更加用力的点着那个叉,“你说,这像不像个‘十’字,就是写的有点歪!”

“其实当时你把这东西给我的时候,我就想说来着,可那时候……你也知道那时候有多乱了。过后局里又那么多事,你丽姐她……反正我是把这事给忘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开始觉得他想表达的意思似乎超出了我的想象。

“页码!”

郭森又一次点着那个叉,“这要是个汉写的‘十’,还在这个位置,你不觉得,这像是标注的页码吗?”

虽然还有点懵,可听他这么一说,我脑子还是‘嗡’的一下。

“你没发现这张纸边上不齐、像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吗?这个叉要真是个‘十’字,真是页码,你不得想想,这东西是从哪个本儿上撕下来的吗?”郭森瞪着我,不自觉的又显露出大队长训斥下属的样子。

见我发怔,他似乎也反应过来点什么,一只手揽住我肩膀,压低了声音说:

“这上面要是记得是寻常通缉犯的资料,我都没这么慌。可这个韦无影,是个鬼……就他一个人……一个鬼,就搞翻了一辆中巴和一辆出租车,十几条人命呢!”

他抽出根烟叼在嘴上,拿着打火机的手都有点哆嗦了。

点着后狠吸了一口,接着对我说:“要是没今天这档子事,我都想不到这事有多严重。你就想吧,看这张纸上的格式,这摆明就是个名册之类的东西。韦无影是鬼,那这上面其它页记得能是什么‘人’的资料?一个韦无影就害死了十好几个人,要是……要是……”

郭森连说两个‘要是’,却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

然而,跟随他的推测,我脚底板已经开始向上蹿起了一股凉气……添加 ”” 微信,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鬼门关

看着郭森开车离开,再看看手里的那张纸,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这张记录着韦无影资料的纸是赵奇给我的,纸明显是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真要像郭森猜测的那样,角上的叉是个‘十’字,是标注的页码……

这张是第十页,那这张纸所属的那个本子,其余页面上又记录了什么?

最让我想不通的仍是那个老问题,这纸上记录的笔迹,为什么和姥爷留下的破书上的笔迹相同?又为什么和阴阳驿站中账簿封皮的字迹相同?

来到14号,我第一时间走到那个柜子旁。

大双从柜子里出来的时候,明显是把突然暴走的瞎子给关到柜子里去了。

瞎子伤得那么重,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大双被一杯热水递到我手里。

我把水杯放到桌上,问他:你知道瞎子是怎么回事?

大双摇头:我也不清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让你防备他,只是因为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不属于人类?

嗯。大双点点头,我不是阴倌,所知有限,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能说,他只要人还在柜子里,就不会死。

这柜子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后悔,上次没能听瞎子解释完。

这柜子是用三尸木打造的,可以用来养尸;如果是活人被鬼魅迫害,魂魄离体前进入柜子,就能将魂魄封存在灵台内,也就可以保住命。

大双不像瞎子那么故弄玄虚,而是很直接的说出了重点。

你来14号,就是因为这柜子?我头皮筋儿忽然一跳,你现在是……

我现在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也不可能轻易去到阴阳驿站。大双舔了舔嘴唇,我,现在是僵尸。

僵尸?我头皮一紧,脑子里飞快的闪过那次在石料厂,甲虫从老陈嘴里飞出,消失在他面前的情形,以及我和他共同在陈皮沟的经历。

大双虽然性子慢,但绝对不笨,微微一笑,点点头,我接了陈伯的班。

接陈伯的班?你是说……陈伯是僵尸?

虽然在听静海说起尸僵祖的时候,我就隐约想到了这点,可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我们现在所谈论的僵尸,绝不是单纯的僵硬的死尸,而是一种超脱了普通人认知的存在。

陈伯住在这里,是因为他是阴阳驿站上一任的管家。他的职责是守护驿站,替老板做事。

大双又是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现在陈伯功成身退,我接了他的班,我现在是驿站的新管家。

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我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是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我有些替大双惋惜。

一个大活人变成了僵尸,哪怕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可那也绝不是什么让人庆幸的事。

大双苦笑着咧了咧嘴:是我自找的,也是注定的。我,不后悔。

他说:‘活人住店,阳寿付账’,一直都是阴阳驿站的规矩,无人能够更改。

那一次,他因为用心口血喂萧雨,阳气衰竭,临近垂死边缘,可不知道怎么,竟迷迷糊糊的来到了阴阳驿站。

按照规矩,我一个普通人在驿站住了一晚,是要以全部的阳寿为代价的。是徐哥你救了我的命,让我能继续留在人世间,报答养育我的父母。

大双吐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次在石料厂,我起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陈伯来梦里找我,他告诉了我驿站的规矩,让我做出选择。要么,按照规矩,将阳寿偿还店资;要么,接他的班,传承他刻碑匠的手艺,和做阴阳驿站的管家。

我忍不住皱眉:哪有的选?这不是摆明逼你去死?

大双摇了摇头,反倒比我要平静的多:

离开驿站,我还是叫你徐哥。徐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用心血喂萧雨,是我心甘情愿,因为我爱她。可是这本来就违反自然规律和阴阳定律,没人有义务为我个人的行为买单。

我跟你、跟屠子说过,我家境不怎么好。可是从小我的父母就教育我,无论一个人做任何事,有回报,就一定会有代价。我们不能只索取,不付出,对不对?

他耸了耸肩,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悲戚,徐哥,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死了,在阳世应尽的义务就再也无法完成;也再也不能够见到自己的所爱了。

所以,我选择接陈伯的班,一是报答你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二是出于自私,无论用怎样的方式,我总算还活着。活着,我就能对父母尽孝,也能……也可能有机会,再见到她。

我只能是点点头,因为他说的每句话,都没有错。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徐荣华说,作为老板,我在阴阳驿站有绝对的权力。

可是,我自以为抹掉了大双欠的‘店钱’,他却仍然没能够逃脱所谓的‘店规’。

这绝对和徐荣华说的相悖,我的权力不是绝对的,至少,我不能改变规矩。

我问大双:阴阳驿站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大双没有食言,把他对驿站的了解,全部告诉了我。

然而,这并没有解开我对驿站的全部疑惑。

大双也说不清,驿站究竟是什么人,又或者干脆是何方的神工鬼斧打造。

他只知道,阴阳驿站,存在于阴间和阳世的边缘。某些个特别的人或者鬼魂,都有可能去到驿站。

在那里,人可以得到一些求之不得的东西。

而能够进入驿站的鬼,通常都是犯下恶行的恶鬼,又或者有过惨痛的经历和冤屈。他们只有在驿站中‘暂住’一段时间,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够进入阴司轮回。

关于驿站,大双的总结和我先前所想的一样。

阴阳驿站,就是阳世和阴间的中转站。

然而,这时我却又鬼使神差的想到一个更符合驿站存在的解释。

我还没死,所以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到过阴司。

但是,作为一个阴倌,对于阴间某些特殊的存在,却并不陌生。

在听大双详细解释过驿站的职能后,我脑子里一下冒出了三个字——鬼门关!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十五章 见鬼

“出什么事了?”

“病人怎么样了?”

大何和沈晴各自抓住医生和一个护士问。

“有……有鬼啊!”被沈晴拉着的护士突然尖叫一声,居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另一个护士比她调门还高,竟然扭头跑了。

郭森皱着眉头,上前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厉声道:“你冷静点!病人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

兴许是被郭森镇住了,医生勉强站定了身子,却仍是不自然的来回扭动着,结结巴巴的说:

“病人……病人已经醒了。可……可她的情况有些不对,她……她怎么会那样呢?”

“哪样?”郭森眉头拧的更紧,“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不清楚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人!”

那医生的个头也将近一米八了,竟都快要哭出来了。

老何忽然用力一按我肩膀说:“快进去吧,不然就出人命了!”

我心中一凛,刚要上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居然又是鬼线人发来的短信!

看清短信的内容,我摒了摒气,上前问郭森:“谁在里头?队里的?”

“是齐珊。”郭森眉心拧出了疙瘩,指着那医生大声说:“你是怎么做大夫的?你要是看不了,就赶紧去找别的医生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老何,上前拦了郭森一把,“先别叫医生,你跟我进去看看。”

“你?”郭森疑惑的看着我。

我刚点了点头,老何突然又在我身后说道:“他不能进去!男人都不能进去!”

我忍不住皱眉,男人都不能进?那干嘛让我进去?

“我和你一起进去吧。”季雅云转动轮椅来到跟前,轻声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对郭森说:“你还是在外边等着吧。”

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季雅云,我感觉和她之间竟比以前多了几分亲近和信任。似乎有她在身边,我心里就能安稳不少。

扭脸看到沈晴,我冲她抬了抬下巴,“你也跟我进去看看。”

郭森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让沈晴陪我一起进去。

我抬头看了看,急救室的灯都还没关。

难道真像刚才那个护士说的,里头有鬼?

急救室里怎么会有鬼呢?

带着疑惑,推开了急救室的门,就见中间拉着一道白色的帘子,外头没人,帘子里头也没动静。

“感觉出不对了吧?”老何在身后问道。

我刚想点头,猛然想起刚发来不久的那条短信,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说话。

事实上,急救室的门一打开,我就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难以描述,我却知道意味着什么。

可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我不得不暂时向所有人隐瞒自身觉察到的东西。

我让沈晴关上门,抿了抿嘴皮子,走到帘子跟前。

帘子后边没一点动静,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我甚至都怀疑,如果齐珊真在这里,她或许已经死了。

我没再犹豫,猛地一把撩起了帘子,看到的情形,令我不禁浑身一震,同时紧紧攥起了拳头。

急救床上的确躺着一个人,正是昨天才见过的,市局的女法医齐珊。

然而她现在绝不是急救应有的样子,而是浑身一丝不挂躺在床上,两条腿还是分开的,身上就连一点能遮蔽的东西都没有。

让我感到震怒的,是急救床的床尾,竟然站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绝不是什么大夫,如果是,他现在就应该被戴上手铐,直接关进局子里等判刑了。

这人身材高大,竟也是赤`条条的,浑身不着寸缕。

而且,他所站的位置,正对着齐珊的身子。

只要稍有常识的人,看到这种情形,都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

男人似乎也发觉有人到来,猛地把脸转了过来。

看清他的样子,我浑身猛一激灵。

我几乎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他?

可就在这时,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怎么会这样的?那是什么?”

发出叫声的是沈晴。

我本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已经忍不住要发作了,沈晴这一嗓子倒是让我冷静了不少。

见那男人还没有动作,我急忙放下帘子,蹲到季雅云身边。

见她满脸绯红中透着恼怒,我也来不及多想,把左手摊开伸到她嘴边:“吐口唾沫!”

本来以为还要费口舌解释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没想到季雅云竟问也不问,直接“呸”的一下,朝我手掌心吐了口唾沫。

我反倒被她干脆的举动弄的一怔,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同时将手掌在左眼上方抹了一把。

眯起右眼,再次猛地扯开帘子,看到的情形,和之前竟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急救床上仍然躺着一个人。

但就是这个人,却让人从骨头缝里感到惊悚。

这人和刚才的齐珊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但我却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她的样子,甚至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人。

此时看来,那更像是一截人形的木头,而木头上面攀附着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浅绿色虫子。

我对昆虫没什么研究,但也认出,那根本不是什么稀有的毒虫之类,而是专蛀木头的木虱!

我终于知道,刚才的医生和护士为什么要不停的扭动拍打身体了。

这些木虱爬满了厚厚的一层,几乎完全覆盖了所攀附的东西,让人看不清那‘东西’原本的样貌。

而且,就连整张急救床都爬满了那绿色的小虫,看上去让人觉得浑身打骨头里都发痒。

“他过来了!”季雅云和老何突然同时低声道。

我猛地睁开右眼,眼前的画面,一下分化成了两种重合却又截然不同的场景。

左眼看到的,是一床令人作呕的木虱;而右眼却看到方才那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正神情恍然的朝着我走了过来。

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心里直打鼓,下意识的把手伸向了背包。

这家伙可不是普通的鬼魅,而是朱安斌、是五行邪煞之一的荫木傀!

我怎么都没想到,齐珊会被这样一个煞星缠上。

然而,此刻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和这凶名昭著的家伙放手一搏。

因为,鬼线人发来的短信是——别让人发现你能看见鬼!

正文卷 第十六章 鬼计

在那辆出车祸的中巴车里,我被红手绢蒙了眼,失去了鬼眼。后来找到了韦无影,出于私愤,借助他惩戒了潘国立那个人渣。

过后虽然我没心思追问徐、韦两家的恩怨,但出于感激,韦无影不光恢复了我的鬼眼,还允许我将波波头留下的红手绢保留了下来,并且,告诉我了一些红手绢的特殊用途。

关于这点,我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

倒不是说我想刻意瞒着谁,主要是,我是真不想再接触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或者说,我想干脆就借这个机会,彻底告别阴倌生涯,过平淡的生活。

可这才没多久,竟又碰上了邪乎事。

这才真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呢。

鬼线人发来的短信,内容依旧简单明了——别让人发现你能看见鬼!

虽然鬼线人的身份一直是个迷,可我能感觉出,他一直都是在暗中帮我。他在短信中这么说,必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真正面对鬼……而且是五行邪煞之一的荫木傀,我是真打心里发怵,怎么还能装看不见他?

以朱安斌形象示人的荫木傀,对我绝不友好,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我难道还要装看不见,任凭他宰割?

我正纠结不定,老何忽然“咦”了一声,“区区一个色胚残魂,怎么会把这丫头搞成这样?”

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荫木傀已经来到了跟前。

我来不及多想,右手背在身后,捏起了法印。

无论鬼线人是什么目的,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和对方硬拼的时候,荫木傀突然做了个我绝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竟然朝我跪了下来,连着向我磕了三个头,接着抬着头,神情悲戚的看着我。

他像是有口难言,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恳求的意思。

一愣之后,我心如电转,飞快的得出一个结论——他不是荫木傀!

五行邪煞绝不会只有这一丁点的阴煞气势,他不是荫木傀,那他是……是朱安斌本人?

我和朱安斌、荫木傀都有过正面的接触,察言观色,我更加肯定,眼前向我下跪的魂魄,不是什么荫木傀,而是朱安斌本人。

朱安斌的六魄还收在五宝伞里,三魂之一和荫木傀的一魂一魄被张安德和老丁联手封印在了竹刀里。那把红色的竹刀,已经在‘剥皮降’事件中,被我以彼之矛攻子之盾,和荫木傀火拼的时候毁掉了。

按说朱安斌还有两魂一魄遗留在本体肉身当中,可那魂魄不是应该已经被荫木傀糅合,甚至是毁灭了吗?

怎么他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事实是没等我想明白,朱安斌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惊恐,脸和身体竟也变得扭曲起来。

他瞪大眼睛,张开嘴,似乎在向我求救,同时伸出手,想要抓住我。

“你……”

我忍不住想要张口询问,可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

房间里似乎突然多了一双眼睛,正在暗中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搭上了我的左手背。

低眼一看,是季雅云。

她抬眼看着我,脸上不自禁的透露出恐惧,可一对眼珠,却微微斜向另一侧的角落,同时向我比口型说了一句话。

虽然她没出声,可我还是看出她说的是什么了。

她说的是:那里有个人!

我抿了抿嘴皮子,眼珠朝那边斜瞄过去。

没看到有什么人,却见到角落的一台急救设备后边,地面上有着小半拉人的影子!

“徐祸!”沈晴突然诈尸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胳膊,跺着脚,声音发颤的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救人啊!”

我没被那暗藏的人影吓到,却被她吓了一跳。

眼见朱安斌还在那里扭曲的不成人样,我心如电转,终于猜到眼下是什么状况了。

面前的绝不是荫木傀,而是朱安斌本人无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这儿,可就他现在的情形看,分明是有人在作法,想要拘走他的魂魄。

对于懂得拘魂的人来说,想要摄人魂魄不能算是什么难事。

看朱安斌的状态,摆明是已经成了网里的鱼。对方已经成功捕捉到了目标,为什么没把他弄走,反而留他在这里晃啊晃的?

除非,想要拘他魂魄的人,还有别的目的。

再次想起鬼线人的短信,我朝角落里暗藏的人影偷瞄了一眼,一手揽着沈晴,一手拉着季雅云的轮椅,快速的往后退。

我扭脸对沈晴说:“别怕,床上根本没有虫子,这是鬼魅最低级的障眼法!”

“障眼法?”沈晴瞪大了眼睛,嘴角抽搐了两下,“那……那你还等什么?我管它什么法,你快破了它!这太吓人了!”

我点点头,干脆无视朱安斌和那个人影,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符,用食中二指夹着在脸前晃了两下,快速的念道: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破!”

符纸甩出,落在急救床上。

我暗暗眯起右眼,用左眼观望,就见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木虱在一瞬间统统消失不见,床上只剩下齐珊白的耀眼的身子,仍然保持着刚才那种不雅的姿势。

我吐了口气,用力在脑门上抹了一把。

我倒是没坑沈晴,那些木虱的确只是障眼法的一种,而且上不了台面。但凡有些道行的人,又或者天生或后天开启了阴阳眼的人,都不会被蒙蔽。

可就是这种低级的鬼遮目,在普通人眼里,不光是恐怖,更加让人恶心。

也就难怪连沈晴这样的傻大胆都吓得回归女人本色了。

“徐祸,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季雅云忽然拉住我,声音发颤的问。看着我的眼睛却快速的眨巴了两下,跟着问道:“你……你是不是看不到鬼了?”

“别瞎说!”

“不是…我听潘潘说,你被那个红手绢给蒙了眼,你的鬼眼没了……”

“闭嘴!”我一把捂住她的嘴,眼角的余光偷偷朝着角落里看去。

正文卷 第十七章 镜子理论

朱安斌的身影骤然一闪,消失了踪影。

再看角落里地上的人影,稍许又逗留了一会儿,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我看着季雅云发愣,见她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同时露出询问的意思,我才反应过来。

我去,敢情这女人表面柔弱,可一点都不傻。

非但不傻,还聪明的可以用狡猾来形容。

她刚才明明是从我的反应看出了我的用意,才故意配合我演了这么一出戏!

见屋里再没异状,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小声说:“这么会演,你怎么不去日本发展?”

“什么?”季雅云一愣,“什么去日本?”

我翻了个白眼,回头对沈晴说:“别愣着了,快去叫医生来。等等。”

我指了指急救床:“先替她穿上点衣服。”

身为男人,我到底还是忍不住向齐珊一丝不挂的身子多看了两眼。

谁知这一看之下,无意间见到的一个细节,让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季雅云在我胳膊上拍了一下,斜瞅着我说:“徐老板,你不是这么没起子吧?这也要趁人之危?”

我摇了摇头,快步走到急救床边,拦开了沈晴。

见我上上下下打量着齐珊的身子,沈晴忍不住蹙眉道:“你还真是个流`氓阴倌啊?看够了没!”

我没理她,目光停留在齐珊的脖子里,我迟疑了一下,俯下身,把鼻子凑了过去。

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钻入鼻孔,我猛地皱起了眉头。

刚要直起身,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啊……”

“我艹!”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却被这一嗓子吓得腿肚子一哆嗦,勉强扶住床沿,才没秃噜到地上。

“砰!”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先别过来!”季雅云喊了一声,急着过去拉上了帘子。

进来的是郭森和大何,郭森急着问:“怎么这么久?出什么事了?”

我回过神来,抬眼才看到,齐珊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满眼惊恐的看着我。

“不想死就别再鬼叫了!”我总算反应够快,先发制人的厉声道。

同时从旁边扯过一条被单,抖开了盖在她身上,回头说:“郭队,你进来一下。”

我正色对齐珊说:“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你所发生的状况,只能说,咱们是同行,请你相信我的专业素养。”

齐珊先是一愣,跟着低下头,朝身上看了看,又看看四周,苍白的脸骤然胀成了猪肝色,歇斯底里的冲着我大叫:

“什么叫专业?!这里是抢救室?什么人才应该在抢救室?医生呢?护士呢?为什么是你?我不过是脖子受伤了,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

郭森进来后就已经傻眼了,看着薄薄的被单覆盖的身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是看向我。

见齐珊红头胀脸,很有些崩溃的前兆,我一咬牙,猛地伸出双手按住她双肩,俯下身子,近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

“你的老师有没有问过你:‘当你面对一具尸体,觉得这具尸体的形态、状态挑战到你的底线,让你难以忍受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做?’”

齐珊怔了怔,居然紧接着就用超大的声音回答:

“他们是人,我也是人,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为什么不能面对他们?无论是以前的仵作,还是现代的法医,我们只要记住一点,在面对尸体的时候,我们自身就只是一面镜子!我们要做的,就是照出死者身上所有的细节,向和我们不同专业领域的人提供我们的专业观点……最终,将凶手绳之于法!”

我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对她的回答,还是有些错愕。

不过我反应也不慢:“你解剖尸体的时候,第一个步骤是什么?”

齐珊似乎已经进入一种教科书似的状态,机械却仍旧扯着嗓门回答:

“在解剖尸体前,必须反复确认对象是否有表面遗留痕迹!必须、必须、必须彻底仔细的观察尸体表面,因为第一刀下去不但意味着新工作进程的开始,还代表着,现场遗留最重要的痕迹,已经被我们亲手破坏,永远不可能修复还原!’”

“告诉你这些的导师是谁?方便的话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有机会我一定要向前辈讨教。”我点着头,由衷的说道。

法医实在是一个‘水很深’的行业,我的导师林教授,确实是一个严谨的老师,但绝对和教授齐珊的老师不是一个风格。

无论各行各业,入行之初,总会遇到瓶颈。

我也一样。

当我处于瓶颈期的时候,老教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滚!什么时候想好还干不干了,直接来跟我说一声。”

不光是我,孙屠子,张喜,都听过同样的‘教诲’。

我坐井观天的以为,所有同行都差不多一个待遇,可怎么都没想到,还会有齐珊……或者说齐珊的导师才是奇葩!

我绝对认同她导师的‘镜子理论’,法医的存在,就是要从最原始的物体上找出真相。

可我却发现,齐珊的导师比起林教授,似乎缺少了一些人情味。

听完齐珊的回应后,我突然觉得,林教授很慈祥,对我们已经相当的放宽了。

而齐珊的老师,就完全是在一种催眠性质的手法在教导自己的学生。

他对齐珊的教导,已经深入了齐珊的骨髓,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一说起专业,齐珊仍会有这样激烈而机械的反应。

这种专业的询问和机械的回答,似乎让齐珊恢复了冷静。

她居然从被单下抬起一只手,撩了撩头发,看了看郭森等人,转眼看着我问:“这里是急救室?”

我点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救你。”

“我的衣服呢?”

“你是怀疑我会在郭队和沈晴他们眼皮子底下上你?”

齐珊又看了郭森和沈晴等人一眼,涨红的脸终于有所缓和。

半晌,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今天一早赶到实验室……我觉得昨晚运回去的那具尸体有些不对劲,我本来是想再仔细观察一下,结果……结果……”

“你记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问。

齐珊脸上的红晕本已经消退,听我问,突然再次胀了起来,却不再是红色,而是透着一抹恐惧的青紫:

“我……我把尸体从冷藏室拉出来……正准备和张辉把她抬到实验室……”

见她脸色一变再变,一旁的沈晴忍不住问:“然后呢?”

“我和张辉刚想把尸体抬到架子车上,那女尸……那女尸突然从冷藏柜里坐了起来,扭过脸……她扭过脸……没睁眼,可她……她对着我笑了……” ”” ,

正文卷 第十八章 诡异的伤口

然后呢?我问。

齐珊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却说:那应该只是因为温度变化,尸体自然的神经反射……

我问你然后呢?我打断她,抬高了声音:然后发生了什么?

齐珊怔了怔,跟着蹙紧了眉头,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我忍不住咬牙,这女人怎么就这么隔路呢。

我压着脾气说:你把后来发生的状况,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清楚,每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齐珊肩膀动了动,似乎想要坐起来,但很快就又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居然又冲我瞪起了眼睛:

徐主任,我很佩服你绕圈子的本事。可我需要一个解释,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脱我的衣服?

你他妈要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老实说,我是真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就照她现在这个墨迹劲,我都不会管她的死活。可现在我不得不需要她说清楚一些事,因为那很可能关乎到瞎子的生死!

齐珊看上去有些柔弱,却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一愣之后,竟捂着被单挺身坐了起来,像斗鸡似的瞪着我,同样大声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徐主任,不是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的!何况你也不是我的上级!

我艹……

我是真服了这娘们儿了,我倒是想跟你解释清楚,可我特么又没亲眼看见是谁脱你衣服的,我怎么说?

何况就算我说,可能是鬼脱了她的衣服,而且那个色鬼还特么想上她,她能信吗?

见两人对上眼,郭森不得不上前打圆场:徐祸,齐珊,都压着点脾气。小齐……

不等他说完,我伸手按住齐珊的肩膀,另一只手就去扯她的被单。

齐珊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别动!我死死按住她,将她肩上的被单硬扯下来一截,右手挪动,在她脖子靠近左肩的一个位置用力按了按。

见齐珊只顾挣扎,没有其它反应,我放开手,直起腰深吸了口气,扭脸看向郭森。

齐珊面红耳赤的对郭森大声说:

郭队,你看见了?我不认为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做什么,可我肯定他的品德有问题,甚至还知法犯法,包庇罪犯!昨天的情况我已经跟您汇报过了,他这摆明就是报复我,想让我难堪!

你先冷静点。

郭森和我对视了一眼,向她颈间看了看,问:你刚才没感觉到疼吗?

什么?齐珊一愣。

郭森朝她脖子里指了指:你受了伤,刚才徐祸那么用劲按你的伤口,你不疼?

受伤?齐珊又是一怔,低头朝肩上看去,同时抬手去摸。

那个位置她本人根本看不到,但是当手指碰触到那片地方的时候,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刚才无意间发现,在她身体的那个位置,有一道黑线。凑近才看清,那居然是十公分左右的一道伤口。

伤口很细,乍一看,像是用刀片之类锋利的东西割伤的,但仔细看,伤口却很深,掰开伤口,几乎都能看到锁骨了。

这样的伤口,稍一用力按压,就会疼痛难忍,然而她却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伤似的。

怎么会这样……齐珊脸色煞白,声音也颤抖的厉害。

因为,她的手指已经伸进了伤口里。就算不是医科生,也该知道这处伤痕的严重程度。

关键是当手指深入伤口半个指甲的深度时,这种疼痛绝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然而她的恐惧却明显不是因为生`理上的疼痛,而完全是心理上的。

我扳着她的手挪开,把她放平在急救床上,替她拢了拢被单,只露出伤口的部位。

你先别怕,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在医院轻易就找到了处理伤口的用品,我拿了把镊子,尽量轻的挑进伤口,同时抬眼观察齐珊的表情。

她似乎吓傻了,却仍然没有感觉痛苦的样子。就连伤口被镊子撑开,酒精棉伸进去的时候,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我和郭森对了个眼色,又把鼻端凑到伤口上闻了闻,经过酒精擦拭,伤口却仍然散发着鱼腥臭味。

最怪异的是,伤口明明像是才造成的,却连一滴血都没往外流。

我没有犹豫,反复消毒后,还是先把伤口缝合了起来,虽然,我不认为那有什么用。

现在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弄伤的?怎么弄伤的?我尽量缓和的问。

齐珊摇了摇头,眼里包着泪说:我不知道……不知道……

郭队长,她为什么会被送来医院抢救?季雅云忽然问。

她……她晕倒了。回答的是沈晴,但说了一句以后,却又摇了摇头,我和大何正在前头值班,张辉忽然跑了过来,说齐珊死了!张辉很不正常,像是很害怕,又说了一句‘这不是人干的活,我他妈不干了’,然后就跑了。

我和大何是在冷藏室发现齐珊的,冷藏柜拉出一大半,她就躺在地上。当时……当时她好像已经没有心跳了。我和大何就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来了,之后又联系了郭队。

沈晴的话虽然有点语无伦次,但总算是和齐珊之前说的状况接上了茬。

应该是她和张辉想要搬运尸体的时候,死尸突然出现了异状。

张辉被吓得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而齐珊就被发现昏迷在了冷藏室里。

我很快想到了当中的关键,齐珊说那女尸突然坐了起来,还扭过头对着她笑,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问齐珊,她这会儿却已经完全陷入了后怕,脑子都懵了,连话都说不成个。

我想了想,只能让郭森打给张辉。

电话接通,郭森对着话筒厉声说了几句,然后把手机交给了我。

本来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刚把手机凑到耳边,就听张辉在那头急着说:

徐主任,我知道你除了是法医,还是阴阳先生,你相信我,那具女尸有问题!她诈尸了!她……她还杀了齐珊!福利 ”” ,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接引来客

张辉显然是有些崩溃了,不过好在我的另一个职业在市局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由于这个特殊的身份,总算是让他能把当时的情形囫囵个的说了个大概。

挂了电话,郭森把另一部手机拿到我面前,我刚联系了局里,调取了冷藏室的监控,你看看。

我一拍脑门,靠,我也是昏了头了。这可是在市局出的事,冷藏室是专门存放尸体的,怎么会没监控。

点开播放键,先是冷藏室内的静态画面。过了不多会儿,就见冷藏室的门打开,张辉和齐珊先后走了进来。

就像两人说的,在确认了冷藏柜的号码后,张辉拉出了冷藏柜的抽屉。

两人似乎说着什么,看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齐珊又说了句什么,跟着从一边拉过一台架子车,看样子是想把尸体搬出来运到实验室。

可就在她刚转过身的一瞬间,冷藏柜里猛然坐起了一个人!

通过画面,只能看到这人的背影。

但是,很快,这人就把脸转了过来,正面对着齐珊。

看侧脸,这是个年轻的女子,应该就是郭森之前说的,和第一个女死者在鸿图公寓802合租房子的另一个女死者。

然而,一个被判定死亡超过十二个小时的人,竟然从冷藏柜里坐了起来。

更可怖的是,通过画面,能够清楚的看到,她居然面朝着齐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齐珊和张辉似乎都被吓呆了,站在原地都没动作。

过了一会儿,齐珊肩膀一动,似乎缓过神来,想要说什么。

突然,柜子里的女尸,猛地抬起左手,从她身前快速的挥过!

下一秒钟,就见张辉身子明显一软,紧跟着张着大嘴,像是嚎叫着,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而当女尸的手从齐珊身前划过以后,她居然和女尸动作同步的倒了下去。

不同的是女尸倒回了冷藏柜,齐珊则倒在了地上。

再后来,就像沈晴说的,没过多久,她和大何跑了进来,跟着把齐珊抬了出去。

倒回去再看!郭森沉声说道,伸出手指拖动画面。

再次看过女尸‘诈尸’的段落后,郭森转眼看着我:你看到了?

我点头。

那团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我摇头。

事实是,第一次看到这段的时候,我已经发现,当女尸的手在齐珊身前划过的同时,有一团篮球大小,红色的雾状体通过女尸的手掌,消失在了齐珊身前。

那是什么?郭森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问我:是……是鬼?

我没说话,左右看看,捡起丢在地上的一件白大褂和一件高领羊毛衫。

你怀疑她的伤口是被尸体的指甲划破的?郭森问,可是看录像,尸体的手并没有接触到齐珊的身体啊。

我点点头,两件衣服领子的部位都没有破损,尸体的确没碰到齐珊,可……可伤口……

我想说伤口应该就是死尸造成的,却又不敢轻易做定论。

我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红影,说:那肯定不是鬼。

当然不是鬼了!那些拍到鬼的录像全是骗人的!说话的居然是老何。

不是鬼,那是什么?我看着他问。

鬼是没有实体的,自然不会被摄像头拍到。可画面中那团诡异的红雾却是真实存在的。

老何同样拧着眉,却是盯着齐珊的伤口,片刻,又朝郭森手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才用不确定的口气对我说:

我之前是感应到有鬼魅附在这女的身上,可刚才那东西被人拘走后,我就感觉不到还有别的东西附在她身上了。可是……我怎么就觉得她身上还留着一股子阴气呢?那到底是什么呢?

你……你在跟谁说话?

我一愣,回过头,就见躺在床上的齐珊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理她,又试着问老何:你有没有觉得,那团东西,像是活的?

感觉到了。老何眉心拧出了疙瘩,可那绝不是鬼,不可能是婴灵、血煞之类的东西。那东西是‘活的’,可好像……好像不是一个单独的活物,而是……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难道是降头?

降头?我心中一凛。

见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想了想,对郭森说:先让医生替她做个全面检查吧。我得去找一个人,他可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郭森看我的眼神也满是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去找医生。

我又看了齐珊一眼,想安慰她两句,又觉得那都是屁话,干脆推着季雅云往外走。

出了急救室,沈晴追了上来。

我以为她要因为昨晚喝酒的事‘兴师问罪’,没想到她神情黯然的低声说道:

徐祸,我们……我们一起去送送房东吧。

房东?我一怔。

就是老何叔。沈晴吐了口气,说:我刚刚送齐珊来的时候,他刚被推出急救室。他死了。

我又是一愣,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老何。

老头冲我耸了耸肩,笑得有些滑稽:嘿嘿,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假装看不到鬼,可还是得说,你表演的很不成功。我已经死了。不过你放心,我早有先见之明,事先已经施了法。除了你和这个丫头,别说其他人了,鬼都看不见我。所以你不用担心被识破。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他口中的‘丫头’。季雅云冲我点了点头,他是我们驿站的新住客,我们来,就是要接他走的。

直到在太平间看到老何冰冷的尸体时,我才相信,老头真的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看看躺在架子车上像是睡着了的老何,再看看身边朝我挤眉弄眼的老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老何倒是显得无所谓,不用难过,人都有这一天的嘛。前几天我已经把后事都安排好了,现在无牵无挂,走的很安心啊。

他是豁达,我却仍是忍不住心里难受。

老头虽然财迷,可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长辈,看着身边的人就这么离开,到底不是个滋味。

不过,我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太久。

出了医院,上了车,我就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我问老何:你是得癌症死的,为什么不去阴司报到?

老何看着我眨巴眨巴眼,模样有点鬼鬼祟祟,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亲人,你小子对我总算不错。你现在焦头烂额,于情于理,我留下来帮你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嘛。

呵呵。

季雅云突然轻笑一声,看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身为三清弟子,向鬼魅索取财物,死后直接去阴曹地府,就算不被打入畜生道,那些三清先圣,恐怕也不会轻饶了某人吧。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烧鸡铺

开出两个路口,见路边有家门脸,招牌上写的正是刘家烧鸡铺。

两人下了车,左右不见静海,我正想给他打电话,窦大宝忽然指着店里说:“那儿呢!我认得老丫的后脑勺!”

透过玻璃门,果然就见铺子里有一个光头,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儿。

我不是没看到这光头,只是他身上穿着一件棕色的皮大衣,整个人都包在大衣里,只露出个后脑瓜子朝着这边。这形象实在和静海一贯的打扮反差太大,我一时间没敢确认。

两人进了店里,一看侧脸,这人果然就是静海和尚。

我上下打量他,越看越觉得稀罕。

平常老和尚都是一袭单衣僧袍,今儿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翻领的皮大衣、黑皮裤,脚上还套着双大皮靴子。再加上他油光锃亮的脑袋和一脸贪馋的模样,这哪是什么和尚啊,活脱脱一个混迹了半辈子的老痞子!

我忍不住调侃说:“您今儿这身行头,可比原先那套合适您。我是叫您大师啊,还是叫您海爷啊?”

静海翻了翻白眼,指着对面的椅子说:“费什么话啊,酒菜都上齐了,还不赶紧坐下?”

一眼看见窦大宝,老和尚眼睛一亮,“嘿呦,小佛爷也来了啊。这下就好咯,有小佛爷在,这档子事总算十拿九稳咯。”

坐下后,我问静海找我来干嘛。

静海拿起一瓶白酒,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把酒瓶往我面前一顿,端起酒杯厌气的咂吧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连问都不问缘由就赶过来了,也是有事找我帮忙吧?这么地吧,咱爷们儿都爽快点,只要你哥俩帮我把今天这事儿办了,甭管你俩有什么要求,咱爷们儿有来有往,水里来火里去,铁定还你二位的人情!”

我是真佩服老丫的心思机敏,他这是活成人精了啊。

我刚想说瞎子的事,静海撕下一个烧鸡腿,指着酒瓶说:“天大的事先放一放,先吃饱喝足,然后把我这边的事办了。自己倒酒,不够再点,这顿佛爷请!”

我哪有心思喝酒,不过倒是真饿了,也就叫了碗米饭,就着炒菜随便吃了些。

静海酒足饭饱,抹了抹嘴,居然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包软中华,自己点了一根,又捏了两根丢在我和窦大宝面前,这才话入正题。

“咱爷们儿痛痛快快,就不绕弯子了。”静海边熟练的抽着烟边眯着眼说:“你们也知道佛爷我无宝不落,这点我绝对承认。不过,这次找你们来,可不是为了宝贝。而是为了救人!”

“你?救人?”窦大宝看了我一眼,点着烟抽了一口,学着静海的样,眯起眼看着他:“那人欠你多少钱?你怕他死了,没法收账?”

“我没跟你开玩笑!”静海一向对窦大宝都是客客气气的,这次却少有的瞪起了眼,但神情随即就有所缓和,抽了口烟,说:“小佛爷,人命关天的事,是真玩笑不得地。”

我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静海点点头,“你们听说过一尺巷吗?”

“一尺巷?北京那个?”窦大宝问。

静海摆摆手,看向我。

我说:“一尺巷的事,我听瞎子说过。就风水学来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对窦大宝解释说:静海说的一尺巷,应该不是指京城的某个景点。而是说的一种特殊的存在现象。简单的说,两栋房子挨着却不相连,中间仅留下一尺多的夹缝,这就叫一尺巷。

要让瞎子来说,他能指天杵地的跟你掰扯半天。但就我的理解,那就是早先的人家盖房子,为了多争多占,大动干戈,最后谁也不让谁,没办法,只好各退一步,想出这么个‘公平’的办法。两家相邻,却谁也不挨着谁,才有了一尺巷的说法。

撇开风水不说,一尺巷的存在,本来就意味着两家人不和睦。哪家人要和邻居处到这个份上,基本就是反贴的门神——后眼对后眼了。彼此积怨越来越深,光顾着斗气了,日子过不顺当也就理所当然。

听我说完,静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这样吧,我带你们去看看,然后再说。”

说完,从兜里掏出个厚厚的皮夹子,抽出两张红毛往桌上一拍,扭过脸尖着嗓子冲老板喊:“结账,多的不用找了!”

我心说还成,这年头流`氓都知道吃饭给钱了。

刚要出饭馆,门一开,进来一个裹着羽绒袄的人。

我没在意,正要出去,却听那人在身后说:“刘……刘叔,给我来……来只烧鸡。还有……”

不等他说完,饭馆老板就笑呵呵的说:“行啦,鸡屁股我都给你留好了,等会儿给你单装个袋儿。”

一听那人说话,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回过头,正好见那人把羽绒袄的帽子摘下来,搓着手看向这边。

两人一对眼,我怔了一下,随即认出了这人。

去年刚接下季雅云和桑岚的生意时,因为凌红的老公方刚出车祸,我曾陪着季雅云和桑岚去了一趟火葬场。

在那里,认识了一个给尸体化妆的化妆师——唐夕。

过后李塘镇闹伴娘那次的事,又和唐夕有过一次接触,并且见到了她的男朋友姜怀波。

本来我对姜怀波这个人绝对不应该有太深的印象,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普通了。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见的那种。

但是因为两点,我却记住了这个人。

一是姜怀波说话不利索,是个结巴。

二就是,三白眼变成鬼?之前,曾说过:那个医生,是老东西的人!

我还记得当时郭森想把姜怀波控制起来,被我阻止了。

那绝不是因为我优柔寡断,而是事关阴阳,不能用寻常的逻辑和手段来处理一些事,否则到头来多半是徒劳。

时隔一年,我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可听到这人说话的方式,我立时又想起了这么档子事和姜怀波这么个人。

“是……是你!徐法医?”姜怀波也认出了我。

不知怎么,看着我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惊慌。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一尺巷

“我想起来了!”窦大宝忽然一拍大腿,“我说怎么觉得十里店这地儿耳熟呢,去年我来过这儿啊!”

见他抬手指向姜怀波,我一把把他的手拍了下来。

窦大宝反应过来,凑到我跟前小声说:

“李塘镇闹伴娘那回,后头我跟着他和他媳妇来过这儿。那时候,他媳妇儿还大着肚子呢。”

我暗暗点头。

闹伴娘那次,死了的伴娘是唐夕的妹妹。姜怀波陪着身怀六甲的唐夕到局里认尸,窦大宝那双‘怪眼’看到有团黑影徘徊在唐夕身边,古道热肠的一路跟着两人回家,赶走了那团黑影,却又引出了后头一些怪事。

怪不得我觉得听过十里店这个地方呢,应该就是那时候,窦大宝跟我提过。只是当初他一门心思救人,只顾跟踪,自己也把这地儿给忘了。

我看了一眼烧鸡铺老板,笑着问姜怀波:“你住附近?”

姜怀波像是才醒过神来,惶然的点点头:“是……是啊。”

姜怀波本来就不善言谈,听他结结巴巴,我一时间也没话说了。

这时,烧鸡铺老板把打包好的烧鸡拿了过来。

见一个塑料袋里装了约莫有二十多个鸡屁股,我忍不住好奇的问:“要这么多鸡屁股,喂狗啊?”

我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姜怀波脸色一变,居然涨红着脸说:

“不……不是,我家里有……有人爱吃鸡屁股。”

“哦,不好意思。”我不禁有些尴尬,提醒他说:“鸡屁股好像对健康不大好,还是尽量少吃的好。”

“别聊闲篇儿了,赶紧办正事去!”静海催促道。

我和姜怀波也没什么话说,于是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出了烧鸡铺,跟着静海穿胡同过小巷走了大概有十分钟,眼看越往前走人家越少,静海忽然一扭身,又钻进了一条胡同。

朝前走了一会儿,静海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看了看我和窦大宝,努嘴朝旁边指了指。

事实是不用他指点,我和窦大宝的目光也已经转移到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了。

“我嘞个去,这就是一尺巷?”窦大宝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朝着巷子里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转向静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静海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你们俩有没看到里头有什么东西?”

“黑咕隆咚的,什么也没有啊。”窦大宝拨楞着脑袋说。

见静海看向我,我微微摇了摇头,“都到这儿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静海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好像是说‘不能够吧’什么的。

然后才对我和窦大宝说:“我要你们俩在这一尺巷里待到酉时。”

窦大宝愣了愣,问:“什么意思?”

静海说:“从申时起,你们两个要待在这条巷子里,酉时之前都不要出来,就算是帮了我了。”

“就这么简单?”窦大宝看向我。

静海和我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当然没那么简单,你们俩一头一个,分别负责看着两边,酉时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他顿了顿,跟着缓缓说道:“也不许放任何东西出来。”

窦大宝又朝巷子里看了一眼,扭过脸口气不善的说:“老头,你这是把我俩当傻小子,拿我们寻开心呢?”

我拦了他一把,问静海:“你不打算把话说清楚?”

静海居然叹了口气,“唉,不是我不想跟你们说清楚,一来时间不多,再则你干阴阳行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知道,阴阳事哪是只言片语能说清的,对不对?”

听他问‘对不对’,我差点就忍不住抡起巴掌扇他的秃瓢。

这老丫一副‘诚恳’的态度,话说的更是语重心长,实际是狡猾到了不要脸的地步。

娘的,光吃饭喝酒花了两个多小时,这大把的时间,老丫可是一句正经屁都没放,光顾着山吃海喝了。

这会儿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才说时间不多,摆明是存心的!

至于后半句更是屁话。阴阳事是难以言明,可起码三言五语说个大概总是可以的。

老和尚这么说,摆明是故意要瞒着我俩一些东西。

虽然明知道他这是把我们往沟里带,可想到瞎子的状况,我忍着气点了点头,问:“是不是只要在酉时前守在这里,不让那些东西出来,过后你就会帮我们的忙?”

“不是不放出来。”静海眯着眼睛看向巷子里,“准确是说,是最好不要让那些东西进这条巷子,至少,不能让它们走到窗户底下!”

“我再问最后一遍,是不是我们按你说的做了,你就一定会帮我们?”我盯着静海一字一顿的问。

静海眼珠转了转,点点头:“是!”

随即又加重语气说道:“前提是——你们一定要守住咯!”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点了点头。

这老和尚,绝逼是滑头到骨髓里了,说到关键就想蒙混过关,不拿话把他摁死了,过后他多半是不会认账的。

“时辰差不多了,你们进去吧。”静海说道。

见他转身要走,窦大宝忍不住问:“你上哪儿去?”

静海头也不回的说:“要你们来只是帮忙,很多事还是要佛爷亲自出马的。记住了,酉时前千万不能出这一尺巷,一定要按我说的做!”

看着老和尚摇摇摆摆离去的背影,窦大宝忍不住骂道:“老秃驴,净特么玩儿花样!”

回过头又问我:“咱就这么在这墙缝里守着?”

“对,现在只能听他的。”

我拿出烟,递给窦大宝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看看时间,把车钥匙交给窦大宝:

“帮个忙,去车上把五宝伞拿过来。”

“靠,有那么严重,要出动五鬼?”

“嗯。”我点点头,“我也不喜欢静海,但我们现在必须要完成他的交代。因为,瞎子能不能活,多半是要靠他的。”

听我把瞎子的事一说,窦大宝神情也凝重起来,回车上拿来了五宝伞,拧着眉毛问我:“这一尺巷到底哪里不对劲?静海说的‘东西’,是什么?”

“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别的。”我最后和窦大宝对视了一眼,“总之,不属于咱们这个世界。”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三煞位

眼前的一尺巷,和我概念中的一尺巷区别还是很大的。

巷子真的就只有一尺多宽,与其说是小巷,不如说是墙缝更贴切。

像我这样的肩宽,也要微微侧身才能进去。窦大宝比我胖,就更不用说了。

换了其他人,还能在里头脸对脸的勉强交换位置,可是以窦大宝的块头,我俩要在巷子里换位置,那就费事费大了。

你说静海老秃驴到底要干嘛啊?窦大宝问。

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他要干嘛,总归是无利不起早。

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点了,我先进去,你守在这头,一定不能让人进来。

我迟疑了一下,又补充说:就算是猫狗之类的,也不能放进来。

窦大宝嗯了一声,突然又拉住我:你不打算跟我说说,什么是三煞位啊?

三煞是:劫煞、灾煞、岁煞。

我深吸了口气,十二地支中,寅午戌合火局,火旺于南方,北为其冲,为三煞;亥为劫,子为灾,丑为岁。申子辰合水局,水旺于北方,南为其冲,巳为劫,午为灾,未为岁。亥卯未合木局,木旺于东方,西为其冲,为三煞;申为劫,西为灾,戌为岁。巳酉丑合金局,金旺于西方,东为其冲,寅为劫,卯为灾,辰为岁。

我回头看着窦大宝,说:本来三煞位是随着年轮和日月星辉交替变幻不定的,可这条巷子很特别。应该是有人为做局,把这里变成了三煞合一的地界。

也就是说,这一尺巷,是招灾引祸的煞地?窦大宝问。

我想了想,摇头说:煞位和煞地不一样,煞地能聚集阴煞,煞位就像是只招惹阴煞,把它们从一个世界引到另一个世界。要我说,三煞位更像是一个门户,一旦到了特定的时间,门就会打开,有些东西就会跑‘进来’。至于进来后会去什么地方、做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门……

窦大宝愣了愣,突然问我:那门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

我一怔,抿了抿嘴皮子,说:你还真是问住我了,我特么也是听瞎子白话过而已,我又没见过,哪知道门儿是往哪儿开的?

窦大宝看了我一会儿,一翻白眼:不是我说你,你跟别人说瞎话行,在我跟前根本就骗不过去。

他叹了口气,摇头说:啥都别说了,你能为瞎子两肋插刀,我窦大宝就没交错你这朋友。你要干什么,我不拦着你,因为我实在没啥本事。这要怪就怪我师父,其实这趟回去我又去看过她,想让她再教我点本事。可她一看到我脑门上这块疤……

他点了点眉心的红印,表情纠结的说:她一看到这疤就又摇头又叹气,还说什么‘原来你佛缘仍未尽’……她说什么我是没听懂,反正我就觉得,她老人家好像也变得不厚道了。

佛缘未尽?我脑子猛一激灵。

窦大宝点头,我师父是这么说的。

刹那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和潘颖一起下到后街31号地下阴缘庙的事,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卡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似的。

行了,到点了。你赶紧进去吧。窦大宝咧嘴一笑,冲我挤挤眼,放心,我会在后头保护你的。

看看时间,我只得点点头,转身走进了一尺巷。

申时,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之前的这段时间。

听上去,这段时间应该是最不容易招惹鬼魅的时段。

其实不然。

中午一点到三点,是未时,是阳气最强盛的时段。

所谓物极必反,过了未时,哪怕是响晴薄日,也有一段特定的时间,阴气会突然逆袭盖过阳气。

这段时间极短,有时就只是瞬间而过。

紧跟着,日精压过月华,在阴阳圈里来说,这又是一个‘安全时段’。

再下一个‘危险期’,就是酉时。

酉时是指五点到七点之间。

这个时候,正是日月交替,黑白分界的时刻。

日落、月升,或许常人的眼睛看不到,但阴阳气势却一定会随之改变。

鬼魅并不是都喜欢晒月光的;相反,普通的鬼魂,对明月也是惧怕的。因为日精月华,活人都难以吸纳,阴鬼就更难以消受了。

但是,这个特殊的时段,却往往是修道之人,又或者有道行的阴邪鬼魅最擅长利用的时段。

因为,修道之人,用的是阳末;末,是又一个极盛,虽不比暮出,却最易汲取精华。

而有道行的鬼魅妖邪,同样喜欢这个时段。

因为,月华之初光芒仍被落日余晖掩盖,这本应最强盛的月光,因为对碰残阳,反倒表面虚弱,成为邪修鬼魅相对容易汲取、而且是最‘补’的存在。

不客气的说,我是真想问候静海的祖宗十八代。

老丫轻描淡写加插科打诨,却还没瞒过我。

一尺巷,两堵墙;南守阳,阴北来……

换了平常,一尺巷三煞位的来客我或许还能拦得住。

可是今天,恰巧在这个时间下了雪。日月混沌之下,很多东西都会改变。

这会儿从三煞位、三煞门中来客……我真能挡得住吗?

老丫分明就是在坑我!

祸祸!

我费力的转过身,就见窦大宝把身子卡在一尺巷口,侧着脸,扭着头斜眼看着我:我还是觉得静海在坑咱们。

他肯定不尽不实,可咱该干什么还得干。

我知道,可……窦大宝话说一半,突然一仰头,紧跟着扯着嗓子大叫:退后!

我来不及多想,脚后跟一蹬地,整个人擦着墙猛地往后一退。

接着就见一样东西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落下,‘砰’的掉在了地上,紧跟着‘哗啦’一声脆响。

什么?!

我没想到变故会来的这么快,双手扶着墙瞪着窦大宝。

垂眼才看清,掉落在我身前的,竟然是一个陶土花盆。

花盆摔的四分五裂,盆土却没有散开,而是紧包着那一蓬绿色的植物,在地上滚了两滚……

我看着这抹绿还在愣神,窦大宝突然指着我上方大叫:我艹,是那孙子把花盆扔下来的!

我刚想抬头,却猛然间呆住了。

窦大宝大叫:你快跑!那孙子还得砸你!

我盯着他,几乎想都没想,也是大声喊:快蹲下!给力小说 ”” 微信,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野狗

窦大宝刚往下一蹲,一条黑影就紧贴着他的头顶蹿了过来。

我也没闲着,招呼窦大宝躲避的同时,也快速的朝后退了几步,不过却没什么东西再砸下来。

抬头向上看,我顿时也火了。

这一尺巷两边都是两层半的老房子,就在我刚才站的地方,右手边的屋子最上头,开着一扇小窗户,一个人正在窗户后头,低着眼往下看。

那窗户外头并没有能摆放花盆的窗台,看样子,花盆居然像是这人故意扔下来的。

“艹你妈,你有病啊!”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真要是被花盆砸中,就这个高度,我就算不被砸死,也得当场被砸晕。

从我的角度并不怎么能看清那人的样子,只能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人脸。我骂的难听,那人却没反应,就只是垂着眼睛,一瞬不瞬的朝下看着。

一阵‘呜呜’的低吠传来,我也顾不上窗后那人了,低头一看,浑身就是一哆嗦。

从窦大宝头上跳进来的,居然是一条野狗。这狗一身肮脏的黑毛,个头足有小驴驹子那么大,还瞎了一只狗眼。

这畜生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独眼都饿的放红光,看着都瘆的慌。

我和窦大宝刚从烧鸡铺出来不大会儿,身上还都留着烧鸡味儿。窦大宝更是吃了差不多一整只烧鸡,还喝了不少酒,一喘气就直往外窜味儿。

这野狗也是饿疯了,看样子竟是把窦大宝当成了美餐,直接蹿起来想上嘴咬他!

一击不中,野狗正跳进了巷子中间,和我来了个脸对脸。

估摸着这狗东西起先眼里除了吃的就没旁的,这会儿才看清有人,也有点懵圈。但是很快,就又呲起獠牙,露出了凶相。

“祸祸,小心!”

窦大宝刚喊了一声,野狗已经向我扑了过来。

我也没什么趁手的家伙,只能用五宝伞去捅。

本来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伞尖还没碰到狗鼻子,那野狗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紧跟着竟夹着尾巴快速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就在野狗差不多退到我刚才站的位置的时候,我和窦大宝同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不知怎的,那片地上居然多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没等我想清人头是怎么来的,那野狗竟猛地张开大嘴,在人头上‘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听声音觉得不对,我赶紧使劲揉了揉眼,再看过去,哪里有什么人头,除了一个摔成三瓣的花盆,就只有一个比篮球小点有限的大仙人球。

仙人球上面的刺有半寸多长,又尖又硬,野狗被扎的满嘴流血,却还是啃得不亦乐乎,仿佛那是什么山珍美味一样。

窦大宝看了一会儿,狐疑的说:“这他娘的该不会是条疯狗吧?”

我咽了口唾沫,刚想说话,突然间,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用怕,是魇婆施了法。”

我一愣,跟着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藏身在五宝伞中的狄金莲!

看那野狗已经狼吞虎咽的把仙人球啃下去大半,我后脊梁一阵发凉。

早知道五鬼中的魇婆能让人产生梦魇幻觉,没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竟连狗都能够被她迷惑。

也得亏是这样,要不然,在这种劣势下和这么大一条狗干起来,就算能把它干趴下,我也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眼看野狗满嘴都是血,我有些于心不忍,但不等开口替它求情,整个仙人球就被它给啃下了肚。

这会儿野狗像是才回过味来,疼的原地蹦着高,嗷嗷的叫唤。

让我没想到的是,野狗痛苦的叫了一会儿,竟然摇着尾巴走到我面前,独眼看着我,竟露出哀求的意味。

窦大宝啧啧称奇:“他妈的,这狗东西还挺聪明,知道找人帮忙!”

我和这野狗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见它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心生怜悯。

“为了口吃的,你至于嘛?”我嘴里嘟囔着,试着用伞捅了捅狗头。

野狗果然十分的通人性,竟顺杆爬的又往我跟前凑了凑,呜呜咽咽的,不断冲我摇尾巴。

“我现在帮你把刺拔了,你可不能狗咬吕洞宾啊。”

等嘴上扎的刺被拔干净,野狗欢快的叫了一声,挨着我的裤腿蹭来蹭去,居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忍不住问狄金莲:“魇婆还没有收法术?”

耳边传来狄金莲的轻笑:“哪儿啊,她就只迷惑了这畜生一下而已。是这畜生懂得感恩,向你示好呢。”

我干笑两声,在狗头上挠了挠,“你这丧家犬,倒是有眼力劲。要不,等我忙活完,你跟我回去,和我家肉松做个伴儿?”

“汪!”野狗像是能听懂人话,欢快的叫了一声,伸出大舌头一下一下舔我的手背。

我绝对不是那种无脑的所谓爱狗人士,但兴许是想起了曾经为救我和瞎子牺牲了的大黑狗柱子,这同样一身黑毛的野狗也变得十分合眼缘。

窦大宝忍不住笑着说:“没想到还有额外收获,带它回去跟肉松配对倒是不错。不如趁热打铁,给它起个名呗,就叫大黑,怎么样?”

“俗,俗不可耐!”我摇头否决,想起柱子,随口说:“干脆点,就叫它栓柱得了!”

话一出口,我才想起来,貌似栓柱这个名字在我印象当中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过了。除了东北废矿坑里和周若水有一腿的书童,在丰都蛇皮巷里元君瑶养的那只黑猫,也叫栓柱。

我和窦大宝在这方面都比较粗线条,也懒得再想别的名字,干脆就拍板,就给这条独眼的野狗起名叫栓柱。

栓柱或许是也很认同这个名字,不过多半是知道自己以后再不会流浪,显得更加欢喜雀跃。

这时又想起上面窗户里的那个人,抬头再看,那扇小窗已经关上了,而那个人却仍是脸贴在玻璃上,垂着眼往下看。

“我去,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怪怪的?”窦大宝说道。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里也有种怪异的感觉。

细想起来,我和窦大宝绝没有扰民,楼上的人除非是神经病,要不然也不会一声不吭的往下扔花盆。

要不是窦大宝提醒,我多半会被花盆砸到。可要是花盆没砸下来,栓柱也不会囫囵个的填饱肚子,有了归顺的心思。

照这么看,倒像是那人事先知道会出状况,才把花盆扔下来救场似的……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闷头胡子

“汪汪……汪汪汪!”

突然,栓柱发疯似的呲着牙狂叫起来。

我吓了一跳,难不成这狗东西有间歇性精神病,翻脸不认人?

窦大宝也是一愣,可很快就指着我后边说:“你快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栓柱不是冲我,而是朝着我身后叫唤。

整条巷子约莫不到二十米,人站在里头往上看,就跟一线天似的。

最关键的是,这所谓的巷子根本不是通的,而是被一堵两米多高的墙封死的。所以就算是白天,巷子里也十分的昏暗。

正因为这样,静海说让我们守在巷子里的时候,窦大宝才忍不住发飙,以为静海拿我俩当傻子耍着玩。

我转过身,一手捏起法印,朝着巷尾的墙看去,却没见有什么异状。

我问窦大宝:“你看到什么了?”

“没看见什么,就是有感觉,好像有东西要从墙里头出来。”

怎么可能?要说窦大宝那双怪眼能看到的东西我看不到,那还说的过去。可现在看栓柱的表现,明明是也感觉到了什么。没道理连狗都有感觉,我却感应不到啊?

正疑惑间,忽然,巷尾的那堵墙上竟渐渐透出一个影子。

我心跟着一提,朝着身后还在狂吠的栓柱一挥手,栓柱竟像是训练有素的军犬一样,立刻不叫了,只是从嗓子眼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仍处于高度战备状态。

“还真是捡到宝了。”我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同时紧握五宝伞,更加提高了警惕。

因为墙是红砖砌的,外边也没抹洋灰,所以那影子看上去越来越显眼,越来越清晰。

窦大宝在身后问:“是什么东西?”

这巷子实在太窄了,我站在里头,窦大宝根本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好像是个小鬼!”我嘴上回答,心里却是犯疑。

随着影子越来越清楚,可以看到,那东西约莫不到一米高,有手有脚,看上去像是个小孩儿。可这家伙为什么只现出身子,却没把脑袋露出来?

而且,它现在算是现身了,我却还是感应不到阴煞的存在。

“这应该不是什么恶鬼,你守住巷子口,这边交给我。”

想起静海的交代,我对窦大宝说了一句,就想不管那东西在搞什么鬼,都先把它堵回去。

我拿捏法印,亦步亦趋的走过去,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它来一下子。

没想到那家伙竟猛然从墙里钻了出来,迎面向我冲了过来!

直到这会儿我才看清,那的确是个小孩儿模样的小鬼,只是这小孩儿肩膀上头空荡荡的,竟然没脑袋!

更可怕的是这无头小鬼速度出奇的快,再加上我离得又近。压根还没来得及反应,小鬼就已经冲到了我跟前!

我大惊失色,本能的用手去拍打,小鬼却像是泥鳅似的,迅速无声的从我腿边上钻了过去。

我连忙喊道:“大宝,截住它!”

喊声未落,身后猛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狗吠。

发出声音的只能是栓柱,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它能叫的这么大声,震得我耳朵都疼了。

急着转过身,就见栓柱独眼凶光大盛,身子紧绷,呲着牙,像是随时准备扑击。

而那个没有头的小鬼,居然像是被它吓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直哆嗦!

“怎么会是这么个小东西。”我终于认出这小鬼是什么了。

哪怕是人被肢解砍头,变成鬼以后,也很少残缺不全,但有几种鬼却是例外。

一种是死时不光身体受到伤害,而且受到了极度的惊吓,身心双双感受痛苦,导致鬼灵缺失不全,也就不再有完整的鬼身。

还有一种更为奇特,在投生前,魂魄就已经是残缺的。投生为人以后,身体或许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却是先天的残疾。

而这无头小鬼,更是后者中更特殊的一种。在百鬼谱上,这种鬼被称为闷头胡子。

因为这种鬼投胎前就没脑袋,投生为人后,多数会夭折。即便能够活下来,也是完全的痴呆,身体也大多没有行动的能力。

如果有亲人照顾,这个人可以活到老,但也差不多就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活死人状态。

百鬼谱上并没有说明为什么会有闷头胡子这种存在,但这种鬼有个特点,或许是出于本能,尽管没脑袋,却十分的渴望投胎为人。它只是单纯的想要投胎,因为没灵智,所以谈不上有什么恶念,我也就很难感应到它在附近了。

弄清这小鬼的来历,我略一迟疑,走上前,一把将它抓住。从包里拿出一道黄符,念诵起法诀。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吧!”

最后说了一句,拿捏法印将符纸贴在闷头胡子的脖腔上,反手将它向墙面甩了回去。

看似普通的砖墙,竟像是一扇通往异度空间的暗门,闷头胡子一贴上墙面,身子就钻了进去,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那张符纸打着卷的飘落在墙根底下。

“这小东西是什么玩意儿?”窦大宝问。

我跟他解释了两句,忍不住骂道:“静海那孙子绝对没憋好屁,这附近应该有即将临盆的孕妇!”

“孕妇?”

“嗯,闷头胡子虽然没脑瓜,但感觉却很敏锐。它应该是感应到这周围有孕妇就快要生产,才跑来的。而且这东西还有个特性,只能投生在遗腹子的身上!”

“那不就是寡妇?”窦大宝瞪圆了眼睛,“那个老秃驴到底在搞什么鬼?咱别听他的了,现在就找他去!”

“不行!”我立刻坚决否决,咬了咬牙说:“瞎子的命重要,旁的顾不了了。”

嘴上说的果断,其实我心里绝不怎么好受。

认出闷头胡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静海应该是在拿孕妇做文章。老丫虽然常做僧人打扮,还口口声声阿弥陀佛,擅长的,却是邪门的降头术。

以静海的操行,多半不像嘴上说的是‘救人’,相反,害人的面更大。

可我身边懂降头术的人就只有静海一个,如果瞎子重伤真是被下了降头,那就只能靠静海了。

权衡轻重,就算静海要祸害的是孕妇,我也只能自私的选择保住瞎子的命了。

“又有东西要出来了!”这次说话的,居然是狄金莲。

话音一落,五宝伞竟从我手里飞了出去,像是被人举着一样,快速的升高,直到越过两边的屋顶,竟猛然自动打开了。

紧跟着,五宝伞开始缓缓在空中旋转,与此同时,随着一道黑色的煞气扩散,三白眼化身的鬼?从伞中现身,闪电般的向着地面俯冲下来!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刀下犬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心惊肉跳间,赶忙死盯着那堵墙。

没想到前方没动静,身后却猛然传来一阵嗷嗷惨叫。

这声音惨烈无比,听在耳朵里,让人浑身的神经都控制不住的直抽搐。

我急忙回头,看到眼前的一幕,瞬间惊呆了。

栓柱倒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唯一的一只眼睛,正汩汩的往外流着鲜血。

我怎么都没想到,鬼鸮现身,目标居然不是三煞位,而是啄瞎了栓柱的狗眼!

鬼鸮落地,化成了三白眼的模样。

我又惊又怒:你干什么?!

不是我想这样的。三白眼显得有些无奈。

放你妈的屁!我是真火了。

要说五鬼当中,我唯一有成见的就是三白眼。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路数,甘愿做伞中鬼,也不过是为了避祸和求得一个相对好些的结局。

要是相安无事也就算了,现在他居然倒戈相向,啄瞎了栓柱的眼睛!

窦大宝也是满心气愤,大声说:别跟他啰嗦,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干死丫的!

话音刚落,三白眼的身旁突然又闪现出一个人。

这是一个女人,长得瘦骨嶙峋,穿着一件灰色的旗袍。

看上去,她的样貌本应该还不错,可是在她眼睛的位置,却没有眼珠子,只有两个婴儿拳头大小,似乎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看上去显得十分恐怖。

是你!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女人是五鬼中的魇婆。

魇婆和白长生一样,是被日本鬼子虐杀至死。她平时很少现身,而我出于对某些残酷画面的本能逃避,也不会刻意去想她和白长生。所以魇婆成为伞中鬼的时间虽然不短,我对她的样子还是有些陌生。

是我让他弄瞎这狗的眼睛的。魇婆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磨灭的颤抖,让人听了,就感觉这声音不仅仅是钻入耳朵,更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魇婆没说话,而是忽然抬起头,空洞的眼窝面向我身后。

下一秒钟,就听身后猛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那绝不是一个小孩儿能够发出的,而像是几十上百,甚至更多的孩童同时哭泣一样。

我头皮一阵发麻,赶忙又回头看向三煞位。

就见那堵墙上,竟同时浮现出几十张孩子的脸。

这些脸全都面露惊恐,哇哇啼哭,像是想从墙里挤出来,却又像是害怕着什么,想要畏缩回去一样。

魇婆忽然叹了口气:这个世上有着太多的苦难,你们又何必如此执着想要到来?回去吧,都回去吧……

她的声音越发变得空灵,听起来,让人有种如置身梦幻中的感觉。

那些墙上的孩童脸孔,像是被这声音感染,虽然没有停止哭泣,哭声却渐渐小了起来,而且似乎有渐行渐远的趋势。

窦大宝忍不住咋舌:我地妈,这得有多少小鬼啊?

我也是一阵后怕,听上去,这堵墙里的孩童小鬼绝不止墙面浮现出的这么多,而是至少多了十倍、几十倍以上。

就算他们没有恶念,这么多的婴灵小鬼一旦冲出来,我和窦大宝合力都未必能够应付的过来。

一尺巷内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栓柱也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却是不再叫唤。

见它右眼还是流血,我再次忍不住向魇婆问道:你既然有能力对付那些小鬼婴灵,为什么又要弄瞎狗眼?

你错了,让婴灵退回鬼界的,不是我,而是这条狗。

狗?

魇婆点点头:这条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几度死里逃生的刀下犬。它虽非人类,却经历了世间种种苦难。婴灵小鬼灵智混沌,未必能听懂人言,却能感受到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所以才会对尘世望而却步,继而出于惧怕退走。

我一时无语。

窦大宝忍不住说:要我说,你这样做还是不好。栓柱好歹是条性命,咱为了自己的事,却让它瞎了狗眼,以后再也看不见东西了……我……我不认同你这么干。

魇婆摇了摇头:我这么做,并不是只为一己之私。而是我发现,这狗的寿元已经到了尽头。目不能视,它还能活下去,过几天安稳日子。如果它眼睛不瞎,怕是绝难熬过今晚的。

怎么会这样?我问。在我看来,栓柱虽然柴了些,但体格还是很健壮的。看身形牙口,也没几岁,怎么都不像是会暴毙的样子。

人尚且经不住大喜大悲,何况是狗?它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难,身心都已是外强中干,如今知道你愿意收留它,一直以来支撑它活着的信念已经变得微弱。那样的话,它还能活多久?如今它双目皆盲,就算知道你会收留它,本能的求生欲也不会消减,如此才能保住它的性命。

听了魇婆的话,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种说不上来的苦涩滋味。

别说动物了,人又何尝不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魇婆回归五宝伞内,三白眼却仍站在那里,看着栓柱发愣。

他突然抬头看向我:你……能不能先帮它处理一下伤口?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随身的白药替栓柱敷在瞎眼上。

这狗东西却是比某些人要知道感恩,虽然疼痛难耐,却仍是伸出潮乎乎的舌头,不断舔着我的手背,倒像是在安慰我不用担心似的。

回头我他妈非得削老秃驴一顿不可。窦大宝把一肚子邪火全都算在了静海头上。

我让他别冲动,事已至此,不管静海搞什么鬼,都不能轻举妄动,瞎子的命还攥在老和尚手里,万不能前功尽弃。

窦大宝点点头,却又转移目标,瞪着三白眼说: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显得你好看啊?

三白眼倒也不生气,揉了揉鼻子说:我好不好看自己有数,留下来,是为了帮老板的忙。

你还想啄谁的眼?窦大宝就是这样,火气发泄不出,脑子就容易拧筋。

三白眼斜了他一眼,你们是阴倌不假,可就算道行高,对于鬼魅的感应,又怎么可能比同类强?

我冲窦大宝点点头:他倒是没说瞎话。

阴阳先生对鬼魅的感应,是通过先天的灵觉和后天的修行。三白眼同样是鬼,对鬼魅阴邪的感应却是本能。

三白眼似乎很得意,刚要说什么,脸色却突然一变,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刚稍稍松弛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了起来。福利 ”” 微信,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孩子的哭声

天一直下着雪,雪虽然不大,但落到阴冷的巷子里,却没那么轻易融化。

顺着三白眼惊愕的目光,就见积雪上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两行红色的脚印。

脚印看上去很小,比狗爪印还小点,但却明显是人的脚印。红的触目惊心,就像是用血印在雪里一样。

“什么情况?”窦大宝问道。

脚印延续到我脚边就不见了,站在他的位置,是看不到的。

我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感应不到周围有明显的阴气出现。

看向三白眼,他也是一脸的迷茫。

“嗡嗡……”

我神经绷的正紧,被口袋里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一激灵。

“谁他妈这个时候还跟着瞎掺和。”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警惕的看着四周,掏出手机。

看到发信人,我眼皮就是一蹦,居然又是鬼线人。

这次发来的短信,比之前都要简短,只有两个字——快跑!

他要我跑?

跑去哪儿?

他知道我在哪儿?

我正疑惑不定,巷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转眼一看,问话的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

而且,还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对五十来岁,看上去像是夫妻的男女。

三人站在巷口,表情都十分警惕,那个男的更是口气不善的问:

“你们两个干嘛呢?谁家的孩子在哭?”

“没干嘛啊。”窦大宝挠了挠头,“什么孩子哭?你们听错了吧?”

“什么听错了,孩子哭这么厉害,我能听错?”男人口气更加强硬,竟指着窦大宝厉声说:“你给我出来!”

跟着又朝我一指,“别耍花样,你也出来!”

听话里的意思,竟是把我和窦大宝当成了不法分子,想要路见不平。

窦大宝听得发愣,我却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刚才确实有婴灵小鬼在哭,可小鬼的哭声,普通人是听不见的。

况且鬼哭声已经消停了有一阵子了,怎么可能还会把人引来?

雪地里突然出现的小脚印、鬼线人让我快跑……

这么巧,这个时候又有路人被吸引过来,说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左右看看不见有异状,我朝三白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这一男两女打发走。

三白眼在死前就懂得邪门术数,鬼遮眼、鬼打墙之类的把戏,对他来说根本不叫事。

三白眼点点头,刚要有所行动,巷口突然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蒋叔,蒋婶儿,你……你们干嘛呢?”

单听声音,我就猜到这人是谁了。

果然,姜怀波出现在巷口,朝着里边看了过来。

被叫做蒋婶的老女人指着巷子里连珠炮似的扯着嗓子说:

“你听听,这里头怎么有小孩儿在哭啊?你再看看这俩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我和你叔、还有铭铭正好路过,正把他们堵上了!小波,你来的正好,你是公安部门的人,赶紧打电话叫你同事过来。可不能把犯罪分子放走咯!”

说到后来,她几乎就差拿个大喇叭对着喊了,像是生怕我们不知道有公安部门给她们做主撑腰似的。

姜怀波愣了愣,忽然一拍大腿:“嗨!叔、婶儿,还有……铭铭,你们……你们误会了。这俩是……是我朋友,是我兄弟单位的同事。里……里头的是法医科的徐……徐主任。”

“法医主任?”那个叫铭铭的女孩儿踮着脚尖向我看了一眼,问:“他们在这儿干什么?难不成咱这儿有案子?”

“没……没有,你们都……都误会了。”姜怀波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可是比说话利索,“我家楼……楼上的花盆掉下来了。我刚才没抽出手,就……就让他俩过来看看。”

说着,朝我挥了挥手,“没砸到什么吧?”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栓柱,抬高声音说:“砸到一条狗。”

“没……没砸死吧?”

“没有。”窦大宝斜眼看着他,“要是砸死了,咱晚上就能吃狗肉煲了。”

“原来是这样啊。”蒋婶儿两口子都是一脸恍然大悟。

那个叫铭铭的女孩儿却又问:“不对啊,花盆掉下来而已,怎么还有小孩儿在哭啊?你听听,还哭着呢。”

姜怀波居然翻了个白眼,手一扬,指着上方说:“你……你说,还能有谁?”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就见先前楼上的那扇小窗户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开了。

窗户里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倒是之前一直站在窗口往下看的那人,还站在那里,垂着眼看着下头。

“嗨,我还以为是怎么地了呢,敢情是你家大小子在闹腾呢?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还开着窗户啊?可别把孩子和孩子他妈冻着。”蒋婶释怀的说道。

三个被所谓哭声吸引来的人,显然和姜怀波是街坊,彼此都很熟悉。听他这么说,神情都明显松弛下来。

蒋叔摇着头说:“这真是虚惊一场。我和你婶儿还以为这是到了年底了,偷孩子的人贩子猖狂起来了呢。”

“嘿嘿,叔,你……你都退伍这么些年了,还……还是宝刀未老。你瞧,你把我这俩哥们儿都给吓着了。”姜怀波笑着说。

几人又说了几句,蒋叔蒋婶和铭铭也就离开了。

窦大宝瞪着姜怀波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挑眉毛:“噢,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觉得这附近有点眼熟呢,这旁边是你家啊?”

姜怀波看着那三人走远,猛然转过头,没有理窦大宝,而是急着冲我说:

“快走!这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我去,你不结巴啊?”窦大宝愕然看着他。

“什么哭声?”三白眼回过头眼珠转了转,“你有没有听到小孩儿哭?”

我摇摇头。

发现血脚印的时候,栓柱也像是有了感应,忍着疼都不叫了。

除了两人一鬼的对话,和栓柱控制不住发出的喘息,巷子里哪有别的声音?

“别……别墨迹了!快跑,不然就……就来不及了!”姜怀波就说了那么一句顺溜话,这会儿一着急,结巴的更厉害了,“再不走,你……你们都会死的!”

窦大宝也听出不对头,扭脸看向我,看样子是想问我该怎么办。

可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他和三白眼的脸色同时都变了。

“祸祸!”窦大宝脸色发白的说:“你……你肩膀上趴着个小鬼!”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血婴煞

听了窦大宝的话,我头皮一阵发炸。

姜怀波却突然喊道:别……别……

一听说肩膀上趴着个小鬼,我哪还顾得上他说什么,捏起法印,反手就往肩头拍去。

别管它!姜怀波终于把想说的说完整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半空竟同时传来狄金莲的声音:别碰它!

箭已离弦,再想收手却哪能收的回来。左手在半空一滞,还是拍在了肩膀上。

我并不知道窦大宝说的小鬼在哪边,只是下意识的认为,我右肩攀附着先天鬼爪,鬼魅不敢靠近,所以我的目标是左边。

然而,手刚拍到左肩,右边却猛然传来一股阴寒的煞气。

这阴气来的又疾又猛,我竟被冻的半边身子发麻,右腿一弯,单膝跪在了地上。

紧跟着,就感觉那阴气化作一股尖利的阴风,向我脖子里袭来。

我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分明是有东西想咬我的脖子!

我被阴气冻的僵硬,无法抵抗。三白眼总算反应不慢,伸手朝我右肩抓来。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我一阵绝望。他速度不慢,可背后那东西实在离我太近了。

情急之下,我只能竭力向前扑倒。

就在这时,半空猛然蹿下一个虚影,后发先至,在我扑倒的同时,闪电般的将几乎刺入我脖颈的阴风怼散了。

寇伟,归位!

随着狄金莲一声喊,三白眼身子一跃,化身鬼鸮,飞进了五宝伞里。

同一时刻,五宝伞骤然合拢,不偏不倚,正落在我面前。

感觉身体恢复自如,我急忙捡起五宝伞,爬了起来。

背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只能护住你一个人,让其他人快离开这里!

回过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女人。

杨倩!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杨倩替我挡了一劫。

刚才那种情形,也只有她这个和金刚尸旗鼓相当的山灵髦出手,我才幸免于难,要不然可就真得‘归位’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向姜怀波问道。

直到现在,我才发觉这个结巴不简单。他似乎知道一尺巷发生了什么状况,所以才赶来替我们解围的。

你……你对付不了的,是血……血婴煞!

你说什么?我心中一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窦大宝问姜怀波:血婴煞是什么东西?

是……是……

我等不及姜怀波解释,急着说道:是连着三次胎死腹中,集结了死婴怨念的婴灵!

大宝,你现在带着栓柱离开,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也别出声。血婴煞睚眦必报,你只要不妨碍它什么,就不会有事。

那怎么行?我不走!

我急着摇头,刚要再说,姜怀波突然侧身钻进了巷子里:来……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巷口就传来一阵怪笑:嘿嘿嘿……你们,都要死!

这声音像是女人发出的,又像是口齿不清的幼童,听上去十分的刺耳。

侧身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我心就是一沉。

铭铭!姜怀波脱口惊呼。

巷口站着一人,竟然就是刚才‘见义勇为’的那个女孩儿!

这个叫铭铭的女孩儿,虽然穿着羽绒服,之前却还是很显苗条的。

可当她再次出现,竟变得大腹便便,像是即将分娩的孕妇,羽绒服腹部的拉链都被撑开了。

怎么会这样?窦大宝瞪圆了眼睛,不是说不跟着掺和就没事吗?

她怀孕了。婴煞感应到她不想要肚里的孩子,所以才会缠上她。虽然不愿相信,我却只能说出事实。

血婴煞本来是已经重入轮回的鬼魂,但或是因为意外,又或者是被堕胎,接连胎死腹中不能为人,积怨成恶的凶煞。

即便没人招惹它,它也会吞噬胎儿的灵识,对孕妇想要堕胎的意识,感应最是强烈。

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最多十七八岁,外表清纯的女孩儿,居然会怀孕。还这么巧出现在这附近……

我本来想着先支走窦大宝,然后找机会,哪怕是不惜再用一次鬼灵禁术,也要把血婴煞给诛灭,哪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现在婴煞附身在女孩儿肚里的胎儿身上,我就算想用禁术也不能够了。

你跑进来干吗?窦大宝到底还是不了解婴煞的厉害,居然好奇的向姜怀波问道。

他一问,我不禁也觉得奇怪。

看姜怀波的反应,他一开始并没有看清状况,是在钻进了巷子里之后,才发现被婴煞缠身的是铭铭。

我对这个人一直是看走了眼,他能知道血婴煞,证明他绝不是个普通人,可他明知道婴煞的厉害,为什么又要钻进这三煞位的死胡同呢?

疑惑间,姜怀波忽然倒贴着窦大宝,向后退了几步。

他抬头往上看了看,竟然对着被附身的女孩儿大声说道:你心这么恶毒,难怪不能投胎。

他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结巴,我听在耳朵里,眼珠子却差点瞪出来。

血婴煞可不是普通的鬼婴灵,或者说,婴煞已经不属于鬼魅了。百鬼谱上都没有婴煞的记载,我也是在看过鬼灵术以后,才知道有这种近乎于妖魔的存在。即便是山灵髦杨倩、鬼灵狄金莲都未必能制得住它。

婴煞最怨恨的,就是不能投胎为人,姜怀波这么说,等同是在激怒它。

难道姜怀波有办法对付它?

我刚有这个想法,姜怀波突然侧过头,小声对窦大宝说了句什么。

窦大宝瞪眼看着他,表情说不上来的古怪。

别……别愣着了,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去做!姜怀波大声说道。

窦大宝一咬牙,挪到我身边,低声说:

他说把黑狗血喂给那女的,血婴煞就能被逼出来。

黑狗血?

我总算知道窦大宝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了。

在学了鬼灵术以后,我早就不用黑狗血了,窦大宝更不会带黑狗血在身上。

姜怀波说用黑狗血,那就只能是……

目光转到栓柱身上,我心就是一颤。福利 ”” ,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婴煞现身

窦大宝问我怎么办。

我咬了咬牙,说听姜怀波的。

婴煞附在女孩儿身上,不光我拿它没办法,最终它还是会因为怨毒害死女孩儿。

栓柱这条流浪狗,可谓是多灾多难。但即便它再可怜,也不比人命重要。

见栓柱先前的伤口血已经凝固,我拿出瑞士军刀,递给窦大宝。

窦大宝咽了口唾沫,我……我下不去手。

我点点头,我来!

我和窦大宝勉强换了个位置,把五宝伞交给他,走到栓柱跟前,翻开了军刀。

对不起了,只要挺得过这一关,我就带你回家,和肉松作伴。

我拿着刀,抬眼看向前方。

我能下得去手,可我想知道,姜怀波能有什么办法,把狗血给女孩儿喂下去。

姜怀波并没有别的行动,只是不断的用话刺激婴煞。

一开始被附身的女孩儿还只是冷笑,直到连我都觉得他的话刺耳,婴煞终于发出了尖利的怪叫。

刺耳的叫声中,女孩儿支着双手,朝着姜怀波冲了过来,我先杀了你!

因为暴怒,女孩儿的肚子又涨大了许多,羽绒服被彻底撑开了,隆起的肚子上,竟然浮凸出一张狰狞的人脸!

明显能够看出,那是一张婴儿的小脸,可虽然隔着毛衣,还是能感觉到它表情扭曲的可怖。

眼看姜怀波还没有行动,我有些急了。

难道他只是个嘴把式?

心如电转间,我把手伸进了包里。

婴煞是绝不会乖乖让人把黑狗血喂给女孩儿的,如果不能用黑狗血,那就只能是用阴阳刀给女孩儿肚子上来一刀了。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能否保住女孩儿的命,就只能看我这些年的医科知识有没有白学了。

可让我绝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做出决断的下一秒钟,竟然出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女孩儿因为肚子胀大,竟然被卡在了巷子里!

快……快……

姜怀波回过头,我才看见他已然脸色煞白,一脸的冷汗,显然也吓得够呛。

见我还没动作,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貌似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猛地一挥手,快步走到栓柱跟前蹲了下来。

事实是,事到临头,我才发现,我也很难说服自己对一条伤痕累累的流浪狗下手。见姜怀波想动手,便将军刀递了过去。

没曾想他连头都没抬,竟伸手一把捏住了狗嘴,俯下身一口咬在了狗脖子上!

我自问无论对鬼还是对人,都算是狠得下心的了,可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寒颤。

等到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姜怀波已经松开栓柱,跳起来,鼓着腮帮子转身跑到女孩儿身前,噗的一口鲜血喷了过去。

女孩儿在婴煞的控制下,正歇斯底里的嚎叫,狗血喷进嘴里,叫声更加惨烈。同时头顶脸部不断有黑烟状的煞气透了出来。

姜怀波退了回来,成……成了!

看着他嘴上残留的血,再看看栓柱已然止不住血的伤口,我下意识的摇着头,只要一点血就够了,你何必要它的命?

他那一口正咬在栓柱颈动脉上,以栓柱现在的状态,就算能够送去兽医院,也绝对是救不活了。

姜怀波盯着我,在嘴上抹了一把,人命和狗命……哪个重要?如果是……是为了我在意的人,就算是人,我也敢杀!

我仍然摇着头,却是因为我怎么都没想到姜怀波这样一个外表斯文的人,心居然这么的狠辣。

他说的对,我觉得他残忍,是因为这个叫铭铭的女孩儿,和我毫不相干。

如果换了是我在意的人,我也会做出和他相同的选择。

因为,那是最快获取狗血,最妥帖的方法……

小心!

刚听到杨倩的声音,她人已经闪现在我和姜怀波身前。

目光转移,女孩儿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

她的肚皮已经不再隆起,可是在她恢复平坦的肚子上,却盘踞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

这东西比一只成年的猫还要小一些,脸上有着人的五官,但除了一对没有眼皮的血红色眼睛,口鼻耳朵都不怎么分明,像是被硫酸腐蚀过的一样。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稀疏的毛发黏在头皮上,四足蹲踞在女孩儿的肚皮上,乍看倒像是被剥了皮的大蛤蟆一样。

黑狗血只能……只能把它逼出来,让它现形。我能做的就……就只有这些,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姜怀波说着,不管不顾的硬是侧身从我身边挤到了我身后。

两人身体贴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剧烈颤抖,竟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他既然怕成这样,刚才怎么又有勇气做出那样的举动呢?

见血婴煞满眼怨毒的盯着这边,我也顾不上想这些了。

离开了宿主,婴煞虽然有着勉强成型的嘴,却不能够做人言,但我对这东西的凶名却是牢记在心。

见它似乎被黑狗血所伤,还在休养生息,我一咬牙,打算用鬼灵禁术,先下手为强。

杨倩,你让开。

我刚说了一句,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来不及了,快把它赶回去吧!

我一怔,却又听到另一个同样稚气的声音冷冷的说:关我什么事?要赶你……你去赶,我……我才不要。

这下就算大敌当前,我也忍不住好奇,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在说话。

却见窦大宝和姜怀波都双双一脸愕然的看着窦大宝手里的五宝伞。

五宝伞外表本来和普通的油纸伞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显得有些破旧,但这会儿居然被一股红色的光晕环绕包裹,看上去竟十分炫目。

窦大宝抬眼看向我:伞在说话……该不会又有小东西从三煞位出来了吧?它们是什么时候跑到伞里去的?

我哪能回答上来,只觉得最先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你四不四非要和我作对?就快来不及了!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再次焦急的说道。

听到这独特的发音,我猛然醒悟过来:茶茶!

这个是茶茶的声音,那另外一个小孩儿是……是我从戴文号上带回来的心傀小鬼……

阴月!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三十章 阴阳桥

我有些懵了,这两个小家伙是怎么跑到五宝伞里去的?

“怎么还会有人在伞里?”狄金莲竟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身为鬼灵,狄金莲是五鬼当中法力最高的,是五鬼的首领。她竟然也不知道五宝伞里还有两个小家伙?

“快要来不及了!”茶茶的声音再次响起,竟像是快哭出来了,“再不出去,它会屎‘死’的!就当四(是)我求你,我认输,以后再不和你打了好不好?”

“我不会把它赶回去,我……我要杀了它!”

阴月的声音再次从五宝伞中传出,口气虽然依旧冰冷,但语速却快了许多,像是也很焦急,却又拿着架子似的。

更奇怪的是,她说话怎么这个调调?难道小家伙和姜怀波一样,也是个结巴?

“杀就杀吧!”

茶茶这句话像是一个讯号,原本只被红光围绕的五宝伞,竟骤然又蹿出一道蓝宝石一样的光芒。

红蓝辉映,看上去让人有种置身魔幻的感觉。

下一秒钟,两道光芒猛然脱离伞身,分别朝着巷口和巷尾飞去。

我目光下意识的跟随着红色的光影,刚要转身,周围却突然暗了下来。

我暗叫不好,怎么就被这两个小家伙一闹腾,忘了大敌当前呢?

但是,当我反应过来,想要直面血婴煞的时候,却发现周遭的情景居然起了变化。

原来的一尺巷竟不见了,我、窦大宝和姜怀波,竟然站在一座石桥上。

而且,天已经黑了,更确切的说,四周围变得一片混沌,像是隔绝了所有光线,唯独留下石桥两头,一红一蓝两团光影。

“怎么回事?”窦大宝错愕的问。

“阴阳桥!”说话的是姜怀波,“你……你……戴文号上的阴阳石,在你手上?”

见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才恍然的反应过来。

静海说过,阴阳石能够搭通阳世和阴间的路,关于这点,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我是个活人,至少在我看来,我除了比较‘倒霉’,还是个正常人。

我从来没想过去阴间,也就不会想搭什么阴阳桥。

听了姜怀波的话,我才想起,阴月是从戴文号上下来的心傀,蓝色阴石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戴文号上的阳石,却是被赵奇拿走了。

茶茶的阳石并非是戴文号上的那块,而是丰都蛇皮巷元大师的家里,从那尊和徐洁模样相似的‘肉身菩萨’身上得到的!

“你快回去吧!我们不想洒(杀)你!”

我被这大舌头的童音引得回过神来,顺势看过去,就见一边的桥头下,红色的光晕当中,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家伙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却梳着一丝不乱的大背头,一脸稚气却又满面正经,看上去滑稽的很。

我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状况。

因为,看到茶茶的同时,我还看到了盘踞在不远处的血婴煞。

“怎么回事?那个女孩儿呢?”窦大宝迷茫的问。

事实是,我也没看到那个叫铭铭的女孩儿,只是看见婴煞四足着地的蹲在石桥上。

“她……她不在就好。”姜怀波竟似松了口气,“看不到她,说明……说明她还能活着。”

“那栓柱呢?”窦大宝的脑回路和旁人本来就不一样,竟第一时间想到了栓柱。

我们没在石桥上看到铭铭,同样,也没有看到栓柱。

静海说过,阴阳桥是阳世和阴间的通道,无论人畜,但凡到了死期,又正巧在阴阳桥附近,必定会经过阴阳桥,到达‘另一个世界’。

我当时对静海所说的情形并没有具体的概念,现在却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阴阳桥的两边,分别是阴间和阳世,等同于黄泉路。只不过这通往阴司鬼界的桥梁,相比之下更像是一条捷径。

姜怀波说铭铭能活着,是因为我们并没有在阴阳桥上看到那个女孩儿。

同样,我们也没看到栓柱。

难道栓柱还能够继续存活?

不可能……

那狗东西接连受伤,已经虚弱的不行了。又被姜怀波咬破了颈动脉,还怎么能活下来?

见血婴煞没反应,茶茶更加焦急:“你快回去呀!我们……”

不等她说完,另一头就传来了阴月的声音:“它不该……不该再存在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石桥的另一端,蓝光中,一个和茶茶差不多大,头发微微卷曲,却同样梳着大背头的小家伙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说实话,我算是第一次看清阴月的模样。

小家伙的五官和茶茶一样精致,却更具立体感,想来应该是和她的身世有关。

她的神情虽然冷漠,但相比之下,我更赞同她的说法。

说起来,血婴煞算是一种非常悲哀的存在。

求生是人的本能,而对于阳世的渴望,同样是鬼魅的本性使然。

屡次到了投生的前一刻,却被湮灭在了绝望当中,怨念积聚,继而成恶……这种结局该是谁来承担?

然而,此刻血婴煞的神情,却更让我感到恐惧。

它的神情样貌,并没有因为外界的变化有任何改变。

而是和先前一样,怨毒的瞪视着前方,像是等待着恢复能够一击必杀的力量,然后毁灭它仇视的一切。

“人真的能因为仇恨,极端到这种程度吗?”窦大宝喃喃道。

“第一,它……它不是人。”姜怀波结巴着说道,“第……第二,你……你根本不……不了解什么是极端。”

“什么是极端?”窦大宝似乎也被血婴煞的怨毒神情震慑,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姜怀波突然笑了,“呵呵,如果你在一个除了丑恶,没有其它的地方长大,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丑恶的极限。”

“你可以试着想一下,如果你从记事起,身边的就都全是凶神恶煞,你会变成什么样?”姜怀波的话变得顺溜起来,不等窦大宝回应,似笑非笑的斜眼看了看我,接着说道:“真要是那样,别说是条狗了,就算是人,威胁到你所在乎的,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咬死他!”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鬼线人

我和窦大宝听得发愣,这个姜怀波,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

忽然,一阵尖利刺耳的啸声传来。

猛然转头,就见血婴煞已然挺身而起,尖啸着向这边冲了过来。

它依旧是那副鲜血淋漓的样子,身形却涨大了数倍,变得犹如成年人一般,活脱脱像是一个人被剥去了全身的皮一样,看的人头皮发炸,全身发麻。

窦大宝把五宝伞横在身前:艹,和它拼了!

我也是看的心惊胆寒,掏出阴阳刀攥在手上,准备和对方硬碰硬。

但是很快,我就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劲。

血婴煞身形变大后,声势更加惊人,更让人觉得恐怖,但它的速度却绝不算快,比起普通的鬼魅飘忽,都还嫌慢了些。

这和鬼灵术中的记载完全不相吻合,难道鬼灵术的记录是错的?

而且,我还发现,随着血婴煞的靠近,它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竟由原来的鲜红,变得像是身患恶疾的人排出的污血一样的黑红色。

与此同时,它本来还算是分明的四肢和头部,却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那情形就像是……像是一个人形的巨蜡,在高温下快速的溶化一样。

见血婴煞就要来到跟前,窦大宝一咬牙,就要迎上去。

可就在这时,我却发现姜怀波做了个奇怪的、甚至是有些荒诞可笑的动作。

他竟双手抱头,猛地扑倒,趴在了地上。

看着他似乎胆怯懦弱的举动,再看血婴煞异常的状况,我脑海中像是闪电般的陡然划过一个念头。

我一把拉住窦大宝向后一甩,顺手夺过五宝伞,快速撑开伞挡在身前。

下一秒钟,就听血婴煞的啸声变得更加凄厉。

我被震得耳鼓生疼,身子都麻了,赶忙大叫大宝,蹲下!

也不管窦大宝听没听见,我已经抵御不住这直透人心的尖啸,身子一震,单膝跪在了地上。

嘭!

一声巨响传来,我就觉得像是有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直面撞击在了五宝伞上。

这股力量大的惊人,我本来已经单膝着地,竟被这股力道掀的仰面倒在了地上。

血婴煞的叫声实在太过尖锐,这下冲击更来的突然。

我只觉得耳鸣声盖过了一切,胸口发堵,五内翻滚,躺在地上,别着一条腿,半天都爬不起来。

斜眼间,窦大宝就倒在我旁边,呲着牙紧闭双眼,看样子绝对不比我好受。

过了一会儿,窦大宝睁开一只眼,对着我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干咽了口唾沫,扯着嗓子让他大声点。

那鬼东西呢?

我终于听清窦大宝说的是什么了,勉强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我的腿。

我一下子毛了,我是仰面往后倒的,脚朝着的方向,除了茶茶,就只有……

难道是我想错了,血婴煞还在?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刚一挺身子,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毛茸茸的大黑脑袋。

我愣了一下,跟着脱口惊呼:栓柱!

出现在我上方的,的确像是栓柱的狗头。可栓柱的两只眼睛不是都瞎了吗?为什么会好了?

黑狗伸出舌头,在我脸上舔了两下。它的舌头仍然鲜红潮湿,却没有了丝毫的温度。

我终于确定,这条黑狗确实是栓柱,只不过它现在出现在阴阳桥上,双眼也已经复明……这意味着,它的生命已经终结了。

栓柱最后把狗头在我脸上蹭了蹭,像是有些依依不舍。

这让我感到一阵的羞愧难当。

我只是说要收养它,却根本没来得及尽一个主人的义务。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它也不会遇到我们,不会有‘栓柱’这个名字。

它或许还会一直流浪,但却不会死的这么凄惨。

眼看栓柱迈步朝前走去,我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看血婴煞的状况,目光只追随着这多灾多难的‘狗东西’。

栓柱同样是三步一回头,像是对我这个不称职的‘主人’难以割舍,又像是对活着的时光还充满着留恋。

它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好受。

栓柱最终走到了阴阳桥的另一头,竟回过头,向着我汪汪叫了两声。

狗虽然聪明通人性,却怎么都不能够用声音来表达想法的。

然而,我却愕然发觉,我似乎竟听懂了它叫这两声的意思。

你有没了结的心愿?

汪!

你说吧,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尽量帮你做到。

我在和一条狗‘对话’,可我竟一点也不觉得荒诞。

栓柱又叫了两声,这一次,我却再难体会它想表达的意思。

那个人是谁啊?窦大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一怔,抬眼才发现,栓柱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材不算高大,身形有些佝偻,像是个老人。

老人背对着这边,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可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我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或者说,是一个代号。

怎么会是他……

我刚喃喃说了一句,眼前忽然一阵恍惚。回过神来,阴阳桥已经消失不见,我又回到了一尺巷内。

刚才我不是在做梦吧?窦大宝问我。

我用手掌堵了堵还有些发疼的耳朵,摇了摇头,看看时间,说:时辰到了,静海交代的事,总算完成了。

窦大宝问:血婴煞呢?

挂了。我长吁了口气,婴煞并不是完全没有灵智,它或许不知道阴阳桥意味着什么,但它应该有感觉。

什么感觉?

绝望。它怨恨所有人,可它也知道,阴阳桥出现的时候,它的怨恨就只能是怨恨,再没可能发泄在任何人身上。

窦大宝愣了愣:你意思是……它是被自己的怨念给憋炸了?

呵呵,就算是吧。我干笑两声,很多东西往往都是双刃刀,伤不到别人,就会伤到自己。

我确定血婴煞已经在阴阳桥上消亡,但对于它消亡的原因,却仅仅只是猜测。

有件事我没有说出口,血婴煞的毁灭,可能不单是因为极度怨恨和绝望。

在阴阳桥上,我看清了阴月的样子。

她的小模样,和茶茶一样可爱。但我没忘记,茶茶是灵鬼,而阴月却是心傀。

魇婆能让人产生梦魇,而心傀却能轻易挖掘一个人的心思,令人死于自己的心魔。

窦大宝问我:老秃驴交代的事办完了,咱现在找他去?

先把那女孩儿送去医院。我边说边转过身,却发现那个叫铭铭的女孩儿竟然不见了。

她……她已经被人送去医院了。是路过的人看见她,把……把她给救了。说话的是姜怀波。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的说:你也在阴阳桥上,怎么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姜怀波揉了揉鼻子,垂着眼皮没说话。

你知道我上过戴文号,知道阴阳石。我依旧盯着他,恨不得透过他的脑壳,看清楚他脑子里有什么,是你发信息给我的。你,是鬼线人!

姜怀波仍然没说话,身子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

对鬼线人的身份,我想过一千种可能。可他就算能掐会算,也不可能随时能够知道我人在哪儿、在干什么!

我拿出手机,翻出鬼线人不久前发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举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指着上方的窗户,这是你家,你之前就在上面。你也懂术数,你在上面看清了状况,所以才会发这条信息给我。

见他继续沉默,我又指了指地上摔碎的花盆,刚想接着说,却突然听到两声唧唧吱吱,像是老鼠叫的声音。

姜怀波和窦大宝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双双都是一愣。

顺着声音看去,却只见倒在雪地中,已经僵死的黑狗栓柱。

怎么回事?难道它还活着?窦大宝愕然道。

我也是一愣,跟着竟又听到刚才那种哼哼唧唧的声音。

见栓柱半边身子都被伤口流出的血浸染,冻得结了痂,身子却团成一团,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我眼珠快速的转了两转,猛然瞪大:我艹!

怎么了?窦大宝被我吓了一跳。

我顾不上回答他,两步冲到栓柱跟前,伸手拉开了蜷缩的狗尸。

我艹!栓柱……它居然是母狗!窦大宝说话都岔音了:它下崽儿了!

我愣在原地,好半天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只流浪狗,情绪受到如此的震撼。

栓柱是流浪狗,骨架虽大,但因为饥一餐饱一顿,瘦骨嶙峋。

再加上浓密邋遢的狗毛纠结在一起,我和窦大宝都没发现,这竟然是一条母狗。

直到这会儿,看到狗尸围抱在怀里的两只巴掌大的初生狗崽,和它们含在嘴里,拼命吮吸的干瘪r房,才知道栓柱不光是一条母狗,还是一个母亲。

这是它临死前下的崽儿。窦大宝带着哭音说。

快……快……快……姜怀波呼吸粗重,话说不成个,俯身就想去抱两条狗崽。

我猛地一把将他甩开,窦大宝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上赶着想干什么?这不是你咬栓柱、吸狗血那会儿了?添加 ”” ,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三楼半层

我把五宝伞和背包塞给窦大宝,脱下外套,把两只狗崽包了起来。

姜怀波说:这样不行,去……去我家吧。

好。我没犹豫就同意了。

我终于知道,在阴阳桥上,栓柱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它是想托付我,照顾它的孩子。

两只狗崽出生在冰天雪地,没有母亲喂养,成活率实在太低,必须尽快妥善安置。

到了姜怀波家,房间的暖气再加上姜怀波出于愧疚的救护,两只狗崽终于在被喂完奶粉之后,相互偎依在毛毯里睡了过去。

唉,两个小东西一出生就没了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窦大宝叹气道。

我说一定能。

要是连对一条狗的承诺都做不到,我他妈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安顿好两条狗崽,我看向姜怀波,刚想开口,楼上传来女人的声音:怀波,你带朋友回来了?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女的怀抱孩子下了楼梯。

我朝她挥挥手,美女,还认识我吗?

楼上下来的,正是我在火葬场认识的遗体化妆师唐夕。

李塘镇‘闹伴娘’那次,她和姜怀波去市局认尸的时候,已经显怀。这会儿瓜熟蒂落,已经是身为人母了。

唐夕看着我愣了愣,才接着下了楼,来到跟前诧异的说:怎么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嘛。我笑笑,看了姜怀波一眼,说:来附近办点事,中午在刘家烧鸡铺吃饭的时候,刚好碰上你老公。事办完了,就过来坐坐。

看看唐夕怀抱的孩子,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之前在一尺巷,几个街坊被哭声引来,所谓的孩子哭声,无疑是血婴煞搞的鬼。

也得亏姜怀波及时解围,局面才不至于更加混乱难以收拾。

能想到用自己的孩子当借口,这个姜怀波可不是一般的聪明。

又跟唐夕闲聊了几句,我回过头,盯着姜怀波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对了,你还得把你说的那个治肚子疼的偏方抄给我。

我对姜怀波本人实在好奇到了极点,迫不及待想让他把一些事解释清楚。

姜怀波是看守所的医护,我是法医,算是半个同行,我扯这个谎,应该不会引起唐夕的怀疑。

姜怀波和我对视了一眼,似乎也知道有些话不说明是不行了,点点头,起身说:你跟我上楼,我……我把方子抄给你。

我让窦大宝留在楼下,跟着上了楼。

他并没有在二楼停留,而是直接带我上了三楼。

姜怀波家是老房子,因为乡镇自建房限高,三楼只能算是半层,楼层高度只有两米左右。

三楼有两个房间,左边一间门敞开着,看布置,应该是专门的书房。

但姜怀波犹豫了一下,却没带我进书房,而是打开了右边的房门。

看清屋里的情形,我不禁一愣。

这房间最多只有七八个平方,比平常人家的厨房大点有限。

因为层高低,这样的房间,一般都是用来放置杂物的。

然而,这个小房间的一边,却是一张单人的木板床,床上被褥枕头都是齐备的。

要是家里人口多,把这里当做小卧房,虽然有点压抑,也不是不能够。

但是,让我觉得惊讶,甚至感觉有些诡异的是——如果是小卧室,那么靠窗口的位置,应该是摆放书桌之类的。这个房间靠窗的地方,却没有书桌,而是摆着一个样式特殊的‘立柜’。

层高两米,‘立柜’上顶就紧贴着天花板,看上去就像是卡死在那儿似的。

更古怪的是,这‘立柜’并不是靠墙贴边的,而是在后方留有一定的空隙。

正因为这样,从光线的透入来看,我才判断,‘立柜’后边应该是窗户。

但凡是正常人,怎么会在窗户前摆这么一个柜子?

怪异还不止于此,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立柜’本身。

那并不是用来放衣服的大衣柜,只是下面有着三尺高左右的对开柜门,而上方并没有柜门,并且两边的隔断都是镂空的。

这个位置没有悬挂堆放杂物衣服,而是摆着一个相框。相框两边是两个手掌心大小的陶土小碟子,碟子里却是各自立着一截不到十公分的蜡烛。

这两截蜡烛不是普通人常见的红色或者白色,而是通体漆黑,乍一看,就跟两根木炭似的。

在相框的前方,是一个同样陶土制作的香炉。

香炉的左边是一个酒瓶和一个酒杯。酒瓶是白瓷的,虽然陈旧的连标签都看不清楚,可我还是认出,那应该是茅台的瓶子。

再看香炉右边,是一个盘子。

看到盘子里的东西,我立马就想到了静海中午请的那顿饭。

在烧鸡铺临出门的时候撞上姜怀波,他当时打包了一只烧鸡,还有一袋饭馆老板留的鸡屁股。

右边的盘子里,装的居然就是一堆烧鸡屁股!

这哪是什么柜子,根本就是用来拜神或者供奉先人的神龛!

回过神,我看向姜怀波,忍不住问:这窗户后头就是一尺巷吧?

姜怀波点头,不等我再问,就结巴着说:你……你先去看……看看窗口有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到神龛一侧。

看清神龛后的情形,我本能的快速向后退了两步。

神龛后头确实是一扇小窗,神龛和窗户间,约莫有不到一尺的空隙。

就在这空隙当中,居然站着一个人!

我们上来后,楼上并没有开灯,只是凭借楼梯口的反光和窗口透入的微弱光亮,所以房间内很是昏暗。

我勉强看清了屋内状况,却怎么都没想到,这突兀古怪的神龛后,居然有人。

日月交替并不只是单纯说太阳和月亮的互换升起,而是在某个时间段,日精光亮骤然消失,月华之阴取而代之。

我看到神龛后立着一人,而这人脸色白的吓人。

我本能往后退,也就在这个时候,从窗口透入的光亮骤然消失了!

我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可这种特殊的骤黑还是让我猝不及防的陷入了盲点。

我的第一反应是闭眼。

眨眼是人对光线突变的本能、也是最有效适应光线的反应。

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的一刹那,我差点没后悔的把自己掐死。

因为,当我能够适应黑暗的第一时间,我的面前,距离我鼻尖不到半寸的地方,出现了一张惨白的人脸!

嘿嘿嘿嘿……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封门蜡

白脸就挨在我面前,眼珠诡异的转动了两下,怪笑道:

“小朋友,我们终于见面了!嘿嘿,帮个忙,把我烧了吧!”

我惊得头皮发炸,边往后退边大声问:“你是谁?”

“吧嗒!”

随着一声轻响,房间里的灯开了。

我眼前又是一花,没等适应光线,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迎面向我扑了过来。

我本能的双手用力朝前一推,没想到那东西居然轻飘飘的不受力。被我一扒拉,竟发出‘刺啦’一声撕裂的声音。

我连着退了好几步,定神一看,再次呆住了。

神龛后的地板上,居然躺着一个和真人一般大小,用报纸糊成的纸人!

纸人已经被我刚才的举动撕烂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里头的竹篾。但一双描画的眼睛,却斜向着我,似乎是在对着我笑。

“你……你干什么?”姜怀波跑了过来,有些气急败坏的推开我。

我回过神,再看看一边的窗户,终于有些反应过来。

先前在一尺巷里的时候,窗户后边一直有个人,一动不动的往下看。

难不成那根本不是真人,而是神龛后的这个纸人?

见姜怀波抱起纸人,一副心疼惋惜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这纸人又是怎么回事?”

见他不说话,我又试着问:“你替鬼山做事?”

姜怀波沉默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坐下说吧。”

知道许多谜团即将揭开,我不禁有些激动。

可当我走到龛位前边的时候,不经意间又朝龛位上看了一眼,身子猛地一震。

刚才屋里光线暗,我只看见上面有个相框,看不清相框里人的样子。

这会儿开了灯,终于看到照片里的人长什么样了。

那是一个老头,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

老头的模样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可看清他的脸,我的思维却不能自控的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我问姜怀波:“照片里的人是谁?”

“是……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师父。”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你是李铁嘴的徒弟?”

“什么……什么李铁嘴?”姜怀波同样诧异。

我指着照片说:“我见过他,他外号叫李铁嘴,是个算命先生。”

“李铁嘴……”姜怀波喃喃说了一句,居然反问我:“你知道我师父的大名吗?”

不等我开口,他竟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的问:“你见过我师父,那你知……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盯着他,恨不得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大脑,看看他是不是在装蒜。

红手绢那件事中,我和静海等人被韦无影的幻术带入了一个极玄异的境界。

在那里,我不光看到韦无影的惨痛经历,还看到了他最终的结局。

最后将韦无影的尸体埋葬的,是一个穿羊皮袄的男人。

韦无影已经证实,‘羊皮袄’就是和他一起摆摊的算命先生,也是告诉他即将有大劫的李铁嘴。

我对李铁嘴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只记得他当时是个看似十分普通的半大老头。

要是一开始就看到这张照片,我绝认不出他是谁。可奇就奇在,不久前在阴阳桥上,栓柱最后离去的时候,和栓柱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老头。

我由始至终只看到老头的背影,但对他身上那件破旧的翻羊皮袄却印象极深。

在我的记忆当中,除了电视剧里,现实中看到有人穿翻羊皮袄的次数也就那么几次,所以当时一下子就想起了最近一次见到过的那样打扮的人——李铁嘴。

我当时还不怎么确定,想不出李铁嘴为什么会出现在阴阳桥上。

可是现在看到照片,一下就认了出来,照片里的人就是李铁嘴,那之前出现在阴阳桥上的羊皮袄,八成也是他了!

李铁嘴居然是姜怀波的师父?

回想姜怀波先前种种怪异的表现,我似乎有了些眉目,却又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

可姜怀波的话更让我觉得云里雾里,他说李铁嘴是他的恩人、师父,却像是头一次听说‘李铁嘴’三个字,居然还问我,李铁嘴现在在哪儿?

李铁嘴的照片在龛位上供着,他能在哪儿?

姜怀波又结结巴巴的说:“我知道……知道师父可能已经死了。你是阴阳先生,你知不知道他的魂魄在哪里?或……或者,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是怎么一个人,好不好?”

见他表情没半点虚假,我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了。”

我再次仔细看了看那个龛位,目光锁定在两根黑蜡烛上。

我问姜怀波:“是不是每到初一十五夜里,你就会点燃蜡烛?”

姜怀波点头:“是。”

“你不知道黑蜡烛是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是师父交代的,他没说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既然是这样,我倒是能回答你两个问题。”

我盯着姜怀波,先竖起一根手指:“我只知道你师父外号叫李铁嘴,是个算命先生。”

跟着竖起第二根手指,“他平常在哪里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每当初一十五,你点亮蜡烛的时候,他就一定在这间屋子里。”

姜怀波怔了怔,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今……今天就是十五,我现在就点蜡烛,求你帮帮我,我想见见师父……”

见他边说边想点蜡烛,我拉住他,摇了摇头说:“没有用了,刚才我在阴阳桥上看见了李铁嘴,他应该已经走了。”

说着,我又看了一眼那个纸人,除了被我撕烂的窟窿,实在看不出有别的异状。

可如果事情和我想的一样,李铁嘴已经通过阴阳桥去了另一个世界。那刚才发生在纸人身上的诡异情形又是怎么回事?

见姜怀波有些失神,尽管我心里疑惑重重,还是决定先把我知道的一些东西跟他说清楚。

因为,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就是一直发信息给我的鬼线人。

鬼线人的身份虽然神秘,但这么久以来,却都是在帮我。

我指了指龛位:“这两根黑蜡烛不是普通的蜡烛,是用胎死腹中的婴儿的胎盘熬油,混合老猫的牙骨粉做的。这种蜡烛叫做封门蜡,点燃后,发出的光和气味能让鬼魂,甚至是阴司的鬼差迷路。”

我点了根烟,边抽边接着说:“你也知道一尺巷里是三煞位,每逢初一十五,阴司鬼差都会从这里出入。只要点燃封门蜡,鬼差就不会发现这里。被鬼差缉捕的鬼魂只要不出这个房间,就不会被抓走。”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姜怀波的身世

姜怀波貌似真不知道封门蜡的事,听我说完,恍然的点了点头,眼睛却红了,师父,终于……终于能安心的走了。您老人家……一路走好。

老何才刚走,现在见他真情流露,我感同身受。

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是李铁嘴的徒弟,这么说,你也懂算术?之前你发给我的那些提示,都是你算到的?

在我想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先前在一尺巷里,姜怀波先是有预兆般的一下钻进了巷子;后来在阴阳桥上血婴煞扑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抱头扑倒。

当时我就怀疑,他做出这些反应,难道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现在知道他是李铁嘴的徒弟,这点似乎就已经被肯定了。

没想到姜怀波却摇了摇头,有些是我算到的,有些……有些是别人让我告诉你的。

什么人?我更加疑惑。

要说起来,姜怀波总共也没跟我见过几次,我和他根本不算有交集,他似乎没理由帮我。现在他居然又说,还有人让他把一些讯息转达给我。

让他转达信息的,究竟是谁?

姜怀波说了一个人,我听了一下就迷糊了。

他说的是——杜太太。

杜太太?郝向柔?

怎么会是她呢?

她可是杜汉钟的老婆,杜汉钟是鬼楼的拥有人,和鬼山绝脱不了关系,甚至有可能是鬼山的大老板。

杜汉钟的老婆,为什么要帮我呢?

姜怀波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传递讯息给你,不过我想,她……她应该不是单纯的为了帮你。她帮你,多半还是为了自救。

自救?

姜怀波点点头,嗯,我看过她的面相,她……她的命,不属于她自己。

你会看相?老实说,我只是窥探到韦无影出事当晚的情形,听韦无影说起过李铁嘴,知道他是算命的,却不了解他究竟有多大能耐。

会……会一些,但是不精通。都是师父教的,我……我笨,没学好。

你可是不笨,要不然也不会隐藏的这么好。我在心里说了一句。

姜怀波说:其实,我是愿意帮你的。因为……因为那次在市局见到你后,唐夕跟我说了……说了你帮她的事。

就因为这个?

不……不是。姜怀波摇摇头,那次去市局认尸,我本来已经算到唐夕和孩子会出事,我已经打算和那帮家伙拼了的。可是看到你和那个大胡子的时候,我发现唐夕……唐夕的命格居然变了。后来她和孩子都没事,我才知道……知道一定是你和大胡子帮了我们。

大胡子?窦大宝?

回想起那件事,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姜怀波和唐夕去认尸那次,的确是窦大宝发现唐夕出了状况。

原来‘鬼线人’会帮我,在那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董家庄那次,是你打电话报警,说我家里有无头尸的?我问。

姜怀波点头承认,说那次他从某人口中得知董家庄被布设了血狱凶煞局,也算到了一些事。他不想看到那么多无辜的人受难,所以才想到报警。

我长吁了口气,血狱凶煞局的事,如今想起来我还后怕。要不是有人报警,警方在我床底下发现了无头尸,那可真就未必能发觉有人在我家设了凶局。那样的话,董家庄可就真要血流成河了。

我想了想,又问:在那之前,看守所老楼出事那回,九个小墓碑,都是你拿走的?

姜怀波又点了点头:你也猜到了,我……我在替鬼山做事。那一次,我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就是有人让我拿走小墓碑。我不能不做的。

我问:陈皮沟那次,又是怎么回事?我要是没记错,那应该是你第一次发信息给我。

那次是……是杜太太让我通知你的。

郝向柔……

我用力一拍脑门,感觉再这么问下去,只会越来越乱。

想了想,直接问姜怀波:你是怎么和鬼山扯上关系的?

姜怀波似乎也意识到再这么一问一答不是办法,想了想,说道:

师父说过,他收我为徒,我就是……就是外八行金典门下,就……就逃不过五弊三缺的命运,我……会早死。可他老人家还说过,他已经替我做了安排。他让我就住在他留给我的这栋房子里,不要搬家。如果有一天,一尺巷内、三煞移位,我的命就……就保住了……

我听得直嘬牙花子,倒不单是因为着急解惑,而是听他说话,必须得有过日子的心。

见我皱眉,姜怀波猛一挥手:你……你知道我说话不……不利索。你别……别说,你听我说完!

我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点头:那你倒是说啊!

姜怀波看了看时间,点着头嗯嗯了两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

等到他再次开口,某些个疑问终于逐一解开,同时带给我更多的,是无法形容的震撼。

我……我是在鬼山,不,准确的说,我是在鬼……鬼楼长大的。我的生母和姐姐,都死在了鬼楼里,留在了鬼山上!

姜怀波第一句话就把我镇住了。

他转眼看着我,眼神中不自觉的透着怨毒狠辣,一字一顿的说:

我的父亲不是人,甚至不是中国人。他,是鬼楼的看门人!

听到这句话,我先是一愣,紧跟着大脑里某根神经狠狠一跳,瞪眼看着他,惊疑道:

你……你是老八嘎的孩子?

在我印象中,一提起鬼楼看门人,立即就想到了老八嘎。

姜怀波点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

说起老八嘎,我实在没有丁点的好印象。

最初我以为,那就是个日本鬼子,可在经历过红手绢的事以后,我才知道,‘老八嘎’当年或许是活人,是某人的司机,但在当时,他已经被红手绢诡谲无与伦比的绳技给吊死了!

按照静海的说法,后来我见到的老八嘎,就只是被炼制的僵尸。

姜怀波说他父亲是鬼楼的看门人,难道……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纸人活了

姜怀波告诉我,他的父亲是一个老怪物。而他的母亲,原本是屠宰场一名普通的工人。

他没有具体说这两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可想到老八嘎的特殊身份和所作所为,我心里还是感到一阵不适。

陈皮沟那次,老八嘎连带小孩的妇女都想糟蹋,可见是个色中恶鬼。

最主要的是,在多年以前,他已经被韦无影吊死了,他根本不是活人!

如果姜怀波的母亲是自愿的,又怎么会死在鬼山上?

姜怀波自打记事,就住在鬼楼里。

鬼楼白日里冷清荒僻,可谁又知道,到了晚上,会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某个夜晚,姜怀波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被几个长着‘驴耳朵’的‘人’残暴的凌辱虐待至死。

那个他本应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却在一旁冷眼旁观。

那时起,姜怀波就已经绝望的认定,自己的出生注定是个悲剧,他最终的结果,多半会步母亲和姐姐的后尘。

因为,在鬼楼里,没有人把他们娘三个当人看。

可姜怀波怎么都没想到,一次偶然发生的怪事,会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八岁那年的冬天,外面下着雪,姜怀波窝在屋子一角,贪婪的翻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书。

他并不识字,但却对书里的一切充满着好奇。

就在他求知若渴的时候,房门开了。

进来的,是他那个所谓的父亲。

男人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当做宝贝的书抢过去,撕了个粉碎。跟着丢给他一捆竹篾和一摞报纸,吩咐他扎一个纸人。

姜怀波的年纪虽然小,但对扎纸人却已经很熟练了。

因为,男人时不时就会丢给他一些竹篾和报纸有时是彩纸,就是扎花圈用的那种,让他扎纸人。

那些纸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姜怀波并不知道纸人是干什么用的,只是有一次在男人醉酒后骂骂咧咧当中听出,似乎是有人吩咐男人这么做,说是要用纸人去带什么人回来。

男人把东西扔给姜怀波以后,就自顾去喝酒。

姜怀波不敢耽搁,马上开始了‘工作’,因为如果不能完成男人交代的任务,等待他的只有挨打。

等到纸人扎好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男人也已经喝得醉死了过去。

姜怀波哆哆嗦嗦的走到桌旁,想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却见整只烧鸡都被男人啃得干干净净,就只剩下一个鸡屁股。

尽管这样,姜怀波已经很知足了。

他拿起鸡屁股,正想往嘴里送,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姜怀波惊惶的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顾不上吃‘饭’,急忙跑去开门。

不管来的是谁,只要男人被吵醒,最终他都逃不过一顿打。

敲门的,是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乞丐。

姜怀波虽然没出过鬼楼,但类似的人物不是没见过,毕竟那个年头,真正因为饥饿沿街乞讨的人不在少数。

“小孩儿,能给我口吃的吗?”老乞丐虚弱的问。

姜怀波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给,实在是除了那只鸡屁股,屋里再没有别的食物了。

“孩儿啊,你行行好吧,我两天没吃饭了,就快饿死了。”老乞丐再次乞求道。

姜怀波到底还是个孩子,见老乞丐在风雪中浑身直发抖,终究是不忍心,咬咬牙,红着脸把自己的‘晚饭’给了对方。

老乞丐接过鸡屁股,显得欣喜若狂,“我最爱吃鸡屁股了!”

姜怀波急忙连连摆手,他怕挨打,怕疼。

老乞丐朝屋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姜怀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老乞丐走后,姜怀波又冷又饿,实在熬不住了,只好把男人啃过的鸡骨头又啃了一遍,有些能咬动的鸡骨头,干脆就囫囵个的吞了下去。

啃完鸡骨头,姜怀波和往常一样,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醉酒的男人看了一阵,最终咬了咬牙,走到墙角,在茅草堆里躺了下来。

比起男人,他实在太渺小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着饥饿睡觉。

因为,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

还因为,只有在梦里,他才能杀得了这个男人和只在晚上才会出现的那些‘驴耳朵’!

就在姜怀波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瞪瞪的忽然听到‘库嚓’一下奇怪的声音。

姜怀波一下惊醒过来,别是那纸人倒了吧?

上次纸人摔在地上摔破了,他可是被打的三天没能爬起来。

姜怀波急着想去察看,哪知道一睁开眼,就见身边站着个人!

屋里黑,他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就只觉得,这人站在旁边,正低着头盯着自己。

姜怀波咬着牙,咧着嘴,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他害怕极了,但不敢哭出声。

屋里只有两个人,这肯定是男人睡醒了一波,借着酒疯,又要拿自己撒气了。

“别……别打我了……我疼……”姜怀波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的哭着哀求道。

“孩子,别怕,我不打你。”

听到这个声音,姜怀波一下愣了,他太熟悉男人的声音了。听声音,这人竟不是自己害怕的男人,而像是……像是傍晚来乞讨的那个老乞丐!

只要不是那个男人,姜怀波就不怎么害怕。

他心想,难道是楼里除了‘驴耳朵’以外,别的那些奇怪的‘人’跑进来了?

可是等到他坐起身,看清这人的样子的时候,却差点吓得晕死过去。

站在旁边的,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自己扎的那个纸人!

纸人是怎么跑到自己‘床’边的?

刚才跟自己说话的是谁?

就在姜怀波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刚才的那个声音,居然又一次响起:

“孩儿,别出声。起来,跟我走,咱再也不在这儿受罪了。”

这一次,姜怀波听得清清楚楚,跟自己说话的,就是面前的纸人!

纸人会说话,旁人遇到这样的事,多半会吓个半死。

可姜怀波一听说话的是纸人,反倒不那么害怕了。

因为他已经能确定,纸人的声音,就和那个老乞丐一模一样!

不过,姜怀波还是对着纸人摇了摇头。

他以前不是没想过逃离这栋楼,可是不管他跑到哪儿,男人都能找到他。

他知道,是那些‘驴耳朵’在帮男人。无论自己逃到哪儿,‘驴耳朵’都能找到自己。

又是一下轻微的‘库嚓’声,面前的纸人,竟然倾斜下来,就像是活人弯下了腰,低着头,看着姜怀波。

纸人像是看穿了姜怀波的想法,低声说:

“别怕,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只要按我说的做,这里的人就不能找到你!”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诡师

纸人的话像是充斥着魔力,对姜怀波充满了诱惑。

或许是对鬼楼的恐惧和对男人的仇恨给了他勇气,他冲纸人点了点头,说出了母亲和姐姐死后,最长的一句话:

“我……我……我跟你走。可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目光转向男人酣睡的方向,姜怀波的声音变得从未有过的冷狠:“帮我杀了他!”

纸人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变得有些冰冷:

“我带你走,是不想你再遭罪。如果你有杀人的心思,那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黑暗中,姜怀波面朝着男人的方向,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纸人竟叹了口气,说道:“孩儿啊,有些事,不是你该想的。赶紧的,跟我走吧。”

离开这地狱般的所在,还是杀了男人为母亲和姐姐报仇?

姜怀波没的选择。

纸人让他背上自己,按自己的指点走。

不过,在那之前,要他一口喝干男人剩下的半瓶白酒。

姜怀波从没喝过酒,也不知道纸人为什么让他这么做。但是逃离鬼楼的决心盖过了一切,他毫不犹豫,却又偷偷摸摸的来到桌边,拿起酒瓶,拧开盖儿,一口气喝完了瓶中形容不出滋味,但却能让人浑身发烫的液体。

然后,用自己的破毛毯把纸人包裹好,背在背上,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迈进了风雪中……

按照纸人的指点,姜怀波连夜顶风冒雪,离开平古,徒步来到了十里店,来到了这栋房子。

都没等进门,就晕倒在了雪地里。

等到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是躺在一个自己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东西上。

那东西,叫做——床。

……

姜怀波在述说这些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

说到这里,忽然睁开了眼:

“我……我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是……一个老婆婆,她让我叫她韦婆婆。她说……以后她会照顾我。”

我朝龛位旁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问:“纸人的事,后来怎么样?”

“等我恢复过来,韦婆婆把我带到楼上,就是……就是这里。”姜怀波看向龛位上的相框,“那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韦婆婆让我对……对着这龛位磕头,说……这就是我师父。”

他的目光转向我所注视的方向:“这就是当初带我离开鬼楼的那个纸人,他……他是我师父。”

见他眼圈通红,我点点头,“看出来了,都这么些年了,他老人家还是爱吃鸡屁股。”

姜怀波居然也点了点头:“嗯!就是!我……我可想对……对他好了。可无论放什么,一准儿被他老人家掀翻。除了鸡屁股和……和酒。酒是越好越不嫌好,鸡屁股就……就得是鸡屁股!”

我哭笑不得:“所以现在酒换成了茅台,鸡屁股还是鸡屁股,你却不知道自己师父是谁?”

见姜怀波涨红了脸,我好奇的问:“你来到这里,拜李铁嘴……拜纸人为师,他是怎么教你本事的?”

我真的很难想象,那是怎么一种情形。难不成每到夜晚,纸人就会活过来,对姜怀波言传身授?

“不是。”

姜怀波摇摇头,过去把纸人抱了起来,指着纸人说:“从那以后,就只有韦婆婆照顾我,教……教我人情世故,供……供我上学。师父他老人家,就再没开过口。不过……不过韦婆婆说,让我不要搬开师父,就让他待……待在窗户边上。还让我有……有时间,就……就多看看师父。”

“什么意思?”

“是报……报纸!”

我愣了愣,再次看向纸人。

先前我已经发现,用来糊纸人的报纸已经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了。

可是仔细看,那也不过是普通的旧报纸,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姜怀波见我盯着他,挠了挠头说:“这么说吧,我……我后来,不止一次把‘师父’的照片给别人看,还特意提醒他们看报纸的内容。可谁……谁都说看不出什么。可偏偏……偏偏就只有我,能……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

姜怀波的脑子绝对算是聪明的,可语言障碍限制了他的表达能力。

听他指手画脚说了半天,我才总算大致明白他所说的状况。

总结如下:

纸人把他带到这里以后,韦婆婆就让他拜纸人为师,并且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韦婆婆让他一有时间就看报纸……是……是看着自己的‘师父’。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个旧报纸糊的纸人,但在姜怀波看来,却能不断从纸人身上看出和掌握一些玄妙的东西。

我尽力想象姜怀波说的那种情形,最终却只能是朝破损的纸人竖起大拇指:“牛逼!”

“有一天,韦婆婆跟我说,她要走了。我……我那天都给她跪……跪下了,我求她别走。她说,她必须得走,那……是……是命。”

姜怀波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抹了一把嘴边的唾沫,接着说道:“她走之前说,我……我们还会再见面。她还说,说她真不想再见到我,可……可我们必须得再见一面。”

“你想表达什么?”我是真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我当时也……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也算不出自己的事。可……可我后来真的又见到了韦婆婆,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她还在照顾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急得头皮都快挠破了,心说:“我恨结巴!”

姜怀波咽了口唾沫,垂着眼皮说:“我后来再见到韦婆婆的时候,她……她已经死了。那……那时候正抓火化的事。我是在火葬场……你懂的。”

我点点头。

“我那时候才知道,她……她还在照顾我。她火化那天,我……我认识了唐夕。”

“我艹……”

姜怀波搓了搓手说:“我一看见唐夕,就知道,知道我的命定了。师父……师父把我带出了鬼楼。韦婆婆……不光照顾了我那么些年,还……还替我安排好了姻缘。”

“唐夕?”我明知故问。

姜怀波点点头:“那一年,唐夕刚参加工作。她……她还小。要……要不是婆婆帮忙,她……她肯定不能和我在一起。”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看相

“你不过是去送殡,那么轻易就把唐夕追到手了?”我隐约觉得这里头的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姜怀波说,当时在替韦婆婆整理仪容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就连火葬场资历最老的化妆师都不能替她把眼睛合上。韦婆婆是有自己的孩子的,但是也不能让她瞑目。

当时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也没办法,只好和家属商量,就那么火化。

韦婆婆的家人只有无奈同意,但是有两人却坚持反对。

一个是姜怀波,另一个就是唐夕。

唐夕的领导有些恼火,说唐夕认死理。韦婆婆的家人对姜怀波的印象也不怎么好,更嫌他多事。

在他们看来,一个老太婆,死都死了,不管怎么,烧了不就完了?

偏偏姜怀波和唐夕在这件事上想法出奇的一致——旁的什么都不管,可按照传统,绝不能让老人死不瞑目。

正是在这种情形下,两人算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唐夕的领导甚至发火说,让她别干了。

可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韦婆婆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在场的人都被吓坏了,唐夕也才十八九岁,刚参加工作,同样被吓得够呛。

倒是姜怀波因为以前的经历,倒不怎么害怕。

而且,他相信就算韦婆婆变成鬼,也绝不会害自己。

眼见唐夕因为惊惶差点摔倒,姜怀波急忙上前扶住她。哪知道两人的身体一接触,韦婆婆居然就躺下了!

可等两人一分开,韦婆婆竟又坐了起来,就那么圆睁着双眼,脸上似乎还透着怒色。

这一来,火葬场的领导也知道不对劲了。不光收回了刚才的气话,还对唐夕好言相求,让她负责替韦婆婆整理仪容。

就这样,唐夕在姜怀波的搀扶下,轻易就替韦婆婆合上了双眼。

关键韦婆婆眼睛闭上以后,嘴角居然还露出了笑容……

听姜怀波说到这儿,我忍不住对他有些羡慕嫉妒恨。

他小时候固然没少受苦,可离开鬼楼后,一直有‘保姆’照顾,甚至连找对象都不用自己操心。

和我比起来,他简直过的像是大少爷一样。

“你师父倒是真没亏待你。”我酸溜溜的说了一句,又问姜怀波:“李铁嘴不是说过,鬼山的人不会找到你吗?后来你怎么会替鬼山的人做事?”

姜怀波叹了口气,“要怪就……就怪我自己,没有听师父的话。”

原来,李铁嘴用特殊的方法传授他本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告诫。

那就是在他摆脱五弊三缺以前,绝不能用师门传授的本事。

但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他却没能遵循师父的告诫。

那是在他认识唐夕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他大学毕业的前一年。

有一次周末,学校的一个老教授,让他去自己家吃饭。

这个教授一直都对姜怀波比较照顾,姜怀波自然也不能推辞。

可晚上姜怀波拎着水果到老教授家后,言谈间,才知道,教授叫他来的目的,居然是想把他和自己的女儿撮合在一起。

教授的女儿姜怀波之前是见过几次的,用他的话来说,那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女生。只是这个师姐,比姜怀波大了四岁。教授这次把自己叫到家里来,摆明是师姐对自己有意思。

姜怀波一听出苗头,立刻就打断话头,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实在是不想将局面弄的太尴尬,哪知师姐却犯了拧,面上表现的没什么,嘴上却追问起他女朋友的事。

一听说唐夕是火葬场的化妆师,只是中专毕业,师姐当即就冷哼了一声。

教授夫妇也是一个劲的‘开导’姜怀波,说什么他现在还年轻,不知道现实的残酷;又说他现如今感情还不成熟,终身伴侣需要慎重选择之类的。

总之,就是想让姜怀波和唐夕分手,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

姜怀波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说话本来就不利索,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他就更只有面红耳赤的份了。

直到师母说出‘门当户对’四个字的时候,姜怀波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他平常给人的印象是十分斯文的,甚至有些腼腆。可越是这样的人,被逼急了,说起话来也就越直。

姜怀波当时倒也没失礼,只是略微带着点脾气说,自己的出身更不好,能遇到唐夕,是自己的福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老教授一家听起来,这话的意思等同是在说:

我和唐夕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你们家闺女,我不敢高攀。

老教授到底是了解姜怀波的秉性,倒也没什么,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师母和教授女儿却都冷下了脸。

一看闹成这个局面,姜怀波也觉得没法再待下去,正想说几句道歉的话,然后告辞,无意间看了一眼教授女儿的脸,心里就猛然一咯噔。

姜怀波跟‘纸人师父’学的,说白了就是演卦卜算的能耐。而李铁嘴一门,着重于看相。

在姜怀波看来,这师姐的面相本来算是相当不错的,只是在男女感情方面有些坎坷。

可此时再看,竟然发现师姐的面相竟是灾星入宫,不光是要面临死劫,而且还会连累自己的父母亲人!

‘看破不说破’——姜怀波不是没想到师父的告诫,可当他再次看向老教授的时候,却不得不果断做出了决定。

老教授的面相姜怀波早就看过,本应是寿终正寝、无疾善终的。

可现在再看,老教授竟同样是大限将至。

不光是老教授,师母也是同一命运!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姜怀波的性子算是有些冷淡,甚至是有些自私的。

换了旁人,他绝不会管,可眼下他却不能袖手旁观。

正所谓相由心生,这一家人的面相运势本来都是很好的,可就在今晚,随着师姐的面相改变,全家人的命运竟都起了变化。

姜怀波心里明白,这种变化,却是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发生的。

虽非自己所愿,但说到底,如果教授一家出了状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

本来已经准备起身告辞的姜怀波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又仔细看了看一家人的脸,转头向老教授问道:

“老师,你……你们最近是……是不是要出远门?”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无人知晓的跟随

老教授似乎没想到姜怀波突然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刚想开口,他的女儿却忽然把面前的碗碟往地上一扫,猛地站起身,指着姜怀波大声说:

“滚!你马上给我滚!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姐,我……我……”

“你个死结巴,臭结巴,给我滚!去找你的化妆师吧,你去死,死了让她替你化妆!你们都不得好死!”

“淑芬!”教授夫妇同时变了脸色,似乎也都没想到女儿会这么失态。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姜怀波正值年轻气盛,又哪是泥捏的。一听对方咒骂自己的爱人,猛然站起身,同样是指着对方:“你……你……”

“你个死结巴,滚!”

姜怀波到底还保有几分理性,等到被老教授揽着膀子推出门的时候,终于勉强平静下来。

“怀波,今天的事,是淑芬不对,也是我和她妈欠考虑了。你……你别放在心上。这……这事的确是我欠考虑了,是我的错。孩子,你千万别搁心里,别影响自己的学业。”

要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按照姜怀波的性子,怎么都不会再管这一家人的死活。

只能说,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小时候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姜怀波的本性。

见到了这会儿,老师还关心自己的将来,再大的火,姜怀波也压了下来。

他问老教授的还是那句话:近期你们是不是要出远门。

老教授又是一怔,但还是点点头,“我父亲过九十大寿,我已经跟学校请了假,大后天带着他们娘俩回老家一趟。”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老教授问,“怀波,今天这事儿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这个咱先撇一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孩子,有什么你就跟我说,别因为今天这个事受影响。你是我的学生,我不说把你当自己孩子……反正你有什么事,你得跟我说,千万别不吭声!”老教授加重了语气,用力在姜怀波肩上捏了捏。

姜怀波本来仍记得‘纸人师父’的告诫,打算只是用旁敲侧击的方法来帮恩师一家人避过这场灾难。

但听了老师这番关怀的话,再结合现实状况,就知道那已经行不通了。

姑且不说师姐情绪失控,老教授从来都是唯物主义者,就算自己把实话跟他说了,他能相信吗?

更何况,老父亲过寿……即便老师相信自己,又能放弃这趟行程吗?

“没……没什么,我……我就是随口一问。”

回到宿舍,姜怀波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天一亮,他就给唐夕打电话,告诉唐夕,后天自己要出远门。

挂了电话,姜怀波就开始了行动。

现在看来,有些事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但倒退几年,姜怀波的准备可以说是全力以赴,充满了艰辛……

“那……那年头还不怎么流行租车。我……我想了半个晚上,只……只能是厚着脸皮,跟一个有钱的同学,借……借他爸的车。”姜怀波比划着说道,“我……我当时已经考到驾照了。那个同学,也答应借给我,可……可他非要跟……跟我一起去。因为……因为他好事!”

“嗯,然后呢?”

我耐着性子问。

我是发现了,姜怀波虽然聪明,但或许是和经历有关,他的脑回路似乎很单一。

如果猛不丁打断他,又或者追问另一个话题,他很可能要进行相当长一段的反射弧,才能把一些事说顺溜。

“然后,我……我就和那个同学一起,开着他爸的车,跟着老教授一家人搭乘的火车的……的路线出发了。”

“什么?”我有点懵,“老教授一家坐火车?你们开车?”

姜怀波点点头,“对。”

他扭过脸对我说:“你别……别急,有些事,必须得卡在节骨眼上,才……才能改变的。”

我绷着嘴点了点头,拿出烟点上,使劲抽了一口,瞪眼看着他。

他说的一切,我都能理解,可他说话的方式……我真特么想一头撞死,或者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把剩下的话从他嗓子眼里掏出来!

“出……出事了。”姜怀波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但神情却黯然下来……

我心跟着一紧:“出什么事了?”

姜怀波表情有些木然,眼神发呆,说话却顺畅起来:

“我和那个同学开着车,一直追着火车的轨迹。你也知道,火车道和公路离得有距离的。”

“什么?”虽然大致知道他话里的含义,可我还是觉得,他现在所说的,绝非那么简单。

姜怀波突然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扭过脸看着我问:“你信命吗?”

我被问愣了,“你……什么意思?”

姜怀波说:“我和那个同学,是……是提前一天出发的。我们……我们开到那段火车道边上,停……停了下来,就在那里等。”

“等那列火车?”

姜怀波没有回答我,而是不自禁的喘着粗气。

他突然猛地回头看着我:“你知道我等到了什么?”

“你说!”我的情绪也被带动的极度不平稳起来。

“我本来是想救人……救老师他们。”

姜怀波‘咕嘟’咽了口唾沫,面容竟有些扭曲起来。

好半天才又面向我说:“我本来是想救人的,可你知道……知道我后来看见了什么?”

“不知道。”我只能摇头。

“我和那个同学,在……在车里等着火车。火车过去了……”

姜怀波猛地抬高了声音,挥舞着双手说:“我只看出来…只要我出现,就会改变一些事。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会是那样!”

“出什么事了?”我配合着问。

我发现姜怀波的情绪已经变得不再像先前那么稳定,而像是陷入一种因为回忆产生的崩溃状态。

“我以为,只要我出现,整件事就会扭转局面!我算到了!我去了!”

姜怀波双手挥动的幅度更大,嗓音却开始走调,“火车开过去了……我……我看见师姐了!他们都在那列火车上!”

他猛地回头看向我:“就在我看见她的时候,那扇窗户里,飞出一样东西……就砸在我们的车上。”

“是什么?”

“是头!”姜怀波一下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哭道:“是我老师的头!”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无头尸

我没有试图劝慰姜怀波,因为我发现,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实在埋藏太久了。有些事,他不能对任何人倾诉,包括唐夕。

直到现在,面对我,他才逐渐释放出了这些年的压抑。

等他平静些,我问他,老教授是怎么死的。

姜怀波却摆了摆手,让我先别问,继续听他说下去。

当时他一看到人头的样子,整个人都吓疯了,反倒是那个好事的同学相对冷静些。

怀波,报警!那同学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姜怀波,急着下了车。

姜怀波刚要打报警电话,那同学忽然又跑回车上,气喘吁吁的问:咱是不是看错了?

姜怀波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那同学疑惑的看着他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头,我们是不是看花眼了?

看花眼?那怎么可能?

但事实是,两人再次下车,却根本没找到人头,就连挡风玻璃上沾染的血迹也不见了。

那个同学说,两人肯定是在这里守得时间长了,看花眼了。

虽然他自己都觉得两人同时看错的说法不通,可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人头或许滚到哪里,一时间没被找到,但车上的血是不可能自己消失的。

那同学问姜怀波还要不要报警,姜怀波冷静下来想了想,说先别报警,让同学开车尽快赶去下一个站点。

那同学也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当即二话不说,油门踩到底,终于赶在火车靠站前,赶到了车站。

两人火急火燎的买了车票,上了车,沿着过道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师母和师姐所在的车厢。

可奇怪的是,母女俩的脸色虽然都不怎么好看,但也不像是有什么事发生的样子。

看到姜怀波,母女俩都有些意外,师姐的神情竟有所缓和。

她还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姜怀波回心转意了,所以才会跟上了车。

师姐睨了姜怀波一眼,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姜怀波这会儿哪顾得上她在想什么,因为他并没有看到教授的身影。

那个同学更是急着问:教授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两人的肩膀就同时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就见一人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竟然就是老教授。

怀波,你来了。老教授笑着又拍了拍姜怀波的肩膀,转向那个同学,你小子,永远改不了好事的毛病。我就知道你也得跟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奇怪,怎么听上去,教授像是早知道两人会上这列火车似的?

教授招呼两人坐下,姜怀波带着一肚子狐疑,再次看向教授的脸,却发现自己竟看不出教授的命格了。

再看师母和师姐,居然也是一副前途未卜的样子。

姜怀波更觉的奇怪,难道因为之前的惊吓,自己被废了功力?

虽然觉得怪诞,但看到教授一家平安无事,他和那个同学都松了口气。

和师姐再见面,两人都有些尴尬。

老教授却像是无视两人一般,只是先和姜怀波说了几句平常话,竟微笑着和自己的爱人交谈起来。

教授平常虽然慈祥,但绝不是话多的人,这次却意外的,说起了一些姜怀波,甚至是自己女儿都没有听过的事。

他一直面带笑容,看着自己的老伴,诉说着两人年轻时是如何相识,如何相爱相知、相濡以沫的共同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和沧桑世事。

说到后来,三个年轻人竟都听得痴了,完全忘记了各自的心事。

时间飞快的过去了,不知不觉,列车到达了终点。

直到下了车,老教授才放开一直牵着爱人的手,把姜怀波单独叫到一边。

教授说:怀波,你留在这里,替我办些事吧。

要……要我做什么?姜怀波问。

明天就是我父亲的大寿,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给老人家拜寿的。你只要留在车站,替我处理一些事就好了。

老教授顿了顿,接着说道:孩子,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先不要联系我爱人和女儿。后天一早,我们就会回来这里,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一切。

姜怀波从没听过老教授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

刚要再问教授究竟要自己做什么,老教授却已经回过身,对妻子女儿和那个同学说,他要姜怀波去帮自己办些事,要三人跟着他先回老家。

虽然包括姜怀波本人在内,所有人都觉得好奇,可教授既然都这么说了,也就没人反对。

就这样,姜怀波独自一人,被留在了火车站。

眼看其他乘客陆续出站,除了工作人员,站台上就只剩下自己,姜怀波茫然到了极点。

教授到底要自己帮他办什么事呢?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个警察急急慌慌的跑了过来。

姜怀波心里莫名的一咯噔,下意识的跟在警察后边往一个方向跑。

跑到一节车厢前,就见里面围着一堆乘务乘警,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因为现场混乱,没有人留意到姜怀波。

跟着上了车,来到一间软卧车厢前,正见到两名乘警正站在一个超大号的塑料编织袋前发愣。

编织袋的拉锁已经被打开了,姜怀波只朝袋子里看了一眼,就感觉眼前发黑,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袋子里装的,竟然是一具无头男尸!

……

姜怀波红着眼睛说:我那时候才知道……知道教授让我做什么了。在我们没上车前,他就已经死了。

我大致能想象到当时的状况,问他:教授是怎么死的?

他本来是想在车厢里走走,散散心的,因为……因为师姐的事,他心烦。后来,他看到一个小偷,正在偷一个妇女的钱包。他想制止,结果……结果却被小偷和同伙硬拖进了那节车厢里。后来那几个混蛋被抓到,根据他们的交代,他们把教授按在窗户上,本来是想吓唬他,让他别多管闲事。哪知道火车刚好开进隧道,迎面开过来一列货车……关注 ”” 微信,

正文卷 第四十章 连锁,因果?

姜怀波说,根据他提供的线索,警察很快就在他和同学停车前的一个隧道里,找到了教授的头颅,也抓到了凶手。

第三天早上,教授一家和那个同学又来到了火车站,见到姜怀波的时候,老教授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就独自转过身往回走。

等所有人回过头,老教授人已经消失了。

后来呢?我忍不住追问。

姜怀波说的这件事,在我的阴倌生涯中算不上有多离奇。可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想追寻最终的结果。

姜怀波苦笑说,他师母和师姐知道了事情真相,虽然痛不欲生,但也没有寻死觅活。

后来听那个一直陪同在教授身边的同学说,才知道,在这短短不到两天里,除了替老父亲过寿,老教授就一直在和妻子缅怀过往,给年轻人讲述人生经历,鼓励他们无论经历怎样的黑暗,都要鼓足勇气,朝着未来行进。那不光是对自身负责,更是对父母的养育应尽的回报。

事后那个同学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陪同在教授身边的那段时光。那是他一辈子上过的最精彩、最动人的课。

姜怀波最后说,他那个师姐,最终和那个同学成了情侣,还结了婚。

这让我多少有些意外,但想想看,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许多事本来就说不清楚,更何况是男女间的感情。

对于姜怀波看到教授一家有难,最终却没能挽救教授的生命,除了感慨,我倒没有过度惋惜。

命数这种东西,不能说完全不能更改,但要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不菲的。

如果姜怀波和那个同学没有上火车,或许不光是老教授会死,他的师母和师姐多半也会承受不住悲伤,落得悲惨的下场。

教授死后对妻子和女儿安抚教育,何尝不是改变二人命运的最大因素……

我回过神来,又问姜怀波是怎么和鬼山的人扯上关系的。毕竟,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姜怀波给出的答案不怎么让人意外,但却多少有些无奈。

他违背了‘纸人师父’的告诫,事后心里也是忐忑不定。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后果会是那么严重,并且来的那样快。

就在他帮着处理完教授的后事,回到家的当天夜里,突然被一个声音叫醒。

迷迷糊糊的,他还以为是做梦,哪知道一睁开眼,就见床边竟然站着两个人!

昏暗中,看清这两人的样子,姜怀波差点吓得叫出声。

其中一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戴着一顶斗笠样的帽子,像是僧人的打扮,却又不像普通的和尚。

另外一人最初只是侧面朝着姜怀波,样子似乎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可等到他转过脸来的时候,姜怀波才发现他另外半张脸黑漆漆的,眼睛血红,竟像是鬼脸一样!

我眼皮猛一跳,是鬼僧无道和老阴!

姜怀波说:那个日本和尚只露过一面,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我知道,鬼山的人之所以找到我,是因为那个和尚。我违背了师父的告诫,被他感知到了。

他苦叹了口气:老阴当时只说了两个字,我就知道,我的噩梦又开始了。

鬼楼!

鬼山!我几乎是和他同时说道。

嗯,我是在鬼楼长大的,当然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我没能力反抗他们,于是从那晚以后,我就开始替他们做事。我虽然人一直没再回过那栋楼,却已经没法再摆脱鬼山的控制了。

姜怀波突然面向我,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你知不知道,老阴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见我不说话,他表情变得更加怪异,盯着我,不自觉的压低声音说:

他们知道我会看相,要我帮他们找一个人。这个人的面相和普通人不一样,这人生在阳间,却是人面鬼相!老阴甚至说,只要我帮他们找到这个人,他们就会放过我。

我猛一激灵,和姜怀波对视着,想要看出他此刻的想法。

姜怀波忽然笑了:

呵呵,你知不知道,那次去……去公安局认尸的时候,见到你这个阳世恶鬼,我有多开心?那时候他们……他们已经觉得我没用,觉得我是多余的,他们甚至想害我的老婆孩子。因为……因为拿没有利用价值的‘自己人’开刀,会少很多风险。

就那么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真让我找到了‘人面鬼相’!我那时候,恨不得立刻就联络老阴,告诉他,我的任务完成了。可我却又发现,你……你和大胡子一出现,唐夕居然……居然就没事了!

他朝我点了点头:而且后来唐夕告诉我,你还帮过她。别人打……打我的女人,你给拦着,我……我要是把你给卖了,就……就算我女人不知道,我他妈也得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你是个爷们儿。嘴上这么说,我却已经暗暗起了一身冷汗。

那次在火葬场,看到唐夕被死者家属追打,我不过是一时看不过眼,才上前阻拦。没想到一时的冲动,竟会造成了后来的连锁反应。

那会儿我还只是个靠着半本破书混日子的半吊子,真要是被邪门妖人惦记上我,现在我多半小命已经没了。

回想起来,我怎么可能不后怕?

姜怀波忽然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表情,你……你就不觉得奇怪,现在你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了,为什么……为什么鬼山的人没有找上你?

为什么?

因为你连着把……把杜家的两个公子给弄……弄的魂飞魄散。不光从鬼山上带……带走了罗刹和魇婆,还拿了属于鬼山的东西。

姜怀波看着我,神情越发显得匪夷所思,我……我就想不出来,你怎么就那么能折腾呢?你拿走了那样东西,鬼山的局势就……就变了。就算现在你出现在大老板面前,时机不对,他……他也不会对你轻举妄动。

我想问我究竟拿了鬼山什么东西,可一想到他说话的习惯,还是强忍着没问。

果然,没人打断,姜怀波说话就相对顺溜多了。

鬼山被你彻底搅合乱了。现在的局面是……是大老板不想动你,可因为你干死了杜路明和杜路远,让杜家绝了后,他们的老爹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违背大老板的意思,都要弄死你!添加 ”” ,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接生

“原来是这样……”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某段时间,瞎子和窦大宝都曾说过,感觉鬼山不像原来那么按章法出牌了。

不对!

想到一件事,我向姜怀波问道:“我要是没记错,你给我发过一条信息,让我有危险就去找杜汉钟。杜汉钟是杜路明的老子,他恨不得杀了我,为什么要让我去找他?”

“我只能说,如果当时你没去找杜老板,你可能……可能不会活到现在。”姜怀波眼珠转了转,“同是外……外八行,你应该知道金典一门的规矩,六禁上三,看破不说破,否则泄露天机,会遭天谴的。”

“你什么意思?”我一愣。

“意思就是,我……我还可以给你发信息,做你的鬼线人,但是,有些东西,我……我不能说。”

“我艹!”我有种扑上去掐死这家伙的冲动。

“你……你也看到了,我儿子才……才刚满岁,我还不想死呢。”姜怀波边往后躲,边窘迫的说,“能说的我都说了,有些事真不能说的。我……我都跟你掏心掏肺了,不然,我撒谎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我冲到头顶的火气却是被这哭声给生生浇灭了。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起身看着姜怀波:“最后问你一件事,我到底拿了鬼山什么东西?”

姜怀波揉了揉鼻子,居然走到神龛前,拿起上面的酒瓶,边往杯子里倒酒边像自言自语般含糊的说:

“杜路明可是堂堂杜家二公子,就算做……做了鬼,凭他老子的势力,也能像活着的富家子一样,声色犬马。他……他为什么要去平古县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待在那么一间破房子里呢?难不成那里是福荫地?还是……还是有菩萨保佑,能让他起死回生啊?”

我竖直了耳朵,才勉强听清楚这番话,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冲他挑了挑大拇指,“你牛逼。你真不应该待在看守所,那太屈才了。你特么是真应该上街去摆摊给人算命,干你师父的老本行,你准发财!”

姜怀波没吭声,呆呆的看着相框,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走到他身旁,点了三支香,朝着李铁嘴的遗像拜了拜,插在香炉里:

“你的纸人师父本事比你大,他虽然去了该去的地方,却留了话,让我替他转告你,把纸人烧了吧。”

姜怀波点点头,“你能告诉我,你……你是什么时候见过师父的吗?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想多知道一些他老人家的事。”

见他真情流露,我没卖关子,说这还得从红手绢的事说起。

姜怀波听完,半晌才又点了点头,说金典一门果然深不可测,师父当年埋葬韦无影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算到,当时有‘人’看到了。还算到多年以后,他会和那人再见面。

我脑子又有些混乱,要按纸人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想来,姜怀波说的确实是对的。可韦无影的事,是在几十年前发生的,那时我都还没出生,后来‘目睹’这件事的经过,是韦无影的幻术加上灵觉使然。

难道,李铁嘴的推算之术竟高达如此境界?

还是说,在韦无影死前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时,他已经从韦无影的面相上看出将来会发生的事?

看看时间,我觉得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我指了指龛位旁的两根黑蜡烛,问姜怀波,能不能把封门蜡送给我。

姜怀波倒是大方,说自己连师承的本事都没能领会,更不懂阴阳先生那一套,让我尽管拿走。

收起封门蜡,刚要下楼,姜怀波突然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

“鬼楼不是能经常去的地方,至少现在不是。不过杜太太倒是可以多接触,毕竟……毕竟那种极品少`妇,对……对男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我怔了怔,回过头和他对视,“死结巴,我收回刚才的一句话。你……你……你的本事,未必……未必就比你纸人师父小。你……你特么就是不厚道!”

离开姜怀波家,窦大宝怀抱着用毛毯包着的两只狗崽,竟然对我说,他打算给两只狗崽起名叫小栓和小柱,以此来纪念它们的老妈,问我行不行。

我没理这二货,回到一尺巷,抱起已经冻僵的大狗尸体,准备带回城河街埋葬。

或许是接触了太多的人和鬼魅,我反倒觉得,相比起来,有些个畜生,比人和鬼都要忠义。

刚把狗尸放进后备箱,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静海打来的。

电话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静海焦急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在停车的地方。”

“那你等我……不,还是你过来吧,马上过来!就当是佛爷求你了,人命关天啊!”

等和尚报出地址,我没半点迟疑,让窦大宝立刻跟我走。

窦大宝忍不住抱怨说:“明知道老秃驴不是好东西,干嘛还惯着他?要我说,就算要救瞎子,也不能任嘛事都他随叫咱随到,得吊着他点儿!”

我说:“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什么时候听过静海会低声下气求人?”

静海的确无宝不落,但就算是对着窦大宝这‘小佛爷’,也不过是有些狡猾的谄媚,这次却巴巴的向我恳求,看来是真出大事了。

静海报的地址,离姜怀波家并不远。同样是老民房,静海竟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一见到我,静海马上拉着我往里拽,“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帮我,我也不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屁话了,你只要能救这孩子,就算是佛爷我欠了你一条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窦大宝愕然的看向我:“老丫这是魔障了?”

“小佛爷,你来的正好,你也得搭把手!”静海另一只手拽住他,直接把我们拉进了屋。

“你干啥?松开!”窦大宝不买账的甩开他。

静海不以为意,仍拉着我进了里屋,却又回过头来盯着我,有些忐忑的问:

“你是郎中出身,应该会接生吧?”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四阴命

接生?

我一时间搞不清状况,等到看清屋里的情形,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窦大宝更破口大骂:老秃驴,你缺了八辈子大德了!

里屋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上年纪的老太婆,另一个是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妇女。

老太婆站在一边,显得六神无主,而那个妇女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妇女的上身盖着被子,两条分开的腿却光着,身下的褥子全都被黏糊糊的液体濡湿了。

我看了一眼妇女隆起的肚子,来不及再说什么,急着上前察看妇女的状况。

你他妈真是该死!大肚婆也搞?窦大宝气得揪住静海的脖领子想要动手。

大宝,先别管他,马上叫救护车!我对窦大宝说了一句,看到床头的桌上有一沓病历,赶忙上前拿起翻看。

窦大宝松开静海,刚拿出手机,却被静海抢了过去。

不能送她去医院,不然孩子就没命了!

老东西,你还他妈捣乱?

静海推开窦大宝,急慌慌来到我身边,真的不能送去医院,这孩子是遗腹子,是阴胎!

阴胎?

我瞪了静海一眼,快速的翻着病历。

静海在旁边喋喋不休:

这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同时出了车祸,男的死了,女的没了灵识,也就是你们说的——植物人!

我当时正好在场,看出这女人怀了孕,而且肚里的孩子已经不行了。是我用降头把孩子救活的!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看病历,眉头越发拧成了疙瘩。

再次查看妇女的状况,静海还要再说,被我一把甩开。

我是学医的不假,可我学的是法医不是妇产科……

早猜到静海没憋好屁,没想到他会做这么出格的事。

静海不敢再上前,却还是不住嘴的说:你是阴倌,应该知道阴胎是什么,医院里人来人往,如果把这女人送去医院,她肚里的孩子在出生前接触过多的活人阳气,就会胎死腹中。

我本来六神无主,再次听静海提到‘阴胎’两个字,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换了从前,我只知道阴胎是阴月阴日阴时临盆的胎儿,如果是女孩儿,还有可能顺利生产,但如果是男孩儿,先天和阴煞相冲,活着降生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生下来,也多半会夭折。

然而,在不久前,我刚从守墓人那里得到了几页残卷,对于阴胎,却是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犹豫了一下,掀开了孕妇身上的被子,把右手掌贴在她肚子上,闭上眼睛,仔细摸索感觉。

猛一激灵,睁开眼,扭头瞪着静海:你对这孩子做过什么?

我只是想救人。静海小声说了一句,眼睛却不敢直视我。

救你妈x!

静海一把年纪,按理我怎么都不会对他爆粗的,可这一次是真忍不住了。

一定是你对胎儿做了手脚,不然他怎么会变成一尺阴胎?我眼睛都快瞪出血了,阴胎接触阳气不会死,你根本是想这女人死,想要这孩子变成阴月、阴日、阴时、阴鬼所生的四阴命!

静海神色一凛:你居然知道四阴命?

我没回应他,而是抢过窦大宝的手机,让窦大宝叫救护。

来不及了,等救护车来了,他们母子也一个都救不活了。静海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阴测测的说道:我是对这孩子做了手脚,可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能保住一个算一个呢?还是,让他们娘俩一起去见阎王?

这时,那个老太太突然跪了下来,哭着哀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吧。我闺女命苦,活着也是遭罪……你们至少要保住我的外孙子。我老头子没了,女婿也没了,求你们……给我孤老婆子留个念想吧!

听话音,她居然是想要放弃女儿,保住胎儿!

见静海一脸似笑非笑,我恨不能一把掐死他。

说什么救人,这老东西根本是一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阴胎是没有经过轮回的鬼转世,老东西分明是不知道将什么鬼魅种进了孕妇的肚子里!

我强迫自己镇定,仍然让窦大宝叫救护车,并让他对医院方说明状况,准备抢救工作。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这么做,会有报应的。

最后看了静海一眼,我回过身,几下扯开了被罩,掏出里头的棉絮堆在女人四周。

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

病人在七个月前,因为车祸被判定脑死亡。病人当时应该已经受孕,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照顾,没有及时送医,今天21点左右羊水破裂。病人没有生产能力,面部和身体多数部位已经出现严重水肿,并且出现窒息休克前兆,必须第一时间进行剖腹手术。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是平古县公安局法医科主任徐祸,我愿意对自己的行为负全责。

21点11分,手术开始。

见我拿出小刀,静海忽然叹了口气: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想造孽的。你动手吧,我会竭尽所能帮你的。

我没开口,但却点了点头。

我记得自己的身份,更没忘记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对我的教诲。

如果有一天,当一个医生面临生死,无论面对怎样的环境、面对的是谁,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把生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我调整好呼吸,判断出婴儿脑袋所在的位置,摒了摒气,将刀尖贴在了孕妇的肚皮上。

随着小刀的移动,划出一道艳红的血线。

我原本还有些绷紧的神经,却随着血线的蔓延逐渐变得松弛下来。

病人因为长时间卧床,腹部脂肪层较厚,需要有第三者参加手术。

我朝着手机说了一句,回头对静海说:帮忙,帮我撑开刀口。

咕嘟……

静海明显吞了口唾沫,却还是走上前,按照我的指点,撑住了刀口。

我留意到他的手在发抖,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这让我不禁有些怀疑之前的判断。

从下刀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伤口周围,像是被一层看不见,但却有着生命的气息包裹着一样。

那绝不是正常手术情况下应有的感觉。

刀口并没有大量出血,明显是静海在利用某种特殊的方法造成的效果。

见创口达到了理想效果,我顾不得再多想,摒着呼吸按压女人的腹部。

婴儿黏糊糊的头部缓缓露出,我头也不抬的对静海说:帮我继续按压我刚才按的位置,轻轻往上推。

浑身包裹着粘液的婴儿终于被取了出来,我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这孩子怎么不哭啊?难道……难道已经死了?静海的声音都走调了。

我来不及跟他解释,附身把嘴贴在婴儿的小嘴上缓缓吮吸。

羊水被一口口吸出,婴儿的身体明显一颤。

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

有这样的机会,我不会错过。我在你灵台中留下了一些东西,应该会对你有帮助。等有一天,我需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把它拿回来。

我身子猛地一震:是画师!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佛爷累了

哇……哇……

婴儿发出啼哭的同时,窦大宝带着几名医护和两名警察匆匆走了进来。

救人!这时我才感觉浑身发软,像是脱了力一样。

医生和护士除了震惊,并没有过多的废话。

见两个警察来到面前,我深吸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一个黑脸汉子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我一怔:郭队?

窦大宝说:是我打给郭老大,让他赶过来的。你这回搞太大了,总得有人帮着擦屁股是不是?

郭森看到屋里的状况,也是发了会儿呆,闻言瞪了他一眼,对两名警察点点头,朝我勾了勾手:你跟我出来。

等说清状况,女人和孩子,连同那老太婆也已经上了救护车。

我把手机递给郭森:情况就是这样,我没得选。全程都录了音,如果……如果大人保不住……

我无力的挥了挥手,却又朝心口重重捶了一下,我觉得我没做错。

郭森听了录音,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把手机往我手里一塞,两只手同时冲我挑起了大拇指:你真和你丽姐是一个老师教的!你们都狠!

你说我什么呢?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传来,马丽居然捧着肚子走进了院里。

她白了郭森一眼,一只手搭住我肩膀,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师弟,你行啊。以后不干法医了,我帮你找关系,调去妇产科啊?

后来我才知道,窦大宝打完救护电话,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踏实,干脆贼起飞智,打给了郭森。

郭森当时正和马丽在一块儿,听说了这里的状况,马丽硬是逼着郭黑脸,跟着过来了。

马丽感觉到我身子还在哆嗦,替我宽心说:

没事儿,咱俩对调一下,我一样会这么做。法医也是医生,生死关头,我们就只是医生。

郭森打了几个电话后,明显也松了口气,告诉我说,他已经多方确认过,之前我说的情况基本属实,产妇的确是没有得到及时救护,甚至于在两夫妻出车祸以后,由于多方面的因素,从五个月前,产妇本人就再没得到过诊治。

郭森连连摇头:产妇的母亲是个文盲,而且有精神病史。这……这事儿,他妈的,说不上来怪谁。

我下意识的看向静海,却见老和尚……这老痞子神情居然有些发痴。

他突然回过头茫然的问我:我看得出,那孩子的确是四阴命。可为什么……他一出生就那么大个儿?

窦大宝本来还恨不能活撕了他,闻言也是一愣,对啊,那孩子也太大个儿了吧?不过好像就是骨架大,还是挺瘦的,看样子,就跟皮包骨似的。

我实在疲惫,没理两人,想了想,问郭森,齐珊现在怎么样。

郭森说齐珊自从醒了以后就没再出现状况,只是,脖子里的那道伤口,似乎没有愈合的迹象。

什么伤口?静海突然转过脸问。

想到来这里的初衷,我果断先撇开之前的成见,先把齐珊的情况说了一遍。

静海听完,眼珠快速的转动了几下,竟仰面打了个哈哈: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折腾这一阵儿,我是真熬不住了……

我一把拉住想暴走的窦大宝,转头冲郭森和马丽笑笑:师姐,师姐夫,这回的事儿,后续还得靠你们帮忙了。

郭森和马丽前脚走,静海就打着马虎眼想要开溜。

窦大宝想拦他,被我拉住了。

我抬手点了点窦大宝眉心的那道疤,不急不缓的说:阴佛舍利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只要是铁打的佛像里都有?

我瞪眼看着窦大宝:铁观音的舍利归你了?那……那铁佛爷里头,是不是也……

你说什么?不等我说完,静海就一下蹦了过来,什么铁佛?

我看向静海,面无表情道:你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静海和我对视片刻,咬咬牙说:算数!你告诉我,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铁佛的?

我点了根烟,和窦大宝‘细说’起了瞎子的状况。

静海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了一阵,表情变幻不定。

我本来以为他会忍不住发问,没想到老和尚大致听完,竟皱紧了眉头。

好一会儿才抬眼看着我说:经过今天的事,我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老丫本来是一身皮衣,很有点张狂的老痞子形象,这会儿嘴角往下撇,却是老态尽露。

我匀了匀气,刚要再说些什么,静海忽然一摆手:你的想法和目的,我已经知道了。你……你和小佛爷,都是真爷们儿,我不和你们虚道了。

静海忽然闭了闭眼,睁开眼,仰面朝天,缓缓的说:

佛爷是真的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去王希真家里找我吧。

好。

静海转过头,冲我笑笑:如果不是凑巧遇到四阴命的孩子,我是真想把我的本事传授给你。可惜,你的命太过狠辣、太过激进,也是真不适合我们这一门。

老秃子,别再玩玄的了。你他妈就一句话……

我拦住窦大宝,默默的盯着静海。

明天!静海低着头抿了抿嘴唇,抬眼看向我,咧嘴一笑:明天晚上12点,准时到王希真家。

到时候,无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静海最后说了一句,接着双掌合十,竟朝着我和窦大宝微微一躬身,跟着转过身,朝着前方走去,最终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秃驴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回去的路上,窦大宝问我。

我哪儿知道……

我刚说一句,驾驶台上的手机突兀的震动起来。

嗡……嗡……嗡……

我心里莫名一激灵,打了把方向,把车停靠在路边。

同时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毫不犹豫的点下了接听。

喂,徐祸。打电话来的是王希真。

你说。我隐约想到些什么,感觉车子的引擎声震耳朵,一把关掉钥匙,什么事?

你明天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

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才又声音低沉的说道:明天,是静海大师的头七。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回魂夜

头七?

我一下懵了。

静海死了?

我大脑混乱,和王希真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忙不迭的拨出静海先前打给我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见我发愣,窦大宝问我怎么了。

听我说静海死了,窦大宝瞪大眼睛张了张嘴。

尽管他没出声,我还是看出,他想说的是‘你放屁’。

事实是那老痞子……老和尚还和我们在一起,嬉笑怒骂,还有那为了私利不择手段的模样都是那样的真实。他怎么可能死了,而且还死了快七天了呢?

我把王希真的话说给窦大宝听了,窦大宝还是一脸不可置信,“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我怎么看那老秃驴都是千年的王八相……”

我瞪了他一眼,他连忙闭嘴,过了一会儿,问我现在该怎么办,瞎子和那个齐珊,可还都指望着老和尚呢。

我反问:“你觉得,我够狠辣、够激进吗?”

窦大宝耸了耸眉毛,看样子是想笑,但最后还是很认真的说:“我只能说作为一个普通人,你比我冷静,比瞎子果断,至于狠辣激进,我觉得那跟你沾不上边。”

他眼珠子忽然转了转,搓着下巴说:“听你这么一问,我怎么还是觉得老秃子没憋好屁呢?”

我点点头,拿起手机,先给高战打了过去。接着,又给孙禄打了一个。

挂了电话,对窦大宝说,两个狗崽刚出生,单靠人养很难养活。刚好孙屠子在家,我们过去找他帮忙,顺便把后备箱的狗尸掩埋。

窦大宝点头说,顺道再替静海老丫准备一份大礼。

……

第二天回到平古,先回了趟家,傍晚五点,我和窦大宝才来到南关街。

到了王希真家,从外边看倒没什么,可一进院门,我和窦大宝就都愣了。

正屋两侧直到院门口,分别挂了两排白纸糊的灯笼,灯笼下头各有两排三层的烛台,烛泪已经几乎将铁制的烛台全都糊上了。灯笼的光芒和数百盏蜡烛辉映,将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正屋里黑纱白帐,除了供桌上香烛供奉的黑白照片,供桌前还停放着一口朱红色的棺材!

窦大宝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小声对我说:王希真还真够下本,看这样子,竟是把静海当亲爹发送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王希真虽然是静海的虔诚信徒,可也没有在自己家正屋替外人布设灵堂的道理。而且,还将死者遗体一停就是七天……这已经是最上讲究的发送了。

见到王希真本人,我和窦大宝更加吃惊。

他居然全身挂白,完全是一副孝子的打扮!

王希真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叹了口气说,静海和我一样,对他有恩,静海孤身一人,他替静海发送也是应该的。

我只能是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王希真所说的恩德是指什么,但看他神情憔悴,显然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看样子确实是诚心替静海送行。

进了灵堂,我和窦大宝不约而同的看向棺材,跟着面面相觑,表情都说不出的古怪。

棺材还没上盖,静海两眼自然闭合,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里头。

棕色的皮大衣、黑皮裤、大皮靴子……

老和尚身上穿的,居然就是我和窦大宝昨天在十里店见到的那身行头!

王希真干笑说:

“那天静海大师忽然说,他想去市里逛逛。这身衣服……是他自己选的,在店里就换上了。回来的路上,他告诉我,他大限将至。嘱咐我,他老人家走后不着僧袍,不换寿衣,就穿戴这一身。我本来以为他那天是喝多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发现他……”

通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听王希真说过静海的状况。一觉睡过去,就没再醒过来,老和尚算是寿终正寝。

可他为什么要换这么一身?

难道老丫做腻了和尚,想下辈子当古惑仔?

王希真忽然把我拉到旁边,小声对我说:“当时大师还交代了两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事?”

“替他发送是我心甘情愿,但他说,不要我替他烧纸,只让我在他死后的第六天晚上,亲自烧一部手机和两百块钱给他。”

我脑筋儿一蹦:“手机和钱是真的还是假的?”

“都是真的。”王希真下意识的朝棺材看了一眼,“手机是新的,都没拆封。”

没拆封,那也就是没装卡了,可我却通过一个空号,和静海通了两次话……

还有,两百块……

我记得在烧鸡铺,静海用来买单的就是两张红毛……

“他还交代你什么了?”我问。

王希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将声音压的更低:“他要我昨天打给你,让你在他回魂夜这晚无论如何都要过来。而且,要待在这里,守到天亮。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这么做,可大师对我一样有救命大恩。无论他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做到,我都会做。除了,要我去死。”

说到这里,王希真的眼珠突然快速的来回转动了一下,同时伸出手,用左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捏了一把。

跟着退后一步,向我点了点头:“先给大师上柱香吧。”

我凝视他片刻,最终点点头,在他手臂上拍了拍,转身走到供桌前,和窦大宝先后上了香。

完事窦大宝拉着我出了灵堂,小声问:“你觉得老和尚是真死还是假死?”

“真死。”

“那咱们……”

我打断他,冲他使了个眼色:“留在这儿,等到天亮。”

说是灵堂,或许王希真也没人可通知,所以,除了他本人和两个帮忙的手底下人,也没什么人来祭拜。

到了十点来钟,王希真干脆让手下也走了。

他回过头,示意我跟他进去边上一间屋子。

我一条腿刚埋进门里,他忽然在我身前停住了脚步,同时低声快速的说:“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么说的时候,他又像是不经意似的,左手往后,在我手背上快速的拍了一下。

我必须承认,我一直对王希真都没有什么好感,以为他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且背景复杂,不走正道。

但是,这一次,却让我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我左右看了看,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福利 ”” ,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恐怖育婴室

王希真身子一震,回过头看着我。

我冲他笑笑:就算你没通知我,我今晚也会来。因为,我昨天已经和静海见过面了,是他亲自约我来的。

王希真怔了怔,忽然一咬牙说: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真话,我不知道大师为什么让你过来,但我有感觉,他可能会对你不利。

说着,将虚握的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王希真是静海的信徒,算是个普通人,但为了改变运势,在左手里养了一只鬼灵童。

鬼灵童汲取人的元阳存活,同时会带给人一定的利益作为回报。

王希真应该只是通过鬼灵童感应到了一些事。他两次用左手触碰我,也是想提醒我,静海可能会利用降头对我做不利的事。

王希真像是豁出去了,沉声说道:

静海大师对我有恩,他交代的事,我都会去做。可你一样救过我的命,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出事。你赶紧走吧。

我摇头:走不了了。

王希真脸色一变,难道大师已经对你下了降头?

我干笑着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有事要找他帮忙。人命关天,就算你拿大扫把轰我,我也不会走。

你知道大师会对你下手?王希真的反应绝对比一般人要快,神情纠结的说道:你想和他硬碰硬?

我笑笑:放心吧。都说了要找他帮忙,我又怎么会伤他?同样,他想害我的话,也没那么容易。

不管怎么样,都谢了。我由衷的向王希真伸出右手。

或许他利益当先,背景复杂,但单是知恩图报这一点,已经足够令人刮目相看。

王希真为难是因为自身夹在中间,两边担心,听了我的话以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露出释然的表情。

伸出手和我握了握:祝你好运。

我让他先离开,因为接下来的事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显然还是不怎么放心,坚持要留下来。

我也没勉强他,看了看屋里的东西,回头招呼窦大宝进来帮忙。

窦大宝走进来,往屋里看了一眼,问我:要真是按咱想的那样,还用得着做这些表面工夫吗?

我看看王希真,笑道:不管静海要干嘛,既然老王答应替静海发送,那咱就得帮他把这棚白事给办周全。

窦大宝点点头,走到旁边,搬起那里的一袋白面,回头交给王希真:白面铺路,烛火引魂。你去把面粉撒在院里,我把两边的蜡烛续上。

说着,又抱起一箱白蜡。

临出门,窦大宝朝我眨了眨眼。

我会意的点点头,等两人出去,径直走到墙角一把纸糊的梯子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就快到11点了,王希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见他几次欲言又止,我也只能是装看不见。他除了出于私利养了个鬼灵童,对于阴阳以及降头都是门外汉,有些事哪是能三言五语跟他解释的清的。

嗡……嗡……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接起电话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高战压低的声音:我在医院,都已经按你交代的办妥了,我也滴了牛眼泪了。

他多少显得有点紧张:马上到点了,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我说: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意外。你就等着看戏吧。

高战明显吐了口气,忽然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这光头混混是哪儿冒出来的?

听到‘光头混混’四个字,我猛一激灵,嘘!

你现在是不是看到一个穿棕色皮衣、黑皮裤,还穿着大皮靴子的家伙?

是。我一直在这儿守着,这家伙像是忽然凭空出现似的……

那就是静海!

他不是和尚吗?怎么这副打扮?

那就是他,你就假装看不见他,赶紧跟上去!

约莫过了两分钟,电话那头才又传来高战气喘吁吁的声音:他进了育婴室了!

接视频。我急忙点了视频通话。

视频连通,画面上先是出现了高战的圆脸,跟着一转方向,改成对着育婴室的门。

见画面停顿,我急着说:别愣着了,赶紧跟进去啊。

他没开门就进去了,我进不去啊!

听了高战的话,我差点隔着电话线一口老血喷死他:他是鬼,当然不用开门了,你开门啊!记住,进去以后别说话,就装看不见他,把摄像头对着他脚底下!

眼见育婴室的门打开,高战跟了进去,我摒着的气总算吐了出来。

要说这事真不适合高战去做,可医院到底是个特殊的所在,除了他的身份,换了旁人也不可能事先安排,更不可能轻易进育婴室。

因为提前做了准备,育婴室内除了我接生的那个‘怪婴’,再没旁的婴孩。

通过视频,我并不能看到高战说的‘光头混混’,却能看见地面上渐渐出现一排脚印!

窦大宝凑在我旁边,盯着屏幕小声说:是静海。

我点点头,视频拍不到魂魄,不过我让高队在屋里撒了新烧的百草灰。只要是没过头七的回魂客走在上面,都会留下印记。

虽然有准备,可看到脚印缓缓靠近育婴床,我不禁还是有些紧张。

刚想提醒高战别掉链子,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艹!

紧跟着,画面居然离开了地板,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在干嘛?我急了。高战也算是经过事的人,怎么就神经这么脆弱呢?

高战并没有回应,视频画面也没再移动。

我本来以为是高战心理素质不够硬,事到临头掉了链子。可看清楚视频中的情景,也不由得呆住了。

摄像头所对的位置,是用来从外往里探视的窗口。

一米多宽,近两米长的玻璃原本应该是透明的,可此时居然变得像是一面通透的镜子!

然而,镜子里并没有高战的身影,甚至也照不出育婴室里的器械物品。只是在一片白茫茫当中,清晰的映出一个婴儿的身影!

婴儿浑身包裹着羊水般的粘液和血,像是刚从母体里生出来一样。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孩儿,却睁着眼,咧着嘴,像是在对着镜头笑。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婴儿张开的小嘴里,竟然有着一嘴白生生的牙齿!给力小说 ”” 微信,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回殃

这会儿别说是身在现场的高战了,就连我和窦大宝,连带王希真通过视频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也都目瞪口呆,头皮跟着一阵阵的发麻。

然而下一刻,更为诡谲的一幕出现了。

婴儿竟然伸出一根沾满了粘液血迹的手指,在面前划动着。

那情形就像是一个人站在镜子前,用手在镜面上写画。

可画面是用手机摄像头即时拍摄的,可以清楚的看到,‘镜子’前头根本就没有人,甚至连拍摄者本人的映像都没有。

就只有一个丑陋怪异的婴儿,像是身在镜子里描画,而且,他一边画,一边还在面对着镜头的方向,呲着一口只有成年人才有的牙齿,露出阴森恐怖的笑!

随着婴儿的动作,镜面上很快出现一个夹带血迹的轮廓。

不过是寥寥几笔,就像是两三岁孩子的涂鸦一样。

可就是这‘涂鸦’,却能让人轻易认出,那是一个人的头像。而且,这人我们还都认识。

“是静海!”窦大宝忍不住低呼。

我只能是下意识的点头,婴儿所画的头像虽然再简单不过,但却无比的传神。一副连简笔画都算不上的‘涂鸦’,却能让人一眼就认出,画中人就是静海!

“啊……”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怪叫。

高战像是被吓到了,手一哆嗦,手机跟着掉在了地上。

“快看静海怎么样了!”我急着大声道。

怪叫声虽然短促,我却已经听出,是静海所发出的。

叫声中充斥着些许恐惧,更多的是愤怒,让人难以通过声音想象对面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一阵杂乱声过后,手机被捡起,屏幕上出现了高战的脸。

“老家伙像突然发了疯,跑出去了!”高战大喘着气说了一句,跟着把摄像头转向了探视窗。

窗口已经恢复了原样,透过玻璃,能够看到走廊上的情景。却哪有什么镜子,更没有婴儿和那诡谲无比的涂鸦……

心如电转间,我对高战说:“没事了,你撤吧。”

见我挂了电话,王希真忍不住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勉强挤出个笑容,“静海本来是想借四阴命的阴胎转世的,但是被捷足先登了。那主不知道做了多久的鬼,静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窦大宝‘咕嘟’吞了口唾沫,“是那个画师?”

“除了他,还能有谁?”对于画师,我一直都不了解那是怎样一种存在。甚至连鬼灵术里都没有画师或者画匠的记载。

之前在十里店接生抢救婴儿的那一刻,我听到了画师的声音,知道他已经抢先占据了四阴命,却没想到他在转世后,还能有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能力。

“现在我们怎么办?”王希真问。

窦大宝嘿嘿一笑:“还能怎么办?老和尚吃了瘪,只能回到这儿来。咱们按章办事,接着给他发送呗。”

他看了我一眼,朝王希真一扬下巴,“去把‘天梯’烧了吧,让静海老丫早登极乐。”

“别胡闹。”我瞪了他一眼,冲王希真点点头,拿起纸扎的梯子,走到院里就着蜡烛点燃。

人死后的第七天,魂魄会返回家中,一方面是探望挂念的亲人,另一方面,也是做最后的别离。

这个日子,就是人们常说的头七,又叫做回魂夜。

头七当晚,亲人备下一顿饭,等到子时,将纸扎的‘天梯’给烧了。亡魂在探视完亲人后,再无牵挂,就会顺着‘天梯’去到该去的地方。

按说是王希真替静海发送,天梯本应该他来烧,但今晚却是个例外。他待我总算不错,我可不想替他惹麻烦。

王希真本来有些发愣,忽然间猛地攥紧了左手,抬起头看着大门的方向,“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刮来一阵阴风,两边的灯笼和烛火都被吹的摇曳不定起来。

阴风骤停,烛火没等稳定下来,就开始急剧的收缩,转眼间,所有蜡烛火苗都缩小的像是黄豆一般。

而且,包括两侧悬挂的灯笼,全都变成了幽绿色!

“咣当!”

院门像是被什么重物从外边狠狠撞击了一下。

王希真看了我一眼,双手合十,朝着门口鞠了一躬:“大师,您回来了。”

话音没落,他的表情就僵住了,连腰都顾不得直起来,就只是惊恐的盯着门口的地面。

顺着他的目光,就见撒了面粉的地面上,逐渐出现一排鸡爪形的印记!

“怎么会这样?”王希真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靠到我身边。

我说:“头七回魂,又叫回殃,靠的是殃神,也叫鸡脚神。所谓的引路灯,并不是替亡魂本身引路,而是替殃神迎驾。殃神到了,逝者亡魂也跟着回来了。”

我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抬高声音对着大门说:“大师,我等你有段时间了。既然回来了,那就按照咱们的约定,现身吧。”

“来了就好。”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跟着就见一身皮衣的静海出现在门口。

老和尚的打扮还是那么的滑稽,但却神情阴冷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弹了弹烟灰,说:“原来大师已经仙去了,那不知道,咱们先前说的,还算不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静海冷森一笑,缓缓迈步向前走来,每走一步,身前不远处就多出一个鸡爪印记。

“那还等什么?赶紧跟我们走一趟吧。”窦大宝嘴里说着,人已经倒退到屋里的棺材边,斜眼瞅着棺材里的死尸。

“嘿嘿嘿……”静海一阵怪笑,眼睛却仍是盯着我,“人都死了,臭皮囊也就没什么用了。你们放心,佛爷说过的话从来算数,我一定跟你们走。不过……”

静海猛然一敛笑容,阴狠道:“在那之前,咱们还得再打个商量。”

我边抽烟边笑笑:“呵呵,有什么条件你就直说吧。”

静海缓缓眯起了眼睛,看着我说:

“你也知道,我现在做了鬼,去哪儿都不方便的嘛。不如这样,让佛爷我上你的身,那就可以跟你一起,去救你的朋友咯。”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三仙闹灵堂

“老秃驴,你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窦大宝咬牙骂道。

静海冷眼看了他一眼,干脆把话挑明了,“有现成的肉身皮囊,谁还愿意去受轮回之苦?”

他突然瞪起眼睛看着我,抬高了声音:“说到底,这还是你自己惹的祸,我费了那么多心血,才找到一个四阴命的阴胎,哪知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那阴胎,竟然被附着在你身上的画师给抢占了!现在我找你顶包,也是应该啊。”

我收起笑容,沉声说:“别忘了,是你找我帮忙的,你恐怕也忘了画师的事了吧?现在出了事,你怪我?”

见静海垂眼不语,我声音更加冰冷:“你早就安排让王希真打给我了,要是没猜错,你从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四阴命出了纰漏,我,就是你的‘后备’!大师,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你说的都没错,可说到底,既然生就一副九阴煞体,你就应该有阳世恶鬼的觉悟。你这么蠢,与其将来被别人把这好皮囊夺了去,不如让佛爷把这宝贝收了。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替你做到的。咱爷们儿绝对言而有信!”

我点点头,“嗯,我相信你。我也总算是知道,你是‘真心’要把你的降头术‘传授’给我了。”

静海眼中闪过一丝冷狠,也不再开口,再次迈步向我走来。

每走一步,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阴鹜。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只是杀气毕露,可很快就发现,那并非是单纯的神情变化,而是他的脸本身发生了改变,不但颜色逐渐加深,而且越来越显得模糊。最终变得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气雾颗粒组成的人形一样!

王希真失口惊呼:“大师,你居然对自己下了鬼降?”

“你懂个屁,这是佛爷修炼的法身!”

静海尖声说了一句,眼睛陡然变成了暗绿色。整张脸看上去,顿时比老阴的鬼脸还要可怕。

王希真反应过来,竟一咬牙,挡在我面前:“你快走!你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让你死在我眼皮子底下!走!”

我没有推开他,而是盯着静海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费什么话!”随着形体的变化,静海的声音变得沉闷,就像是嘴上蒙着什么东西一样,更像是无数只虫蚁聚集在一起所发出的声音。

我点了点头,这才拉开王希真,“大宝,给大师上供!”

“好嘞!”

窦大宝答应一声,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蛇皮袋,扯开封口,将袋子扔进了静海的棺材里。

“大师,王希真对你真不错,给你预备了这么一口大棺材,灰家的‘小脚大仙’们应该没那么轻易爬出来。这样也好,老王对我也不错,我不想弄脏他的屋子。只是大冬天的,‘大仙’也闹饥荒,你老人家的遗体在它们眼里,也和你看烧鸡差不离吧。”我冷眼看着静海,又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

静海身形一滞,“你……你居然用老鼠祸害我的身子?”

“那怎么行?老人家的遗体怎么能破坏?”

窦大宝嘴里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更大的蛇皮袋,对静海说:“大师你不用担心,我这就放蛇进去,把老鼠全抓起来!”

说着,扯开袋口,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进棺材里。

静海幻化的身子骤然聚拢,眼中除了恼怒,还显露出茫然:“你们两个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屋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也没什么,就是给你备了点礼,省得你走的寒酸!”

孙禄提着一个用黑布蒙着的铁丝笼子走了出来,“老秃子,老子等你很久了。这大冷天的在外头猫着,进来还得翻墙,我容易嘛我。”

说着,一扭脸,冲屋里的窦大宝咋呼道:“你做事不用脑子的?蛇把老鼠吃了,不还是会咬尸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带了黄家的帮手来,替你把蛇干掉!”

蒙在笼子上的黑布掀开,笼子里头立刻闪露出两双发着绿光的小眼睛。

里头装的,赫然是两只大黄皮子!

不等静海反应过来,孙禄就打开了笼门。

两只黄皮子先后蹿出来,既没逃走,也没往屋里跑,而是朝着静海跑了过去。

黄皮子贴着地一蹿,地上的面粉立刻被带的飞扬起来。

说也奇怪,扬起的面粉并不随风飘散,而是在半空聚拢成一个似人非人的白色影子,这才飘过院墙,消失了踪影。

就在白影飘出院子的同时,静海也迅速的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你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我施展不了降头?”静海愕然的看着我问。

我甩掉烟头,上前一步,冷冷的说:

“降头我不懂,可我是阴倌,阴阳事你不如我。没过头七,你去别的地方作恶可以,你肉身在这儿,想回来这里,就得靠殃神带路!想要在这里施法作妖,前提是殃神必须在这儿!我昨晚连夜请来了黄、柳、灰三大‘仙家’,这三位都是殃神最忌讳的,你猜它还会不会庇护你?”

静海愣了一阵,忽然一言不发转过身就想往外跑。

可是没等跑到门口,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来。

孙禄抄着手,叼着烟含糊的说:“要光是为了黄大仙儿,我用得着在外头喝风啊?你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外头贴了祸祸的符,你还想跑?”

静海又是一怔,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好啊,原来你们一早作了套,擎等着算计佛爷呢?”

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要怪就怪你太粗心。死鬼想要不经轮回就投胎,必须不能夹带阳世的生气,所以你才换了动物的死皮。总算你还知道羞耻,你要是光屁股,我兴许还猜不透你想干什么呢。”

窦大宝撇了撇嘴:“还有,你把别人看的太清了。说什么想收祸祸当徒弟,你真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儿呢?实话告诉你吧,十几年前我已经四岁了!”

静海回过神来,气极反笑:“好,好,佛爷玩了一辈子鹰,想不到到头来,会被你们几只小家巧啄了眼。得嘞,我总算是悟出来了,不属于我的,不能强求。”

我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大师,今天的事就到这儿吧。只要你按照约定,帮了我的忙,我既往不咎,送你去阴司轮回。”

“帮你?哈哈,你阴了我,还想让我帮你?想的美!”静海连连冷笑,“佛爷是寿终正寝,用不着你送。至于你那个朋友,就让他自求多福吧。得嘞,佛爷我认栽了。咱们山水有相逢,下辈子再见咯!”

“想走?”这次我是真阴下了脸,“我不同意,你走的了吗?”添加 ”” ,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鬼下降

好大的口气啊,佛爷倒要看看,你徐阴倌有多大能耐!

静海冷笑一声,双手合十,垂下眼帘,口中念念有词。

但很快,就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瞪着我:为什么会这样?我阳寿已尽,为什么不能下幽冥?

我说过,我不点头,你哪儿都去不了!

我对老和尚已经忍够了,从牙缝里迸道:你活着的时候我未必能把你怎么样,现在你做了鬼,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静海神色一凛:你对我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在烧给你的天梯上加了点料。说起来,这还是拜你所赐,要不然,我还真没这个能耐。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静海让我去十里店,我就不会发觉鬼线人的身份,更不会得到两根封门蜡。

封门蜡本来就有阻断阴阳的作用,燃烧的烛泪滴在‘天梯’上,等于是绝了静海去阴司的门路,他现在后悔,再想去轮回,却是不能够了。

静海脸色一变再变,阴测测的问: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帮你?

你没得选!一句话,瞎子活,你活;瞎子死,我保证你比他先走一步!

静海和我对峙一阵,居然堆起一副笑脸:这话怎么说的呢,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呢?我是出家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帮你,就一定会帮!

见静海服软,一直沉默的王希真走上前,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可不等他开口,静海就叹了口气:行了,你又没做错,我怎么会怪你呢?

王希真陪着叹息一声,又小心的问:

大师,您的遗骸……

烧了吧。不过在那之前,先帮我清理干净。静海哭丧着脸,重重一跺脚,一具臭皮囊倒是没什么,可佛爷心里膈应!

离开王希真家,上了车,我把情况对静海说了一遍。

静海仍一脸颓然,人模人样的歪在椅子里说:

白忙活这大半夜,我是真累了。先找地方歇了吧,这些事明早再说。

见窦大宝和孙禄都不带好气,我拦了两人一把。不管怎么说,还得指望静海,我不想把事做太绝。万一静海狗急跳墙,指不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三人一鬼去孙禄家睡了一晚,转过天上午,孙禄先回了平古。

我给郭森打了个电话,然后和窦大宝一起,带着静海直奔市局。

到了市局门口,静海才蔫头蔫脑的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进去啊?

窦大宝一愣,对啊,他是鬼,好像不能进衙门吧?

能。我扭头看着静海,上我的身,我带你进去!

鬼扯!窦大宝立刻反对。

我摆手制止他说下去,对着静海笑笑:我相信大师是聪明人,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换做以前,我绝没这份胆量,甘愿让鬼附身。但在得到破书的上半卷以后,我虽然对里边大多内容不能深入理解,却也不是没收获。

相比原先破书上驱邪捉鬼的法门,上卷中更多记载的是关于鬼魅的一些根本性的东西。

一个了解人体构造,具备医学知识的人,比一般人得病的几率低,因为他懂得预防。

同样,上卷中的鬼医之术我虽然大多不能实际运用,但在掌握了理论后,对于自我防范,我还是有自信的。

静海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呵呵,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意思,现在,我对你更有兴趣了。行,就按你说的办。

直接来到法医室,除了齐珊和郭森,马丽居然也在。

马丽一见我的面就没好气的说:你现在是越来越没正形了,你是不是忘了本职工作是干嘛的了,居然跑去给人接生?你是变着花样东游西荡,可怜老娘挺着个大肚子还要来上班!

我挨到郭森旁边,小声问: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产前抑郁?

郭森斜了我一眼,没吭气。

我问齐珊:这几天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就是伤口还没愈合。齐珊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也没显得多忧心忡忡,反倒是看向马丽时,神情有点惶恐,似乎更担心上级领导的责难。

我点点头,说:把衣服脱了,我看一下伤口。

齐珊脸微微一红,下意识的又看向马丽。

别愣着了,脱吧!马丽搭住我的肩膀,斜眼看着我说:我这小师弟是有点色眯眯的,不过总算能把持的住。我们一起出差的时候,我光着屁股跑到他那屋,他都……

得得得!我赶紧让她打住,偷眼看了看郭森的大黑脸,抹了把脑门上吓出的冷汗。

倒不是马丽缺心眼,以她的性格,她被鬼附身跑到我房间那晚的事,铁定是跟郭森说过了。可当面说出来,那就是两回事了。

见齐珊脱下外套和毛衣,我走上前把她的领子拨到一旁,用手指在包着纱布的伤口上轻轻按了按,疼不疼?

齐珊摇头。

直到这会儿,她才显得有些害怕。

毕竟对于一个医科生来说,违反常规认知的伤口和疾病才是最恐怖的。

揭下纱布,刚看了一眼,耳边就传来静海倒吸冷气的声音:是鬼下降!

我心里一咯噔,果然是和降头有关。

不过神经只是绷紧了一下,就又松弛了下来。

治病讲求找病根,知道病根在哪儿,才能选择怎么治疗。

我示意齐珊先别动,走到一旁,低声问:旁的回头再说,先说该怎么才能让她伤口愈合?

只是伤口愈合?不管她死活?静海口气中满是讽刺的意味。

我忍不住皱眉,你能不能分轻重?有什么话就直说!

静海倒不像瞎子那么一味的卖关子,而是保持了生前的作风,一说到重点,就不再拖拖拉拉,而是直接说出了几点关键。

听完静海最后两句话,我不由一愣,转头看向马丽:做过b超了?

马丽也愣了愣,昂,做过了,怎么了?

我朝她的大肚子看了看,不自信的问:俩? ”” ,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人命关天

马丽和郭森都是一愣,马丽上前猛一拍我肩膀:

“行啊你,师弟,你这阴阳先生可真没白干,你还能算出我怀几个?这事儿老郭都还不知道呢,他没跟我去医院。我艹,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他爹呢!”

我差点被她一巴掌拍的坐地上,一来是这师姐实在太‘生猛’,再就是静海的能耐未免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我想了想,对齐珊说:“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另一个职业吧?”

齐珊看着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表情却不屑一顾。

“徐主任,我知道你除了是法医,还标榜是阴阳先生。你该不是想说,我被鬼附身了吧?”齐珊口气中带着鄙夷的问。

这几天黑天白日的连轴转,我也没多少好心气,掏出随身的证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我现在用法医的身份跟你说,入行的时候,我的老师就告诉我,法医不单单是一个和死人打交道的职业……”因为被嘲讽,我多少有些激动。

马丽捏了捏我的肩膀,对齐珊说:“市局和平古那头,没人不知道徐祸的另一个职业,但是他还是能坐在主任这个位置上。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因为什么?”

齐珊面向她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像是鼓足勇气似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从来都是唯物主义者。我一直都很好奇,法医机构是最讲究严谨求实的,为什么会允许这样一个神棍留在警队?还提升到主任的职位……”

“因为他尊重生命!”

马丽猛地打断她,沉下脸缓缓的说:

“我和你聊过很多次了,知道你对你恩师的教导记得滚瓜烂熟,可那仅仅只是你记住了法医的教条,却没有真正理解这一行的本质!

徐主任针对的永远是人,而不是案子和尸体。更从来没有把怎样完成工作当成取悦上司、赢的上司好感的台阶!

我的师弟,我了解。他不是没脾气,他现在还能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是因为尊重;同时他也不希望你白受了那么多年教育,像张辉一样,遇到一些不能理解的事就临阵脱逃!

最后,我还要告诉你。你可能听说过徐主任、徐阴倌,但你一定还没听说,昨天夜里,他徐祸在没有任何抢救设备的状况下,毫不犹豫的替一个大脑死亡的产妇实施剖腹手术!

你的老师可能教会你所有他认为你应该掌握的东西,但却忘了告诉你四个字——人命关天!”

齐珊完全被马丽的气势镇住,涨红着脸,呼吸急促,却根本开不了口。

马丽的情绪并没缓和,反而加重了语气:

“你现在给我听好了!无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管你配不配合,我都明确的告诉你:你的个人考核,我会慎重考虑。因为法医的队伍里从不缺乏专业知识,而是缺少专业人员!”

不光是齐珊,我在旁边也完全听愣了。

和马丽认识的时间不算短,我还是头一次见她发火,或者说……是认真。

听她训话,我居然感觉像是回到了学校,面对林教授的训诫一样。

“你还愣着干什么?”马丽猛一拍我肩膀,“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回过神,下意识看向郭森。

郭森面朝窗口,双手用力搓了把脸,眼神很有些忧郁和欲哭无泪。

我朝还在盯着我的马丽点点头,扭脸对齐珊说:

“现在不管旁的,我必须先想法让你的伤口愈合。”

见齐珊两眼发红,似乎还有些委屈,我冲窦大宝扬了扬下巴:“帮她把眼睛蒙上。”

齐珊像是木了,并没反抗。

趁这个时间,我把马丽和郭森拉到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郭森听完,看向马丽。

马丽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把剪刀,‘咔嚓’剪下一绺头发递给我:“还以为你想干什么出格的事呢,不就是要头发嘛,早说啊。够不够?不够我全剪了给你?”

我点点头:“够了。”

接过头发和剪刀,交给窦大宝,“帮忙,有多碎剪多碎,然后加米醋和童子尿拌匀。”

窦大宝垂下眼皮:“童子尿倒是好找,米醋就难了点儿……”

一切准备好,郭森问我:“要不要我们回避?”

我摇头:“不用。”

看了一眼坐在电脑椅里,被蒙着眼睛,肩膀裸`露的齐珊,我压低声音说:“这会儿要是你俩都回避,我铁定就是流`氓罪了。”

回过头,我又走到一旁,低声和某位大爷确认了几句。

再次走到齐珊身旁,齐珊似乎有所感觉,声音颤抖的问:“你……你想干嘛?”

“没事儿,替你拆线,然后重新敷药。”

我嘴里说着,已经麻利的剪开了她伤口的缝合线。

见我用手指撑开伤口,窦大宝端着个小碗走过来,低声问我:“真要这么干?”

我点头。

“你不怕老秃驴阴你?”

“他不敢!”

我嘴里说着,猛地将伤口撑大,同时从碗里抓起一把混合了头发碎的腥臊粘液,一咬牙,将这一大把全都塞进了伤口里。

“你轻点儿……她……她疼啊!”马丽刚说了一句,就被郭森连拉带抱的‘挟持’到了一边。

没想到,这时齐珊突然开口道:“丽姐……马主任,我不疼!徐主任,我就问你一件事……”

“说。”

“你昨天是不是真替那个植物人接生了?”

“是。”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因为你是阴倌?不得不做?还是因为……因为你是法医,你怕担责任?”

“我不怕担责任。”我仔细想了想,才回答说:“我的责任是让我在乎的人活的太太平平、安安定定。除此之外,全看自身!”

“张开嘴!”我接过窦大宝手里的碗,另一只手掰开齐珊的嘴,“把这碗东西喝下去,喝完你就没事了。”

“是什么?”齐珊执拗的从嗓子眼里问。

“头发碎、米醋,和……”

我看向窦大宝。

窦大宝一低眼,看着自己的肚皮:“百分百是童子尿……”

“什么?!什么童子尿?”

齐珊像是刚反应过来,我却等不及她有任何动作,硬抠开她的嘴,把大半碗混合了黑色毛发的粘稠液体一股脑灌了进去。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五十章 鬼杀降

大半碗腥臊的液体灌下去,齐珊停止挣扎,身子剧烈抽搐起来,挺着脖子,喉咙里不断发出‘呃……呃……’的声音。

窦大宝问:“她该不是噎着了吧?”

刚说完,齐珊又猛一抽抽,歪在椅子里不动了。脸色煞白,半张着嘴,就像死人一样。

我把手指伸到齐珊脖子底下,不禁吓了一跳,她居然像是没呼吸了。

“你怕什么?她没那么容易死。”静海的声音传来,“赶紧把火点上!”

我不敢耽搁,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事先准备的酒精灯。

“所有人退后,女的背过身去,别看!”

我这么说,只是针对马丽一个人。

我隐约有预感,即将发生的状况可能会令人不适,以马丽的性格,这会儿直说让她回避是不可能的。

见马丽转过身,我示意窦大宝也往后退,然后一把扯掉了蒙着齐珊眼睛的布条。

布条扯下的瞬间,齐珊像诈尸一样,猛地挺直了身子。

“我艹!”郭森和窦大宝齐声惊呼。

马丽忍不住想回头,却被早有准备的郭森一把给按住。

齐珊的样貌虽然说不上多好看,但也马马虎虎过的去。可是蒙眼布一揭开,她的样子居然立即起了变化。

本来平滑的脸部肌肉,竟变成了一脸的横肉,脸皮也变得十分粗糙,所有的毛孔都变得像是黑色的麻子一样。

更为恐怖的是,她的眼睛上翻,完全看不到黑眼珠,然而眼底却不是像普通人一样的白色,而是变成了绿色,上面还布满蜘蛛网一样的黑色血丝!

我也被吓得不轻,还没来得及反应,齐珊猛然??起两手,向我扑了过来。

我本能的捏起法印,刚要印过去,就听静海急道:

“别乱来,按我说的办!”

我到底还没乱了方寸,闻言连忙收手,往旁边一闪,避开的同时,从后边抓住齐珊的头发向后猛一?o,将她拽回到转椅里,跟着把转椅推向桌边。

我只顾按照静海说的做,却没想到齐珊看上去像是丧失了意识,反应却出奇的快。

猝不及防,被她反手到脑后,在我右手背上狠狠抓了一把。

刺痛深入骨髓,我却不敢撒手,只能用力扯着她的头发,令她的头往后仰成90度,手没法够的着我。

这时,我忽然觉得身子忽然稍稍一松。

顾不上想原因,硬是把齐珊推到桌旁,将她卡在椅背和桌子中间,“大宝,帮忙!”

窦大宝冲过来,一把抓住齐珊的一只手腕,一个翻身,从桌上翻到了对面。

齐珊被他一拉,胸腹以上前倾在桌上。

我趁机腾出手,抓住她另一只手腕别在身后,同时揪着她的头发,往前按,令她的下巴紧贴在桌面上,面朝着酒精灯。

“啊……”

面朝着燃烧的酒精灯,齐珊猛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叫。

随着叫声,她的嘴里喷发出一股死鱼腥臭的气味。

眼看酒精灯的火苗被她口中喷发的气息吹的摇曳不定,我急道:“灯不能灭!”

“别看!”

郭森到底是刑警队长,反应竟比窦大宝还快了一拍,急着向马丽嘱咐一声,两个箭步冲上前,在火熄灭前,将酒精灯拿了起来。

“把火光凑到她眼前头!”我更加用力的将齐珊的头按在桌上,同时用手肘以及整条右前臂压着她的后背和后颈。

她此刻的力气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而且正如静海所说,一旦敷上和灌下‘蛊药’后,她就完全不敢面对火光。

我可以肯定,齐珊现在完全没有自主的意识。

因为,我发觉只要挪开按住她后颈的胳膊,她必定会为了逃避火光,竭力向后仰头,甚至是会折断自己的颈椎!

“现在怎么办?”郭森问。

“把火光凑到她眉心中间,千万别熄灭!”回应他的,是一个尖锐的像是女人般的声音。

郭森心无旁骛,我和窦大宝却忍不住顺着这声音看了过去。

看清发话那人的样子,我差点吐血。

窦大宝更忍不住破口大骂:“狗日的,老秃驴!你还是他妈藏了一手!”

我绝对能理解窦大宝此刻的心情,回应郭森的人,一身皮衣皮裤,赫然就是静海!

这老东西,说什么惧怕浩正罡气,不能以鬼身进公安局……他完全就是在放屁!

虽然不明原因,可眼下他却是切切实实的脱离了我的身体,以鬼魂的形态现身了!

静海似乎也很焦急,但却似乎和我们此刻面对的状况无关。

他快步走到窦大宝身边,弓着身,眯起眼睛看着齐珊,好一会儿才说:

“是鬼杀降!”

他猛然抬起头对我说:“双子母血脉还不能替她解降,必须拔掉她的降引!”

“该怎么做?”我是真没了主意。

“你留意看,她有一片指甲是黑色的,拔掉它!”

我和窦大宝快速对视一眼,急忙各自低头查看齐珊两只手的手指。

万幸,身为法医,工作时段是绝不能留长指甲和染指甲的。

所以,齐珊被我攥着的那只手的中指,黑色的指甲盖格外醒目,并且前端收缩发皱,尖锐的像是有毒的枭爪一样。

“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啊!”窦大宝腾不出手,只能冲静海吼。

静海眼珠转向我,嗫喏道:“你知道我现在是鬼,我碰不到她的。”

我凝视他片刻,猛一低头,用牙齿咬住了齐珊的指甲尖。

静海急道:“拔了它!”

我脖子猛一甩,跟着,就听齐珊发出一声无比刺耳的惨叫。

感觉嘴里发苦,我急着往外吐。

这时,郭森举着酒精灯的手却猛一抖:

“她的脸……怎么会这样?”

我心中一凛,吐掉咬下来的指甲,侧脸看向仍被压制的齐珊。

就见齐珊脸上的肌肉,正以一种无比怪异的形态在快速的扭动。

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条线状体的小虫子,在她脸皮底下游蹿一样。

“静海……”我不自主的喘着粗气,眼睛死盯着静海,“大师……”

此刻,我感觉从未有过的无助。

我是阴倌,而且是半吊子。

我和所有人一样,只想达到我期望的目的,我在做,可我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状况。

“成了!她应该没事了!”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鬼手

就在静海说‘没事’的时候,齐珊的情况再次出现了变化。

她的眼耳口鼻和伤口中,竟同时冒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这种液体像是染了恶疾的人排出的污血,夹带着一股刺鼻的死鱼腥臭,就和之前那具女尸和瞎子身上最后发出的臭味一模一样。

“你不是说她没事了吗?”窦大宝瞪着静海。

静海翻了个白眼,“不把脏东西排出来,她又怎么会没事?”

话音没落,齐珊五官和伤口中的污血已经开始变得鲜红起来。

“疼……”

齐珊的眼底恢复正常,眼珠也翻了下来,身子却又开始抽搐。

我连忙放开她,拿过羊肠线想替她缝合伤口。

静海说:“普通的线还是不能令她伤口愈合,还得用双子母体的头发。”

我只能是听他的。要说起来,这次得亏有马丽在,要不然,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怀双胞胎的孕妇。

伤口缝合好,又包扎了拔掉指甲的手指,齐珊终于彻底恢复了意识,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说:“没什么,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的手怎么流血了?”齐珊问我。

“没事。”

“什么没事啊?”静海斜睨着我说:“你以为是被猫爪狗挠那么简单?”

我看了一眼被抓伤的手背,起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刚要向静海询问,手背上的青筋突然鼓了起来。

“靠,你该不会中毒了吧?”窦大宝吃惊道。

我心一提,看了看齐珊被丢在一旁的黑指甲,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眼看向静海,却发现老和尚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瞪着眼睛盯着我的右手,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我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右手,抓向静海的胳膊。

静海似乎忘了躲闪,直到被我抓住,才猛地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哎哟喂!可要了佛爷的亲命咯!”

任凭他挣开,我低头看着右手,却见青筋鼓的更厉害,竟像是在原本的手背上,又附着了另一只紫绿色的爪子一般。

“啊!”齐珊突然惊呼道:“那个光头怎么不见了?”

见郭森和马丽也是一脸震惊,我才反应过来。

之前静海现身,并没有隐藏身形,被我一抓,却是敛去了形体,现在只有我和窦大宝能看到他了。

我知道这种事没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干脆骗齐珊说她看花眼了,屋里就四个人,根本没什么光头。同时向郭森和马丽递了个眼色。

两人到底算是对我知根知底,帮着打了个马虎眼后,就让齐珊赶紧去洗澡,她身上的味道实在让人受不了。

离开市局前,郭森犹豫再三,还是问我瞎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虽然亲眼看到瞎子出了状况,但上级部门对于从两名女死者身体内提取的j斑鉴定结果和瞎子的血型相吻合,警方需要采取瞎子的dna进行详细比对,才能认定他是不是虐杀两个女人的凶手。

我只能对郭森说,瞎子的事我正在处理,会尽快给他答复。

事实是我心里也没底,瞎子被关进三尸木柜前,已经失了常性,连我都想害。

我甚至也开始怀疑,那两个女人是瞎子在失常的状态下杀死的……

上了车,窦大宝问静海:“祸祸的手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静海看了我一眼,神情竟颇有些幽怨:“是我多想了,他没事。不光没事,还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窦大宝虎着脸说:“老家伙,别再耍花样了,不然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说着,把杀猪刀掏出来,在静海面前比划了两下。

静海对杀猪刀似乎不屑一顾,怏怏的说:

“我到底是佛门弟子,没犯过多大的罪过,自然也就不怕进衙门了。可光天化日,要我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你们不觉得怪,我都觉得不像回事。”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祸祸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窦大宝不耐烦道。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静海却忽然炸毛起来,扯着嗓子说:“想要他的手恢复正常容易的很,只要把佛爷送走,他就没事了,你们倒是赶紧送我走啊!”

见窦大宝又要瞪眼,我急忙拦了他一把,想了想,俯身在挡风玻璃上哈了口气,然后把右手按了上去。

手拿开,玻璃上印出的手掌印居然像是没有皮肉,只有骨头的鬼爪子似的!

静海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缓了缓,解释说:那个女人的确中了降头,而且是鬼下降。

被她的指甲挠破,煞气入体,本来至少得用童子尿浸泡伤口三个时辰才能驱散阴煞。

但我本身是九阴煞体,阳世鬼身,阴煞非但没能入体,反倒是将我还没完全显露的先天鬼手给勾了出来。

“他的手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感应到周围有鬼魅阴气,也就是佛爷我,所以才会显露鬼手。一旦远离鬼魅,就会恢复原样了。”

静海揉着之前被我抓过的胳膊,呲了呲牙,“我算知道什么叫阳世恶鬼了,都不用施法,就能碰到我,煞气重的连鬼都受不了……这叫什么人呐!”

我向窦大宝点点头,鬼灵术中确实有记载,先天鬼手真正显露出来,的确是能够不用借助法器法诀碰触到鬼魅的。

窦大宝眨巴眨巴眼,突然说:“随随便便就能摸到鬼,那要是到了阴间……”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话只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

静海斜了我一眼,含糊的说:“恐怕现在他连自己都分不出,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吧。”

我问静海,鬼下降是怎么回事。

静海一贯直接的说:顾名思义,鬼下降,就是鬼给人下的降头。

我和窦大宝都觉得他的解释过于简单粗暴,可回想起整件事,我却隐约想到了一些眉目。

我把我想到的,以及那条约我去鸿图公寓的匿名短信说了一遍。

静海想都没想就说:“照这么看来,那个女人之所以会中降头,倒是代你受过了。算起来,想要你命的人应该不少,但变成鬼以后还能够下降头的降头师却不多。”

“是刺猬头!”

“猜霸!”

窦大宝和我同时说道。

我接触过的降头师并不多,除了最早林寒生为了剥桑岚的皮,请来的那个米猜。就只有静海和猜霸了。

当初在蛟龙附凤局里,猜霸被我一枪爆头,魂魄却被老三带走。

算起来,猜霸倒真算是最恨我入骨的人之一。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猪鼻巷

我问静海,瞎子是不是也和齐珊的状况一样。

静海说,鬼下降只是个笼统的说法,根据不同目的,针对不同的人,所下的降头多半也不相同。没有亲眼看到,他也不能做出判断。

我当即就说回平古,毕竟瞎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静海却说:急什么?看到他也不外乎是能解和不能解而已,就算能解,未必就能保住他的命。我刚才可是听‘黑脸’说了,那小子现在身上可是背着两条人命呢。

我心里一动,瞎子现在三尸木柜里,一时半会儿倒还没事,听静海的口气,他似乎有法子可以帮瞎子洗脱嫌疑。

静海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一旦认定要做一件事,就不会拖拖拉拉。又问了一些细节后,就说要先去瞎子的住所看看。

开车到了猪鼻巷,瞎子家的大门上还贴着警方的封条。

佛爷先进去了,你们自己想法进来吧!静海说了一句,居然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穿门而入。

窦大宝无意间看了我一眼,忽然惊讶道:诶,你的手好了!

我看了一眼右手,除了被抓破的伤口,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瞎子这老屋子虽然看上去不起眼,却是方圆百里内风水最好的地方。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花大价钱买下这里……

说到这儿,我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脑子里的神经被不轻不重的拨了一下似的。可具体是因为什么,一时间却又捕捉不到。

窦大宝说:我看瞎子也是吹牛b,这里风水真要这么好,静海老丫的还能说进就进?

我一愣,反应过来,猛一拍巴掌:赶紧想法进去!

咋了?窦大宝被我弄的莫名其妙。

瞎子说过,最好的风水并不是鬼魅不侵,而是讲究周天通透,方圆一体。他后来虽然找来了泰山石,却不是单纯的为了镇宅,同时还做了其它的布置。

我两眼放光的看着窦大宝,丫说过,鬼魅邪祟不会进不了他这院儿,不过有怨念煞气的鬼,进了这院子,就会感觉像是受刑一样。而且,这院子对于鬼魅邪祟来说,就和监狱差不多,他不放行,鬼进去就出不来。

啥意思?

那个像段四毛的女的,是死在这院儿里的。她是横死,不能去投胎!我越说越激动。

进得去,出不来……窦大宝反应过来,一下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个被j杀的女人,魂魄还被困在里头?

我点点头,在风水方面,瞎子绝不会胡说。要是不出意外,那女的多半还在这院里。

本来我对瞎子的话多少还有点怀疑,可眼下静海一进去,我显露的鬼手立刻就消失了,这无疑是证实了瞎子对自己家的描述。

那还等什么?

窦大宝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朝着一旁的院墙努了努嘴。

我挨着墙根半蹲下,把窦大宝托了上去,跟着抓住窦大宝的手,爬上了墙头。

刚要下去,窦大宝突然拧着眉头,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老丫在干嘛呢?

顺着他目光一看,就见一身皮衣的静海,正在院子的一角,背对着这边,跪在地上,头顶着地,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在那儿。

看来瞎子这回真没吹牛,老秃驴一肚子坏水儿,进来以后就遭罪了,估计老丫正朝佛祖忏悔呢。窦大宝幸灾乐祸的说。

跳进院里,来到墙角,静海还在那里跪着,身子还有点哆嗦。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窦大宝咳嗽一声,刚要开口,静海突然猛地回过头,一脸恶相的瞪了他一眼,同时把食指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跟着,老和尚又转过头,头顶地的在那儿撅着去了。

我和窦大宝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老和尚的模样,可不像是有什么难受的。

正纳闷,静海突然跳起来,竟指着我和窦大宝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小崽子,什么时候进来不好,偏偏这会儿进来跟佛爷作对?我他妈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还是上辈子欠了你们?

哎,你怎么跟疯狗似的,回头就咬人?窦大宝捋胳膊挽袖子,拧着眉毛就想动手。

我拉住他,朝墙角看了看,问静海:刚才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跑了!静海越说越来气,虽然是鬼,却给人一种红头胀脸,随时会爆炸的感觉。

什么东西跑了?我又忍不住朝他刚才趴的地方看了看,却并没见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静海又瞪了我和窦大宝一阵,忽然向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肩膀,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这都是命,也是我自找的。劳苦奔波了一辈子,到头来死都死了,还要给你们两个当牛做马。

我越听越奇怪,你到底在说什么?

静海像是认命般的摊了摊手,说:这宅子和别的院子不一样,可是大有门道的。

他指了指那个墙角:这里本来是藏着一个地精的,你们要是不进来,它就能直接把我引到我该去的地方。可你们当不当正不正的跑进来,那地精感觉到你这活鬼身上的煞气,被吓得跑掉了!

地精?什么玩意儿?窦大宝看向我。

我却冷眼盯着静海:你让我们带你来这儿,就是想借这里的风水逃跑?

是!静海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跟着又沮丧道: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是走不了。

我本来还黑着脸,可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到底还是没绷住。

这老秃驴的心机不可谓不深,可也的确够点儿背的。

他不过是来过瞎子家一次,却已经看出了这里的门道。说什么要帮瞎子,其实是存了逃走的心思。不过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

我没再搭理他,让窦大宝和我一起找可能留在这里的女鬼。

找遍了屋里屋外,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难道是我想错了?我失望的叹了口气。

或许是我太想当然了,案发当天,这里不知道聚集了多少警察和看热闹的人,再好的风水局势,也被人势冲击破坏了。一个横死的女鬼,又有多大的几率能留在这儿?

正准备招呼窦大宝离开,静海突然说:你想学包龙图,找死者本主问案?

见我瞪着他不说话,老和尚抿了抿嘴唇,斜眼看着天含糊的说:

要我说,本主的魂魄未必就不在这里。只是你们经的事少,眼界不够宽,没看出这里的门道。

窦大宝已经对他完全没了耐心,立马就瞪起了眼睛。

我对这阴险狡诈的老和尚也是一肚子火,却还是拦了窦大宝一把。

大师,有两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我盯着静海沉声说:我承认,不如你见多识广,可我这阴倌也不是白干的。你现在不能去黄泉幽冥,是因为我用封门蜡封死了你的门户。

封门蜡!静海猛然瞪圆了双眼,抬手指着我,手直哆嗦:小子,你真绝啊!

是你不守承诺在先!我抬高声音说。

呵呵,是,是我不守承诺,是我想阴你。

静海忽然阴森一笑,既然我注定只能做孤魂野鬼,那我还用被你们两个小鬼当牛马使唤吗?

我摇摇头:我没想让你当牛做马,从一开始,我就是求你帮忙。

静海的表情越发冷森,封门蜡,断黄泉!你都绝了我的后路了,我还帮你?

你可能没得选。

我点了根烟,浅浅抽了一口,递给窦大宝,直视静海道:

问你个事,听过阴阳驿站吗?

静海眉毛猛一耸,阴阳驿站?!

对。我点点头,我知道大师你见多识广,那就应该明白,阴阳驿站是怎样的存在。

静海脸色一变再变,冷笑道:怎么?你可别告诉我,只要我帮了你,你就会想法子帮我找到驿站,送我去轮回?

我又点了根烟,边抽边摇了摇头,不用找。我就是阴阳驿站的老板!

什么?!静海身子一震,偏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说,你是驿站的老板?

我点头:大师,我和你没仇,封门断路,一是因为要救瞎子,也是我年轻气大。我真心实意求你帮忙,你却拿我当傻子。

静海嘴角一抽搐,竟难得露出一副羞愧的表情。

可下一秒钟,老丫又再次表演了他变脸的看家本事。

要我说,谁还没个脾气呢?年轻人要是没气性,那还活个什么劲呢?

静海搓着手,拨楞着脑袋笑嘻嘻的来到我身边。

等到脑瓜停住,却又变得一脸正色,我不否认,之前我是有些自私。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觉得惭愧了。人命关天……说的好啊!

见我斜睨着他不吭声,老丫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说:

如果我没猜错,刘瞎子牵涉的那个女人,本主的魂魄一定还在这院子里。只不过她是横祸加身,再加上这宅子非是一般人家的宅院。因此,即便是你的鬼眼和小佛爷的佛眼,也不能够看到她。

我点点头,转正身子,双手合十,向着静海深深鞠了一躬:求大师指点迷律。

徐老板,你太客气了,这话怎么说来着……

静海满脸堆笑的朝我靠近些,却又伸手指了指那个墙角,回过头,附到我耳边低声说道…… ”” ,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挖地精

听了静海的话,我有点犯愣怔。

静海看了看天,说:“时候不早了,再不动手,午时一过,就只能等到明天了。”

我看看时间,一咬牙:“行,就按你说的办。大宝,找找看,有什么铁锹之类能挖地的家伙。”

窦大宝瞄了静海一眼,假装寻摸,跟着我走到一边,小声问:“老丫出什么馊主意了?”

“他要我们把地精的真身挖出来,改换方位,改变这院子的风水格局。”

窦大宝一愣,“改格局?老秃子还懂风水?”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压的更低:“你相信老丫说的?确定他不会坑咱?”

我把右手给他看,静海如今就在院子里,鬼手却没有显露出来。

我说:“起先我还觉得奇怪,鬼进得来出不去,就算不能害人,设这么个局,不也挺晦气嘛。现在看来,我们都想简单了,瞎子的水可深着呢。

我怀疑他给自己的老窝设这么个局,一是为了方圆一体,既能聚集福禄,又不封闭天华地气;再就是,鬼魅进了这院子,不光不能害人,还会成为格局的一部分,替本家主人招财聚气。

静海算是‘恶鬼’了,站在眼巴前,我都感觉不到他的鬼气。普通的鬼魅进了这院儿,更得被压制的服服帖帖的。所以一般的鬼到了这儿,就算有阴阳眼也未必能看见。”

“瞎炳还真能拾掇他的狗窝,居然用鬼给自己敛财,还眼不见心不烦,怪不得丫生意那么好呢。”

窦大宝感慨的说了一句,又问我:“真有地精这玩意儿?老秃子不是说,地精被你给吓跑了嘛,怎么还让咱们挖?”

我说:“地精可不是什么人参娃娃、长成人样的首乌,那都是拿来骗小孩儿的。一些地生植物年头长了,又或者有些老物件在地下埋得久了,吸收了地气精华,就会生出灵气。静海说的地精,八成是指此类的东西。现在地精灵气散了,东西本身可没长腿,不会跑。”

说话间,两人分别找到一把铁锹和一根铁钎子。

回到墙角,按静海指的位置挖了起来。

本来我还有些犹豫,所谓的地精,多半是瞎子用来做格局的布设。他现在不在,我们擅自把东西挖出来,很可能造成意料之外的后果。

可是再仔细一想,瞎子现在都剩下半条命不到了,还管什么风水局势。

一行动起来,我的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

关于地精,在憋宝的行当里流传最广。我只是大致知道有这么样东西,却没亲眼见过。

静海在那里跪着撅半天,就是想借助地精去阴司。我是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件,会有通达阴阳的能力。

墙角虽然是土地,但天寒地冻,土都冻瓷实了,挖起来可是费老鼻子劲了。

约莫挖了一米多深,我和窦大宝就都满头大汗,胳膊酸的快抬不起来了。

又挖了一会儿,窦大宝把铁钎子往地上一杵,喘着粗气说:“不成了,越往下挖越硬……我得歇会儿。”

“不行!既然动了土,就一定要在午时过去前把东西挖出来,不然到了晚上,地精灵气回来,发觉地被挖开过,就会舍弃真身,凭空消散。到时候不光这里的风水破了,本家主人也会因为家宅生变,遭受大劫。”静海急道。

“你不早说!”窦大宝眼睛都快瞪的冒火了,赶紧咬牙接着挖。

又挖了近一米多,我就觉得浑身湿哒哒热烘烘的,像是刚从澡堂子里泡过一样,两条膀子都快不像自己的了。

咬着牙,又一锹下去,就听‘嘎’的一下,铁锹头居然被什么硬物卡住,拔不出来了。

静海低头向坑里看了看,喜道:“挖着了!地精就在下头!”

窦大宝看了他一眼,就要用铁钎子往卡着锹头的位置插,静海忙说:“别别,你可得悠着点,要是毁了地精真身,这家的主人一样会遭劫!”

我冲窦大宝点点头,撒开铁锹,蹲下身用手扒拉开土,发现下边居然是石板。

石板显然是经过人工雕琢的,看上去有七块,每一块都斜向下埋在土里,露出来的部分,都呈三角状。七块石板的上角顶在一起,形成一个锥形。

铁锹头正插在石板堆聚的缝隙当中,被卡的死死的。

“这他妈怎么挖?”窦大宝傻眼的问。

“关键不是怎么挖……是里面到底有什么……”静海低头向下看着,声音竟有些打颤。

石板露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听他语调不对,更加心里没底。

我问静海:“你看出什么了?”

“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根本就是一处墓葬吗?”

我猛一激灵:“墓葬!”

想到静海之前说的话,我擦了把汗,对窦大宝说:“不管是不是墓,先抓紧时间,挖出来再说。”

静海摇头:“不用急了,我也没想到,这下头会是一座墓。墓葬一见天光,不管地精是什么,灵气都不会再重聚了。”

“那怎么办?瞎子不是要倒大霉了?”窦大宝惊道。

“也还不至于。”静海说道:“他现在都半死不活了,再倒霉又能倒哪儿去?”

“照你说的,只要把这墓的方位改了,就能改变这宅子的格局?”

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诞。

换了别的还能挪,坟怎么挪?

怎么都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劲,会是这么个结果。

要不是看静海也是一脸震惊,我都怀疑他是在故意耍我们了。

静海蹙了蹙眉,说:“这么大半天,不能白忙活。墓不能转,但只要把墓里的东西转个方位,也是一样的。”

这回我是真觉得他在玩我了。

既然是墓,那墓里有什么还用说吗?

把墓里的东西转方位……不就是把死尸转向?

就算按他说的办,我和窦大宝也不是盗墓的。再说了,看石板倾斜的角度,如果真是墓,那还不是普通的坟墓,看情形,这应该是一个极为罕见的竖葬的坟墓。

想要转变尸体的方位,说到底,还是得先把坟打开。就凭我和窦大宝两个人,两件家伙事,想要挖开石板,那得猴年马月了?福利 ”” ,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七星映月

静海在上边绕着我和窦大宝挖出的坑来回走了两圈,又看了看天,低下头指着下边说:

“你仔细看看,那些石板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

我只能是点点头,蹲下身,又把周围的土刨开了些,用手机照着查看。

我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我虽然不是土夫子、地耗子,可是从石板表面痕迹看,这所谓的竖葬墓穴,绝对不是近几十年埋葬的。

瞎子买下这院子,也不过才五六年,也就是说,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家的院墙下头,有这么一个墓。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猪鼻巷一直都是老城区,谁会把死人埋在城里?而且还是竖葬?

我掏出军刀,小心翼翼的刮开一块石板表面的土,发现上面有个酒瓶盖那么大的圆形凹陷。

“有没有找到?”静海急着问。

“有一个圆形的洞,被土填死了,不知道是不是通的。”

“这边这块也有一个!”窦大宝说。

静海一拍巴掌,“那就对了!七块石板,每一块上面应该都有一个凹陷的标志。”

窦大宝看着我说:“要不咱试试把这些小洞都挖通,然后用铁丝什么的伸进去,勾住尸体,给它转个向。”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感觉他是天才。貌似在这种情况下,他说的是唯一的办法。

可静海却说:“那些不是洞,不通的。”

我和窦大宝大眼瞪小眼,又都傻了。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住在精神病院的疯子——臧志强。

臧志强是藏阴一脉的传人,是职业盗墓贼。如果有他在,或许……

我心里猛一动,刚想取出藏魂棺,静海突然说道:“这不是普通的竖葬墓,是七星映月的格局。七块石板上的七个标记,代表着七颗星!”

老和尚就像着了魔障一样,竟越说越激动:“这七颗星当中有一颗是主星,连着漫天星斗……”

“什么意思?”窦大宝问。

“意思就是,七块石板中,有一块不是实心的,而是暗藏了天上所有的星辰!”

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都更加摸不着头脑。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静海忽然“啊”的一声怪叫,仰面向后倒去。

坑差不多有两米深,我和窦大宝又都蹲着,根本看不到他出了什么状况。

两人对了个眼色,刚要站起来,静海的脑袋突然又露了出来。

看姿势,他竟似乎是整个人趴在地上,又或者是我和窦大宝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样,跪着撅在上头。

不等我和窦大宝开口,老和尚居然伸手指着我,竟是带着哭音说:

“造孽啊!你这天杀的活鬼,可是暴殄天物了!”

我皱了皱眉,还是站了起来,和静海一上一下脸对脸:“大师,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得提醒你,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

“我记得……我知道!”

静海的反应让我彻底懵了,老和尚竟涕泪横流,如丧考妣的哭了出来。

他嗓子本来就男不男女不女,这一哭,发出的动静更让人觉得浑身都麻应。

我强忍着火气,等他哭完了,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静海有模似样的抹了把眼睛,依旧是带着哭腔说:

“我本来还以为,是我自作自受,又或是你鬼运当头,所以才会栽在你手上。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佛爷我的灾星祸星!”

我眉头越皱越紧,这老和尚,该不会是疯了吧?怎么就满嘴胡言乱语呢?

正想再发问,静海忽然又擦了把眼泪,指着下边一个方位满脸悲愤的说:“就是那块石板,砸吧!那石板是空心的,砸开了,就能打开七星映月了。”

我还算有点耐心,窦大宝却早就受不了了,看了看我,又顺着老和尚手指的位置看了看,嘴一绷,提起铁钎子就朝那块石板上捣了下去。

他用的力气不算大,可铁钎子一捣下去,那块被我和他刨出半尺的石板上,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我连忙蹲下身,扣着上沿扳了两下,没扳动,就让窦大宝接着砸。

窦大宝又用铁钎子重重戳了两下,三角形的石板竟出现了龟裂。

我让他停手,再用手掰,没用多大力气,就掰开了一块儿碎石。

我愣了一下,用手机照着仔细看了看掰开的横截面,愕然发现,这块石板虽然不是静海所说的空心,但中间却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这些孔洞似乎是没有顺序,而且像是贯通的,就像是地底下的蚂蚁窝一样。

我忍不住又抬眼看向上面的静海。

“还看什么?小祖宗都跑了!先把眼巴前的事干完吧!”静海犹带泪痕的说道。

我是真受不了他这种比中性还偏向阴柔的‘娇弱美’,心里又惦记着瞎子的事,索性不去管他,低下头连捶带扒拉,居然硬是把那一角石板摆出个巴掌大的窟窿。

窟窿里一片漆黑。想到这下边是坟,我咬了咬嘴皮子,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顺着窟窿往下照,想要看看里边是怎么个状况。

哪知道里头像是不能透光,雾雾腾腾,漆黑一片,除了窟窿口有限的一点距离,根本看不到下边有什么。

再抬脸看向静海,却见老和尚又把头缩回去,没影了。

窦大宝和我对了个眼神,咬牙说:“咱别和他玩儿了,瞎子的命要紧。”

我也咬着牙点点头,又往上看了一眼,低下头对窦大宝说:

“竖葬一般不会有棺椁,最多是外边包一层棉布或是纱……你先上去,看着静海,别让他再作妖。咱还按他说的办,我……我试试把里边的尸骨转个向。”

窦大宝看了看那个窟窿,打了个哆嗦,“这里头可是死人……它要是诈尸……”

“滚!”我头一回起了想掐死他的冲动。

窦大宝到底不是傻子,知道我势在必行,只得咬咬牙:“你小心点,有状况就赶紧撤!我去上头看着老秃子,顺便接应你!”

等窦大宝上去,我低下头,看着石块堆砌的锥形,和上面那个窟窿苦笑。

我是法医没错,可就这么看不清状况,就把手伸进去摸……

想到瞎子,我还是一咬牙,把手伸了进去。

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决定,同时也想到了许多种可能。

因为是竖葬,死者应该是保持站着的姿势。

我可能会摸到一个头盖骨,也可能因为年深日久,尸骨腐烂塌陷,我什么都摸不着。

当我把整个手臂都伸进去的时候,仍然没碰触到任何实体。

我叹了口气,心说得了,玄学再玄,也不能完全脱离物理科学。

这竖葬坟墓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里边的尸体腐化成骨,筋头腐败……骨头多半已经塌陷,在下头堆成一堆了。

心里想着,我就想把手抽出来。

可就在这时,猛然间,就感觉下面有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我的手腕。

同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小东西走了,你,留下来陪我吧……” ”” ,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土罐

我吓得魂儿都飞了,硬咬着牙,拼命把手臂往外拉。

坟里抓着我的那只手力气大的出奇,任凭我怎么用力,都死死抓着我不放。

“怎么回事?”窦大宝看出情况不对,急忙又跳了下来。

“下边有东西……”

就这一说话,身子稍一松懈,我就被那只手又往下猛一拽。

我被扯的上半身向下一趴,脸差点就戳在石板堆砌的坟尖上。

得亏窦大宝及时从后头扳住我的肩膀,不然不被石尖扎瞎眼睛,也得破相。

“是什么东西?”静海在上头问。

我哪还敢出声,只憋着一口气,和坟里的手角力。

前边挖那大半天,我和窦大宝力气都用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尽管有窦大宝在后边帮着‘拔萝卜’,也还是丝毫不占优势。关键是,以我们两个现在的姿势,就算还有力气,也根本使不上。

“祸祸,撒手吧,咱再想别的法子!”窦大宝还以为是我牛脾气上来,抓着里头的东西不肯松开。

我有苦说不出,别说是开口说话了,这会儿另一只手死撑着地,就是想打手势也不能够。

偏偏窦大宝又是个实心眼,换了是我在后边,多半已经掏出家伙符?,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坟坑里丢了。

这时,更让我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下头居然又有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紧跟着第三只、第四只……

与此同时,里头竟然再次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他吓走了小东西!”

“那以后谁还陪咱们?”

“把他拉下来!”

“能行吗?他和那小东西可不一样。”

……

尽管形势危急,我还是听得疑惑不已。

听声音,下头不止一个‘人’,至少有四个。

现在抓着我的怪手,也从一只变成了四只。

一只怪手往下拉,我已经难以应付了,现在四只手抓着我,反倒没有加多大力气,而像是抓着我的四个家伙,还没有完全达成共识。

关键是,听他们说话,怎么就感觉那么奇怪呢?

四个声音虽然不大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瓮声瓮气的,就好像是从一口被封死的大缸里发出的一样。也就是我离得近,要不然还真听不清它们说的是什么。

“拉他下来!”

“对,拉他下来代替小东西!”

我心一沉,完了,丫们这是统一意见了,要合力把我拉下去。

我要真是什么‘小东西’,能通过坟窟窿下去,我倒还真想进去看看里头的到底是什么。

可那窟窿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旁边又都是尖锐的石头。

四个家伙真要一起把我往下拉,唯一的结果就是要不了我的命,也得硬拉掉我一条胳膊!

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那就真是不管不顾了。

想到即将发生的结果,我勉强从牙缝里挤道:“大宝,用力!”

与此同时,心一横,竭力一翻手腕,猛地反握住了抓住我的一条手腕。

就在我决定反客为主,奋力一搏的瞬间,突然,我觉得右手背连带整条胳膊上的青筋猛然间鼓胀了起来。

那感觉竟像是从我的手臂上,又分离出一条胳膊一样!

而且,分离出的这只手,似乎能随着我的心意行动。我死抓着一个家伙的手腕,那只分离出的鬼手,竟也朝着其余的怪手抓去。

虽然看不到坟里的状况,可我能感觉出,下面的四个家伙因为鬼手的出现,变得慌乱起来。

除了被我反握住的那只手,其余三只手全都缩了回去。并且,被我抓着的那只手也已经松开了我,拼命想要逃离我的掌握。

我没想到局势突然扭转,急忙不顾一切的把手往外拉。

刚才受的惊吓这会儿全都变成了恼火,火气上头,我说什么也不肯松开手里攥着的家伙。

老子倒要看看,这他妈是什么妖魔邪祟,差点要了我的命!

坟里的家伙没了动静,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在窦大宝的帮助下,我轻易就抽出了半个胳膊。

然而,这时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手里攥着的,似乎不像是人的手腕,也不像没有皮肉的骨头棒子。

仔细感觉,那东西和成年人的手腕差不多粗细,却是圆骨碌的,而且握在手里的感觉有些毛糙。

一个奇异的念头迅速的蹿入脑海:这不是尸骨,也不是什么鬼魅,这是一件死物!

我扭过脸,喘着粗气对窦大宝说:“没事了,你松手。”

窦大宝犹豫了一下,放开我,却仍把两只手支在我背后,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我又仔细感觉了一下,才接着慢慢把手往外抽。

手腕快抽出来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被我抓着的那东西上端,居然是一个小碗大小的圆形泥封。

“这是什么玩意儿?”窦大宝愕然的问。

我顾不上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到那东西被我从坟窟窿里掏出来,两人都傻眼了。

那东西表面沾满了泥土,可还是能看出,那居然是个约莫一尺半高,大肚小口的陶土罐子!

而且,透过罐子口泥封的下沿,还能看到里头似乎还封着一层黄色的油纸。

“这是什么东西?”窦大宝眨巴着眼问,“陪葬的花瓶?”

我和他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要按这造型,的确和现代的花瓶有点相似。

可事实是这东西不光粗糙,而且口还封着,充其量只能说是个粗制滥造的土罐儿。

感觉右胳膊发紧,我把这造型古怪的土罐子交给窦大宝。

撸起袖子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以肯定,刚才鬼手确实出现过,这会儿凸起的青筋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然而让我感到细思极恐的却不是鬼手的分离,而是此刻我的右手臂上,赫然有着四个绿色的手印!

“哎哟,你们可急死人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倒是说话啊?”静海在上头跳脚道。

我看了他一眼,没搭腔,下意识的又看向那个坟窟窿,竟发现窟窿里再不像刚才黑咕隆咚,而是能够透入些许的光线了。

我抿了抿嘴皮子,和窦大宝对了个眼神,拿出手机,再次蹲下身,朝着坟里头照去。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吃土鬼

“你们发现什么了?坟里头有什么?”静海着急的追问。

窦大宝不耐烦的说:“你拉粑粑攥拳,瞎使劲什么?想知道里边有什么,自己下来看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嘿呦,我这百爪挠心的……”静海团团转的说,“我现在是死鬼,不能轻易进去别的死鬼墓穴,那就和活人不能擅闯民居是一个道理!”

“他说的没错。”

我站起身,冲窦大宝点点头,抬头对静海说:“咱们可能都想错了,这不是什么竖葬墓。里头根本没有尸骨。”

“没有尸骨?那怎么可能?”静海一愣,“你们先上来,让我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我和窦大宝爬到上面,都精疲力尽的瘫坐在地。

静海跟着蹲下来,并没有伸手,而是伸着脖子,上下打量着土罐。

“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啊……”

静海喃喃说了一句,问我:“你刚才在下边出什么事了?”

我没力气说话,撩起袖子给他看。

光亮下,那四个绿手印不怎么明显,可还是能看出,手印比一般成年人的要小了三分之一,而且手指细长,和手掌的比例跟普通人不一样。

静海盯着我的胳膊看了看,猛然抬眼瞪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它们……它们想拉你下去?”

我点点头:“嗯,就差一点。要不是鬼手已经完全显露出来,我就被那四个家伙给分尸了。”

“分尸?”静海神情越发震惊,“要单单是分尸,那是你的造化。就怕你不光是被分尸……魂魄被拉下去,会落得永不超生,万劫不复的下场!”

“大师,你知道拉我的是什么东西?”到了这个份上,我只能问他。

静海却突然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眼珠转了转说:

“想知道那是什么?你仔细看看那个罐子就知道了。”

我觉得老和尚从刚才就有点失常,但也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从窦大宝手里接过土罐,用袖子在上头抹了几下。

外边的泥土一被抹去,我和窦大宝就都愣了。

土罐粗糙的像是几个小屁孩儿撒尿和泥捏出来似的,可表面居然有着花纹。

被抹去泥土的这边,上面显露出的,赫然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形象!

我错愕的看了静海一眼,连忙又擦去其它部位的泥土。

绕着罐身,居然有四个动作各异的小鬼纹路。

罐子中间最粗的部分,就和普通吃饭的碗差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雕刻花纹的人故意,还是怎的,四个小鬼的肚子都在这个位置,一个一个显得大腹便便,很有点让人发噱。

然而四个小鬼的手脚都比一般人的比例要长了将近一倍。手指更是又细又长,和手掌完全不似正常的比例。

窦大宝抓住我的胳膊看了看,干咽了口唾沫:“拉你的……该不会是罐子上的四个小鬼吧?”

“就是他们!”静海也学我们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觉得匪夷所思。

刚才在下边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亲身感受到的,绝不是幻觉。

可要说这不起眼的土罐子上雕刻的小鬼成了精,要拉我下去,还是觉得太荒谬。

静海眼珠转了转,突然向我和窦大宝问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吃土鬼?”

“吃土鬼是什么玩意儿?”窦大宝一脸茫然。

我却听得脑大筋猛一蹦:“吃土鬼!”

‘五行藏尸,避而远之……’

曾几何时,瞎子说过的话,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

“五行邪煞?!”

静海点头:“刚才想拉你下去的,正是五行邪煞之一,不对,应该是……是四个吃土鬼!”

再看看那个罐子,我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瞎子说过:金面佛、荫木傀、水阴尸、火煞尸和吃土鬼,并称五行邪煞,是仅次于金刚尸和山灵髦的存在。

这当中,山灵髦我是见过,金刚尸……那就更不用说了。

外表和朱安斌相同的荫木傀,虽然没有真正面对面,可也有过几次交锋。

五行邪煞暗合五行,诸如金面佛、水阴尸、火煞尸我虽然没见过,可也大致能通过荫木傀想象出,那绝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唯独吃土鬼,我怎么都想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静海指了指那土罐,说:“别小看这东西,这上面四个刻画的小鬼,可是真正的五行邪煞,是吃土鬼。”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把右手伸向罐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静海说:“别费劲了,四个吃土鬼应该还在这里头,可它们只要不肯现身,别说是你的鬼手了,除非大罗金仙,否则就算是地仙、鬼仙之流,怕是也发现不了它们。”

我越听越觉得玄,刚要问,静海就又说道:

“五行当中,水为灵,土为命。相比其余四煞,吃土鬼是最特别的。”

说着,他竟双手合十,朝着土罐拜了拜,分开双手,表情却变得诡异起来:“事到如今,我算是认栽了。所以,对你们知无不言。咱们闲话不说,直入正题。”

他眼睛斜向土罐,说:“无论是徐老板的鬼眼,还是小佛爷的佛眼,都看不到吃土鬼。那是因为——大形障目似无形。”

见我和窦大宝都不吭声,他翻了个白眼,抬手指着土罐说:

“意思就是说,你们并不是看不到吃土鬼,而是吃土鬼就在你们眼前,你们却不认得。”

累了这半天,再加上刚才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我早没好心气了。

可我也已经发觉,瞎子的老窝里似乎包藏着不为人知……甚至连瞎子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秘密。

事到如今,就像静海说的,瞎子本身的关键在于:他中的降头能不能解;

另外想保住瞎子,就是要弄清楚他到底杀没杀那两个女人。

我和窦大宝累个半死,不外乎是为了这两件事。

到了现在,别说没心气了,就算有力气,也不敢和静海和尚真正翻脸了。

静海到底是老奸巨猾,看出我和窦大宝服软,也不再啰嗦。

又指了指土罐子说:“你们之所以看不到吃土鬼,是因为,这罐子本身就是鬼!我要是没猜错,这所谓土罐,并非是用陶土烧制,而是用四个鬼魅原本的尸骸鞣制烧出的!”福利 ”” ,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鬼瓶

“用死人骨灰做的罐子!”窦大宝刚把罐子接过去察看,听了静海的话,差点没直接扔了。

虽然我也觉得心里膈应,可还是把罐子拿过来再次查看。

哪知道静海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我也甩手把这东西扔了。

“说这罐子是用尸骸鞣制并不准确,要是我没猜错,这东西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四鬼汇阳瓶,是用四个甘愿赴死的活人,连带魂魄烧制而成的!”

我胸口一阵发闷。

老和尚见多识广,说话也不绕弯子,我却无法想象,把活人烧成‘罐子’是怎样一种情形,也不敢想……

静海自顾解释说:“古往今来,各种邪术妖法层出不穷,邪术可以把人害死,可以把鬼炼成魔道,可绝不能将人魂鞣制成器皿。但凡人魂成器,必须得是本主心甘情愿为之。

这瓶子,应该是由四个甘愿赴死的人将肉身和魂魄投入进去炼制而成,目的是用吃土鬼吸引汇聚地气的特性,汇集地火元阳,养护瓶中之物。因此,说这是四鬼汇阳的鬼瓶,绝不为错。”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五行邪煞分属金、木、水、火、土,当中也只有吃土鬼能够汇聚地气精华了。

“那这罐子……这鬼瓶里装的是什么?”窦大宝问到了重点。

静海的回复十分给力。

老丫摊了摊手:“我也是头回看到这东西,‘四鬼汇阳’的名字都是我信口起的,我哪儿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那就打开封口看看!”遇到这种事,窦大宝一贯的简单粗暴。

“别乱来!”我看向静海,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关键是,瞎子的院子里,为什么有这么一件东西?

“瓶子里是什么,目前来说不重要。要我说,既然是埋藏在坟墓里,里头的东西,就算不是逝者的尸骨,也多半和墓主息息相关。”静海看了看天,起身说:“时候不早了,先办正事。鬼瓶的事,等咱回去再研究。”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下意识的不想和老和尚撕破脸了。

静海虽然邪气凛然,而且还唯利是图,可一旦认定一件事,就绝不会轻易忘记和更改初衷。

无论发生任何状况,到最后仍能分清主次,绝对难能可贵。

我站起身,顺手把窦大宝拉起来,让他先别管鬼瓶的事。当务之急,是先把瞎子从‘万劫不复’中捞出来。

我问静海,是不是只要把鬼瓶放回原处,调转一下方向就行了。

话一出口,我就先为难起来。

刚才我吓成那样,早忘了瓶子拿出来的时候是哪面对着哪面了。

好在静海说:“其实我对风水也不大懂,好在对这鬼瓶还曾听说过一些。吃土鬼一旦离开原先埋藏的地界,再埋回原地,也不会起作用。换个位置,把鬼瓶安放在院子的对角,或许还能奏效。”

说着,老和尚又朝坟坑里深深看了一眼,居然又魔叨般的哭了起来:“嘿哟,我的小祖宗诶……你我要是有这缘分,你为什么不一早给我点提示……”

虽然急着办瞎子的事,我还是忍不住问:“这竖葬墓里除了鬼瓶,还有什么?”

我刚才仔细看过,鬼瓶拿出来后,墓中变得能够透光,两尺直径、四尺径深……里边再没有别的东西。

因此,我才认为静海弄错了,下头根本不是什么墓葬。

而且,在下面的时候,四个吃土鬼的对话我记忆犹新。

‘小东西被他吓跑了’、‘小东西跑了,就让他下来陪我们’……

吃土鬼口中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

静海口口声声念叨的‘小祖宗’又是谁?

静海仍一脸如丧考妣,但也没太墨迹,擦了擦眼睛说:

“我没有看错,这下面的确是竖葬墓,是七星映月的格局。你们不懂风水,我解释也没用,就只说一点:没有单独存在的局势,更没有完全人造的局势。”

不等我和窦大宝发问,他就摆了摆手,继续道:

“这格局名为七星映月,却是深藏地下。地下哪儿来的星月?正所谓局势只可借,不可反其道,天地更不能混沌。此地无水脉,不能照星月,如要借助星月之势,必定要以物映天。

七星映月中的七星,就是七块石板表面显露的七颗‘星辰’;所映之月,并非是天上的月亮。而是参照天相星斗,在石板中另造出一个小周天。”

“那块空心石板……”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回头看向墙角的深坑,“中间的空洞,是反映天上的日月星辰?”

静海点点头:“正是。”

“那怎么可能?”窦大宝道。

我抿了抿嘴皮子,虽然没吭声,但和窦大宝同样不可置信。

我丝毫不怀疑古代能工巧匠的手段,可包括那块被轻易打破的石板在内,七块墓石同样年代古朴,外表绝看不出任何人工拼接的痕迹。

可问题就在这儿,石板外表没动过,那空心石板里头如星罗密布般的孔洞又是怎么来的?

静海看了看我和窦大宝,臊眉耷眼道:“你们不用想了,那不是人工打造的。而是……是小祖宗的手笔。”

我和窦大宝都没再说话,事实是,也不用我们问,静海又哭了……

“呜呜……我们养蛊炼降之人,和佛家道门一样,终其一生,也只是求个圆满。佛家有达摩释迦,道家有老耳天尊,我们……我们降头师,虽然可借佛家修补因操纵蛊降逆天而亏的德行,能够轮回,可如果要大圆满,就必须求‘小祖宗’保佑。

我本来都以为,‘小祖宗’就只是个传说……我他妈哪儿知道,它真的存在……

传说中,小祖宗乃是合天相之灵物,但却最惧日精月华。所以,小祖宗从来都只暗藏地下,一直都在寻觅合天之数的所在,打造属于自己……不是,是属于我门中人的灵宇……”

我和窦大宝都听得发愣,看看时间不早,再想想老和尚一贯的性子……

我冷不丁插口问:“那小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添加 ”” 微信,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鬼踪

“那应该是一只虫子!”静海下意识的回答道。跟着一怔,等回过神来忙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窦大宝点点头:“明白了,你祖宗就是只会打洞的虫子。”

我让他别瞎说,试着问静海:

“石板里的周天星辰,不是人工打造,而是你……你说的‘小祖宗’打造出来的?”

静海点头,哭丧着脸说: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奇怪,我对风水也是略知皮毛,但一下就感觉出,这墙角与众不同。我哪儿知道,是我门中梦寐以求的灵物在此。现在想来,布设这七星映月的,定是绝顶高人。小祖宗便是和七星辉映的‘月’了。”

我听得玄乎,但却不怀疑老和尚的话,只能说:“节哀顺变。”

静海抹了抹眼睛,说:“行了,是我时运背,没那福分,怪不得旁人。咱们接着干正事吧。”

我点点头,走到院子对角,把鬼瓶放在了地上。

刚要回头,猛然间感觉右手发紧,整条手臂像是被用力拧住一样。

不等我低头查看,就觉得眼前一暗,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迎面扑了过来。

我本能的向下一蹲,那庞然大物已经来到了头顶。

我来不及抬头看那是什么,只觉得阴风凛冽,刮的我头皮发麻,头发都竖起来了。

那东西的目标似乎不是我,并没有停顿,直接从我头上掠了过去。

从头到尾,我都没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那像是一只奇大无比的怪鸟一般。

“我靠,搞大了!”

听到窦大宝的声音,我回过神,抬起脸,还没看到他和静海,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会儿也才下午四点来钟,天虽然阴沉,可还是白天。

只这一眨眼的工夫,院里竟然变得昏暗起来,就好像到了晚上一样。

而且,院里头不再像先前那么冷清,而是多出了数不清的黑影。

这些黑影全都影绰绰的,看不清模样,粗一看,最少也有百十个朝上。

关键不光是人影,还有许多似飞鸟走兽的样子。

黑影无论人`兽,一现身就像是脱出牢笼似的,没头没脑的往各个方向飘忽冲撞。

单是这场面,已经把我看的目瞪口呆,哪还顾得上静海和窦大宝在哪儿。只是蹲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约莫一根烟的工夫,黑影才完全散去,院子里也渐渐恢复了先前的光亮。

这时我才想起看向右手,愕然发现,一只比我的手掌小一圈的绿色怪手,正曲张着嶙峋的手爪,朝着我手背中缓缓隐没。

“刚才那些是什么鬼?”

又听到窦大宝的声音,回过头,见他和静海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同样缩着脑袋蹲在那里。

见再没异状,我急着站起来跑到两人跟前。

静海和窦大宝也站了起来,静海看看四周,双手合十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我本来还想问他话,这会儿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了。

刚才鬼手的反应那么强烈,足以说明发生了什么状况。

瞎子没吹牛,他这院子外表看上去和普通民居没多大区别,却是藏风纳水,自成周天。

凡是鬼魅邪祟,到了这里,只进不出,都成为了局势当中的一部分,鬼眼难断。

现在鬼瓶换了位置,格局改变,被困囚的邪祟也都现了身,仓惶离开了。

“唉,瞎炳的安乐窝,以后恐怕没那么安宁了。”窦大宝只是直,绝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出了什么状况。

我也有些惋惜,没经瞎子允许,就坏了他家的格局,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替他带来灾祸。

静海像是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呆了会儿神,又念了声佛,才说:

“事不宜迟,赶紧找咱们要找的人。”

我和窦大宝忙到处找,可找遍屋里屋外,仍然不见女鬼的影子。

这时,院子的大门突然被从外边打开了,郭森阴着脸走了进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没想到郭森会来,可也知道,封条开启,来的绝不能是他一个人。

“郭队……”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来这儿的目的是想弄清真相,但在没有上报批准的情况下擅自进入被查封的案发现场,不光是违纪,而且违法。

郭森走过来,看了一眼房门,皱着眉头说:

“你们俩也真够乱来的,就不能事先跟我说一声?得亏我在路口看到你的车,把其他人先支开了,不然你让我怎么办?”

我稍稍松了口气,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

郭森说,他带人来这里,是想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在巷口看到我的车,就猜到我在这儿。

他当然也想到了我来这里的目的,问我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摇摇头,看向静海。

老和尚低着头,蹙着眉,像是在思索什么,忽然抬眼问我:

“要是你被关一段时间,被放出来后,第一时间会去哪儿?”

我和窦大宝对望了一眼,窦大宝心直口快说:“当然是回家了。”

说话的同时,却又向我递了个眼色。

见他两手背在身后,再看墙角的鬼瓶已经不在那儿了,我顿时醒悟过来。

郭森看看我,再看看窦大宝,神情变得有些疑惑。

见他对着窦大宝偏过头,我连忙说:

“郭队,你也知道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我还没找到我想找的‘人’,可能……可能得请你帮个忙。”

我特别在‘人’字上加重了语气。

郭森愣了一下,扭过脸问我:“你要找谁?”

我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要弄清真相,当然要找当事人。”

郭森又一怔,跟着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想找……”

我点点头,听到外边有脚步声,连忙又向他使了个眼色。

郭森看了我一眼,急着走了出去。

“沈晴,你跟我进来,其他人,回车上待命。”

沈晴跟着郭森走进来,看到我和窦大宝,也是一愣。跟着看着一个方向,蹙紧了眉头。

顺着她目光一看,我狠狠一拍脑瓜。

刚才只想到怎么才能瞒过郭森,把鬼瓶带出去了,却忘了院角还有个两米的深坑了。

要是其他人进来,就算郭老大想替我开脱也不可能了。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官杀断头

郭森显然是早想到了这点,只带沈晴一个人进来,摆明是要替我遮掩了。

郭森沉声问我:“你想找出受害者的……找受害者‘本人’,问凶手是谁?”

说到后来,他的神情已经变得无法形容的怪异。

到了这个份上,我只能是点头承认。

“受害者本人?”

沈晴也是一脸惊愕:“你想找受害人的鬼,问杀她的是不是刘炳?”

郭森犹豫了一下,走到墙角,往坑下看了看,回过头问:“这下边是什么?”

“那不重要。”我硬着头皮说:“受害人本来应该还在这里,可……可现在,她可能回家了。”

郭森朝窦大宝看了一眼,又盯着我,眼珠缓缓转了转,果断说:“赶紧一起动手,把这里恢复原状。”

只能说,郭森这次是彻底放水了。

我向窦大宝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带鬼瓶溜出去。

跳下墓坑,想把卡在石缝里的铁锹拔出来,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拔不出。

静海打着哈哈说:“拔不出来,就让它留在下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发现老和尚这么说的时候,眼神显得有些闪烁不定。

当下也顾不上多想,和郭森、沈晴一起,把土填了回去。

虽然不可能完全恢复原状,但郭森也知道,只要案子水落石出,这些细节也就没人追究了。

出了猪鼻巷,郭森让其他人收队,只带了沈晴,和我们一起绕到前边的鸿图公寓。

这些天我一直为瞎子的事奔波忙碌,直到进了电梯,我才想起一件事。

我问郭森:“802现在是在谁名下?”

“房主叫朱安斌。”

我一愣,“朱安斌?”

郭森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有问题吗?”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事,我就是一问。”

之所以觉得意外,是因为在我的意识中,一直都认为,朱安斌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事实是,他虽然被夺舍,魂魄离体,但身子却被荫木傀占据。

在现实意义上讲,他并没有死亡。

就算林彤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可能强迫‘朱安斌’交出房子的所有权。

郭森说,警方已经试着联络过房主,但是朱安斌现在人在国外,房子是通过中介出租出去的。

“叮!”

电梯停在八楼。

来到802门口,郭森让沈晴揭封条。回过头来对我说:“记住,你现在是官方身份,是市局从平古借调来的法医官。不能再做太出格的事了。”

“啊?”我有些茫然的扭脸看向他。

事实是,从电梯门打开,我就有点愣神,以至于没有听清他的话。

郭森皱眉道:“你想什么呢?”

我搓了搓脖子,说:“我在想,两个租房的女人,一个是死在家里,另一个却是死在瞎子家。她为什么要去瞎子家?”

郭森又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听‘叮’的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

我和郭森同时转过脸,却见正准备开门的沈晴,钥匙掉在了地上。

而沈晴本人,面朝着门,仍抬着一只手,保持着想要开门的姿势,却一动也不动。

“沈晴,怎么了?”郭森问。

“快把她拉开!”静海突然尖声大叫道。

我也觉出不对,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沈晴的胳膊把她往后拽。

沈晴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被我一拉,竟往地上摔去。

窦大宝忙从后边抱住她。

静海却又急道:“朝她脸上吐唾沫!快朝她脸上吐唾沫!”

听他口气焦急,我也意识到不寻常,赶紧按照他说的办。

“呸!”

“接着吐,越多越好!”

我根本顾不上想静海为什么要我这么做,只是本能的感觉,如果不照他说的做,可能会出现无法挽回的局面。

窦大宝同样觉出不寻常,跟着我一起往沈晴脸上吐。

“你们干什么?”郭森想要拉开我,却又有些犹豫。

他是看不到静海的,更听不到静海的指示。

我顾不上跟他解释,只是和窦大宝拼命往沈晴脸上吐。直到吐的嘴发干,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不行,静海才喊停。

这时,郭森也看出了不对。

沈晴小脸上被我和窦大宝吐满了口水,按说就算不跟我俩拼命,也早该哭天抢地了。

可她却一直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两眼直勾勾的,没有任何反应。

“她怎么了?”郭森问我。

“她中了官杀!”静海兀自一脸的惊惶。

“什么是官杀?”我问。

“没工夫解释了,你快看看她的脖子!看还有没有得救!”

我心一沉,连忙蹲到沈晴面前,小心的翻开她大衣的领子。

沈晴白皙细嫩的脖子上,赫然有一道一巴掌长的血线!

静海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看她伤得怎么样。”

我凑到跟前仔细查看清状况,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割破了皮下组织,没有伤到血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森一脸震惊的问。

但凡是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沈晴脖子里的伤口就像是被刀片又或是类似鱼线之类具有韧性的细线割出来的一样。

如果伤口再深一毫米,就算不割破动脉,也会伤到喉咙。

很难想象如果不是静海示警,沈晴会有怎样的后果。

“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大师,她怎么会这样?”我问静海。

“还不又是代你受过咯。”

静海斜眼看着802的房门,说:

“这屋子被下了官杀降,也叫断头降。但凡是身上有官气,体质偏阴的人靠近,就会被割掉脑袋。她是衙门的人,又是女人,所以才会中降。”

官杀断头!

我又惊又怒,见沈晴还一脸呆滞,我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只要伤口没事,她就没事了。”静海说道:“让你们吐口水,是要污浊她身上的官气。现在只要擦掉口水,她被封的灵智就会恢复了。只是在官杀破除前,别再让她靠近这屋子了。”

按照静海说的,用纸巾擦掉沈晴脸上的唾沫后,她果然清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沈晴恍然的看了看我和郭森等人,“我脖子怎么这么疼?”

正文卷 第六十章 你看不到鬼

我向郭森递个眼色,让他跟沈晴解释。走到一边,向静海询问官杀断头的事。

静海说:官杀降是早先某个犯了王法,被缉捕归案的降头师炼制的邪降。古代公门中人很少有女子,所以官杀降只针对三种人。

一是狱卒,二是刽子手,三是仵作。

狱卒终日在牢狱中,常年不见天日,所以阴气重;刽子手虽然煞气重,但因为杀的都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沾染的阴气也就难以驱散;仵作专门和死人打交道,就更不用说了。

一旦下了官杀降,仵作不能验尸、刽子手不能行刑、狱卒更不敢对降头师怎样。这样一来,犯法的降头师虽然最终未必能脱罪,但在相当的时间内,官府也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静海看着我眨巴眨巴眼:“你猜,这屋子的官杀断头是针对谁的?”

我只能沉默。

802是朱安斌的产业,现在的‘朱安斌’是猜霸的徒弟;猜霸是被我打死的;我是仵作……那还能针对谁?

“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你的小命,对你的职业很了解,更是掌握着你的动向,要不然,也不会布下这连环计。”

静海说着,眼皮陡地一跳,暗暗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里也是一动,我法医的职业绝不是秘密,可之前除了齐珊,来802调查的警方人员并没有出状况。也就是说,官杀降是不久前才下的。

官杀断头针对的是我这个仵作……对方知道我要来鸿图公寓!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下一步的行动的?

我下意识的看向802的房门,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瞎子能从家里看到这里的状况,那反过来,从这里更能轻易看到猪鼻巷里的情形。

我问静海:“大师,你能不能破官杀降?”

本来以为这对静海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老和尚却摇了摇头:“我要是还活着,那当然没问题,可是现在……太费事了。”

“费事……”

我刚一皱眉,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居然又是鬼线人发来的短信:你看不到鬼。

又让我装看不见鬼?

为什么?

我带着疑惑,默默的把手机屏幕转向窦大宝和静海。

静海眼皮一跳,窦大宝刚想说什么,就听电梯间的方向传来‘叮’一声。

被这声音吸引,转眼看去,见到来人,所有人都是一愣。

来人居然是赵奇!

“小赵,你怎么来了?”郭森奇怪的问。

赵奇笑笑,没回应他,看了看我们几个,走到沈晴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她的脖子。

“嘶……”

沈晴疼的倒吸冷气,脸却有些发红。

赵奇皱了皱眉,放开她,看着802的房门缓缓的说:

“我知道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见郭森疑惑的看向我,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对他和沈晴来说,赵奇的出现的确突兀。

我同样没想到赵奇会来,但鬼线人的短信却多少给了我一点缓冲的余地。

赵奇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但他的言行举动,无疑证明,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状况。

他似乎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特殊的身份,虽没挑明,但也没隐藏前来是有目的的。

见郭森脸色阴晴不定,却没有反对的意思,赵奇又是一笑,捡起沈晴掉的钥匙插进了锁孔。

“吧嗒”一声,门开了。

赵奇侧身让到一边,转过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神中有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官杀已经破了。”静海忽然说道。

我一怔,跟着就听静海又在我耳边说道:“别回头,这小子邪门的很,我不想让他看到我。”

我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老丫居然连招呼都不打,直接上了我的身了。

先前我主动让他附身的时候,还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怎么这一次被附身,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和尚是怎么做到的?

我和窦大宝对了个眼色,双双走到门口。

赵奇冲郭森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说:

“老大,我和徐祸都知道规矩,你和沈晴就不用进去了。”

“赵队……”

“嘘……”

赵奇把食指挡在嘴边,示意沈晴不要多说,跟着又对郭森说:“你也知道徐祸的另一个职业,他做事的时候,警方最好不要插手。”

“那你呢?”郭森沉着脸问,“你不是警察?”

赵奇神色一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冲他笑了笑。

“郭队,你和沈晴先留在外边吧。”我边把鞋套和手套递给窦大宝边向郭森点了点头。

迈进房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暗暗吸了口气,连静海都说‘费事’的官杀降,居然被赵奇不露痕迹的破了。

现在的赵奇,无论是哪一个‘赵奇’,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赵队长了。

“没有回头路了。”赵奇低声在我身后说了一句。

扭过脸,就见他眼中正有一丝黯然在快速的隐去。

“你运气真不错。”赵奇冲我挑了挑一边的眉毛,“不过别人就没那么好运了。还好,沈晴只是皮外伤。”

“砰!”

我和窦大宝同时转过身,就见大门已经关上了。

赵奇就站在我们身后,神情间竟也有两分惊惶不定。

我看了看关闭的大门,问:“赵队,谁让你来的?”

门应该不是赵奇关的,更不会是郭森和沈晴关的,而是被一种未知的力量关闭的。

从赵奇的反应来看,他应该还是赵奇本人。另一个‘赵奇’,是绝不会有这种仓惶的神情的。

赵奇总算是快速的缓过神来,朝我挑起一边的眉毛:

“谁让我来的,你还猜不到吗?别愣着了,赶紧做你该做的事。”

我只能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想到鬼线人刚才发来的信息,对窦大宝说:“这次全靠你了,尽量别破坏现场。”

虽然不知道鬼线人为什么要让我假装看不见鬼,但在了解了他的身份来历后,我还是相信他让我这么做,必定有深意。

旁的不说,姜怀波是人,人比鬼更注重的是利害关系。

姜怀波有老婆,孩子才刚周岁,他绝不是傻子,知道再和某些个集团纠缠下去,无异于与虎谋皮,绝不会有好结果。

他要是想害我,就只会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同样发生过命案,房间里除了警方圈出的标记,四下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让人不难想象,案发时的情景是何其的惨烈。

两个合租一套房子的女人,同样是被j杀,死前更遭受了残酷的虐待。

只是,一个是死在瞎子的家里,另一个,却是死在租住的公寓里。

那个长得很像段四毛的受害人,为什么要去瞎子家?

根据警方采取的证据,死在这里的女人,同样是瞎子杀的。

瞎子又怎么会来这儿?

疑惑接踵而来,我的眉头跟着越拧越紧。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殊途觅踪

“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拿出来一看,居然还是鬼线人发来的:千万不能见鬼!

我瞄了赵奇一眼,心里犯起了嘀咕。

通过和姜怀波的接触,发现他绝对是个聪明人。两人面对面,他都不肯多说,这会儿为什么会连着两次提醒我不能见鬼?

现在房间里只有我、窦大宝和赵奇三个人,至于有没有别的东西,还是未知数。

姜怀波应该是让我防备赵奇……

可说到见鬼,刚才房门的确是自己关上的,我不会天真到认为,那是风刮的。但现在我的鬼手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了,如果房间里真有除了静海之外的鬼魅,怎么会没感觉呢?

这种类似无间道的桥段实在让人头疼,但姜怀波的行动让我有种事关重要,绝不能出岔子的意识。

我犹豫了一下,假装寻找线索,走进厨房,回头向外看了一眼,快速的把手指伸进油烟机的漏油槽里蘸了点油,抹在了右眼睑上。

平常说到见鬼,人们都说是看到了‘脏东西’,事实是鬼虽然阴晦,却和肮脏扯不上关系。

人之所以能看到鬼,无外乎三种情况:

一是灵智清明,眼睛透亮,不识混沌,可见阴阳。

通常三四岁前的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东西,就属于这种状况。随着年龄长大,灵智开化,所见的事物多了,这种能力也就慢慢消退了。

二是时运低,阳火弱的人,也能够见到鬼。

这种情况下见到鬼,绝不是什么好事。要么霉上加霉,要么干脆就是死期不远。

第三种,就是天生具有阴阳眼,又或者用特殊的方法刻意要去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了。

三者当中,一是先天使然,二是在数难逃,都是很难避免的。

对于天生的阴阳眼,却是有许多法子能够遮蔽的。

就比如之前在医院的抢救室,我用季雅云的头发混合她的唾液,混淆了自身的阴阳气场,就能暂时封住鬼眼,看到和普通人同样的情形。

眼下也是一样,油烟机的油槽里,混杂了不知道多少种油脂。将这种油抹在眼睛上,同样能遮蔽鬼眼。

人们常说的‘被猪油蒙了眼’,就暗含了这一层意思。

我闭了闭眼睛,转过头,蓦地就见赵奇站在厨房门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有件事忘了提醒你,这案子没公开过,你现在还在停职,你跟郭森谈案子,他能不怀疑你吗?”我先发制人说:“你可别告诉我,是你徒弟沈晴把案情透露给你的。”

“沈晴是我带出来的徒弟,她不会做违纪的事。”赵奇露出一抹苦笑:“呵,怀不怀疑又怎么样?那已经不重要了。人都说,黄泉路上莫回头……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屁话!萧静如果有意识,绝不会让你干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你现在这么做,就算萧静能回来,她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只要她回来!”

赵奇同样抬高了声音,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放缓语气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让我能再见到我的爱人。兄弟,谢了。”

见他咬着嘴唇转身走开,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如果我不是阴倌,赵奇或许会一辈子想着自己的爱人,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

哪来那么多如果?

“祸祸!你快过来……”

听到窦大宝的喊声,我连忙跑出厨房,顺着声音,来到浴室门口。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

赵奇边往这边走,边厉声道:“你在搞什么鬼?怎么能随便破坏现场!”

听到水声,我也是直嘬牙花子。

之前去瞎子家,是偷偷摸摸……现在不说是冠冕堂皇,郭森就在门口呢!

编外人员擅自进入…破坏案发现场,郭黑脸想兜都未必兜得住!

窦大宝虽然有点楞,但脑子也不笨啊,怎么就把水龙头打开了呢?那是绝不被允许的!

我和赵奇抢进门,就见窦大宝背对着门,站在浴帘前。

“大宝,过来。”

我大致看了看浴室里的情形,见窦大宝站在那儿没反应,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拉到身后:“谁让你开水龙头的?快出去!”

“出去!”赵奇跟着拽了他一把,直接把他甩出了浴室。

“哗哗哗……”

浴帘后,水声还在继续。

听动静,根本就是花洒被打开了,在往浴缸里放水。

我看了赵奇一眼,拉了拉手套,拨开了浴帘。

一股灼热的水汽迎面而来,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不对劲。”赵奇喃喃说道。

我眼盯着浴缸,一时间也是愣在当场。

鸿图公寓是高档公寓,这里的单元虽然算不上特别大,但设施却相当豪华。

卫浴分离,按摩浴缸几乎和小型游泳池差不多大小。

此刻,浴缸里蓄了大约三分之二的水,上方的花洒开着,边缘的水龙头也开着,同时在放水。

蒸汽升腾,浴室里的温度明显比外边要高。

我进来没多大会儿,身子已经发潮了。

再看赵奇,也是脑门上见汗。

这要是在寻常环境下倒不怎么奇怪,可我们进来前后还不到十分钟。

就算窦大宝不小心打开龙头,不下六平米容量的浴缸,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蓄下这么多热水?

赵奇看了我一眼,缓缓抬起手,伸到花洒下头。

眼见水流在他手指间飞溅,我眉心几乎拧成了死结。

我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水滴。

赵奇问我:“热吗?”

“是冷水?”我摇摇头。这样的室温下,如果是热水,溅到身上绝不会没一点温度。

可虽然面对蒸腾的热气,我却感受不到一点应有的热度。

赵奇缩回手,狐疑的看向我:“这水是凉的,哪儿来的蒸汽?”

“问题不在蒸汽。”我下意识的说,顺手在水龙头下接了一捧水,看着水流通过指间缝隙缓缓漏下。

“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我问。

“啧!”

赵奇扶着额头,在我身后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猛一拍脑瓜,“现场不是应该断水的?为什么还会有水?!”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突然出现的女人

赵奇嘴里说着,走到旁边,按了下墙上的电灯开关。

“吧嗒!”

顶灯亮了起来。

这下两人都怔住了。

重大案件的案发现场,在被查封时,为避免安全隐患,都会切断水电燃气。

封条是刚才揭开的,我们都没有动过水电总阀,难道说,是当时的办案人员疏忽了?

不,那绝对不可能。

赵奇是老牌的刑警,自然和我想的相同,拱了拱腮帮子说:“看来情况和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

窦大宝说:“水龙头不是我开的,我一进来,它自己就打开了,我都还没掀开浴帘子呢。”

我点点头,刚要说先不管这些,找到受害人的鬼魂再说,忽然,外边竟传来了女人的说话声。

“丽丽,你听说了嘛,咱老板上个礼拜和他老婆离婚了。”

“真的?因为什么啊?”

“好像是说,因为老板工作太忙,晚上还总在外头应酬,他老婆觉得‘孤单寂寞冷’,和小区一个养狗的‘狗友’勾搭上了。”

“真的假的?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啊?”

“真事儿,是老李跟我说的,从老板开始开公司,他就给老板开车。老板家的事,他最清楚了。”

“照这么说,这还是真事了。唉,真搞不懂那女的怎么想的,咱老板多好一个人啊,他那么拼命赚钱,还不是为了老婆孩子,这么好的男人,现在哪儿找去?这下倒好,男人在外头拼死拼活,到头来戴了绿帽子不说,离了婚,挣的钱还得白分给那女的一半。”

“嘿,这你可想错了。你是不知道,老板前阵子在家里装了远程摄像头,本来是想工作空闲,能随时看看宝贝闺女。结果那天下午打开手机一看监控,好嘛,正看见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在客厅沙发上干那事儿呢。这还不算,关键他两岁的闺女就在一旁的地上,哇哇的哭呢。”

“靠,那女的可真不是东西,我他妈都想骂人了。”

……

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我和赵奇都愣了。

对话声居然是从客厅里传来的!

门口的窦大宝显然也听到了说话声,回过神来,转身就往客厅跑。我和赵奇也急忙跟了出去。

“雪乔,你去看看浴缸的水放满了没。”

“好嘞。”另一个女人回应一声,跟着却“啊”的一声尖叫。

这时我和赵奇已经来到了客厅,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惊呆了。

一个穿着粉白色丝质睡衣的女人,和最先到客厅的窦大宝撞了个正着,边惊慌的往后躲,边哇哇大叫。

另一个只穿了一件黑色大背心的短头发女人,也是一脸惊惶,急着从沙发里跳起来,刚想说什么,转眼看到我和赵奇,两人再次同时尖叫起来。

窦大宝吓得慌忙退到我身边,擦着汗问: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俩女的哪儿来的?”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思考的机会,两个女人回过味来,一个指着我们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嘴里喊着‘报警’,已经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我多少缓过点神,已然看出了不对。

这里是案发现场,可之前警方的标记,地上墙上的血污,全都不见了。房间变得整洁净爽,而且,还多了两个看样子正准备洗澡的妙龄女子!

“丽丽,我的电话怎么打不出去啊?”

报警的那个女人急得哭了出来,一只手抱着短发女子的胳膊直跺脚。

怔怔的看了两个惊慌失措的女人一会儿,我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试探着问短发女人:“你是李丽?”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短发女人左右看看,抓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双手捧着对着我,“你别过来!雪乔,拿我的手机,报警!”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刀,目光转向另一个女人:“温雪乔?”

两个女人同时一愣,“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你们想干什么?”

见她们默认了身份,我脑袋里顿时变得像一团浆糊。

李丽,就是那个在瞎子家发现的女死者。

我替她验过尸,因为她和段佳音一样是短发,五官也有几分相似,所以我曾一度以为,死的是段佳音。

正因为这样,我才认出她来。

另一个女死者,也就是和李丽合租802的女人,我没有见过,但却听郭森说过她的名字,叫温雪乔。

这两个离奇出现的女人,居然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女鬼!

想到‘女鬼’两个字,我心里一咯噔,偷眼看向赵奇,却见他正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操蛋……鬼线人两次提醒我要装看不见鬼,到头来还是露馅儿了。

“丽丽,你的手机也打不通!”温雪乔哭道。

“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警察。”我只好说道。

“警察?”李丽仍没放下刀,“警察证呢?”

“靠……”

我一个头两个大,只好硬着头皮掏出证件给两人看。

可是证件刚一亮出来,我就差点没悔死。

警察的证件和别的工作证不同,封面的警徽,和警服一样,都有着浩正罡气。

两个女人都是不久前才死的,一旦直面警徽,魂魄还不得惊散了!

我刚要急着收回证件,没想到李丽竟冷不防上前,一把将证件抢了过去。

和温雪乔一起翻看了一下,两人同时疑惑的看向我:“你叫徐祸?法医?”

我顿时呆若木鸡。

这两个女鬼,不但毫不畏惧警徽,竟还能把警官证拿在手里!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厉鬼凶煞,在没有附体上身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我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我弄错了,难不成是我们仨进错门了?这里根本不是802?

那就更不可能了,刚才客厅里明明还是案发当时的状况……可这两个女人,刚刚已经承认了,她们分明就是两个受害者,是两个死人!

窦大宝挨到我身边,小声说:“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我怎么看,这俩都像是大活人呐?”

活人?

我心一动,斜眼看了看赵奇,假装捋头发,用手挡住了左眼……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回到案发当天

遮住左眼以后,我又一次愣住了。

右眼已经被我用油污封住了,应该不能看见鬼魅才对,但是现在,只用右眼,却仍能看到两个女人!

赵奇低声问我:她们就是受害人?

我放下手,看着他点了点头。

赵奇也微微点头,眉宇间,竟透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喃喃道:

如果能直接见到受害者本人,那还有什么案子是破不了的……

虽然脑子一团乱麻,听他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现在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还是原来的赵奇。

只有他这种永远把案子摆在第一位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有这种想法。

阳间有阳间的法律,阴间有阴间的规矩,找死人本主的鬼询问案情,根本是异想天开。

要不是因为事情牵扯到瞎子,我这次也不会反其道而行,可怎么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为什么我们的手机打不通?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到我家来?我们又没犯法?

犯法也轮不到他们上门,你没看嘛,他是法医,不是警察。

面对两个女人连珠炮似的质问,我忍不住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右手,思绪越发混乱。

遮蔽了鬼眼仍然能看到两个女鬼;

面对女鬼,先天鬼手却没有一点反应;

两个鬼,现在还把我的证件拿在手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像是一下子,我所认知的,全都被推翻了?

赵奇小声对我说:她们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想起静海见多识广,于是走到旁边,小声问:

大师,你有没有看出这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会儿,都没得到回应。

我更觉奇怪,难道老和尚不吭不响的离开了?

左右看看,也没见静海身影,心里更是画魂儿。

让我没想到的是,两个女鬼见我们三个除了偶尔交头接耳两句,没旁的行动,胆子居然大了起来。

那个叫李丽的一手拿着水果刀,用刀尖挨个指着我们,悻悻然的说: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就算真是警察,擅闯民居也是犯法的。雪乔,别摆弄手机了,去外边叫人,叫大厦保安!我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甭跟他们废话了,咱们一起去找保安,一起去报警!

温雪乔明显还是很害怕,却也不肯让姐妹一个人留下面对仨‘流`氓’。

你别管我,赶紧去!我看着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听李丽这么一说,温雪乔也不敢再墨迹了,看了看我们仨,小心翼翼的试着往门口走。

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拦着她?窦大宝问。

我想了想,摇摇头,大声说:让她去。

两个女人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就放行,温雪乔又看了李丽一眼,咬了咬嘴唇,往门口跑去。

我倒退两步,扭过脸看着她打开房门。

看到门外的情形,心里就是一咯噔。

郭森和沈晴竟然没在外头。

这两人去哪儿了?

来人啊!来人!救命!

温雪乔一出门就尖着嗓子喊了起来,跑到对面单元用力拍门。

叫了半天,也不见对面的门打开。

眼看她跑进楼梯间,跟着传来‘叮’一声电梯开门的声音,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不对,完全不对。

如果她是鬼,怎么可能乘电梯?

就算是搭电梯……鬼用得着开门吗?

而且,她拍对面的门的时候,‘砰砰砰’那叫一个响,一个才死没多久的女鬼,哪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撇开她不管,回过头再看李丽。

不经意间,竟然看到她的脚底下,居然有影子!

见李丽仍是一副要跟我们拼命的样子,我几步走到跟前。

你干什么?别过来……

我轻易就夺过她的水果刀,同时用左手在她手背上用力拧了一下。

啊!李丽一声惨叫,捂着手倒退两步,一屁股摔进了沙发里。

我跟着走上前,把手背给我看看!

救命啊……

李丽哪还管我说什么,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同时抓起沙发上的靠枕砸向我。

我接住靠枕,偏着头看了看她露出的手背,彻底傻眼了。

我刚才捏她没用法诀法印,用的是左手,她没有受到多严重的伤害,手背却是被我给捏的青紫了一块。

关键我刚才和她接触,发现她竟还有体温。

有影子、有体温,还知道疼……她不是鬼,是人!

这边还在拼命求救,温雪乔却从门外跑了进来。

一把推开我,扑到沙发上,抱住李丽,哭着说:没人……楼里一个人也没有,楼下也没有保安,呜呜……

赵奇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看向一边。

顺着他目光看去,我又是一愣……自打两个女鬼现身,我已经不知道是第n次犯愣怔了。

赵奇让我看的,是墙上的电子钟。

除了显示时间,上面还有年月日期。

我回过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时间一样,但日期却不一样。

我看向赵奇,就见他也正看着我,眼中全是悚然的神情。

此时的我,也像是人在电梯里,电梯却失控疾速下坠,整个人都有种失去重心,跌落深渊的恐惧。

手机上显示的,是今天的日期。

电子钟上显示的日期,推算起来,竟然是案发当天的日期!

窦大宝也发现了这一点,却没意识到问题的重点在哪儿,居然挠了挠头,问两个女人:美女,你们的表是不是坏了?

两个女人本来还吓得魂不附体,这一下被他给问愣了。

见两人呆呆的没反应,我尽量柔和的说:你们不用怕,我真是警察。法医……是技术警,也是警察。

兴许是觉得我似乎真没恶意,李丽壮着胆子说:警察也不能随便进别人家啊?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你们把大厦里的其他人弄哪儿去了?温雪乔跟着问。

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下意识的捂着开始加速跳动的心脏,问:今天是几号?

李丽怔了怔,12月23.

我身子猛一震,12月23,正是瞎子家发现女尸的头一天!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和受害人面对面

我在自己脸上捏了一把,没用多大力,就感觉到了疼痛。

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两个女人还在,墙上的电子钟仍是显示着12月23号。

呵……

我不自主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笑。

我曾不止一次看到凶案发生的过程,那种血腥的场面带给人的震撼,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是绝想象不到的。

可那些都是通过灵觉看到的。

眼下,一切似乎都在证明,此刻所看到的、经历的,不是灵觉导致,而是真实存在的。

我、窦大宝、赵奇,三个人回到了案发当天!

我强迫自己冷静,却怎么也无法继续思考。

见两个女人又有‘发飙’的迹象,我急中生智,对窦大宝说:我们回来了!

啊?窦大宝是真没反应过来。

我看了看赵奇,接着说道:我们回到23号,回到受害人被杀的前一天了!

啊?窦大宝嘴张的都能塞下他自己的拳头了。

只能说,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本来还战战兢兢的两个女人,听我这么一说,先是双双一怔,跟着同时露出奇怪的表情。

温雪乔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回到23号?什么受害人?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可我绝不相信有时光倒流这种事。

不过,如果不能稳住这两个女人,就很难静下心想别的。

我把左手举过头顶,右手拿着手机,把屏幕对着两人,递到她们面前。

12月27!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你该不会是想说,你们三个是从未来穿越来的吧?温雪乔问。

你别信他瞎说。李丽瞪了她一眼,什么穿越,你以为是拍电影呢?他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心里苦笑,我都不相信这种三流电影里的桥段,而且还特么是国产的。

我本来还想硬着头皮编下去,可实在自己都觉得荒谬。

好在两个女人暂时平静了些,我快速的想了想,说:

李丽26岁,身高一米七二,体重49公斤;一年零两个月前,来到本市,在西新区高科园,一家叫做‘岚山’的商贸公司工作。

见李丽疑惑的看着我,我自顾接着说道:温雪乔,25岁,身高一米六三,体重54……

谁说的?我明明不到一百斤!温雪乔瞪着眼打断我。

我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就差一点没喷出来。

女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这个!

我虽然没有替温雪乔验尸,但却看过她的验尸报告,她和李丽一样,是被j杀,身体表面有多处被撕咬的痕迹,可以说尸体并不算完整。

验尸报告上的体重是在解剖前量重的,那都一百零八了,还不到一百斤……

我没搭理她,接着说出了我所了解的两人的资料。

两人先是满脸惊愕,最后李丽冷着脸问:就算你是警察,你为什么要查我们?

我说:不光是查你们,大厦里多户人家都已经接受过询问。不过,不是今天,而是明天12月24号。

我指了指还开着的大门,对温雪乔说:

你刚才吓糊涂了吧?对面801户主姓周,他们一家三口跟团去了新马泰旅游,家里根本就没人。警方对他们盘查的时间,是24号中午12点05分到29分之间,因为他们乘坐的航班晚点了一刻钟,明天中午10点37分才落地。回到家是12点。

我朝着两人点点头,跟着,又说了几家住户的状况和接受盘查的时间。

这方面我没有撒任何谎,这些全都是我后来看卷宗了解到的。

两个女人完全听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李丽才小心的问:你们……真是穿越回来的?

我摇头:我和你一样,不相信穿越这回事。只能说,除了法医,我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身份。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才能见到23号的你们。

我实在不想骗她们,不管为什么会发生眼下这种状况,李丽和温雪乔两个人已经死了是事实。

破书上同样有着法则:除非万不得已,不能欺神骗鬼。

见两人又在发愣,我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到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见到23号的你们,我不想对你们撒谎。

我相信你。温雪乔瘪了瘪嘴,一副委屈的表情。

你真信?窦大宝满脸好奇,为什么?

温雪乔斜睨着我说:除非是警察问,连丽丽都不知道我体重到底是多少。

我和赵奇、窦大宝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阵无语。

赵奇用胳膊肘捅捅我,小声说:你还不赶紧问问她们凶手是谁?

他的声音虽然小,可这会儿房间里安静的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两个女人还是听到了他的话。

凶手?李丽和温雪乔对视一眼,问道:刚才听你们说什么受害人,你们是为了查案子才来这儿的?楼里出事了?哪一家?什么案子?

我舔了舔嘴皮子,朝赵奇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你不是要问吗?去问啊?

赵奇和我对视了一阵,最后也只能是叹了口气。

事实上,就算没有所谓的阴倌法则,想要依靠死者本人的鬼魂查案,也很难真正办到。

人当着人还不揭伤疤呢,何况是对死鬼?

就像现在,难道直接问两个女人:哎,问你们件事,是谁强j了你们,还把你们撕咬的体无完肤,害死你们的?

我本来的目的就是想这么做,可事到临头,我开不了口。

赵奇还是赵奇,可即便把案子放在第一位,同样也是问不出口。

见两个女人满脸八卦的看着我,我也不认为能问出什么。

毕竟,她们是‘今晚’才死的。

想到李丽的死状,再看看她和温雪乔俏生生的模样,我心情越发沉重。

她们不过是两个女白领,用自己的收入,租了这么一套公寓,不外是想提高生活品质。然而,却成为了阴谋的牺牲品。

我很想再见到猜霸。我下意识的喃喃道。

窦大宝用力点了点头:对,再见到丫,我非用杀猪刀把他割成肉丝儿!

那恐怕不行。赵奇突然转过脸看着我,用食指缓缓的刮了刮鼻子,似笑非笑的说:他对我还有用,所以,他还不能死。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如影随形

看到赵奇刮鼻子的动作,我后背一阵发凉。

他的嘴角还带着笑,但看眼神,明显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前就知道赵奇出了问题,可不能确定对方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这次再看到他‘变身’,我不光后脊梁发寒,手心都攥出汗了。

因为,操控赵奇的人,很可能就是当初杀了韦无影的月白长衫!

“现在怎么办?”窦大宝小声问我,显然还没发觉赵奇的变化。

两个女人更不会多想,一门心思追问,是哪户人家出了事。

赵奇的变化,反倒让我冷静下来。现在瞎子的事放在第一位,也还没到非和他撕破脸的地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拿出来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发信人显示的居然是乱码,打开了,内容也是一样的乱码。

正常人发的信息哪有这样的,多半是通过网络散步的垃圾信息。

“麻痹,单就这帮孙子最敬业,都不分时候。”我小声骂了一句。

看着满满的信号,我想到一件事,诈骗短信能发进来,我的手机应该也能打出去才对。

心里想着,我已经拨出了郭森的号码。

听筒贴在耳边,并没有听到‘嘟’声,而是一阵‘刺啦刺啦’的杂音。

再打给沈晴,也是一样。

“你的手机也打不出去?”李丽问我。

我只能点点头,窦大宝也掏出手机,结果不用问,也是空摆设。

赵奇拿出手机,一言不发的翻看。

看着他,我忽然又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先前在浴室里就有过,总觉得他身上哪里不大对似的。

“你们真是从27号来的?”温雪乔问了一句,看了看我们几个,忽然凑到我身边,鬼鬼祟祟的小声问:“你平常买不买彩票?”

我哭笑不得,敢情这小婆娘还是个财迷。

赵奇四下看了看,对温雪乔露齿一笑,问:“你刚才是不是说,楼里其他人都不见了?”

“是啊!”两个女人顿时又紧张起来。

赵奇笑容一敛,转向我说:“走吧,一起出去看看。”

说完,再不看俩女人一眼,转身往外走。

我和窦大宝对了个眼色,“走。”

既然不是灵觉带来的幻象,那就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总之,我是不信穿越的屁话。

没头绪,就只有去找。我也看出来了,再和俩女的墨迹下去,只能白耽误工夫。

“我……我们和你们一起!”李丽急着说了一句,把我的证件还给我。

温雪乔也从衣架上拿过外套,递给李丽一件,自己也慌张的往身上套,像是生怕晚了就赶不上似的。

换了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六神无主。俩人这么急,绝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内心恐惧。

只能说,警察的身份,还是多少给了她们一些信任和依赖。

来到电梯间,我抬眼看了看电梯上方显示的楼层。

两部电梯,一部显示的是一楼,另一部是八楼。

我指了指停在8楼那部,问温雪乔:“你刚才是搭这部上来的?”

温雪乔说是,赵奇回头看了一眼,却说:“走楼梯。”

窦大宝看了看他的背影,小声问我:“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见我眨眼,窦大宝点点头,“这他妈还玩接力呢。咱们是走楼梯,还是坐电梯?”

“跟着他。”我想都没想。

要说赵奇‘变身’前,我只在浴室里对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可在他被另一个人主导以后,我对他的感觉,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自己都不大能理解,为什么会选择跟随他……

楼梯间静可听针,赵奇也不说话,向上看了看,背着手往下走。

到了七楼,他走出楼梯间,站在走道上,往左右两边张望。

我也跟出去,左右看看,两边单元的门都关着,安静的像是没人居住一样。

赵奇往回走,我也跟着回到楼梯间。

再下一层,他又重复了一遍,和七楼一样的动作。

下到四楼,窦大宝终于憋不住了,见赵奇走出楼梯间,一把拉住我,小声问:“你没事吧?”

“怎么了?”我不自禁的皱了皱眉。

窦大宝疑惑的看着我,李丽拉着温雪乔退后一步,盯着我说:“你该不会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你什么意思?”我问。

温雪乔说:“你干嘛什么都学那家伙?从后边看,还以为你是他的影子呢!”

见我犯疑,窦大宝上下看了我一阵,附到我耳边说:

“在七楼的时候还没什么,可到了六楼,我们在后边,就看着你跟在赵奇后头,背着手、偏着头……动作和他一模一样,连走路都同步。等到了五楼……”

窦大宝‘咕嘟’吞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到了五楼,你们俩往回走的时候,老赵明显一愣神,像是被吓一跳。就好像他压根没发现你一直跟在他后头似的!”

“影子……”

我看了温雪乔一眼,她的形容貌似比窦大宝说的更贴切。

事实是,听她那么说的时候,我就已经反应过来,从七楼下来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已经不由自主的全都放在了赵奇身上。

我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说不清楚,可在窦大宝眼里,肯定就像他说的那样,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赵奇后头。

我快速的想了想,低声对李丽和温雪乔说:

“你们应该也看出不对劲了,我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解释。只问你们相不相信我?”

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窦大宝。或许比起窦大宝的毛脸,我还比较面善,俩人最终是绷着嘴,对我点了点头。

“那就先别问,只要知道,我和大宝绝不会害你们就行了。”

说话间,赵奇已经走了回来。

估算了一下,他在这一层停留的时间,比在上面几层要长一些。

而且,走回来的时候,他眉头紧锁,像是在压制着怒气。

继续往下,赵奇却没在其余楼层停留,而是直接下到了一楼。

就像温雪乔说的,从上到下,一个人都没见着。

一楼是管家式的服务大厅,同样没人。

我们是傍晚进来大厦的,耽搁这一阵子,透过关着的玻璃大门,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能看见路灯,但门口没保安,就连小街上也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

赵奇走到大门口,先按了一下电动锁的按钮,跟着去推门。

我虽然没跟过去,可是从他的动作上看出,他用了力气,但门并没有丝毫动摇。

比起温雪乔,李丽的观察力要强一些。

“你刚才没出去?”

“没有。”温雪乔摇头,“我怕他们对你……我这不是赶着回去嘛。”

赵奇走了回来,看了我们几个一眼,却是走到停在一楼的电梯前,按下了按钮。

电梯门打开,他迈步进去,却突然转过身盯着我说:“你们搭另一部。”

跟着眼睛斜向两个女人,露出一抹难以言明的笑意。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大厦里的日本兵

“凭什么?”

窦大宝说了一句,想挡住电梯门,被我拉开了。

见电梯上行,温雪乔奇怪的问:“你们不是一起的?”

李丽忽然拉住她,拔腿往门口跑。

“啪啪啪……”

接连拍着门禁,大门却怎么都打不开。

两个女人抓起所有能拿动的东西,开始拼命砸门。

“她俩怎么了?怎么突然发疯了?”窦大宝愕然问。

我叹了口气:“谁也不是傻子,她们根本是一直在敷衍我们。”

好端端待在家,家里却突然多了三个陌生男人。什么穿越、什么特殊职业,全都是狗屁,谁会真的相信那样荒谬的解释。

两个小白领能装傻充楞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俩女人疯狂了一阵,终于意识到无能为力。

李丽冲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先前那把水果刀,指着我歇斯底里的吼道:“把门打开!”

“美女,你冷静点。”窦大宝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真不是坏人。”

我转身按了下电梯按钮,背对着李丽,沉声说:“我没能力打开门,而且,就算能打开,我不认为外边会比这里更安全。”

话说完,突然就听温雪乔大叫:“救命!”

跟着传来拼命拍门的声音。

我感觉不对劲,连忙转身,正见到李丽又向大门跑去。

顺着声音一看,顿时一怔。

隔着玻璃门,居然看到路灯下有两个人影向这边走来。

两个女人像是看到了救星,拍着门,声嘶力竭的求救。

我和窦大宝对望一眼,隐约觉得不对。

两人快步走过去,李丽猛地转过身,把温雪乔挡在身后:“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

我一阵烦躁,;厉声道:“够了!也不动脑子想想,我们要是想把你们怎么样,用得着带你们出来?在屋里就把你们办了!”

李丽一愣,与此同时,温雪乔忽然不再求救,而是把脸贴在门上,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形。

我没再管李丽,眯起眼睛,看向往这边走的两人。

这会儿两人离这边还有段距离,路灯在身后,从这个角度,不大能看清两人的样子,只是觉得他们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两人的速度不慢也不快,却像是迈不开步,一点一点向前挪一样。

李丽也觉出不对劲,看了我一眼,戒备着回过头,很快,也被那两人的古怪动作吸引。

我和窦大宝,连同李丽,下意识的靠到门后,都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那两人的靠近,我终于看出,那居然也是两个女人。两人身上都穿着像裙子又像是袍子的衣服,虽然还不怎么能看清两人的五官容貌,却能看到,两人的脸都像是白纸一样白的瘆人。两边的腮帮子和嘴唇的颜色却是极深,和白脸形成的巨大反差,让人看了心里直冒凉气。

两人越来越近,开始能听到脚步声。

那绝不像是皮鞋的声音,而是“嗒嗒……嗒嗒……”,像是……

“是日本人!”温雪乔错愕回过头。

这时,我也已经看出,那竟然是两个化了浓妆,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

“咱这楼里有日本人吗?”温雪乔嘴里问着,又转回头往外看。

刚把头转过去,猛然间,外边贴着玻璃出现一张人脸!

那人脸出现的突兀,和温雪乔之间,就只隔着一扇玻璃门,几乎是鼻尖顶着鼻尖。

温雪乔吓得尖叫一声,急着往后退,冷不防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来。

我总算反应不慢,及时伸手将她揽住。

温热滑腻的手感传来,我心里的疑惑几乎快要爆炸了。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我完全可以确认,温雪乔就是活生生的人。

但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复活?难道真有时光倒流,时空穿梭这回事?

事实上,我已经顾不上想这些了。

门外突然出现的那人,脸比郭森还黑,瘦的就像是皮包骨头,两只眼睛的眼底,全都是暗红色的,瞳孔里却发出诡异的绿光。

这哪里是活人,分明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僵尸!

看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身上的衣服,我心里更是一阵悚然。

这家伙身高和温雪乔差不多,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二战时的日本军服!

“鬼啊!”

李丽和歪在我怀里的温雪乔同时尖叫起来。

窦大宝一把将李丽拉到身后,鄙视的看了看她手里‘袖珍’的水果刀,“那这小玩意儿不顶用。”

说着,从挎包里掏出杀猪刀,两眼放光的说:“这才叫刀呢!”

说话间,那个僵尸似的日本兵居然从外边轻易就打开了门。

窦大宝也不废话,不等他有所动作,一刀就扎进了他肚子里!

“啊……”

日本兵本来还两眼放光,像是一门心思的都在两个女人身上,肚皮上挨了一刀,竟露出痛苦的表情,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哇啦哇啦”的大声说着日语,也不知道是在哭爹喊娘还是在骂人。

窦大宝一击即中,人却愣了,抽回刀狐疑的问我:“这家伙是鬼还是僵尸?居然知道疼?”

我苦笑:“你问我,我问谁?”

死了的人活生生出现在我们身边,看上去绝不能是人的日本鬼子,被刀扎了知道疼,还哭爹骂娘……

今晚的遭遇,已经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啊!”

两个往这边走的日本女人似乎是看到了窦大宝‘凶残’的行径,反应过来,双双转过身,尖叫着往回跑。

窦大宝狠劲上来,扑上去,不管不顾的又给那个日本兵补了两刀,用肩膀顶着门,回头对我说:

“一不做二不休,我去干死那俩东洋婆子灭口!”

我拉住他,他头一偏,拧眉道:“甭管怎么着,这些家伙绝不能是人,你还对她们心软?”

我瘪着嘴,用下巴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窦大宝纳闷的扭脸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我地个姥姥!”

两个日本女人跑走的方向,居然迎面走来一队日本鬼子!

粗一看,这帮不知道是鬼还是僵尸的家伙最少有二三十个,而且每个都背着步枪。

窦大宝吓得缩回来问我:“咋办?拼了?”

“拼你个头!”我扭脸看了看,果断说:“进电梯,上去!”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电梯有鬼

“嗡……嗡……嗡……”

“谁他妈这个时候打电话?”

我嘴里骂着,边掏手机,边急着往电梯跑。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居然和之前的短信一样,也是乱码。

我哪还顾得上对方是谁,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人已经进了电梯。

“喂,徐祸,是我!”

听到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我猛一怔,对方竟然是季雅云!

“怎么是你?”

“你先别说,听我说!”

季雅云似乎十分焦急,在她说话的时候,身边还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快进的录音一样,根本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记住,你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能看见鬼!”季雅云急着说道:“还有,你现在是在……”

“咚咚咚咚……”

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头前几个日本兵已经冲进了大门。

窦大宝急着按关门键,我想阻止,却又不能够。

电梯门合拢,季雅云的话也被一阵“刺啦”声代替。

“艹!”我是真急眼了,没头没脑的朝一侧的电梯墙上狠踹了一脚。

“上几楼?”窦大宝问。

“随便……”

我刚说了一句,不经意间看到电梯按钮,猛然间呆住了。

鸿图大厦本来有二十二层,这会儿电梯按钮却只有一到四!

窦大宝看清状况,也愣了,“靠,这他妈是什么电梯啊?怎么只有四层?”

李丽和温雪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傻眼了。

“两部电梯都是一样的啊,怎么会这样的?”温雪乔带着哭音说。

隔着门听到外边脚步声靠近,窦大宝一咬牙,伸手在二、三、四层都按了一遍。

“娘的,走哪儿算哪儿吧,大不了跟丫们拼了!”

窦大宝是真上火了,我又何尝不是。

本来是想找到被害的女鬼弄清真相,现在倒好,一路云里雾里不说,这会儿还他妈的被日本鬼子堵在了大楼里。

窦大宝边撸袖子边问我:“刚才是谁打来的?”

“季雅云。”

“季雅云?她说什么了?”

我刚想开口,看到一旁的李丽和温雪乔,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没说到重点就断了。”

季雅云打来,居然也提醒我要装看不见鬼……

她知道了什么?

听话音,她似乎是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可偏偏最关键的时候,信号却断了。

电梯上行,我果断不再去想,咬了咬牙,打开了背包。

本来是想拿阴阳刀,可想到要面对的是煞气浓重的日本鬼子,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拿了几把竹刀出来,同时拿出一沓符箓。

看到我拿出的东西,李丽疑惑的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从头到尾都没骗你,我是法医,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职业。”

我想了想,抽出两张符箓塞进兜里,把其余的交给窦大宝,这才接着对两个女人说:“我还是阴倌。”

“阴倌?”

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拿出两把竹刀,递给李丽和温雪乔。

“竹刀经过特殊处理,可以伤人,也可以杀鬼。你们一人一把,以防万一。”

我这么做,一方面是让两个女人用竹刀自卫,真要乱起来,我和窦大宝未必顾得上她们。

另外,也想最后确认,她俩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见李丽和温雪乔先后战战兢兢的接过竹刀,我苦笑不已。

这下我和窦大宝真是吃了懵逼果,彻底懵逼了。

“那些日本兵,还有那两个日本女人,都不是人?是鬼?”李丽问。

“你觉得呢?”窦大宝看着她坏笑,“活人能长成那样吗?还有那俩女的,那小脸抹的……”

我打断他,看着李丽说:“没时间跟你们解释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最好跟在我们身边。直到这里的事彻底解决为止。”

李丽和温雪乔对视一眼,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温雪乔忽然小声说:“你们有没有发现,电梯一直都没停?”

“发现了。”我干笑着说。

事实是,我已经觉出不对,窦大宝胡乱把二、三、四全都摁了,可说了这么一阵子话,本该早就停止的电梯却没有停。

而且,显示楼层的数字,压根从开始就没亮。

现在貌似只能像窦大宝说的那样,走一步算一步,听天由命了。

一阵沉默过后,李丽忍不住问:“你们说是为了案子来鸿图大厦的?为什么会到我们家?门锁着,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我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女人比温雪乔要心细,已经开始想到不对头的地方了。

我能怎么说?总不能直接说,她们两个就是案子的受害者吧?

等等!

我神经猛的一紧。

李丽和温雪乔的死亡时间都是在24号凌晨,如果现在是23号,那她们俩,岂不是就快死了?

看着面前两个女人,我细思极恐。

窦大宝看出我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我看着他,低声说:“两起案子的被害人,都是24号凌晨死的。”

窦大宝怔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

不等他扭脸看向李丽和温雪乔,我就一把扳住了他的脑袋,用眼神示意他别声张。

“被害人是24号凌晨死的?”温雪乔惊恐道,“今天是23号,那不就是今晚?”

“两个被害人?是这栋大厦里的住客?”李丽眼中的疑惑越发深重起来。

‘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想到本来的目的,我心一横,就想把真相说出来。

两人的死不可能改变,弄清楚凶手是谁,才是最重要的。

刚要开口,突然,温雪乔猛地低下了头。

她的动作很突兀,而且很怪异,看上去就像是颈椎忽然断了一样。

就在她低下头的同时,我就觉得右手背猛一紧。

因为事先是要进入案发现场,所以我一直都戴着手套。虽然看不见手背的变化,但是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状况。

鬼手出现感应……附近有鬼!

“雪乔,你怎么了?”李丽边问边去拉温雪乔的手。

可指尖刚碰到温雪乔的手背,立刻就像是被蛇咬了样,“啊”的一声缩了回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发觉不对,急着想拉开李丽,忽然间,听到一阵‘沙沙沙’的声音。

顺着声音一看,我后脖颈子都僵了。

我交给温雪乔的那把竹刀,还在她手上,但却已经变成了黑色,就像是木炭一样,而且正在一点点腐朽成碎末,顺着温雪乔的手掌边缘洒落在地上。

“离她远点!她不对劲!”

窦大宝也有所察觉,先我一步把李丽拉了过来。

“祸祸,她不是人,是鬼……”

‘鬼’字刚出口,温雪乔猛然间就把头抬了起来!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电梯有鬼(2)

温雪乔再抬起头,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原本丰润的脸变得黑漆漆、皱巴巴的,像是皮包骨一样,脸上还长出半寸多长,又粗又硬的黑毛!

我地个姥姥!窦大宝虽然以阴倌自居,可被这突如其来一吓,还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李丽离温雪乔最近,更是吓得猛一抽搐,两眼翻白,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我急着抽出一张黄符,念诵法诀,朝温雪乔迎面甩去。同时抢上一步,抱住李丽快速后退。

电梯里空间有限,只退了两步,后背就抵住了墙。

再看温雪乔,符箓加身,通红的眼珠子猛一翻,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一样,挨着对面的电梯墙向地上软去。

同时,她脸上的黑毛消失,容貌也恢复了原样。

窦大宝看了我一眼,抢上前扶住她,转头冲我一扬下巴: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你的符,比我师父教的驱邪法子都有效。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心里却是一阵阵的狐疑。

温雪乔刚才明显是鬼附身,现在看样子没事了,可是……

目光落到地上,我不自禁皱紧了眉头。

刚才附身在温雪乔身上的鬼魅,煞气强烈的能轻易将竹刀化为粉末…这符箓是我情急之下甩出去的,只是按照破书上的记载画的驱邪符,怎么就把它赶走了?

关键是,飘落在地的符箓,颜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呃……

温雪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靠在窦大宝怀里拱了两下。

就在她的眼睛半睁不睁的时候,五官却突然扭曲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身子剧烈的抽搐着,大叫:

救命!

没事了!窦大宝用力箍着她,在她耳边连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啊!!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温雪乔的身高虽然只有一米六出头,虽然属于微胖型的身材,但体重也就一百斤出头。

相比正常男人,她的身形还算是小巧玲珑。

可随着她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箍着她的窦大宝不光双臂被挣开,而且还被抓住胸襟和腰间的衣服,猛地朝这边甩了过来。

砰!

窦大宝胖大的身子撞在墙上,电梯猛地一震。

靠,她怎么这么大力气?窦大宝捂着后腰爬起来,呲牙咧嘴道。

我也被刚才一幕惊呆了,这时再看向温雪乔,却见她虽然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却是瞪着眼睛,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两只手都护在身前,满脸崩溃的样子缩在电梯角落。

别过来……别杀我!妈,爸……我害怕……呜呜……

眼看温雪乔双手抱头,哭着滑到地上,我和窦大宝一时间都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啊……

啊……

温雪乔的精神状态像是完全崩塌了,哭了一阵,开始不断的尖叫。

行了!

我忍受不了封闭空间中巨大的回音,猛一跺脚。

电梯轿厢跟着猛一震。

温雪乔像是被吓到了,一下止住哭嚎,两眼发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突然,她眼珠机械的转向我和窦大宝,磕磕巴巴的说:

是……是你们。我……我在做梦?

窦大宝看了我一眼,扭过脸,看着她咽了口唾沫,问: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形势诡异,可出于男人本性,窦大宝…和我的目光还是本能的集中在温雪乔因为姿势问题而全然暴露的美腿上。

然而,温雪乔似乎完全没有女性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怔怔的看着我俩,像是在竭力辨识我和窦大宝的身份。

你是徐祸!温雪乔瞳孔骤然一收,两手扶着身后的电梯墙,挣扎着想站起来。

可越是想起来,越是向下滑,只在金属面电梯墙上留下一个个手掌扒拉的汗迹。

窦大宝虽然长得粗犷,但心最软,见状稍一犹豫,看了我一眼,咬咬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温雪乔还想反抗,但她的一举一动对我和窦大宝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力度。

你是法医……温雪乔似乎暂时忽略了搀扶她的窦大宝,两眼圆睁,瞪着我道:你……你是警察?

是!我点点头。

温雪乔一怔,紧跟着大叫:救命!

你别叫……窦大宝急的没法,想捂住她的嘴。

电梯里就那么大点空间,她再这么叫下去,我和窦大宝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眼看窦大宝制不住这个女人,我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将还在昏迷的李丽夹在肋下,上前一步,打开窦大宝的手,一把捏住了温雪乔的下颚两端。

闭嘴!

电梯间最多不超过十五立方,她再这么叫下去。我和窦大宝非得进聋哑学校学手语不可。

我看出温雪乔已经完全崩溃了,可我绝没想到,等到她眼神恢复了一些,泪水滚滚而下的时候,却突然抱住我掐她下颚的手,嘴里呜呜囔囔的说:

警察叔叔……救命……

见她眼神比之前稳定,我用力闭了闭眼,睁开眼皮,松开她的下巴,揪着她睡衣的领子把她提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我问。

然而,温雪乔此刻像是电影演员忽然投入了角色,又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一样,抱着我的手,断断续续的哭着说道:

我相信你是法医,相信你是警察……我什么都相信你。你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谁要杀你?我下意识问。

温雪乔明显一怔,目光转向仍被我抱在怀里的李丽。

是……是……

丽丽怎么了?

她忽然像是完全清醒过来,大喊了一声,松开我的手,扑过来像是想要保住李丽。

我本能后退,她扑了个空。

有鬼!有鬼……

温雪乔直瞪着这边,尖着嗓子叫道。

看她的眼神,我本能的觉察不妙,下意识的想要松开怀里抱着的人,没曾想臂弯里却猛一动。

我的心跟着一颤,咬着牙一低头。正看见被我箍着的李丽,身子不动,脑袋一百八十度的缓缓转过来,面对我一笑,张开口唇,涩涩的说:

你……好……关注 ”” ,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梦见死亡

就算我胆子再大,也被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急着推开李丽,她却像是煮熟的面条一样,瘫在了地上。

再仔细看,她除了神情变得麻木不仁,脖子哪里反转了?

难道说,我刚才眼花了。

不对,从温雪乔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也看到了那诡异的一幕。

而且……此刻我给李丽的竹刀,和温雪乔那把一样,也腐朽成了黑色的粉末。

窦大宝翻着眼皮四下看了看,骂道:娘的,这也太邪门了。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但右手的感觉告诉我,刚才附身的鬼魅已经不在附近了。

李丽倒在地上,睁着的眼睛一眨不眨,要不是胸口在剧烈起伏,还以为她死了呢。

经过刚才的事,温雪乔也不敢去扶她,就只一个劲的捂着嘴哭。

眼看李丽没事,我心说总不能就让她在地上歪着吧,刚要过去搀她,她却像诈尸似的猛地坐了起来,两眼发直的瞪着我。

我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一步,伸手去掏符纸。

哪知道李丽突然向我问道:你说楼里出了命案,死了两个人,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

我一怔,没等我说话,李丽接着问道:另一个是谁?

是我……温雪乔哭着说道。

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都傻眼了。

竹刀变成了粉末,这证明两个女人的确被鬼附身过,而且附身的邪祟,煞气重到能够轻易毁掉竹刀。

可在被附身后,两个女人非但没受到伤害,反而像是……像是想起自己已经死了……

事实是,李丽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这个看似绝对不可能的推测。

你说命案是发生在24号凌晨?也就是说,再过不久,我和雪乔就会死?

见我没反应,又问:我不是死在这栋楼里的,而是死在一个……一个老式的院子里的,对不对?

温雪乔哭道:我是死在咱们家里的……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抛开一切让人头疼的疑问,重又回到了来鸿图大厦的目的。

温雪乔哭的说不出话,李丽脸上也露出极度的恐怖,却还是说道:

我看见自己进了一条巷子,走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口。院门忽然自己开了,里边伸出一只手,把我拉了进去。

然后呢?我急着问道,只差一点…差一步就能知道,凶手究竟是谁了。

没想到温雪乔却摇了摇头,抹着不能自已的泪水哽咽着说:我没有跟进去……

什么叫没跟进去?窦大宝也急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刚才就像做梦一样,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只手粗暴的把我拖进门,我没有跟进去,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就醒了!

艹!我可以想象出她说的那种情形,却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温雪乔哭着说:我和她一样,也像是在做梦,我看到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门铃响了,我去开门……我没想到来的是他。

我问他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他不说话,一下就抱住了我,然后……然后我们两个人做ai……他忽然用力咬我……然后……呜呜……

他是谁?你男朋友?我听出了她话里的关键。

温雪乔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哭道:他是我们公司的老板,是他主动追我的,他说他会和他老婆离婚,会娶我……

我日!窦大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和你老板有一腿?

我也是意外到怀疑她所说的真实性。最先见到两个女人的时候,她们就是在八卦公司老板的事,没想到提起这个话题的温雪乔,居然和两人的老板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他娘的也太狗血了。

不过,真要是她说的那样,瞎子的嫌疑总算是洗脱一半了。

电梯还在缓缓上升,像是永无休止一样。

我开始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法子摆脱眼前的局面。

我不再管两个女人,胡乱拍了两下电梯按钮,没任何反应。

窦大宝抬头看着上方说:要不咱们从上面爬出去?

话音刚落,电梯咯噔一下,竟然停住了。

窦大宝看向我,干笑着调侃说:妈的,这电梯居然还能听懂人话,这是怕咱们给它搞破坏?

我咧了咧嘴,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还没打开的电梯门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对着这边。

这并不是对鬼魅的感应,只是纯粹的第六感。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我的神经瞬间绷紧起来。

电梯门并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了开启的迹象。

我下意识的盯着前方,电梯门刚打开两指宽一条缝,果然就见一只冷森的眼睛在外边。

我刚摸出一把竹刀扣在手心里以防万一,口袋里的手机竟连着震动起来。

我猛一激灵,没有去掏手机,而是想到了电梯门关上前,季雅云在电话里说的话。

电梯门开了一半,外边的人,竟是赵奇。

怎么这么久才上来?赵奇皱着眉头问,眼睛里却快速的闪过一丝莫名的诡异。

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嘴里说着,心里提起了十分的戒备。

先出去再说。我朝窦大宝使了个眼色。

窦大宝嘴里应着,示意李丽和温雪乔出去。

三人出了电梯门,我刚想跟着往外走,猛然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电梯上方落了下来,正吊在了我面前!

与此同时,我感觉右手背上的鬼手,已经完全凸显了出来。

小心!我急着迈出一步,抓住窦大宝的胳膊。

怎么了?窦大宝明显一哆嗦,拉起架势,攥着杀猪刀警惕的左右观望。

我心说你倒是回过头看看啊,鬼不在外头,在里头。

‘活生生’一个吊死鬼,就在我身边悬着,吐在外边的舌头,都他妈贴到我脸上了!

感受着冰冻般的森寒,冷汗顺着额角无声的往下流。

可我到底是没忘了‘鬼线人’和季雅云的提醒——我看不见鬼!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七十章 没有四楼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姜怀波和季雅云让我假装看不见鬼是什么目的,可季雅云是阴阳驿站的账房,绝不会坑自己的老板。

要说比起今晚发生的诡事还要让我感觉恐怖和竭力防备的,恐怕就只有忽然来到鸿图大厦的赵奇了。

从电梯上方吊下来的自然不是人,我左眼已经看清,那居然是个光着脚,穿着白袍子,脸上像抹了一层面粉一样,舌头伸出嘴外将近半尺的老吊爷!

这吊死鬼就吊在电梯中间,电梯总共就那么大,赵奇又在门外看着,我不可能不露痕迹的绕开那死鬼。只能是暗暗咬牙,假装看不见。

可要说一个阴倌,鬼魅贴在身边还感觉不出来,那就演过头了。

我感觉这附近有脏东西,小心着点。嘴里这样说,心里都快急疯了。

虽然没有抬眼看,可我能感觉到,那老吊爷正眼珠子朝下翻,盯着我呢。而且,它还开始用它那条冰冷腥气的长舌头,一下下的舔我的脸!

没看到有什么,会不会又是刚才附身在她们身上的那个家伙?窦大宝朝李丽和温雪乔努了努嘴。

两个女人又吓得一阵尖叫,缩成一团。

窦大宝没看到外面有状况,终于把头转了过来。

可当他回过头的一瞬间,电梯里的老吊爷竟然一下子缩了上去,不见了!

窦大宝自然没看到什么,又扭回脸去查看。

赵奇还看着我,眉心却已经拧成了疙瘩,食指一下下用力的刮着鼻子,像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谜团,又像是感到失望一样。

从他的反应看来,我总算是瞒天过海成功了,可一颗心却像是达到了冰点。

老吊爷是消失了,可我扣在手心的那把竹刀,也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粉末。

我总算是知道,刚才附身在李丽和温雪乔身上的是什么了,也隐约明白,两人为什么在被附身后,会‘梦见’自己被杀了。

刚才出现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吊死鬼,而是鬼灵术中记载的白凶!

白凶黑煞都是厉鬼中的厉鬼,相比之下,狄金莲这样的鬼灵都要稍逊一筹。阴阳行当中谈之色变的红衣厉鬼,在白凶黑煞面前,也就是小学水平。

白凶怨念滔天,附在人身上,能够将人的灵识引领到死亡的边缘。

普通人单是被附身,就多半不会有好下场。李丽和温雪乔都已经死了,虽然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但在被白凶附身的那一刻,我相信她们真的看到了死亡……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怎么都不能想象,前一刻,白凶就贴在我身旁。而我,却只能假装看不见它。

它为什么没有害我呢?

之前附在李丽和温雪乔身上的时候,也只是一闪即过,那又是为了什么?

见赵奇皱着眉头转过身,我脑筋儿猛一跳。

从刮鼻子的动作可以肯定,眼前的赵奇,应该就是能够纵神弄鬼、杀了韦无影的月白长衫。

赵奇或许看不到白凶,但月白长衫一定能看见。

从他的反应看,他应该是想试探我。可就算是这样,面对凶名昭著的恶灵,他也太淡定了。

难不成……

一个念头突然闪出,刚消下去的冷汗瞬间像是泉涌般涔涔而下。

月白长衫有操纵鬼魅邪祟的能力,难道白凶是他带来的?!

我似乎有点明白,姜怀波和季雅云为什么要我假装看不见鬼了。

之前我还在想,等这趟的事了结,是不是要和‘赵奇’摊下牌面,把一些话说清楚。

在我看来,现在我是阴阳驿站的老板,怎么都有和他谈判的资格。甭管怎地,总不能任凭赵奇一直作为被控制的傀儡不是?

可现在再看,我何止是想的天真,简直就是傻子。

能把白凶当成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月白长衫,哪是现在的我能够对付的……

祸祸,你有没有觉得哪有点不对劲?窦大宝挠着头说:我是没看见有什么脏东西,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头。

我回过神,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正前方,抬手指了指。

怎么……窦大宝不解的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一愣,咱这儿又不是香港台湾,怎么会用繁体字标楼层?

我盯着正对电梯的墙看了一阵,只能苦笑。

窦大宝说的‘不对劲’,应该就是楼层的标注了。

直径一米多的一个黑色圆圈,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肆’字。这并不算是繁体字,可就算是习惯用繁体字的港澳台,也没有用汉字标注楼层的。

而且,还是用黑色的油漆标注。

李丽忽然拉着温雪乔靠到我身边,声音发颤的说道:这栋楼里没……没有四楼。

什么叫没有四楼?窦大宝愕然的问。

温雪乔小声说:这栋大厦就是台湾人盖的,‘四’和‘死’是一个音,所以这里没四楼,只有3楼和3+。

重点不在这里,而是怎么才能回到八楼。直觉告诉我,楼里的一切改变,都是从802开始的,想要脱离现在的境况,多半还是要回去的。

可是他……我们老板会去我们家,他会杀了我的……温雪乔带着哭音说。

我又好气又好笑,想到她和李丽的下场,又觉得可怜。

回过头,看了一眼仍敞着的电梯,吐了口气说:回去吧,走楼梯。

我是真不敢再搭电梯了,在封闭的空间里,遇到突发状况,反应的余地实在有限。

赵奇看了看我一眼,刮着鼻子缓缓的说:

你以为回到八楼,就能离开这里?

说着,当先朝电梯间外走去。

我蹙了蹙眉,示意窦大宝跟上。

刚迈出电梯间,除了赵奇,其他所有人就都呆住了。

鸿图大厦是高档公寓,一梯两户,每一层的走廊,也就不到十米的长度。

但是现在,走廊竟变得有二三十米那么长,而且两边还多出了七八扇门。

最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是,走廊上照明的不再是日光灯,变成了老式的白炽灯泡。关键橘黄色的灯光本应该给人温暖的感觉,可照在走廊上,却给人一种昏暗不清,阴惨惨的感觉。

好小子,这是背着我想自立门户啊。赵奇冷冷说了一句,背着手,朝着左边走去。

咱们要不要跟他走?窦大宝小声问我。

跟。

看着赵奇走路的姿势,我心里再次涌出先前那种连着两次出现的怪异感觉。总觉得他本身的动作有些不协调似的。

但决定跟着赵奇,并不单单是因为这种莫名的感觉。而是因为赵奇刚才说的那句话,带着明显的怒意。

直觉告诉我,不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和想要害我的人,应该是对立的。

目前为止,发生的状况没有几样是我能理解的。那么,跟着看似胸有成竹又怒气勃发的赵奇,似乎脱困的机会更大一些……给力小说 ”” 微信,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腐尸军官

赵奇背着手,就那么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上方,低声说:进了这门楼,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门楼?

我和窦大宝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见到一盏铁丝网罩的白炽灯。

窦大宝对着我眨巴眼,我只能是摇头,我是真没看到有什么门楼。

赵奇显得有些不耐烦,撂下一句‘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就继续往前走去。

我咬咬牙,冲窦大宝点点头,又向李丽和温雪乔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按赵奇说的做。

俩女人这会儿像是达成了默契,双双用力点了点头,寸步不离的跟在我和窦大宝身边。

又往前走了两步,我忽然感觉,身背后像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过脸,偷偷往后瞄去。

这一看不要紧,我脖子里的鸡皮疙瘩全都炸起来了。

就在离我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吊在天花板上来回的晃悠。

我连忙回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那是之前在电梯里出现的老吊爷,是白凶!

白凶又出现了,而且就在我们身后。

我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凶煞离得这么近,我怎么没感觉到?

恍然的抬起头,心又是猛一蹦。

赵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暗暗点头,白凶九成九是他带来的,连番现身,似乎就是为了试探我能不能看到鬼。

我抿了抿嘴皮子,握住窦大宝的胳膊,用力捏了捏。

在其他人看来,这像是在无声的求助,无疑是软弱的表现。

看到我的动作,赵奇眉头又拧了起来,猛一甩手,转身向前走去。

我稍稍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窦大宝跟上。

哪知道刚一迈步,右边的一扇门,突然无声的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里边走了出来。

看清这人的穿着,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直蹿到了顶门心。

这竟然是一个穿着呢子军装,戴着军帽的日本军官!

啊!

李丽和温雪乔显然也看到了这个日本军官,温雪乔低呼了一声,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嘴。

军官本来是出了门,径直往走廊尽头走的,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身子没动,头却猛然转了过来。

这一来,他面朝着我们,样子全然暴露在我们眼前。

看清他的脸,别说是俩女人了,我都差点没叫出声。

军官的脸上就只是骨头包了一层黑色的皮,皮上还布满了的腐烂的斑纹,眼眶和没有嘴皮子的牙缝里,甚至还有蛆虫在蠕动!

这哪是活人,分明是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死尸!

乍一看到这场面,我本能的就想去掏符纸,突然间,却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

赵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抓着我的手,无声的朝我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咯噔,暴露了?

转念一想,温雪乔和李丽没有阴阳眼,也能看见这日本军官,那我能看见也在情理之中。

关键面对这腐尸军官,我的右手并没有反应。

军官好像并不能看到我们,只是听到声音才转过来。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缓缓的把头转了回去,迈着军人的正步,向前走去。

赵奇松开我,皱着眉摇了摇头,眉宇间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

他把食指挡在嘴边,再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往军官的背影指了指,示意我们跟上。

我点点头,却因为莫名的后怕,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这可不是装的,我也没那么好的演技。

刚才走出电梯间,看到这里格局改变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一段经历。

那次在看守所的老楼里,我和沈晴就曾通过一扇不存在的门,进入了一间绝不可能存在的日军俱乐部。

同样诡秘的环境,同样是面对二战时的日本兵,我下意识的把两次经历联系到了一起。

可通过和腐尸军官的直面相对,我发现这次的状况和在看守所老楼里根本不一样。

老楼里的那些日本兵,包括鬼歌女白梦蝶和被困囚的萧静在内,都只是虚无的鬼魅。然而这一次,无论一楼被窦大宝捅死的大头兵,还是突然出现的腐尸军官,除了样子丑恶外,都像是和活人没什么分别。

赵奇像是生怕我们几个再有过激的反应,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遍,没再当先往前,而是打手势让我们跟他一起。

头顶虽然有白炽灯照明,但越往前,越显得昏暗,看什么都感觉模模糊糊的,像是隔着一层雾气一样。

透过雾气,眼看着那个日本军官走到尽头,推门走了进去。

这时,赵奇却把手按在我背上,示意我走在前头。

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的向前走。

事后回想起来,从这个时候起,我和赵奇,或者说和某人的明争暗斗,已经正式拉开了帷幕……

来到走廊尽头,才发现这道门竟然是朱红色的,而且是对开门,就像是古代大户人家又或是寺庙正殿的大门一样。

更奇怪的是,两扇门上分别有一个形象怪异的兽形图案。

门是朱红色,图案是猩红色,稍微离远点,是发现不了的。

仔细看,两个图案对称,像是蹲踞在门前的狗,嘴却是尖的,耳朵竖在头顶,体型却比狼狗要小一些。

李丽忽然拉住我的胳膊,我扭过头,她嘴唇翕动了两下,像是想说什么。

赵奇却是不耐烦的一挥手,再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指了指门,无声的比口型:开门。

见他一幅‘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我心里来气。

他却冲我露齿一笑,用食指轻轻刮着鼻子,眼神中满是戏谑和挑衅。

我不是轻易就会受激的人,但也知道,事到如今,我和窦大宝再没头没脑的乱来,情况可能只会越来越糟。

人在面对自己不理解的情形时,就应该顺势而为,而不是一味的斗气逞强。

我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略微沉了沉气,抬手按在了门板上。

刹那间,我愕然的看到,两扇门上那两只似狗非狗的图案,竟同时睁开了眼睛!关注 ”” 微信,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远东日枝神社

两只似狗非狗的兽形图案眼中同时射出四束幽光,只是左边的是红光,右边的是绿光。

红绿交错,正照在我的双眼上。

这让我有种错觉——两幅图案活了,就像是寺庙神殿前守护的灵兽一样,在分辨来人的身份是否会对它们所守护的对象造成伤害。

幽光只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跟着就骤然消失。

“唉……”

叹气的,居然是一直不让我们出声的赵奇。

“嘘!”

不等我询问,他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我能做的,你不能。你总算是有些造化,可终究是差了一点。行了,什么都别问,别出声,开门吧。”

他话里虽然透着惋惜,但更多的是嘲讽,甚至还有自嘲的成分。

但这时我已经把所有疑惑都撇开,重新明确了目标。

既然明知道有些问题对方不会给你答案,一味的纠结追问,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我抿了抿嘴,冲赵奇笑笑,指尖用力。

朱红色的大门应手开启。

然而,当我看清门后的情形,刚平定下来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屋里同样悬着一盏白炽灯,同样昏暗缭绕着烟雾的灯光下,竟跪着十几个穿着二战日本军官服饰的人!

这些人像是没发觉我们的到来,没有人回头,只是背对着门,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正当我愕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这些日本军官像是听到了统一的号令,同时举起双手,跟着以五体投地的姿态拜伏在地。

一个身影贴着我走进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食指弯曲,一下下刮着鼻子,同时微微仰头看着正前方。

直到这时,我才回过神来。

顺着赵奇的目光一看,顿时又是一愣。

这间屋子,居然像是寺庙的大殿。

这些日军军官跪拜的对象,却不是印象中常见的神佛,而是一个站立在高台上,和真人一样大小,穿着日本军服的人!

我最初被吓了一跳,因为被跪拜的这人,正面朝着门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正看着我们。

然而仔细再看,我就差没骂娘了。

那个一手把着腰间佩刀,趾高气昂的家伙,竟然是一个面上涂了油彩的泥人!

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后,一句脏话硬是卡在了嗓子眼。

我突然发现,这个被跪拜的泥人,看上去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家伙的脸算不上浓墨重彩,乍一看除了脸稍微白了些,就和普通人也没多大不同。

可他下撇的嘴角和凸出三分之一的眼珠子,再加上两腮的横肉,让人看了有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感觉。

一时间,我只觉得这人的样子有些熟悉,却想不出他到底是谁。

或许是特殊的光线让我的眼睛感觉疲惫,本能的闭了闭眼睛,就在眼睛将睁未睁开的刹那间,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张人脸!

这让我浑身猛一激灵。

眯起眼睛,再次仔细看那泥人。

这一次,我潜意识的忽视了泥人的军装和军帽,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那张半人不鬼的脸上。

“是他!”我猛然瞪大了双眼,终究是忘了赵奇的告诫,脱口而出:“老阴!”

这泥人的样貌和野郎中有五分相似,眉眼间却带着一股子戾气……它是老阴!

错愕间,我想收回目光,无意间却看到泥人的上方悬着一面牌匾。

“远东日枝神社!”

看到牌匾上的字,我大脑一阵眩晕。

神社……那不是小日本参拜神明的庙堂吗?

鸿图大厦里怎么会有这么一间神社?

而且,这些日本鬼子供奉的并不是什么天照大神,而是……老阴的塑像!

“祸祸……祸祸!”

窦大宝扯了扯我的袖子,示意我往前看。

我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或许是听到了声音,那些原本跪趴在地上的日军军官,竟全都直起了身子,回过头看向了这边!

这些军官十有**都和之前在走廊上见到的一样,容貌腐烂,脸上不断流出腐液,口鼻中蠕动着蛆虫。

更有几个完全没有皮肉,根本是一具具的骷髅。

“现在怎么办?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相比吓傻了的温雪乔,李丽倒真算是‘胆儿大’了。

我手心出汗,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忽然,正中的泥人,猛一低头,原本油墨描画的黑眼珠子里,骤然射出两道绿光。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眼窝空洞的日本军官,像是受到了感染,每个‘人’的眼窝里都爆射出了幽绿的光芒。

“嘿……嘿嘿,这下子,他们好像真看见我们了。”窦大宝勉强笑道。

突然,他一甩手,将一把黄纸没头没脑的朝着一众日军军官甩了过去。

一张黄纸从我面前飘落,一把抄过来,才看出那是之前我给他的符箓。

我本来想再把符纸甩出去,可手挥出一半,却猛然觉得不对。

再将符纸凑到眼前,仔细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符文怎么是反的?”

“八嘎亚路!”

只一愣神的工夫,那些眼冒绿光的军官已经都站了起来,齐刷刷抽出了东洋刀。

窦大宝抛出的符纸,竟似完全不起作用。

“还愣什么,跑啊!”窦大宝一拨拉我,扭身就往外跑。

赵奇突然抬起左右,指着老阴的塑像用力顿了顿,转过身,背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见他都撤了,我哪还敢耽搁。一边掏出竹刀,一边掩护着李丽和温雪乔往外撤。

一行人一直跑到电梯间门口,赵奇猛然停下来,转身指着追杀过来的日本军官,厉声道:“再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对方无人回应,像是全然被操控的傀儡一样,只管举着明晃晃的东洋刀冲杀上来。

赵奇一咬牙,“杀!这些没脑子的东西,留着也没用!把它们全杀光!”

一声令下,那些前赴后继的日本军官,竟都先后像是被绳套勒住脖子一样,猛然吊到了天花板上。

仅仅只是挣扎了两下,就都迅速腐化成了黑水,如暴雨般洒落在地。

“毁了这狗屁神社!”赵奇越发暴怒不已。

随着他一声令下,白凶骤然现身,贴着天花板,闪电般的朝着我们逃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小佛爷之死

眼看白凶瞬间秒杀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日本军官,我一阵心惊胆寒。

窦大宝用肩膀扛了我一下,斜眼看了看赵奇,小声对我说:是个穿白衣服的老吊爷。

他倒是机灵,这个时候还没忘了替我遮掩。

我看向赵奇,就见他仍然满脸怒气,却是拧眉瞪着和神社相反方向的另一侧走廊,像是没留意我的反应。

我刚暗松了口气,赵奇突然转眼看向我,说:

我现在要走了,剩下的事,你来办。

什么事?我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愣了。

赵奇皱了皱眉,神情间既有鄙夷,还显露出一种莫名的失望。

他像是有些犹豫,抬手用力刮了刮鼻梁,便很快做出了决定,对我说道:你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干脆就去找你的主子,让他另外挑选阴阳驿站的老板好了……

说着话,他的身子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瞬间定格了。

下一秒钟,眼珠子缓缓转动了两下,转动脖子看了看四周,目光最后又落在我身上,有些茫然的看了我一阵,忽地挑起一边的眉毛,问: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窦大宝盯着他看了看,朝我摊了摊手:得!他这是变回本尊了。

我点点头,朝赵奇勉强一笑:你现在的老板可真够吓人的,一句话就把小日本的神社给毁了。

赵奇怔了怔,也是一笑,眉宇间却显得有些凄然。

窦大宝问我:那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咱们可怎么办?

我转过身,看向‘神社’的方向,原本雾气昭昭的走廊,已经完全被一股黑雾笼罩,就像是半座楼被黑洞吞噬了一样。

我抬起右手,用食指轻轻刮了刮鼻子,反问窦大宝:白色的老吊爷?

嗯。窦大宝眼睛都没眨一下,说:就一晃,把那些人不人鬼不归的小日本儿全给灭了。貌似还把那什么狗屁神社给连锅端了。

我点点头,斜睨了李丽和温雪乔一眼,含混的说:她们不可能无缘无故‘梦见’自己被杀,应该也是你说的老吊爷在作祟。那不是普通的老吊爷,而是白凶。

我转头问李丽:刚才在那两扇门口,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李丽疑惑的看了一眼赵奇,心有余悸的小声回答道:

我是想跟你说,那门上的两个图案,很像是我去日本旅游的时候,在神社见到的守护兽,那是狐狸。传说守护神社的狐狸,能够分辨人鬼妖邪。神社的大殿,只能允许纯粹的人或者有资格入轮回的鬼进入。恶人和恶鬼……都会被阻挡在神社大殿外面。

噢,照你这么说,那些日本鬼子都挺纯粹的。窦大宝撇了撇嘴。

李丽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像是想说什么,赵奇忽然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我也是一愣神。

和神社相对的一侧走廊,此刻竟然也被烟雾笼罩,五步之外不能视物。

只不过,神社一边是无尽般的黑暗,而另一边,则像是夜色中大雾弥漫。

我是不是就快死了?温雪乔忽然哭道,已经是24号了吧?那个变`态快要来找我了?

我扫了一眼赵奇,刚想开口,猛然间,迷雾中竟伸出一只硕大枯干的手,朝着这边抓了过来!

小心!窦大宝和赵奇同时大叫。

我本来想掏符箓竹刀,心念电转间,改变主意,拽着李丽闪向一边。

只一眨眼,那巨大的鬼爪子就抓住温雪乔的头发,哭喊声中,将她拉进了迷雾里,不见了踪影。

雪乔!李丽哭喊着,却不敢上前,抱着我的胳膊哭道:你不是阴倌嘛……你不是警察吗?救她……救她!

我是法医,也是阴倌,可我也他妈是人生父母养的!

我拖着她快步走进电梯间,丝毫没犹豫的按下了其中一部电梯。

叮!

电梯门开,我把她甩进去,猛地回过身,按住赵奇的肩膀: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

什么?赵奇愣怔的问。

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也怕死!

我猛然挥起拳头,正中他的鼻梁,跟着狠狠一脚将他踹了出去。随即拉着窦大宝进了电梯,快速的按下一个按钮。

眼看电梯门合拢,窦大宝连着长吁气,看着我嘴皮子动了动,明显是有话想说却不敢轻易开口。

我说:你回头看看电梯按钮。

窦大宝看了一眼,转过头:这电梯和平常的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和刚才不是同一部,这部电梯,是刚才赵奇乘的那部。

同一栋楼里,两部电梯怎么会出现那种状况?

呵……

我干笑一声,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刚摸出打火机,猛然间,一个白色的影子像是从天而降般悄无声息的落在我身侧。

不等我反应,双手掐住我的脖子,快速的向上升去。

我双脚离地,烟和打火机同时脱手掉落。感觉脖子都快断了,只能硬咬着牙,梗着脖颈子,左手掐诀法印,胡乱的往头顶和脖子里拍。

去你妈的!窦大宝突然破口大骂了一声。

我以为他要发飙,没想到他竟忽然反转杀猪刀,用刀尖向着眉心间那一小片像是疤痕又像胎记的‘第三只眼’上刺了下去。

佛眼开!佛光普照!

啊……

随着一蓬鲜血从他刺破的伤口中飞溅出来,掐着我脖子的白影发出凄厉的哀嚎。

我只觉得脖子里一松,整个人下坠,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窦大宝收起杀猪刀,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呲牙咧嘴的说:真他妈疼!

我定下神,见他一只手捂着眉心,想想刚才的情形,不禁疑窦丛生:

你干什么?自残?

既然是演戏,那就演到底。窦大宝把另一只手也压在捂着伤口的手背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气:祸祸,有件事我骗了你。其实……其实那次被静海老丫骗去东北的废矿坑……回来以后,我去找过我师父……

他面朝着我,突然凄然一笑:

嘿嘿,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我根本没从矿坑里出来! ”” ,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镜中世界

你胡说八道什么!反应过来,我恼火不已。

窦大宝的那个寡`妇师父,我一直没见到过。可窦大宝能吃能喝,明明就是个大活人,怎么就说他死了呢?

莫不是他那个所谓的师父也欺负他憨直,故弄玄虚为的是骗他的钱?

窦大宝捂着脑袋说:我相信师父说的,本来的我留在了废矿坑下边,现在我就是个死鬼。

行了!我越听越气,摆手说:等这趟的事了结,我跟你一起去见那女的。

我已经决定,过后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见那个寡`妇,看看她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居然愣是把一个大活人给说‘死了’!

窦大宝知道我的脾气,也不和我争辩,松开手,指了指眉心说:

我刚才开了佛眼,现在可以确定,咱们身边再没妖魔邪祟了。

见他满脸是血,我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匪夷所思。

静海一直都管他叫小佛爷,事实是,就连白凶被他的血溅到,都要落荒而逃。他眉心那块被铁观音硌出的疤,看来真有些门道。

嘿嘿,刚才的赵奇,还是那个家伙装的吧?他要真是赵奇本人,不管是不是‘无间道’,你都不会把他扔下的。小样儿,丫还挺能装。窦大宝笑着说道。

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装的?还有,这里到底是咋回事啊?

要不是他,我还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呢。我看着窦大宝说:你看没看出来,他的动作都是反的!

反的?窦大宝眼珠转了转,抬起双手看了看,把左手晃了晃,我只看见,他好像是左撇子。

赵奇不是左撇子,月白长衫也不是。

我拿出一道符箓,给窦大宝看,这符纸是刚才你撒出去的,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窦大宝看了看,愕然瞪圆了眼睛:符文怎么是反的?

我点头:何止是符文,咱们自己都是反的!

什么意思?窦大宝茫然的问。

是镜子。我指了指不怎么通透,但勉强能照出人影的金属电梯墙,你记不记得,802的浴室里有一面墙都是镜子。

当然记得,我当时还在想,有钱人真特么会享受,要是一男一女一块儿洗澡,那可就是……

我连忙让他打住,这‘小佛爷’看来也没少看‘动作片’。

窦大宝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不解的说:

你是说,咱们从进去浴室的时候就中招了?咱们现在经历的,都是镜面照出来的,是反的?可为什么我的右手还是右手,左手还是左手啊?

呵呵,要是单纯照镜子,映像和本人当然是反的,可如果我们是在镜子里,那就是正的,镜子外边的事物,在我们眼里才是反的。

在镜子里?窦大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对,我们都在镜子里。

窦大宝挠了挠头,我还是想不明白,要按你这么说,赵奇可是和咱一块儿中招的,不是应该咱们什么样,他也什么样吗?

本来是,可赵奇变成另外一个人以后,动作就全都反过来了。

我给窦大宝解释说:

我们和赵奇都在不知不觉当中,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也就是进到了镜子里。

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这应该是事实。因为在现实当中,是不可能出现死人复活这种事的。

在浴室的时候,赵奇两次开关水龙头,那时我就觉得不怎么对劲,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他中招前后动作不‘一致’所造成的。

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的变化,是不能够被察觉的,但因为赵奇身份特殊,又来的突兀,我的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他身上,所以才会感觉他的动作有古怪。

本来要是一直没什么改变,我可能还看不出端倪。可是后来赵奇‘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左右手,甚至眉眼动作,和先前对比,就明显不一样了。简言之,就是忽然变成了左撇子。无论做什么,平常人习惯用右手的,他都是用的左手,包括刮鼻梁这个小动作。

当时我还只是模模糊糊的觉得奇怪,还找不出原因,直到他又一次‘变身’。

他说他要先走,身子僵了一下,像是变回了本人。但在那时候,他冲我挑眉毛,却不是习惯性的一边,而是另一边的眉毛。

事实是,操控赵奇的人,也就是月白长衫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假装离开,假扮真正的赵奇,想要达到某个目的。或许,他还是想证实我是不是真的看不到鬼。

只是他没想到,恰恰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不自觉的把真正的赵奇和他进行一个全面的对比。

这样一来,我一直感觉奇怪的原因终于被放大,显露无遗。而真假赵奇也被区分了出来。

窦大宝听得直晃脑袋:我还是不明白,要按你说的,赵奇不是应该和咱们一样嘛,怎么咱们是‘正常’的,他就变成左撇子了?

因为他虽然是赵奇,却被另一个魂魄附了身。

我肯定的说道:他在被月白长衫控制前,动作和我们没什么不同。被控制后,就变成了左撇子。那应该是月白长衫利用特殊的方法,直接寻定目标,附在了他身上。

月白长衫多半知道我们眼下经历的原因,但因为是直接附身,并没有经过镜子的映射。也就是说,他本人并没有中招。所以还保留了原来的习惯。这样一来,他本人用的是右手,在我们眼里,却变成了左撇子。

事实上,不光窦大宝听得一脸云里雾里,我到现在也只是尝试性分析,大胆认定。否则一切都无法解释,到头来,我们永远也不能摆脱眼下的困局。

叮!

电梯停在8楼,我长吁了口气,我们在镜子里面,还只是个假想。但即便是这么回事,镜子也不可能完全映照出整栋大厦。或者说,利用镜子作妖的人,没能力改变整栋大厦,而只是改变了局部。所以两部电梯其中一部被改变,另一部还是正常的。

我冲窦大宝点点头,刚要走出去,李丽忽然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似的,一把拽住我,哭着说:

我们走了,那雪乔怎么办?不带她走……她会死的!求你们了,帮帮她,救救她吧!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镜灵

我对李丽说:不好意思,我是阴倌,可我们同样是人,这件事我们解决不了。

李丽猛一怔,我咬了咬牙,不再管她,招呼窦大宝走了出去。

窦大宝小声问我:你真不打算管她了?

管,但管不了这个。

我低声对窦大宝说:死人不可能复活。如果‘镜子里的世界’说的通,她和温雪乔可能根本不是我们同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同一个世界?

你忘了那些日本鬼子?

我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像是生怕李丽会追上来,那帮家伙明明是鬼,却和活人一样,知道疼,还能被白凶吊死……要是没猜错,这都和镜子有关系!

你是想说,她们和日本鬼子都不是真人,是镜子照出来的?窦大宝不可置信的问。

我只能是点点头,别多说了,越说越乱,赶紧想法子回去。

我急着回去,不光是因为自身处境感到恐惧,还因为刚才的经历让我隐约想到一种可能,只是那种连自己都难以说明的想法,更难一时半会儿跟人说清楚。

802的门开着,门外仍不见郭森和沈晴的影子。

我和窦大宝跑进去,直接冲进浴室。

浴缸里还在往外冒着水蒸气,整个浴室都被水气缭绕。然而这并不能让我感觉到丝毫热度,反而觉得诡异莫名。

窦大宝喃喃的说:这里怎么有点像四楼左边的感觉?

我心一动,点了点头。

的确,现在想来,四楼左边的走廊上弥漫的白色雾气,倒和漫布水汽的浴室有七分相似。

正对浴缸,是一整面墙的镜子。

这点我之前不是没留意,只是当时心神都分散在寻找受害者的魂魄和赵奇身上,也绝没想到,镜子会有问题。

现在再看,镜子已经被水汽蒙住,白茫茫的,并不能照出人影。

怎么才能回去?窦大宝问了一句,走到跟前,在镜面上抹了一把。

下一秒钟,我就见他后背猛地一耸,整个人僵直在那里不动了。

大宝……

祸祸!你快过来看!窦大宝忽然像诈尸似的浑身一震。

我赶忙走过去,顺手在镜面上抹了一把,看清镜子里的状况,也一下呆立当场。

镜子被抹出一块扇形,透过镜面,能够看到我们身背后浴室里所有的东西,可唯独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我和窦大宝!

娘的,这真是邪门它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

窦大宝嘴里叨咕着,随手从边上抓起一条浴巾,快速的擦掉大半拉镜子上的水雾。

整个浴室都被映照出来,就好像以镜面为分界点,里外有两个浴室一样。

两边的事物一模一样,单单没有我和窦大宝的身影。

我俩就像是电影里的透明人,竟无法在镜中映照出身影!

你们不能就这样走!一个幽怨的声音传来。

我下意识的斜眼看去,通过镜子,就见李丽出现在浴室门口,泪眼婆娑的看着我和窦大宝的背影。

窦大宝也是透过镜子看到了李丽,叹了口气说:

看来你没猜错,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和温雪乔才是。所以镜子里只能照出她们,照不出我们。

我没有回应他,实际上也不知道说什么。

关于这趟的经历,所有的解释,都只是我的猜想。哪怕猜测再接近事实,但和真正的答案还是有相当的距离。

我想到问题可能出现在镜子上,可到了跟前,却根本没有脱离困境的方法。

要不,咱试试把这镜子给砸了?窦大宝试着问。

别乱来!我连忙阻止。

就算砸烂镜子,镜子也不会消失,而是会分裂成几十上百片,每一片都不会丧失原本的作用。到时候情况多半只会变得更糟。

我摆着手,示意窦大宝别轻举妄动,缓缓的后退到浴缸边,在缸沿上坐了下来,用力捏着眉心。

或许是受到压抑,窦大宝显得有些浮躁,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会儿,回过头说:

我觉得我师父说的没错,镜子里没有你,是因为你是阳世恶鬼;我也照不出来,那……那可能是我真已经死了。镜子是照不出鬼的,对不?

闭嘴!

我喝叱了一句,手指更加用力的揉捏着眉心。

同时,竭力回想着从进入802以后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突然,一个片段像过电般的从我脑海中闪过。

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和雪乔怎么办?李丽像是再次鼓足了勇气,走到我面前,哭着说道。

呵呵……

我忍不住干笑两声,抬起头看着她。

我拉起她一只手,缓缓的说: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窦大宝一愕:你不是吧?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泡妞?你可别忘了,小包租婆还在家等着你呢!

是啊,我爱人还在家等我呢,我不能不回去。

我点着头,直视着李丽的眼睛,你有办法让我们回去的,对不对?

李丽眉眼间透出茫然,小声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我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假如我的推测成立,温雪乔‘活着’,是因为她死在鸿图公寓、死在这套房子里……那你呢?

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是死在外边,死在猪鼻巷里的。就算猪鼻巷里刘炳家的格局被破坏,你逃出来以后回到这里,又通过镜子进入到这个世界。嘶……那你和温雪乔的生活轨迹又是怎么能够同步的?

李丽摇着头说: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

那好吧,我们换一个话题。

我点了点头,我说过,我是法医,我曾经看过你和温雪乔的档案。你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家境并不算富裕。你参加工作,也不过才两年。

你说你是在去日本旅游的时候,见到过神社里的守护兽。可据我所知,你到死都还没有护照。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去的日本?

李丽脸色终于一变,想闪身后退,我却已经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要是没记错,有一种叫做镜灵的鬼魅,可以利用镜子,营造出各种极度真实的幻象,或者说……能够在镜子里打造出不同于现实的世界。这种鬼在日本好像是叫……侍镜姬,对不对? ”” ,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鬼医悬丝

咯咯咯……

李丽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连串的怪笑。

笑声中,她的脸开始变了模样,身上的衣着也变成了黑色绣着银花的和服。除了脸不像一楼见过的两个女人一样煞白,完全就是一副日本女人的样子。

你很美。我由衷的说道。

眼前的日本女子,容貌和李丽有三分相似,五官却比李丽精致。

谢谢夸奖。日本女子邪魅一笑,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窦大宝走过来,一脸错愕的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渐渐眯起了眼睛:样子真不错,有点像……

听他说出某个日本知名女u的名字,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问:该怎么称呼你?

我不喜欢我原来的名字,如果一定要有个称呼,你可以叫我侍镜。

日本女人垂眼看了看被我握着的手腕,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唐突,很没有礼貌吗?

我笑笑:我说过,我是人,而且是男人。

窦大宝用力点点头,对!按照剧情发展,接下来就是把你扔在小被子上,你的台词就只剩‘雅蠛蝶’了。

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他,这货实在是受毒害太深了,话说听他这一说,我还真想回去打开电脑‘复习’一下那些来自日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侍镜美目流转,看着我幽幽的说:

你自称是法师,我却觉得你不像。你以为这样抓住我,就能回到你们的世界了吗?

我不那么认为。我摇摇头,另外纠正一下,我是阴倌,不是什么法师。

哦,阴倌。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侍镜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你应该也知道,你的符箓在这里根本没有用。你或许有别的方法杀死我,但那样一来,你们也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咧咧嘴:你说的没错,要是换了以前,我还真不能对你怎么样。不过我最近刚经历过一些事,我可以肯定,只要我不放手,你就哪儿都去不了。

侍镜脸色微微一变,身子像是电波般猛然闪动了两下,却没能摆脱我的右手。

为什么会这样?她终于露出恐慌的神色。

送我们离开这里。我冷冷的说。

休想!侍镜咬了咬嘴唇,忽然笑道:你能抓住我,是因为你的肉身本体还活着。或许作为阴倌,你与众不同。可只要时间久了,你肉身还是会衰竭死亡,到时候,你不过是镜中亡魂,你还能抓得住我吗?

我心猛一紧。

先前的猜测,无疑被印证了。我和窦大宝都通过镜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现在虽然感觉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肉身是绝不可能进入镜子的。有自主的思考和行动能力,只能说明,我和窦大宝是魂魄离体,肉身还在外边!

猜霸对我恨之入骨,不惜殃及无辜也要弄死我。可直到现在,他也没出现。难道说……他是刻意把我引到镜子里,然后在外头对我下手?

侍镜咯咯一笑,看来你已经想到了。虽然你不是个合格的阴倌,但你很聪明。所以,你现在最好放开我,或许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不需要了。

我猛地站起身,和她脸对脸。

你想干什么?侍镜想要后退,却被我硬拉到身前。

忘了告诉你,我不久前刚看过一本书,不,是半本。虽然有些东西看不懂,但至少弄清了某些事物存在的根源。譬如——镜灵。我不想对你动粗,可如果你坚持,我只能说,为了我和我的朋友,我绝不介意,甚至很乐意对你做些什么。

哦,你能对我做什么?

我笑笑:镜灵在镜中世界里,更像是一个真的人。既然你不能摆脱我隐匿起来,那我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对你做出任何事。你可能不会消亡,但你能感受到最真实的痛苦。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侍镜彻底慌了,急着想要甩脱我:你放手!放开我……

你闭嘴!

我猛然抬高声音,厉声道:镜灵是冤死的人残留的执念和魂魄融为一身,你躲在镜子里,就和普通人不敢面对现实是一个道理。你只是躲在你自己创造的世界里逃避痛苦!

但是现在你应该明白,你被人利用了。利用你的人或许是欺骗了你,又或许是用你所在乎的事物威胁你。这些,我都可以不管。

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一,送我们离开,我答应你,竭尽所能帮你摆脱现在的局面;二,你继续为虎作伥。那样我会绝望,因为我想不到别的方法可以出去。

绝望除了能带给人死亡,还会带来疯狂。我说过,我是人,而且是男人。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一定会在死亡前反扑。我有多痛苦,你只会加倍!当一个绝望的男人,面对一个带给他绝望的女人的时候,我不介意先发泄本能!

侍镜身子明显一震,瞪大眼睛看着我,艳红的嘴唇不自主的打着颤。神情中满是惊恐,眼中却又充斥着怀疑。

大宝!我从包里拿出阴阳刀咬在嘴上,跟着摘下背包递给窦大宝。

我拿下咬着的阴阳刀,用刀尖指了指侍镜,单凭这把刀,我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宝,帮我把包里的红绳拿出来!

给!窦大宝从包里翻出一小捆红绳,抖开了递给我。

我没有接,而是用阴阳刀快速的绕着抓着侍镜的右手腕划了一圈。

锋利的刀锋下,手腕立刻洇出一圈鲜血。

我对窦大宝说:帮个忙,替我把红绳绑在伤口上。

窦大宝犹豫了一下,还是绷着嘴照做了。

我收起阴阳刀,接过红绳的另一头,递到侍镜面前,放缓了语气说:

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中医有一种诊病方法,叫做悬丝诊脉。可只要你把这红绳绑在自己手上,就可以通过红绳,不断吸收我的血脉元阳。哪怕我到了外边,红绳消失,也还是一样。

这条红绳,等于是医生和病患之间的契约,也算是我对你的承诺。我现在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帮你摆脱困境。否则,鬼医悬丝,鬼患不愈,红丝不断,医者必亡!添加 ”” 微信,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侍镜

‘鬼医悬丝’,是破书的上卷中记载的一段。

我看上卷的时候,太多的疑问让我不能够专注的去理解更深入的内容。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时隔不久,其中的记载就派上了用场。

更令人瞠目的是,鬼医之术是用来医治鬼魅的,我却因为事态紧急,不得不随机应变,将‘鬼医悬丝’当成契约般的存在,用来和鬼魅交换条件。

对于这点,恐怕写下破书的主人,也是绝没想到的……

侍镜似乎被我一连串的举动弄懵了,可一旁的窦大宝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她就一把将红绳抢了过去,快速的缠绕在皓白的手腕上。

我艹……祸祸,你……

窦大宝是真被吓到了,虽然未必明白这里头的含义,却仍是第一时间想去拽断红绳。

我挡开他,刚要开口,侍镜却突然垂下眼帘,快速的说了一句日语。

紧跟着,抬起头微微一笑说:我还是认为,你不像法师。不,是……阴倌。你不像阴倌。不过我相信你,因为你急着想要回去,并不是为了自己。

她看了一眼窦大宝,接着说道:你想回去,不光是为了你的朋友,还因为,你放不下你爱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我反倒愣了。

侍镜咯咯一笑,掩口道:因为很多法师都知道侍镜姬的存在,却不像你一样,明白侍镜的来历和能力。你有能力,更有机会得到所有人想要的一切,包括你说的‘男人想要的’,可是你还是放弃了。

她忽地从我手里抽出手,却双掌叠合垂在身前,深深朝我鞠了一躬,跟着,又说了一句日语。

哎……

窦大宝刚要说什么,身子却像是定格般的猛一僵。

停顿了将近两秒,才接着说下去:你倒是说清楚,男人想要什么……啊?

‘啊’字吐出来,却像是老鸹被弹弓打中一样岔了音,愣怔的看着眼前。

我反应过来,看到面前的景象,也是一阵茫然。

我和窦大宝仍在浴室里,门外却是站满了人。一眼看去,最少有七八个。

除了沈晴和郭森,其余也大多是市局刑警队的人。就那么站在门口,一个个抄着手,直么愣登的看着我们。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里外就这么对峙。

突然……

我靠!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跟着就听‘噗通’一声,像是重物摔在地上。

扭过脸,就见赵奇歪在地上,抱着一条腿呲牙咧嘴道:怎么回事?我腿麻了!

……

反应过来,我第一时间看向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除了照出我、窦大宝、赵奇和门外影绰的郭森等人,镜子里的浴缸边,竟还多出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日本女人。

徐先生,拜托了。

侍镜在镜子里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微微一笑,转身消失不见了。

我愣愣的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转眼再看看正被沈晴扶起来的赵奇,目光最后落在右手上。

之前割破的痕迹,竟完全不见了。

窦大宝回过神来,走到我跟前,用肩膀扛了我一下,小声说:

都说里外是反的了,你看看左手!

我一怔,顺声转眼一看,赫然就见,左手的手腕上多出一圈胎记般艳红的痕迹!

你没事吧?郭森走过来问。

没事。怎么来这么多人?

郭森皱起眉头看着我说:你在搞什么?

啊?

不是你让我叫人来的吗?还说来的人越多越好,我把局里能叫来的全叫来了,周边分局的人也都来了。你现在问我怎么回事?兄弟,你不是玩儿我吧?

我一下傻眼了,我叫人来?

是我假借你的名义,让他叫人来的。静海忽然出现在我身旁,有气无力的说道,看神态竟似乎很疲惫。

见郭森等人都没什么特别反应,我稍许松了口气。老和尚倒是不算太离谱,他要真当着这么多人来一出‘大变活人’,恐怕这事没谁能搂的住了。

静海低声问:你刚才魂魄离体是怎么回事?和这镜子有关?

魂魄离体……镜子……

我有点明白过来,正如我先前猜测的一样,我和窦大宝、赵奇进了这间浴室后,在不知不觉中魂魄离体,进入了镜中世界。

让我感到后怕的,不只是我的肉身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属于‘空窗期’,猜霸可能会借机对我下手。更恐怖的是,静海老丫竟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留在了我的身体里。

虽然现在看来,情况没有想的那么糟,可想到老和尚曾想要夺我的舍,我还是后脖颈子一阵阵发凉。

静海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叹了口气说:

你没想错,发现你魂魄离体的时候,我的确想要喧宾夺主,占据你的身子。是我想错了,先天的九阴煞体,根本不是普通的鬼魅能够占据的。你在还好,你不在,这阳世鬼身竟反过来吸收我的阴元。再多待在这臭皮囊里待一阵子,我怕是就要魂飞魄散了!

本来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就想离开你的肉身。可你的仇家来了,他想趁你病要你命。你应该也猜到了,这根本就是个局。官杀断头只是前菜,等你进来以后,魂魄离体,那就只能是任人鱼肉了。

来的,应该就是猜霸。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变成死鬼以后,居然变得比以前更厉害。我刚死不久,根本就对付不了他。只能是用尽一切办法,保住你的臭皮囊。我让‘黑炭头’叫人来,是怕再有别的鬼魅来凑热闹。一大帮官府衙差聚集在这里,紫微罡气多少能抵挡一阵。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你总算回来了。

见静海说到最后,一副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一时间心绪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丫能对我坦白,说明他真的有过夺舍的心思,也真的没办法得逞。反过来,我这条命,倒是他救的。

旁的不管,单是救命大恩,已经让我无以为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郭森低声问我:大宝和赵奇刚才怎么会一动不动?你又为什么让我叫这么多人来?

我快速的把在镜中世界的经历回想了一遍,最后朝那面镜子看了一眼,沉声说:

瞎子不是凶手,我想,我应该知道真凶现在在哪儿。福利 ”” ,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401的秘密

郭森眼睛一亮:凶手是谁?

跟我来!走出802,我才发现,外头还聚集了十几个警方的人。

只能说,静海是真能想招,郭森也真是不怕事大。

和窦大宝、郭森等人乘电梯来到四楼。

我径直走到401门口,郭森疑惑的看向我。

我低声说:凶手应该就在里边。

郭森眼珠转了转,我马上让人查查这房子的业主。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摇头:没时间了,我赶着救人。

郭森犹豫了一下,用手指头点了点我,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随即冲身后打了个手势。

最先下来的一批,都是市局刑警队的人,见状立刻领会意思,各自隐蔽到了猫眼窥视的盲区,只留下沈晴跟在郭森身边。

见一切就绪,我也闪到一边,示意郭森按门铃。

约莫过了两分钟,门后才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郭森和沈晴拿出证件,正面朝向猫眼。

里边的人像是犹豫了一下,跟着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缝后,透出半张阴鹜的男人脸,声音低沉的问:什么事?

警察。郭森再次出示了证件,我是市局刑警大队郭森,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那人怔了怔,这都几点了,我都睡了。警察找我干什么……

开门!沈晴抬高了声音。

门后那人又犹豫了一下,随即传来滑动卡扣的声音。

防盗门打开,我和窦大宝也从一旁走了出来。

开门的人年纪约莫在四十岁左右,除了眼神有些阴沉,样貌倒是很周正。

见到我和窦大宝,他又是一愣,皱着眉头问: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啊?

郭森经验老到,不答反问:你是401的业主?

是啊。男人点点头。

姓名?

鲍岚山,警官,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鲍岚山……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本来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点了点头:

你是岚山商贸公司的老板?

鲍岚山点点头:是啊。

沈晴看向我:岚山商贸不就是李丽和王雪乔任职的那家公司?

听到沈晴的话,鲍岚山脸色陡然一变,竟抢着想要关门。

郭森哪是吃干饭的,猛地向前一步,用肩膀顶住大门,同时粗暴的抓住鲍岚山的头发,用力向后一甩:铐起来!

隐蔽的警员立刻冲上前,没怎么费力,就把鲍岚山给摁住了。

跑!曲琳!快跑!鲍岚山被按在地上,兀自扯着嗓子大叫。

把他嘴堵上!大何,你带人到楼下去,防止嫌疑人跳楼逃走!

郭森嘴里说着,人已经冲进了屋。

接下来场面有些混乱,等到我和窦大宝跟进去的时候,郭森等人已经拔出了配枪,守住了各个房间门口。

厕所没人。

浴室没人。

这边也没有!

……

窦大宝抬头看着说:

这种装修风格可真有特点,怎么还在门口立个门楼啊?

他说的门楼,我刚才在外头就已经看到了。

就在玄关的位置,贴着过道墙和房顶,有着一个造型怪异的木结构布设。

要说现代家居装潢千奇百怪,有些人特立独行也不算稀奇,可怪就怪在,这东西就像窦大宝说的一样,像是一座门楼,又像是古代的牌坊。

而且,这‘门楼’刷着黑红两色的油漆,怎么看都觉得突兀。

郭森示意其他人待在原地,走回到门口对我说:

所有房间都没人,鲍岚山让人跑……他是不是有同伙在对面或者别的楼层单元?

我往房间里扫了一眼,摇了摇头:他是有同伙,而且就在这套房子里。

我摘下背包,拿出一张空白黄纸,用朱砂笔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再次抬眼看向门楼上方。

郭森跟着抬头看了看,目光落在正中一块巴掌大小,也是唯一原木色的匾额样的木块,日本字?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我说:应该是‘鸟居’。鸟居多数是建造在日本神社的边缘,意思是神域的入口。

神社?郭森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再次抬头向上看去。

管他是神是鬼,一个也别想离开这里!

我往后退了退,助跑两步,猛地跳起来,把刚画的符纸贴在牌匾上。

这会儿郭森也反应过来,目光四下搜寻着,说:所有房间都没人,难道这里还有暗室?

我向窦大宝使个眼色,缓步走到客厅当中,左右看看,走到正对电视的沙发旁,回头对郭森说:

这么高档的公寓,怎么会用这么一张底下带脚轮的廉价沙发?

郭森眼皮一跳,挥挥手,和其他人一起围拢到沙发旁。

我把沙发挪开,上下看了看,边摘掉右手的手套,边对窦大宝说:

我们是阴倌,只负责份内的,其他的,交给郭队他们。

话音一落,将双手按在背景墙的正中,猛地往两边用力。

看似整体的背景墙,立刻朝两边滑动分开了。

两扇对开的朱红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窦大宝看了一眼门上两副似狗非狗的图案,小声说:

是守护兽,这他妈和咱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后边也是……

在咱们地盘上,没他日本神仙待的地方!我打断窦大宝,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大门应声敞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门后的情形,我还是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门后就和先前我和窦大宝在四楼另一头见过的情形几乎一样,同样供奉着神台,地上跪了两排十多个男女。

不同的是,这些男女都穿着日本和服,而不是什么日本军官。而神台上,并没有泥人塑像,而是供奉着十多个蒙着黑布像是牌位一样的东西!

神台上方,赫然是一面牌匾,上面写着六个字——远东日枝神社!

郭森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大声道:

全都不许动,待在原地,把双手放在脑后!

然而,那些男女像是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背对着门口,同时举起双手,却是五体投地的姿态跪趴在了地上。

把他们全铐起来!郭森下令道。

等等!

我盯着神台,忽然有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让我心神不宁的不只是那些黑布蒙着的牌位,而是神台前,那三个模样古怪森然的草人!关注 ”” ,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鬼祭

进来后我的注意力都在神台和那些跪拜的男女身上。这会儿看仔细了,只觉得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神台上,灵牌的前方,并排放着三个不到一尺高的草人。草人做的十分粗糙,只能说勉强有个人模样。但草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看上去就像是从草人身体里流出来的一样,让人看了打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更加怪异的是,草人明明没有眉眼五官,可当我看着草人的时候,竟感觉其中一个草人也在看着我!

看到眼前的一幕,两个年轻的警察忍不住交头接耳。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好像是在举行祭拜仪式似的。

祭拜仪式……

我心中猛然一激灵,大宝,把你的坛布给我!

窦大宝应了一声,从包里掏出野郎中的那块红坛布。

我抢过坛布,两个箭步蹿到神台前,抖开坛布,一下将三个草人盖了起来。

坛布刚盖上,就听身前传来一阵噔噔噔噔噔的声音。

抬眼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神台上那些被黑布罩着的东西,竟然全都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咬了咬牙,把坛布一抄,将三个草人包在里面,快速的打了两个死结。

大宝,接住!

我把包裹的草人抛向窦大宝的同时,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当中,突然蹿起两人,争着去抢包裹。

这两人都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全都穿着灰色的和服。让人感到惊恐的是,两人本来是跪趴在地上的,从直起身到飞身跃起,竟是一气呵成。就好像是身体里装了弹簧,绷直着腿,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似的。

郭森等人早就惊呆了,完全忘了反应。

万幸为了保险起见,我把包袱抛的极高,几乎是贴着天花板扔过去的。

或许窦大宝也隐约想到了关键,一咬牙,冲上前,一脚踩在一个跪拜男人撅着的屁股上,跟着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把包袱抢在怀里。

别让他们抢到草人!

我喊了一声,转过身,伸手向最近的灵牌抓去。

指尖刚碰到黑布,猛然就听‘砰’一声枪响。

同时听到郭森在内好几个人大叫:小心!

事实上不用他们提醒,我也已经察觉到不妙。

因为,在枪响之前,我右手连带手臂的青筋都猛地凸显出来,就像是一只鬼爪子一样附着在我手背上,并且不断的快速震颤。

我再顾不上去抓灵牌,猛地一旋身,躲开身后袭来的阴风。

正面相对,就见原本跪在地上的一个女人,不知何时跳了起来,手里竟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日本短刀,穷凶极恶的正劈在我刚才所在的位置。

紧跟着,其余跪拜的男女,也都像僵尸般的弹了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身前,都藏着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刀!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的眼仁都是幽绿色的,乍一看,就像是黄鼠狼成精,眼睛冒绿光!

然而,就在这些人暴起的同时,神台上的那些牌位,竟先后停止了跳动。

八嘎!

最先刺向我的和服女子像是被激怒似的,骂了一句,再次挥舞短刀向我劈了过来。

她骂的是日语,而且,发出的竟然是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

我一侧身,左手攥住她握刀的手腕,抬眼间,见郭森等人已经全都举起了配枪。

别开枪!我连忙阻止,大宝,用杀生刃!

嘴里说着,右手猛然拍在那女子头顶:

鬼骨天然,消尸灭鬼;气摄虚邪,尸秽沉泯;阴阳一体,鬼手覆地;敕杀!

啊……

啊……

女子被拍中,骤然同时发出一男一女两声惨叫。下一秒钟,就见一个穿着日本军服的男人身影,从女子身体里弹了出去。

大宝,交给你!

收到!窦大宝也是农村长大的‘皮猴子’,驱邪捉鬼未必行,打架斗殴却是行家。

声音没落,人已经猫腰钻空来到跟前,不等被我拍出的日本军官站稳,杀猪刀就已经从他后背捅了进去。

我去你姥姥的!

随着一声叫骂,被刀刺中的鬼军官身子猛一挺,嘴巴骤然大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钟,化为一蓬黑气,猛然炸的四分五裂,再不见踪影。

把枪收起来!

郭森怎么都算是‘吃过见过’的主,先前鸣枪示警是本能,这会儿看到我和窦大宝的举动,听到我俩的对话,很快就反应过来。

能打的上,不能打的滚出去!

郭森一声令下,第一个冲上前,从一个男人挥刀的腋下钻过,绕到背后,双手却从他腋下穿出,反手扳住他后脑,猛然发力,一个扭身,将对方甩在地上,同时整个人压了上去。

我躲开又一把刺来的短刀,斜眼瞄见他的举动,闪身的同时大声提醒道:用脑瓜子撞他后脑勺!

郭森也是真发狠了,脑袋快速的往后一仰,跟着猛地朝前一撞,前脑门正怼在那人后脑瓜子上。

啊……

我就眼看着一个日本军官从被他压着的那人头顶蹿了出来,抱着头大叫:八嘎……

去你妈的!

不等军官叫声落地,窦大宝已经绕圈子冲过去,照着他心口就是一刀。

能干刑警的,都不是吃素的。虽然多数人还不明状况,但见郭森的举动,潜意识里也大致想到了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收起配枪,迎着明晃晃的短刀冲上前,用的全是和郭黑脸一样避重就轻的擒拿套路。

郭森绝对是粗中有细,伸手捞住经过身边的一个和服女子的腿,将她扳倒的同时,不忘下令:

用头撞!先怼晕丫的!

头儿!这包袱怎么办?!

一个惊惶的声音传来。

我刚制服一个家伙,抬眼就见沈晴怀里抱着红坛布包袱,急慌慌向后退。

在她身前,一个穿着大红色和服的女人正挥舞着东洋短刀向她刺去。

滚!

一个身影突然从沈晴背后闪出来,一手揽着沈晴,另一只手捏了个古怪的手势,猛然捣在‘大红和服’的心口上。

此刻,‘神社’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面临的对象上,全都咬牙死磕,无暇分神。

我却看到,那人是赵奇!添加 ”” ,

正文卷 第八十章 预见死期的右手

见赵奇出手,我瞳孔猛一收缩。

我看的清清楚楚,和服女被他击中,面部猛然闪现出一张漆黑扭曲的男人脸。惨叫声中,这张脸一闪即逝。

附身的鬼魅并没有离开那女人的身体,竟似乎是被赵奇一下子打散了魂魄!

不等鬼魅离体就能让对方魂飞魄散,这未免也太霸道了。

只是这样一来,被附身的本主,魂魄也多半是要受到极大损伤的。

赵奇本身似乎并不知道这点,又或许根本也不在乎本体是否受损,只管挡在沈晴身前,咬牙切齿的对扑上前的男女迎头痛击。

但凡被他击中的人,附身的鬼魅固然消散,本人也都圆睁着双眼,像是发羊癫疯一样浑身抽搐着倒地。

我想阻止他,但是想到姜怀波和季雅云的警告,心念转动,还是一咬牙,假装看不到。

警察本身具有浩正罡气,用灵台撞击被附身的人,附身的鬼魅立刻弹射而出。

房间里空间到底有限,再加上那些鬼军官离体后短时间内还弄不清状况,倒是给目标明确的窦大宝造成了便利。

杀猪刀时起时落,不大会儿的工夫,鬼魅就被杀了个干净,只剩下兀自全神戒备的郭森等人,和满屋子不断哀嚎呻`吟的男女。

还有没有?有的话自己给老子站出来!窦大宝杀的兴起,跳到神台上,攥着杀猪刀威风八面的吼道。

我吁了口气,刚想让他下来,突然间,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顺着感觉看去,却见看我的是一个脸生的年轻便衣。

两人四目相对,看到他眼中的怨毒,我心中一凛。

这眼神是……

怨毒的眼神一闪即逝,不等我走过去,那个便衣身子猛地一颤,跟着就见一道黑影从他身体里钻出,朝着门口跑去。

果然是他!

看来这次作怪的,不单是猜霸一人,这老家伙多半也是主谋之一。

我想追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个麻烦的货色除掉,脚步却被‘不能见鬼’的警告束缚。

正犹豫不决,离门口最近的赵奇竟似乎也看到了这个黑影,把沈晴往身后一揽,捏起和刚才同样的手势,飞身向黑影轰了过去。

我现在可以确定,这是赵奇本人,他显然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来来回回,就只是那一招。

黑影似乎也知道他这唯一一招的厉害,见避不过去,竟怪叫一声,同样是拿捏一个古怪的手势,正对赵奇的右手迎了上去。

两者双手对撞,赵奇明显打了个寒颤,黑影却惨叫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出了门外。

赵奇一咬牙,想追出去,可没跑出两步,突然像是触电般身子猛一哆嗦,脚下一个踉跄,跟着竟两眼一翻,斜剌剌的扑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把正常的全铐起来!那几个抽风的,先把嘴塞上,别让他们咬舌头!叫救护车!

郭森果断下了命令,快步走到我跟前,拱了拱腮帮子,问我:这算完事了?

大宝,先去把草人拿好。

我对窦大宝说了一句,才回过头,抬眼看着神台,不自觉的抬起手,用食指刮了刮鼻梁,缓缓的说:

审讯是警察的工作,我现在的工作,只剩下弄清这神社供奉的是什么人。

神台上的黑布被先后揭开,下面盖着的,果然是一个个灵牌。

和常见的灵牌不同的是,这些灵牌上竟都是日文!

跟前一个便衣回头看了看那些已经被上了手铐的男女,皱着眉头问:

这些都是日本人?

郭森瞪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一个穿着藕荷色和服的女人,她叫曲琳,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她是鲍岚山的老婆,不过前几天刚和鲍岚山办了离婚手续。

跟着又指向一个嘴里被塞了一包餐巾纸,仍躺在地上抽筋的中年男子,他叫严欢,和两起jian杀案的被害人一样,在岚山商贸工作,是销售部的主管。

这些在案件卷宗上都有,你怎么看的?郭森对那个便衣厉声训斥道。

对不起。便衣低下头,小声道歉。

我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年轻的便衣两眼,他就是刚才瞪着我的那个家伙!

刚才他明显是被邪祟附身了,我想不明白,那么多警察在场,浩正罡气犹如铜墙铁壁,身为警察,他怎么可能被附身?

仔细看,我心中顿时一惊。

他的前额竟隐隐约约笼罩着一层黑气!

郭森咳嗽一声,给我介绍说:

小五,大名叫伍卫民,上个礼拜才调到咱们总队的。不过突然生了点病,我给他批了几天假。你不是说让我尽量叫人来嘛,我干脆打电话,把他也叫来了。

伍卫民……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想了想,抬起右手看了看,猛地并拢食中二指,印在他眉心正中。

瞬时间,我只觉得眼前一黯,就好像周围的光亮全都消失了一样。

黑暗中,就只见这个叫伍卫民的便衣头顶有着一星点闪耀的火苗,就好像快要燃尽的蜡烛那么微弱。

再看他双肩,却只是有两股冉冉上升的青烟。

‘鬼手尽显,可触鬼魅,也可见活人阳火,预见生人死期……’

鬼灵术中的一段记载快速的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只觉得刹那间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鬼灵术中的记载是真的,先天鬼手完全显露,我可以通过鬼手,看到人身上的阳火衰盛。

这等同是能预见一个人的寿命生死!

伍卫民双肩阳火熄灭,就只剩头顶微弱星火,那岂不是说,他命不久矣……

头儿、徐祸,你们快看!总队一个熟识的警员突然喊道。

转眼间,就见他已经揭开了神台最上方的黑布。

黑布下头,同样是一块灵牌,但和其它灵牌不同。其它灵牌是白色,这块灵牌却是大红色的。

而且,其它灵牌上是用黑笔描写的日文,这块灵牌上却是金漆汉字!

天照东方…杜汉钟……神位!

郭森低声念出灵牌上的内容,蓦地回头看向我:杜汉钟?福利 ”” ,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第三个受害者

“杜汉钟……”

我咬了咬嘴皮子,低声对郭森说:“让其他人先出去一下。”

郭森看了一眼窦大宝手里的包袱,点点头,命令其他人先出去。

我接过包袱,随手将神台上几个灵牌扫到一边,将包袱摊开。

“这草人上面沾的是人血?”郭森问道。

我用手指沾了点血,凑到鼻端闻了闻,立刻被一股腥臭的气味熏得脑仁发疼。

我说:“应该不是人血,是白毛公鸡的血,混合了其它动物的血。”

“白毛公鸡?有什么说法?”郭森问:“这草人是干什么用的?”

我抬眼看向写着杜汉钟名字的灵牌,缓缓道:“有一种邪术,是用白毛公鸡的血,混合地龙骨灰、三牲心血和其它一些东西,将人的三魂七魄禁锢在人偶或某样物品里。这样一来,就算是阴阳先生,也不能感觉到魂魄的存在。”

郭森错愕的问:“你是说,这三个草人里,有三个人的魂魄?”

我点点头,拿起其中一个草人,一种奇异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

之前我就感觉,这个没有眉眼的草人,就好像是在看着我似的。现在草人拿在手上,虽然感应不到鬼魅阴气,可刚才那种感觉却更加清晰强烈。

草人不光是在‘看’着我,而且似乎还在向我求助!

“这里边禁锢的,该不会是李丽和温雪乔吧?还有一个是谁?”郭森问。

我掂了掂手里的草人,想了想,说:“另外两个还不确定,这个草人里边十有八九是温雪乔。”

现在回想起来,我和窦大宝在镜中世界见到的李丽一直都是侍镜假扮的,目前为止,两名死者当中,和我有过接触的,就只有温雪乔。

也只有她知道我法医和阴倌的双重身份,所以我才会感觉,草人在向我求助。

窦大宝看了看那些灵牌,“他们把魂魄封在草人里,是想干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问:“你还记不记得野郎中是哪一门的?”

“当然记得,老头和你一样,学的是鬼术,你是七爷白无常门下,他是钟馗门下嘛。”

我点点头:“对,钟馗一脉,和我学的鬼术不同。我学的是术,而钟馗门人,着重修炼法身。想要修成法身,有两种途径,一是不断诛除厉鬼邪祟,吸取鬼魅的怨念煞气,再利用法符法门,将煞气转化为鬼气。野郎中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另外一种方法……”

我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就是直接将鬼魅摄入体内,增加鬼气。”

“你是说……”

“吃鬼?!”

郭森和窦大宝同时瞪圆了眼睛。

我点了点头,“这三个禁锢的鬼魂,应该就是拿来祭祀某人的。”

“妈的,杀了人还不算,连做鬼都不让,这帮孙子也太毒了。”窦大宝咬牙骂道。

我没再多说,仔细检查了一下草人,从包里拿出黄纸和朱砂笔,现画了一道符箓。

先将符纸贴在草人上,跟着从草人的顶门和两个脚心分别抽出一根两寸长的木钉。

我迟疑了一下,拿出一瓶牛眼泪,递给郭森:“把这个滴在眼睛里,有什么话,你问本主吧。”

让普通人直面鬼魅,本来是不被允许的,可事关瞎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郭森犹豫了一下,将牛眼泪滴在眼睛里。

我揭下符纸,一道白气立刻从草人的头顶蹿了出来,紧跟着变成一个近乎半透明的身影,果然就是温雪乔。

“妈的。”我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怎么了?”窦大宝问。

“她的魂魄里透着一分阳气,根本就是在死之前,被活活吓得生魂离体。”

温雪乔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才怯怯的问道:“我应该认得你,对吗?”

我叹了口,“是,不过那不重要,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的状况吧?”

“嗯。”温雪乔微微点头,泫然欲泣道:“我知道,我已经死了。”

“是谁杀了你?”郭森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我公司的老板,是鲍岚山!”温雪乔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没有阻拦郭森,而是留意着温雪乔的动向,见她说出凶手的身份时并没有怨变的迹象,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感到有些内疚。

猜霸和老阴搞了这么多事,都是针对我,温雪乔和李丽不过是两个普通的小白领,是被殃及无辜,正值韶华却丢了性命。

温雪乔哭着诉说自己的遭遇,和先前对我们说的,大致相同。

她最后哭着对我说:“你是阴阳先生对不对?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再见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一面。”

“不能。”我咬牙说道,“阴阳殊途,再见面,只会让他们更难过。”

嘴里说着,提笔画了一道渡魂符箓,转过脸,将符纸向她甩了过去。

“一路走好。”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符纸甩过去,竟然穿过她的身体,飘落在了地上,而温雪乔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没用的。”

静海悄无声息的来到跟前,眼帘低垂,说道:

“她不是普通的死鬼,虽然是横死,但在死之前,已经魂魄离体。也就是说,她根本是阳寿未尽,除非等真正到了时辰,否则符法是绝不能把她送去阴司的。”

“那她不是只能做孤魂野鬼?”窦大宝皱眉道,“老和尚,你有没有办法送她走啊?”

静海翻了个白眼,看了看我,有气无力却又阴阳怪气的说:“人家徐老板是专门管这个的,他都没辙,我能有什么办法?佛爷还是你家佛爷,可到底不是如来佛祖啊。”

我想了想,决定先不管温雪乔,又画了两道符,用同样的方法,把另外两个草人里的魂魄放了出来。

其中一个看样貌,赫然就是李丽,另一个却是个身材瘦削,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

我急着问李丽:“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去那个院子的。”李丽哭道。

郭森向我身边凑了凑,小声说:“要不……带她回去做个拼图?”

见我斜眼瞅着他,尴尬的咽了口唾沫,“再不然,你有没有刘炳的照片?让她认认?”

虽然觉得他的提议还是有些荒诞,可也没有别的法子。我拿出手机,翻出和瞎子的一张合影。

李丽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是照片上的人。

我长松了口气,甭管怎么说,起码可以确定,瞎子没有杀人了。

郭森还想再问她话,那个青年的鬼魂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不想死……杀!杀!我要你们下来陪我!” ”” ,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天照大神

青年说着,猛然张开双臂,向着离他最近的窦大宝扑了过去。

看到他脸上煞气涌现的时候,我已经有了防备,见状伸出右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让你连鬼都做不成!”这小鬼人不大,戾气倒是不小,才做鬼没多久,居然就有害人的心思。

我皱着眉头问:“你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你?”

我从见到他起,就不自觉的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总觉得这小子有股说不上来的让人讨厌的味道。

被我掐着脖子,青年居然还想挣扎,可等到我问出口,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竟一下煞气全消,浑身不停的颤抖,脸上甚至露出了哭相。

“娘的,连凶手是谁都不敢说,真还不如女人呢。就这点起子,还特么想害人?”窦大宝嗤之以鼻的骂道。

听窦大宝这么说,青年脸上再次现出怒意。

“不想死就他妈老实点!”我算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外加软蛋一个。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看走眼。

我只是稍微加重了一点力道,青年就嗷嗷叫着,甚至是哭了出来。

“放开他吧,你再用你那鬼爪子碰他,他可就真的连鬼都做不成了。”静海斜眼看着我说。

见青年哭爹喊娘,我一把推开他。

这下他总算是知道了厉害,没敢再翻脸,而是老老实实的问一句说一句。

听他说到一半,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刚进入镜中世界的时候,就听到李丽和温雪乔在八卦。说什么因为老板娘红杏出墙,和小区一个狗友发生不正当关系,被老公通过摄像头抓了现行。

敢情这个王欢,居然就是那个所谓的狗友,也就是鲍岚山的老婆曲琳的奸fu!

据王欢自己说,他的确是因为遛狗和曲琳认识的,后来互相加了微信,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搅合在了一起。

我听的直撇嘴,窦大宝更是忍不住指着他鼻子直接开骂:

“什么叫他妈不知道怎么就搞在一起,你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人家有老公还干那破事,你丫死的不冤!亏你还有脸怨别人呢。”

王欢哭丧着脸不吭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声对郭森说:

“警察叔叔,我要举报!曲姐……曲琳他们组织邪`教!”

跟着,他像是想要争取宽大处理的嫌疑犯一样,竹筒倒豆子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

郭森听得眉心拧成了疙瘩,我和窦大宝也是听得直皱眉。

王欢倒是真没说错,这帮男女聚集在这所谓的神社里,是因为加入这个‘组织’,供奉所谓的天照大神,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满足私利。

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女人……

而这些猪油蒙了心的人却不知道,满足他们需求的,并不是什么神明,而是邪祟。

或者说,有的人可能想到了这一点,但却利字当头,硬是自我催眠,把邪祟当成神来拜。只是他们不知道,为此付出的代价,和暂时得到的眼前利益,是绝对不成正比的。

王欢就是个典型的宅男,家境殷实,平常除了爱养狗,就终日沉迷在网络游戏里。不过也正因为这样,通过网络认知到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所以,曲琳劝他和自己一起信‘天照大神’的时候,他才没有答应。

但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曲琳才改变主意,将他给杀了,魂魄当做给天照神的祭品……

我实在看不惯这个自己作死的家伙,等他说完,捡起刚才甩出去的渡魂符箓,朝他丢了过去。

这货倒是一下就被送走了,只是李丽和温雪乔一样,却是怎么都送不走。

我有些为难,要是按王欢说的,两个女人倒也不是完全被我连累。任职公司的老板和老板娘本来就有问题,更何况温雪乔还和老板鲍岚山有不正当的关系。就算不被利用来对付我,多半也是难逃厄运。

可就算是这样,也总不能任凭两个可怜的女人就这么做几十年孤魂野鬼吧?

静海忽然不阴不阳的说:“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你可是开店的。你开店,她们住店,天经地义啊!”

我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思来想去,静海说的法子倒像是唯一的办法。

可李丽和温雪乔却双双哭着哀求,要回去陪伴在父母家人的身边。

对于这种请求,我只能硬着心肠拒绝,阴阳殊途是铁律,死鬼和活人是绝不能生活在一起的。

我对郭森说:“我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其它的,就交给你们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旁忽然传来一个魅惑的女人声音:“先生,请留步。”

我一怔,顺着声音看去,竟见玄关的一面衣帽镜里,出现了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身影。

侍镜!

她居然不止局限在802,竟像是只要有镜子的地方,就能够出现一样。

“先生。”侍镜指了指跟在我身旁的李丽和温雪乔,柔声说:“这两个女孩子实在是很可怜,我和她们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她们都是好女孩。与其让她们继续留在外边的世界做孤魂野鬼,倒不如让她们回到原来的生活。”

“回到原来的生活?”

侍镜点点头,嫣然一笑说:“只要进到镜子里,我就可以让她们回到过去,继续以前的生活。那样她们不但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还能和她们的父母家人在一起。”

我愣了半晌,才大致想到她说的是怎样一种情况。

所谓的‘活着’和跟家人在一起,应该就像我和窦大宝刚进入镜中世界时看到的一样,是侍镜营造出的世界,或者说,那更像是一场梦。一场没人打搅,就不会醒来的梦。

想明这一点,我没有再犹豫,无声的向着镜子点了点头。

侍镜也点点头:“先生放心,我答应先生,一定会照顾好她们。只是先生不要忘记,你对侍镜的许诺。”

下一秒钟,侍镜朝李丽和温雪乔招了招手,两个女人相互看了一眼,拉起对方的手,双双迈入了镜中……

出了鸿图大厦,冷风迎面而来,我却只觉得一阵轻松。

不管怎么说,瞎子的嫌疑总算是洗脱了大半了。

等上了车,窦大宝终于忍不住问我:“你到底对镜子里的那个日本妞许诺什么了?”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城河街的和尚

我看了看左手腕的红印,干笑两声,说不是什么大事。

静海突然叫道:这是什么?

他盯着我的左手呆呆看了一会儿,猛然瞪大眼睛看着我:鬼医悬丝?你居然懂得鬼医之术!

我摇摇头,说:算不上懂,只是机缘巧合得到半本残卷,上面记载了一些鬼魅的来历,和一些医治鬼魅的法门。不过我资质有限,多数都不怎么能看懂。

静海眯起眼盯着我,像是在分辨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半晌,叹了口气,摇头道: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资质怎样不说,胆儿可是够肥的。要是我没看走眼,之前出现在镜子里的那个日本女娃娃,就是镜灵吧?无论是中土的镜灵,还是倭国的侍镜姬,都是一念成仁,一念成魔的存在。你居然敢替镜灵悬丝诊脉,还向她许诺……你就不怕……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我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之前在镜中世界的经历说了出来。

静海听完,瞪着眼愣了半天,猛地把巴掌扬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窦大宝把手伸进挎包,虎着脸问:你想干嘛?

干嘛?我特么还能干嘛!

静海缩回手,用力一拍巴掌,指着我痛心疾首的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既然能捉住镜灵本体,大可以对她施加法咒符印,那样一来,她便成为你的奴仆,任凭你驱使。

你倒好,居然甘愿冒那么大风险,还以自己的元阳为代价,向她许诺……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制住她的能力!唉……唉……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哟,你可气死我老人家了。那么好的一样宝贝,寻常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却白白错过了!

我一阵无语,现在想来,我当时的确是有其它选择。

可是一来情况紧急,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再则,破书的上卷中有着明文戒条,绝不能用上面记载的法门操纵鬼神,否则必遭天谴。

我未必就在乎什么天谴,可说到操纵鬼神,我真是殊乏兴趣。

长久以来,和鬼魅接触的越多,我就越来越觉得,他们和人一样,有善有恶,虽然不能算有七情六欲,却有着喜怒哀乐、恩怨情仇。

我并不觉得侍镜是什么大奸大恶,撇去她的身份不说,要我用要挟的手段对付一个女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真办不到。

或许有人可能会说,我优柔寡断,更甚至会说什么自我标榜、假清高、圣母婊之类……可事实是,在我看来,无论一个人的地位和能力有多高,又或者身份和力量有多么的渺小,都要有坚守的底线。

这绝非是做给任何人看的,也勿需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这是做人的根本。如果没了底线,做人挺不直腰杆,那和茅坑里的屎也没区别了。

回到城河街,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想到瞎子,我看了窦大宝一眼,对静海说:

大师,是不是所有的阴佛里都有舍利子?如果阴佛舍利对你很重要,我家里倒是有一尊铁佛像。

静海‘哼’了一声,斜睨着我说:你是怕我不替姓刘的小子解降,所以想要贿赂我?这算是恩威并施?

算不上贿赂,要说恩惠,大师之前刚救过我的命。您治不治瞎子、治不治得好是另一回事,只要你需要,我都会把铁佛给你。

静海朝着我点点头:阴佛舍利现在对我这死鬼的用处不大……

他眼珠转了转,话锋一转:姓刘的小子大致是什么状况,我已经了解了。要放在以前,他那点事根本不在话下,可不巧的是,佛爷我现在刚刚做了死鬼。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替他解降。

窦大宝一瞪眼,你又想耍花样……

大宝!我连忙制止他,一言不发的等着静海继续往下说。

静海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脸朝着窗外,含混不清的说:

其实蛊术和降头同出一源,原本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我现在虽然没把握救姓刘的小子,可如果有什么治病救人,或者医鬼的书拿来翻一翻,说不定就能……

好,我给你!

啊?静海猛一怔,回过头愣愣的看着我,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他的要求。

窦大宝想拦我,被我挡开,我正色对静海说:

救瞎子是我求你,那和你救我的命是两码事。那本书有上下两卷,下卷是我姥爷留给我的遗物,不能给你。记载了鬼医之术的上卷,我送给你。

静海呆呆看了我半晌,忽然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老实说,先前知道你是驿站老板的时候,我还真没把你当盘菜,我还在想,现在阴间的世道也和阳世一样乱了,什么狗屎鸡粪都能人五人六的。现在看来,倒是和尚我大错特错了。恪守原则,恩怨分明……单这两点,你掌管阴阳驿站就当之无愧。

老和尚,你就别扣高帽子了。你每回一奉承人,我就觉得瘆的慌。窦大宝斜睨着他说。

静海嘿嘿一笑:小佛爷,这次你可就错了。佛爷是无利不起早,可世上的人,又有几个不是这样?只是他们愿意装,佛爷我懒得遮遮掩掩。可这回真不是我贪图什么了,我刚才说的,全都是真话。我实在没把握救刘炳那小子啊。

至于那半卷书,甚至是你们说的铁佛,如果我还活着,单只为了这两件宝贝,我就绝对不惜把你们全宰了。可现在我死了,有些东西对活人有用,对死人是没那么大吸引力了。我不过是对鬼医之术感到好奇,就算他徐祸愿意把书卷给我,我拿着那东西,又能干什么?难道传给小佛爷你啊?

窦大宝翻了个白眼,没再吭声。

我看着他咧了咧嘴,一句话到了嘴边,还是忍着憋了回去。

静海抻了个懒腰,往窗外看了看,打着哈哈说:

行了,我既然答应替刘瞎子解降,就一定尽力而为。今儿太晚了,佛爷乏了。驿站就在那儿吧?我先去歇着了。

说完,竟人模人样的打开车门,迈下车,摇摇晃晃的朝街尾走去。

看着老和尚皮衣皮裤、套着大皮靴的背影,窦大宝突然猛一拍大腿:

娘的,到底还是上了老丫的当了!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阴阳画

“老丫老喊我小佛爷,他自称佛爷,还说要把什么劳什子破书传给我,丫拿我当什么了?丫这是充大辈儿,绕着弯占老子便宜啊!”窦大宝反应过来,气得捶胸顿足。

我再也忍不住,扑哧乐出了声:“你才想通啊?哈哈……你就不想想,咱认识老丫这么久,他什么时候吃过亏啊?”

窦大宝运了半天气,终于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想到一件事,我让他别动,并拢右手食指和中指,抵在他眉心中间的那块疤上。

伤口之前刚被割破,窦大宝疼的直呲牙,我却看着他直了眼。

窦大宝忍不住打掉我的手,问:“你干啥?”

他看看我的右手,再盯着我看了看,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问:“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我点点头。

“看到什么了?”窦大宝又问。

“如来佛祖!”

“滚蛋!”窦大宝一挥手,“懒得理你,老子回去睡觉了。”

“你等等。”我叫住他,想了想,说:“尽快抽个时间,我和你一起去拜望一下你师父。”

窦大宝愣了愣,点点头,“行,我安排。咱们顺道回我家一趟,我老爹老妈说想你了。”

看着他下了车,我靠进椅子,长长吁了口气。

鬼手尽显,可以让我看到人阳火的兴衰。

然而,鬼手抵在窦大宝灵台,我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并不是普通的阳火,而是一环通透强烈的白色光晕,窦大宝像是整个人都被光晕笼罩,然而,光晕实在太耀眼,以至于,我根本看不到他本人,甚至不能确定,他人在不在光晕里。

窦大宝说他死了,东北那次,他根本没有从废矿坑里出来。

我到现在仍认为,他那个所谓的师父不过是个骗子,是在糊弄他。

可通过鬼手看到那奇异的一幕,又意味着什么呢……

下车前,无意间向后座看了一眼,看到一样东西,不禁愣了愣。

那是从瞎子家里挖出来的那个形状古怪的瓶子。

静海说这是鬼瓶,上面的四个小鬼图案,是四个吃土鬼……

这两天经历的事实在太多,我懒得再想,拿了瓶子往家走。

路过14号,下意识的停下来,往门口看了一眼。

大双是驿站的管家,他应该会照顾好瞎子吧……

走到原本是桑岚和季雅云居住的28号门口,我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话说起来,萧雨好像很久都没露面了,这个极品丑女,该不会得抑郁症了吧?

“靠,徐祸啊徐祸,我看你是真快神经了,哪来那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劲头。”

我自嘲了一句,刚要往回走,忽然,似乎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了一句:“快走!快点!”

我回过头,身后空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难不成真是我精神紧张,出现幻觉了?

我甩了甩头,刚要接着往家走,突然又听一个声音催促道:

“走……走……快走啊!快……快回家!”

我猛一激灵。

这次我听得分明,这个稚嫩的结巴声音,似乎是阴月发出的!

那刚才让我快走的是……茶茶!

想明这点,我一下紧张起来。

茶茶和阴月神出鬼没惯了,看不见她们倒是不稀奇,可两个小家伙的神通广大却是毋庸置疑的。

她们催我快回家,难道徐洁出事了?

我越想越心悸,几乎是飞跑回家的。

一气跑上楼,看到屋里的情形,才稍稍松了口气。

床头灯亮着,徐洁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噗通噗通……”

“噔噔噔噔噔……”

我刚想放下包,楼下却传来一阵扑扑腾腾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一楼跑来跑去,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是两个小鬼!

我皱了皱眉,看看时间,再看看酣睡的徐洁,心说反正都这个点了,也别睡了,免得把徐洁吵醒。

听楼下还在扑腾,我回头就往下跑。

跑到一楼,声音却戛然而止。

我把包和鬼瓶放在柜台上,左右看看,径直走到角落的龛位前,对那个梳着大背头的泥娃娃说:“出来!别让我动粗!”

过不大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扭啊扭的从泥娃娃里走了出来,低着小脑瓜,不敢看我。

我本来已经把烟抽了出来,见状又放了回去,冲小家伙勾了勾手指,转身回到柜台后坐了下来。

见茶茶跟着跑到柜台上,仍是低着头,我刚才那点不满也就散了。

“阴月呢?”我问。

茶茶没吭声,却贼兮兮的朝着泥娃娃看了一眼。

“阴月也在里头?”

我有些奇怪,比起茶茶,阴月显然要孤僻的多,我一直试着想和她交流,她却始终不肯露面。后来发生这么多事,我几乎都把她给忘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居然在狄金莲都没发觉的情况下,附着在了五宝伞上,还跟着去了十里店,在一尺巷内忽然现身,搭起了阴阳桥。

茶茶揉了揉小鼻头,点点头。

“你肯让她待在你身体里?”我更加好奇,茶茶一直把泥娃娃当宝贝,她和阴月是‘死对头’,怎么肯把‘身体’分享给阴月?

见小家伙不说话,我更加耐不住,小声问:“你打输了?”

“才不四呢!”茶茶抬起脑瓜,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像是想反驳,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绷住小嘴没再说下去。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点了点屏幕:“都几点了?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茶茶眼珠转了转,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她忽然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说:

“我们没胡闹,我们在抓虫子!”

“虫子?哪儿来的虫子?”这次我是真板起了脸,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虫子?这小家伙怎么还学会撒谎了?

“四真的,一个大虫子!跑的可快了!”茶茶显然没意识到我的想法,反倒有些得意的说:“不过它还是被我和阴月捉住了。”

见她一脸稚气天真,有什么火也都消了。

回想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我问:“你和阴月怎么会跑到伞里去的?”

“四姐姐怕我们闷,让我们出去玩的。”

“姐姐?”我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徐洁?”

这一来倒是说得通了,我见天在外边,两个小家伙自然对徐洁比跟我要亲近。

她心又软,见两个小家伙整天闷在家里,让她们溜出去玩玩也在情理中。反正是跟着我,她也不担心俩小鬼会闯祸。

“这次就算了,下次想出去,记得跟我说。”我假装板着面孔说,“总算你们还懂事,知道搭阴阳桥救人。”

茶茶小嘴扯了扯,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小家伙竟有些讪讪的说:

“不四救人……是救狗。小栓和小柱的妈妈不走,它们就会死。”

我……

我真是差一点就要吐血了。

当时在一尺巷里,两个小家伙风急火燎的搭起阴阳桥,居然是为了救两只狗崽子……

我憋了好一会儿,才把涌到脸上的血憋回去。

想了想,又问:“你们俩刚才为什么急着催我回来?”

“啊?”这次反倒是茶茶愣了。

“刚才不是你们让我快点回家的吗?”

茶茶像是反应过来,居然脸一红,嘿嘿笑着说:

“不……不四催你,是那只虫子不肯走,我们在赶它回来。”

我再一次无语。

一直以来,我觉得窦大宝就够不靠谱了,现在看来,比起两个小家伙,他简直就是老成持重……老古板!

“阴月为什么说话会那样?”我又忍不住问,听阴月说话,貌似小家伙居然和姜怀波一样,是个小结巴。

茶茶又嘿嘿嘿的笑了,这一次笑得极不厚道。

“我们两个打累了,我就说,我们换个法子比比。我就说,我们两个学那个人说话,谁学的像,就算谁赢。嘿嘿……这次,她赢了。”

“然后她就改不过来了?”

“嗯嗯。”茶茶笑着点头。

“啊……”这次我真是惨叫一声,整个人摔进了藤椅里。

“还有没有四(事),没四我回去睡觉了。”茶茶眼睛斜向着泥娃娃的方向说。

“你真会乖乖睡觉吗?”

“嘿嘿,不会啦,睡之前,先和小虫玩一会儿。”

“算你老实,去吧。”

虽然被茶茶呛得一阵又一阵气血上涌,可还是得承认,小家伙带给我的除了‘惊喜’,更多的是在外边难以得到的轻松。

看着小家伙回到泥娃娃里,我靠在藤椅里,发了会儿呆。

想起之前在镜中世界的经历,拿起手机,翻开了短信。

之前那些乱码的信息,这时竟都恢复了正常。

发信人——鬼线人。

内容都一样——不要见鬼。

放下手机,我抬手用食指一下下轻轻刮着鼻梁,喃喃道:

“谢了哥们儿,凡事留一手,准没错……”

目光落在柜台上摊开的纸笔上,我下意识的停住了动作。

低眼看了看还放在鼻梁上的手指,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

在这种奇异感觉的支配下,我直起身子,拿起笔,在纸上快速的画了起来。

不多时,本是空白的纸上就多出两个模样清晰的身影……添加 ”” ,

正文卷 第一章 静海

我靠在藤椅里,垂眼看着画像,面色阴沉的像快要下雨一样。

和之前不同,这次所画的两个画像,不光是头部肖像,而是全身。

左边的一个,皮夹克、牛仔裤,一身利落打扮,轮廓分明的脸上,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

我一直自认没有什么绘画天赋,然而这草草几笔却格外传神。

这个人,是赵奇。

右边的一个人,却是跪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的。

这人的脸孔和赵奇同样的年轻,然而,身上却穿着一袭民国时期的长衫。

看上去,这人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虽然他的脸孔在我看来本应陌生,可在我脑海中,还是很快把这张脸,和另一张面孔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张苍老肃静的脸,没有慈祥可言,只给人一种永远都高高在上,能够掌控一切的强悍感觉。

良久,我拿出徐荣华留给我的那张黑白照片,用手指点了点照片中那个最神秘的老大,缓缓移动手指,落在我画出的跪像上。

“是你……杜汉钟!”

“怎么会是你呢?怎么可能是你呢?”

虽然我竭力让自己冷静思考,可头脑却相反的越来越乱。

杜汉钟已经很老了,可他的真实年纪,和照片的年代相比,还是对不上号的。

但为什么在我脑海中已经认定,附在赵奇身上操控他的、和杀了韦无影的月白长衫,就是杜汉钟呢?

还有,现实中,鸿图大厦的四楼,的确有一座所谓的远东日枝神社。

镜灵营造的镜中世界,总是基于现实的。

就比如,你必须得认识一个人,这个人才会在镜中世界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东西和场景也是一样,所以,我和窦大宝才会在镜中世界,在四楼和401相对的另一边,进入另一个神社。

在那个神社里,供奉的,是老阴的泥塑。

而在现实中,401的神社里供奉的,却是十几个二战日本军官的牌位,还有……杜汉钟的牌位。

现实和镜中世界肯定是有区别的,可两个神社,为什么供奉的不是同一个人……

我抽出根烟咬在嘴里,刚要点,忽然感觉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我。

顺着感觉看了一眼,我不由一愣,放下烟和打火机走到楼梯口,打开门往后院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上方。

蹑手蹑脚的上楼,徐洁还在睡。

她睡的很香,只是……她今天睡觉的样子,怎么……怎么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徐祸,你想太多了。再这么下去,你就算不被累死,也快疯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退回到楼下,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五更天。

静海下车前说的话未必可信,但我只能选择相信。

因为,只有他才能救瞎子。

时不我待,别耽搁了。

我找出记载鬼医之术的上卷,连同铁皮盒子一起装进背包。

想了想,又走到供奉泥娃娃的龛位前,看了一眼大背头泥娃娃,蹲下身,打开了龛位下的柜子。

不知道是不是无聊,自从潘颖重塑了这个泥娃娃后,我每次去超市、便利店这些地方,结账的时候,总会在收银处顺手拿些糖果之类的回来。

每次拿回来,都放在这下面。

时间久了,不知不觉,竟堆积了半柜子各式各样的糖果。

我抬眼看了看上方的泥娃娃,小声道:“以后吃多少自己拿,吃过的就和阴月拿出去处理掉,免得占地方。”

好……好滴……”

上方传来一声稚嫩的回应,却不是茶茶,而是阴月。

小家伙不知道在干嘛,竟像是气喘吁吁的。

我拧了拧眉毛,跟着小声说:

“我拿点东西,回头你们自己收拾一下。”

这次泥娃娃没有回应,我也懒得管,扒开最下面一层外面的糖果,把一个黝黑的生铁佛抱了出来。

那次在大屋里灭了杜路明,抱回这个铁佛爷,本来是放在楼上柜子里的。

可徐洁回来后,一直说睡不踏实。说每晚睡到后半夜,都听见念经声。

于是,我就把铁佛搬到楼下,放到了龛位下头。

徐荣华上次说,不属于阳世的东西,可以存放进驿站。

静海说这铁佛是阴佛,那就别放在家里了。

就算是阴倌,又怎样?谁不希望自己家干干净净?

阴倌把阴器放在家?那唐夕是火葬场的化妆师,难道她就得把死尸……

“呸呸!人家的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你还惦记个毛啊!”我低声说了一句,把铁佛搬到柜台上。

左右看看,干脆连瞎子家挖出来的鬼瓶一并打包,最后朝楼上看了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

“你真的这么大方?肯把这医书给我看?”静海接过装着破书上卷的铁皮盒子,不可置信的问。

“我说过,送给你了。”我指了指放在柜台上的铁佛,“还有这个,你要就拿去,我是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

静海眼珠转了转,上前一步,阴不阴阳不阳的问: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它们有什么用,而且是有大用,你会怎么做?”

“送给你的我不会要回来,如果真有那天,我再求你帮忙。”

“艹!”

静海朝地上啐了一口,捏着皮衣袖口,用袖子在光头上蹭了一下,“行了,这两样东西我先替你保管。话说头里,是金子就不能埋没,我不承诺东西会回到你手里,但一定会物尽其用。”

“嗯,瞎子的事,你多费心。”

我点点头,看看时间,又往楼梯口看了一眼,转身想走。

“时辰还没到,你急什么?”

听到身背后传来的声音,我猛然回过头,就见黑衣人……徐荣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楼梯上方。

他背着手,缓步走下楼,走到角落里的桌旁,背对着门口坐了下来,缓缓道:

“还有时间,你想问我什么?”

我怔了怔,咬咬牙,摇了摇头:“嘿嘿,我和你不熟,我从来不习惯向陌生人提问。”

“你……”

“我承认你是我父亲,但请你尊重我!从我记事起,在我的生活中,只有姥爷、三爷爷……董家庄的傻子!”

徐荣华叹了口气:“你在逃避……”

“他不是!”静海突然插口道,一边翻着破书,一边目不斜视的说:“他是个好孩子,该面对的,他从来不会逃避。你说他逃避,不如反省一下,你自己做过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目标,别想当然,更别把自己追寻的,强加在别人头上。记住,投胎不是他能选的,很多事,都是你们自以为是,强加给他的。

虽然我不大能猜到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喜欢这孩子。从今天起,谁再敢算计他,谁他妈就是佛爷我的死仇。我龙静海从来说一不二!”

“龙静海!”徐荣华猛地回过头。

正文卷 第二章 诡异的模特

我从来都以为静海是法号,现在听老和尚一说,这居然是他的名字。

龙静海……

静海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神情凛然,居然隐约有一股王者霸气。

徐荣华的反应更让我感觉奇怪,他知道龙静海是谁?

徐荣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火烧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浓浓的笑意,回过头去,背对着这边向我挥了挥手,却是再没说话。

静海见我看着他,一下把铁盒子抱在怀里,同时将铁佛护在身后,尖着嗓子说:

小子,你还不走,难道你想反悔?

得,我走!

老和尚摆明在打马虎眼,我又何必追问他的身份。反正困扰我的疑惑已经够多了,虱子多了不怕咬,管他呢。

没过两天,郭森打来电话,说经过化验,温雪乔和李丽体内提取的男性分泌液,跟鲍岚山的dna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吻合度。这也就证明,鲍岚山就是凶手。

这样一来,瞎子基本洗脱了嫌疑,他不过是血型恰巧和凶手相同罢了。

可让人费解的是,鲍岚山只承认杀了温雪乔,却矢口否认李丽是他杀的。

单单虐杀一个人,他已经难逃死罪,为什么不承认杀了另一个呢?

出于保密原则,郭森没有向我透露更多,只是在提出疑问后,对我说,警方还在搜寻瞎子的下落,李丽毕竟是死在他家里,就算他不是真凶,也还是要接受调查的。

言外之意就是,一旦瞎子脱离危险,就让我立刻联系他。

郭森的第二个电话,同样是说案子的进展。

鲍岚山和曲琳的确办理了离婚,但那并非是因为所谓的婚外情。相反,那些崇信天照大神的成员,在xing方面,崇尚所谓的原始,对男女之间那点事,不但不重视,反而可以说是极度糜烂。男女成员之间,几乎都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而鲍岚山和曲琳离婚,是因为,作为该组织的成员,都要把自己当成天照大神的臣民,是不可以有自己的家庭的。

另外,根据曲琳的交代,警方在她现在的居住地,也就是她和鲍岚山以前的家里,地下室的一个冰柜内,找到了一具冰冻的男尸,经过身份验证,证明男尸正是王欢……

对于这件事,我只觉得荒诞不经。

过后我打给姜怀波,他根本不接我电话,鬼线人的号码更是一直关机。

我又打给季雅云,接电话的,却是桑岚。

桑岚在电话里气势汹汹,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把我骂了一顿,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最后不等我开口,就把电话挂了。

我本来压了一肚子火气,可是一看到徐洁,便烟消云散。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总算是过上了一直想要的生活。一个人的感情和精力有限,与其和不相干的人斗气,不如把时间用在陪伴自己在乎的人身上。

只是……

鸿图公寓的事过后,我渐渐发觉,徐洁似乎有些变了。

她以前在某些事上是很矜持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有些腻人,甚至于是过分的奔放。

老实说,我并不能太适应她的这种改变。或者说,相比之下,以前的徐洁才是我心目中完美的爱人形象。

但这单单只是一种感觉,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随着感情的深入,相处方式一定会发生改变。

何况徐洁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现在行动又不方便,把我当成唯一的依靠,整日腻着我,也在情理当中。

我几乎是潜意识的忽略了她的变化,甚至是暂时把瞎子的事都抛诸脑后。因为,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

姥爷去世后,我就没再试过和家人一起过年是什么滋味。我甚至已经在想,到时候把老军叔和老独叔接到家里来,一起热热闹闹包顿饺子……

这一天,我照常来到局里,还没进办公室,就被高战给截住了。

跟你说个事儿。高战显得有些鬼头鬼脑,左右看了看,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问:你现在还接不接生意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生意’指的是什么。

高战搓着手说: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小朋友,他也是咱系统的。最近他遇上点邪乎事……你现在的名头可是大了。这不,他知道你在咱局里上班,就求到我这儿了。我知道你的规矩,他是个男的,你看……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儿,帮他看看?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都开口了,让我怎么说?

高战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拉着我朝他办公室走。

一个人早在他办公室里等着了,见有人进来,立马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和这人一照面,我不由得一怔。

这人居然是上次在鸿图大厦见过的那个新进市局的便衣。

你们应该见过面了,我就不多介绍了。高战嘴上说着,却又指了指那人,小五,伍卫民,他大哥伍卫国是我哥们儿。不过,在参与一个案子的时候,牺牲了。

说到后来,高战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目光转到伍卫民脸上,却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伍卫民看了高战一眼,讪讪的冲我点点头:徐主任。

我接过高战递的烟,点着抽了一口,问他:你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

伍卫民想了想,摇摇头,之前没有,可是这几天……就是在鸿图公寓的案子过后,我……我发现我总是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小徐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高战转头冲我一挑下巴,他说他可能见到鬼了。

我坐进沙发,边抽烟边说:把具体情况说说吧。

伍卫民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说:

上周四,也就是鸿图的案子过后第二天,晚上我值班,有人报警说,南城的一个建筑工地发现了死尸。我当时和大何哥一起出警,可到了那里,才发现所谓的死尸,是不知道什么人丢在建筑垃圾里的一个塑料模特。

见是一场误会,大何哥就让我跟他一起,把模特清理掉,免得再吓到人。我当时也没当回事,把模特扔到垃圾站以后,就回了队里。可是……

他停顿下来,脸有点发红,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半晌,才又咬了咬嘴皮子,接着说道:

第二天我回到家,夜里睡觉的时候,睡着睡着,我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我以为是做梦,可是那人忽然抱住我,不断的用身子蹭我。我感觉出,那是个女人。

然后呢?高战带着戏谑的口气问。

伍卫民的脸更红了,然后我就……

事实上不用他说,我和高战也都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一种绝大多数正常男人在梦里都会经历过的情形,是大脑和身体结合,自我‘释放’的一种现象。

刚开始,我真以为那是在做梦,可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那实在太真实了,那就是个真人!我赶紧推开她,摸着手机,用屏幕照着看……

伍卫民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脸色也随之变得煞白:

我床上真多了个人,可那不是真人,那居然是头天晚上,我丢掉的那个塑料模特!添加 ”” 微信,

正文卷 第三章 鬼情人

“模特?”高战看了看我,问他:“你确定是你和大何丢掉的那个?”

“确定!”伍卫民显然还心有余悸,用袖子抹了把脑门上吓出的冷汗,“为了怕再吓到人,我们在模特上做了标记。模特脸上的字,还是我写的。”

“后来呢?”我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我当时吓坏了,跳下床就跑了出去。家里人都被吵醒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能怎么说?我只好壮着胆子,回到屋里,等到再打开灯,模特已经不见了。”

伍卫民无力的瘫进沙发里,双手捂住了脸,“我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可是在那之后,每天晚上我只要一睡觉,床上就会多一个人。”

高战问:“那个塑料模特?”

伍卫民放下手,点点头,跟着却又摇了摇头,“我……我不确定。”

“什么叫不确定?”高战皱眉。

“我那天早上起来,就去了那个工地,模特还在那里,而且,我亲眼看着垃圾车把它运走的。可那个女人,每天晚上都会来找我,到了后来,我都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了。”

伍卫民点了根烟,可只抽了一口,就呛得连连咳嗽,哆嗦着把烟掐灭,接着说道:“不光是这样,有时候我下夜班回家……甚至是大白天,都会时不时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说:“比如?”

伍卫民迟疑了一下,脱掉外套,把毛衣掀了起来,露出腰间一大片摩擦的伤痕。

“鬼弄的?”高战问。

伍卫民摇摇头,“那天我中班,凌晨两点下班回家……我上下班都是开摩托车的。那次下班的路上,路边有个男人冲我招手。他说他拦不到出租车,问我能不能捎他一段路。我见他喝了酒,主要是……他的样子斯斯文文的,像个学生,就让他上车。

他虽然喝了点酒,但是脑子还很清醒,一路上都在和我说话。没想到,开到一段没有路灯的路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像是突然冒出来一样,出现在头里,我刹车慢一点,就撞上了。我正想说那人两句,搭我车的那个男的,忽然哭了起来。

我当时还跟他开玩笑,说他胆子也太小了,这么着都能吓哭?他也不理我,就只是一个劲的哭,还一边哭一边说……说他不想走。我以为他是酒上头了,正想着要不要从附近派出所叫辆车……可是一回头,那人却不见了……再扭过脸来,前头那人也没影了。”

高战拧了拧眉毛,想要说什么,被我摆手制止。

伍卫民看了他一眼,苦笑说:“我当时差点也以为,喝醉酒的那个是我。可我开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看到警察正处理一桩交通事故。一辆蓝色轿车,追尾了一辆货车,轿车的车头整个都撞瘪了。当时消防刚把车门撬开,我看到死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居然就是搭我车的那个人!”

高战点了点头,“当时你没停车,看到搭你车的那个男的出现在轿车里,而且死了,你吓坏了,摩托翻车,弄伤了自己?”

“是。”

伍卫民又说了两次见到鬼的经历,抬起眼看着我,呼吸不自主的有些急促:“你信不信我说的?还是……还是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

“我信。”

看着他黯淡的面色,我暗暗摇头。

一个人时运低到一定程度,的确有可能会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伍卫民三盏阳火只剩一盏,如果看不到‘脏东西’,那才叫有鬼了。

高战摸了摸下巴,看向我:“你要不要给他画道符什么的?”

“不用。”

我摇摇头,又点了根烟,说道:“就拿摩托车翻车那次来说,那个驾驶员应该是在死之后觉得不甘心,潜意识的还想回家,所以才会拦路搭车。至于那个突然出现在车头的人,要是没猜错,那应该是拘魂的鬼差。”

“鬼差……”高战吁了口气,来回走了两步,挨着我身边坐了下来,小声说:“我和他哥是铁哥们儿,小五也是真不错。他既然真撞了邪,你就想法帮帮他吧。”

伍卫民突然看着我问:“徐主任,这个世界上真有鬼吗?”

我一时无语。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你问他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他会回答的模棱两可。事实是对于自己没有见过的事物,多数人都不会妄自断言说不存在。

可一旦真的见到了,反倒会对自己亲眼所见的感到怀疑。

说到底,还是因为恐惧才会想要逃避。

见高战和伍卫民都看着我,我想了想,起身走到高战办公桌前,拿起一杆笔,又抽出一张空白a4纸。

“无论你相不相信有鬼,有些话该说我还是会说。你所说的见鬼经历,我都相信是真的,只不过其中一件事,我想不通。”

我转过身,把纸笔递到伍卫民面前:“你和那个模特……先别管那个每晚出现在你床上的是人是鬼。你和她接触也算有段时间了,印象当中,应该会有她的样子吧?是的话,画出来。”

伍卫民愣了愣,脸居然没来由的红了。

他脸色本来煞白,这一下泛起红晕,非但不让人觉得脸色好转,反倒是感觉有些诡异。

伍卫民没有接纸笔,而是迟疑了好一阵,才勉强说道:“比起后来几次,我倒是觉得……觉得第一次模特出现在我床上,那真是我在做梦。”

我忍不住皱眉,看了看时间说:

“我只想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帮你想起一些曾经发生过,却被你忽略了的细节。我不想浪费时间。”

伍卫民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又用力揉起了脸。

“高哥,没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别!”伍卫民忽然一下拉住我,表情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其实上次在鸿图的案子以后,我就跟人打听过,知道你另外一个职业。之所以到现在才来找你,是因为我发现我见到脏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次连高战也拧起了眉头:“废旧模特大半夜出现在你床上,你都不觉得可怕?小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见高战也要发火,伍卫民有些慌了,却是又抓耳挠腮了一阵,才像下定决心似的,抬眼看了看我拍在桌上的纸笔,说:

“不用画,我……我有那个女人的照片。”

“什么意思?”高战和我都是一愣。

伍卫民眼神有些闪烁不定的说:“其实……其实我见过那个女孩儿。后来我一直觉得是在做梦,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儿,白天晚上……都想着她。”

听了这话,我差点没拍桌子转身就走。

这个伍卫民,后来说的几次见鬼经历,听上去倒像是真的。可他这么一说,所谓的塑料模特出现在他床上,还有什么……每天晚上都会有女人找他……那根本就十足像是一个出于发`情期的雄性动物的yy!

我甚至怀疑他真是精神出了问题……

可看到他前额隐约可见的黑气,我还是勉强冷静下来。

“照片呢?”我冲他点点头,“拿给我看看。”

这次伍卫民没犹豫,反倒是有点害羞的抿了抿嘴唇,拿出手机,翻开了递给我。

屏幕上,是一张不怎么清晰的照片。看上去像是抓拍,而且还是偷拍的。

可看到照片里的主人公,我眼睛一下就瞪直了。

怎么会是她?快来看 ”” 微信,

正文卷 第四章 大背头请客

高战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的问伍卫民:“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伍卫民说了个时间,高战回过头,冲我咧了咧嘴。

我明白他的意思,照片虽然模糊,可还是能看清主人公的侧脸。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样子竟十足像是徐洁。

伍卫民说拍照的时间,大致是在半个月前,那时徐洁早就已经行动不便,自然不可能是她。

虽然明知道那不是徐洁,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那女人的样子,实在和徐洁太像了,关键是她身上的衣服,和徐洁的风格截然不同。照片应该是晚上拍的,这么冷的天,那女的居然只穿了一件长风衣,里头更是一条极短的裙子。

我皱着眉头问伍卫民: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伍卫民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但估计是了解了我的行事风格,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一条街道的名字。

我一听,眉头拧的更紧。高战的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

说是文明社会,可现在大到一线城市,小到小县城,甚至是乡镇,都会有一些‘男人都懂’的场所。

伍卫民说的那条街,就是这样一处所在。整条街除了不上档次的酒吧,就是所谓的洗头房。到了晚上,更有许多化着浓妆,穿着暴`露的女人在街边招揽生意。

高战冷着脸问伍卫民:“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可别跟我说,是为了工作。”

伍卫民忙说:“不是不是,我那天只是碰巧和朋友在附近吃饭。回去的时候,抄近路,刚好路过那个街口。”

我边抽烟边说:“你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我这么说完全是出于直觉,郭森说过,前阵子伍卫民因为生病,休了几天病假,算起来,恰好是在拍下这张照片不久后他就病了。

听伍卫民吞吞吐吐的说完,高战的脸上像是挂了一层寒霜,夹着点着的烟,指着伍卫民破口大骂: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伍卫民有些委屈的说:“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女人,她是个好女孩儿……”

“好女孩儿头回见面就和男人上床?”高战就差没直接把烟头甩到他脸上了。

没想到本来还闪闪缩缩的伍卫民一听这话,态度竟变得强硬了起来,涨红着脸说:

“高哥,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有分辨好坏的能力。你可以不信任我,但请你不要武断评价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孩儿。”

“哦。”高战冷哼了一声,“对了,那‘好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

“艹!”

高战啐了一口,“那他妈可真是个好女孩儿,‘做好事’还不留名。”

我想笑,但笑不出来。

按照伍卫民说的,他当晚只是偶然经过那条街,想去另外一条马路打车。不经意间看到照片中的女人,立刻就不自主的被吸引住了。

当他用手机拍下那张照片后,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突然转过头,和他面对面。

接下来发生的,完全符合三流小说里艳`遇的桥段。而伍卫民说那是个好女孩儿的依据,除了他自身的感觉外,就只是完事后那女的不告而别,没有收费。

虽然明知道那女人不可能是徐洁,可她照片中的侧脸,实在和徐洁太像了。

我承认在感情方面我是个小心眼的人,心里莫名烦躁,也就没了再继续问下去的兴致。

伍卫民明显没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自顾自的说,塑料模特出现在他床上的时候,他的确被吓坏了。可在那之后,他越来越感觉,每天晚上去找他的,就是那女人。他甚至能看到那女人的脸……只是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居然不自觉的洋溢着幸福,完全是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

高战终于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看样子是强忍着气,回过头问我:“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一道黄符,折成三角形,放在茶几上,起身边往外走边撂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以高战的精明,多半猜到了我现在的心情,没有留我,而是故意在我身后抬高声音对伍卫民说:

“你小子这就是自己找的!赶紧把符贴身收好,再有状况,立马打给我,我好跟徐主任一起去救你的小命!”

整整一上午,我都提不起精神来,照片上女人的面孔和身影,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中午正要和孙禄一起去外边吃饭,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潘颖打来的。

接起电话,立马就听潘颖风风火火的说:“祸祸,在单位呢?我刚好在你们局附近,一起吃个饭呗,我请客。”

挂了电话,刚出公安局大门,一个包的像粽子一样的家伙就迎面跑了过来。

“咱上哪儿吃去?”‘粽子’掀掉帽子,露出油亮的大背头。

“你就直接说,你想干什么吧。”我斜眼看着她说。

这个大背头,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型的。鬼才相信她是碰巧在附近办事呢。

见被我识破伎俩,潘颖也不尴尬,揉了揉鼻子,说:

“我就不绕圈子了,我觉得吧,岚岚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所以才来找你。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还是找家饭馆,边吃边说吧。”

一听说事情和桑岚有关,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潘颖才不管那套,硬是生拉硬拽的把我扯进了对面的川菜馆。

一进门,潘颖就扯着嗓子冲菜馆老板喊:“来个毛血旺,再来一蒜苗回锅肉,外加一板栗烧鸡别放辣,调调口!”

我和孙禄相对吞了口唾沫,斜眼对潘颖说:“你和大宝真能吃一个锅里去。”

潘颖本来还咋咋呼呼的,闻言没来由的神色一黯,蹙着眉毛摆了摆手:“别跟我提那熊玩意儿。对了,你们下午都值班吗?要是不当班,咱就喝两盅。”

我和她也算有段时间没见了,刚好出门前,大双打电话来说要调班,下午过来。于是也就没啰嗦,三个人叫了一瓶低度的五粮醇。

菜刚上来一个,潘颖就和我俩碰了碰杯,一口把小半杯白酒给干了。

她也不吃菜,放下酒杯,瞪着我呲牙咧嘴的说:“咱开门见山,我就问你一句:你还要不要岚岚?”

正文卷 第五章 吃蜡烛

我刚一皱眉,潘颖“呃”的打了个嗝,接着说道:“你还要不要桑岚这个妹妹了?”

我只能是干瞪眼,要说不靠谱,这大背头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潘颖问完这句,眼圈居然红了。我吓一跳,赶忙小声问她怎么了?

潘颖揉了揉发红的鼻子,说:

“都是哥们儿,我知道你的心思,除了徐洁,你心里没谁。可你也应该知道,桑岚对你的心思。她现在变了,她越来越不对劲,你敢说不是因为你?”

潘颖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端起酒杯在我面前的杯子上碰了碰:“我知道你一直把岚岚当妹妹,那你更得管她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不?除了你,没人能救她了。”

听她说话带着哭音,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救她?她怎么了?”

潘颖愣了会儿神,忽然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小声说:

“我怀疑她受了刺激,这里……这里出问题了。”

“不会吧?”孙禄看向我,“她有那么脆弱吗?”

潘颖抿着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翻了几下,把手机递给我:“你自己看。”

我接过手机,见上面是一段视频,刚要点开,潘颖一把按住孙屠子的脸往旁边一推:“你别看!”

我冲孙禄点点头,点开视频,只看了一眼就愣了。

视频应该是晚上拍的,不怎么清楚,地点看上去,是在卧室里。

视频里,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迈着猫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让我感到错愕的是,从背影看来,这女人明显没穿任何的衣服。她脚上也没有穿鞋,却像是穿了高跟鞋似的,踮着脚尖走路!

虽然看不到她的正脸,我还是通过美好的曲线和发型认出,她就是桑岚。

我想把手机还给潘颖,潘颖却坚持让我继续看下去。

看她表情认真,我才想到事情不寻常。

大背头虽然爱胡闹,但还算有分寸,绝不会拿这种事恶作剧。更何况,她为人极讲义气,怎么也不能没底线的出卖自己的姐妹。

我吁了口气,再次点开视频,接着往下看。

很快,就明白潘颖说的‘不对劲’是指什么了。

画面中,桑岚一丝不挂,却像是模特走秀似的,踩着无形的‘高跟鞋’,款款的走到了穿衣镜前。

要说这还不算什么,但下一秒钟,她的动作让我彻底呆住了。

她走到偌大的镜子前,开始扭动腰肢,不断变换着方向侧转身,像是对着镜子在自我欣赏似的。

足足有半分钟,她才摆正了姿势,却拉开了一旁衣柜的门,似乎是从衣柜的最下边,拿出了什么东西。

火光一闪,摇曳了几下,稳定下来。

我这才透过镜面,看到她手里居然拿着一截红色的蜡烛。

房间里本来光线昏暗,我是无法通过镜子看清她的脸的。

这时,在烛光的映照下,不光是脸,包括她大半边美好的前身,都看的清清楚楚。

然而,这已经丝毫勾不起我别的念头,只觉得这画面诡异莫名。

因为,蜡烛点燃后,桑岚没再有别的动作,而是用双手捧着蜡烛,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镜子前。

透过镜子,我可以看到,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说不上来包含着怎样的情绪,就只是平视着镜面,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在和自己对视!

蜡烛燃烧,蜡油流下来,流在她的手上,她都像没有知觉一样,甚至连眉眼间都没有一丝痛苦的表现。

这种状况大约持续了有五分钟,就在我忍受不住这种诡秘的压抑,想要向潘颖发问的时候。桑岚……不,是镜子里的桑岚,突然咧开嘴,笑了!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视频并不是无声的,而是连带声音一起录的。

前头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因为桑岚没有穿鞋,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就在她咧开嘴的同时,手机的扬声器里突兀的响起了“嘿嘿……嘿嘿嘿嘿”的笑声!

乍一听到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差点吓得把手机甩出去。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才真正让我感受到了无声胜有声的恐惧。

桑岚脸上仍带着笑,却不再发出笑声,而是张开嘴,把舌头一点一点的伸了出来。

我是医科生,对于人体各部位的构造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

桑岚吐出的舌头,足有十公分那么长,那已经是普通人……或者说是活着的人能将舌头伸出的极限了。

下一秒钟,她把还在燃烧的蜡烛捧到面前,用舌头在烛火上舔了一下。

她的动作很慢,慢到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舌头被火灼的痛楚。但桑岚的表情,却像是很享受一样。

接下来,桑岚的动作更是让我后勃颈的汗毛全都戗了起来。

她再次伸出舌头,却是舌尖沿着蜡烛火焰的底部,也就是烛芯最下边的那个浅窝用力舔了一下,将融化的蜡油卷进嘴里的同时,烛火也随之熄灭。

画面骤然变暗,我一时间难以通过镜子看清桑岚的具体动作。只能看到她低着头,瘦削圆润的双肩一耸一耸的,同时脖子两侧的肌肉也跟着小幅度的拱动。

“她在吃什么?”我潜意识的喃喃问。

这个问题完全是多余的。

看背影动作,桑岚明显是在咀嚼着什么,她手里除了半截蜡烛,根本没别的东西。

桑岚……她……她居然吃蜡烛?

这个结论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却很快被证实。

我根本没留意具体过了多久,桑岚终于转过了身。

这时,她手上的蜡烛已经不见了。

然而,她的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意,甚至还意犹未尽的,边往回走边一下下伸出舌头,舔着手背上的蜡油。而她的嘴边上,还带着一圈像是被烟火熏染,又像是沾染了蜡油似的痕迹。

画面到这里就终止了。

“你看到了?”一个声音问道。

我身子一震,恍然的回过神,抬眼见潘颖正直愣愣的看着我。

这会儿我才发现,我里头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孙禄倒是一直忍着没看手机,见我这个样子,忍不住问我:“怎么个情况?”

我几乎是神经反射的扭脸看着他,呆了半晌,猛然起身:“现在就去找桑岚!”关注 ”” ,

正文卷 第六章 化妆

当下三人酒也不喝了,胡乱吃了些饭菜,回局里拿了车,直奔市里。

路上我才想起来问潘颖,视频是什么时候拍的。

潘颖神色黯然的说,视频是她前天夜里偷拍的。

以前她和桑岚最要好,只要住到彼此家里,晚上肯定是一起睡。现在桑岚的性子越来越古怪,时不时就对人发脾气,前天晚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潘颖哪句话说错了,桑岚竟然把一桌饭菜全都扫落在地,对她破口大骂。

换了旁人,多半就会翻脸,但潘颖脑瓜子想的多,觉得桑岚这段时间的变化不寻常,于是先是涎皮赖脸的向桑岚赔礼道歉。过后把开了录像的手机,偷偷藏到了桑岚的房间里。

于是,就录下了那样恐怖的一幕。

我一路想着那段视频,直到车开进桑岚她们小区,才想起应该提前跟她们打声招呼。

拿过手机刚要拨号,潘颖拦住我说:“你还是省省吧,你打过去,准得挨骂。”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着眉头说:“你不说打电话的事我还想不起来呢,就你上两次给云姨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刚响了一声,桑岚就冲过去,抢着把电话接了起来。她好像知道是你打的,连屏幕都没看,抓起电话就开骂。骂你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回想最后两次打给季雅云的不愉快,我一阵烦躁,但还是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上次我打给季雅云的时候,桑岚在干什么?”

“呵……”潘颖苦笑说:“当时我们桑大小姐正在洗澡,电话铃一响,连我和云姨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光着屁股,浑身水漉漉的从浴室里冲出来了。”

“对电话铃声这么敏感?那倒真像是精神出问题了。”孙禄边停车边回头问潘颖,“别人来电话,她也那样吗?”

“她现在是真敏感,不过只对祸祸一个人敏感。别人打电话,她可没那么大反应。”

潘颖咧了咧嘴,看着我说:“是只对你一个人敏感,而且是出奇的敏感。就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知道你在干什么一样。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找你了吧?”

下了车,走进电梯,我看了看楼层显示,想到潘颖刚才在车上说的,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拨出了季雅云的号码。

“嘟……嘟……”

电话一直没人接。

潘颖挠了挠大背头,“怪了,按说这个点儿,她娘俩应该在家啊。难道出去了?”

话音未落,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

“我艹!”站在前头的孙屠子忽然怪叫着往后一蹦。

我被他吓一跳,忙闪向一边,“你当心点,别踩我脚……”

“岚……岚岚……”

听潘颖说话声音打颤,我醒过神来,抬眼看向门外。

这一看不要紧,脖子后头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电梯外面并没有什么恐怖的事物,而是站着一个女人。

这女人居然就是桑岚!

她上身穿着一件咖啡色的紧身羊绒衫,下边穿着黑色的修身长裙,就那么背着手,偏着脑袋站在电梯门口。

孙屠子反应那么大,主要是因为,桑岚脸上的妆。

作为一个艺术系的女生,桑岚无疑是很会化妆的。适当得体的妆容,也必然会为女性增加不小的魅力。

然而,此刻桑岚脸上化的妆,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她的皮肤本来就很白,却明显又铺了一层厚厚的粉底,脸白的没血色不说,两颊却又抹了两抹鲜艳过头的腮红。本来唇形极好的小嘴,更是涂的红通通的,像是刚吃完生肉,沾了血一样!

看清她的样子,我竟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老何铺子里烧给死人的那些个纸人!

乍见桑岚,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桑岚直勾勾的看了我一阵,居然嘴角扬起,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只是这笑配上她现在的妆……更让我有种笑里藏刀的危机感。

我本以为桑岚这身打扮,大概是正要出门,没想到她微笑着柔声说:“来了,快进来吧。”

我不禁一怔,听口气,怎么像是她事先知道我们要来,专程在这里等我们似的?

潘颖到底反应不慢,腆着脸,笑着抱住桑岚的胳膊往屋里走。同时不忘回过头,冲我使了个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意思的眼色。

进了门,碰巧季雅云正从厨房出来,两人一照面,都是一愣。

“老……徐祸,你怎么来了?”季雅云竟还是差点没管我叫老板。

我只好点点头:“刚好来市里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你们。”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开始犯难。

这趟来说是为了桑岚,但毕竟太突兀了,现在真面对面了,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桑岚反倒像和在电话里变了个人一样,落落大方的让我和孙禄坐,跟着回过头对潘颖说:

“小潘,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拿些水果点心来招待客人?”

潘颖看了看我,笑着点点头:“好嘞,我……”

嬉皮笑脸本是她一贯的做派,可是没想到不等她把话说完,桑岚柳眉陡然竖了起来,厉声道: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不去?!”

潘颖猛一窒,眼圈一红,委屈的咬着嘴唇点点头,急着奔厨房去了。

我和孙禄面面相觑,彼此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桑岚刚才的口气,完全不像是在对朋友说话,而像是在颐指气使的指派自己的奴仆一样。

别说我和她认识时间不算短了,就算是头一次见面,也觉得她这种态度恶劣的让人无法忍受。

我看了看右手,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反应,再看桑岚,脸上又已经堆起甜甜的笑容,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却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除了她的妆容和对潘颖的态度让人难以接受,我是真看不出她有别的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老这么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我正想打破僵局,潘颖已经端了个果盘出来。

“笨手笨脚的,这大半天,就弄了这么点东西?”

桑岚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接过果盘,放到我和孙禄面前,笑着说:

“你们吃过饭了吧?吃点水果,清清肠胃吧。”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点点头,随手捏起一颗葡萄塞进了嘴里。

那葡萄红艳艳的,看上去十分诱人,可一入口,我只觉得一股子说不上来的苦味瞬间充满了口腔。

当着桑岚的面,我也不好立马吐出来,只在心里琢磨,就算不是应季的水果,也不至于难吃成这样啊?

本来想硬着头皮把葡萄给吞了,可那股苦味来的十分猛烈,只在舌尖一打转,我就不自主的分泌出大量口水来综合这味道。

这会儿我才觉出不对劲,葡萄是苦的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滑不溜的?一沾上口水,满嘴乱跑不说,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直透过鼻腔往脑门子上蹿……

“祸祸!”

孙禄忽然喊了我一声。

“啊?”

我下意识的刚一回应,他忽然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

我嘴本来就是强绷着,被他一拍,不由得张开来,‘噗’的将口水连同葡萄都吐了出来。

我心说这下真他妈扯着蛋了,就算东西难吃,也不该当着人主家的面这么失态。

我急忙拢着双手到嘴边去接,希望能多少挽回一点尴尬的局面。

可是当葡萄落在手心里,我就觉得头顶六片顶阳骨分开,一桶雪水兜头浇了下来,身子不自主的连连打颤。

落在我手里的哪是什么葡萄,分明就是一颗带着血丝的眼珠子!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七章 三代屠

“我艹……”

我手猛一哆嗦,手里的事物连带着黏糊糊的液体从指间滑了出去。

“你怎么了?”

我猛地抬起头,见桑岚正看着我。虽然她一脸关切,可我还是察觉到她眼中带着嘲讽的意味。

我忍不住想要起身,孙禄忽然一把拽住我,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先别乱来,你先看看脚底下。”

我低头看去,就见茶几旁的地毯上,滚落着一颗紫红色、外皮挂着口涎的葡萄。

是我看花眼了?

还是桑岚真的重蹈覆辙,又招惹了什么厉害的鬼魅?

正狐疑不定,孙禄把手伸到我背后,用指尖在我脊梁骨上敲了敲,斜眼示意我往下看。

顺势就见他把另一只攥着的手藏在茶几下方,快速的展开。

在他摊开的手心里,赫然有一颗被咬成两半的眼珠子!

不等我反应,他就咳嗽了两声:“咳咳!桑大美女,中午吃咸了,能帮我们倒杯水吗?”

桑岚微微蹙眉,显得有些不耐烦,转眼看向潘颖,似乎也觉得再指使她有些不合适,最后还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声‘好啊’,起身向厨房走去。

不等她走进厨房,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了起来。

扫了一眼屏幕,我立刻抓起手机,点了接通贴到耳边。

电话里并没有声音,转眼瞄向旁边的孙屠子,却见他冲我比口型:撤!

“喂……高队,什么事……啧,什么时候的事……好,好,我马上赶过来!”

我对着没音的电话胡编乱造了一通,冲孙禄一抬下巴,两人双双起身。

桑岚停住脚步,扭脸看着我,脸色明显不好看:“你不会是这就要走吧?”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有案子,我必须立刻去现场。”

桑岚脸色更加阴冷,看着我的眼神,又变得直勾勾起来,嘴上却说:“好啊,有事就先去忙。”

“对不起。”我抱歉的说了一句,一眼看到旁边的潘颖,心念电转间,说道:“潘潘,你可能得跟我们走一趟。”

“关小潘什么事?”桑岚问。

我打定主意做戏做到底,肃然低沉的看着她说:“你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有保密守则的。”

“哦,明白。”桑岚看了潘颖一眼,竟自顾转身进屋,‘砰’的把房门关上了。

“我送你们下楼。”季雅云边说边拿起一旁的外套。

电梯里,我没先向孙屠子问是怎么回事,而是问季雅云:“桑岚她……”

不料季雅云抬手一下挡在我嘴边,却笑着对我说:“你不用道歉,岚岚不是小气的人,她不会介意的。工作要紧,你先去忙你的。对了,下周一有没有空?姐夫……还有茹姐他们要过来,方便的话,一起吃顿饭吧。”

见她缓缓放下手,我绷着嘴点了点头。

到了一楼,季雅云说:“外边太冷了,我就不送你们了,路上开车小心点。”

出了楼门,上了车,孙禄和潘颖同时大大的吐了口气。

潘颖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妈耶,可吓死我了……”

“少废话!”孙禄打断她,向我递了个眼色,“开车!”

我一言不发的打着火,一脚油门开出了小区。

约莫开出七八里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转眼见孙禄正把自己的手机揣进兜里,我不动声色的掏出手机,翻开一条新发来的短信。

——直接去孙家楼。

我按熄屏幕,随手把手机往驾驶台上一丢,打了把方向,朝着孙家楼的方向开去。

我们俩虽然看似紧张兮兮,但潘颖还是觉出不对劲,本性难移的追着我和孙禄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一直绷着嘴不说话,孙禄也是少有的冷着脸不搭理她,被追问急了,索性瞪起眼对她说:“没跟你开玩笑!你真犯事了!”

潘颖到底是女孩儿,被他连唬带吓,再不敢吭声。

到了孙家楼,孙屠子招呼我们下车,直接把我和潘颖带到他家院后头的一间小屋子里。

“我艹……”

进了屋,孙禄才像是真正松了口气,一屁股坐进屋里唯一一把破旧的椅子里,屏了会儿气,掏出烟盒,抽出两根叼在嘴上,点燃了,捏了一根递给我。

我转动眼珠,看了看屋里的陈设,接过烟,夹在手上。

潘颖憋了一路,这会儿又惊又怕,终于憋不住了,猛一拍我肩膀,“你俩扯什么风箱呢?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得弄这么吓人?什么特么案子?我犯什么事了?”

她越说越不忿,看看孙禄,一把揪住我领子,使劲往上提着说:

“徐祸祸,别说哥们儿欺负你……我特么还就是欺负你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要敢跟我动手,我……我……”

“你还真是会拣‘软柿子’捏啊!”

孙禄深吸了口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用力挤了挤眼说:“行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到了这儿,就不用绷着了,什么都能放开了说。”

我点点头,把手凑到嘴边,张开一路紧绷着的嘴,‘噗’的把一样东西吐在手心里。

“你丫真能沉得住气,能撑到这会儿!”

孙禄斜了我一眼,反手把半截烟点燃的那头朝上,插进了旁边桌上一个盛着大半碗小米的粗瓷大碗里。

我也赶紧把烟递到嘴里抽了一口,跟着两根手指捏着烟,冲那大碗鞠了三个躬,也把烟插了进去。

“什么意思?”潘颖总算是稍微缓和了点情绪,转动眼珠看着我俩,“走形式?我要不要也随一根?”

“滚蛋!”孙禄横了她一眼,“我爷要是看见女娃抽烟,非从坟里蹦出来,飞奔前来,跳起身,凌空给你一大嘴巴子!”

我掏出烟盒,递给孙禄一根,自己又点了一根。

“怎么回事?”我边抽烟边问。

孙禄摆摆手,让我稍安勿躁,扭脸对潘颖说:

“姐们儿,我先跟你说清楚这是什么地界,然后咱们才好说话。你别小看这破屋子,这可是我爷……我爷的爹……我爷的爹的爹……”

“三代屠,煞气顶门梁。”我打断他,吸了口烟,把剩下半截头朝上插进米碗里。

转过头,刚要说话,孙禄指了指我另一只手:“三代屠屋里除非亏心,否则用不着避讳,你先看看季雅云跟你说的是什么!”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八章 撞仙

我摊开手掌,不由得一怔。

季雅云把东西塞进我嘴里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是个纸团,却没想到这居然是烟盒里的那种锡纸。

她们家就两个女人,没人抽烟啊……

摊开纸团,就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晚上店里见。

潘颖好奇的问:店里?什么店?老何那家?

我摇头,老何死后,后街的铺子已经易了主,自然不会是那里。季雅云指的,多半是驿站了。

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跟我说,而是一定要去驿站呢?

我把纸条放在桌上,问孙禄: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孙屠子现在后背上有九个女鬼的图案,也是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的。

你都看不出什么,我更看不到了。孙禄眼神忽然一定,说:不过,我倒是闻出了点什么。

闻出来?潘颖愣了愣,你闻出什么了?

孙禄眼珠转了转,把鼻子凑到她跟前,深吸了两下,扭脸对我说:你闻闻她身上有什么味!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走到潘颖跟前,学着他的样子闻了闻,却没闻出什么。

孙禄摆了摆手,你闻不出来也算正常,因为那味道比较特殊。

他揉了揉鼻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我闻到桑岚家和潘颖身上,都有一股子畜生的气味!

潘颖一愣,反应过来,眉毛都气得竖起来了:你才畜生呢,你们全家……就你是畜生!

孙禄斜眼看着我说:你知道我家的老本行是什么,这么跟你说吧,一进桑岚家,我就闻到一股子怪味,就跟进了狗窝牛棚似的一个感觉。

潘颖又要翻脸,让我给拦住了。

孙禄拧着眉毛说:咱们说正经的,不开玩笑。我怀疑,桑岚不是被什么鬼附身,而是被仙儿给缠上了!

仙儿?潘颖怔怔的看着他眨巴眨巴眼,再看看我:你是不是也觉出不对了?那你们干嘛不帮岚岚把缠着她的家伙赶走?跑这儿来干嘛?

我本来还满腹狐疑,这会儿被孙屠子一句话给点醒了。

我对潘颖解释说:屠子祖传几辈都是屠夫,因为煞气重,怕影响后辈儿孙,他祖辈到了晚年,都单独住在这间屋子里。去世后,也是在这里发送的。

我抬手指了指房梁,瞎子来这儿的时候说过,这屋子的大梁本来是山南之木,也就是向阳木做的,能够吸收人身上的凶煞气势。瞎子说这屋子的格局是三代屠,煞气顶门梁,不光鬼魅不敢靠近这屋子,山精野怪也不能进来。屠子现在只是怀疑桑岚被精怪缠身,可我们在这方面都不在行。所以,他才带我们来这儿商量该怎么办。

你们是怕……怕缠着岚岚的那家伙跟着咱们,偷听咱们想怎么对付它?潘颖的脑子到底不慢。

我看着她说:你不觉得,咱去桑岚家的时候,她像是专门在电梯口等我们?还有,你说过,只要是我打电话过去,她都会第一时间抢电话,像是知道电话是我打的一样。普通的鬼可是没这种能力的。

潘颖挠了挠大背头,蹙着眉头说:我倒是觉得,岚岚不像是被什么仙儿啊怪的附身,我觉得她就是因为祸祸钻了牛角尖,一时间脑子拐不过弯来,把自己给弄的神经兮兮的。

孙禄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那这个怎么解释?

他拿出来的,赫然是先前在桑岚家给我看的,被咬成两半的眼珠子。

这会儿那眼珠的眼液渗出来,黏糊糊的看上去很有些吓人。也就只有孙屠子敢把这东西揣在兜里了。

潘颖吓得一哆嗦,问是怎么回事。

当下,我和孙禄就把葡萄变成眼珠子的事说了出来。

孙禄边抽烟边说:这东西一入口,我就觉出不对了。这特么就是羊眼,还是生的。

想到曾把这么个东西放进嘴里,我差点没吐出来,潘颖却是愣了会儿神后,真的‘哇哇’狂吐起来。

好半天才扶着桌子,带着哭音说:我洗葡萄的时候偷吃了俩……

孙禄冲我扬了扬下巴:我只是怀疑桑岚是被仙儿给缠上了,也不能确定。该怎么办,还得听你的。

我说:要是单纯的鬼遮眼之类的障眼法,我不会看不出来。你的猜测多半是对的。桑岚因为戴过一阵子鬼头玉,她的体质的确容易招惹……招惹那些精怪。

那现在咱该怎么办?潘颖是真哭出来了,因为她在自己的呕吐物中,找出两瓣疑似眼珠的东西……

我说:这种事我不在行,必须得找专业人士帮忙。

听孙禄说桑岚可能被‘大仙’缠身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人,曾经做过出马弟子的——老独。

三人出了孙屠子的家,开车直奔沙河林场。

车开到看林场的屋子前,还没停好,就见老军披着件老棉袄急慌慌的走了出来。

见我下车,老军一拍大腿,笑呵呵的说:小子,听到车声,我就猜到是你来了。怎么,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起你老军叔了?

一阵子不见,看到老爷子的腰似乎又佝偻了许多,我心里一阵发酸,只怪自己抽不出时间常来看他。

跟着老军进了屋,我把路上买的两袋米面和两桶油放在一边。

老军皱着眉头跺脚:来就来,回自己家还带东西干啥?

就是回自己家,才不整那些华而不实的呢。叔,还认识我不?

潘颖先前来过林场一回,小甜嘴巴拉巴拉一说,愣是哄得老军笑得合不拢嘴。

絮叨了一阵子,我问老军:军叔,我独叔上哪儿去了?

我俩平常闲着没事,就在林场里头摘点野菜什么的晒成菜干,这不,城里人现在都时兴吃这个嘛,我和你独叔就轮流把菜干,还有那些吃不完的野兔什么拿到镇上的集市去卖。

老军忽然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似的嘿嘿一笑:平常这个钟点,老独早该回来了。这不是你们来了嘛,我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多买点菜,再带两瓶好酒回来。

我听得眼睛发酸,心里热乎,暗暗下决心,等过年就是硬架也得把二老接到家里去。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老军一拍大腿,诶!这老东西可回来咯。

出了门,就见一个瘦小的驼背老头,正蹒跚着从三轮车上下来。

我赶忙迎了上去:独叔,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孩儿啊,你看看,叔今天买的胖头鱼怎么样,够不够大个儿?等会儿咱铁锅炖鱼,糊面饼子!

我抢着把他买的东西从三轮车里提出来:哎呀叔,这鱼可真肥,这起码得五斤多吧?

嘿嘿,五斤哪够,差二两不到七斤!

老独笑着回过身,刚想再说什么,突然,独目一瞪,本来浑浊的眼睛里竟透出一道锐利的精光。

与此同时,他头顶为数不多的白头发,竟像是戗了猫的野兽一样,全都直竖了起来!快来看 ”” 微信,

正文卷 第九章 伥鬼

我被老独的样子吓了一跳,叔,你咋了?

老独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甚至有些狰狞,像是要杀人一样。

顺着他目光一看,却发现他盯着的居然是潘颖。

大背头本来是想跟过来帮忙,这下可是被吓愣怔了,独……独叔,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我站在老独身边,清楚的听到他深吸气的声音,就像是野兽面临敌人的时候,发出的威胁声似的。

半晌,老独才扭过脸对我说:这条鱼总算是买对咯。

叔,到底咋了?

老独也不回答我,把鱼抢了过去,说:你们先回屋待着,我去杀鱼。

孙禄想帮忙,被他摆手制止:今儿这鱼,你杀不了!

回到屋里,我们仨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约莫等了有半个多钟头,老独才背着手从外头进来。

他仍是阴沉着脸,径直走到潘颖面前,把背着的手伸了出来,把这个吃了。

不等他摊开手,我就闻到一股鱼腥味。

等到手掌摊开,却见是一个黏糊糊,黑红相间的团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啥?潘颖说话都带颤音了。

老独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声音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冰冷:孩儿,听话,叔不会害你的,把这个吃了。

潘颖皱了皱鼻子,为难的看向我。我虽然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知道老独不会无缘无故做这古怪的事,更不会害她。

听独叔的话,吃了吧。

潘颖犹犹豫豫的把那‘团子’接过来,闻了闻,嘴角都快耷拉到脚面了,这……这也太腥了……

吃下去!老独猛然抬高了声音。

潘颖吓得一哆嗦,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把将‘团子’整个塞进了嘴里。

嚼!使劲嚼!多嚼几口再咽下去!老独在一旁瞪着眼睛说道。

单是看,就知道那‘团子’的滋味绝不怎么样,潘颖几次鼓着腮帮子想吐,可慑于老独的‘淫威’,只能是两手捂着嘴,闭着眼睛,眼角挂着泪拼命嚼。

我去,这大背头可真够‘爷们儿’的,我看的都想吐。孙禄小声说道。

老军瞪了他一眼,低声说:你懂啥?你独叔这是救她的命呢!

想到老军是跟老独一起进来的,我就想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开口,就见老独忽然蹲在了地上,两只手撑地,仰起脖子,发出呜……的一声长啸。

这次不光我和孙屠子,就连老军都吓得一哆嗦,我的天爷,这老东西,还真有两下子。

我这会儿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顾不上再向老军问什么。

老独蹲踞在地上,仰天发出的,竟像是狼嚎声一般洞彻天地。

他就那么一声声的啸叫着,渐渐的,潘颖的样子竟渐渐起了变化。

这会儿那‘团子’已经被她咽下去了,却见她非但没显得轻松,脸孔反倒比刚才还要扭曲。

我和孙禄都看出,她这种反应似乎并非因为痛苦,而是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连带的脸皮都皱了起来。

乍一看,三分像人,七分更像是暴怒的猫脸!

呜……嗷……

老独再次发出一声长啸,潘颖身子猛一震,跟着脸孔骤然松弛,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却又浑身一抽搐,腮帮子一鼓,弯下腰‘哇哇’吐了起来。

这一次,她吐出的却是一大滩黑绿色腥臭无比的粘液。

等她吐的两眼翻白,只剩下酸水,老独才蹒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她,喘着粗气对我和孙禄说:

过来帮忙,把她头顶的符毛拔下来!

符毛!

我猛一激灵,赶忙跑上前,一手扶住潘颖,一手在她头顶找寻。

挠开大背头,果然就见她的顶门心,有一小撮黄色的粗硬毛发。

我咬牙将这撮黄毛拔掉,潘颖立马身子一软,瘫进我怀里。

我把她扶进椅子里,将黄毛放在桌上,拿起扫把簸箕打扫。

清扫完秽物,潘颖也缓过来大半。

妈呀,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潘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哭丧着脸看着老独:叔,到底是啥情况啊?

老独眼中精光不再,又变得昏黄浑浊,歪在椅子里,疲惫的说:你这是撞了仙,被变成伥鬼了。

鬼……潘颖差点又哭出来,我又没死,怎么会变鬼……

见老独累得说话都困难,我忙让他先歇会儿,回过头对潘颖说:你不用怕,伥鬼是被控制的人,不是真的鬼。再说,独叔已经帮你除了根了。你没事了。

被控制?被谁控制?伥鬼又是啥玩意儿?潘颖瞪大眼睛问。

我是真服了她这刚好了伤疤,回头就不知道疼的劲头了。

听说过为虎作伥这个词吧?

我咧了咧嘴,干笑着说:据说成了精的老虎,不光吃人,还能把人变成受控制的傀儡。让傀儡替它哄骗更多的人来供它吃。被控制的人,就叫做伥鬼。为虎作伥,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潘颖点着脑袋,忽地又瞪圆了眼睛:我差点变成伥鬼?怎么会这样?哪儿来的老虎精啊?

别瞎说!

老独直起身子,用力摆了摆手,那不是什么老虎精,是符仙!

见潘颖和孙禄都看向我,我低声说:东北有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也有说七十七路野仙的。

柴胡黄柳青,灰白卯犬灵,孙眉鳞符鸣,蝶白丝螫夜,鼠猬兔狗猫,猴鸟鱼虎鸡,蝶蜈蜘蝎蝙……

这其中的符,指的就是虎仙。

那不还是老虎精嘛……见老独瞪眼,潘颖连忙捂住了嘴。

不大会儿,眼珠子又一骨碌,真有老虎……真有符仙?哪儿来的?怎么会缠上我的?

我和孙禄对视一眼,彼此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也就是潘颖时不时的脑子不在线,才没想到其中的关窍。我俩却已经想到,潘颖中招,十有八九是和桑岚有关。

难道桑岚是被符仙给缠上了? ”” ,

正文卷 第十章 水衣秀士

见老独累得够呛,一时间也不好多问,便叫上孙禄去厨房弄饭菜。

傍晚时分,冒着热气的铁锅鱼端进来,架在煤球炉子上,歪在椅子里冲盹的老独闻到香味儿,一下精神起来。

潘颖一天吐了两回,肚子早瘪了,见一切就绪,朝老军和老独嘿嘿一笑,抄起筷子就想去夹鱼。

等会儿!

老独一瞪眼,劈手夺过她的筷子,却把她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

潘颖一脸苦相:叔,你让我先垫吧垫吧,不然我真喝不下去。

谁说这酒是给你喝的?老独又瞪了她一眼,这杯酒是要你敬给你恩公的。

潘颖眼珠一转,忙满脸堆笑的端起酒杯捧到他面前:叔,谢谢您救了我的小命,以后您就是我亲叔了。

看她嬉皮笑脸,老独也不禁被逗笑了,却是摆了摆手,傻姑娘,你都叫我叔了,我帮自己家孩子还不是应该的啊?这酒不是要你敬我,是敬它的。

说着,竟抬手指了指炉子上的铁锅。

潘颖嘴角扯了扯,挠着头问:您的意思是……让我敬这条鱼?

见老独笑眯眯的点点头,潘颖虽然一脸懵逼,却还是装模作样的端着酒杯朝铁锅作了个揖,嘴里叨咕一番不着调的感谢词以后,看看老独,把杯子里的酒一股脑倒进了锅里。

见老独又给她倒了杯酒,孙禄终于也忍不住了,小心的说:独叔,敬一杯意思到了就行了吧。

跟着偏过头小声跟我说:少放点白酒提提味不错,放多了这鱼就不好吃了。

老独年纪虽大,但耳朵却灵的很,明显是听到了他的嘀咕,横了他一眼,说:谁说这酒是给鱼的,它都被侉炖了,把酒给倒锅里,那不是浪费吗?

我和孙禄都哭笑不得,潘颖的表情更是滑稽的不行。

老独拿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这杯酒,是我替你这傻姑娘敬仙家的。

说完,拿起筷子,招呼我们开动。

看林的屋子虽然简陋,但一堆人围着铁锅有说有笑,吃的是热火朝天。

潘颖狼吞虎咽了一阵,见二老都喝的神采飞扬,看了看我,终于忍不住问:独叔,你先前给我吃的团子是啥做的啊?

我和孙禄一听,就都绷住了嘴。刚才在厨房我们就已经发现,鱼是被杀了,死状却是相当‘惨烈’。喂给潘颖吃的‘团子’满是鱼腥味,多半是和鱼身不见的那些部位有关。

果然,老独又喝了口酒以后,咂着嘴说:八寸鱼骨捣碎,混合鱼眼、鱼皮,加上鱼血、鱼鳔和少量的鱼胆……

不等他说完,潘颖就翻起了白眼。好在她心也大,才没再次吐出来。

孙禄倒是来了兴致,说:独叔,您可真神了,单凭一尾鱼,就能拔了伥鬼的毛。

傻孩子,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老独用筷子指了指潘颖,是这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刚好来了咱这儿,又碰巧我买了条大鱼回来,要不然,我都看不出她出渣子。

听他一说,我和孙禄更加好奇。

老独这会儿也是酒意正酣,就跟我们说:要是别的东西缠身,我这老眼兴许还能看出来,唯独这伥鬼最会骗人,别说我早就退出香堂不干了,就是我正当年那会儿,也未必就能看出端倪。

那你是咋发现我被伥鬼……我变成伥鬼了呢?潘颖问。

是这胖头鱼告诉我的。

老独指着锅里吃了一半的鱼,正色道:俗话说一物克一物,伥鬼虽然狡猾,这骨长八寸的大鱼,却是它的克星。

他忽然转向我说:你看看,这外边天多冷,再鲜活的鱼,从镇上带回来,不得冻死啊?你从三轮车上把鱼拿下来的时候,它可是还活蹦乱跳呢。

我回头一想,可不嘛。外头这会儿至少得零下三四度,可我把鱼从车上拿下来的时候,这离了水的大胖头还扑腾着用尾巴给我来了一下呢。

老独说,它这是感应到伥鬼的存在,誓要把伥鬼驱逐赶走,所以才不肯死。

这回连老军都耐不住了,连连拍着腿说:你个老东西,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老独嘿嘿一笑,对我说:你先前说的关于伥鬼的事只说对了一半,伥鬼是被符仙操控不假,但真正的伥鬼,也的的确确就是鬼。

所谓伥鬼,其实是指被有了道行的老虎吃掉以后,被老虎奴役的鬼魂。伥鬼品行卑劣,最善骗人,专门引诱其他人给老虎吃。伥鬼死于山中,必须借助山溪水流,才能出去诱骗他人。所以,伥鬼多出现在江河水泊附近。

伥鬼虽然狡猾,但也有专门对付它们的人。那些人多是死前中过进士,死后得了差事,专门管治大江大河。江河里的游鱼,便如海里头的虾兵蟹将供龙王驱使一般,为他们所驱使。

因为管治江河的差使都穿着青白水色的袍子,作读书人的打扮,所以被称作水衣秀士。

一旦管辖的水域中新添了冤魂鬼魅,河里的游鱼就会禀告水衣秀士,届时水衣秀士就会根据这鬼魂的遭遇对其发落。

孙禄讶然的说:专门管治江河水泊,那不就是河神?

老独点点头:差不离就是这么个意思吧。真正的神明哪有工夫管凡人的事,常听人说见到河神显灵,他们看到的,多半就是这水衣秀士了。

他又指了指锅中快被吃完的鱼肉,说:买鱼的时候我就发现,这鱼不光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光,用手一量,除去大头,体长刚好是八寸。

体长八寸,意味着才高八斗;头大眼锐,透着精明……这胖头鱼娃,就是受水衣秀士感化最深的存在,一旦发现伥鬼,必定会竭尽全力,虽死也要将伥鬼驱逐。

所以,我一见这鱼还活着,就知道周围必定有伥鬼作怪。老军见天和我在一块儿,又是又臭又硬的直脾气,不会招惹伥鬼。

他独目转向孙禄,笑着说:你小子祖上是屠户吧?嘿嘿,普通的鬼魅精怪可不敢沾你的身。

他避过我不说,目光落在潘颖身上,看来看去,精神头最不济的也就只有你了。

潘颖蔫头耷脑的‘嗯’了一声,谁说不是呢,我最近真是点儿背的很,岚岚变成那样,还有那个熊玩意儿也……唉……

老独又喝了口酒,突然抬起头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之前,我送给那闺女的狼皮马甲还在不在?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十一章 两个锦囊

应该还在吧。我不确定的说道。

上次带桑岚过来,老独看出她和仙家‘有缘’,便将以前出马时用的狼皮马甲和酒葫芦送给了她。眼下她出了状况,两样东西的下落,我是真不能肯定。

老独年纪大,但心里透亮,察言观色,问我:是那闺女出事了?

我只好点点头,潘颖忙说:

叔,岚岚……就上次跟我一起来的那个闺女,她可能被老虎精……不,是被符仙给缠上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被种了老虎毛,变成伥鬼。叔,你可得帮帮她啊。

老独独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的说:这又不是在东北,哪儿来的符仙?

见潘颖发愣,摇了摇头,说:真要是符仙,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就怕缠上她的不是什么仙家,而是懂得搬兵出马,居心不正的邪祟啊。

懂出马的邪祟?孙禄看向我。

我摇摇头,我对出马一行实在了解不多,在老独面前就更不敢胡乱猜测了。

老独不抽烟卷,点了锅旱烟,叼在嘴上吧嗒吧嗒抽着。

我犹豫了一下,刚要把发生在桑岚身上的怪事详细说出来,老独却摆了摆手,你不用说了,不见着她的面,我也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何方神圣。今儿我有点乏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过来接我一趟,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说完,把烟袋锅在炉沿上磕了磕,竟起身去了隔壁。

看着他矮小佝偻的背影,我不禁有些后悔来这儿,他和老军都这把年纪了,待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无外乎是为了养老。我少来看他们不说,好容易来一次,却让二老心里都不净办……

徐祸啊徐祸,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啪!

老军的大巴掌忽地拍在我后脑勺上,瞪眼看着我说:你是不是又瞎寻思了?你是觉得老独年纪大了,看不上他,还是嫌他墨迹?

军叔,我……

行了!老军拍了拍我的胳膊,我还能不知道你想什么?别瞎琢磨,你有事要是不来找我们,那我们才来气呢。你也别觉得老独说跟你们去,有多不情愿。其实这老东西可不服老了,压根过不了安生日子。你没看他刚才说要去的时候,那个独眼珠子都直放光啊?

事已至此,我也没法再说什么了,又和老军说了会儿话,想起季雅云塞给我的纸条,便让孙禄开车,告别老军,离开了林场。

把潘颖送回家,回到城河街,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见家里的灯熄着,也不想吵醒徐洁,干脆直接去驿站。

下车前,想到徐荣华几次交代我,去什么地界要穿什么衣裳,略一犹豫,还是从包里取出那身得自驿站四楼的月白长衫换了。

来到如梦似幻的驿站外,抬头看了看正零星飘落的雪花,我深吸了口气,一撩长衫前襟,推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我就有些懵了。

一个穿着中式裤褂的胖老头,正和一个浑身皮衣皮裤的光头‘老流`氓’,并排坐在正对柜台的长椅里,双双红头胀脸的说着什么。

两人十分的忘我,竟像是没发现有人进来。

我回过神,也懒得理他俩,径自走到柜台后坐了下来。

两个老家伙又掰扯了一会儿,似乎才发觉我的存在。

你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老何有些茫然的问。

不等我回答,就手指着茶几上的一样东西,问:这破书你是从哪弄来的?

我早看见那是我给静海的破书上卷,见两个老家伙这么没正形,绷着嘴不想搭理他们。

事实是,静海也没给我开口的机会,把老何往边上一推,尖着嗓子说:

你别理这臭牛鼻子,他自己看不懂,就硬说这书中记载是胡编乱造。什么三清正宗,要我说就是狗屁不通!

喂!老吊死鬼,我警告你,再敢瞎说,当心三清圣祖引天雷劈了你啊!老何瞪眼道。

静海捂嘴‘娇笑’:呵呵呵,你还别吓唬我,你要是真敢见你的祖师爷,又怎么会在这儿跟我扯皮?

听明两人争执的缘由,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还以为只有我看不懂上卷中的记载,原来两个老家伙也看不懂。

争吧,吵吧,等有了结果,记得通知我一声。

看着俩老头对戗,我哭笑不得,干脆一言不发的做壁上观,当是解闷儿了。

只是有一点我没怎么弄明白,静海不是寿终正寝嘛,老何怎么叫他老吊死鬼……

喂,徐老板,看你的样子,像是又碰上难事了?静海到底是老谋深算,终于从我的反应上看出了端倪。

一声‘老板’倒是提醒我了,我是来等季雅云的,既然季雅云和‘小雅’都还没来,那我为什么不把桑岚的事跟这两个不着调的住客说说呢?

我倒不是病急乱投医,老独虽然曾是出马弟子,可他毕竟年纪太大,身体又那样,我实在不想这老叔太劳心劳力。

再就是,无论老何还是静海,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两鬼现在既然寄居在我的‘篱下’,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向他们请教请教呢?

心思转过来,我也不装腔作势,直接把发生在桑岚身上的状况说了出来。

哪知道等我把话说完,两个老家伙双双瞪着我看了一会儿,扭过脸对视了一眼,竟都缩回椅子里,研究那破书去了。

我心说我特么真是日了狗了!

我的账房呢?我的管家呢?

一个出来给两个老东西算账收钱,另一个等收完钱就把俩老丫轰出去!

事实是我等了溜溜大半个晚上,季雅云也没有来。

我几次想打电话给她,可总觉得不怎么妥当。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我越发有种不安的感觉。

潘颖已经中招了,季雅云是最接近桑岚的人,她该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去了。楼梯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听出是徐荣华,抬眼望去,却不见他现身。

我还没做出反应,老何和静海忽然双双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同时说道:你先等等。

说完,两人竟同时跑上楼去了。

不大会儿,脚步声响起,老何匆匆忙忙跑了下来,跑到柜台前,抓起我一只手,将一样东西塞进我手心里。

跟着,他上半身趴到柜台上,低声快速的说道:

我只是暂住在这里,照规矩,有些事我是不能掺和的。可是相识一场,你有难处,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这个你拿去,必要的时候打开它,应该会对你有帮助。

说完,扭头要走,跑出两步,却又转身跑回来,趴在柜台上拢着嘴小声说:你可千万别听老吊死鬼瞎说,他这人心机深着呢,你要是信他,早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咳……

听到楼梯上方传来一声咳嗽,老何用力朝我点点头,转身跑了。

看着他跑上楼,跟着就见一身皮衣皮裤,脚蹬皮靴的静海摇摇摆摆的走下来,耷拉着嘴角来到柜台前。

他把一只手按在柜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别人说什么我不管,你小子知恩图报,佛爷也不能亏了你。这东西你带在身上,你随时都可以打开它,但要不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看你了。

一句话说完,转过身,又如迎风摆柳般的上楼去了。

我吐了口气,垂眼就见,他留在台面上的居然是一个灰扑扑的小锦囊。

再摊开刚才被老何握住的右手,赫然又是一个锦囊,只不过这锦囊是红色的。

我艹,这他妈是合起伙来玩儿我?关注 ”” ,

正文卷 第十二章 狼皮马甲

我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锦囊看看两个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楼梯上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

抬头一看,这次下来的居然是徐荣华。

他停住脚步,盯着我看了一阵,点了点头:这衣服,你穿很合身。

哦。只要一看到他,我心里就会不自主的生出一股抵触的情绪。

徐荣华却是看着我,温和的说:如果是去替人平事,就穿着这身衣服去吧。

我皱起眉头说:我穿什么用不着你管。

穿着这衣服,任何鬼魅都要对你惧怕三分!徐荣华加重了语气说。

我越发烦躁,不再理他,绕出柜台,走出了驿站大门。

嗡……嗡……嗡……

刚一出去,手机就响了,驿站古楼也随之在身后消失。

我拿出手机,见是孙禄打来的,连忙接了起来。

祸祸,我到了。

好,我马上过来。我边说边往路口走。

季雅云约我在驿站见面,却一整夜都没有出现,我可不认为这是因为她的灵识打不到车。直觉告诉我,她很可能出了状况,所以没能前来。

走到路口,见我的车停在不远处,车前却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一个对着车里指手画脚,另一个则用拳头用力捶着发动机盖。

我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就闻见一股浓重的酒味。

听两人骂骂咧咧,我皱着眉头走到一个家伙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一甩膀子,猛地回过头。

这会儿我已经差不多从两人的叫骂声中听出个大概缘由,根本是两个宿醉的醉鬼痞子,借着酒劲没事找事。

正准备一言不合就开打,没想到被我拍肩膀这人转过身后,先是一呆,跟着眼睛瞪得溜圆,脸上露出了恐怖之极的表情。嗷的一声鬼啊……,拔腿就跑。

另一个家伙扭过脸来,也只看了我一眼,就同样大叫有鬼,跟着屁滚尿流的跑了。

我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哑然失笑。

这会儿天还没亮,河对岸又是墓地,乍一看我这一身旧时候的打扮,可不得以为见鬼了嘛。

我拉开后座的门,上了车,孙禄回过头,两眼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说:怎么地,今儿太阳得从西边出来?两个傻b那么嚣张,你孙屠子都能忍?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孙禄身子一哆嗦,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看着我喃喃的说:一定是我看花眼了……

什么意思?我愕然问道。

孙禄用力甩了甩脑袋,错了错下颚说:

我刚才刚想下车收拾那两个家伙,就看见你从那边过来了。我心想你来的正好,那两个傻b都不够你一个人收拾的,我也就懒得再费劲。可看清你的模样,我就傻眼了。你这身衣服是昨天在车上换的,我倒是认得。可你的样子……

他眼中又露出疑惑的神情,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说:刚才我看你的脸,那叫一个青面獠牙,不是从阴司出来的厉鬼,也像从对面坟地爬出来的僵尸!

跟着又拨楞着脑袋补了一句:肯定是我看错了。

青面獠牙?我一愣怔,就算孙屠子看错了,难道两个醉鬼也看花眼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街尾,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我不是从坟里爬出来的僵尸,可我的的确确在不属于活人的世界待了整整一夜。要按孙屠子说的,我可不就像是刚从阴间……阴阳交界的边缘而来的鬼嘛……

我让孙禄开车,先去接老独。

车一开动,就没半点犹豫的换了平常的衣服。

开玩笑,大白天的穿着这‘死人衣服’招摇过市,我可丢不起那人。

到了沙河林场,老独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听到车子的声音,立马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下车跟老军打了声招呼,想要扶老独上车,却被他推开,你还真当你叔是不中用的废物呢?

我咧咧嘴,这也是个不服老的倔老头,怪不得能和老军处得来呢。

开到市里,天已经亮了,见老独上车的时候两手空空,我就问他,要不要事先准备些什么。

老独说先不用,他也得先探探对方是什么来路,能谈最好,不能谈再对症下药。

到了桑岚家小区外头,还没进小区,潘颖的电话打了过来,问我现在在哪儿。

我说我就快到了,让她别跟着掺和,好好在家待着。

电话里再次传来声音,却意外的是季雅云:徐祸,先别进去,你先到小区南边的便利店来,我有话跟你说。

按她说的找到那家便利店,她和潘颖从店里走出来,匆匆上了车。

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在一起,但潘颖明显已经把老独的事跟季雅云说了。

季雅云朝老独点了点头:大叔,您好。

老独没回应,缩在座位里独目盯着她看了一阵,吸溜了两下鼻子,才拧着眉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怎么会有烟味儿……

我和孙禄对视一眼,双双看向季雅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来的路上,我和孙屠子都抽了烟,老独在后座也是一直吧嗒吧嗒嘬旱烟袋,车里的味道可想而知,老独怎么这会儿才说有烟味呢?

独叔,我让云姨把你的马甲带出来了!潘颖说道。

见季雅云递过来一个包袱,才知道潘颖一早赶来,是要季雅云帮忙把狼皮马甲弄出来。

狼皮马甲是出马必须之物,这大背头倒是机灵的很。

老独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看,嘶的吸了口气,那葫芦呢?

那葫芦岚岚一直带在身上,我拿不出来。季雅云摇头道。

什么?!

老独猛然瞪圆了独眼:她居然把葫芦带在身上?难道来的是……

他话只说了一半,眉头却拧得更紧,好半天才又开口,却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

真要是那样,可就闹大了……就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撑得住。

我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可一听到这句话,心就是一沉。

难不成老独想再次出马?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十三章 东北花皮

我虽然不怎么了解出马的事,可也知道,出马请仙是极耗费精神体力的。

老独这把年纪,要是再开香堂请仙,那等同和送死一样!

想到这里,我一把将狼皮马甲抢了过来,说:

“独叔,你只管帮我们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其它的,不用你管。”

老独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是叹了口气:“唉,我是真老了,就算小五爷肯照顾我,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我点点头,转向季雅云问:“你昨晚怎么没去?”

“我去不了。”季雅云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有只狐狸压着我,我不能动。”

“狐狸?”

“狐狸!”老独嘴角猛一抽搐,身子往前探,急着问:“你快跟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季雅云显然还心有余悸,脸色发白的说道:

“我昨天晚上本来是想去店里的,可是刚睡着,就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我。我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尖嘴龅牙的小孩儿冲我笑,跟着就不见了。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可急着去见你,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等到再睡着,就又觉得有东西压着我,还用舌头舔我的脸!

我真的吓坏了,勉强睁开眼,就看见……看见一只大狐狸趴在我身上,舌头就吐在我脸前头……”

说到后来,已经是带着哭音。

别说她了,我和孙禄光是听,都后脖子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潘颖更是吓得小脸发白。

狐狸……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兜里摸出昨天她给我的那个锡纸团,“这烟盒纸,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替岚岚整理房间的时候,在她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两个烟盒。”季雅云惶然的说:“她平常是不抽烟的……她可能……可能真的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说着,看了老独一眼,“那些东西神通广大,可能知道我们说什么,所以我才说去店里见面。”

听她一说,我顿时一阵悚然,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老独摆了摆手:“不用担心,午时以前,缠上她的东西,不会分神出来的。”

跟着向季雅云问道:“你看没看清楚,那狐狸长什么样?皮毛是什么颜色?”

“是……是……”季雅云努力回想了一阵,却是摇摇头,“我真没看清楚,它就一直在我身上趴着,嘴正对着我……我就看见它头顶上有一撮灰色的毛。”

“哦。”老独点了点头,“那就不是什么正道来的东西。”

“独叔,桑岚是被狐狸给缠上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所谓仙家,各有所好。黄家爱酒,胡家却是嗜烟……桑岚从来都不抽烟,抽屉里怎么会有烟盒?

“要单是胡家不成器的小辈倒是好说,她可是还带着黄家的葫芦呢!”老独阴沉着脸说。

“黄家的葫芦……”我彻底懵了。

能把潘颖变成伥鬼……抽烟……还带着黄家的葫芦……

难不成桑岚招惹了三路的精怪?

她桑大小姐这是多招人待见啊……

我正想问老独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要直接去找桑岚。突然,老独身子一挺,指着窗外说:

“快去!把那小东西捉来!”

顺着他手指一看,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居然是一只半大不小的花猫!

花猫邋里邋遢,一看就是流浪的野猫,这会儿也不知道从哪儿抓了只比它个头小不了多少的大耗子,正咬在嘴里使劲的甩弄呢。

“快去把它抓来!”老独急着说道,想要下车,却因为没怎么坐过小车,一时间打不开门。

见他焦急,我也顾不上问了,和孙屠子双双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花猫正一门心思和大耗子在墙根下纠缠,等我和孙禄到了跟前,才发现有人靠近。先是一愣神,跟着就想跑。

那耗子本来也只比它个头小了约莫三分之一,就这会儿的工夫,逮着机会挣扎着脱离了猫口,刺溜蹿进了路边的下水道里。

我心说完了,这花猫没了牵绊,若是想逃,哪是我和孙屠子能逮住的。要是手边有火腿肠之类的倒还能诱之以利,偏偏事发突然,没有准备。

让我没想到的是,花猫并没有先逃走,而是跟着大耗子蹿到了下水道边。见下水道的格子容不得它下去,竟抬起头面向我,耳朵向后贴到脑袋上,炸着浑身的毛冲我“呼哧呼哧”吐气,像是在恼我们害它没饭吃似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潘颖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个剥开了塑料纸的火腿面包。

花猫闻到味道,扭头去看。我见机不可失,一个纵身扑了过去,一把就将它给捂住了。

这家伙最多也就三四个月大的样子,可性子却凶悍的很,稍不留神,就给我手背上挠了三道血道子。

好在我虽不养猫,也知道猫的软肋,倒腾过手来,一把揪住了后颈处的猫皮,这才让它老实下来。

回到车上,潘颖将面包里的火腿扒出来,送到花猫嘴边,嘴里对我说道:“你轻着点儿,别把它给伤着。人家正好模好样的为民除害呢,招你惹你了!”

花猫虽然被我揪着,见火腿送到嘴边,还是伸着脑袋一口咬在嘴里,两口就吞了下去。

“怪不得敢跟人较劲呢,这是真饿疯了。”孙禄看着我笑道。

“给我。”老独伸手把花猫接了过去。

说来奇怪,刚才还野性难驯的猫儿,到了他手上,竟变得温驯乖巧起来。只是我和孙禄想伸手触摸,就又冲我俩呲牙咆哮。

我问老独:“独叔,要这猫崽子有什么用?”

老独从上车就一脸阴沉,这会儿竟嘿嘿一笑,用双手各揪住一只猫耳朵,将花猫提了起来。

花猫吃痛,“喵嗷”一嗓子,本能向上蜷起身子,竟缩成了一个滚圆的毛球一般。

我看的惊奇不已,刚才捉它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这家伙虽然是流浪汉,个头小,却不瘦。摸上去肉滚滚的,都可以算是肥猫了。

没想到就是这么个货,居然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老独提着花猫给我们看了看,又将它抱在怀里,这才跟我们说:

“这回可是老天爷都帮咱们,能不能找出缠上那妮子的家伙,就全靠这小东西了!

你们可别小看这猫仔,它可是正宗的仙家后裔——东北花皮!” ”” 微信,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回董家庄

潘颖曾两次跟着去东北,期间没少听瞎子白话东北老林里的轶事,一听到东北花皮,立刻抢着说道:

“这个我知道,东北有三皮,花皮、黄皮、雪皮子嘛!”

看着被老独怀抱的花猫,我有些讶异。

东北三皮的传说,我自然是听过的。

花皮就是花狸猫,据说这东西灵性和黄皮子不相上下,却是野性孤傲。不在七十二路野仙之中,却在柴、狸、憨、蚩、?,五路邪仙中位居第二。

动物修行得道,属于散家仙,比起正统的仙家,总要略低一筹的,但唯独这花皮,另有一个名字,叫做神仙怕。一旦修成正果,可是连大罗金仙都要让它三分的。

种种传说云云撇去不说,我实在想象不出,这只前一刻还在为了生计和大耗子纠缠的猫仔,能和仙家扯上什么关系。

老独看了看天,说:“时候不早了,赶紧先去准备一些东西。”

我有点奇怪,先前不是说不需要准备嘛,怎么现在又要准备了?

老独也不解释,只把要的东西罗列出来。

听他说完,我们几个一阵大眼瞪小眼。

老独说的绝非是什么难筹办的东西,相反,都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事物,只是我们实在都想不透,他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东西很快采办好,这时老独却忽然对我说:“你小时候的事,老军都跟我说过了。那妮子变成半仙阴体,应该和你脱不了关系。祸从哪儿起的,就还去哪儿平事。”

“你的意思是……”

“我先带着东西去你乡下的屋子,你去带那闺女来见我。”老独加重语气说:“记住,最好在午时前带她过来!”

我看看时间,顾不上细问,把钥匙交给孙禄说:“屠子,你开车带独叔过去,我去找桑岚。”

“我和你一起去。”季雅云和潘颖同时说道。

“不行,你们两个都已经招惹是非了,再出面,要是被那作怪的东西见了,一定会起疑。”老独口气坚决的对我说:“孩儿,你一个人去。”

我刚想点头,无意间瞥见他的独眼正偷偷斜看着那件狼皮马甲。我心一动,伸手将马甲拿过来,一言不发的塞进背包里,转脸下了车。

老独和老军一样,是真正对我好,所以才会放着安淡日子不过,跟着来帮我。

我从他的反应看出,对桑岚的事,他已经多少看出些端倪,那绝不是寻常精怪缠身,能轻易解决的。

老独是个倔老头,把关键的事都藏在心里不说,我却不能让他这把年纪再为了我干冒风险的事。

……

按下门铃,不大会儿,门就开了,同时门后传来慵懒的声音:

“小姨,这一大早的你去哪儿了?不是说我不吃早饭了嘛。”

还一大早,这都半上午了!

门打开,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下一秒钟,桑岚的眉毛一下竖了起来,冷冷的说:“你来干什么?”

听口气,和昨天对我的态度判若两人。

看来老独说的没错,纠缠桑岚的不是什么仙家,而是不入流的精怪,日出到午时这段时间,还是会蛰伏的。

这时的桑岚,应该还是正常的。

“我问你来干什么?”桑岚的语气越发不善,竟上前一步把我往外推,“你滚!我家不欢迎你!”

我一边挡驾,一边小声说:“有什么话你能先穿上里边的衣服再说吗?”

桑岚一怔,停下动作,低头往身上看了看,“啊”的一声,转过身逃也似的跑进屋去了。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我已经想好了说辞,不等她开口,就沉声说:

“穿外套,跟我去一趟董家庄。”

“凭什么?”桑岚瞪眼道。

我抬高声调:“就凭为了你,我减了不止十年的阳寿!”

桑岚猛一愣怔,回过神来,嘴角牵扯两下,冷笑着说:

“好!好!我欠你的,你要我干什么都行!我跟你走!”

下了楼,桑岚也不问我为什么没开车,只是冷着脸跟我走出小区。

拦了辆出租,上了车,司机回过头问去哪儿。

我说了句去董家庄,然而司机却还是扭着头发愣。

见他目光盯着桑岚,我把身子侧了侧,挡在桑岚身前。

乍一见美女的脸孔被一张男人脸替代,司机这才回过神来,讪笑着转回身开车。

这司机约莫四十来岁,头顶微秃。兴许是职业原因,又或者因为见有美女搭车,一路上唾沫星子不断,尽是些废话。

起先还只是说什么小两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之类的,到后来竟是语调变得流里流气,话说的不咸不淡,话外却已经透着煽风点火的意思。

我心说这他妈真是碰上奇葩了,别说我跟桑岚没他自说自话的那般关系,就是真有,你把人家两口子挑拨黄了,就你这把年纪,这副尊容,还能乘虚而入怎么地?

天底下怎么就这么多损人不利己的是非之辈呢?

见他开的缓慢,我终于忍不住烦躁道:“师傅,麻烦你开快点,我赶时间。”

司机仍是不急不躁,好整以暇道:“周末,市里人多,堵车,我也没法子啊。要不然,你换别的车?”

堵车,堵你麻痹!

我越发来气,想要发作,被桑岚拉住。

瞧她模样,倒真像是两口子吵架,斗气归斗气,却不愿让男人招惹是非似的。

见我不吭声,那司机倒是来劲了,问我:“兄弟,你是董家庄的?在市里买房了没?”

听他口气透着轻蔑,再看看时间,我气极反笑。不过我也懒得和这种人逞口舌之争,索性靠进椅子,闭上眼睛假寐。

没曾想这一下,却是真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说:“这路怎么好像不对啊,美女,你认识路吗?”

我有些恍然的睁开眼,朝前看了看,打了个哈欠说:“下个路口,右转。”

车终于停在村口,我看了一眼计价器,抽出钱包刚要付车钱,司机突然打开车门,跳下车,径直朝村里跑去。

“什么意思?”我被弄愣了。

“这都到家了,当然要人先去收拾一下屋子。”一旁传来桑岚幽幽的声音。

我莫名的打了个冷颤,回过头,看清桑岚的模样,头皮顿时绷紧……

正文卷 第十五章 祸害

身旁的座位上,桑岚正朝着我笑,她的上半边脸,依然是正常模样,但眉眼向下,却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只有一层皱巴巴焦黑萎缩的肌肉贴在面骨上。鼻子烧的没了鼻梁,就只剩两个黑乎乎的孔洞,下巴更是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我只觉得浑身血都凉了,不顾一切的扭身想逃下车,猛然间却被一只手搭住了肩膀。

与此同时,就听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徐祸,醒醒。”

我猛一哆嗦,从座椅里挺身起来,却见桑岚正面无表情的冷眼看着我。

见她样子并没有改变,我才醒悟过来,刚才见到的惊悚一幕,原来只是做梦。

“到了?”我恍然的问。

使劲搓了把脸,抬眼往前看,出租车确然停在董家庄村口,驾驶座上却没人。

“司机呢?”我问桑岚。

“他说肚子不舒服,去找厕所方便了。车钱我付过了,下车吧。”桑岚说了一句,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肚子不舒服?

我狐疑的看向驾驶台,车熄了火,钥匙也不在。

“真是在做梦……”

我甩了甩头,推开车门下了车。

见桑岚径自往村里走,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12点21分。

已经是午时了,都怪那个话唠司机,净他妈墨迹了。不过还好,没有晚太多。

都到了地方,我也不知道该跟桑岚再说什么,索性默默的跟在她后边往前走。

走到村子中间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我本能的停住脚步,转过身往回看,就见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看身高最多也就五六岁,全身上下一身黑,就那么背对着我,站在路中间低着头、耸着肩膀咯咯咯的笑。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下意识的看向右手,鬼手并没有反应。

但我还是把手伸进背包,攥住了一把竹刀。

虽然鬼手没感应,可眼下是寒冬腊月,谁家的孩子会只穿一身单衣,而且还是黑色的?

老独让我务必在午时前把桑岚带来,难道说因为来的晚了,纠缠桑岚的邪物觉醒过来,现身了?

小孩儿像是没听到我说话,还站在那儿怪笑。

我有些犹豫起来,要说这小孩儿没古怪,鬼都不信。

可是一来我没有对付此类邪事的经验,再则老独交代过,让我到了董家庄就立刻将桑岚带回家,期间千万不能耽搁。

回过头,见桑岚像是没觉出有异象,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我咬着牙点点头,心说不管这小孩儿是什么东西,还是先听老独的,把桑岚带回去再说。

有了决定,刚要转身走,猛然间,那个小孩儿一下转过了身。

看清他的模样,我着实被吓得不轻。

这孩子小脸惨白,嘴巴像狗一样往前凸,上下嘴皮子像是不够长,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大半都呲在嘴外边。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珠居然是黄褐色的,黑眼仁只有米粒那么大!

黑衣小孩儿冲我呲牙一笑,扭身飞快的跑进了旁边的一个院子。

我本来想先和老独他们会合,见状立刻乱了阵脚。

那是三爷爷的家!这鬼东西眼神邪魅,分明是没安好心!

我顾不上再管别的,拔腿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见院门并没上锁,敞开着一道缝。

伸手推门,院门并没应手而开,而像是里头被什么东西挡着,随着我推门的动作,来回忽闪了两下。

我来不及多想,抬脚猛地踹在门上。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却又听到门后“噗”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我身子莫名一颤,掏出竹刀,屏住呼吸,侧着身走了进去。

看到门后的一幕,我一下僵住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仰面倒在地上,脖子里还套着一截断了的麻绳……这老人赫然就是三爷爷!

不等我从震惊中缓醒,“吱哇”一声,院门缓慢的合拢。

顺着声音下意识的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我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

门后……门头上竟然还吊着一大一小两具死尸。

这两人我都认得,一个是三爷的儿媳,一个是他的小孙子!

“我艹你祖宗……”

我歇斯底里的骂着,紧握着竹刀,红着眼睛,屋里屋外到处寻找刚才跑进来的黑衣小孩儿,却怎么都找不到它的踪影。

“出来!出来!”我跑到院中,疯狂的喊着。

“徐福安……”

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我身子猛一绷,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三爷昏黄的眼珠竟然缓慢的动了动,艰难的冲我抬了抬手。

“三爷爷!”

我急忙跑过去,双膝一曲,跪倒跟前将他上身抱了起来,“没事……没事的,你撑着,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三爷爷竟猛一瞪眼,猛一抬手指着我的脸,像是喉咙里卡着痰似的,艰难的说道:“你……你这个大祸害,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你害了我们……”

说到后来,三爷竟五指弯曲,像是想掐住我的脖子,手却僵在了我脸前,“你……你害了我们全村的人!!”

“我没有……”

“我不是祸害……”

“我……我没想害谁,我只想好好活着……”

眼看着三爷爷瞳孔涣散,我把他放倒在地,踉跄着站了起来。

‘大祸害……你害了我们……害了全村的人……’

全村的人?

我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冲出门,胡乱往回跑了几步,奋力用肩膀撞开了另一家的大门……

一连几家,全都是一样。每一家的大门后头,都吊着死尸!

“你害了全村的人!”

三爷的话索绕耳畔……大脑极度混乱间,我想到了两个字——屠村!

我曾因为一时意气,任凭亶鬼屠戮那个买卖人口的山村。

难道,这是报应?

不应该……不应该啊!

那个村子没有好人……只有绝望。

董家庄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熟知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就算是报应,为什么要牵连他们?

不,不是报应。

是桑岚!

是她打电话给我,我才接下‘最后一单生意’。

她让我在阴倌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拿走了我十几年的阳寿……

现在,又是因为她,害我没了家园……

桑岚!

再次从门头上摘下又一具尸体,我掏出别在腰间的竹刀,狠狠甩在地上。

摘下背包,把所有竹刀全都扔了。

什么他妈的反噬,都去他妈的!

看到包里的一抹月白,我惨然一笑,缓缓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徐荣华,我所谓的父亲,他不是说,穿这身死人衣服,鬼魅邪祟都会怕我三分嘛。

好,那就让他们怕!

系好领口最后一粒盘扣,我用力挥手,从上到下掸了一下月白长衫。右手伸进包里,将阴阳刀反扣手中,缓缓拿了出来…… ”” ,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新姑爷

要说之前我还有几分对于‘仙家’的畏惧,在目睹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村民惨死后,心里就只剩下满满的恨意。

我手里攥着刀,咬着牙往家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门口有个人正弯着腰撅着屁股,在扒着门缝往里看。

走近一看,这人居然是拉我和桑岚来的那个出租司机。

“这么多人死,你怎么不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诅咒道。

司机明显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我,身子又是猛地一哆嗦。

“兄……兄弟,你……你回来了。”司机有些惶然的打量着我说。

见我阴着脸不说话,他勉强一笑,结结巴巴道:“你要是早说你……你们赶着办喜事,我……我就算闯红灯,也不能让你们误了时辰,你说对不?”

办喜事?

可能是看见活人的缘故,我竟从悲痛中清醒了些。

司机看着我,眼珠转了转,脸上的惊惧居然很快消散,竟直起腰,一手掐腰,一只手点了点我,笑着说: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唉,还是年轻气盛啊。你说说,结婚是大事,就算要简办,那怎么也得事先安排安排嘛。你倒好,直接领着新娘子打车。兄弟,要我说,人家姑娘真不错。人漂亮,也不嫌弃你家……”

他朝院门瞟了一眼,明显是故意收住说了半截的话头,转了话锋接着说道:“你要事先说明今儿你们结婚,我怎么不能开快点呢?你也是,脾气忒大,小两口赌气,怎么还半道下车了呢?

嘿嘿,刚才我还想呢,兄弟你虽然不是城里人,可一看就知道你受过高等教育,绝不会那么不懂事。我刚才跟自己打赌,赌你琢磨过味儿来以后,准保得再打辆车,屁颠屁颠的赶过来。

不是我说你,你应该经常上网吧?应该知道,城里娶媳妇,那彩礼、那规格是怎么样的吧?你见过谁家接新娘子打出租的?人家姑娘是真没的说,百里挑一啊!你倒好,就为了斗气,居然半道下车……人家姑娘是不跟你一般见识,硬是要我把她送来。听我一句,人家对你绝对是真爱!”

说到后来,唾沫星子横飞,已然是摆出老大哥的姿态,一副教训的口吻。

我本来满心戾气,听他说前头的时候,就差点没忍住,给他肥胖的肚皮上来一刀子。可听他蹬鼻子上脸,顺杆爬的再三转变口气……我感觉就像是被人往脸上泼了一捧冰水似的,竟恢复了大半的理智。

桑岚说司机肚子不舒服,收了车钱,跑到村子里来借厕所方便。

可听司机说的,却似乎不是那么个情况。

听他意思,我竟是半道因为和桑岚斗气下了车,随后才赶来的。而且……他话里话外都认定我来这儿是办喜事结婚的……

我垂下眼皮,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眼皮顿时猛地一跳。

我强压下波动的情绪,朝着司机问道:“人送到了?你怎么还跟着跑我家来了?”

司机眼神有些闪烁不定,但很快就回答道:“啧,我这不是看人家姑娘带着气下的车,我怕她想不开,所以才好心跟过来看着她嘛。”

“我爱人没事吧?”虽然明知道他说的不尽不实,我还是没点破。

司机掐着腰,瞪了我一眼,瘪着嘴摇了摇头,“我可是一路护送她到这儿,看着她进去的。你们家里头那么多人看着,她还能有什么事?”

我刚才是真的气血上头,失去了理智。这会儿脑子越发清明,斜眼看向院门,眉头缩了缩。

“院里都有谁啊?”我放低声音问。

“啧!”司机一扬头,斜着眼又往我身上看了看,撇着大嘴说:“家里有什么人你不知道?还在气我在车上的时候没劝好你们是不是?靠,老弟,不是我说,与其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你家这条件,我要是有闺女,就绝不能让她跟你!你特么倒好,就因为屁大点事,说下车就下车,把媳妇儿撇下不管?她要真是也气性那么大,让我调头回去,说真的,我可保不齐还就真把人送回去了哈!”

我点点头,心说你是真能白话,里外里都是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

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行吧,甭管你转的什么心思,甭管你怎么来的,你要是能管住嘴别瞎哔哔也掺和不进来。

既然来都来了……

“大哥,来都来了,跟着进去热闹热闹吧。”我呲牙笑道。

司机摸了摸满是黑头的胖鼻头,“我下午还得拉活呢……”

“当我包你车。”我打断他道。

“包车的话,一天得……”

“全包,一千二,油费、过路费单算。”

波波头那回,我客串过几天出租司机,还算是了解行情。

司机一见我这么‘爽快’,顿时喜笑颜开,搭着我肩膀连连夸我是青年才俊。

他却不知道,此时我虽然想明了一些事,一半心思却还沉浸在屠村带来的阴影当中……

司机白话了一阵,斜眼问我:“兄弟,不,新郎官,你恕我冒昧哈,我多嘴问一句。看里头的布置和架势,你们这是预备的中式古典婚礼吧?就是拜堂成亲?就算是按中式的办,你不得是长衫马褂斜挎大红花嘛,你这一身白……”

他把一根手指举在我身前,上下划拉了一下,“嘿嘿,中西合并?也不是这么个合并法吧?标新立异?”

我对这家伙全无好感,这会儿经过心思剧烈波动,更是有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近乎扭曲的心态。

我点头笑道:“对,就是中西合璧!不是说……要想俏一身‘孝’嘛。”

“成成成,哥哥我是赶不上时代咯。”

司机脸上带着笑,却是语带嘲讽。同时拇指搓着食指中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他刚要说什么,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新姑爷到家了吗?”

紧跟着,原本紧闭的院门,‘吱哇’一声,敞开了!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十七章 不是桑岚

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我着实惊呆了。

从外头看,我家的院子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都死寂沉沉的。

可院门一敞开,周围竟立刻变得喧嚣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鬓角插着一朵小花,穿着一身中式粉红裤褂的半大老太太,十足和电视电影里的媒婆一个打扮。

不怎大的院子里头,横拉彩带门头挂红,铺开好几张大圆桌。七八个穿着中式传统服装,涂红抹绿的青年男女正穿梭其间,布置收拾。

“哟,姑爷来了,赶紧的,进内堂行礼吧!”媒婆冲我一扬手绢,嘿嘿笑着转身向正屋走去。

“姑爷?”司机看向我,眼珠来回快速的转动两下,像是想说什么。

突然,他的身子没来由的猛然一颤,跟着扭了扭脖子,再次转眼看向我,呲牙一笑:“原来是新姑爷上门啊?我特么倒是弄劈叉了!这么大场面……啧啧……徐祸祸,你真有福气啊。”

我本来还在愣怔,闻言猛然转眼看向他。

“你看我干嘛?”司机侧着身子横跨一步,斜眼瞅着我说:“你的福气,我可不敢沾染。别看我,看你自个儿媳妇去。”

“你……”我一时语结。

司机却是快速竖起食指,挡在嘴边,“嘘……”

见他冲我眨眼,我本来还像是搭着失控直升机的心思,忽的落定了大半。

我仍带着戒备,比起刚才,却是大感轻松。双手捏起长衫前襟掸了掸,目视正屋道:“坑我的人太多了,你总不会坑我吧?”

司机呵呵一笑:“一世人,三兄弟,我坑你个毛啊。”

我又斜了他一眼,垂眼看向右手。

“别看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能看出来的话,那才出鬼了!”司机翻着白眼说道。

“你……”

我再次语结,眼珠转了两转,没继续说下去,右手一抬,将一直紧扣的阴阳刀收进了袖管里。

“行了!先行礼!”正屋里忽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人声音。

原本还在各自布置的古装男女,闻言像是收到号令,同时转过身,急匆匆走进了正屋。

紧跟着,屋里传出先前开门时,那个‘媒婆’的声音:

“新姑爷进门,叩拜免了。赶紧进来行礼吧!”

我看向身旁的出租司机,见他低着头嘴角带笑,先前还剩在心里的半拉悲伤又去了四成,不轻不重的一掸长衫,迈步向前走去。

我家是老院老屋,时值正午,又是响晴天,光线反差,在外头基本看不出屋中状况。

可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原本昏暗的屋子里,立刻被突然亮起的橘红色照亮起来。

定神一看,我不禁哑然。

老屋原来的陈设布置还在,却多了几分炫红彩挂。

正门靠墙的条案上,姥爷的遗像还在,上香的香炉却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正对条案的当门桌子上,摆满一桌鸡鸭鱼肉俱全的酒席。

然而条案的两头,却又各架着一盏烛台,上面分别插着一支点燃的红蜡烛!

如果说这一切还都不算太诡异,那么,最最让我缩肺抽气的,就是当门桌子两边的椅子上,各自盘坐着一尊石像!

两尊石像如真人大小,看模样,是一男一女。

四尺高,底座正和椅子差不多,就那么盘踞在左右两边。

司机跟着我进来,只看了一眼,立刻抬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然而,不等他开口,带我们进来的那个媒婆就猛地把手绢甩到肩后,同时扯着公鸭母鸡的嗓子尖声道:

“新姑爷到!新娘子出来拜堂了!”

话音刚落,就见原先我住的那间屋子里,一个身穿大红喜袍,头上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一个穿粉红衫子的小丫鬟牵着彩带引了出来。

“这种场面我是应付不了,交给你们了。”跟在我身后的司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紧跟着就往后退了三大步。

我愕然回头,肩头却被人拍了一下。回过脸,就见新娘子在丫鬟的牵引下来到跟前,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头脸却是隐藏在盖头下,冲我点了点头。

我正不知所措,耳畔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和她拜堂!”

“什么?”我下意识的茫然问道。

回答我的却是另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听话,跟她拜堂!”

“我……”

我肺都快炸了。

这声音,分明是老丁和张安德!

他回来了……

他们也回来了?

“别听他们的!”

出租司机像是诈尸似的向前一步,搭着我肩膀,垂着眼皮低声道:“兄弟,走自己的路,别管他们。”

“好!”

听他一说,我基本没过脑子,一把拉过靠近我的红盖头新娘,摒了摒气,说:

“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桑岚,我懂……懂你……懂咱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对你的影响。我现在脑子很乱,可我知道,爱一个人,不是闹着玩……”

我猛吸了口气,呲了呲牙,继续大声说道:“桑岚,对不起,我为以前我所有对你的错误暗示道歉……我就喜欢徐洁,没她……没她我活不了!”

‘桑岚’肩膀抖动了两下,猛地转向我,面上仍覆盖着红盖头。

我想揭开,可一想到那次误揭盖头,弄的两人关系不清不楚,愣是把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新娘低沉沙哑的说道。

“你要是不提杀我……”我猛地咧嘴一笑,“你暴露了!”

“呵呵……”

“别呵呵了,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营造的幻象。”我抠着手指头说道:“你根本不是桑岚,也不是别的人,你是你,你没法子左右别人的感情。”

对方一窒,跟着却道:“真当我好……?”

“什么?”我猛一怔。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对方道,“我们之间的纠缠,只有到了……”

“什么叫‘了’?”

我喃喃问了一句,拱了拱腮帮子,抬眼道:“你不是我爱的人,你根本没给我半点好感。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怎么样,你骗不了我。”

“你,根本不是桑岚!”关注 ”” 微信,

正文卷 第十八章 花皮引路

心中打定主意,脸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偷偷把藏在袖子里的小刀攥在了手里。 见新娘子弓身下拜,我也跟着弯下腰,眼睛却死盯着桑岚的父亲。 “喵嗷……” 正当我伺机而动的时候,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猫叫。 桑岚的父母脸色同时变了变,抬头朝着门口看去。 见机不可失,我手腕一翻,亮出刀子,猛地向前一蹿,将小刀刺进了桑岚父亲的心口。 阴阳刀直没至柄,我心却猛地一沉。 刀刺进去了不假,可感觉根本不像是刺在人身上,而像是泥牛入海,没有应有的阻力。 而且,刀刺下去以后,桑岚的‘父亲’表情凝固,人却没有动。 “杀人啦……” 随着媒婆尖声怪叫,我就觉得一股子恶臭从‘桑岚父亲’身上发出。 臭气扑鼻而来,我被熏得脑仁发疼,连忙抽刀后退。 这时再看,‘桑岚父亲’竟已然变成了一尊坐在椅子里的泥人! 泥人和真人差不多大小,却是工艺拙劣,只大概有个人模样,就像是匆忙间胡乱捏造的一样。 这时,喜堂内已然混乱不堪,那些古装的年轻男女连同媒婆,全都大呼小叫的四散逃窜。 最古怪的是,其中除了媒婆发出的是人的喊叫,其他人发出的,竟都是老鼠等动物般的叫声。 我回过神来,顾不上管其他人,转眼看向董亚茹,赫然发现,她竟也变成了泥塑。 “艹你妈的!还真是把老子当白痴糊弄了!”我恼火的骂道,却被越发强烈的臭味熏得赶忙捂住了口鼻。 一只手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喊我快走,却是那个出租司机。 屋里实在臭的待不住人,我只好转身想向外跑。 跑出一步,就听身后有人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臭啊?” 回过头,就见新娘子掀开了盖头,一手捂着鼻子,一脸的茫然。 乍一看到她的脸,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小脸也不知道擦了多少粉,就像是从面缸里捞出来一样白,两个腮帮子却像是猴屁股一样红通通的。 “徐祸,你对我做了什么?” 听新娘瓮声瓮气的质问,我才确定她是桑岚。当即也顾不上多想,拉着她就往外跑。 跑到院里,先前那些人已经都不见了,只在地上散落着一些衣服。 那些衣服也不再像之前穿在身上时那么光鲜,而是腐朽破败,散发着臭气。 “艹,全他妈是死人衣服!”司机骂道。 我也是直咬牙,虽然猜到这一切多半是幻象,却没想到竟被愚弄到这种地步。听动静,刚才那些丫鬟仆役,竟似是老鼠野畜变幻的。 “喵嗷……” 听到院门外又传来一声猫叫,我和司机对望一眼,拉着桑岚向外走。 出了院子,就见一只毛色斑斓的花猫站在不远处,溜圆的猫眼正盯着这边,居然就是早上在桑岚家外头逮的那只花狸猫。 见狸猫脖子里好像挂着什么东西,我就想过去看看,没想到这家伙像是对我记仇,冲我一呲牙,转头就跑。约莫跑出十多米,竟又停下来,扭头看着这边。 “它是让我们跟它走。”桑岚忽然说道。 我讶异的看向她,却愕然发现,她身上的喜袍,竟然变成了用红纸裁的! “怎么会这样的?”桑岚也才发现自己的状况,眼里包着泪,三两把将纸袍子扯的稀烂,里边却还是原先的衣服,只是没了外套。 我咬着嘴皮子点了点头,扭脸看着‘司机’,“你现在不一般,你说说,怎么会这样的?” 司机嘻嘻一笑:“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徐祸祸才是阴倌嘛。” “他……”桑岚看了他一眼,疑惑的看向我。 “他不是那个话唠司机,是张喜!”进到院子里的时候,我右手忽然紧了一下,再看司机说话神情像是变了个人,而这人我再熟悉不过了。 张喜回来了,在进门的时候,附身在了话唠司机的身上。 张喜指了指还在原地的狸猫,“我也觉得,它是在让我们跟它走。” 桑岚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寻常,也不再和我斗气,点点头说:“它就是来给我们带路的。” 我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可也顾不上多问。刚才的经历虽然让我觉得窝心,但也让我见识到了‘仙家’的邪魅。我没有对付这种局面的经验,为今之计,只能是先找到老独他们再说。 三人跟在狸猫后边往前走,那猫仔不紧不慢,却不走正道,而是在村中小路绕来绕去,最后竟进了三爷爷的家里。 我心里又忐忑起来,推开院门,却是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我原本已经将三爷一家的尸首取了下来,摆放在院中,这时再看,地上哪有什么死尸,就只有三截长短不同,带着枝桠的枯树枝! 不光如此,进门后,面前也不再是民户院落,而是变成了一片野地! 回头再看,院门也消失不见,变成了两棵对栽的杨树。先前的村落,竟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岗子! “妈的,这个跟头栽大了!” 我摇头骂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短短一段时间,我经历了彻底的绝望和歇斯底里,那种失去全世界般的悲哀,寻常人是绝体会不到的。 张喜搭住我肩膀,一改笑脸,语气沉重的说: “幸好你还能把持的住,才没泥足深陷。要不然,你可能真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只能是默然的点点头。之前看到屠村的景象,我就像是失心疯一样,把一切都归罪在桑岚身上,只想着一见到她,就不管不顾的捅死这个扫把星。 现在想来,喜堂发生的事固然漏洞百出,真正让我冷静下来的,却是张喜的出现。是他的回归,让我有了能够依靠的感觉,硬生生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狸猫似乎只是要将我们从邪异的‘村子’里带出来,这会儿任务完成,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时我也已经分辨出,这片荒地居然是离董家庄还有十多里地的一个早期的乱坟岗子。 ”” ,

正文卷 第十九章 请仙出马

先前的出租车斜剌剌停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三人上了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直奔董家庄。 路上,桑岚又不阴不阳的问我在搞什么鬼。 我搞鬼?到底是谁他妈招惹的祸患? 我懒得理她,边开车边问张喜,这段时间去了哪儿。 张喜笑笑,只说是出了趟‘远门’,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却直言让我不要问。 到了董家庄,见我的车停在村口,心里总算是落定了些。 看到张喜的模样,我忍不住问:“你就还这么在这家伙身上附着?” 张喜咧咧嘴:“这趟的事你也看见了,我单只是鬼身,帮不上手。反正这家伙也是个讨厌鬼,就先借他的身子用用吧,就当是替他积德了。” 他忽然挑了挑眉毛,指着我说:“你这身衣服只能让鬼畏惧,大白天的,还是换了吧。” 我扑哧一笑,也觉得穿着这身有些荒谬。又不是奥特曼,换身衣服,就有超能力了? 一路往村里走,闻着空气中飘荡的饭菜香味,我大大的吸了口气,有一种隔世再生的感慨。 到了家门口,还没进门,就听潘颖在里头咋呼:“独叔,你这样不行!屠子,你听我的,赶紧背他去医院!” 我心里一咯噔,连忙推门进去。 走进正屋,一下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老独瘦小的身子斜靠在椅子里,里外的衣服都撩到了胸口,腰上竟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见肚子部位的纱布渗着殷红的血迹,我一把揪住孙禄:“怎么回事?” “老独叔看你们过了时辰还没来,知道你们出事了。”说话的是季雅云,“他从肚子上割了一块肉,绑在猫身上,让猫把你们带回来的。” “割肉?”我和张喜同时瞪大了眼睛。 反应过来,我扒开孙禄,急着去抱老独:“我送你去医院。” “别动我!”老独一把甩开我,干瘪的身子竟爆发出不符合本人的力气。 “孩儿,你听我说。” 老独摆了摆手,示意我离远些,眯起眼睛盯着桑岚看了一阵,表情凝重的说道:“纠缠这闺女的虽然不是什么正道来路的仙家,可也绝不是普通的精怪。要想平她的事,不是一般的法子能行的。” “纠缠我?”桑岚愕然的看了所有人一眼,“什么仙家精怪?我怎么了?” 见老独受伤,我是真急了,“不管她了!她爱死不死……” “你说什么呢?”老独瞪起了独眼,厉声打断我道:“先不说你们阴阳行当的规矩,有邪祟害人,败坏仙家的名声,碰上了,我就不能不管!” “独叔……” 我还想再说,却再次被老独打断: “你独叔还没到要‘黑灯瞎火(死)’的时候,这点伤算不了什么。行了,谁都别再说了,这闺女说什么都要救。都别围着我转了,赶紧的,按我说的去准备。我先前就是借柴家的名头把对方吓住了,等它回过味来找上门,那就来不及了!” 季雅云走过来,低声对我说:“徐祸,听老独叔的吧,尽快把这事处理了,然后再送老人家去医院。” 我虽然和老独接触的不算多,可也知道他不光是脾气倔。所谓南茅北马,北方出马弟子同样有着森严的规矩和原则。老独虽然不再出马,可就像他说的,碰上了,就不能假装看不见。袖手旁观坏了规矩,是会被本门的仙家怪责的。 但话虽然如此,看老独的反应,分明是也没有太大把握对付纠缠桑岚的东西。他这么孤注一掷,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这时,老独又再催着孙禄和潘颖等人去准备。 也直到这会儿,我才看清,当门桌子上摆放了一个大盆,盆里插着三炷香,然而香却并非是插在米面香灰中,而是插在先前老独让我们买的一大块肥猪肉上。 另外,桌上还摆着两瓶高度白酒、一大包旱烟丝,一碗清水,还有一些果蔬供品。 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先前准备的,我虽然不知道老独的具体用意,也大致猜到,他应该是想和纠缠桑岚的家伙,当面锣对面鼓的谈判。若谈不出个结果,凭他的狠劲和固执,多半是要亲身出马的! “都别犹豫了,赶紧准备!”张喜大声说道。 “你……你是……”孙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喜子?你怎么变成这熊样了?” 张喜咧嘴一笑:“回头再说,先办正事。” 我们三个当中,孙禄虽然不像外表那么粗鲁,却也最莽撞;我关键时候也是意气用事的很。相比我俩,三人在一起的时候,遇到事,张喜是最能保持冷静,审时度势的。 听他这么说,我和孙禄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按照老独说的去做准备。 我前脚走出屋,桑岚后脚就跟了出来,拉住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怎么了?” 见我冷着脸不说话,她瞪起眼睛和我撕扯:“又是你!又是你!我欠你什么了,你非得这么害我……我把命给你行不行?行不行?” “啪!” 一声脆响过后,所有人都愣了。 季雅云蜷了蜷手指,厉声对捂着脸的桑岚说道:“老人家为了你,连命都豁出去了,你还在耍性子?你不小了,该懂事了!” 我只知道‘小时候’的季雅云有抽人耳光的毛病,却是头一次见她本人发这么大的火。 见桑岚捂着脸,既委屈,又吓得不敢吭声,我憋着的火也没地撒了,和孙禄一起一言不发的进了厨房。 “祸祸。”潘颖竟跟了进来,挨到我身边,一脸正色的说:“这样不行,老独叔那么大年纪,经不住折腾的。你得想想法子,咱不能是几个壮劳力闲撇着,眼看着一个驼背瞎眼的老头替咱出面啊?” 孙禄没吭声,却也冲我用力点了点头,显然也还是不赞同老独出面平事。 我头皮都快挠破了,“我倒是得有法子啊?我他妈……” 一句话没说完,我忽然想起了凌晨时分,从驿站出来前,老何和静海交给我的那两个锦囊! “有法子!有法子!” 我急着掏出一个锦囊,打开来,里边居然是一张冥币。 上面写了两个字——请仙! “我艹!这他妈算什么?老财迷,你逗我玩呢?” 我都快恨疯老何了,搞得那么神秘,却只说请仙。我特么要是知道怎么请仙平事,还用得着去找老独? 嘴里抱怨着,又掏出另一个锦囊,里边竟同样是一张写了字的冥币——出马!给力小说 ”” ,

正文卷 第二十章 谈判

老秃驴……

一句脏话没骂完,潘颖忽然说:这后边还有字。

我赶紧把冥币翻过来,背面果然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内容,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倒吸了口冷气。

孙禄低声说:独叔让我们准备这些,果然是有出马的打算。

潘颖蹙着眉摇头:绝对不行,岚岚必须救,但也绝不能折腾老头。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个锦囊,两张冥币,说的是同一件事——请仙出马。

不同的是,老何只提出个主张;静海显然更深思熟虑,竟然把请仙的法子都写了出来。

静海的字里行间和他本人平常的行事风格一样,透着简单粗暴。要换了平常,我多半会对他说的半信半疑,可眼下老独让我们做的准备,无一不符合静海的叙述,这一来,虽然不知老丫怎么会懂得这些东西,其所说的真实性也是毋庸置疑了。

孙禄又把冥币上的内容看了一遍,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眼皮一跳,看着我说:如果非得请仙……独叔是肯定不能出马的。

他猛一咬牙:我来!

绝对不行。

我忙摇头,你是屠户出身,一身凶杀气焰,不招仙家待见。别说未必能成功,就算勉强把仙儿请来,也多半会遭反噬,得不偿失。

那我……潘颖说了两个字就卡壳了。

我和孙禄都知道她想说的是‘我来’,我们毫不质疑这大背头的义气,但出马请仙必须具备的条件,和所要做的步骤,真不是寻常人能够接受的。况且她到底是个女的。

我来吧。我隔着背包摸了摸里头的狼皮马甲,最终做出了决定。

做完必须的准备,回到正屋。

桑岚站在一边发愣,季雅云陪在她身边,表情复杂,眼神却透着坚定。

张喜蹲在老独身前,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说:独叔的伤暂时没大碍。

说话间,却是快速的冲我眨了眨眼。

我心里有数,微微点头。

张喜平常话不算多,却最鸡贼。他和我们一样,不会看着老独铤而走险。想来这不大会儿的工夫,多半是使尽浑身解数,净从老独口中套取那些他不肯明言的话了。

我把准备的火盆放在地上,刚拨旺了火,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身后。

转脸一看,就见那只花狸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正不紧不慢的走进来。猫虽然不大,姿态间却透着猛虎下山般的气势。

来,过来。老独冲狸猫招招手。

狸猫竟像是能听懂人话,小跑几步,跳到他膝盖上卧了下来。

老独颤着手从狸猫脖子里解下一个湿乎乎的小布包,放在桌上。

我和孙禄对了个眼神,两人的嘴角都是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

布包里的,就是老独从自己身上割下的皮肉。

之前在假的董家庄,狸猫现身,只叫了一声,那些作怪的邪祟便四下逃散,并非是怕这猫仔。真正畏惧的,就是这块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肉。

张喜走过来,小声问:你们都商量好了?

我点点头,孙禄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耳语。

张喜听罢,微微点头,喃喃说了句什么。

我只隐约听见他像是在说: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急着让我回来了。

这时,老独向外看了看,沉声说:午时已过,关门吧。

说完,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果子,喂给狸猫,任凭那猫仔跳到一旁吞食。

等会儿我会先和仙家谈条件,你们谁也不许插口。老独独目在每个人脸上扫过,站起身,挪动椅子,面向摆满事物的八仙桌,又再艰难的坐上去,挺了挺身子。

房门关闭,屋里只剩下烧得噼里啪啦的火盆照明,顿时变得昏暗不明。

老独指了指桑岚,又指指对面的椅子:闺女,你坐过去。

桑岚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却径直走到了我面前。

你为什么每次都帮我?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害你减寿,你怪我吗?桑岚又问。

我干笑说: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也没怨天尤人的习惯。

桑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忽然淡淡一笑:我懂了。哥,谢谢你。

我一下愣了,不等回过神,她竟靠进我怀里,在我耳边梦呓般轻声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也从来不后悔找上你这个恶鬼阴倌。我知道,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在你身边,可我一定会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我只觉得一阵恍然,等反应过来,桑岚已经离开我的怀抱,在老独对面坐了下来。

岚岚刚才跟你说什么?潘颖凑过来小声问,她叫你哥,这是想通了?

我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和桑岚相识于偶然,要说有别的关系,就只有我的亲生母亲,是她的继母。

人的感情都是在接触中建立的,我虽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长久以来经历了林林总总,不知不觉中,她的确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她叫我哥,似乎是认同了长期以来我坚持的和她之间的关系,可她最后那段话……我怎么就觉得心悬起来了呢……

桑岚坐在椅子里,似乎是在发呆。

坐在她对面的老独,整个人缩在椅子中,独眼自然闭合,胸口起伏平缓,像是睡着了一样。

屋子里除了呼吸声,就只有火盆燃烧的声音。

突然,老独猛地睁开眼,抓起一把事先准备的黄纸,投进了桌前的火盆里。

同时大声道:黄家小五爷门下黄铁山,在此恭候多时!南来北往客,五湖四海人!开面儿的,请现身一见!

黄纸投入火盆,不像寻常那般慢慢燃烧,而是骤然腾起一米多高的猛烈火焰。

烈焰一闪即逝,火盆里的火恢复如常,一沓黄纸却已然被烧成灰烬。

室内无风,黄纸燃烧的灰烬却像是被气流席卷,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

桑岚的脖子像是断了一样,猛地耷拉下了脑袋。

等她缓缓抬起头的时候,模样没变,眼神中却是充满了邪异,嘴一咧,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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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灵魅血酒

这笑声就像铁簸箕刮水泥地一样,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桑岚样子没变,可眉眼间透出的神情,却是无比的惹人憎恶。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的脑壳里边没有血肉脑髓,只是单纯有个人模样的空壳。而在那里头,藏着什么邪异的东西,正在透过她的眼睛邪魅的盯着面前的老独一样!

老东西,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给人平事?不怕把这副老骨头搭进去?桑岚尖声细气的说道。

那声音绝不是她的本音,虽然尖锐,但很含糊,如果不是连贯起来的话,单独听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动物发出的叫声一样。

对方话说的极难听,老独却是不动声色,反倒拿过一只空碗,打开一瓶酒,咕嘟咕嘟全都倒进了碗里。

那事先准备的碗是用来盛汤的,有小盆那么大。老独将两瓶白酒倒进去,也还不满。

老独竟是不再管桑岚,用两只手捧起酒碗,啧啧有声的喝了一口。接着,竟又靠进椅子里,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过了一会儿,睁开眼,又捧起酒碗喝了一口。

就这么接二连三,一共喝了五口。

再看桑岚,竟是明显坐不住了。

她人在椅子里,却往前探着脖子,时不时砸吧砸吧嘴,两只眼睛盯着老独面前的酒碗,瞳孔放大,竟然发出绿油油的光!

瞧那模样,分明是馋酒了!

这时,老独再次捧起了酒碗,却是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个不停。

‘桑岚’的目光紧随酒碗,眸子里幽异的绿光越来越盛。

见状我心里大致有了些眉目,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应该多买些酒的。

正想着,老独猛然把酒碗往桌上一顿,仰面靠进椅子,大声道:好酒!

话刚出口,透过漫天白色飞灰,就见桑岚瞳孔骤然一缩,紧跟着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从她面门钻了出来,直朝着酒碗扑了过去。

我心猛一提,上前一步,却见老独原本因为喝酒变得有些浑浊的独眼中,骤然爆发出一道凌厉的精光。

他后背背着驼峰,行动原本不灵便,此时却像是箭一般从椅子里弹了起来,揸开右手五指,猛地按在了酒碗里。

不知死活的畜生,胆敢为虎作伥败坏黄家的名声,今天我就替黄家仙堂清理门户!

老独厉声大喝,声音竟犹如旱天惊雷,震得人耳鼓生疼。

我和孙禄等人都彻底惊呆了,一直以来我们都把老独当成是孱弱的长辈,没想到老人家一爆发起来,声势竟如此惊人。瞠目呲牙,表情狰狞,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按在酒碗里的右手,手背上更是青筋凸显,像虬龙五爪一般,彰显着巨大的力量。

刚才我只勉强看到一团阴影,这时被老独按着的酒碗里,却像是被煮沸了似的,扑扑腾腾,酒水不住的往外飞溅。

我们几个都潜意识的忽视了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酒碗里渐渐没了动静。

老独独眼怒睁,瞪着酒碗沉声说:

小五爷,铁山幸不辱命,又替咱家仙堂铲除了一个祸害!

说也奇怪,只这一句话说出,满屋子的灰烬竟瞬间尘埃落定。

老独这才松了劲,抬起右手甩了甩,坐回了椅子里。

见他神态严峻,身子却不住发颤,我赶忙走了过去,独叔……

老独绷着嘴摆了摆手,示意我先不要多说,接着又指了指酒碗。

顺着他手指看去,我后脖子就是一麻。

除去老独喝的和溅出的,碗中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酒水,竟然变得像血一般殷红。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酒里还有一团颜色更深的阴影,虽然不辨样貌,却首尾俱全,赫然是一只小孩巴掌大的黄皮子模样。

老独这才抹了抹嘴,说道:

这孽畜本性难移,没那福分,却贪嘴的很,被我溺死在这里头了。它的本体不知死在了何处,也不用管了。酒里是它的灵魅,你和那闺女把这酒喝了,以后黄家的不肖子孙闻到气味,再不敢招惹你们了。

见桑岚盯着酒碗露出馋相的时候,我已经猜到,附在她身上的多半是黄皮子。可绝没想到,老独竟用这种手段对付黄皮子。

将灵魅活活溺死在酒里……

只能说南茅北马,都不是浪得虚名。事实远不如传言那么夸张,却比传说更加的惊心动魄。

回过头,见桑岚似乎已经恢复了神智,正愣愣的看着我。

我把酒碗端到她面前,她居然咧了咧嘴,小声说:非得喝吗?看上去好恶心。

见她神态就像被大人哄着喝药的小女孩儿一样,我忍不住笑了,就是看着恶心,其实还是酒。你都不知道,你喝完酒以后,模样可带劲了。

桑岚白了我一眼,接过酒碗喝了两口,就皱着眉头说什么都不肯喝了。

我见还剩不少酒,回头看向其他人。

老独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他们体质不同,不能喝。

我只能是点点头,把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试着问桑岚:先前老独叔送你的那个葫芦呢?

啊?桑岚愣了一下,在身上摸了摸,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红通通的小葫芦。瞧模样,她竟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葫芦带在身上。

我想把葫芦要过来,老独却说:留着吧,我把这葫芦送给她,本来就是想替她免除是非的。我要来也没什么用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这小葫芦是黄家仙堂的信物,桑岚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却还是被黄皮子给附身了。这貌似说不过去啊。

老独是黄家弟子,他不肯收回葫芦,就是没打算出马请黄家仙?

那他把这里布置成香堂,是想干什么?

难道只是单纯的想和纠缠桑岚的家伙们‘谈判’?

我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扭脸想找张喜商量,却见他正撅着屁股,扒着门缝向院里看。

胖子,你干嘛呢?潘颖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想到张喜如遭电噬般的身子猛一弹,回过身来,捂着心口,瞪了潘颖一眼,却又瞪大眼睛,心有余悸的压着嗓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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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二鬼把门

我脑筋儿一蹦,跟着就听老独肃声说:“你去看看来的都是什么。” 我点点头,顺势将桌上一样东西偷偷藏进兜里,快步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向外看去。 只一眼,我后脊梁的汗毛就都戗了起来。 不知怎地,外边的天居然已经黑了下来。 院子里头,竟蹲踞着十好几条大小不一的黑影。我看不清那些究竟是什么,只看到黑暗中,一双双幽异的眼睛灼灼放光的瞅着这边。 我回过头,把情况如实对老独说了。 想到外边的天色异状,我忍不住问老独:“叔,那些东西不会殃及村民吧?” 在假的董家村里见到的一幕实在是我今生最大的噩梦。 老独摇摇头,“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怎么敢在青天白日祸害乡里?真要有那胆子,也就不会众法结阵,遮蔽天光了。” 他又低声说了句什么,把手搭到一旁的黄纸上。 手指一缩,却只捻了一张黄纸。 他将黄纸铺在桌上,猛地咬破右手中指,用自己的血在上面快速写画,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老独的动作很快,根本就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我踮起脚尖,也只看到他画的像是一道符箓,不等走过去,他已经将黄纸投进了火盆里。 “灵符借恩!弟子黄铁山,恭请黄小五爷法身!” 一听到‘恭请法身’,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再看孙禄张喜,也都瞠目结舌。 听老独的话音,竟是要请仙出马,可照静海说的,那不得事先经过一系列的步骤吗?怎么会…… 不等我们来得及反应,黄纸符箓已经在火盆中腾起一蓬烈焰。 然而,这次并没有纸灰飞出,火焰也没有消逝,而是在半空经久不散,闪耀间,快速的凝聚成一个一尺来高,有手有脚的小人模样。 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等到火焰完全收敛起来,才看清那悬浮在火盆上方的‘小人’有鼻子有眼,却是尖嘴猴腮,双手似人般背在身后,后足直立……说是人,却更像是一只人立着的黄皮子! “开门迎客!”老独猛然大喝。 我浑身一震,急忙后退,和张喜分立两边,各自拉开一扇房门。 老独独眼来回转动了一下,竟透出些许狡黠,随即大声道: “双鬼把门,五爷上堂!外边的但凡长个心眼,就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要是路过的,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免得受牵连!要是不开面儿……” 说到这里,老独森然一笑,压低了声音,却拖着长音道:“那就尽管进来吧……” “有用,跑了!” 乍一听张喜的声音,我猛一愣神,回过头看向门外。 天色依旧漆黑,先前那十多双魅眼却都失去了踪影。 此时此刻,我只觉说不出的诡异。 这明明是在我家的老屋里,而且是下午时分。 可事实是,外边如同暗夜,屋里的人……包括张喜这个附身的鬼,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然而,那些不知是何物的东西跑走以后,院中除了一片漆黑,就再也没了动静。 就这么持续了大约有十多分钟,仍是没有异象。那悬浮在火盆上方的黄皮子……不,是黄小五爷的形象,却有淡化熄灭的趋势。 潘颖探头向外张望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道:“独叔,它们都跑完了,咱还继不继续了?” “别胡说!”季雅云拉了她一把,少有的厉色道:“以后管住你这张嘴!” 潘颖本来就是孩子心性,见她虎起脸,被吓得不轻,缩到她身后不敢吭声了。 老独这时却是面不改色,甚至还抄起放在一旁的旱烟锅子,在桌腿上磕了磕,重新填塞了烟丝,将烟锅衔在嘴上,斜眼看向我说: “孩儿,给我点上!” 这时我大脑一阵阵发懵,根本不能想事。见他神色透着严厉,赶忙走过去,掏出打火机,替他点着烟锅。 老独也不吭声,只管吧嗒吧嗒抽烟。 其他人不明所以,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约莫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老独猛然反转烟锅,在火盆边缘重重磕了两下,收回烟锅,自顾自的边往里填烟丝边斜眼看着我说: “时候不早了,你替小五爷点锅烟,送他老人家回去吧。” 我不明所以,但见老独独眼冲我眨了眨,到底还是反应了过来,凑上前,又替他点燃了烟锅。 老独只是嘬着烟管把烟锅点燃,跟着却一甩手,竟将他不知随身多少年的烟杆丢进了火盆里。 同时大声说道:“小五爷,铁山唐突了,您老归位吧。” 话音一落,原本悬浮在火盆上方的黄皮子形象骤然消散,只剩一堆飞灰打着旋的落回了火盆里。 “老独叔!”说话的竟是桑岚,她的表情十分怪异,像是隐忍很久,终于耐不住要发问。 可不等她说出下边的话,老独就用力一拍桌子,反手指着我的鼻子说: “五爷要走了!赶紧关门恭送!” 我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和他独目一对眼神,竟鬼使神差的像是读懂了什么。 一扭身,几步来到门前,和张喜相对一点头,各自把住一扇门,缓缓关闭。 此刻,屋里尽归平淡。 然而,就在大门将合未合的时候,院子里,竟传来一阵锣鼓喧嚣,唢呐吹奏的声音! 听到这一阵动静,我不禁一阵失神。 记得小时候,多少次听过这种响动。那时只要跟着声响追寻,多半会见到某户人家娶新媳妇……又或者是年岁特别大的老人送殡…… 总之,那时作为一个孩子,我总少不了好处。 这乐声突如其来,包括桑岚在内,都是一脸惊愕。 老独也是一怔,跟着却扭过脸对着我说: “孩儿,看样子,这喜事没办完呢!” 见他冲我眨眼,我有些恍然,但即刻就问:“那该咋办?” 老独竟咧嘴一笑:“嘿嘿,咱不能说小五爷不在,咱就不办事了!咋办?还能咋办?开门!迎客!” 我听得一愣,下意识看向另一侧的张喜。 却见张喜也是一脸呆瓜相,冲着我摇头。 我一咬牙,冲他点了下头,猛地把屋门拉开。 张喜同样快速拉开门,两人双双探着头向外看去……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关门打狗

这一看不要紧,我和张喜的眼睛瞬间都瞪直了。

院子里竟然多了一整队迎亲的队伍!

鼓乐手分立两旁,叽哩哇啦吹奏不停。八个穿着红绸马褂的轿夫,随着鼓乐声,抬着一顶大红喜轿,欢天喜地的扭着秧歌,颠得那轿子左摇右晃,场面端的是喜庆。

张喜狐疑的看向我,低声问:之前不是要招你这个姑爷嘛,怎么这会儿又变成接新媳妇儿了?

我僵在原地,没回应他。

一是我对眼前的一幕也是茫然懵懂,更主要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喝了酒的缘故,这会儿我只觉得浑身发热,头脸更是一阵阵发胀,意识也有些恍惚。

你们是来迎亲的?老独忽然问道。

他声若洪钟,外边的接亲队伍听了,鼓乐声竟戛然而止。轿夫连带所抬的喜轿,也都猛然静止下来。

老独冷哼一声,既然是来迎亲的,总得有主家出来说道说道。就算仙家迎娶凡人,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那不成强抢民女了吗?

话音刚落,迎亲队伍里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混账!

随着这一嗓子,队伍后方竟走出一个横眉立目的黑脸大汉。

这大汉一脸的横肉,更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衣,和喜庆的队伍显得格格不入。

黑脸大汉来到队伍前,环眼怒睁,二指并拢指着屋内道:黄铁山!你擅自使用借恩符,无故借来黄家上仙神形,已经是犯了大忌!居然还敢烧了我给你的烟杆,你好大的胆子!

本来稳如泰山的老独,见到这大汉,竟浑身一颤,猛地站了起来,佝偻着腰,踉跄着走到门口,眯起独眼上下看了他一眼。

我见他脚步蹒跚,正要去扶他,没想到他忽然睁大眼睛,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双手抱拳,冲黑脸大汉深深一揖:

罪过罪过,弟子黄铁山不知是胡八爷大驾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八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弟子无理之举!

说着,居然作势就要跪倒。

我虽然浑身热的难受,头脑晕乎说不出话来,可还知道发生了什么,哪能让他这把年纪给人下跪。连忙摇晃着上前,硬把他架住。

这时孙禄和潘颖也都跑了过来,孙屠子瞪着眼睛,抬手指向黑脸大汉,一看就是没憋好话。

老独却猛然打掉他的手,跺着脚焦急的说:不懂事啊!不懂事啊!八爷,他们都还是孩子,不认得你老人家。您可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啊。

跟着竟反手扇了孙禄一个耳巴子,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不开眼的东西,没看见来的是胡家上仙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准备好的烟草给上仙拿来!

恍惚间,我看见老独虽然一脸怒气,却在背过头的时候,朝他递了个眼色。

孙屠子被他一巴掌打的一愣,转眼看向我。

我头脑越发灼热难当,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老独的眼色,勉强说道:还愣着干嘛?没听见来的是胡八爷吗?赶紧……上烟!

孙禄这才反应过来,咬牙一跺脚,转身跑回桌边,去拿桌上的那包烟丝。

当他的手快要碰到包烟丝的纸包时,我竟然看到火盆里猛地跳出一个一尺多高,像是小人一般的影子。

那影子一下跳到桌上,竟抬脚踩住了装烟丝的纸包。

孙禄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本来就带着气,他可没想到纸包被‘人’用脚踩着。

我想提醒他,却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着他动作粗鲁的一手抓住了纸包。

桌上的影子模糊不清,只大致有个人模样,看不清脸面五官。

然而,就在孙屠子抓住纸包的时候,我却看到那影子将双手背在身后,竟似乎发出一声怪笑。

下一秒钟,纸包不出我意料的被扯破,因为孙禄用的力气大,里头的烟丝竟随着他的动作,有一大半被扬了起来,不偏不倚,全都落进了火盆里。

这下可不得了了,那烟丝是从早市上买来的土烟,味道绝谈不上柔和,那么一大堆烟丝落进火里,瞬间屋子里就充满了呛鼻子的烟味儿。

孙禄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可这时却见,那个黑脸大汉竟露出了馋相,不自觉的弯下腰,两手缩在身前,像是只超大号的老鼠似的,循着烟味向火盆跑了过去!

老独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嘴角浮现笑意,低声快速道:关门打狗!

我纵使头晕眼花,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咬着牙用肩膀猛地把门一顶。

张喜本来就鸡贼,这会儿多半看出我不对劲,扶了我一把,就手把两扇门关闭,飞快的插上了门栓。

孩子,你怎么了?老独也看出我不妥,关切的问道。

我……我好像发烧了,头晕……

老独眼珠在眼眶内快速的转动两下,神情间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拍了拍我的胳膊,低声说道:没事的,你们两个守在门口,二鬼把门,小五爷神形在堂,其它邪物就暂时不敢进来。

说完,转身快步向桌子那边走了过去。

刚才他走路哆哆嗦嗦的,这会儿虽不说龙行虎步,却像是贴地游蹿的猛兽,哪还有半点孱弱的样子。

敢情刚才这老爷子一直在演戏,为的就是把这出头的黑脸大汉引进屋来。

再看那黑脸大汉,从进了屋就直奔到火盆边,这会儿仿佛对周遭的人事一概不管不问,只是眼睛微闭,对着火盆冒出的烟草气息使劲抽动鼻子,满脸都是陶醉的样子。就连老独走到旁边,都似没有发觉。

上仙,这草卷(烟)的味道怎么样?老独嘿嘿笑着问。

见对方只顾吸着烟气,他竟然把手伸进了火盆里,跟着笑容一敛,一字一顿道:

既然知道这烟袋锅是八爷的,那又怎么可能烧毁?

这时黑脸大汉才像是骤然清醒过来,猛地张开了眼睛。看了老独一眼,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转身想要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老独猛一抽手,从火盆里掏出一样东西,朝着他后心就狠狠砸了下去。

老独拿在手里的,竟赫然是那杆被烧得漆黑的烟杆子!

啊……

黑脸大汉被烟杆打中,惨叫一声,身子居然一下子矮了半尺。

见老独又挥起烟杆,赶忙想要横下逃窜,没想到那只花狸猫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呲着牙挡住了去路。

啪!

烟杆再次落在大汉身上,溅起一蓬火星。

老独边打边骂:不过是个遭雷劈的畜生,居然胆敢冒充胡八爷……你死都死了,上天恩顾你修行不易,放过你的灵魅,你却还要害人……今天我就用胡家的法器,打的你灵魅破散,再不入轮回!

黑脸大汉像是十分惧怕狸猫,往哪边跑,都被狸猫截堵,只能是被老独用烟杆子抽的嗷嗷叫唤。

每打一下,他的身子就矮了许多。四五下下来,竟变得像是五六岁般孩子大小。

这时我才认出,他哪是什么大汉,根本就是我在假的董家庄,见到的那个尖嘴龅牙,头上顶着一撮灰毛的黑衣小孩儿!关注 ”” 微信,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多出一个人

这时,我身上的灼热感减轻了些,意识也逐渐恢复清醒。

见老独还在教训那充大个儿的家伙,把刚才的事前后一想,先没去管那黑衣小孩儿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是第一时间看向当门桌子。

我竟看到,刚才踩住烟丝包的那个影子,居然清晰了起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小人,而是一只一尺多长的黄皮子!

“黄小五爷……”我蓦地反应过来。

这黄皮子应该就是老独本家供养的仙家,老独不是让我请走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再仔细看,才发现,这黄皮子比起之前浮现在火盆上方的形象,灵动了不是一星半点。

要说刚才火盆上的‘法身’还有几分仙气,这黄皮子除了外表是黄鼠狼,眉眼间倒更有人的神情模样。

最让我感觉怪异的是,此时这黄皮子还在桌上,却是人立在桑岚面前,尖嘴开合,眼珠时不时转动,竟像是在对桑岚说着什么。

我想走过去,但想到老独说的‘二鬼把门’,也不敢擅自行动。

最后就只见桑岚看着黄皮子,神情坚决的摇了摇头。

黄皮子也摇摇头,表情似乎是有些惋惜,突然朝我扭过了脸。

我总算看清了它的全貌,但它却只是看了我一眼,纵身跳入火盆,消失了踪影。

“我艹!”一旁的潘颖忽然低呼一声。

我醒过神来,顺着她目光一看,见老独已经停止了抽打,正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攥着烟杆子瞪着独眼喘粗气。

黑衣大汉……黑衣小孩儿已经不见了,在火盆旁边,居然跪伏着一只通体黑毛,唯独头顶有一撮灰白毛发的大狐狸!

老独喘了没几下,就用烟杆子指着狐狸厉声说:“到了这会儿,你还不知悔改?还想为非作歹?”

大狐狸急忙摇头,居然直立起身子,抱着前爪连连向老独作揖。

老独神情稍微缓和了些,沉声道:“想我饶了你也行,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敢有半句隐瞒,就算我想饶你,胡八爷也会要你永不超生!”

大狐狸如逢大赦,对着老独像是在述说什么,嘴里发出的却既不是人言,也不像狐狸本身能够发出的声音。

老独神色阴晴不定,见狐狸又向自己作揖,把烟杆随手丢在桌上,朝狐狸挥了挥手:

“你不走正道,渡不了劫,怨不得旁人。现在我算是替胡家收了你八分道行,就饶你一回。你现在立刻回归山林,要再敢害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大狐狸点点头,却又回过头,惧怕的看向狸猫。

老独瞪了它一眼,坐回椅子里,从桌上拿起一块果子丢给狸猫。

狸猫一个纵身接住果子,颠颠儿的跑一边去了。

见大狐狸随之消失了踪影,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老独刚才显然耗费太多体力,这会儿瘫进椅子,身子又开始不自主的哆嗦。

但没歇一会儿,就冲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这门……”

“不用管了,作祟的邪物当中,也就胡黄两家还有些道行。现在两个孽障被收伏,其它那些不成器的,再不敢造次了。”

这会儿我身上的灼热已经差不多消失,闻言点点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走了过去。

老独看着我问:“你刚才一直盯着桌子,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我哪敢隐瞒,连忙把看到的说了出来。

老独凝眉片刻,点了点头,“那黄家的不肖子孙,修为倒是比我想象的要高。你喝了那酒,等于吞噬了它的灵魅,再加上你本来就是鬼体……罢了罢了,你注定是要吃阴阳饭的,开了灵眸心眼,能够看到仙家又或看穿精怪邪魅,对你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灵眸心眼……

我下意识的看向桑岚,她也喝了酒,刚才明显是也能看到小五爷,难道……

“独叔,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去找你的,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刚才还出马请仙……”潘颖泫然欲泣的说道。

这大背头是真性情,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

老独干笑两声说:“傻孩子,出马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刚才火盆上那个黄皮……那小五爷现身……不是你请来的?”

老独摇头:“那不过是小五爷的神形,并不是他本尊真的来了。”

老独跟我们解释说:出马弟子,半生都在为仙堂效力。命犯五弊三缺,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自身有什么危难,自有供奉的仙家保护周全。就算功成身退,一旦遇到事,还是能通过本堂的借恩灵符,请来仙家庇护。

所谓神形,是仙家散落在凡间的形神气息。虽然不具备本尊的法力,普通的鬼祟邪魅也是不敢招惹的。

他忽然话锋一转,独目灼灼的看着我问:“你之前没在午时前赶来,是不是被迷惑了?”

我感觉有些奇怪,他先前急着准备应对邪祟,没细问这件事,怎么这会儿却问起来了?

听我详细说了在假董家庄发生的事,老独点头说:

“按说以你的能耐,是不应该轻易被迷惑的。但是胡家一门,不光能迷惑人眼,最擅长的,还是能迷惑人的心智。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刚才那只渡劫不成的狐狸灵魅,直接攻其心房,另你大悲之下才失去了心智被迷惑。”

“叔,那黄皮子和狐狸,是谁招来的?”张喜问。

老独张了张嘴,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珠一转,扭过头责备的瞪了他一眼。

我暗暗叹了口气。

老独明显是有所隐瞒,张喜出其不意的想诈他说出来,可还是被看穿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老独半生出马,可不是白混的。

潘颖一听说老独没有出马,放心的同时,好奇心又泛滥了,笑嘻嘻道:

“独叔,你们出马弟子可真够神的。光是用酒和烟,就把两个家伙给收拾了。”

老独哈哈一笑:“哪是我神,是它们难改贪婪本色。请仙出马,胡家上草卷,黄家上卡辣(酒),那是礼行三分,是对仙家的敬意,是出马的规矩。并不是说仙家贪恋咱那点东西。

要说能轻易对付两个畜生,那是它们本身不长进,贪心未泯。只顾眼前利益,不计后果,也就难怪它们成不了气候了。”

潘颖点点头,转动眼珠四下看了看,回过头问:“叔,狐狸那么大个儿,怎么会怕那只猫仔呢?”

老独咧了咧嘴,“那黑毛狐狸说白了,就是渡劫不成,被雷劈死的狐魂。普通的鬼都还怕猫呢,更何况狐鬼?”

听老独不紧不慢,有问必答,我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安生。

这时却见老独眉头猛地一紧,转向我,急着伸出手道:“不好,快把狼皮马甲给我!”

也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屋子里平地卷起了一股阴风。

我虽然还没看到有什么,却感应到,屋里像是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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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火煞

我心中一凛,顺着感觉看去,就见桑岚还在那里愣神。

在她身背后,赫然多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影子!

“快把马甲给我!”老独站起身,再次急着说道。

既然知道狼皮马甲的真正作用,我哪肯给他。

见人影在桑岚身后驻足,似乎是在观察着每一个人,猛一咬牙,翻出阴阳刀,快步走了过去。

人影并没有动作,可当我到了跟前,桑岚却突然站了起来,挡在我面前。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样子,就先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跟着左手一麻,连带半边身子一颤,整个人竟不由自主的僵在了原地。

下一秒钟,身体竟又一次灼热难耐起来。

和先前不同的是,方才的灼热,是由内而外,仿佛灼食的是五脏六腑和意识。

但是眼下,却真像是被座在火炉子上,从头到脚都像是被炙热的烈火焚烧似的难受。

“啊……”

我忍不住一声惨呼,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仰面瘫倒。

同一时间,脑子一阵恍惚不清。

耳边却又似乎传来一个凄厉无比的女人声音:“别烧我……别烧我……疼啊……”

“祸祸!”

“徐祸!”

孙禄和季雅云双双来到我身边。

“你怎么了?”孙禄低声问了一句,想要扶住我,手刚一碰到我的胳膊,猛地又缩了回去,“嘶……你身上怎么跟烧着似的,这么烫!”

“烫?”季雅云却已经从另一边扶住我,显得有些愕然。

从孙禄的反应看来,我身上的灼热绝不是幻觉,连外界都能感受到。

然而,季雅云同样在我身边,却似乎感觉不出我的异样。

“你们快看,岚岚她怎么了?”潘颖忽然惊呼道。

我强咬着牙,朝桑岚看去,就见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竟变得浑浊不堪,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却又像是经历过无比惨痛,沧桑中带着十分的怨毒!

“滴答……滴答……”

一阵古怪的声音响起,声音很轻,但此刻所有人都没有出声,所以这滴水般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下意识的寻找声音的来源,就见桑岚身前的地面上,已经堆聚着一小滩油脂般浑浊浓稠的液体。并且还不时有同样的液体从上方滴落。

顺势往上看,我只觉得头皮都快炸了。

桑岚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变得粗糙黯淡,脸孔更变得像是烟熏过一样漆黑。

更让人惊悚的是,她圆润的下巴,皮肉竟变得漆黑干瘪,就像是下方正被火焰灼烧一样,正在不断萎缩,而且不断有浑浊的油脂滴下来!

“岚岚!”季雅云惊呼一声,想要上前。

这会儿我浑身灼热剧痛,鼻端却闻到一股子恶臭味道。

这味道……我怎么好像在哪里闻过似的?

心念猛地一闪,我急忙拉住季雅云,“别过去!是……是尸油!”

我和桑岚最初相识的时候,她只要看到火,就会变得不对头。

寻根溯源,才得知她是被人算计,喝了尸油,导致子母火煞缠身。

对尸油的味道,我本来一辈子也忘不了,只是现在我也像被架在火上烘烤般难受,所以才反应慢了一步。

只这一会儿工夫,桑岚下颚的融化竟似加剧,随着人油不断滴落,竟开始露出了尖削的颚骨!

她如今的模样,就和先前被狐狸灵魅迷惑,到达假的董家庄时,在出租车上如梦似幻间看到的一模一样!

季雅云和潘颖见状都脸色发白。

“我和你拼了!”潘颖大叫一声,就想冲过去。

“屠子,拦住她!”我急忙叫道。

季雅云身子发抖,声音发颤,抱着我一条胳膊,语不成声:“老板……救……救救岚岚……”

我暗暗咬牙,心说我倒是想救她,可眼下我的滋味也绝不好受。

我只觉得皮肉已经被烧的绷紧到了极限,就快龟裂了。

能勉强撑着没喊出声,就已经不错了。

最主要的是,直觉告诉我,问题的关键并非是在桑岚身上,而是在于她身后的那个人影!

这时,桑岚的眼珠竟缓缓转动了一下,开启萎缩漆黑的嘴唇,盯着我,阴测测的说道:

“是你,是你们害了我的孩子……你们,都要死!”

孩子?

我愣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

当初桑岚招惹的是子母火煞,从后来种种迹象看来,她吞服的尸油,竟是由一个怀孕的女人烧灼炼制的。

在莲塘镇,我和野郎中联手抓到鬼鲶,本以为桑岚服下鬼鲶胆汁就彻底除了祸患。

但现在看来,野郎中竟只是将子母火煞的子煞铲除,却并没有替桑岚除根。

现在我同样感觉被火灼烧,十有八九是因为我替桑岚分担凶煞,左手被烙印火雷纹的缘故!

桑岚怨毒的盯着我,突然裂开几乎已经被烧灼殆尽的下颚,嗬嗬一笑。

下一秒钟,她脸孔猛地扭曲起来,露出痛苦无比的表情:

“别烧我……疼啊……小姨……徐祸……哥……救我……救救我……疼啊……”

随着这声惨呼,她周身竟真的腾起了火焰,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火里,不住的翻滚哀嚎。

“岚岚!”季雅云失声悲呼,猛然松开我,向她扑去。

我想拉住她,但是灼热几乎令我丧失了行动能力。

“别过去!”关键时刻,老独竟闪身过来,一把攥住了季雅云的手腕。

但是他身材矮小,季雅云又是情急之下倾尽全力,一拉一拽,两人竟都被牵绊的摔倒在地。

老独死拉着她不放,口中急道:“别过去!她现在是被鬼煞附身,鬼不能直接伤她,只想把活人引过去,要你的命!”

鬼附身!

我猛一激灵。

这一阵子,所有人都精神紧绷,脑子里想的,完全是我们所不了解的仙家精怪。

老独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桑岚这会儿并不是被精怪操控,而是被火煞附身。

对付精怪我没经验,对付鬼,我还没法子吗?

“屠子,帮我把符拿出来!”我咬牙说道。

孙禄答应一声,拉开我的背包,把手伸进去摸索,却突然“啊”的一声。

“怎么了?”

孙屠子没回答,而是把手从包里抽出来,伸到我面前。

他熊掌似的手里,竟捧着一把焦黑的纸灰!

“你本来就是鬼体,你也沾染了火煞,鬼灵符分辨不出主人,不起作用的。”

说话的是张喜。

他眼皮眨了眨,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们退后,我来。”添加 ”” 微信,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太阳精气

话音一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跟着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

“妈呀,有鬼啊!”

回头一看,就见‘张喜’满脸惊恐,竟是瘫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而在他面前,竟矗立着一个身高一丈,面色青绿,眼睛血红的红衣大鬼!

“是喜子!他怎么变成这德性了?”孙禄小声说道。

我也反应过来,张喜这是离开了话唠司机的肉身,现出鬼身了。

张喜是吊死在九月阳桃上的,是阴阳红衣。

我只是通过鬼灵术得知阴阳红衣鬼法奇高,却没想到他鬼形真身竟如此惊人。

我们倒还好说,那话唠司机一路被附身来到这里,乍一看到这情形,没被当场吓死已经难能可贵了。看他的样子,就算鬼附身没对他造成损伤,受到这么大惊吓,过后大病一场是难免了。

张喜也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只一现身,就大步向烈火中的桑岚走去。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快要走到桑岚身边的时候,老独突然叫道:“快回来!”

就在老独发出喊声的同一时间,我看到一直矗立在桑岚身后的那个人影,猛然一甩手。

跟着就见一道金光闪现,像一条鞭子一样,迎面抽在了张喜身上。

老独的提醒不能说不及时,但事发突然,张喜到底还是反应慢了一步。

关键是,他像是根本看不到那个人影,更看不到那条金色的‘鞭子’,直到金光卷到面前,才侧身闪避。

金光扫在他的肩头,他一个踉跄,“噔噔噔”退后,竟是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下一刻,他的身子骤然收缩,顷刻间就变回了我们熟悉的张喜的样子。

“嘶……”

张喜呲着牙,身子止不住发颤,显然是受伤不轻,只是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和他的隐忍相对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这时我们才留意到,张喜被‘金鞭’抽的倒退,居然不偏不倚,正坐在了话唠司机身边。

张喜刚才身形巨大,从司机的角度看去是怎样一番情形,不言而喻。

刚摆脱被‘一屁股坐死’的命运,又眼看着‘厉鬼’变成人样,司机终于是超过了承受极限,大张着嘴,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张喜也是又惊又怒,但没再尝试向前,而是急着问老独:“独叔,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不能靠近?”

这一来更加证明,他的确看不到藏在桑岚身后的人影。

老独本来就带着伤,这一连串的变故下来,已经脸色灰白,满头大汗。

“她是被鬼附身了,可那不是普通的鬼魅,而是被人操控的!”老独独眼死盯着桑岚身后,粗喘着说道,“操控火煞的人,有着仙家的灵气,你虽然是阴阳红衣,也是抵不住这股灵气的!”

“仙家?”张喜眼珠急转,看向我时,脸上只剩下焦急,“祸祸,赶紧想法子。再这样下去,桑岚就真没救了!”

眼下一片混乱,我却只有嘬牙花子的份。

桑岚被火煞附身,虽然火煞并不能真正伤害到她,但鬼魅惑人。现在桑岚多半是自以为真的置身烈火当中,如果不尽快恢复清醒,最后多半会意识死亡……

仙家……该死的仙家……

打死我都想不明白,既然是仙家,又怎么会为难桑岚,还招来鬼魅祸害她呢?

见桑岚挣扎的越发惨烈,再看老独一脸焦急,显然也没有主意。

我猛一咬牙,终究还是蹒跚着走了过去。

不为别的,单只是她叫我一声哥,我就不能眼看着这妹子被害死!

就在我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猛然间,耳边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

“火煞附身,是借助人身上的太阳精气。你只要把桑岚身体里的太阳精气吸取出来,火煞就不能在她身上立足了。”

“老丁!”我浑身一震。

之前张喜离开,老丁和张安德也跟着销声匿迹。

现在张喜回来了,老丁的声音竟也再次出现。

敢情两个老家伙,也跟着回来了!

太阳精气……

貌似之前老何就说过,季雅云和桑岚都是阴体,只不过一个是先天阴命,另一个是因为佩戴了鬼头玉。

相同的是,两人的体内,都蕴藏着太阴滋生的太阳精气!

老何当初让我在季雅云和桑岚当中选一个,和她们……原因就是那一丝精气,能够中和我的阴身煞体。

火煞逞凶,借助的是太阳精气……

其他人似乎没听到老丁的话,张喜却显然听见了。

他眼珠一转,忽地大声道:“所有人,全都后退,都把脸背过去!”

我听得一愣,等反应过来,虽然是紧张关头,却差点气炸了肺。

按照老何说的,想汲取太阳精气,唯一的法子就是男女结合。

张喜这鬼孙子,明显是知道这点,听他话里的意思,居然是让所有人回避,让我在这里和桑岚……

“去你大爷的!”我虽然浑身痛苦不堪,也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看了桑岚身后那人影一眼,略一迟疑,两步到了桑岚跟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要是在以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真要想救桑岚,说不得,就真得当众和她……

可眼下却是不同了。

我不止一次看过破书的上卷,虽然大多记载都看不懂,但对于人鬼体脉却已经熟记于心。

此刻想要汲取旁人的精气,已经远不止那一种龌蹉的法子了。

只能说苍天在上,冥冥中一切早有安排……

一靠近桑岚,身上的火焰立刻将我也卷入其中。

近距离相对,桑岚竟似乎认出是我,怔了一下后,居然抬手抻住我胸口,拼命想把我推开:

“你走!你会被火烧死的!你滚,别管我……你滚!”

对于她现在的处境,我已经感同身受,哪还顾得上儿女情长的矫情。

“你现在别说话,听我说!”

我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火煞营造的幻觉。现在,我要把你身体里的太阳精气吸出来,那样你会虚脱一阵子,过后就绝不会再有事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火煞

桑岚仍沉浸在幻觉造成的痛苦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我的话,只是不住的大声让我滚。

我来不及跟她解释,强忍着灼烧感,右手箍住她纤细的腰,左手一翻,将手心抵在她嘴唇上。

段乘风说过,印记相学中,有五福三煞,我左手虎口的火雷纹,便是三煞印记之一。

然而,在莲塘镇抓鬼鲶那次,我曾随着鬼鲶深入倒缸塘底。那次我在水中,曾感觉有无数只手想要把我拖进水底,却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替我挡驾。

现在想来,当时替我赶开水鬼的,只能是徐洁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金刚尸。

也就在那次过后,我左手掌心拥有了另一个似有似无的印记——水眼纹。

火为阳,水为阴;水火不容,阴阳相生相克。

想勾引出桑岚身体里蕴藏的太阳精气,就只靠掌心的水眼纹了!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忘记所有事,只是一门心思的幻想自己身处极寒的环境里。

刚开始还不能集中精神,但几次在东北的经历,终究是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深刻印象。

渐渐的,我感觉仿佛灵魂出窍,来到了冰封的东北老林。

我见到了雪闷子、死人缸;见到猫耳金带着一众鬼胡子,走进了诡异神秘的鬼衙门……

我被山鬽子给迷了,是瞎子和窦大宝救了我。

之后,一行人进入极阴地,跨过忘川河,遭遇了让人闻之丧胆的金甲、银甲痋人……见证了女胡子琉璃花和鬼差樊公伟历经百年的感情……

我们沿着炸开的冰道,一路向上。

我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爱人,她却在冰墙后写下诀别的话,转身离去。

我感觉自己已经疯了,丢弃了一路背负的泥娃娃、甩开定情的手表,不顾瞎子等人的阻拦,拼了命的砸着冰墙……

终于,我突破了所有的阻碍,将自己深爱的女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虽然她已是容颜衰老,青春不在,我却视若珍宝,恨不得将她熔入心里。

然而,这时冰层竟瞬间融化。

徐祸!

祸祸!

……

在瞎子等人的注视下,我紧拥着今生再不能离开的女人,缓缓的向下沉去。

瞎子,大宝,大背头……我对不起你们,我……我要走了。

我仰望上方,喃喃说道。

一阵刺骨严寒拥袭而来,在沉入极阴冢的前一刻,我低下头,不顾一切的将双唇印在徐洁的唇上,闭上眼睛,迎接着生命的终点……

啊……

一声凄厉刺耳的嚎叫猛然将我带回现实。

我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眼,骇然见到眼前竟是一张焦黑丑陋的脸。

更为可怖的是,我的嘴就和这张脸的嘴咬合在一起,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没有嘴唇的牙床,不断刮擦着我的嘴唇。

这张脸的主人虽然和我‘亲密无间’,一双手却是死死的掐着我的脖子,指甲都戗进了我的皮肉。

我能感觉出,怀抱的这具身体里,有另一个充满怨恨的灵魂,正竭力想要掐死我。

起初我还想挣扎,可当我近距离看清这张被烧的只剩半张的脸上,那双透彻清亮、饱含复杂情愫的眼睛时,我的神智终于彻底恢复了清明。

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滚动着泪水,却也充满了倔强,似乎是在冲我吼:滚!

刚认识的时候,你也让我滚。如果那时候我真滚了,我们是不是都会比现在过的好?我眼波流动,表达着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疑问。

对方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眼珠缓缓转动间,随着眼帘的闭合,晶莹的泪滴终于涌出了眼眶。

与此同时,我感觉掐着我脖子的双手,慢慢松弛下来,一直绷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渐渐的、紧紧的……和我的身体贴合在了一起。

你……你们……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的响起。

我猛地反应过来,定神再看,怀中的桑岚,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却也悚然看到,在她肩后,竟浮现出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感觉桑岚像面条一样软在我怀中,周遭火焰仍在,却不再有猛烈的灼烧感,我眼珠快速转动两下,怀抱桑岚快速后退。

只退了两步,就脱离了火圈。

你是……见火焰仍包裹着那个浑身一丝不挂,肤色偏黑的女子,我终于回过味来,你是火煞!

女子竟点了点头。

我随之松了口气。桑岚在我怀里,像是晕倒了,但这恰恰证明,我已经汲取了她体内的太阳精气。火煞分离现身,更让这点毋庸置疑。

不管怎么说,这妹子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我把桑岚往怀里紧了紧,又后退了一步,感觉身体能够完全自控,才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火煞之前就似有些失神,这会儿更像是神游太虚般,只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这边,并不言语。

她是我妹,我不会让你害她!

我咬牙道:我虽然不懂什么降头……尸油之类的,可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否则你也不会到现在还留在她……留在我妹妹身边……

话没说完,火煞突然眼皮一眨,问道:你,这么帮她,只是,因为……她是,你妹妹?

火煞的样子并不是有多么丑陋可怖,但说话的方式却是奇怪的很,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一样。

在我脑海中,救下桑岚是此刻关键。

所以,我根本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脱口说:

对,她是我妹。虽然我们不同父……不同母……可……

我一咬牙,由心而发,用力道:她就是我妹妹!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感觉混乱,可头脑混乱,就只能用长久以来,习惯性的理智思维来说明。

‘脑子能乱,人不能乱啊!’

跟我说这句话的,是老军。

老军是我考上大学那年,因为生活所迫……在选择了某一条路以后,结识的一个……一个在原县医院…后新区医院的临时工……

一个做过军医的……搬尸工。

他,是我的长辈。

长辈的话……得听!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赶神鞭

事实是,刚才那段冥想般的过程,也在一定程度上让我有种分不清是梦幻还是现实的游离感。

这会儿彻底回过神来,只觉得火煞的反应十分的奇怪。

正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我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她痛下杀手。

火煞的目光转到桑岚身上,神情显得有些复杂,她似乎想说什么,可刚一张嘴,突然间,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金色的光影,像是毒蛇般朝着她的背影卷了过来。

我几乎是本能的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不料那光影居然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竟如影随形的跟着一偏,卷住了她的脖子。

原本围绕在火煞身边的火焰,骤然强烈起来,但仅仅只是一闪即逝,紧跟着火光消失,火煞也不见了踪影。

我大吃一惊,不等反应过来,金光再次席卷而来,目标竟是我怀里的桑岚!

眼看火煞被金光命中,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消散不见,我哪敢怠慢,身子一侧,护住桑岚的同时,伸手向金光抓了过去。

“别碰它……”

耳边传来老独嘶哑的声音,但为时已晚。

金光被我一把攥住,竟然像是真正的鞭子一样具有实质。

可就在我抓住‘鞭梢’的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透过‘鞭梢’,通过手掌,快速的传导进我体内。

我只觉得像是被十几把巨大的铁锤同时击中,浑身剧震,五脏翻腾,竟有种灵魂即将从肉身剥离的痛楚。

我赶忙想要松手,没想到‘金鞭’竟似跗骨之蛆,像是黏在我手上一样,怎么都不能甩脱。

这一刻,我终于完全反应过来,真正作祟的,并非是火煞,而是先前一直跟在桑岚身后的那个人影。

“接住她!”

我狠劲上来,猛地把桑岚甩向身后,咬牙对抗着冲击,想要和那诡异的人影拼个你死我活。

可就在这时,随着“喵嗷”一声凄厉的怪叫,一个小小的身影凌空飞了过来,朝着那主导‘金鞭’的人影飞去。

看得出,那人影的全副心思似乎都放在我身上,等意识到有物体飞向自己,想要躲避,却是迟了一步。

这时我才看清,凌空飞来的,居然是那只花狸猫。

狸猫撞击在人影身上,竟似撞到实体,又是“呜嗷”一声怪叫,坠落在地。跟着一个翻身,爬起来仓惶的蹿入了黑暗中。

人影被猫撞到,‘金鞭’终于脱离我的掌心,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那虚无的人影闪动了两下,竟变得真切起来。

我愕然看到,那人影居然是一个穿着青绿衣服,样貌丑怪的女人!

“徐祸,快过来!”

听到老独的喊声,我急忙退后。

这时,张喜等人明显也看到了青衣丑女,除了季雅云护着怀里的桑岚,其余人都来到了我身边。

青衣丑女的年纪应该不大,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说她丑,并非是她的五官有多不堪,而是她的脸上像涂了一层厚厚的面粉,嘴唇和两腮却又红通通的,乍一看,就像是烧给死人的纸人成精似的!

她的这副模样,让我一下想起了之前桑岚诡异的妆容。

看来,这个青衣丑女是罪魁元凶无疑了!

难道说,这个纸人成精般的丑鬼,就是所谓的仙家?

青衣丑女现出原形后,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珠缓缓转动,目光却是一直停在我身上。

“徐祸!”季雅云突然带着哭音叫道:“你快看,岚岚她怎么了?”

我心里一咯噔,回头看去,见桑岚被她抱在怀里,两眼紧闭,面色惨白,胸口平定,竟似没了呼吸。

季雅云却是焦急的指着一个方向:“岚岚在那儿!”

我一愕,顺势一看,借着火盆的光亮,赫然看到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人影。

这人和青衣丑女一样,只是个若隐若现的轮廓,看样貌,居然又是一个桑岚!

“她生魂离体了!”

张喜低声说了一句,身子一闪,人已经到了桑岚的生魂身边。伸手想要抓住她,可不等手指碰触到她,桑岚就像是被手掌带起的风声刮到似的,轻飘飘的闪到了一边。

连着试了几次,张喜都没能碰到桑岚。

“别费劲了,你碰不到她的。”说话的是老独。

他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独目死死的盯着青衣丑女,沉声说道:

“你既然已经是戴罪之身,为什么不积德行善,将功补过,却还要祸害人命?居然还把赶神鞭当做作恶的凶器?!”

赶神鞭?

我瞳孔猛一收缩。

赶神鞭是萨满教的法器,是请神驱神用的,这丑女作恶的金鞭,竟然是赶神鞭!

难怪刚才我被鞭稍黏连,会有灵魂出窍的感觉呢。

回想起来,那时桑岚还在我怀里,多半是因为刚失去太阳精气,受到波及,生魂离体。

“被赶神鞭抽离肉身的魂魄,在一段时间内,不但接触不了生人阳气,连阴鬼煞气也不能碰触。”

老独给我们解释了一句,低声对我说:“别任性,快把马甲给我!”

话音未落,青衣丑女竟忽然嘻嘻一笑,开口道:

“你们为什么不打开门看看,外边有什么?”

她的声音倒不难听,就和普通女人没什么分别,可听在耳朵里,我却感觉心底涌起一股寒气。

我快步走到门口,经过桑岚身边,试着想要抓住她的生魂,但同样不等手指碰到她,她就飘忽到一边去了。

房门打开,看到院里的情形,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先前迎亲的队伍再次出现,院子里竟还多了几十号人。

这些人看上去都似乎没有分量,一个个低着头,面无表情,脚不沾地的飘忽在夜色中。

为首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赫然就是三爷爷!

再看其他人,也都是熟悉面孔,竟全都是董家庄的村民!

“我艹你妈!”

我睚眦欲裂,回过头就要和那丑八怪拼命。

老独一把抓住我,摇了摇头,转脸向丑女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衣丑女又是嘻嘻一笑,指了指桑岚,又指指我,“好一对金童玉女啊。与其做凡人,不如留在我身边,等到我位列仙班之时,绝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老独脸色一沉,刚要说什么,丑女突然话锋一转,阴冷道:

“不答应的话,外边的人,都要死!”添加 ”” ,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犯花娘

“混账东西!你痴心妄想!”老独勃然大怒。

丑女脸色也更加阴森,冷冷道:

“你是仙堂的弟子,我是不是痴心妄想,你应该很清楚。”

老独气得浑身哆嗦,头发都竖起来了,可从他的表情看来,显然也没有应对的办法。

我更加知道,生魂离体超过一定的时间,就再也无法回到肉身,到时候生魂变阴魂,不光是桑岚,董家庄大半村民也都会丧命。

“把狼皮马甲给我。”老独从牙缝里迸道。

我没回应他,岔开话题问:“独叔,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

老独也知道我的脾气,无奈道:“她生前应该也是仙堂弟子,又或者是伺候仙家的花娘。多半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触犯了仙家,所以受到惩戒,死后也不能轮回。”

“犯花娘……”

我点点头,心里对静海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他给我的那张冥币上,已经用为数不多的字,解释了犯花娘的来历。

这老和尚,竟是从我有限的叙述中,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更难能可贵的是,老丫还早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老独有些焦急的说:“时间有限,赶紧把狼皮马甲给我!”

我冲一旁的孙禄使了个眼色,孙禄点点头,竟一把将老独瘦小的身子抱起来,不顾他的挣扎,硬把他搬到旁边去了。

犯花娘见状,又恢复了笑容,“嘻嘻嘻,看来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跟着我,绝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你总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吧?”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笑了:“听过。不过我还听过另一句话。”

“什么话?”犯花娘饶有兴致的问。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一字一顿的说道,同时将外套脱了下来,露出赤身穿着的狼皮马甲。

老独见状大惊:“孩子,别乱来!你不是仙堂的人,就算能请来仙家,未必能对付她不说,还会受到反噬的!”

他想上前,却被孙屠子用两条熊臂箍着:“叔,你就别担心了,祸祸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冲我点了点头。

犯花娘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不但没有消失,反而透出嘲讽的意味:“呵呵,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好,有什么能耐,尽管施展出来吧。我倒要看看,哪一路的仙家能挡得住我的赶神鞭!”

话音一落,手腕一抖,手中顿时多了一条三尺多长,带着穗儿的鞭子。

我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到桌旁。

这时,原本插在肉上的香已经烧尽。

我又拿了三炷香,咬破手指,把血抹在香上,却没有将香点燃。

而是双手端着香,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拜了拜,最后面向正北,也就是正对桌子的方向,在火盆前跪了下来。

犯花娘只是冷笑,仿佛成竹在胸,我和桑岚已经是她的囊中物。

“放开我!快放开我……”

老独挣脱不出孙屠子的熊抱,扯着嗓子冲我吼道:“你别瞎整!真要请错了仙,你会没命的!”

箭在弦上,我哪还听他的,双手将香举过头顶,微微低下头,眼睛直盯着火盆,口中大声道:

“混沌初开不计季,四方玄奥补真传;阴阳一反分二义,二义三彩、人星四象,东西南北镇海山……”

静海在冥币上写的请神词虽然简短,但极为拗口,好在我做阴倌这些年,对法诀神咒之类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熟知,所以才能一字不落的将请神词诵念出来。

老独听着听着,神情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又听了一会儿,猛然间瞪大了独眼,“这……这神祠……这神祠不对!”

“怎么不对?”孙禄也是担心的问道。

老独像是没听见他说话,只是失神的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请神词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说话间,我已经诵念完神词,眼睛蓦然瞪大,将香就着火盆点燃的同时,大声道:

“我以我命请真仙!”

话音一落,反转香头,张开嘴,将三炷燃烧的香快速的吃了下去。

犯花娘怔了一下,跟着脸上泛起了怒意,“混账东西,宁愿舍了寿元请那些狗屁仙家,也不伺奉我,该死!”

我充耳不闻,忍着火灼之痛把香咽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那个小布包。

布包里是老独之前从肚子上割下来的肉,手指触摸着浸染的鲜血,我怒意更盛,猛一咬牙,掏出布包里的人肉,塞进了嘴里。

“孩子……”

老独声音发颤,如鲠在喉的喊了一声,却没再发出声音。

犯花娘脸色大变,厉声道:“凡夫俗子,竟还妄想请邪仙附体!真是不自量力!”

嘴里虽然这么说,身体却猛然飘忽到近前,抡起赶神鞭,向我劈头砸了下来。

“你他妈当老子是透明的啊?”

随着一声怒骂,潘颖居然跑了过来,拦在我面前。

赶神鞭正抽在她脸上,她居然只是疼的哇哇跳脚,却是一只手捂着脸,一手指着犯花娘,骂的更凶了。

这下犯花娘反倒像是愣住了,再次抡起的鞭子停在半空,看着满嘴‘老子’的大背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眼中竟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佛佑灵体……”

嘴里咬着老独的肉,愤怒充斥了全身,我哪还管她说的是什么。

只是拼了命的快速将人肉咬得稀烂,跟着一用力,咬破了舌尖,猛然张开嘴,将混合了舌尖血的人肉,朝着火盆喷了过去!

“噗”的一声,原本旺盛的火盆,火焰竟一下收缩起来,就像是燃烧殆尽的木炭一样,只在木柴上透出微弱的火星。

下一秒钟,火星竟渐渐变成了幽暗的绿色,而且逐渐旺盛起来。

老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猛地挣开孙禄,一边朝我跑来,一边大声道:

“你是恶鬼之身,没法请仙,只会招来鬼。快离开那儿!快离开那儿!”

招鬼?

我猛一激灵,一种不祥的感觉快速的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这时,火盆中的幽异绿火,竟猛然蹿起近两米高。火焰在半空中快速的幻化成一头绿色的巨兽模样,迎面向我走了过来……给力小说 ”” 微信,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昆仑银四

在此之前,我不止一次想过,请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况;按照静海教的法子,请来的会是哪一路仙家。

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此刻,矗立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头体大如牛,浑身散发着绿火阴煞的巨狼!

看着眼前恐怖的庞然大物,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下一秒钟,我只觉得意识有些游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消失了踪影,天地间,就只剩下我和巨狼。

强烈的恐惧感侵袭着我的大脑,然而就在这时,面前的巨狼居然瞪着血红的眼睛,俯视着我,口吐人言道:

“你不是香童!”

我鼓足勇气,想要回应,却发现喉咙里像被塞了麻核,根本发不出声音。

巨狼突然桀桀怪笑道:“不是香童也好,那就不用讲那些狗屁规矩了。咱们废话少说,我先替你除了眼前的麻烦再说。”

说完,竟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吞噬下来。

我无法闪避,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阴寒之气笼罩全身。

这股阴气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我浑身的骨头缝往里钻。

一瞬间,我感觉身体里充满了阴气,全身鼓胀,像是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更加让我痛苦不堪的是,阴气不光充斥全身,而且还透入骨髓,不断扩张。连带的周身骨头都像被用力往外掰似的,‘嘎嘣嘎嘣’响。

我再也抵受不住这非人类能承受的痛楚,猛地扬起头,发出一声惨叫。

“啊……”

随着惨叫声,围绕我的绿色火焰骤然消失。屋子里的一切,又重归先前的模样。

“祸祸,你感觉怎么样?”孙禄焦急的问道。

潘颖瞪着眼睛问:“请到仙没有?”

我有点发懵,看看火盆,还是原来的样子,周身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刚才的一切,难道只是做梦?

“嘿嘿……哈……哈哈哈哈……”犯花娘突然怪笑起来。

顺着笑声看去,我顿时又是一愣。

先前犯花娘的模样虽然清晰可见,但还是似真似幻的半透明状态,这会儿再看,她竟和孙禄等人没有什么区别。十足就是个穿着青绿衣服,脸抹的像神婆一样的小丫头。

“你笑什么?”我是真恨疯了这个娘们儿,居然用村民来要挟我!

犯花娘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荒诞可笑的情形,仍笑个不停,“哈哈……你根本不是仙堂弟子,而且又是恶鬼之身,就算穿着狼皮马甲,正统仙家也不会为你出马。哈哈哈……即便招来鬼堂的人马,赶神鞭在手,它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啊。”我咧嘴笑道。

这一张嘴,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声音是从我口中发出的,却是言不由衷。而像是另一个灵魂,控制着我的身体发出的。

我现在可以肯定,刚才看到的巨狼,和我承受的痛苦,绝不是幻觉。

因为,我听出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和刚才巨狼的声音一模一样!

犯花娘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孙禄、潘颖等人,却都看着我,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

这时,一个小黑影闪电般蹿到我面前,居然是那只花狸猫。

狸猫到了跟前,四爪一弯,趴在地上,就像是人五体投地的跪拜一样,头顶地面,浑身瑟瑟发抖。

“黄家弟子黄铁山,给您老人家行礼了!”

老独排众而出,同样来到面前,嘴里大声说着,竟也像狸猫一样,想向我跪拜。

我哪敢受他拜,好在身体能够自控,急忙上前搀住他,“独叔,你这是干嘛?”

老独身子明显一震,抬头看向我,独目中透露着迷惘,“你……”

我本来又惊又奇,这时却不由自主的松开他,咧嘴一笑:“你是黄家小五的门下,好,很好。”

老独身子又是猛一震,眼珠快速的转了两下,竟不再多说,低着头,弓着腰,倒退着走到一边去了。

这会儿我已经逐渐反应过来,我的确按照静海的法子,请来了仙家附体。

只不过,附在我身上的,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些仙家,而是那头浑身散发着绿色阴火的巨狼!

不是说请来仙家后,本体就会丧失意识,直到仙家离去,才会恢复吗?

为什么我现在还是清醒的?

这时,我再次不由自主的开口,却是阴测测的对犯花娘道:

“小丫头,你刚才说,鬼堂的人,都怕赶神鞭?”

犯花娘像是才回过神来,明显一哆嗦,后退了一步,却是咬着牙说:“怕不怕,你试试便知!”

“嘿嘿嘿嘿……”我又是一阵怪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鞭子上,语气中透着不屑,“这倒是个好玩意儿,你,本来是伺候胡家哪个的?是翠娘,还是胡云花?”

话音一落,就听‘噗通’一声。

顺着声音斜眼一看,老独竟还是跪在了地上,就和花狸猫一样五体投地,身子不住发抖。

这会儿别说是阻止他了,我自己都吓得眼珠子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我对仙家虽然不怎么了解,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翠娘倒还罢了,胡云花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

那可是胡家唯一能和八位太爷并驾齐驱的太奶!

附在我身上的是狼……也就是柴家。

可即便柴家是五路邪仙之首,地位凌驾七十二路野仙之上,又怎么敢直呼胡家太奶的名号?

更何况,我能感觉出,来的这位绝不像是什么仙家,倒像是十足的鬼魅,要不然,也不会身被阴火了。

他到底是谁啊……

“你究竟是谁?”犯花娘厉声问道,声音却明显打着颤。

“你想知道?”

‘我’再次咧嘴一笑:“告诉你也行,就怕你不认得我。嘿嘿,其实要说起来,我也算是鬼堂的人吧。”

“鬼堂?”犯花娘眼珠急转,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你是鬼堂哪一门?”

“昆仑,银四!”‘我’从嗓子眼里一字一顿道。

犯花娘猛地一怔,紧跟着,脸孔急剧扭曲,浑身筛糠般的颤抖,却瞪起眼睛,咬牙切齿道:

“我还真是小看了这鬼小子了,他居然能请来你银天……”

“混账!你找死!”

不等她说完,‘我’勃然大怒,身子猛然一弓,如闪电般向她扑了过去! ”” ,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扫把星

我……

应该说是自称银四的巨狼,似乎还算是和善,可听到犯花娘竟要对他直呼其名,终究是触犯了他的禁忌。

犯花娘终于露出了恐慌的表情,转身想逃,‘我’已经如电般来到她身前,猛地伸出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难怪会被那帮骚狐狸不容于门下!”

‘我’的脾气显然没想象中那么好,呲牙咆哮着,手指已经渐渐的收拢。

犯花娘被提的双脚离地,半张着嘴无法合拢,更加发不出声音。

她倒也真狠,不但没有求饶的意思,竟还抡起赶神鞭,一下一下往我身上抽。

此时赶神鞭已经变成实体,抽打在身上,滋味实在不好受,何况我身上只穿了一件马甲,其它部位都是裸`露的。

她每抽一鞭,便在我身上留下一道血印。

我疼的直抽抽,附在我身上的银四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只是怒眼圆睁瞪视着对方,手指缓慢的加重力量。

渐渐的,抽打我的鞭子力道越来越弱,犯花娘的身子也跟着耷拉了下去。

“四爷!”

老独突然大喊一声,直起上身,双膝交错,跪着来到跟前,冲着‘我’连连磕头:

“四爷,这花娘只是一时蒙了心窍,罪不至死。求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一回吧!”

我怎么都没想到,老独这么卑躬屈膝,居然是替犯花娘求情。

不过,照我看,就这位银四爷的脾气,恐怕是不会给任何人情面了。

果然,我口中传出银四狂躁冷酷的声音:“不想死就滚开!”

老独独眼焦灼的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可和‘我’看向他的目光一对,终究是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都是处于第一视觉。

所以,此刻我能清楚的看到犯花娘细微的表情。

随着手指越收越紧,她脸上的痛苦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浅浅的笑容。

看着她逐渐变得朦胧暗淡的眼睛,我竟不由得呆住了。

她的眼睛正在失去神采,然而却变得犹如宁静的水潭那样深邃。

只不过,‘水潭’中殊乏生机,全然是两潭死水。

我盯着她的双眼,意识竟不受控制的深入其中,直到完全沉浸在了里面……

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被白雪覆盖的山村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

村民们无视严寒,在风雪中奔走相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庆贺着一个新的生命降临人间。

画面一转,夏日的小树林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远远的看着河边一群年龄相差不多的孩童,欢笑着戏水捕鱼。

男孩儿看的眼馋,眼珠转动几下,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草绳,一头拴在小女孩儿腰上,另一头拴在了一棵树上。

接着,男孩儿又不知道从哪儿逮来一只青蛙,用细草绳拴着青蛙的腿,将另一头绑在女孩儿手腕上。

“燕子,你自己玩儿,哥给你抓鱼去。”

小女孩儿瘪了瘪小嘴,带着哭音说‘不要……’

可不等她说完,男孩儿已经向着河边跑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所有戏水的孩子都爬上岸,大呼小叫的往家跑。

那个男孩儿却因为不舍得放下抓来的大鱼,被湍急的河水吞噬。

小女孩儿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边哭边费力的想要从打了死结的草绳中挣脱出来。

终于,她挣扎出来,不顾被草绳刮擦的伤痕,跌跌撞撞的跑到河边。然而这时,河里已经没了男孩儿的影子。

“啪!”

一个蒲扇大的巴掌重重的扇在女孩儿脸上。

女孩儿本来就瘦小,竟被这一巴掌扇的晕了过去。

扇她的男人兀自叫骂不休:“你个扫把星!你就不该生下来……”

一旁的女人抱着男孩儿冰凉的尸体,一边哭泣,一边也在咒骂:“死丫头,是你害死柱子的……我当初就该把你扔进茅坑里浸死……为啥死的不是你……哎呀……我的儿啊……我的心肝儿啊……你这可让娘咋活啊……”

从男孩儿淹死的那天起,女孩儿虽然有父母,却变成了一个小乞丐。

村民不乏好心人,时常会给她一小块儿棒子面饼,又或是半拉红薯,可背过头,那些人就会低声议论,甚至大声咒骂,说女孩儿就是个扫把星,生下来就是为了害人。不光害死了生她的小娘,还害死了老韩家唯一的独苗,让老韩家绝了根。

一转眼,女孩儿长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

这一天,一直视她如眼中钉的大娘,把正在发高烧、冷的瑟瑟发抖的女孩儿从猪圈里揪了出来。

半昏迷中的女孩儿被像洗生肉似的草草刷洗了一遍,套上一身补丁摞补丁,但比起她原先的衣服,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的裤褂。

女孩儿被抬上驴车,更确切的说,是被她所谓的父亲,扔进了驴车的后斗。

父亲和大娘边往回走,边笑逐颜开的说:这死丫头总算还值一斗小米。同时却还不忘用最难听的话骂着她。

就这样,女孩儿嫁给了邻村一户人家。准确的说,是被一斗夹杂着草棵的小米,换给了一个神汉,给神汉的傻儿子做了媳妇儿。

神汉家只有父子二人,虽然儿子是个白痴,但因为在那个久远的年代,无论穷人富人,都笃信鬼神。所以,一家三口,过的还算不错。

可祸不单行,就在女孩儿已经彻底认命的时候,这一天,悲剧再次上演。

她的丈夫,那个三十来岁,嘴边却整天挂着大鼻涕的傻子,为了追一只青蛙,失足滑进了村头的河沟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都泡肿了。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女孩儿不知道第几百次、几千次从噩梦中惊醒,正蜷在床脚瑟瑟发抖,窗户突然被从外边打开了。

黑暗中,一个男人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女孩儿大声呼喊,可喊声完全被雷声、雨声淹没。

等到风雨平定,借着初明天光,女孩儿才恍然看清,躺在身边的,居然是自己的公公…… ”” ,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胡巧燕

“你这扫把星,克死了老子的儿子,总不能让老子绝了后吧!”

公公醒来,又一次蹂躏完女孩儿后,丢下这句话,甩门而去。

此时的女孩儿,已经认命了,或者说是绝望了。所有身心的痛苦,都已被麻木不仁代替。

她只是想,有口饭吃,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

然而,这卑微的奢求,在不久以后,也变为了泡影。

女孩儿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神汉公公大喜,逢人就说,儿子虽然死了,却留下个遗腹子。

哪曾想过了没多久,女孩儿的身下开始不断的流脓血。

找来郎中一看,才发现女孩儿并不是怀孕,而是染了恶疾。

女孩儿没有得到医治,而是在遭到一顿毒打后,被神汉公公趁着风雪夜色,扔进了山沟里,任其自生自灭。

女孩儿已经绝望了,只是平躺在雪地里,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许,等死了以后变成鬼,就不会再遭这么些罪了吧……

突然,一阵低沉的哀嚎声传来。

女孩儿本无力再管旁的,可是不大会儿,先前那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的哀嚎,居然变成了小孩儿的哭声!

同样绝望的哭声,让女孩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她挣扎着翻过身,用尽全部的力气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爬去。

她没见到小孩儿,却在一个雪窝子里,发现一只小狐狸。

那狐狸浑身雪白,一条腿被夹在捕兽夹里,鲜血淋漓。

女孩儿惊诧的发现,哭声居然是这狐狸发出来的!

小白狐看到女孩儿,竟停止了哭泣,忽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直立起来,抱着前爪不住的向女孩儿作揖,像是在求女孩儿救自己。

女孩儿这会儿已经临近油尽灯枯,见状惨然一笑:“你,有家吧……你也很想回家吧……”

女孩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了捕兽夹。

恍惚间,她似乎见到小白狐围着自己转了一圈,然后就消失在了风雪中。

再之后,女孩儿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儿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白头发老太太。

老太太身子矮小,还没手里拄的拐杖高,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神。

在老太太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白袄的小男孩儿。

老太太和白袄小男孩儿对视了一眼,又盯着女孩儿看了一阵,开口问道:“丫头,你愿意跟我走吗?”

乍一见生机,女孩儿哪会不想活命,可她发现自己不但发不出声音,而且一动也不能动。

她不能回答,老太太却点点头,冲她招了招手。

说也奇怪,她只是挥了挥手,女孩儿忽然就能动了,而且身体也不再像先前那么痛苦,变得轻飘飘的。

女孩儿走到老太太身边,跟着老太的小男孩儿,朝她咧嘴一笑,向着她身后指了指,示意她看。

女孩儿疑惑的回过头,就看到捕兽夹边,躺着一个浑身肮脏不堪的女人。仔细一看,那居然是自己!

回过神,再看老太太和小男孩儿,猛然间发现,小男孩儿的一只脚上沾染着一些血迹。

女孩儿虽然身世凄惨,但却不失聪慧,这时已然明白,自己已经死了。而面前的小男孩儿,就是自己失去意识前,救下的那只小白狐。至于小白狐带来的老太,多半是胡家上仙了。

从这以后,女孩儿的鬼魂就跟在老太身边,做了贴身的花娘(伺候仙家的丫鬟),老太替她改名叫做胡巧燕。

岁月穿梭,眨眼间十几年过去了。

这一天,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从山里经过。

书生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眼看性命垂危,恰巧被胡巧燕给救了。

那书生也是知书达理,对她感恩戴德。胡巧燕虽然经历坎坷,死的时候却只有十七八岁,本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被悲惨的命运遏杀早逝。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竟生了情愫。

书生只当她是山中猎户的女儿,告诉她,自己要去某地探亲,等回到家,一定禀告父母,上门提亲。

胡巧燕将书生送到山外,回来的路上心里想着,该如何把这件事对太奶说。

想了一路,等面见太奶,鼓足勇气将此事说出来的时候。

太奶却长叹了口气,将她带到了一口水井旁,让她自己看。

胡巧燕狐疑的看向井中,“啊”的一声尖叫,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井水中映出的,正是那书生的模样,然而却只有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原来这一年山外遭遇了蝗灾,那书生到了一处村落,见村里的人都快要饿死了,便拿出所有的干粮分给村民。

哪知道已经饿红眼的村民非但没有感恩,还恩将仇报,趁着夜色,将留宿的书生害死,不但瓜分了他随身的财物,竟还将死尸分而食之,只剩下了一颗头颅!

胡巧燕苏醒过来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埋下了仇恨。

她恨的不单单是村民害死了自己的情郎,更是想起了生前的种种经历。

因为,她在井中清楚的看到,害死书生的村民中,不光有她的父亲和大娘,为首的,更是那禽兽不如的神汉。

新仇旧恨交叠,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有一天,趁着胡家太奶出门的时候,胡巧燕偷折了太奶堂前的一截仙藤,招引来那些不入仙堂的精怪,将那个神汉和父母、大娘在内,连同周遭几个村子的村民杀的一干二净,鸡犬不留。

胡巧燕犯下这样的杀孽,仙堂自然容不下她,胡家太奶盛怒之下,亲手写下罪贴焚了,毁了胡巧燕这些年修炼的道行。

于是,胡巧燕便成了永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

“四爷,还请您看在胡家诸位太爷太奶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啊!”

耳边传来老独的声音,我蓦然惊醒过来。

这时,被我掐在手里的犯花娘胡巧燕,身形已经变成了半透明。

眼看她就要魂飞魄散,嘴角却带着解脱般的微笑,我心里不由得一阵刺痛,忍不住开口道:

“四爷,饶了她吧。”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鬼骨

“你说什么?”附在我身上的银四怒道。

“她是想害人,可她……”我鼓足勇气道:“她的身世很悲惨,既然您老已经制住了她,让她……让她不能害人就是了。你……您饶她一回吧。”

一问一答,旁人看上去,完全是我在和自己说话。

可事实是,我在说出求情的话以后,明显感觉到,有一股不属于我的狂躁暴虐,开始快速的在我身体里蔓延,似乎要将我整个人吞噬。

“嘿嘿嘿……”

银四狞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四爷肯替你出头,是看中了你小子的这半身鬼骨,你居然还敢替旁人求情?”

“什么鬼骨?”我心里一咯噔。

先前我就觉得这上身的‘仙家’有些不对头,现在听他这么说,心里更加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一旁的老独身子猛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道:

“四爷,你……你不是想……”

银四又是桀桀一笑,“你也知道四爷我是打哪儿来的了,难得这小子是天生的阴身煞体,身上还有我昆仑的气息。有了这样好的胚子,我还不笑纳?”

老独又是一颤,猛然起身,嘶声道:“徐祸,它不是仙家,是狼鬼!它要夺你的肉身!”

这时我虽然还不知道银四的来历,但也听明白他和老独话里的意思了。

这银四竟是一只狼鬼,他附在我身上,并非是为了帮我平事,也不光只是要我拿寿元来交换,而是要抢占所谓的鬼骨!

我不知道鬼骨是什么东西,可我知道,这暴虐的狼鬼,目的竟是要我的命!

然而,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却惊恐的发现,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掐着胡巧燕的右手还在不断收紧,体内那股狂暴的气息,更是已经充斥全身,正深入骨髓当中,吞噬着属于我的一切!

让我感到绝望的是,我能清楚的感知到这样下去的结果,却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银四的强大,远超过了我的想象,面对他的侵袭,我即便拼命挣扎,也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在和大人争抢皮球一样,根本没有悬念!

“我艹你妈的,弄丫的!”

孙禄总算弄清了状况,大吼一声,抄起桌上一个空酒瓶子冲了过来。

眼看酒瓶冲我头顶砸下,我又气又急。

妈的,这身子是老子的!

银四是狼鬼,是鬼!酒瓶子伤不了他,只会开老子的瓢!

可事实是,不等孙屠子靠近,就好像撞上了一面无形的气墙,连带手里的酒瓶一起被弹了出去。

张喜一咬牙,想要上前,老独突然大喝:

“都给我住手!他虽是狼鬼,却拥有柴家仙气,你们近不了他身的!”

说话间,骤然将双手握在一起,食指和无名指并贴朝上,连着跺了几下脚,口中大声道:

“弟子黄铁山,自愿生生世世为黄家仙堂效力,求小五爷引荐,请黄家太爷上身诛邪!”

我听得心惊肉跳,却无法阻止。

老独连着喊了三遍,突然低下头,整个人沉寂下来。

当他缓缓把头抬起来的时候,脸孔居然变了模样。

嘴角耷拉着,两腮也起了褶皱,看上去就像是长了横生的老鼠胡子似的。同时他的独眼竟变成了绿色,散发出幽异的光芒。

“银四,我和你拼了!”

老独口中发出的明显不是原来的声音,人更像是变成了凶猛的野兽,身子一弓,四足着地,紧跟着如箭般的凌空向我弹射而来。

他竟然突破了之前孙屠子不能进入的气墙,眨眼间便来到了我身边。

“黄家小五,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我面前逞凶了?”

银四借我的口说了一句,与此同时,我的左手不能自控的猛然抬起,同样是掐住了老独的脖子。

眼看老独瘦小佝偻的身子被提到半空,我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

先前的绝望,都在刹那间转变成了愤恨。

“我艹你妈的,放开他!”

一句话从喉咙里挤出,不光附在我身上的银四猛一窒,就连被他掌握,生死悬于一线的胡巧燕也猛地睁大了眼睛。

而在此刻,随着我一声低吼,就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突然传出一股强大的气息。

这股气息似乎不能够对抗银四的暴虐,却像是一股协助的力量,暂时阻挡了银四对我的侵袭。

“三清正气!”

银四语气中透着不可置信,“你是九阴煞体、阳世鬼身,怎么可能有三清护体?!”

到了这会儿,我哪还顾得上思索,感觉身体能够自控,立刻奋力张开双手,同时放开了老独和胡巧燕。

“三清!又是三清!”银四显得怒不可遏,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同一时刻,我只觉体内的暴虐气息骤然变得更加狂暴,硬生生将另一股莫名而生、与之对抗的力量压了下去。

“哈哈哈哈……”

银四狂笑,“原来只是一块三清门人的阴骨……滚!”

“滚”字出口,我再次失去自主能力的身子猛地抬起脚,向着摔倒在地的老独狠狠踢了过去。

“噗!”

老独身体飞出,驼背撞在墙上,猛然喷出一蓬鲜血。

“独叔!”

我睚眦欲裂,却突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顺势一看,竟然看到半透明的胡巧燕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我身后。

她神情无比凝重,却又无比专注,一只手快速的在我左肩、后背和左臂不断的摸索,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找到了!”

胡巧燕眼睛一亮,同时手指弯曲,抵在了我左臂后方的一个位置,顺着我的手臂猛然向下一划:“三清咒除,鬼身卸甲,鬼骨尽显,鬼定其身!”

“啊……”

随着胡巧燕的动作和最后发出的惨叫,我只觉得像是有一节骨头随着她的动作,被从我身体里生生抽离。

无法形容的痛苦,让我忍不住仰天狂啸。

刹那间,随着这啸声,我清晰的感觉到,和银四对抗的力量脱离了我的身体。

然而,另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息,从我自身的骨头里快速的滋生、并且蔓延开来…… ”” ,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离你最近的地方

随着这股气息的扩张,我只觉得身体快要爆炸了,控制不住的双臂猛地一震,仰天大吼。

随着吼声,一个绿色的影子被从我体内震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绿影落地,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半身鬼骨……

虽然恨银四伤了老独,可看到他现身,我还是呆了呆。

他被我从身体里逼出来,竟已不再是狼的样子,虽然浑身仍散发着阴火,却是一个身材高大,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子形象。

银四只是一愣,表情随即又变得狰狞起来,恶狠狠道:就算你有整副鬼骨,也要为我所用!

说着,身子猛然向下一弓,双手撑地,瞬间又幻化成了巨狼的模样,咆哮着向我扑了过来。

我也只是对他的样子感到惊愕,斜眼看到老独倒在墙角一动不动,不由得怒火冲顶。一时间也想不起什么符箓和阴阳刀,只是拃开双手,迎面冲了上去。

卧槽!

我嘞个去!

耳边传来孙禄潘颖等人的惊呼,我也不管原因,只一门心思想掐死这个被我招来的祸患。

但下一秒钟,我就明白,孙禄他们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反应了。

狼鬼从火盆中现身的时候,就有两米多高,像是牛牯大小,此刻盛怒之下,更是身形暴涨。

和他巨大的身躯比起来,我渺小不堪,任谁看,都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然而,就在我不顾一切冲上前的时候,猛然间,从我的后背蹿出一股阴气。

不等我和狼鬼接触,这股阴气就骤然凝聚成一个身高丈余的红色厉鬼形象,从我身体后方穿过,先我一步迎上狼鬼,伸出巨大的鬼爪,猛地扼住了狼鬼的脖子,将它狠狠的摔向地面。

嗷……

狼鬼被摔的狼嚎一声,连着几个翻滚,才狼狈的爬起来。

我只是恨它居心叵测,伤了老独,可无论怎么说,它终究也算帮过我。所以,我并没有想要赶尽杀绝。

杀机一敛,面前的红色大鬼也停了下来,只是低着头,虎视眈眈的俯视着狼鬼。

狼鬼凶眼直盯着我,眼中却明显有着一丝畏惧,半晌,口吐人言道:

好,很好。今天我银四认栽了,不过总算让我找到了鬼骨阴身。小子,我们山水有相逢!

说完竟凭空消失了踪影。

也就在它消失的下一秒,我突然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面前的红色大鬼也随着我的松懈,骤然消失了。

祸祸,小心!张喜忽然大叫一声,闪到了我身边。

顺着他警惕的目光看去,我心中又是一凛。

刚才只顾着对付狼鬼,脱力坐倒,竟没发现,犯花娘就在我身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她现在虽然身形有些缥缈,但手里还拿着赶神鞭。而且,她正直勾勾的看着我,那种眼神,很难让人相信她会对我感恩戴德。

犯花娘盯着我看了一阵,忽然冷声道: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放过你?

我摇了摇头,刚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突然,以至于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我只知道两件事,一是狼鬼银四被我赶跑了;二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现在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一样,一点力气也不剩,能坐在地上已经是勉强,更别提应付面前的危机了。

如果你不是那么假惺惺,任凭银四把我杀了,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犯花娘冷眼看着我道,你难道不后悔?

我笑了,是苦笑,却也是发自内心的笑。

我摇摇头: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也不后悔。你活着的时候,受了太多的苦;如果换了我是你,我,也会杀那些村民。除了这一次,我不认为你有错。要是能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救你。

犯花娘明显一怔:你知道我的过去?

我点点头,胡巧燕,你亲手杀了你父亲、大娘,还有糟蹋你的神汉。所有的仇,都报了。如果还有仇恨,那就只是执念。既然这辈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为什么还不能放下……

我感觉自己的话是那么苍白无力,却仍是忍不住看着她,喃喃道:你是人,所有的对错,都不由自主……如果……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妄想成仙,也不会做胡巧燕。如果能……我会再做一次,那年河边小树林里,那个提着一只青蛙,就会很快乐的燕子。

胡巧燕怔怔的看着我,显得有些失神。

忽然,眼中落下两行清泪,原来是你……

我一怔,张喜看看她,凑到我旁边小声问:你知道了什么?她怎么好像认识你似的?你们什么关系?

我同样一头茫然,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特么死都死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八卦?想知道什么,你自己问她去!

胡巧燕眼中带泪,走到我面前,张喜又看看我,咬咬牙,还是拦在我前头。

胡巧燕也不理他,偏过头,用她秋水般的眸子注视了我一阵,忽然抬起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张喜厉声道。

他本来一直挡在我身前,没想到胡巧燕的手居然穿过了他的身体。

张喜显然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本能的往旁边一闪。

胡巧燕眼里像是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手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阵,跟着靠近我,在我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她的声音很轻,我却如雷贯耳,整个人僵住了。

胡巧燕抬起头,冲我一笑,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你要干什么?听到季雅云焦急的声音,我才惊醒过来,就见胡巧燕已经走到了她和桑岚的面前。

胡巧燕轻轻抖了一下手里的赶神鞭,本来还在角落飘忽的桑岚的生魂竟一下回到了身体里。

见桑岚睁开眼,胡巧燕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一直以为,把我召唤来的,是你的执念和阴身,我错了。

是我召唤你来的?桑岚从季雅云怀中直起身子,茫然的看着她。

胡巧燕点了点头,轻声问:你之前的决定,没有改变吗?

桑岚定定的和她四目相对,神色渐渐由迷惘变得清晰起来,忽然转向我,又用惯常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口中却说:

我说过,我会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冥冥注定

我听得一愣,桑岚却已经转回头,冲着胡巧燕点了点头。

丫头,别犯傻!

老独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急着说了一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孙禄见状,赶忙过去将他扶起。

老独颤颤嗦嗦的指着胡巧燕说:她现在只剩一缕仙魂,可她还是鬼!你要是让她附体,就等于是开了鬼堂,做了出门弟子!是会犯五弊三缺的!

鬼堂……五弊三缺!

我猛然醒悟,桑岚和胡巧燕眼神交流的,竟是开鬼堂出马!

我急道:胡巧燕……燕子!她是我妹妹,你……你也是我妹妹,她还小,不懂事……你别害她!

我不会害她的。

是我自己选的,不关她的事!

胡巧燕和桑岚同时看向我说道。

我被银四所伤,只剩一缕残魂,可如果她不同意,就算我魂飞魄散,也不会融入她体内。胡巧燕说道。

桑岚摇头:认定的事,我不会改变!

岚岚!季雅云握住她的手,急着想要说什么,可和她眼眸一对,却是怔住了。

桑岚冲她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转脸看向我,淡淡的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这次我没有任性,别拦着我……哥。

说完,松开季雅云的手,向着胡巧燕走去。

哥,我真没想过,能再做一次你妹妹,你一直都是最疼我的。

胡巧燕轻声说了一句,最后向我挥了挥手,转身迎上桑岚,两人身体贴合,胡巧燕失去了踪影,只剩下桑岚恍然的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根三尺长的金色藤蔓。

鬼!有鬼啊……

突然,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跟着就见先前晕倒的话唠司机鬼叫着拉开门,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外面的天是真的已经黑了,院子里的迎亲队伍和村民却都已经不在。

听着外边偶尔传来隔壁居家的话语,再看看屋里的一切,我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孙禄把老独扶进椅子里,回过头,刚要说什么,眼睛忽然一亮,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咦,怎么会有个扳指?

这会儿我刚稍许恢复些力气,勉强爬起来,走过去一看,不禁一愣,是老何的扳指!

那次老何变成‘植物’,留在看守所的物品中,就有一个白色的扳指。

后来我把扳指戴在手上,扳指竟莫名的消失了。

瞎子说,那扳指不是玉的,而是阴骨,应该是融入了我身体里。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我忽然记起胡巧燕被放开后的举动,和她所说的话。

——三清咒除,鬼身卸甲,鬼骨尽显,鬼定其身。

银四也问过,为什么我身上会有三清正气。

扳指是老何的,老何是三清正宗……

三清阴骨……

三清咒!

老何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老独伤重,我已经顾不上想别的,稍微收拾了一下残局,便和孙禄等人一起,把老独送进了医院。

好在老独曾是出马弟子,虽然应五弊三缺落下残疾,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没有性命之忧,在医院里躺一阵子却是免不了的。

将他安排妥当,一直憋着的孙禄终于忍不住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犯花娘叫胡巧燕的?

这也是我心里的疑惑,见老独精神恢复过来,我便把我和胡巧燕四目相对时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

潘颖拧着眉毛听完,贼兮兮的问我:她临消失前,跟你说过一句悄悄话,她说什么?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和她有一腿,然后被村民吃了的书生?

我白了她一眼,她说的是……‘哥,你那天为什么要下水。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潘颖眼珠转了转,猛然瞪大了眼睛,她临走前喊你哥……难道说,你不是那个书生,是……是那个扔下她,跑去河里抓鱼,被淹死的那个……是她亲哥?

孙禄点点头,照这么说,还真是有可能。祸祸上辈子……可能是上上上辈子,就真是她哥。

老独往上直了直身子,说道:照我看,多半就是这样了。犯花娘也不知道在世上飘荡了多少年了,不会无缘无故找上桑岚那妮子。

她之所以找上桑岚,一半是因为那妮子体质特殊,能够轻易被仙家鬼魅借用;再就是……或许冥冥中早有注定,注定要你这个前世的哥哥,送她最后一程。

我有些恍然,虽然一直和鬼打交道,甚至接触过鬼差,可说到前世今生,还是想象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不过,我倒是真有些相信,上辈子……上上上辈子,我可能真是那个被淹死的小男孩儿。

因为,我和胡巧燕四目相对时所看到的,和以前通过灵觉看到的,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通过灵觉看到的,都是人最执念的所在,而透过胡巧燕的眼睛,却看到了她悲惨的一生。

要说起来,那种感觉,有点像是我在桑岚家,第一次见到董艳茹时的感觉。明明很陌生,却又似乎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牵连着血脉……

潘颖很快转移了话题,见老独精神头还不错,眨巴眨巴眼说:

独叔,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对吧,你就把一些事给我们说说呗,咱做人不能稀里糊涂的对不?

过去……老独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傻孩子,你不听话,现在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怎么能说过去就过去啊。

跟着摆了摆手,告诉我们说:

犯花娘胡巧燕应该真就是伺候胡家太奶的,她杀孽深重,触犯了仙家条律,或许是感恩她救过胡家后辈,又或是胡家太奶疼她,收回了她的法力,却没断了她的仙根。否则,也不会让她保留胡家堂前的金藤了。

只是没想到她积怨太深,虽然将金藤炼成了赶神鞭,却迷途难返。

潘颖问老独,他的烟杆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能把那黑毛灰顶的狐狸精打成那样。

老独呵呵一笑,说黑毛狐狸最初幻化的黑脸大汉,就是胡家八太爷的形象。那畜生也是鬼迷了心窍,却不知道老独当年出马的时候,曾在小五爷的引领下,见过胡八太爷一次,八太爷还将随身的烟杆送给了老独。

那烟杆子虽然是八太爷在凡间信手拈来,但仙家用过的东西,对付普通的邪祟绰绰有余,对付胡家的不肖子孙,更不在话下。

潘颖又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忽然咬了咬嘴唇,小声问:独叔,银四是谁啊?听它口气,它还会找祸祸的麻烦?福利 ”” 微信,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鬼骨禁忌

银四会不会再来找我麻烦,我倒不怎么关心,反倒对这头狼鬼的来历十分的好奇。

老独看着我,神情复杂道:“柴家以银二爷为尊,你们说,银四是谁?”

除了不知者不畏的大背头,我和孙禄都是一哆嗦。

柴家乃五路邪仙之首,凌驾于七十二路野仙之上,传说柴家掌堂的便是银二爷。这银四听上去,竟和银二爷是同一辈分的!

听完我的解释,潘颖呲着牙耸了耸肩膀,又问老独:“他不是仙家嘛,怎么会变成鬼的?”

老独像是有些神不守舍,却还是勉强解释说:

之所以柴仙等不列入七十二路野仙,不光因为那五路仙家不同一般,还因为这些仙家的堂口并不在东北。

柴仙的仙堂在蒙藏一代,多为外族供奉。

当年成吉思汗东征西讨,供奉的,就是柴家。

仙家本忌造杀孽,即便是柴家,也只是奉行以杀止杀。成吉思汗再虔诚,柴家仙祖也不过只是保他平安罢了。

然而随着成吉思汗不断的杀伐,死的人越来越多,血腥之气,竟勾引出了银四太爷噬杀的本性。

每当两军开战,银四太爷便施法助阵,所以成吉思汗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身为仙家,却犯下杀孽,等于凡人知法犯法,于是银四最终遭天雷所劈,被断了仙根,成为狼鬼,困囚于昆仑。

有关成吉思汗和柴仙的传说是真是假不说,银四上了我的身,却是不争的事实。

按照老独的说法,我没有仙根,本来是请不到仙的。但因为顾羊倌在我床下埋了昆仑太岁,我身上具备了昆仑气息,又是阴身鬼骨,因此,一番胡闹,竟误将银四这凶煞引来。

“唉,银四虽然是狼鬼,但这些年修行下来,也和柴家上仙没多大差距。要不然,胡巧燕的赶神鞭也不会撼动不了他了。”

老独看着我连连叹气,“仙家出马,是需要媒介的。本来银四爷在昆仑山中,是绝无脱困的可能,可你……你这傻小子,太莽撞了。

你以自己的寿元请仙出马,等于是自暴你拥有鬼骨阴身。鬼骨对真正的仙家没什么用,但银四身为狼鬼,想要重入轮回,甚至再及仙班,就必须要夺取一副鬼骨人身。

你啊……这是招惹了大祸了。”

我们三个听的发愣,最后还是潘颖说:“照我看,那个银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祸祸一放出那个大红鬼,他就麻溜的跑了。下回他要还敢来,还让祸祸收拾他就行了呗。”

“胡闹!”老独瞪了她一眼,指着我说:“那红鬼哪是你放出来的,根本就是你自己的元神!你虽然是阳世鬼身,可说到底还是个凡人。元神化作鬼形,只能逞一时之勇……你自己说,红鬼入窍后,你是不是感觉像死了一回似的,动都不能动?”

我只能是点点头。

“那就对了……咳咳咳咳……”

老独因为激动,猛一阵咳嗽,却推开想要上前的潘颖,对我说:“孩子,也就是你心软,明知道狼鬼想害你,却感念他帮了你,没有将他赶尽杀绝的心思。真要是那样,狼鬼势必以命相搏,到时候就会发现,你不过是一时之勇!那会儿真要打起来,你现在小命已经没了!”

我勉强咧咧嘴,“总之就是说,他不会放过我,还会再找我就对了。”

“不好!”潘颖忽然低吼一声,瞪大眼睛,眼珠子转来转去看着四周,“银四和仙家是一个级别的,那也就是能无处不在,我们在这里说这些,不是都被他听到了?他不是就知道祸祸是一分钟英雄了?”

“什么叫一分钟英雄?”我不是个矫情的人,可听到她说出这么个敏感的形容词,我必须反驳。

老独摆了摆手,点着潘颖的鼻子说:“你啊,你就没听说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外行充老大’这句话?什么都不懂,还一惊一乍的,你不怕把旁人吓死,就不怕把自己个儿吓死啊?”

潘颖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吭气了。

老独沉思了一下,对我说道:

“银四到底还是被昆仑龙脉囚禁,你只要不显露鬼骨之力,他就只能在昆仑待着。可一旦鬼骨外露,他肯定就会循息而至,到时候,还是要害你的。所以啊孩子,你得记住,咱就安安生生,本本分分做个普通人,可别再招惹那些‘不干不净’的事了。”

我只有苦笑的份,老独对我的遭遇还是了解的不够多,只看出我是恶鬼之身,却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我是真不想惹事,甚至早就不想再做阴倌,可‘事’找我啊!还有,鬼山的人……被我一枪爆头的猜霸……鬼山的主人——杜汉钟……我让他两个儿子都魂飞魄散,他不找我?那我都觉得见鬼了!

我避重就轻,只想和老独再说些闲话,随口问他,什么是鬼骨。

听了老独的回答才知道,所谓鬼骨,和九阴煞体差不多就是一个意思。只是常人只谈身,而仙家多谓骨。

说到底,还是我特么招灾……

这时,潘颖突然鬼使神差的问:“独叔,出马弟子都要犯五弊三缺啊?”

见老独点头,眼睛一红,带着哭音问:“那犯什么你知道吗?有什么法子不犯吗?”

我和孙禄相对一愣,随即都反应过来。

刚才我还在想,这大背头和桑岚最要好,怎么就东拉西扯,就不问桑岚现在的状况?

现在总算知道,这家伙外粗内细,而且绝不短女人独有的小心眼。前边那些问题除了关心我,其余铺垫,就是等着向老独问桑岚的事呢。

老独再次怔了一下,跟着再次叹息一声:

“桑岚那闺女,你们暂时倒是不用担心。我之前把狼皮马甲和小五爷的葫芦给她,一是我留着真没什么用,二是我看出她体质不同常人。有狼皮马甲和葫芦傍身,虽然不能说万无一失,寻常的鬼魅邪祟,见了这两样东西,还是不敢靠近她的。”

一说到关心的正题,潘颖变得有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边在我身上扒拉边哭着说:

“我不傻,我知道什么是五弊三缺,知道岚岚选了什么……可除了云姨,就只有我最了解她。她选了就是认定了,谁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她知道你不喜欢她,可她喜欢你啊。她不会再上赶着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了。可她也说了,她说她要离你最近……她就开鬼堂了……

你是鬼嘛,她想靠近你,那也只能是和鬼一块儿混了……

祸祸,你都把她当亲妹妹了,你把狼皮马甲还给她吧,这样她以后甭管怎么样,能少遭点罪……” ”” ,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血池恶鬼

老独叹了口气,说桑岚现如今融合了胡巧燕的仙根,成为香童(出马弟子)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胡巧燕虽然是胡家的花娘,却是鬼,所以,桑岚不是胡黄白柳任何一家的弟子,而是鬼堂的香童。

鬼堂没有固定的人员出马,资质高的,或许还能请来鬼仙,平常请来的,最多也只是罗刹之类的厉鬼。

鬼堂不在七十二路仙家之列,狼皮马甲和小五爷的葫芦,对桑岚来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心情复杂之至。

‘不能在你身边,那就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桑岚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一早就存下出马的心思。

见潘颖哭的稀里哗啦,老独又叹了口气:其实那孩子的体质,注定她多灾多难,做了鬼堂弟子,有了仙根,之后就不会再有其它邪祟祸害她了。

而且胡巧燕的赶神鞭,能够号令驱使一些不入流的精怪,也能够保护她不被侵害。这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五弊三缺呢?她犯哪一样?潘颖抽抽搭搭的问。

老独摇摇头,凡人触及仙道,本就是窥探天机,违背了世间法则,五弊三缺是怎么也逃不掉的。究竟会触哪一条,或者哪几条,只有以行事为准,视命运定数。

说着,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缓缓闭上了独目。

我读懂了他这一眼的含义,桑岚成为香童,说到底,是因为我、是为情所伤,以她的性格,其余蔽缺未知,单是‘独’这一蔽,恐怕是摆脱不了了。

见老独有些疲惫,我让孙屠子留下照顾他,就想和潘颖先走。

不料老独忽然睁开独眼,目光灼灼的盯着我问:

你怎么会请仙?你念的请神词,又是什么人教给你的?

我不敢隐瞒,把锦囊冥币的事说了出来,又简单介绍了一下静海和老何的身份。

老独听完,有些失神的喃喃道:那怎么可能……那些神词,不是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毁了吗?怎么还会有人知道那神词……

他瞳孔猛然放大,失声道:难道是他?

谁?我下意识的问。

老独独眼快速的闪动了两下,却摇了摇头,那太荒谬了,不说也罢。孩子,现在你等于是银四唯一的契机,他是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认为告诉你神词的人值得信任,那就把这件事向他和盘托出,或许他能够帮你。

我点点头,即便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也不敢再在这个时候问他了。

离开医院,我开车带着潘颖来到桑岚家。

开门的是桑岚,潘颖刚一撇嘴,她就拉住了潘颖的手,冲潘颖摇了摇头,转向我说:

你来的正好,小姨正在做饭,留下一起吃吧。

刚说完,就见一个小黑影‘嗖’的跳到了她肩膀上。

我和潘颖都一愣,本来还一脸哭相的潘颖,看到那小家伙一下瞪大了眼睛,耶,这不是那只猫吗?怎么跑咱家来了?

我也是有些愕然,董家庄的事了结后,我们急着送老独去医院,谁也没留意这只花狸猫,没想到桑岚居然把它带回家来了。

我挺喜欢这小猫的,就把它带回来了。

桑岚被猫毛刺的耳朵发痒,偏了偏头,笑着说:小福,别捣蛋!

小福?我又是一怔。

桑岚似笑非笑的白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抱着猫转身进屋了。

一顿饭吃的平平淡淡,除了多了潘颖和一只叫小福的狸猫,情形就好像我和桑岚、季雅云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只是快吃完的时候,桑岚对我说:哥,下周一我爸和妈过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徐洁一起来吃顿饭呗?

出了桑岚家,我不禁有些恍惚。

桑岚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她原本的生活就是这样。

恍然间,我想起黄小五爷现身的时候,曾对她说了些什么,当时我只看到桑岚摇头。现在想来,小五爷应该是看中了她的体质,问她愿不愿为黄家出马。桑岚倔强,既然已经抱定了开鬼堂的心思,自然是拒绝了。

或许,就像老独说的,许多事冥冥中早已注定了吧……

回到城河街,当晚等徐洁睡着后,我换上月白长衫,径直来到阴阳驿站。

一进门,就见静海和老何照旧坐在长椅里,对着那半卷破书低声说着什么。

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我一屁股坐进柜台后,掏出扳指拍在柜台上。

两个老家伙看过来,静海一挑细眉,不屑道:切,一块阴骨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何却是瞪大了眼睛,目光从扳指转移到我身上,居然露出惊恐的神色:你居然把阴骨摘下来了!

我咬着牙点点头,老家伙的反应无疑证明了我的猜测,扳指落到我手里并非偶然,多半是他假死避祸前,刻意安排好的!

你……你现在什么感觉?老何小眼盯着我问。

见我沉着脸不说话,神情更加惶然:扳指摘下来了,也就是说,你鬼身显露过了?你法身出窍过了?

想到那只吓走银四的红鬼,我阴沉的点了点头。

老何愣怔了片刻,猛一跺脚: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费了那么多心思,还是没能制住你这只鬼啊!

呵呵,你那不叫算计,叫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静海放下破书,尖声尖气的说道:我一早就觉出不对了,他既是天生的恶鬼之身,又怎么会时常被那些小鬼搞得灰头土脸?哼,来到这儿以后,我就猜到,多半是你这老牛鼻子给他下了绊子。

静海来到跟前,斜眼看了看扳指,撇了撇嘴:将三清封魂咒加持在阴骨上,再把阴骨藏到他身上,封印半边鬼身……亏你想的出来这损主意啊!

老何显然被说中了心思,红头胀脸道:我……我这是为他好!

多此一举!静海抬高声音,指了指我,知道你是怕他鬼身完全显露,控制不住血鬼戾气,会伤人。可你看他现在,明显是已经显露过法身,鬼身尽现了。

静海突然眯起眼睛,看着老何,阴测测的说道:

把持气息的,从来就只有人性,任何符咒,都没有用。如果这血池地狱里的恶鬼真要是本性难移,就凭你使阴招给他下套这一点,他进门的头一刻,你恐怕已经灰飞烟灭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老牛鼻子?关注 ”” 微信,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徐荣华的故事(1)

老何明显打了个寒噤,看我的眼神变得有点偷偷摸摸的。

我强压下一口气,沉声说:“老何叔,这么久以来,我是不是很少问你问题?”

老何点点头。

我说:“我不问,是因为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现在,我觉得,有些东西,你不应该再瞒着我了。”

老何摇摇头,不等他开口,我猛地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咆哮道:“够了!别再跟我说什么时机未到的废话!我只知道,我现在离我想要的越来越远,每走一步,我只会陷的越深!我现在需要知道所有事!”

说着,猛地站起身,老何和静海都骇然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对着楼梯的方向,大声喊道:“打更的!你也下来!”

“轰隆!”

外边猛然响起一声炸雷,紧跟着,竟下起了雨。

很快,随着一阵脚步声,徐荣华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我连着深吸了几口气,一撩长衫,坐回椅子里,强压下激动的情绪说:“有些事是时候说清楚了,否则,我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或许是银四的暴虐勾出了我潜藏的冲动,更主要的是,桑岚的选择,带给我的触动绝不是能用语言表达的。

这么多年的浮沉经历,让我有自信处理好很多事,包括我自己的感情。

可现实是,现在遭遇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应该承受的,而像是一开始就有人设计好了陷阱,让我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桑岚虽然有些任性,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她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更是受我牵连!

我的目光从静海、老何身上扫过,最后和徐荣华四目相对,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涩:

“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没有父母,姥爷从小就教我,男子汉大丈夫,没有过不去的坎,没能力解决,咬着牙挺着腰杆忍着!能解决的,绝不逃避!

我也一直没有逃避,很多问题我不去深究,是因为我认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意外。只要我努力,最终还是会回到正常的轨道,我还是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现在,不是那样,你知道的,对不对?”我朝着徐荣华微微摇了摇头。

徐荣华仰起脸深吸了口气,点点头:“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目光转向老何,老何虽然还一脸纠结,却也叹了口气,“有些话是该跟你说清楚了。”

目光转向静海,老和尚挑了挑眼皮,摊手道:“你不用看我,我算是局外人。不过,你如果有疑问,我尽量跟你说咯。毕竟我现在靠着你嘛。”

见三人表明态度,我却有些茫然起来。长久以来,堆积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一时间竟忘了从何说起。

徐荣华走到一旁坐了下来,看着我缓缓的说:“你一定很想知道阴阳驿站的来历。”

见我点头,他也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关于这间驿站,我知道的也有限。驿站存在的意义应该不用我说了,我不知道这间驿站存在了多久,只知道,这驿站从建立到现在,中间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老板。”

我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解答,说了等于没说。

不等我开口,徐荣华就摆了摆手:“你先听我说完。这间驿站的老板,我知道三个,不,准确的说,是两任老板,另外一个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没有登记入册,不算正式。”

我点了根烟,让他继续说。

“其中一个,也是最新任的老板,是你。”徐荣华看着我说道,“还有一个,是我的父亲,也是驿站上一任正式的老板。”

“哎呀,还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咯。”静海抻了个懒腰,走到长椅旁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老何也拨楞着脑袋跟了过去。

徐荣华竖起手指,向上指了指,“我没到过四楼的阁楼,可我知道,你到过。除了你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和账房里的阴阳镜,阁楼里应该还有一块灵牌。那块灵牌,供奉的就是这里的老板。以前,是你爷爷,现在,是你。”

“为什么是我?”我忍不住道,“就因为我姓徐?你们给过我什么?凭什么把你们的事强加到我头上?”

“不是强加在你头上!”老何突然说道。

他斜了徐荣华一眼,转向我说:“这种事不会没有原因,你先听打更的把他知道的说完,我再告诉你另一些事。”

我咬着牙冲徐荣华点了点头,“说。”

“孩子,你别着急……”

徐荣华竟像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揉了揉眉心,竟对我说:“我想抽根烟。”

我悻然拿起烟盒,他却又道:“阴阳有别,你把烟点着,放在一旁就好了。”

我摒着气点了根烟,码在柜台边上,他手上立时多了根烟。

徐荣华盯着手里的烟看了一阵,凑到嘴边浅浅的抽了一口,闭上眼睛,像是回味了一阵,才又睁开眼,视线却有些涣散。

半晌,才抬眼看向我:“我说过,我只认得阴阳驿站的三个老板,其中两个我已经说了。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这里的时间很短,不能算正式的老板……那个,是我。”

“这件事,得从我结婚的时候开始说起。”

徐荣华靠进椅子,再次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因为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常年不在家,没人照顾,所以,我的性格比较内向。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国营单位做会计,虽然整天像个闷葫芦,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因为一次偶然,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儿。

人是会变的,要说一成不变,只能是没有遇到改变的原因。

因为工作,认识了那个叫董亚茹的女孩儿后,我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变得主动,变得‘巧舌如簧’,总之,为了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做了男人能做的一切。

终于,女孩儿答应嫁给我。

可也就是在那天,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回来了。

我很兴奋,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却没想到,他的一番话,彻底打乱了我的人生……关注 ”” ,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徐荣华的故事(2)

当我无比兴奋的告诉我父亲,我有了爱人的时候,他的反应很奇怪。

他没有问我女方的家庭背景,只是对我说:“把那女的生辰八字给我。”

见我发愣,父亲摇了摇头,“就是她的生日。”

虽然奇怪,我还是把亚茹的生日告诉了她。

父亲当时什么都没说就又出了门,直到第二天夜里才回家。

我以为他再怎么忙,都会就这件事表明态度,没想到他一进家门就让我跟他出去一趟。

我对父亲还是十分畏惧的,虽然不知道这么晚了,他要带我去哪儿,也还是不敢问,就跟他出了家门。

我当时虽然不敢问,可心里想,这老头什么时候开窍了,他难道想带我去饭馆子搓一顿,庆祝我有对象了?

事实是我想多了,他并没有带我去什么饭馆,而是带着我搭乘公交车,来到了相邻的平古县。

两人下了车,父亲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那时候是冬天,我们到平古的时候,都快夜里十一点了。

我冻得不行,却又不敢问他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直到跟着他来到护城河边,看着对岸一片荒地和那些个不知道什么人家的坟包,我心里一阵发寒,终于再也忍不住,问道:“爸,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别问了,跟我走就行了。”父亲一贯的冷淡。

跟着他往前走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个路牌,上面写着:城河街。

这条街很短,虽然都是半新不旧的小二楼,可被河对岸的荒野孤坟一趁,还是显得有些荒凉,还有些阴森。

父亲在前边走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指了指旁边一栋房子,却没有说话。

我心里虽然疑惑,却忍着没问。这老头一贯这样,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问了也不会回答。

快走到街尾的时候,他已经指了两栋房子,最后指向街尾最后一栋的时候,才转过脸对我说:“记住了,这些都是咱家的屋子。”

我一下子傻了:“爸,你……你说真的啊?这三栋楼真是咱家的?”

要知道那时候房子虽然不值钱,而且那三栋小二楼都地处偏僻,可对于一个正在搞对象的年轻人来说,那就和公孔雀尾巴上的翎毛差不多,再怎么都是求偶的资本。

父亲斜眼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他嘴角带着笑意,可我总觉得,他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伤感。

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敢再问什么。

我本来已经觉得够意外了,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竟完全打破了我二十多年来竖立起的世界观。

在最末一栋楼和倒数第二栋之间,有一大片空地。

父亲把我带到这片空地前,正当我莫名其妙,不知道老头到底想干嘛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在身前不紧不慢的一划拉。

我正想擤鼻涕,随着他这一划,我的手僵在了半空,正使了半截劲的鼻腔骤一收缩,‘噗’的喷出个大鼻涕泡。

我看见,那片空地上,竟然凭空多了一栋楼!

那栋忽然多出来的楼,和整条街的建筑都不一样,居然是一栋三层的古楼!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我没看花眼的时候,整个人就傻了。

直到又是‘噗’一声,鼻涕泡自己炸了,我才勉强醒过神来。

仔细看,古楼大门的两边,各摆着一个硕大的石兽,我实在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动物的形象,但可以肯定,绝不是市招待所门口摆的那样的石狮子。

见父亲抬眼看着上方,我下意识的跟着抬起头,就见大门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阴阳驿站!

“进去吧。”父亲淡淡说了三个字,就推门走了进去。

我头脑发懵,却又忍不住好奇,左右看了看,想伸手触摸其中一个石兽。

没想到手指还没碰着它,那石头家伙竟突然间转动脖子,同时眼睛变成了血红色,低头瞪着我,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

我从来没听过有什么动物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只觉得声音虽低,却像是挨着我的耳廓打响了一个闷雷,当时就脑袋嗡的一声,脑子一震,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恢复了意识。

想起之前发生的怪事,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间像是大厅,又像是古代店铺的大屋子里。

更奇怪的是,我明明记得我好像晕过去了,可睁开眼的时候,我人却是站在门口,就好像……好像刚才发生的事,都只是我偶然神游的情况下,短暂产生的幻觉一样。

“坐吧。”

听到这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我才看到,一旁的木质柜台后,坐着一个男人。

这人居然就是父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换了一身像是民国电影里的人穿的那种月白色的长衫。

我甩了甩头,虽然一肚子疑问,但是隐约想到,父亲很快就会向我解答这些疑问。在我的印象中,父亲虽然沉默寡言,却从来都是个说话和做事很直接的人。

我本以为,很快就会得到答案,可没想到,当我坐下后,父亲的第一句话却是:

“那个董亚茹的命很硬,你可以娶她。”

“哦。”我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但很快就想到,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是现如今的关键。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向父亲问道。

“阴阳驿站。”

父亲的声音依旧平淡,可在我听来,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驿站?旅馆?”我又愣怔了一下。

父亲点了点头:“驿站和旅馆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只不过,这家驿站不是给人住的。来这儿的客人,多数……不是人。”

不是人……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父亲刚才说的关键,“阴阳……阴阳驿站?”

父亲又点点头,“嗯,阳间有阳间的旅馆,阴间有阴鬼驻足的所在,阴阳驿站介于阴阳之间,不常接待生人和普通的阴鬼。能来这里的,多数都是阳间不容,阴司不收的人。”福利 ”” ,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徐荣华的故事(3)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彻底恍惚了。

父亲微微皱了皱眉,“你先平静一下,抽根烟,我慢慢跟你说。”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后,却将烟码在了柜台的边缘。

这时,我突然感觉,手里像是多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我手指间竟然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我本来是不怎么抽烟的,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烟凑到嘴边,狠命的吸了一口,却呛得连连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来,抬头看着父亲,又想发问。

但不等我开口,父亲就说:“我刚才说了,阴阳驿站不是给活人住的,也不接待普通的鬼。或许有一些特殊的人,能够来到这儿。但是,驿站主要接待的,都是那些阳世不容,阴司不收,身染罪孽的特殊鬼魅。等到他们赎清了罪孽,才能够离开这里。”

他反过手掌,用指节在面前的柜台上轻轻敲了两下,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这,就是阴阳驿站存在的意义。”

“昂。”

我虽然大脑混乱不堪,却也还是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

可能我平时闷声不吭惯了,头脑也相对简单。短暂的混乱后,我想到了最直接,也是在我看来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我瞪大眼睛看着父亲:“这驿站是给鬼住的?这个世界真有鬼?”

父亲明显像是因为我的问题窒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缓缓道:

“既然是驿站,有客人,就一定有管理驿站的人。我,就是这家驿站的老板。”

这一次我几乎是接着他的话用力点了点头,“得嘞,我懂了。用句时髦的话说,你就是隐形富豪。外边的那三栋楼,还有这家旅馆,都是咱家的。只不过咱家的产业和别人家的不大一样,别人家的都有房本,产权都是七十年。咱家的没那一说,只要zf不另行规划,咱家不用搬地方。因为咱家的旅馆是给鬼住的,是阴宅!”

我真不知道是我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异于常人,还是因为旁的,总之按照老头说的,我就很快做出了这样的总结,并且言之凿凿的说了出来。

那天晚上,父亲还和我说了很多,无一不是我认知以外的。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有一点一般人比不了,就是只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只要亲身体会,我就能够接受。更何况,跟我说这些的,还是我的父亲。

我当时还很年轻,并没有深入去想,父亲对我说这些的原因。只是按照正常的脑回路,想着关于阴阳驿站的一切,以及……

我老子能跟我老娘结婚,并且生了我,那他必须得是活人吧?

他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是这鬼驿站的老板?

还有……他是这里的老板,也就是说,这驿站是我们家的,那……那这么大一间古楼,房本上写的是老头的名字?他有一天挂了,那是不是就得我继承这产业了?

对于最后一点疑问,得到解答的速度,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父亲说:“今天带你到这里来,是要跟你交代一些事。

一,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二,你并不是做驿站老板的材料,所以,你只能是暂时接替我管理这里。”

“暂时?”我愕然。

“对,暂时。”父亲点头。

“那以后这里交给谁?”我是真有些不忿,老头好像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大一处产业,却只要我暂时替他掌管,那最终他要把这驿站给谁?

嘶……

老头差不多一年里头有八九个月不回家,难不成,他在外边有小老婆?

难道我在外头还有便宜弟弟或妹妹?

“徐荣华!”

父亲像是看穿了我的小心眼,抬高声音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瞪了我一眼,眼中却又突然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就用这种我读不懂的眼神看了我好一阵,才向上直了直身子,咳嗽了一声,说:“时间不多了,等天一亮,我就得走。这次我走了,咱爷俩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

“你真在外头有人?”我脱口问。

“滚蛋!”父亲抄起柜台上一个古旧的本子,作势要砸我,但摇了摇头,还是把本子放下了。

“你年纪不小了,以后别再犯浑了。”父亲皱着眉头道,“从天亮开始,你就是这里的老板。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

‘切,你这是逃避现实,不肯直面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腹诽了一句,斜眼看着他,“今儿你说的够多了,不差这一道,说吧。”

父亲又瞪了我一眼,却忽然叹了口气,“你不是吃阴阳饭的命,可你既然是我儿子,就注定摆脱不了一些东西。”

我表面点着头,心里却冷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见你面的时候还没有见隔壁王大爷的时候多,咱们说什么都是虚的,你既然要去找小老婆过日子,那就把该分的家当分了,该交代清楚的交代清楚。”

我这么想的时候,心里是真带气。因为,我的腹诽就是事实。我和父亲的关系,实在远不如正常的父子那么亲近,除了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在病床前掉过一次眼泪,其余发生任何我认为的大事时,他都不在。

我想当然的认为我所认为的一切都是对的,可我没想到,父亲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刚踏入一个崭新‘世界’的我,一脚踏空,从此陷入了万劫不复……

父亲说话从来不会绕弯子,从来都不会做过多解释,从来都是那么的直接,直接的让人感到窒息。

他默然看了我一会儿,抿了抿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声音低沉道:

“驿站你一定要接手,因为从明天起,我会离开,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但我说过,你不是做老板的最佳人选,最终你一定会把这里转到真正的老板手里。

你记住,真正的驿站老板,只有两种人。一是我亲自带来,从你手里收回这里;二,真正的老板,最有可能的,是我们徐家的人,也就是——你儿子或者女儿!”

这会儿我是真被绕懵了,脑子开始有些发疼,咬牙道:“你直接说让我把驿站传下去,再不就转手给你外边的私生子不就行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父亲并没有因为我的冲动而发火,而是眼中再次露出沉痛的神色,靠进红木椅里,看着我道:

“我没有私生子,也未必能找到合适接管驿站的人。阴阳驿站,最终多半是要给你的儿子,我的孙子的。可是荣华,你可以和那个董亚茹在一起,可一旦你们有了孩子,那就注定你们夫妻分离,要不然,你们一家三口,都得死。”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徐荣华的故事(4)

我被父亲的话惊呆了,盯着他的眼睛,想分辨他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事实是,父亲从来不会和人玩笑,更不会和我开这种玩笑。

“你是说,只要我们有孩子,我们就必须分开,不然,我和亚茹,和孩子,都会死?”我一字一顿,试图从每一个字眼里找出证据,证明他这话本身就是荒谬的。

父亲并没有回应,只是默然的看着我。我却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绝对肯定的答复。

“为什么会这样?”我难以克制激动,直冲到柜台前,大声问道。

父亲沉声回答了一个字:“命。”

“别给我说虚的!”我双手用力拍击台面,“你在外边干什么我管不着,但亚茹是我的爱人,你今天必须把话跟我说清楚!”

父亲盯着我看了一阵,掐灭了烟,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书本那么大的布包放在柜台上,用两根手指推到我面前,“你打开看看。”

我二话没说,扯开布包,里边竟是半本残旧的像擦屁股纸一样的破书,和一个小的油纸包。

父亲又点了根烟,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对面的长椅,“你先过去坐下,好好把书里的内容看完,然后我们再说。”

我并不是一味冲动的人,更何况面对的是不苟言笑的父亲。

短暂的情绪发泄后,我暂时冷静了些,咬着牙,拿起那半本破书,转身走到长椅边坐了下来。

只看了第一页,我就有些呆住了。

上面只用毛笔写了八个字——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仅仅只是八个字,却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我那时虽然还年轻,但由于平时不爱说话,所以更能敏锐的察觉到许多人下意识忽略了的一些东西。

有些人当面称兄道弟,背面勾心算计;有些人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背着兄弟就偷穿兄弟的‘衣服’……

“人心可怖……”我下意识的点着头,喃喃把这四个字读了一遍。

我没有接着读下去,因为,我又发现了另一个让我感到意外的细节。

这笔迹……

我抬眼看向父亲:“这句话是你写的?”

父亲点点头:“这上面记载的,全都是我手录的。你先看,看完了,我们再谈。”

我没再多说,可当我看完所有的内容,目光再次转向父亲的时候,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感觉面前的男人很陌生,就差用当时一句‘时髦’的话问他:“你是从火星来的吧?”

破书上记载的,竟是一些捉鬼驱邪的方法,而且间或穿插着只在香港鬼片里才见到的那种鬼画符似的图案。

如果说这些我都还能勉强接受,那最让我理解不透,甚至说是感觉毛骨悚然的,是破书末尾三张纸上记载的内容。

前头的,全都是抓鬼驱邪,虽然于我而言透着邪魅,但字里行间不乏正气凛然。

末尾三张仍是毛笔书写,看笔迹,出自同一个人,然而,每一张开头一行字,都让人打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

这三行标题般的字,分别是:

——剥皮换脸;

——鬼搬尸,祭阴曹,鬼门关开,断头采煞;

——吹命灯,断人魂!

我僵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开口:“再……再给我根烟。”

父亲没说话,点了根烟,和刚才一样,码在了柜台边上。

看到指间骤然多出一根点着的烟,再想想破书前边载录的内容,我夹着烟的手指忍不住有些发抖。

我勉强吸了口烟,问父亲:“这……这种递烟的法子,好像是给鬼抽的……我……”

“你没死。”父亲摇了摇头,“我说过,普通人不能进这家驿站。我是这里的老板不假,可你既然还没有染指阴阳,就还是普通人,我只能带你的生魂进来。”

“生魂……”

我点点头,心里是真有些佩服老头子了。

如果我现在经历的一切不是在做梦,那么,他已经用最简单的法子,证明了破书中记载的真实性。

同时我也意识到,之所以到现在我还能保持‘平静’,并不是我的接受能力强,而是当阴阳驿站凭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已经用经历的事实,扭转了我平常的认知。

我合上破书,看着父亲问:“你是阴阳先生?”

父亲摇头:“真正的阴阳先生多是除魔卫道,在他们看来,阴阳泾渭犹如黑白之分明,他们只会站在他们认为‘白’的一边。我不会。

所以,我不是阴阳先生,如果一定要给所有职业都安加一个称呼,除了驿站老板,我更喜欢叫自己阴倌。”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怎么称呼你?徐老板?还是徐阴倌?”

父亲一瞪眼,大声道:“喊爹!”

我虽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的咳出来,但父亲的这一嗓子,倒是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的紧张。

我把手里的破书放在面前的桌上,学着他的习惯性动作,反转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在书页上敲了敲:“这也是你给我的?还是和这驿站一样,是将来要转交给真正的驿站老板的?”

“除了最后三张,前边的,都是要一字不漏的转交给下一任正式老板的。”

“最后三张……”我眼皮猛一跳:“最后三张好像不是什么正统路数。”

“是邪术!”父亲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也是你将来最可能会用到的。”

不等我开口,父亲就又敲了敲柜台,“事实上,这书上所有的记载,对于你来说,都是邪术。因为,这是鬼术,也就是鬼才能够使用的术法!你不是鬼,只要用了,就是逆天而行!”

见父亲面色凝重,我终于再也绷不住了。

换句话说,就是,我服软了。

好吧,我承认,我的接受能力明显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

我刚才都是自以为是的死撑,其间不排除叛逆。

可事实是,当一切回归重点……

真正的重点是,我现在跟他说我要结婚,他却带我来到这个鬼地方……这好像是真正的鬼地方。

然后,我们父子经过一番佛家打玄偈似的对话……

最最最重点是——他说我娶了亚茹、生了孩子,我和亚茹就得分开,要不然,我和亚茹,和我们的孩子,就都得死!福利 ”” 微信,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徐荣华的故事(5)

我问:如果我不接手这家驿站,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和亚茹在一起?

命中注定,你逃不掉的。

这是什么屁话!什么叫命中注定?!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起身就往外走,去他妈的吧,这些年有你和没你一样,我还不是过来了。我不要你的驿站,不要你的破书,什么都不要,只要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带着气拉开大门,刚往外迈了一步,突然迎面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我还没看清来人的样子,那人就猛然抬起手,在我肩膀上用力推了一把。

那人的力气很大,我被推的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生!别动粗!父亲低声喝叱了一句。

这时我才看清,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阴冷的老人。

父亲并没有怪责我刚才的出言不逊,(事实是,我认为他也没资格怪我),他指了指来人,对我说道:

孩子,我没时间了。金生是这里的管家,以后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城河街找他。

哦。我火气冲顶,只冷冷应了一声,再次往外走。

这一次,那个叫‘金生’的老人没拦我,可是我刚迈出大门,就看见门口两尊石兽中间,地上居然躺着一个人。

见那人背对着我,身影有些熟悉,我疑惑上前,把他翻了过来。

看清这人的样子,我头嗡一下就炸了。

这人居然是我自己!

我只觉得头脑一阵猛烈的晕眩,跟着就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歪坐在一把藤椅里。

乍一看到面前的柜台,我以为自己还在驿站,猛一激灵直起了身子。才发觉身处的屋子,根本不是驿站。

虽然也有老式的柜台,却只是一间不足三十平米,各种陈设都十分陈旧的小屋子。

这是哪儿?我喃喃自问,回想之前的经历,怀疑那不过是一场奇怪的梦。

这里是31号。侧后方突然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站在后方一排货架前,正专注的擦拭着什么。

是你!我认出这是那个被父亲称呼‘金生’的老人。

我爸呢?我终于醒悟过来,之前的经历应该不是梦。

他走了,有生之年,不会再回来了。金生说了一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货架上,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这时我才愕然发现,他放下的是一块供奉死人的灵牌。

而那一排货架上,还摆着几十个款式类似的灵牌。

目光落在他刚刚放下的那块灵牌上,还没弄清楚自身状况的我,在短暂的错愕后,再次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那灵牌上,居然写的是我的名字!

神经病!我跳起来,冲过去,抓起灵牌狠狠摔在地上,一边用力踩碎,一边破口大骂:都他妈是疯子,疯子!老子活的好好的,用不着你他妈给我上供!

金生并没有阻止我,只是冷眼在旁边看着。

我发泄了一通,转脸瞪着金生:那老头子在哪儿?!

金生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你问过了,我也回答过了。

说着,拿起旁边一个牛皮纸袋,递到我面前:这是老板留给你的。

我总算是还没完全丧失理智,咬着牙把纸袋接过来,回到柜台旁,打开纸袋,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台面上。

本来以为袋子里装的是那该死的破书和没曾打开过的油纸包,没想到倒出来的,竟是两把串在一起的钥匙,和一沓文件样的装订纸。

看到钥匙,我就已经愣了。

那是两把再普通不过的钥匙,我认出这是属于父亲的,是家里的钥匙。

拿起那叠文件,翻开一看,我又一次怔住了。

那居然是财产继承书!

父亲不光把家里的房子转给了我,还把随身的钥匙也给了我。

想到之前在驿站里和父亲的对话,我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向金生问道:他真走了?

金生显然是属于那种不肯说废话的人,只点了点头,却说:我大名叫陈金生,就住在这条街的14号,以后有什么问题,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问题?我有什么问题?

方才诡异的经历,我已经不能够消化了,我他妈还问什么!

我那时到底是年轻气盛,见陈金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赌气,也不再多问,胡乱把继承书和钥匙收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经过两栋房子间的空地,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却见那里一片荒芜,哪有什么古楼驿站。

……

从那天起,父亲真的没有再回来过。

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再加上那晚他对我说的话,我更是对他增添了五分恨意。

因此,我也没刻意去打听他的下落,只是办理了房子的过户,就当没这个人一样,继续着我的生活。

没了家人,爱人成了我唯一的亲人,随着交往的深入,我渐渐淡忘了那晚的事。

我认为那个叫陈金生的老人,和老头子一样,都是因为某些事走火入魔的疯子。

我是正常人,怎么会和疯子再有交集?

可正当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去平古,不会见到陈金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极其恐怖诡异的事,让我不得不去找陈金生,更让我的人生开始了艰难的抉择和巨大的转变。

那时我和亚茹已经确定了婚期,因为她的父亲、我的岳父是个思想陈旧且固执的倔老头,所以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

那天单位一个同事结婚,我婚期离得不远,和他关系也算不错,礼尚往来,自然是要参加的。

我酒量不好,但参加喜宴,还是免不了多喝了几杯。

正当我觉得快要不行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什么骚扰电话,见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可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刚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

如果不想你爱人死,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你谁啊?我虽然喝的晕晕乎乎,可听到他这么说,还是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是陈金生。

不等我再问,陈金生就在电话那头快速的说道:你现在立刻赶到董家庄去,找到村头河边一棵柳树,尽快把树给砍了!要快,迟了的话,董亚茹就没命了!

砍树?我是真喝多了,脑子反应有些迟钝,竟下意识的问:那条河边上那么多柳树,你让我砍哪一棵啊?

自称陈金生的人毫不犹豫的说:看树的影子,那棵柳树的影子,是一个人的模样!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徐荣华的故事(6)

“不想董亚茹死的话,就立刻按我说的去做!有问题,就打这个电话给我。”对方又说了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陈金生不就是那个阴不呲咧的老头,阴阳驿站的管家!

想到这点,我酒意顿时吓醒了大半。

那晚的经历绝非做梦,因为从那天起,父亲真的没有再回来过。

阴阳驿站是那么诡异,作为驿站管家,陈金生多半也不是普通人。

他说的董家庄,正是亚茹的家,难道说,亚茹真的有危险?

事关爱人的安危,我虽然满心疑惑,却不敢怠慢,当即离开了婚宴,打了辆车直奔董家庄。

在车上,我不断拨打亚茹的手机,却始终没有人接。

我越发心神不宁,一个劲催司机快点开。

我们这儿都是中午摆喜酒,到了董家庄,差不多是一点半左右。

还没下车,就看到村口的空地上支起了二十几张大圆桌子,所有村民几乎全都在。

见地上到处是鞭炮的碎屑,我这才想起来,亚茹跟我说过,今天她们村里也有人家结婚。

亚茹的手机还是打不通,我挨个桌子找,没找到她,却找到喝的脸红脖子粗的老岳父。

我问岳父,亚茹在哪儿。

岳父喷着酒气说,她和同村的新媳妇是一起长大的,这会儿正在结亲的人家里陪着新媳妇呢。

听说亚茹没事,我一路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些。

这会儿我的酒劲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回想陈金生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才开始觉得有些荒诞。

亚茹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有危险?

再说了,就算亚茹有危险,陈金生又怎么知道的?难道他还能未卜先知?

虽然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踏实。

胡乱找个借口敷衍了岳父,一个人来到了河边。

看着河沿上的一排柳树,我心里又有些犯疑。

柳树不像别的树,分叉多,垂下的枝条更是多不胜数,这会儿正值秋初,也是柳叶最茂盛的时候,离远看,所有柳树都跟扣着大帽子的香菇似的,树影又怎么可能像人?

想归想,我还是不放心,于是挨个的查看柳树的树影。

约莫看了七八棵,我心火就上来了。

妈的,这个陈金生,果然是个老疯子,我也是喝懵了,怎么就听信一个疯子的话呢。

就在我小声骂骂咧咧,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影一闪,跟着消失在了一棵大柳树后边。

要在平时,我绝不会太在意,毕竟是农村,村里又在摆喜酒,保不齐哪个喝多了,跑到河边来撒尿。

可这会儿我的心思还在柳树上,河边也没其他人,所以我看的还是很清楚的。

刚才的人影,怎么看都不像是男的,而像是一个女人,而且,那女的好像还穿着白衣服。

这让我不禁有些起疑,一是再缺心眼的女的,也不会大白天跑到树后头撒尿。再就是农村办喜事还是很讲究一些规矩的,喝喜酒不能穿的太素,穿黑的白的更不合适,是会被老人儿训斥的。

可我明明看见,那个人穿的是一身白衣服。

心里觉得奇怪,下意识的就走了过去。

快到跟前,就发现更不对劲了。

那棵柳树树干直径虽然约莫有二十多公分,可树后头是绝藏不住一个大人的。

树在河沿上,周围也没别的能容人藏身的地方,刚才那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低下头抓了抓头皮,目光落在一处,我差点没惊得喊出来。

河里居然飘着一个人影!

我往前走了两步,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河里的人影,再扭头看看身边的大柳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蹿上了顶门心。

河里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柳树被投映在河面上的影子。

和旁边的树影相比,这棵大柳树的树影要淡了不只一星半点,让人惊恐的是,在淡淡的树影里,还包裹着一个浓重的人的影子。

可以明显看出,那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身影,随着水波荡漾树影摇曳,那人影也跟着飘来荡去,就好像是有人吊在树上似的!

我赶忙抬头往树上看,却没见有人。

这下子我后背的鸡皮疙瘩全炸起来了。

陈金生没骗我,虽然和他说的多少有些出入,但这棵柳树的影子的确是人……更准确的说,这树的影子不同寻常,树影里裹着一个女人的影子!

‘找到那棵树以后,立刻把树砍了,要不然董亚茹就得死!’

想起陈金生的话,再看看大柳树,我又惊又急。

就算陈金生是疯子,总不能制造出这样一副超出寻常认知的诡异景象来耍我。

可要是他说的是真的,只有砍了这棵树亚茹才会没事,别说我手上没有砍树的工具了,就是有,单凭我一个人,得多大工夫才能把树砍断?

想来想去,我只能是又跑回酒宴,找到了岳父。

我想了想,一咬牙,正想实话实说,忽然间感觉周围暗了下来。

抬头一看,就见本来好端端挂在天上的太阳,竟被一大片黑云给遮挡住了。

虽然不至于一时半会就下雨,可天明显变得阴沉了,想要太阳再露面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拿出来一看,还是那个座机打来的。

电话接通,陈金生的声音仍是冷冰冰的,不过明显多了两分急切:“树砍掉没有?”

“没呢!”我捂着话筒走到旁边,小声说:“我找到那棵树了,可村里的人都在喝喜酒,我一时半会儿没法子砍树啊!”

我打电话的时候,脸冲着河边,目光下意识的看着那棵大柳树。

也就是在我刚和陈金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竟愕然看到,从那棵柳树后边走出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约莫十**岁,穿着一身白色带碎花的连衣裙,光着脚,却像是穿了高跟鞋一样,踮着脚尖匆匆往村子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就觉得这女的好像没有重量,走路像是在飘一样。

更古怪的是,这女的打扮绝对是很惹眼的,可从最边上一张酒桌旁走过的时候,那一桌的人,明明有一半正朝着她的方向,却都像是看不到她一样。

“喂!喂!”听筒里再次传来陈金生焦急的声音,“你那边是不是阴天了?”

我刚说了声‘是’,猛然间,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念头。

这女的掂着脚走路……别人看不见她……

这种情形,怎么这么像那半本该死的破书里描述的那样……

不对!她不是人,是鬼!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徐荣华的故事(7)

虽然我只是草草的翻看了一遍那半本书,可因为情况特殊,我还是记住了相当一部分内容。

鬼重三钱,足跟不能及地……

再说了,她走过的那张酒桌上坐的都是十六七、十八九的大小子,这会儿一个个喝的晕乎乎的,真要是看见这么个穿着时髦的大姑娘,那还不炸窝了?

现在他们没有反应,只能是说,他们真看不见那女的!

想到这点,我一边急着往村里走,一边对着手机低声说了我看到的情形。

电话那头,陈金生的语速寻常,但反应却很快:你能看见她就好,跟着她,千万别让她靠近董亚茹!

你在哪儿?能不能过来?我是真六神无主,毕竟那女的不是人,是我从未接触过,不了解的另一种存在。

等我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现在乌云蔽日,就算砍了树也没用了。你听清楚我下面说的话,按照我说的去做,能不能救你媳妇儿,就看你了……

听老陈把话说完,我已经跟着来到了村里。

远远看见‘白裙子’走进了一户人家,我急忙挂了电话。

跑到跟前,见门上贴着喜字,才知道这是结婚的那户人家。

这会儿我完全可以肯定,那女的真是鬼,因为院门关着,‘白裙子’已经消失了踪影。

啪啪啪!我用力拍着门。

过了一会儿,门后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女人声音:谁啊?

我并没觉得突兀,农村办喜事闹腾的还是很厉害的,保不齐有哪个混小子愣头青,灌几杯马尿就无法无天。所以新媳妇接进门以后,便关门闭户,还得留两三个年纪大经过事的女眷在家里把着门。

我是董亚茹的未婚夫!我急着说道。

小茹的未婚夫?你不在前头喝酒,来这儿干嘛?

我找亚茹有急事!

少他娘的来这套,滚蛋!门后明显是个泼辣的老娘们儿,扯着嗓子道: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转的什么瞎心思,有多远滚多远,别他娘的找不痛快!

你快开门!我真是找她有事!我急了,大力的拍着门。

我艹你娘蛋的,这是灌多了马尿,不知道自己是谁生养的了?别他妈搁这儿撒酒疯,不然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娘们儿不客气的骂道。

我艹你妈的,开门!开门!

砰砰砰砰砰……

我急火攻心,都快把自己烧着了,不顾一切连砸带踹的往门上招呼。

那老娘们儿也不是省油的灯,我越砸门砸的厉害,她在里头越冷嘲热讽,末了干脆扯着嗓子骂起娘来。

眼看门是走不通了,左右一看,我就想不管不顾翻墙进去。

跑到一边,助跑几步就往墙上蹿,可手才刚扒住院墙,猛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脖子。

你他娘的干啥呢?!

随着一声叫骂,我被人一把从墙头上拽了下来,整个人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紧跟着,被人在腰间狠狠踢了一脚。

捂着腰翻滚着侧过身,就见面前站着三四个粗壮的青年。

这几个人没一个是我认识的,见他们一个个穷横穷横的,我只能咬着牙说:我是海山叔……董海山家的姑爷,我是来找亚茹的!我找她真有急事儿!

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可不知道是几个青年喝多了,还是借酒装疯,竟愣是一起抬脚朝我身上招呼了下来。

住手!

一个声音传来,感觉打我的人停下动作,我连忙放下抱着脑袋的手,恍惚就见几个年长的人朝这边走来。

认出其中一个是我岳父,我急着想爬起来,可刚喊了声‘叔’,就又被一个二愣子在腰眼上踢了一脚,缩回了地上。

我去你麻了个痹的!岳父紧走几步,过来照着踢我那人就是一个耳光,我姑爷你也敢打!信不信我扒你的皮!

说着,又是反正手,给了那几个小子一人一个耳光。

岳父也喝多了,所以下手不轻,可村里头更讲究辈分,岳父辈大,所以即便挨了打,也没人敢吭声。

事实是真要有人在这个时候借酒撒野,那以后在村里就甭有好果子吃了。

岳父把我搀了起来,问我: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人,用手里的诺基亚天线挨个指了指打我那几个人,只是瞪了阵眼,却没说话。目光转到我脸上看了看,扭头看向岳父,同样满嘴酒气道:海山,这是你家姑爷?咋跑这儿来了?

我也正想问呢!

岳父看向我,也是不带好脸,秀芝给你光叔打电话,说有人撒野,怎么就是你呢?你干啥呢?

我浑身生疼,大脑也混乱不堪,可到底还是记挂着亚茹。

叔,我是来找亚茹的,她……她可能出事了!

出事?她能出什么事儿?岳父拧着眉毛说了一句,突然手背用力一拍手心,抬手点着我的鼻子,拧眉道:你小子,多想了吧?!你还以为咱农村人都没谱呢?我还以为你突然跑过来是因为啥呢,噢,敢情是怕这些愣小子闹起来没边?你啊你……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董海山是谁,我借他们仨胆儿,他们谁敢动我闺女?

岳父嘴上喋喋不休,却是斜眼看着那几个打我的后生。

我感觉欲哭无泪,这他妈真是事赶事、劈叉爹碰上劈叉娘,生了个小劈叉,劈叉大了,还劈叉的天经地义让人挑不出毛病!

叔,亚茹真出事了!我猛地打断还要继续发挥的岳父,你先醒醒酒,听我说,亚茹她……

我想实话实说,亚茹可能被鬼缠上了,可看看周边那些人,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一是青天白日,谁会相信有鬼?

再就是,人家家里办喜事,真要说些晦气话,而且是当着人本家喝的五迷三道的人,要真‘说错话’,那就真闹大了!

亚茹咋了?岳父到底还没喝迷糊。

她……

我刚说了一个字,旁边的院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 ,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徐荣华的故事(8)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女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朝众人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抬脚就往村口走。

我先是一愣,跟着反应过来,想起陈金生的话,急忙低头向她脚下看去。

只看了一眼,我就有点懵了。

这女的穿的居然是一双鞋跟有五六公分的白色高跟鞋。

陈金生在电话里说,那个女鬼一旦进入人堆,必定会附在人身上行事,让我一定留意每个人的脚后跟。因为要是被鬼附身,这个人的脚后跟就不能够着地,也就是常说的鬼垫脚。

真要是那样,倒是容易辨认,可我打电话的时候哪顾得上想,女人穿高跟鞋又该怎么分辨?

这时,刚才打我的那几个青年当中,有一个年纪大约十六七的,对着那妇女说了一声:“妈,你上前头去啊?”

妇女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我一下看出不对劲了,院里头没其他人,这女的应该就是刚才隔着门骂我的那个老娘们儿。

刚才里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会儿她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更主要的是,我觉得这女人穿的高跟鞋看上去十分的眼熟,像是我送给亚茹的那双。

“你别走!”我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妇女的后脖领子。

“艹你妈,你找死呢!”

没等我回过神,就有一条粗壮的胳膊从后头勒住了我的脖子,一下将我扳倒,跟着一拳下来,正砸在我眼睛上。

“住手!”

等岳父把打我的那人拉开,我才勉强用另一只眼看清,打我的是刚才管妇女叫妈的那个半大小子。

“麻痹的,哪来的王八蛋,居然敢跟我老娘动手!”半大小子骂骂咧咧道。

“你给我滚一边去!”岳父这会儿也明显有些不快,拽起我说:“你这是咋了?喝多了?”

“叔,来不及解释了,赶紧帮我把那女的拦住,别让她到河边上去!”

想到陈金生在电话里说的话,我急火攻心,指着那妇女的背影大声说了一句,转过头就往院儿里跑。

天到底还热,偏房的门敞着,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正围着新娘子说着什么,见我进来,都是一愣。

没在这些人当中看见亚茹,我心顿时一沉,急着问:“亚茹呢?董亚茹呢?”

这时岳父和其他人也都跟进了院里,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本家老人的老头,显得怒不可遏,指着我对岳父说:“海山,这可是有点过头了哈,这么大小伙子,怎么就不懂事呢,这还没到闹洞房的时候呢,就闯到新媳妇儿跟前了!”

“别他妈废话!”我是真急疯了,嗓子都走音了。

包括岳父在内,所有人都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亚茹呢?!”我红着眼睛又向屋里问了一遍。

终于有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小声说了一句:“她刚才上厕所了。”同时抬手朝着院角一间单独的小平房指了指。

我急着跑过去,狠狠一脚踹开门。

看到里头的情形,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厕所上头吊着一个光脚的女人,赫然就是亚茹!

“哎呀!这是咋回事啊?!”跟过来的几个老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傻眼了。

“还愣着干啥!赶紧把人放下来!”岳父急道。

我冲上去,把亚茹放了下来,见她闭着眼,半张着嘴,舌头顶在牙齿中间,感觉心都快急炸了。

一个上年纪的人想过来探亚茹的鼻息,被我一把推开。

“都别过来!”

我冲他吼了一句,把中指伸进嘴里,猛地一口咬破,把血快速的抹在亚茹的头顶、眉心,以及两个耳垂,最后把她的舌头顶回嘴里,用血在她嘴唇上抹了一把。

这些都是陈金生在电话里教给我的,虽然不知道管什么用,可眼下亚茹明显没了气息,为了能救回自己的爱人,哪怕他说的太荒诞,我也只能是照做。

我把亚茹抱到院子里的花台上,急着问岳父:“刚才那个穿高跟鞋的女的呢?”

岳父似乎已经从我的举动看出了什么,猛一拍大腿,“刚才急慌慌的,谁也没拦着她,她上前边去了!”

“赶紧把她抓回来!”我边说边往外跑。

刚才打我的几个人,包括那个半大小子在内,都喝得两眼发红,这会儿虽然出了事,可那个半大小子还是堵住我,一把揪住我的领子:“你他娘的找我老娘干啥?”

“去你妈的!”我一把揪住他非主流的长毛,猛地撞在门框上。

手一松,半大小子立马就挨着门框软了下去。

见他脑袋哗哗流血,其余几个青年都吓愣了。

我也顾不上旁人死活,只知道亚茹要是死了,我也就不用活了。

一路跑到村口,村民们还在浑然不觉的吃吃喝喝。

径直跑到河边,就见之前的那棵柳树下头,摆着一双白色高跟鞋。

“秀芝!你干啥呢?!”跟着来的岳父急着喊道。

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距离河边七八米的河面上,露出半拉肩膀和一个人脑袋,看上去,竟然就是刚才从院里走出来的那个妇女!

“赶紧把她捞上来!”有人急着说了一句。

闻讯赶来的人当中,立刻有几个水性好的,噗通噗通跳进了河里。

我本来也想下河,可看到河边的高跟鞋,猛然又想起了陈金生的话。

再看看柳树投在河里的影子,依旧包裹着一个人形,急忙回过头,一咬牙,闭上眼睛,猛地把脑门往树干上撞了过去!

“你干啥?!”岳父拉住我说。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跟着又用力往树干上撞。

感觉到脑门湿漉漉的,再看看树干上沾染的血,这才回过头,又去看河面上的树影。

这一次,被树影包裹的人影竟已经不见了,树的影子也和其它树影一样,变成了应有的阴暗。

“孩子,这到底咋回事啊?”一向硬气的岳父说话都带哭音了,拉着我问道。

眼看那个叫秀芝的妇女已经被人捞上来,我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发胀,转眼看着岳父,最后说了一句‘别让任何人碰亚茹’,跟着就失去意识,晕死了过去。 ”” ,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徐荣华的故事(双死煞)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亚茹怎么样了?我急着挣扎起来问道。

总算是死不了了。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

转脸一看,居然是陈金生。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头上裹了纱布。屋子里除了岳父,还有村里其他几个老人。

脑袋像被烙铁烙了一样生疼,我却是顾不得了,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的走到陈金生面前:亚茹呢?

她还在院里,你不让人碰他,我就没敢让人碰。回答我的是岳父,他声音有些发颤,孩子,小茹没事了,她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我喃喃说了一句,看着陈金生阴鹜的眼睛,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亚茹真正安然无恙的肯定。

她是活过来了不假,可是少了一魂一魄,就算能醒过来,也会变成傻子。陈金生冰冷的说道。

我心一沉,但和陈金生眼睛相对,却没有失了方寸。

这老头虽然冷口冷面,可到底还是赶来了。直觉告诉我,他应该不会是单单来告诉我这样一个坏消息的。

陈金生问我: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白裙子女‘人’的长相?

见他目光微微闪动,我眼珠转了转,却又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摇头说:当时太乱了,我只记得她穿的什么衣服,她的样子……

我是真想不起来那女鬼的具体样子了。

陈金生扫了其他人一眼,拿出一张照片,是不是她?

我抢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是她,就是她……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照片里的人,就是那个白衣女鬼,身上穿的,就是那条白色碎花的裙子。

陈金生为什么会有女鬼的照片?

我猛地一把掐住陈金生的脖子,厉声问道:这些事都是你安排的?

这老家伙透着一身死人般的邪气,又对今天发生的事,似乎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未卜先知这回事,婚期在即,亚茹绝不会无缘无故寻短见。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有人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安排的。

陈金生没有辩驳,这让我更加认定是他找来女鬼害亚茹。怒火中烧,我便想对这老东西拳脚相加。

没想到,岳父却过来把我拉开,急着说:华子,别对先生无礼!

先生?

我愕然看向岳父,岳父却转过头,拧着眉毛看向另一个老头。

我认出,这老头就是白天当众说我‘不懂事’的那个,也就是结婚这户人家的本主。

岳父扭过脸对我说:你别瞎寻思,先生没骗你,今天的事,是出在他老奚家头上。

我越发迷糊了,捧着发胀的脑袋,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岳父解释完,我才明白过来。

老奚就是本家的那个老头,照片上的女人,是老奚的三儿子,也就是新郎官的前女友。

奚家老三在市里的一家电子厂上班,半年前和厂里的一个外地打工妹谈起了恋爱。

问题是,奚家老三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订婚了。

他没把这事告诉打工妹,更没跟家里说,说白了,就是存心玩弄人家。

在他和打工妹交往期间,两人不光在市里租了房子,打工妹还为他打过一次胎。

眼看离预定的婚期越来越近,奚家老三知道瞒不住了,就找了个借口要和打工妹分手。

单纯并不意味着傻,闹腾一番后,打工妹偷偷跟着奚家老三来到董家庄,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得知从头到尾都被欺骗玩弄,打工妹受不了打击,当天夜里就在河边上吊了。

岳父对我说:今天的事这么邪乎,他觉得不对,就找村里主事的老人董三哥、也就是董家庄的村长商议。

董村长是经过事的人,认为平地起风浪必有缘由。恰恰在这个时候,村里来了一个老头。

这老头自称是阴阳先生,还说认识我。

这个老头就是陈金生!

事后我才得知详情,陈金生赶来后,直接找到我岳父,告诉他自己是阴阳先生,并且说他因为偶然见到我,发觉我身上带着一股晦气,掐指算计,得知我濒临大祸,为了感念我一饭之恩,所以才告诉了我破解的法子……

陈金生编的谎言算是相当拙劣的,但在某些人群当中,却是亘古不变的得到信任。更主要的是,今天这事不光是邪,而且还出了人命!

我这个得到‘阴阳先生’面授玄机的人,把所有人一眼就能认定已经死了的亚茹救活了,别的那还说什么?

老一辈人本来就迷信,这一来更是把陈金生奉若神明,在他的授意下,让老奚叫来新郎官仔细一问,这事才‘明朗’起来。

打工妹的照片,就是奚家老三交出来的!

得知误会了陈金生,我想都没想,就给他跪下磕头。

陈金生面沉似水,没拦着。等我跟他磕头赔完礼,不等我说话,他就边往外走边冷声说:跟我走。

出了屋门,就见亚茹还平躺在院里的花台上。一个面容威严的半大老头,站在花台前头,手里还拄着一根小碗口粗细的杠子。

我认得这老头就是董家庄的村长,也就是岳父口中董三哥。

估计整个董家庄,也就这老爷子能镇住所有男女老少了。是他老人家守着亚茹,才没那些好事的人敢碰亚茹。

我想凑近去看亚茹,陈金生却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无奈,我只能是匆匆忙忙向老村长深深鞠了个躬,最后看了一眼亚茹,跟着走了出去。

跟着来到村口的,只有岳父、老奚等几个老人。

陈金生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在鼻子前边扇了扇风,耸了耸鼻头,径直来到河边一棵柳树底下。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我就看到这棵柳树的树干上还残留着血迹,那是我白天用脑门撞树留下的。

柳树底下,还摆着那双白色的高跟鞋。

陈金生并没有拿电筒,只是站在河边,盯着黑沉沉的河面看了一阵,头也不回的说道:苦主不光是吊死的。

我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身后却传来老奚颤颤嗦嗦的声音:那妮子起先是在这树上上吊的,可那天晚上又刮风又下大雨,树丫断了,她……她掉河里了。

那就不光是吊死鬼找替身了。陈金生斜眼看向我。

双死怨煞!可能是因为我的本职工作是会计,所以我的记忆力比一般人要好一点。

虽然我只是粗略的翻看了一遍那半本破书,却还是记住了上面的一些内容。

吊死在树上的鬼,阴煞属木;淹死在河里的,属水。

鬼魅于五行而言,可一不可二,否则必成凶灵怨鬼!关注 ”” ,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徐荣华的故事(捞水鬼)

我问陈金生:那女的是自己寻短见,为什么要找亚茹?

吊死鬼和水鬼都属于横死,想轮回投胎,就必须找一个替死鬼。至于她为什么会找上董亚茹,只能说是董亚茹命数如此,注定有此一劫吧。陈金生说完,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感觉他眼神中似乎别有深意,话也说的有些不尽然,可这会儿我急火攻心,再加上头疼的厉害,只是急着问:怎么才能把亚茹丢失的一魂一魄找回来?

陈金生看了看岳父等人,忽然凑近我,小声问:老板留给你的那半本书,你记得多少?

只记得一部分。

陈金生又问:那你认为,董亚茹丢掉的魂魄,现在在哪里?

见他不紧不慢,我更加焦急,可现在有求于他,我哪敢造次。

见他抿嘴看着我,我勉强回想破书上的记载,看了看旁边的大柳树,又借着电光看了看树影,见树影寻常,脱口道:你让我用灵台血破了这柳树的阴煞,那……那亚茹的魂魄就是被带到河里去了?

陈金生点点头,仍是不急不缓的说:没错,那双死煞要拉董亚茹做替死鬼,先是迷惑她在阴秽的茅房里上吊,等她魂魄出窍,双死煞便附在旁人身上,换上她的鞋,将她的魂魄带到了河边。

你用灵台血破了双死煞附着在树上的煞气,令她法力减了一半,所以才能勉强救回董亚茹一条命。失去的一魂一魄,却还是被她拖下水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急着问。

没想到陈金生不答反问:你说,应该怎么办?

见他阴鹜的眸子里明显有些几分戏谑,我肺都快气炸了,却又不敢发作。

不过,很快我就想到,这老头从平古赶来,自然是为了帮忙救人。他现在慢条斯理的跟我绕弯子,说明亚茹的状况应该不算太糟糕,应该还在他掌控之中。

有能力救人却不救,反倒问我该怎么办……这特么摆明是调理我呢。

我其实骨子里也有一股倔劲,想明这一点,便不再急着央求他,而是竭力回想那破书上的记载。

祭河神,把亚茹的魂魄从河里捞上来?我试着问。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陈金生不置可否。

我都快恨疯这个阴不呲咧的老头子了,可事已至此,只能救人为重。

想到书中捞水鬼的法子,我赶忙让岳父帮忙,临时现找来祭祀应用的物品。

准备好一切,陈金生从破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那居然是一块没有写字的灵牌。

我暗暗点头,这老家伙摆明是早有准备。

我接过灵牌,却开始犯难。

按照破书记载的捞水鬼的法子,灵牌上必须得用红笔写上要捞的人的名字,可亚茹只是失了一魂一魄,没有死,把她的名字写在灵牌上,貌似不符合路数啊。

陈金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缓缓说道:人没有死,当然没法用捞鬼的法子捞,可法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我强忍着骂脏话的冲动,想了想,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把那个女鬼捞上来?

见陈金生又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咬咬牙,向老奚问来打工妹的名字和生辰,提笔写在灵牌上。

然后点了三炷香,先是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拜了拜,跟着把香插在祭祀的馒头上,接着让岳父等人帮忙,把鸡鸭鱼肉一应祭品投进了河里。

我又看了陈金生一眼,拿过刚才用柳叶编折的小船,将一根蜡头点燃后放在船上,把船放进了河里。

这时,陈金生终于有了动静,垂下眼帘,嘴唇快速开合,低声说着什么。

我心说这老头到底还是没有完全袖手旁观,他念叨的,多半是问河神讨要水鬼的法诀。那法诀虽然不算太长,但极为拗口,即便我记性还不错,也是不能全记住的。

陈金生念完法诀,两眼直盯着河里的柳叶船,就见那小船在岸边打了个旋,竟径直朝着河中央快速的飘了过去。

陈金生一拍巴掌:成了!把灵牌扔下去。

我赶紧把灵牌扔到了河里,那灵牌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竟没半点浮力,一扔下去立刻就没了影。

撒网!陈金生急道。

我没有撒网捕鱼的本事,这活只能是由岳父和村里的人来做。

岳父刚提着渔网向前迈了一步,网还没撒,突然就听河中间传来一声闷响。

陈金生脸色猛地一变,眯起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似乎看到他眸子里有两道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见他脸色又是一变,我一把抢过旁边一人的手电筒,朝着河中央照去。

一看之下,顿时惊呆了。

几块破碎的木板正朝着岸边漂来,起先我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离的近些,才发现那赫然是刚才被扔下水的灵牌!

灵牌扔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竟像是受到强烈的外力重击,居然炸开了!

难道河神爷管不了那女鬼?我疑惑的看向陈金生。

陈金生没有回应我,而是猛然转过身,瞪着一干人厉声问道:你们没有把尸体捞上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老奚有些战战兢兢的说:捞上来了啊……

岳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我和陈金生说道:死尸是捞上来了,可尸体的样子……那死尸是个女的不假,也是新死的,就是脸上的肉都没了,估计是被河里的王八什么的把脸给啃了。

什么被王八啃了!陈金生越发声色俱厉,你们根本就是捞错了尸,本主压根就没捞上来,还在水里!

尸体还在水里!我心里一激灵。

怨灵双死,尸骨沉浸于水底超过七天,那不是就……

想到破书上的记载,我背上的汗毛都戗起来了。

果然,陈金生恼火的指着老奚的鼻子道:你儿子造孽造大了!双死煞尸骨沉于水下超过七日,必定尸生异变。超过七七四十九天,就会起尸成僵!那女鬼真要回归僵体,不光要灭你满门,十里八乡的村民也会受到牵连!

话音刚落,老奚噗通就跪下了,先生救命……先生救命……福利 ”” 微信,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徐荣华的故事(背尸绳)

见老奚脸色煞白,涕泪横流,我急着问:那女的死多久了?

差不多……差不多……

不等老奚继续说下去,陈金生就大声道:还问什么问,灵牌都他妈炸了!那女鬼已经不归河神爷管了,怕是已经魂魄入窍,一过子时,便会起尸了!

老奚嗷一嗓子哭了出来,话也说不成个了,只是不断朝陈金生磕头。

岳父倒还算沉得住气,低声说道:要算起来,那女娃死了真得超过一个半月了。

你们当时怎么就没发现捞错尸了?你们没报警吗?我问。

岳父摇了摇头,看了老奚一眼,声音更加低沉:

当时我和三哥都主张报警,老奚怕事情闹大,传到女方家坏了亲事,硬是拦着不让。只把那女的家长从山沟里接来,赔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把尸体领走了。

我是真想骂街了,可真要那样,就把岳父也一块儿给骂进去了。

这根本就是没多少法律意识,只为了遮羞脸,就这么草率的把这事稀里糊涂给糊弄过去了。

事到如今,怪谁都没用了,我只能是问陈金生: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陈金生翻起眼皮看了看天,那女鬼今晚子时必定起尸,等她从水里出来,那就麻烦大了。现在只能是赶在子时前下水,把死尸捞上来,然后再想法子救你老婆!

捞尸……

我猛一咬牙,边脱衣服边说:我去!

你一个人管什么用?陈金生瞪了我一眼。

我也跟着一起下去。岳父急吼吼道。

陈金生一摆手:无关人等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他一把将还跪在地上的老奚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瞪眼道:谁造的孽,就让谁自己去把这事给平了!

老奚眼泪又下来了:我儿子他……他今天才刚结婚……

想死就让他在被窝里暖着!陈金生猛地打断他,他要是不下去,等那女鬼起尸逞凶,你看我管不管?

陈金生本来就生了一脸横呲肉,一发起火来更是声势惊人。

老奚自知理亏,再不情愿,也只能是把新郎官从家里叫了出来。

奚家老三显然早听人说了今天的事,可这货明显就他妈是个痞子无赖。

一听说要他下河捞尸,竟指着陈金生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是招摇撞骗的老狗。

这会儿陈金生居然变得好脾气起来,竟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点起烟卷抽起了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三儿……你听话吧,赶紧下河去把尸体捞上来,要不然咱村里的人都要跟着遭殃了!老奚拍着大腿道。

你听这老杂毛瞎说呢,什么诈尸、僵尸,他他娘的就是想骗钱!奚家老三油盐不进,瞪眼道:要下你们下,我他妈才不让这老x当傻子糊弄呢。

说完转过身晃悠着往回走。

我看了一眼表,拦住想要发作的岳父,弯腰捡起一个刚才盛祭品的盘子,冲上去,照着奚家老三的头顶就是一下子。

我艹,你他妈……

奚家老三刚骂了一句,我已经揪住他的头发,用手里剩下的半拉碎盘子,在他脸上狠狠划了一下:我艹你妈的,今天你不下河,我就弄死你,把你扔到水里喂王八!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我是真把命豁出去了。

岳父等人见状,都惊呆了。

奚家老三反应过来,竟是吓得都忘了喊疼了。

我硬把他拽到河边,看了看陈金生,见他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一咬牙,猛地将奚家老三甩进了河里。

我正想跟着下水,陈金生忽然叫住我:等会儿,把这个带上。

他从包里摸出一根脏兮兮的麻绳丢给我,死尸就在刚才灵牌炸开的地方,找到以后,要是你背,就把尸体脸冲你后脑勺,用背尸绳把它捆在身上。

跟着目光转到水里的奚家老三身上,抬高声音道:最好是让他来背,毕竟他才是本主。不过要是他背的话,那就得把尸体反过来,人和死尸后脑勺对后脑勺。要不然,就算不起尸,那女鬼也会活活咬断他的脖子、喝干他的血!

你大爷的,这他妈才真是没事找事呢。我心中暗骂道。

我现在比谁都想把死尸捞上来,可死尸在水里泡了快两个月了,指不定烂成什么样呢。要真把腐烂的尸体背在身上,我愿意干,可那绝对得膈应一辈子。

奚家老三明显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蛋货,我还打算硬逼着他把死尸背上来呢。现在陈金生这么一说,恐怕这小子就是跟我拼命,也不会背尸了。

我也顾不上说旁的,当即下到水里,逼着奚家老三一起向河中央游去。

快到灵牌浮上来的位置的时候,我把陈金生给的麻绳一头绑在腰上,另一头打了个活扣,紧着游了几下,猛地将绳套套在了奚家老三脖子上。

你干啥?奚家老三吓得差点没沉到水里去。

我用力一收绳子,不等他闭嘴,猛地把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伸进他嘴里,大拇指一下抠住了他脸上的伤口。

你他妈别想给我耍花样,尸体捞不上来,我要你陪葬!我恶狠狠的说道。

奚家老三是被逼下水的,不用点手段,等潜进河底,他不说开溜,也绝不会老实。

我毕竟是在城里长大,虽然水性还行,但也只是在游泳池里练的,怎么都比不上在河边长大的奚家老三。

与其到时候出岔子,不如干脆来个绝户套,我他妈找不到死尸,救不了亚茹,就真弄死丫的!

狠话撂出去,我便松开了奚家老三,瞪着眼冲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刚潜到水里,我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仔细一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绑着我和奚家老三的麻绳,在水里头居然发出了红色的荧光。

这绳子怎么会发光呢?

陈金生说这绳子是背尸绳……背尸绳……

或许是在水下的缘故,我精神变得比先前要集中了许多,稍一思索,脑子里猛然闪过那破书上关于背尸绳的记载……快来看 ”” ,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徐荣华的故事(捞尸)

想到书中记载,我对陈金生刚才说的话,心里多少有了点谱,回头看了一眼跟着潜下来的奚家老三,转身向水底游去。

临时决定下水捞尸,并没有过多的准备,背尸绳发出的荧光,倒是勉强解决了水下照明的问题。

农村河道表面碧绿,身在水中却还清澈可见。

我正一门心思往下游,突然间感觉水流有些激荡,同时眼角余光瞥见右上方有一团暗影快速的向我移动过来。

“妈的,这就来了?”我以为是奚家老三起了坏心,心中暗骂一句,侧身一闪,猛地用力打了个旋儿。

绑在腰上的背尸绳在腰上一绕,立刻传来绷紧的感觉。

一股更大的激荡传来,紧跟着就听上方不远处传来一下闷响。

抬头一看,就见奚家老三一手指着脖子,一手指着另一个方向。

顺着他这只手看去,竟见一条两尺来长的大鱼正快速的逃窜开去。

我这才醒悟,刚才并不是奚家老三想袭击我,而是那条大鱼鬼使神差的凑了过来。

虚惊一场,我绕身松开了绳子,感觉气息还足,冲奚家老三打了个手势,继续向下潜。

本来以为大鱼只是凑巧经过,但是很快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那大鱼并没有游远,在被奚家老三吓走一段距离后,竟又折了回来。

而且,随着下潜的深度,更多大大小小的游鱼围拢过来。

奚家老三游到我身边,指了指我的头,又指指自己脸上的伤疤。

我总算领会了他的意思,我们俩身上都带着伤,这些鱼是被伤口的血吸引过来的。

虽然鱼群并不能对我们造成致命的伤害,可随着游鱼越来越多,我还是感到一阵恐慌。

这些鱼可不是吃素的,现在我们还能行动,鱼群不敢造次,可万一有个闪失,那两人就绝逼成了它们的口粮了。

奚家老三也不知是被我给整服了,还是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冲我比划了两下,竟服帖的当先继续往下游去。

大约又往深处游了五六米,身后的鱼群已经像暗夜里的乌云般密集庞大。

好在这河并不算太深,再游一阵,已经能够模糊看到河底。

奚家老三突然扥了扥绳子,指着一个方向,示意我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离我们大约七八米处的地方,竟有一个人形的影子贴着河底飘飘荡荡。

这时奚家老三回过头,朝上方指了指,示意上去换气。

我只能是点点头,在没有潜水工具的情况下,我原本也没打算一次就能把死尸捞上去。

那像是被水草缠住的人影,十有八九就是我们要找的尸体了,现在探明了死尸的具体位置,必须得先上去换气,然后再一鼓作气下来,把死尸捞上去。

回到河面,两人大口的吸着气。我能感觉到鱼群还在水下围绕着我们,甚至还时不时有鱼身碰触到我的身体。

“咱俩谁背尸?”奚家老三带着哭音问。

看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是真被我整服了。把背尸绳套在他脖子里的时候,我刻意留了一手,在活套的基础上又打了个复杂的绳结。

这绳结是按照破书中的记载结的,目的是背尸的时候,既能防止尸体脱落,出现意外的时候,又能够快速的解绑。要是知道这绳结的机巧,两下便能解开,不明白其中关窍的人,看上去就跟死结是一样的。

奚家老三也不是傻子,想必早试过想要解开绳子了,这会儿绳子解不开,自然知道反抗的结果,再没了反抗的心思。

我看了看表,离子时,也就是夜里11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现在别说没用的,下去以后,见机行事。”

奚家老三只好点头,两人吸足气,再次扎进水里,径直朝着尸体所在的位置潜去。

这一次,很快就看到了方才那个人影,紧游几下,到了跟前,我顾不得仔细看,就想先解下腰里的背尸绳。

奚家老三突然回过头,朝我打手势。

见我一时不明其意,一伸手,把那漂浮的‘人’猛地拖拽过来。

他这一拖一拉,我已经看出不对,即便在水下,死尸也不应该这么轻。

定睛一看,我差点没呕血。

这哪是什么尸体,根本就是被水草缠绕的一大团腐木垃圾!不知道是不是河神爷开的玩笑,这一团东西乍一看就他妈和被水草裹着的人一样!

奚家老三甩开那东西,向我游了过来。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情形,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手指向我,口鼻中却冒出了气泡。

他呛水了!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再结合他的动作,我猛然意识到了危机,刚要逃离现在的位置,就感觉下方有一只手,一把攥住了我的脚脖子。

同一时刻,后背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事物猛烈撞击,五脏六腑一阵翻腾,身子也被冲击的向前栽去。

我眼前一阵发黑,却只能紧捂住口鼻,避免呛水。

等意识稍许清醒些,抬起头,就见一个硕大的黑影迅速的从身体上方游过,向着不远处的奚家老三蹿了过去。

等黑影离远些,我才借着背尸绳发出的光亮看清,那竟然是一条身形庞大的鲶鱼!

这鲶鱼光是身子差不多就有一米多长,加上头尾更是大的吓人。

娘的,难怪能把我撞个半死,这么大的鲶鱼,怕是都成了精了吧。

大鱼惊人,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却是抓住我脚踝的那只手!

可不等我回头去看抓着我的是什么,鲶鱼已经游蹿到奚家老三面前,张开大嘴,竟像是想要把他一口吞下去一样。

他本来已经勉强再次闭住了气,这时借着他脖子里背尸绳发出的红色荧光,就见他整张脸都因为惊恐变得扭曲起来,张开嘴像是想要大喊救命,却被灌入的河水呛得更加没了人样。

虽然对奚家老三只有厌恶,可见此情形,我心里也是火急火燎。

那鲶鱼不可能生吞一个成年人,但看他的反应,分明是已经被吓得失去常性。

就这么下去,不被鲶鱼吃了,也会被淹死。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徐荣华的故事(无头尸)

见奚家老三命悬一线,我一咬牙,不去管抓着我脚的是什么,只是奋力拉住背尸绳,想把他拉过来。就他现在的状况,要是再被鲶鱼迎面撞上,那一条命就真去了一半了。

哪知道我刚开始拉绳子,突然间,鲶鱼张开的大嘴里竟猛地伸出一蓬像是水草般的絮状物,竟一下裹住了奚家老三的脑袋。

鱼嘴里怎么会长水草?而且,那‘水草’还像是活的一样,一钻出来就缠住了奚家老三!

我悚然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感觉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那他娘的哪是什么水草,根本就是一堆人的头发!

我吓坏了,再顾不上管奚家老三,只想赶紧摆脱脚上的束缚。再晚一会儿,气息耗尽,我连游上去的能力都没了。

可就在我想回身应对的时候,突然间,那大鱼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向前蹿去。

感觉腰上一紧,我立刻意识到即将面临的状况。但这时再想解开绳子,已经来不及了。

那鲶鱼虽不比人大,但在水底下怕是比三四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加起来都大,向前一蹿,不光奚家老三被顶了出去,连带我也被向上拽去。

鲶鱼像是发了疯,带着我和奚家老三拼命往前蹿。可抓住我脚腕的那只手,却仍然没有松开。

匆忙间我转过头,眯起眼睛,只看了一眼,魂儿就差点吓出来。

抓住我的,俨然是一个人的样子。

这人之前应该就被淤泥埋在河底,冷不丁被拉出来,连带的淤泥四散,将身后搅的混沌一片。

随着鲶鱼的游蹿,它很快显露出了原形。那是个人不假,但却只有个空腔子,肩膀上头根本没有脑袋。

抓住我的,赫然是一具无头尸!

气息即将耗尽,生理的危机掩盖了心理的恐惧,我试着用另一只脚去踢开抓我的手,同时想要解开腰间的绳子。

可那只手固然像是长在我身上不说,绳子也因为绷紧,根本无法解开。

我终于坚持不住,胸口一松,带着腥味的河水顿时灌进了口鼻。

完了……

绝望侵袭而来,我彻底放弃了挣扎。

这种情况下,我再也无力回天,等待我的只有死亡。早知道这样,我就答应老头子,暂时接手那劳什子的驿站。

哪怕当时我留个心眼,把那该死的破书带回来多翻看几遍,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境地。

让我最不甘心的是,我死就死了,亚茹呢?

曾经山盟海誓,说要爱护她一生,到头来却是我葬身河底,她因为缺失的魂魄不能归位,下半辈子做傻子?

正当我因为绝望痛苦不堪的时候,恍惚间,似乎见到一缕暗红从眼前闪过,像是有个人从我身边游了过去。

我竭力想要睁大眼睛看清状况,但身体的承受力已经达到了极限,眼前一黑,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华子!华子!醒醒,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呼唤,我缓缓睁开眼,一张不甚苍老,却已满是沟壑的脸膛映入眼帘。

“叔……”我艰难的向着岳父喊了一声。

“哎呀我天……”见我醒来,岳父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多希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可周围不断闪动的电光和身上的潮漉,让我很快意识到,我还在河边,所发生的全部都是真实的。

“亚茹怎么样了?”我挣扎着坐起来问。

岳父拧着眉冲我微微摇了摇头,我心一紧,却听岳父说道:“那个先生去看亚茹了,他说亚茹没事了。”

“咳咳咳……”

我忍不住一阵咳嗽,心里埋怨老爷子,您倒是把话给说清楚啊。

我没死在河里,倒是快被你吓死了。

“哎呀,我的儿……这可让我咋办啊?”一声悲嚎传来。

扭脸一看,不远处,老奚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他哭的撕心裂肺,那些个村里的老人和壮着胆子跑来看热闹的村民,却都围在我和岳父这边。

这绝不是因为村里人有什么‘趋炎附势’的心思,也并非因为辨清是非嫉恶如仇。

所有人都在这边,实在是因为另一边的情形有一种让人心寒的诡秘感。

老奚面前横躺着两个人,和一条罕见的大鲶鱼。

我回想起在河底的经历,在岳父的搀扶下踉跄着起身,走了过去。

老奚身前的,是一个囫囵个的男人,看衣着正是和我一起下水的奚家老三。

之所以从衣服辨认出是他,是因为,他的半边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一样,虽然还没透出骨头,但血肉一片模糊,血流满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我的第一反应是摸向腰间,背尸绳已经不在了,奚家老三脖子里也没有绳套。

“呼……”

我下意识松了口气。

奚家老三虽然惨不忍睹,但看胸口还有起伏,显然没死。

现在背尸绳不在现场,我多少能够摆脱些牵连。

村民不敢靠过去,除了奚家老三的样子有些恐怖,更主要的是,挨着奚家老三旁边,还平放着一具女尸。

那女尸身子惨白,没有泡发的迹象,乍看就和刚死没多久一样。可让人望之胆寒的是,女尸的肩膀上没有头!

看到贴在女尸身上,已经开始破败的白色裙子,我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白色碎花的裙子,和白天的女鬼一模一样,这死尸多半就是那个打工妹了。

可她的头呢?她为什么没有头?

“都他妈给我滚远点儿!”一个不算高亢却冷厉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就见陈金生大步来到了跟前。

“亚茹怎么样了?”我急着迎上去问。

陈金生瘪着嘴摇了摇头,“她暂时没事了。”

“暂时?”

我一愕,这才看清,陈金生和我一样,也是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陈金生刚要说什么,却被老奚的哭嚎声阻断。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眉头一紧,偏过头冲老奚吼道:“人没死就不错了,还哭个什么丧?”

老奚估计是被儿子的惨状给刺激到了,闻言一窒,却是跳起来,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陈金生瞪眼看着他,等他来到跟前,竟猛一挥手,一巴掌将他抽的原地打了个旋儿,“别他妈跟我耍横,想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会这样,扒开鱼肚子看看!”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三封信

老奚被一巴掌打蒙了。河里捞出无头女尸,村里再老资格的人也都没了主心骨。

我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景象,低声和岳父说了一声,岳父立刻叫来一个利落的后生,上前三两下剖开了鱼腹。

“那是什么?”

“我日,是人头!”

人群中发出惊呼,剖鱼的后生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鱼肚子里,赫然有一颗人头。

那人头几乎完全被鱼液腐蚀糜烂,只剩下稍许残肉,人头上还连着一蓬黏糊糊的长头发!

看到这情形,我身子不由得摇晃,差点又晕死过去。

在河底我曾看见鱼嘴里伸出头发,将奚家老三头脸裹住,难道就是这人头干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报警是不可能了。

救护车和警车先后赶到,奚家老三被送去了医院,无头尸和鱼腹中的人头被警方带走。

没过几天,警方传来消息,经证实,无头尸和人头就是那个自杀的打工妹。打工妹在柳树上上吊的时候,颈骨已经受到严重损伤,落入河里后,不知怎的,脑袋被那鲶鱼吞进了肚子里。

经过那次的事后,奚家老三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人却是疯了。整天顶着一张烂脸在村里嚷嚷“鱼长人脸了,鱼嘴里长人脸了!她变成鱼了,她咬我!娘唻……疼!”

事情的缘由传开,老奚家也没脸再在村里待下去了,没过多久就举家搬走了。

亚茹总算平安无事,过后我曾问她,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上吊。

亚茹说,接新娘子进门的时候,不知道哪个混小子趁乱摸了她一把。当时还没什么,可等到其他人都去村口喝酒的时候,她在后头越想越觉得委屈。最后迷迷糊糊的去了厕所,后来的事就再不清楚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伤稍微养好些,便搭车去了平古,找到了陈金生。

因为最后是陈金生下到河里,把我和奚家老三,连同那条大鲶鱼捞上来的,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再不敢对他无理。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他,我父亲不是说亚茹命硬,她又怎么会差点被鬼害死?

没想到陈金生却阴着脸反问我:“你是不是已经跟董亚茹做过那个了?”

我老脸一红,那时虽然还算不上多开放,但婚期已定,难免会逾越关系。

我很快反应过来:“亚茹出事,和我们俩的关系有关?”

陈金生点头:“她是命硬,可你的命却和她相克。随着关系加深,还会有更多的厄运等着她。”

我难以置信,亚茹差点被害,是因为和我在一起?

经历了那样诡秘的事,我对陈金生的话哪还有怀疑。当时我就想,要真是这样,那不如和亚茹分开,痛苦难免,可总比害了她要强。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自己否决了,两人定了婚期不说,还有了事实关系,真要和亚茹说分手,她就算不会走极端,下半辈子也算是毁在我手上了。

我只好问陈金生,我该怎么做。

陈金生将父亲先前给我的破书和那个油纸包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推到我面前,最后说了一句:

“东西拿走,按照你父亲说的去做。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临别前,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红色?”

这个问题最终没有得到回答。

回到家,我先翻了翻那破书,对于双死怨煞的事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之后,我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包里竟是几个信封,其中一个没有封口,另外三个却是用火漆封住的。

我下意识的先把没封口的信封打开,里边是一封信、一张照片,和一把古旧的铜钥匙。

我认得信上是父亲的笔迹,看完内容后,却如遭电噬雷劈,整个人僵在那里足有二十分钟。

父亲一向寡言少语,就算平常写信,也只寥寥几笔。然而这封信却意外的,有两页之多。

上面详细说明了一些事,一些字里行间,竟透露着对我的歉疚。

我终于大致明白了阴阳驿站的来历、父亲的过往和无奈,以及我将来要面对的情形。

可以说,对我而言,父亲的这封信,就等同是事先窥探到的命书。虽然按照信中的规划,我不光会痛苦至极,而且还会死无全尸,但除此之外,我却已经别无他路。

……

徐荣华的述说,到这里告一段落。

我坐在柜台后,已经听得呆了。

徐荣华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对我而言,就是上一代人的经历。

差点被双死怨煞害死的,是我母亲;他口中的岳父,是我姥爷;老村长…也就是董三哥,是三爷爷。

而那个所谓的阴阳先生陈金生,更是我来到城河街后的房东、阴阳驿站上一任的管家——老陈。

他的眼睛之所以会变成红色,因为……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僵尸。

我本以为经历的林林总总,是陷入了上一代的阴谋,却没想到,阴谋的开始,似乎绝不止于上一代……

“再给我根烟。”徐荣华看着我道。

我回过神来,点了根烟,放在柜台边沿。

自己又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问道:“后来呢?”

“我离不开亚茹,也没得选,就只能按照你爷爷信里说的,学了破书上的鬼术。”徐荣华垂着眼帘道。

“照这么说,你和董亚茹离婚,根本和顾羊倌没多大关系,一切都是你按照那封信里的安排做的?”我忍不住咬牙切齿道。

如果真是这样,在我看来,这绝对比受了顾羊倌蒙骗更荒诞、更让我难以接受。

因为一封信,就改变了自己的一生、改变了我的一生……

混账!

静海看了看我,眼皮一挑,对徐荣华说道:

“我怎么觉得,关键不在那封信呢?你说还有三封火漆封口的信,那上面说什么?”

徐荣华又狠狠抽了口烟,把烟掐灭,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走过来放到柜台上。

他回身坐下后,才开口道:“没封口的那封是写给我的,照片和钥匙已经给你了,信你没必要看。

这是另外三封信,其中两封我已经看过了。最后一封,还没有打开。因为,那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徐福安亲启

我打开油纸包,里边果然有三个信封。

只看了第一个,我便呆住了。

第一封信的封皮上,用我已经熟悉了的字体写着:徐家有后之日,徐荣华启。

我看向徐荣华,他也正看着我。他冲我点点头:“你可以看。”

我一言不发的抽出信纸,看完上边的内容,被一种奇诡的感觉包围的同时,心中更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信的内容如下:

荣华,离家之时,我已不在人世。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徐家已后继有人。

若真如此,你务必选择信中最近的日期,赶到所指的地点,将你有子嗣的消息告诉我。

你可将此消息写于纸上,于X年X月X日,赶至湘西X村,将家书藏于村中一新生儿的襁褓中……

(接下来,同样是罗列了一些时间和地点,日期相对都比较接近,但递送所谓‘家书’的方法却一个比一个古怪,地点场合更是截然相同。吸引我眼球的,是最末的一个条。)

你可于X年X月X日,至龙江X县,于X时搭乘车次为XXX的列车。途中若见一身怀六甲的女子寻找自己孩儿,务必将家书藏在她身上,我自会收取。

荣华,你我驿站别离之际,你已开了阴眼。时至今日,你应该已经熟读鬼术残卷,再非当初吴下阿蒙。

我把残卷传授给你,只是要你守护家眷。切记,无论何时何地,你只管按照我说的方法,把家书递交给我。务必看破不点破,明哲保身,万不可多管闲事,避免引来祸患。

信中绝大多数内容言简意赅,却在末尾用大白话写道:

孩子的名字,我来起吧。如果是女孩儿,便叫徐睿知;要是男孩儿,就叫徐福安。要是女孩儿,你就把另外两封信烧了,以后和阴阳驿站再无关联,只管安生过日子。可要是生了男孩儿,那就打开第二封信。我会教你该怎么做。

……

我把信甩在柜台上,瞪着徐荣华道:“在那列绿皮火车上,你看到段乘风一家出了事,你明明有能力帮他们,可就因为这信里狗屁不通的交代,你就不管娟子的死活了?”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段乘风和娟子是谁,更不了解当天火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荣华缓缓闭上眼睛,无力的说道:“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就只想保护好亚茹和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旁的,我顾不得了。”

“咳咳。”静海咳嗽一声,对我说:“现在不是掰扯过去的时候,你还是先看看其余两封信上写了什么吧。”

我悻然的点了点头,拿过第二封信,信封上没有字,封口还有残留的火漆印记,信封却是轻飘飘的,像是里头并没有信笺。

事实是,这个信封就是空的。

“信呢?”我瞪着徐荣华问。

“烧了。”徐荣华睁开眼睛,看着我的眼神中满是痛苦,“这封信里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和亚茹、和我们的孩子在一起,但那太冒险了。我没有保护你们的能力,亚茹很可能会死,孩子也会夭折。所以,我选了另一条相对保险的路。”

“就是和董亚茹离婚,把我留给姥爷,让我从小没爹没娘,被村里人叫大祸害?!”我有些失控的大声道。

徐荣华无力的点点头,“你是应该怪我,因为我没担当,我也担当不起。做出选择后,连我自己都不敢再看一次这封信,我怕我会改变决定。所以,我把信烧了。”

静海斜眼看向老何,“老牛鼻子,你猜第二封信里写了什么?”

老何翻了翻小眼睛,有些含混道:“既然是两种选择,那多半是背道而驰。他选择了离开,那另一种选择,就只能是一家人一起面对呗。”

“呵呵,难怪你老子会说,你不是做这驿站老板的材料呢。”静海蔑视的瞥了徐荣华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就是个不敢面对,只知道逃避的胆小鬼!”

“我不是!”徐荣华红着眼睛道,“你知道我和亚茹结婚后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在小福安出生以后,又发生过什么……”

“我是不知道。”静海冷言打断他,“我只知道,在那之前你还有的选,老婆你娶了,娃你也生了,既然选了,那就挨打站直了、被雷劈也撑着!抛弃自己的女人,生儿不养,你特么还给我耍什么光棍儿!”

“行了!”

我用力挥了挥手,想起一些往事,我眼皮猛地一跳。

“顾羊倌是怎么回事?”我问。

徐荣华看着我道:“他是你姥爷找来的,我看出他有私心,但借他的手,做出一些决定,未尝不是顺理成章。”

“哦。”我咬着牙点点头,“破书是你留下的?”

徐荣华点头。

“我考上大学那年,在花鸟市场,把黑狗柱子交给我的假脸人,是你?”

见徐荣华又点了点头,我都快气疯了。

他经历了多少艰难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有今天,这所谓的父亲,绝对‘功不可没’!

我不知道这一切的阴谋有着怎样的目的,可我知道,这所谓的父亲,早已成为了阴谋的一部分,令我陷入,无法自拔!

“别跟他多说了,快看看第三封信上写的是什么吧。”静海晃悠着走到柜台前。

我强压下愤怒,刚要拆开第三封信,静海忽然道:“等等!”

“等等!”徐荣华几乎是和他同时说道,“这封信你还不能拆。”

“为什么?”我觉得我快要压制不住,快爆发了。

回答我的却是静海:“你仔细看看封皮的字。”

我和他对了个眼神,低头看了一眼信皮,抬眼道:“‘徐福安亲启’,没错,是给我的,我以前的名字叫徐福安。”

“可你现在的名字,是徐祸啊。”静海眉心紧蹙,眼珠快速转动,像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

这时,我也发现了一个细节。

第三封写给我的信,居然也像是空的。

徐荣华神情竟也有些疑惑,却说道:“这封信是交给你的不假,可你爷爷在第二封信里强调说,这信是交给徐福安的,务必得是他本人打开。如果不是徐福安本人开启,不光看不到信,还会给打开火漆封印的人招来一场大祸患。”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封印

我冲动之下,哪肯听他的,当即就想把信撕开。

“等等!”老何忽然走了过来,“把信给我看看。”

他接过信,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对我说道:“这封信你现在还真不能拆。”

“为什么?”

“你仔细看看这火漆。”老何把信反过来放在柜台上。

信封口是用古老的火漆印章封住的,或许因为年深日久,火漆的颜色已经不复鲜艳,变得有些黑红。不过还是能够看清,上面的印章是‘福安’两个字。

除了这些,我并没看出什么特别。

老何指了指火漆,说:“这封口用的不是火漆,而是鬼血。”

“鬼血?”我一愕,“鬼哪来的血?”

鬼灵术上记载的清楚:鬼血虚于形,鬼泪实于质。也就是说,鬼是没有实质的血的。

静海眼珠转了转,声音低沉的说:“普通的鬼的确只有鬼泪,没有鬼血,但有一种鬼,却是例外。”

我问:“哪一种?”

“血池恶鬼!”静海和老何几乎是同时说道。

血池恶鬼……

今晚我脑子混乱如麻,这会儿才想起来,之前两个老家伙就提到过这四个字。

“什么是血池恶鬼?”我下意识问。

“顾名思义,就是血池地狱里囚禁的恶鬼。”老何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和老头饱含深意的目光相对,我猛地回过味来,“之前在董家庄现身的红鬼,就是血池恶鬼?”

“那不是什么红鬼,是你的元神法身。”静海臊眉耷眼,却是眼珠子急转。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大脑更加混乱,却隐约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

老何忽然叹了口气,“唉,你怎么还不明白,人死了变成鬼,鬼经过轮回再投胎为人,这本就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九阴煞体,世所难见,那是因为……”

“意思就是说,你在投胎前,是血池地狱中的恶鬼,所以转生以后,才成了九阴煞体,阳世鬼魅!”静海的解释更加直白。

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干笑着说:“要照这么说,我特么上辈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也不会下地狱。这辈子碰上这些狗皮倒灶的事,都他妈是我的报应?”

我说这话本来是堵着气,没想到老何竟点了点头,“凡事有因才有果,说是报应,未尝不可。”

“报应?”我咬牙道,“那你说说,我上辈子做了什么?”

老何刚要开口,静海忽然含糊的说:“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老何略一迟疑,微微点了点头,对我说道:“你上辈子是什么人,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这封信是用鬼血封印,想要看到里头的内容,只能是在鬼身显露的时候开启。而且,还必须得是在阴间将信打开。要不然,是绝看不到其中的内容的。

第二点,阴阳驿站,传说是由一个血池恶鬼创立的。创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那恶鬼必定会回来接手这里。”

“什么意思?”我盯着他道,“你该不会是想说,这驿站是我创立的吧?”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静海插口道,“你现在只要知道,这封信是给你的,该什么时候拆、怎么拆,不就行了?”

我看向老和尚,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邪异的光,不等我反应过来,老丫突然一把将信抢了过去,团成一团,塞进了嘴里。

“你干什么?”我再想去抢,却已经来不及了。

静海退后两步,嘿嘿一笑:“这封信时隔二十多年才到你手上,说明信中内容十分重要。留在你那里,你难保会忍不住把它拆开。不如让我先替你保管,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把信还给你。”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信都被你吃了,难道还能再吐出来?”我恼火道。

“没错,我是把信吃了。”静海邪笑道,“可你就不想想,这要是普通的信,又怎么会被我吃下去?”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静海是鬼,是不能够吞食阳世的东西的。他能把信吞进肚,就说明,这封信绝非一般。

老何冲我点了点头,“现在你相信这封信是鬼血封印的了?”

我一阵语塞,静海说的话听起来倒像是真为我着想,可我怎么就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呢?

一直没再说话的徐荣华忽然走到静海面前,盯着他看了一阵,嘴角缓缓挑起,微笑道:“看来你还是不习惯待在这里,也好,有你在身边,福安……老板多一个帮手,会少很多麻烦。”

我怔了怔,猛然反应过来,瞪眼看向静海:“我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变成鬼?什么时候会去阴间?你把信藏在肚子里,难道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静海不吭声,背过身,抬起一条胳膊,双肩微微颤动。

我日……

我快被老丫气疯了。

他这德性,根本就是阴谋得逞,背过脸捂嘴偷笑!

老何貌似最后一个反应过来,指着静海的后脑勺,哭笑不得:“你这老吊死鬼,黏上毛可是比猴还精。唉,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徐荣华笑笑,转头对我说:“今晚说的够多了,还有什么问题,改天再问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去休息吧。”

了解了一些过往后,又被静海老丫来这一出,我心里的戾气总算消除了一些。

关于驿站和其它的疑问,实在还有太多,光是今晚这些,已经够我消化一阵了。

所以,听徐荣华这么说,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我怕回去吵醒徐洁,于是指了指账房,“我在这里歇会儿就行了。”

徐荣华点头,“到时间我叫你。”

来到账房,歪进椅子里,却毫无困意。

目光不经意落在一旁的多宝阁上,不自主的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土陶罐子,是我和窦大宝从瞎子家的屋角挖出来的鬼瓶。

这瓶子里有什么?瞎子家地下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座古怪的坟墓?

我起身拿过鬼瓶,摇晃了两下,里头没有声音,像是空的。

看着瓶身上古怪的小鬼形象,我终于忍不住好奇,稍一迟疑,拍开了瓶口的泥封……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轿子

泥封打开,我把眼睛凑到瓶口往里看,只一眼,就是一阵愕然。

里头居然像是一副卷轴。

鬼瓶约莫一尺半高,卷轴的长短和瓶身差不多,上端正卡在瓶颈的位置,所以摇晃起来才不会发出响动。

我小心翼翼的把卷轴抽了出来,拿在手上,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促使我打开了卷轴,只打开三分之二,我就呆住了。

这居然是一幅水墨人像,画中人是一个穿着古代裙装的女子。

我对历史了解有限,不能从衣着看出是哪个朝代,只能是说,画中人身上的裙装绝不奢华艳丽。

可虽然衣着平常,却难以掩饰女子身材的窈窕。

“这绝对是个美女……”我喃喃道。

事实是,让我感到震惊的,并不只是画中人美好的身材,而是第一眼看到画的时候,我竟觉得,我像是认识画里的人似的。

我迫不及待想看到画中人的模样,可当画轴完全展开,我再一次愣住了。

画中的女子盘着发髻,脸部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没有眉眼口鼻。

“怎么会没有脸?”

我起身将画挂到对面墙上,仔细看了又看,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画上除了一个古装女子,没有只言片字。

女子没有画脸,可我却越看越觉得,画中人不但是我认识的,而且和我十分的熟悉。

我被这如鲠在喉的怪异感觉折磨的不行,心想静海和尚和老何都见多识广,不如让他们看看这幅画。

刚打开房门,就听楼梯的方向传来徐荣华的声音:“时间到了,回去吧。”

我愣怔了一下,才发现徐荣华和老何都不在,外边就只有一身皮衣的静海老丫,斜倚着柜台笑嘻嘻的看着我。

“五更天一过,活人再待在这里可不大好,咱们快点走吧。”静海搓着手对我说道。

我不由翻了个白眼,我特么都不怕,你丫一个死鬼着急忙慌个什么劲?

不过想到一件事,我还是暂时放弃了那幅古怪的无脸人像画,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头朝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迈步出了驿站。

眼见驿站在身后消失,我急着问静海:“大师,想到救瞎子的法子没?”

“想到了……一半。”

见我沉下脸,静海笑面不改,“你急也没用,我不说什么‘生死有命’的屁话,但以他现在的状况,也只有待在三尸木中,才能暂时保住小命。

我也没必要跟你解释三尸木的功效,你只要知道,他再在里边待一阵子也不会死,不会臭;而我,为了我自己个儿,是真在替他想法子就是了。”

有求于人,只能低头。

面朝护城河,张开双臂深吸了两口清晨的空气,刚要开口,静海突然对我说:

“其实你人在阴阳驿站的时候,和常人在床上睡觉也差不离,现在应该不会觉得困吧。”

我微微一愣,扭了扭脖子,感觉了一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这一晚,无疑是我在驿站里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彻夜未眠,精神头倒还真不算差。

“这就对了。”静海转身面向护城河,也是抻了抻腰,打着哈欠说道:“日出为阳,月上为阴,你身在阳世,身为恶鬼,白日在阳,入夜阴身把持。你活一生,倒是赶常人两世。”

看看他光溜溜的后脑勺,再看看他背影的那身皮装,我忽然有种想骂娘的冲动。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娶个媳妇儿生个娃;

和媳妇儿拌嘴,吵不过媳妇儿就打娃……

平平庸庸而又充斥了复杂情感的一生,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我现在想要的一直得不着,可怎么让老丫一说,倒像是我活的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静海似乎看出我的怨念,又是一笑:“得嘞,都是爷们儿,甭说废话。佛爷我现如今就是个死鬼,虽然谈不上畏惧天光日华,可大白天的杵在你眼巴前,你膈应,我也不舒服。这么地吧,趁这工夫,咱一道去趟河对面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我不禁蹙眉,河对岸就是墓地陵园,去那里找什么?这老秃子花样百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那东西必须得有。”静海回过头正色道,“想要救姓刘的小子,就听我的。”

“好!”

一提到瞎子,我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两人跨过石桥,来到对岸墓园门口,静海却突然拧紧了眉头,喃喃道:“不好找啊……”

“你到底想找什么?”我忍不住问。

静海垂下眼皮,像是在思索什么,半晌才抬了抬眼皮,含混的说道:“找轿子。”

“什么?”我听清了他的发音,却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轿子!”

静海猛地扭脸看向我:“鬼轿子!能被四个鬼抬着的轿子!”

“什么意思?”我理解了字面意思,但仍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老秃驴,从吞下第三封信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他‘包藏祸心’!

这他妈一大早就莫名其妙,他到底想干嘛?

艹,我怎么就觉得,我又被算计了呢?

然而,这种被人阴了的感觉似乎才……

不对,是被‘秃头’老鬼阴了的感觉才刚刚开始……

我刚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突然间,鼻端嗅到一股檀香的气息。

“这还没到年关,也不是什么节气,什么人,这么早来上坟烧香?”我面向墓园愣然道。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静海回头一笑,扭身迈步跨入了墓园正门的石牌坊。

“扯蛋!”我跟着往里走,牙齿咬得嘎吱嘎吱的。

并不是说我现在脑子不够用,可我怎么就觉得,静海从驿站出来后……

或者说……

反正我就觉得,他在阴阳驿站中短暂的停留后,再回阳世,怎么就更邪性了呢?

走进墓园,我一下子就抓瞎了。

城河街对岸的陵园我不是第一次来,可怎么就觉得,今天这里有点不对劲呢?

除了袅袅的檀香味,似乎……

似乎还有……

“还愣着干什么?”

我被这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尖细声音吓了一跳,扭过脸,才见静海瞪着眼看着我。

“怎么了?”我脑子实在乱的无法言喻。

静海就站在我身侧,见我看着他,抬手朝着一边指了指:“你猜,那轿子,是来接谁的?”

我一愕,顺势看去,还没看清状况,耳朵眼里忽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炸。

那是我活到今时今日,已经很熟悉了的锣鼓喧嚣。

顺着这喧嚣的锣鼓,就见陵园深处,两排松柏中间,一顶白色的轿子,正悬浮半空,飘忽着向这边而来。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阴轿

虽然我经历过不少诡事,可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眼见轿子迎面而来,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突然间,横下里伸出一只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急切的说道:“快闪开!”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拉到了一边。

下一秒钟,那幽灵般的轿子就从我刚才站的地方飘忽而过。

这时我才看清,那白色的轿子支楞八叉,竟是纸扎的。这会儿正是晨风凛冽的时候,轿身忽闪,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你来这儿干什么?”拉我的那人低声问道。

我扭脸一看,见是一个下巴青嘘嘘的中年汉子,随即认出,这人居然是方启发。

那次平古到市区的路上,接连发生车祸,为了查明真相,我临时客串了几个晚上的夜班出租司机。期间不光拉载了惨死的波波头,还带过这个落魄的汉子一程。

方启发身有暗疾,被县里照顾,来这里做了守墓人,这事我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以来我身边怪事不断,时间一长,把这茬给忘了。

方启发明显也看到了那诡异的纸轿子,不等我回话,就拉着我快速的走出墓园,来到了旁边看守墓园的小屋里。

进了屋,他才长出了口气,拉了把椅子让我坐,再次问道:“兄弟,天都还没亮,你来这儿干啥?”

“你也知道我就住在对面,这不,一觉醒来再睡不着了,就……就干脆起来溜达溜达。”

我并不是存心撒谎,只是有些事解释起来,他信不信两说,却是少不了费一番口舌,实在没那必要。

方启发明显不怎么相信我的话,可还是说道:“坟地本来就邪性,以后没什么事,还是少来的好。”

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形,我不禁有些起疑。方启发以前就是个摆摊变戏法的,静海这会儿就跟在我旁边,他显然看不到静海。可刚才纸轿子经过,他却能看到。

“方大哥,刚才那轿子是怎么回事?”我索性直接问道。

“你也看到了?”方启发反问了一句,却是拧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真是有人用邪术害人了。”

“邪术?”

方启发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半晌才对我说:“兄弟,问句不该我问的话,你来这儿,到底是执行公务,还是因为别的?”

听他话里有话,我迟疑了一下,说:“我是警察不假,但是是技术警,是法医。不是来执行什么公务的,来这儿……”

我看向静海,老和尚眼珠盯着方启发,口中却是淡淡道:“咱们来又不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脸一热,对方启发说:“不好意思方大哥,刚才我是觉得一些事和你无关,所以……所以骗了你。其实我来这儿,是……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方启发摆了摆手,大度的说:“没事儿,谁还没点秘密啥的?我知道你是好人,不跟我明说,是怕给彼此添不必要的麻烦。”

我更加惭愧,向他拱了拱手,“不瞒你说,除了是法医,我还是个阴倌。”

“阴倌?”方启发怔了怔,突然用力一拍大腿,“怪不得呢,敢情兄弟你是神调门的,难怪上回碰到那样的怪事,都还处变不惊。”

“刚才那顶轿子是怎么回事啊?”我再次问道。

方启发算是外八行的人,但他不过是个变戏法的艺人,怎么就能看到纸轿子呢?而且还说什么,那是有人用邪法害人……

方启发这次没再犹豫,对我说:“兄弟,既然同是外八行,你又是警察,我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你应该也知道,刚才的轿子不是给人乘的。”

我点头,纸轿子当然不能载人,可我也没听过有什么鬼出门乘轿子的啊?

方启发说:“那轿子也不是哪个死鬼的家人烧给本家的,而是有人作邪法,跑到这墓园里来收集阴气的。”

“收集阴气?”

我更加疑惑,墓地阴气重是必然的,可能够葬在墓园的逝者,都是有主家的。事实是墓园本身是阴宅不假,却是极少有鬼魅存在的。

既如此,那纸轿子出现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方启发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压低了声音说:“那轿子来这儿是为集聚阴气,但真正的目的,可不是接引鬼魅,还是为了祸害活人!”

“祸害活人?”我眼皮猛一蹦。

“对。”方启发点点头,“那纸轿子在墓园里游蹿了一夜,轿子里头集满了阴气,已经成了阴轿。普通人看不见也碰不到阴轿,可一旦撞上,和阴轿穿插而过,自身的阳气就会被阴轿吸走!虽然死不了,可大病一场是免不了的。被阴轿冲撞,是要减寿的!”

其实不等他说完,我已经皱紧了眉头。

阴阳从来都是相生相克,活人被阴气冲撞,虽然不比被鬼附身来的凶险,但多多少少都会损耗元阳。

打比方说,聚集了阴气的纸轿子,就好比是具有了负极的磁场。一旦和活人交叉冲撞,就会将活人的阳气吸纳进去。

方启发说人被冲撞以后死不了,那是说轻了,要是阴轿本身的阴气足够浓重,被冲撞的活人可就不单单是减寿了,而是真会丧命的。

方启发拿起桌上一个搪瓷茶缸,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放下茶缸,向窗外瞥了一眼,像是生怕外头有人偷听似的。

“我留意好多天了,这大半个月,阴轿每天都来。子时进墓园,五更天离开。你也知道,这个点儿正是日月天光交替,人的阳气最充盈。虽然一过五更,阴轿就不能再出现,可如果真是有人操纵,单是沿着一条街,挨家挨户走上一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不知不觉身受其害。”

我听得头皮一阵发紧,下意识的看向静海。老和尚低头扣着指甲,表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口中却说:“阴轿不会自己出现,有人用邪术害人是必然的。阴轿要是在别地儿出现,那就算了,可它他娘的都跑到咱家门口来了,咱还能不管吗?”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牛半仙

我点点头,却又觉得好奇,问方启发:“方大哥,你为什么能看见阴轿?又怎么知道阴轿是用来害人的?”

“嗨,你也知道我是干啥的。外八行本来也算同属一脉,谁家还不沾染点旁门的东西?”

方启发嘴里说着,又端起那个茶缸,却是递到了我面前。

我往里一看,顿时大体明白了几分。

茶缸里泡的并非茶叶,而是一些炒熟的米粒。

破书中虽然没有相关记载,我却是听人说过,将五谷炒熟后泡水饮用,虽不能见鬼,却能够感觉到一些阴晦的事物。说白了,就是能够起到辟邪的作用。

方启发现在看守墓园,常喝五谷水,倒是能够避免被阴气侵袭。

“但是喝五谷米茶就能看到阴轿,看来操控阴轿的人可是不一般啊。”静海含糊的说道。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方启发却还是心有疑问。

虽然说外八行之间互有牵连,可那终究是老年间的事了。方启发不过是个普通的街头艺人,他是怎么知道阴轿这回事的?

方启发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放下茶缸,对我说:

“早年我撂地讨生活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金典先生,阴轿的事,就是那个时候得知的。”

我越发好奇,见静海没什么表示,就让方启发给细说一下。毕竟我是头一回听说阴轿这回事,多了解一些总是有利无害。

方启发是个直爽人,当即点点头,说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他不过二十出头,因为腰有伤,干不了旁的,只能是在市集摆摊。

有一回他在一个镇上赶集出摊,连着表演了三仙归洞、九连环等几样拿手的本事。

然而,围观的人不少,可等到讨钱的时候,那些人却一哄而散。

方启发只能是暗暗叹气,心说世道真是变了,这些人宁可花钱去大棚里,看那些小娘们儿边扭屁股边一件件的脱衣服,就不肯赏我口饭吃吗?

眼看集市就快散了,他索性也不再表演,正蹲下身准备收摊,忽然有人将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递到了他眼前。

方启发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和自己一样穿的破衣啰嗦的半大老头,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再看老头手里拿着个竹竿,上面挑着个幌子,幌子上写着‘牛半仙’三个字,顿时明白,这人多半是外八行的同道,是个金典先生。

这牛半仙是看自己没有收益,所以接济自己。

有人雪中送炭,而且还是同道中人,方启发自然感动不已。

方启发虽然轻贱,却是硬骨头,说什么都不肯收这‘打赏’。那牛半仙也不坚持,收起钞票,挨着他坐下,和他攀谈起来。

所谓金典先生,说白了就是给人算命的。

同样是摆摊讨生活的,两人自然是有共同话题的。

方启发和牛半仙越说越投机,干脆收了摊子,和牛半仙一起找了个邋遢的小馆子,叫了点猪头肉之类的熟食,喝起了酒。

最后更是约定,明早一起出摊。

转过天,两人按照约定来到另一个市集,方启发铺开摊位,开始招揽生意。牛半仙却只把幌子往地上一插,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眼睛半开不合,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架势。

这天方启发的生意总算是不错,半天下来,赚了四十几块。

昨个两人喝酒,是牛半仙掏的钱。眼看到了中午,牛半仙都还没开张发市,方启发就说去买些酒肉,打算就在摊头上回请牛半仙。

刚和牛半仙说好,正准备起身去买吃喝,摊前突然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这人一身周正打扮,一看就是有点家底的。二话不说,先扔下一张五块的票子,让方启发单独给他表演一回。

有钱赚,方启发当然不会拒绝,当即施展快手,表演了两样看家本事。

那人连连叫好,又掏出一张十块的打赏给方启发,却是对他说:

今天是父亲七十大寿,老爷子生平最爱看变戏法,却因为身子不利索,不能出来赶集。

他问方启发能不能去家里为父亲表演,并且许诺,若是能在晚间寿宴上讨得他父亲欢心,就给方启发一百块钱。

对于方启发来说,一百块差不多是他平时两天的收入,哪还会不答应,当即就问那人家住哪里。

没想到那人甚是痛快,见方启发应了,立马掏出钞票塞给他,说也别等晚上了,让方启发这就收拾收拾跟他走。家里这会儿正准备寿宴,短缺帮忙的,这钱算是雇方启发帮闲,表演的钱回头单算。

方启发有些为难的看向牛半仙,要是跟这金主走了,答应牛半仙的酒饭可就没着落了。

哪知牛半仙朝他眨眨眼,转头冲那人嘻嘻一笑,说:

“我虽然是替人看相算命,但也会一样戏法,而且是独门的。既然你家老太爷喜欢这道道,我老牛能不能也跟着去凑个热闹?”

方启发听的暗暗皱眉,他倒不是怪牛半仙抢行市,而是觉得牛半仙这话实在有些唐突,市集上和自己同样的手艺人可是不少,真要是惹得金主烦了,到口的肥鸭可就游走了。

好在那人十分大度,而且似乎真是个大孝子,一听说牛半仙有独门绝技,立马就又掏出一张票子递给了牛半仙。

牛半仙毫不客气的把钱接过来,胡乱塞进兜里,却又笑道:“我们这一老一小,可还没吃中饭呢。”

那人也是一笑:“跟我走,咱家大饼炖肉管饱。”

见他这么爽快,方启发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当即收摊,和牛半仙跟着那人离开了市集。

路上方启发故意拉着牛半仙落后几步,小声对牛半仙说:“老叔,你真会红手绢的手艺?咋没听你提过啊?”

这时那人恰好回过头来,牛半仙冲那人嘿嘿一笑,等到那人转过头继续往前走,牛半仙却笑容一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低声对方启发说:

“这人面相不善,要你去,恐怕不是让你给他老子表演什么戏法,而是想要你的命!”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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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启发听了,大惊失色。

他和牛半仙虽然才认识不久,却已看出,牛半仙虽能白话,但也只是金典行当的习惯,为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再说金主都答应算两个人的钱了,牛半仙也没理由跟自己使心眼。

“老叔,这到底咋回事啊?”方启发忐忑的问。

牛半仙眯起眼睛,盯着前边那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朝他脚下的地面瞥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

“我要是没看错,这人恐怕早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被勾了名号,现如今他还活生生的,十有八九是懂些夺寿抢命的邪法。”

方启发腿都吓软了,被阎王勾了名字,那不就是死人?

死人怎么能出现在闹市,还请自己去家中表演?

“叔,要不……要不咱把钱退给他,咱走吧。”方启发说话都岔音了。

牛半仙瘪着嘴摇摇头,眉梢眼角竟透出两分冷酷,“银子进了口袋就是咱的,哪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方启发有些急了,穷是一回事,可受穷总比没命强。人没有不怕死的,关键要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的老娘可怎么办?

不等他再开口,牛半仙忽然冷笑道:“一个人一个命,这人逆天而行,怕是就要遭报应了。你且把心放进腔子里,到时只管看我眼色行事,保你平安无事。”

“老叔……”

方启发还想再说,牛半仙却是摆了摆手,声音压的更低:

“傻小子,你以为能用邪法害人的会是傻子?你若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势必引起他的怀疑。要是那样,他现在会放你走,但早晚会找到你,杀人灭口,以防万一。你就听我的,只管装傻充愣,咱就给他来个扮猪吃虎,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方启发虽然年轻,但少年时便出来混迹,早知人心险恶。听了牛半仙的话,便转过弯来,明白他说的确是事实,只得咬牙点了点头。

两人跟着那中年人穿街过巷,来到一所僻静的院落。

见院门虽然紧闭,门头上却挂着红灯笼,方启发有些寻思不定起来。

这户人家门庭虽然有些冷落,可张灯结彩倒真像是办喜事的样子。难道牛半仙看走了眼,弄错了?

再看牛半仙,却是面沉似水,眉头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那人回过头对两人说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彭,叫彭示且。等会儿见了我父亲,劳驾两位叫声彭老爷子……”

“明白!”牛半仙笑嘻嘻的打断他道:“相识即是有缘,我二人靠手艺吃饭不假,登门入室,给寿星翁祝贺一番自是礼数。”

彭示且微笑点头,推门而入。

看到门内情形,方启发更加疑惑。

门外头虽然冷清,可院里支起了四张大圆桌子,桌上摆着瓜子果盘,不时有本家人穿梭忙碌,赫然就是真正在筹备宴席寿酒的样子。

难不成真是牛半仙看岔了,还是……还是说他别有居心?

想到自己和牛半仙昨个才认识,方启发心里更加犯起了嘀咕。

这时牛半仙却已经拉着他进了大门。

彭示且将两人带到正屋,就见一个须发全白,却红光满面的老人,笑模笑样的坐在太师椅里。旁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正仰着头,叽叽呱呱的对老人说着什么。

刚才还满心疑惑的方启发,见了屋里的情形,心里顿时一咯噔。

他是靠变戏法谋生的,干这一行靠的就是眼疾手快,比起一般人,观察力要细致的多。

他倒是没觉得老人和小孩儿有什么不对,反而是看出当门桌子上点着的一对红蜡寿烛非同一般。

那对寿烛约莫两尺来高,碗口粗细,各自用金漆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家里老人做寿,点寿烛是必然的,怪就怪在,这两根蜡烛的火光不对。

蜡烛有两尺高,燃烧的火头子,竟是将近一尺。普通的火都是橘红包着湛蓝,而这寿烛的火焰,虽然也看似橘黄,却透着一股子绿油油的颜色。

关键是方启发因为职业习惯,看东西的切入点和普通人不一样。同样是匆匆一瞥,普通人或许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蜡烛本身或是上面的金字上,而方启发则是一瞥之下,目光自然而然的透过火焰,集中在了蜡烛的烛芯上。

他本意不过是想弄清楚蜡烛的火头为什么会这么高,可当视线集中,灯芯在他眼中快速放大……他就觉得像是有一把冰刀子猛地插进了后腰眼,一股子寒意瞬间侵袭了全身,后脖颈的汗毛连带鸡皮疙瘩翻着滚儿、一层铺一层的往上顶。

那哪是什么灯芯,黄绿交错的烛火中间,竟各自有一个小孩儿的形象!

这俩‘小孩儿’细如灯草,却有鼻子有眼,而且像是正承受火焰煎熬,面容扭曲,痛苦至极。

“啧,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啊?”

牛半仙突然拍了一下方启发的胳膊,方启发惊醒过来,就见牛半仙冲自己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给寿星翁拜寿?”

方启发强作镇定,拱手向彭家老爷子贺寿。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老人旁边那俩小孩儿身上,不禁又连打了两个寒颤。

他眼力过人,刚才已看出寿烛的灯芯不对头,这时再看,这俩小孩儿的样貌,竟依稀就和灯芯中受火舌灼烧的孩子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另一个极其诡异的细节。那就是从进来这间屋,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就在对彭老爷子说着什么,可眼下离得这么近,俩小孩儿还在叽呱不停,俩人的声音绝不算小,可无论怎么听,方启发都听不清两人到底说的是什么。

见过寿星翁,彭示且将方启发和牛半仙带进一间偏房,跟着让人端来一盘酱肉、一盘炒素、一小筐烙饼,还有一瓶曲酒。说了声让两人自用,就出去忙活了。

彭示且前脚出门,后脚方启发就软进了椅子里。

牛半仙朝门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拿起一张烙饼,边往里卷肉边斜眼问方启发:“你是不是也看出苗头了?”

方启发机械的点点头,口干舌燥道:“那……那寿烛不对,里头……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彭示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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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启发当即把自己看到的对牛半仙说了一遍,问牛半仙,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牛半仙瘪着嘴摇摇头:“我没你那眼力,没看出寿烛有什么异样。不过……”

他狠狠咬了一大口烙饼卷肉,边嚼边把嘴凑到方启发耳边,“我看出这满院子的人里,除了带咱来那个姓彭的,压根就没有活人!”

方启发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到了这会儿,他哪还能不信牛半仙说的,当即就想对牛半仙说‘咱跑吧’,可想到来的路上牛半仙说的话,硬是憋了回去。

见桌上有酒,伸手就去抓酒瓶,牛半仙一把抢过来,正色说道:“这个时候喝酒,你不想要命了?”

“我……我想喝点酒,壮壮胆。”方启发说话都带哭音了。

“狗屁不通!酒能壮胆,根本就是怂人捏造的屁话!喝了酒只会让你灵台迷惑,意识混沌,到时更会让妖邪之辈有可乘之机!”

牛半仙说着,却是拧开瓶盖,先是凑到鼻端闻了闻,接着竟对着瓶口咕嘟喝了一口。

看他一副馋兮兮的样子,方启发哭笑不得,“你不是说不能喝酒吗?”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牛半仙斜了他一眼,“这大曲可不便宜,我得尝尝味不是?”

说话间,忽然往手心里倒了些酒,手掌一翻,照着方启发脑门上就是一下子。

方启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酒液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才沙的‘哎呦’一声,边揉眼边急道:“老叔,你这是干啥?”

牛半仙嘿嘿一笑,竟又倒了些酒在手心,反掌拍在自己前额,任凭酒水流进眼睛,才用袖子胡乱擦了两把。

方启发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再看牛半仙,两眼被沙的通红,身上散发酒气,倒真像是喝醉了似的。

“既然是演戏,那就得演全本的。人主家拿好酒替咱送行,咱哪能不领情?”

牛半仙冲他呲呲牙,掏出随身的水壶,把里头的水一饮而尽,跟着把瓶子里剩余的酒全倒进了水壶里。

看着空了的酒瓶,方启发隐约明白了一些他的用意,使劲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那彭老太爷和其他人咋就不是活人呢?不是活人,难道还是死人?”

牛半仙把酒瓶往桌上一顿,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别愣着了,吃吃吃,边吃边说。”

“这……这能吃吗?”方启发犹豫道。

要真像牛半仙说的,这院里没活人,又哪会有给活人的吃食?素菜烙饼也就罢了,这酱牛肉可别是死人肉吧?

牛半仙眼珠转了转,斜眼看着他,阴测测的念道:“大树底下十字坡,往来客人谁敢过;肥的剁做馒头馅,瘦的扔了去填河!”

“妈耶!”这下方启发是真被吓得一屁股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牛半仙哈哈大笑:“傻小子,逗你玩呢。你还真当这是人肉啊?嘿嘿,真要是人肉,酱着吃可就糟蹋了。我跟你说哈,人肉可是比羊肉还鲜,比鸡头肉还弹牙脆嫩。特别是活人身上现割下来的肉,片成厚片儿,水烧开了往锅里一汆,捞出来蘸点蒜泥,吃到嘴里那叫一个美。啧啧,保管你吃一片想两片,吃三片想一盘,末了看到活人,你俩眼珠子都放光,恨不能抱住邻居家二嫂子啃两口!”

方启发就是再害怕,这会儿也听出来他是开玩笑了。只是此情此景,开这种玩笑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被牛半仙这一胡说八道,方启发心里的恐惧倒是减了三分。

他心想,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横竖不过一死,家里老娘无人照料,那我就不能死。我不死,那他娘的就是旁人死!

这一横下心,恐惧更是又减了五分,爬起身坐回椅子里,抓起烙饼边吃边问牛半仙:“叔,照你看,这姓彭的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咱又不是神调门的神棍,哪知道他是什么路数?不过你放心,那姓彭的嚣张到这个地步,也合该着是作到头了。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保管今个儿就是他的死期!”

“他哪儿嚣张了?”见牛半仙两眼通红,站在那里身子来回打晃,方启发还真觉得他有点喝多了。

牛半仙冷哼一声,“我问你,那姓彭的叫什么?”

“彭示且啊。”

“呵呵,彭示且,彭示且……”

方启发也不是笨蛋,听牛半仙来回念叨这个名字,心里一动,用手指蘸了些菜汤,在桌上把这三个字划了出来。

仔细一看,顿时又惊出一身冷汗,“彭示且……彭祖!”

牛半仙瘪着嘴点点头,“谁说不是呢。用邪术害人夺寿不说,还敢自比彭祖。他要是不死,老天爷和阎王老头就都特么是瞎了眼!”

方启发见他狂态毕露,心里也逐渐安定下来,想再多问几句,牛半仙却摆摆手,让他先别再说这些与事无关的东西,只管先填饱肚子再说。

不得不说,牛半仙是个很有点矛盾的人,让方启发莫说闲话,自己却是一边吃肉,一边山呼海啸的讲起了关于彭祖的传说。

传说彭祖活了八百岁,是凡人当中最长寿的。

关于彭祖长寿的原因,说法各异,其中有两种说法最广为人知。

一是说彭祖精通厨艺,善炖鸡汤。

有一日彭祖在深山中遇到一只五彩斑斓,体态大于寻常的公鸡。花费力气将鸡抓住,佐以食材炖了一锅绝美的鸡汤。

彭祖心想,这么美味的鸡汤,我实在不应该独享,要是玉帝能尝一尝,那该多好。

话说心诚则灵,玉帝被他的虔诚感动,下凡来喝了一碗鸡汤,果然觉得鲜美无比。大悦之下就对彭祖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喝了你的鸡汤,一定有所回报。

当下他就让彭祖去数一数,从鸡身上拔下来的鸡毛有多少根。

彭祖数后说:鸡毛有八百根。

玉帝莞尔:既如此,那你便能活八百岁。

这第一种说法,乃是玉皇大帝恩典,赐予彭祖八百阳寿。

另有一种说法,却是和第一种背道而驰。

前者是玉帝赏赐,后者却传说,彭祖的寿命是偷来的……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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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有这么一天,彭祖见闹市中围了一群人,上前一看,只见人群当中有一人浑身浴血,倒地不起,身旁还有数人,对其棍棒交加。

彭祖当即上前拦阻,问缘由,得知被打的这个人是个贼,因为偷东西被人发现,被偷的人家颇有势力,要将他活活杖毙街头,以儆效尤。

彭祖听罢也只能是叹息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正要转身离去,无意间却见到被打的贼人虽然奄奄一息,但却二目圆睁,眼睛里满是哀伤。

彭祖忍不住上前询问贼人:你可是还有未了的心愿?

贼人悲声道:我死不足惜,可怜老母年迈,无人供养,怕是会活活冻饿而亡。

彭祖敬他孝顺,便问他家在何处。

贼人盯着他看了片刻,说出家里的地址。

彭祖当即就说,会竭尽所能,代他照顾母亲。

贼人本来苟延残喘,只有一息之命,闻言竟翻身而起,跪在彭祖面前大声道: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即便是死后做了鬼,也会报答你。

说罢,对着彭祖连磕了三个响头,第三个头磕下去,便即没了动静。

众人上前察看,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人死灯灭,被偷的人家也就作罢。

彭祖不忍见贼偷暴尸荒野,被野犬雀鸦啄食,倾囊购置了一口薄棺,将他埋葬。

之后彭祖言而有信,找到贼人的娘亲,接回家中,伺奉其终老。

一晃数十载过去,这晚彭祖睡梦中,隐约感觉有人来到床前。

睁眼一看,果然见床边站着一个青衣男子。

彭祖大惊之下,问来者是什么人。

青衣男子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向彭祖磕头。

等到直起身,才说:我便是那日在市集被杖毙的贼偷,恩公言而有信,替我供养母亲。我是专程报恩来了。

彭祖这才明白,来人竟是那贼头的鬼魂。

彭祖当即对贼鬼说道:我供养你母亲是因为你重孝道,并不是认同你的贼偷行径。我不需要你报恩,你若有心,来世别再做盗贼便是。

贼鬼道:恩公教训的是。我那日偷盗,只因没钱替母亲买药医病,被杖毙之时已经悔悟。阎君明察秋毫,知我并非大恶,所以并没有苛责至深。现如今还让我做了一名小吏。

彭祖听了,也替他感到欢喜。

没曾想贼鬼竟又冲他磕了个头,说道:你的大恩大德,我实在无以为报,现如今形势所迫,我只能再做一次盗贼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彭祖勃然道:你既然已经洗心革面,为何又要去做那恶行?这谈何报恩?分明是死不悔改!

说罢,起身拿起棍棒,将贼鬼赶了出去。

翌日天明,彭祖只当贼鬼一事是南柯一梦。没曾想到了中午,突然就病倒了。

家人找来郎中,都说彭祖时日无几。

彭祖卧于病榻,哀痛下想起梦中见到贼鬼的事,心想:莫不是那贼厮恼我将他赶走,以鬼吏之便挟私报复,想要我的命?

彭祖越想越是懊恼,不断咒骂贼鬼忘恩负义。

哪知当天夜里,彭祖刚睡着,贼鬼竟再次出现在床前。

不等彭祖起身,贼鬼就跪倒在他面前,面色坦然道:我贼性难改不假,却事出有因。恩公先别怪责,且听我道明其中缘由。

彭祖白日里骂的凶,真见了贼鬼,却又心虚起来。事关性命,可不能再惹恼了这阴间鬼吏。

于是,彭祖先是对贼鬼说了一番好话,跟着就假惺惺让贼鬼说说他究竟有什么为难要再次做贼。

听贼鬼一细说,彭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贼鬼在阴司所做的差事,竟是看守生死簿。因为偶然见到彭祖寿元将近,想到彭祖对自己有恩,所以要报答彭祖。

贼鬼对彭祖说:我借职务之便,将恩公你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撕了下来,这样一来,判官便无从勾取恩公性命。只是此事早晚会被发觉,到时我怕是再也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了。

彭祖喜忧参半,不去管贼鬼生死,却忧心忡忡的问:你把我的名字藏在了何处?真的不会被其他鬼吏发现吗?

贼鬼眼中闪过失望之色,站起身时,语气已不像先前那么恭敬:你且放心,我已将写有你名字的那一页揉成纸捻,穿插在了生死簿的夹缝里。你只要不把这件事告诉旁人,便能寿元无尽。

说完,向彭祖点了点头,消失在了床前。

贼鬼走后,彭祖的病果然就好了,而且白发变黑,松动脱落的牙齿也都重新长了出来。

就这样,每隔一个甲子,彭祖就会重新长出黑发和新的牙齿。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终于有一天,风声传到了阎王耳朵里,说是阳间有一人,每活一甲子就会返老还童,时至今日,已经活了八百岁。

阎王大怒,命判官彻查。

判官鬼差查到确有其事,但却怎么都找不到写有彭祖名字的那张纸。

话分两头,彭祖活了八百年,妻子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这天他新婚娇妻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能活这么久。

彭祖对这个老婆十分宠爱,再加上喝了点酒,便将贼鬼盗寿一事说了出来。

转过天,彭祖的妻子路过河边,见有两人竟在河里洗煤块。忍不住好奇,上前问他们在干嘛。

其中一人说:我们要将这煤块洗白。

彭祖的妻子哈哈大笑,说:我丈夫活了八百岁,也没见过能把煤块洗白的。

另一人立刻斥责她胡说八道,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又哪有人能活到八百岁的。

彭祖的这个老婆也是个没脑子的长舌妇,被两人一唱一和的一激,竟将彭祖的秘密合盘说了出来。

等她转身离去,那两个洗煤的怪人相视一笑,摇身变成一黑一白两名头戴高帽的鬼差。

原来这二人竟是阴司的七爷和八爷(即黑白无常),亲临凡间,为的就是查明彭祖长寿的原因。

无常二爷回去以后把此事禀告阎王,之后果然在生死簿的夹缝里找到了写有彭祖名字的纸捻。

于是乎,当天夜里,鬼差便找到彭祖,将勾魂锁链套在他脖子上,厉声道:

窃命贼子,速与吾等去阴司受审!

正文卷 第六十章 增砖添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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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彭祖的传说,方启发也曾听过,只是没有牛半仙讲的那么生动。听完之后,只觉得他这故事不光玄奇,似乎还包含着一些特殊的意义。只是方启发没什么文化,只能隐约意会到,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这时,彭示且从外边走了进来,往桌上看了一眼,随和的问:“两位吃好喝好了吧?”

“吃好了,吃好了。”牛半仙打了个饱嗝,斜眼看着空酒瓶,含糊的说:“这大曲可真……呃……真不错。”

这会儿他和方启发都是眼睛发红,身上散发着酒味,再加上他这眼神动作,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两人分喝了一瓶酒,却仍不尽兴。

彭示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说:“吃饱就成,酒么,咱家有的是。不过现在不能多喝,等二位晚间给老爷子和祝寿的亲友表演完,我必定敬你们两位每人三杯酒,亲自送你们回去。”

听他说到‘回去’二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方启发心就是一沉。

牛半仙哈哈一笑,拿起空酒瓶掉了个个儿,将瓶口凑在嘴上头,等瓶底几滴残酒全滴进嘴里,才放下酒瓶,搓着手,咂吧着嘴对方启发说:“该吃吃了,该喝的也喝了,咱也别闲着了。”

跟着转脸问彭示且:“东家,除了晚上的表演,旁的还有啥是我们能帮上手的?”

彭示且显出一副为难犹豫的样子,片刻才对两人说:“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着他出了屋,穿过屋侧,来到后院一个角铁和石棉瓦搭的棚子里。

一进棚子,方启发后脊梁就蹿起一阵凉意。

这棚子倒是搭的周正,要说起来,都比方启发家里的破屋子要强许多。

让人后背悚然的是,棚子里没有起居事物,而是在棚子中央,停着一口棺材!

彭示且又显出为难的表情,未曾开口,先叹了口气。

牛半仙眼珠一转,问:“这是老爷子给自己准备的‘老房’?”

彭示且点点头,有些难为情道:“我家老爷子是个老封建,什么都要按老规矩办。这不,非得趁着七十岁生日,让人给自己造了这么一口‘老房’。家里人都觉得不吉利,可谁也犟不过老爷子……”

听他这么说,方启发已经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种为难的表情了。

很多老人都会在活着的时候,替自己准备好‘老房’,也就是棺材。各地的风俗不同,在当地,讲究的是,‘老房’要在寿诞当天落成完工。

现在老房已经准备好了,就只剩一道工序,就是上漆。

按说给棺材上漆的活,应该是棺材匠干的,但又有说法,但凡人到了一定岁数,替自己准备的老房,上漆的工序不能由打造棺材的木工来做,而是请和本家没有关系的外人来完成。寓意是主家德高望重,受人尊敬,就连不相干的人,都愿意替自家的老房‘增砖添瓦’。

这种习俗对主家来说,是求福分,但是对外人而言,给棺材上漆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所以,旧时候一般有这样的事,主家都是上街找不认识的人,先编个借口把人请到家里,请到棺材前头,才据实相告,恳请这人替自家‘增砖添瓦’。

当然,活不是白干的,一般主家都会给‘增砖添瓦’的‘路人’许下重酬。要是请来的人接受,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老房’落成,拿钱走人。要是请来的人不答应,那主家还是得给一定的补偿,把人送走之后,再上街去请别人。

弄清楚这点,方启发偷偷向牛半仙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询问他:咱要不就借坡下驴,干脆拒绝本主,红包也别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这就借机遁走?

牛半仙却假装没看到他递来的眼色,把一根手指塞进嘴里掏着腮牙,斜眼看着彭示且,含含糊糊的说:“您家老爷子还真是讲究,这是想让我俩当慕工(对‘增砖添瓦’的专门称呼,意指慕名前来,甘愿作工)啊。”

“对。”彭示且这会儿倒是坦然起来,伸出一只手,伸开五个指头,“这个数。”

方启发眼睛一亮,脱口道:“五百?”

那个年头的钱还是很值钱的,对他来说,五百块钱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

他只是穷惯了,一时财迷心窍,话一出口,很快就又想起牛半仙的话,想起这趟来彭家的凶险。

方启发绝不是没脑子的人,可彭示且接下来的话,愣是一下子把他脑瓜子里那点机灵劲硬生生给碾死了。

彭示且像是没听见方启发说的,皱着眉头捋了捋头发,看着两人‘诚恳’的说:“我请你们二位来,一是因为我家老爷子真就爱看变戏法。再就是……你们两位见多识广,现在也明白了……除了表演,我还想请你们做一回慕工。

我有一说一,我本人很反感这些老封建的东西,可架不住老爷子倔啊。我也知道,这活明里说是沾喜气,其实对你们来说挺晦气的,终究是我骗了你们……

唉……我就这么说吧,爹妈生我养我,他们对也是对,错也是对!现在人都不像旧时候那么穷了,没人愿意干这活。这样,你们要是愿意干,我给你们一千,每人一千!你们看行不行?”

还没等方启发琢磨过味来,牛半仙就咬牙切齿的用力点头:“行!”

见彭示且目光转向自己,方启发看了牛半仙一眼,也是一咬牙:“成,先给一半!”

“那不行。”彭示且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眼珠转了转,把钱往牛半仙手里一塞:“既然你们都应了,那就别说什么半拉全部了。这是两千五……我特么也是拿我爹没法,我就……就……反正我就得让老爷子事事顺心,完事任何人都埋怨不了我!”

“孝子!大孝子!”牛半仙猛地朝他一挺大拇指:“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们俩身上了!”

彭示且终于露出笑容,口中却含蓄道:“那就劳烦您两位了。我回头就让人把油漆送过来,你们就……”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画脸

不等彭示且说完,牛半仙就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的说:“行嘞,东家您放心,既然收了你的钱,这事儿就包在我俩身上了。”

彭示且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有一个青年把油漆和工具送了进来。

青年也不说话,放下东西就要走。

牛半仙忽然一把拉住他,笑嘻嘻的说:“小兄弟,能不能跟东家说说,再给我们拿瓶酒来?不用大曲,随便来点土烧就行。”

青年看了他一眼,说了声‘等着’,迈脚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果然拿了两瓶酒进来。

等青年离开,方启发终于再也忍不住,向牛半仙问道:“老叔,你真打算给他们当慕工,刷棺材啊?”

“现在想不刷也不行了。”牛半仙说了一句,把手伸到方启发面前,“你闻闻。”

方启发凑上去一闻,顿时拧起了眉头,“怎么这么臭啊?”

“是尸臭。”

“尸臭!”方启发猛一激灵,这才想起来,刚才牛半仙就是用这只手抓那青年胳膊的。

“刚才那个真是死人?”方启发不禁声音发颤。

“只能说是死鬼,要是死人,他一靠近,咱不早就闻出来了?”

听牛半仙这么说,方启发心里越发疑惑。他不过是个摆摊变戏法的,实在听不懂牛半仙话里的意思。

牛半仙神色变得十分凝重,低声说:“这档子事和我先前想的有些不一样,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从现在起,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行,我听你的。”方启发咬着牙点点头。

一来他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事到临头,自然而然变得硬气起来。再就是不管这彭家有多邪性,彭示且给的钱可是真的。真金白银揣进兜里,他也绝不想再吐出来。

牛半仙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说:

“这里头是炒熟的五谷米,你把它吞下去,虽然不能见鬼,却能看到一些邪门的东西。”

“叔,我听说用女人的头发压倒眉,就能看见鬼……”

不等方启发说完,牛半仙就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你我都不是神调门的人,能看到鬼魅原形却不能应付,只会徒增凶险。你听我的,赶紧先把五谷米吃了。”

方启发点点头,接过纸包把里头炒熟的五谷吃了。

再看牛半仙,已经打开了油漆桶,凑上去一闻,立时皱起了眉头,咬牙切齿道:

“娘的,姓彭的也太无法无天了,这是拿咱爷们儿当二傻子了!”

方启发刚凑到跟前,鼻子里就先闻到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怪味。忍不住低眼朝油漆桶里看去,顿时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桶里看似是红色的油漆,可仔细一瞧,油漆表层有着许多玻璃球大小的气泡。换做之前,方启发可能还看不出什么,可这会儿他已经吃了五谷米,瞳孔收缩间,就觉得那些气泡就像是一颗颗的人眼珠子,正透过桶口盯着自己。

虽然桶里有着明显的油漆气味,可方启发还是下意识道:“这不是油漆。”

牛半仙摇头:“是油漆不假,但里头掺了人骨血。”

方启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桶里这么多‘眼珠子’,那得是掺和了多少人的骨粉血液啊?

牛半仙说:“这桶里的骨血都是些冤死的人所拥有,不但深具怨念,更能引来死者的冤魂。只要咱们沾染了骨血的气味,一旦阴盛阳衰,就会被那些冤魂本主害了性命!”

方启发听的头皮都快炸开了,忍不住恨声道:“娘的,咱和姓彭的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咱们?”

“你忘了我刚才给你讲的贼鬼窃寿的故事了?”牛半仙眼珠快速闪动道,“人的寿命虽是无形,但在懂得术法的人看来,却是有‘实质’,可以掠夺的。我要是没猜错,那彭示且就是懂得抢命夺寿的邪术,把你诳来,真正的目的是要夺你的阳寿收为己用。

等到你阳寿被夺走,双肩和顶门阳火虚弱,桶里这些骨血的苦主冤魂就会趁虚而入,彻底了结了你我性命。到那时,常人看来,你我就是突然暴毙而亡。咱本就是姓彭的雇来的帮闲,死了也和他没什么牵连。”

“那咱现在怎么办?”方启发眼珠子发红道。

到了这会儿,他反倒不觉得害怕了,只觉那彭示且实在比厉鬼还要狠毒。得亏是自己遇上了牛半仙,要不然被害死了都只能是糊涂鬼。

牛半仙眼转动间,从褡裢里拿出一样东西,却是一截再普通不过的铅笔。

“姓彭的比我想的要邪门,事到如今,咱只能见招拆招,见机行事。当务之急,是要先破除姓彭的害命的损招。”

“怎么破?”方启发问。

牛半仙把铅笔在他面前比划着说:“我替你画个脸,暂时改了你的面相,这样一来,姓彭的多半看不出什么,可是在怨鬼的眼里,你就是活的生不如死的倒霉鬼,既然你活着还不如死了,他们也就懒得害你了。”

方启发欲哭无泪,牛半仙说的法子,听起来怎么跟闹着玩似的?

虽然怎么看都觉得牛半仙的架势不靠谱,可事到临头,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按他说的办。

牛半仙抓住他一只手,用削尖的笔尖将他中指戳破,蘸着方启发的中指血,一边在他脸上勾画,一边念叨说: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事态虽然超出我的想象,可就彭示且的面相来看,他的确就要倒血霉了。这趟博弈,咱只要小心行事,自当有惊无险。还有,我帮你画脸,只能用来欺神骗鬼。你还得做到三点,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一,你要记住,身子朝下的时候,一定不能回头往后看。哪怕是行动不便利,也只能是背着身,无论如何都不能扭脸朝后。

二,你已经吃了五谷炒米,无论看到什么邪门古怪的景象,你都要假装看不见。可‘看不见’是一回事,你得躲,千万不能让那些东西沾身。炒五谷的作用本就如此,就是让人避祸的。

三,……”

方启发正等着他往下说,牛半仙却忽然眼神猛一收缩,低声道:“来了!”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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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启发心一提,想抬眼去看,牛半仙却一把将他拉到棺材旁,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刷子,快速的在他耳边说道:

“记住,你来这儿是为了钱,其余的,不该是你的,千万不能妄想!”

牛半仙终于说出了第三条忠告,可事实是,对于他说的三点,除了五谷避祸这一条,其余两点他是半点都没听明白。

什么叫身子向下的时候不能回头?

什么叫妄想?

自己来这儿最初只是为了那百十块钱,除此之外,几时奢求妄想过?

心里迷惑到极点,再看牛半仙,却已经开始刷起了棺材,而且一边刷漆,一边含糊的哼着小调,看上去还真像个熟练的油漆工似的。

方启发忍着恶心,也用刷子蘸了些‘油漆’,学着牛半仙的样子在棺材上刷了起来。

不过他可没牛半仙那么淡定,刷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往侧边挪了挪,斜眼朝着门口看去。

棚子的门敞着,却看不出有什么异象。

方启发扭过脸,正想挪到牛半仙身边,再问他几句,猛然间,就感觉一只手从后边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方启发浑身一激灵,差点没吓得尿裤子。

这会儿牛半仙已经挪到棺材另一边去了,隔着棺材,他看不见牛半仙现在的状况。但棺材是被两条长凳架着的,从棺材下头,能看到对面牛半仙露出的下半边身子。

棚子里就只有他和牛半仙两个人,牛半仙在对面,那搭着自己肩膀的是谁?

正惊疑不定,身后那人竟开口说话了:“大兄弟,忙活这半天,累了吧?“

方启发一下怔住了,听声音,身后头的居然是一个女人。

刚才并没有听到脚步声,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愕然之下,方启发想要回头,却猛然想起了牛半仙的第二点忠告——无论看到什么邪门的状况,都要假装看不见。

方启发心里七上八下,牛半仙只说看见的假装看不见,可自己并没有看到有人进来啊。

而且,这女的现在就在自己身后,虽然没看到模样,手却是真真切切的搭在自己肩膀上,并且还在跟自己说话……这还能假装下去吗?

这时,身后那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抬高声音道:“那位老哥,活不是一下子干完的,停下来歇歇,喝点酒缓缓劲吧。”

“哎!好嘞!”

听对面传来牛半仙的回应,方启发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他仍不敢转身往后看,透过棺材下方见牛半仙似乎站了起来,也跟着站起了身。

牛半仙果然站起来了,不过却是笑眯眯的冲着方启发身后点了点头,“瞧您这一脸富态,要是没猜错,您是本家的大奶奶吧?”

方启发见状一愣,这时身后的女人已经把搭着他肩膀的手缩了回去,随着一阵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来到了方启发侧面。

方启发才看到,这是一个年级约莫三十来岁四十不到的妇女,看穿戴打扮,像是本家的女主人。而之前在前院的时候,似乎也看到有这么个人在穿梭忙碌。

妇女笑着朝方启发点点头,又转向牛半仙说:“老哥,累了吧?赶紧的,喝点酒,歇歇!”

“行嘞。”

牛半仙回应一声,从旁边拿起刚才青年送进来的一瓶酒,边往这边走边拧盖子。

走到方启发面前,突然把酒瓶往方启发手里一塞,捂着肚子道:“哎哟,不行,我肚子忽然不舒服,我得上趟茅房。”

他边说边冲方启发眨了眨眼,不等方启发反应过来,竟转身就捂着肚子向外跑。

“老叔……”

方启发才喊了一声,他人已经跑出去没影了。

方启发这下傻眼了,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这会儿他心里这个闹腾劲啊,就甭提了。

本来他已经铁了心,牛半仙让怎么做,他就做什么。哪知道关键时候,牛半仙也不知道是真肚子疼,还是临阵退缩,居然跑了。

留下自己一个人,这可怎么办啊?

这时那个妇女笑呵呵的说道:“这老哥,一准儿是蹲着干活的时候,把肠胃给鞠着了。大兄弟,你也先别干活了,快点喝口酒歇歇吧。”

听她一说,方启发下意识的把目光转了回来,再次看着妇女的脸庞,不由就是一呆。

比起自己,这女人的年纪可不算轻了,可她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这皮肤白嫩的,好像轻轻一掐,就能挤出水来似的。

这大眼睛,忽闪忽闪,就好像会说话似的。

还有高高的鼻梁,红通通的小嘴……

方启发正值二十啷当岁的年纪,正常男人想的,他哪会不想,只是他家境不好,同村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伙伴都已经娶了媳妇儿,他却连女人的手都还没摸过。

这会儿冷不丁和一个成熟女性这么近距离接触,他哪能不心生遐思啊。

那女的倒是落落大方的很,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让他坐下。笑吟吟的拿过他手里的酒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方启发迷迷糊糊的就接过酒瓶,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弟弟,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给说对象了不?”妇女挨着他身边坐下,笑着问道。

这下算是戳到了方启发的痛处,他红着脸摇了摇头,窘迫之下,又连喝了两口酒。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股风,竟将棚子的门给吹的关上了。

这棚子本来就不是给人住的,根本就没安窗户,门一关,就只有墙上间隔的缝隙透入少许光亮,棚子里头顿时就变得昏暗起来。

方启发还没到神魂颠倒的地步,见门被风吹的关上,反应过来,就想起身去开门,哪知道没等他站起来,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跟着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就觉自己的嘴唇被两片柔润的事物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

方启发当场便愣住了,他绝不是傻子,短暂的失神后,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弟弟,姐头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妇女梦呓般的声音在方启发耳边响起,“你别觉得姐放荡,实在是彭示且对我不好。他自己那方面不行,就变着法的折磨我,他还打我。我再不为自己着想,早晚得让他活活打死。弟弟,你要是觉得姐还能看得上眼,只要一句话,姐就带着彭家的钱,跟你走。”

说到后来,妇女已经低声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酒的缘故,方启发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懵,明明听到女人说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就在他神不守舍的时候,身边的女人忽然没了动静。

方启发干咽了口唾沫,听到喉咙里‘咕嘟’一下,总算醒过点神来。

他顾不得理清脑子,本能的猛然站起身,想先去把门打开再说。毕竟这是在别人家,真要有人进来,自己可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可就在他站起身想去开门的时候,无意间眼角一瞥,看到旁边的一幕,立刻就像是触电般的浑身猛一震颤。刹那间,眼珠子都瞪直了。

那女人还坐在先前的位置,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光了全身的衣服,就那么斜坐在那里看着自己。

昏暗中,方启发就只看到白花花一片,还有女人宛若星辰的两个眸子。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夺命

女人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挪动了一下身子,缓缓躺了下去。

同时幽幽的说道:“来吧弟弟,要了姐,姐跟你走,以后姐和彭家的钱,就都是你的了。”

方启发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阵势,见女人姿态诱惑,只觉得口干舌燥,再不能自已。

就在他按捺不住冲动,想要扑上去的时候,却听女人身旁传来‘咕咚’一声,跟着传来一阵像是流水般的声响。

他刚才起身的时候,随手把酒瓶放在了先前坐的地方,这声音分明是女人把酒瓶给碰倒了。

也正是这一个看似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细节,对方启发而言,却像是被蛇虫狠狠朝着神经最敏感的部位咬了一口,令他瞬间惊醒过来。

他一下想起了牛半仙的忠告。

牛半仙说不能喝酒,他却喝了酒。

更主要的是,他先前不明白牛半仙最后那句忠告的意思,这会儿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自己来到这儿,本来就只是为了百十块钱,现如今的形势,就好比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不偏不倚,正砸在自己身上了。

馅饼里裹着个白花花的大娘们儿不说,娘们儿还可能裹挟着自己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财。

“方启发啊方启发,你可真是想瞎了心了。你脑袋是不小,可你还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砸到你头上了?再说了,就算这女人说的都是真的,要按照她说的去办,拐带人家有主的婆娘,还挟带私逃……那他娘的能算是人干的事吗?”

想明这些,方启发又咽了口唾沫,虽然还看着女人的身子,体内的燥热却已经完全散去。

“大嫂子,你把我看轻了。”方启发揉了揉鼻子,说话仍有点艰难,“我……我虽然是个穷光蛋,可也知道啥该干,啥不能干。要真像你说的,你男人总折腾你,那回头……回头咱能想别的法子。可我真要是干了这不是人的事……就是别人不知道,我自己一辈子也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女人像是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愣愣看了他半晌,坐起了身子,抿了抿嘴唇,忽地叹了口气,“唉,人的命,果然都是自己选的。你虽然一副倒霉相,可你是个好人,你真是命不该绝啊。”

“倒霉相?”方启发一怔,恍惚间,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只一愣神的工夫,却见妇女已经穿起了衣服。

方启发又是一呆,跟着反应过来,只觉得头皮都快炸了。

一般人哪能这么快把衣服穿上的?

最关键的一点,牛半仙说过,他给自己画的是神憎鬼厌的倒霉面相,可牛半仙也说过,这假面相只是给鬼看的,活人是看不出来的!

眼前的女人说自己是倒霉相,而且她……她一眨眼就脱了衣服……一眨眼又把衣服给穿上了……

牛半仙说,这宅子里除了彭示且,就没有旁的活人……

“你……你是……”方启发终于想明了一切,却是怎么都不敢把那个让人心胆俱裂的字说出来。

“没错,我不是人,是鬼。”女人站起道。

“妈呀!”方启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傻小子,现在知道怕了?”女鬼白了他一眼,“刚才你怎么就不想想,青天白日,我怎么会在自己家的后院勾引你,门又怎么会那么巧被风给吹上了?”

“我……”方启发欲哭无泪。心说我刚才都让你给整迷糊了,眼里头除了你那肉头的身子,哪还有旁的?

女鬼见他一副惨样,扑哧一乐,“傻样,还不起来?地下不凉啊?”

说着竟上前一步,向方启发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把他拉起来。

方启发本来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这会儿倒觉得女鬼不像是想害自己的样子。

不过他还没胆大到让女鬼搀扶,自己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棚子里依旧昏暗,女鬼站在那里,幽幽看了他一阵,再次开口道:“我本来是来害你的,你刚才要是从了我,虽然不会死,但自身的寿命会被我夺走。”

方启发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战战兢兢的上下打量了女鬼一眼,忍不住问:“你……你都已经是鬼了,还要我的阳寿干什么?”

“是彭示且让我来的。”女鬼惨然一笑,“我刚才对你说的,除了夹带私逃是假,其余都是真话。不,还有一点是假的。我的确是他老婆,也的确是他折磨我。不过,我不是快被他折磨死了,而是已经死了。我被他当成了工具,专门替他吸取别的男人的阳寿,让他续命。”

“他害死了你?”方启发瞪大了眼睛。这时他才完全相信,牛半仙说的全都是真的。

女鬼点点头,“不过那些人也是真该死,有些还会听我说完之前对你说的话,有些……根本连话都不等我说完,就……呵呵。”

方启发只觉脑子又开始混乱,用力甩了甩头,只拣自己当前认为最关键的话题问:

“不管那些人该不该死,你害人总是不对的。你就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吧?”

“你帮我?”女鬼一怔。

方启发舔了舔嘴皮子,点点头:“嗯,你肯定不是自愿去害人的,一定是被他控制的。我……我跟你说实话吧,跟我一块儿来的那老叔,不是一般人,他早看出来姓彭的有猫腻了。我觉得他有本事收拾姓彭的,我……”

方启发越说越结巴,一咬牙道:“你再帮姓彭的害人,早晚肯定得跟他一块儿倒霉。我……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我想帮你。”

女鬼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是扑哧一笑:“说你傻你还真傻,你才认识我多久?怎么没说几句,就把这么重要的事跟我说了?你就不怕我转头就把这些告诉姓彭的?他可是我男人呢。”

方启发涨红了脸:“我不傻,我就是觉得你不是坏人!”

女鬼再次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想透过他的眼睛,看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片刻,咬了咬嘴唇道:“我不用你帮,你也帮不了我。我害了那么多人,一定没有好结果的。”

不等方启发再开口,她就飘忽到方启发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你一定要记住,穿青衣服的来,你就藏在棺材左边;穿黄衣服的来,你就藏在棺材右边,能看见他们,也一定要假装看不见。只要你照我说的做,白天就一定没事。

可姓彭的一定不会放你走,等到了晚上,你如果看到一顶纸糊的轿子,就什么都不要管,只管跑回这里来,钻进棺材里,脸朝下,趴在棺材底。

到时候你千万记住我的话,无论背后有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回头看,要不然,你就没命了。”

近距离看着女鬼的脸,方启发不禁又有些恍然,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场离奇诡异的梦。

然而,在这梦境中,他的各种感官并没有丧失。

他听到女鬼在对自己说话,看的到女鬼的样子,甚至……还闻到女鬼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极其特殊,似乎是檀香的气味,其中却又似夹杂了一些酒气。

“咣当!”

棚子的门突然打开了,眼看光亮透入,女鬼消失在眼前,方启发猛然回过神来,大声问:“你去哪儿?我怎么才能帮你?”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青衣人

没听到女鬼回应,却听门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方启发身子一震,转身跑向门口,跑到门前,正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喂!”

听来人一声怪叫,方启发急着退后一步,才看清进来的居然是牛半仙。

“老叔,你去哪儿了?”

“哈,你小子还真活着,还活的好好的!”牛半仙绷着的脸松弛下来,点头道:“看样子你总算是没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啊。”

方启发绕过他,跑出棚子,见后院空无一人,女鬼更是不知去向,这才怅然若失的走回了棚里。

牛半仙拉住他道:“刚才我不在的时候,出啥事了?你咋这副德性啊?那女鬼把姓彭的给你的钱又要回去了?”

听到‘女鬼’两个字,方启发狠搓了两下头皮,瞪着牛半仙道:“这么说,你早就看出来那女的是鬼?”

“废话,你听见脚步声了?你看见有人进来了?一没听见动静,二没看见,这里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你说那是人是鬼?”牛半仙理直气壮道。

“我……我……”

方启发一阵纠结,忍不住跺脚:“我是没你那么多心眼,可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啊?你就那么不声不吭的借屎遁了……叔,你这么地,是不是也太不厚道了?”

“借屎遁?”牛半仙一下瞪起了眼,“你真以为我丢下你不管?自己逃走了?”

方启发斜眼看着他不吭声,心道这还用我说嘛,事儿怎么办的你自己没数啊?

牛半仙一把扯过他,却是伸手撩起了里边的衣服,挺着肚子不依不饶道:“来来来,你自己看,我是丢下你不管,还是被逼的没辙?”

方启发本来还对他有气,可看到他的肚皮,不禁愣住了。

牛半仙挺着的白肚皮上,竟然有一个青嘘嘘的手印!

牛半仙横了他一眼,放下衣服,气哼哼的说:“我不是神调门的那帮神棍,不能一眼看出那是人是鬼。可我看出那女的不是活人面相,第一时间就想过去把你拉开。

可是不等我到跟前,那女鬼就施鬼法,把一股阴气拍进了我肚子里。我他娘的是真肚子疼的不行,所以才不得不去茅房!你倒好,居然说我借屎遁?我是那种不讲道义的人吗?”

他肚皮上的手印明明白白,方启发也不得不相信他的话。扶了扶额头,刚要说什么,牛半仙却‘哎呀’一声怪叫,绕过他跑向一边,“你这败家小子,这么好的酒,怎么就给洒了呢?”

方启发扭脸一看,一口气腾的蹿上了嗓子眼,憋在那里差点没把他卡死。

之前方启发被吓得魂不守舍,根本没仔细看棚子里的状况,这会儿才看清,棚子里头总共有一口棺材,却有四条长凳。其中两条架着棺材,另外两条长凳,却是架着棺材盖子。

就在棺材盖子的边缘,横着一个打开的酒瓶子,瓶子里的酒已经大半都流出来了。

牛半仙是心疼那大曲酒,方启发可是猛然间把刚才的事都想起来了。

酒瓶歪倒的位置,就是他之前坐下的位置。是那女鬼把他拉到棺材盖子上坐下,而女鬼脱光衣服后,正是躺在那棺材盖子上!

“老叔……”

方启发喊了一声,想把刚才发生的状况告诉牛半仙,不料牛半仙却摆了摆手,“行了,什么都别说了,人没事就好。赶紧的,把该干的活干完,要不然,东家那头咋交差啊?”

说着把那酒瓶里剩下的酒又灌进随身的水壶,再次抄起刷子,刷起了棺材。

方启发这会儿也是心乱如麻,不知道因为什么,在见到女鬼,特别是听女鬼说完最后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以后,他就觉得别的任何事都没那么重要了,心思不自主的就全集中在了那女鬼身上。

所以牛半仙懒得多说,他也就不再多问,也拿起刷子,蹲到棺材旁,心不在蔫的刷起漆来。

约莫过了一个多钟头,头一遍漆终于刷好。

牛半仙站起身,一手撑着腰,一手在脸前头扇着风:“头遍底漆得仔细,二遍就没那么麻烦了。没多少活了,先歇会儿吧。”

方启发揉了揉鼻子,“那你先歇着,我……我把棺材盖刷了。”

“嗨哟,傻小子,棺材盖你急个啥?别说姓彭的别有居心了,咱就真是应了慕工的活,给老房上增砖添瓦,也不用那么仔细。真正的老房,过后每年都得补一遍漆!你还怕东家找你后账咋地?”

方启发看了他一眼,还是走到架着的棺材盖前,刷起了漆。

“对了老叔,那女的……那女的走之前可跟我说了,她说什么……穿绿衣服的、穿黄衣服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

“什么绿衣服,是青衣……”牛半仙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启发下意识转脸看去,愕然就见牛半仙跑到棺材一边,换了只手掐腰,昂着头,另一只手往脸上扇着风。

“老叔……”

“别吭声!快过来!”牛半仙把掐腰的手伸到背后,朝方启发快速的招了招。

方启发本来不明其意,可看到刚上了漆的棺材,再看看他所站的位置,猛地想起一件事,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连蹦带蹿的跑了过去。

刚跑到牛半仙身边,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人。

看到这人,方启发瞳孔就是一收。

放棺材的棚子比普通的房屋要高,为了方便棺材抬进抬出,门户更是比普通房屋要高大宽敞了一半。

可是随着来人进入,门口透入的光线,竟几乎被完全阻隔。

事实是,门高八尺,来人身高却超过八尺。

门宽三尺,来人也只是勉勉强强挤进来。

来的这人,竟是个近乎三米高的大胖子!

让方启发感到震惊的,并非是来人的巨大身形,而是来人身上穿着一袭青绿色透着白光的袍子!

“穿青衣服的来了,你就躲在棺材左边……”

女鬼的话再次徘徊在耳际。

方启发看了看青衣人,再看看身边的棺材,不由得闭起了嘴唇,咬紧了牙关。

现在自己和牛半仙所站的位置,可不就是棺材左边吗!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买命的银子

青衣人进来后,停在门口,抽动着鼻子,像是在嗅着什么味道。

方启发就是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他不是善类,正六神无主,牛半仙一把叼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蹲在了地上。

牛半仙先是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又比划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方启发起先没明白他的意思,见牛半仙张大嘴吸了口气,跟着捏住鼻子,捂住了嘴,才知道他是要自己闭住呼吸。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青衣人似乎已经朝着这边走来。方启发哪还顾得上再想什么,赶忙学着牛半仙的样子,捂住了口鼻,后脊梁贴着棺材蹲在原地不敢动。

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方启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大奶奶的女鬼不是说,青衣人来了,只要躲在棺材左边不就行了?

现在自己已经是在左边了,青衣人怎么就直奔这边来了?

“砰…砰…砰!”

脚步声戛然而止,青衣人竟在方启发和牛半仙面前停了下来。

眼看脸前头一双大脚正朝着自己,方启发下意识的抬起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就见那胖大的青衣人正弯下腰,偌大的脑袋就悬在头顶,瞪着一对鸡蛋大的眼珠子盯着自己!

“啊……”

方启发吓得喊出了声,可刚一张嘴,就被侧面伸出的一只手箍住了脖子,另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方启发本来就腿软,被这人的动作一带,失去重心,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一边倒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原本只是低头看着他的青衣人,上身猛地跟着弯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边忽然向上蹬出一只脚,不偏不倚,正蹬在了青衣人的胸口上。

方启发侧歪在地上,感觉背后软乎,像是垫着个人似的,再看看蹬住青衣人胸口的那只脚上穿着的破布鞋,顿时明白过来。

捂住自己嘴并把自己扳倒的是牛半仙,用脚怼住青衣人的,也是牛半仙。

此时,青衣人土坛子般的大脑袋就悬在上方,离方启发不到三尺的高度。

方启发虽然吓得三魂七魄差点飞出去,惊恐间却看的分明,这青衣巨人的眼珠子,竟也是青嘘嘘、白惨惨的没有眼仁。离得虽近,却像是不能视物。

方启发、牛半仙和青衣人保持这种古怪的姿势,约莫维持了几十秒。

青衣人这才直起腰,迈开步子朝一边走去。

这会儿方启发觉得自己快要憋气憋的晕过去了,突然,捂着他口鼻的手猛然松开。

方启发本能的刚吸了口气,就听牛半仙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他过来就闭气,走到另一边就吸气。”

跟着,就被身下压着的牛半仙用力推了起来。

这种情形下,方启发绝没可能细想牛半仙话里的意思,但也知道生死攸关,自身绝难应付,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牛半仙说的做。

以青衣人的脚步声做信号,脚步声靠近,立刻就闭住呼吸,脚步声一离开,马上就大口吸气。

说也奇怪,那青衣人像是并不能自主行动,只是围着棺材绕圈。

走到牛半仙和方启发跟前的时候,脚步会迟疑一下,但很快就又绕到另一边去了。

一来二去,方启发总算是看出些端倪。再结合自己以往听老人讲述的故事传说,隐约想到一点。

这青衣人是个睁眼瞎,只能是凭借嗅觉追寻想要追寻的事物,而且他还不会转身掉头!

想明这点,方启发虽然还是害怕,但心里总算稍许松快了些。

见牛半仙背靠棺材再次捂住了口鼻,也跟着闭起气,脑袋后仰靠在了棺材上。

前几次他差不多也是这个姿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这一次,当他把后脑勺贴在棺材板子上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爷,这银子咱能要吗?”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问道。

“不能!”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这银子是坏人拿来买命的,咱不能要。你记住,买命的银子、卖命的金子,那都不是凡人能收的起的!”

过了一会儿,那稚嫩的声音又犹豫着问道:“爷,那这人……我……我能要吗?”

“不行!这就是个倒霉鬼!你要是惹上他,你也会倒大霉。”苍老的声音说道,“孩儿,听爷的话,咱是被人害死的,可绝不能害人,更不能……不能害个倒霉的同行。”

“咱不害人,可其他人呢?他们可就快来了!”

“他们就算想害人,也不会害这个倒霉蛋。你就不想想,咱活着的时候就够倒霉了,可他比咱还倒霉呢。他是死是活咱先不管,要你选,你是想沾他的霉运在阳世待着,还是找机会去阴司,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

“我还是等投胎吧。”

“嗯。”

苍老的声音应了一声,接着就没动静了。

方启发这会儿背靠棺材捂着嘴,眼珠子都快从眼窝里掉出来了。

他听的清清楚楚,这一老一少诡异的对话,竟然是从身后的棺材里传出来的!

方启发正震惊不已,牛半仙忽然推了他一把,“行了,没事了。”

方启发愣然的转过头,牛半仙朝他点了点头,拉着他站起身。

方启发这才又想起那恐怖的青衣巨人,可定神一看,棚子里就只有自己和牛半仙,青衣人却已经不见了。

“老叔,那个胖子呢?”

“呵呵……”牛半仙笑得也有几分勉强,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招手道:“跟我过来。”

跟着牛半仙来到棺材的右边,牛半仙指着一处,“你看。”

方启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就是一呆。

棺材是被两条长凳架着的,架着棺材的长凳比棺材本身要宽上一巴掌那么长。

牛半仙所指的,就是架在棺材头上那块凸出的长凳凳面。

方启发记得清楚,先前那上头根本没东西,可这会儿再看,那凸出的长凳上头,竟然有一锭拳头大小的银元宝!

牛半仙往门口看了看,走到跟前,拿起元宝,把元宝的底部正对着方启发。

元宝下方,竟画着一道暗红色的符?。

方启发愣然道:“这元宝……”

“这就是那个青衣人,是买咱命用的买命钱!”牛半仙恨恨的说着,五指一收,元宝竟被他攥成了一团。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卖命金子

方启发见状才知道,这银元宝竟是用纸做的。

不等方启发开口,门外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比青衣人更加沉重,每响一声,地面都似乎跟着颤抖一下。

方启发这回不用人教,左右一看,立马猫腰蹲在了棺材右边。

他和牛半仙刚蹲下,就见一个同样身材高大的巨人,迈了进来。

这巨人样貌和青衣人差不多,只是身上的长袍是金黄色的。

黄衣巨人进门后没有像青衣人一样停顿,而是径直朝着左边走去,和青衣人一样,围着棺材绕起了圈子。

眼见黄衣巨人转眼就要来到面前,方启发赶忙捂住口鼻。可看向牛半仙,却见牛半仙正斜眼瞄着自己,并没有闭气的意思。

方启发心中奇怪,却还是不敢放开手。

黄衣巨人来到跟前,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压根感觉不到两人的存在,直接走了过去。

方启发更加觉得疑惑,青衣人是银子,黄衣人岂非就是金子?

他想不通纸糊的元宝为什么会变成巨人的样子,却隐约觉得黄衣人和青衣人的路数似乎不一样。

“买命的银子,卖命的金子……”

方启发心里暗暗嘀咕,忍不住埋怨的看了牛半仙一眼。

这老叔,明明知道很多事,却偏偏不事先告诉自己。之前还使眼色打手势告诉自己怎么做,现在倒好,连眼色都欠奉了。

正想着,黄衣巨人再次绕到了右边。

方启发不由的再次提起了心,刚要闭住气,突然就听“叮”的一声轻响。

顺着响声一看,方启发的眼睛不禁就直了。

声音传来的地方,竟有一片鳞片状,金光闪闪的东西。那东西看上去只比拇指盖大一点,但观形辨色,竟像是黄金打造的金鳞!

金子从来都是昂贵之物,这一片金鳞就得值上千块,按照那年头的物价,足够方启发一家半年的开销了。

黄衣人依旧没停下来,但随着他的走过,不断有更多的金色鳞片掉落下来。

一时间金属碰撞地砖的‘叮当’声不绝于耳,黄衣人经过的地方,留下了数十片金鳞。

俗话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乍见这么多的黄金,方启发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心跳。

听声音,那些金鳞绝对是真材实料,话说回来,就算眼前看到的是幻象,金鳞不过是金箔幻化的,可那么多的金箔加起来,价值也是相当昂贵的。

方启发手心出汗,下意识的看向牛半仙,却见牛半仙两眼通红,紧抿着嘴唇,盯着面前的金鳞,一副失神的样子。

黄衣人走过,牛半仙忽然回过头,一把拉住方启发,呼吸急促道:

“小兄弟,这卖命的金子可是真的,不过你却捡不得。这样,金子由我来捡,风险由我来担,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这金子便分你一半。”

方启发这才明白,面对黄衣人并不需要闭气。

“老叔,这金子不是咱的,咱不要。”

“不行。”牛半仙仿佛失去常性般,坚决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我已经时日无多,若不趁此机会发这笔邪财,等我死了,我老婆孩子就得穷死!”

他拉着方启发的手攥的更紧,语气也更急切:“兄弟,我这趟多半是要丧命在此,你记住我家的地址,我若不能离开,你就把一半的金子交给我的婆娘,另外一半你留下,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方启发心里一咯噔,可不等他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得牛半仙抓着自己的手加重了力道。

他胳膊被攥的生疼,又见牛半仙神色似乎有些癫狂,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行,就这么定了。”

牛半仙说了一句,松开方启发,竟伸手就去捡面前的金鳞。

见他面红耳赤,一副为财不要命的架势,方启发也不由心动,想上前帮着捡,却被牛半仙狠狠一把推了回来。

牛半仙很快捡完了右边的鳞片,但似乎仍不满足,竟要绕到棺材左边去捡其余金鳞。

方启发下意识觉得不妥,急着一把拉住了他的后襟,用力将他扥的坐在了地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黄衣人已经围着棺材绕了第三圈,却没再继续绕下去,而是径直走出了大门。

直到脚步声消失,方启发才回过神来,转头再看牛半仙,竟是脸色惨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竟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牛半仙惨然一笑,把手掌摊开,掌心里果然有一捧金片。这些金片绝不像之前看到的金鳞那么有分量,但却是真材实料的黄金。

跟着牛半仙来到棺材左边,又在地上发现七八片金片。

牛半仙把这些金片全都捡起来,用一方手帕包好,却是连同之前彭示且给他的钱一起塞到了方启发手里。

“老叔,你这是干什么?”方启发惊道。

牛半仙干笑两声说:“捡了这金子,就等于是把自个儿的命卖了。”

“那你还捡?”方启发真急了。那黄衣人果然就是‘卖命的金子’。

牛半仙硬是把钱和金子包塞给他,拿起之前剩下的一瓶白酒,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呲了呲牙,向方启发问道:

“你要是看不见青衣人和黄衣人,只看到地上有这些金子,你捡不捡?”

方启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捡。”

他本来也不是圣人,日子又过的紧巴,真要冷不丁看到这‘无主’的黄白之物,怎么可能不据为己有?

“那就是了。”牛半仙点点头,“青衣人和黄衣人就是银子和金子幻化的形气,你吃了炒熟的五谷米,所以能看到它们。如若不然,你看不到它们,只看到金银,十有八九便会中了姓彭的奸计,不知不觉间被夺取了阳寿。”

他忽地露出一抹坏笑,“要说姓彭的也是攻于算计的人,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趟拿这些金子出来换命,却是做了亏本生意。”

“老叔,你……”方启发也不是没记性的人,他记得刚才牛半仙说过自己已是时日无多。

牛半仙摆摆手,让他先把钱财收好,又喝了两口酒,把剩下的酒都灌进随身的水壶里,这才又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昨个在集市上,我看出你即将面临死劫。可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谁又能说生死劫难间没有包藏通达的转机?

老实说,我故意和你结交,跟你一块儿来这里,绝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在是我得了重病,就快死了。我只是想借机发一笔财,让我八十岁的老父能颐养天年,老婆孩子下半生不至于穷困度日。”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聚火术

听了牛半仙的话,方启发只觉得有种难言的凄凉。

换位思考,若是自己沦落到牛半仙的地步,十有八九也会选择铤而走险,为自己惦念的人留下生计。

牛半仙的所作所为,倒是像极了故事中的贼鬼,是无奈之举,却又势在必行。

有了刚才的恐怖经历,方启发忍不住问牛半仙,知不知道姓彭的还有什么别的阴谋手段。

牛半仙苦笑,说自己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

他不过是懂得一些相面的本事,又从老一辈那里学了一点玄门的机巧,和几道粗浅的符咒。之前能事先做出反应,只是从方启发的面相中看出他即将面临的遭遇罢了。

至于彭示且还有什么阴谋,只能是事到临头才能见机行事。

方启发只能是叹了口气,再次拿起刷子,和他一起刷起了棺材。

转眼到了晚间,彭示且来到棚子里,看了看方启发和牛半仙的面色,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嘴上却笑着夸赞两人活干的认真,说寿宴即将开席,要两人去前院吃酒。

来到前边,院子里已是热闹非凡,除了白天见到的那些家人,还多了几十个道贺的宾客。一开席便推杯换盏,好不喧嚣。

方启发和牛半仙被安排到一桌,美酒佳肴当前,方启发脑子混乱不堪,却哪有心思吃喝。

过了一阵,彭示且走过来,邀请两人去给寿星翁表演。

跟着彭示且来到正屋,就见屋里也摆了两桌酒席,当中上座的正是白天见过的彭老爷子。

方启发下意识的看向条桌上的寿烛,却没看出白天见到的异象。

目光转动,落在一个人身上,顿时浑身一震。

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一个妇人,依稀就是下午在棚子里想要勾引自己的那个女鬼!

方启发心神悸动,那妇人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把头转一边去了,像是根本不认识他。

虽然心神不定,但方启发还是凭着从小练习的手艺,先后表演了三仙归洞、仙人栽豆等几样拿手的本事。

刚开始还不时博得喝彩,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方启发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两桌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每当表演到了关键时候,这些人都会发出叫好声。但除了彭老爷子和彭示且,方启发觉得其余人的脸,越来越变得僵硬。

确切的说,这些人每一个的表情都不同,刚开始还有变化,到了这会儿,竟像是凝固在了脸上,看上去就像每个人戴了一张假脸一样。虽然还不时喝彩,但脸上的肌肉却甚少牵动,甚至有几个人的眼珠子都似乎不再转动了。

而且,方启发还发现,这些人虽然在叫好,声音却好像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而是像每个人头部罩着一个坛子,从坛子里头发出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感。

好歹总算把该演的演完了,刚退到一边擦了擦汗,牛半仙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兄弟,轮到我表演了。估计凭我那点手段,克制不住姓彭的邪术。等会儿你不用管我,只要见到出现变故,就只管跑去后院,躲进那口棺材里。”

“为什么要躲进棺材?”方启发心再次提了起来。

之前大奶奶的女鬼也让自己躲进棺材,他觉得女鬼不像是会害自己,牛半仙更没理由骗自己。可先前青衣人进到棚子里的时候,他明明听感到棺材里有一老一少在说话。

听他们说,过不了多久,还会有更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前来。

想到油漆里的猫腻,方启发心里越发打鼓打的厉害。

那一老一少绝不是人,他们在棺材里说话,刷棺材的油漆里又掺了人的骨血……莫非那棺材就是引来怨鬼的所在?

牛半仙显得有些急切,却仍低声解释道:

“那棺材上刷满了死人的骨血,已然成了鬼门所在。夜色越深,便有越多的怨鬼被骨血吸引出来。我之前帮你改了面相,你现在是神憎鬼厌,躲到鬼门口。他们反倒因为嫌弃不会害你,而是跑出来寻找其他的生人。”

说完,牛半仙一拍他肩膀,迈步走了出去。

走到屋子中央,先是作了个罗圈揖,然后笑嘻嘻的对彭老爷子和彭示且说道:“轮到我老牛献丑了,今个儿我要为寿星翁表演的,可是古彩戏法当中失传已久的绝活。”

“古彩戏法?还失传已久?你,要表演什么?”彭示且显然也有些好奇,但神情间更多的是不屑,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不再遮掩的冷酷。

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屠夫面对待宰羔羊的那般神色。

牛半仙又是嘿嘿一笑,“看来东家果然是好戏法之人,那就容我先卖个关子,等演示出来,且看东家能不能认出我这是什么手段!”

说话间,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捆细绳,走到彭示且身边,朝他点了点头,笑道:“我若说这戏法能引来九天之上的蝙蝠,让寿星翁乃至东家您一家都红红火火、增福增寿,您诸位信是不信?”

“九天之蝠(福)?”彭示且眼睛一亮,“你演给我看看。”

牛半仙点点头,“那还请寿星翁配合一下,伸出左掌,等着接纳福寿!”

彭示且笑着点了点头,亲自捧起了彭老爷子的左手。

牛半仙将细绳的一头拴在彭老爷子手腕上,捏着细绳另一头走回到了屋子中央。

“还请诸位千万别眨眼,等神蝠降临,想要沾染福气的,还请待在原地不要上前,神蝠自会将福寿广播席间。”

说到这里,牛半仙似有意无意的看了方启发一眼,抬高了声音笑道:“要是有哪位嫌自己福分太多,倒是可以远离此间,这一来,也能让其余人多沾些雨露!”

说完,牛半仙忽然后退一步,将那细绳拉的笔直,捏着细绳的手掌一翻,掌心里竟果真露出一个蝙蝠模样的东西。

方启发本来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可看到那所谓的‘神蝠’,差点没当场吐血。

那东西像是蝙蝠不假,却是用黄纸叠的。牛半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纸蝙蝠藏在手心,这会儿那蝙蝠被他捏的皱巴巴的,哪有半点神蝠的样子。

眼看彭示且皱起了眉头,牛半仙却又是哈哈一笑,大声道:

“教我这门手艺的人说过,这门奇术,一辈子只能表演一次,今儿为了替寿星翁增福,替东家您增寿,我牛六五可是豁出去了。

诸位且看,神蝠临凡,聚火而生!”

方启发猛地一惊,忍不住脱口道:“难道是失传了的聚火术!”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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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火术是古彩戏法中失传已久的绝技,方启发曾听老人说过,懂得聚火术的人,能够不借助任何外界的火源,只凭借口中暗藏的机关,连续喷出火焰。

难道牛半仙竟会这失传的秘术?

惊疑不定间,就见牛半仙忽然取出随身的水壶,咕嘟咕嘟大口的往嘴里灌。

方启发被一口气顶的连翻白眼。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牛半仙的水壶里灌的全是酒。

牛半仙哪是会什么聚火术啊,就是普通人含一口烈酒,对着火头一喷,也会达到‘喷火’的效果。这根本就是草台杂耍班里最常见的拙劣伎俩。

可下一秒钟,方启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牛半仙灌了一气酒,突然将水壶一丢,鼓着腮帮子瞪起了眼睛,跟着猛地张开嘴,把口含的酒水向着手心里的纸蝙蝠喷了过去。

“噗……”

那酒水竟是像染了鲜血般的艳红色,纸蝙蝠被酒喷到,居然腾的燃烧起来。

火焰当中,竟飞起一只脸盆大小的金色蝙蝠,沿着细绳朝着另一头的彭老爷子振翅飞了过去。

这下不光方启发目瞪口呆,彭示且更是变了脸色。

“混账!居然想坏我好事!”

彭示且猛然起身,左右手同时各捏起一个古怪的手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竟也像牛半仙一样,鼓起了腮帮子。可一张嘴,却是‘噗’的喷出一蓬犹如污血般的黑红色液体。

黑色的血雾在他面前快速的凝聚成一个黑色的巨鸟模样,迎着金蝙蝠扑了上来。

黑鸟和蝙蝠在半空迎头相撞,发出一声砰然巨响。

方启发只感觉整个房间似乎都晃动了一下,等到定下神来一看,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黑鸟和蝙蝠在空中纠缠,已经不分你我,只能看到一团糅合了两种颜色的光影,在拼命的相互吞噬。

最让方启发惊恐的,还不是两者间的争斗,而是条案上两根巨大的寿烛,此时竟变成了两个孩童的模样。看脸孔,正是白天在这屋里的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

两个小孩儿都是站立的姿势,睁着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看上去就像是寺庙里菩萨座前的童子。

只是两者浑身都透着一股油亮,像是包裹着一层油蜡似的,脸上更是没有半点祥和,只有痛苦的扭曲。

而他们头顶的‘灯芯’还在燃烧着火焰,只是这火光已不再是平常的橘黄色,而是彻彻底底变成了惨绿色!

“人蜡!”方启发失声道。

他虽没见过这样恐怖的情形,却听老人说过,有一种邪术,是将童男童女活生生制成人蜡。他本来还以为这只是捏造的,没想到今日竟亲眼见到了。

“呜呜……呜呜……”

听到一阵怪异的叫声,方启发回过神来,却见牛半仙还站在屋子中央,一手攥着绳子,另一只手边冲这边挥舞,边含糊的喊着什么。

只是他一张口,立刻有鲜红的液体从口中喷出。

方启发就是再愚钝,见此情形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牛半仙之前就说过,他除了会看相,还从上一辈手里学了一些‘不入流’的法咒符箓。现在想来,那手工拙劣的纸蝙蝠,竟是用符纸叠的。牛半仙灌酒之前,已经咬破了舌头,用舌尖血混合烈酒,催发了符咒的效用。符纸化为金色蝙蝠,破除了这宅子里的障目邪术。

“呜呜……”牛半仙还在冲这边大叫。

方启发终于听出,他喊的是‘快走’!

“老叔,一起走!”方启发冲过去想要拉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呜……”

“牛叔……”

方启发还想上前,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快咬破舌头助他一臂之力!”

方启发一惊,这声音听起来,居然像是大奶奶的女鬼。

“你还是童子身,阳气比他重,快,用舌尖血去喷那姓彭的法身!”女鬼的声音再次响起。

“臭婆娘,你也敢跟我作对!”彭示且像是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咆哮着冲了过来。

方启发再顾不得管旁的,不等他来到身边,两步跑到牛半仙身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向着半空中的光影喷了过去。

血喷入光影,金光骤然暴涨,瞬间便将黑影强势包裹了起来。

与此同时,彭示且“啊”的一声惨叫,身子猛然一震,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拃着双手,僵在了原地。

被方启发喷了舌尖血的金蝙蝠神威大增,很快就将黑影击溃打散,但紧跟着,也化成一缕白烟,消失在了半空。

“呼……”

牛半仙这才像是元神归位一样,长出了口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勉强扶住方启发的胳膊,却仍是口齿不清:“成了!姓彭的完犊子了……”

不等方启发松口气,女鬼的声音猛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快走!姓彭的法身被毁,可肉身还在。他抢来的阳寿散了,就要露出原形了!”

“原形?!”

方启发悚然看向彭示且,就见他仍然僵在原地,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

只是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了活人应有的神采,脸色快速变得晦暗,脸皮和肌肉也疾速萎缩。只一转眼,就干瘪的如同干尸一般。

“走!”

方启发大惊之下拉了牛半仙一把。

没想到牛半仙身子一晃,竟软向地面。

方启发连忙扶住他,牛半仙拼命想要挣脱,含糊的吼道:

“我到份儿了!不行了!走不了了!你……你快走!快去后院……”

“你别犟了!”

不等他说完,方启发就咬牙打断他,想要将他背起来。

方启发却是忘了自己身患旧疾,猛一用力,只觉得腰间一闪,像是要折断一样。连带的腿脚一软,背负着牛半仙扑倒在了地上。

“你快放开我,快走!”牛半仙吼道。

“不行!一起来的,一起走!”

方启发发狠的吼道,索性也不再尝试爬起来,而是用一只手拽着牛半仙,另一只手肘支地,竭力匍匐爬向门口。

“放开他吧,不然你也会死的!”女鬼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却是带着哭腔。

方启发哪还顾得上管她,只是眼珠子瞪得血红,边往前爬边咬牙道:“外八行再不入流,可义字当头!姓方的再无能,也绝不会撇下我叔!”

牛半仙被他拖着不放,既感动又心急不已,抬眼间,伸手指着外头:“你抬头看看!”

“别他妈跟我说话!”

方启发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猛地加快了速度,手脚并用一阵猛爬,居然硬是把牛半仙拖出了正屋。

不过这时他也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

先前喧嚣的酒席,这会儿变得一片死寂。

原先那些吃吃喝喝、谈笑风生的宾客,这时竟然都变成了一个个形状悚然的纸扎!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棺材里的说书人

“啪叽……啪叽……”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古怪声音,方启发忍不住回头一看,更是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

屋里头大半彭家人,也都变成了纸扎人,原先还算祥和的彭老爷子,和另外两个青壮年家人,竟都变成了浑身鼓胀的腐尸模样,正步伐僵硬的朝着这边走来。每走一步,身上就不断落下烂肉和恶臭的液体。

“这姓彭的不光会纸扎匠人的手艺,而且还会尸宗的养尸术!”牛半仙惊道。

“叔,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你小子听我的,赶紧放下我,去后院躲到鬼门里去!当是我求你了行不行?你要是也死了,我这趟就白来了,我老婆孩子就得一辈子受穷,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牛半仙是真急了,竟是不住的用脑袋撞着地面,做磕头状。

方启发还要坚持,陡然间,已经变成干尸的彭示且,眼睛猛一翻,竟发出幽绿色的光芒。紧跟着身子一动,向着门口走了过来。

“坏了老子的好事,你们一个都走不了!”彭示且恶狠狠的说道。

此刻他脸上的皮肉都已经干枯僵化,两排牙床露在外边,表情无比的狰狞。只是像还不适应眼下的状态,行动有些缓慢。

“小子,记住,一定要把金子交给我家婆娘!”

牛半仙忽然咬着牙说了一声,不等方启发回过神,猛然挣脱他,跳起来向着彭示且扑了过去,同时张嘴向彭示且喷出一蓬鲜血。

“糟了,姓彭的现在是僵尸,舌尖血只会让他发狂!”女鬼大惊道。

果然,被鲜血淋到,本来还动作僵硬的彭示且,眼中绿光骤然大盛,??开双臂,猛地扑到了牛半仙身上。

方启发爬起来,想上去帮忙,却听女鬼的声音在耳边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赶快去后院!”

从头到尾方启发都看不到女鬼的影子,这会儿牛半仙生死悬于一线,他又怎么肯独自逃生?

正要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忽然间感觉身子像触电般猛一震,跟着身体竟完全不受控制起来。

牛半仙也是发了狠,一边和彭示且扭打在一起,一边大喊:“小子,快跑!快跑!一定要把金子交给我老婆……”

话音未落,彭示且已经张开没有嘴皮子的利齿,狠狠咬在他脖子里,猛地撕下一大块肉。

“你走不了!”彭示且将肉块吐掉,见牛半仙仍是抱着自己不放,大怒之下反倒停止了动作,只是快速的开合着血淋淋的牙床,像是在念诵什么咒语。

咒语一停,猛然大喝道:“阴轿出窍,速与我夺取生人阳寿!”

喝声中,原本被尸气鼓胀的彭老爷子和两个彭家人,竟像是气球般,身子再次迅速暴涨。紧跟着“砰”的炸开了。

两个家人身体炸开后,里头竟露出两个一米多高,像是由黑雾组成的人形影子,而彭老爷子骨肉纷飞间,身体里居然飞出一个灯笼般的纸扎!

彭示且越发疯狂的撕咬着牛半仙,同时咆哮道:“我要他的命!给我要他的命!”

随着他的咆哮声,两个人形黑影身体骤然膨胀,悬浮在半空的纸灯笼竟也快速变大。

方启发看的分明,那哪是什么灯笼,根本就是一顶纸扎的轿子!

眼见两个黑影抬起瞬间变大的纸轿子朝着这边飞来,女鬼的声音在方启发体内响起:“走!”

紧跟着,方启发全然不受自控的调转身,向着后院跑去。

“你记住,躲到棺材里,不到鸡鸣五更,千万不要回头!”女鬼说道。

这时方启发已经明白,女鬼附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知道女鬼是要救自己的性命,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姓彭的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替他害了那么多人,也是罪有应得。”

说话间,女鬼已经带着方启发来到了后院。

“快躲进去!”女鬼最后说了一句。

方启发只觉身子一轻,知道女鬼已经离开,回头见黑影抬着纸轿追来,再顾不上旁的,冲进棚子,飞身跳进了棺材里。

人一进到棺材,方启发就觉得如坠冰窖一般,浑身冷的不能自已。

这会儿他已经精疲力尽,只能趴在棺材底,心中苦道:

“牛叔啊,大奶奶啊,你们的叮嘱实在是多余。现在我别说是回头了,再过一阵子,怕是会活活冻死在这里头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耳边竟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爷,外边来的是不是阴司接引的鬼轿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以为呢?咱都是横死鬼,鬼差用勾魂索来拘咱们去地狱受刑,那都是万幸了,你还想有轿子坐?”

“那这轿子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他们都往轿子里跑?”

“那不是阴司鬼轿,是害咱们的人,用邪法幻化的阴轿。能够吸阴鬼进去,目的却是为他摄取活人的寿元!咱们要是进去,或许会有一时的舒服,但那是为虎作伥,最终会万劫不复,再难入轮回了!”

“爷,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傻孩子,你忘了你爷是干什么的了?爷干的是说书的行当,别人爱听爷说书,是因为爷从十来岁就走南闯北,不知道听过见过多少奇闻异事。

这阴轿害人的事,我也是听说过的。有一些懂得邪术的人,将活人生生炼制成人皮邪尸之类的怪物,再利用尸气养一顶纸轿子。

纸轿子吸收尸气被养成阴轿,在鬼魅看来,就如同是地府接引的家什。实际上鬼只要一进去,就等于是被它吃进肚里,再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跟爷说这件事的人还说,阴轿吸聚尸气和鬼魂多了,就会成精!能变得和养它的邪尸一模一样……”

方启发听的清楚,这对话声,不就是先前青衣人来时,棺材里传出的那两人的声音吗?

他被老人的解释勾起了好奇,正支棱着耳朵想要接着听下去,猛然就觉得身下透出的阴寒骤然加剧。

折腾到这会儿,他又怕又累,本就精疲力尽,被这寒气一激,竟是晕了过去。

那老人后边说了什么,却是再没听清楚……

正文卷 第七十章 鬼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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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启发渐渐恢复了意识。

因为之前的经历太过恐怖,所以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想明了自身的处境。

这时阴寒已经消退不少,他感觉自己能动,可想起牛半仙和女鬼的叮嘱,却还是不敢动弹。

又在棺材里趴了一阵,方启发开始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棚子里本来就黑,待在棺材里更是不辨天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钟点,到没到五更天?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子,没事了,快出来吧!”

方启发猛一激灵,继而大喜。这居然是牛半仙的声音!他没事了!

方启发刚要爬起来,忽然间,就听昏迷前曾出现过的那个稚嫩声音恨恨道:“是他!爷,是他害死咱们的!我要杀了他!”

“别犯傻!”先前那个苍老的声音急道:“他会尸宗的妖术,哪是咱俩能对付的?”

“那就任他继续害人?”

“别冲动,你看他,现在变成这副模样,分明是没了抢夺来的阳寿,被打回了原形。如果天亮前不能吸取足够的寿元,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

老人说的紧张,方启发更是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外头叫自己的牛半仙,竟是彭示且假扮的!

得亏这一老一少提醒了自己,否则一旦被骗出去,多半立刻就会丧命。

听‘牛半仙’又在身后喊自己,方启发只是咬着牙不敢出声,更不敢回头。

过了一会儿,‘牛半仙’的声音不再传来,却又听到大奶奶的女鬼在外头说:“诶,傻小子,没事了,天亮了,快出来吧。”

“我出你妈了个巴子!”方启发心中暗骂。这姓彭的真是比鬼还奸猾,一计不成,竟又扮成女鬼来哄骗自己。

“爷,他想害这人,他为啥不进来呢?”稚嫩的声音好奇的问道。

“嘿嘿,他倒是想进来,可他不敢!”老人冷笑道,“这棺材如今游离在阴阳之间,是鬼门所在。他十恶不赦,只要敢靠近鬼门,立刻就会被阴司鬼差察觉。到时候把他拘到十八层地狱里,可是比魂飞魄散还惨呢。”

方启发听的心中大定,这时棺材外头的人显然失去了耐心,竟露出本来面目,嘶声道:

“你出来!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的命!”

“我出你奶奶个腿儿!”

方启发心说我又不是傻子,要是没有那一老一小的对话,说不定还会失去主张,忍不住出去和姓彭的拼命。现在知道一到天亮,姓彭的就会魂飞魄散,哪还会去冒那个险。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阵,远方突然传来一声鸡鸣。

紧跟着,就听外边的彭示且发出一声惨厉无比的哀嚎,过不多久,便再没了动静。

“五更天了,咱走吧。”耳边最后响起老人的声音。

方启发明白,这场劫难总算是熬过去了。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爬出棺材,就见彭示且倒在地上,竟已变成了一具发黑的骨骸。

想到自己的命是那一老一少间接所救,方启发朝着棺材拜了三拜,这才来到前院。

正屋里,牛半仙倒在血泊中,浑身是伤,却还没有死。

见到方启发,牛半仙咧嘴一笑,艰难的说道:

“看来那些金子还不够要我全部的命。姓彭的估计也看出我就剩个空壳子了,没什么油水,把我整个半死就丢下不管,去后头追你了。小子,此间事了,趁着天还没亮,咱走吧。”

方启发恍然的点点头,却左顾右盼的寻觅。

这会儿除了先前炸开的腐尸,屋里屋外就只剩下那些僵立不动的纸人。

纸人都差不多一个样子,却再分不出哪个是本家的‘大奶奶’。

无奈,方启发只好扶起牛半仙,想就此离开。无意间闻到牛半仙身上残留的酒味,心里猛然一动。

他把牛半仙扶到一边,挨个在那些纸人身上嗅,终于在一个纸人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还有一股曾经在女鬼身上闻到的特殊味道。

当即方启发也不敢再逗留,一手扶着牛半仙,一手挟着纸人离开了彭家。

等走出一段距离,再回过头,却哪还有什么彭家大宅,只一片荒芜地垄间,立着一矗残破的院落。

……

方启发终于讲述完他以前的那段诡异经历,他虽然嘴不怎么伶俐,我还是听得有些入神。

“后来牛半仙怎么样了?”我忍不住问。

方启发叹了口气,端起茶缸喝了一口,“老牛叔确实得了重病,再折腾那一晚,回去以后没多久就去世了。那些金子和钱我都没要,留给老牛婶了。”

“那大奶奶呢?”静海挑着眉毛问,“你可别告诉我,她和那姓彭的一起魂飞魄散了。”

方启发呵呵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你相信活人能跟鬼一块儿过日子吗?”

“和鬼一起过日子?”我心里一动,“你和那女鬼……”

方启发点点头,“小凤是个好女人,我第一眼看见她,就……就……嘿嘿。”

“那她现在在哪儿?”

“呵,走了,早走了。”方启发感慨道,“我每天赚来的钱,除了养老娘,就拿出去替小凤行善积德。她陪了我十五年,总算是熬出了头,去……去轮回投胎了。”

“嗯,这也未尝不是你们的缘分。”静海咂嘴道。

方启发说,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阴轿。后来牛半仙弥留之际,又和他说了一些关于阴轿的事,小凤(大奶奶的女鬼)也和他说了一点,只不过他们对邪术都不了解。倒是棺材里的那个说书老人的鬼魂,解释的更清楚一些。

静海眼皮低垂,含糊道:“这么说,这趟我们总算是没白来,阴差阳错知道了这么回子事。”

“你要找的就是这阴轿子?”我问。

静海摇了摇头,“巧合罢了。我找那东西,和阴轿无关。不过嘛,既然见到了阴轿,这事儿咱真还不能不管。”

我心里纳闷,这老和尚一向无利不起早,怎么突然这么热心肠起来了?

静海看着我,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缓缓说道:“阴轿绝不是随心所欲,无处不到的。方启发当年见到的阴轿,应该是用最低劣的手法炼制,压根就不能出门。所以姓彭的才会将人骗到家里,到了最后关头,才放出阴轿。

我们之前见到的阴轿,可是比姓彭的那顶要厉害多了。只是再厉害,也有个局限性。阴轿出现在这墓园里,你想,阴轿本体和操控阴轿的人,又能离这里有多远?”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小脚大仙

听静海这么说,我心里没来由一紧。

这巴掌大的小县城,怎么就有这么多的邪乎事呢……

“啊!”方启发突然低呼了一声。

我一愕,问他怎么了。

“他……他……”方启发瞪着静海,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我随即反应过来,刚才方启发沉浸在回忆当中,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你不用怕,他是我的朋友。”

我嘴上对方启发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奇怪。静海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绝不会因为听了一个不怎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就贸贸然现身出来。

果然,静海抬起耷拉的眼皮,看着方启发问:“除了那顶阴轿,你可还在这墓园里见过别的什么奇怪的事?”

方启发对他的‘特殊身份’多少还有些惧怕,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说:“有。”

我问:“还有什么特别的?”

方启发似乎明白了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迟疑了一下,站起身道:“我嘴笨,说不清楚,你们跟我来吧。”

他带着我俩来到墓园,沿着台阶一路向上,走到最后一排墓碑前,回过头对我说:“就是这里了。”

“这里怎么了?”我皱了皱眉,实在看不出这附近有什么特别。

方启发左右看了看,也是锁起了眉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半天,才缓缓道:“从见到阴轿那天起,我心里就一直不踏实,那鬼东西可是会害人的。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憋不住,就壮着胆子,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操控阴轿。”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墓碑,“那天夜里我就躲在这后边,一直偷偷看着阴轿在这墓地里飘来飘去,约莫五更天的时候,阴轿飘走,我正想跟上去……忽然就看见几个人从那边走了过来!”

静海眼睛猛地一亮,“有几个人?是不是四个?”

方启发一怔,“是……是四个,你怎么知道的?”

“那四个家伙长什么模样?”静海不答反问。

我也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寻常。墓园可不是别的地方,五更天是指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平常这个时段,大多数人都还在睡觉,更何况现在天寒地冻,有什么人会在这个钟点跑到墓园来?

更奇怪的是,听静海的话音,竟像是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历一样。

方启发使劲搓了把脸,说:“来的确实是四个人,当时我还以为,是几个缺德的家伙想来偷骨灰,勒索本家。可等那四个家伙靠近,我才觉得不对头。

那四个家伙长得就和普通人不一样,每个人都长了一个特大号的脑袋,还都是大肚子,跟孕妇似的。”

“没错,就是他们。”静海点着头,面色喜忧参半,又向方启发问道:“你离的这么近,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方启发点点头,“听见了一点,但是那天晚上风挺大,听的不大清楚。其中一个家伙好像说什么‘没时间了,只能是这样了,要不然,咱都得死’。”

“还有呢?”静海追问道。

“没了。”方启发突然面露惊恐,“他们当中有人发现我了!他们走到这儿,其中一个家伙忽然回过头,看着我藏身的地方。那时候我才看清,他不是单纯的头大,而是嘴大,一张大嘴几乎占了半张脸。看上去就像……像是那种敞口大肚的酒坛子一样!”

“酒坛子?”我有点懵,可隐约却又像是捕捉到了什么。

“后来呢?你看没看到他们去哪儿了?”静海急着问。

方启发摇了摇头,“那根本就不是人。我当时吓坏了,以为它们和阴轿一样,是害人的鬼东西,我想跑,可一扭脸,才发现后头没有路。等回过脸,想硬着头皮冲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它们已经不见了。”

我看了看他藏身的墓碑,大致能想象到当时的状况。

墓碑在最后一排,后边是一排柏树,再往后就是墓园的围墙。唯一的路被堵着,想逃跑,就只能从正面冲出去了。

“唉,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胆子怎么这么小?你还怕它们会吃了你啊?”静海懊恼的跺着脚道。

方启发看看他,又看看我,到底还是没敢反驳。

我也觉得静海这话说的有些不讲理,平常人看到那么怪异的场面,不吓尿就不错了,又怎么能怪方启发胆小?

我忍不住问静海:“大师,你到底想找什么?”

“找到抬轿子的鬼,不就能找到鬼抬的轿子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越发晕头转向。

这老丫平常说话挺直接的,怎么死球以后也变得神叨起来了。

静海也没有跟我解释的意思,只是拨楞着光头,一副苦思无奈的样子,“唉,要是佛爷还活着,哪用得着像现在这么费劲儿。随随便便找只小脚大仙来问问,不就能找着了。”

我再也耐不住性子,正想发作,方启发忽然插口说:“你们是要找那四个家伙?”

我看了一眼静海,勉强点点头。

方启发眼睛骨碌了两下:“只要找到小脚大仙,就能找到那四个家伙?”

静海眼睛一亮,“你有办法把小脚大仙请来?”

见方启发点头,我也被勾起了好奇。

所谓的小脚大仙,就是耗子。

我不知道静海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可这大冷天的,老鼠大多躲到人家里取暖,这墓地里就算有老鼠,又怎么会在人前出现。

“嘿嘿,要说旁的,我可能帮不上忙。可说到请仙儿嘛……”

方启发右手一翻,手里竟多了一个灰扑扑的布口袋,“你们看我的!”

他抹了抹嘴,用两只手抓住口袋的边缘,蹲在地上,撑开了袋口。

他面色变得凝重,口唇不断开合,像是在低声念咒。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听树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顺着声音一看,就见四五只大小不一的黑毛老鼠朝这边跑来。

老鼠像是着了魔咒,径直跑进口袋。方启发将口袋一兜,站起身哈哈一笑,朝我和静海抱了抱拳:“献丑了!”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白瓷骨灰坛

“切,用药就用药,故弄玄虚个什么劲啊?怎么着?还想让佛爷打赏你?”静海嗤之以鼻。

见方启发老脸发红,我也反应了过来。

他这手‘乾坤套地鼠’的把戏,早年间在集市上可是不少见。

那些卖耗子药的,差不多都会这手段,不光能让耗子自己跑到设下的圈套里,还能把它们像亲儿子似的指挥来指挥去,可谓是‘神乎其技’。

刚才我就留意到,方启发在敞开口袋前,有个抹嘴的动作,而且腮帮子还动了两下,像是嚼什么东西。

回想起来,他应该是嚼碎了秘制的药丸,然后将混合了唾液的药物放进了口袋里,才会把附近的老鼠吸引过来。

也不能说把戏戳穿就一文不值,最起码他这能让老鼠一闻到就神魂颠倒的鼠药,科学家就配不出来。

“嘿嘿,我……我就是摆摊习惯了,这也算职业病。”

被静海毫不留情的戳穿伎俩,方启发有些讪然,挠了挠头,手放下来,摊开在我面前,手心里却又多了两枚花生米大小的蜡丸:“这是我配的鼠药,嚼碎了就能把小脚大仙引来。这大冷天的,附近的小脚大仙也不多。要不……这俩药丸给兄弟你,你自个儿再去抓点?”

“够了,有一只就够了。”静海翻了翻眼皮,也是忍不住笑,冲我一扬下巴说:“人家给了,你就拿着吧。说不定将来你没饭辙了,还能上街撂地表演这一手,能赚俩赏钱。”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把蜡丸接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拿来干嘛用,可人人都有好奇心,更何况这行家里手配制的秘药,对普通人来说也绝对算是可遇不可求。

这时,静海抬头看了看天,目光一转,落在一棵干枯的小柏树上,对我说道:“咱不白要别人的东西,你去把那树顶稍的枯枝掰下来,送给他吧。”

我暗暗点头,这老丫务实归务实,可也不是一点不讲究。

我把树枝折下来,笑着递给方启发。

方启发愣然的问:“你给我这个有啥用啊?”

我说:“阴阳相生相克,阴气再重的地方,也会有阳气存在。这棵柏树应该就是聚集了墓地里的阳气,不过阴轿经过这里的时候,把它的阳气吸走了,所以它才会枯萎。”

静海接口道:“既然那阴轿在附近徘徊,说不得早晚会找上你,阴轿找上门,哪是你能防备的了的。你回去把这柏树枝插在门口,阴轿以为已经采吸过你的阳气,就不会再找上你了。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关于阴轿,你只当没这回事,我们会处理的。”

方启发弄清缘由,连声道谢,把装老鼠的口袋递给我,拿着柏树枝颠颠儿的走了。

静海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扭过脸幽幽的说:“这人虽然平庸,但不失为一条汉子。”

我刚认同的点了点头,老和尚却又阴声说道:

“他和他的死鬼老婆一起生活了十五年,虽非阴身,却沾染了太多的阴气,所以单是喝五谷水,就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你现在护着他不被阴轿伤害,平时再多接济他一些,等必要的时候,他应该还会对你有用。”

“行了,你赶紧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吧。”我刚才对老丫的一点好感,全被他这番话打没了。

这老秃驴,貌似在他看来,人和人之间除了能利用和不能利用以外,就没旁的了。

静海也看出我不耐烦,撇了撇嘴,说:“你使劲摇口袋,把里头的耗子摇晕了,再把它们放出去。到时候它们往哪儿跑,你就跟着往哪里去。”

我实在膈应这老丫,也懒得多问,抓着口袋使劲摇晃了一阵,反手把口袋里的老鼠倒了出来。

老鼠被摇的七荤八素,可一落地,还是凭借求生的本能想要逃窜。

眼见几只老鼠摇摇晃晃竟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我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墓园最后排一个角落,静海猛然指着一个墓碑,“就在这儿了!”

我看了他一眼,绕到墓碑后,就见几只老鼠顺着墓碑后边正拼命往下打洞。

“别看了,它们没用了。”

静海指着墓碑前道:“把它打开。”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顿时嘬起了牙花子。

墓碑前覆盖着一块石板,只要不是缺心眼,都知道那下头是什么。

那他娘的根本就是放死人骨灰的!

“你有没有底线?”我恼火道,“居然要我挖坟掘墓?”

静海斜了我一眼,“你急个什么劲?你就不看看,这坟是谁的?”

我一愣,看清墓碑上的字,不禁又是一怔。

“徐睿知……”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静海翻着眼皮含糊道:“有朝一日,徐家有后,是男丁,就叫徐福安;是女娃就叫……”

我猛一激灵。

难怪觉得这名字熟悉呢,徐睿知……不就是祖父留下的三封‘家书’中,第一封提到的名字嘛!

“挖自己家的坟不算缺德吧?”静海斜眼看着我,“我是真有点佩服你们家老太爷,居然能安排到如此地步。世上若还有一人能和佛爷斗心眼,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我大脑一片混乱,也顾不得多想,当即撬开石板,里头却是一个白瓷的骨灰坛子。

坛子一捧在手上,就感觉不对劲。

除了坛子本身的重量,里头像是并没有什么东西。

也对,我是徐家的男丁,世界上并没有徐睿知这个人,又怎么会有骨灰?

静海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时候不早了,快把石板恢复原样,咱们先离开!”

走出墓园,静海竟似长出了口气,“嘿哟,总算是比想象的要顺利。”

接着又打了个哈哈,有些得意道:“凡事赶早不赶晚。呵,恐怕藏下这东西的老小子,也绝没想到,东西会这么早就落到了你手里吧。”

我恍然了一下,跟着皱眉道:“现在该怎么办?”

我总不能抱着个骨灰坛到处跑吧?

静海嘿嘿一笑:“你都说这是骨灰坛了,你想啊,除了墓地,还有哪个地方的骨灰坛最多?”

我一愕,顺着他邪异的目光看去,隔着护城河,就见对岸街角的一个铺面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下卸门板。

“大宝!”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阴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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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窦大宝的烧纸铺,窦大宝明显还有点犯迷糊,问我是刚下夜班还是刚起来。

我说你先别开门,有事跟你说。

进到铺子里,窦大宝回过头,这才看到静海。

“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我摆了摆手,从背包里把骨灰坛拿了出来。

窦大宝愣了愣:“骨灰罐儿?哪来的?”

我嘬了嘬牙,干脆把昨晚和凌晨发生的事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这么说,阴阳驿站的上一任正式老板,不就是你爷爷?”

窦大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眼看着我,“这骨灰坛子也是他埋在墓地里的?”

这一晚上下来,我早就头大如斗,哪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静海问他道:“我要是没记错,你手上应该有一块红坛布吧?”

窦大宝点了点头,他的确有一块红坛布,却是当初从野郎中那里‘顺来’的。

静海果断说:“这坛子现在还不能打开,你先用坛布把它包起来,放在这铺子的房梁上。”

“你什么意思?”窦大宝瞪眼道:“我这里卖的都是新骨灰盒、骨灰坛,你把个死人坟里挖出来的东西放我这儿算怎么回事?”

我说:“这里头好像没有骨灰。”

静海不耐烦的说:“你们还想不想救姓刘的小子了?想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一提到瞎子,我和窦大宝就都软了,窦大宝拿出坛布,刚要把骨灰坛包起来,静海忽然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坛布上。

“鬼头玉!”我和窦大宝都是一愣。

静海拿出来的,居然是鬼头玉的碎片。

当初桑岚把鬼头玉摔碎,场面一度混乱,谁也没留意到,碎玉竟被静海收了起来。

静海挥了挥手,让我俩先把骨灰坛连同碎玉一起包好。

等我俩把包好的骨灰坛放到梁头上,静海似乎也知道我的耐心快到头了,搓了搓脑门说:

“我也很想跟你们解释,可他娘的,有些事就是不能用一两句话说清楚。”

他眼珠转动间,落到货架上,眼睛里精光一闪,快步走了过去。

窦大宝开的是丧葬铺,铺子里除了骨灰盒和烧纸蜡烛,其它也都是一些和殡葬相关的东西。

静海从货架上拿下来的,却是一串佛珠。

他把玩着佛珠,看着我和窦大宝问:“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回应他。

窦大宝没好气的说:“这是你家佛爷我进来的手串儿,黑檀木的,进价就三十多呢,你小心弄坏了赔不起!”

静海‘切’了一声,走过来,把佛珠在我俩眼前晃了晃:

“佛珠,是和尚念经诵佛的法具;就好比镇坛木、桃木剑是道家的法器一样。这些器物或是被加持,或是经过供奉,或多或少都能和阴间起到一定的联系。”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静海呵呵一笑:“阳间的法器可通阴间,但说到底,这些都只是阳间的器具。万事万物都有相对应的一面,阳间有法器,阴间的鬼魂,也有着可通阳世的东西。这种东西,多为鬼差和法力高明的鬼魅所拥有,就比如……”

他眼皮一垂,目光落在我身上,阴笑着说:“我要是没猜错,你身上一直就带着一样阴器吧。”

我和他对视了一阵,掀开外套,从里面的暗袋抽出一条红色的手绢。

当初我带着韦无影去找潘国立,在替波波头报完仇以后,韦无影把这红手绢留给了我,并让我随身携带,将来可能会有用途。

那次的事静海也在场,他未必就看到韦无影把手绢给我,但这老和尚实在鸡贼,多半是通过当时的情形,想到红手绢最后落在了我手上。

“把它收好吧,以后会有用的。”

静海似乎对红手绢不怎么感兴趣,一边把玩佛珠,一边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阳世有阳世的法物,阴间有阴间的器具。两者有相通之处,却不能相互代替。”

我心一动,抬眼看向房梁:“你是说,这骨灰坛里装的是……”

不等我说完,静海就抬高声音道:“是能让活人去阴间的东西!”

“那不多余嘛,祸祸的阴阳符本来就能去阴间。”窦大宝忍不住插口道。

“去哪儿?”静海眼睛一瞪:“阴阳符是可以在阴阳间往来,可你告诉我,你该去哪儿?通过阴阳符,又能去哪儿?”

我和窦大宝都哑口无言。

凌红在照片里暗藏的阴阳符,的确能够往来阴阳,可静海的问题却有些刁钻。

他等于是把一个面,具体到一个点上,这让我们都觉得无所适从,甚至根本无从想象。

归根结底一句话:阴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这会儿静海也不绕弯子了,直入主题道:“刘炳中了鬼下降,鬼下降发作的时候,他的魂魄已经离体了。三尸木能保住他肉身不僵不腐,可想救他的命,唯一的办法还是得你徐老板亲自去阴间一趟,把他的魂魄带回来。

阴阳符的主要用途,还是在关键时候,脱离阴间来到阳世,并不能把你带到想去的地方。要想找到刘瞎子的魂魄,必须得借助阴间的法器。

我现在做了鬼,本来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阴器,可据说,阴阳驿站的老板有一样不凡的能力,就是可以直达地府,向阴司的鬼差要人。

不过很显然,你现在还没有这种能力。”

他冲我耸了耸肩,“来到驿站以后,我就一直在想,既然你成了驿站的老板,上一任老板为什么没有把去阴司的方法传给你呢?

老实说,这个问题我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后来跟死牛鼻子和你那个懦夫老爸聊的多了,也就慢慢想到,所谓去阴司的法子,应该是要借助阴间的法器。

你虽然是恶鬼之身,但毕竟还活在人世,如果掌控不好尺度,阴器落在你手上,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把驿站传给你的人,并不是没有留下阴器,而是把阴器藏了起来。等到他认为到了合适的时候,才会想法把东西交到你手上。”

“我本来也没想破坏某人的计划,只是……”

静海抬起眼睛,灼灼的看着我道:“只是三尸木虽然能保住瞎子的肉身不毁,可时间长了,他的魂魄就再也回不来了。”

正文卷 第一章 两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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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静海的话,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既为瞎子的状况捏着把汗,同时也对老和尚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老丫的见识广博,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心思机敏更是超乎常人。

按照窦大宝的话说,给他粘上毛,再给他根棍儿,老丫能像孙猴一样大闹天宫也不一定。

窦大宝迫不及待的问静海:现在阴器找到了,是不是马上就能去找瞎子的魂魄了?

静海摇头,说阴器是找到了不假,但暂时还不能为我所用。

他话锋一转说:

方启发那晚见到的那四个‘瓶子怪’,乃是原本附在鬼瓶上的四个吃土小鬼。它们也不知道附着在鬼瓶上多少年头了,鬼瓶被我带到了驿站,它们却是进不去的。

吃土鬼没了寄身之所,想要存活于世,只有两种方法:一是钻入山坟古墓,啃噬腐尸骸骨;二是附着在法器上,成为法器的一部分,供人驱使。

四个吃土鬼显然不是什么恶毒之辈,可吃土鬼本就是五行邪煞,阳世的法器又有几样能够盛载它们?

我敬佩的看着老和尚点头:“所以,你想到阴器可能藏在驿站附近,甚至有可能就藏在阴气汇聚的坟地里的时候,同时也想到吃土鬼唯一的活路,就是找到阴器,附着在上面。你让我把抓来的老鼠摇晕,是因为它们在不辨方向的时候,却能凭借本能,寻觅地气土息最深重的地方躲藏。所以,跟着老鼠,就能找到吃土鬼,也就找到了阴器。”

静海点点头,冲我笑道:

“说到底,这都是注定的。你如果不是一心想救姓刘的小子,也不会得到鬼瓶。要不然,就算找到阴器,凭你现在的道行,多半也是不能用的。”

窦大宝挠了挠头,说:“我现在就想问一件事,就是咱什么时候才能借助阴器,去把瞎炳从下头捞上来!”

“急不来的。”静海说道,“吃土鬼刚附在阴器上,想要和阴器融合,少则七天,多则七七四十九天。我把鬼头玉的碎片一同放进去,一是能借助昆仑之气促使两者尽快融合。再就是,碎玉上还残留着一些徐祸自身的气息,让它们习惯一下,将来也能更好的被徐祸驱使自如。”

窦大宝看着房梁上的骨灰坛,舔了舔嘴唇:“这么说,最少还要等七天,我可得把这东西看好咯。”

静海咧了咧嘴:“倒是不用专门看着,谁特么会蠢的跑到这死人铺子来偷东西。”

听到‘死人’两个字,我心里一激灵,下意识的看向窦大宝。

窦大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噢,我已经让我爸妈去找过我师父了,可她老人家出门了。说是去外地走亲戚,要年后才能回来。你只能等过了年,才能去见她老人家了。”

我迟疑了一下,想让静海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出什么状况,为什么他师父说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静海抻着懒腰打了个哈哈:“诶呦,原来做鬼也是不能熬时辰的。佛爷乏了,得去睡了。”

“你要回驿站?”我奇道。老丫费尽心思跑出来,这么快就想回去?

“我才不要回那破地儿呢!”

静海把一直盘在手上的佛珠抛给我,“怎么说我都是跟佛祖混的,就暂时寄身在这佛珠里头了。对了,小佛爷,这手捻儿进价多少来着?徐老板,佛爷不白拿别人的东西,你给他四十!”

说完,又打了个哈哈,跟着就在我和窦大宝眼前消失了。

感觉佛珠陡然传来一阵凉意,知道静海已经寄身进去,我和窦大宝面面相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

连着几天,我都没再去阴阳驿站,而是一心想着阴器的事,算着时日。

我不是不想去驿站,不是不想尽快向徐荣华问出其余的疑问。

只是,那一晚他传递给我的信息,已经够让我消化一阵子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了解全部的真相,更是只能抽丝剥茧,想要一蹴而就,多半只会适得其反。

“嗡……嗡……”

我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点了接通键。

“喂,哥,是我,桑岚。”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却有些无所适从。

“噢,你……你在哪儿呢?”

“我刚到家,刚把我爸和茹姨……和妈接回来。妈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顿饭。还有……妈想让你把徐洁一起带来,她想看看徐洁。”

我直了直腰,刚要回话,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战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一进办公室,他就一把将我从椅子里拽起来,边拉着我往外走,边急吼吼道:“快点,跟我走,出事了!”

我以为要出警,急着对桑岚说:“来活了,我回头打给你。”

挂了电话,我拉住高战,“等下,我拿箱子。”

“不用了。”高战抹了把脑门,“小五出事了,他进医院了。”

“小五?伍卫民?”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市局那个新调来的便衣。

我对伍卫民这个人印象不深,只记得给过他一道符。关键是,在他遭遇的诡事中,和他有过非一般关系的女人,实在和徐洁太像了。

我觉得膈应,所以一直没把他的事往心里去。

现在高战亲自来拉人,我却是磨不开面子,只好拿了包,跟他赶往市里。

路上我问高战,伍卫民怎么了,高战也说不清楚,只说他进了医院,他家人说病危通知单都下来了,人就快不行了。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才在车上慢慢把伍卫民先前的述说回想了一遍。

到了市医院,我本来想先去看看同住一个医院的老独,高战却是心急火燎的硬拽着我去看伍卫民。

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推着放药品的小车,快步走了出来,头也不抬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着那护士的背影,我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对劲。

目光从上到下扫视,落在她脚下,顿时心中一凛。

虽然是大白天,但医院的走廊上,一贯的开着日光灯。

灯光照耀下,清洁如明镜般的地砖上,那护士竟然有两个影子!

正文卷 第二章 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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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眼病房门,下意识觉得不妙,就想追上去。

高战一把拉住我:“你去哪儿?”

我正想跟他解释,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我皱了皱眉,甩开高战,眼睛盯着护士的背影,拿出了手机。

目光转到屏幕上,顿时一怔。

居然是‘鬼线人’发来的信息。

信息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你看不到鬼。

“又看不到?”

我心里一激灵,抬眼再次看向那护士,已经不见了。拐角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看到这两人,我暗暗点头。

自从知道鬼线人的真实身份后,他连番发信息给我的目的,也大致明朗起来。

鬼线人,也就是姜怀波,没有害我的意思,他或是算到、又或被某人授意,传递信息给我,目的是要帮我。

他和他背后的人,一直让我假装失去鬼眼,为的是防备某一伙人,或者说,是和某股子势力打迷惑战。

而现在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两人之一,正是那股势力的‘新晋代表’——赵奇。

而另一个,是他曾经的徒弟沈晴。

见两人来到跟前,高战看了我一眼,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了看我,朝病房门努了努嘴:

“你忘了我和小五他哥也是朋友?小五出了事,我还不能来了?”

沈晴说:“郭队知道小五住了院,他抽不开身,让我过来看看。”

这时,一个个子不高,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搀扶着一个六十来岁,看上去精神萎靡的老人走了过来。

“高哥,小赵,你们来了。”女人向高战和赵奇打招呼道。

高战回应了一声,跟我介绍说,这女的是伍卫民的姐姐伍娟,老人是伍卫民的父亲。

赵奇皱了皱眉,问:“你们没人看着小五?”

伍娟掠了下头发,说:“我带爸去厕所了……”

话音没落,赵奇鼻子忽然一耸,脸色跟着猛地一变。

想起刚才那个女护士,我心也是一沉,几乎是和赵奇一起推开了病房门。

“啊……”

伍娟一下尖叫起来。

伍卫民的父亲更是在看清病房里的状况后,浑身猛一哆嗦,跟着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看到房间里的一幕,我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病房一侧,窗棂上,竟用床单吊着一个穿病号服的人!

“快把他放下来!叫医生!”

我推了沈晴一把,和高战一起冲了过去。

把人解下来,看清这人的样子,我和高战都是一呆。

这人正是伍卫民,一段时间不见,他比之前瘦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整个人都脱了相了。

他吊上去的时间显然没多久,可脸却是惨白中透着青绿,没有半点血色。

更让人心生寒意的是,他两眼自然闭合,嘴巴微微张开,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意。

要不是浑身僵硬,看上去还以为他睡着了,在做什么美梦似的。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抢救啊!”高战急着说。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赵奇几乎是和我同时说道。

“他舌头都还没吐出来,怎么就来不及了?”

高战瞪起了眼睛,“你们看,他胸口还在动,他还有气!”

“有气的未必是活人!”

赵奇沉声说了一句,蹲下身,眼睛盯着伍卫民,用食指轻轻刮蹭着鼻梁。

我心中一凛,这神态和语气……

难怪姜怀波发信息让我防范呢,他这是又‘变成’另一个‘赵奇’了!

控制赵奇的这个家伙,到底是有多邪门啊,居然能不分时候,青天白日,随时能上他的身!

“他的魂魄已经不在了。”我低声对高战说。

从一接触到伍卫民的身子,我就已经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特殊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并非是针对活人,而是在学校和法医室面对尸体的时候才有的。

‘赵奇’点点头,“他不光是魂魄离体,体内的元阳也几乎耗尽了……”

不等他说完,伍娟就凄厉的喝叱:“你们在胡说什么!我弟弟还活着!”

她冲上前,用力将我们推开,抱着伍卫民哭喊道:

“医生!医生!快救救我弟弟,救命啊!”

话音未落,躺在她怀里的伍卫民,突然间张开了眼睛。同时猛地伸出双手,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伍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边挣扎边艰难的说:

“小五,你……你干什么……”

我在一旁看的分明,此时的伍卫民,脸上仍然带着诡笑,一双眼睛却像是死鱼眼蒙上了一层蜡皮,白惨惨的,透着阴森恐怖的暗光。

“尸鬼!”

我头皮一紧,看向赵奇,却见他拧着眉头,冷眼看着地上的两人,像是在记恨伍娟刚才的粗暴行为一样。

见他无动于衷,我只能上前一步,想用符箓将伍卫民镇住。

冷不丁被一人突然抓住了手腕,转脸一看,拉住我的却是赵奇。

他冲我微微摇头,低声道:“你要是真把他当成尸鬼,给他贴了镇尸符,他可就真活不回来了。”

我一愣,这当口医生已经闻讯赶来。

赵奇把我拉到一边,大声对医生说:

“病人的情绪不稳定,赶紧给他打镇定剂!”

说话间,我只觉得他握着我的那只手忽然增加了几分温热。

愕然回头,就见他竟也是一脸错愕,张口结舌,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不等我反应过来,医护人员已经冲到跟前,和高战一起将伍卫民和伍娟分开。

这时再看,伍卫民的眼睛居然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两眼无光,瞳孔涣散,看上去就像是快死的人一样。

“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居然只用元神法身,就能将尸鬼的尸气镇住!”

静海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声调中明显带着惊讶。

元神……法身?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再看看赵奇的神情,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可以肯定,刚才拉开我的,百分之百是另一个‘赵奇’。然而此刻的赵奇,却明显是他本人。

听静海的意思,竟像是之前附身控制赵奇的那个家伙,脱离了赵奇的身子,不露丝毫痕迹的镇住了伍卫民身上的尸气一样。

法身……法身……

难道一直以来,赵奇被控制,并非是被什么邪灵附体,而是被人用自身的元神操控……

正文卷 第三章 段乘风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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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尸鬼,是指生魂没有变成阴魂前,肉身已经失去生机,变成了尸体。

之前在废品收购站的案子当中,我和高战就曾遭遇过一个舞小姐变成的尸鬼。

在普通人看来,伍卫民还有生命体征,医护人员把他和伍娟分开后,随即送进了急救室抢救。伍卫民的父亲,因为激动昏迷,也被送了过去。

“我弟弟到底怎么了?他刚才为什么会那样?”伍娟颤声问。

刚才医护人员没看到,她可是近距离看的真真的,伍卫民的眼睛绝不是正常人应有的模样。

我是被高战拉来的,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觉告诉我,伍卫民变成尸鬼,应该和之前那个古怪的护士有关。

可是医院这么多的医护,又闹腾这一阵子,想要把那连正脸都没看清的护士找出来可是太难了。

这时,赵奇忽然又做了个刮鼻梁的动作,冲我使个眼色,“去外边说两句。”

我心里一凛,跟着他走出病房。

来到楼梯间,赵奇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我,见我不接,把烟叼在嘴上,自顾点着,皱着眉头吸了一口。

他透过烟雾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道:“你也看见那个小警察的情况了,你不想把他救回来?”

这会儿看他的神态和小动作,多半又已经‘变身’了,可听他这么问,我心里还是砰然一动。

貌似之前他拉着我的时候,就问我还想不想让伍卫民活命了。

我问:“他已经变成尸鬼了,还能再活回来?”

赵奇一笑:“呵呵,人和鬼从来都只有一步之遥。你难道没看到,医生还在抢救他?”

“他真还有救?”

“嗯。”赵奇点点头,“你是没看出来,他和普通的尸鬼不同。他不光生魂离体,还有一部分元阳也被生魂带走了。”

“生魂带走了元阳?”我觉得匪夷所思。

赵奇弹了弹烟灰,点头道:

“你不理解这些没关系,毕竟你学的东西,在术法中只是冰山一隅。我现在就告诉你,两个时辰内,如果能把那警察的魂魄找回来,他就还能再活一阵子。可要是找不回来,就只能由医生来宣布他死亡了。”

“你想救他?为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

赵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似笑非笑道:“我不是说过嘛,我和他哥哥是朋友。朋友的弟弟有难,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他这话戏谑中透着调侃,明显不尽不实,但或许是因为和伍卫民同属一个系统,我还是撇开这点,向他问道:“怎么才能救他?”

“啧,我不是说过了嘛,只要把他的生魂带回来,就……”

“我看不见!”我打断他,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我没有鬼眼,现在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看不到鬼。最多只能用五谷之术,看到一些邪门的东西!我看不到鬼,更看不到生魂,怎么找?”

姜怀波三番五次提醒我,要我在‘赵奇’等人面前装作看不见鬼。虽然不清楚他要我这么做的具体目的,却能想象出,他是想对方弄不清我的真实底细。

既然这样,不如趁这个当口,直接告诉赵奇我的‘难处’。至于什么五谷之术,倒是方启发给我的启示。我拿来现学现卖,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也好搪塞。

见赵奇看着我发怔,我深吸了口气,掏出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低声对他说:“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如果你也不想伍卫民死,就帮我把他找回来。”

赵奇像是也没想到我会向他求助,又抽了口烟,蹙着眉头想了想,说:

“那个警察……伍卫民不是说单靠医生抢救就能保住他的命的。我必须留在这里,才能保证他有最后一线生机。”

“那我该怎么办?”嘴上说着,却是暗暗心惊。

眼下的‘赵奇’绝不似在说谎,就算伍卫民的情况和一般尸鬼不同,能一照面就断定他的状况,并且做出一系列应对举措……这个‘赵奇’在术法上的认知和造诣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听他的话音,他应该是真不能离开伍卫民附近,而且,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些许鄙夷,貌似对我的‘无可奈何’感觉很可笑,就好像我提出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果然,他干笑两声,压低了声音说:“我相信你现在看不见鬼,可你看不见,不代表其他人看不见啊。”

刚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收,抬眼看向我身后。

我转过脸,就见楼梯间的门被推开,高战和沈晴先后走了进来。

赵奇收回目光,并没有明显避讳的意思,而是看着我缓缓的说:

“你和沈晴一起去找吧,她是女人,更容易接触那些‘东西’。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她帮到你,不用我教你了吧?”

“你要沈晴跟他去干嘛?”高战问。

赵奇对他的问题不屑一顾,而是直视着我,用食指一下下刮着高挺的鼻梁。

“照你看,伍卫民的生魂应该在什么地方?”我是真不能确定这一点。

赵奇又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什么都要我教你,那不如我让别人去找!”

“艹你大爷!”我这句脏话绝对是发自内心。

“带着元阳的生魂不可能自己到处游荡,是有人把它带走了!能进得了特护病房的有哪些人,用不用我告诉你?”

赵奇到底还是给了我一些提示,只不过他不自觉显得有些烦躁,这和他之前的霸气从容有些不相符合。

他像赶苍蝇似的朝我挥了挥手,把烟头随地一丢,边往外走边粗声粗气的说:

“我就在这里待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找不到,那小子爱死不死!”

高战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想要说什么,我打手势制止他,“先别问,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他,半步也别离开。沈晴,你跟我走。”

支走高战,我开始忍不住抓头皮。

和赵奇装腔作势归装腔作势,可真是行动起来,却还是方向不明确。我可不认为,那个有两个影子的护士还会一直留在附近。

“你要找小五?”

沈晴到底是跟我一起经历过一些事,凤眸流转间,压低声音问:“他生魂离体了?”

我点点头,从包里翻出牛眼泪递给她:“你跟我一起去找。我……”

我想说我看不见鬼,可实在觉得没必要,也不想对她撒谎,只能是含糊其事。

“嗡……嗡……嗡……”

手机震动,我不耐烦的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一怔之下,连忙点了接听。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段佳音居然会打电话给我。

段四毛和瞎子已经有了‘苟且’,瞎子出事后,我不是没想过联系她,可又隐约觉得,瞎子由始至终都没有提起她,似乎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喂,我是段佳音。”

不等我开口,段佳音就急道:“我爸……我师父刚才算了一卦,刘炳应该就在你附近,你快去找他!”

“什么?”我瞬间惊呆了。

段四毛的师父就是她爹,是段乘风。上次在蛟鳞河,段乘风不是已经封卦了吗?连铁算盘都生锈了。

他居然开卦了?

还有,瞎子现在人在城河街,在三尸木柜里,段佳音怎么说他在医院?

正文卷 第四章 太平间里的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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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现在在哪儿?”我下意识问道。

“在阴间!”

“阴间?”

“对!”段佳音气喘吁吁道,“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师父……我爸也算不出来。总之,他现在应该就在你附近,在你方圆十里内,阴气最重的地方!”

“阴气最重的地方?”

我还想再问,猛然间,听筒里传来段佳音的哭喊:“医生!医生!快来啊……我爸不行了……”

“嘟嘟嘟嘟……”电话就此被挂断。

段乘风重又开卦,他算到瞎子在我附近……

医生……段乘风在医院?

我使劲甩了甩头,竭力平定了一下混乱的心神。

沈晴小心的问:“谁打来的?阴间?是小五去了阴间,还是瞎子在阴间?”

“是瞎子。”

我本来还有些六神无主,被她一问,倒是迅速冷静下来,一咬牙道:“先不管姓伍的了,我得去找瞎子!”

静海说过,瞎子中了鬼下降,在进入三尸木柜的前一刻,降头发作,魂魄已经离体,留在柜子里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要按照静海的说法,还得等一阵子,才能凭借那白瓷骨灰坛里的阴器去找瞎子。

现在既然段乘风算到瞎子的所在,那还等什么?

沈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快速的把牛眼泪滴进眼睛里,问道:“甭管找谁,你就只说,该去哪里找吧?”

“去附近阴气最重地方……”

我大脑急转,猛然一顿,和沈晴相对同声道:“太平间!”

医院本来就是生来送往的地方,介于这点,阴阳气势相对平衡。

但在医院里头,有一个地方却是阴气汇聚,而且绝不能够改变的。

那就是太平间。

两人按照医院的布局图来到B2,快要到太平间的时候,沈晴咽了口唾沫,问我:

“太平间不能轻易进去的,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给郭黑脸?”

“还打什么,哪有时间?”我摇头,“你要么别跟着,要么就别废话。”

沈晴有些犹豫,但末了还是默然的点了点头,绷着嘴跟在我身边,快步向前走去。

刚转过拐角,突然,不远处的一扇门弹开了,跟着就听有人喊:“快!快抬她上去!”

听到喊声和脚步声,我下意识的拉着沈晴,躲进了旁边一间杂物室。

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透过门缝,就见两个穿着护工衣服的人,抬着一个似乎昏迷了的护士急急慌慌跑向电梯的方向。

“这小妮子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还用问嘛,多半又是新调来的护士,只知道好奇,不知道天高地厚,跑咱这儿‘参观’来了。从我来这儿上班,和她一样被吓晕过去的都见过好几回了。”

对话中,两个护工抬着那护士渐行渐远。

我吐了口气,拉开门,和沈晴一起走了出来。

“参观?参观哪儿?”沈晴提着一边的眉毛看着我问:“这是什么个情况啊?”

“还能是什么情况?你自己想吧,你要是刚来这儿上班,又是个好奇宝宝,会对这里的什么地方最好奇?”

见沈晴一脸懵逼,我只能是干笑着摇头。

上大学期间,我在新区医院的太平间上头住了三年,也可以说是兼职做了近三年的搬尸工。

在那期间,可是没少见到‘闲散人员’到太平间附近窥视。

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因为好奇,却往往都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就亲眼见过,一个刚刚医学院毕业的女医师,为了争取表现,刚上夜班,就拿着档案来到太平间,要‘盘点’。

说巧不巧,一具下午刚被送进去的尸体,因为温差缘故,造成神经末梢残留反射,在她拿着本子装模作样经过的时候,猛地从白布单下伸出一只脚。不偏不正,就蹬在那女医师的左大腿上。

女医师当场就吓得发了羊癫疯,最后还是老军指使我,把她背到一楼抢救的。

要么怎么说,好奇害死猫呢。

有很多事随便听一听、想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可怕。可真要在特殊的环境下遭遇特别的事故,那可是真会要人命的。

等等!

女护士!

难道这晕倒的护士是之前我在病房外见到的那个?

心念电转间,我快步走到刚才打开的那扇门外。

抬眼就见,门楣白色的灯箱上赫然有着三个红色大字——太平间。

“刚才那俩人走太急,没锁门。”沈晴不自主的呼吸急促道。

我说:“你在外边把风,我进去看看。”

说看不见鬼只是为了骗‘赵奇’,在我看来,事到如今,实在没有再让沈晴参与下去的必要。

不料沈晴却坚决的说:“不行,咱俩人一起,回头被发现,还能解释说是特别行动。你一个人要是被发现了,那就……就是老郭也背不起这黑锅啊!”

“我艹……”

我刚想吐槽,沈晴就梗着脖子说:“别以为你是阴倌就能乱来!你还是法医、还是警察呢!”

我心说也是,左右看看,伸手就去推太平间的门。

刚把门扇推开一条缝,猛然间,门缝里竟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猛地把我拽了进去!

“砰!”

身后猛地传来一下踹门声,跟着就见沈晴冲进来,一手捂在腰间,另一只手支在身前,满面惊恐却眼神坚定的……大喘着气,大声道:

“谁?谁在里头?出来!”

那只手将我拽进太平间后,第一时间便松开了我。

见沈晴跟进来,我顾不上管别的,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珠快速的左右转动着,同时低声在她耳边道:

“别喊!被人发现,咱都得被开除!”

我是真发急了。坦白说,活到今时今日,能让我感到害怕的,除了少数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只有叵测的人心算计。刚才把我拽进来的,真要是鬼魅邪祟,我特么还真就认了,真没觉得有多害怕。

可沈晴真要是大呼小叫招来人,旁的不说,单是被带到局里,进审讯室接受讯问的场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紧。

沈晴掰开我的手,咬了咬牙,促声问:“谁拉你进来的?那只手是谁的?”

“你小声点。”

我把手放到她腰间,把她有些软趴趴的身子往上勒了勒,目光转向面前…靠在门背后的一个架子车。

那上头盖着白被单,看凸起的形状,下边摆明盖着个人。

“是他把你拉进来的?”沈晴后背贴在我怀里,明显颤栗了一下。

回想前一秒的经历,我果断说:“不是他!”

我的两种职业,从一开始就相互矛盾。

我相信这个世界有鬼,事实也证明了,我似乎一出生,就和‘另一个世界’有着不可割断的联系。

但我也绝不相信,所有地方都充斥着寻常人难以触碰的‘生物’。

门后的架子车有些凌乱,甚至能透过布单的边缘缝隙,看到下面是个穿着病号服的人。

这具尸体,应该是被之前的两个搬尸工刚推进来的。

医学最终认定死亡的人、被送到太平间……那起尸、诈尸的几率有多少?

最起码我做了这么久的阴倌,没见过没来由尸变的。

关键是那只突然伸出的手把我拉进来后,立刻就消失了。

而直觉告诉我,拉我进来的那只手……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只是性急,又或是出于别的原因才会对我那样‘粗暴’,它,并没有害我的意思……

正文卷 第五章 216

段四毛说瞎子在方圆十里阴气最重的地方,难道刚才拉我的是……瞎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起来。

四下查看,除了几具停放在架子车上,还没有来得及存入冰柜的尸体,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更看不到半个人影。

确定里头没有活人,沈晴疑惑的小声问我:“你给我的牛眼泪是不是过期了?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摇摇头,刚想开口,背后突然传来‘砰’一声,跟着传来锁扣转动的声音。

我心一沉,赶忙回到门口,门果然被从外头锁上了。

“怎么又是这样?”沈晴急着转动把手,向外喊:“喂!谁锁的门?里头还有人呢!”

外边没有回应,仔细听,似乎有脚步声正匆匆远去。

沈晴跟我在一块儿经历那几回事,也算有经验了,拿出手机看了看,“没信号,要不要踹门?”

我屏息听着外边的动静,直到脚步声消失,才对她摇摇头,“先别急,仔细把这里查看一下再说。”

沈晴点点头,在腰里拍了拍,勉强开玩笑说:

“这次你可以放心了,我是来看病人的,可没带枪……”

话音没落,她忽然瞪大眼睛,抬手指向我身后。

见她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眼睛里透着惊恐,我浑身一激灵,刚要转身,猛然间就觉得,我背后竟像是贴着一个人!

我强作镇定,慢慢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斜眼看向身后,同时一只手捏起了法印。

虽然经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邪事,可看清状况的第一眼,我还是忍不住猛地一哆嗦。

我身后果然有人,而且那人几乎就贴在我背上,斜眼间,就见一张惨白中透着青绿的脸,挨在我左肩后头!

“闪开!”沈晴总算是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就要扑上来。

“别冲动!”我赶忙拦住她,同时斜向旁边跨了一步,快速的转过了身。

就在我前一秒站的位置,一个穿着病号服,身材高瘦,脸孔干瘪脸皮松弛的男人,正圆睁着两眼,半张着嘴,垂手站在那儿!

“你是什么人?”沈晴习惯性的做了个掏枪的动作。

“嘘!”我示意她小声点,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僵尸似的男人,低声说:“你看看他的脚。”

沈晴低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是……”

我点点头,这瘦子光着脚,一只脚的拇指上,用扎带绑了个塑料牌。从我和沈晴的角度,能看到牌子上面写着三个阿拉伯数字——216.

这种特殊的记号牌我相当熟悉,根本就是太平间里给死人的标号牌!

再看看靠近门口的那辆铁架子车,已经空了。

而‘216’脚下有一团白布,明显就是盖尸体用的白布单。

“他……他是刚才被送进来的尸体?”沈晴脸色发白的问。

我点点头,看情形的确是这样。

216就是刚被两个护工送进来,还没来得及安置的死尸!

沈晴干咽了口唾沫,往我身后缩了缩,“诈尸了?”

我没吭声,随手拿出一张符纸,朝着216甩了过去。

符纸竟顺着他的脸,飘飘荡荡落地,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是诈尸……难道他……”

我心里猛一动,走回216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颈动脉上探了探,再仔细看看他睁着的两眼,越发觉得疑惑。

还以为他之前是假死,没有脉搏,瞳孔彻底涣散,是真死了。

我又上下打量了216两眼,下意识的喃喃道:

“身体和面部有过浮肿迹象,站立状态腰不能挺直……他应该是死于肾病。”

得肾病死的人,死前肌肉和神经功能都已经衰竭,死后不可能因为神经反射造成大幅度的肌肉抽动。

他也没有任何尸变的迹象……

“刚才是不是他把你拉进来的?”沈晴小声问。

我摇头:“不可能是他。”

我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串黑檀木佛珠,轻轻拨弄着算珠,假装自言自语:

“一个死透了的人,又不是诈尸,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站起来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佛珠里传来静海的声音。

我下意识看向沈晴,她明显听不到静海说话。

只能说静海老丫是个不能用常理揣度的家伙,即便是做了鬼,也有与众不同的能力。

静海缓缓的说:“人死了,生魂变阴魂,除非诈尸,不然尸体是不会站起来的。除非……除非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能够吸引尸体?那会是什么东西?”

“傻了吧?”静海忽然提高了声调,“都说了不是诈尸了。他没有害人,也就是说,不是被控尸术之类的操纵。那还有什么能吸引死尸站起来?不就只有他自己的魂魄咯!”

“阴魇!”我失声道。

“对,应该就是阴魇。他是病死的,魂魄应该去阴间。可如果魂魄不能去该去的地方,而是迷失在肉身附近,鬼就会以为自己还有活的希望,就可能令尸体动起来。”静海细声细气道,听上去,像是也在试探性的揣测。

沈晴拉了拉我的衣角:“喂,这时候你发什么愣啊?现在咱们被锁在这儿了,该怎么办啊?”

我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迟疑了一下,试着把216搬回到架子车上。

直到替他重新盖上布单,他也没再有别的动作。

“可一不可再……就是阴魇。”静海说道,“他的魂魄应该就在这附近,而且迷失了。”

我把手链戴在手腕上,小声问:“我怎么会看不到?”

要是216的魂魄真在太平间里,我不可能看不到。我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我的鬼眼又再失效了。

事实是,鬼眼存在与否,我心知肚明。

就算我真的又再失去了见鬼的能力,沈晴滴了牛眼泪,普通的鬼魅她绝不可能看不到。

静海没再说话,像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其中的关窍。

我心思快速的转动了一下,低声说:“与其自己硬琢磨,不如反客为主,把他的魂魄招来问问。”

“招魂?"静海声音一顿,随即道:“这未尝不是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我心里想着瞎子,便不再犹豫,扭头对沈晴说:

“我觉得这里肯定有问题,现在我要用符咒把这死尸本主的阴魂招来。等会儿见到他,你不用害怕。”

沈晴点点头。

我伸手想拿符纸,忽然想到鬼灵术中的一样记载。再看看216的尸体,细想了一下他现在可能遭遇的状况,放弃了用符咒的念头。

我冲沈晴点了点头,走到架子车前,深吸了口气,揸开左手五指按在216的前额,同时右手按照鬼灵术的记载捏了个法印。

“天是天,地是地,阴阳不入,尔罪不原!天命付我,我命付汝;汝若负我,天地不容!”

沉声念完符咒,右手猛然一翻,抬高声音道:“接鬼令者速来报到!敕!”

敕令出口,檀木佛珠猛然一震:“太阴敕鬼令!”

正文卷 第六章 2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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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静海一声惊呼,太平间的一角,陡然浮现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白影越来越清晰,看上去就像是突破了某个界限,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一样。

“是他!”沈晴本能的往我身边靠了靠,勉强压着嗓子说:“是……是216!”

我微微点头,下意识道:“鬼灵术里的记载,果然比破书的那些法门要简单直接。”

“哎哟我的小祖宗!”静海的声音再次传来,居然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太阴令当然好用了,但那得看是谁用啊。这家伙虽然只是个普通的鬼,可他并非横死,魂魄本该归属阴曹地府。你……你居然不用道门符箓,硬是把他给拘来了……”

眼见216出现,我也顾不上想他话里的意思了,见216飘忽过来,抽冷子一下松开左手,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了他。

“你是什么人?”216像是才从梦里惊醒过来,挣扎着问道。

“别他妈乱动,不然老子灭了你!”我冷狠的说道。

216身子一震,用双手捂住了嘴,不敢再吭声,却是瞪圆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我。

见他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我又好气又好笑。

这动作要是小孩儿……就算是女人做出来,也能说是楚楚可怜。

这么个大老爷们儿吓成这鹌鹑样,怎么就让人看着这么窝囊呢?

估计沈晴是见到216被我的‘凛凛神威’镇住,忍不住小跑了过来。

“徐……”

“徐什么?”

沈晴只说了一个字,我就猛地打断她,瞪眼道:“是徐福安!沈……沈青,你听清楚了?是徐福安!”

或许是经历过太多诡事,在这方面我变得十分敏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我干的是阴阳行当,那在和‘不同世界’接触的时候,不管对方是谁,还是谨慎为上。

“沈青……”

沈晴到底也是刑警,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和我对了个眼色,点点头,斜眼看着216,讷讷道:“嫌犯抓到了?那……那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你问还是我问啊?”

还你问我问……你知道问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转而瞪着216,“你叫什么名字?”

216似乎真被吓坏了,战战兢兢松开捂嘴的手,快速的回答了一声,跟着就又急着把嘴捂上了。

他说的实在含糊,我甚至分不清他说的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只猜到他说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事实是这个问题问出口,我就想抽自己嘴巴子了。

又不是人口普查,也不是警察查案,我管他叫什么?

“问他是从哪儿来的!”静海提醒我道。

“你刚才从哪儿过来的?”我问。

216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我并没有多可怕,终于犹豫着放下了手,左右看了看,脑袋猛的向后一扭,“我从那边过来的!”

“呃……”

我清楚的听到沈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说不上来是呻吟,还是出于别的情绪发出的怪声。

实际上我同样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

鬼没有实体,在行动方面自然是少了很多局限性。

可真要像我和沈晴这样,揪着一个‘犯人’,这犯人突然脑袋扭转180度向后,同时回答‘警方’的讯问……

“那边?”

我顺着216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正想再逼问,佛珠里突然传来静海的声音:“对了,应该是这样!”

他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说的,跟着抬高声音道:“别管他了,我们走!”

与此同时,沈晴忽然向216问道:“你是谁啊?我怎么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你啊?”

“别管他了,我们走!”我听了静海的指示,一把甩开了216.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不经意的冲动,竟会在后来引发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状况……

因为一心想着找瞎子,我胡乱甩开216,拉着沈晴走到216所指的方位。

这里是太平间靠里头的一个夹角,两边的墙上各有一排盛敛尸体的冰柜,两排冰柜在角落的位置因为不能衔接,所以中间呈现出一个三尺左右的‘门洞’。

‘门洞’里头,是一个五平米见方,普通卫生间大小的空间。

因为太平间是特殊场所,所以这片空余的空间里并没有堆放太多的杂物。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片多出的空地,在特殊环境下,显得说不出的阴沉冷清。就好像一迈入冰柜组成的‘门洞’,就像是会进入另一个不属于现实的空间一样。

“216是从这里出来的?”

我嘴里问着,目光下意识的从手链斜转向沈晴。

沈晴这会儿完全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同样是斜眼看着我:“你可是让我见识着什么叫神叨了。甭看我了,是不是还和那次在看守所的老楼一样,你随手拉开一扇我看不见的门,然后我们就能进去了?”

“你倒是豁出去了。”我嘀咕了一句。

正想等静海的提示,猛然间,就见墙上白色的瓷砖当中,有一片瓷砖里,竟突然伸出一只没有血色的人手。

那人手快速的向我勾了勾手指,像是让我跟着他进去,紧接着就缩了回去。

我用力揉了揉眼,仔细再看,墙砖光洁如镜,哪儿有什么人手?

尽管如此,我还是像着了魔一样,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走进了‘门洞’。

迈出的脚刚一落地,猛然间,右手腕就被一只手给紧紧扣住了。

“我……”

猛地回过头,见到一脸忐忑的沈晴,我才勉强压制住骤然剧烈的心跳。

艹,这女人也是真虎,侦缉行动的时候,她也这样?

你好歹得先提个醒啊!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沈晴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我的愠恼,而是紧握着我的手腕,靠到我身边,低着头,快速的说了句什么。

“什么?”

我是真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只感觉到她身体在止不住的发颤。

“徐……徐福安,我是……我是沈青。”

沈晴颤声说道,倒是没忘记我临时给她起的名字。

嘴里说着,她却不敢抬头,抓着我胳膊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徐福安……你是不是带着旁的什么?要不然……要不然,墙上怎么会有三个影子?”

正文卷 第七章 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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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影子?

我心里一紧,转过脸向一旁的墙上看去,看清楚状况,浑身就是一麻应。

雪白的墙砖上,果然多了一个人影!

按说在特定的环境下,一个物体是可能出现不止一个影子的。我刚开始也以为那是冰柜的金属外壁折射光线造成的。

可事实绝不是那样。

我和沈晴都是面朝着墙角,两人的影子有相当一部分重合在一起。

然而,那多出的一个影子,却是和我们脸对的方向相反,跟我和沈晴的影子是相对的,之间大约有着一尺多的距离。

沈晴的问题让我下意识的也以为,那人影是和我们一起的。我第一眼看到它,想到的是——静海现身了。

但是很快,我就否定了这一点。

一是我没看到静海现身,再就是,现在静海是鬼,鬼是没有影子的,即便他有诸多邪异的手段,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显摆。

最关键的一点,这个多出来的人影,有头发……

“你是什么人?”我沉声问了一句,同时垂眼看向右手,鬼手并没有传来任何反应。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影子像是听到了我的问题,竟有了回应。

它先是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阵,见我看不懂它的意思,停顿了一下,突然,双手叉腰,朝着我做了一个啐唾沫的动作。

看到它的这个动作,我比看到厉鬼还要受震撼。

刚才我就依稀觉得,这影子似乎有些熟悉,现在见它像个流`氓似的吐口水,猛地醒悟过来,脱口道:“瞎子!”

见影子点头,我差点没冲上前掐住它的脖子,把它从墙砖上抠下来。

难怪看着眼熟呢,这影子竟然就是瞎子!

“瞎子?他是刘炳?!”沈晴瞪圆了眼睛。

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我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段乘风没有算错,瞎子果然在我附近。他就在太平间里,可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变成了影子?

无论他是生魂,还是死鬼,现在这种影子的状态,都是不符合常理的。

这时,瞎子的影子忽然抬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跟着把两只手放在脸前,像是在对我打手势。

我暂时抛开心中疑问,竭力想分辨他表达的意思,可影子就是影子,不像真人那样具有立体感。

现在的瞎子不过是一个平面,他的手和头部重合,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具体动作。

“他想说什么?”沈晴不再害怕,好奇的问道。

“我也想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皱着眉头道。

影子自然是不可能发出声音的,但可以肯定,瞎子能听到我们说话。

他像是很焦急,跺了跺脚,又朝着刚才指的方位指了指,跟着又比划了几下,我和沈晴却仍然看不懂。

这时,瞎子像是也知道靠比划的没用,把身子错开一些,伸出一根手指竖着画了一道,接着又横着画了一道,末了向下一拐……

看着他的动作,我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学徐洁当初在冰层中的样子,在写字。

看到他又画了一个比划,我愣了愣,反应过来,瞪眼骂道:“这特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孙子还骂人?”

他写的竟然是个‘日’字。

瞎子像是更焦急,还想接着写下去,但又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因素催促,只抬手比划了一下,跟着又跺了跺脚。下一秒钟,居然一转身,在墙壁上消失了!

“我日!”我一下急了,大叫:“瞎子!瞎子!”

“别喊了,他不在了。”静海忽然说道,“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什么意思?他去哪儿了?”

“先不管他去哪儿了。”

静海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马上按我说的做。捂住眼睛,先原地往左转三圈,然后再往右转两圈,快!”

虽然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准备按他说的去做。

正想捂眼,静海忽然又急着说道:“带上这个女的!”

我本来还不明白他想让我做什么,听他这么说,终于有些反应过来。

瞎子现在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如果还在那边,就不可能和我们有交集。然而,我和沈晴却看到了他的影子。

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太平间的角落,和‘另一个世界’有着一定的联系。能证明这一点的,还有突然出现的216……

静海让我捂着眼睛转圈,多半是想用他自己的法子,带我找到去‘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可干嘛要带上沈晴呢?

静海就像是我肚里的蛔虫,轻易就看穿了我的疑问,怪腔怪调的说:

“你现在可是‘没有鬼眼’的,你不带上她,去那边干什么?呵,你不是那么天真,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

这话换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可能还真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可静海的阴阳怪气,更像是他特有的辅助剂,让我轻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眼下的情况,我似乎没有带上沈晴的必要,可刚才太平间的门被锁上,实在太突兀了。

我之前曾特别留意外边的动静,不出意外,锁门的,应该是那个自称不能离开伍卫民附近的家伙吧。

看来他不光是心机深,疑心病也不是一般的重啊。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捆红绳,一头绑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另一头系在沈晴的手腕上。

“一会儿就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能把绳子弄断了。”我对沈晴说。

“嗯。”沈晴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

“我哪儿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我生怕找不到瞎子,不敢再耽搁,紧了紧红绳,便按静海说的,捂住眼睛,在原地转起了圈子。

先是逆时针转了三圈,跟着反转。

刚正时针转了一圈,我就突然觉得,大脑变得有些恍惚,像是快要晕过去似的。

我连忙用牙齿咬住舌尖,抱元守一。

等转完第二圈,还没放下手,就觉得耳边吹过一阵阴冷的风。

“这是哪儿?”

听到沈晴的声音,我连忙放下手,看清四周的状况,顿时被一种奇诡的感觉侵袭了全身。

正文卷 第八章 诡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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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晴本来是在太平间的角落,这时再看,两人竟然像是到了室外。

抬头不见天日,四周围黑漆漆雾茫茫一片,唯一能看清的,就只有两人脚下一条向前蔓延的道路。

封闭的空间里自然不会出现这样一条诡异的路,唯一的解释是,我们现在果真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瞎子!瞎子!”我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别喊了,他应该不在这里了。”静海的声音传来。

“不在这儿?”

“嗯。”静海沉吟着说道,“具体的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只是刚才我有感觉,我们和姓刘的那个小子,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他可能来过这儿,可现在就算他还在这里,我觉得我们也不可能看到他。”

虽然静海并没有说清楚,可我还是隐约想到了一些其中的关键,只是和静海一样,也不能具体到能用言语表述出来。

瞎子刚才比划那一阵,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沈晴忽然拉了拉我,小声说:“那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看,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哪有人?”

我是真没看到有什么人,只看到脚下的路一直向前延伸,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沈晴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着前方道:“咦?人呢?怎么一下不见了?”

“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拴在两人之间的红绳。

到了这儿,红绳变得有些虚无。我明白两人的确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阳世的红绳只作为一个连接点,对行动已不再有太大的牵绊。

“她没看错,刚才的确有个死鬼经过。”静海幽幽的说道,“这样也好,就让她以为你看不见鬼好了。”

听静海话里的意思,居然是让我像防备赵奇一样防着沈晴。

有那个必要吗?

静海忽然提高了声调说:“赶紧走,晚了的话,那姓伍的小子可就救不回来了。”

伍卫民?

我这才想起来医院的原本目的。

能进入特护病房,把伍卫民的生魂带走的,多半只有那个有两个影子的护士。

这么巧,又有一个护士晕倒在太平间里。

如果两者是同一个人,她应该是把伍卫民带到了太平间。

在‘外头’没看到伍卫民,这么说,他倒是十有八九被带到了这个阴森的特殊所在。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招呼沈晴沿着唯一的路向前走。

静海绝对是个聪明人,知道在适当的时候该做什么。

见我照他的话做了,就说道:“你应该记得那个方启发的经历吧?刚才那个夹角,就是鬼门!”

鬼门……我心像是被电了一下,猛一抽搐。

“就是鬼门,不过却是人为开辟的。眼下我们所在的,也并非是真正的阴间,而是出于阴阳之间的临界点。”

“阴阳间的临界点……”我脑筋儿一蹦,脱口道:“阴阳路!”

“嗯。”静海回应道,“我要是没猜错,这阴阳路同样是有人用邪术开辟,目的是要把一些人……不,应该说是把死鬼带到某个地方去。

那个216刚刚死,魂魄被这里的阴气吸引,就跟着来到了这里。可这条路并非是真正通往阴曹的黄泉路,所以他才会迷失。”

静海说的虽然玄了些,可也是唯一的解释了。

到底是谁开辟了这样一条介于阴阳之间的特殊道路,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现在自然没有解答,但随着向前,静海的说法很快得到了印证。

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白乎乎的影子。

这次是沈晴拉着我加快了脚步。

快到跟前的时候,我已经看清,那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女鬼。

想来她和216的遭遇一样,死后没能去阴间,而是被引来了这里。

直到离女鬼身后不到五米的距离,沈晴才试着问我:“徐……徐福安,你能不能看到她?”

我刚想回答,手腕的佛珠突然震动了一下,跟着就听静海阴阳怪气的说:“我要是没记错,她和姓赵的那个小子关系好像很不错。她或许不会害你,但你能保证,她不会把你卖给那姓赵的?”

静海的话绝对一针见血,沈晴多少有些没心没肺,而且她对赵奇,似乎有那么一点男女间的意思。她可还不知道,如今的赵奇已经不比从前,操控赵奇的人要是有心试探,难保会从她嘴里套话。

这时,那个女鬼像是听到了声音,忽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了过来。

这女鬼约莫四十来岁,身子微胖,样貌普通。然而,在我眼中,她却是另外一副样子。

女鬼转过身,迷茫的看了看我和沈晴,幽幽的开口道:“你们也是赶路的吗?”

沈晴想回话,可张了张嘴,还是看向了我。

我虽然看穿了女鬼的死因,可见她浑浑噩噩,似乎在这里徘徊了很久,不禁生了恻隐之心。

可没等我做出反应,静海就又冷冷说道:

“你不是阴差,如果因为管闲事误了正事,那就只能怪你自己。”

我心想也是,我又不是救世主,自己还整天焦头烂额呢,还管屁的闲事。

我拉着沈晴,绕过女鬼快速向前,走出一段距离,才小声对她说:

“你现在开了阴眼,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你记住,看到也要装看不到,更不能和那些‘东西’搭话,要不然……要不然……”

我实在也没经历过眼下的状况,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也不知道沈晴是不是理解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却忽然指着前面,有些犹豫的说:

“那你……你能不能看见那栋房子啊?”

我一怔,抬眼一看,愕然发现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出很远。前方约莫两百米的地方,雾气升腾间,竟隐约出现一栋房屋。

“赶紧过去!”

我刚刚急着说了一句,突然就感觉沈晴身子猛一僵。

与此同时,我右手背也传来轻微的鼓胀感。

“你为什么像是有阳气……”

一个阴惨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一惊,扭脸一看,刚才那个女鬼竟然跟了上来,而且一只手还搭住了沈晴的肩膀。

正文卷 第九章 巨坟

沈晴惊恐的看了我一眼,僵硬着脖子就想回头。

“别回头!”我急忙扳了她脑袋一把。

鬼搭肩,莫回头。

就算是普通人,被鬼魂搭住肩膀,这一回头,身上的阳火也会减弱五分。

我的体质不同,沈晴却只是个普通的女警。

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是回了头,可就出大事了。

“走开!”我扫开女鬼的手,拉着沈晴快步向前。

道路尽头的房屋被迷雾包围,又往前走了一百多米,才依稀看清屋子的外貌。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他娘的哪是活人住的屋子,根本就是一座死人的坟墓,只是比普通的坟大了不知道多少号,离远了看,真就和活人居住的屋子一样。

再往前走出一段距离,看的更加清楚。

那大号坟墓的前头,居然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就正对着巨坟,跪在道路中间。

然而牵引我目光的,却是他身边站着的另一个人。

那人明显是个女的,穿着一条看上去十分艳俗的裙子,不光裙摆短,圆润的肩膀和小半截后背还都露在领子外头。

按说这样打扮的女人,只会让我感觉厌恶。可目光落在这女人的身上,却是让我再也无法挪开。

虽然没看到她的正脸,可这个背影,我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徐洁……

这个最亲密的名字,此时如鲠在喉。

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没有之一。我会认错旁人,又怎么会认错她呢?

不,那绝不是她。

她现在还在城河街,在我们共同的家里,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是小五!”沈晴忽然喊了一声,拉着我向前跑去。

巨坟前的女人像是听到了喊声,猛地转过了身。

虽然之间仍隔着迷雾,我还是大致看清了她的脸。顿时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砸在胸口,只觉得气血上涌,整个人都快要被撕裂了。

女人明显也看到了我,似乎有些惊慌,一顿足,转身跑向面前的巨坟,消失了踪影。

“小五,快跑!”

听到沈晴的嘶喊,我才猛地醒过神。

目光一转,就见巨坟里骤然钻出一只硕大的青面獠牙的恶鬼,正伸出巨大的爪子,朝着跪在坟前的那人扑去。而跪着的那人,像是浑然不觉,没有半点要躲避的意思。

“百醅玄注,七液虚充,魂魄和炼,五脏华丰,火铃交换,灭鬼除凶!”

情急之下,我再顾不上想别的,大声念诵出破书上的诛邪法咒,同时双手并拢,捏起法印,像是握着一把无形的利剑一样,朝着恶鬼劈了过去。

恶鬼像是知道利害,猛然闪向一旁,一只鬼爪却仍是勾向跪着那人的脖子。

鬼爪的指甲足有三寸多长,尖利的如同钢铁铸造的钩子,即便是被钩中,又哪里还有命在。

我根本没想到它会如此张狂,结出的法印击出,一时间收不回来。

正一筹莫展,猛然间,就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影,跟着传来一声尖利的大叫:“朋友,看家伙!”

没看清这人样貌,但听声音也知道是静海现了身。

随着他的叫声,就见一道黑气从侧边飞出,像是离弦的毒箭一样,射向恶鬼的手臂。

鬼爪的尖端距离跪着那人的颈间不到半尺,黑气却后发先至,猛然钉入了那条鬼臂。

“啊!”

恶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灭魂钉!”

“没错,好东西啊,我这里还有!”静海嘻嘻笑道。

恶鬼显然被伤的不轻,惊怒之下,大骂了一句‘混账’,却又像是怕了静海,避过我击出的法印后,竟一转身,仓惶的逃回了巨坟里。

我收回双臂,像是疯了的野兽般追到坟前。

只见面前耸立着一座巨石打造的阴宅坟墓,却没有突破进入的空隙。

“别追了!”静海跟着来到跟前。

“怎么才能进去?”我已经彻底红了眼。

我不相信那个消失在坟墓中的女人是我的枕边人,可她的样子……

天底下又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她?

“你冷静点!”

静海也是急了,猛地拽了我一把,却又像是被火灼了似的,快速的把手缩了回去。

他指着面前的巨坟,气恼道:“那家伙被我所伤,所施展的术法被破,阴阳路被隔断,你追不上他的!”

我气淋淋的瞪了他一眼,转眼再看,巨坟周围的迷雾果然变得更加浓重,巨坟本身却迅速变得缥缈虚无起来。

“别愣着了,先带他回去再说!”静海急道。

“小五!小五!你醒醒,快醒醒!”

见沈晴跑到跪着那人身前,连连扇他耳刮子,我才勉强清醒过来。

走过去一看,那人一身病号服,果然就是伍卫民。

我到底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见巨坟即将消失,来时的路也变得时隐时现,知道静海说的不假。

静海伸出手,像是想拉我,却又像是不敢碰我,只能是又急的跺脚:

“你现在鬼身完全显露,怒结于心,我不能碰你。别愣着了,快回去吧。我有办法找到你想找的人的!”

他最后一句话,对我而言,如同是给垂死之人打了一针强心针。

我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把拽起兀自浑浑噩噩的伍卫民,招呼沈晴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沈晴这会儿也顾不上说话了,只是一只手拽着伍卫民,咬着牙拼命向前奔跑。

来时的道路,随着我们的狂奔,在身后快速的被迷雾包裹,最终消失了踪迹。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堵看似杵天杵地,没有边际的墙。

来时我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形,但也猜到,这巨大的幕墙就是这条阴阳路的入口。

和沈晴一起拖着伍卫民跑到跟前,我猛一使力,将伍卫民向着墙壁甩了过去。

眼看伍卫民消失在幕墙里,我稍许松了口气,正想招呼沈晴快走,就见她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扯了一把,身子猛然间向后倒飞了出去。

我大惊之下,急忙伸手想要拉住她,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她身后竟攀附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怎么会是她?!”

正文卷 第十章 段乘风走了

趴在沈晴背上的,竟然是先前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女鬼。

此刻她怨气显露,现出了原形,脸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是癞蛤蟆一样的脓包,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作呕。

“你有阳气,你是活人!”女鬼边拖着沈晴边凄厉的咆哮,“我死了,你也不能活,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我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杠子,想要拉住沈晴,却终究慢了一步。

沈晴被拖进迷雾,我和她之间的红绳绷的笔直。

眼看红绳就快要扯断,静海突然一声大吼:“着家伙!”甩手间,将一道黑气如利箭般射了过去。

随即回过头大声冲我喊道:“敕鬼令!”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和静海之间似乎有着异于其他人的默契,听到‘敕鬼令’三个字,立刻将左手食中二指在胸前并拢,右手虚握成爪状向前伸去:

“天是天,地是地,阴不入罪,冥海不容。沈晴接令,速来报到!”

念诵法咒的同时,红绳已经崩断。

我心猛一沉,却见被裹挟进迷雾中的沈晴,竟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绷弓子反弹回来一样,凌空朝这边飞了过来。

我抄手将她接住,脚下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仰面向后倒去……

“徐祸!徐祸!”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蓦地睁开眼,就见高战的圆脸近在眼前。

高战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我像是得了感冒一样,不自主的打了两个哆嗦,缓了口气,摇了摇头,“沈晴呢?”

高战朝我身后指了指,我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太平间的角落,身后软绵绵的,像是倚着一个人。

转眼一看,就见沈晴和我背靠着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醒醒,快醒醒!”

沈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啊?天亮了?上班了?”

见她安然无恙,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高战把我俩拉起来,低声说:“赶紧的,先出去再说。”

我点点头,刚一迈步,脚下‘叮’的一声,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枚两寸来长,锈迹斑驳的铜钉。

“那是什么?”高战问。

“没什么。”

我含糊的说了一句,把铜钉捡起来放进兜里,看了一眼左手的佛珠,对高战说:“走吧。”

太平间外头站着好几个医院人员,高战沉着脸冲他们挥了挥手,“快进去看看,有没有尸体被破坏。”

打发完院方人员,高战回过头小声说:“我跟他们说,你和小沈正负责抓捕一个专门破坏死尸的变`态,他们愣是被我给唬住了,没一个敢进去。”

我咧了咧嘴,这事也只有他能干出来,换了郭森,虽然也会为我们打掩护,但绝不会像他这样瞎话随口就来。

“你怎么找到太平间的?”我觉得奇怪,事先我可没跟他说要来太平间。

高战看了沈晴一眼,背过脸冲我比口型。我看出他说的是“赵奇”。

想到之前把我和沈晴锁在太平间里的那个神秘人,我问高战:“赵队人呢?”

“他说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先送回去了。”

我明白他说的‘东西’是指伍卫民的生魂,下意识点了点头。此‘赵奇’果然非彼赵奇,把我和沈晴锁在里头的,十有八九是他了。

这时沈晴也反应了过来,挠着头皮小声问:“小五救回来了?”

高战点头,三人又说了几句,高战突然一皱眉,问沈晴:“你怎么了?干嘛老是挠来挠去的?”

我也发现沈晴有点不对劲,这么会儿的工夫,她就一直没停,不住的在脸上身上抓来挠去,看的我都觉得身子发痒。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又痒又麻的。这里头该不会有跳蚤吧?”沈晴苦着脸又挠了挠后脖颈子。

“她这是染了病了。”佛珠内的静海忽然开口道。

“染病?”

想起离开阴阳路前的情形,我吓了一大跳。瞧那女鬼的模样,分明是得了‘脏病’死的,她想拉沈晴陪葬,该不会是在那时候,把病传给沈晴了吧?

不对啊,鬼怎么能把病传染给人呢?

“是鬼疥。”静海说道,“鬼不能把病传给人,但被病死鬼附身,是会染疥疮的。这可是你给我那半本医书里说的。让她找点童子尿,一半外敷一半内服就没事了。”

我松了口气,当着高战的面,把这话跟沈晴说了。

见沈晴一脸便秘模样,高战忍不住坏笑:“沈晴同志,你这次就算不是因公受伤,也是为了营救同志光荣染病。如果有需要,组织上一定会竭尽全力……”

“滚蛋!”不等他说完,沈晴就翻着白眼啐了他一口。

回到上头,得知伍卫民已经脱离了危险,而赵奇也已经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我一肚子心思,听说伍卫民还没醒,就又给了高战两道符?,让他交给伍卫民,并且等伍卫民醒过来再和我联络。

随后我又去看了一趟老独,除了见到陪护的孙屠子,还不出意外的见到了老军。

正好二老都在,我便铁板钉钉的说,今年过年由我来安排,并‘威胁’说,俩人要不同意,我便带着女朋友去林场跟他俩过。

离开医院前,经过门诊大厅,感觉气氛和往常有些不大一样。

但凡碰到医院里三三两两在一起的工作人员,都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像是在谈论着什么。

虽然觉得奇怪,可我也没往心里去。

等上了车,稍微理了理思路,拿过手机,拨通了段佳音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接通,“喂,徐祸。”

听段佳音在电话那头语气还算淡定,我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小心的问:“段前辈没事吧?”

之前段佳音打给我的时候,听意思,段乘风似乎在重又开卦后出了状况,像是在医院抢救。

没有听到段四毛在电话里报丧,我以为段乘风总算是抢救回来了,可我绝没想到,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后,段佳音的声音再次传来,得到的却是噩耗。

“我以后再也不用管爸叫师父了。他,刚刚走了。”

正文卷 第十一章 活死人肉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段佳音说‘走了’的意思。

上次从东北回来,段乘风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没想到他终究是没能度过这个年关。

陡闻噩耗,我心里也是有些黯然,低声对电话里说:“节哀。”

段佳音说:“我爸生前签了捐赠志愿书,把遗体捐给医学院了。我现在正办交接手续。”

虽然知道精通玄学的人,对肉身看的没那么重,可这个消息还是多少让人感到意外。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哦’了一声。

段佳音没有挂电话,但也没再说话,听动静,像是在那头和其他人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才又传来她的声音:“手续办好了,我现在订机票,去你那边。”

我一怔,说:“瞎子他……”

“你不用说了,爸最后一卦,已经是算出了他现在的处境。”段佳音打断我道:“对了,我会带爸一起过去。”

“啊?”我猛然一愣。

但没等我再开口,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人死了,遗体捐赠了,怎么还来找我……”

我郁闷的放下手机,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竟多了一个人。

转头才发现,静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现身了。

“你现在心很乱啊。”静海斜眼看着我,幽幽的说道。

我一阵无语。

静海缓缓的说道:“关心则乱,这不怪你。可现如今你要是继续乱下去,不但于事无济,对救姓刘的那小子,也是很不利的。”

我点了点头,的确,在阴阳路看到某人的时候,我确实乱了。

事实是,这些天我都感觉,徐洁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间依旧温存,可我总觉得她有时候会神不守舍,有时候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和我亲密无间。

“唉,感情会让一个人变得愚蠢。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静海似有意无意的拍了拍穿着皮裤的腿,含混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的那个人现在都不能走路,在阴阳路上看到的那个,又怎么会是她呢?”

我猛一拍方向盘:“靠!”

这才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呢,徐洁虽然是来去无影的金刚尸,可她现在半身瘫痪,根本就不可能来这儿。

“我真是混蛋!”我重重的在自己脑袋上捶了一把。

现实是,我心中仍有疑惑,那个妖艳的女人实在和徐洁太像了。

可是,人往往都只会往好的方向去想,我也不例外。

我连责怪带安慰了自己一番,想起不久前的经历,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捡来的铜钉递给静海。

这铜钉我是认得的,重庆凤凰嘴那次,旅馆老板的家庙中供奉了一尊泥猫。后来泥猫被打破,里头竟有五颗畸形的孩童头骨。

这铜钉就是在那些头骨里发现的。

当时静海把五枚铜钉收了起来,说是将来有机会,定要物归原主。没想到他死了以后,竟然还能将铜钉带在身上,关键时候用这东西帮了我的大忙。

静海斜了一眼我手里的铜钉,摇头道:“这灭魂钉是邪物,也是阴器,虽然本身并不怎么干净,但沾染了那女病鬼的隐晦,就再不能用了。”

“又是阴器……”

我猛然想到一个细节。

之前高战说,他和赵奇赶到太平间的时候,就见到沈晴已经坐在地上,像是睡着了,而我却像梦游一样,一直围着她绕圈子。

对于这点,我很快就想明白了。

寻常人是不能进入阴阳路的,所以,沈晴在太平间的时候,已经‘睡着了’,和我一起‘上路’的,是她的魂魄。

而我,现在恶鬼之身已然显露,在旁人看来,我本人在太平间的角落绕圈,实际是连人带魂一起‘上路’。

在诡异虚幻的阴阳路上,静海曾先后两次打出两根灭魂钉,一根射中了巨坟中的恶鬼,另一根射中了女病鬼。

我在现实中捡到的灭魂钉,显然是后来射中女鬼的那一根,那另外一根呢?

静海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不等我发问,就缓缓道:“目前最关键的,是另一根灭魂钉在哪儿。”

我直视着他,没有发问。

静海的心机之深,我早见识过了。如果是利益当前,他必然不择手段,他会撒谎,而且高明的不露痕迹,但他绝不会做出任何没有意义的行动。

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多说废话。

果然,静海只是沉吟了一下,接着就说道:

“对于该怎么救刘炳那小子的命,我本来还有些为难……去阴间把他的魂魄找回来,现在看来倒不算难事。难的是,他到底是中了降头,要解降,就必须要有一个药引子。”

他忽然嘿嘿一笑,看着我说:“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还是他走狗屎运,那本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药引子,居然特么的自己‘送上门’了!”

我没有直接问他药引子是什么,而是点头说:“现在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其实从静海耍诡计从驿站出来以后,我就隐约有种怪异的感觉。

觉得这老和尚放着安逸日子不过,非要跑出来,似乎是憋着一股气,像是和什么人……又或者某件事较上劲了似的。

认识静海到现在,我对他的作风已经相当了解了。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绝对是他最大的特点。

现如今他连番主动把救瞎子的事提出来摆在明面,显然是动了真格的。既然我没有方向,索性把主动权都交到他手上,一条路走到底。

静海似乎又一次看透了我的想法,摇晃着光头笑着说道:

“你不是不聪明,之所以很多时候焦头烂额,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打从心底只想做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得了,我就不废话了。

要救刘炳,除了等那四个吃土鬼和你祖上留给你的阴器融为一体、为你所用。还需要找到解降的药引,那药引子很特殊。”

他忽然压低声音,看着我一字一顿道:“解降的药引子,是活死人的肉!”

我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这和那个大坟圈子里跑出来的恶鬼有关系?找到那只鬼,就能找到活死人?”

静海点头,突然又阴险的笑了笑,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道:

“你还是没仔细看那半本医书,活死人可不是指僵尸之类的家伙。我要是没理解错,所谓活死人,指的是本应该已经死了很久,现如今却还能活着的人。

这个家伙很聪明,很了解阴阳之间的‘游戏规则’。他还很会算账,知道怎么才能避免风险。不过……”

静海忽然转向我,笑容越发灿烂:“他再会算计,也绝没有算计到,这一任的驿站老板,会是你徐祸!”

正文卷 第十二章 藏阴出山

“现在该怎么做?”

我有点失去耐心,把手里的铜钉丢在驾驶台上,盯着静海:“你就说,另一枚灭魂钉现在在哪儿!”

“别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你我的能力,那不是能轻易找到的。”

静海面色一整,却是快速的转动了两下眼珠,接着用不庸置疑的口气道:“现在,我们去找一个人。”

“谁?”

“王希真!”

“找他干什么?”我觉得不能再和这老和尚继续打哑谜下去了。

“你可别小看王希真这个人,他可不同一般。”静海挠了挠鼻尖,看着我说:“第一,他有钱,在这个世界上,会赚钱的,一定是聪明人。第二,他自私、惜命。他比多数人都怕死!”

“就因为他怕死,所以才成了你的忠实信徒。”我忍不住吐槽。

“你认为他这样做是错的?”

面对静海的注视,我再次无语。

是人都怕死,那些嗷嗷叫着说‘我不怕死’的家伙,要么是想用这种另类的嚣张达到某种目的。

要么就是生活真的不如意,本身意识在生与死之间做挣扎,或者干脆说是——把‘置之死地而后生’作为最后的赌注。

“话归正题。”静海挥了挥手,“因为王希真怕死,所以他不惜花费大笔的钱去结交认识那些个在普通人看来莫名其妙,甚至是很荒诞的人。也正因为这样,他的交际圈子,大到一般人想象不到。”

我再次皱眉,却点了点头,“你让我找他,并不是要找他本人,而是想通过他,找到能帮助我们的人?”

“对!”

静海笑着点点头,“活死人虽然‘活着’,可说到底还是死人。死人应该待在哪儿?”

不等我开口,他就摆着手说:“你往简单了想,别跟我说什么太平间之类的。死人,就应该待在坟里。”

“嗯。”我表面平静,实际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阴阳路另一头的那座巨坟。

那只穷凶极恶的恶鬼,是从巨坟里出来的,某人更是进入了巨坟……

我意识到思维又开始犹疑,赶忙用力甩了甩头。

静海又叹了口气,“唉……你也算是不易了。”

他似乎也怕再把我带偏,跟着就说道:

“那只费尽心思想弄死那个小便衣警察的鬼,本身应该是个活死人。

因为,活人的元阳,除了对懂得邪术的活人有用之外,就只对所谓的妖精和依赖活人元阳生存下来的活死人有用。

活死人,说到底还是死人。死人,就应该在坟里。

我打出的那一枚灭魂钉可以作为标记,但是想要找到那座死人坟,必须得请专业人士。我让你找王希真,就是想……”

我脑筋儿猛一蹦,“你想让我通过王希真,找到一个职业的盗墓贼?!”

“没错!”静海点头,“不过嘛……天底下最难预料的还是人心。真正靠刨土过活的家伙,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提醒你一句,就算是王希真信任的家伙,也未必可信。

总之,这就像是一场赌局,一场掺和了猫腻的赌局。输赢不是天注定,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你本身的反应,看你能不能带眼识人……”

不等老和尚继续白话,我就打着了火,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汽车在穿行过市区,在一条僻静的道路上快速行进。

静海挠了挠光头:“这条不是去平古的路……话说,你是不是应该先提前打个电话给王大富豪,预约一下?”

我猛地打了把方向,一脚油门踩到底,跟着快速松开油门,踩住了刹车。

“嘎!”

刹车声震得我自己都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静海回过神,把头探到驾驶台上方,翻着眼皮向外看了看,回过头道:“不是说去找王希真吗?你来精神病院干什么?”

我看了一眼正缓缓开启的电动门,扭过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是想找盗墓贼嘛,有没有听说过藏阴探穴?”

静海和我对视,随即猛地转头看向侧面大门的门头,两眼发直道:

“真有藏阴一脉?他……他们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看着他有些痴呆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

老和尚或许是习惯了‘打玄机’的说话方式,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他让我找王希真,无非是想要通过王希真的特殊人脉,找到某个特殊行业的手艺人。

这种‘手艺人’是真的很特殊,他们从活人身上谋利,但作为‘买卖人’,他们的货源却是由死人提供的。

这类人在常人看来,或许不齿。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

七十二行,盗墓为王。

在特定的领域里,他们真就是王者。

同样的领域内,静海让我通过王希真找寻的,无疑是危险人物。

因为,这类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连死人都不放过。

静海虽然邪,但也不是万能的。

从他的言语间可以听出,他对这个行业的人也是很有些头疼,他担心找到这类人,却因为无法完全控制,而产生意外。

关键时刻横生枝节,的确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所以,这次的‘招兵买马’,似乎具有很大暗藏的风险。

然而……

冥冥中似乎有所注定,我好像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结识并‘控制’了这方面的一个绝对的人才!

……

在和院方人员接触前,我还是和某人通了个电话。

“喂,郭哥,我……我现在在精神病院,我来接那个……”

“是单纯的见一面,还是必须要带他走?”郭森在电话那头冷静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要接他出院。”

“哦。”

对面沉默了约莫一分钟,跟着再次传来郭森‘冷淡’的声音:

“相关部门早就把他忘了。不过……你还是得注意点影响。尽量别给我惹麻烦。那什么……你……你师姐……就快了。”

我一拧眉毛:“老郭,我莉姐当初在校的时候,怎么都算是校花。没错,她是豪放了点儿,可怎么就那么一大朵狼尾巴花插在你这牛粪上,还连喜酒都没办……”

“滚蛋!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我翻了个白眼,挂了电话。

不到五分钟,一个白大褂挂了电话后,从办公桌前站起身,迟疑了一下,拉开最旁边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把钥匙。

跟着回过头看着我说:“你们真要带那个病人走的话,那就得把手续办齐全,过后再发生任何状况,我们单位不负任何责任。”

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等电脑打印机里传出一沓免责协议书,粗略翻看了一遍后,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定格了几秒钟。

最终,提笔在末尾签了我的名字,并且按下了手印。

正文卷 第十三章 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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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好手续,我走到门口,假装抽烟,低声对静海说:“要找的这个人,你也见过。”

静海眼珠转了转,点点头,“哦,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小子啊。”

不过他还是奇道:“他居然是藏阴一脉的传人?怎么会被弄到这里来了?”

“等见到他,你就明白了。”

当初在东北的蛟龙附凤局里,我曾放出臧志强的魂魄,让他帮忙引路。静海是见过他的,却不怎么清楚他的底细和状况。

这时,负责办手续的白大褂走了过来,让我跟他走。

来到一楼尽头,已经有两个接到电话通知的护工等在那里。

不知道什么原因,见到我,两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

房门一打开,立刻就有一股混杂着屎尿味和消毒水气味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几乎让我当场呕吐。

房间里除了角落有一张加固的铁架子床,别无他物。

一个人仰面躺在床上,双脚绑在床脚,两只手被绷带勒在胸前,让人想象不到的是,他嘴上还箍着给畜生勒嘴的那种铁笼子。

我仔细辨认了好一阵,才认出这人就是臧志强,心底立刻蹿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

两个护工都把脸转向一边不吭声,白大褂也有些讪然,“这个病人的情况实在比较特殊,我们院方人力物力都不是很充足,他又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所以……”

不等他说完,我就皱着眉挥手打断他。

早听说过这地方的一些猫腻,可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真会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病人。

白大褂见我脸色阴沉,勉强陪着笑说:“病人除了精神问题,其它身体状况还算良好。警察同志,是我们派车替您送他,还是……”

我没好气的说:“我自己开车。”

白大褂忙说:“那我让人把他送到您车上去。”

我刚要点头,忽然看见静海向我使眼色。

我心领神会,改口对白大褂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病人单独待一会儿。”

白大褂虽然有些疑惑,可也没敢多问,招呼两个护工出去了。

门一关,静海就说道:“难怪他会在这儿呢,原来是中了降头。”

老和尚本来就是降头术的大行家,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关窍。

他眼珠转了转,忽然阴险一笑,看着我说:“你那里不是有根灭魂钉嘛,你用钉子尖把他的头顶刺破,直接把他解开就行了。”

我虽然狐疑,但这房间里和臧志强身上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所以也没再多问,拿出那根铜钉,咬咬牙,在臧志强草窝般的乱发间用力刺了一下。

臧志强本来眼神涣散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可随着头顶被刺破,身子猛地一抽搐,瞳孔竟骤然一缩。

他虽然仍是一脸憔悴,可看眼神,明显已经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我低头和他对视片刻,确认他认出了我,才几下解开了捆绑。

嘴上的笼头一摘下来,臧志强立刻就大口的吸着气,可随即脸部肌肉猛一抽搐,不等坐起来,就翻身趴在床沿,“哇哇”的吐了起来。

看到他吐出的食物残渣,我又有种忍不住想打人的冲动。

那帮没医德的东西,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臧志强吐了一阵,勉强直起身子,看着我涩声说道:“我以为你把藏魂棺昧下,把我给忘了。”

我说:“我没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习惯。”

臧志强摸摸头顶,看了看手心里沾染的血,眼睛一亮:“我回来了?这么说,是你替我解了降头?”

我摇摇头,看了静海一眼,说:“这里太臭了,出去再说吧。”

臧志强实在被折磨的太久了,被我扶着直到走出房间,才勉强能颤颤巍巍的自己走。

门口的三个人见他居然是走出来的,都大吃一惊,两个护工更像是看到鬼一样,拼命的往后缩。

臧志强最终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又扶住我的肩膀,让我赶紧带他离开。

上了车,他坐在后座又哆嗦了一会儿,才沙哑的问道:“我能不能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我先替他买了两身衣服和刮胡刀之类的东西,又把他带到一家澡堂子,让他自己进去洗。

等他进去后,我问静海:“只用灭魂钉刺一下,他的降头就解了?”

静海又露出阴险的笑容,尖声细气的说:

“哪有那么简单,他中的是尸香降,用灭魂钉刺破头顶,只是利用灭魂钉的隐晦之气遮掩了他的灵台,令降头暂时不能发作。”

我问:“那要怎么才能替他解降?”

静海斜了我一眼,“你那么急着帮他解降干什么?你可能忘了蛟龙附凤局里的事,我可是都想起来了。虽然我只和他见过一面,但这‘土耗子’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是帮他解了降头,你能保证他会知恩图报,尽心尽力替咱办事?”

“你该不会是……”我忍不住皱眉,静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居然是想以解降来要挟臧志强做事。

静海好不掩饰的说:“对,我就是要掐着他的心尖子,让他全心全意为咱办事。这种靠死人发财的人,你可别指望跟他交心,他也不会跟你交心。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换了旁的事,我可能还不会同意静海这么做,可关乎到瞎子的生死,我也只能是咬牙点了点头。

足足过了俩钟头,天都黑了,臧志强才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让我没想到的是,除了刮干净了胡子,他居然也刮了个光头。

只是他被折磨的实在太久,虽然焕然一新,却仍是脸色蜡黄黯淡,两侧的颧骨更是瘦的明显凸起。

再见到我,他的第一句话是:“我想吃点人吃的东西。”

开车来到一家小饭馆,考虑到谈话方便,我干脆要了个小单间。

我把菜单递给臧志强,让他想吃什么自己点。出乎意料的是,他只点了两个清口的素菜,和半斤白菜猪肉馅儿水饺。

我见饭馆老板娘脸色不怎么好看,忙又点了几个硬菜,老板娘这才露出笑脸,拿着菜本儿扭着屁股出去了。

老板娘前脚出门,臧志强后脚就目光阴森的看向我,盯着我好一会儿,缓缓说道:“你帮我解降,总不会是顾念外八行的情分。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正文卷 第十四章 第二个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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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还觉得,用要挟的手段让臧志强做事不怎么妥当,可和他阴冷的目光相对,不禁也开始认同静海的做法。同时也回想起,当初在蛟龙附凤局里,臧志强的一些做派。

盗墓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业,只能说贼就是贼,除了切实的利益,就甭指望用别的打动他们。

想通了这一点,我点了根烟,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在桌上,浅浅的抽了口烟,对臧志强说:“我的确有法子解你的降头,不过那需要一些时间。”

我拿出铜钉,放在他面前,“这个你拿着,在真正解降前,头顶的伤只要一不疼,就用这钉子再刺一下。”

臧志强又盯着我看了一阵,拿起铜钉凑到鼻端闻了闻,“这是死人身上启下来的东西。”

我点点头,臧志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瞪着我道:“你在要挟我。”

我不置可否,“帮我找一座墓,估计等你找到了,我这边也差不多找到解降的引子了。”

臧志强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随手将铜钉收起来,狐疑的看着我说:

“我要是没记错,你除了是外八行的人,还是警察。怎么?你也对冥器感兴趣?”

我没回答他,自顾从包里拿出纸笔,摊在桌上画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曾被画师附身的缘故,我画图的技术虽然没有什么提高,但却变得能轻易捕捉并表现出所画事物的特点。

等老板娘把水饺端上来,我也已经按照记忆,画出了在阴阳路尽头看到的那座巨坟的外貌。

臧志强自顾自的吃了一会儿,又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这才一边嚼一边把我画的图接了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就轻蔑的哼了一声,露出不屑的表情,随手把本子丢在了桌上。

等到把饺子咽下去,才说:“你都摆明车马了,还他妈来这套干什么?怎么着?还想考考我的眼力?”

我实在听不惯他这种口气,皱着眉头说:“就他妈是这座墓。”

臧志强顿了顿,放下筷子,重又拿起本子,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你是在哪里见到这个斗的?”

话说完,他似乎也觉出不对,蹙着眉头看着我问:“听你的意思,你不会不知道这斗在哪儿吧?”

我只好点点头,加重语气说:“我见过这座墓的外观,但是不知道墓在哪儿。找你来,就是让你帮忙,把它找出来。”

臧志强像是把我的话消化了一下,试着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只在资料上见过这墓?”

“不是,我亲眼见到过。”

我不想多浪费时间,稍一犹豫,把见到巨坟的经过大致说了出来。当然,有些我认为与事无关的,也就没有细说。

本来以为臧志强多少会感觉惊讶,没想到他听完之后,只是点了点头,又把本子放到一边,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吃的更慢,目光更是大多停留在图上面。

这顿饭不算上菜,总共吃了一个来钟头。

最后臧志强放下筷子,把本子推到我面前,“怎么联络你?”

我拿起笔,在上面写下我的手机号码。

他又拿起本子,看了一眼,把图撕下来揣进了兜里,接着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说:

“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

我二话没说,拿出钱包,看看现金只有不到一千,干脆拿出一张信用卡。

臧志强却说:“给我点现金就行了,卡我不要,这东西不如真金白银来的踏实。”

我把所有现金都给了他,他把钱胡乱一揣,起身说:“等找到了我打给你。”

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呆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暗暗苦笑,得亏听静海的,没把藏魂棺还给他,不然我肯定百分百以为自己当了冤大头。

我心里也有点吃不准,我提供的信息实在少的可怜,说白了,也就跟什么都没说差不离,臧志强真能单凭一张草图,找到那座巨坟?

我怎么就觉得,这比巨坟本身还邪性呢?

“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静海忽然现身出来,凑到一盘没怎么动过的芋头扣肉前,单手朝鼻子扇着风,口中却像真嚼着东西似的含糊道:

“这小子未必就学全了他藏阴一脉的本事,可没学到九成,起码也有五六成,要不然他也不能把藏魂棺保留到现在。挖坟掘墓是藏阴一脉的老本行,他多半是有自己的法子,找到坟墓的所在的。”

我只能是点点头。

静海靠进椅子里,又说道:“藏魂棺在你手上,他的降头也还没解,他应该会竭尽全力的帮咱。相信不用等多久,就会有眉目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之前我想去找王希真,除了想借助他找个专业的盗墓贼,还想让他帮忙找另一个人。现在盗墓的找到了,另一个人也就别去麻烦他了,我也不想欠他的人情。”

“还要找什么人?”这老和尚怎么也学会油锅炒豆子,一点点往外蹦了?

静海斜眼看着我说:“比起盗墓贼,另一个行当的人更容易找,而且,在你认识的人当中,就有这么一个。只不过嘛,就看你怎么向那人开口了。”

“你能一次性把事儿说完吗?”我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直说,还找谁!”

静海表情变得更古怪,等他说出一个行当,我脑子里立马就跳出一个人来,但随即就下意识的摆了摆手,“我是认识这行当里的一个前辈,可他受了伤,还在医院里。就算他没受伤,我……我也不会再找他。”

静海调侃道:“哟,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原来徐老板不光掌管阴阳驿站,在阳间人脉也这么广啊。”

见我要翻脸,他又嘻嘻一笑:“行了行了,我说的那个,不是白天见过的那个独眼老驼子。”

“不是老独叔,还有谁?”我愕然的问。

静海让我找的,是出马弟子。除了目前还在医院的老独,我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还认识哪个搬杆子出马的。

“别想了,除了独眼老驼子,你还真就认识这么一位。不光认识,今儿上午,她还打过电话给你呢。”

我烦透了这老丫说话的方式,也懒得再跟他说话。

上午打过电话给我……

我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但指尖还没碰到手机,猛然间就想起,静海老丫说的那人是谁了……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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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静海,是不是一定要找出马的香童。

静海说,即便找到坟墓,想要得到活死人肉也没那么容易。出马弟子在某方面有着特殊的感应能力,有他们帮忙,会顺利很多。

他干脆把话挑明了说:“那个女娃虽然不是出马弟子,但在东北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她和弟马有着相似的能力。除了她,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想不出还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选。”

我果断说:“那就找她帮忙。”

静海显然有些意外:“你能张得开嘴?”

我点点头,“你还不知道,她现在已经开了堂口,做了香童了。”

本来以为静海多少会感到惊讶,不料他却只是叹了口气:

“唉,在东北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我这可不是马后炮,我虽然不会看相,不懂卜算,可我实在活的太久了,见过太多的人和事。

人活一世,最难摆脱的,无非是一个‘情’字。或许从她遇到你的那天起,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我一阵心烦意乱,摆摆手让他打住。

他要我找的人,实在不怎么好开口,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但事分轻重缓急,事到临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更主要的是,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个和我不同父异母的妹妹,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相比起来,我则不愿意再和王希真有过多的交集。

所以,在短暂的踌躇后,我拨通了某人的号码。

电话响了片刻,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却稍显生硬的声音:

“哥,你忙完了?”

……

第二天上午,我开车带着徐洁来到市里,先是买了些水果点心之类,然后来到了桑岚她们家。

开门的是桑岚的父亲,他看到轮椅里的徐洁,先是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热情的招呼我们进屋。

“徐祸,来了!”

董亚茹急匆匆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徐洁,同样是一愣,“这……这就是徐洁吧?”

徐洁点点头:“您好,阿姨。”

“快……快坐,很快就能开饭了,你们先吃点水果。”董亚茹有些局促道。

事实是,经过那晚和徐荣华的一番谈话,再见到这个女人,我心里更加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再加上我和桑岚之间关系的影响,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好在没过多久,桑岚房间的门打开,先出来的却是潘颖。

看到这‘大背头’,我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毕竟有这个活宝在,多少能起到些调剂的作用。

又过了一会儿,桑岚才走出来。

几天不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和我打了声招呼,目光转向徐洁,眸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丝怪异。

见她直勾勾的看着徐洁,我有点沉不住气,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屋子里蹿出一个小黑影。

那小东西一跑出来,‘噌噌’两下就蹿到了桑岚肩膀上。我这才看清,那是前不久才被桑岚收养的狸猫。

奇怪的是,这狸猫竟也两眼直直的盯着徐洁,而且全身绷直,对着徐洁不住发出‘呼哧呼哧’的吐气声。

我忍不住微微皱眉,它这种反应,分明是对徐洁有敌意。

桑岚终究将视线从徐洁身上挪开,看向我,嘴唇翕动了两下,竟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也有话要对她说,却知道这会儿不合适说旁的。

好容易挨到开饭,气氛才逐渐变得没那么压抑。

董亚茹和桑岚的父亲显然还不知道徐洁的底细,刚开始出于礼貌,一直劝我们多吃菜。到了后来,董亚茹终于忍不住像多数第一次见到‘儿媳妇’的婆婆一样,小心翼翼的问起了徐洁的家世背景之类。

好在昨晚和徐洁商量来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这点。

所以她问起来,徐洁就只说是外地来这里投奔亲戚。

在我看来,她这也不算撒谎,毕竟当初她刚走进我的生活圈时,就是来‘投奔’老何这个‘三舅’的。

一顿饭吃下来,我后背多多少少起了些汗,又絮叨了几句,就对桑岚说:

“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能不能……单独聊两句?”

桑岚怔了怔,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到我房间谈吧。”

我拍了拍徐洁的手背,跟着进了她的房间。

一进屋我就按事先想好的词,直接说明了瞎子现如今的状况。

桑岚静静的听我说完,点头道:“没问题,我已经退学了,有需要,你随时打给我。”

我愕然:“退学?”

桑岚也没有跟我解释的意思,朝房门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问:

“你有没有觉得,徐洁有点不对劲?”

我又是一怔,“她怎么就不对劲了?”

桑岚垂下眼帘,眼珠明显在眼皮下转动了两下,再次抬眼看着我说:

“我感觉她身上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什么东西?”

桑岚像是又犹豫了一下,才又直视着我说:“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

见她磨磨唧唧,我有些烦躁:“你说吧。”

“我感觉出,她身上有别的男人的精气……”

“你放屁!”不等她说完,我已经忍不住发了火。

她虽然只说了一句,但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和玄学的感应扯不上多大关系,但凡心智正常的男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越想越火大,厉声道:“她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这么诋毁她?你觉得合适吗?”

“我没有……”

“行了!别说了!”我转身往外走,“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当我没来过!”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我都绝不能容忍她诋毁我的爱人。

我不管不顾的拉开门,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差点直接撞进我怀里。

潘颖显然是在外头偷听,我刚才那么大声,她自然也大致想到我和桑岚谈的不怎么愉快。

她倒没有被撞破‘不道德行径’的尴尬,而是先瞪了我一眼,才抬高声调,对着屋里的桑岚说:

“岚岚,茹姨说,想拍张全家福。徐洁都答应了,你没什么问题吧?”

这时我才看见,她手里拿着一部单反照相机。

我虽然光火,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看看客厅里一众人都看着这边,我强压火气,回头对桑岚说:

“难得一起吃顿饭,拍张照片,留个念吧。”

桑岚倒是没有过激反应,只淡淡应了一声,跟着走了出来。

“得嘞,今儿就让我这首席摄影师出马,替你们全家捏个影!”

潘颖笑嘻嘻的说道,却在‘出马’两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狠狠咧了我一眼,显然是在提醒我,桑岚现如今的状况是由我一手造成的。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由她摆布,和其他人一起让她指手画脚的‘排兵布阵’。

等所有人全都准备好,潘颖突然放下相机,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顶在一起,围成一个方框,在眼前比划着说:

“等等哈,先不要急。专业的作品是需要专业的站位地,让我再好好看看……那什么,桑叔,你再挨着茹姨点儿,把头再偏偏,对,就这样,俩人脑袋顶着脑袋,这样才像一对儿。

云姨,你靠徐祸祸那么近干什么?离他远点儿……手!你的手!把手放下,你那么着把手扣在一块儿,别人一看还以为你是他的保姆呢……”

‘大背头’还在白话,我瞳孔却是骤然猛一收缩。

我突然想起,昨天在太平间的经历。

那时候,瞎子以影子的姿态出现,曾经向我比划了一个手势。

当时我怎么都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现在看到潘颖的动作,竟恍悟过来。

瞎子从我做的手势是……拍照?

不对,他都成那德性了,还拍什么照片?难不成还想留个念,纪念他‘做鬼’的这段经历?

照片……

是照片!

我脑子里像是有道闪电划过,下意识的看向季雅云……

这时,就听前方传来‘咔嚓’一下快门的声音。

正文卷 第十六章 特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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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赖拍完了照片,我顾不上其他人诧异的目光,拉住季雅云问:

“凌红替你拍的那十二张照片呢?”

季雅云愣了一下,说:“在我房间里。”

“再拿给我看看!”

我等不及她把照片拿出来,干脆跟着她进了屋。

季雅云拿出一个相册递给我:“照片都在这儿了。”

我接过相册,只翻到第四张,就猛一拍大腿。

是了!

我虽然想象不出瞎子现在具体的状况,但他在那样邪异的情形下和我见面,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假设他做的那个手势的确是拍照,我能想到的,和那有交集的,就只有这十二张照片。

我和他都曾看过这组照片,并且是他最终发现照片中包藏的秘密。

当他把照片的秘密告诉我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照片边缘的暗影组合成的阴阳符上,下意识的忽略了照片本身。

现如今再看到这些照片,我可以完全肯定,瞎子现在这种难以理解的处境,绝对和这照片脱不了关系。

整组照片全是拍的季雅云,都是在同一个园林里不同的地点取景。

在第四张照片里,季雅云穿着一件古典的半袖旗袍。

这素色的旗袍,原本是很保守的款式,可让人感觉奇怪的是,季雅云摆出的姿势完全不符合旗袍本身应有的矜持。

照片的背景是庭院中的一个夹角,季雅云微微侧身,站在角落里。

之所以说她‘不够矜持’,是因为她两只脚是超过三十五度角分开的。而且有一条白皙耀眼的小腿,都伸到了旗袍的开衩外头。

这绝不是一个懂得穿旗袍的女人应该摆出的造型。

更不协调的是,她的两只手分别平举在双肩两侧,像是在托举着什么东西;又像是刚刚因为获得利益而得意的导游,忘形的在对游客马虎的介绍着参观的景点。

而她脸上那种成熟中带着俏皮的笑容,更让这种奇怪的感觉发挥到了极致,从而在平面上显露出一种具有立体感,和颇具反差的特殊惊艳。

我被这种特殊的美感吸引,下意识脱口道:“真美。”

话一出口,才惊觉照片中的主人翁就在我旁边。

季雅云脸有些泛红,但不乏理智的小声问:“这照片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我不假思索的说:“这些照片,我还得再带回去好好看看。”

我已经看出端倪,这第四张照片,以季雅云本人为中心,背景的一侧是房屋夹角,这恰恰和太平间的那个角落相似。而另一侧,则是一面没有拍到全景的墙壁,这和我从阴阳路回归时,看到的‘出口’景象竟也完全一致……

“你不是还要把塑封拆开吧?”季雅云大概是又想起了凌红,神情间多少有些悲戚,声音也更加细不可闻:“这些照片真没有底片的……”

我点点头,“这次应该不用拆塑封。”

说完,我就想离开。

然而,这个时候,季雅云忽然疑惑的看着我问:“你说什么?什么叫‘原来是你’?”

“啊?”我被弄愣了,“什么意思?”

季雅云同样愣怔道:“不是你在跟我说话?”

“我说什么了?”

季雅云摇摇头,“没……没什么,可能是我……是我听错了。”

乍一发现这特殊的线索,我也没心思再待下去,又和她说了两句,就想带着照片走人。

刚回到客厅,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没标注的手机号。

我皱了皱眉,还是点了接听。

“喂?”

“你是不是叫徐福安?”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微微一怔,说:“我是,你是哪位?”

没想到对方突然声音抬高八度,像疯狗似的吠道:“我艹你妈的,你狗日的要还是个男人,就马上来医院!”

“你有病啊?”我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我艹你妈的,你还装算?!你老婆现在抢救室,就快不行了!你他妈要还是个人揍的东西,就他妈赶紧过来!”

“你他妈神经病吧?”我是真火大了,“你谁啊?”

这时,对面像是传来一阵争执,跟着却是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你是徐福安吗?”

“是,你是谁?”我强压火气问。

对方冷冰冰道:“我是二院的医生,现在你女朋友正在急救室抢救。如果你不能在第一时间赶过来,那就请你立刻通知她的其他亲属或者朋友尽快赶来医院。她,可能快不行了。”

我本来一头雾水,却被这个自称医生的女人最后一句话给吓得一激灵。

我瞥了一眼一旁的徐洁,对着话筒说:“你是不是弄错了……”

对方的脾气貌似不比我好多少,不等我说完就大声道:“病人叫段佳音!她服食了过量的安眠药,现在正在抢救!我们已经报警了!来不来随便你!”

“段佳音?”

我头皮刚一绷,对方居然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段佳音?段四毛?安眠药?抢救?”我拿着电话呆若木鸡。

季雅云走到我面前,同样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段佳音?段乘风的女儿?她出事了?”

刚才对方的声音那么大,足以让我身边的人都听到了大概的内容。

我勉强快速的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对季雅云说:“医院打来的,说段四毛……就是段佳音,说她吃安眠药自杀,现在正在抢救。”

季雅云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急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医院啊!”

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下意识看向徐洁,却见桑岚拉着潘颖走到她身旁,看着我说道:

“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我刚好要和潘潘去城河街的房子拿点东西,我们送……送嫂子回去。”

我这会儿是彻底懵了,昨个儿段四毛就说要订机票过来,我还说等她电话,开车去机场接她呢。怎么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突兀的消息。

“你先去忙吧,我回家等你。”

最终是徐洁的一句话让我做出了决定。

我看了一眼桑岚,拉过潘颖,也来不及和她多说,只叮嘱她帮忙照看好徐洁。

跟着,匆匆忙忙跑下楼,钻进车里,一边打火,一边拨打段佳音本人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接通,接电话的却不是段佳音,而是一个熟悉中带着疑惑的男人声音:

“徐祸?真是你?”

“高队?”我本来还有些怀疑,前头的电话是恶作剧,听出接电话的居然是高战,心不由就是一沉。

“徐福安……徐祸……”

高战喃喃说了一句,像是在确认我的身份,跟着急道:

“先别多说,赶紧来医院,那个谁……段佳音可能不行了,她留了一封信给你!”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史胖子

挂了电话,我急急火火的赶到医院。

刚在急救室门口见到高战,还没来得及开口,冷不防旁边一人挥拳就向我脸上打来。

我急忙侧身一闪,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时高战也做出了反应,从后头勒着对方的脖子,将这人甩到了一边。

我这才看清,袭击我的居然是一个胖子。

这人约莫不到三十岁,可是个实打实的大胖子,个子比高战高出小半个头,两个腮帮子的肉跟裤衩似的耷拉着,肚子挺的低下头都看不见自己的脚面。

这胖子被高战拉开,仍是一脸怒色的瞪着我。

我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只能是问高战:“这人是谁啊?”

“他叫史松,是他把病人送进来的。”

我看了一眼急救室上边的红灯,急着问:“真是段佳音?”

高战点点头:“我本来在这边看着小五的,无聊就到处溜达,刚好看见两个市局的同事接警过来。

病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就叫段佳音。她的随身物品里还有一份遗体捐赠协议书,捐赠人是段乘风。”

“真是段佳音……”我脑仁一阵生疼,“她现在怎么样了?”

高战瘪着嘴摇摇头,“不乐观。她服食了超过正常用药剂量七倍的安眠药,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休克昏迷了。院方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让通知她的家人,做好准备。”

我又看了看急救室的大门,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之前我还觉得奇怪,瞎子出事这么久,以段佳音和他的关系,就算联系不上他本人,也该联络我才对。

直到昨天接到电话才知道,这段时间段乘风的状况也不怎么好。也就难怪段佳音不能分心了。

段乘风显然是在去世前算到瞎子出了事,现在段乘风本人也死了。

据我所知,段佳音似乎也没别的亲人,难保她是受不了打击才想不开的。

这时,那个叫史松的胖子忽然又冲了过来,虽然被高战及时拦开,却仍指着我鼻子大骂:

“艹你妈的,你是不是男人?你老婆家里出那么大的事,你还在这头跟相好的腻味?怎么里头的那个不是你呢?”

听他骂骂咧咧,我终于认出,之前在电话里对我破口大骂的就是他。

他的话实在不堪入耳,我刚忍不住要让他闭嘴,高战突然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对我说:

“在病人的随身物品中,除了身份证件和捐赠协议书,还发现一封信。”

“信?”我猛然想起,之前在电话里,高战就提到过这么一封信,说是段佳音留给我的。

高战盯着我,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准确的说,是一封遗书。是给徐福安的。”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我带着疑惑取出里头的信纸,只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就感觉脑子快要炸开了。

信本身的内容很简单,但对我来说,却是极其的荒谬。

这的的确确是一封遗书。

任何人看了内容,都会认定两件事。

一,我和段佳音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因为信的开头就点明了,信是给徐福安的。而且,后边还有我的住址和电话。

二,段佳音之所以会自杀,的确是因为受不了打击。然而,除了父亲的病故,她更受不了的,是男人的背叛。

而这个背叛她的负心人,就是我!

我有点怀疑,段四毛是不是因为受不了打击,精神出了问题。

和她有‘苟且’的是瞎子,就算负心,那也是他刘炳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郁闷的问高战:“你们该不会真相信,我……我跟她有那种关系吧?”

“怎么会?”

高战嘴上说着,却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仍瞪着我的史松,小声对我说:

“关键不光是这封信,还有这个史胖子,他说是段佳音的朋友,是和段佳音一起搭飞机从东北过来的。

也是他说,段佳音和你是男女朋友,而且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却在这头又找了个相好的。”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时,急救室的灯灭了。

我和高战,连同史松一起迎了上去。

一个白大褂走过来说:“还好送来的及时,总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病人服食的药量实在太大,昏迷期间身体器官机能微弱,导致大脑缺氧……”

他详细说了一番,高战和史松听的有些云里雾里,我却是听明白了那些专业术语。

“你是说,病人有可能会……会醒不过来?”我提着心问。

真要是那样,可就是变成植物人了!

白大褂沉吟着说:“不至于那么悲观,照我看,病人的状况还算良好,醒过来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只不过,醒来以后,可能会缺失一部分记忆。”

之后段佳音被送到了加护病房,高战交代了我两句,又去看伍卫民了。

我烦闷的很,想去外头抽烟,史松却一把拽住我,粗声粗气的问:

“你想去哪儿?孙子哎,你他妈不会想扔下她不管吧?”

段佳音弄成这样,我也不想和他较劲,就说我出去抽烟。

见他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我,再看看他一嘴的烟熏牙,知道这也是个烟鬼,没脾气的说:

“我就是去抽根烟,反正进不去病房,守在这里也没用,你也一块儿吧。”

走出后门,来到医院后院,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我拿出烟,递了一根过去。

史松毫不客气的接过去,摸出打火机点着,腻性的抽了一口。

我把烟点上,浅浅抽了一口,隔着烟雾看着这胖子,忽然想起刚到医院时的情形,忍不住问他:“你是段佳音的朋友?”

史松闷哼了一声,“我以前找她算过命,后来一来二去,就成朋友了。”

我接着问:“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我肯定是没见过这胖子的,可我刚赶到医院,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史胖子就跟我动起了手。

史胖子说:“没见过。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她男人!”

我皱眉:“这叫什么话?”

“肯定是你啊!”史胖子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佳音那么漂亮,总不会找我这样的吧?”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幽闭恐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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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笑不得,史胖子又抽了两口烟,开始喋喋不休的对我说:

“我说兄弟,佳音是真不错。她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我倒是想追她来着,可她看不上我不是?

不是我说,男人逢场作戏那还真不叫事,可咱得分得清好赖,知道啥时候该办啥事不是?

昂,老丈人病成那样,你不在身边陪着自己老婆,还跑这边来鬼混?你自己说说,这是男爷们儿该办的事儿?

你跟谁说,说破大天去,但凡是长了人心眼儿的,都看不上你!都得说你!”

我这会儿是看出来了,这家伙人不坏,就是有点浑不楞。

而且他似乎对段四毛真有点那个意思,不然也不能在电话里对我破口大骂,一见面就动手。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懒得解释了,跟他也解释不清,就一边抽烟,一边翻着眼皮听他絮叨。

实在烦了,把烟一掐,就想回去。

不料史胖子又一把拽住我,瞪着我问:

“我刚才说那么多,你到底听没听进去?你该不会还想走吧?我跟你说,你要真这样,我他妈真揍你!”

我甩开他,没好气的说:“我他妈能去哪儿?”

虽然这事儿狗皮倒灶,可段佳音弄成现在这样,瞎子又不能来,我再怎么也只能是在这头看着。

刚回到病房门口,高战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伍卫民终于清醒了,让我赶紧过去一趟。

史胖子绝对是个直心眼的二愣子,生怕我趁机跑了,竟死活都要跟着我。

来到后边的住院楼,刚要进电梯,史胖子忽然又拉住了我,“走楼梯。”

我是真烦了,想甩开他,丫却死拉着我不放。

眼看电梯门合上,我忍不住道:“死胖子,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我真有事,你还拉着我干嘛?”

没想到这会儿他倒是主动松开了我,挠着头讪讪的说:

“我知道你真有事,我就是不想坐电梯,咱……咱走楼梯吧。”

“为什么啊?”

胖子的表情更加尴尬,“我……我不大敢坐电梯。”

我瞪着他愣了一会儿,蓦地反应过来,“你有幽闭恐惧症?”

胖子脸一红,点点头,“嗯,不……不是很严重。要不然也不能搭飞机。就是一进电梯吧,只要门一关,我就……就……”

不等他说完,我就扭脸往楼梯间走。

事实上类似幽闭恐惧症这种病症并不少见,说白了,那就是一种特殊的焦虑症。区别只在于严重或不严重。

得这种病的人,要么胆子特别小,要么脾气绝好不了。

上学那会儿,一个教病理课的老师就说过这么档子事。

说是一个患幽闭恐惧症特别严重的病人,在经过长期住院治疗后,医生认定他的病已经好了。

可谁都没想到,就在病人出院的当天,他的主治大夫却死了。

当时我们都觉得好奇,不是病理课嘛,怎么改‘刑侦’了?

后来听那老师解释才知道,原来主治大夫为了证明病人已经被治好了,坚持亲自送病人下楼,而且不让其他人搭乘同一部电梯。

没想到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病人突然再次病发,吓得死死抱着医生不放。

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外头的人就发现,医生死了。

原因是,病人是个大胖子,医生是个瘦子,病人抱住医生是出于恐惧的本能,没想到愣是把那瘦子医生搂在胸口、硬生生给捂死了。

对于这个案例,我们刚开始都当笑话听的,但后来那教授对我们说,这还真是真事。

这虽然听上去有些滑稽和黑幽默,可也说明,某些心理疾病的不确定因素是极大的。

因为我们就读的不是心理专科,所以那个教授并没有过多的解说,只让我们意会。

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决定,我他娘的才不冒那个风险呢。

这死胖子真他妈是个胖子,脾气也确实不怎么好,我和他比起来,还真就是个瘦子,我真还是个学医的……

进了楼梯间,我扭脸看着史胖子:“你确定要跟着我?我要找的人,可是在六楼呢!”

胖子把脸扭到一边不说话,眉梢眼角却带着固执的坚定。

遇上这么一位,我也是真没脾气了,只能是翻个白眼,迈步往上走。

刚上了一层,我拿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就震动了一下。

我以为是短信,边走边点开手机,却发现是高战给我打了电话,不过好像只震了一下就挂断了。

我心里打了个突,难道伍卫民出事了?

我也不管胖子能不能跟得上了,加快脚步往上走。

眼看就快上到三楼,突然,一只手从后边猛地搭住了我的肩膀!

我用力闭了闭眼,转脸看着搭住我膀子的史松:“死胖子,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是真窝火,在医院里,多数人只会在憋不住烟瘾的时候才会跑到楼梯间来,平常都只会搭电梯……

这会儿天色已晚,外头还下着雨,本来就安静的住院楼,楼梯间里更是显得冷清。

冷不丁被人从后头这么一搭肩膀,说没吓着那是放屁!

不过我也是有点佩服这家伙,他这身肉最少得两百二十斤朝上,亏他还能跟在我后头。

估计胖子也看出我被吓着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却突然又转过头,盯着我小声问:

“你刚才看没看见那个人?”

我一怔:“什么人?”

“你没看见?”胖子一下瞪圆了眼睛。

我忍不住皱眉:“你玩我呢?”

“不是……你听我说……”

胖子忽然把嘴凑到我耳边,在我耳旁哈着气说:

“二楼……咱刚才上到二楼的时候,我看见墙角跪着个人!”

我先是本能的身子一震,很快就平静下来,和他对视了一眼,转身就往下跑。

跑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拐角,二楼楼梯间的情形尽收眼底。

除了角落里地上有俩烟头,哪有什么人?

“咦?怎么不见了?”

史胖子跟在我后边,大肚皮都顶到我后腰上了,“我艹,刚才还跪在那儿的,怎么没了?难道……”

我感觉他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跟着就听他在我耳边颤声说:

“难道那不是人,是咱看见‘好朋友’了?”

出于谨慎,我仔细看了看他所指的那个角落,又上下各看了两眼,末了还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没有任何异象,右手也没有任何反应,左手的佛珠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除了有幽闭恐惧症,还有没有其它的病?”我认定胖子是在耍我,扭过脸冷眼看着他。

楼梯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近距离对视,史胖子褐色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两下,眼神中透着惊恐,声音却压得更低:

“我没瞎说,我真看见了!刚才在那儿,真跪着个人!我看不出那是个男的还是女的,他就脸朝着墙角,低着头,跪在那儿。

对了,那人披着件红被单子,就跟披风一样,血红血红的。所以……所以我当时才没敢跟你说……”

正文卷 第十九章 紫微断灵印

史胖子虽然胖,眼睛却不小,而且他的眼睛看上去和正常人的眼睛似乎有点不一样,感觉有种特别的朦胧感,像是不能完全聚焦似的。

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这么一双有点怪异的眼睛,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纵使我胆子不小,也觉得后脊梁有些发寒。

“你真的看到了?”我感觉他不像是在撒谎,关键他也没有撒谎的理由。

胖子虽然有些害怕,但还算冷静,点了点头,忽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佳音不是说,你是阴阳先生吗?怎么我看见的,你会看不见?”

“段佳音跟你说过,我是阴阳先生?”我有些意外。

印象中,段佳音绝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就算和这胖子是朋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告诉他这个?

史胖子吁了口气,低声说:“其实我之前找佳音算命,是因为遇上点邪乎事。那时候我问她,有没有熟悉的阴阳先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跟我提到了你。不过她说你那会儿在忙别的,没时间帮我,所以后来我找了别人。”

我忍不住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胖子说了大致的时间,我点了点头。他说他找上段佳音约莫在半年前,那会儿我应该正和瞎子、司马楠等人在那个荒僻闭塞的小山村里。

我又四下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二楼有任何状况,于是就示意他接着往上走。

上到三楼,我回过头看向胖子。

胖子摇摇头,小声说:“没,什么都没有。”

虽然他说这一层没什么,我却对他本人感到好奇起来。

普通人别说是见到鬼了,真要是在这个钟点、这种地方,冷不丁见到一个大活人跪在墙角,还披着红披风,不说吓晕过去,至少也得当场吓得哇哇大叫。

这胖子却是忍着没吭声,快到三楼的时候,才问我有没有看到那个家伙。

旁的不说,光是他这份胆量和沉着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我边继续往上走,边忍不住问他:“你当初找段佳音是因为什么事?”

胖子说:“那会儿我生了场病,无缘无故发高烧,昏迷了好几天。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身边多了一些人。刚开始我还没觉得怎么样,直到后来我忽然发现,有些人除了我,其他人根本就看不见!”

我一怔:“你有阴阳眼?”

虽然不知道他发烧的原因是什么,但人在昏迷后醒来,莫名其妙开了阴阳眼的事却是没少听过的。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怪异的现象,我没有亲身经历,也就不敢妄自下结论。

胖子听我问,紧走两步到我身边,面向我,把前额的头发撩了起来,对我说:“你好好看看,看出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我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看他的脑门,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很快,就在他前额正中,靠近发际线的位置,发现两点疤痕样的印记。

这印记正挨着他中间的发尖,如果不是近距离仔细看,绝不会留意到。

看着这两点颇有些奇特的印记,我猛然想起一件事,脱口道:“紫微断灵印!”

胖子放下头发,吐了口气:“呼……你还真识货,看来佳音没骗我,你除了是法医,还真是个阴阳先生。”

“她连我是法医也告诉你了?”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看来史胖子和段四毛的关系还真是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把我的事说给胖子知道。

“佳音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十句话有八句都离不开你,可见在她心里你有多重要了?艹,你小子也真是的,能找到佳音这么好的女人,居然还他妈出去找姘头……”

胖子又开始嘟囔起来,忽然,他一下瞪大了眼睛,“不对!”

“怎么了?”我真被吓了一跳,这一惊一乍的,谁受得了?

胖子瞪着我说:“我都纹过紫微印了,怎么还能看见那种东西?”

我想了想,问:“给你纹这断灵印的是什么样的人?收了你多少钱?”

胖子回答说:“是个在小医院坐堂的老中医,佳音说,那大夫是她父亲的朋友。除了门诊费,末了我又给了那老大夫五千块钱。他本来是不肯收的,后来拗不过我,就只收了一千。哎,我说,那老家伙是不是糊弄我呢?”

我点点头,“那倒是不贵。”

这会儿我已经约莫想到他当初遇到的是怎样的‘邪乎事’了,他应该是发烧过后,开了阴阳眼,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听起来虽然稀罕,但普通人能看到‘好朋友’,绝不是什么好事。

胖子多半是因为这个被吓到了,所以才找到段佳音,请她替自己卜算。

而段佳音最后介绍给他的那个老中医,多半也是神调门的人,利用特殊的纹身印记,替他封住了阴阳眼。

我一边继续往上走,一边对胖子说:

“那位大夫没糊弄你,他帮你纹的印记,的确能封住一般的阴阳眼。”

“那我怎么还能见到……见到那些东西?”

我说:“他替你纹的是紫微断灵印,传说天师钟馗活着的时候,中了当朝进士。但是在面圣的时候,因为面貌丑陋,吓到了唐玄宗的妃子。唐玄宗也嫌他样貌丑怪,影响朝臣形象,所以决定不予录用。钟馗一气之下,撞死在了皇宫的玉阶上。

钟馗在阳间本应该有一番作为,甚至于被后世以人臣的姿态供奉,却被皇帝断送了前程,等于是断绝了他在阳间的灵台神位。皇帝是紫微星下凡,所以,钟馗撞玉阶留下的伤痕,便成了紫微断灵印。

紫微断灵印的确有封闭阳人灵气的作用,只是要封印这断灵印,除了要施加专门的法诀外,还需要用九转飞龙的血来纹这印记。

飞龙指的是东北地区的飞龙鸟,一般的飞龙和大多数鸟类一样,眼皮都是长在下边的,九转飞龙却是和人一样,眼皮生在上眼睑。

这种天生异相的九转飞龙世间难寻,所以多数懂得这封印的人,都会用普通的飞龙血来代替。虽然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效果却差了点。被施加封印的人,看不到一般的鬼,但对于厉鬼凶煞还是能看到和感应到的。”

说到这里,我心里猛一咯噔。

史胖子纹了断灵印,这么说,他刚才看到的可能真是鬼,而且还是厉鬼?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断指

想到高战之前打电话来,只响了一声就挂了,我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即一边加快脚步往上走,一边对胖子说:

“用飞龙血纹的印记,和用鸽子血纹身一样,平常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可只要喝了酒,就会显露出来。钟馗神君喜爱喝酒,只要你喝了酒,断灵印显露出来,就不管用了。你要是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以后最好都不要喝酒了。”

“不喝酒?不喝酒那还叫东北人嘛!”

史胖子有些不以为然,瓮声瓮气道:“旁的我不知道,可我就听说过,一个东北老乡从来不喝酒,你猜最后他怎么着?死了!”

我奇道:“不喝酒还能死人?”

“昂,可不嘛!”胖子点着头说,“那小子找了个云南老婆,跑云南去了。要说喝酒,除了东北人,我还就服云南人。这不嘛,有一回大家伙一起吃饭,别人都喝酒,就他不喝。完事他开车送其他人回家,结果在回去的路上,让一个醉酒驾驶的给撞了。那家伙,死老惨了,下半身都怼没了!”

我见他说的认真,不禁啼笑皆非,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一鼓作气跑上了六楼。

来到病房,推开门,没看见高战,就只见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病床边的一把椅子里。看背影,应该是伍卫民的姐姐伍娟。

她低着头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

再看伍卫民仍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呼吸虽然轻微但胸口起伏的还算平稳,明显也还在睡觉。

“不是说人醒了吗?难道又睡过去了?高战呢?”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就想去外边给高战打电话。

哪知道刚一转身,就见史胖子站在我身后,满脸惊恐的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外头有个人!”

我猛一激灵,转过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鼻子差点没气歪。

他指的是窗户,这是六楼,窗户外头哪来的人?

我拧着眉头低声喝叱他:“你咋呼什么?不怕把病人吵醒了?”

“不是……我真看见窗户外边有个人!”

胖子放轻了声音,但声调却直发颤,都走音了,“刚才窗外头真有个人,不……那应该不是人,这儿是六楼,怎么会有人在窗户外边……那一定是……是……”

我也觉出不对头,这死胖子可不一般,他可是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的。

我刚才的注意力都在伍娟和伍卫民身上,难道他真在那个时候看见什么了?

我等不及出去,低声问胖子:“你看见什么了?”

“玻璃反光,我看的不是很清楚,就只看见一张白脸!对了,那张脸是反的,身上穿的……穿的好像是一件绿衣服,就跟个蝙蝠似的,倒吊在窗户外头!”

我和他对视了有三秒钟,确定他没有撒谎,反应过来,两个箭步冲到病床边,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点在伍卫民的眉心。

我本来是想看他身上的阳火是否旺盛,可手指刚碰到伍卫民,胖子突然“啊”的一声怪叫,“有死人!”

我被他吓得猛一哆嗦,瞪眼看向他,但没等和他对上眼,就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伍娟一直都是背对着门坐在那儿,这会儿我人站在病床的另一侧,才看清她的正脸。

她人坐在那里不假,却没有睡觉,而是睁着眼睛。

她的双眼眼角、鼻孔、嘴巴……甚至是耳朵眼边,都蜿蜒流出像虫子一样的红色血线!

让我震惊的不只是她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而是她的左手,此刻还拿捏着一个古怪的手势。

这种手势我绝不是头一次见,虽然不明白这手势的意思,却知道这绝不是平常人能做出来的。

我再顾不上管伍卫民了,急着绕到伍娟面前,惊恐的发现,她比手势的那只手上,染满了鲜血,却并非是沾染了口鼻中的血。

她之所以能做出那个我做不到的手势,竟然是因为,她左手的拇指断了一截!

伤口还在不住向下滴血,显然是才截断不久。

出于职业本能,我的第一反应仍是伸手摸向她的颈动脉。

哪知道我的手指尖刚碰到她的下巴,她低着的头突然猛地向上一抬,原本一动不动的眼珠竟快速的转动了两下。

下一秒钟,她的脸上露出了绝难用语言形容的表情,只能说,人只有在遭受剧烈的痛苦,又或者强烈的精神打击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极限的神情。

“呃……呃……”

伍娟身子猛地向上一挺,同时喉咙里发出低沉痛楚的声音。

史胖子倒抽着冷气说:“她像是噎着了,她喉咙里好像有东西!”

一句话提醒了我,伍娟脸色惨白中透着鼓胀的紫红,额头上也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

她没有死!

我急着上前,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低头往她嘴里看了两眼,把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伸进她嘴里。

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猛一使劲,将那东西从她喉咙眼里拽了出来。

“啊……”

嘴里的东西一掏出来,伍娟立刻发出一声惨厉的嚎叫,抱着左手倒在地上,不住的翻滚。

看着她的惨状,我整个人都麻应了。

并非完全是因为她的叫声刺耳,而是……我已经看清,我从她嘴里抠出来的,竟然是半截断了的拇指!

史胖子推了我一把,惊慌道:“你还拿着那玩意儿干啥?赶紧扔了!”

我这才猛一哆嗦,下意识的松开手指,断指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这时,我就觉得左手腕突然一震,跟着就听静海的声音传来:

“糟了!快救人!”

“救人……”

我终于从震撼中完全缓醒过来,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先做什么。

静海急道:“别管他们!快去找少了的那个人!如果找不回那个,这两个也都活不成了!”

少了的那个……高战!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可此时我对静海已经是十分的信任。听他语气焦急,抽身就往外跑。

刚跑到门口,“砰”的一声,病房的门被人从外边猛地推开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大寒

冲进来的,是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

看清房间里的状况,进来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我顾不上跟他们多说,急着想往外跑,却被一个戴眼镜的白大褂一把揪住,“你是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你上哪儿去?小刘,报警!”

这白大褂倒是反应果断,只在短时间内就做了所有他应该做的。

只不过,原本每个专业医护都应该具有的职业素养,此刻对我而言,都成为了阻力。

“先救人!我是警察……”

我急着说道,同时把证件掏了出来。

白大褂看也不看,声音更大:“不管你是谁,警察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许走!”

“放开!”我是真急了。

可伍娟的惨叫声实在太大,状况也实在太恐怖。

不断有值班的医护人员,甚至是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闻声过来。

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甚至连门都没进来,却都吵嚷着“别让他跑了”之类的话,硬是把我给堵在了屋里。

对于鬼魅,我或许能放手一搏,甚至大开杀戒,可面对这群不明状况却纠缠不放的人,我实在和所有人一样束手无策。

人声嘈杂,就算揪着我的白大褂肯听我解释,一时半会儿也难听清楚我说话。

正当我急得都快疯了的时候,史胖子突然大叫了一声:“啊!地震啦!”

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被他这一嗓子震得一愣。

我刚把脸转向他,就见他张开双臂,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眼看他像个人肉压路机似的压过来,我本能的想躲。拉着我的白大褂,也是被吓得本能的松开了手。

胖子冲到跟前,竟直接一把将他抱住,又“啊”的一声怪叫,将他双脚离地箍在怀里,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啊……”

“杀人啦……”

“救命啊!”

……

面对胖子的肉弹碾压,不管抱着什么心思的‘热心群众’都在尖叫声中四下奔逃。

有两个跑的慢的,竟硬是被胖子连带白大褂一起给怼进了对面的病房。

我还在愣神,就见胖子扭过脸来冲我吼道:

“还愣着干啥?该干嘛干嘛去啊!”

“谢了!”

我急着冲出病房,仓惶鼠窜的跑到楼梯间,才真正抓瞎起来。

脱离重围后,只是出于本能的熟悉路径,闷着头一气跑到楼梯间。

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静海让我找高战,我去哪儿找他?他在哪儿?

心里焦急,嘴上跟着问了出来:“高战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静海居然也和我同样没有方向,急着问:

“你来这儿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没有啊!”我说的是实话,除了被胖子一惊一乍吓的鸡皮疙瘩冒了两回,我真没看见什么。

“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你没看见什么?”

“哎呀,佛爷我之前一直在坐禅,心无旁骛。我哪儿留意刚才发生什么了?”

静海虽然没现身,我却能感觉到他在佛珠里跺脚,“你再仔细想想,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看到过什么!”

我猛一咬下嘴唇,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眼珠急转了两下,尽量快而不慢的说:

“除了伍娟变成那样,我上来的时候,真是什么都没看见。不过,有人看见了……”

我总算是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认清了眼下的最终目标,从刚才的混乱中解脱出了必须的逻辑思维。

我一边告诉静海,之前和胖子一起上来时发生的状况,一边凭借本能,快步沿着楼梯往上走。

等我说完,人也已经到了楼梯间顶层。

我没看到的,史胖子看到了。

他最后看到六楼病房的窗户外边,倒吊着一只蝙蝠似的绿衣白脸鬼。

直觉告诉我,胖子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他真的在二楼的楼梯间看到过一个披着红被单、面朝墙跪在那里的鬼。

也真的看到病房外有只‘穿绿衣服的蝙蝠’。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静海不能提供有效的线索,我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找到作妖的‘妖’!

寻常人认为,鬼魅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误区。

和人相比,鬼魅的行为更具有目的性。人在达到目的前,或许会因为各种不确定因素,改变初衷。

但是鬼魅很少会这样。

恩鬼报恩、怨鬼报仇……

它们都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如果史胖子说他看到窗外有鬼是事实,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受到致命损伤的话,那很有可能,胖子看到的那只鬼,还没有完成任务。没达到目的,心存不甘,就一定有迹可循。

静海沉寂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

“你想的没错,找到一个算一个……踹门!”

顶层独立的楼梯间,通往天台的门上了锁。

事实是,在静海开口前,我已经铆足了劲,他一开口,我立马就抬脚朝着右侧门扇和门框连接处的合页位置‘砰砰砰’狠劲踹了好几脚。

合页松动的同时,直攻螺丝已经从压缩板材的门扇上脱落出来。

我一手撑住晃荡的门板,猫腰从敞开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一迈上天台,我就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哆嗦:“今儿可真他妈够冷的。”

我只是随口抱怨,不料静海立刻回口道:“对了!难怪某人会这么肆无忌惮,我差点忘了,今天是大寒!”

“大寒?”我错了错下颚,“别打哑谜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嘴里说着,我眼睛可没停,眼珠子快速的转动了好几遍,却并没有在空荡荡、寒风凛冽的天台上看到任何异象。

然而这时,静海的声音却更加沉静下来:“别急,慢慢来。作妖的不只一个,可只要找到其中一个,你就一定有法子对付它。你只要搞定一个,这件事也就有九成机会可以扭转了。”

我似懂非懂,但还是左右观望着,在空旷的天台上来回踱步,希望在第一时间找到我能够理解的线索。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徐福安!救我!快点儿!”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白毛巨脸

忽然传来的求救声不是很大,但听在我耳朵里,却像是响起一个炸雷。

我连忙回过头,就见中央空调的机组前头,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因为是晚上,我事先又没准备,昏暗中,只能看到那似乎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这人面朝着偌大的空调机组,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她的样貌。

可单单只是听声音,已经足够让我的脑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因为,这人发出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根本就是徐洁!

可徐洁不是已经被桑岚和潘颖送回家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她现在行动不便,而那个人影却是站在那儿的。

还有,徐福安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着一定程度的忌讳。

徐洁当然知道这一点,要真是她,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呢?

虽然想到了诸多蹊跷,可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另一个念头,还是让我忍不住迈步走了过去。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伍卫民这个人,正式参加工作以来,对认识的同事这还是头一回发生这种情况。

原因是从他第一次找到我,他拿出的那张偷拍的模糊不清的照片,上面的女人,也就是他叙述中的,和他发生过非一般关系的女主人翁,实在太像徐洁了。

因为这点,我才对他的事一直没怎么上心。

直到我被高战生拉硬拽过来,在阴阳路上、巨坟前见到另一个和徐洁一模一样,却打扮妖艳的女人……

虽然静海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劝我不要多想,但这些已经在我心里落下了病根。

我相信那个勾引伍卫民,要害他性命的女人绝不会是徐洁,却也因此,更想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弄清楚那个假扮徐洁的到底是谁,假扮成徐洁的样子目的又是什么!

离那人越来越近,我也越发提防起来。

但那女人一直都没转身,也没再发出求救,只是背对着这边,站在那里,双肩不住的微微抖动,像是因为穿的单薄被冻得瑟瑟发抖。

通过这点,我更加认定,这绝不可能是徐洁。

开玩笑,徐洁到底是我的枕边人,虽然现在行动不便,却又因为特殊的身份,何时感觉的到冷热?

别说会冻得发抖了,就连晚上盖被子,那对她来说都只是形式!

我暗暗冷笑,这作妖的家伙虽然邪乎,可未免也太蠢了,既然想骗我,就不能事前先下点心思,做足功课?

走到女人身后不到三步的距离,我已经把阴阳刀扣在了手心里。

又向前迈了一步,左手捏个法诀搭向那人的肩膀,同时假装疑惑的问道:“徐洁,是你吗?”

哪知道手指还没碰到对方的衣服,这女人猛然间一下转过了身。

就在她转过身的同时,我就觉得鼻端传来一丝像是蜡油燃烧般的味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终于看清了这女人的样貌,伸出去的手不禁僵在了半空,瞪圆了眼睛,脱口道:

“怎么是你?!”

从听到求救声的那一刻,我就把这诡魅出现的女人和害伍卫民的邪祟,以及巨坟前的妖艳女郎联系在了一起。

但我做梦都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是段佳音!

再看她身上穿的白衣,赫然是一身白色带浅蓝条纹的病号服!

真是段佳音!

不对,段四毛人还在特护病房,又怎么会跑来这儿?

难道说……她因为昏迷,魂魄离体了?

如果是那样,她又怎么会发出徐洁的声音?

正当我目瞪口呆,心里狐疑到了极点的时候,面前的段佳音突然脸色一变,凄然的问:

“瞎子……瞎子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死了?”

她完全是一副关切悲伤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天台的风太大,她的声音不能聚拢,显得有些缥缈,可我仍然听出,这就是段四毛的声音!

“瞎子还没有死!”段佳音盯着我的眼睛,突然闪亮起来,“他只是魂魄离体,去了阴间?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去把他找回来?他是你兄弟啊!”

“我……”

面对段佳音斥责般的询问,我并非无言以对,但却只是说了一个‘我’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骤然亮起,却不像平常人那样只是因为瞳孔骤然收敛聚光,而是真真切切、切切实实的闪耀着橘红夹着青蓝,宛如火焰般的光亮。就好像她身体里正有火焰在剧烈燃烧腾起一样!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定的下一刻,竟真有实质的火焰,从她的一双眼睛里猛然喷发了出来。

虽然只是极细的两缕火苗,但在一瞬间,就将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烧灼出了两个黑洞!

“啊……”

段佳音猛然发出一声惨嚎,与此同时,像是自身脱离了地心引力,竟像是毫无重量般,被骤然猛烈起来的夜风刮的离地而起,张开双臂,快速的朝着后方飞去。

“四毛!”

我大惊失色,本能的伸手想去拉她。

可一直僵在半空的左手刚伸出半寸,陡然间,就觉手腕猛地一震,紧跟着,一旁传来静海尖声的叫喊:“小心后边儿!”

我心中一凛,这才惊醒,突然强烈起来的风,是从我身后刮过来的。

那风势绝非空穴而来,而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振动,催发出来的一样。

感觉后脑勺发凉,后背被疾风席卷,几乎站立不住。我来不及收回左手,左脚猛一蹬地,右脚跟一旋,硬生生原地转了个身。

这一系列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可当我转过身,第一眼看清后方的状况时,我就后悔了。

在我身后,竟然有一张眼珠冒着绿光,口鼻尖削,长满了白毛的巨大脸孔!

因为这张脸和我之间的距离绝不超过两尺,并且还在以迅雷般的速度向我靠近。

以至于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只见到这张脸的大致轮廓,下一秒钟,那双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就像是两颗硕大的绿宝石一样,发出的光亮像是两盏绿灯,刹那间笼罩了我全身,夺走了我一切的视线!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蝙蝠

我被白毛巨脸目光所慑,一时间不能视物,慌乱中,本能的挥起阴阳刀胡乱在面前劈砍,同时矮身向地上蹲去。

就在我蹲下身的一瞬间,头顶像是被烙铁烙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紧跟着,随着一阵狂暴的腥风,那毛脸的主人竟像是从我上方掠了过去。

我来不及站起身,两手抱头,向前猛一蹿,跟着就地一个翻滚。

转过身,我终于看清了白毛巨脸的全貌,刹那间,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头皮麻应的都快要炸开了。

那居然是一只近两米高,浑身长着青白色细毛的巨大蝙蝠!

娘的,这么大的蝙蝠,莫不是蝙蝠精?

感觉一股热流顺着额角流下来,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我一阵后怕,得亏刚才静海提醒的及时,再加上总算反应够快,要不然就不只是被开瓢了。这‘蝙蝠精’的爪子就和扇子一样大,趾尖的利爪每只都有一寸多长,就像是精钢打造的小刀一样。真要是被抓实了,恐怕头盖骨都得被它掀了去。

史胖子之前说他看到窗外有一张白脸,那人似乎穿的是青衣,他倒是没有撒谎,只不过那并不是什么鬼魅,更加不是人,而是这么一个让人望之丧胆的庞然大物。

真要是面对厉鬼,我或许还能放手一搏,可面对这么个怪物般的存在,又何止是无从下手,简直半点胜算也没有。

静海提醒我的时候,已经从佛珠里现身出来,这会儿也是满脸惊呆了的模样。

眼见那大蝙蝠人立在机组上头,一双绿眼像灯泡似的恶狠狠盯着这边,缓缓张开了滑翔机似的翅膀。

静海老丫猛地一蹦三尺高,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尖声大叫:“别愣着了,快跑吧!这燕巴虎子要吃人!”

这一会儿的工夫,先前见到的段佳音竟已经燃烧成了飞灰,我也顾不上她到底是真是假,是人是鬼,在巨大的恐惧侵袭下,也是发一声喊,跟着往楼梯间跑。

上来的时候,我贪图便利,并没有把门完全撞开,这会儿感觉背后‘飓风’逼近,便不顾一切的整个人朝着门撞了过去。

然而,就在双脚离地的瞬间,先一步穿门而过的静海忽然又钻了回来,瞪着眼睛,声音发颤的大声道:“别撞!这不是真的楼梯间……”

见他去而复返,我已经觉出不妙。

大蝙蝠出现的时候,他要单单是想提醒我,根本就没必要现身。

这老和尚虽然做了鬼,却是比一般人都要‘贪生怕死’,从佛珠里出来,明显是怕被殃及。

危机当前,他跑路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跑回来支援我?

可他的提醒到底是晚了一步,我人已经离地,这一撞又是倾尽全力,怎么可能收的回来。

眼看就要撞上厚重的门板,猛然间,眼前一晃,大门连同楼梯间竟忽地消失了踪影。

我总算知道静海老丫为什么那么‘讲义气’了,面前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楼梯间,而是天台的边缘!

边上虽然有护栏,可比起我跳起的高度,那实在是太矮了。

我都没来得及喊出声,人就跳出天台,到了半空中。

我吓得魂儿都没了,万幸静海的提醒多少让我有了点心理准备,刚一跳出去,就伸手胡乱往回抓。慌乱间,总算是抓到了栏杆最下方的一根钢管,跟着整个人重重的撞在了外墙上。

“我艹……静海,拉我上去!”直到这会儿,我才勉强发出声音。

住院楼说是有六层,却因为特殊性,比一般的楼房要高,人在天台,又相当于是在七楼。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我可不认为还特么有活着的机会。

静海这回倒是没自己逃走,却只是站在上面顿足:“我倒是想拉你,可我得有那能力啊?你快攒攒劲儿,自己爬上来吧!不然……不然我现在下去,想法叫人来!”

“那就快去!”我是真快吓尿了。

且不说那巨大的蝙蝠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单只是撞到外墙上那一下,就把我撞的七荤八素,五内翻腾。

这他娘的又不是拍电影,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单凭一条手臂的力气,自己爬上去。

“那你再坚持一下,我去叫人!”静海喊了一声,转身想跑。

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撞门的闷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喜,救兵来了!

虽然还没看清来人的样貌,我已经想到来的是谁了。

除了史胖子那肉山似的身材,谁还能跑出这惊天动地的气势。

果然,一张腮帮子的肥肉像裤衩般往下耷拉的胖脸,出现在了上方。

“胖子,快拉我上去!”

“你怎么搞成这样?”胖子愕然问道。

“先别问了,赶紧把我拉上去!”我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胖的人比平常人反应迟钝,史胖子低头看着我,好半天都没有伸手。

我越发焦急,想要再向他求援,却突然发现,他的脸色猛地一沉,眼中露出两道凶光。

这时,静海忽然又尖叫道:“快上来,那燕巴虎子又来了!”

我头皮一紧,虽然看不清上边的状况,可也能想象的到。

胖子虽然块儿大,力气又哪能和那巨蝠相比,此刻他人站在天台边缘,护栏只到他大腿的位置,真要是被大蝙蝠从后头扑中,就算不被利爪掀掉天灵盖,也得被扑的倒栽葱从上头栽下来。那时候我他娘的就真是十死无生了!

见史胖子似乎没听见静海的呼叫,我猛地反应过来,他被断灵印封了阴阳眼,根本看不到静海这样‘佛系’的鬼魂,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快躲开!”我只能是奋力大喊。

胖子一愣:“怎么了?”

“有蝙蝠精!小心后边……”

胖子这个时候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的快,似乎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背后偷袭,不等我喊完,就猛地往下一蹲,同时快速的转过身。

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却听他叫了声“我艹”,跟着整个人和我刚才一样,矮着身子向前扑去。

这时我多少缓过点劲来,出于求生的本能,猛一发力,身子向上的同时,另一只手胡乱一捞。

这个高度不足以够到护栏最矮的钢管,却恰好一把抓住了胖子的裤腿。

胖子本来是想矮身避过扑击,被我拖住后退,不由自主的向地上扑去。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惊魂

不得不说,超乎常人的自重,对史胖子本身来说就是一种优势。

想来他的求生欲望也比一般人强烈,虽然扑倒在地,仍是两只大脚狂蹬地面,斜向一边爬去。

我刚才还后悔绊住了他,这下却是无心插柳,竟被他硬生生往上拽了半截。终于是攀住了栏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天台。

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大喘气,就听静海叫道:“快闪开!”

听到他示警的同时,就觉一阵腥风迎面卷来。

抬眼间,果然就见巨蝠振动翅膀正朝我俯冲下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闪避,然而此刻我已经几乎耗尽了力气,靠着栏杆歪坐在地,一时间又哪里能闪得开。

眼见巨蝠到了跟前,只能是一咬牙,侧身躺在了地上。

那巨蝠到底是畜生,以飞扑为主,离地高度有限。

我这一躺,就正见它像是小型滑翔机一样,从我上方飞了过去,闪着寒光的利爪几乎是贴着我的侧脸划过。

“他娘的!哪来这么大个的燕巴虎子!”史胖子翻身爬起,满脸惊恐道,“你赶紧的,过来!别离边上那么近!小心它把你扑下去!”

我本来也是想在避过袭击后,立刻翻身远离边缘。可就在巨蝠从上方飞过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一个绝不符合常理的细节。

巨蝠一击不中,这会儿已经飞到了天台外头,振动巨翅盘旋在空中,准备发动下一轮的攻击。

天台不像普通的阳台,平时没什么人上来,为了省工省料,护栏难免会低一点。

可再低也有八九十公分呢,刚才那巨蝠扑过来的时候,可是贴着我飞过去的。

就那个高度,它怎么能飞出去,而没有撞上栏杆呢?

这一起疑,更多不合理的环节跟着就闪现在脑海中。

从静海刚才的反应看来,我掉出天台的这段期间,巨蝠一直都在上面,并没有离开。

这会儿天色虽暗,但那巨蝠一身青白色细毛,还有那对铜铃似的眼睛都那么的显眼,史胖子又不是瞎子,为什么上来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巨蝠呢?而是等静海发出警示,我跟着提醒他躲避的时候,他才像是突然感应到风声,回头应对的。

最关键的一点……就算真有蝙蝠精这样的存在,那不是应该藏匿在深山老林里吗?又怎么会出现在现代化的城市里?而且,还现身的那么突兀……

这时,巨蝠蓄足了势头,就像飘忽的幽灵一样,再度凌空扑击下来。

胖子急着冲我大喊:“你他娘的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躲开!”

静海也是边往里头跑,边??着双臂尖叫:“这燕巴虎子这么大个儿,已经修炼成气候了,我们对付不了它的,赶紧逃命吧!”

“我逃你大爷!”

我又好气又好笑,翻身爬起,抹了一把流到前额的血,再看看刚才慌乱间被丢在一旁的阴阳刀,心里更加跟明镜似的。

巨蝠身上并没有伤痕,然而刀身上却有血。

我刚才绝对是错误估计了巨蝠利爪的威力,真要是被它用爪子从头顶划过,恐怕就算不被划破脑壳,也绝不会是现在这种伤势。

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头上的伤,并不是巨蝠造成的,而是当它逼近的时候,我本能的反手护住头脸,慌乱间被锋利的小刀割到了头皮!

“你个傻叼!杵那儿等死呢?!”

胖子倒真是义气,一边对我破口大骂,一边向我跑了过来,看样子是以为我吓傻了,想把我拉开。

我顾不上管他,想到关窍处,猛地一咬舌尖,同时暗暗告诉自己:根本就没有这妖魔般的巨蝠,全都是幻象!

剧痛从舌尖蔓延开来,本已经快要扑到眼前的巨蝠,竟骤然间消失在了半空。

没有半点前兆,消失的那么彻底,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艹!”

这时史胖子突然一声怪叫,跟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反手抱住脑袋,改变方向,斜着朝一边跑去。

他像是在躲避着追击,然而此时在我看来,除了他肉山似的身子,附近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眼看他抱着头脸,偏离了方向,我大惊失色,边朝他跑边大叫:

“站住!别往前跑了!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燕巴虎子……”

只能说,人在极度的恐惧下,会失去对其它因素的辨别能力。

胖子像是完全没听到我的提醒,只顾着逃避虚无的袭击,像只没头的大胖苍蝇一样,直朝着栏杆冲去。

“小心!”

眼见他一条腿已经挨上了护栏,我一咬牙,猛地纵身飞扑过去。

“啊……”

在胖子的惨叫声中,他硕大的身躯到底还是失去了平衡,斜剌剌翻出护栏,朝着下方坠落。

千钧一发间,我总算是及时扑到,胸口撞上护栏的同时,一手抓住他的一只胖手,另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外套后襟。

“刺啦……”

他虽然穿的是厚外套,但那根本不能承受他庞大的体重,好在我已经预估到了这一点,在衣服撕裂的一瞬间,改用双手抓住了他右手的手腕。

“啊!”

“呃……”

胖子再次发出痛呼的同时,我也是一声闷哼。

钢管撞击胸口的滋味绝不好受,胖子两百多斤的体重在此刻更像是针对我的刑具。

我完全是以胸口和两个腋窝为支点,以自身的全部体重,才能勉强将他拽住。

“你别乱动!赶紧……赶紧抓住栏杆……爬上来……我……我拉不动你!”我从牙缝里迸道。

胖子总算是勉强定下了心神,抬头看着我,却是面色煞白,满脸痛苦,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

“我艹,死胖子,你他妈……该不会……该不会除了有幽闭恐惧症,还有恐高症吧?”

“不是……”胖子也不知道真是处于极大的痛苦当中,还是吓的,说话都走音了,听上去完全是在呻`吟,“我……我手腕有伤!”

我一怔之下,才发现他被我抓着的右手,竟肿胀成了青紫色,就跟正经八百的烧猪蹄子一样。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圆光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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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勉强挣扎了一下,却全然无济于事,只是表情显得更加痛苦。

“别动了!”

我是真急眼了,他手腕子应该是有着极严重的旧伤,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严重成这样。

胖子惨然的看着我,艰难的说:

“我不行了,一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你松手吧,不然你也得跟着被摔死……”

“闭上你的猪嘴!”我只觉得胸口被勒得都快炸开了,两只手腕也快被坠断了,“你个死胖子,怎么长这么胖……你他娘是揽了化肥了……”

胖子这时已经疼的说不出来话了,只是仰着头,用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越看他越觉得面目可憎,可又特么忍不住想乐。

貌似有个姓孙的说相声的,就和这死胖子是同款体型,连特么模样都有点像。

可在这个当口,就算这胖子有那胖子的脑子,恐怕也顶不了屁用。

凭我一个人,别说是拉他上来了,就算能这么拽着他的猪蹄子,最多也就再能撑一分钟……甚至一分钟都撑不到。

关键这会儿胖子是疼的快虚脱了,我胸口被栏杆顶着,两人都扯不开嗓子,想喊救命都不能够。

再这么下去,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史胖子真就他娘的变成死胖子了。

正当我精疲力尽,快要绝望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同时就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坚持住!我来帮你!”

我喜出望外,还真有奇迹,这是下边有人听见动静,赶上来帮忙了?

可怎么着,我就听着这声音有点奇怪呢?

一双大手从边上伸过来,抓住了史胖子的胳膊,“使劲儿!快使劲哟!”

这会儿我也顾不上琢磨旁的了,只是咬紧牙关,和来人一起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胖子拉了上来。

这时我才看清,帮忙救人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却光着脚,穿着病号服的大个子男人。

大个子也是满脸汗水,却没有擦汗,而是一只手捏着兰花指,朝脸上扇着风:

“嘿哟,可累死佛爷咯!也得亏正好有这么个大个儿在,换了别个,还真没劲儿把这胖小子拽上来!”

我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大个子哪是老天爷派来帮忙的,根本是静海去而复返,临时拉来的壮丁!

可还别说,也得亏这家伙有着将近一米九的体格,要不然,也绝不可能把胖子拉上来。

胖子这会儿已经疼的快迷糊了,想起高战还没找着,我和被静海附身的大个子急着把他拽了起来。

“能不能自己走?能走就赶紧去急诊科,再耽误你爪子就废了!”

史胖子抱着手臂,勉强点点头,“行,能走……我自己去。你……你……”

他干咽了口唾沫,又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谢了,我欠你一条命。”

说完,脚步虚浮的朝着楼梯间走去。

我左右看看,匆匆走到最初看到女人身影的那个位置,拿出手机,打亮闪光灯,低下头仔细察看。

很快,就在空调机组的前头,找到一片像是烧灼过的痕迹。

那片黑灰色的痕迹只有巴掌大小,其中还有一小摊凝固了的油脂状事物。

我蹲下身,用指甲抠了一点下来,凑到鼻端闻了闻:“是蜡油,好像还掺和了别的什么东西。”

静海说:“应该是圆光术。”

我站起身,朝他点了点头,边往下走边说:“你赶紧把这大个子送回去吧。”

静海跟在一旁道:“先不急,我现在做了鬼,行事起来太不方便,借他身子用用,或许能帮上你。你放心,我生前虽然不吃斋,可真的有念佛,我又不是存心害他,不会对他造成损伤的。”

我没有搭电梯,而是仍然顺着楼梯往下走。

到了二楼,我径直走到之前史胖子说看到有人跪着的那个角落,果然又发现一小片和天台同样被烧灼过的痕迹。只是这片黑灰的颜色更小,不仔细看,更不容易发现。

“是圆光术没错了,我也是跑下楼的时候才想明白的,这城市中殊乏灵气,成气候的精怪,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这儿。之前在上头看到的,全都是幻觉,是障眼法!”静海跺了跺脚,咬牙道:“这都怪那个胖小子,我们都被他误导了,所以才会看到那怪物。”

我没吭声,也没急着下一步的行动,而是缓缓转动眼珠,快速的回想着之前发生的状况。

静海说的没错,我们在天台看到的巨蝠,包括听到的声音,以及被火焚化的段佳音,全都是幻觉。

圆光术,就是利用术法,让特定的人能够通过镜子之类的媒介,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据说过去有人家走失了人口,或者丢了东西,就会用圆光术来找寻。懂得圆光术的‘仙长’,能够通过此术,让本家看到人走失或东西丢失的过程。

我和瞎子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瞎子笃定的说,真正的圆光术他没见过,但可以肯定,后世流传的圆光术之类,多半是江湖骗子骗人的把戏。

原因很简单,通过圆光术能够让人看到人或东西丢失的过程,却显少有人真正能用这法子将人和东西找回来。

那时我曾试着剖析,那些‘仙长’在施展圆光术的时候,都会用到镜子、水盆之类能够反光的媒介。而且还会焚香点蜡,烧一些纸马纸驴,说是‘仙人的座驾’,可以带着人的灵识去另一个境界寻找失去的人和物品。

我同样不相信圆光术的真实性,却觉得,所谓‘仙长’这一系列的施术手段,倒是和西方的一些催眠手法,用到的事物差不多。

也就是说,被施术的人或许真看到了‘异象’,但那并非真实,而是在意识被催眠的情况下,凭借自身想象‘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

这本来只是我和瞎子闲极无聊时胡乱的揣测,现在看来,我当时胡蒙乱撞,大放厥词,倒像是蒙对了。

最初我上到天台的时候,脑子混乱不堪,思维还下意识的停在伍卫民身上。正因为想到他之前对遭遇邪异经历的叙述,想到了那张女人的照片,所以才会听到‘徐洁’的声音。

后来等女人转过身,样子却是段佳音,则是因为段佳音也住在这家医院,同样是那时我脑子里最关切的一部分。

至于蝙蝠精的出现,真就要归结于史胖子了。他说在窗口看到一张白脸,还说那家伙穿着青衣,像蝙蝠一样倒吊在那里。这都在不知不觉当中,在我脑子里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记得巨蝠刚出现的时候,我恰恰才对静海转述了史胖子的说法,并且也是说‘那家伙像蝙蝠一样倒吊在窗户外头’。然而在我说完这些不久,就真有一只妖魔般的巨蝠出现在了天台上……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殡葬车

“之前我听你说什么红披风、绿衣服……以为是有妖邪之辈借着大寒之夜阴气浓重,施展五鬼夺命的把戏。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样!”

静海急得连连跺脚,“我对圆光术也只是知道皮毛,不知道对方具体在利用这邪术做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不尽快把那个贴饼子脸警察找回来,那姓伍的姐弟多半都救不活了!”

“圆光术真要那么神,对方的目的又只是伍卫民他们几个,那只要对他们施术就行了,又何必在天台和楼梯间里动手脚。”

我一边说,一边跑出楼梯间,跑到了一楼的服务台。

值班护士也不知道干嘛去了,一个都不在。

见服务台上也不知道谁放了一面小巧的化妆镜,我左右看看,随手拿起来藏在身上,转身向外走去。

“你打算怎么办?”静海跟在后边问。

“找!到处找!”我边说边掏出手机,拨出高战的号码。

对方一直没接,我继续打,跑到门诊大厅,四下张望着,继续对静海说道:

“现在还没到子时,即便有厉鬼凶煞,也不会轻易在医院这种人多的地方现身作祟。我不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可他要用圆光术对付高战,应该没那么容易。要不然也不会在天台和楼梯间那种看上去完全没必要的地方作妖了。”

静海的脑子到底反应快,一下便抓住了我话里的重点,急道:“对方的目的,应该还是伍卫民。他们应该是用了一种特殊的法门,先是迷惑了伍卫民的姐姐,让她利用自己的阳寿元阳施法,将伍卫民的寿元转嫁到了‘贴饼子’的身上……既然不是五鬼夺命,那他们应该是想利用高战,把伍卫民的寿元倒腾出这医馆,或是外边有人接收,又或者干脆是对他施展圆光术,让他自己个儿‘送货上门’。”

“啊!我明白了。”静海突然抬高了调门,“对方的本事有限,不能直接把‘贴饼子’带出去,所以才会在好些个地方都施了法!”

“对,只要高战接触到其中一个施法点,就会中招,被吸引到下一个施法点去。医院里人这么多,又多的是因为生病灵台浑浊的病号,所以除了高战,多半还有别的人被牵连中招。"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的不一定是贴饼子,而是可能中招的病夫,然后再由他带我们去下一个施法点,最终找到贴饼子……”静海突然诧异道,“咦,他伤得那么重,怎么还不去看大夫?”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也是一愕。一个胖大的像肉山一样的身影,正在角落的电梯门口晃悠。

虽然背对着这边,可单是那特殊的体型,还是能让人一眼认出,那是史胖子!

我心里一动,急忙和静海一起走过去。

史胖子像是听见了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俩一眼,又扭过脸,继续等电梯去了。

静海凑到我耳边,低声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中招的会是他!”

我微微点头,单是从胖子看我们的眼神,就能看出他的确是出了状况。

他手腕的伤很重,但还没到疼的迷糊到不认人的地步。然而才分开不久,他却像是完全不认识我和‘大个子静海’一样。

急诊室在和一楼相连的副楼,他却在这里两眼直勾勾的等电梯……

想来他是因为受了伤,意识混沌,沿着住院楼的楼梯下来的时候,再次经过二楼的时候中了招。

还有一点,更加证明了他的不正常。

这胖子有幽闭恐惧症,就算是想去别处,又怎么会等电梯呢!

“叮!”

电梯停在一楼,我示意静海现别吭声,眼见胖子晃晃悠悠走了进去,也跟着进了电梯。

见胖子用右手去按按钮,我不禁就是一哆嗦。

他手都肿成烧猪蹄了,怎么还会用伤手按电梯?

再看他按下的按钮,心中又是猛一激灵。

B2……停车场!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对方在那么多地方设了施法点,摆明是道行不够,想要利用连续性的‘催眠’达到目的。

高战到底是大活人,要想离开医院,要么走路,要么就得开车。

对催眠术我不是完全没有认知,人难道还能在被催眠的情况下,自己开车?

这时,静海小声对我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撇开旁的不说,你猜,是谁在医院里施法的?”

说话间,电梯停在了地下二层的停车场。

史胖子完全无视我和静海的存在,只是两眼发直,像行尸走肉似的,晃晃悠悠往前走。

我和静海跟在他后边,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的车辆。

就现在的状况看来,对方最终的目标,还是伍卫民的阳寿。

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为什么非得可着伍卫民一个人‘薅羊毛’,可假使现在高战成为了盛载对方目标的‘载体’,那要么就是有人找他接收‘货物’,要么,就得把他从医院里弄出去。

静海的问题绝非多余,我是不相信被催眠的人能自己开车,也不相信圆光术具有那样的‘魔力’。

既然如此,对方要么就只能干脆和高战在医院里交接,要么,多半会派人把这‘载体’接应出去。而接应的人,十有八九便是在医院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施下邪术的人。

“这胖子走的太慢,我怕跟着他会来不及啊!”静海小声说道。

我也已经发现了这点,史胖子到底不是目标人物,只不过因为受了伤,被误中副车。真正的目标是高战,他可是已经‘失踪’了有一阵子了。

他该不会已经被带出医院了吧?

这样想着,我心里不免焦急起来。

可就在这时,原本寂静的地下停车库,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

仔细判断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再看看还在继续往前走的史胖子,我脑子里像是骤然划过一道闪电,再不管胖子,拔腿朝前跑去。

跑过一个转角,正见前方的一条走廊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厢式面包车。

一个穿着护工衣服、戴着口罩的男人,正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想要上车。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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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其中的关窍,我朝那拉死人的黑色殡葬车驾驶室里看了两眼,低声对静海耳语了两句,然后快速的向着一边跑去。

“嘿哟,我的活祖宗,亏你想得出这馊主意!”静海跺着脚说了一句,也甩开步子,却是跑向了殡葬车。

“砰!”

一声闷响过后,静海整个人趴在殡葬车的挡风玻璃上,一边慢慢往下滑,一边“哎呦哎哟”怪叫:“来人啊!撞人了!救命啊……”

殡葬车司机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熄了火,从驾驶室里下来。

“喂,哥们儿,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想碰瓷儿?”

司机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着已经滑到地上的静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回手把车身拍的啪啪响,“你倒是看清楚地方、看清楚我这是什么车啊?”

静海存心找茬,哪里管他说什么,只管在地上撒泼打滚,“救命……我不行了……医生、护士……快救人啊!阿弥陀佛……”

“这他娘的是碰上神经病了!”司机急得大骂。

可被静海附身的大个子绝对比他块头大,虽然是撒泼耍赖,声势却是惊人。司机明知道他是无理取闹,也不敢上前拉他。

这时,已经上了副驾驶的那个护工也只能又下了车,拧着眉头走到车头前:“怎么回事儿?”

“这他妈是得失心疯了,丫……丫居然碰瓷碰到这儿来了?”司机说着,竟也忍不住笑了。

毕竟他从干这行起,就绝对没想过,还有人会碰瓷到他头上,而且还是在医院太平间的门口。

那护工倒是沉着,眉毛耸了耸,走上前对静海说道:“行了,别装了,想要钱,我给你。”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朝着静海递了过去。

本来还嗷嗷叫的静海看到他递来的东西,一下消停下来,两眼放光的看着那东西,把手伸了过去,“哎呀,这位爷,您出手可真大方啊,这么厚一沓,得有一万吧?”

那司机也是忍不住道:“他就是个神经病,摆明是碰瓷,你给他那么多干嘛?”

这会儿我已经从侧面绕到了附近,可奇怪的是,我明明看到护工拿出来的是一张黄纸样的东西,怎么静海和司机都说那是钱呢?

这个疑问刚一冒出来,我就错愕的发现,护工手里拿着的黄纸,竟一下子变成了一沓厚厚的钞票。

我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掏出先前藏在身上的化妆镜,两眼对着镜面,默念起了清心法诀。

只念了一遍,再看过去,那钞票已然又变成了薄薄一张黄纸。

就在这时,原本一脸财迷相伸手去接钱的静海脸色陡然一变,反手扣住了那护工的手,森然道:

“一样的把戏还能在我面前耍两次,那佛爷就不是你家佛爷了……”

话音未落,他脸色突然又是一变,再看那护工,虽然惊惶,人却已经快速的后退到了车边。

静海明明已经抓住他了,怎么就让他一下就挣脱了?

那护工回过神来,竟是不再管静海,拉开副驾驶的门,就要往里钻。

这时我已经绕到了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领子,“还想跑……”

同样是一句话没说完,就觉得往后扥的手竟然像是没抓到任何东西,丝毫不受力的甩了个空。

那护工猛地回过头,眼神骤然一收缩:“是你!”

“是你!”我同样是脱口道。

虽然他戴着口罩,可四目相对,我还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之前他开口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在医院里作妖的人,居然是久没露面的‘老妖怪’——老阴!

老阴看到是我,眸子里骤然露出无比怨毒的神色,猛一甩手,将攥在手里的黄纸迎面向我挥来。

我虽然惊愕,但也早有准备,眼见黄纸在半空腾起火焰,急忙举起化妆镜迎了上去。

亮光一闪,就听老阴陡地一声怪叫。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神再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和老阴正面纠缠的时候,他人还在副驾驶上,这时再看,他却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攥住了车钥匙。

普通人绝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动作,只能是说,我千防备万防备,刚才抓他的时候,还是中了暗算,被幻象迷惑了。

只是这会儿老阴明显是因为镜面反射,被自己的术法反噬,人虽然保持着要开车的姿势,却是瞪圆两眼,表情扭曲的坐在那里没有动作。

我反应过来,急着钻进车,拽开他的手,把车钥匙拔了下来。

不料这时僵化如雕塑般的老阴,竟猛地回过头,恶狠狠的看向我,凄厉的大声道:

“徐福安,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全家死绝!”

“你先去跟警察说吧!”

我大声回了一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却一下子又感觉不对劲起来。

我可以肯定,这一次,我是切切实实的抓住了他,可他的手腕僵硬冰冷,完全不像是活人,而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我愕然的看向他的脸,发现他虽然还对我怒目相向,但瞳孔已经完全扩散,人也不再有丝毫动作。竟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我一把扯下他的口罩,真是老阴!

再探他的鼻息……

那个发愣的司机终于缓过了神,看到驾驶座上僵死的老阴,惊恐的问:“他是谁?你们是谁?你们……你们要干嘛……”

跟着回过身,边挥舞手臂踉踉跄跄往前跑,边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死人了……”

很快便有人闻讯赶来,然而来的这些人,却多数是我熟识的。

“徐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森疾步走到我面前问道。

我指了指驾驶座上的人,“还记得后街的人头案吗?他,就是老阴。”

郭森虽然还不明状况,但这刑警队长的记忆力绝对是一流的,看了老阴一眼,“死了?”

“至少表面上看是死了,叫支援吧。”

我跳下车,郭森一边拨打电话,一边沉声对我说:

“局里接到院方报警,说小五的姐姐出事了。听报警的人一说‘疑犯’的样子,我就猜到准是你。高战呢?他人呢?”

我一言不发的走到车后方,打开了后门,目光在运送尸体的棺材上停留了一下,转眼和郭森对视……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中断的线索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高战在棺材里吧?”郭森不可置信道。

我说:“没时间解释了,先封锁现场。”

殡葬车上的棺材都只是短驳尸体用的,打开有着活扣的上盖,就见里头覆着一块黄绸,绸子下面明显是个人。

郭森一把扯开黄绸,立时惊的瞪圆了眼睛:“真是高胖子!”

见高战两眼圆睁,目光不能聚焦,我连忙拿出化妆镜,咬破指尖,在镜面上画了道符。

镜面凑到高战眼前,他眼神骤一收缩,眼珠转动了两下,斜向我,“怎么回事儿?我睡着了?”

“先别说了,赶紧出来,去找伍卫民!”

高战坐起身,看清自己竟是在棺材里,吓得连打了几个寒噤。

我顾不上跟他和郭森多解释,只让人放了接受盘问的‘大个子’,带着高战急着赶回了病房。

在‘大个子’的指导下,我找来南墙灰、向阳瓦等一些或听说过又或前所未闻的事物,一番忙碌,终于在高战抽风般一阵哆嗦后,将某些常人无法形容的事物归还了原主。

静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松了口气道:“成了,子时一过,这小子的劫难总算是过去了。不过他元阳缺失了太多,怕是活不过四十岁了。还有他姐姐,被人下咒,以常人之身施展邪术,就算咬断的手指头能接上,以后多半也会因为受毒害太深,不光会变成病秧子,而且神智方面也会有些失常。”

高战看了看他,低声问我:“这大个子不是隔壁病房的病人吗?他是你朋友?”

我留意到他说话的时候,似有意无意的离静海远了些。

跟着凑在我身后小声说:“就算是你朋友,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以后离他远点儿。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得……进来的。”

他声音虽然小,却没逃过静海的耳朵。

老和尚一声怪叫,拔腿就跑了出去。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我一阵恶寒。

静海也真是,随手抓来个壮丁,竟又是一个因为作风问题得了脏病的。

活人被脏病鬼附身会染鬼疥,不知道‘好鬼’附在染脏病的人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等静海本鬼蔫头耷脑的回来,我先是去看了趟段佳音,又问了一下史胖子的状况。

得知他被送去治疗,这才感觉又累又饿,也懒得去处理头顶的伤口,只胡乱用酒精棉擦了擦,就和高战一起去医院外面找饭馆子。

高战也是饿狠了,菜一上来,两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狼吞虎咽。只吃的肚子溜圆,才双双歪进椅子里。

高战问我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见他似乎完全没有印象,想起以前对圆光术的听闻,就向饭馆老板要了瓶白酒。

恰好这个时候,郭森拿着手机从外头走了进来。

郭森坐下后说:“经过现场勘验,老阴是死于心肌硬化。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他的真实身份,他的尸体……已经被送去总局法医室了。”

“那你可得让人把他看好了,最好是给丫戴上手铐脚镣,要不然,我还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趁人不注意,自己个儿‘越狱’。”

我绝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玩笑,对于邪术,目前为止我接触的总算不少,了解程度却是不深。

老阴的死,任谁看来都过于蹊跷了。他本身是怎样一种存在,甚至于以前是活人还是死人,我根本无从判定。

郭森过来只是询问状况,一会儿还得回局里,不能喝酒。

我给高战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仰脖喝了大半杯。

我是真累了,这一天从早到晚,破事儿不断,谁他娘能受得了。

“咱不是还得说事儿嘛,怎么就喝上了?”高战看看郭森,有些犹豫着对我说:“你要是想喝酒,改天我陪你喝,咱哥俩不醉不归,今儿……”

我打断他道:“喝吧,你要不喝,今儿这事儿,咱谁都说不清楚。”

郭森看了我一眼,端起茶杯和高战碰了碰,“喝吧,反正你今天不算上班。”然后,他转眼看向我。

我自然知道他是在等我说明,思索了一下,见这个点饭馆里也没旁人,索性拿出烟点了一根,浅浅的抽了一口,把下午来医院的原因,以及来医院后发生的所有状况,除了有关静海,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这么说,老阴这趟是冲小五来的?”郭森问。

我点点头,郭森又拧着眉毛问:“小五背景简单,他怎么会惹上老阴那伙人?”

“他背景是简单,可事儿却是他自己惹的总没错。”

静海在佛珠内忍不住开口道,“他应该是起了色心,被人用邪术魅惑,摄走了元阳。要是普通的妖人或许还能留他半条小命,可照现在的状况看,我猜害他的妖人多半是自身出了状况,有可能是修炼邪法到了瓶颈期,也可能因为旁的,总之是要可着他一个人薅羊毛,用他的全部‘羊毛’来补自己的缺。”

对于发生在伍卫民身上的事,我也是疑问多过了解,干脆就把静海的话向郭森和高战复述了一遍。

等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诞。

要知道在我面前的可是两个刑警队长,要不是两人对我知根知底,又分别和我共同经历过一些邪异的事,单听我说这么一段,不把我送去疯人院,也得把我给开除了。

郭森沉吟了片刻,似乎也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他能够理解的答案,只能是吁了口气,问我:“小五以后还会不会再出事?”

我说:“这可保不齐。作妖的人不惜用圆光术,急着想让高哥‘带货’出去,应该是想在子时以前,利用伍卫民残存的元阳达到某种目的。现在子时过了,我觉得他剩下那点‘羊毛’,对对方来说可能已经不是那么非要不可了。不过他要是过后不肯把状况说明,还甘心情愿再去招惹某些人,那谁都保证不了他的死活。”

“这件事我会提醒他的。”郭森微微一点头,靠进椅子里深吸了口气,“我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后街的人头案还会有线索,只是老阴……呵。”

见他看向我,我只能是苦笑:“我只是个法医,查案是你们刑侦的事……”

我还想按照马丽的教导尽量‘置身事外’,高战突然猛地把酒杯顿在桌上,满面惊惶的起身道:“救人!快救人!”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催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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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状况?”郭森就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弹簧,猛地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看样子虽然他表面沉着,但老阴的再次出现,以及今天医院里发生的一系列状况,已经让他的神经暗中绷紧了。

高战咋呼了一声,就杵在那里,一脸恍然的没了下文。

见他两眼发直,神情迷惘,我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

高战缓缓回过头,用极不确定的口吻说:“我想起来了,小五……小五他姐姐,是自己把手指头咬掉的……那怎么可能?我和她认识也不算短了,她一向是个理性乐观的女人,怎么会……”

“她为什么会突然咬断自己的指头?”郭森也跟着问道,询问的对象却是我。

我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别问,我对高战说:“你当时就在病房里,应该看到了全部状况。别着急,再喝点酒,好好想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战用力甩着头,“不行,我想不起来,我……我喝多了。”

见他脸色涨红,眉心紧锁,一副快要憋炸的样子,我不禁也为难起来。

按照我对圆光术的理解,那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催眠术,和老阴短暂的接驳中,也证实了这一点。

高战只记得自己原本是在伍卫民的病房里,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莫名其妙’到了殡葬车中的棺材里,对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印象。

这绝对符合催眠的特性。

只是我对圆光术的认知程度多出于揣测,对催眠也了解不多,除了用酒精模糊他的意识,希望用这种方式勾出他大脑深层‘屏蔽’了的东西,实在想不到有别的办法能让他回忆起之前的经历。

“你不是有块红手绢吗?”

佛珠里的静海突然说道:“怎么说你都帮过韦家的后人,你可别告诉我,韦无影把手绢送给你只是留做纪念,他难道没告诉你使用红手绢的方法?”

我心一动,老和尚倒还真提醒我了,韦无影把红手绢留给我的时候,的确还教给我一些相关的法门。只是,那些法门都是针对某些特定的环境和‘人物’的。高战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警察,红手绢对他真能起到作用吗?

高战、伍娟等人那段时间在病房里发生过什么,如果不弄清楚,对我来说始终是个麻烦。既然高战这个当事人之一和郭森这会儿都在,那就索性试一试。

反正是按照别人的尺码买鞋——生搬硬套,就算不成功,对高战也没什么损害。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决定,先向专业人士咨询一下。

我让郭森和高战等一会儿,走到饭馆门口,拨出一个号码。

响了两声,对方便接了起来,同时听筒里传来一个急促中透着些许古怪的女人声音:“喂,是你吗?”

我怔了怔,缓缓说:“师姐,我是徐祸。”

对方一阵沉默,约莫有一分钟,听筒里都只传来不平稳的呼吸声。

“哦,是你啊。”对方终于开口道,语气中透着难以形容的失望,“我还以为是……呵呵,你不是笨蛋,应该知道我等的是谁。”

我又是一窒,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了。不禁苦笑,这师姐还真是高估我了,我倒宁可做个懵懂的浑人,那样会比现在活的轻松。

听出女人话中的涩意,我抱歉的说:“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搅你。”

“没事儿。”林彤在电话中吐了口气,“你不用道歉,倒是我还要谢谢你。你这个电话虽然打的唐突,不过……不过却真让我开心了一回,虽然……那只是暂时的……呵呵。”

听到她最后的笑声,我差点没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林彤,也就是林教授的女儿,我的师姐,是唯一一个拿过心理学博士学位、可能对催眠有所涉猎的人。

这个女人有着一段匪夷所思的感情经历,那段感情经过了前世今生,甚至有可能更久远。

对方虽然没有说明,我却已经想到,她为什么在接起电话的第一刻,会有那样‘奇怪’的反应。

果然,或许是为了化解尴尬,林彤又是一笑,“呵,其实我还没睡。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故意没看来电显示,我想象着是……是飞鹏打回来的,他可能今晚要加班,又或者……或者他转世以后,一下子想起了我……”

“师姐,别说了……”我终于忍不住挪开手机,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徐祸,你太自私了,你凭什么以为地球无时无刻不在围绕着你一个人转?

这师姐显然还没有从丧夫之痛中解脱出来,或者说,用情至深,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忘记某个男人。这傻女人……

我特么为什么会抽风似的在这个钟点打给她呢!

“得了,我说的是真的,你打这个电话,真的让我在某一段时间里觉得很开心。你可以说,我是自欺欺人,但自欺欺人,有时候也未免就是坏事。我说的是真的,那一会儿…就那一会儿,我真的忘记飞鹏已经走了,我真以为他还在加班……”

林彤在电话那头长吁了口气,“好了好了,我爸说的真没错,你这傻小子,除了专科知识,在其它方面也敏锐的让人头疼。

行了,别自责了,没那必要。赶紧说,找我有什么事儿。你可别告诉我,这么晚打过来,是因为空虚寂寞冷,是想泡我?”

“别,您可别这么想!我一个月工资就几千块钱,您现在可是单身贵族,咱俩要在一块儿,那我不成吃软饭的了?关键吧……”

我错了错腮帮子,压低声音说:“我是真烦你爸,他那老脸整天板的跟方片儿老K似的,我好容易才熬到毕业,熬出头,可别再让我看见那老头子了。”

“滚蛋!有种你把这话当着他面儿说!”林彤笑骂,“有屁快放,别耽误我睡觉!”

我在电话这头点了点头,摸出一根烟,掏出打火机点着,使劲抽了一口才说道:

“师姐,你懂催眠吗?”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催眠(下)

“你说……你说什么?”电话那头,林彤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我是问,你懂催眠吗?我现在……”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信号不好!”林彤有些发急道:“这怎么回事啊……你等会儿,我换个地方,等着!”

“我日……”我看了看手机屏幕,信号是满的,不应该啊?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再次传来林彤的声音:“你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我是说……”

“打住!”林彤突然道,“我听不清!劳您驾,往边上走几步,找个背风安静点的地方。”

“啧!”

我心说我信号是满的,是你那头信号不好。

可心里这样想,人还是出于下意识的往外走了两步,“喂,现在能听清了吗?”

“好了,现在清楚了!”

林彤说着,忽然哈哈一笑:

“诶,徐祸,我先前跟你说,我和飞鹏上辈子就是一对儿,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逗呢?你是不是认为前世今生这档子事儿特荒诞?

不对啊,你是阴阳先生,诶,不对不对,你说过,你是阴倌。

徐阴倌,要是我没对阴倌这个概念理解错,你应该会经常和鬼打交道吧?那你怎么就不信我说的是真的呢?

我和飞鹏上辈子真是一对儿,这辈子我头一眼见到他,我就知道,他是我男人!”

“我……”我是真无语了。

这女人,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啊?

怎么就又把话题折回去了?

我正郁闷呢,电话那头,林彤的声音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前一秒还带着五分活泼的戏谑,下一秒,忽然变得呢喃中带着冷淡,甚至还有稍许的愤怒!

“徐祸,你干嘛?这都几点了?我不用睡觉?你不通人事啊?这个时候打给我?”

“师姐,我……”

不等我反应,林彤就抬高了声音,“你可别跟我说,你打给我是因为你现在空虚寂寞冷!

你是不是还想跟我说:‘我的感情生活很不如意,师姐,你感情经历丰富,你得帮忙开导开导我!’

也别跟我说‘师姐,朱飞鹏没在加班,他没开会,他他妈已经死了,而且死前是被人剥光了全身的皮!’”

“你够了!”

想起朱飞鹏死前的样子,我一阵不寒而栗,下意识的用力挥着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电话那头忽然变得语无伦次的婆娘。

我甚至怀疑,因为朱飞鹏的死,她林彤精神出了问题,她得了精神病……

“你给我消停点儿!先冷静冷静!”

林彤的调门突然沉了下来,变得像是讲台上的教授授课似的,“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你冷静一下,先抽根烟,捋捋脑子。”

“我艹……”

我心里骂了一句,本能的甩掉烟头,又抖出一根烟卷咬在嘴上,跟着弹开打火机的盖子想点烟。

“什么声音?”林彤突然问道,“那一下是什么声音?”

我被她问的猛一愣,目光下意识转动搜寻,落到手中的打火机上,不禁道:“是打火机……”

“一次性的?”

“不是,是煤油打火机,是……”我是真乱了。

不过,在看到打火机的那一刻,我竟突然想起,这打火机是去年桑岚和季雅云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由桑岚亲手交给我的……

“我让你点根烟冷静冷静,你点了吗?”

林彤强势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说徐祸,是不是除了学校里教你的教授,别人说什么都管不了你?我让你点烟,你把烟叼嘴上,你跟我说你没有打火机?你还想我他妈过去给你送打火机……给你把烟点着……然后听你说,你空虚寂寞冷,让你泡……”

听着她‘混乱’的措辞,我心中烦躁的不能自已,脑子更加混乱,实在不知道她下一秒想说什么、下一刻要做什么、下个钟头……

我他妈在干嘛?

我为什么要打给这个女人?

我本来的计划是什么?

……

这种混乱带来的纠结郁闷让人头疼欲裂,却无从缓解。

我完全是本能的利用我手边唯一能掌握的东西,做出了唯一能发泄情绪的行为。

“啪!”

我食指一勾,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又再掀开,跟着猛一擦齿轮。

“啪!”

“嗤……”

随着齿轮和火石摩擦打着的火星,染浸煤油的火芯陡地蹿起一蓬橘红色的火焰。

我嘴唇一翕一动,本能的赶忙将叼在嘴上的烟凑上了火头。

看着烟卷的顶端被火焰缭绕包裹,随着我深深的吸气闪亮起火红。

一时间,我的视线竟完全停留在了这一个炙红的‘点’上头。

短暂的恍惚,带来的,竟是大脑全然的空白……

“喂,还没下班?”电话那头传来幽怨的女人声音:“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家?”

我本来还在混乱中保留了一分清明,可随着这一下不抑不扬、还带着些许撒娇意味的质问,就只‘轰’的一下,陷入了更加阔大面积的空白。

在这空白的画面中,渐渐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半`裸的背影。

这女人侧身躺在床上,丝滑的被褥搭在腰间。

从我的角度看,她是背对着我,脑袋枕在枕头上,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畔。

女人瘦削而不失圆润的肩胛,无论是正面还是背面,从来都会给男人无以言喻的视觉冲击。

看着这美好的背影,我一时间完全呆住了。

直到女人的声音再次在我耳廓边以一种空洞的方式响起:

“你,今天还回不回来了?”

简单的问题,却让我大脑再一次混乱无比。

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一张张人脸。

伍卫民、伍娟……

两个光头……静海、臧志强……

黑脸的……是郭森。

我艹!丽姐好像临产了……这黑脸怎么还这儿?

圆脸的……这贴饼子……

高战!

我靠……高胖子,你特么身胖的奇葩,你的脸怎么就圆成这样呢?

等等!

刚才闪过的那张脸是谁?

是个女的!

徐洁?

不是……

段四毛!

也不是,段佳音是短头发,她现在还在特护病房……

不对!

特护……

病了……

短发……

她……她的脸为什么变大了?

她两个腮帮子的肉都耷拉下来了,肚子也那么大……

这熊样,怎么越看越像另一个人了?

像谁呢?

死胖子!

就在这时,面前这人,缓缓的转过了身,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还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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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女人,竟然就是林彤!

她起身下床,乳燕归巢般的扑进我怀里。温润的嘴唇,蜻蜓点水的落在我的下颚、脸颊、嘴唇……

前一刻,我大脑还极度混乱,这一秒,突然清醒了过来。

只是这种情形,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然而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只在我潜意识中隐约闪现,几乎微弱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林彤轻吻了我几下,仰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的样子本来只能算是普通,但这一刻,近距离对视,我只觉得她说不出的动人。

“飞鹏,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林彤呢喃的说道。

“哦,我刚才参加了一个饭局,都是老朋友,一时脱不开身,多喝了两杯。”我下意识的回答道。

林彤皱眉:“不是不让你喝酒嘛,你身体怎么样,自己不知道啊?好了好了,下次别喝这么多了,我去帮你放洗澡水,你先泡个热水澡,再喝杯参茶,不然明天起来又该头疼了。”

说完,她便轻轻推开我,转身走向浴室。

黑色的丝质睡衣将她背部的肌肤映衬的雪白,我不由得心神一荡,伸出手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用力,将她拽回到了怀里……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没有丝毫不协调的感觉。

只是,当林彤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双手吊住我的脖子,一条修长的腿勾住我后股的时候,我突然猛一激灵。

她的腿不是没有知觉吗?怎么会勾住我?

不对!

腿没有知觉的是徐洁,而被我拥在怀里的是林彤!

徐洁才是我的爱人,林彤是林教授的女儿,是朱飞鹏的妻子。

我是徐祸,不是朱飞鹏!

猛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同时,本来朦胧的光亮,突然移动到了离我很远的地方。

而我的眼前,黯淡中,就只剩下一星点不怎么明亮的火光。

我像是刚从梦里醒来一样,身子猛一哆嗦,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我仍在饭馆的门口,而之前‘远离’的光亮,只不过是马路对面医院大楼里透出的灯光。

“呵,看来我小瞧你了,居然一根烟都没抽完就醒了。”电话里传来林彤的声音。

我又是浑身一震,反应过来,错愕道:“刚才为什么会那样?你……你把我催眠了?”

“嗯。”电话那头传来林彤肯定的答复,“你不是想问我关于催眠的问题吗?有什么方法,能比亲身经历更让人深入了解?”

“我去,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后脖子一阵发凉。

看看手指间夹着的半截香烟,和手心里握着的打火机,隐约意识到这两样东西似乎是关键所在。

林彤干笑了一声,说:“我是学心理专科的不假,但以前对催眠也不怎么了解。自从飞鹏去世后,为了让自己不去想他,才买来相关书籍翻看。我可不是天才,只是对于和专业相关的知识,比其他人更容易接近本质罢了。

所谓的催眠,就是通过一些方法,引导人进入一种意识半游离的状态。说简单点,被催眠的人,就和做梦差不多。更深层次的催眠,能让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做出一些非主动的行为,甚至是常人不能做到的举动。那种情形,就和梦游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我终于从错愕中完全醒悟过来,试着问:“你刚才是故意搅乱我的思维,然后趁虚而入?”

林彤嗯了一声:“就是这样。意志清醒坚定的人,是很难被催眠的。我一直在对你做出引导,令你的思维在语言的作用下变得混乱。然后,再用语言和预估到的你正在进行的动作,不断做出心理暗示。

在这期间,你应该一直在和自己做心里斗争。可人要想理清思路,必须要找到一个自身能够认可的点,在心理学上,这个点叫做‘还原点’。一旦‘还原点’出错,接下来的一系列思想行为,就都会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

“所以,对我来说,烟和打火机就是‘还原点’,我第二次点烟的时候,就已经被你催眠了。”

“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我能催眠你,这绝不是说明你意志力不够坚定,真要是那样,你也不会这么快清醒过来。只能是说,你现在可能很疲惫,脑子很乱,所以才会被趁虚而入。”

林彤顿了顿,接着说道:“最关键的一点是,小师弟,你良心真的很不错。从一开始打给我,你就后悔了。你一直觉得对我很抱歉,这就等于是让我对你做出的引导多了一条分支。

当所有的‘分支’将你的思维完全弄混乱的时候,我只要再多加强一些暗示。大脑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就会强行将‘分支’归拢成一条主线。即便这当中存在各种不合逻辑的细节,也会被自动忽略。

你之前已经抽过一根烟了,我们的正式谈话,就是从你点烟的时候开始的。所以,点烟对你来说是‘还原点’。而对我来说,却是将你分散的思维聚拢,引导向错误方向的起始点。

小师弟,我这么解释,你能明白吗?”

“明白。”

“呃,我也是闲着无聊,所以才会试着按书里的方法试验一下,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会。”我由衷的说:“我只会感激你,给我上了这么生动的一课。让我多少了解了一些催眠的本质。”

“那就好。”林彤在电话那头吁了口气,“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要睡了。”

挂了电话,我抬头看着夜空,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林彤的的确确是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直观的了解到催眠的一些原理。

正如她所说,在被催眠之前,我的大脑已经疲惫不堪,再被她看似莫名其妙不能连贯的话一分散注意,只觉头痛欲裂,想要尽快找到一种摆脱痛苦的方法。

而当我找到‘还原点’,也就是第二次点着香烟的时候。林彤对我的催眠,已经开始启动。

在整个催眠的过程中,我所见到和听到的,有些是下意识认为的,更多的是,清醒时想要逃避,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安定。

除了噩梦,多数梦境无疑都比现实要美好。因此,对不符合常理的非完美,也就潜意识的选择了忽略。

我相信林彤绝不是深藏不露的催眠大师,我之所以会被催眠‘变成’了朱飞鹏,主要还是最初就对打电话给她感到歉然,并且对这师姐跨轮回的虐恋感到心痛,潜意识里想要给她安慰。

当然,这当中有些环节,绝不乏是出于男人的某些本能欲`望。

除了这些,林彤能够在电话中轻易催眠我的另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就是——我曾经去过她家,熟悉她家的装饰摆设。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未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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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女人,你难道还真想等着某人轮回转世,再回来找你嘛……”

我心里仍有些替林彤感到心疼,最后抽了一口烟,转身往回走。

我本来以为,林彤用这种特殊方法灌输给我的催眠知识有些过于生动,甚至是有些多余。

可是没想到,时隔不久,便真的派上了用场……

走回饭馆,我先让老板给我们换了个包间。

然后从包里拿出纸笔,翻开空白页,快速的画了张草图。

这会儿高战是真有点犯迷糊了,但我仍是用笔尖点着所画的草图,尽量低沉缓慢的对他和郭森一一说明:

“这是事发时,伍卫民的那间病房。这里是窗户,这是病床……”

“对了。”我抬头看向高战,“你当时还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不过只响了一声就挂了。你干嘛要打给我?为什么要挂?”

“我给你打电话?”高战一愣。

我说:“你看看手机,上面应该有记录。”

高战这会儿喝了差不多有小半斤白酒,两眼发红,看什么都有点直勾勾的。闻言点了点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说:“还真有记录。”

“你好好想想,当时为什么打给我,又为什么挂掉了。”

我说了一句,见高战只是拧着眉头发愣,便将桌上画着病房草图的本子轻轻推到他面前,往后靠了靠,说:“你当时就在这间病房里,打给我肯定有原因。不如,你再打一次给我试试。”

高战闻言一言不发的将手指点向了屏幕,很快,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就亮起屏幕,震动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猛然从外套的暗袋里掏出韦无影留给我的红手绢,用两根手指夹着一角,向着高战脸上甩去。

手绢在他脸前拂过,立刻就又被我扯了回来。

再看高战,本来有些呆滞茫然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他握着电话的手指一动,我的手机也随之停止了震动。

跟着就见高战猛然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瞪着硬币眼,盯着正前方,口里急着问:“怎么了?!”

下一秒钟,他一下转过身,踢开椅子,朝着原先背对的方向跑去。

郭森跟着站起来,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我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跟我一起退到包间的角落。

高战往前跑了两步,停下脚步,转动脖子,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在我和郭森看来,这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因为,高战正对着的,就只有一面墙。

这小饭馆所谓的包间,其实就是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面积十分的有限。

此刻高战站在那里,鼻子尖都快顶在墙上了。然而他却像是无视墙壁,甚至还探着脖子,似乎想透过墙壁,看看后边有什么。

接着,就见他伸出一只手,贴着墙壁横向比划了一下。

郭森再次看向我,又向着桌上的本子看了一眼,虽然神情仍然疑惑,但很明显,他也已经想到高战的这个动作是在干什么了。

催眠成功了,现在在高战‘看来’,他应该是身在伍卫民的病房里,他现在站的位置,本来是有一扇窗户的。而他所做的动作,正是开窗户的动作。

意识到这一点,我并没有轻松下来,反倒神经更加绷紧。

林彤虽然没有在电话里说明,但就我以前对催眠术的了解,在被催眠的过程中,是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的。

现在高战或许是经历了‘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事发现场的病房,重复那时的动作。

我虽然大致能够判断他现在的行为,却不知道下一秒钟会是怎样的发展。

高战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很快‘关上窗户’,转回了身。

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神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只见他眯起了两眼,往前探着脖子,似乎是在竭力看着远方,又像是在黑暗的场所,想要看清楚对面有什么一样。

突然,他眼睛睁大,两只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的来回转动。

这看似平常的动作,竟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随着他眼睛的转动,他的眼神中渐渐露出了贪婪凶狠的神色。看上去就像是饿了几天的豺狼,突然发现了猎物,下一秒钟就要扑上去将其生吞活剥似的。

事实是,他下一刻就真像是猛兽出击一样,壮硕的身躯猛地扑出,竟从桌子上翻了过去。

脚一落地,就猛然伸出右手,五指虚握在身前,身子前倾,左手向下一抄,像是攥住了什么东西,然后咬着牙,狞笑着将那‘东西’朝着右手前方送了过去。

我看的惊呆了,他这个动作分明是一手掐住了什么人,一手将……

当时病房里应该有三个人,就高战行动的轨迹看,他是从病床上翻过,直逼到了对面的伍娟身前。

他掐住了伍娟的脖子?

那他的另一只手……

想到伍娟口中的断指,再看高战此时的动作表情,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道伍娟不是因为被迷惑,自己咬掉手指的?而是被高战强迫,将她的左手硬塞到嘴里的?

“徐祸!”郭森呼吸粗重,急着说道:“老高不对劲!快停下来!”

我也已经看出状况不对,高战的动作实在是太狠了,他此时的表情,狰狞的更像是从地狱逃出来的厉鬼,暴戾的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人性。

看两手的动作,分明是在强行闭合面前人的牙床!他的两只眼睛,瞪大到了极限,因为充血,眼底的血丝全都浮凸出来,像是随时都会眼球爆裂。

我绝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却知道再这样下去,高战未必会对别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任由他继续下去,即便他能够从催眠当中醒来,也极可能精神崩溃。

想到这里,我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抖手腕,将红手绢甩到他脸上,跟着揸开五指,按着他的脸,将他向后推。

在这个过程中,高战并没有丝毫反抗,反倒是像个失去控制的傀儡人一样,两手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任由我推着,步伐僵硬的后退。

此时的我心思电转间,脑海中忽然像是划过一道闪电。

不对头!

高战的确是被我催眠了,可貌似,被催眠的不只他一个,还有另一个我一直都没察觉到的存在……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医书之谜

见高战被我推的快要碰到桌子,郭森连忙扯过一把椅子,放到高战身后。

我加了把力道,将高战推的跌进椅子里。

高战则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和行动能力,脖子一仰,斜靠在椅子背上,再也不动了。

我迟疑了一下,想要扯掉仍覆盖在他脸上的红手绢,佛珠中的静海突然说道:“等一等!”

我连忙缩回手,看看郭森,往边上走了两步,低声问:“怎么了?”

“你应该也看出来,这贴饼子有问题了吧?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单是中了圆光术,而是身体里还有什么东西似的?”

我暗暗点头,事实是,我也多少想到这当中另有蹊跷。

在催眠高战前,我已经根据当时我和史胖子进到病房时看到的情形,组织起了一些画面。

当我画出草图的时候,这些画面变得更加清晰立体。

在我和史胖子赶到前,病房里有高战、伍娟、伍卫民三个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根据静海的推测,应该是伍娟和高战受到迷惑,各自做出了反常的行为。

撇去高战不说,伍娟是受迷惑至深,在被控制的情况下,以自己的身体损耗为代价,施展了某种邪法。

虽然还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邪术,但我下意识的认为,伍娟受到的伤害如此严重,理应是这场奇诡恐怖的事件中,起到主导作用的。

我催眠高战是想还原真相,可高战在被催眠后的行为,实在太匪夷所思。

竟像是彻底颠覆了我先前的揣测,似乎他不是受害者,没有受控制,而像是整个阴谋的主导者一样。

以我对高战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是主导阴谋的人。

可为什么他在被催眠后,行为会如此恐怖?

最关键的是,当我看到他这种反常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韦无影魂归地府前,对我说的一段话。

“你并未问过我,关于我韦家和你们徐家有什么恩怨,或许是因为时移境迁,你认为那些离你很远,和现在的你无关。

韦家的红手绢,乃是拜你徐家所赐,我现在把它还给你,既是报恩,也是报仇。既然恩仇不计不算,那你我两家的事,就算是了结了。

正因为你我皆有心如此,那么,我便不能将我韦家所掌握的秘术教授于你,就只能将某人替红绢施法时所说的话,转述于你听吧。”

说到这里,韦无影突然伸手在我手背上拍了两下,压低了声音说:“你现在踏足阴阳两界,可我看的出,你更偏重于阳世的情感,更像个活人。所以,即便我把红手绢的全部法门都教给你,你也未必用得上。”

他把嘴凑到我耳边,更加小声的说:“既然想做人,那你的敌人便只有鬼魅。或许其间有妖人使邪术横生枝节,最后也多半会被你的阳刚正气砍伐。

所以,你只要记住‘红帕从来不迷人,若被迷惘只是心;心中无恶定良人,心中有鬼才横行!’

记住,红手绢到了你手里,对活人没什么用,如果有一天因为红手绢出现异象,那必定是魑魅魍魉在从中作梗!”

……

“魑魅魍魉作梗……”我低眼看着手上的佛珠,低声道:“我右手完全没反应……”

不等我继续说下去,静海就打断道:“你闭嘴,先让我想想。”

跟着,他明显像是犹疑的、自问自答般的说道:

“除了夜行百鬼,世上还有哪些鬼?不对啊,我现在是鬼,附近如果有鬼魅,就算他徐老板感应不到,佛爷我也一定能感觉到的。难道……难道不是鬼?”

这声音从佛珠里发出,一字一句都落在我耳朵里。不知不觉间,我的思维完全随着静海的念叨进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运行状态。

那情形就像是我脱离了一切的束缚,单就只是孤身一人,身无长物,在一条混沌的长廊里飘忽前行。

长廊的两侧不断出现各式各样的鬼魅。

我很快根据它们各自的特点,认出了它们的‘身份’。

这些鬼魅更接近普通人,应该都是姥爷留下的破书里(虽然已经知道了半本破书的来历,可我仍愿意当那是姥爷留给我的遗物)……这些鬼魅都是破书里有所记载的。

再往前,更多邪魅的鬼物不断在两侧盘旋。

这些……都是百鬼谱当中记载的。

继续向前,鬼灵术中那些鲜有的鬼魅也随之出现……

嘶……这是什么?

就在我‘神游太虚’,被眼前一幕奇异的景象惊呆的同时,耳畔忽然传来静海高八度的声音:

“原来是它!”

“谁?”我下意识问。

“什么?”郭森看了看歪在椅子里的高战,走了过来,拉了我一把,“你在干嘛?你不是也中招了吧?”

我惊醒过来,赶紧摇摇头。

也就在这时,就听静海的声音钻入耳鼓:“我想到了,有一种鬼魅,不在百鬼谱中,更不为世人所知,它不如灵鬼之通透、不比邪鬼之妖异;它胆小如鼠,却又胆大包天!”

“那到底是什么?”我终于按捺不住,再不顾忌身边的郭森,急着问道。

“是鬼彘!”

静海的调门越压越低,我虽然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高战的身上。

“鬼彘是什么?”我真是闻所未闻。貌似我刚才‘神游’时最后看到的那奇怪景象,也和静海所说的扯不上关系。

“我就知道你看不到。”静海的声音突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不过这老和尚倒真是没有刻意隐藏什么的意思,接着嘿嘿一笑,解释道:

“鬼彘也是一种鬼,不过嘛,是鬼死后又变成了鬼,也就是死了两次的鬼!你肯定是不知道的,因为,关于鬼彘的记载,我也是在一种十分特殊的情况下看到的。

不过,你不能了解这种鬼的存在,应该也是上天早有安排。

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说,人他妈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什么事儿都知道,那他妈就不是人,要么是神,要么是妖了!”

“人妖?”

我开始抓狂,“大师,你玩儿我呢?这个时候能不能别玩这套?鬼彘到底是什么?”

“是鬼中之鬼!”

静海像是也知道我的忍耐力到达了极限,很快就开口解释了起来。

可他的‘解释’,却让我再一次陷入了更深层的迷离。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真大方,居然轻易就把那半本记载了鬼医之术的残卷送给我。现在看来,你心机很深啊,你是不是早就发现,那医书,不是男爷们儿能看懂的?”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彘(上)

“大师,能不能先说眼前的事?”我是真有点受不了静海了。

老和尚说的未必就是废话,但我发现他有个毛病,就是当想到一件事的时候,会特别的专注。

而且,在旁人看来,他这种专注是没有定向的。似乎就只是沉醉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精神包围着一个点,却又漫无边际的向四周扩散。

这或许是他惯有的思维方式,但对旁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耐心稍差的人,都会觉得厌烦,甚至于被他的发散型思维绕的头疼。

静海被我打断了话头,显得有些不高兴,悻悻的说:

“行嘞,您徐老板发话,我哪敢不听?哼哼,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敢情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事儿都算计好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听他阴阳怪气,似是话中有话,我是真想立马向他问个明白。可一来刚才‘神游’到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奇异景象着实让我有些心神不定,再就是高战还晕着呢。

就刚才的情形看,如果不找出他行为异常的原因,就这么直接把他弄醒,很难说他能不能完全从被催眠中清醒过来,更严重的话,还有可能造成精神错乱。要是那样,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静海似乎也知道我焦急,没再多说废话,沉吟着说道:

“你先去拿瓶烈酒,再寻些百草霜。”

饭店里有的是酒,我找老板要了一瓶度数最高的衡水老白干。

百草霜就是锅底灰,我身上倒是常备此物。

静海让我将百草霜倒进酒瓶,摇匀了,给高战灌下去。

老和尚再三叮嘱:“能灌多少尽量灌,在这期间,千万不要把他脸上的红手绢取下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再灌酒不会出事吧?”我有点心怯。

静海尖声道:“我好歹是仔细看过医书的!想救他就甭废话,按我说的做!”

听他这么说,我也没辙了,一咬牙,将高战脸上的红手绢从下方掀开一角,让郭森帮忙掰开高战的嘴,将掺了百草霜的白干灌了进去。

高战本来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就像是喝醉的人在酣睡一样。

高度数的白干灌下去,他还是有了本能的反应。

先是身子猛地抽搐了两下,跟着浑浊的酒水就从他鼻子里呛出了一部分。

“这能行吗?”郭森都看的有些?的慌,生怕我把高战折腾死。

静海不发话,我只能咬着牙说:“你别管,接着灌!”

一瓶酒灌了不到二分之一,高战突然“哇”的一声,酒水混杂着食物的残渣像是喷泉一样从嘴里喷了出来。

静海猛然道:“成了!你现在绕到后边去,看看他头发里有没有什么活物!”

我赶紧绕到椅子后头,掰着高战的脑袋仔细查看,一看之下,顿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高战短粗的头发当中,竟有一绺像是盘错的草苗细藤般的红色事物正不断的蠕动。

这东西外形像是一小撮头发纠缠在一起,长短和高战的头发差不多,虽然通体赤红如血,混杂在短发中,不仔细看还真就看不出来。

此时这东西更像是一条软体的虫类,在被撒了盐巴后,因为痛苦拼命的蠕动不休。

最让人心底生寒的是,这恶心的‘虫子’,竟是生在高战的头皮里,只在外边露出一寸不到的一小截。看这翻滚扭曲的架势,实在判断不出,它是想往里钻,还是正往外跑。

“找到了?”静海急道:“那就赶紧把酒瓶怼上去!”

我顾不上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急忙拿过酒瓶,在郭森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将瓶子倾斜,瓶口凑准那‘虫子’的尾端,猛地怼在了高战的头皮上。

那原本拼命挣扎的‘血虫’,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点,竟飞快的沿着瓶口朝瓶子里游蹿。

刚开始只是一寸多长,只一眨眼,竟又从高战头皮里钻出十几公分。那模样就像是刚从腐尸当中钻出的蚯蚓一样,看的我头皮一阵阵发麻,强咬着牙关才没把瓶子扔了。

‘血虫’仍在不断往外钻,看着它不断显露出的身形,我不禁有些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已经将高战的脑袋完全占据了?我甚至有种错觉,此刻高战的头骨里根本没有大脑,而是全部盘踞着这‘血虫’绵长的身躯!

好在虫身往外钻出一尺来长的时候,便有了停止的迹象。

虫身大半截浸在剩余掺了百草霜的烈酒里,还在不断翻滚蠕动,让人望之胆寒。

然而这个时候,高战被瓶口怼着的部位,头皮竟鼓起了一个五毛硬币大小的鼓包。

鼓包同样也在动,就好像那才是虫身连接的最关键部位,想要脱逃,却因为头皮被钻破的孔洞太小,没法子逃离一样。

郭森在一旁扳着高战的头,由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两只大手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显然也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吓得够呛。

这时,佛珠里骤然再次传来静海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找东西把它挖出来!”

我如梦初醒,赶紧掏出随身的军刀,翻开刀刃,沿着那鼓包割了半圈,刀尖往里一撬,硬将那东西挑了出来。

那东西果然是和‘血虫’连接一体,一被挑出,立刻钻进了酒瓶里。

这次不用静海开口,我就急忙拿过桌上的瓶盖,拧了个严实。

“诶哟……”

高战闷哼一声,跟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把酒瓶交给郭森,仍掰着高战的脑袋,仔细查看伤口。

见被刀割破的位置凹进去半个玻璃球大小的小坑,却只是皮外伤,才长松了口气。

“什么情况啊?嘶……”

高战终于清醒过来,疼的连吸了好几口凉气。

我暗暗经得静海的许可,才将覆盖在他脸上的红手绢揭了下来,跟着又往伤口上敷了一些百草霜。

虽然只是斗室中幅度极小的动作,可这一场特殊的‘手术’进行下来,我只觉使尽了浑身的力气。虚脱的瘫进椅子里,才发觉里头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溻透了。

刚喘了两口气,突然,就听郭森惊道:“我艹,这东西是个人头!”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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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松懈,听了郭森这一嗓子,顿时就又是头皮一紧,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扭脸一看,就见他正颤抖着手,似乎是想将那酒瓶子放在桌上,两只眼睛却直直的盯着瓶子,满脸都是惊悚之极的表情。

我意识到问题出在瓶子上,赶忙过去把酒瓶接了过来。仔细查看瓶子里那东西,只一眼,也差点叫出了声。

郭森大喊大叫的时候,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奇怪的想,刚才那么瘆人的场面都见过,还有什么能让郭黑脸这么大惊小怪?

但是在看清瓶子里的状况后,我不得不由衷的佩服,郭老大就是郭老大,不愧是刑警队长,他实在有着超乎常人的胆量。

瓶子里还剩下大半瓶掺了百草霜的烈酒,此刻,‘血虫’的虫身就盘踞在浑浊的酒里。

然而,那一块被我从高战头皮中挖出来,同样是血红色,像是肉块儿一样的东西,却被连接的虫身托举出酒液上方,而且就黏附在酒瓶的内壁上。

稍稍具有相关知识的人看到瓶子和瓶子里的东西,多半都会以为,这是一件和生物学有关的标本。

那连着‘长尾巴’的肉块儿,不过只有成年人的拇指盖大小,但有着弧度的酒瓶玻璃,具有一定程度的凸透镜的作用。

正因为如此,近距离透过浅绿色的瓶身,能够清晰的看到,‘肉块儿’像是软体的蜗牛一样,完全伏贴在瓶壁内侧。

让人彻骨生寒的是,这红色的肉块儿上头,居然长着像是人类一般的五官!

因为肉块儿并不是规则的圆形,所以无法具体分辨有没有耳朵,然而,却是有鼻子有嘴,还有一双和人有九成相似,眼底却是幽绿色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贴着玻璃,充满怨毒的瞪视着我!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高战也看到了瓶子里的状况,呲牙咧嘴的问道。

我可不敢告诉他,这东西是从他脑袋里挖出来的,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虫身人头’的红色怪物究竟是什么。

我只知道,这东西绝不是什么单细胞动物,不但活着,而且还和人一样,具有某些情感。

至少,它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和我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痛,恨不得要钻出来,将我撕个粉碎,然后一口一口的吞下去一样。

我到底还是反应了过来,要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还得问静海。

可当着两个刑警队长的面,特别是当着高战这个曾经的‘宿主’,我怎么都不方便细问,只好把酒瓶放进包里,和郭森对了个眼色,向着高战问道:

“你想没想起来,在病房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高战眼神猛地一紧,跟着浑身一哆嗦,“我想起来了!”

郭森也意识到,之前高战在病房里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为什么会躺在殡葬车的棺材里,才是问题的关键。而被我藏进包里的‘虫身人头’怪物,已经不属于他的理解和掌控范围了。

于是,他让高战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浓茶,让他详细说说当时的状况。

高战的叙述,还是从打电话这件事开始的。

先前他一直守在病房里,伍卫民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便给我打了电话。

至于为什么打第二个电话,则是因为高战实在很了解我,知道我因为某些因素,一直都对伍卫民的事不怎么上心。

再就是,他也知道,我现在多半也正因为段佳音的事焦头烂额。他生怕伍卫民再出事,难以向因公殉职的老战友,也就是伍卫民的哥哥交代,所以才老着脸皮打了第二个电话,想要催我尽快赶过去。

然而,就像刚才他被催眠时,我和郭森看到的一样,电话刚拨通,病房里就出了变故。

伍卫民苏醒,伍娟自然也十分的激动。

可就在高战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伍娟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指着高战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

高战一惊,第一反应是问了一句‘怎么了’,同时转过身,朝着伍娟所指的方向看去。

但是,他就只看到窗户外边黑洞洞的,即便是后来打开了窗户,也没看到有什么状况。

当他叙说到这里的时候,静海突然插口说:“你问问他,他当时是不是把脑袋伸出去了?那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我当即向高战提出了这个问题,高战怔了怔,忽然反问我:“那时候外面下雨了吗?”

听他口气奇怪,我隐约意识到静海这个问题绝不是平白无故,忙肯定的说,当时并没有下雨。

高战甩了甩头,像是觉得头疼,抬手在额头上拍了两下,“我当时把头伸出去,什么也没看到,就是觉得,脑门上突然凉了一下。我记得当时也没下雨,那就应该是……是楼上的空调滴的水吧。”

他明显还是有点迷糊,医院里是中央空调,哪会有外机滴水,何况伍卫民的病房本身就在顶楼。

不过我没敢打断他的思路,没听到静海再发问,就让他继续说下去。

高战的表情突然变得骇然起来,说:

“我当时没看到窗外有什么,回过头却发现……发现伍娟正在咬自己的手指头!她满嘴都是血,我都听见牙齿和骨头摩擦‘嘎吱嘎吱’的声音了!”

“然后呢?”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是一种怎样的场面,可单是想象,就觉得后脊梁骨像是被冰冻了一样,从里往外冒寒气。

“然后,她竟然一下子把手指头咬掉了,跟着一手指着床上的小五,一手指着地,嘴里头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高战忽然瞪圆了眼睛:“我看出她可能是中邪了,我想叫医生,可没等按急救铃,房门就打开了。一个穿黑袍子、长着一张吊死鬼脸的男人走了进来,猛地把一条铁链子套在我脖子里。他先是报出了我的生辰年月,然后就说我时间到了,让我跟他走!

我想起来了,是鬼差!那人是勾魂的鬼差!”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彘(下)

我听高战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见高战气息急促,因为惊恐说不下去,便沉声对他说:

“你是警察,应该知道法律的严肃性和公正性。阳间有阳间的法律,阴间同样有阴间的律法,即便是鬼差,也不会平白无故勾魂的。咱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上门。”

高战总算是缓和了一些,苦笑着说:“兄弟,道理我懂,可我这不是……不是没见过嘛。我当时就傻眼了,想问什么,却压根张不开嘴,就只能被那鬼差……被那鬼东西拉着往外走。

等走出病房,我就更以为,真是我时间到了,下边的鬼差来带我走了。你是不知道,走廊上那些人,都脚不沾地,走路都是用飘的,他们都是鬼,压根就没有活人!我真以为我死了!”

我只能是皱着眉头又叹了口气,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所说的状况,多半是在中了圆光术以后产生的幻觉。

大多数人对阴间、鬼魅的印象,多是受到影视书籍的影响,而每个人对死亡都有着本能的恐惧。

当时那样的情形,实在不能怪高战胆怯,又或是说他愚昧。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我预料的差不多,高战就只是被所谓的鬼差锁着,一路沿着楼梯向下走。

按照高战的说法,在这期间,他是‘清醒’的,一直在不断的问自己,自己是不是真死了?因为什么死的?

直到‘鬼差’把他带到一处冰冷的所在,指着一口敞开的棺材,让他看。

他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居然就是自己,才确信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再后来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我。

听他述说完,我掐了烟,对郭森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高哥所说的情况,相信通过医院的视频监控,都能够证实其真实性。”

郭森搓了搓拧着的眉心,看了我半晌,才开口道:

“这么着就完了?你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我苦笑:“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郭森拧了拧脖子,站起身抬手点了点我:

“成,我算看出来了,你折腾这一阵子,就是想把你自己个儿的麻烦先摘清。不过没事儿,这回我还跟以前一样,把这屁股擦了。

但是我也看出来了,这事儿没完,人头案、碎尸案,还有你们学校大体被破坏的案子,这些事想要真正水落石出,早晚还得落在你身上。我有时间,我等着。”

说完他就往外走,没走两步,忽然又转身走到我身边,把一样东西塞进我手心里,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这东西是从老阴身上找到的,我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藏了起来。事实上你我都知道,这东西在警方手里根本没什么用,对你倒可能有用。不管怎么说,我这都算是违规,你小子可别给我捅出去。”

郭森走后,高战也撑不住了,又问了我几个最关心的问题,听我说伍卫民暂时应该没事,才打车回了家。

我也疲惫不堪,但段佳音还没醒来,我也不能离开,就只好在医院附近找了家旅馆暂且住下。

进了房间,我先冲了个澡,出来后却又没了睡意。

我先是把郭森塞给我的东西拿出来查看,发现那居然是一个黄纸折的纸人,里头似乎还用朱笔写画着符?。

我刚想把纸人拆开,静海突然现身出来,急吼吼道:“别拆!拆了就不管用了!”

“什么意思?”我随手把黄纸人放在桌上。

心说我和这老丫倒是心有灵犀,就算他不主动现身,我也准备把他叫出来询问一番。

静海也不去触碰纸人,只是弯下腰,两眼放光的盯着纸人看了一阵,抬起头冲我呲牙一笑:

“我虽然不懂圆光术,可这回某些人显然是以圆光术为主,想要达成目的。纸人是从那个叫老阴的家伙身上找到的,多半和圆光术有关,未尝不是件好东西呢。你如果胡乱拆开,就算再恢复原样,未必就还管用。”

听他嘴上说不懂圆光术,眼睛里却带着一丝诡笑,明显是藏着掖着些什么。

想到之前对他的态度,我诚恳的说道:

“大师,我先前对您的态度有点不好,可你也看见了,我这个半吊子阴倌,一天到晚忙的焦头烂额,实在只能是见招拆招,尽量尽快先解决眼前的事。我绝不是不尊重您。”

“行了。”静海摆了摆手,“我不瞎,一直都看着呢,你徐老板什么人性,佛爷心里有数。”

他面色一整,指了指纸人,说道:“这纸人的确和圆光术有关,不单有关,而且还十分的玄妙。你仔细想一下那个贴饼子说的话,当中有两个细节,你一定都留意到了。”

我点点头,“第一点就是,他把头探出窗外的时候,脑门凉了一下。再就是……那个把他带到地下车库的鬼差,似乎有点太邪门了。”

“对喽!就是那个黑脸黑袍的鬼差!”静海一拍巴掌,“圆光术能令人产生幻觉不假,可这个鬼差由始至终都出现在‘贴饼子’面前,似乎是有点多余哟。

最关键的是,对方不过是想把‘贴饼子’带走,就算法力再不济,弄了那么些个施法点,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弄出个勾魂鬼差?那不是画蛇添足嘛。

照我看,多半是那个叫老阴的家伙,本身也不通晓圆光术,而是临时被人教授,指使他来做事的。

指使他的人也知道他连半吊子都不是,所以为了以策万全,才会让他大费周章弄了那些个施法点,同样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又给了他两个冥人纸符!”

“冥人纸符?”我下意识看向桌上的黄纸人。

静海点点头,“这东西说起来并非有多大害人的本事,却是懂得圆光术的人,利用幼儿的魂魄炼制的。一旦点燃纸符,即便意志再坚定的人,只要不通晓圆光术,都不能看出破绽,从而会被幻化出的冥人所迷惑,做出非是发自本意的行径。

因为是用幼儿的魂魄炼制,所幻化出的冥人极尽灵光通透,能顺着人的思维做出相应的对答指引,一般具有阴阳眼的人,都不能够看透它的本质。你说厉害不厉害?”

“厉害!”我暗暗咋舌。

静海忽然一声冷笑:“对方对伍卫民残存的阳寿志在必得,九成是修炼邪法到了瓶颈期,想要贯彻始终,所以才可着他一个‘薅羊毛’。那就好比现代人失血过多要输血一样,熟人的血最保险匹配,而且同一个人的血,更能减少风险。

正因为是志在必得,所以他利用阴阳路夺寿不成,才又不惜冒险,想要利用圆光术,用活人把伍卫民的阳寿送出去。

按说对方的心机不可谓不深,想的不能算不周到。真要按他的计划,恐怕就算你我联手,也绝不能救回伍卫民的小命。而且还会搭上伍娟和‘贴饼子’的命呢。”

听静海夸夸其谈,间或冷嘲热讽,我又控制不住有些焦躁。

静海这人精,自然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撇了撇嘴说:

“好了,不说废话了,免得你徐老板又要发火。我这么说吧,‘人多力量大’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吧?如果当时出现在‘贴饼子’面前的是两个冥人幻化的鬼差,那小子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稍有犹豫,只会乖乖的,半点不敢耽搁的跟着‘鬼差’走。因为他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没用。

要是那样,就算你我不在楼顶中招,不被牵绊,咱们再疲于奔命,也很难及时把‘贴饼子’拦下来。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老阴并没有按指使他的人交代的去办,而是只用了一个冥人纸符。那‘贴饼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因为怕死,多半是一路上磨磨蹭蹭,想着可能出现转机,所以才耽搁了。”

静海一口气说下来,我虽然听的发懵,但勉强还是理清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老阴为什么留下一个冥人?”我忍不住问。

静海哈哈一笑:“傻小子,都说了这冥人是宝贝了,难得亦难求啊!

我还是打个比方吧,就比如说,你想要毒死一个人,手中恰好有两包上好的毒药,两包药同时下,这人立马就得嗝屁着凉。但若是只下一包,这人同样会死,不过却会死的慢一些,可余下的那包药,又能够多害一个人。

我问你,你要是害人害惯了,会不会多保留一份害人的毒药以备万一呢?”

“会!”我果断道。

静海点头,“嗯,就是这样了。老阴受人指使,但自己也存了害别人的心思,所以把主使人的算盘珠子给打乱了一颗。这样一来,整件事都来了个大反转,人救下了,老阴还搭上了自己在阳间的性命。那多半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便能摆脱你我的纠缠,回去也无法向那人交差。”

我不得不说,和静海讨论一些话题,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因为,他的思维跨越程度远比一般人要快很多。

关键有些东西明明能够用一句话说明,他偏偏要用些暗喻、比喻的方式长篇掰扯。和他讨论问题,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们本身才是阴谋的制造者,讨论的话题是见不得光,不能明说的……这实在让人感觉疲倦的很。

事实是,静海的‘博学多才’,不得不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说不懂圆光术,那是假的,他虽不精通,却比我更了解圆光术的门道。他甚至知道冥人纸符是如何使用的。

我听他说完冥人纸符的用法后,虽然觉得新奇,可也没太当回事。

当即把纸符收好,顺手拿出那个酒瓶,和瓶子里的‘人头虫身’一对眼,看着它恶毒的目光,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这东西就是鬼彘?是死了两次的鬼?”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重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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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海眼中再次露出狂热的光芒,盯着酒瓶喃喃的说:“这可是好宝贝啊……”

一听他说‘宝贝’,我就烦了。且不说这鬼彘形貌骇人,但是把它从高战身上取出来的过程,就让我认定这绝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我越看越觉得厌恶,就问静海:“你先教我,怎么才能把这东西毁了?”

“毁它干什么?!”静海的反应出奇的大,竟猛地尖叫起来。

不过他察言观色,很快想明了我的心思,摆手道:“你啊,还是没想透彻一些事。要知道东西不分好坏,重要的是看在什么人手里,利用它做什么事!”

他忽然眼睛向我一斜,问:“你猜这鬼彘是何时附在‘贴饼子’身上,又为何附在他身上?”

“又来了……”

我忍不住皱眉,“照高哥说的,多半是他把头探出窗户的时候,被这东西趁虚而入。至于为什么……”

我摇摇头,只能说我不常算计人,更不懂邪术,想不出这里头有什么弯弯绕。

静海说:“这就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了,指使老阴的人,对伍卫民那小子残存的阳寿志在必得。正因为这样,他觉得‘双保险’还不够,就又加了一道‘保险’。”

见我眉头越皱越紧,静海挠了挠光头,“我还是先从鬼彘的本质跟你说吧。你可能没听过鬼彘,可人彘总听说过吧?”

我点了点头。单从字面解释,‘彘’就是猪,所谓的人彘,就是砍去人的四肢,挖出人的眼睛,用铜水灌入人的双耳,再用哑药将其毒哑。

那实在是古代最残酷的刑罚之一,据说是汉朝刘邦的老婆吕雉发明,用来对付戚夫人的。

要不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呢。

静海说:“人彘最可怕的,不是肉体的折磨,而是让受刑的人不光失去行动能力,而且五感隔绝,完全陷入绝望。

鬼彘也大致如此,炼制鬼彘,需要先对一个人施人彘刑罚,在其身死的前一刻,将其魂魄抽离出来,再运用法术,把这魂魄‘杀死’。

最终将飞散的残魂收集起来,用死尸肚子里残留的食物残渣埋藏九九八十一天……”

“行了!”我听得直想吐,忙摆手打断他。

静海摊了摊手:“总之,鬼彘就是一种不能轮回的绝望产物。因为绝望,就只具备怨念;却又因为本性,只会服从、或者说惧怕炼制它的人。”

这次静海没再犯老毛病,而是神色凛然道:

“其实我对鬼彘,也只是听说,不曾见过。在这之前,我以为鬼彘除了无目的性的怨恨,就只会服从炼制者一人。可今天的事,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原来鬼彘是可以被催眠的!这就证明,它虽然绝望,却还没有完全丧失灵智!”

想到饭馆里发生的事,我不自控的又一阵头皮发紧,“高战想起了之前的事,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对他的催眠都成功了。但他在被催眠的时候,做出的那些行为,并不是在病房里真实发生过的……”

“对!”静海一拍巴掌,“那不是他做过的行为,也不是鬼彘的主人想要鬼彘做的事,而是鬼彘被你催眠后,暴露出了暴戾的本性。

鬼彘的主人派它来,多半是瞒着那个老阴,是为了达到目的设下最坚固的一重保险,因为他认为鬼彘对他是绝对服从的。

事实上鬼彘也的确按照他的意思,隐藏的很深,如果不是你阴差阳错催眠了它,过后它九成九还是会把‘贴饼子’带回到它主人面前。

到那时,它主人既然得不到想要的,无论是出于发泄,还是拿来‘补缺’,多半都会要了贴饼子的命!”

我听的后脊梁一阵发寒,“这么说,我们倒是误打误撞,救了高哥一命?”

“不是我们,是你救了他。”静海呵呵一笑,“我当时让你用红手绢,不过是异想天开,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较真,竟然特意打电话去了解催眠的本质。

你这一较真起来,不光把那‘贴饼子’给带回了当时的病房,就连潜藏蛰伏的鬼彘也丧失了神智,不由自主的显露出了暴戾的本性。”

“神智?”我这会儿虽然大脑迟钝,也还是捕捉到了他话里这个特殊的词。

静海点头:“对咯,终于说到重点了。都说鬼彘是没有灵智的,可没有自主的灵识神智,又怎么会被催眠?只能说,以前那些自诩术法高深的人,也不是全然认知所有事物的。”

我被他饶腾的头疼,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转向酒瓶,“大师,你就说,你想我怎么处理这东西吧?”

“阿弥陀佛……”静海忽然拉着长音念了声佛号。

我吓了一跳,“你……”

“徐施主,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是能拯救这本该万劫不复的鬼彘脱离苦海,使其重入轮回,那何止是修造浮屠,简直是功德无量啊。”

“什么意思?”我完全懵了。

静海一反常态的肃然道:“你莫看这鬼彘现如今样貌丑恶,怨气横生,可它在被陷害之前,未必就是十恶不赦之人。你如果能使其重入轮回道,它必然对你感恩戴德,有所回报。”

我总算是听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怎么才能让它重入轮回?”

静海像是早已经想好,缓缓道:“你虽然是阴阳驿站的老板,但也没能力将鬼彘送入轮回道的。要想它轮回,就只能是在阳间,替它找一个可以取而代之的宿主。这宿主须是一胎双生,其一能活,其二必死。你把鬼彘置于后者身上,这样既能让它入轮回,又不会影响双生一脉的延续。”

我愣了半天,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差点没蹦起来给他一个嘴巴子。

一胎双生,那就是双胞胎。

一个能活,一个会死……双胞胎一生一死的状况不是没有,可随着现代医学的发达,这种概率少之又少,我他妈哪儿去找这么一对儿‘阴阳宝货’?

我本想发作,可静海眼中却猛然透出一丝邪魅:

“徐老板,我跟随你至今,只觉得你种种行事无一不像是如有神助。最初我真的以为,你有过人之处。可慢慢的,我发现,因果还报,在你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想,上天既然把鬼彘交于你手,那必定已然有所安排。或许,用不了多久,鬼彘可以寄身的宿主,就会不求而得,自己出现了。”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小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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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我被手机的震动声惊醒,揉了揉眼睛,费力的坐起身。

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仍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静海的‘博学’是肯定的,可这老和尚的臭毛病实在更多。

和他讨论问题,太特么费脑子了。关键,讨论到最后,他也不能给你准确的结果。

“嗡……嗡……”

手机震个不停,我扭了扭酸疼的脖子,伸手拿过手机。

见是孙禄打来的,我心猛一提。

他一直在医院陪老独叔,这才刚天亮,他这会儿打来,别是老独叔有什么事吧?

老独到底那么大年纪了……

我赶紧接起电话:“喂,屠子,怎么了?”

“你……你先别急。”电话那头,孙禄的话音虽然还算平静,可我怎么听都觉得他这平静有几分勉强。

“屠子……你别吓我。”我只觉一阵阵虚脱。

孙禄反应不慢,急道:“你别瞎想,独叔没事!军叔一大早就过来了,俩老头下棋呢!要不是我硬拦着,他俩还想喝早酒去呢!”

“我……我艹!”我差点把电话摔了,“那你他妈这么早打给我干嘛?你不是爱看下棋、爱‘马后炮’吗?你看他们下棋去啊!”

“不是,你听我说先!”孙禄一下子抬高了声音,“我家出事了!”

我还没落到底的心,又一下子猛地提了起来,一边往身上套裤子,一边急着说:“你先别急,我就在对面的旅馆呢,我马上过来!”

心急火燎赶到医院,我先去看了老独,见老头和老军俩人挨在床边,一人捧了个茶杯在下象棋,匆匆忙忙跟二人招呼一声,带上门,拉着孙禄走到一边。

“出什么事儿了?严重不?”我问。

孙禄面带忧色,叹了口气:“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刚才我家老爷子打电话来说,小柱子快不行了。”

“小柱子?”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人,而是狗崽。

前不久,一尺巷内,流浪狗栓柱身死,阴阳桥上托孤,遗腹留下两条狗崽。

当时我和窦大宝没办法,只能将两条奶狗子送到孙家楼。

“没救了?”我问孙禄。

“肯定不成了。”

“要不,咱现在开车回去看看?”我问。

孙禄摇摇头说:“算了,当初你把俩狗崽儿送过去的时候,我就觉得养不活,现在小栓儿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主要是吧,我老爹老娘真是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俩小东西这么长时间,小柱子这一死,俩老人肯定心里难受。”

我只能是点点头。

别看孙屠子是屠户出身,杀人都未必眨眼,却也有着‘柔弱’的一面。再则农村人对狗虽然是粗养粗喂,不像所谓的爱狗人士那样把狗当亲爹那么供着,可真是自己家养的狗,那也就当是家中一员。

见孙禄眼有点发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想了。走,冒根烟去。”

“等等!”没想到佛珠里的静海突然发话了,“那狗崽是怎么回事?”

我被他这横插一杠给弄愣怔了,回过味来,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在脑子深处一点点蹦跶,却怎么都到不了眼巴前似的。

“你快跟我说说,那俩狗崽是怎么回事?”静海催促道。

我只好把小栓和小柱的来历先说了一遍,最后说:“那会儿你正忙着‘抢’四阴命呢,这事儿……”

不等我说完,静海声调一下抬高了八度:“哎哟,这可真是刚要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我吓一跳,“你瞎咋呼什么啊?”

静海兴奋道:“你忘了我昨晚跟你说什么了?鬼彘啊!双胞胎啊!”

我猛一激灵,随即又下意识的摇着头,“要让鬼彘轮回……那可是两只狗崽,那能行吗?”

“你傻啊?”

佛珠一颤,静海居然现身出来,连连手背拍着手心道:“鬼彘本来就没有轮回的可能,现在有希望重入轮回,是人是狗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什么叫轮回?这一世做狗,下辈子就不能做人了?”

孙禄本来还奇怪我为什么‘自言自语’,这会儿看到静海,先是瞪圆了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斜眼看着我问:“啥玩意儿?这老秃子啥意思?”

这会儿我已经彻底琢磨过味儿来,拉着他就往外走,“赶紧去你家!”

路上,我把整件事说了一遍,孙屠子听得直犯愣怔,末了终于忍不住问我:“那鬼什么彘,真要是附到小柱子身上,那狗能活……可那还是狗吗?”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静海从弄清楚两条狗崽的来历后,就一直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只是不断催促我开快点,就好像稍慢一步,中了大奖的彩票就会作废一样,根本顾不上听我说什么。

我索性也不问他了,到了孙家楼,一停下车,就跟孙屠子、静海一起跑进了孙屠子家。

一进院儿里,就见孙禄他娘正坐在那儿抹眼泪呢,见到我和孙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起身走了过来,“这咋还回来了呢?行了,先进去看看吧,那小东西也没啥钟点儿了。你们先去看看,我给你们弄饭去。”

进了老两口的屋,就见孙禄他爹盘腿坐在炕上拧着眉毛抽烟。

这老屠夫虽然上了年纪,却比孙禄还五大三粗,这会儿竟也是愁眉不展,眼圈儿发红。

我没见到狗崽,等到了跟前,才看见俩狗崽都团在被窝底下,只冲里露出俩小脑袋瓜子。

其中一只狗崽明显有出气没进气了,闭着眼睛,像得了感冒的人一样,不住的打摆子。

另一只和它一模一样的狗崽倒是精神,只不过显得很是忧伤,紧挨着自己兄弟卧在那儿,不住的用舌头舔兄弟的鼻子。

孙禄的老爹掐了烟,下了炕,边往外走边声音发干的说:“这俩小东西都灵着呢,小的不行了,大点儿的从头两天就一直挨着它,还不住的淌眼泪。唉,这狗东西,比有些人还重情呢。行啦,你们小哥俩在这儿看着吧,等小东西咽气了,就到屋后找块地,挖个坑给埋了。”

老头刚一出去,静海就急不可耐的说:“快,趁着这会儿,把鬼彘给大点儿的狗崽子喂下去。”

我正往外掏酒瓶子,闻言一愣:“你弄错了吧,不是要小柱吗?”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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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还以为静海没看清楚,弄错了,没想到静海忽然沉下了脸,阴沉沉的说道:“别废话,快把鬼彘连同瓶子里的酒全给大狗崽子灌下去!”

我吓了一跳,这老和尚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眨眼的工夫,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孙禄和静海交集的不多,对静海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听静海让我们对小栓‘下手’,眉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老头,你安的什么心思?这畜生招你惹你了?你干嘛非要跟它们过不去啊?”

也难怪他来气,实在是静海说的有点不像人话。

先不说鬼彘形貌丑怪,让人看了就不寒而栗,就说小栓虽然看上去比小柱大了一圈,可两只狗崽子是同一天出生的。满打满算,这会儿都还不足月呢。

那老白干是六十八度的,除了昨天晚上给高战灌了一小半,这会儿还剩下半斤多呢,一般身体素质差点的人喝了这酒,搞不好都得胃出血,更何况是还没满月的狗崽子。

见我也瞪眼看着他,静海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垂下眼皮,用他那特有的腔调冷冷的说:

“要救姓刘的那小子,多半还要着落在这鬼彘身上。如果错过了时机,我可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把姓刘的救活。是救人还是护着这狗崽,你们自己选吧。”

我听的忍不住嘬牙花子,怎么又和救瞎子扯上关系了?

关键是静海老丫前后的态度反差实在太大了,这让我感觉,他似乎又变回了我刚认识的那个静海。表面上看起来不是那么严肃,甚至还有些滑稽,可股子里透着一股阴冷叵测的味道。看他现在的样子,就差在脑门上写下四个字——生人勿进。

静海撂下这么一句,竟转过脸去,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孙禄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小声问我:“现在怎么办?听这老秃子的?”

看着静海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我是真想揪住他,给他两个大耳帖子。

这老丫的心机不可谓不深,可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实在让人说不出的憎恶。

见小柱子命悬一线,我知道再不能耽搁,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咬了咬牙,一把将狗崽小栓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哎哟我艹,你小点儿劲,别把它给掐死了。”孙禄边说边心疼的把小栓接了过去。

他虽然还不大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但也知道,我现在的反应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不是什么铜疙瘩、铁秤砣。但静海一提及瞎子,我就不能不决断。

瞎子是人,是我哥们儿,狗崽子再柔弱,到底还是畜生。

人命和狗命之间,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牵连,要在两者间选择其一,我也只能是选人命。

小栓虽然比小柱大那么一点,可一母双生,先后落地,又能大多少,撑死了也不过只有半大猫仔那么大。

这会儿被孙屠子抱在怀里,却是探着狗头,不断朝着炕上的小柱子发出嗷嗷的叫声。

即便是人狗之间不能沟通,我和孙禄也都能看出,这狗崽的反应并不是出于害怕,而是惦念着自己的兄弟。

我们都毫不怀疑,这小栓子要真有它母亲那样强悍的体格,铁定会为了兄弟,和我们殊死搏斗。

现在看着它无助的样子,我只有心疼。

我实在有些下不了手,想把酒瓶硬塞给孙禄,却也知道,遇到这种事,他比我更心软,更下不了手。

“得嘞,你就尝尝这老白干吧!”

我狠起心,边给自己打气,边咬着牙拧开了瓶盖,最后狠狠的看了静海一眼,一把掰开狗嘴,将瓶口往里一塞,几乎是闭着眼把酒朝狗肚子里灌了下去。

“呜呜……嗷呜……”

六十八度的白酒,人喝下去都像是吞了火刀子一样,奶狗子肠胃孱弱,这酒一灌下去,那反应就甭提了。

小栓子最多也就三四斤的重量,猫大点儿的身子剧烈的翻腾,从喉咙里哀叫着想要挣脱,孙屠子接近一百八的体重,都差点弄不住它。

“我艹你妈的,你要真是把这俩狗崽子都折腾死,我他妈的非砍了你的秃头!”孙屠子心疼的整个人直哆嗦,一肚子邪火只能是冲着静海发泄。

“别废话,把狗抱好!”我的声音也是不自主的发颤。

可话音刚落,突然间,耳边就传来一阵狗吠声。

“汪汪……汪汪汪汪……”

我本来是闭着眼的,听到这声音,先是猛一愣,跟着连忙睁开了眼睛。

小栓子嘴里还塞着酒瓶,根本发不出这样的叫声,孙屠子家里也没养别的狗,这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又是哪儿来的呢?

“汪汪汪汪汪……”

吠声还在继续,听上去有着明显威胁的意味,却又有些奇怪,不像是大狗的声音,而且还透着一股特别的空洞感,似乎这叫声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我诧异的顺着这叫声一看,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栓仍被孙禄抱在手上,已经渐渐没了动静。

然而,原本窝在炕上苟延残喘的小柱子,这会儿竟然奇迹般的站了起来,正呲着狗牙,瞪着狗眼朝着我和孙屠子狂吠!

它那孱弱的体型和并不具备丝毫威慑力的犬牙,绝不能让两个成年人感到有丝毫的威胁。可它两只原本已经扩散了的狗眼,此刻居然瞪得通红,吠声更是一阵紧过一阵,那声势竟足以让我这样算是见过些阵仗的人从心底感到胆寒!

“快把大狗崽子放回去!”静海突然猛地睁开眼,回过头来说道。

孙禄本来就浑身哆嗦的不行,听他这么说,简直如同大赦,想都没想,就急着把小栓放回了炕上。

小柱子又冲我们狠吠了两声,这才转过头,伸出软嫩的狗舌去舔小栓。

这一来,我和孙禄又都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它的舌头,并不像普通的狗舌头那样鲜红,也不是病态的浅红苍白,竟然是碧绿色的!

让我和孙屠子感到震撼的,远不止于此。

小栓在舔了几下后,又回头向我们看了一眼,这时它似乎已经消除了对我们的敌意。

接着,只见它围着小栓转了一圈,步伐踉跄,明显是又恢复了之前的羸弱不堪,像是随时会倒下一样。

下一秒钟,就见它停下脚步,似乎又想去舔小栓的鼻子。

然而,就在它的鼻尖碰触到小栓鼻尖的一瞬间,竟然像是投影机投映出的虚像般,一下子不见了……

正文卷 第四十章 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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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孙禄都彻底看呆了,大约过了十几秒钟,孙禄突然颤声骂了一句:“我艹尼玛……”

这骂声虽然发虚,可我却像是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下,蓦地有人在耳边敲响了铜锣,猛地惊醒过来。

我反应过来,很快就知道孙屠子为什么会骂人了。

原本被折腾的奄奄一息的小栓,这会儿虽然还烂泥般软塌塌的倒在那儿,可一对狗眼,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

左边的眼睛,看上去还算正常,只是朦朦胧胧的,和喝醉了酒的人差不多。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右眼。

小栓右边的眼睛,竟因为极度充血,完全变成了血泡子的模样。而且,正在一点一点的向外凸出。就我和孙禄一对眼的工夫,它的眼球已经有二分之一凸出到了眼眶外头!

小柱子凭空消失,小栓又弄成这副惨样……

特别是在目睹了两兄弟情深至切的一幕后,我这会儿都有种想宰了静海这‘罪魁祸首’的冲动,更别说孙屠子那暴脾气了。

“静海,这是怎么回事?”我拦住已经把手伸向静海的孙屠子,急着问道。

静海面沉似水,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小栓,听我问,眼珠都没错一下,依旧是那副阴测测的腔调说:

“你为什么不掀开被子看看呢?”

我头皮筋儿猛一蹦,连忙上前掀开拢着的被窝,就见下面竟还直挺挺的斜躺着一只狗崽。

这狗崽圆睁着两眼,眼中毫无神光,身子已经开始僵硬,显然已经断气了。

孙禄错愕的看向我:“这是小柱,那刚才是……”

我愣愣的看着静海,老和尚却是直盯着炕上的小栓,稀疏花白的眉毛渐渐蹙了起来。

就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再看小栓,右边的狗眼竟然完全凸出了眼眶。

那眼珠子外头蒙了一层粘稠的血膜,完全分不出眼球本来的模样,像是个一触即破的血泡子,就那么连着一根同样血糊糊的筋脉吊在狗鼻子旁边,随着身体的不断颤动,一上一下的抖着。

我和孙禄都是法医,没少看过各种各样血淋淋的尸体,但却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把脸转开,突然,就见小栓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蹒跚的向着僵死的小柱走去。

“我地个妈耶……”

孙禄哆哆嗦嗦喊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口跑,“这要是让我老头子老太太看见,非得出大事!”

他嘴上这么说,脚底下却更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就这么一点距离,两次左右脚牵绊,险些摔倒。

我心里明白,他急着去关门,多半还是因为,这炕上的一幕实在超出了多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只是本能的想要逃避,为自己找个理由不想…或者说不敢再看下去。

这会儿我反倒是因为静海过于反常的态度,渐渐冷静了一些。

虽然心里也是发虚,可还是强撑着瞪着眼睛,想要看看小栓到底想要干什么。

可很快,我就后悔了。

小栓被灌了近乎它自身体重五分之一的烈酒,不说酒洒了多少,单是那酒精的纯度,就足以让它全身麻痹。

却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力量支撑着它,就那么一步一跌,硬是艰难的挪到了兄弟的尸体跟前。

就在它探出鼻头,似乎是想要闻一闻自己兄弟是否还有气息的时候,猛然间,悬挂在它鼻子上方的血泡子,竟一下子睁开了眼!

并不是包裹着眼球的血膜脱落,露出了眼球本来的模样,而是在那‘血泡’上头,生出了一对像人眼一样眼仁和眼底分明的眼睛!

这双眼睛只有黄豆粒大小,完全和人眼的构造一样,只是眼仁中透着幽绿,眼底却是有些混沌的粉红色。

要说先前鬼彘泡在酒瓶里的时候,虽然也有眼睛口鼻,虽诡异可怖,却只是一块形状不甚规则,连着‘长尾巴’的肉块模样。乍一看能把人吓个半死,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那东西眼神虽然怨毒的瘆人,但一直都不见动弹,像是人为恶作剧捏造的假体一样。

可此时再看,那血泡子生出的双眼,虽然少了五分的戾气,却又多了五分用语言难以形容的迫切和兴奋。

形态奇诡不说,给人的感觉竟然并非是狗崽伤残身体的一部分,而像是有着独立生命的异形生物一样。

非但眼睛能表达感情,眼睛下方的部位也在不断的鼓动,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微缩了的人头,被一层红色坚韧的薄膜包裹,挣扎着想要脱出而缺乏力量一样!

我看的心惊肉跳,浑身发麻,再也坚持不住,转动僵硬的脖子想要背过目光。

可刚一动这念头,忽然就听两个声音同时在我耳边说道:

“快帮它!”

“该你干活了!”

我猛地一愕,下意识的看向静海。

我能分辨出,让我‘帮它’是出自这老和尚之口。

另一个催我‘干活’的声音,我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因为大脑混乱,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静海这会儿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用双手抓住我的手臂,急不可耐道:

“帮帮它!快,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怎么帮?我能干什么?”我压抑了半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丧失了沉稳,猛地甩开了静海。

静海居然也是无措,只像个想向大人求助,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的孩子一样,攥着双拳,在原地不住的跳脚,压根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先前那个让我感觉熟悉的声音竟再一次在我耳畔响起:

“虽然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但生命的轮回过渡,还是会有阻隔的。身为仵作,就等于是矗立在生死之间、阴阳一线间,不光要界定生死。更要认定,生和死的界限。你既得了阴阳刀的传承,便有掌握生死的能力。这种能力不是你的本职,也十分的有限……”

这声音虽然和刚才催促我‘干活’的是同一个人,却不似先前那么焦急,而是一字一顿,沉稳有力的对我说教起来。

我猛然醒悟,脱口而出:“老丁!”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手术

这老家伙和张安德两人,在董家庄昆仑银四出现的当天,就已经随着张喜的回归而回来了。

只是他俩一直隐匿在福祸牌中,一直都没有动静,以至于慢慢的,我都快把这两个老家伙给忘了。

没想到今天这种情况下,老丁竟似隐匿的幽灵般,在暗处发出了动静。

我可以确定,静海虽然在我近前,却是听不到老丁说话的。

更让我隐约觉得奇怪的是,以前只要老丁开口,张安德势必会跟着发话。

这两个老家伙‘分居’福祸牌,以前要么不出声,要么就是同时出声;要么你一句我一句,像连体婴似的那么有默契,可更多的时候是你说一句,他呛一句……

就跟我特么随身带着两个说相声的似的。

这一次,老丁的口气从未有过的沉重,张安德却并没有插口。

这貌似有点不按常理出牌啊!

正当我有些疑惑的时候,答案竟随之而来……

就听老丁沉声说道:“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还没完全看出你的资质如何,只当你是恰巧具备阳世鬼身,而又在我油尽灯枯时出现…我担心阴阳刀在我死后失传,所以才不得不贸贸然的,将阴阳刀传给了你。”

我心中暗骂:‘去你大爷的吧,明明是你当初想害老子,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丁像是也想到了我所想到的,说到后来,也有点尴尬。

不过他很快就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咳咳……

因为当初并不认可你的资质品行,所以,只将阴阳刀谱最粗浅的一部分载录于桃符上,并未传授你真髓。

现在时移势迁,我已经能够认定,以你的资质人品,可以成为阴阳刀真正的传人。所以,从今日起,我会把阴阳刀的真谛,慢慢传授给你!”

我暗暗吁了口气,虽然这老家伙话里有些遮丑和事后诸葛的嫌疑,可他说的明白,阴阳刀自身还有一些不为我所知的秘密。

关于这点,我在最初看载录在福祸牌上的阴阳刀谱时,已经隐约有一些疑问。

等到确认张喜寄身在阴阳刀中的时候,疑问更深。

只不过,一是性格使然,再就是长久以来我从未有过真正的消停。

所以,才没有对这事过度深究。

现在听老丁说起来,疑问总算是有了初步笼统的答案。

敢情老家伙这次发声,是要教授我阴阳刀暗藏的玄机,正所谓法不传六耳,也就难怪张安德没动静了。

由此看来,两个老家伙虽然‘分居’,可还是有着一定的默契的。

“怎么样了?”孙禄头顶在房门上,后气不足的说:“我真看不了了,这比咱第一堂解剖课还吓人。祸祸,当我求你……要不……你‘好事’做到底,给小栓子来个痛快的吧……”

我这会儿不能说心无旁骛,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老丁身上,闻言猛一挥手,“你先别出声。”

随即缓缓的问老丁:“丁爷,我现在该怎么做?”

虽然老丁的话对我来说,意味着某些疑问将会有答案,可我还是出于人类的本性,心寄眼前。

可以肯定,老丁的这次发声,的确和先前不同。

他没有半句絮叨,而是铿锵有力道:

“现如今时间紧迫,我就只教你持有阴阳刀者的第一守则,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守则。

记住:生死当前,救生不救死!

且不说仵作本职,也不论当难者是大奸大恶还是良善之辈。

仵作本出于医,眼前处对生死危难,便不能袖手陌路,只拼尽所学,救死扶伤!

一句话:我没遇上就算,我若碰上,即便是阎王爷亲身驾临索命,都要给我退避三舍!”

“去你娘的蛋!”

我正听的昏头昏脑,被蛊惑的热血沸腾,突如其来的一声叫骂就犹如当头给我浇了一盆冰水,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是老张!张安德!

这老家伙,终于还是忍不住开腔了……

张安德这次发声,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和老丁唱反调对轰,而是分外焦急道:

“别废话了!鬼彘转世,我都没听说过有他妈这么一档子事!你们再哔哔,他妈黄花菜都凉了!丁福顺!你教徒弟留到以后!赶紧的,说说,现在该怎么做!”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公对外、母降公……母老虎末了还得让子孙拿捏着心窝窝呢。

两个老家伙虽然都是‘公的’,可张安德这明显是按捺不住的一发话,明显是向着原本还‘沉稳’的老丁扔了一颗具有催化性质的‘炸弹’,一下子把个半‘温秧’的老丁给炸飞了。

“先甭说旁的了!”

老丁骤然抬高了声音:“鬼彘重入轮回,生死只在一线间……旁的回头再说,先给它救回来再说!”

这两个老东西的对话,听起来很有点无厘头,可我一直亲眼目睹面前的状况,在头脑稍许冷静后,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这时的小栓,就像是快病死了一样,但仍是把流着清鼻涕的鼻头紧贴着小柱冰冷的鼻头。

而小栓那只生了一双人眼的‘血泡’眼,仍挂在它眼眶下、鼻头前,不住的四下鼓动,想要脱困却不能够。

那情形越发像是一个活人的脑袋,鼻口被糊了一层坚韧的塑胶膜,难以呼吸,难以发挥出其本应该有的力量一样!

“祸祸!”

孙禄突然一拧脖子,走了回来,红着眼冲我说:“我是不是怂了?”

“啊?”

我头脑混沌的看向他,但眼神很快聚焦起来,同时心神猛一收敛,整个人一下子沉静下来。

“准备手术。”

“什么?”孙禄愣然瞪着我。

我快速的归拢了一下思绪,摘下背包,拉开拉锁,“我记得老林(林教授)也说过,我们是法医,但也是医生。

临床面对生死,我们,只求生机,只尽医者本分,绝不能想别的。

多想……就是不及格!”

孙禄本来还有些慌张无头绪,听我说完,和我短暂对视了一阵,猛地扭过脸,边捏起我包里的一次性手套往手上套,边低垂着眼帘说:

“现场不具备手术必须环境,第一方案是实施非创伤性急救;第二是忽略外界因素,以保命为第一守则,实施手术。”

“那就手术。”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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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六神无处安放,毕竟发生在两只狗崽身上的状况,实在太过惊悚。

可当我和孙禄两人各自戴上胶皮手套的时候,大脑立刻沉静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两人都仿佛回到了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变得专注起来。

“我应该怎么做?”我沉声向老丁问道。不知不觉中,这老家伙似乎已经代替当年教学的老教授,扮演了导师的角色。

“把鬼彘剖出来!”果不其然,老丁的说法和我预料的一样。

那个被束缚在血泡子当中的微缩人头,果然就是鬼彘,虽然我还不明白具体状况,可很显然,它正竭尽全力想要从束缚中挣脱出来,才能够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见我拿出阴阳刀,静海突然问:“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不等我回答,老丁就缓缓说道:“现在鬼彘和两只狗崽的生死息息相关,绝不能阻断它们之间的联系。你要做的,就只是帮助鬼彘摆脱捆束。

你记住,千万不能造成任何的损伤,因为这鬼东西现在还是最懵懂原始的状态,一旦你伤到它,它就一定会记仇,就算能重入轮回,也会把你当成宿世的仇人!

不光如此,它的怨气还会牵连两只狗崽,令它们丧命。那样一来,你就罪过更大了。”

我越听越觉得郁闷,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是出力不讨好的活计。

但是,这种郁闷在我心里只是一闪而过,所学的专业实在让我计较不了那么多。

我又问了老丁几句,就让孙禄帮忙,把狗崽小栓固定住。

这不是什么‘正经’的临床手术,孙禄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轻的,用双手按住狗崽的前半身和捧住狗头。

“不能阻断鬼彘和狗崽之间的联系,那就是不能直接将眼球摘除。”

我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也是说给孙屠子听的。

这会儿孙屠子已经进入了状态,只是略一点头:“明白。”拿捏狗头的动作更加小心谨慎。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说,左手轻轻托起悬吊在狗鼻子旁的血泡子,暗暗摒了摒气,将阴阳刀的刀尖凑到那对邪异的小眼睛当中,轻轻向下划。

特殊的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那血泡的外表,果然就像是一层坚韧的胶质薄膜,随着刀锋的划过,缓缓向着两边开裂。

我虽然手底下的动作还算稳当,可心里却又控制不住的开始打鼓,因为随着外膜的开裂,微缩的人头上,很快就出现了两个细小的像是小米粒一样的孔洞。

即便是没有任何医学知识,也能看出,那似乎是一对鼻孔。

这小东西,难道真和人一样,有鼻子有眼,五官俱全?

关键是我忽然想到,似乎哪里有点不大对头。

老丁说,现如今鬼彘处于懵懂原始的状态,在‘手术’短暂间歇期间,我留意看了一下它那双黄豆粒大小的眼睛……

我怎么就觉得,这双眼睛并非像老丁说的那么单纯,而是眼珠转来转去,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怀疑归怀疑,但手术还得继续。

因为‘手术’的特殊性,除了孙禄的配合,并不具备真正手术必须的器具。

我只能是用阴阳刀锋利的刀尖,一点点的,将‘人头’外边具有相当粘附性的血膜剥离。

我得感谢恩师们教授给我足够运用的专业知识,更要感谢生活的压力,让我在求学期间全心全意的学习,和磨练出了强于常人的心理素质。

要不然,这样的手术绝不能够继续。

眼看血膜剥除到了最下方的部位,我提着的心也随着最后的动作缓缓下落。

突然间,一直没有动静的鬼彘,两只小眼睛快速转动了一下,跟着猛地向上一翻,隐匿了眼仁,只露出粉红色的眼底。

我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可没等来得及反应,那对眼珠子竟像是装了翻转转轴,竟又向上翻了一下。

这一次,眼仁再次出现,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原先那对小眼珠的眼神,的确在急切中带着几分懵懂的味道,可随着眼球的两次反转,再露出来的眼睛,竟是一对眼底血红,眼仁暗红发黑的凶眼,哪里还有半点懵懂纯良的味道。

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双‘变异’了的眼睛里,每一只竟都有两粒瞳仁!

“快闪开,这家伙要恩将仇报!”静海猛然尖声怪叫起来。

也就在叫声传来的同时,我本能的向后一缩手,而鬼彘却也在这一瞬间,眼中凶光大盛,猛地挣脱了最后黏连的血膜,像是飞蝗一样弹射起来。

作为手术的实施者,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鬼彘本身,而孙禄却是全部精力都放在拿捏着的狗崽身上。

所以,他的反应慢了半步。

“屠子,退……”

当我大声提醒他的时候,为时已晚,鬼彘彻底脱离了狗崽的眼球,一下弹起了半尺多高。

此时的鬼彘,除了‘脑袋’的模样更像是人头,后头仍拖着一条老鼠尾巴似的血筋。

弹起的幅度虽然不算大,可鬼彘身子半空,相连的血筋竟猛地一缩,跟着一弹,就像是蓄足了力量的飞蛇一般,弹射到了尚未来得及直起身的孙屠子身上。

“我艹,什么玩意儿……”

孙禄一声怪叫,这才急着一边往后躲,一边在身前胡乱拍打。

但那鬼彘的速度实在难以想象的快,没等他手掌拍下,已经迅速的蹿到了别的位置,下一秒钟,居然狡猾的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我本来已经冲到跟前,想要帮忙扑打,这一来,顿时失去了目标。

情急之下,我只能让孙屠子别动,想根据衣服的鼓动判断鬼彘的具体方位。

然而这似乎是徒劳的,鬼彘样子丑恶,身体却太过细小,单从外边,根本看不出它的行动轨迹。

不过,却能够听到,孙屠子的身上,不断传来类似磨牙的轻微声响,就像是用指甲抓挠水泥地似的,让人从里到外浑身麻应。

孙禄本来还勉强能够冷静,听到这动静,绝对是吓崩溃了,不顾一切的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我心急如焚,想要帮忙,却听静海忽然叫道:“鬼彘想夺他的肉身投胎!”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反九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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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海的话一下提醒了我,我忙抓住孙禄的胳膊,大声让他先别动,同时抬眼向他脖子里看去。

鬼物想要夺取肉身,绝不会像虫子咬人一样,漫无目的的乱来,而是只会占据人的灵台,也就是人前额靠近顶门的位置。

可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又慢了一步。

我确然在孙禄的颈间看到了鬼彘的踪影,但只是一瞥之间,那鬼东西就闪电般的游蹿到了孙禄耳朵后边,钻到了他头发里。

“完了!”静海身子摇晃了两下,险些瘫倒,“鬼彘不肯投胎做狗……它想……”

这会儿我哪还顾得上他说什么,只是扒着孙屠子的脑袋,在他头发里急切的找寻。

孙禄已经被吓懵了,根本不听劝阻,还是把上衣撕扯着扒了下来。

混乱间,他身子突然猛地一挺。

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我心跟着一沉。

到底还是迟了,这狡猾的鬼彘,难道已经钻到他灵台里去了?

我正急得六神无主,孙禄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

我吓一跳,以为鬼彘已经得逞,不料孙屠子猛地把头抬了起来,一脸狰狞豪狠,却是歪着嘴冲我一笑。

“妈的,还以为这JING虫似的鬼东西有多狠呢,敢情就这两下子。”

说话间,孙禄又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退后。

我从错愕中醒来,和他眼神相对,看到熟悉的神色,稍稍松了口气,却又不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按照他的意思,缓缓后退的时候,他忽然一条腿向前跨了一步,双臂展开,猛然一振,大吼道:

“给老子滚出来!”

随着他这一吼,我就感觉他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焰。

这或许只是一种气势,无影无形,然而,我却又依稀觉得,随着他这股气焰的爆发,房间里竟像是多了一些我看不到的存在。而且,还不止一个……

短暂的瞬间,孙屠子就有些气场爆棚的苗头。

与此同时,那种房里多出其它‘活物’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强烈。

我使劲闭了闭眼睛,眯着眼朝孙禄身上看去,惊愕的发现,在他宽厚的双肩上,竟隐约浮现出一些球形的虚影。

那样子,就像是一个人的身上,长出了许多脑袋一样!

“居然是反九阴!”静海突然惊呼。

也就是随着这声惊呼,孙屠子展开的双臂再次猛然一振,拧着眉毛,“啊”的一声大叫。

叫声中,他张开的大嘴里,竟蓦地喷出一团血雾。

我被这一幕惊呆了,等反应过来,血雾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顾不上管旁的,急着问道:“屠子,你觉得怎么样?”

这时,孙禄之前突然爆发出的气焰竟也不复存在,听我询问,先是怔了怔,随即居然耸了耸肩,“那鬼东西想鸠占鹊巢,被我给反杀了。”

“反杀?”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能够通过神态语言判断出,在我面前的确实是孙屠子本人。

屠子还是屠子,鬼彘的阴谋没有得逞,那鬼彘去哪儿了呢?

“呜呜……”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

转脸看去,就见原本已经僵死的狗崽小柱子,居然从炕上站了起来。

它的身体已经不复僵硬,眼睛也重又变得灵动,只是看着这边,眼神显得有些委屈。

“鬼彘投了狗胎!”我蓦地反应过来,脱口道。

我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静海的肯定,老和尚长吁了口气,“哎哟,可吓死个人咯,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成功咯。”

我正待询问,他却两眼直勾勾看着孙禄,走了过去,围着孙禄绕起了圈子。

刚才孙屠子扯掉上衣,这会儿露出一身黑黝黝肥壮的肉膘,样子很是威武。

静海相貌本就阴柔,这会儿却是看着他的身子,两眼直放光。

这让我忍不住一阵恶寒,这老丫,该不会真有特殊的癖好吧?难道他被孙屠子雄壮的身姿吸引,动了春心……

“没错了!”静海猛地一拍巴掌。

这回不光是我,孙禄更是被吓得不轻,忙不迭躲到我身边,“这老秃子,该不会好那个道道吧?”

这会儿我已经从静海的反应看出事出有异,下意识向孙禄背后看了一眼,心中顿时一凛。

在他厚实的背脊上,竟隐约浮现出数个人头般的印记!

“大师,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是反九阴?”我记得刚才混乱中,静海貌似提到过这三个字。

静海摇晃着脑袋,一副无限感慨的样子,“

简单的说,你的九阴煞体,是将鬼气带来了阳世。而所谓反九阴,就是以阳人之身,将鬼魅送入阴司地府。

要是我没猜错,这屠夫小子,必定是被业火焚身过,有九个凶煞恶鬼,借助干枯业火和他的身子,进入了轮回道。

鬼不是没人情味的,他给了那九个恶鬼轮回的机会,恶鬼为了报答他,同样是借助干枯业火,将自身的凶煞气息分离出来,附着在了他身上。为的是保护他,不被别的阴祟之物侵害。”

静海忽然挠了挠头,“普通人如果能以自身之力,度化一个恶鬼,那已经是很大的造化了。这小屠夫,怎么能度九个呢?莫不是他曾经历过阴阵之类的所在,机缘巧合被业火加身,同时度了九个恶鬼?”

我和孙禄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经静海这么一解释,我也想起来了。当初顾羊倌摄取了我一部分灵识,炼制成了能寻觅天灵地宝的小草头神。并利用九个被砍头的百年女鬼,布下九煞阴阵。

那次恰巧是孙屠子陪我去找顾羊倌,误打误撞闯入阴阵,并且通过雷劫尸引发了干枯业火。

最后的结果是,小草头神回归了我这个本体,九个女鬼的魂魄和孙屠子一起,经受了业火焚烧。

听我把这段经历说完,静海先是骂了句‘人心险恶胜于鬼’,跟着奸笑道:

“所以说,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若他不是屠户出身,也不能招来业火加身;如果他不是为了兄弟情义,陪你一同涉险,更不会拥有这鬼魅邪祟惧怕的反九阴身。那样的话,刚才他多半已经被鬼彘得逞,没了小命咯。”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柴禾垛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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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鬼彘,我和孙屠子就都炸毛了。

孙禄冲到炕边,一把将刚死而复生的小柱子拎了起来,“娘的,老子一家好心收留你……他徐祸祸更是本着医者仁心,帮你个万劫不复的狗东西转世轮回,你倒好,居然恩将仇报!老子摔死你丫的!”

孙屠子当然不会真把狗崽摔死,他是有点气糊涂了,也不知道是该把气撒在狗身上,还是鬼彘身上,目前来看,两者好像已经分不出彼此了。

然而,他的这番话,在我听来却不是滋味的很。

狗是我送来的,鬼彘也是我带来的,刚才他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就不用活了。

我同样是一肚子火,可此时老丁连同张安德两个老家伙,却都像缩头乌龟一样没了动静。

静海虽然是始作俑者,但他刚才连番出言提醒,实在已经尽力补救了。而且,瞎子的命还着落在他身上,我也不能冲他发火。

这一时间,我真是有种快要憋炸了的难受。

没办法,我只能是默默的走到炕边,抱起另一只狗崽小栓查看。

这小畜生少了一只眼珠,模样十分凄惨,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灌了酒,还在麻痹当中,肚皮一起一伏,倒是呼吸平稳。

孙屠子到底只是撒撒邪火,见状忙放下小柱,和我一起替小栓处理起眼睛的伤口。

“小柱子被鬼彘附了身,那真正的小柱子呢?是不是去投胎了?”孙禄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听静海道:“没有,另一只狗崽还活着。”

他指了指孙禄捧着的小栓:“一母双生,本就魂魄相连,即便其中一个死了,也不能单独入轮回,必定要等到另一个也死了,才能一起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现如今鬼彘借狗身重入轮回,两只狗崽的魂魄已经归附到了一起……”

他突然哈哈一笑,拍手道:“妙啊,妙啊!佛爷本来只想得其一者便是得了宝贝,没想到竟能一箭双雕,这到底是上天造物之奇,还是佛爷我……咳咳,还是你徐老板的造化呢?”

我本来还带着气,听他这不混不清的一说,再想到他之前阴冷的态度,不禁火又上来了。

刚要发作,房门突然从外边打开了。

“小东西走了没?走了就埋了吧,饭快好了,你们……”

孙禄他爹边说边走了进来,话说半截就被眼前的一幕弄愣了。

“这……这咋回事?小的活了?大的眼咋瞎了呢?”

我和孙禄对望一眼,刚想搪塞过去,被撂在一边的小柱子,突然呲着牙,冲着孙禄他爹狂吠起来。

孙禄他爹被吓了一跳,“耶?这小畜生,咋还不认人了呢?”

天底下最惹人憎的就是反口咬主人的狗,孙禄暴脾气一上来,边撸袖子边咬着牙对我说:“别拦着我,今儿我非得把它给炖了!”

我看出孙屠子是想动真格的,却又奇怪,要是鬼彘转世生成这么个只会呲牙的东西,静海和尚又怎么会说它是宝贝呢?

正犹豫要不要拦孙禄一把,小柱子突然跑到我跟前,冲我“汪汪”叫了两声,跟着竟跳下炕,咬住我的裤脚往外拽。

孙禄也看蒙了,“咋回事儿?瞧这意思,它还想狗仗人势,让你替它出头,跟我老子干仗?”

“哪能啊!”静海忽然嘿嘿一笑,“佛爷可绝不会干赔本的买卖,我说这两条狗崽如今都是宝贝,那就是宝贝。它这多半是想巴结你,你只管跟它走,必定另有收获。呵呵,我看这老屠夫的身子骨可不怎么好,我也就先不多待了,免得他受了冲撞。”

说完,又斜睨着孙禄他爹哈哈一笑,一旋身,回到佛珠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静海弄的神经过敏,现在只要老和尚一开口,我就觉得他话里套着话。

特别是他最后冲着孙禄他爹那一笑,更让我觉得,老丫憋着九曲十八弯的屁没放。

孙禄这会儿也看出苗头了,小声问我:“咱要不要跟这狗东西去看看?”

我点点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孙禄会意,走过去把包扎好伤口的小栓往他老爹手里一塞,“您看着这个,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跟着小柱子跑出屋,却见这狗崽子并不往外跑,而是径直跑到后墙角的柴禾垛旁边,回头冲我叫了两声,接着扭过身,用两只前爪不断的刨土。

两人走到跟前,我上下看了看那柴禾垛,小声对孙禄说:“静海有句话我信,他可真是无宝不落。他说鬼彘转世的狗崽是宝贝,多半有他的道理。难不成……这下头藏着什么宝贝?”

孙禄斜眼看着我,瓮声瓮气的说:“这柴禾堆打我爷在世,翻新屋子的时候,可就堆在这儿呢。我估计底下陈年老柴禾肯定得有,宝贝?哼哼,你可别跟我说,老柴禾成了精,只要收服了它,它就能在咱跟人干仗的时候,自己飞起来敲人家脑袋。”

我被他这冷笑话噎的一阵无语。

这时,孙禄他爹抱着狗崽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说:“你们俩小子瞎折腾什么呢?有什么事儿不能吃了饭再忙活?赶紧的,去厨房帮你娘端饭去!”

刚被孙禄一挤兑,我也觉得小柱子能寻宝的想法纯属扯蛋。加上折腾这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饿,就想不管还在扒拉土的小柱子,先去吃饭。

可就在我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就见,小柱子对着柴禾垛‘汪汪’的狂叫起来。

这奶狗子比小栓还小一圈,这一叫起来,却是比先前在屋里的时候叫声洪亮了数倍,竟震的人耳朵有些发麻。

我和孙屠子一时间都错愕不已,正不知所措,突然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柴禾垛似乎动了一下。

柴禾怎么会动?难道这下头真有什么东西,而且还是活物?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猛然间,就见柴禾垛里忽然蹿出一团黑影。

这黑影似乎并无实质,就像是一团聚而不散的黑雾。一冒出来,立刻就向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冲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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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黑雾从柴禾垛下钻出来,我顿时感觉不妙,想要阻断它的去路,却不料这黑雾速度迅如闪电,根本不等我做出反应,一下就蹿的没了影。

“祸祸,怎么了?”

听到孙禄叫我,我才回过神,不等开口,忽然就听孙禄他娘在厨房门口惊道:

“哎呀,他爹,你这咋又犯病了?六啊(孙禄的小名),赶紧把你爹弄屋里去!”

我和孙禄转头一看,就见孙禄他爹正抱着小栓,靠着门框往地上出溜呢。

两人都吓了一跳,赶过去一看,只见老爷子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两只眼还睁着,可眼珠子也是一错不错,就跟睁着眼睡着了似的。

“这是咋回事啊?”孙禄重情,一看这阵势,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我查看了一下老爷子的情况,发现他除了突然动弹不得,呼吸和心跳都没什么异常,就对孙禄说:“先把叔抬到炕上去。”

两人把他爹抬进屋,一个揉心口,一个掐人中,可折腾了半天,老爷子还是没醒,就那么仰躺在炕上,两眼朝着屋顶,眼皮都不眨一下。

“哎,你们这样不行,都起开,我来!”

孙禄他娘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一个手帕扎的小布包,匆匆走到炕前,把布包凑到了孙禄他爹的鼻子底下。

我和孙禄都看的不明所以,却不想布包凑上去没几秒钟,就听孙禄他爹喉咙眼里“吭吭”了两声,跟着眼珠猛一打转,居然醒了过来。

“哎呦,我这是咋了?那狗崽子呢?”孙禄他爹梦游似的说了一句,两手撑着想要坐起来。

孙禄连忙扶了他一把,带着哭腔问:“老头子,你这是咋回事啊?”

孙禄他爹倚着被窝愣怔了一会儿,才像是彻底缓过劲来,搓了把脸,摆手道:“没啥事儿,就是老毛病又犯了。”

“老毛病?”

我和孙禄都是一怔,孙禄俩眼一瞪:“你又犯癔症了?这怎么还严重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爹斜了他一眼,“没啥,球大点事儿,你别一惊一乍的。”

我一眼瞥见孙禄他娘正把那个小布包往柜子里收,走过去说:“婶儿,你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孙禄他娘本来还想藏着掖着,见我和孙禄都看着她,才不得不讪讪的把布包递了过来,“是大夫给开的药。”

孙禄拧眉道:“啥药啊?老头儿有事你不跟我说!你这是又找哪个蒙古大夫开的‘仙方’啊?”

我接过布包,凑到鼻子底下,还没等细闻,就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顺着鼻腔直接冲到了顶门心。

“是硝石。”我揉了揉被刺激的发胀的脑门,就想把布包打开。

孙禄他娘急了,“别打开!人大夫说了,一打开就不灵了。”

“哎呀,老娘,你一边儿待着去!”

“你怎么跟婶儿说话呢?”

我瞪了孙屠子一眼,让他别犯浑,回头对他娘说:“婶儿,你看我叔刚才那样多吓人?咱有病就得治,得去医院,可不能为了省俩钱儿,相信什么偏方能治大病。这么着,你也知道,我和小六都是学医的,你让我看看这里头都有什么,要是真管用,咱就留下。”

这会儿我已经大致弄清了状况,老一辈的农村人都过的节省,有点头疼脑热,能扛就死扛,实在不能扛了,顶多也就找村里的卫生所开几片药。

我倒是记得,刚认识孙禄那会儿,他跟我说过,他爹好像一直都有发癔症的毛病。平常没什么,就是冷不丁猛一走神,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的,杵那儿不动了。过个一会儿,自己就缓过来了。

事实上孙禄说这事儿的时候,不光是我,他自己也没怎么当回事。一是我们都知道,所谓的癔症其实是个体的精神障碍,没有说太有效的药能根治的。主要还是,他爹的癔症不严重,发作起来就跟人走神一样,过个几秒钟,回过神来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今天回想起这事,再看孙禄他爹的状况,明显是病情加重了。

老两口也没把这事跟孙禄说,而且孙禄他娘还和多数农村妇女一样,有点迷信。

听他娘话音,这手帕里包的,九成是从哪个‘大仙儿’那儿求来的偏方。

果然,见我坚持要看手帕里的东西,孙禄他娘为难了一会儿,最后一拍大腿,“唉,我就跟你们实话实说吧,这药包是我找邻村的四婶子开的。人说了,你叔得的是失魂症,是有东西总惦记着要害他!这药包是辟邪的,能把那些脏东西赶走!”

孙禄刚吭哧了一声,他娘就抬手一指他的鼻子:“六子,你可别跟我这儿犯浑,也别说我迷信。你也看见了,你们在学校学的那些都不管用,人四婶子给的药包一拿出来,你爹就好了!要说迷信,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对孙屠子可没对我这么客气,这一呛把个孙屠子愣是给呛的没声了,这才转过头,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徐啊,你比六儿稳当,比他懂事。我跟你说,有些事儿啊,咱还真不能不信。人四婶儿说了,这药包在菩萨座前供过,里头存了菩萨的神儿,你要是打开了,菩萨的神儿散了,就不灵了。”

我本来还想哄着老太太把药包打开,看看里头都有什么,听她这么一说,也是噎的没词了。

可别以为他娘这样的农村妇女就只会闷头纳鞋底,真说道起来,自己有自己一番道理。

关键是……孙屠子的爹妈可不知道,我除了和屠子是同学,还和他们崇信的隔壁村四婶子是‘同行’,被他娘这么一说,我挺不起腰杆子跟老太太‘讲理’了……

孙禄还想再说,我拦了他一把,让他别犟嘴了,把药包还给他娘,拉着他来到外边。

我低声问他:“你刚才在那柴禾垛前头,没看见什么?”

孙禄一愣:“看见什么?”

我暗暗点头,看来刚才那团黑雾,就只有我看见了。

孙禄关心他爹,忍不住嘟囔着说:“这老头老太就是抠搜,老爷子都这样了,居然不告诉我。那邻村的四婶子就是个神婆,是个骗子,有病不上医院,找那些蒙古大夫能管用啊?靠,那都是迷信!”

一通抱怨完,见我瞪眼看着他,这家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讪笑道:“我可不是说你啊,我说的是那四婶子,那……”

他眼睛忽然一瞪,愣愣的看着我问:“你刚才说什么?说柴禾垛底下有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形,压低了声音说:“那四婶子倒是真没说错,你爸还真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他这不是癔症,是冲煞了!”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冲煞(下)

听我把之前看到的一说,孙禄登时拧起了眉毛:“这么说,我老子还真是被脏东西给祸害的?”

我说:“我现在也不能完全肯定,那团煞气从柴禾垛底下一钻出来就跑没影了,我压根没来得及扭头看它去哪儿了。可它一没影,你爸就犯病了,这也太巧了。”

我朝柴禾垛看了一眼,见小柱子还蹲在那儿冲我摇尾巴,再回头看看正屋的门,我小声对孙禄说:

“柴禾垛底下有东西是肯定的,可我还得确定一下,叔是不是真被脏东西给缠上了。这样,你把你妈支开,我替你爸看看。”

孙禄点头:“那必须的,我爸还行,嘴严实。要让我老娘知道你和四婶子是一个道道,呵呵,都不用等到明天,整个孙家楼就都知道她儿子的哥们儿是个活半仙儿。”

孙禄进了屋,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把他娘领厨房去了。

我后脚跟着进了屋,孙禄他爹正下炕呢,嘴里还在嘀咕:“这咋弄的,咋柱子活了,栓子眼又瞎一只呢?”

我说:“叔,狗的事咱回头再说。我先帮你看看,你是不是真让脏东西给冲上了。”

孙禄他爹先是一愣,跟着吸溜了一口气,“咋?你还懂这个?”

我笑笑:“你也知道,我是我姥爷带大的,整天跟庄上那些老人一块儿待着,多少也懂点。先不多说,您先坐着别动,我先给您看看。”

说着走上前,左手掐了个诀,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抵在了他的眉心……

吃完饭,孙禄他娘歇了会儿,就被孙禄忽悠着去找邻居大妈聊天去了。

我这才向孙禄点点头,“没跑了,叔确实是冲煞了。”

“严重吗?”孙禄急着问。

见他爹在一旁看着,我只能是摇了摇头,“不严重,只要把那脏东西找出来,就没事了。”

孙禄和我那叫一个默契,两人一对眼色,就知道我是在安抚他爹。于是也装作没事人似的,让他爹先在屋里待会儿。趁着我在,他跟我两个人把柴禾垛翻翻,借着晴天把底下的劈柴晾晾。

两人来到墙角,孙禄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一把揪住我问:“我爸到底咋样?”

我说:“你先别急,叔的情况确实不大好,三盏阳火除了头顶那盏,肩膀上的都被煞气冲的只剩一截火苗子了。得亏发现的早,要不然……”

“那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我顺手拿起旁边的铁锨,“挪柴禾,看看下头有什么!”

两人搬柴禾的时候,孙禄问我说:他爹发癔症的毛病打从他爷活着的时候就有了,只是没现在这么严重。真要是被鬼祟给缠上了,怎么先前我没发现。

我说,冲煞和被鬼缠上可不是一回事,要是被鬼缠了,别说是我,就是他孙屠子这会儿应该都能看出苗头。

冲煞是有点像中医说的邪风入体,有可能是什么邪祟在附近,并没有害人的意思,却刚巧被人冲上了煞气;更有可能是家里有什么煞气深重的死物,把本家的人给冲了。

就譬如有些喜欢收藏古董的人,收藏了不明来路的冥器在家里头,表面上或许没什么,但若是这冥器不干净,时间一长,冥器中蕴藏的煞气就把人的阳火给磨的弱了。

孙禄听得干瞪眼了一会儿,忽然说:“不对啊,要说这下头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冲煞也得是我和我老娘啊。我老头子那家伙,可是杀了大半辈儿的猪牛羊了,比我可狠多了,怎么能单冲到他身上呢?”

我只能是摇摇头,“先甭问了,是怎么个情况,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一鼓作气,把一人高的柴禾垛挪换了地方。

这时,一直守在旁边的小柱子忽然冲着刚腾出来的一片空地,再次狂吠起来。

我让孙屠子去厨房端来一碗糯米,用井水淘了,围着小柱子指的那块地方撒了一圈。

糯米刚倒下去还没什么,等我和孙禄找来趁手的家伙准备开挖的时候,再看那些糯米,竟然隐隐有些发黑的迹象。

我捏起一小撮糯米闻了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艹……”

“咋了?”孙禄大气都不敢出。

我咽了口唾沫,看着他低声道:“糯米单是发黑,那带煞的东西必是死物;可这糯米不光发黑,而且还带一股子焦臭味儿……这他妈下头八成有死尸!”

孙屠子一听,眼珠子都瞪红了,咬牙道:“挖!我倒要看看,是他妈什么王八日的玩意儿!”

当即我也不再多说,只又做了一些防患措施,避免煞气外泄伤人,然后就和孙屠子一起甩开膀子挖了起来。

约莫挖了有两尺多深,突然,我一铲子下去,就觉得铲到了什么坚硬的事物,“嘎”的一声,震得虎口猛一麻。

我和孙禄对视了一眼,拔出铲子,铲去了上层的泥土,下头竟然露出一块黑沉沉的石板!

“我艹他大爷,还真是石头棺椁!”

东西到底是在自己家挖出来的,即便孙屠子胆大,这会儿说话也有点中气不足。

我又用铁锹把两边的土铲了铲,冲孙禄摇了摇头,“石板没那么大,应该不是石棺之类的,不过石头表面发黑,的确是被尸气和煞气常年浸染的缘故。”

见他手有点发抖,我抿了抿嘴,先是又找来一些糯米洗净了撒在石板上,跟着伸出手,让他把镐头给我。

这时,孙禄他爹从屋里走了出来,边往这边走边问:“你俩干啥呢?”

我和孙禄对了个眼神,冲他微微摇头,意思是不用再隐瞒了。

我们俩折腾了这一阵子,早把老爷子惊动了。要是这石板下头真有死尸,那是怎么都瞒不住人的。

他爹听我和孙禄说完情况,愣怔了好一会儿,忽然把披着的棉袄扯下来往边上一扔,瞪着眼睛吼道:

“把镐给我!我他娘的且得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想祸害老子、祸害我老孙家!”

要不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呢。单看孙禄那股子狠劲,就知道他老爹也是个暴脾气。

见老头要过来抢镐头,我连忙上前拦着:“叔,你可不能上手。这底下的东西,可能就是冲着你来的……”

话没说完,孙屠子突然“我日”一声怪叫:“祸祸,你快看,这糯米咋活了呢?”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石板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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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孙禄这么一喊,我头皮就是一紧,硬是把他爹往后推了几步,“你别上手!离远点儿!”

“汪汪……汪汪汪……”

一旁的小柱子竟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居然蹿到孙禄他爹面前,呲着牙冲他狂叫。

孙禄他爹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缓过了那口顶心口的恶气,还是被小柱子的大嗓门给吓着了,站在那里发懵。

我让孙禄去看着他爹,这才扭过脸,朝着坑里看去。

不看不要紧,只看这一眼,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一层摞一层的滚着个儿炸开了。

只见本来黑乎乎的石板,竟然渗出了暗红色粘稠的液体,看上去就像是人流出的血一样。

刚才我撒下去的糯米,全都被石板渗出的粘液染浸成了血红色。而且这些被浸泡的糯米,竟然都动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腐尸生出的活蛆,不住的在血污中翻滚蠕动!

“妈的,石板流血……难不成这下头真是有什么凶尸?它他娘的煞气熏人还不够,难道还能诈尸吗?”我咬着牙低声骂道。

孙禄他爹未必就听见我说的是什么,可明显也已经看到了坑里的状况。

这老爷子的身板可是比孙屠子还宽厚,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脸上到脖子根都是一阵红一阵绿的直变色儿,腿肚子也开始打颤了。

相比之下,孙禄倒是冷静了下来,错了错下巴颏,对我说道:

“祸祸,你有什么招就使什么招吧。今儿咱说什么都得把这鬼东西挖出来,我他妈非得看看这是他娘的什么撮鸟,真要是僵尸,我活掐死丫的!”

我点点头,摒了摒气,问:“婶儿的那个药包呢?在不在家?”

“肯定还在柜子里呢,我妈信你,你说不看,她肯定就不会再刻意藏着带着。”

“去拿过来。”

孙禄依言去屋里拿出那个药包,我当即把药包打开,里边果然如我所料,除了几粒指甲盖大小的硝石,还有一些朱砂粉末。

我微微点头,对孙禄说:“那个邻村的四婶子倒不是装神弄鬼,这朱砂用公鸡血调过,这会儿颜色都快成黑的了,可真是替叔挡了一部分煞气了。”

“还真是高手在民间,呵,回头我买点礼看她去。”孙禄强笑道。

“东西必须得挖出来,这石板我一个人可扳不开,叔不能上手,你得帮我。”

我从拆开的药包里拣出一粒硝石抛给他:“这是什么不用我说了,这东西在盗墓行当里又叫北帝玄珠,说是能避尸气。你拿着,时不时闻闻,避不避尸气两说,能醒脑子是真的。”

说着,我也拣了一颗,刚凑到鼻端闻了闻,不经意间,却发现药包里除了硝石和朱砂,还有一小块灰褐色的东西。

那东西比小拇指的指甲盖还小那么一圈,形状不规则,像是小石头子,外表却生了一层极短的细毛。

我心里一动,顺手拈起那东西凑到鼻端,一闻之下,顿时就是一激灵。

看来那邻村的四婶子可不是个一般的‘半仙’啊,居然能弄到这个?

我把这意外的发现小心收好,心说回过头还真得去跟那四婶子打打交道。

见孙禄已经来到近前摩拳擦掌,我抿了抿嘴,说:“这么撬不成,你不嫌恶心啊?赶紧打桶井水来,先把石板上面的东西冲干净。”

见孙禄竟少有的犹豫,我不禁有些意外:“还愣着干啥?”

“不是不是……”

孙禄打着哽说:“我是想,这下头真要是有死尸,咱是不是得先报警?最起码得先打个电话给高队吧?”

“打个屁!”我是真想戳他脑门子,“煞气重成这样,这下头的东西就算是带着怨气死的,至少也得埋了超过十年了。别说高胖子了,就是老郭来了一时半会儿能管毛用?你赶紧去打水,先把眼巴前的事办了!”

孙禄忙不迭应了一声,这才去打来井水。

两人先是将挖出的坑又扩大了一些,然后用井水冲去表面那些被‘孵化成虫’的糯米和血污。

我刚想跳下去,孙禄忽然伸手拦住我,正色道:

“一,这是我家的事,先头兵得是我来。这点你甭跟我矫情,这坑就这么大,必须得是一个人在上头撬,一个人下去扳。你没我劲大,下去也白搭。再一个,万一真有什么情况,你人在上头,画个符什么的,总比在下头方便。第二……第二……”

他猛一摆手,“也甭他妈第二了,反正上头下头你都得照应,我特么还不想早死呢。”

说完,摸出我给他的硝石凑在鼻端深吸了一下,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我咬了咬牙,朝他爹做了个向后退的手势。

小柱子竟像是和我心有灵犀,蓦地往前一蹿,呲着牙“汪汪”叫唤,硬是把比它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老爷子给逼退了两步。

我抓起铁镐,冲孙禄一点头,沿着刨出的坑边,探下镐头,用镐尖抠住了石板边沿。

孙禄这会儿已经连里带外,把上身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甩到一边,露出一身浅黑油亮的肉膘,两脚蹬着两边的坑壁,俯身用手抠住了石板两侧。

“我日你姥姥……起!”

随着孙屠子咬牙切齿一个‘起’字出口,我奋力压住镐把,猛地向下一坠:“起……”

出于本能,我拉了个长音,可一口气刚迸出一半,突然之间,就听下面传来“呜嗷”一声震耳欲聋的怪啸!

孙禄他爹本来还探着头往下看,这一声啸声传出,竟被震的双手掩耳,踉跄着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地妈,那是啥玩意儿?”

跟着不等爬起来,就扯着嗓子大喊:“六儿!徐啊!小心点儿……”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浑身发麻,可还是硬扒着镐把不肯松手。

开玩笑,这会儿孙屠子正使着力呢,我要一撒手,他不被坠的摔半死,至少也得被自身的体重和与石板的碰触挤断几根肋骨不可。

“祸祸,起开了!撒手!过来帮忙!”

听孙屠子大叫,我试探着稍许松了些力,感觉下头没有反向下的压力,赶忙抽出铁镐扔到一边。

我几乎连头都没来得及回,镐头一丢开,立刻往前一错步,两腿顺着坑壁滑了下去……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兄弟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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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藏在地下的石板整体有三尺见方,四指来厚,重量至少得有个三四百斤。

孙屠子这会儿正怒火中烧,竟是仗着一身蛮力,将厚重的石板掀起了两尺多的高度。

我一滑到坑下,立刻就手掌上翻,帮着抬住石板。

即便孙屠子力气大,这会儿也是累的脸红脖子粗,到了强弩之末。

他见我接手,便说:“祸祸,你先抬着,我缓口气儿。”

我点点头,石板虽然沉重,但这会儿被掀开后,周围有了着力点,我自信抬个一时半刻还是不成问题的。等孙禄缓足了劲,两人再合力将石板掀到一边,看看下头究竟有什么东西。

哪知道孙禄那头刚一放手,我突然就感觉脖子里猛地一凉,像是有人将一把冰刀架在我脖子上似的。

这种威胁的感觉来的突然,而且十分的锐利,我受到惊吓,本能的一泄劲,石板跟着向下一坠。

我差点闪了腰,赶忙又“嘿”的一声,加了几分力气。

孙禄也吓一跳,见我到底是挺住了,忍不住调侃我说:

“你现在身子骨可是不如以前了,兄弟,听我句劝,有些事儿必须适可而止。要是因为纵欲过度掏空了身子,你这年纪轻轻的可就白瞎了。”

我哪有心思跟他打屁,这会儿刚才那股子突如其来的寒意虽然变得不怎么明显,可我还是觉得脖子里凉嗖嗖的。

这感觉十分的让人不舒服,就好像有个人,拿着一把刀,绕着我的脖子比划似的。

我心里纳闷,这也没见刮风啊,怎么就……

刚琢磨到这儿,我就猛地醒过了味儿。

姥姥的,先前种种迹象表明,这石板下头埋藏的可不是什么带煞的死物,而是极有可能是死尸。

我和孙屠子只顾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要把石板搬开,一时间竟把这茬给忘了。

我忙不迭下来帮忙,现在石板掀开,就抬在我的腰际,下头真要有什么凶尸诈将起来,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我脖子里的凉意顿时被忽略,就只觉得腰部以下、两腿之间一阵冷飕。

这他妈可真是经验不足害死人啊,可恶他孙屠子还有心思拿我开涮。

“屠子!别墨迹了,赶紧搭把手,把石板掀一边去!”

我越想越胆寒,连忙招呼孙禄,让他先别歇着,赶紧把石板掀开。

可话音未落,突然就听上头传来孙禄他爹惊恐的叫声:“六儿!你干啥呢?”

听声音,我感觉不妙,急忙抬眼看向孙禄,只一眼,浑身的血都凉了。

孙屠子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却瞪得血红,正恶狠狠的看着我,像是我和他有杀父之仇一样。

更加惊悚的是,他的手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尖刀。

攥着刀的手已经举到了半空,刀尖此刻正对准了我!

“你干什么?”我吓傻了。

此刻的孙禄光着膀子,露出一身黝黑的五花肥膘,手持尖刀,俨然就是一副屠夫的模样。

从他凶眼的焦点看来,我绝对可以肯定,他手里的刀子瞄的是我,这是他娘的把老子当成待宰的生猪了!

果然,孙禄像是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下一秒钟,猛一呲牙,奋起膀子将刀子朝我扎了过来。

“叔!别过来!”

这时我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情急之下却没完全丧失理智,急着警告孙禄他爹不要上前。

坑底下本就狭窄,孙禄又是叉着两条腿站在上方,居高临下,来势汹汹。

眼看他将尖刀向我颈间扎来,我不得不松开双手,任由石板下落。

两人近在咫尺,坑里也没有足够闪避的空间,电光火石间,我只能是不退反进,上身一俯,单腿往后一蹬,一头撞进了孙禄怀里。

我只觉得后肩胛一阵刺痛,好在我并没有脱上衣,刀子似乎没能够完全扎进去。

尽管如此,孙屠子这一下子还是让我也发了狠,头顶撞到他胸口的同时,双臂展开箍住了他的腰,“呃”的一声低吼,猛地将他向后掀去。

孙屠子蹬着两边的土壁,脚底下本来就不稳当,被我一顶一掀,不由自主的就向后倒去。

仅仅只是在两人纠缠着歪倒的刹那间,既是出于本能,也是因为泄愤,我迅速的抽回手,用手肘照着他的肚皮就是一下子。

“我艹……”

在孙屠子的痛呼声中,两人相对歪倒在对面的坑壁上。

也正是因为他这一下痛呼,我因为突生变故而混乱的大脑中,像是骤然划过一道闪电。

虽然没能把握住关键,却预想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于是,在孙屠子后背接地的一瞬间,左手撑住他厚实的胸口,抡起右臂,用手肘照着他肚皮上方、两扇肋骨中间的位置再次狠狠的一下肘击。

“我尼玛……”

我撞击的位置,在中医学里叫做颤中穴,是血脉在前躯干穿插的最主要位置。

无论一个人再强壮,只要被重击到这个位置,也会内气漫散。不说痛彻心骨,但那种别样难受的滋味,绝对不次于咬到舌头。

孙禄被我这一下重击,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

然而,就在他浑身疲软的同时,他手里的尖刀,刀尖已经贴近到我太阳穴的位置。

随着他手指不由自主的松脱,刀子就贴着我一侧的脸颊,落在了一旁。

“我尼玛……”我何止是惊出了冷汗。

得亏是我太了解这杀千刀的屠子了,猜想到了他下一步的行动。要是反应慢上千分之一秒,刀子就插到我脑袋里了!

孙屠子被我连着两下重击,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张着嘴翻了一阵白眼,眼珠子还没翻下来,嘴里突然含糊的喊道:“祸祸……帮忙!”

“你倒是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兄弟。”

我悻然嘀咕了一句,伸手就去摸兜里的硝石。

指尖碰触到另一个外形明显不一样的东西,心里一动,急着掏出来,两个指头捏着,用那东西的棱角顶住孙屠子的眉心,用力拧了一下。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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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一拧眉心,孙禄身子猛一颤,清醒了过来,瞪着眼睛问:“那鬼东西呢?被你弄了?”

我顾不上和他多说,反手用那石子似的东西,在自己脑门上也拧了一下。

微感疼痛的同时,就觉一股奇异的清凉透入皮肤,竟似乎径直钻进了脑仁。

我被这渗透的凉意一激,浑身就是一哆嗦,顿时觉得脑子清醒不少。下意识的斜眼看向一边,见到旁边的一样事物,顿感不明觉厉。

看着手里那石子般的东西,心说:“居然真是那东西,看来那邻村的四婶子绝不是一般的乡野神婆啊。”

“没事了吧?没事了赶紧起开,老子快被你压死了!”孙禄在我身下挣扎着说道。

我瞪了他一眼,爬起身,顺手把他拉了起来。

孙禄左右张望,“那鬼东西呢?被你打散了?”

“根本没有鬼,倒是你,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兀自心有余悸道。

“怎么回事?”孙禄茫然的问。

这时,他爹忍不住在上头说道:“六子,你抽什么疯呢?好好的,怎么就跟小徐动手了?你还想要他的命?”

“咋?我想要他的命?”

见孙屠子一脸不明所以,我深吸了口气,问他:“你跟我说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孙禄一愣,跟着蓦地瞪圆了眼睛,露出骇然的神色,“靠,我刚才刚喘了口气,那石头底下忽然一下子钻出个黑影。那东西见风就长,我都没来得及跟你招呼,它就变得一人多高,呲着牙就朝我扑过来了!”

我点点头:“那东西长什么样?”

“嗨,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看见那家伙脑袋比酒坛子都大,两只眼睛跟要瞪出血似的,满嘴都是烂蒜瓣子牙,张着嘴就要咬我。”

“所以呢?”我斜眼看着他。

“还能怎么地啊?跟丫干啊!我顺手就把刀拔出来,就想……咳咳咳……”

话说一半,孙禄猛地一阵咳嗽,两手捂着胸口下方,呲牙咧嘴的说:“我哪知道那鬼东西那么邪性,比他娘猴还精呢,我一刀没扎下去,丫就扑到我怀里来了。跟着就他娘的朝着我肚子上招呼,还朝我这儿来了一家伙……”

“咳咳……”他又咳了两声,咬牙切齿道:“真他妈贼,还认穴呢。要不是丫长的那副鬼样,我都以为那是你教出来的徒弟了!”

“你少骂骂咧咧的,那就是老子!”我瞪着眼说道。

“是你?”孙禄一愣,“我艹!你又变成……”

“滚蛋!”我推了他一把,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笑了。

记得还是刚入学那会儿,我和孙禄、张喜三个人刚一碰面,不知道怎么,就谁看谁都不顺眼。

后来三国大混战,打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最后我就是抽冷子给孙屠子肋下来了一肘子,把他给放倒的。

孙禄这会儿也回过味了,问我怎么回事。

我干笑说:还能怎么回事?中招了呗。

我把刚才的状况说了一遍,弯腰捡起半截带着尖的劈柴,在孙禄眼前晃了晃:

“你也不想想,你这光着膀子,哪儿来的刀啊?咱这是他娘的被‘鬼遮眼’了!不过也真够险的,要不是我知道你丫的套路,就这劈柴扎我脑袋上,也得要了我的命。”

这话可没半点夸张,刚才的情形,摆明是我俩都被脏东西‘迷了眼’了。

孙禄冷不丁看见石板底下冒出个见风长的鬼物,那鬼东西还摆明想要他的命,那他还不得反杀?

殊不知他眼里的鬼东西,就是我。

至于他拔出的刀子,根本就是随手从一边捡起的半拉劈柴。

我倒是比他好的多,虽然也被迷惑,将劈柴看成了刀子,却没把他看成鬼魅邪物。

而且在他被我撞倒的时候,听到那声‘我艹’,我就隐约想到,他并非是想对我下黑手,而是不知不觉中被石板下未知的邪物迷惑,出现了幻觉。

说到底,要不是两人相识久了,熟知对方应对事物的反应,保不齐这会儿我脑袋上已经多了个窟窿了。

弄清状况,孙禄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是我混蛋!你帮我,我他妈还……”

说着又要抽自己耳光。

我赶忙拦了他一把,“行了,这事儿不怪你,只能说这底下的东西够邪性。我都是‘职业神棍’,不也一样中招了吗?”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又是一阵后怕。

两人撬石板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莽撞了。

照静海说的,孙屠子度过九个百年恶鬼,是反九阴的体质,都还被迷惑,把我当成了鬼魅。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有什么后果呢。

孙禄只是因为出事的是他老爹,一时昏了头,绝不是天性莽撞。

这会儿吃了趟亏,脑子也清醒过来,问我:“咱是接着挖,还是先去做点准备?弄点黑狗血什么的?”

“汪!”一直守在旁边的小柱子呲着牙冲他叫了一声,像是在怪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啼笑皆非,想了想,摇头道:“用不着准备了,咱已经冒失一回了。刚才真要有什么东西从下头钻出来作妖,这会儿咱俩多半不能囫囵个的站在这儿。照我看,这底下的东西煞气重不假,但还没到青天白日能出来作妖的地步。咱加倍小心就是了。”

我这么说倒不是托大,而是忽然想到,刚才我俩有惊无险,未必就完全是因为两人的体质特殊。我在药包里找到的那粒‘小石子’,多半也起到了相当的作用。

如果这‘石子’真是我认为的那样东西,要是还不能克制石板底下的邪物,那这一时半会儿的,再做其它准备也是多余。

见我们俩准备再度掀开石板,孙禄他爹在上头叮嘱我们千万小心。

老爷子已经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这会儿说话也有点发虚。

两人答应一声,我对孙禄说,这回让他去上边撬,我在下头。

“你行不行?”孙禄随口问道,忽然“咦”了一声,“祸祸你快看,这石板怎么好像裂开了?”

我低头一看,可不嘛。

石板本来是一整块,这会儿上面居然有了裂纹,只是表面黝黑,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

正文卷 第五十章 怪手;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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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孙禄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

石头不是旁的,即便埋在地下年月再久,也不会腐化脆弱。

这坑里除了这块石板,就都是土坷和碎砖砾,再没有其它足够巨大坚硬的物体,就算是我刚才情急之下撒手,四指厚的石板又怎么会被摔裂呢?

我感觉事出有异,索性蹲下身仔细查看。一看之下,更加惊讶。

石板居然不是只裂开了一道缝,而是从中间的部位朝着四周,呈伞骨状裂出了七八道的裂缝。

我和孙屠子虽然不是学物理的,也都看出来,能形成这种裂纹,应该是下方石板中`央的位置,有着硬度超过石板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不但坚实,还有一定的锐角,就在我撒手的时候,石板下落,中心部位受到撞击,才导致开裂。

“什么东西能把石头撞裂?金刚钻儿?”孙禄眉毛都快纠结成两条勾在一起的虫子了,“这他娘的不科学啊?”

我让他别废话,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弄清楚石板下究竟有什么。现在石板裂开,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是替我们省了力气。

当下两人不再多说,挪到一边,抠住一块裂开的石板,没用多大力气就掀了起来。

石板下,就只是被压的平整的土地。

孙禄攥起拳头在上头“砰砰”砸了两拳,跟着干脆直起腰,踩上去跳了两下。

“实心的!下边啥都没有!”

我让孙禄靠边站,连着又掀开两块,和之前一样,除了碎砖就是压得结结实实的土。

我回过头,又去看石板中间的部位,并没有发现下头有什么明显的硬物。

没有东西顶着,石板又怎么会裂开呢?

这时,孙禄又在我身后掀开的土地上蹦了两下,说:

“这下面应该没什么,难不成,作妖的不是什么死尸,而是这黑石板?被咱一折腾,给折腾毁了,所以‘自爆’了?”

“瞎扯蛋!”

我白了他一眼,又去掀第四块裂开的石板。

黑石板开裂的十分匀称,就像切西瓜似的,每一块的大小重量都差不多。

掀开前三块石板的时候,我并没花多少力气,再加上没有发现,所以在掀第四块石板的时候,我多少有些漫不经心。

第四块石板同样不怎么沉重,可没曾想,就在我把这块石板掀起来约莫有十公分高度的时候,突然间,石板被掀开的缝隙间,猛地伸出一只白惨惨的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就算我胆子再大,也被这只手给吓坏了,“嗷”的松开石板,用力甩着手向后退。

因为我几乎是连蹦带蹿往后退,一下子就撞到了孙禄身上。

孙禄忙扶住我,急着问:“怎么了?有东西?”

“有……有……”

我惊魂未定,再看那石板,已经重又落回了原位,那只突然伸出的人手,也不见了踪影。

“有什么?”

孙禄性急,又问了一句,就要冲上前。

我忙拦住他,缓过气来说:“有一只手……下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我……”

“人手?”

“嗯……”

我点点头,下意识的抬起被抓的右手,一看之下,又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寒颤。

为了干活利落,我把袖子都撸到了臂弯,这时就见,我右手的手腕上,赫然有着一只黑漆漆,像是墨染般的人手印!

孙屠子虽然没看到刚才的一幕,但看到这手印,也知道我所言非虚。

他瞪了半天眼,忽然发狠道:“艹他妈的,下头还真是有死尸!难怪石板只有这么大呢,敢情是个死孩子!”

他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没有原因。

一是我一早便判断,下边埋的可能不是死物,而是死尸。

再就是,印在我手腕上的黑手印虽然是人手印,却很小,并没有全然握住我整个腕子,而是只包裹了手腕二分之一不到的面积。

回想起来,刚才抓住我的那只人手,的确很小,如果那真是人的手,那顶多也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祸祸,你感觉怎么样?”孙禄虽然又惊又怒,还是第一时间询问我的状况。

我摇摇头,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印在我腕子上的小手印如同墨染,是切切实实的存在,这就证明,刚才我所经历的不是幻觉,而是真被石板下突然伸出的手给抓到了。

可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到了这会儿,更是疑惑到了极点。

那就是,现如今我鬼爪已经完全显露,可从开始挖地到如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石板下是绝不会有活人的,可如果像我先前判断的那样,下头埋藏的是一具死尸,死尸诈起,骤然伸出手来抓住我……

这要抓的是左手,我还不至于这么纠结,可它抓住的,偏偏是我的右手!

最主要的是,直到我被那只手抓住的时候,却仍然没有丝毫的感应!

我咬了咬嘴皮子,先不去管那手印,对孙禄说:“你走开,我再试试。”

孙禄不肯动地方,按他的性子,是绝不容我冒第二次险的。

这时他爹在上头小心翼翼的说:“徐啊,要不……要不别上手,用镐头撬吧?”

我和孙禄大眼瞪小眼,都差点没把自己的脑瓜子拍烂。

我们这是在跟谁较劲呢?

谁规定非得用手去掀石板?

猴儿他妈还知道用工具呢……

孙禄没再吭声,朝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抓起一旁的镐头,就去撬那石板。

这一次,石板轻易就被撬到了一边,那只抓住我的怪手,也没有出现。

然而,当石板被撬开,看到下头的事物,坑里坑外一老二少,全都看呆了。

那石板下头,四周围同样是硬实的土地,中间的位置,却有一堆有些发黄发枯,棕丝一样的东西。

说是‘棕丝’,可即便我和孙屠子都没出声,上面的孙禄老爹也能够看得出来,那绝不是拿来做棕绷的废料,而是一蓬人的头发……是女人的长发!

我吞了口唾沫,说:“屠子,你先上去,报警!”

之前我不主张报警,是因为不确定下面是什么,如果是寻常人不能够认知的东西,警察来了只会徒增麻烦。

现在不同了,地里挖出了人的头发,那就证实了我最初的猜测……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野猪头

孙禄明显听到了我的话,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低头看着那堆头发,嘴里说道:“这下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从一旁捡了根当做劈柴的树枝,弯腰就去挑那头发。

我心中觉得不妥,想要阻止,孙禄却已经把头发挑起了一撮。

我看到他背影明显一颤,跟着就听他喊道:“娘的,不是人,是……”

我没听清楚他后边说的是什么,因为就在他喊出声的时候,我就觉得脚底下突然一软。

那感觉就像是踩塌了初冬的冰面一样,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人就陷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忽然感觉手腕一紧,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上来!”

原来是孙禄他爹,在上面看到情形不对,及时伸手拽住了我。

我被拖出坑外,还没等往下看,鼻子里就先闻到一股形容不出的恶臭。

我不由得大惊失色,要说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也情有可原,我和孙禄在参加工作以来,却是没少闻过这气味。

这他娘的根本就是尸体腐烂发出的尸臭!

“屠子!”我急着向下看去。

看清坑里的情形,瞳孔骤然一缩,差点就当场吐出来。

那片掀开了石板后,看似坚实的土地,果然已经塌了。

不光如此,没被掀开的石板,也都翘了起来,不同程度的陷了下去。

在塌裂的地面缝隙中,正不断有黑色的尸水涌出来,而且尸水当中还夹带着许多白花花的蛆虫。

孙禄总算是反应不慢,估摸着也是他离没掀开的石板更近一些,感觉地面要塌的时候,及时跳到了一块石板上。尽管如此,此刻也是狼狈不堪。

尸水涌出的速度极快,从我转眼往坑里看,到这会儿不过短短几秒钟的工夫,就充满了整个坑底表面。

孙禄脚下的石板,中间开裂的尖角斜向上翘起,外沿也有一定程度的下沉。这会儿尸水已经浸过了他的鞋底,就快没过脚面了。

“快上来!”我急着过去,想把他拉上来。

哪知道孙禄却仍然站在那里发愣,我喊他也没反应。

难不成这家伙又被迷惑,看到什么虚幻的东西了?

我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他拽上来,他突然抬起脸,拧着眉头说:“祸祸,这下头的不是人。”

“不是人?”我一愣,跟着瞪起了眼,“你傻了?尸臭味这么重,不是死尸是什么?你赶紧上来,在尸水里泡着舒服怎么着?”

谁知孙禄他爹这时竟也说道:“不是死人。”

我觉得奇怪,孙禄在底下可能吓懵了,这老爷子怎么也这么说?而且口气还这么肯定?

“不是死人,是死猪!”孙禄忽然大声说道。

“死猪?”

孙禄他爹同样是拧着眉头说:“是死猪,应该没错。这臭味里带着一股子猪骚味,我杀了半辈子猪,不会弄错。”

我被彻底弄懵了,不过还是先把孙禄拉了上来,不管是死人还是死猪,总不能让他在尸水里泡着。

孙禄上来后,说进屋去换鞋,回来的时候,却换了一双高筒的胶鞋。

见他这架势,似乎是还想下去,我忙说,要不咱还是先报警,下边可能是死猪,可别忘了,那还有一蓬女人头发呢。

被我一说,孙禄也有些犹豫,他对我说,下边肯定是有死猪没错,因为他刚才看到那蓬头发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所以才用树枝拨开头发看看。结果他看到那发光的东西,竟然是一只眼睛!

“那眼睛圆咕噜的,绝对不是人眼,而是猪眼!”孙禄肯定的说。

我更加疑惑,甭管是死人还是死猪,一般情况下,最先腐烂的肯定是眼睛的部位。

现在坑下尸水横流,再看那石板陈旧的外表,分明是埋藏的时日久了,下头的尸体已经烂的不行了。既然是这样,孙屠子又怎么会看到眼睛呢?

我还是坚持先报警,孙禄被我说服,正要掏手机,他爹忽然说:“不用报警,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下头肯定没死人。”

说着,从一旁找来个铁钩子,就往坑边上凑。

我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肯定说下头没死人,可看到他要亲自上手,还是把钩子夺了过来。

再看看孙禄,这会儿也是一脸疑惑看着他爹,显然也没了主意。

我一咬牙,说:“那就先不报警,是人是猪,先捞上来看看。”

我走到坑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钩子,顺着漂浮在上面的那一丛头发伸进了尸水里。

感觉碰到了硬物,我试着往回拉钩子,觉得勾住了什么东西,便叫孙禄和我一起往上拉。

两人同时用力,很快,就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连同那蓬头发浮出了尸水表面。

等到那东西被拖拽出一半的时候,我心里的疑惑已经到了极点。

这东西被头发覆盖,看不清具体的样子,但可以肯定,的确不是人的尸体骨骸,也并非人身体的某个部位,而是单独的一个窨井盖大小,有点呈三角状的硬物。

乍一看,似乎真是什么大型动物的头颅,可小时候村里杀猪的时候,猪头我是见过的,这东西可不像是猪头。

两人折腾了一阵,终于把那东西从坑里弄了出来。

我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捡了根树枝,和孙禄一起上前察看。

等到用树枝将上面的头发拨开,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双双丢掉手里的树枝,像见了鬼似的急着向后退。

那的确是颗猪头,然而却不是家里饲养的肉猪,而是一颗硕大的野猪脑袋!

要单单只是颗野猪头,两人绝不至于惧怕到这种程度。

关键是,当头发被扒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孙屠子所说的会发光的猪眼,而是在猪头一只眼睛的部位,看到一只惨白的人手!

“唉,造孽啊,造孽啊!这事儿不是说了结了嘛,你咋还是不肯放过我,非要我的命不可啊!”孙禄他爹忽然拍着大腿说道。

我和孙禄还没从惊恐中缓过神,却被他爹的反应给弄愣了。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厌胜术(上)

猪眼睛里长出人手,这种怪事我闻所未闻。

可孙禄他爹的反应,却更让我感到狐疑。

老爷子先是肯定下头的不是死人,坚持不让报警,这会儿又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这事可不简单啊。

见老爷子情绪有些失控,我让孙禄先把他扶到一边去。

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再次上前察看那猪头。

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仔细了,只觉得后背戗起的汗毛,似乎都要把衣服撑起来了。

为了能看的更真着,我索性用树枝把那些披散的‘头发’全都拨到了后方。

这一来可以确定,这的确是颗野猪头,头脸的皮肉都已经干瘪收缩,就只剩一层粗硬的黑皮粘附在头骨上。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最初我们看到的头发,竟不是单纯的覆盖在猪头上边,而是从猪头的头顶生出来的。

虽然这些年我们这地方野猪不常见了,可小时候我还是见过野猪的。

野猪和家猪不一样,成年野猪头顶到后脊梁长有粗长的鬃毛,可那鬃毛再怎么也不可能和女人的头发一样长啊?

耸人听闻的还不只是猪头上长出‘人头发’和猪眼窝里长出人手。等我把‘头发’都撩开,还发现这猪头的另一只眼虽然看似正常,却又绝不符合常理。

猪头表面明显已经僵化了,脑腔子里头的东西,也已经腐烂流失,这一切都证明,这猪头在地下埋了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可是,猪头的另外一只‘正常’的眼睛,不但没有腐化,也没有干瘪收缩,而是像活的一样,十分的明亮。甚至于看上去,眼珠子里还透着凶光!

撇开‘头发’和这只‘活’猪眼不管,目光再次转回到那只长出人手的眼睛上。

确切的说,这是一只连着前臂的人手骨。看大小,应该不是大人的手,而是小孩儿的手骨。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我的右手腕,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之前那个黑色的小手印,颜色已经浅了很多。

这点我倒不怎么担心,抓我的那只手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也并非我的幻觉,而应该是煞气凝聚的产物。

我本来就是恶鬼之身,自带煞气更加深重,那煞气停留在我身上久了,自然也就或消散,或是被鬼手吸收了。

为了看的更加仔细,我又往前凑了凑,又捡起一根树枝,将两根树枝像拿筷子一样捏着,夹住那手骨试着向外拉。没用多大力气,竟就把那手骨从猪眼窝里拉了出来。

见此情形,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心里跟着一咯噔。

猪眼睛里不可能长出人手,这半截手骨……或者说手臂,是人为塞在猪头里的。

难道说,这是有人针对孙屠子他爹下的邪术?

我丢掉树枝,起身走到孙禄和他爹跟前。

这会儿爷俩一个坐在小马扎上,另一个肩膀靠着墙,正对着抽烟呢。

见我过来,孙禄直了直腰,问我:“看出名堂没?”

我点点头,“那只手是被人塞进猪头里的,应该是有人对你们家用了厌胜术。”

“什么是厌胜术?”孙禄问。

“厌胜术又叫魇镇,是巫术的一种,据说是出自《鲁班书》。有些居心不良的工匠,将所谓的镇物,也就是一些特殊的物品埋藏在想要迫害的人家,这家人的运程就会变差。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家破人亡。“

孙禄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咱刚认识那会儿,你好像跟我说过,你接过一单生意,就是和厌胜术有关的。”

“对,你没记错。”我点头。

对于厌胜术的了解,的确像孙屠子说的那样,是源自我和他、张喜认识前所接的一单生意。

雇主是一家小饭店的老板娘,找到我时,就只说她家的生意原本一直都还算不错,可近来不知怎么,生意一落千丈不说,还诸事不顺,家里接连有人生病。

我那时虽然只是为了谋生招摇撞骗,却也因为破书中的记载开始对一些异于常理的事感到好奇。于是我就问她,在这种转变前后,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过。

老板娘想了想说有,大约在一个月前,晚上打烊的时候,她和往常一样,打扫干净店里,想要关门。

不料刚一拉卷帘门,门头上突然掉下来一只连头带尾近一尺长的黑毛大老鼠,正掉落在她衣领子里。

她骇然的问我,是不是什么大仙儿之类的作怪?

我当时只是初出茅庐,根本还不相信有什么仙家之类,虽然觉得她挺倒霉的,但还是让她再仔细回想一下,有没有别的特殊的情况。

老板娘又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巴掌,说了一件事。

同样是夜里快要打烊的时候,她家店里来了一个要钱的叫花子。

那叫花子先是打了几下竹板,胡乱唱了几句吉利话,就开始要钱。

老板娘本来是想给他俩钱,将他打发走,怎奈她男人喝多了,不但不让她给钱,还对花子恶言相向。

她男人本来就是个不上台面的人,喝酒之后,更是说话难听,弄到最后,差点还打了那花子。

老板娘说,那花子受了气,打又打不过,临走前就愤愤的说什么‘小钱不出,大钱不入’,还说‘你今天轰我走,下回来,我让你跪在地上给我磕头’。

老板娘只当他精神不正常,也没往心里去。哪知道就在轰走花子的第二天,就有老鼠掉进了她衣服里。

也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家里就变得不顺当了。

我听了之后,隐约就觉得,她家的事可能和那叫花子有关。但当时我旨在骗钱糊口,根本弄不清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就只是胡说一通后,装模作样的画了一道‘神符’给她,收钱了事。

可说来也巧,没过几天,周末我回董家庄,在村里一个长辈家里吃饭的时候,无意间说起这件事,却意外的有了转变。

这个长辈是个泥瓦匠,就是专门给人盖房修房的。

我当时只是把这事当做异闻奇事说来下酒,并没说我在外头干的是什么‘勾当’,没想到他听我说完,笃定的说:老板娘家发生的转变,绝对是那叫花子做了手脚!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厌胜术(下)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就问那长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长辈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我:你知道你叔啥时候最得劲(适意、舒坦的意思)不?

我想都没想,就说:那还用问啊,肯定是上大梁、立门头的时候啊!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从上高中那会儿,逢寒暑假,就都跟着他打临时工帮补家里。

他和一干工友干的是盖房的活计,我也就是跟着搬个砖,干点出力的活。

那会儿我们干活,都是吃喝自理。到了中午,随便买点白菜萝卜豆角之类的,起火烩上一锅,就着各自从家带的干粮,就是一顿。

但是一单活有两个、或者三个节骨眼是例外,一是上梁,二是立门头,再就是谁家盖楼房,上楼板的时候。

逢这三样,雇主必定是大锅炖菜,给大肉,还搬来整箱的酒,让工人们可着劲的吃喝。

姥爷疼我,我从小也不算亏嘴,可跟着干活的时候,凭自己的付出这么大酒大肉,也是舒坦的很。

所以听他问起,我自然就想到了这些。

那长辈嘿嘿一笑,又问我:知道为啥逢这些时候,主家一定给酒肉吃不?

我说:这我哪儿知道啊?

那长辈祖上几辈人都是干泥瓦匠的,当时也是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就跟我说了这当中的缘由。

原来厌胜之术自古便在工匠间流传,多数内行人或许不深通门道,但或多或少懂得一些。

要是主家苛刻,碰上个心眼小的工匠,趁其不备在门框下头、房梁之上、楼板之间放些个东西,那主家多半在将来是要倒霉的。

那长辈对厌胜术也是只知皮毛,但说了几个例子,却让当时的我不明觉厉。

就譬如,起门头的时候,在门框底下埋上一把缠了头发的剃刀,这户人家就会有男丁出家。

在门头的砖瓦里藏一片碎碗片和一双舔过的筷子,居住者便会家道中落,甚至沦落为乞丐。

更为恶毒者,在楼板间隙又或者正梁接缝处藏上一把短锯,那主家就可能会家破人亡!

那长辈最后拍着我的肩膀说:

“小啊(方言,对晚辈的爱称),说实话,这些事我都不大相信,因为你叔从来没用这法子害过人。可要照你刚才说的那样,我还真就能打包票,那叫花子对你说的那户人家使了手段了。”

我更来精神了,就问他:“叔,那这事儿怎么破?是不是那叫花子在人家里暗藏了什么东西,只要找出来就行了?”

长辈大摇其头,“小啊,你想简单了。也是我说简单了。真正的厌胜,是八辈子、十辈子传下来的,谁能说清楚那是个什么球啊?我也就是听几个不地道的工友说过,俺爹俺爷都没办过这事儿。真他娘的想害人,哪是只藏个碗片筷子啥的?那门道多了!”

他最后跟我说:“要我说,事都是人干的,要是碰到这样的事,要想除根,还得找人家本主!就你说这事儿,要找,就得找那个要饭的!”

话是谈资,可一顿饭吃完,这事儿我就记下了。

仍然是出于好奇,过后我回到市里,隔三差五,就去一趟那家饭馆儿。

没过多的想法,就只是因为老板娘说过,那花子走的时候撂下过一句话——今天你轰我走,改天我让你跪在地上求我!

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多少有些‘事妈’。

可很多事往往都是因为刻意的追寻,才会有结果的。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凄冷的夜晚……

外头下着雨,我坐在饭馆的角落,吃完了土豆肉丝盖饭,见再没别的客人,就把二两装的小酒,最后一口倒进嘴里。

“吃完喝完了?那就赶紧回家吧,快下雨了,再不走就让雨拍了。”好心的老板娘提醒我道。

她也不是傻子,相反,有着相当的小市民的狡黠聪慧。

从我隔三差五来店里点的这些吃食,她早就判断出,我经济状况不怎么好,甚至也猜到我这个‘先生’,九成九是个骗子。

老板娘比我大个十几岁,见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兄弟,往后干点正经事吧,别糊弄人了。你要真是哪天惹了有钱有势、又不通人事的,人家打你咋办?”

我笑笑,掏出钱包,抽了两张出来放在桌上就想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竹板的声音。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今天不说武二郎;没家的人儿没米下锅,兜个空口袋来要账……”

随着这怪腔怪调的念叨,一个破衣啰嗦,手持竹板的半大老头走了进来。

这邋遢人一进来就半倚着门,‘吧嗒吧嗒’了两下竹板,然后对着老板娘嘿嘿一笑:

“我今儿中午来过一趟了,嘿,你肯定是没看见我。我听说,你爷们儿病了?还病的不轻?”

老板娘常年在街面上混,耳朵根子都长尖儿了,只一听就觉得不对味儿。

她刚想说话,我已经抢先对那花子说:

“我是人本家找来帮忙的,要按年纪,我得叫你声叔?可今儿我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公事公办,咱就论江湖道吧。”

来人明显一愣,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阵,虚声问:“你是……”

“我说了,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似笑非笑看着他道。

这叫花子又上下看我两眼,眼珠转了转,嘴角微微一抽搐,看着我的眼睛里却是露出三分狠色:

“就你?你毛长齐了吗?你……啧啧,你跟我说,你那儿的毛真长齐了?“

“哈哈……”

我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听他这样说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后退两步,坐回到原先的座位,用下巴一点对面的位置,眼睛斜向花子:“你要么坐下,咱俩唠会儿;要么……”

我眼神一敛,冷狠的吐出一个字:“滚!”

跟着,我转眼抬头看向老板娘,微微一笑:“大姐,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祖传的金字招牌!上回给你的符,只让你防君子!既然收了你的钱,真小人,还得我来收拾!”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老叫花子

老板娘先是一愣,但是很快也猜到,自己家的诸多不顺和这叫花子有关。

那叫花子面色阴狠的看了我一会儿,迈步走了进来,口中冷笑道:

“呵,我还真得看看,你怎么收拾我!”

“站住!这儿是饭店,你是要饭的花子,凭什么进来?”我猛地喝止道。

花子一下没反应过来,本能的停下脚步,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可笑。等反应过来,鼻子都快气歪了:“你这是不把人当人,耍我玩呢?!”

老板娘这会儿终于彻底回过味来,看了看满脸怒色的花子,回过头嗫喏着小声对我说:

“兄弟,他……他就是想要钱,我给他……我给他就行了。”

“一分也不给!”

我用力一挥手,抬眼瞪着花子,冷冷道:“我没不把你当人,可配不配做人,你自己有数!”

我隔三差五来这儿,说到底,一是因为好奇花子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能把老板娘一家折腾成这样。

再就是,我到底没有职业骗子的心理素质,收了老板娘的钱,尽管给她的符是按照破书上画的,是真材实料,可没能帮她家平了这事,我心里始终不踏实。

我在这儿等花子上门,心里其实也一直七上八下的,因为我是真不懂他所使的手段。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真见到这叫花子,就和他好言相商。

也不用多说,他不就是要钱嘛?顶多我把老板娘给我的钱,全给他,让他把‘留下’的东西拿走就是。

这样的话,我虽然是白忙活一场,可起码我能睡得安稳。

见到花子的时候,我也还是这样想的,可这时,我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一来因为这花子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是一张嘴就出言不逊。

对这样的人,我向来不会服软。

再则,因为是有目的的在这里‘蹲点’,出于心虚,我事先做了些准备。

当花子往里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事物,所以才会改变主意,对他再没了好脸色。

见老板娘一脸忐忑不安,我沉声对她说:

“大姐,你家这事,就是这死老头子干的。可你不用怕,也不用求他,更别给他钱。因为,你给了他钱,他也没命花!”

花子一听,更加怒形于色,指着我的鼻子,手都有点发颤:“我烂命一条,你能把我咋地?你还能弄死我?”

“你又能把我咋地!把你的狗爪子放下!”

我瞪着眼吼了一句,又回过头,放低声音对老板娘说:“你不用担心,我收了你的钱,就一定想办法把你家的事平了。”

说到这里,我又刻意抬高了声音:“你给这老东西钱也没用,他心太坏,要遭报应了。他不知道害死了谁家的孩子,那小姑娘这会儿就跟在他身边,想要他的命呢!”

那时候我到底还没怎么经过事,自作聪明不假思索的说出这番话,除了想给老叫花子一个下马威,还幻想着他要是真能被我吓住,说不准就自己麻溜的把给老板娘家下的‘咒’给解了,然后再向我跪地求饶。

虽然有些想当然,但我说的,的确是实话。

因为心虚……或者说,就是心里觉得害怕,怕这害人的花子有别的门道,一言不合,他再出妖蛾子害我。

所以,每次来这饭店前,我都用用鸡血画符,用柳叶开了阴眼。

我的的确确是看到有‘脏东西’跟在老叫花子身边……

我拿腔拿调,多半还是想装13,拿出我‘江湖人’的气势。

可哪想到这一番自认聪明的话一说出来,叫花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老板娘先吓傻了。

“哎呀!”老板娘两手拍着大腿,脸煞白,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我说:

“兄弟!先生!高人……算我求你,这事儿你别管了中不中!我给钱,他想要钱,我给他钱!我这起早贪黑的开店为了啥?还不是想一家人有吃有喝,平平安安的?犯不着,咱犯不着要钱不要命啊!”

她这一说,我也傻眼了。

说实在的,当时我心里还有点怪这老板娘没见识、不晓事,但凡她机灵点,配合我一下,这事儿不就漂漂亮亮的解决了嘛。

后来随着阅历的增长,我才渐渐意识到,不是她不晓事,而是我太自以为。

人活一世,不求大富大贵,能够家人齐整、安稳度日,那就是莫大的福分。

市井中本就多是非,花子就是花子,要真是大奸大恶,他又怎么会混成花子?

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为了赌口气,要两个小钱……我这一瞎掺和,反倒把本来能用钱解决的‘小事’,弄的复杂了。

关键是,我自以为聪明说出了那番震慑花子的话,可是把老板娘给吓着了。

除了我这样自以为是的中二青年,谁愿意为了俩钱,拿家里人的命去斗气呢?

见老板娘拿出一沓钞票,脸上带着巴结向花子走去,我当时非但没悟出这些道理,还有些气恼。

心说这女人实在愚昧,既然如此,我就不管这闲事,任凭你们去交易这不上台面的勾当。

可就在我愤愤然起身想要离去的时候,原本嚣张跋扈的老叫花子却做出了我绝没想到的反应。

老板娘为保平安,应该是拿出了当时手头上能够拿出的所有现钱。

那怎么着,也得有一千多块呢。

我给她画符平事才收多少?

才三百……

“徐祸,下回别这么好心了,免得被当驴肝肺,被人他妈的当瘪三儿!”

“得了,那三百块钱我在这店里消费的也差不多了。现在人本家愿意这样,我也心安理得了。”

就在我堵着气胡思乱想着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子。

抓住我的是那老叫花子。

我当时眉毛就立起来了,心说怎么着,你他妈还来劲了?还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可我哪儿想到,那叫花子拉住我的下一秒,另一只手忽然一拍大腿,嘴一撇,拉着长音喊了声“哎呀……”

跟着,他居然面向我,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小哥……不是……大仙儿,你别走,你可千万别走!你得帮我……你得帮帮我那苦命的孙女啊……”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老鼠毛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愣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叫花子已经‘砰砰砰’冲我磕起了响头。

我对这叫花子没好感,可他到底年纪一大把了,这我哪能受得起。

我连忙把他扶起来,再看这花子,脑门都已经磕破皮了。

老板娘也看傻了,她倒是机灵,一回过神马上就做起了和事老,劝老花子别激动,让他有什么事慢慢说。

老花子拉着我不放,这一来,我却是走不脱了,只好让他坐下说话。

老花子坐下后,又哭了一阵,才勉强止住,老眼通红的看着我问:“您真是先生?”

我明白他口中的‘先生’指的是什么,见老板娘在一边看着,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老花子又是拍着大腿“哎呀”一声,却是带着颤音小心的问我:“先生,你说你看见个小闺女,是真的?”

我回过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扭过脸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冷着脸反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主要是我对这叫花子的印象实在不好,穷横穷横的不说,要不到钱就给人家里下邪咒,谁知道他闹这一出,是不是对我憋着什么坏呢。

我那时自诩是‘江湖人’,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要不懂,那还混什么社会。

可是听老花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把事一说,我这‘江湖人’羞愧的就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原来老花子本不是花子,而是个老木匠,四年前,他儿媳妇带着他孙女去赶集,结果却把个小孙女给弄丢了。

一家人找了多日都没找到,心里明白,孩子多半是被人贩子给偷走了。

孩子一丢,整个家就乱了,先是他儿媳精神失常跳了河。他儿子受不住打击,没过多久,也上了吊。

好好的一个家庭,一下子就只剩下老木匠一个人了。

老木匠生了一场大病后,也不再干活,干脆就弄了副竹板,开始沿街乞讨,成了老花子。一来是人没了指望,颓了;再就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幻想,那就是万一老天爷开眼,说不定哪天还能碰上自己被拐的孙女。

孙女是老花子活在世上唯一的念想,所以一听我说看见有小女孩儿跟着他,立刻就想到了孙女。

他是被戳到了心底最软弱的伤疤,才会向我下跪。我倒好,从一开始就自作聪明,想当然的把事给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孙女有喘病,离不开药。那些杀千刀的人拐子眼里只有钱,又怎么会给她看病抓药?我那苦命的孙女,多半是……”

说到伤心处,花子再次老泪纵横。

老板娘在一旁也陪着掉眼泪,直骂人贩子连畜生都不如,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我问老花子,他孙女被偷走的时候多大年纪?

老花子哽咽着说,孙女丢的时候不到六岁,那天她娘带她去市集,就是因为再过三天就是孩子的生日,是带她买新衣裳去了。

听他这一说,我心更是一沉,又回过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勉强说:“她走丢那天,是不是穿着蓝色的运动裤,大人衣服改的花褂子……”

“啊……”

没等我说完,老花子就放声悲嚎起来。

我也是心里发酸,老花子说他孙女有哮喘,离不开药。现在看来,他孙女在被人拐走以后,没多久就犯了病,甚至没在人世间度过第六个生日,就被该死的人贩子葬送了性命。

老花子哭了一通后,就求我让他见见孙女。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没有遵循破书上‘阴阳殊途,生死不相见’的规矩。

我实在狠不下心,只能是替老花子开了阴眼,让他爷孙俩见了最后一面,之后一纸符箓,送那对家人眷恋不舍的可怜孩子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事后老花子主动对我说,他绝非是不良善的歹人,平常要不到钱,遭人谩骂是常事,不会因为这个作妖害人。

他在老板娘家藏了东西,实在是老板娘的男人说话太难听,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断子绝孙的老狗。

老花子是被戳了心尖子,才起了报复之心,并非是为了钱想要害人。

说完之后,他从卷帘门旁的缝隙里,抽出了一个扁平的红纸包来。

我不由得又好奇起来,老板娘一家诸事不顺,家里人还闹病,难道就是因为这不起眼的小纸包?

这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有这么邪性的能力?

老叫花子看出了我的好奇,将那纸包当着我的面打开,里头就只有一小撮碎头发一样的毛发。

老花子当我是恩人,也不作隐瞒,告诉我说,那不是人的头发,而是老鼠的毛。并且还不是一只老鼠的毛,而是每一根,都是取自五寸硕鼠,尾巴最顶尖的那一根鼠毛。

我听的直犯恶心,却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单靠这些老鼠尾巴尖上的毛,就能把好好一户人家害成那样?

老花子的说法,就和村里那位做泥瓦工的长辈说的差不多,他本是木匠,跟师父学活的时候,出师那天,师父就教了这些埋藏鼠毛之类的厌胜之术。至于为什么能起到害人的作用,他也说不出个道理。

老花子说,不光是他,多数造房的工匠,或多或少都懂得一些厌胜术,却又鲜少有人能说清楚当中的门道。

工匠们靠手艺吃饭,一般不会用此术害人,学这些,只是怕受了欺负无处说理。

这厌胜术不像其它防身术,平日深藏不露,关键时候才显露出来。而是大多数人,都知道工匠懂得这些,于是便起到了威慑作用,也就没人敢不善待工匠了。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厌胜术,过后我把这事说给孙禄和张喜听了。

两人都表示,自己也听说过类似的事,只是没我说的这么邪乎。

我们三个当中,张喜最较真。

他一直都不信鬼神之说,却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对此,他还总结出了自己认为的道理。

把老鼠毛藏在人家里,未必就和所谓术法有关,你想啊,老鼠多脏?以前鼠疫、霍乱,都是老鼠传播的。

把那么多老鼠毛放在人家里,那户人家能不受到感染生病嘛。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抖三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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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是在我刚上大学不久发生的,时隔几年,那饭馆子貌似已经转手给旁人,老花子更是不知所踪。

也正是因为想起了这件事,所以我才想到孙屠子家里被埋下野猪头,应该是有人想利用厌胜术害他家。

我和孙禄旧事重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见孙禄他爹这会儿总算缓过来点,就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害他家。

孙禄他爹长叹了口气,说知道这事是谁办的。

孙禄一听,眉毛就立了起来,要去厨房拿菜刀,去和那埋猪头的人拼命。

他爹摆了摆手:“人早搬走了,上哪儿找去。再说了,这是我造的孽,是我害了人家,我活该!”

说着,竟反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从刚才就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古怪,这时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禄他爹又长吁短叹了一阵,才说出了一段往事。

原来孙禄他爷在世的时候,有一年年初,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只长相怪异的猪崽。

这猪崽毛色不黑不白,而是有着黑褐相间的花纹。脑袋也和普通的猪崽不大一样,脑袋不像一般家猪那么圆,猪鼻拱嘴更是比家猪要长了许多。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猪崽不是家养的猪,而是一只野猪崽子!

那时候我和孙禄都还小,农村生态环境还好,野猪野兔什么的,还不是稀罕物。

孙禄他爹见他爷带回来这么个东西,当即就问:“咋吃?炖还是烤?”

他爷一瞪眼:“你咋恁馋?就不能等养大了再宰?”

孙禄他爹当时就只有翻白眼的份儿,心说怪不得村里人都说老爷子是个能人、是个狠人呢。把野猪当家猪养,也就老头能想的出来!

他爹心里虽然犯嘀咕,可老头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反对,于是就把这野猪崽子养在了自家的猪圈里。

哪知道那野猪崽子就跟中了邪似的,吃的和其它猪崽一样,长得却比别的猪崽都要快。也就小半年的工夫,其它猪崽才半大个儿,这野猪崽子就和寻常的生猪一般大了。

到了年底,那野猪崽更是长得赶上一般家猪一个半大,趴在那儿就跟一座小肉山似的,光是猪头就差不多跟家里的磨盘那么大个儿。

这还不算,关键是这野猪和旁的野猪还不一样。

一是这野猪或许是从小享受了别的野猪没有过的待遇,不用衣来伸手,却是饭来张口。所以不像寻常见到的野猪那样生猛,反倒比一般的家猪还温驯。其实就是比一般的猪还懒,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再就是这野猪长到半大的时候,孙禄他爹就发现了,公野猪都有一对呲在外边的獠牙,孙禄他爷带回来的猪崽是只公的,但却只有右边一个大獠牙。

起先孙禄他爹以为,这畜生另一边的獠牙可能是在幼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给弄断了。

可摁住猪头,掰开猪嘴一看,竟发现并没有断齿的痕迹。敢情这野猪崽子‘天生异相’,就只长了一个大牙!

孙禄他爹虽然啧啧称奇,可眼看这畜生‘见风就长’,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他心想,还是老爷子有远见,这野猪肉虽粗糙,比不上家猪的味道,卖不上价钱。但等到了年底,家家杀猪过年,自己家把这野猪宰了,不是就能省下一头猪,来年多一份收入?

他是这么想的,孙禄他爷也是这么定的。

但爷俩谁也没想到,还没等到杀猪的时候,这头被圈养的‘大年货’就先后惹下了两桩祸事。

那时候年味还很重,也没什么不让放鞭炮的规矩。

还没到岁末年关的正日子,村里的熊孩子就开始想方设法的向家大人要钱,从村头的小卖部里买来呲花筒、小挂鞭之类,聚在一起噼里啪啦的显摆着放了。

相比城里的娃,农村孩子更淘一些,而且还有个特点,那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捣蛋。

说白了就是一个村里有一大堆熊孩子,肯定得有个‘孩子王’!

这‘捣蛋部队’的头头,必须得具备三个条件。

除了‘王霸之气’,还必须得是心眼多,能捣蛋捣出花样来;再就是,这类‘小头目’普遍得比其他熊孩子年龄要大一些。

孙家楼也是一样,孩子堆里就有这么一位无冕之王。

可这位‘大王’和其它村的孩子头头有点不一样,别村的孩子头都是男孩儿,这‘大王’却是个假小子、是个女孩儿。

孙禄他爹回忆说:这‘女大王’家是外来户。

说是外来户,也就只是相对孙家楼的老人们而言。

按说村民朴实,即便是外来迁入的人家,当时议论一阵是免不了的,过后很快也就忘了,不存在排外、区分对待什么的。

可这孩子王一家,却一直都被标记上了‘外来户’的记号。

这并不是说孙家楼的村民都不良善,而是这户人家的姓氏比较特殊,无论放在哪儿,不管名字,只听姓氏,就觉得他们家人和别家不一样。

这孩子王姓的是百家姓里很生僻的一个姓氏,她姓钭(DOU三声,同抖)。

具体这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孙禄他爹也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她比一般的男孩儿都淘,当时在村里还有个大人小孩儿都知道的外号,叫‘抖三斤’。

对于‘抖三斤’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孙禄他爹倒是记得清楚。

那年月,还是老思想的人多,‘抖三斤’她爹也和其它人一样,老婆怀孕的时候,盼着生个男娃。

结果‘抖三斤’她娘十月怀胎,生下来却是个不带把的。

当时‘抖三斤’她爷得知这消息,就抖楞着手说:“怎么是个千金啊?就不能抖楞抖楞,甩掉个三斤五斤,长个‘把儿’出来?”

就因为这样,‘抖三斤’这个外号,就这么地被当时在场的邻村人给传播出去,喊开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最关键的是,随着‘抖三斤’的长大,所有村民都感叹: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在理,‘生男生女都一样’绝对是‘真理’。

这话虽是戏谑,却也不是村民嘴碎。

这‘抖三斤’……实在是比男孩儿淘的太多、太狠了……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杀猪

抖三斤具体淘气到什么程度,虽然孙禄他爹没细说,我和孙禄也都能想象的出来。

毕竟我俩小时候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更是被村里的老老少少叫做‘大祸害’。

可听了孙禄他爹接下来说的一件事,我和孙禄似乎才第一次懂得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天中午,孙禄爹娘刚赶完集回来,还没来得及把买来的年货放下,就听外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跟着传来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嚎叫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动静,就又听到了小孩儿的哭喊声。

听起来,这可不是一两个孩子在哭,像是一大堆小孩儿同时发出的。而且,这动物的哀鸣嚎叫和小孩儿的哭喊,似乎就是从自家屋后传来的。

孙禄他爹当即把买来的东西一扔,拔脚就往屋后跑。

跑到后墙下的猪圈前一看,顿时惊呆了。

只见村里所有的小孩儿,都围在猪圈附近,一个个全都小脸煞白,哭爹喊娘。

猪圈里头,那只肉山似的大野猪,此刻不知怎的,满嘴都是鲜血,眼珠子也崩了一个,正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发出炸雷般的惨叫。

野猪那崩了的烂眼珠子,还连着眼眶,随着野猪的翻滚,不断晃荡来晃荡去,把大半个猪头都染得血淋淋的,甚是恐怖。

孙禄他爹绝对是村里胆子最大的男人之一,可看到这一幕,也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孙禄他爹拉过一个年龄稍大,没被吓傻的小孩儿一问,才知道原来抖三斤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大`麻雷子。用白菜叶子包了,点着以后扔到了野猪的嘴里。

那大野猪本来就是不知道饱的,见有人喂,便张开大嘴,一口将包了炮仗的白菜吞了下去。

麻雷子就是常说的二踢脚,被野猪吞进嘴里的时候,捻子刚好燃尽,“砰”的一声,就在野猪的嗓子眼里炸了!

紧跟着,又是一声闷响,竟把野猪的一只眼睛给崩了出来!

小孩儿们原本只是调皮捣蛋,麻雷子在猪嘴里炸开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等到第二次炸响,野猪的一只眼睛被炸的血肉模糊,所有人就都吓傻了。

胆儿大的还能哆嗦着跑两步,胆儿小的直接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反应过来就只剩下哇哇大哭的份了,站都站不起来,哪还能跑的动。

孙禄他爹问清状况,下意识的朝猪圈里又看了一眼,看到猪圈里的情形,登时就起了一头白毛汗。

他从十来岁就跟着自己老爹打下手杀猪,最清楚猪的习性。

别看这东西平常又懒又蠢,可一旦被戗了逆鳞,又或是受到惊吓,也是会发狂的。

那大野猪被麻雷子炸的重伤,未必就还能发狂伤人,可听到它的惨嚎声,圈里的其它家猪也都被惊着了,这会儿都发了疯似的,在猪圈里狂奔乱蹿。

“跑!赶紧跑!”

孙禄他爹当下连抱带拽,把几个离得最近的小孩儿弄到一边,正招呼那些还没被完全吓傻的孩子快跑,猪圈的栅栏门就被一头肥猪给撞开了。

孙禄他爹眼见照顾不了这些个孩子,一咬牙,从旁边抓过一根碗口粗的杠子,照着那率先冲出来的肥猪脑袋上就是一下子。

他情急之下使了狠劲,那肥猪竟被他一下给砸的晕死了过去。

这时临近的村民也都闻声赶来,顾不上问状况,七手八脚上前,总算是把局面给控制住了。

听孙禄他爹说到这里,我和孙屠子全都是攥了两手的汗。

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猪要是惊着了,咬起人来,可是比普通的看家狗还狠呢。关键这东西皮糙肉厚,一旦受惊,就死撵着人不放,一般人手里就算有家伙,一时半会儿也弄不住它们。

当时在场那么多小屁孩儿,真要是被那些狂性大发的肥猪蹿出猪圈,还不得出人命啊。

这个抖三斤,何止是调皮捣蛋,简直就是混世魔王啊。

我这个大祸害跟她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出了这个事以后,抖三斤的爹娘自然也被找了过来。可乡里乡亲,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儿闹翻脸。最后抖三斤她爹当面狠狠给了抖三斤两个大耳刮子,又给在场的村民挨个赔了不是,把个抖三斤给揪回家去了。

野猪被炸的重伤,折腾到傍晚,总算是消停了下来,歪在猪圈里抽搐着,时不时痛苦的哼哼两声。

当时孙禄他爷人去了临县走亲戚,孙禄他爹给老爷子挂了电话,把情况一说,孙禄他爷虽然也来气,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决定,甭等过年了,转过天就把这野猪宰了吧,也免得这畜生再受罪。

不过孙禄他爷在电话里说了一件事,这猪孙禄他爹不能杀,得是他亲自宰。并且说,明儿一早,他就赶头班车回来。

可是没想到,当天夜里,忽然下起了雪,第二天都快到中午了,孙禄他爷也还没到家。

孙禄他爹有些急了,杀猪有杀猪的规矩,一旦过了中午,屠户就不能再动刀了。

大野猪伤成那样,任谁看了都觉得瘆的慌。

眼看孙禄他爷上午多半是赶不回来了,孙禄他爹实在不忍心那大野猪再多遭一天罪,于是就叫来几个帮忙的,决定自己动手杀猪。

过年杀猪是大事,何况村里都知道老孙家养的这猪不一般,再加上昨个出了那档子事,所以一听说要宰这野猪,就都跑来看热闹。

孙禄他爹那会儿已经算是老手了,杀猪宰牛本不在话下,可哪知道大野猪刚被捆着从猪圈里拖出来,他正准备下刀,那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野猪,突然“嗷”的一声,竟挣脱了捆缚的麻绳,一下子蹿了出去。

在场的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等反应过来,各自抄起家伙想要拦住那野猪,却又有谁能拦得住啊?

眼看那肥大的野猪跟辆坦克车似的横冲直撞,所有人都只能自顾躲闪。

奇怪的是,那野猪并不像别的被惊着的家猪一样逮谁咬谁,而是在冲撞开围观的人群后,直接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孙禄他爹当时也看傻了,等到反应过来,朝着野猪蹿去的方向一看,心里就猛一咯噔。

那边一棵怀抱粗的树上爬着个半大孩子,居然就是抖三斤!

敢情这女魔王劣性不改,听说孙家要宰了大野猪,竟偷偷跑来看热闹了。

孙禄他爹是祖辈传下来的屠户,见苟延残喘的野猪突然蹿起,就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会儿又看到野猪直奔抖三斤去了,更是大惊失色。

这大野猪竟然像人一样,它记仇!

孙禄他爹赶紧从旁边抓起一根铁钎子,一边往那边跑,一边挥着手大喊:“三斤!抱住了!抱住树,别撒手……”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四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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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一些事,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孙禄他爹刚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下雪树滑,还是抖三斤被野猪残暴恐怖的模样给吓着了,居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人还没落地,那野猪却已经到了跟前,竟是一跃而起,照着还在半空的抖三斤一头就撞了上去!

听到抖三斤发出惨叫,孙禄他爹的血都凉了,无奈积雪路滑,他远不如那四蹄的畜生跑的快。

等赶到跟前一看,差点没当场晕死过去。

就见抖三斤仰倒在雪地里,肚子上被野猪唯一的一根獠牙,刺出一个骇人的血窟窿,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抖三斤人却是圆睁着两眼,已经没气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一只手不翼而飞,只剩下血淋淋露着白色骨头茬的半截胳膊。

再看那野猪,这会儿也已经倒在雪地里没了动静,竟也已气绝身亡。

仔细看,野猪的嘴里也是鲜血淋漓,却是同样露出血红中夹着白森森骨头茬的半截断臂!

……

说到这里,孙禄他爹擦了擦眼角,长叹了口气:“唉,好好一个女娃,就那么没了……”

我和孙禄面面相觑,都听的心惊肉跳。

猪咬人的事,我们都听过,可让人胆寒的是,那野猪竟似有目的性的,为了报仇才拼尽最后的力气挣脱束缚,把抖三斤给顶死了不说,竟还泄愤般的咬下了她一只手!

孙禄他爹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再开腔,声音仍是有些发颤:“我后悔没听你们爷的,要是多等一天,等他回来,多半就没这档子事了。”

我想劝慰他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问:“这件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孙禄他爹说:“三斤那孩子是淘的过分了,可那到底是一条人命。唉……人死了,是咱家的错,咱总不能再跟人家多掰扯旁的。

当时我就给三斤她爸妈跪下了,一下一下狠抽自己耳刮子。等到你们爷回来,又带着我,拿着钱、拿着礼,登门谢罪,找人说和。

当时咱家该做的、能做的,全都做了。人死不能复生,他钭家也说不出什么。这事儿……就那么了结了呗。”

“那野猪呢?”话问出口,我已经想到了一些事。

我刚才仔细看过,那从地下挖出的野猪头,确然只有一根呲在外头的獠牙,而且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窝里却是插着一只小孩儿的手掌……

孙禄他爹眉头紧锁,又抽了口烟,才缓缓说道:“三斤她爸当时把我狠打了一顿,但却死活不要咱家的钱。他当时就说,杀人偿命,三斤不是我杀的,打我那一顿,是因为我没听你们爷的话,擅自决定宰猪,才间接害死了他闺女。可他不要钱,却一定要那头死了的野猪……”

孙禄这会儿总算是从各种复杂的情绪中缓过了神,扭脸看着我说:“那就没跑了,这猪头应该就是抖三斤家埋的。”

“是吧。”孙禄他爹恍惚道:“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啊?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我早该想到,这事儿没那么轻易就了结。这都怨我,怨我……”

“祸祸,现在咋办?”孙禄问我。

我和他对视片刻,又回头看了那野猪头一眼,起身从旁边扯过一块盖柴禾的塑料布,边将那猪头包起来,边说:

“别愣着了,先甭管旁的,赶紧把那坑盖起来,别等婶子回来吓到她。”

两人刚忙活完,孙禄他娘就回来了,一进院儿就问:“这院儿里咋恁大死猪味儿啊?咋回事啊?”

孙禄和他爹这会儿也是都没了主意,见两人双双看向我,我眼珠转了转,对孙禄他娘说:“婶儿,你得帮我个忙。”

“啥事儿啊?”

“带我去见见给你药包的那个四婶子。”

我和孙禄自然不肯明说出了什么事,只是胡乱编造说我最近遇到点‘不寻常’的事,想找人帮忙看看。

孙禄他娘对我极好,说是当自家孩子看待绝不为过,当即也被我和孙禄弄的紧张起来,都没来得及进屋,就带着我和孙禄去了邻村。

在去邻村的路上,我向孙禄他娘询问这四婶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听老太太一说,心里原本的疑惑和好奇不禁又增加了几分。

最初我以为被孙禄他娘敬若神明的四婶子,最多不过是个略懂一些土方的神婆,可在药包里发现那粒‘石子’后,便知道这四婶子绝没我先前想的那么简单。

现如今总算是弄清了那野猪头的来历,可更多的疑问也随之而来。

我所知有限,去找四婶子,自然是为了寻求答案,可听孙禄他娘这一说,怎么就感觉,这个四婶子本身就带着五分邪性呢?

两个村子相距不过十来里地,快到地方的时候,我借着递烟的时候,向开车的孙禄使了个眼色。

孙禄会意,把车停到村口,回过头对他娘说:“你不是说,四婶子有规矩,问事儿只能是本主去嘛,那你就别跟着了。正好,你去我三姨家看看得了。我陪祸祸去,走的时候叫你。”

孙禄一家都不是拖拉的人,四婶子的规矩更是他娘告诉我们的。

因此,听孙禄这么说,他娘也没说旁的,只给我们指明了路,又拉着我再三叮嘱我见到四婶子后,须得好声好气,跟着下了车,就一个人去了亲戚家。

见她离开,我长吐了口气,打开后备箱,拿出用塑料布包裹的猪头,边往村里走,边低声对孙禄说:

“屠子,我怎么就觉得,你家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呢?”

“我也觉出来了。”孙禄点头,“抖三斤他爹,不过是个泥瓦匠。就是再怎么怨我老子、恨我们家,又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表面上息事宁人,等两年后,我家翻盖房子的时候,把个死猪头连同他闺女的半截胳膊埋在我家地下?”

“这他妈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我那时候都还在我老娘肚子里呢?”孙禄拨楞着脑袋对我说:“我就觉得,这老钭家也太能隐忍了,就算懂厌胜,他至于耗这么长时间来报复我们家,报复我老子吗?要是我,我就现世报,我可能就不问青红皂白,当时就……就动刀把我老爹给宰……”

听他明显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他还因为猪头的事不能平息情绪,就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递到他嘴边,“你抽根烟,消停点。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别人家的事我不管,你家这事儿,我一定得翻个八万里朝天,说什么都得查清楚。”

孙禄点点头,把烟叼在嘴上,刚摸出打火机,突然瞪大眼睛盯着前方:“我是不是看错了?这村里什么时候造了这么一座庙啊?”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四婶子(中)

我刚把烟点上,闻言抬眼一看,透过烟雾,果然就见不远处的民居之中,裹夹着一幢红墙绿瓦的古式建筑。

我和孙禄都愣了,村里头建造祠堂庙宇原本不稀罕,但那多是建在村头,最不济也是在村尾单辟出一块空地,哪有像这样,把庙建在民居当中的?

关键是,听孙禄的话音,他自小在附近长大,竟也没见过这样一座庙宇。

正疑惑间,我只觉得左手腕戴的佛珠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静海从驿站出来后,就一直寄身在佛珠里,这会儿他并没有发出声音,然而,我却隐隐有种感觉。

随着刚才佛珠的震动,此刻老和尚的鬼魂已经不在佛珠里面了。

观望四周,并没有看到静海的身影。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难不成老丫是预感到了什么,一声不吭的脚底抹油了?

要说这确实是静海僧的一贯作风,可即便四婶子所居住的是一间庙宇,她也不过是一个村民们所迷信的神婆而已,静海和尚为什么会怕她呢?

这时,就听孙禄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里以前没有庙啊,难道是最近新盖的?”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那庙宇似的建筑虽然突兀,但是看外貌,明显是有些年头了,绝不可能是新近建造的才对。

孙禄挠了挠头,说:“按照我家老太太说的,那应该就是四婶子家了,可老太太也没说,四婶子住在庙里啊?”

我只能是摆了摆手,让他别再发问,问了我也回答不上来,那就不如直接过去看看。

虽然村里头有座庙宇,显得十分突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应该就是四婶子的家。

孙禄他娘说过,四婶子家最容易辨认,只要看见谁家院儿里种着棵杨树,那就是四婶子家了。

而此时,我和孙禄虽然还没到跟前,但已经看到红色的院墙内,有一棵两层楼那么高的杨树树冠。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农村人在院子里种树有什么稀罕的?

其实不然,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在院子里种树都是有讲究的。

所谓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这些都是家中种树的大忌。

民间传说有五大鬼树,分别是:桑、柳、槐、杨、苦楝。

这五种树都不少见,但却不能随意栽种。

前不栽桑,是因为‘桑’同‘丧’,桑树临门如丧事临门,绝不吉利。

后不栽柳,则是因为‘柳’音同‘流’,屋后种植柳树,家中的财富就会随着柳树的摆动流走。

所谓的鬼拍手,指的就是杨树。在北方杨树虽然普遍被种植,却忌讳种在庭院里。

五月间杨絮纷飞,给人带来困扰不说,还因为杨树枝叶繁茂,每逢刮风下雨,杨树叶被吹打的哗啦啦作响,夜里听上去,就像是鬼在拍手一样。

所以即便是不从阴阳风水的角度去分析,单是因为民间流传的这些原因,院中栽杨树也足以为人所忌讳。

我边往前走,边问孙禄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个四婶子。

孙禄说没有,他从小在孙家楼长大,可是听说过周边村里有那么两三个问事的神汉、神婆。

但在认识我以前,他和多数年轻人一样,认为这些人都是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所以从不去关注。

孙禄最后抽了口烟,把烟头一甩,问我:“你觉得这四婶子是真有能耐?”

我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她有没有真本事我不敢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要是没有她给的药包,你爸恐怕早就……”

孙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但随即又小声说:

“要按我老娘说的,这四婶子也是真有点邪性。你说她一个农村妇女,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这俩月才在家待着,平常她都去哪儿了?”

我让他快别问了,再问我的头也跟着大了。反正都已经到地方了,不管这庙宇有多特异,只要见了四婶子本人,或许一些事就都会有答案了。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跟前。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天上飘起了雪花。

四婶子的家,的确像是一座小庙,门头上没有匾额之类,可站在雪里,看着红漆斑驳的院门,我竟忽然有种奇怪之极的感觉。

我怎么就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似的?

我并没有把这种感觉告诉孙屠子,在这个时候多说,只会徒增疑问。

孙禄看了我一眼,上前拍门,只拍了一下,看似沉重的大门,就打开了一道缝。

孙禄明显一愕,跟着却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的两个肩膀,忽然来回的耸了一下。

我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谁知他又把这动作重复了一遍,回过头,蹙着眉头小声问我:

“咋了?有什么话说啊,你老搭我肩膀头子干什么?”

我一怔,我人在他身后不假,可我什么时候搭他肩膀了?

不过,他刚才的那两下,的确像是被人从后头搭住肩膀,想要摆脱似的。

孙禄和我对视了几秒钟,也回过味来了,左右看了看,拧着眉毛道:

“我都这么横了,还有鬼东西敢摸我?看来这四婶子是有点门道啊。”

他嘴里说着,回过头,就冲院里喊:“四婶子在家吗?”

他一边喊,一边伸手就去推门。

院子里仍没有回应。

孙禄也不回头,又喊了一声,仍是没人回应,迈步就要往里走。

这时,我已经透过缓缓敞开的大门,看到了门后的情形,见他要进去,心里突然猛一激灵,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猛地将他向后一甩。

说也奇怪,这会儿才刚开始飘雪,地上并不湿滑。我这一拉一甩虽然急,却也没用多大力气。

可孙屠子竟像是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似的,随着我这一甩,噔噔噔向后退了好几步。我根本来不及去扶,他就仰八叉的摔到了地上。

“你干啥啊?”孙禄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土问我。

“你在外边待着,我一个人进去。”

“为什么啊?”孙禄不解道,“你还真信我妈说的,只能是想平事的本主才能进去?要真是那样,猪头是从我家挖出来的,得是我进去,你留在外头啊?”

我瞪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说:“回头再跟你解释,你现在听我的,留在这里,绝对不能踏进门半步!”

正文卷 第六十章 四婶子(下)

见我口气坚决,孙禄虽然不明原因,也只能点点头,不放心的说:

“那我就在门口守着,万一有事你就喊,我进去帮……”

不等他说完,我就大声打断他:“你给我听清楚,你绝不能迈进这扇门一步!”

同时大力的挥着手,以求加重话的力道。

孙屠子被我弄愣了,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先别问缘由,就只听我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进这庙宇。

“那你自己小心点。”孙禄只能是说。

我笑笑:“又不是龙潭虎穴,没什么可小心的。”

说完转身跨进了庙门。

一进去,我便反手关上了大门,我是没在门后找到门插,要不然,我一定会把门顶死,以防孙屠子担心我的安危,又或者架不住好奇往里窥探。

之所以阻止孙屠子进来,实在是因为,在看到门后情形的一刹那,我忽然想到,为什么我会觉得似曾到过这里了。

事实上,我的确曾到过一座和这里极其相似的庙宇,而且还是在一种极特殊的情况下,和另一个‘哥们儿’去的。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老何无缘无故的变成了‘植物’,某一晚我替他看着后街31号的铺子,好事的大背头潘颖竟在后院的厨房里,发现一条暗藏的密道。

我和大背头两人下到密道中,发现那是一个布满诡异的地窖,而诡中之诡的是,在地窖里竟然发现一扇庙宇般的门户!

当时大背头无知者无畏的一脚踹开了庙门,两人进去之后,发现那竟是一座微缩版的神庙。

在神庙中,我和大背头不但见到了从未见过的诡谲情形,我更是在一尊没有眼睛的女子神像前,寻回了年少时丢失的一段记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徐洁……或者说毛小雨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并非是偶然。

当时我只觉得那庙里的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

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能够移动的神庙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诡异绝伦。

那竟是一座主宰着活人和阴魂之间婚嫁的阴缘庙!

某人曾告诉我,普通人是不能进入阴缘庙的,但凡能进到庙里的人,都是命中注定,势必要和自己的爱人阴阳相隔。

得知这点,我只是一笑了之。

姻缘难求亦难得,阴缘又何尝不是?

我不知道我和徐洁之间是缘分还是孽债,但她再次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时候,一切都早已注定,不能挽回,我也未曾想过为了某种狭义的挽回,违心的舍弃这份情感。

然而,那次进入后街31号的阴缘庙,却让我落下了一块心病。

那就是,潘颖是和我一起进入那庙宇的。

虽然当时没有在庙里看到刻有她或窦大宝名字的灵牌和泥娃娃,可大背头进去了阴缘庙是不争的事实。

最主要的是,在不久前,和她一直在感情方面进展顺利的窦大宝,忽然告诉我说,自己已经死了!

窦大胡子究竟是死是活,我还没来得及得到求证。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是我无论如何都要追寻到底的。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时今日,我为了孙屠子家的事来找四婶子,还没和四婶子谋面,竟先见到了和阴缘庙极其相似的另一座庙宇!

我说这庙宇像极了阴缘庙,并非是从外表判断。

而是当孙屠子推开大门的时候,我看到门后有一座影背墙。

这影背墙灰蒙蒙的,似乎没什么特别,但我却知道,影背墙上必然刻着图案,只是墙面像是被一层无影无形却能够隔绝视线的物质包裹,让人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上面的图案究竟是什么。

31号的阴缘庙是这样,现如今,这座庙宇……或者说是四婶子的家里,竟同样有着这样一堵视而不清的影背墙……

单是根据这一点,我还不能完全判定,这和当初我跟大背头一起进入的是同一间诡庙。

但是不是同一座阴缘庙两说,我可是不敢再把别的我在意的人牵连进来了。

即便这庙宇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我和潘颖当初进过的那座,我也绝不能让孙屠子冒险。

我深吸了口气,走到影背墙前。

和上次在31号一样,能够看出,这墙上的确刻着图案,但也同样怎么都看不清图案的内容。

我索性不再管这堵墙,转身就往后走。

走出没两步,突然又想起,那会儿我和大背头进到庙里的时候,无眼神像手中的彼岸花异彩斑斓,几乎笼罩了整座庙宇。

这次怎么没见到那红色的流光呢?难道是因为,现在还是白天,彼岸花的光芒被天光遮蔽了?

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上次在庙里找到一个属于我的泥娃娃。

如果是同一座阴缘庙,我得看看,现如今,我这阳世恶鬼是否在此仍有一席之地,而如今在我身边,是否多了一尊泥娃娃作伴,还是我仍孑然一身……

我正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突然,耳畔突兀的传来一个声音:“你终于来了!”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除了有些苍老的沙哑,却也没什么特别。

但我因为走神,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定下神一看,才发现影背墙后,院子当中,正有一个女人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

看清这女人的样貌,我不由大感惊异。

单是听声音,还以为是个老太太,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

更为惊奇的是,这女人虽然是一袭粗布衣衫,乡村妇女的打扮,可五官轮廓,以及披散在肩后瀑布般乌黑油亮的秀发,竟都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

随着女人的走近,我也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

这院子的确像是寺院的布局,然而却并没有正中的神殿。两边虽然也有偏房,却只是厨屋、放置杂物的所在。

这不是阴缘庙……

松了口气的同时,我竟忍不住有些失望。

见女子走近,我回过神来:“您是……四婶子?”

女子停下脚步,微微点了点头,却是转过身又往回走,声音仍是如先前那般沙哑道:

“跟我来吧,我有样东西要还给你。”

有东西要还给我?

我愣怔的同时,也想起来她刚才的头一句话——你终于来了。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把手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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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婶子的样子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但我可以肯定,在来这里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她。

可听她话里的意思,居然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专门在这里等我似的。

而且,她还说,有东西要还给我……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东西在别人手上呢?

见四婶子一言不发的往后走,我只能暂时按下疑问,跟着往里走。

这时,我忍不住再次打量院子里的情形,发现从外边看,这的确像是一座古旧的庙宇庵堂之类,却不是我到过的阴缘庙。

除了门口的影背墙有些古怪,院里的一切都和普通的民居没区别。

经过院子当中,我下意识的看了看那棵杨树,虽然觉得在院中种杨树多少有些怪异,却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四婶子把我带进正屋,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等一下。”

然后就直接走进了里屋。

我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并没有神龛佛像之类,陈设就和一般人家的正屋一样。

我不禁暗想,难道是孙屠子记错了,这村里头原本就有这么一栋庙宇似的院落?

要是这样,倒不是说不过去,至少就我所知,在平古的二爷屯,刽子手魏老四住的房子,就是以前的白仙祠。

可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门口那面怎么都看不清的影背墙又是怎么回事?

正疑惑间,我忽然觉得,身后像是有双眼睛在看着我似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我本能的提起了戒备,我朝着里屋的门口斜了一眼,猛地转过身,向背后望去。

一看之下,不禁就是一呆。

我的感觉并没有错,后方果然有人。

但我没想到,那居然是个小女孩儿。

看年纪,女孩儿最多也就十一二岁,扎着个马尾辫,穿着十分的土气。

这小女孩儿就站在院子当中那棵杨树下头,一手扶着树干,一只手背在身后,正骨碌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朝着这边观望。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院里有旁人啊,这小孩儿是哪里跑出来的?

再说了,孙禄他娘不是说过,四婶子是个寡`妇,是一个人住吗?

我正好奇,树下的小女孩儿,忽然向我勾了勾手指。

这一来我更觉得奇怪,看她的手势,分明是要我过去。

这孩子虽然是个丫头,可眼睛灵动,透着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儿,模样倒是讨人喜欢的很。

我下意识的又往里屋的门看了一眼,见四婶子还没出来,再看那女孩儿还在向我勾手指,忍不住就迈出屋门,背着手走到了她面前。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边问边仔细打量这女孩儿,越看越觉得十分可爱。

这绝不是说我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因为,这小女孩儿虽然穿着土气,甚至还有些邋遢,但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会说话一样。

对于这样神态灵动的孩子,多数大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喜爱。

女孩儿本来一直都看着我,这会儿听我询问,居然像害羞了似的,低下了头,小声回答道:“我是孙家楼的。”

“孙家楼?”我越发觉得她有趣,忍不住弯下腰,侧脸看着她,挑了挑眉毛:“我也是孙家楼来的,怎么没见过你啊?”

小女孩儿似乎有些害羞,仍是没有再抬起头,只是抬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儿,有些讪讪的低声说道:“你肯定没见过我,因为我早就死了。”

听到‘死’字,我头皮猛一紧绷,但随即就忍不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这小妮子,是真淘啊,把我叫出屋,居然是为了编瞎话吓唬我?

扮鬼吓人?

嘿嘿,就你这小伎俩,拿来吓唬小屁孩儿还行,居然恶作剧到我头上来了!

你也不问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要是连你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来,那我……

我觉得好笑,实在是因为,除了这孩子出现的有些突兀,我并没有在她身上看出、或者感应到任何的异样。

哪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逗弄这捣蛋的小丫头,她忽然抬起头,泫然欲泣的看向了我。

和她包着眼泪的大眼睛一对上,我竟忍不住心尖一颤。

小女孩儿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道:“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骗我那么做的……”

“是什么人骗你?你干什么了?”我这么问的时候,下意识的偏了偏头,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

我这么问,实在是这孩子的神情言语,让人不由得不心生怜爱。

而且,她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有现在这种让我这成年人难以面对的悲哀眼神?

小女孩儿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又抹了把眼泪。

然而,就是她这次的动作,让我顷刻间呆若木鸡!

“怎么会这样?”我忍不住上前一步,抬高了声音。

女孩儿像是被吓到了,随着我的上前,急慌慌的退后了两步,撇了撇小嘴,带着哭腔问我:“叔叔,你能不能把手还给我?”

手?

直到现在,我仍未反应过来,只是盯着她从背后抽出,那只抹眼泪的袖口。

那下头空荡荡的,就只是一个袖管。

她少了一只手!

似乎是见我没有反应,女孩儿哭的更厉害,“叔叔,我没有手……不能投胎的……求求你,把手还给我吧……”

“你别怕,你……你把话说清楚!”

我再按捺不住,口中说着,就想上前拉住她。

哪知道我刚一伸出手,就在我的身侧,忽然卷起了一阵疾风。

原本还在哭泣的女孩儿,突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哇的痛哭道:“我错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劲风刮的双脚离地,朝着怀抱粗的大杨树狠狠撞了过去!

更让我错愕不已的是,当她的身体被卷飞,撞上树干的时候,居然像是隐匿进了树里,就那么在我眼前活生生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人?

如果她是鬼,我为什么感觉不到?

她人呢?去了哪儿?

她刚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眼看女孩儿消失了踪影,我的注意力本能的集中在了那棵杨树上。

可就在这时,后方却传来了四婶子的声音:“她不在这儿,你看到的,是她的一缕灵识。”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乌鬼

我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急忙转过身,本以为会看到四婶子,没想到就在我转过身的一瞬间,竟然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居然站着一个身高丈余,穿着犊鼻裤,赤着上身的男人!

我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两步,看清这人的样貌,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孙屠子算是最彪悍肥壮的一个了,和孙屠子相比,这人竟足足高了两个头,黝黑的身体肌肉愤张,乍一看就像是从神话中走出的巨人天神一般。

可这巨人的脸孔却是万分的丑恶,黑色的横肉打着褶的附在脸上,口鼻凸出明显,完全不似人类。

更为恐怖的是,这人一只通红的眼睛怒睁着,另一只眼却只是一个黑洞洞的眼窝!

我一时间没想到这凶悍巨人的来历,却看到他一只手里攥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弧形短刀。

短刀并没有金属的光泽,然而那森白如骨的刀身和锐利的刀尖,让人毫不怀疑这把刀的锋利程度。

“你是什么人?”我本能的把手伸进包里,扣住了阴阳刀。

然而独眼巨人并没有理睬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而是瞪着一只红色的凶眼,恶狠狠的看着一处。

我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斜眼看去,发现他目光所在,竟是院中的那棵杨树。

猛然间我心中一凛,这家伙虽然长了副人身板,可看他的样子,九成不似人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眼下却又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杨树……他似乎也看到了刚才那个像我索要手的小女孩儿……

他只有一只眼,样貌又如此怪异,难道他是……

想到一个可能,我再不犹豫,也将小刀掏出来横在身前。

但就在我亮出阴阳刀的时候,独眼巨人的身后再次传来了四婶子的声音:

“你也听到了,不是她想害你,而是有人指使她那样做的。既然来了我这儿,你更应该明白,她又怎么可能会害你?”

我听出四婶子这话明显不是针对我,而是对我面前的独眼巨人说的,但一时间却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然而,当四婶子说完这番话,独眼巨人竟然有了反应。

他竟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朝着正屋的方向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巨人的身体实在过于高大壮硕,就算是他转身的时候,我也无法透过他看到他身后的情形。

可听着他沉闷如雷的声音,我对他的身份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这时,就听四婶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这一世双双被人陷害,未必就是坏事。须知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现如今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老老实实听天由命,化形为器,你和她很快便会再相聚了。”

这番话更是让我摸不着头脑,可独眼巨人听完之后,反应之强烈,着实将我吓得半死。

在听完四婶子的话后,他先是双肩一阵颤抖,跟着随着粗重如牛的喘气声,他原本就雄壮如牛的身躯,竟然更加膨胀起来。

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矗立在我面前的哪还是什么巨人,俨然已经幻化成了一个如山般,能够遮天蔽日的凶煞之神!

在这煞神的阴影之下,我几乎窒息,忍不住就想转身逃走。

可是刚一动这念头,这巨大的‘黑煞神’,就如同先前看到的小女孩儿一样,骤然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惊魂未定,但还是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方才那‘煞神’矗立的地面。

虽然没看到任何足迹之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塑料布包。

那是我带来的野猪头,刚才因为小女孩儿的出现,不知不觉脱手遗落在了地上。

这么说,刚刚出现的‘黑煞神’果真就是……

目光落到四婶子身上,她冲我微微点了点头,“进来说话吧。”

我知道刚才看到的一切,多半会在她身上得到答案。看看地上的塑料布包,想捡起来,想到那恐怖的‘黑煞神’,又有些畏惧。

眼见四婶子回了屋,最后还是一咬牙,把手伸向了包裹。

哪知道刚一把包裹提起来,就感觉不对劲。

怎么变轻了?

不光包裹的重量变了,而且塑料布在被我提起的时候,还明显瘪了下来。似乎里头装的已经不是先前的野猪头,而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我没有立刻打开包裹查看,而是提着包裹进了屋。

这时就发现,桌上多了一个黑沉沉的乌木盒子。

难道这盒子就是四婶子说要还给我的东西?

这盒子……我怎么看着还真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一连串的疑问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却见四婶子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

“包袱不用打开,连同这盒子,都带回去吧。”

听她言下之意竟是要下逐客令,我有些急了,那哪儿成,我来这一趟,难道就只为了这一番心惊肉跳?

见四婶子没有执意赶我走的意思,我连忙快速的想了想,回头向院子里看了一眼,试着向她问道:

“刚才树下的那个女孩儿……是女孩儿的灵识……是抖三斤?”

四婶子默然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看到女孩儿断了一条胳膊的时候,我虽被吓了一跳,但也已经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只是这一切都太过诡奇,我怎么都没想过,时隔这么多年,还会见到抖三斤‘本人’。

心思纷乱间,我低眼看了看拎着手里的包裹:“刚才那个黑煞神……”

“是乌鬼。”

“乌鬼!”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四婶子点点头,垂下目光看着我手中的包裹:“他和那抖三斤有着宿世的恩怨,这一世为人所害,对二人本身而言,或许是一个转机。

此事你不必再问,你只管将包袱带回去,将其中的人骨焚烧,再将乌鬼之刃交给这件事牵连的本主即可。等到乌鬼和某人再见之时,自然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四婶子穿戴虽然像是普通的村妇,但却有种由内而发的超尘气势。

我虽然疑惑,可听她这样说,竟是不敢继续问。

但是我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稍一迟疑,将药包里找到的那粒‘石子’掏了出来,“前辈,这真是白泽灵犀吗?”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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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婶子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眼波闪动,盯着我看了一阵,忽然淡淡一笑:

“白泽灵犀从来都是传说之物,是或不是,与其问我,你为什么不问你自己呢?你如果有所怀疑,把它留下就是了。”

被女人堵了这么一句,我多少有些尴尬,“也对,传说中的东西,又怎么能寻根究源判断真假,反正只要管用就行了。”

嘴里说着,我已经快速的把‘石子’收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和静海认识久了,受了老和尚的影响,到手的东西我可不想再还回去。

“前辈,孙家埋下的猪头……不,是乌鬼已经挖出来了,他们家是不是没事了?”我终于想到了最关切的问题。

没想到四婶子又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会儿,却没有回答我的意思。

我越发觉得局促,冷不丁看到桌上的黑匣子,又忍不住心生疑惑:“前辈,你说这木盒是给我的?”

四婶子点点头:“你的东西,自然是要交还给你的。”

不等我再次发问,她忽然说道:“我知道你还有诸多疑问,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就照我说的去做。

你现在带上这木匣,去院中的杨树下,只要将木匣打开,就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这会儿我已经知道,这四婶子绝非是普通的神婆。

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便再继续问下去,揉了揉鼻子,抱起桌上的黑匣子,按照她说的,走出正屋,来到了杨树下。

那木匣子不怎么大,但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十分的沉重。

我一只手还拎着包裹,没法将木匣打开,就只能是蹲下身,把木匣放在了地上。

我又朝屋里看了一眼,见四婶子正倚在门口看着这边,深吸了口气,就要将木匣子打开。

哪知道就在我的指尖伸向盒盖的时候,突然间,就觉得头顶有些温热。

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把,把手凑到眼前一看,手里居然全是血!

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树上面有东西!

我再顾不得管那黑匣子,急忙抬头向上看。

看清上方的一幕,差点没当场晕死过去。

就在我头顶的上方,不知何时,竟然悬挂了一副血淋淋的人皮!

那人皮像是刚从人身上剥下来的一样,还在不断往下滴血。

我刚要做出反应,那副人皮忽然像是失去了悬挂的力量,竟突地掉落下来。

眼看没有骨肉的皮囊被风鼓胀的像是恶鬼一样,张开双臂向我扑来,我是真被吓坏了,顾不得爬起身,横下里就往一边躲闪。

因为只顾闪避,地上又已经有了些积雪,脚底一滑,整个人顿时失了重心。

我到底没能躲过去,随着人皮的下落,只觉得眼前全然被猩红遮蔽,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

瞬间的惊悚让我短时间内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声喊出来,却突然感觉有一双手在我肋间托了一把。

同时就听一个粗憨的声音问道:“祸祸,你咋了?”

我猛一激灵,清醒过来,就见托住我的居然是孙屠子。

再看自身的处境,依然是在杨树下,树上地下,除了那黑匣子和塑料包裹,却哪有什么人皮……

孙禄把我扶了起来,我拍着衣服上的泥土问:“你怎么进来了?”

我心说这得亏不是阴缘庙,要不然你孙屠子可特么就要来段人鬼恋了。

谁料孙禄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说:“不是你喊我进来的吗?”

我一怔,没等反应过来,就听他小声问我:“这个就是四婶子?”

听他声音似乎不怎么对劲,我扭脸看了他一眼,就见他脸上写满了疑惑。

再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正屋里的确坐着个人,却绝不是刚才我所见到的四婶子,而是一个身材干瘪,头发花白,年纪至少六十开外的老太太!

我哪还顾得上孙屠子说什么,几步走进屋,四下看看,仍是未见四婶子的身影,刚要向那老太太询问,无意间却见桌上放着一个红纸剪的纸人!

那纸人只有巴掌大小,却是具有镂空的眉眼五官。

我心中一凛,这纸人的形象,怎么这么像我之前见到的四婶子呢?

再看那老太太,正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一张红纸,正在剪窗花呢。

她似乎没发觉屋里多了两个大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孙禄他娘说过,四婶子是一个人独居。

院子里的杨树能够证明,这就是四婶子的家。如果这剪纸的老太太是屋子的主人、是四婶子……那我之前见到的中年女人又是谁?

回想起来,那女人似乎一直都没承认过,自己就是四婶子……

如果说,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可现如今还在杨树下的那个黑匣子又是从何而来?

我缓了缓神,就想向那剪纸的老太太询问,这时突然就听院外传来孙禄他娘的声音:

“四婶儿,这是我家六子跟他同学小徐。小徐碰上点事,我让他俩来找你给看看。”

“六啊,四婶子给你们看过了没?”孙禄他娘站在敞开的院门口,探着头向里问道。

敢情是这老太太不放心,到底还是跟来了。

不对!

我明明记得,院门后是一面影背墙,那影背墙哪儿去了?

直到这时,剪纸的老太婆才迟钝的抬起头来,对着外面哑声道:“我给他看过了,你把他们带回去吧。”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又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计去了,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和孙禄一眼。

虽然感觉这件事玄之又玄,可当着孙禄他娘,我也再不好询问。只能是带上黑匣子,和孙禄一起离开。

走出院门,回头再看,却哪有什么红墙绿瓦的庙宇,除了院里的杨树,就只是一家普通的农户房舍……

回到孙禄家,趁着孙禄他娘去弄饭的工夫,我把在四婶子家见到的情形对孙禄说了一遍。

孙禄听完,抹了把脑门子说:“我也看出来了,这四婶子真不是一般人。你猜我进去之前,在外边看见了什么?”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等到展开以后,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两个人面面相觑,全都呆住了。

那竟然是一个红纸剪的房子,看房屋的式样,赫然是一座庙宇!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乌鬼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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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禄告诉我,他原本是听我的话守在外边的,可不知怎地,一眨眼,面前的庙宇就变成了普通的房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到门板上贴着这么一张剪纸,跟着听到我在里头叫他的名字,以为我遇到了危险,便将我的叮嘱抛诸脑后,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我当时虽然被树上悬挂的人皮吓狠了,可还不至于神志不清,我肯定是没有喊他进去的。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问过孙禄他娘,从她口中得到肯定,那院子本来就是我们离开时的那样,而那个剪纸的老太太,正是四婶子本人。

我和孙禄相对狐疑,难道说我们之前看到的庙宇,和我最先见到的四婶子,都不是真的,而是剪纸幻化出来的?

这也未免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我让孙禄对他老爹说,野猪头的事已经解决了,让他不用再担心。只是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对我们说,不要自己乱来。

我想趁孙禄他娘做饭的时候,把先前在柴禾垛下挖出的地穴处理掉,可到跟前才发现,里头恶臭的尸水已经不见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蛆虫,竟也化为了死物。

我觉得奇怪,找了片树皮,撮起一小撮僵死的蛆虫查看,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蛆虫,而是些早已霉变了的江米。

种种疑惑都让我不能再安心待下去,吃过晚饭后,我便借口说有事,要回城里。

刚要走,随着左手腕一下轻微的颤动,佛珠里竟传来静海的声音:“把两个狗崽子也带上,我有用。”

我知道他这么做必定有原因,当下也不多问,只问孙禄爹娘要了两条狗崽,和孙禄一起开车回了市区。

两人先是去看了看段佳音和老独,然后又去了附近的旅馆开了个标间。

一进屋,我就摘下佛珠,重重的摔在桌上。

静海“哎呦”一声,现身出来。

他似乎知道我在恼什么,一现身就摆着手说:“你先别动气,我能否再世为人,都要倚仗你,我又怎么会危难当头,弃你不顾呢?我的确是离开了一下,可那是有原因的。”

“说说看。”我沉着脸道。

虽然这次有惊无险,可关键时候老丫一声不吭的没了踪影,着实让人窝火的很。

静海也早已熟知我的脾气,见糊弄不过去,只好苦着脸说:

“我一进那村子,就感觉不对。等看到那棵杨树的时候,就更是心神不安。要我说,那绝对不是阳世所在。”

“不是阳世?难道是阴间?”孙禄边说边打开了旅行包的拉锁,见被我们偷带进来的两条狗崽偎依在里头睡的正鼾,不禁嘿嘿一笑:“这俩狗东西,倒是能随遇而安。”

我让他别打岔,让静海接着说。

静海挠了挠光头,说:“我没有进去那地方,也不能肯定那是什么所在。但我知道,那不是阳世的所在,也不是阴间。”

我盯着他问:“那是哪里?”

静海眼珠转了转,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要是没料错,那里应该是鬼域!”

“鬼域?”孙禄看向我,“和阴间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静海声音压得更低,“阴间是相对于阳世而言的,正所谓阴阳各行其道,那阴间也是有人掌管,有规矩的。

鬼域虽然也是鬼魅聚集的所在,却不似阴司那般为人掌控。再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是一处无法无天的所在。”

老和尚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真要是刀山火海,佛爷肯定会陪着徐老板你刀里来火里去,可世人最怕的就是未知的存在。对于鬼域,我只是听说过,并不知道其中是怎样的。所以我就想,我留在外头,万一里面要是有凶险,也好有个人接应徐老板嘛。”

“说来说去,你还是大难临头,脚底抹油!”孙禄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何尝听不出老和尚话里透着卖乖,但却懒得和他计较。

我是头一次听说鬼域这么个存在,按照我的习惯,既然已经顺顺当当走出来了,事不当急,也就不急于去追问。

只是更加惊奇,本来还以为‘剪纸为庙’是和厌胜术想通,能够给人带来幻觉,现在听老和尚一说,却似乎并非如此,而是在我进入‘庙门’的时候,切切实实去到了另一个不为我了解的‘世界’。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目光落在带来的塑料包裹上,先是闻了闻,并没有闻到先前那种恶臭的气味。

孙禄咽了口唾沫,说:“要说这旅馆老板也是够悲催的,咱偷着把狗带进来不说,还带这么个家伙,万一夜里要是有警察查房,不光咱俩说不清,旅馆老板也得……”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打开了塑料布。

孙禄一下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猪头呢?”

我虽然早觉察到包裹的分量和形状起了变化,可看到里头的事物,也不禁愣怔了好一阵。

先前的野猪头颅真的不见了,此刻包裹里头,竟只剩下一只没有皮肉的人手骨,和一根尺许长,表面似碳化了的动物犄角般的东西。

事实上我和孙禄都知道,那并非是什么犄角,而是野猪唯一的一颗獠牙。

“猪头你留给四婶子了?那这野猪牙留着有什么用?”

孙禄边问边走过来,伸手将那野猪獠牙拿了起来。

谁知獠牙被拿起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被他托在手上,却忽然‘嘎巴’声不断,表面似碳化的一层,竟瞬时间四分五裂。

顷刻间,原本一尺多长的獠牙,外层全然剥落,孙屠子的手里,就只剩小孩儿巴掌般大小,颜色森白的一颗獠牙内芯。

孙禄愕然道:“靠,这野猪牙怎么还孵出小的来了?”

“这不是野猪牙……”

想起在四婶子家见到‘黑煞神’的情形,我脱口道:“这是乌鬼之刃!”

“嗯,的确是乌鬼之刃。”

静海站起身,随风飘柳般的晃身到装着两只狗崽的旅行袋前,低头看着其中,眼中再次露出贪婪的神色,语气中却又透着几分无奈:

“看来这鬼彘转世的狗儿,果真具有辨识阴器的能力。如果佛爷活着的时候能得到这宝贝,那特么……那特么……唉……时也命也……”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真假照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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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静海的话,我心里就是一动。

怪不得老和尚那么紧张鬼彘能否转世呢,原来鬼彘转世,竟有着能够辨识阴器的能力。

说什么渡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感情老丫还是难改无利不起早的毛病。

孙禄对那‘蜕了壳’的野猪牙爱不释手,把玩着问什么是乌鬼之刃。

对于乌鬼之说,我倒是知道,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这时静海却说:想知道乌鬼是什么,那就先听我说个故事。

话说古时候有个老和尚,在当地十分的受尊重。有一天,这和尚忽然来到肉铺,竟说自己想吃肉,要把铺子里剩余的半扇生猪全都买下来。

众人都觉得奇怪,和尚不是食素的么,怎么改吃肉了?

和尚不听众人劝阻,肉铺掌柜只好把肉卖给他。

老和尚付了钱后,对肉铺掌柜说,庙里没有切肉的刀,要掌柜的帮忙把肉切了。更奇的是,老和尚还提出了一个要求。

那就是要掌柜的将那半扇猪切剁四百二十一刀,一刀不能少,一刀也不能多。

肉铺掌柜的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哪知道肉切好以后,和尚竟当街架起柴锅,当众炖起肉来。

肉炖好后,和尚果真捞了一块吃了。却又对众人说,这么些肉,自己一个人吃不了,让众人帮忙分食。

和尚当街炖肉是千古奇谈,但有肉吃谁又会拒绝?

当下所有人一拥而上,很快就把一锅肉吃的一干二净。

这时就听有人传来消息,说某员外家的夫人已难产了两日,就在刚才竟然产下一个儿子。

老和尚忽然高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今日吃了这肉的人,全都功德无量。说罢就摇摇摆摆的回山去了。

过后镇上的一个书生听说了这件事后勃然大怒,这书生和老和尚本是好友,得知和尚破戒,一怒之下便找到和尚,质问他为何败坏修行。

这时和尚才对他说出实情。原来那半扇生猪并非普通的猪肉,而是曾犯下大罪孽,沦入畜生道的人魂。这一世本是他最后一次沦为畜生,只等孽债还清,便能再世为人。

这事本应顺理成章,哪知道肉铺的掌柜前两日突然得了腹绞痛,一直没有开铺子,所以那半扇生猪一直都没有卖出去。

和尚正是因为得知了此事,才会急匆匆下山买来那本该两日前就偿还完孽债的猪肉,补齐了它应该承受的千刀万剐。

如此一来,它才能顺利去员外家投做人胎,免却了成为乌鬼的无妄之灾。

静海讲完这个故事后,斜眼看着孙禄说:

“在畜生道偿还完罪孽后,若是不能顺利转投人胎,就会变成乌鬼。乌鬼虽然不至于万劫不复,却因为丧失了做人的机会,要再次投生畜生道,苦熬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再有机会投身人胎。

所以,乌鬼的煞气是百鬼之中最为深重的。这乌鬼之刃,便是乌鬼煞气凝聚的所在,是绝好的阴兵凶器。普通的鬼魅,根本就不足以抵挡其锋芒。小子,你这回可是得了好宝贝了。”

我听的连连点头,这老和尚还真是有一套,三言五语就把乌鬼的由来解释透彻了。只是他故事里那个老和尚,和他本人却是品质上有着天差地别。

我对孙禄说,野猪头是从他家挖出来的,按照四婶子的交代,他理应是这乌鬼刃的主人。

想起那个可能是纸人所化的四婶子对我的叮嘱,我拿起那截手骨,让孙禄帮忙去外面将其烧了。

孙禄出去后,我正准备向静海询问我下午的经历是怎么回事,他却抢先冲我摆了摆手,斜眼看着桌上的黑匣子,舔了舔嘴唇说:

“其它先不急,你难道就不想看看,这里头是什么宝贝吗?”

经他一提醒,我也被勾起了好奇。

照那神秘的四婶子的说法,这黑匣子本就属于我,她只是物归原主。

看到这匣子的时候,我倒真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个木盒子呢?

当下我也没急着再问静海什么,鼓了鼓气,打开了黑匣子的盒盖。

看到里头的东西,我立时就想起来,我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同样的黑匣子了。

只是这匣子里的东西……

我将一面八角形的古朴铜镜拿在手上,看着反面浮刻的字迹,心里疑惑到了极点。

“阴阳照骨镜?”这铜镜不是应该在驿站的账房里吗?怎么会在四婶子那儿?

还有这匣子里头,竟也有一件月白长衫!

当初我和窦大宝进入阴阳驿站隐藏的阁楼内,那里除了有块灵牌,就有这么一个黑色的木匣子。

现在四婶子交给我的匣子被打开,里头的东西,居然和当初在阁楼中发现的黑匣子里面的两样东西一模一样……

“嘿嘿,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驿站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呢。”静海忽然干笑着说道。目光转向我,细长的眸子里竟透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阴鹜。

“你知道阴阳照骨镜?”我忍不住问他:“这铜镜本来有两面?”

静海的目光缓缓转到我手中的铜镜上,又是嘿嘿一声阴笑:“照骨镜从来都只有一面,这面是真的,那驿站里的那面就一定是假的了。”

“驿站里的是假的?”我一阵愕然,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摆了摆手,“不可能,那面铜镜应该是真的,我在里面看到过……”

听我说完曾在那面铜镜中看到的事物,静海露出不屑的表情,“既然有心造假,弄些个鬼魅灵气附着在上头,有什么难的?不用想了,要知道哪面镜子是真的照骨镜,那还不容易,你只要将……”

我本来就还恼他阴阳怪气,这会儿又被他打断了话,更是来气,不等他说完,脑子里竟突发奇想,将铜镜反转过来,举在手中向他照了过去!

“你干什么?!”

静海的反应竟出奇的大,没等我看清镜子里的映像,居然就像是杀猪般的尖叫一声,躲回到了佛珠里,“快把镜子拿开!快拿开!”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染血的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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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静海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怔之下忙把铜镜收了回来。

就在收回铜镜的瞬间,不经意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只一眼,我就感觉如同坠入了冰窖,头皮连带头盖骨都似要被寒意顶的炸开了。

“啊!”

我控制不住的一声惨叫,见鬼似的丢开铜镜,整个人跌进椅子里,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静海并未现身,却在佛珠里试着问道:“你现在应该相信,这面照骨镜是真的了吧?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一个人……一个被剥了皮的人!”我勉强回答道。

刚才我的确在镜中看到一个没有皮,鲜血淋漓的人。

在这之前,我曾亲眼见过因为中了人皮诡降,被剥了皮的朱飞鹏。但那远不如我此时受到的惊吓来的猛烈。

镜中那人浑身的皮都被剥掉了,满身浴血,神情痛苦之至,可更为恐怖的是……我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却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

那不是旁人,也不是什么凶煞厉鬼。

那个被剥皮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实在形容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恐怖的感觉,只能是缩在椅子里瑟瑟发抖。

“你为什么不看看匣子里另外的东西?”静海忽然说道。

“另外的东西……”

我恍然回过神来,听着静海阴柔的声音,感觉犹如中了魔咒,不由自主的站起身,重又走到了桌旁,将黑匣子里的那件衣服拿了出来。

又是月白长衫……

貌似不算这件,相同的长衫我已经有两件了,一件是从狄家老宅带回来的,第二件是在阴阳驿站隐藏的阁楼上找到的。

不对,这是什么?

这时我终于清醒过来些,才发现这件长衫胸口的位置有着巴掌大一片鲜红。

“这不是印花,难道是……”

出于职业本能,我将长衫染红的部位凑到鼻端闻了闻。

没有我熟悉的味道,但我却可以通过颜色确定,这绝不是染料之类,而是一滩干涸了的血迹!

“要不……你穿上试试?”静海的声音一贯阴柔的让人捉摸不定,然而此时我却明显听出,他话中透着阴谋的味道。

我并没有向他询问,在一种奇异感觉的驱使下,我缓缓脱掉上衣,赤膊将长衫穿在了身上。

之后又鬼使神差的走到角落,捡起了被丢掉的铜镜,凑到了面前。

看到镜中映出自己的模样,我稍稍松了口气,可同时又有一种更加诡谲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蔓延到了全身。

我忽然想起了白天在四婶子家的经历,想起了如梦似幻间,看到的杨树上悬挂的那副人皮!

黑匣子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我下午的经历都是真实的。

匣子里竟然有着和驿站中一模一样的阴阳照骨镜,还有一件月白长衫……那个神秘的四婶子说,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属于我的……

我刚才在镜中看到没有皮的血人,但在穿上长衫后,却又看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我渐渐发觉,这一切的怪异,似乎并非是来自外界,而像是由我自身引起的……

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了,我转过头,就见孙屠子从外边走了进来。

“那截手骨已经烧掉了。”孙禄看着我怔了怔,“你脱衣服干什么?准备洗澡?你胸口那是什么玩意儿?”

“啊?”我一愣,低头一看,错愕的发现,那件染血的长衫竟消失不见了。

然而,我胸前的位置,却多出一片巴掌大暗红色的痕迹。仔细一看,就和原本染在长衫上的那片血迹形状竟是一模一样。

“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我看了一眼,见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打来的,皱眉的同时,仍是接了起来。

“喂,是我,你要我找的,找到了。”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

我瞳孔骤然猛一收缩,“在哪儿?”

“我现在长平县,明天一早,你来找我汇合。”对方说了一个地址,之后冷森的说:“记得把藏魂棺带来,那不是你的东西。”

“嘟嘟嘟……”

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我一阵上火,忍不住骂道:“我他妈要你的死人棺材干什么!”

电话是臧志强打来的,我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找到了我画给他的那个坟墓,而且还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曲折、太过诡奇,但在接到臧志强的电话后,我立马做出决定,那就是当务之急,必须放下一切,首要的是把瞎子给救回来。

孙禄听我说了个大概,就说要陪我一起去找那活死人墓。

我说不用,这件事上他未必就能帮上忙,关键是老独还在医院,段佳音更是还在特护病房,总得有人照应他们。

静海对此发表的意见很简单,只有三点,一是带上鬼彘转世的小柱子,二是将我刚得到的阴阳照骨镜随身携带,再就是……打给桑岚。

我看了看时间,没给桑岚打电话,只给她发了条信息。也没再向静海询问照骨镜和月白长衫的事,胡乱洗了个澡,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桑岚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旅馆楼下了。

我急忙洗漱了一下,临时找了个编织袋,把个小柱子藏在里头,又跟孙禄交代了几句,便匆匆下了楼。

“来了。”再见到桑岚,我越发有种无话可说的局促。

桑岚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现在就出发吗?”

“嗯。”

我刚点了点头,忽然就被身后伸来的一只大手搭住了肩膀:

“艹!你小子还是不是人?佳音都那样了,你居然还他妈和别的娘们儿勾搭?!”

单是听声音,我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回过头,果然就见史松、史胖子正怒目横眉的瞪着我。

这一夜我都没怎么睡踏实,噩梦一个接一个,梦中的情形都恐怖至极。这时见这胖子又不问青红皂白的胡搅蛮缠,自然没好心气。

我打开他的手,再看看他被绷带吊在胸前的右手,皱眉道:“你有溜没溜?你怎么在这儿?”

“这附近就特么这一家旅馆,我不住这儿住哪儿?”

胖子瞪了桑岚一眼,不禁也有些发怔,回过神来,却又来搭我肩膀,口中放低了声音说:

“这妞还真漂亮,怪不得你会……唉,作为男人,我觉得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哪个男人不想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呢?换了是我,九成九也跟你一样……

不过我还是得说,你还是有点过分了。毕竟佳音还在医院里,人都还没醒呢,你就不能先暂时克服一下,先忍忍,等到佳音醒了,把她哄好了,你们再……”

“闭嘴吧!”我实在受不了这家伙,打断他道:“别胡说,这是我妹妹。”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闹鬼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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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史胖子又斜了桑岚一眼,不阴不阳的对我说道:“我怎么看,你俩也不像啊?”

我懒得和他纠缠,回过头和桑岚上了车,一路直奔长平县。

长平县离我所在的城市很有点距离,路上开了约莫两个钟头,十点来钟的时候,才下高速开进了县城。

本来以为能够顺利和臧志强汇合,没想到按照他给的地址,到了附近,才发现情况和想的有点不一样。

臧志强在电话里说,要我到长平某地一家叫做三义园的酒店找他。

可到了地方,却发现四周围除了马路边上有十几家门脸,就只是大片的荒地,又哪有什么大酒店?

我拿过手机,打给臧志强,对方却提示不在服务区。

我又开车转了几个圈,还是没找到他说的酒店,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一家营业的小饭馆门口,下去问路。

饭馆的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见我下车,本来还满脸堆笑,可一听我是问路,立马耷拉下了脸,摆着手连说‘不知道’。

我反应过来,暗自苦笑,现在的人都这么市侩吗?

眼看也快到饭点了,我干脆让桑岚下车,就在这饭馆子里对付一顿得了。

听我们说要吃饭,老板娘这才重又露出笑脸,招呼我们进屋坐。

“两位看看,要吃点什么?”老板娘把菜单子递了过来。

我随意看了一眼,刚要点菜,就觉得店里头蓦地一暗,抬眼一看,就见一个肥壮如肉山的胖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我偏头看了看外头还没开走的出租车,忍不住嘬牙花子,这史胖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哟,您也是来吃饭的?赶紧的,先坐下,我给你拿菜单!”老板娘招呼道。

史胖子冲我咧嘴一笑,说了句‘一起的’,就径自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瞄了一眼菜谱,大咧咧的点起了菜。

等老板娘去了后厨,胖子转向我,又是嘿嘿一笑:“本来我还以为你是糊弄我,带着小情人出来幽会呢。现在看,是我误会了。真要是会相好的,那得去酒店啊,怎么也不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

“你嘴巴放干净点!”桑岚冷冷道。

史胖子举起没受伤的左手做投降状,“得得,是我嘴没把门的,我的错。我知道,妹妹,是妹妹嘛。”

我是真不待见这纠缠不清的胖子,可他话语间处处透着对段佳音的维护,我也不好发作。关键是我也看出来了,这货就特么脑子里短根筋,是个二百五。

就算我心里有火,总不能跟一个体重几百斤、缺心眼的‘伤残人士’动手吧?

我心里装着事,便不再理他,又给臧志强打了几次电话,却仍是打不通。

菜一上来,史胖子就旁若无人的大吃起来,我本来也没什么胃口,见老板娘忙完了手里的活,就问她:“大姐,能跟您打听个地儿不?”

老板娘也不是一味的拎不清,知道我来她这儿吃饭就是为了问路,当即就说:“你说吧,我就是本地人,这县城里的地儿还没我不知道的呢。”

“您知道三义园大酒店在哪儿吗?”我问。

“三义园?”老板娘眉毛挑了一下,看着我,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没等她再开口,史胖子忽然用筷子指着我说:“我艹!还以为是我想岔了,敢情你还真是带着妞来酒店开房来了……”

“你闭嘴!”

我是真忍不住要和他翻脸了。

我和桑岚的关系本来就有些尴尬,这次带她来是有所求,偏偏这自以为是的死胖子像是狗皮膏药一样,巴巴的跟来说些个混蛋话。

我已经做好了要把胖子扔出去的准备,可哪想到胖子见我发火,居然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狠!我不跟你说了,等我胳膊好了,再跟你算账!”说完就低下头,‘哼哧哼哧’的吃喝去了。

这一来,我提到心口的火气,硬是被这滚刀肉给憋回去了。

“兄弟,你们要去三义园?去那儿干啥啊?”老板娘问我。

我不再管胖子,忙道:“我一个朋友住在三义园,让我过去跟他碰头。”

“啥?你朋友住在三义园?”老板娘两条画的又横又直的眉毛像虫子似的拧了起来,“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三义园都荒了十来年了,还哪能住人啊?”

我本来以为臧志强是住在酒店,现在听老板娘说三义园早就荒废了,才发现状况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想了想,先是向老板娘确认了有三义园这么个酒店,然后问她这地方具体在哪儿。

老板娘先是连说带比划的指了路,然后又喋喋不休的说:那时候县里把这一片规划成了开发区,说是要盖什么工业园,附近的人家都拆迁搬走了,就我们这几家子倒霉,不在拆迁范围内。

三义园酒店是最先盖起来的,为的是接待那些来考察的老板们。酒店刚开业的时候,还真是红火了一阵子。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工业园的事忽然一下子就没下文了。

这下子可好了,原来住的人都搬走了,原来的屋子也都拆了,可说好的工厂却没盖起来。

咱这儿又不是什么风景区,哪儿还有人巴巴的来这破地方住酒店啊?这不,那么大一栋楼,最后也废那儿了。

听老板娘说完,我倒是不觉得奇怪了。

臧志强本来就是个盗墓贼,难免有些特殊的癖好。再说他刚从精神病院出来,身上就只有我给他那点钱,保不齐是在发现了墓穴后,就近住进了荒废的酒店里。

我招呼桑岚胡乱吃了些饭菜,刚要结账,老板娘忽然问我:“你们还真去三义园啊?”

我笑笑,没说话。

老板娘露出一丝莫名的奇怪表情,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兄弟啊,你听姐一句,你那朋友要么是跟你开玩笑呢,要么就是没安好心。不然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三义园。我跟你说,那地方不干净,甭说这周围的人,就连县里很多人都知道,三义园闹鬼,那是一栋鬼楼!”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三义园

“鬼楼?”我猛一激灵。

胖老板娘绷着嘴点点头,小声道:“可不嘛,你想啊,这都十好几年了,那楼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动。不是没人要,是没人敢进去搬。因为那楼里闹鬼!”

我开始觉得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就让老板娘跟我说说三义园鬼楼的事。

听她说了一些所谓鬼楼闹鬼的事,我渐渐觉得索然无味。

事实是很多地方都有凶宅、鬼楼之类传说邪门的存在,但那大多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谣传。

老板娘所说的闹鬼,无外乎是三义园酒店关门后,有附近的居民和拾荒者想要偷偷进去将里头的东西据为己有,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得逞。

久而久之,就开始有传言说楼里闹鬼。

至于到了深夜,废楼里就会传出女人的哭声云云,更是早就臭大街的梗了。

老板娘也是个有脾气的人,见我不以为然,一咬牙,就又说了一件关于三义园闹鬼的事。

这件事就发生在去年夏天,而且还是老板娘和她的丈夫两个人亲眼所见的。

那天夜里,饭店打烊后,因为天气闷热,两人都睡不着觉,两口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合计着既然睡不着,那就出去兜兜风透透气,凉快凉快。

两人开着家里的摩托三轮,本来想就近转转,可不知道怎么,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三义园附近。

恰恰在这个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

那时候两口子对三义园闹鬼的事也只是听闻,并不怎么相信,见附近没有其它避雨的地方,就只好躲进了三义园的废楼里。

两人本来想等雨停了就回去,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也是老板娘她男人当天晚上喝了点酒,眼看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竟提出要在楼里转转,看这楼里到底是不是真闹鬼。

老板娘本来是不同意的,可又一想,说这儿闹鬼多半是瞎说,但保不齐楼里还有能用的东西呢。要是寻摸点别人不要的东西,拿回去卖废品,那不也是钱嘛。

于是老板娘也就没坚持反对,跟着她男人一块儿进了那栋废弃已久的大楼。

两人本来只想寻摸点废铁之类的,可没想到进去以后,发现一楼的前台、桌椅板凳什么的,都还一应俱全,抹掉表面的灰,竟还都是崭新的!

要按照老板娘当时的想法,大件的东西她也不敢往家搬,怕惹官司,就只想拿点玻璃杯、托盘之类的,店里能使的小物件。

就在两口子准备搜罗的时候,忽然间,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了一阵哭声!

老板娘当时就吓坏了,拉着她男人就要跑。

可她男人酒量本来就不好,而且是典型的喝酒前我是老小,喝了酒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浑人。

她越是拉,她男人就越是来劲,酒劲上头,不光不走,还扒掉背心,把前台的一个水晶摆件绑了,当做‘流星锤’防身,硬是要上楼去看个究竟。

老板娘拗不过他,虽然害怕,可又不能丢下这个喝点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憨子,只能是战战兢兢的跟在他后边上了二楼。

上楼后才发现,那是一个很大的餐厅,而那时断时续的哭声,似乎是从餐厅一侧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听那哭声凄惨,老板娘又想生拉硬拽男人走,可她男人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说什么都要过去看看。

这时老板娘也听出来了,那屋里传出的哭声,似乎不是女人发出的,而像是男人的声音!

这么一来,老板娘反倒没先前那么害怕了。

不是说这楼里有女鬼吗,怎么是个男的?

老板娘估计没少看香港的鬼片,竟想当然的认为,鬼都是女的,既然是男的,那就不是鬼,而是人!

恐惧心一减,好奇心就上来了,见拦不住自己男人,老板娘就只能是硬咬着嘴皮子,摒着气和男人一起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传出哭声的那个房间外。

那房间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看清里头的情形,老板娘吓得急忙捂住了嘴。

她看到屋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侧身对着门口,坐在一把椅子里,披散着头发,看不清样貌。

而在女人对面的地上,跪着一个高瘦的男人,哭声就是这男人发出的。

要单是这些,老板娘还不至于吓成这样,关键是,借着外边透进来的夜色,她看到那坐着的女人,竟然穿了一身红衣服,而且脚上似乎还穿着一双只有古代人才穿的红色绣花鞋!

看到这恐怖的情形,老板娘再也承受不住恐惧,硬撕吧着要拉自己男人走。

可这时她男人就像是中了魔障似的,不光拉不动,居然还从裤兜里摸出了打火机,朝着门缝凑了过去。

“嗤”的一声,一次性打火机贴着门缝蹿起了火花,但却没能打着火。

屋子里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由始至终都没抬头,就只是跪在那里哭,像是根本没看到外头的情形,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就在打火机的火光一闪而过的瞬间,老板娘和她男人同时看到,那个原本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的红衣女人,竟猛地转过头,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那女人脸白的像是白纸,眼睛里竟流着血泪,最可怖的是,女人看着门缝,突然一咧嘴,笑了!

击破老板娘和她男人最后一层心理防线的,不光是红衣女人的血泪和诡笑,还有同一时刻,屋中男人发出的一声悲嚎。

两人都没有听清那人嚎叫着说出的是什么,已是双双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跑下楼,逃出了三义园。

……

“兄弟,你信我吧,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楼里真闹鬼!”

老板娘用手背搓了下脸,显然谈到此事还心有余悸。

见她额头上直往外冒虚汗,我长吐了口气,点点头,“我信。”

我并没说谎,而是真的完全相信老板娘讲述的这个‘鬼故事’。

要说老板娘说的都是实话,那也不尽然。

至少她说两口子是因为当晚天热睡不着,去三义园‘凉快凉快’就九成九是假的。

这饭馆很小,两口子的日子绝不宽裕。当天他们去三义园,肯定不是为了‘凉快’,而是想‘创收’。

但正因为我洞悉了她的‘谎言’,再看她此刻的反应,反倒更能够认定,她说的这个故事,并非杜撰,而确实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臧志强说他在三义园酒店等我,现在看来,三义园竟又是一座鬼楼……

“不用找了。”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票放在柜台上。

回过头,想招呼桑岚离开,冷不丁却见史胖子正用一种奇怪之极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三义园(2)

我付了饭钱,回到座位,对史胖子说,我和段佳音并非他想的那种关系,我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让他赶紧回去,别再纠缠不清。

胖子回过神来,冲我呲牙一笑,却是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抽出两张百元大钞,让老板娘将货架上的一瓶闷倒驴卖给他。

我见他实在不着四六,也不跟他多说,叫上桑岚走出了饭馆。

哪知道二人刚上车,史胖子竟拉开后门,一头钻了进来。

“你干什么?”我是真火了,这家伙莫非脑子有病吧?

“三义园是鬼楼,那你们来这儿,就不是开房咯。”史胖子冲我一笑,露出满嘴的烟熏黄牙。

他忽然脸色一整,正色对我说:“我知道你是干哪行的,虽然不知道你去那鬼楼的目的是什么,可我还记得,你救过我的命。我这个人从不喜欢欠别人的债,我跟你一起去。还有,我跟佳音是朋友,我有义务照顾她男人。”

听他仍是自以为是,我不禁气笑了,“你跟着去能干嘛?”

胖子指了指自己脑门上的疤,又把那不锈钢扁瓶装的闷倒驴在我眼前晃了晃,“喝了酒就能看见脏东西,这可是你告诉我的。别的我可能帮不上忙,可多一双眼睛,是不是就少一份危险?”

他看了桑岚一眼,忽然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你可别告诉我,你指望这娇滴滴的美女能帮你。还是说,你别有目的,带着她来这儿找情`趣,打野战……”

“闭上你的臭嘴!”

我忍无可忍,想下去把他揪下车,冷不丁向外边一看,却见饭馆的老板娘正站在门口,看着这边,表情显得很有些古怪。

我心里忽然一动,刚才史胖子买酒的时候,我就发现老板娘看着他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劲。那神情似乎在疑惑着什么……

史胖子就算再是个浑人,即便是他想追求段佳音,可是对于我的纠缠也实在过头了,居然巴巴的追到这里来‘捉`奸’……

之前我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了老板娘的话,又想起我付账时胖子投来的那种怪异眼神,心里忽然有些狐疑起来。

难道说这史胖子表面插科打诨,其实跟着来另有目的?

我没再往深里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略一犹豫,冷冷的对胖子说:“你想跟就跟着吧,后果自负。”

我没再管胖子,按照老板娘说的,沿着马路又往前开了约莫七八公里,就见沿途两侧的荒地里逐渐有了些拆建的工程痕迹。

又往前开了一段,沿着一条龟裂的柏油岔路拐下去,不多时,前方就出现了一栋建筑。

“那胖女人说的还真没错,看样子,这还真是无良开发商留下的烂尾地啊。”胖子说了一句,拧开从饭店买的那瓶酒,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

我看的皱眉,忍不住说:“你喝了酒,断灵印就不起作用了。寻常人能见到鬼绝不是好事。”

“没事儿,既然跟着来,我就早有打算。”

胖子说着,从衣服领子里掏出一个用皮绳拴着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铜锈斑驳的降魔杵。

胖子说:“这可是我专门去西`藏找红衣大喇`嘛求的,可是花了血本了。本来一直不舍得戴,可上次医院的事儿太他娘的吓人了,我也就不计成本,把它带在身上了。一会儿你帮我长长眼,看是不是真顶用。”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那栋荒废的大楼前。

我停下车,向外看了看,回过头又看看他脖子里的降魔杵,抬眼对胖子说:

“我对藏密法器没有研究,不能说它管不管用。但有一点,魔由心生、道由心起,真正遇到鬼的时候,法器是否管用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心居正位,抱元守一。”

胖子一愣,“好像很深奥啊。耶,你这态度转变的很快啊,怎么着,不撵我走了?”

“呵呵,我和你不熟,你想死,我没必要拦着。”

我说了一句,示意桑岚下车。

史胖子忽然问:“这包东西要不要带下去?”

我回头一看,不禁一拍脑壳,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我急忙下车,拉开后门,拿出那个编织袋,打开一看,小柱子居然还在里头呼呼大睡。

我啼笑皆非,这狗东西倒是惬意,一路上不动也不叫,要不是史胖子提醒,我都把它给忘了。

我把小柱子强行弄醒,从背包里翻出两根火腿肠喂给它。

桑岚在一旁偏着头看了一阵,忽然说:“这小狗是第一次投胎?”

我不禁有些诧异,“你居然能看出来?”

鬼彘重入轮回,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算是重新铸造出的新魂。奇的是,桑岚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桑岚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看一些东西,就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听她口气中隐隐带着一丝淡出尘世的超脱意味,我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靠,这么大一栋楼,就这么荒废了,真他娘的造孽啊。”史胖子叼着烟含糊的说了一句。

看清他的模样,我一时无语。

这个货身无长物,这会儿竟是把酒壶背在了身上。

那不锈钢的酒壶有三斤的容量,外边有着带背带的皮套,被他像小学生背书包似的斜挎在身上,那造型实在令人发噱。

我想试着再打给臧志强,却发现到了这里,我和桑岚的手机也都没信号了。

这倒是能够解释,臧志强的电话为什么一直都打不通了。

臧志强在这儿,难道说我要他找的‘巨坟’,就在这附近?

面前的大楼只有四层,占地面积却是不小。外层的墙砖已经多数剥落,窗户玻璃也都有不少被损毁,但是透过外表仍不难看出,漫荒野地里突兀的建筑也曾经有过辉煌。

特别是,酒店的招牌,‘三义园’三个大字竟还保留完好。

三人来到正门口,大门用铁链子锁着,锁身锈迹斑斑,有着一些被撬的痕迹,但还没被撬开。

“你车上应该有扳手之类能够撬锁的工具吧?”桑岚小声问。

我明显听出,她话音里透着些许胆怯。

看来单是开了鬼堂也还不顶用,胆子必须得是磨练出来的。至于一些生活常识……那更是生活经验积累下来的。

我扭脸看向史胖子,忍不住坏笑。

胖子被我看的摸不着头脑,“你笑啥啊?”

我说:“我们俩先进去了,你要跟着,就自己想法进来。”

说着,我两手分别抵在两扇厚重的大门上,用力向前一推……

正文卷 第七十章 探秘

大门虽然被锁链锁着,可被我一推,两扇门朝两边分开,中间便露出了一道不到一尺的缝隙。

我回头笑着对桑岚说:“你又不是死胖子,这么大的空儿,够你进去了吧?”

胖子听我指桑骂槐,一下急了,“这缝也就你俩能挤进去,我咋办啊?”

“谁也没让你跟来,要进去自己想办法!”

我斜了他一眼,当即就半蹲下身,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桑岚跟着钻进来,后面小柱子也摇着尾巴颠儿颠儿的跟了进来。

我扳着大门往外看,就见史胖子用胖手点着我,一脸的愤恨:“你还真当我进不去呢?你信不信我能把这楼都给拆了?”

“你爱咋地咋地。”

我对这胖子本就不待见,撂下一句,松手任由大门合拢。

桑岚似乎有点不放心外边的胖子,忍不住问我:“他不会真把门给拆了吧?”

“管他呢,他想怎么就怎么吧。”

“你也真是的,从门缝里挤进来……你怎么能想出来的?”

“你这大小姐养尊处优,肯定没住过农家院吧?”

我暗笑,别说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了,但凡调皮捣蛋点的小孩儿,哪个没做过这种钻门缝的事。桑大小姐虽然任性,但家教极好,是绝不可能有过这样的经历的。

借着外面透入的光亮,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大致,我暗暗点头,胖老板娘果真没说谎,这大厅里虽然透着一股子尘封的气味,却还保留着当初开业时的模样。

“为什么东西都还在?”桑岚又有点心虚,小声问:“难道这儿真闹鬼?”

“多半不怎么干净。”

我并不是故意吓唬她,而是想给她提个醒,让她多加小心。

撇去胖老板娘说的不管,我们能从门缝里进来,其他人也可以。要说这酒店荒废了这么久,如果没专人管理,里头的东西早该被搬光了。

但是,现在看来,大厅里虽有些凌乱,但大部分酒店前台的事物,甚至还有些价值不菲的小件都还在,这就不得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我和桑岚带着小柱子在一楼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影,但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阴鹜的气势。

回到正厅,我冲着一侧的室内楼梯向上喊:“臧志强!臧志强?”

没听到有人回应,我回过头用商量的口气对桑岚说:“要不咱上去找找?”

“嗯,那就上去吧。”

见她眉宇间明显带着惶恐,我暗叹了口气,弯腰把跟在脚边的小柱子抓起来往她怀里一塞,“你也知道这狗东西不一般了,你就抱着它,万一有状况,就直接把它扔出去!”

桑岚一怔,怀抱狗崽瞪眼看着我说:“扔出去?你当它是比卡丘啊?”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呛死,胡乱摆了摆手,就拉着她往楼上走。

一条腿刚迈上楼梯,突然,斜后方猛地伸出一条粗壮的手臂,一下勒住了我的脖子。

“你还真以为我进不来呢?”史胖子从后边勒着我,气淋淋的在我耳边道。

“松开!”我挣开他,狠瞪了他一眼,“你属狗皮膏药的吧?还真阴魂不散了?”

“你怎么进来的?”桑岚忍不住向胖子问道。

史胖子对她的态度倒是比对我好,冲我翻了个白眼,胖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厨房那边有个侧门,门锁锈烂了,让我给一脚踹开了。”

我和桑岚对视一眼,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刚才我们俩在一楼转了一遍,的确在厨房见到一道锈死的铁门。

我扭脸瞪着胖子:“你干嘛非得破坏人家的东西?就不能走窗户?”

“我走你大爷的窗户!”史胖子把被绷带吊着的右手冲我晃晃,往后退了一步,原地向上一蹦。

他虽然没再说话,可我和桑岚都被他这动作给逗笑了。

就他这体型,两个他并排都能挤在大门口,何况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要他翻窗过户,那还真不如把头猪从窗口蓄进来省力呢。

我一心要和臧志强汇合,也顾不上跟他打屁了,揉了揉被勒疼的脖子,赶上楼梯两步,把桑岚往身边拉了拉,继续往上走。

“哎!”史胖子忽然从后边拍了我一下,我猛地回过头,“你瞎拍什么?”

史胖子被我吓了一跳,错了错下颚,低声说:“不是……我……我跟你说,我觉得这楼里是真不干净,我刚才从侧门进来以后,就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似的!”

他眼珠转了转,重又聚焦在我脸上,声音压的更低,甚至有些发颤:

“我可能是酒没喝到位,看不见那是什么。要不……你帮我看看?看看后头有没有脏东西?”

“你到底想干嘛?你他妈跟来干什么……”

我嘴里忍不住骂道,却还是出于本能,向他身后方看去。

“什么都没有!”

我恼火的说了一句,瞪了他一眼,想说些狠话让他别添乱,但那实在不符合我的风格。

“胖子,别跟着胡闹了,我……”

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没说完,我整个人就猛一哆嗦。

“我没胡闹,我特么跟着来是想跟你凑个伴儿,我怕你出事儿,我怕佳音一个人……”

史胖子的话同样没有说完,他像是也感应到了什么,倏然闭上了嘴。

两个人就这么在楼梯上,一上一下,彼此对望着僵持住了。

“你别动。”我盯着他身后,低声说道。

“你别动!”史胖子竟也是一脸狠色的盯着我说道。

我已经顾不上他想干什么了,因为我在收回目光的前一刻,看到他粗肥的脖子后头,探出了一双幽异的眼睛!

胖子猛然揪住我的衣领,大声喊了一句:“你别动!”

随即把我向下一扯,贴住我耳边低声促急的说道:“你听我说,你带来的这妞,她还有一张脸!你别转头!她想害你!她现在就贴在你后边呢!”

此刻,我虽震惊,却已经顾不上他说什么了。

因为我看到躲藏在他颈后的那双眼睛的主人,猛然蹿了出来,张开嘴露出了森森白牙,朝着他肥胖的脖子里猛地咬了下去!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不存在的二楼(上)

由于被史胖子拉在身前,出于视觉盲点,我根本看不清他身后冒出来那东西的具体模样,只看到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凶光一盛,几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张开嘴露出两排森白尖锐的犬牙,猛然朝着他颈间咬了下来。

我来不及多想,本能的一偏脑袋,用头把他顶开,同时伸出右手朝着那妖异的东西拍了过去。

“哎哟我艹……”

情急之下,我用的力气不小,史胖子被我撞的一个趔趄,横下两步歪倒在墙上,捂着脑袋气急败坏道:“你干嘛?我艹,你这孙子怎么不知道好赖啊,我说……”

我猛地挥手打断他,眼珠急转,狐疑的看着四周。

刚才那东西明明就贴在他身后,和我离得极近,我这一抓不但捏持了法印,而且还是用的右手。可眼看势在必得的一击,竟在最后关头落了空。那东西居然就在我的掌握之间消失了!

那到底是什么?如果是鬼物,为什么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的右手都没有感应?

这时,桑岚走回几步,来到我身后,小声对我说:“除了你身上带的那个,这附近应该没有别的鬼魅。”

我一愣,回过头,就见她神情笃定的向我点了点头。

看着她的眸子,我蓦地浑身一震。

她原本如秋水般的眼睛里,竟似乎还有一双重叠的眼球,就在她对我说话的时候,同时用同样郑重且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我。

这本是极其诡异的现象,然而我在发觉这点时,却一下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甚至于还立刻认出了另一双眼眸的主人!

是胡巧燕!

桑岚开鬼堂做了香童,是在一种十分特异且紧促的环境下做出的决定,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还没能够完全适应她如今的‘身份’。

但在这一刻,我终于把一些下意识忽略的事实重新认识清楚了。

那就是,可能和我有着宿世亲缘的犯花娘胡巧燕,最终将残魂和桑岚融合为一体。

这才是桑岚成为香童的根本原因!

胡巧燕本就是胡家太奶驾前的花娘,即便只剩一缕残魂,能力也不容小觑。

桑岚说我随身带着一只鬼,无疑指的是静海。

这足以证明,如今的桑岚已经今非昔比。

可令我纠结的是,她和胡巧燕的残魂融合,那到底谁才是主宰?

“哥,你不会以为我会害她吧?”桑岚忽然幽幽的对我说道。

见她神情间颇有哀怨,我浑身又是一震。

“唉……”

桑岚叹了口气,下一秒钟,眉宇舒展,容貌虽未改变,但我能够感觉出,她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体内的灵魂似乎已经有了更换。

果然,桑岚再度开口,口气和刚才已经变得明显不同。

她直勾勾的看着我,淡淡的说:“你不用多想,我只是鬼堂弟子,我可以请鬼上身,但没有鬼魅能够强占我的灵台。”

看着她熟悉的眼神,我仍有些恍然,但只能是勉强点了点头。

这时,缓过劲来的史胖子竟又凑了过来,一手把我往后拉,眼睛却瞪着桑岚:

“孙子哎!你听我说,这妞不是什么好鸟,我刚才真看见她有两张脸!她不是什么正经人!我就觉得奇怪,佳音那么好,你怎么还会背着她偷腥,敢情是他娘的让这狐狸精给迷了……”

“去你妈的!”

我忍了这胖子一路,这会儿听他仍是嘴里不干不净大放厥词,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将他甩到了一边。“我说了,她是我妹!你再敢胡说,我整死你!”

“你他妈被鬼迷心窍了……”

“你再说?!”我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摁在墙上。

“好好好,你狠!我闭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史胖子先是急着举起左手做投降状,跟着把手伸到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虽然红头胀脸,却是真的闭上了嘴。

面对这‘能屈能伸’的滚刀肉,我是真有火发不出来。

我松开他,回想刚才的情形,低声问桑岚:“你真没感觉到有什么?”

“没有。”桑岚微微摇头,目光却是落在我左手佛珠上,“除了这个光头老……大师。”

老…大师……

见桑岚眼中难得露出一丝俏皮,我有些忍俊不禁,同时也稍许放下了些心里的担忧。

要说以前,任谁见到静海,都会把他当做有道高僧,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

但静海做了鬼以后,一直是一副皮衣老混混的打扮,那绝对是人见人憎的模样。

‘尊称’他一声老鬼已经够礼貌了,叫他老流`氓也不为过。

但是,以桑岚的修养,是很难对人做出这样的称呼的。

这起码可以证明,桑岚还是桑岚……

我往楼梯上方看了看,想了想,还是回过头对史胖子说:“你扭过身去。”

他喝了酒,额前紫微断灵印失效,看到桑岚有两张脸虽然让我有些诧异,但那恰恰说明,他的眼睛与众不同。可我刚才看到有东西要咬他也是事实。

但为什么我的先天鬼爪没有感应…桑岚这鬼堂弟子连隐匿的静海都能看出来,却看不到那邪异的东西呢?

“干什么?”史胖子斜眼看着我问。

“刚才我看到你背后有东西,你转过身,我看看。”

史胖子怔了怔,随即扭过脸朝肩后看了看,回过头时却是冲我冷笑:“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你当我傻13啊?少他妈假惺惺,就算有东西跟着我,我他妈乐意!倒是你小子,被狐狸……”

见我瞪眼,史胖子把后半截话硬咽了回去,就只偏着大脑袋横眉冷对的看着我。

见他硬里透着怂、怂里带着倔,我是真无语了。

浑不楞的我见多了,这一号人我还真头一回碰上。

我索性不去理他,示意桑岚上去。

我急着找臧志强,刚一踏上二楼,立刻就大声喊他的名字。

可刚喊了一声,我就猛地怔住了。

我看向桑岚,她怀抱着小柱子,左右顾盼,神情间也透着疑惑。

史胖子真是个话唠,‘吭哧吭哧’跟上来,还没站稳脚就用肩膀顶了我一下,“哎,你来这儿还真是找人的?这楼都破成这样了,什么人能住这儿?”

一句话说完,他也看清了二楼的状况,本来有点不大能聚焦的眼仁,一下就瞪直了,一脸呆愕的看着一边喃喃道:

“这里怎么变样了……”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不存在的二楼(下)

“什么?”我回过头看着他。

史胖子也回过神来,抿了抿厚实的嘴唇,低声说:

“饭馆儿那胖娘们儿不是说,她和她爷们儿来过嘛。她不说,二楼是餐厅吗?现在这儿怎么是……啧,我早看出来那胖娘们儿不地道,可我想不通,她坑咱们她有什么好处啊?”

我和他直直对视了一阵,眼皮向下一扫,又抬眼盯着他,同样是压着嗓子道:

“你直接说饭馆儿老板娘就行了,别提‘胖’,跟你比,谁他妈都是模特儿!”

“噗……”桑岚上下扫了胖子一眼,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史胖子气得连翻白眼,却不敢再戗我逆鳞,抬手挠了挠下颚,看着我说:

“甭没屁咯喇嗓子了,咱就只说眼前头的事儿。要照那胖……那饭馆儿老板娘说的,这二楼就他妈该是餐厅。现在你也看见了,这像餐厅?我怎么就觉得,那胖娘们儿要是有一句实话,那就是——这他妈真是鬼楼呢?!”

说着,他拿起挂在腰间的酒壶,咬开瓶盖,咕嘟咕嘟一阵猛灌,似乎是要用酒精麻醉自己,以此壮胆。

眼看他额前用飞龙血纹的断灵印在烈酒的作用下显露出来,眼睛也越发明亮,我忍不住大皱眉头。

“少喝点吧!就算你戴的降魔杵是真的,密宗的法器也保不住醉鬼!”

史胖子放下酒壶,抹了抹嘴,眼睛微微发红的瞪着我:

“我这降魔杵可是真家伙。再说了,就算密宗保不了我,不是还有你呢嘛。嘿嘿,佳音可说了,你不是一般人,你是法医,还是大、阴、倌!”

听他口齿都有些含糊,我更是直嘬牙花子。

狄家老宅一行,我带回了百鬼谱。

现在想来,若是有得选,我必定选择带一卷‘百人谱’回来。

怎么他娘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桑岚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挨到我身边低声说道:

“这地方很怪,我看不到有什么鬼魅,但是能感觉到,这里有很重的死气。”

我点点头,事实是,不用借助她特殊的敏锐触觉,我也已经通过五感,感受到了一些特别的气息。

这种气息很难说的清楚,既像是我第一次进入学校大体库(保存完整尸体的库房)的感觉,又像是在过去的经历当中,曾感受过的一种死亡气息。

然而,我却又难以形容,这种介于两者之间,但又两不靠的直觉是怎样一种怪异。

事实是,路边小饭馆里,胖老板娘最后所说的那个关于三义园闹鬼的故事,已经深入我的脑海。

除了她和她男人进入这所废弃酒店的目的值得‘商榷’,其余并没有一处漏洞。

老板娘说,她和她男人曾上过二楼,而且在二楼还见到了一男一女两个‘鬼’。

老板娘未必有什么文化,可她在叙述到细微场景时,那种由内而外显露出的恐惧情绪是绝难作假的。

要按照她说的,三义园酒店的二楼,就是餐厅。

除了靠前门脸窗户的一侧,另外三边,就是包房和仅有的两三间用来别做它途的小房间。

然而,就我们现在看来,这二楼哪是什么餐厅?

非但没有桌椅板凳、没有半点餐厅的模样……

站在楼梯口,放眼四周,就只是一间间,如丛林树木般,突兀的矗立在地板和天花板之间的直筒房!

“哎!”史胖子摒着气又环顾一周,用肩膀扛了我一下,声音发虚道:“我肯定这里不是餐厅……你……你看看,你觉得这儿像什么地方?”

不等我回答,他就又朝我身边靠了靠,几乎是贴着我耳边道:“你别嫌我话多,也别说我吓唬你。我怎么就觉得……觉得……”

“你闭嘴!”我一把捂住了他的肉嘴头子。

这死胖子,肚里没多少中用的,却是联想力丰富。

真要任凭他说下去,我他妈都不敢在这儿多待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新晋香童桑岚!

我狠狠瞪了史胖子一眼,慢慢放开他,转过头看向这一层的‘房屋丛林’……

“这他妈根本不是餐厅,这儿就是坟地!”

“我艹!”

我紧防慢防,史胖子还是在我撒手的工夫喷出了这句能挑断人神经的话。

这二楼的面积和一楼几乎一样,一楼完全是酒店前台、咖吧等休息区域、杂物间和后厨等所在。

然而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放眼望去,却是一间间直筒型的小房间,层层叠叠林立。

这些房间有着横向的排列,但从竖向角度看去,却都错落参差……

其实我在上到二楼的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他妈哪是‘包房’……

如果在每个所谓‘包房’前后种上松柏……

这根本就他妈的和城河街对岸一样,俨然是一座墓园的规格!

“唔唔……”

史胖子推开我再次捂住他那张臭嘴的手。

我惶急的看向桑岚。

桑岚似乎被吓到了,万幸还没把怀里的小柱子当成皮卡丘扔出去。

她脸色也是煞白到了极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我真看不到这里有什么鬼魅,可是……可是这里很冷,真的很冷……”

冷……

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甩开史胖子了,我特么恨不能一股劲把他甩到爪洼国去。

我急着脱下外套,上前披在桑岚肩上。“别怕,有我呢。”

桑岚又用那种她惯有的眼神,直勾勾看了我一阵,咬了咬嘴唇,摇摇头,却又蹙了蹙眉:“我没怕,可你得先冷静点儿。哥,我知道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救炳哥,但有些事真不是你我想的那么简单的。”

“嗯……”

“哥!”桑岚将我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拢了拢,咬咬牙,索性回过头,又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却压低了声音道:“你别怪那死胖子了,他说的没错……不是,是他想的没错,这里不是楼房……我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出一些东西,但我能感觉到,这里肯定不是地面……或者说,这里根本不是阳间,不是什么酒店。”

说到这里,桑岚又用力抿了抿嘴唇,忽地上前抱住我,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轻声说道:“这不是二楼,这是一片坟地。”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尸皮筏子

桑岚忽然“咦”了一声,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说:“你怎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桑岚似乎有些茫然,微微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是哪儿不一样,就是……就是你脱了衣服以后,我就感觉,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还有些云里雾里,史胖子忽然冲我点了点头,嘴里喷着酒气说:“她说的没错,我也感觉出来了。”

“你感觉出什么?”我奇道。

胖子挠挠头,“我也说不上来。”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让他别再跟着添乱,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四婶子连同照骨镜给我的那件长衫,在被我穿在身上后,莫名其妙消失了。然后我在镜子里的样貌就恢复了……

当我脱掉外套后,桑岚和史胖子都说有种形容不出的感觉,难道和那件消失的月白长衫有关?

我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对桑岚说:“甭管这里是不是坟地,先找到臧志强再说。”

桑岚点点头,史胖子四下张望着说:“原来你还真是来找人的,我就奇怪了,你要找的那什么强,是干嘛地啊?为什么约你在这么邪门的地方见面?”

“我也想知道……”我喃喃说了一句,缓步走到最近的一个房间前。

这‘棺材房’虽小,正面却真有门户。只是站在正前方,看着漆皮斑驳的木门,更加觉得像是在面对一座坟墓的墓碑。

“你说,这‘棺材’里头会不会真有死尸?”史胖子边说边又灌了一大口酒。

见我不跟他搭话,居然咧了咧嘴,走上前伸手就去推门。

“别乱来!”我忙道。

可这死胖子的手实在快的很,我话刚出口,他已经在门板上用力推了一把。

门板并没有被推开,但是在反作用力下,倒是朝外弹开了一道缝隙。

胖子一拍脑门,“靠,我也是犯糊涂了,这么小的房间,门怎么会是往里开的?”

见我瞪他,他也没再去开门,却是蹑手蹑脚走上前,想要顺着门缝往里看。

就在他快要凑到门缝边的时候,突然,那门板像是被什么人从里头向外推了一把,竟然一下子打开了。

史胖子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往后退,不知道他是喝多了,还是因为一只手受伤掌握不了平衡,脚下一绊,仰面向后摔去。

我本来还想扶他一把,可那门板打开后,立时就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跟着扑了出来。

我怕桑岚有危险,急着把她向一边拉。

“我地乖乖,这是什么玩意儿?!”

听胖子怪叫,我急忙扭脸看去,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胖子因为失去平衡,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四仰八叉,那个从门后扑出的白色影子,此刻就趴在他身上。

楼里的光线虽然昏暗,可我还是看的分明,那个白影,居然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史胖子自重太大,一时半会儿别说爬起来了,想直腰坐起来都困难。而那个女人,就面朝下趴在他挺起的大肚子上,随着他的挣扎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来回摆动。

这女人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惨白的皮肤竟散发出一种类似绿色荧光的微弱光芒。

我没看清女人的正面,却已经判断出,这绝不是活人应有的肤色,而是一具女尸!

“别乱动!”我左右快速的看了两眼,没发现有别的情况,上前两步,抓住胖子的后脖领子,想把他从女尸身下拖出来。

哪知道我把他往后拉,那女尸竟像是黏在他身上一样,也连带着被拖拽向前。

胖子终于挣扎着坐起了身,低头一看,不由得“啊”一声怪叫:“我去,咋是个死人啊!”

看清他的状况,我受到的惊吓绝对不比他小。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地,那女尸这会儿竟然含住了他肚皮上一粒风衣扣子。随着胖子坐起身,女尸的上本身也跟着挺了起来,就那么咬着扣子,脸贴在他肚子上,斜向上瞪着一双灰白色无神的眼睛,就像是在盯着胖子看一样。

胖子哆嗦了一阵后,伸手就要去推那女尸。

“别动她!”

我已经看出些端倪,急着说了一句,掏出军刀,蹲下身近距离看了看那女尸,一边让胖子别乱动,一边翻出剪刀,把缝纫扣子的线剪断。

胖子哪还用我提醒,一摆脱女尸的纠缠,立马就两脚胡乱蹬着从女尸身下挣了出来。

“为什么会有死尸?”桑岚颤声问道。

她这回是真吓坏了,开鬼堂是跟鬼打交道,惧怕死尸却是人的本能。

“这不是普通的尸体。”

我示意她和胖子退后,找出手套戴上,试着想要把女尸翻过来。却发现女尸像是浑身都没有骨头,根本就不受力。

我心中越发凛然,干脆抓住女尸一条软趴趴的胳膊,硬是将她拽的侧过了身。

看清女尸正脸的一瞬间,我头皮一阵发炸,本能的松开了手,慌乱的向后退了两步。

桑岚和史胖子同样看到了女尸的庐山真面目,也都吓得同时惊呼起来。

这的的确确是一具女性的尸体,此刻侧身倒在地上,却又软的不似人样。

可以肯定,这女尸皮肉虽然保持完好,但却没有骨头!

没有骨架的支撑,不光尸身像是猪肉一样瘫软变形,就连头部也因为重力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像是受到挤压一样,眼睛鼻子都扭曲的缩在了一起。

史胖子总算是有着三分野胆,反应过来,声音发虚的问:“这女的该不会是得软骨病死的吧?”

我摇摇头,“不是软骨病……这不是普通的死尸,或者说……”

说话间,目光落在女尸的脚上,我瞬间又是猛一激灵。

“这是尸皮筏子!”

“什么尸皮筏子?”胖子也是又一哆嗦。

“尸皮筏子又叫尸胾,是用来聚集阴气的皮囊。”

我一边快速的说着,一边抬眼看着四周围同样的‘棺材房’。

这里的棺材房至少有几十间,难道每一间里面都有一具尸皮筏子?

真要是这样,这他娘的哪是什么酒店,根本就是一座人间炼狱!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怪尸

以往经历过那么多的诡事,却从没有一次像此刻一般,让我感到由内而外的恐惧。

这实在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尸皮筏子曾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我清楚的记得,那还是在我大学毕业前一年发生的事。

那天刚吃过午饭,林教授忽然打电话让我立马赶去实验室。

到了实验室,发现除了学校的几名资深教授,当时市局的几名法医也都在场。

见到这种阵仗,我并没有觉得意外,甚至还多少有些兴奋。

因为学校的这间实验室有着一定的特殊性,那就是警方法医机构遇到一些情况‘特殊’的尸体,无法得出化验结果,就会送到这里来进行更深入的化验。

这种类似‘专家会诊’的化验,平时是绝不允许学生参与的。

我知道林教授让我来,只是让我在旁观摩学习经验。我对老恩师感激不尽,赶忙换了衣服,消了毒,兴冲冲的进了实验室。

我看到冰冷的解剖台上,躺着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

那时候我接触新鲜大体的机会还不是很多,见女尸容貌姣好,甚至皮肤还有着晶莹的光泽,既好奇,又不免有些替死者感到惋惜。

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法医向几名专家教授汇报说:之所以将女尸送来,是因为经过初步化验和照射X光,发现尸体的骨骼有着多处类似粉碎性骨折的迹象。

但奇怪的是,尸体表面并没有受到外力冲击的痕迹,甚至于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明显的创伤。

在查看完法医带来的资料后,教授们商议了一阵,决定立刻对尸体展开解剖。目的是化验死者有没有隐性的骨骼病变。

我自然是没有资格参与实质性工作的,只能在一旁探头观望和仔细倾听教授和法医们的交谈。

然而,当一名教授用手术刀划开尸体胸腔的时候,突然之间,我感觉一股刺骨的阴寒瞬间使得整间实验室里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

当时在场的人也都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主刀的那名教授更是浑身猛一哆嗦,手术刀竟失手脱落,顺着死尸刚被剖开的创口斜插了进去。

一向严苛的林教授见状勃然大怒,厉声责怪了那名主刀教授几句,边让人检查温控设施,边伸手去拿那半截露在外头的手术刀。

我那时已经做阴倌有很长一阵子了,其他人还在寻找突然降温的原因,我却是看到,就在手术刀划开尸体胸腔的时候,有一股黑色的气息从死尸的身体里疾速的喷涌出来。

眼看林教授要接替主刀,然而尸体的创口内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喷发黑气,我瞬间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老师!”我不顾一切的上前,猛地从后边抱住林教授,几乎是半抱半拖的挟着他后退。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林教授不断的挣扎咆哮。

我哪肯撒手,一边拖着他往门口退,一边大声招呼其余人:“快出去!全都退出去!快!”

虽然我人微言轻,但看到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被我‘挟持’,所有人反应过来后,还是大声呼喝着向门口跑来。

“徐祸!你干什么?”

“你疯了吗?快放开林教授!”

正当他们一拥而上,想要把我这个突然‘发疯’的学生制服时,猛然间,解剖台的方向竟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阴笑声。

“嘿嘿嘿嘿嘿……”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全都下意识的停止了动作,扭头朝着解剖台看去。

我本来是拖着老教授倒退着往门口走,在其他人还没转过身之前,我已经看到,那女尸竟然从解剖台上坐了起来。

尸体光洁的背部朝着门口,低着头坐在解剖台上,甚至于在发出阴笑声的同时,肩膀似乎还在轻微的颤动。

被我‘挟持’的林教授同样也是第一时间看到了这一幕,不等其余人回过头,也大声喊道:“都出去!立刻!”

混乱之中,我和老教授退出了实验室,其余人也都先后跑了出来。

老教授挣脱以后,狠狠瞪了我一眼,却是转过头沉声对其他人说:“我们先前对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判断有误,尸体内部可能已经严重腐败,腐化发酵的气体导致尸体做出非正常行动,并且冲击气管……”

林教授这么做,一方面是客观的对尸体的异常变化做出分析,更重要的是,对在场人员进行心理上的安抚。

要知道法医这行,心理素质和专科学识同样重要,其余人未必全都看到尸体坐起,却百分百都听到死尸发出的笑声。

这个时候不知道谁突然说了一句:“老金呢?”

老金就是一开始主刀的那名教授,众人发现他不在,想要回解剖室找寻,一时间却又因为刚才发生的怪异现象感到恐惧。

林教授没有犹豫,冲我一摆手,“你跟我进去!”

两人再次回到实验室,看到里头的情形,全都呆愣当场。

那名主刀的金姓教授,此刻正趴在地板上,像是发羊癫疯似的不断抽搐。

而解剖台上的女尸,却已经在短时间内,成为了一堆腐败的、没有任何支撑的烂肉。

当时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而那个主刀的教授,经过抢救,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得了一种怪病,从此失去了行动能力。

时隔一个月,我和瞎子一起在他家喝酒,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瞎子仔细问了我当时那具女尸变化前后的状况,随即一拍巴掌,对我说:那绝不是新死的尸体,而是用做陪葬的尸皮筏子!

瞎子告诉我,古人将身后事看做头等大事,许多帝王一登基,立即就着手替自己打造陵墓。

将相王侯自然不惜重金请来风水方士,寻求风水宝穴。但那实在是建立在权力、资本上的一小部分人才能做到的。

有些相对富庶的人家,虽然也能请风水师找到所谓的福荫墓穴,却难以和皇家的墓葬相提并论。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的人总有满足欲`望的方法。

于是乎,在利益驱使下,就有心术不正的风水师,人为造势,而这尸皮筏子,就是利用邪术将活人炼制成能够藏阴聚息的镇墓之物。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臧志强留下的字条

尸皮筏子正式的名称叫做尸胾,关于尸胾,瞎子也只是听他师父说过,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据说要炼制尸胾,必须得用灵智开化的处子之躯,也就是成年的CHU女。

或是诱骗、或是强行将特制的符水给符合条件的女子灌下,然后立即用石蜡之类封住她们的七窍。

风水一门本就讲求阴阳调和、风生水起。普通的墓穴易得太阳,却难汲地阴。

据说这种由活人炼制的尸胾,死后魂魄会消散在体内,能够吸引汲取来自阴间的阴气。

将尸胾作为陪葬,能够弥补墓穴缺失的地阴,从而达到阴阳平衡,普通的墓穴也就成为了能够聚敛‘福荫’的宝穴。

瞎子说,因为尸胾能够汲聚阴间的气息,就等同是将原本不属于阳世的气势运输到这个世界,所以在风水行当里,又将尸胾叫做尸皮筏子。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被灌下‘符水’的女子,在下葬之后,皮肉不会腐烂,但浑身的骨骼却会逐渐腐朽,到最后就只剩下一具被封堵了七窍的皮囊,就像旧时人们用来渡水的猪皮筏子一样。

听瞎子说完这些,有好一阵子,我都寝食无味,甚至于看到年轻女人,就会想象她们没有骨头,只剩一副皮囊的样子。

这并非是说,瞎子所讲尸皮筏子的事有多么的邪异。

事实是,将活人制成石像般的陪葬品,的确令人发指。可坏就坏在,我是学法医的。

正因为我对人体结构比普通人更加了解深入,所以听了瞎子的述说,再回想当时那具女尸的状况,我就有种感同身受的‘体会’,就好像走着走着,浑身的骨头一下子就酥散消失了一样……

听我说完尸皮筏子的来历,史胖子也是脸色煞白,转动眼睛看着四周,战战兢兢道:“这些棺材房里,该不会全都是……是‘筏子’吧?”

比起他的恐慌,桑岚反倒更平静一些,“怪不得我到了这儿,只觉得死气沉沉,却看不到有鬼魅呢。原来这些尸胾都是没有灵魂的皮囊。”

我点点头,回想第一次见到尸胾的情形,赶忙提醒她和史胖子:“这尸皮筏子外表像是死尸,里头包藏的全都是至阴的气息,千万别把它弄破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史胖子本来还盯着旁边一间棺材房的门,想要顺着门缝往里偷窥,闻言吓得缩回脑袋,看着我小声问:“要是不小心把这些‘皮筏子’弄破了会怎么样?”

我朝着地上的那具尸皮筏子指了指,“你看看她的脚。”

史胖子探头看了看,蓦地瞪圆了眼睛,“三寸金莲?!她不是现代人?!”

“我当初在实验室见到的那具死尸,被制成尸胾的时间应该并不长。那个主刀的教授因为晚逃出来半步,就被尸胾的阴气侵袭,变得生活不能自理。这具尸胾外表这么年轻,却裹了小脚,她要是还活着,至少是百岁寿星了。要是把她体内的阴气释放出来,我看咱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儿了。”

我瘪着嘴冲史胖子点了点头,转过脸环视周围其它的棺材房。

这时却听桑岚突然尖声道:“你想干什么?”

我猛地回过头,就见她柳眉倒竖,杏核眼圆睁的瞪着胖子。

而史胖子就站在那具尸胾旁边,眨巴着眼看着我和桑岚,好半天才咽了口唾沫,低声说:“我就想看看,她是……她是怎么咬住我扣子的……”

我朝他肚皮前缺失扣子的部位看了一眼,忍不住又回想起某些我绝不想记起的画面。

我用力捏了捏眉心,对他说:“尸胾没有骨头,也没有牙齿,绝不可能咬人,她应该是在从棺材房摔出来的时候……”

我想试着分析史胖子的风衣扣子为什么会被尸皮筏子咬住,但说着说着就觉得那没有任何意义。

我用力挥了挥手,刚要说别再管这尸皮筏子,史胖子突然走到尸皮筏子摔出来的那间棺材房门口,掏出手机打亮闪光灯往里照了照。

跟着,他竟然半边身子探进了那房间里。

我是真受够了这胖子的胡闹,拉着桑岚就想走,不料史胖子忽然把头探了出来,“喂!你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臧志强是吧?”

我脚下一顿,扭过脸,就见胖子往门后探了探身子,随即缩了回来,拿着手机的左手里,竟多了一张纸片。

“这应该是臧志强留给你的条子!”胖子说道。

我心里一动,就想上前,桑岚忽然一把拉住我,冷眼看着胖子问:“那上边写的什么?”

史胖子把纸片反过来又看了一眼,却是被还没关闭的闪光灯照的偏过了头,口中道:“他要你把所有的门都打开,就能找到你想找的地方了。”

桑岚似乎迟疑了一下,怀抱小柱子上前两步,一手把纸片抢了过来,跟着又快速的退回到我身旁。

我虽然觉得她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纸片上。

——打开所有门,我在你要去的地方等你。

署名——臧志强。

我要去的地方?

我要找的是活死人墓,难道说,臧志强要我来这里,并不是单纯的要和我汇合,而是……这诡异远超乎我想象的三义园,和我要找的墓穴有着牵连?

随着这个念头的闪过,我目光下意识转向了临近的一间棺材房。

可就在这时,桑岚忽然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够听清的声音小声说道:

“这个胖子有问题,你刚才背过身的时候,他想踩破那具尸胾!”

我头皮一紧,本能的扭脸看向史胖子,却见胖子单手举着手机,一脸无辜的看着这边:“那个臧志强到底是干嘛地?他要你把这里所有的门都打开,难不成是要跟你躲猫猫?他就藏在其中一间棺材屋里?”

我和胖子对视了一阵,眼珠转动,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小脚的尸胾,又看向桑岚。

见桑岚肯定的冲我点了点头,我猛地回头瞪着史胖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我们有仇吗?”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藏阴手段

胖子显然也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呆了一呆,眼中突然露出仇恨的目光,瞪着我阴测测的问:“怎么?你仇人很多啊?”

“多了去了!”我上前一步,直视他道,“可我不记得有你这一号,要不,你给我提个醒?”

胖子和我对视了一阵,忽然咧嘴一笑,一手掐腰,摇头道:“要说有仇,佳音她父亲刚过世,你现在把佳音害成那样,作为朋友,我特么是不是该替她收拾你一顿?”

见我看着他不说话,胖子笑容也敛了起来,“除了这个,还有吧,就是,我从一看见你,就觉得你不顺眼,要不,就是咱俩上辈子有深仇大恨?”

他看了桑岚一眼,又看看一旁的尸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呵呵,原来你们以为我想弄破这尸皮筏子?”

胖子用力一摆手,大咧咧道:“你想多了,我真是头一回见这没骨头的皮囊,想看清楚它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承认我看你不顺眼,有时候真有股子想弄死你的冲动,可你记住两点:一,如果我真要弄死你,不会殃及无辜,更不会笨的和你同归于尽。

二,你忘了我可没忘,医院那晚,你救过我一次。咱哥们儿恩怨分明,要不把这笔账还上,我绝对不会动你。”

说着,他冲我挤了挤眼,“怎么着?话说到这份上,你是还想跟我动手啊?还是继续找你要找的人?”

我看了一眼他额头上因为喝酒而显露出来的紫微断灵印,笑了,“既然你非要蹚这趟浑水,那我也不拦你。不过有些东西不是光靠胆大就行的。就当我相信你的话吧,你自己好自为之,不然等不到你弄死我,你就先……呵呵”

我不再和他多说,回到桑岚身边,又看了看那张纸片。

我无法断定这是不是臧志强的笔迹,但既然是他约我来这里的,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人又屈指可数,那字条多半就是他亲笔写的。

‘打开所有的门,我在你要去的地方等你’……

我稍一犹豫,走到相邻的棺材房前,把手伸向了门板。

“哎,你真要把这里所有的门都打开?”胖子朝着地上的尸胾一努嘴,“这里头真要都是这玩意儿,那他娘的多丧气啊?难不成你那朋友……”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那个臧志强,该不会也被人制成皮筏子了吧?”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是发现了,这死胖子和大背头倒是很像,正事帮不上忙,想象力倒是丰富。

被他这一说,我还真就有点胆虚起来,但略一停顿,还是把手伸向了门板。

就在碰触门板的刹那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透过指尖传达到了我的神经中枢。

我心里莫名的一动,没有即刻收回右手,而是先把门板往里推了一下。

门板没有丝毫晃动,也不像刚才那间一样向外弹开,似乎是从里头被销死了。

这时史胖子也忍不住试着想要打开另一间棺材房的门板,但显然遇到了同样的状况。

“这门打不开,好像从里头闩上了……”

一句话出口,他自己先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胖脸发白道:“怎么会有人把门从里头插上?这里边可是他娘的死人皮囊,难不成是那些死人皮自己把门给插上的?”

我权把他的自说自话当做耳旁风,又试着走到另一间棺材房前……

连着试了五六间,都不能将门打开。

胖子也是尝试了几次无果,有些耐不住性子的说:“我看这破门板子也结实不到哪儿去,要是非得打开,那干脆踹开得了。”

“你找死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别再乱来了!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门板!”

“不是门板是什么?”胖子愕然,“不是门板,难道还是他娘的棺材板子啊?”

我看了桑岚一眼,见她还算自若,吁了口气,冲史胖子点了点头,“这次你还真说对了,我要是没猜错,这些所谓的门板,真就是棺材板子!”

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惶然道:“这么多门,难道都是死人的棺材板做的?”

我点了点头,最初我也没发现这点,但在碰触到门板后,传来的微弱寒意却让我想到了以往的两次经历。

一次是我最早接生意的时候,和瞎子,以及三毛的那次遭遇。

再就是,在重庆蛇皮巷,元大师的家里遭逢的诡事。

两次经历中,我都曾踏入棺材门,在所谓‘黄泉路’上走过一遭。对棺材门可谓是印象至深,甚至有了一种特殊的感应。

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这棺材门,多半是因为,棺材板本身的阴气已经被里头的尸胾吸收,若不是用手碰触,当真还分辨不出来。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到现在才能够仍保持冷静,没有落荒而逃。

要真是再走一次‘黄泉路’……史胖子倒也算了,我却是无法说服自己带着桑岚冒那样的奇险。

史胖子缓过神来问:“那现在怎么办?要是普通的烂门板子还能踹开,要说踹死人的棺材板子……”

我没回应他,走回到最初打开的棺材房前,仔细看了看内部和‘门板’内侧。

见内侧果然有固定的门栓,而且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短暂的疑惑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名的愤怒。

这时桑岚忽然说道:“我觉得不能把这里的门全打开,不然可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当然不能开!”我点点头,咬牙道:“我们都被那个盗墓贼给骗了!”

“盗墓贼?”史胖子眼珠转了转,没有追问臧志强的身份,而是问我:“你是说,他让你把这里的门都打开,是想给你下套?”

“十成是!”

“你就那么肯定?”

我点头:“他肯定来过这里,但他只打开了这一扇门,而且是在我们来这里以后才打开这扇门,留下这字条的!”

胖子还想问,我冲他摆摆手。

有些事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

胖子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旁的咱先不说,你就跟我说说,要是这扇棺材门本来也是从里头插的严丝合缝的,那臧志强是怎么把这门打开的?”

我又看了那门户一眼,一字一顿道:“藏阴探穴!”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打架

换了我是胖子,也会觉得将这棺材房的门打开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因为这用棺材板做的门户,上头的门闩是用原始的卯榫工艺铆合的,没有用一根钉子,甚至连接的合页都是木质榫合。

这种结构的门户听起来像是很容易破坏,但事实是想要在不损毁任何部件的前提下,从外边打开门闩,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点完全不存在质疑,毕竟古代工匠们的智慧和技艺,有许多都是现代工艺不能比拟的。

但是,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臧志强却能够做到,而且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他本就是藏阴一脉的传人,做的就是盗墓的勾当。

藏阴一脉最独特,也是最传奇的手段就是,能够人魂分离,魂魄进入墓葬中探查状况,甚至能提前破坏墓穴中的一些机关。

这门栓再是机巧,对他来说却是没有丝毫的难度。

但是,想要施展藏阴探穴的手段,前提必须得是借助藏魂棺。

臧志强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时候,通过暗示把藏魂棺交到了我手上。

现如今藏魂棺还在我身上,除非他还有另外一口藏魂棺,否则必定得是在我进入三义园之后,他才能够打开这间藏有尸胾的棺材房。

我虽然不认得臧志强的笔迹,但通过潦草的字迹,可以判断出,字条是在十分匆忙的情况下写下的。

从我进入三义园到这棺材房被史胖子误打误撞弄开,不过也就短短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

藏阴探穴再神奇,臧志强又怎么可能查看过这么多的棺材房?

最关键的一点,我虽然抽烟,但因为职业的缘故,对烟味却是十分的敏感。

查看棺材房内部的时候,我居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烟味;而臧志强留下的纸条,又是从烟盒上撕下来的……

我越想越恼,忍不住大声道:“你要是不想死,想解降,立刻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就见桑岚和史胖子的目光同时聚集到了我身后。

我虽然没听到脚步声,却已经感觉出,身后多了一个人。

我没有转身,而是冷声说:“你玩这么多花样,无非是不信我会替你解降。既然这样,我们就没有再合作的必要了。”

说着,我从包里掏出藏魂棺,头也不回的抛向身后。

后方没有传来藏魂棺落地的声音,却传来一声冷哼:

“你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既然同是外八行,利字当头,我又怎么能相信,你在利用完我以后,还会帮我解降头?我这么做,倒不是真想弄死你,那对我没好处。我只是相信,主动权攥在自己手上,会比较保险。”

随着一阵似乎刻意踩踏出的轻微脚步声,一个光头男人由后方走到我身前,转身面向我,半阴不阳道:

“呵,咱就明人不说暗话吧。不夸口的说,就算你真把所有胾碑墓门都打开,甚至是弄破尸皮筏子,放出里头的阴气,我也能保你们周全。到时候,咱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分不开了。

呵,既然现在被你识破了,那我也没招了。一句话,现在我的死活还掌握在你手上,你是老大,我听你的。藏魂棺还是你收着,这样你就又多了一个把柄,更不用担心我会耍花样咯。”

说着,就把我刚才抛出的藏魂棺递了过来。

我冷眼看了他一阵,抬手把那小棺材挡开,拉着桑岚便往楼梯的方向走:“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藏魂棺还给你,你我互不相欠。”

“你不想找你要找的人了?”臧志强在身后问道。

我拉着桑岚边下楼梯,边头也不回道:“我找活死人墓是为了救我哥们儿,可我兄弟绝不会让我被人拿捏!活死人墓的事,我另请高明!你自便!”

“不是我说你啊,我特么都看出来了,你心眼儿忒多。你这样的人,就不能深交,浅交也不行。和你这样的人一块儿办事,那就是与虎谋皮,不划算!”

史胖子瓮声瓮气的对臧志强说了一句,也跟着‘咚咚咚’往下走。

见我义无反顾,臧志强是真急了,边往下追边道:“别走……”

我脾气上来,哪还跟他废话。只觉得胖子倒是说了回人话,和这样疑神疑鬼、处心积虑的人共同行事,等若与狼同行。

与其这样,我宁可去求助王希真。

“你听我说!”臧志强追到跟前,一把扳住我肩膀,“不用找了!这里就是活死人墓!”

见我停下脚步,他又跨下一步挡在我面前,原本苍白的脸孔显得有些涨红,“你刚才也看到了,这里要真是什么荒废酒店,又怎么会有尸皮筏子和棺材门?这里就是你要找的活死人墓!我遵守承诺,替你找到了……你不能言而无信、过河拆桥!”

“嘿呦,我说孙子哎,你丫是说相声出身吧?反正话都让你说了?”史胖子这会儿倒是句句话都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是不了解你们之间的事儿,可我是看见了,就因为你,人家俩人可是就巴巴的赶来了。说实话,看见那人皮筏子,我都快吓破胆了。人家俩人……对了,就那美女,人是冲人家男人,人男人可是冲你。是你小子自己办事不地道,现在还回过头反咬一口?你特么脑袋让驴给踢了吧?”

胖子越说越来劲,见臧志强仍拦着去路,索性一把掐住他脖子,要把他往墙上怼。

“艹!”

臧志强是因为性命攸关才向我服软,哪肯吃胖子这一套,刚一被胖子的手掐住,立刻就双手抱住他的胳膊,两腿一撑,跳起来将双脚蹬在了他肚皮上。

这样一来,等同是他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胖子身上。

胖子一只手受伤,本来就不大能掌握平衡,不过这货反应也是极快,眼看无论如何都要摔倒,竟猛地发力向前一扑。

臧志强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再想放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慌忙腾出一只手揪住了胖子的头发,人在半空,借着这一抓之力身子跟着向上一蹿。

可也只是勉强蹿起了上半身,后背却已经被胖子顶的狠狠撞在了楼梯拐角处的墙上……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慈航泪

“小样儿,还敢跟老子动手,我整不死你!”

史胖子爬起身,照着臧志强身上重重补了一脚,跟着也呲牙咧嘴的哼哼起来。

他这一下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臧志强被他这人肉重炮压的更是惨烈,歪在墙根,只有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份。

我拉开胖子,上前察看臧志强的伤势,万幸他反应灵敏,及时往上蹿了半截,要是完全被胖子近三百斤的体重压在下头,恐怕这会儿真要去见阎王了。

我这个人向来有个毛病,就是认定的事极难有回转的余地。虽然臧志强说这里就是活死人墓,可一来我对墓葬不熟,也更加不愿和臧志强这样的人合作,因此见他没什么大碍,就想离开。

我正要起身,臧志强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用力抹了把嘴角,勉强说道:

“你别怪我小人之心,倒斗一行,就连亲兄弟都靠不住……咳咳……我这么做,只是想为自己买个保险,我不认为我有错。你可以去找别人,但我保证,如果有利可图,他们一样会随时随地出卖你。”

我本来说什么都不肯再理他,但他这番话恰恰戳中了我的心窝子。

有句老话叫做‘一人不入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抬树’,大意是一人进庙,庙中若有财物丢失,难逃嫌疑;

二人看井,如有一人存心加害,又或者其中一人失足掉下去,前者逝者蒙冤难以昭雪,后者则是另一人百口莫辩,难逃加害嫌疑;

所谓三人不抬树,则是说三人合力抬树时,如果其中两人有心加害另一人,只需中间那人暗暗挪向后方。这样一来,重量便在无形中施加在了前面的人身上,伤及六腑,得了血唠,还无处说理。

最初听老人说这些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可随着阅历的增长,越来越觉得人心险恶胜于虎豹。

自古以来,盗墓人多是父子搭伴,而且一定得是儿子下斗,父亲在上面接应。

原因是盗墓倒斗本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勾当,如果盗得值钱的冥器,接应的人在拿到冥器后,极有可能见利忘义,将下斗的人堵死在底下。如果是儿子在上面,都有可能起歹意……

所以,‘父子搭伴,父上子下’,是盗墓行当中不成文的规矩。

想到这些,我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臧志强说的没错,即便我找别的盗墓贼合作,多半也只会徒增更多未知的风险。

这会儿我倒是真有点想瞎子了,这货虽然不是盗墓贼,但精通风水堪舆,如果他在这儿,我绝不至于这么彷徨无助。

偏偏造化弄人,我特么找活死人墓却是为了救这个货……

我把臧志强拉了起来,刚要说什么,桑岚忽然说道:“你们快看,墙里面好像有东西!”

我抬头一看,就见楼梯拐角处,刚才被臧志强撞到的墙壁上,墙皮剥落了一片,虽然面积不大,但墙皮下面却露出一抹十分鲜艳的色彩。

“这墙皮底下还有一层?”

史胖子嘴里说着,就要伸手去剥墙皮。

“别乱碰……”臧志强忙道,却又忍不住一阵咳嗽。

“咋?还想跟老子动手?”史胖子回过头瞪眼道。

我赶紧拉了他一把,让他别乱来,等臧志强缓过劲来再问状况。

臧志强那一下可是被胖子压的不轻,而且他之前一直在精神病院遭受虐待,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一岔气,竟咳出两口血来。

他勉强缓过来些,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回过头,又把藏魂棺递向我。

我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至于你中的降头,我现在真没办法帮你解,但我保证,过后我一定替你想办法。”

我说的是实话,我本来就对降头术一窍不通,能不能替他解降,还得静海说了算。

说到静海,老和尚怎么没动静了……

臧志强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把藏魂棺放进腰间的百宝囊里,朝着裂开的墙面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先前我说这里就是你要我找的那个墓葬,也还不能百分百确定。现在……我想我只要看到这墙皮下是什么,那就能肯定……”

他的动作远比说话要快,说到这里,已经从百宝囊里拿出一个瓷瓶,回头瞪了史胖子一眼,目光转向我说道:“这是慈航泪,还好没被压坏。这东西不光味道冲,如果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闻了,很可能会产生幻象。你们最好把鼻子堵上,有个准备。”

他说话间又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块暗黄色的东西,凑到鼻子底下使劲闻了闻。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慈航泪是什么,却根据气味闻出那暗黄色的东西是北帝玄珠,也就是硝石。

我知道硝石具有醒脑的作用,所以多数盗墓者都会随身携带。

见臧志强只闻了闻,便把硝石收了起来,因为刚才的冲突,也不愿意找他讨要。忽然灵光一闪,把从四婶子给孙屠子他娘的药包里找到的那粒‘石子’取了出来。

我先是将‘石子’凑在鼻端使劲闻了闻,抵在眉心,用力拧了两下,然后将‘石子’递给桑岚,让她照我的样子去做。

等我回过头,却见臧志强正用一种十分怨毒的眼神盯着我。

“你又想干嘛?”我不解的问,同时也提起了几分警惕。

臧志强和我对视了一阵,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他垂下眼皮,似乎想着什么,忽然重又掏出那颗硝石递给了史胖子。

胖子也不废话,接过来使劲一闻,“我艹……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也太冲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臧志强劈手抢了回去。

臧志强将硝石放回百宝囊,又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回过头,面向那堵开裂的墙,拔开了瓷瓶的瓶塞。

我本来还在奇怪,他为什么忽然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可是当瓶塞一拔开,立刻就闻到一股形容不出的古怪气味。

那气味极其的腥臊,但腥臊中却又隐隐夹着一丝甜腻的味道……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混战

瓷瓶中冒出的气味无影无形,却是直冲脑仁,我不得不拉着桑岚向后退了几步以避风头。

桑岚蹙着眉头,在我耳边低声道:“那根本就是老鼠尿,混合了海底龙涎,好像还有别的什么,我闻不出来。”

她现在的‘见识’今非昔比,我完全相信她的判断,却不明白老鼠尿和龙涎香,与‘慈航’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臧志强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见臧志强也是紧皱着眉,将打开的瓷瓶凑在那堵墙上面来回的移动。

随着他的动作,墙皮平整的部位,竟渐渐出现龟裂,紧跟着一片片的脱落下来。

看到墙皮剥落,我已经顾不上再想慈航泪为什么会有如此作用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墙面下显露出的事物上。

那居然是一幅壁画!

这壁画被石灰泥浆封存,如果贸贸然强行剥脱外层,势必会对暗藏的壁画造成损毁。

而臧志强却只是用老鼠尿等物调和成的所谓‘慈航泪’熏染,就轻而易举的令墙皮自动脱落,令壁画完整的显露出来,甚至于还保留着原本鲜艳的色彩……

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叹服,这职业盗墓人的高超手段。

等壁画完全露出,臧志强小心的收起瓷瓶,盯着壁画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瞪着胖子,骂了声:“混账!”

胖子先前摔得也不轻,这会儿兀自被慈航泪的气味熏得抱头坐在下方的台阶上,背对着这边直哼唧,根本对臧志强的话没反应。

我却是知道,臧志强为什么会对他恶言相向。

那壁画中是一个女子的形象,和真人差不多大小,盘膝而坐,身上穿着一件式样怪异的五彩袍服。

臧志强手段高明,整个人物基本都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却偏偏没有脸!

那是因为,之前胖子和臧志强发生冲突,一记人肉炮弹将臧志强顶撞在墙上,正好撞在了画中人脸部的位置。

三义园酒店荒废了十多年,墙面早已不复当初的坚实,受重力冲撞,外层剥落,连带内层的壁画也遭到了损毁。

我虽然不怎么懂画,可乍一看那画中人惟妙惟俏,竟有种呼之欲出的立体感,也知道作画之人功力不凡。

眼见画被损坏,也觉得可惜。

然而,我又仔细盯着这画看了一阵,突然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竟觉得,这画中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甚至于,对这整幅画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错了,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墓穴。”臧志强笃定的说道。

我心神一振,刚要说什么,臧志强突然脸色一变,大叫一声:“不好,这画有问题!”

他嘴里喊着,手已经伸进了腰间的百宝囊,将那颗硝石拿了出来。然而随着他的动作,之前那个装有慈航泪的瓷瓶竟被带了出来。

“当心……”

我急着上前想要接住瓷瓶,但仍是晚了一步,瓷瓶就在距离我指尖不到十公分的位置,坠落在地,摔的粉碎。

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我险些当场被呛晕过去。万幸桑岚及时拉了我一把,才堪堪避过了风头,却仍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一阵头昏脑涨。

桑岚赶紧将我给她的‘石子’凑到我鼻端,异香扑鼻,我顿时清醒过来。

史胖子实在受不了慈航泪的气味,忍不住回过头大骂:“娘的,就不能把你那破玩意收起来?想熏死人啊?”

就在他转过头的瞬间,看到他的表情,我立即就觉得大事不妙。

史胖子虽然粗鲁,但长相却不粗横,然而此时他回过头来,却是两眼发红,满面狰狞,那神情就像是随时会咬人一样。

再看臧志强,似乎也受不了慈航泪的气味,蹲在地上,一手抱头,一手将硝石顶在鼻端使劲嗅着,都恨不得要将那硝石塞进鼻子眼里去了。

“我杀了你!”

史胖子突然大骂一声,竟然从右手的绷带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朝着臧志强的脖子就扎了下去。

臧志强猛一抬头,见胖子突然逞凶,情急之下将手中硝石向胖子脸上甩去。

他本来是蹲在地上,硝石一甩出,一条腿跟着蹬出,正踹在胖子的小腿胫骨上。

胖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倒,两人登时又变成滚地葫芦纠缠在了一起。

臧志强似乎也发了狠,一手拼命攥住史胖子持刀的手,另一只手揪住胖子的头发,猛一用力,竟翻身将胖子反压在了身下,跟着张开嘴,露出白惨惨的牙齿,朝着胖子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瓷瓶落地的时候我已然觉察不妙,见两人性命相搏,立刻就反应过来,一把抢过‘石子’,纵身跳下台阶,先是一脚踢飞了胖子的手术刀,跟着膝盖一提,撞开臧志强脑袋的同时,向下压在了胖子的脖子里。

我刚把‘石子’顶着胖子的脑门拧了两下,就觉得眼前一暗,眼角的余光竟瞥见臧志强咬牙切齿的向我扑了过来。

我来不及起身,硬着头皮向前一蹿,双手同时攥住臧志强的两只脚,身子向上一顶,紧跟着腰间一挺,抬着臧志强猛地向后翻倒。

生死关头,我用尽了全力,臧志强被我掀翻的同时,我也失去平衡,重重的压在了他身上。

“我去……”

“呃……”

慌乱中,我并没有估计后果,等定下神来才发现,臧志强被我一个过肩摔,正压在了胖子的肚皮上,而我压在臧志强身上,三个人竟像叠罗汉般摞在了一起。

我翻身起来的第一时间,立刻就捏住臧志强的下颚,用‘石子’在他眉心用力拧出个红印。

臧志强之前明显也是失去了常态,被我这一拧,眼珠一转,回过神来,却是急着翻身爬起,低头在自己身上快速的闻了闻,跟着一指胖子:

“他身上沾了慈航泪,快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我也已经意识到,两人的失常可能和摔碎的瓷瓶有关,闻言急忙去扒胖子的衣服。

胖子刚才被压在最下面,可是伤得不轻,这会儿就跟生猪似的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我扯开他大衣的扣子,咬牙把他上半身扥了起来,刚想剥他衣服,突然想到一件事,头也不抬的将那颗‘石子’向臧志强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这比硝石管用!”

正文卷 第八十章 隔山探海

感觉‘石子’被接了过去,我才又急着把胖子的大衣剥了下来。

觉得不保险,又想去脱他里边的衣服,史胖子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猛地扭头看着我问:“你干什么?!”

我说:“你身上沾了慈航泪,那东西可能会造成幻觉,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史胖子还有点犯眯瞪,却甩开我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一边,背靠着墙,弯腰揉着肚皮,“不用了,我没事了。”

我转眼看向臧志强,却见他又把手伸进了百宝囊。我似乎看到他指间有寒光闪了一下,手拿出来时,却是空的。

他把我给他的‘石子’捏在手上,神情有些莫名的古怪,“你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我?”

我说:“你可别小看这东西,这可能是传说中的白泽灵犀,我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小东西确实能辟邪醒脑。这趟我全指着你呢,你可不能有意外。你先拿着,等完事之后再把它还给我。”

臧志强看我的眼神更加怪异,好一会儿才干笑两声:“呵呵,我出来混也算有年头了,可我真看不透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我没理他,一眼瞥见下方地面的手术刀,狐疑的看向了史胖子。

史胖子这会儿也缓了过来,见我看他,也是干笑了一声,“刀是我在医院旁边的药房买的,我当时就想,你小子要真是狼心狗肺敢对不起佳音,我就抽冷子一刀捅死你。”

“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管,可奉劝你一句,手术刀是拿来救人的,不是凶器!”我冷冷道。

对于史胖子的解释,我自然不会相信,但直觉告诉我,在离开三义园之前,他不会主动做出对我不利的事。

自打进了三义园,可以说一直都混乱不堪。我只能是凭借直觉和判断做出我能做的,可我哪想到,刚才的凶险,远非我能想象。

我没在之前的诸多诡事中丧命,刚才那阵混乱间,我却已是在鬼门关前晃了不止一圈……

我再次看向那幅壁画,问臧志强有什么古怪。

臧志强的反应很有些出乎意料,只不咸不淡的说:“也没什么,刚才是我看走眼了。”

“那现在呢?”我是真没有方向了。

臧志强说这荒废的酒店就是我要找的活死人墓,本就让人匪夷所思。即便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那又该如何入手去找我要找的东西呢?

臧志强摆了摆手,示意我先别说话,盯着那壁画看了一阵,忽然又皱着眉头摇头道:“我现在可以肯定,你要找的墓穴就在这楼里,可实话实说,对于这人为造势的活死人墓,我也只是听说,能找到这里,未必就能进入中心地带。”

经过两番争斗,史胖子明显已经和他起了芥蒂,闻言不屑道:“用得着说的这么玄乎吗?就这一亩三分地,我就不信把地皮给撅个遍,还能找不着那死人坟?”

我忍不住皱眉,也懒得再和胖子掰扯,只对臧志强说:

“事到如今,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我要找的是活死人墓,目的是要找到活死人的肉,拿去救人。这方面你是专业,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事实是我将那‘疑似’白泽灵犀的石子交给臧志强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臧志强看了我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再留在这楼里,我也看不出端倪。现在我们还是得先到地面上去,我得整体再看一遍,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史胖子看样子是又想怼他,可见我脸色不善,翻了个白眼说:“成,人本家说听你的,那就听你的。”

说完,迈步就往楼下走。

臧志强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却又朝我一努嘴,示意我上楼。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缺失了人脸的壁画,和桑岚跟着他一起往上,走了几级台阶,史胖子才‘噔噔噔’跟了上来,“不是说去外头吗?怎么往上走?”

“你耳朵里塞猪毛了?我说的是去地面,不是去外面。”臧志强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要跟着就跟着,别他娘的唧唧歪歪。”

说话间,四人已经回到了二楼,胖子本来还想瞪眼,可看到二楼的情形,一下就哑火了。

我和桑岚面面相觑,心里也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之前二楼那一间间的棺材房,竟全都不见了。

就像是饭馆的老板娘说的那样,完全变成了酒店餐厅的模样。

通过窗口透入的昏暗光线,可以看出,大厅里的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地面铺着厚厚的金丝绒地毯,桌上铺设着大红色印花的桌布,甚至桌面上还有着摆放整齐的餐具。

除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的气味,这场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里原本还正准备办酒宴,然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餐厅里……甚至整座酒楼里的人全都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和我们几个的错愕不同,臧志强嘴角只露出一丝苦笑,喃喃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他也不解释,更没在二楼停留,而是继续沿着楼梯往上走。

我和桑岚跟着向上走了半截,回过头见史胖子仍站在楼梯口愣神,便招呼他道:“死胖子,你干嘛呢?赶紧上来!”

史胖子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回过头,低着头跟着朝上走。

三楼和四楼明显都是客房,走廊两边,多数房间的门都关着。

臧志强没有在任何一层多做停留,而是径直沿着楼梯,上了天台。

他边往前走,边向我问道:“知不知道为什么单凭你那张图,我就能找到这儿?”

我说:“隔行如隔山,我没你那本事,不能瞎猜。”

“你倒是实在……”

臧志强点了点头,忽然转头看着我,露出一抹邪笑:“寻龙探穴之术就不用说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听没听说过‘隔山探海’?”

“隔山探海?!”我心中一凛。

“呵呵,看样子你还真听说过。”臧志强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口中喃喃道:“要是早两个月,你要我找这活死人墓,我还真没有头绪。现在临近年关,又是连日阴霾不见天日,所以我才能通过隔山探海找到这里。”

“我说你能不能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胖子性急道,“我不知道什么狗屁隔山探海,你就说,怎么才能找到那死人坟吧!”

臧志强没理他,又再看了会儿天,回过头缓缓对我说道:“再等等,等到了潮汐之时,我想我应该能确定活死人墓的具体位置。”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我在后面保护你

“这里离海十万八千里呢,哪儿特么来的潮汐?”史胖子嗤之以鼻。

臧志强没再理他,干脆在房檐下找了片空地,盘膝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我对胖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别再跟着打岔。

关于隔山探海,我倒是真听瞎子说过。

在风水堪舆中,有地理五诀之说,其中包括: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立向。

龙即是地理脉络,土是龙之肌理,砂石为龙骨,草木皆为龙毫;所谓的觅龙察砂,是指探寻龙脉阳势。而观水则是指探察水脉海眼的气势所在。

只有山川地脉与海眼所拨升的水脉相调和,阴阳持衡,才能够藏风纳水,被成为风水宝地。

瞎子知道我无心风水之道,所以提到隔山探海时,特意打了个比方。

世间万物皆有正反两面,就好比镜子能照出人的身影,风水地势也是如此。

隔山探海,是基于阴阳五行、地理五诀的一种观形望势的奇术,即是以天为镜,观望地脉水势。那情形就犹如海市蜃楼,虽然奇幻,却能够无比清晰的看出常人难以看透的事物。

我当时就问瞎子,问他会不会隔山探海的本事,瞎子只是高深一笑,并没有回答。

我虽然相信他说的确有其事,但也觉得他有些夸大其实,没想到今时今日,通过臧志强的口,竟印证了真有隔山探海这种奇术的存在。

见臧志强闭目凝神,等待间,我不由得又想起了二楼拐角处的那幅缺失了脸部的人像壁画。

我能肯定,我从没有在任何场合看到过那样一种身披五彩袍服的女子形象,可为什么看着那壁画,我却感觉画中人似曾相识呢?

最古怪的是,我对画的本身,似乎也有一种莫名的熟识感……

“哎哟我的徐老板,你可真是差点吓死佛爷我咯。”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声怪调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想到是佛珠里的静海在说话。

不等我开口,静海就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我左右看了看,低声问:“怎么个意思?”

静海说:“就在你替胖子脱衣服的时候,那个姓臧的,已经准备好要你的命了,我的徐老板,你这趟可真是蹭着阎王爷的鼻子走了一遭啊!”

我心中一凛,蓦地想起我扒掉胖子的大衣后,看到臧志强探入百宝囊的那只手里闪过的寒光。

我不禁暗暗吸了口冷气,低声问:“他想杀我?为什么?难道他不想解降了?”

那个时候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史胖子身上,对臧志强完全没有防备,他要是偷袭我,我还真是难以防备。

“我的爷,你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静海话音中似乎也透着后怕,“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该在他眼前现宝出来!”

“现宝?”

“不就是那粒白泽灵犀咯!”静海说道,“你也知道,白泽灵犀乃是传说中神兽白泽所出,能够令人趋吉避凶,不受鬼魅迷惑。可你是不知道,那灵犀在倒斗一行中,更是被视为无上瑰宝!

如果倒斗之人,能有白泽灵犀护身,不但能够避免阴邪近身;若是倒斗之人手段过人,更是能利用灵犀镇伏尸煞魍魉,还能够利用灵犀辨识地宝冥器啊!

光是这样还不算,最重要的是,那姓臧的中的本就是尸香降,而白泽灵犀恰恰就能够解尸香降!姓臧的未必就多懂降头术,可中了降头的人,对于解降之物是会有所感应的。

他见你拿出白泽灵犀,就已经认定你是用解降来要挟他替你做事。以他那种性格,与其被要挟,不如放手一搏,害了你的命,夺了灵犀,那不是更可靠?”

静海虽然没有现身,我也能感觉到,他这一口气说下来,脑门都见汗儿了。

“呼……”老和尚长吐了口气,“嘿哟,得亏是在千钧一发间,你主动将灵犀交给了他。否则他孤注一掷,你真还就未必顶得住啊!”

听静海这么一说,再回想当时的情形,我也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寒。

难怪臧志强前后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呢……我哪儿知道那‘小石子’能解他的降头呢?

现在想来,他说那幅壁画有古怪,甚至失手打破装有慈航泪的瓷瓶,都是刻意造出的假象,目的是趁乱抢那灵犀。

要不是我一心想着依靠他帮忙,想着这职业盗墓贼无论如何都不能有闪失,当机立断主动把灵犀交给了他……

这要是被他抽冷子断送了性命,我特么冤不冤啊?

后怕之余,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低声问静海:“你刚才干嘛呢?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倒是想提醒你,可你是阴倌,应该知道死鬼擅入他人墓穴,那就等同是活人擅闯民宅,是违背阴司律法的!”

静海说到这里,话音有些发虚,“我……我刚才已经准备不顾一切……只要他真敢对你下手,我就算不能轮回,也要出来帮你了!只不过你反应快,先一步把灵犀交给了他,那我也就没有现身的必要了。”

对静海和尚的‘明哲保身’我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后怕,但既然已经在无形中保住了一条命,也就懒得再和他做无谓的计较。

看着屋檐下闭目养神的臧志强,再看看一旁烦躁不安的史胖子,只能是再一次感慨——人心险恶,比鬼当诛……

就这样沉默了一阵,静海再次开口道:“你现在听我说,臧志强也是真有些本事,就像他说的,这栋楼必定和墓葬有着牵连,甚至是活死人墓的一部分,否则我也不会难以现身。

现在该怎么做,我也说不清楚了。要知道阴阳虽是殊途,但却各有各的律法禁忌。徐老板,于阴司而言,我已是戴罪之身,实在不敢再触犯阴司律法了。所以,等下你们再寻到门户,进入墓中,我多半还是不能露面的,连出声也不行……”

他语音一顿,跟着像是做出了极难做出的决定似的,加重语气道:“你就按你以往的行事方法来吧,只是万万不能离开那个桑岚和鬼彘转世的小柱子!如果你真的有危险,必要的话,佛爷我……我……唉,总之一句话,我会倾尽全力,拼死在后面保护你的!”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如影随形

“谢谢啊,辛苦你了。”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不用客气,这都是应该的。”老和尚竟厚颜无耻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嘲讽他两句,他忽然话锋一转:

“对了,我这几天和你形影不离,感觉到你身上有一股像是属于你,又不像是你的灵识,这是怎么回事啊?”

或许是因为刚才他所说的话让我的头脑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听他提到灵识,我竟一下就想到了一件事。

“我有一股灵识,曾经被憋宝的羊倌拿去炼成了小草头仙……”

我走到一边,尽量简略的把我和顾羊倌的恩怨牵连说了一遍。

静海听完,半晌才喃喃道:“嘿呦,你这阳世恶鬼,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不等我再开口,他突然语调怪异道:“这特么的都是命啊……人只会顾及眼前,谁又知道,厚土黄天……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命中注定……”

“什么意思?”我更加焦急,也更加紧张。

谁说阴倌不惧怕鬼魅,那我绝对抽他。

可目前的状况是,我已经见识了臧志强的阴狠,却不得不与狼同行……

同行的四个人当中,我却更觉得史胖子对我有种莫名的仇恨。

虽然直觉告诉我,胖子未必会在三义园对我下手,可这特么身边一只豺狼、一只胖虎……我怎么就觉得心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直悬在上下皆是尖刺的狭缝里呢……

“你就盯着臧志强!”

静海骤然加快了语速,“我也听过隔山探海一说,貌似那并非藏阴一脉的独门手段,而是和个人的灵觉有很大关联。你的灵觉一向都比别人敏锐,何况小草头仙归位,你应该也拥有辨识天时地势的能力。

臧志强的话不能尽信,但你可以暗中观察他的行径,以他为师,看能不能通过灵觉,看到他所能看到的东西!如果能够偷师成功,他仍可利用,但主动权就多半掌握在你手上了!”

老和尚似是沉吟了一下,才又语气坚定的说道:“放心,你只管提防姓臧的,对他如影随形就是。那个死胖子,我替你对付!”

我被他抑扬顿挫的语气带动心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再看向胖子,却又突然反应过来。

我艹你大爷,敢情到了现在,这老秃驴还是在拣便宜话说。

胖子虽然古怪,我虽不知道他怪在哪儿,但直觉上百分之九十能肯定,他这一时半会儿绝不会‘作怪’!

静海说的大义凛然,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却等于是说:送死你去,安逸我来……

“这他妈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史胖子再也按捺不住,焦躁的一脚踢开了天台角落里一小堆残存的积雪,“再等下去,天都黑了!”

我猛地惊醒过来,看看天色,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我本来以为,臧志强让我来三义园,只是有了线索约我来此会面。绝没想到这三义园会是我要找寻的最终目标。

匆忙赶来,我根本没做任何准备,旁的不说,天一黑,照明都成问题,那还说什么旁的?

想到这个最大的问题,再看臧志强还没动静,我就想过去找他询问。

刚迈出两步,桑岚忽然过来拉住我,冲我微微摇了摇头。

她似乎看出了此刻我心中所想,小声对我说道:“哥,别冲动。我开的是鬼堂,你又是阳世恶鬼,一旦入夜,天光规避,只会对我们有利。”

我一怔,却见她垂着眼帘,又朝我点了点头,“不用担心,就听我的。”

话音刚落,楼梯间房檐下的臧志强突然睁开眼,快速的跳起身,一言不发的朝着天台一角跑去。

“跟上他!”佛珠中,静海猛然厉声道:“记住!如影随形!”

事实是老和尚刚才的一番剖析,已经让我在无形间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臧志强身上。

在看到臧志强行动的瞬间,我已经拉着桑岚,追随着臧志强跑了过去。

“日月交替四分天,龙吟凤鸣尘默然;脚踩龙穴顶,观阴山,探海眼,气势须弥芥子间……”

我虽然头脑仍有些混乱,却在无形中谨记住了静海所说‘如影随形’四个字。

臧志强止步的同时,我几乎是贴在他身后停下脚步,跟随他快速的把他诵念的话一字不漏的默念了一遍。

“观阴山…探海眼……须弥芥子间……”

在这一瞬间,我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还是真实发生。

只觉得身前臧志强在念诵,身后似乎也有人紧随着低声念诵着同样的话语。

臧志强似乎心无旁骛,只抬眼看着远方阴沉交替的天光,“藏阴一脉,臧志强,隔山探海势!”

我本来还想跟着他默念,可话到嘴边,还没张嘴,突然就听身边传来桑岚的声音:“鬼堂弟子桑岚,隔山探海!”

与此同时,身后竟也传来一个声音。

这声音很轻,加上天台冷风劲急,我只勉强听到‘隔山探海’四个字,前头却只听到一个‘飞’字……

这些个同时响起的声音,几乎就是另类的‘叠罗汉’,很难分得清先后顺序。

我最终只被一个叠加在一起的‘海’字深入脑海,随着臧志强的动作,猛地抬起头,向着天光消逝的边际看去。

昏暗中,透过稀疏落下的雪粒,我竟在半空中,看到了绝难用我所理解的所有常识形容解释的一幕……

直到眼前的一幕彻底消失不见,面前的臧志强又呆立了一阵,才摇晃了一下肩膀,缓缓转过了身。

“我找到了,这里,我们脚下,就是活死人墓!”

我也已经回过神来,可看清他的模样,却忍不住本能的拉住桑岚,快速的后退。

此时的臧志强,看似还是原来的模样,可回过头的瞬间,我看到他的一双眼睛里,居然没有眼仁存在的迹象……

那完全就是两颗像卫生球似的白眼珠子,没有任何的神采!

“徐祸!”

臧志强突然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白色的眼珠在眼眶中急转,鼻头耸了耸,猛地将我往身前一拉,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不管你心里有什么盘算,总是你替我解了降头,救了我的命!我说话算数,替你找到活死人墓了!”

我还没从刚才看到的奇景中缓和过来,他却已经向后退了一步,闭上了那对可怖的白眼珠子,缓缓道:“咱们脚底下就是了,和你给我的图,一模一样。”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419号客房

臧志强再次睁开眼,眼珠已经恢复正常。

他显得很兴奋,拉住我说:走,我们这就去找这诡墓的正主。

我反拉住他,问他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按照静海的交代,一直跟在臧志强身后偷师,而且成功的看到了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

但是,直觉告诉我,臧志强通过隔山探海术看到的,似乎和我不一样,否则即便他在盗墓方面能耐再高,也不会有如此冲动的表现。

臧志强皱了皱眉,神情间像是在说‘说了你也不懂’。

但他还是回答道:“我要是没猜错,你并没有见过活死人墓的真容,而是以你神调门人的身份,在特殊的情况下得知有这么一座墓穴的吧。”

见我点头,他一只手拇指冲下指了指:“一时半会我也跟你解释不清一些东西,但我可以肯定,现在我们脚下的这栋楼,就是你要找的墓。”

“你是说,活死人墓就埋藏在这栋楼底下?”

臧志强摇摇头,显得更加不耐烦:“不是埋在楼底下,而是这栋楼本身就是墓!你要找的,不过是正主所在的主墓室!”

我也忍不住皱眉,先前还觉得他很有几分沉稳,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浮躁?

难道是因为白泽灵犀到手,不用再因为解降的事迎合我,本性毕露,一心贪图墓里有可能存在的冥器才变得急功近利?

“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坚持的问道。

臧志强眉头皱得更紧,“我说的够清楚了,这栋楼就是你要找的墓!”

他眼珠一转,“对了,貌似我只答应替你找活死人墓,现在墓找到了,我们两不相欠了对吧?”

他忽然嘿嘿一笑,从百宝囊里掏出两根食指长短的细竹管,递给我道:“既然是这样,也别说我不够意思,这两根特制的火眼,就算是临别纪念吧。能不能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嘿嘿……”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把竹管往我手里一塞,竟快步跑进楼梯间,头也不回的向下跑去。

“贼就是贼!”我咬牙骂了一句。

看来还是静海说的对,和这种人打交道,除了诱之以利,就只有利用手段,想要跟这种人讲道义,根本是痴人说梦。

“我们现在怎么办?”桑岚问,“要不要把他抓回来?”

我摇摇头,“不用。”

我相信以桑岚现在的能耐,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一定有办法把那背信弃义的盗墓贼逼回到我们身边。可既然不是一路人,强行把他绑在身边,或许会有一时便利,但更有可能在危急关头,会被他反咬一口。

最主要的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副如海市蜃楼般的景象,不光让我对这一心寻找的活死人墓更加起疑。而且,还让我想起了一些别的东西。

我没有去追臧志强,而是问桑岚,她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桑岚摇头,说她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我看到了!”史胖子忽然说道。

我心里一动,貌似这死胖子刚才在背后,也和我一样想要‘偷师’。

我好奇他的动机,但此刻更关心他看到了什么。

史胖子用力搓了把脸,说:

“刚才见你们都跟魔障似的做同一件事,说一样的话,我就跟着做咯!我看见……我看见天上漂浮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就跟这栋楼似的那么大……不,应该是比这楼还大。

关键是,她的动作,和身上的衣服,都和二楼拐角,那幅画里的女人一模一样!对了,我看见那女人的脸了,知道她原来长什么样了!”

听了胖子的话,我心中越发凛然。

这死胖子居然真看到了一些东西,但他看到的,却和我看到的景象不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臧志强究竟又看到了什么,才会有那么激进的反应?

胖子凑过来说:“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你想干什么了,可这会儿你请来的‘专业人士’溜号了,那咱们该怎么办?是回去另请高明,还是试试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另请高明就不必了。”我看着楼梯间的方向,低声道:“姓臧的,我要是预感没错,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我看了看臧志强走之前交给我的竹管,拔开其中一根的盖子,凑到鼻端闻了闻,“他倒是没说错,这火折子是特制的,虽然不比强光手电,但胜在能持续燃烧,总算是能勉强解决照明问题。”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细雪纷飞,我也不愿再耽搁,稍一思索,就招呼桑岚下去。

我把其中一根火折子递给桑岚,她摇头说不用,我没犹豫,直接把竹管丢给了史胖子。

下到四楼,胖子还想往下走,被我一把拽住。

我站在楼梯口,左右看了看,让两人跟我走。

“你不会也疯了吧?怎么着?你难道以为,有人会把坟造在楼上?”史胖子嘴上问着,脚下倒是一步也没落下。

我不愿和他多说,但还是向桑岚解释道:

“我虽然不大懂风水堪舆,可之前也听瞎子说了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我刚才利用隔山探海,看到了一副人骨头。如果按照臧志强说的,这栋废楼本身就是墓葬,那么,胖子看到的人像,和我看到的人骨,应该就是墓穴的气脉。”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左侧走廊的尽头。

看着房门上的标牌,我深吸了口气,喃喃道:“419……这里头,会有什么……”

“想知道里头有什么,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史胖子贼头贼脑的朝着走道尽头的窗户外看了看,回过头,狠狠一脚踹向了房门。

“砰!”

随着一声闷响,胖子‘我艹’一声,连退两步,后背撞在了对面墙上。

“奶奶个孙子的,这门居然是铁的!”胖子这一脚用了大力道,却没想到房门会是铁制,只是表面贴了一层木纹。

“别再乱来了。你好好回想一下,你在天台看到的那个女人,左手做的是什么动作。”

我一边说,一边打亮手机的闪光灯,沿着门边仔细查看。

史胖子回忆了一下说:“那女的左手举过头顶,手掌摊开,就像是手里托着什么东西一样。”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天灯

“这个房间,应该就是那女人左手托举的位置。房门是铁的,表面上看,应该是往里推的,但门边上没有合页,仔细看,上头有滑轨……这扇铁门,应该是左右移动的。”

我握住门把手,试着往两边拉拽,铁门只是稍微一震,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咯噔’声。

“卡住了?!”史胖子重又凑上前,“该不会也是从里边插了插销吧?”

我摇头,“这门刻意掩饰的和其它房门一样,那就应该是在酒店还在营业的时候,就已经建造好的。除非现在里头有活人,不然怎么可能从里头插上?”

我后退两步,用手机照着朝门两边的墙上看了看,回头问胖子:“你看出哪里不对劲没?”

史胖子摇头,我见桑岚也是一脸茫然,忍不住笑道:“看来你们俩都没玩过密室逃脱的游戏啊。门打不开,肯定有插销或者机关。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扇门离外墙太近了吗?”

我说着,走到一边,试着推开了走廊尽头的窗户,探出头朝着外墙看去,借着手机的闪光灯,就见419房间一侧的外墙上,有一块类似变电盒盖子般的薄铁板。

铁板和外墙的墙砖一样大小,又被漆成了和墙砖一样的颜色,从一楼往上看,是绝对不会发现有这样一处特殊存在的。

设计这机关的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找到这样隐蔽的地点,所以并没有刻意加固这块挡板。

我拿出军刀,重又探出身去,没费多大力气,就把挡板撬开了一个角。

我试着把手伸进去,很快就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把手。试着用力拧了一下,把手被拧动,我缩回身子,冲胖子一抬下巴,“开门!”

史胖子抓住门把手用力往旁边一拉,房门果然横向移开了。

胖子这会儿也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亮了闪光灯,门一打开,立刻就朝着里边照去。

“妈了个巴子!”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忽然一声怒骂,急着后退两步撞在了走廊墙上。

看到他的反应,我连忙把桑岚拉到身后,偏过头,用手机照着往房间里看去。

看到里头的情形,顿时也是一阵头皮发炸。

这419客房里并没有任何客房应有的设施,房间正中的地板上,却有一个一米多高,比普通的石磨大了一倍的莲花状石台。

在莲花台的上头,并不是石雕泥塑,而是一具保持坐姿,已经蜡化了的女童死尸!

我在楼顶通过隔山探海看到那副奇异景象的时候,再结合瞎子以前对我说的风水方面的一些门道,已经大致想到了可能找到真正活死人墓,或者说是‘主墓室’的方式。

我循着思维脉络找到了这里,但怎么都没想到,这419房间里会是这样一副诡异恐怖的场景。

桑岚也看到了屋里的情形,她对死尸仍是有着本能的恐惧,虽然没出声,却已经是紧抱着小柱子,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我定了定神,让她留在外边,迈步进了419。

进去以后才发现,这屋里何止没有客房设施,连卫生间都没有,就只是一间棺材似的直筒子房。

史胖子跟了进来,四下看看,走到莲花台前,上下看了看那具蜡尸,转过头说:“这小孩儿的姿势就和我在楼顶看到的那个女人……和二楼壁画上的女人姿势一模一样。可她为什么没有左手?”

这时我已经看清了那女童蜡尸的样貌,只觉得被疑问纠缠的头痛欲裂,哪还顾得上跟他说话。

“你没事吧?”桑岚到底还是跟了进来,挨在我身边颤声问道。

“没事……”我用力甩了甩头,终于克制不住情绪,指着莲台上的蜡尸说:“这女孩儿……我昨天才在孙家楼……在四婶子家见过……她是‘抖三斤’!”

桑岚并没听我具体说过在四婶子家的经历,只是茫然看着我。

我却看的分明,女童的尸体虽然表面蜡化,但总体保持完好,透过表层的蜡壳,能够清楚的看到,这女童就是昨天在四婶子家的大杨树下,问我能不能把手还给她的抖三斤!

她做托举状的左臂,以及缺失的左手,更加印证了她的身份!

抖三斤的尸体,为什么会在三义园?

这个二十多年前被野猪顶死的孩子王,怎么会和这活死人墓有牵连?

我不久前才勉强平定的思路,再次变得混乱如麻,一时间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大师!”

“静海!”

万般无奈,我只能向静海求助。

但无论我怎么喊,这老秃子就是没回应。

这时,桑岚上前盯着抖三斤的尸体看了一阵,忽然回过头道:“这不是普通的死尸,是摄月天灯!”

“什么?”我恍然的看向她。

桑岚示意我上前,一手抱狗,另一只手颤颤嗦嗦的指了指蜡尸举着的断臂:“摄月天灯是阴尸妖魅所造,用来汲取月之精华的。每逢月圆之夜,将天灯原本的魂魄重新灌输进她的灵台,再用阴火点燃天灯,就能摄取月华。你看这条手臂的伤口,就像是才断不久一样,这就是天灯的灯芯!”

我听得遍体生寒,史胖子在旁边也是上下牙直打架,问道:“把人点天灯,摄取月华……那点灯的人,目的是什么?”

“活人有阳寿,鬼魂有阴寿。我不知道之前那些尸胾是做什么的,但这摄月天灯是用人魂点灯,摄取的月华,是能够增加鬼魅阴寿的!如果有足够的月之精华,鬼就可以不受阴司管控,甚至回到肉身本体,像活人一样‘活着’!”

‘像活人一样活着’……

这句听起来没有逻辑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一样狠狠的在我胸口锤了一下。

以残尸为蜡,用人魂点灯借阴寿……难道这就是活死人存在的秘密?

要是这样,臧志强是真没说错,这里真就是活死人的墓葬……

我脑子快速的转动了一下,“走,我们回二楼,再去看看那幅壁画……”

话音未落,就见史胖子忽然向门口跑去,同时大声喝问:“什么人?!”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招财金蟾

转头看向门口,就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我连忙也追了出去,追出门,却见史胖子站在那里发愣,刚才那人影已经没了踪迹。

史胖子小声问我:“你也看见了?”

我点头,胖子声音有点发虚,“人不可能跑这么快,难道是……是那东西?”

我没说话,借着手机的电光,眯着眼看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心里也是犯疑。

桑岚跟了出来,低声对我说:“应该不是鬼。”

我和她对视一眼,更觉得疑惑。如果是鬼,我不会一点感应也没有;可如果是人,从看到人影到追出来,最多不过几秒钟,人怎么会不见了?

史胖子也听到了桑岚说的话,嘀咕着问:“不是鬼?难不成是那个姓臧的?”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臧志强现在不光拿回了藏魂棺,还拿到了能够解降的白泽灵犀,这会儿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又怎么会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们。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我看了看屏幕,电量不足百分之二十。

我想了想,对史胖子和桑岚说:“先不管那是人是鬼了,赶紧去二楼。”

本以为这趟来,只是先和臧志强会面,所以并没有提前做准备。现在我们手上能够用来照明的,就只有三人的手机,和我包里常备的一支微型手电筒,再就是臧志强给的两根火眼,这些显然都不能维持太久。

最主要的是,我隐隐有种预感,如果我们没有来过这里,没有发现‘天灯’的存在,或许活死人墓还会保留一段时间。

现在我们发现了这荒废酒店的秘密,那这里很可能在不久后被打造‘墓葬’的人真正废弃,到时候再想找活死人,那就真是大海捞针了。

三人回到楼梯口,顺着楼梯向下走,刚走了半层,桑岚忽然轻轻拉了我一下,小声说:“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我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有什么人,扭过脸冲她摇摇头,“这里都荒废这么久了,除了我们几个,哪还会有人。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不是……"

“好了,别说了,时间不等人,赶紧下去。”我打断她,拉住她的手,想要继续往下走。

可以回头,却发现走在前面的史胖子居然不见了!

“死胖子!”我喊了一声,没听到下头有回应。

我开始感觉不对,史胖子真就是个死胖子,他的行动绝对谈不上敏捷。刚才不过是比我跟桑岚多下了几级台阶,怎么会一下就没影了?

打着手机又回头向上看了一眼,我决定先不管胖子,臧志强绝对是靠不住了,当务之急,必须得去再仔细看看那幅壁画,寻求我想要的线索。

我和桑岚一路向下,二楼仍是餐厅的模样。

我没有多停留,拉着桑岚继续往下走,可刚走了几步,后方突然传来史胖子的声音:“你们快来看,这里有条通道……啊……”

胖子忽然惨叫一声,跟着再没了动静。

我头皮一紧,赶忙和桑岚往回走。

回到二楼,判断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急步向餐厅一侧跑去。

声音应该就是从这边传来的,可除了摆放齐整的桌椅,并没有看到胖子的身影。

“哎呦!”桑岚突然身子向前一栽。

我赶忙扶住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绊了一下。”桑岚有些脸红的说。

我回头朝地上看去,见地上似乎有样东西,本能的用手机一照,看清那东西的样子,不禁一怔。

那居然是一件男人的背心,背心隆起,像是覆盖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桑岚也看到了那被覆盖的东西。

我没说话,直接走到那东西旁边,蹲下身,想把背心拿开,看看下头是什么。

哪知道刚一扯那背心,下边突然发出“咕呱”一声怪响。

这响声在寂静的楼里格外突兀,我被吓了一跳,本能的把背心撒手甩开。

这一来,倒是看清楚下头盖的是什么了。

那居然是一个木头雕刻,形状颇有些奇异的大蛤蟆。

这木蛤蟆约莫有蒸锅大小,浑身都雕刻着铜钱状的花纹,背上却凿刻了一串台阶状的凸起。蛤蟆的嘴咧开着一条缝,两边嘴角有一个对穿的圆孔,差不多能插进去一根擀面杖。

“大爷的……”想到被这东西吓得差点一屁股摔地上,我有些哭笑不得。

“这青蛙是木头的,怎么会叫的?”桑岚战战兢兢的问。

“这不是青蛙,是金蟾,招财的!还有,谁告诉你木头金蟾就不会叫了?”

我上前把那件背心扯了过来。背心上头,还绑着一根和金蟾相同材质,一头粗一头细的小棒槌。

见桑岚一脸紧张,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把那小棒槌解下来,在金蟾后背上轻轻一划拉。

“咕呱……”

桑岚明显又被吓了一跳,但随即也反应过来,顿足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就行了,干嘛非得吓唬我啊?”

我嘿嘿一笑,把金蟾抱了起来,“啧,还真挺沉。”

我将金蟾随手放在旁边的桌上,又想去用棒槌划拉,见桑岚抱着小柱子,气鼓鼓的瞪眼看着我,赶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木头金蟾怎么会叫,不用我解释了吧?”

木头‘会叫’,无非是因为,棒槌划过金蟾背上那道阶梯状花纹的时候,发出声响,又因为金蟾嘴是开的,腮帮子的位置是空的,能起到将声音放大的作用。

“这东西叫招财蟾蜍,一般南方做生意的摆设的比较多。”

见桑岚还在生气,我有些尴尬的摆弄着小棒槌:“你还记不记得饭馆的胖老板娘说过什么?这招财金蟾,应该是放在一楼柜台的摆件儿。胖老板娘和她男人也是做买卖的,偷溜进来的时候,就想把这东西带回去摆自己店里。”

“噢,我想起来了,她说听到二楼有哭声,她男人就用背心把摆件绑了当武器防身,说的就是这棒槌吧。”桑岚神色总算缓和了些。

我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桑岚突然猛地转过身,眯起眼睛,看向了一个位置。

我跟着一激灵,急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心里顿时猛然打了个突。

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人,这会儿却看见,一个房间的门口,竟然多了两个人影!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尘封诡事

这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既不是史胖子,也不是臧志强,而是一男一女。

两人背对着我和桑岚,猫腰在那个房间门口,似乎正往里偷看。

我和桑岚面面相觑,都觉得怪异,这个时候,门口那个女人,忽然回过头来,拉住身边的男人,似乎想要拉他走,而男人则固执的不肯离去。

看到女人的侧脸,我蓦地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女的居然是路边饭馆的胖老板娘!

以她的身形,我本该轻易就能认出来,可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的是冬天的衣服,这会儿却是穿着夏天的衣服,而且和那男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突然,一道白色的强光闪过,将整个大厅映照的如同白昼。

这白光也像是从我脑子里划过一样,让我顿时醒悟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桑岚似乎也想到了我所想到的,和我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

透过残破的玻璃窗,果然就见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

奇怪的是,雨下的虽然大,而且伴随着闪电,却像是静默电影一样,没有丝毫的声音。

大雨倾盆,废弃的酒店餐厅,突然出现一对穿着夏装,浑身湿透的男女……

我冲桑岚微微点头,时空不会错位,这绝不是真实发生的。十有八九,是通过灵觉,看到了胖老板娘所说,去年夏天她和她男人来这里时的情形。

虽然想到当时的情景重现是灵觉导致,但我仍是有种形容不出的怪异感觉。

我来这边,是因为听到了史胖子的声音,并没有想过胖老板娘两口子的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当时的情景呢?

还有就是,我通过灵觉看到一些过去的事物,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为什么桑岚也看见了?

要说我们俩也曾有过同时进入灵觉的经历,但那时,我们俩人都在医院,一同进入灵觉,是顾羊倌刻意为之。

关键就在这里,据我对灵觉的了解,那是一种出于意识对一些特殊事物的感应,即便两个人有着相同的敏锐灵觉,也不会在现实中,同时看到同样的场景才对。

可是现在,桑岚的行动表明,她所看到的,和我完全是同步的。

虽然疑惑,可看着门边两人的动作,我又忍不住好奇。

胖老板娘说过,她和她男人来这里的时候,在二楼的一间包房内看到过鬼。

现在我和桑岚看到的,应该就是她和她男人那次来这里的画面,这么说,现在二人所偷窥的那个房间里……有鬼!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忍不住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近距离内,看的更加清楚,老板娘怀抱着一件事物,正是刚才险些把桑岚绊倒的招财金蟾。而她男人手上,攥着的也正是那根用背心捆绑,当做武器的小棒槌。

我和桑岚对视了一眼,同时探过头,顺着两人扒着的门缝往里看去。

看到房间里的情形,我脑筋儿猛地一跳,紧张之余,不禁疑惑到了极点。

正如老板娘描述的,这是一间包间。

包间里的一张椅子上,侧坐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在红裙女人的对面,则是跪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跪在那里,低着头,似乎是在哭泣。

因为红裙女人是侧着身,背向门口,我同样看不清她的样貌。

但是,在看清房间里情形的下一秒钟,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吸引我的,就是红裙女人穿在脚上的鞋!

女人穿的裙子,算是相当时髦的款式,而她脚上,却穿着一双违和到了极致的红色绣花布鞋。

这双绣花鞋……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疑惑间,我突然感觉挨着我的桑岚身子猛地一颤,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过神,将目光从女人脚上的绣花鞋移开,抬眼一看,头皮顿时一麻。

那原本一动不动的红裙女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脸转了过来。

她脸色发青,七窍流血,明显不是活人。

但她此刻却圆睁着流血的双眼,嘴角微微扬起一定的弧度,似乎是发现门外有人,正对着我们笑!

桑岚虽然出于女人的天性,胆子比较小,可她现在开了鬼堂,绝不至于看到鬼还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她之所以这么大反应,是因为,房间里的那诡谲恐怖的红裙女人,是她所认识的。

不光是她,在看清那女人脸的时候,我所受到的震撼,也绝非一星半点。

因为我也认出了那女人,并且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她脚上的绣花鞋似曾相识了。

这女人竟然是我和桑岚、季雅云初相识时,凌红影楼里的那个化妆师……是和凌红一样,同是凌家后人的齐薇薇!

我的目光猛地转移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的身上。

认出红裙女是齐薇薇后,即便没看到男人的脸,我也已经想到了他的身份。

这男人同样是在凌红影楼工作,不光是影楼的司机,还是凌红的徒弟。

更主要的是,他还有个特殊的身份,那就是他和齐薇薇、和凌红一样,同是在十莲塘布下独凤担阳局的凌家的后人!

他是关飞!

当初我为了救季雅云,和窦大宝、野郎中等人连夜赶到平古古垛村。

当晚红袍喜煞出世,害死了齐薇薇,并且借她的肉身,变成了凶厉之极的鬼尸双身。

野郎中吓得落荒而逃,我和窦大宝,甚至和张喜联手,也不过能勉强应付鬼尸。后来是金刚尸……也就是徐洁出手,才把鬼尸消灭。

再后来……关飞趁我们不注意,带着齐薇薇的尸体,开车跑掉了。

他居然带着齐薇薇的尸体来了这儿,来了三义园!

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兀自惊愕不已,老板娘夫妇却已经吓得落荒而逃。

就在两口子逃走的时候,包房里跪着的男人,猛然抬起了头。

果然是关飞!

我所看到的一切,本来都是没有声音的,当关飞抬起头的时候,我竟意外的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妹妹死了,我没有家了……”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二楼灯光

听到这惨烈的哭喊,我不由得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侧目间,就见胖老板娘和她男人正丢下招财金蟾,仓惶的逃出了餐厅,跑下了楼梯。

“怎么会是他们……”

听到桑岚的声音,我恍然的回过头,才发现因为老板娘两人逃走时的动作,包房的门已经敞开了一半。

房里的一男一女,一人一尸,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空留下齐薇薇坐过的那把椅子,歪倒在地上。

“是齐薇薇,还有关飞……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桑岚抓着我的胳膊,又问了一句。

我定了定神,摇头道:“我也想知道,关飞为什么会带齐薇薇来这儿。”

事实是,关飞和齐薇薇虽然针对季雅云做了一些事,但那完全是出于凌家先人种下的恶果。

因为桑岚和季雅云找到了我,两人……包括凌红针对季雅云的阴谋,都没有得逞。

从另一个角度说,关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触犯现实中的法律……

正是出于这些原因,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再继续追寻关飞的下落。

齐薇薇在被红袍喜煞上身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猜想,关飞带她走,应该是要将她的尸体掩埋。

可我却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带着齐薇薇的尸体来到了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长平县,来到这荒废已久的三义园里。

凌家和红袍喜煞的事,对于桑岚和季雅云来说,完全是一场不能磨灭的梦魇。

桑岚再次见到关飞和齐薇薇,显然又被勾起了回忆,只是拉着我,不断失神的重复着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哪里知道,我受到的震撼,非但不比她轻,相反,有可能比她强烈十倍、一百倍……甚至是一千倍。

说实话,我对关飞和齐薇薇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但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形下,再次见到两人,却让我在无意间,想起了一个人……想到了一场极有可能是完全针对我的阴谋!

……

“呜呜……”

小柱子忽然低吠了两声,我和桑岚同时被它发出的动静惊醒过来。

桑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瞪圆了眼睛,急着向楼梯的方向跑去。

我担心她有个闪失,连忙跟了上去。

我和桑岚一起往楼下跑,还没跑到楼梯的拐角,就双双怔住了。

拐角处墙上的那幅壁画,竟然不见了!

“有人一直跟着我们,是那人把壁画给毁了!”桑岚看向我说道。

我走到墙边,伸手在墙上摸了一把,触手有些潮湿,把手凑到鼻端,却只有一股石灰土腥的味道。

我只能是点点头:“壁画的痕迹还在,墙面没有受到破坏,应该是有人用特制的药水毁了这幅画。”

“那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桑岚问了一句,却是蹙起眉头,责备看着我说:“我刚才就说有人跟着我们,你就是不相信!你这个人,总改不了自以为是的毛病!”

我自以为是?

我只能是苦笑,想了想,问她:“你怎么能肯定,一定就有其他人跟着我们?”

桑岚摇头,“不是我肯定,是这刚入轮回的新魂感应到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禁一怔,“小柱子?”

“嗯,这小狗是新魂,不光对阴间的气势十分敏感,对活人的阳气也是敏锐的很。是它告诉我,这楼里除了我、你,胖子和那个光头,应该还有第五个人。只是那个多出来的人,气息很古怪,似乎阳气很微弱,要不是他之前离我们太近,小柱子也未必能感应到他的存在。”

“这些……都是这狗崽子告诉你的?”我越听越奇。

桑岚横了我一眼,“我开的虽然是鬼堂,可你别忘了,你的另一个好妹妹,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一愣之下,才恍若大梦初醒。

桑岚能开鬼堂,是因为吸融了胡巧燕的残魂。

胡巧燕是胡家太奶座前的花娘,而胡黄两家则是天下兵马堂的魁首。

之前胡巧燕就能够招引来那些个野仙精怪,现如今她的残魂融于桑岚,桑岚自然是除了鬼堂本堂之外,还能通晓其它野仙灵魅的。

所以小柱子才能‘告诉’她一些,我不能够觉察到的事。

“壁画被毁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桑岚问,“是先去把胖子找回来,还是想别的法子找主墓室?”

“胖子……”

想到史胖子,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段四毛啊段四毛,你怎么会和这死胖子交上朋友,又怎么会把他带到我身边,让他和我纠缠不清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我甩了甩头,果断对桑岚说:“那死胖子比咱俩想的都机灵,他应该不会有事。”

“那刚才他怎么会叫那么惨?”

“你问我,我问谁?”感觉手机再次传来震动,我正低头去看,闪光灯却已经灭了。

“手机彻底没电了。”我摇头,把手伸进包里,把微型电筒拿了出来,“我通过隔山观海看到的人骨景象不是很清楚,想找出这里的秘密,还是得靠那幅壁画。我们先回一楼,我试试看,能不能凭借记忆把壁画重新画出来。”

“你还会画画?”桑岚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忽然又问:“你能画,说明你记得壁画的细节,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画出来?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感觉,必须要落到纸笔上,才能真正想起某些个细节。”

我说的是实话,而且,在看到壁画的时候,我曾有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无论画中人,还是壁画本身,似乎都和我……或者说是和某些别的事有牵连。

桑岚点点头,“那……真不找那个死胖子了?”

“不找。”我坚决的摇摇头。

两人正想去一楼,可刚一迈步,突然间,就见上方透出一道橘黄色的亮光。

这亮光并非是来自手电或者其它应急照明工具,而是像有人把二楼的灯打开了一样!

我没有直接上去查探,而是第一时间看向桑岚,跟着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小柱子。

桑岚看出了我的意思,摇了摇头,“我说过,那个多出来的人,气息很古怪,一旦超出一定的距离,小柱子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说着,她忍不住探头向上看了看,“这楼里没断电吗?怎么会开灯?是什么人开的灯?”

她回过头,见我盯着她,眉头微微一蹙,“你看我干什么?”

我说:“现在我完全相信,你只是吸收了胡巧燕一丝的残魂,绝不会被她控制了。”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自己体会吧!”我转过头,开始往回走。

我说的真是大实话,现在的桑岚虽然开了鬼堂,具有了一些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能力,但本质上,她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甚至有时候有些呆逼的大小姐。

要是真有胡巧燕的本事,她也不会什么都问我,刚才也不会吓成那样。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喜宴

对于桑岚的懵懂,我不但不觉得懊恼,反而很是欣慰。

人嘛,无论是何出身,从事哪一行,最重要的得是活出自我,如果非要活成别人的样子,那就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桑岚也不是一味的傻乎乎,很快就反应过来,追上几步一把拉住我,瞪眼道:“你就是说我笨,什么都干不好呗?”

我笑着摇头:“不是你笨,你也看见了,我做了这么久的阴倌,不还是经常都焦头烂额?只能说,世间事千奇百怪,没谁是大罗金仙,什么都了然于胸。既然是普通人,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走一程,学一程。”

桑岚的脸色并没有好转,而是揪着我不放,见她脾气上来发飙,我只好笑着给她赔不是。

两人还在扯皮,上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先生小姐,请问你们也是来参加喜宴的吗?”

我和桑岚双双一愣,回过头,就见二楼的楼梯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酒楼经理模样的年轻女人。

这女人的出现,就像是一个信号。原本寂寂无声的酒楼,突然变得灯火辉煌,一下子嘈杂起来。

“怎么会这样?”桑岚再次紧张起来。

我也是满心疑惑,不过还是向上走了几步,上了二楼,来到那个经理面前。

经理笑容满面,冲我点了点头。

我笑笑,“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

说着我把右手伸了过去。

女经理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和我握了握,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我才来这里上班不久,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我接过名片看了看,“三义园大酒店,餐饮部B区经理……牛……”

我没有继续念下去,因为这位牛经理的名字,和她时髦的外表实在不怎么符合,当面念出她的全名,似乎不怎么尊重她。

桑岚忽然在我腰里捅了一下,低声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一个德性,看见美女就挪不开眼?”

我暗翻白眼,心说这大小姐真是本性难移,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状况,怎么就还有心思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那牛经理显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察言观色,也不再多说,只笑着说带我们入席。

她一转身,桑岚就又拉了拉我,小声对我说:“她居然是人,是活人!”

我回过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小柱子。

桑岚表情疑惑到了极点,冲我微微点了点头:“不光是小柱子,我也感觉到了,这酒楼里不止多了这一个女人,而是……”

她的声音很低,不等她说完,随着牛经理打开一侧餐厅的大门,她的声音就被迎面而来的嘈杂淹没了。

我冲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先不要多说。

刚才我刻意要和牛经理握手,就是想通过接触,确定她的‘身份’。结果是,非但鬼手没有任何感应,反倒从她指间感受到了正常的体温。

一家荒废了十多年的酒店,突然变得人声鼎沸……只能是说,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多半是又中招了,只是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还不清楚。

餐厅的B区,就是我和桑岚刚才到过的区域,前后不到十分钟,却已经有着天壤之别。

通明的吊灯下,整间餐厅被布置成了喜宴的模样,宾客虽然还没坐满,但加上来往穿梭的服务员,也已经极其的喧嚣热闹了。

牛经理把我们带进来以后,转过身笑着说道:“两位请自便吧。”

“自便?”我瞥了一眼墙上大大的双喜和环绕的花环,侧身挡住她的去路,冲她挤了挤眼,小声说:“老实说,我们俩是来蹭吃蹭喝的。”

我边说边暗暗观察她的反应,没想到她把脸向我凑了凑,同样是小声说:“很多人都是来蹭吃蹭喝的,你们自己找地儿坐吧。”

我越发奇怪,想了想,又问:“劳驾问一下,今天是谁家办喜事啊?”

牛经理这才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你还真是来蹭白食的?”

我点点头,反正是着了道了,我倒想看看她会怎么反应。

不料牛经理回过头看了看,转过脸小声对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喜事,估计来这儿的人,也多半不知道主家是谁。”

“不是吧?”不知道主家是谁,那还吃哪门子喜酒?难道吃白食已经变成潮流了?还是给我们设套的人是特么大傻蛋,糊弄人都不肯下心思?

牛经理忽然露出个不怎么厚道的笑容,仍是小声对我说:

“我就知道,今天办喜酒的,是我们大老板的一个朋友。多数人都是冲大老板的面子来的,所以你压根不用担心,他们之间未必就全都认识。”

我越听越奇,稍一迟疑,问道:“你们大老板是谁啊?这么有面子?”

这次牛经理似乎是真被我给‘镇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不会连三义园的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吧?”

我耸耸肩,给了她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

牛经理翻了个大白眼,低声道:“你就别逗我玩了,有意思吗?”

我笑着说:“我是真不知道你们老板是谁。”

“扯淡。”牛经理显然已经认定,我是在逗弄她,见我拦着她不放行,又翻了个白眼,有点不怎么耐烦的说:“先生,既然您也是杜老板的朋友,那也是有身份的人,您就别拿我们打工的开涮了。”

“杜老板?”我心一动,“哪个杜老板?”

“杜汉钟,杜老板啊!”牛经理这回是真矜持不住了,脸已经冷了下来。

“杜老板……”我点点头,站直了身子,“原来还真是老朋友。”

牛经理本来还想发作,一听这话,表情一僵,也没再搭理我,快步走了出去。

“你倒是挺会撩妹的,哎,人走了,快追啊!”桑岚斜眼看着我道。

我哪顾得上和她使性子,快速的四下看了看,拉着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你能肯定,这里所有人……都是人?”

只能说桑大小姐神经是真大条,听我问,才又想起眼下的状况并非寻常。

“就算我感觉错了,小柱子也不会弄错啊。这里所有人……都是活人!”

“那就是真见鬼了。”我叹了口气。

貌似我这个阴倌,运气真是不怎么样,每次特么的都会遇到新‘课题’。

好在虽然诡异,也不是全无线索。三义园的老板竟然是杜汉钟,牵扯到他杜大老板,再诡奇的事,似乎都变得正常了。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先知(上)

“我说,你们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到底是谁办喜事啊?”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夹带口音的大嗓门。

我和桑岚本来就坐在靠门边的角落,闻声一看,立马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史胖子。

带胖子进来的,仍是那个牛经理。

见她带着职业的笑容对胖子低语,我虽然听不到她说什么,但想来多半和刚才对我的解释差不了哪儿去。

史胖子一副大老板的派头,一边和她连扯皮带套话,一边转动眼珠到处看。一眼看到我和桑岚,立刻朝牛经理挥了挥手,径直走了过来。

“这个真是人……”

“嗯。”桑岚也肯定的点了点头。

倒不是说两人有什么特殊的感应,而是史胖子这副尊荣,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他的大衣先前被我给扒了,这会儿上身只穿了一件皱巴巴的衬衣,从饭馆里买的那瓶铁罐儿装闷倒驴,还像是书包一样斜挎在他挺着的大肚子上……

要不是他的体型有点大老板的意思,估计进不了二门就得让人当弱智儿童赶出去。

史胖子一挨着我坐下,立刻就小声问我:“哥们儿,这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一下子就特么多出这么多人来?”

闻到他嘴里浓重的酒气,再看看他前额明显的红印,我更加肯定,他就是胖子本人。

我想回答他,可凝视他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啧,我说你没事儿唉声叹气干什么?甭管是什么情况,咱这不是仨人呢嘛,一起想辙不就成了?”

“嗯,仨人,一起想辙。”我点点头,反问他:“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怎么一下子就没影了?”

史胖子拨楞了一下脑袋,“甭提了,我他妈可是碰上邪性它祖宗了。就先前下来的时候,我走在你们前头,忽然看见三楼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我想都没想,就想撵上去把那孙子逮住。

结果刚追了没几步,我的手机就特么没电了!我两眼一抹黑,喊你们,也没人答应我。我就想拿你给我的火折子,可还没掏出来,你猜怎么着?他娘的,突然来电了!”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臭唾沫星子,往后靠了靠,问:“然后呢?”

“然后我特么就看见人了!”史胖子拿起酒壶,咕嘟嘟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我本来是想把那孙子捂住的,结果特么手都伸出去了,才发现那是个收拾客房的大婶儿!那时候我才觉得不对劲,这酒店不是关门了嘛?怎么一下子又营业了?还特么满满当当的多了这么些个人?”

胖子说,他发觉不对头,想要回过头找我们,却没找着我和桑岚。

他也是心宽,先是在三楼晃悠了一圈,跟着又跑回四楼,甚至还跑上天台溜达了一圈。等到往下走的时候,到了二楼,就被迎宾的牛经理给‘请’进来了。

史胖子口沫横飞的说完,又喝了口酒,问我:“那个小妞说,这是她们老板的朋友办喜事,你们俩打听出来没,本家到底是谁啊?”

我把我刚才打探到的说了一遍,胖子听完,眨巴眨巴眼,“咱现在怎么着?你还真打算在这儿喝喜酒?”

我反手指了指一旁的窗户,“你刚才又上过天台,应该也看到楼下的情况了。不光是这里情况不对,外头也都停满了车。恐怕现在咱就是想打退堂鼓,也未必有门儿出去。”

胖子虽然表面粗莽,但也明白我说的‘出去’是指什么。

“那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呗?”

“看情况吧,都注意点,看看有什么人、什么事不对劲。”

说话间,已经又有许多宾客进来,餐厅里变得更加熙熙攘攘。

我阅历的诡事不能算少,但属这次的最为诡奇莫名。环顾四周,只觉得一阵无措,丝毫把握不住任何方向。

这时,桑岚忽然在桌子底下拉了我一把,“怎么是他们?”

听她语调说不出的怪异,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这么沉不住气,还开什么鬼堂……

可当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时,反应比她还要大,就差一点没直接从椅子里弹起来了。

那是一对刚刚进来的男女,年龄约莫都是三十几岁。

男的虽然穿着正装,神情间却满是疲惫和无奈。而他的女伴,则是满面光彩,显得按捺不住的兴奋。

这对男女进门后,和迎宾说了几句,左右看了看,女的竟拉着男的,来到了我们这一桌。

这女人留着在我看来早已过时了的大波浪,相貌只能说是普通。还没坐下,就先含笑朝着我、桑岚和胖子各自点了点头,跟着从包里掏出名片,递了过来。

“你们好,我是XX律师事务所的,这是我的名片,请多关照。”

我从错愕中缓醒过来,接过名片,只看了一眼,顿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果然是她,那她身边这个,从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似曾相识的男人,不就是……

“吕珍……”史胖子随手把名片揣进兜里,小声对我说:“这特么可越来越好玩了,弄的跟真的似的。这女的,还特么是个律师!嘿嘿,她这逢人就递名片,这是想拉生意,巴不得别人都打官司呢?”

桑岚忽然又拉了我一把,“哎,人家跟你说话呢!"

我恍然的抬起眼,就见那女人正笑着冲我点头。

我想收敛心神,却发现当这对男女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时,我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桑岚一脸古怪的看着我,小声提醒我:“她问你贵姓,是干什么的。”

“哦,我姓徐。”我看了一眼女人身边的男人,声音有些不自觉的悻然:“我是法医。”

男人似乎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只勉强朝我点点头。

女人却是眼睛一亮,“真看不出来,原来您是警察。呵,是我冒昧了,我的意思是,你还这么年轻……”

听她口气热切,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有种荒诞到极点,却又让人怀疑人生的感觉。

“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您是哪个局的?”女人试探着问。

“小地方,平古。”

见她身边的男人仍是心不在焉,我心头忽然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女人还在试着和我套磁,我不顾礼貌的摆手打断她,将目光转回到她脸上,压低了声音说:“吕律师,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先知?”

正文卷 第九十章 先知(下)

女人明显一愣,随即笑道:“徐警官,你还真会开玩笑。你是法医,我是律师,应该都是唯物主义者吧。怎么,你还相信那些玄学的东西?”

“我信。”

我靠进椅子里,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很努力,是个好律师,在十……十几年后,你会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我还知道,你那家律师事务所,是用你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呵,吕珍律师事务所……等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会照顾你生意的。”

“切。”一旁的男人终于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声音,不屑的瞥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

我越看他越来气,咬了咬牙,挤出一副笑脸,偏过头看着他说:“徐先生,你好像不是很情愿来喝喜酒啊?”

男人先是‘哦’了一声,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终于正眼面向我:“你怎么知道我姓徐?我们见过面?”

“也许吧……”

看着他愕然的表情,我发自内心的笑了,“我说过,我是先知。我知道,您夫人可能不相信玄学,但你一定相信。”

“先知……”男人神情恢复了从容,眼中却是多了几分警惕,“你除了知道我姓徐,还知道些什么?”

“多了去了。”我和他对视,“我知道你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你的前妻,老家是董家庄的。你和她能在一起,的确……呵呵,的确得算是不容易。”

我越说声音越冷,“不过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当初为了和你在一起,她差点被那个在柳树上吊死的女鬼给害死。为什么后来你要和她离婚?那次为了救她,你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后来呢?后来你的胆儿呢?怎么胆儿没了呢?”

说到这里,我终于是控制不住情绪,用力一拍桌子。

“哎哎哎……消消气,消消气。”

史胖子见状,赶忙打圆场,拿起桌上一个杯子,倒了一杯他自带的闷倒驴递给我,“喝点酒,冷静冷静,有什么话咱好好说。这都还没开席呢,要是真掀了桌子,那多不好看。”

我接过杯子,一口闷了,仍是红着眼和那男人对峙。

男人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眼珠不怎么明显的微微转动了一下,低声问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查我的底?你有什么居心?”

“我查你的底?有那个必要吗?”我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这个男人见面,一杯酒下去,情绪逐渐有些不受控制。

“我说过我是先知,你还不信?你说我查你的底,可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是查不到的对不对?就比如,你有一个祸胎儿子。在你儿子出生前,你去过一趟东北,为的是在那列绿皮火车上,告诉你爹:徐家有后!”

男人浑身剧震,似乎想要拍案而起,最终还是强忍住了,“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那次在火车上,你看到有个孕妇被人陷害,但是你很坚持‘原则’,你明明看到了,却没有帮她。”

“你是那个孕妇的亲人?是来找我报仇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狠。

我摇摇头,“你还是不肯相信这个世界有先知。那这么着吧,信,那三封信,我总不该查到吧?呵呵,你要是还不信我是先知,那你可以问我啊!问我董亚茹今后会怎么样,董海山会怎么样,顾羊倌会怎么样……要不,你问问我,徐福安后来怎么样了?”

男人显然是呆住了,片刻才有些失神的喃喃问道:“小福安后来怎么样了?”

“你算是问对人了!”

我一拍巴掌,让胖子又给我倒了杯酒,同样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九阴煞体,阳世恶鬼,大祸害嘛。从他记事起,就无父无母,就只跟他姥爷俩人儿一起生活。好在这小子脾气够横,就特么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

他后来考上了大学,为了省钱,选了一门别人但凡有辙,就绝不会选的学科。就是那样,他姥爷死前留给他那四千来块钱,都不够交学费的。他没要乡亲们的资助,而是凭着他姥爷……不,那应该是你刻意留给他的半本破书,到处招摇撞骗。

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总算是没被鬼给整死、没被主家给打死,好歹把学上下来了。毕业以后,顺顺当当的做了法医。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了。在他转正之前,实习的时候,有一天忽然被要求放假。

您猜怎么着?原来那天局里接到一起命案,死者是两男一女,都是光着屁股死在同一间旅馆的房间里的。哎,我还真看见了,那其中一个男的,怎么着,和你长得那么像呢?”

我一口气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靠在椅子里,看着男人冷笑。

男人紧紧的盯着我,眼中不断变换着神采。

他目光突然一定,身子往前探了探,压着嗓子,用不可置信的口吻说:“你是小福安?!”

“你猜?!”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某人见面,多年压抑的委屈一发泄出来,情绪已经变得有些失控。

“唉,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史胖子感慨了一句,拍了拍我的肩膀,朝着一边努了努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才看到女人似乎已经被我和男人间的对话惊呆了,愣在那里,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桑岚也在看着我,神情间却是别样的复杂。

男人并没有给女人解释的意思,眼珠快速的转动了两下,竟起身冲我招了招手,“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我已经冲昏了头脑,不顾桑岚的拉扯,起身跟着他来到窗边。

男人回过头,压着嗓子问我:“你真是小福安?”

“呵,我说徐先生,你的思想是不是有点超前啊?怎么着,你当我是你儿子?我是专门穿越回来,探望你这个老爹?”

男人摇了摇头,“我的感觉不会错,你就是小福安。”

不等我开口,他就用力摆了摆手:“你既然来了这儿,见到了我,那就应该知道,这家酒店不简单。所以,不管你以后……以前经历了什么委屈,都不要再多说。”

他似乎也有些混乱,再次摆了摆手,像是在勉强整理思路,接着对我说道:

“我有种感觉,今天这场订婚宴……不是什么好事。我有可能……有可能离不开这里。所以,有些话,我现在必须得告诉你……”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祖父留给我的东西

“你说,我听着。”我兀自冷笑。

男人又四下看了看,回过头低声说:“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给你留了两样东西,一件藏在城河街对岸墓园里,你去那里,找到一个名叫徐睿知的墓,把坟挖开,就能找到了;还有一件,你祖父说是藏在咱们徐家的老屋里,但具体在哪儿、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本来满心怨愤,直到这时,才猛一激灵,缓醒过来。

那女人是吕珍,而眼前的男人,正是我那所谓的父亲,徐荣华。

真正的徐荣华已经死了,而且被火烧毁了容貌,此刻魂魄在阴阳驿站,做了打更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而且……还是年轻时候的他?这怎么可能?

“你祖父本来是说,要等你真正接管驿站之后,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去把那两件东西找出来。”徐荣华蹙着眉摇了摇头,“不过我最近总有个预感,我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我只能现在告诉你。”

“等等!”此刻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这当中大大的不对劲。

以徐荣华和吕珍的年纪推算,我似乎是回到了十几年前,三义园还没有关闭的时候。

这本身就不可思议,徐荣华却又肯定,我就是徐福安,是他的儿子?

就算是我把所有的诡异离奇都忽略,他怎么能够认定,我就是徐福安?

可如果说现在是我着了别人的道,受到迷惑,所看到的、经历的都是幻象。但徐荣华说的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我已经在静海的指引下找到了。那就是在城河街对岸墓园,徐睿知墓里的白瓷骨灰坛。

要是说,这仍然是我受邪术迷惑,由意识深处产生的幻觉,可是在我的脑海中,并没有徐家老屋的概念。‘幻象’中的徐荣华,又怎么会提到徐家老屋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盯着徐荣华,想要从他神情间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徐荣华同样是注视着我,良久,忽然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呵呵,原来我儿子将来会长成这样,你真像你母亲。”

“别给我来这一套!”一提到那个女人,我火气又上来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徐荣华苍凉一笑,点了点头。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我问:“你刚才说,我是在你大学毕业以后才死的?”

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光彩,我再次疑惑起来。

“那就是说,我不会死在这里咯?”徐荣华眼中神采更盛。

他甚至是不自主的搓了搓手,点着头道:“那就好,能活着就好,我还有太多事要做,能活着,我就能尽量把这些事都做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狐疑到了极点,“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就是徐福安?”

“你知道那三封信的事,也就是说,你已经接管了驿站。”徐荣华沉着的说道,“那你应该见过陈金生了?”

“嗯。”我只能是点点头,陈金生就是老陈,是我最初在城河街的房东,也是阴阳驿站的上一任管家。

徐荣华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而且是……以前的我。我一时半会也跟你解释不清楚,如果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我只能说,如果我没有死在这里,那你现在见到的,应该是我遗留在这里的一部分意识。至于我为什么能肯定现在是这种情形,你去找陈金生,他一定能跟你解释清楚。”

“陈伯已经死了!”

“他是僵尸,怎么会死?”徐荣华瞪了我一眼,“就算他离开了,那也一定是他找到了接班人,驿站有了新的管家。你去找新管家,一样能够得到答案!”

管家……大双?

“那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越发泥足深陷,把握不到丝毫的头绪,“三义园已经荒废十多年了,为什么会突然营业?我又为什么能见到你的意识?”

徐荣华像是也才想到这个问题,垂下眼皮思索了一下,忽然回过头盯着餐厅大门的方向,却是叹了口气:

“从一进这家酒店,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这订婚宴肯定是有问题。可既然阿珍非要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到底是谁的订婚宴?”

“对了,阿珍将来会怎么样?”徐荣华几乎是同时回过头向我问道。

两人再次对视,我心里更加有种说不上来的奇诡感觉。

徐荣华似乎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订婚宴,你应该也知道,阿珍这个人要强的很,她知道这是杜汉钟安排的宴席,想要多结识些所谓的上流人物,就巴巴的拉着我来了。”

这会儿我已经完全丧失了逻辑,只能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你在我实习那会儿死了,吕珍真的开了间她自己的事务所。”

徐荣华再次听到自己的‘死讯’,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却是说道:“我死的时候,一定把咱家老屋留给你了。记住,回去以后,尽快去把那两件东西找出来,你祖父说过,那对你很重要。”

老屋……貌似在他的遗嘱里,是留了一栋房子给我,可我当时并没有接受除了照片和钥匙以外的任何东西。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犹疑间,餐厅的大门再次打开,就听席间有人喊了一句:“杜老板来了!”

跟着在场所有人全都站起了身,餐厅里顿时变得更加嘈杂起来。

徐荣华示意我先回座位,边走边对我说:“我也不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不清楚你现在经历的状况。”

他回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搭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不过你放心,不管你认不认我,我都会帮你,因为你是我……”

“我永远都不会认你!”我打断他道。

徐荣华苦涩一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刚回到座位,就见一个身材高大,须发花白的老人,在几人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一时间包括吕珍在内,大多数人都蜂拥上前……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第六个客人

史胖子这会儿已经喝得满脸放红光,见状喷着酒气说:“有钱就是好啊,到哪儿都有一堆捧臭脚的。”

徐荣华盯着人群看了一会儿,忽然扭回头对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杜汉钟有点奇怪?”

“何止是有点奇怪啊……”我喃喃道。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徐荣华和吕珍,更加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大名鼎鼎的杜大老板。

桑岚拉了我一下,小声对我说:“我怎么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啊?可是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

我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你觉得不对,应该是因为你见过杜汉钟的样子。”

桑岚怔了怔,一下瞪大了眼睛,“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在莲塘镇大宝家的饭铺里见到杜汉钟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要说现在我们是回到了十几年前……为什么他的样子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钱人会保养呗,你还没见过有钱人家的太太呢,那特么都五六十岁了,猛不丁一看,还跟三十出头似的呢。”

胖子含糊的说了一句,说完之后,才发现我和桑岚,甚至是徐荣华的表情都很不对劲。

事实是,杜汉钟的模样有没有变化还在其次,关键是桑岚说的那句……‘我们回到了十几年前’。

绝不可能有穿越这种无稽的事存在,可眼前我不光见到了年轻时的徐荣华、吕珍,原本荒废已久的酒店,也都一如‘正常’的在营业。

而且,徐荣华对于自己的存在,解释说是他遗留在这里的意识,但在我、桑岚,和史胖子眼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活人!

此时,除了杜汉钟的出场,我还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这让我心头的疑惑再次加深,几乎都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那是一个女人,她跟在杜汉钟身边,姿态优雅的和相迎的人打着招呼。

女人十分的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

这女人我是见过的,却从没见过,也绝不可能见过她这副模样,或者说,是不能够见到她这个年纪的模样。

“杜汉钟身边那个女的,怎么好像是……”桑岚也留意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表情变得更加难以形容的古怪。

“你在重庆的时候见过她,她是杜汉钟的小老婆,郝向柔。”我感觉自己的话有些有气无力。

在我看来,杜汉钟的模样和印象当中没有明显的变化,然而郝向柔的出现,却更加深了那种时空错位的奇异感觉,让我难以自拔。

杜汉钟是名副其实的大人物,一出场便被众星捧月般的围绕起来。

让我绝没有想到的是,当相迎的人群归座以后,杜汉钟微笑着四下环顾一周,目光落在我们这边,竟然带着郝向柔,径直走了过来。

我心顿时控制不住的一提,曾几何时,我以为大名鼎鼎的杜老板只是个普通的商人,而在经历了多次的诡事后,我已经渐渐发觉,除去表面,他似乎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身份。

我们这一桌是整个餐厅里最不起眼的,就只坐了我、桑岚、史胖子,和徐荣华夫妇五个人。可以说,我们这五个人,都是‘蹭白食’的。

见杜汉钟走过来,吕珍明显有点受宠若惊,屁股还没坐热,就急忙又拉着徐荣华站了起来。

她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扩大交际面,为自己的事业做铺垫,杜汉钟来到跟前,她立马就掏出名片,殷切的递了过去。

杜汉钟没有接,只是看了一眼,便示意身边的郝向柔将名片收下。吕珍还想说什么,杜汉钟却只是冲她点了点头,目光转到了徐荣华身上,竟微笑着向徐荣华伸出了右手。

徐荣华显然也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礼遇,出于礼貌,只能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就在两人握手的时候,我发现杜汉钟的眼睛里,快速的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

我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但这时再想阻止两人接触,已经来不及了。

杜汉钟放下手,又冲徐荣华点了点头,“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等徐荣华开口,吕珍就急着介绍:“杜先生,这是我先生,徐荣华。他是从事会计工作的。”

“徐荣华。”杜汉钟把这名字重复了一遍,转头冲着吕珍一笑:“礼行过半共结发,同享半世荣华。吕律师,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啊。”

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出于礼貌,说两句客套话,可接下来他所做的一个动作,却让我如遭电噬,浑身猛地一震。

就在他侧过身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右手,用食指在鼻梁上轻轻的刮了两下。

这看似普通的小习惯,在我看来,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脑海中立刻就将眼前的杜老板,和另一个我所熟悉的人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人,就是赵奇!

赵奇自从‘回来’以后,就多了这么一个习惯动作。

而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预示着,他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赵奇,而是变成了受人控制的傀儡。

在韦无影那件事中,我曾看到过两个月白长衫,其中一个我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面,却已经知道,那人是我的祖父。

另一个月白长衫,手段则是狠辣无比,抬手之间,就破了韦无影的绝活神仙索,同时也要了他的命。

我虽然看不清那个月白长衫的真容,但发现他同样有刮鼻子的动作……

事实再毋庸置疑,面前的杜汉钟,杜大老板,就是当年杀了韦无影的月白长衫,更是控制了赵奇的人!

同时,他的另一个身份也呼之欲出。

那就是三白眼口中的老东西,真正的鬼山主人!

杜汉钟没再跟徐荣华和吕珍多说,而是朝着我们几个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和身边的郝向柔低声说了句什么,跟着就走开了。

我本来就觉得奇怪,杜汉钟显然不是冲我来的,吕珍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又怎么会受到杜老板这样的礼遇。

在认出了杜老板的另一个身份以后,我开始意识到,他并非是冲吕珍来的,而像是专门过来,向徐荣华确认一些他想要确认的事。

不过,以他的身份,这么做也未免还是太突兀了些。

但是很快,郝向柔接下来做的事,似乎很好的弥补了这个我眼里的漏洞。

她并没有跟着杜汉钟,而是在杜汉钟走向主位席的时候,走出了餐厅。不大会儿的工夫,带了一个人进来,并且亲自把这人带到了我们这一桌。

这一来,我们这桌上,便又多了第六个‘客人’……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婚书

“二叔,你就坐这一桌吧。”

郝向柔对那人说了一句,回过头微笑着给我们介绍:“这是我二叔,他刚从乡下过来,等会儿我可能招呼不了他,还麻烦各位多照顾他一下。”

说着,扶着那人的肩膀让他在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又冲我们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哎,王太太,请等一下!”我喊了一声。

郝向柔身子一顿,缓缓转过身,“你,在叫我?”

吕珍一直都还没入座,这会儿蹙着眉头看了我一眼,陪着笑对她说:“不好意思,杜太太,我想徐警官可能是一时喊岔了。”

跟着回过头急着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笑笑,冲郝向柔点点头,“对不起,郝太太,是我口误。”

郝向柔似乎没留意到我再一次的‘口误’,饶有兴致的看着我问:“徐警官?你是警察?”

我耸耸肩,“怎么?不像啊?”

“不,只是您太年轻了,所以……”郝向柔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跟着向我问道:“徐警官,您是哪个局的?我以前好像没见过您啊。”

“小地方,平古。”

“哦,您叫我有事吗?”

我笑着摇头,“没,其实我就是觉得,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噢,大概是人有相似吧。”郝向柔似乎再找不到别的话题,“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去忙吧。”

郝向柔又“哦”了一声,转身向着主桌走去。

史胖子有些色眯眯的盯着她窈窕的背影一阵,忽然小声对我说:“不是我吹,我看人绝对是很准的。你别看这娘们儿穿的人五人六,跟个贵妇似的,我敢打包票,这尼玛一准儿就是个村里的大丫头。我尼玛隔着桌子,都闻到她肚里的野菜味儿了。”

我扭过脸,却见他冲着郝向柔带来的那人努了努嘴,暗暗朝我递了个眼色。

我回过头仔细打量着这人,貌似很轻易就明白,郝向柔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我们这一桌了。

这是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头子,穿着白衬衣,外面套着件洗的发白的蓝布中山装,脸上戴着镜片像是酒瓶底似的黑框眼镜,看上去很像是某个年代,插队到乡下的知识分子。

他的穿着样貌可以说要多土气有多土气,我要是主家,除了我们角落里不起眼的这一桌,也不知道该把他安插到哪里。

吕珍显然对这‘老土炮’没兴趣,只是转过头,目光热切的留意着主位那边的动静。

徐荣华看了看我,向‘老土炮’问道:“请问大叔,您怎么称呼?”

老土炮显得有些局促,冲他点点头,挤着笑说:“您叫我老郝就行了。”

面对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老汉,徐荣华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反倒是老郝目光扫了一周,见我看着他,朝着我点了点头,“小同志,您是警察?”

“嗯。”我笑笑。

“您和我侄女是朋友?”老郝问。

胖子‘嗤’的笑了,摆了摆手,却没说话。

我自然知道他笑得原因,我要是和郝向柔是朋友,刚才又怎么会‘认错人’?这老郝明显是没话找话,想要硬套近乎。

“我和你侄女不怎么熟。”我冲老郝挤挤眼,放低声音说:“其实我跟这里的人都不怎么熟,我就是来蹭大席的。”

“嘿嘿……”老郝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讪讪的笑了笑,露出一嘴黄歪歪参差不齐的牙齿。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主桌的杜汉钟突然站了起来,冲席间压了压双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他先是简单明了的说了几句场面的客套话,跟着朗声说:“其实这次邀请大家来,是受一个老朋友托付,帮他家的一个小孩子订一门亲事。或许诸位觉得,这有些唐突。可我那位老兄弟,不久前刚刚过世,他既然托付了我,那他家孩子的事,我自然得上心帮着操持。”

从众人的反应看来,貌似在来之前,还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可杜老板发话了,哪会有人真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也都只是七嘴八舌,净说些个恭喜之类的话。

等众人安静下来,杜汉钟又笑着说道:“照老理,定亲是大事,可现在的小年轻,也不大讲究这些了。所以,咱也就不用那么隆重,就是单单走个形式。不过……”

他话锋一转,忽然叹了口气,“唉,要说今天这事儿,在大家看来,可能多少有点不大合适。我个人看来,也觉得做家长的过早的替小孩子操持这事,不怎么妥当。但既然是我那老兄弟临终托付的,唉,我也只能尽力完成他的遗愿。所以,有什么恰当不恰当的,就请各位给汉钟一个面子,多担待担待吧。”

“嘿,这姓杜的还真有意思。”胖子忍不住小声对我说,“不就是订个婚嘛,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本来的心思还在那个老郝身上,这会儿也被杜汉钟的话勾起了好奇。

要说订婚,那确实是传统的老礼,就算是老朋友临终托付,杜汉钟说这番话,也多少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看了一眼老郝,再看看桑岚,又低眼看向她怀里的小柱子。

这狗崽子倒是悠哉,居然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我知道下面肯定是要介绍定亲的双方了,稍一迟疑,决定先不管旁的。撇去一切诡异不说,我倒是真想知道,能让杜大老板亲自主事的订婚宴,主角究竟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在等着订婚双方本家的出现,没想到接下来却听杜汉钟说:“今天这订婚宴有点特殊,因为我那个老兄弟才去世不久,死丧在地,订婚的双方新人,都不能够到场。所以,只能是由我来介绍一下两位新人,请大家做个见证,进行一个仪式。”

“嘿嘿,我艹,听他这意思,是要借着办喜事,替本家冲冲喜?”史胖子忍不住说道,“那也不对啊,要是冲喜,那不得是人活着的时候办嘛,这会儿人都死了,怎么顶着丧事办起喜事来了?”

我已经完全被杜汉钟的话勾起了好奇,同时隐约觉得,这当中好像哪儿有些不对劲。

这时,杜汉钟已经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大信封。

但凡有经验的,都已经想到,那是订婚的婚书,可当杜汉钟将婚书抽出来的时候,我看着他手中的那张纸,瞳孔不由得猛一收缩。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局中局

“嘶……”

听到吸气声,我转回头,就见徐荣华也正将脸转回来看向我。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狐疑。

我虽然没帮人主过事,但定亲的喜宴也是参加过的。

一般的订婚婚书,那都得是用红纸写上定亲双方的名字生辰,由主事人当众宣读。

可眼下杜汉钟从信封里取出的婚书,却不是红纸,而是近几年我最为熟悉的——黄表纸!

史胖子也是皱了皱眉,小声说:“婚书不都该是用红纸黑字,或者红纸金字嘛,怎么着……他特么用烧给死人的纸钱儿写婚书啊?”

我刚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腿上猛一疼,像是被人捏了一把似的。转过脸,就见桑岚又用以前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

“怎么了?”我茫然的问,实在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这大小姐了。

桑岚盯着我看了一阵,才低声对我说:

“用黄表纸做婚书,过后在子时和丑时交关之间,把婚书烧了……这不是给活人定亲,是结阴缘,定阴亲!”

我本来还觉得奇怪,听到‘结阴缘’三个字,不由得浑身一震。

难怪她会忽然用这种眼神看我呢,说起来,我和她之间也是结了‘阴亲’的,那虽然是阴差阳错,但也是事实。

此刻一想到定阴亲,自然是勾起了她对我的怨恨。

定阴亲……我转动眼珠看向四周,很快就想到,我刚才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来参加这场订婚宴的,起码得有三四百号人,这当中不乏吕珍这样怀有目的,对订婚本身并不关心的小人物。但能够受到邀请前来的,更多的是有些身份地位的,有好些个,我虽然没真正见过面,却在后来的电视上经常露面。

这场订婚宴,由杜大老板亲自主事,在当时肯定已经是十分轰动了,要不然,也不会连吕珍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凑热闹。

现在婚书拿了出来,居然是用烧给死人的黄表纸写的……年纪稍轻的或许还不会留意,可在座的不乏年长的老者,怎么会看不出破绽?

事实是,一眼望去,已经有好几个上年纪的人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一个人所生活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这么一场奇怪的宴席,事后多半会流传很久,甚至会被懂当中门道的人渲染,当成奇闻口授散播出去。

可为什么,我却从来没听任何人,甚至是后来的打更人徐荣华说起这件事呢?

桑岚忽然又拽了我一把,原来就在我一错神的工夫,杜汉钟已经开始宣读婚书。

他貌似已经读出了男方的名字生辰,却被我错过漏听了。

接下来,杜汉钟开始介绍女方。

当他念出女方的名字时,我就像是被九天落下的炸雷,直接轰中了顶门心,浑身剧震过后,整个人都僵化般的呆住了。

桑岚这时已经不顾矜持的握住了我的手,圆瞪着杏核眼看着我,“怎么会是她?毛小雨?不就是徐洁?”

没错,毛小雨……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杜汉钟宣布的定亲的女方,居然是毛小雨!

“会不会是刚好同名?”桑岚试着小声对我说,“那时候徐洁才多大啊?怎么会给她定亲?而且还是杜汉钟主事……”

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更加惊愕,“这是定阴亲……徐洁她……”

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了,等勉强回过神,就见杜汉钟已经收起了婚书,带着郝向柔在向人敬酒了。

史胖子看出我不对劲,小声问我:“哎,兄弟,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喝多了,酒劲上来了?”

我盯着席间的杜汉钟看了一阵,猛地甩开他,站起身就想不顾一切的直奔杜汉钟。

“啊……”

随着一声低呼,我才发现身边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上菜的服务员,另一个却是带我和桑岚进来的那个牛经理。

因为我的动作,服务员急着想避开,虽然没有被我撞翻托盘,但菜汤还是洒了一些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先生,你没烫着吧?”牛经理见菜汤洒在我身上,连忙拿过餐巾要替我擦拭。

我本来是想直接去找杜汉钟的,可这个看似不经意发生的意外,却让我猛地冷静了下来。

绝没有时空错位这回事,即便我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也是许多年以前发生的。

那时我还小,更没有接触阴倌这个行当,我和杜汉钟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交集。

我现在所经历的,十有八九是个局,除非造成这种局面的,是杜汉钟本人,否则就算我到了他面前,也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

然而,直觉告诉我,杜汉钟应该只是局中的一部分,而并非设局的那个人……

“先生,你没烫着吧?”牛经理小心的问我。

“徐警官,你没事吧?”这时,徐荣华也向我问道,同时向我递了个眼色。

我轻易就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是在让我别冲动。

他的神色很沉稳,眼神更加的坚定,甚至是带有一定的威势,这和我所认识的徐荣华,似乎有些不一样。

然而,我又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那就是,这个他,似乎才是我潜意识里,真正的徐荣华。

“不用擦了,我没事。”我完全恢复了冷静,挡开还要替我擦拭的牛经理。

目光落在那个上菜的服务员身上,看了看托盘里的菜,有点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看了胖子一眼。

我好像知道,引我们入局的正主是谁了……

我重又坐下,拿起面前的杯子,让史胖子再给我倒杯酒。

“你行不行?你可得悠着点,别喝懵圈儿了。”胖子嘴里说着,还是给我倒了酒。

我揉了揉鼻子,端起酒杯闻了闻。

这时,同桌的老郝端起自己的酒杯冲我比了比,“警官,我敬你一个。”

我笑笑,和他举了举杯,抿了一小口,放下酒杯,目送牛经理领着服务员离开,回头看着老郝问:“还没请教,您老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老郝喝了一大口酒,辣的呲了呲牙,干笑着说:“我就是个种地的,有时候庄稼活不忙,也替人干干散活什么的。这不,本来是想给我大侄女送点麦仁什么的,正巧赶上了,她非拉我来吃这么一顿。”

我闻着他口中喷出的酒气,目光又转向了那盘刚被端上来,因为洒了汤,卖相不怎么好看的糖醋鱼……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第五个活人

我目光从那盘糖醋鱼上收回来,看了看还趴在桑岚腿上呼呼大睡的小柱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狗东西,看来也没桑岚说的那么神,怎么就能睡这么安生呢?

我没再搭理旁人,稍一思索,问桑岚:“先前你说那什么摄月天灯是借阴寿用的?那借来的阴寿,是给谁的啊?”

桑岚一怔,下意识的看了吕珍和老郝等人一眼,见吕珍心思不在桌上,老郝只顾喝酒吃菜,才低声对我说:

“天灯借寿,自然不会是给活人的。你也知道,我才刚开了香堂,对这些东西的了解,都是来自胡巧燕的意识,所以也不怎么能说清楚。”

“拣你知道的说。”我眼珠缓缓转了转,“你就说,被点天灯的人,结果会怎么样?”

桑岚摇头,“这个我是真说不太清楚,天灯是以尸为蜡,所烧的,是人的魂魄。被点灯的魂魄,未必就一定会消散,但可以肯定,每逢月圆之夜,魂魄回归人灯灵台,所遭受的痛苦,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所以,被制成天灯的人,应该比下十八层地狱差不了多少。”

“真他妈不是人揍的东西!人死了还得遭这样的罪!”史胖子咬牙骂道,“别让我看见那个把小孩儿做成天灯的人,不然老子非活捏死他!”

我本来没想听他说废话,可就在他说后半句的时候,却突然感觉,他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就好像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响全都消失了,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嘀咕一样。

这种奇怪的现象只是短暂即逝,等我看向其他人,周围又已经恢复了喧嚣,这让我一度认为,这可能是我的错觉。

然而,却更让我认定了一件事……

我脑子快速的转了转,抬手在桌上敲了两下,向徐荣华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徐荣华愣了愣,似乎从我眼中看出些什么,神色又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呵呵,看来,你比我想的有本事,以后都不用让我担心了。”

徐荣华笑容有些苦涩,摇了摇头:“你只要记住,回去以后,一定要尽快把你爷爷留给你的东西找到。”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件事,你爷爷当初带我去驿站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觉得驿站有些不对劲。我当时问他,是哪里不对。他只是摇摇头,说跟我说了也没什么用。他除了要我告诉你,去把两样东西找回来,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我至今还记得徐荣华对我讲述,他第一次被带到阴阳驿站时的情形,或许是因为那段经历对他而言,印象格外深刻,所以他说的非常细致入微。

但是,由始至终,他都没提到过祖父有东西交给我,更没说过祖父曾让他给我带话。

提到祖父要他转告的话,徐荣华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你爷只让我转告你两个字:镜子。”

“镜子?”

“对,镜子。”徐荣华虽然疑惑,却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在他点头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凝滞了一下,在我看来,他就像是电影画面突然定格了一样。

等到他恢复过来,再看向我时,神情已经变得陌生,就好像我和他只是陌生人一样。

这一刻,我似乎有些明白,他先前所说的,关于‘遗留的意识’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还有诸多疑问,但我心里清楚,我再也不能通过面前的徐荣华,了解任何我想了解的东西了。

短暂的愣怔过后,我将目光再次转回到了老郝身上。

老郝端起酒杯,冲我嘿嘿一笑,“咱再喝一个?”

“酒就不喝了。”我将面前的酒杯翻了过来,杯里的酒顿时洒了一桌。

“我去,你这是喝大了,要撒酒疯啊?”胖子吓一跳。

我没理他,而是盯着老郝,缓缓的说:

“比起喝酒,我更好奇你的身份。你究竟是什么人?引我入局的目的是什么?”

一时间,胖子和桑岚全都愣了。

老郝似乎更没想到我会突然‘翻脸’,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小同志,你……你这是真喝多了?我……我就是个种地的,是……”

“这会儿还装,你觉得有意思吗?你的破绽实在太多了,装不下去了。”

我蓦地打断他,“第一,我见过郝向柔,知道她说话的方式。她介绍你的时候,不是她的口气,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她的作风,她压根就没有跟我们介绍你的必要。她的口气,听上去倒和你差不多,就像是你在自我介绍一样。关键你说你是她二叔,还是亲二叔。就算她嫌弃你这个穷亲戚,以杜汉钟的身份,就算是做给别人看,也不会冷落你,让你坐在这个位置上。

第二,从你一来这边,我除了闻到一股土腥子味,还闻到一股酒味。你进来前,就已经喝过酒了对不对?关键是,在这场酒宴开始前后,除了你,我没有在任何人身上闻到过味道。我和迎宾的女经理握过手,刚才和郝向柔也离的不远,可这两个女人身上,居然连半点化妆品的气味都没有。还有……”

我把面前的酒杯又翻了过来,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菜:“要说我鼻子不透气,那特么糖醋鱼那么大味儿,汤都淋到我身上了,我都闻不到,说的过去吗?”

在我说这些的时候,老郝一直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这时他直了直腰,脸上再没有先前那种局促胆怯,而是扶了扶眼镜,沉声问道:“除了这些,还有没有第三?”

我把脸向桑岚和胖子分别偏了偏,“第三,我刚才故意提到天灯的事,我们三个人说话那么小声,周围又那么闹腾,旁人绝对不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但我能肯定,你一定都听见了。要不然,其它声音也不会消失。其它声音消失,是因为你为了听我们在说什么,或者说是我们的对话吸引了你全部的注意力,引得你分了神!”

我身子往前探了探,直直的和老郝对视,一字一顿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我知道,你除了是这张桌上第六个客人,还是引我们进这个局的人,是现在的三义园里,第五个活人!”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造墓人

老郝盯着我看了一阵,摘下眼镜,往镜片上哈了口气,捏着中山装的袖子,仔细擦了擦镜片,再次戴上眼镜,靠进椅子里闭了闭眼,睁开眼时,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眼神中透着极度的阴鹜,甚至还夹带着三分死气。

“你真是警察?”

我点点头。

老郝转眼看向一旁的徐荣华,这时我也已经发现,包括徐荣华和吕珍在内,周围的人全都没有了声响。

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全都不同,但没有半点声音,就好像是环绕着我、桑岚、史胖子和老郝四个人,在上演一出全息的超立体影片一样。

老郝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又看着我问:“小同志,你能跟我说,你们来这儿是干嘛来的吗?”

“你也知道我是警察,轮得着你问我吗?”

“嘿嘿,也对。从来都只有官差盘问犯人,哪有犯人反过来盘问警察的。”

老郝半阴不阳的笑笑,“你真的很聪明,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就猜猜看,我是干嘛的?”

我冷眼看着他,忽然感觉,他眼中透出的死气,我仿佛从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回想前不久经历的细节,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桑岚怀抱的小柱子,又再一次和老郝对视:

“你是活人,但你身上的土腥味不是普通的庄稼汉该有的,还有,你身上带着一股子死气。这两种特殊的气息糅合在一起,我只能想到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那个家伙。”

我索性点了根烟,浅浅抽了一口,“你既然能掌控全局,那就应该见过那个家伙了,也应该猜到他的身份了。他是个盗墓贼,你们身上有着相同的味道,但你不是盗墓贼,因为,我不相信有哪一门的土夫子,能有本事造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邪局出来。

能够利用这里一切可利用的因素,设下这个局的,就只有两个人。一是墓主人,二,就是修建这墓葬的人。你的酒很烈,味道很冲,喝酒的目的,是想掩盖你经年累月沾染的阴气。这一招对死人,哪怕是活死人也是没有用的。你是活人,那你就只能是后者,是修造这座墓的——造墓人!”

老郝似笑非笑的又看了我一阵,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直到这会儿,史胖子才醒过神来,猛一拍大腿,“靠!我就说……”

他想来拍我肩膀,被我挡开了,他只能是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指着老郝气咻咻的说:

“我从第一眼看见这老土鳖,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哎,我这可不是马后炮哈,我是真觉出不对了,可就是说不出来哪儿不对。要我说,还是兄弟你能耐,这都能拆穿他的西洋镜!”

桑岚从刚才就有点发呆,这会儿眼神错动,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我问:“你从一早就开始怀疑他了?”

我点头,见她垂下眼帘看向小柱子,我呵呵一笑:“你傻不傻?这狗东西是第一次做‘鬼’,可咱们不也是‘头一回’做人吗?任何事都是相对的,与其相信这狗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去判断?”

桑岚再次抬眼,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看来你说的没错,我好像干什么都不行。”

“啧,妹子,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哈。”史胖子又灌了口酒,拧上酒壶的盖子,边起身边说道:

“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了,咱不能说咱什么都见过,敢那么说,那他娘的是二百五!咱就是普通人,能吃一堑长一智就相当不错了。要我说……”

他的胖爪子到底还是搭到了我肩上,用力按了按,“嘿嘿,你别看这哥们儿这会儿牛13哄哄的,我敢打包票,他先前没少吃过亏!他这是练出来了!”

说这话的工夫,史胖子已经以和他身形不相符的速度,绕到了老郝身后。

他的反应倒是和我很默契,既然确定老郝是设局的人,而且是活人,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老郝弄住。

事实是胖子比我想的还狠,一走到老郝身后,立马就用没受伤的胳膊,从后头一把勒住了老郝的脖子。

“修坟的是吧?你真牛13!嘿嘿,现在被逮着了,你再牛一个我看看?”

老郝被勒的脸红脖子粗,神色却是不改,被勒的上仰着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却向下翻着正对着我:“小同志,你就这么看着他冲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动手?”

“嗯,我就看着。”我又抽了口烟,随手把烟在酒杯里摁灭,点头道:“不管你是谁,我今儿到这儿来,是为了救人,谁妨碍我,我就弄谁。他动手也就是怕你跑了,我动手,你现在就已经是死人了。我不认为你对我有什么用,而我要救的那个人,一百个你也抵不上!”

我并非单纯的说狠话,而是说实话。

撇去来这里的目的不说,臧志强的背离已经点燃了我心底的火头,意外的见到年轻时的徐荣华……再到听到‘毛小雨’这个名字,就算没有胖子那闷倒驴的催化,我也已经再绷不住底线。

或许是因为另一个职业的缘故,我一直都很尊重生命,尊重生命脱离后的尸体。但相对的另一面是……有些生命在我看来,绝非如寻常人眼中那么不可侵犯……

胖子本来一脸狠色,但却明显被我这番话给弄愣了,但他只是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就‘配合’的向我问道:“真要弄死他?”

我点点头,站起身,抓起桌上的酒杯,猛地用力磕碎,拣起一块瓷片,阴着脸走到他身边,将碎瓷片的尖角毫无偏差的抵在了老郝颈间的大动脉上,沉声问道: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不信你真敢……呃……”

老郝一句话没说完,瓷片已经戳破了他表层的皮肤。

“不好意思,我也是个人,我时间有限,不会浪费在你身上。”我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些事,但,是人都有火气,我不知道我的火,应该冲谁撒,所以,你最好挑你最想说的说,我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了。”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林彤的传授

“嘿嘿嘿嘿……”

老郝忽然怪笑起来,翻着眼睛透过镜片斜盯着我,“我在这里待了十三年了,这十三年里,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栋楼。怎么?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

话音未落,一道血箭就从他颈间射出,直喷洒在了面前的白瓷餐具上。

“我艹,你来真的!”史胖子吓得赶忙松手,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

桑岚更是尖叫一声,直接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我把沾了血的瓷片随手丢在桌上,一手掐着老郝的后颈,弯腰抓起他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掌贴在他自己颈间伤口侧下方一点的位置。

“按住这里,稍微用点力气。对,就是现在这种力度。”

我松开手,回到老郝对面的位置,看也没看他一眼,边从背包里往外拿纸笔边不瘟不火的说:“忘了告诉你,我是技术警,是法医。你颈部的伤口并不是很大,因为受伤的是颈内动脉,而不是总动脉,所以出血量不会那么夸张。但是内动脉受伤,一样不会自动闭合。

你就像现在这样,按着伤口别动,可以暂时减少出血量,不会那么快死。对了,每隔十五分钟,就把手松开三到五秒,这样才能保证大脑的供血量。否则的话,一旦脑部缺血造成休克,我手头上没有急救用品,恐怕帮不了你。我现在也没工夫照顾你,你自己计一下时吧。”

老郝像是被吓呆了,只是手捂着伤口,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胖子反应过来,同样是瞪了我一阵,跟着胡乱挥着手:“你他妈疯了?你居然来真的?你杀人?!”

“我说过,我来是为了救人。我只救我在乎的人,不介意杀妨碍我的人。”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胖子还在大力的挥着手,桑岚却已经像是吓傻了,瞪着眼,抱着小柱子站在那里,根本做不出反应。

我没再管旁的,坐回位置,将本子翻到空白页,略一回想,开始凭借记忆,在上面画了起来。

刚画了几笔,我突然冒出一个极怪异的念头,不由的停下笔,转头看向主桌的方向。

之前所经历的‘全息立体电影’还在继续上演,只是除了我们这几个人,其余人都干张嘴,没有任何的声音。

而且,所有人,包括同在一桌的徐荣华和吕珍,似乎都已经对我们视而不见……

我远远的看着还在敬酒的杜汉钟,喃喃道:“三义园也是杜老板的产业,杜老板又是鬼山的主人……先前的画师,貌似是从鬼山跑出来的……”

我蓦地转眼看向老郝:“先前是你假装死胖子的声音,把我们引到二楼包房的!你为的是要毁了那幅壁画?问你个事儿,那壁画是什么人画的?是不是一个邋里邋遢、神经兮兮的大胡子?”

老郝这会儿像是才稍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状况,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捂着伤口,艰难的说道:

“没用的……你杀了我也没用,杀了我你们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

“啧,尽量少说话,一定要说的话,就小声点。不然气管部位会形成假性动脉瘤,阻碍呼吸的话,会造成脑卒中。到时候你变成偏瘫,就算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摆了摆手,重又低头画了起来,边画边说道:

“你应该知道,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光头是干什么的。他虽然是个挖坟掘墓的惯犯,但你是修造这座墓的人,短时间内,他一定玩儿不过你。

现在他应该也和我们一样,着了你的道,不过没关系。他毕竟是专业的,我们找不出的破绽,他一定能找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我抬眼冲老郝笑笑:“这样的话,你貌似就更没什么用了。”

老郝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像是生怕一开口就会立刻失去生存的机会。

我继续低头画画,“说起来,你只是怕我们发掘出这里的秘密,所以才引我们入局。但你一定没想到,你的‘一厢情愿’,给了我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头也不抬的用笔朝着桌上的徐荣华指了指:“我要是没猜错,杜老板主动和他握手,是为了试探他吧。或许在试探完以后,当时你还真就被郝向柔……不,是被杜老板安排到了这一桌。目的是要对他做一些事。”

我再次抬眼冲老郝一笑,朝徐荣华努了努嘴:“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什么人?呵呵,他是我老子。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没养过我,我不会在乎你对他做了什么。”

“还有,你刚才……不不,你应该在十……十三年前,就应该知道订婚的双方是谁。但你一定不知道,女方是我爱人。真的!”

我第三次抬起眼,看向老郝,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猛然一敛,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说,你给我带来这么多‘惊喜’,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

“我……”老郝只吐出一个字,便哽住了。

这次我看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并非是因为怕死,而像是被我连番的炮轰给镇住了,一时间大脑变得混乱不堪,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是该想什么!

我把笔尖猛地一顿,斜指了指还在发愣的桑岚,瞪着老郝沉声道:“她和我定了阴婚,我爱人却在这里,和别人定亲?也他妈是阴亲……”

不等老郝做出反应,我又指向史胖子:“还有这个死胖子!”

“他……他怎么了?”老郝终于又开了口,口气说不出的怪异。

“呵,我差点忘了,你好像没有表,没办法计时?”我左右看看,朝着餐厅门口上方的壁钟努了努嘴,“那儿有表。”

老郝下意识的扭过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着他慌乱的举动,我暗暗吸了口气。

林彤……林师姐……这回就要看你这个心理系的高材生,传授给你师弟我的招数灵不灵了……

我一咬牙,猛地将手中的笔顿在桌上,手指用力,“啪”的将笔掰断成了两截。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诡画

餐厅里原本一片静默,所以水笔折断发出的清脆声响,听起来是那么的突兀。

以至于听在老郝耳朵里,似乎是听到了一声炸雷,他身子猛一哆嗦,急着把头转了回来。

我又指了指胖子,再一次和老郝对视:“这死胖子让我问你,你在这栋楼里待了十三年,为什么?怎么?你除了造墓,还负责替人守墓啊?”

“不是!”老郝像是受压抑,情绪混乱恐慌到了极点,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开捂着伤口的手,大声道:“我守在这里,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我的孩子,我舍不得我的孩子!”

“你孩子是谁?杜太太?郝向柔?”

“不是……”老郝忽然定住拼命摇着的头,看向我的眼神快速闪动了两下,似乎是意识到了不对劲,想要强迫自己定下心神。

不等他做出反应,我猛然将手里的本子拿起来正对着他:“郝向柔不是你侄女,这个才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啊……”

一旁的桑岚明显是看到了我画的画,猛然发出一声尖叫,抱着小柱子一下蹲在了地上。

老郝的瞳孔先是猛一收缩,跟着骤然放大,盯着我手里的本子,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他蓦地转向我,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向我喊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她就要解脱了……你别害她啊!”

“她解脱个屁!”

我终于证实了猜想,狠狠的将本子摔在桌上。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整个餐厅里,就只有包括我在内,四个人不同程度的喘气声。

史胖子原本喝得通红的脸,这会儿也变得有些发白,盯着桌上的本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指向老郝,急着对我说:“先帮他止血!不然他就真没命了!”

“止个屁的血!”我兀自有些激动,“我是想弄死他,可他运气好,脖子里刚好长了个静脉血管瘤!”

胖子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偏着头看了看老郝的脖子,又看向我,“我艹,你他妈这是愣吓唬他呢?”

看着他错愕的模样,再看看已经软瘫的老郝,我深吸了口气,终于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本来真想弄这老东西的,可我临时改变主意,想赌一把。现在看来,我赌赢了。”我冲史胖子点点头,起身过去把桑岚扶了起来。

桑岚起身,向桌上斜了一眼,立刻就又偏过了头,带着哭音说:“你画的那是什么啊,太吓人了……”

胖子也再次看了看桌上的本子,抬眼道:“这是四楼,419的那个女孩儿尸体?是那盏天灯?”

我点头,用食指点着本子说:“一共三幅画,第一幅,是抖三斤,也就是那盏‘天灯’活着的时候,调皮捣蛋,把白菜卷着的麻雷子扔进了野猪嘴里……第二幅,是抖三斤被野猪报复,顶死以后,咬掉了她一只手。第三幅……”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事实上不用我说,桑岚和胖子也都看出,第三幅画的是什么了。

那正是我们在419房间看到的情形。

“不是说要画壁画吗?怎么画了这三幅图?”史胖子脸色仍未恢复,这主要是我所画的三幅图,虽然简略潦草,却十分的传神。任何人看到这三幅图,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那血腥恐怖的场面。

我没回答胖子,事实是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和桑岚解释。

我本来就对老郝的存在充满怀疑,他说他在这废楼里待了十三年。

即便他是修造坟墓的人,在完成了工程后,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这么久?

我不知道之前他是怎么假冒胖子的声音,将我和桑岚引回二楼的,但他借机毁了壁画,明显是想隐藏和维护某些事物。

我原本的确是想把那幅被销毁的壁画重新画出来,但或许我太心急了。刚开始画图的时候,我就忽然想起,之前林彤在电话里教给我的催眠术。忽然异想天开,是不是能通过催眠,让老郝说出他在正常情况下绝不肯吐露的话呢?

毕竟在我而言,林彤所说的催眠术,说白了就是一种对注意力的极端分散,然后突然之间集中在一个点上,就像是朝着一头浑身披挂着厚皮的野兽身上胡乱击打,最后趁其不备,在对方软肋上重重来一下子,这样不管是出于主观还是本能,对方至少会因为疼,发出点响动!

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一点正常情况下,绝难发觉的细节。

那就是,我突然觉得,老郝的模样,竟和我所见过的某个人,有些相似。

不久前在419见到的恐怖情景,留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以至于我在思路都没有跟上的情况下,先一步改变主意,没有再去回想二楼拐角的壁画,而是鬼使神差的,把419的天灯……也就是熊孩子抖三斤的经历画了出来……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桑岚终于缓过来些,声音发抖的向我问道。

“救瞎子!”

我咬了咬牙,收起本子和断了的水笔,径直走到老郝身前,“你不是郝向柔的二叔,你也不姓郝。你应该姓钭,你是抖三斤的父亲!”

老郝本来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烂泥般的歪在椅子里,此刻忽然像是诈尸似的,猛地扭脸看向我:“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叫徐祸,是法医,也是阴倌。”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吐了口气,“你说你待在这里十几年,是因为你舍不得你女儿。我相信你是为了维护她,才会引我们入局的。可你听到我们三个之间的对话了,你应该已经想到了,你女儿抖三斤现在的处境,和你原本想象的不一样吧!”

老郝发红的眼睛缓缓转动了两下,扶了扶眼镜,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看了我一会儿,嘴唇又颤动了一阵,“他……他们说,只要我帮他们造这个坟,他们……他们就有办法让三斤,让我的孩子活过来,不……是不再让她受苦……为什么你们说的不一样?我应该相信谁?三斤……我的孩子……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抖三斤的事,我不过是才听孙禄他爹说过,对于天灯,桑岚也是一知半解……

我打定主意,不管旁的,先得把这老郝……不,应该是老钭稳住,借助他找到我想找的东西。但还没等我编好措辞,突然间,就见面前的老郝,身子猛地一挺……

不等我反应,他眼睛里就流下了两行血泪,跟着两只眼珠同时快速的鼓出眼眶,竟然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第六个活人

我本来以为在洞悉了一些真相后,能够拿捏住老钭,通过他达到某些目的,但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了状况。

眼看着他的眼珠子掉出来,就连史胖子那样的浑人都吓得大叫起来,如果不是我及时扶住了桑岚,她恐怕要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当场晕倒。

“他这是怎么了?自残?自爆?”胖子惊得语无伦次。

我也吓得够呛,但强自镇定间,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眼睛无疑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器官之一,一旦受到创伤,就算因为突然的麻木暂时失去痛觉,也会因为瞬间的失明,让人内心产生巨大的恐慌。

然而,我留意到老钭竟似乎没有丝毫痛苦的感觉,他不过是身子僵了一下,跟着就只是脸色茫然的站在那儿,看样子居然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实是我只是觉得他的反应非比寻常,并没有把握到问题的关键,只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被我扶着的桑岚突然颤声喊了一句:“有鬼!”

我不由一愣,等反应过来,差点没把她当比卡丘扔出去。

只要没瞎,都看出情形不对了,眼前老钭的状况固然诡异莫名,可这个时候,她居然吓得喊……有鬼……

看来这桑大小姐,还是只适合在舞台上飚高音,不该掺和进这个特殊的行业。

可是,桑岚接下来又喊了一声,却像是在我耳畔扔了个超大号的麻雷子,猛然将我从片面的局限思维中震的惊醒过来。

“他被鬼魇了!”桑岚颤声喊出这一句,整个人软的已经快站不住了。

“被魇了!”

我头皮猛一绷,下一秒钟,几乎都没走脑子,伸手在她身上,我的外套里层一阵摸索,找出韦无影留给我的红手绢,上前一步,蒙在了老钭头上。

老钭本来像是僵化了似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可当红手绢一罩上去,他立刻浑身剧震,跟着双手隔着手绢捂住了脸,“啊”的一声惨呼:“我的眼睛……”

“别动!”见他手指往眼窝的位置摸索,我赶忙伸手攥住他一只手。

史胖子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没昏头,见状反应也是神速,跟着就抓住了老钭另一只手,粗暴的扭到了老钭身后。

“爷们儿,别乱摸……我这哥们儿是医生,你……你听他的!”

老钭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在短暂的挣扎后,竟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不再试图挣脱我和胖子,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阵,猛然一转头,“谁?!是谁?还有谁在这里?!”

我下意识的随着他的动作,转眼快速的环视一周,餐厅里静默的‘立体影片’还在继续,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受伤而有分毫改变。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弄啊?”到了这会儿,史胖子只有干着急的份。

我强自定了定神,先扶桑岚坐下,跟着回头沉声对胖子说:“附近有鬼,你现在仔细去检查每一个人,务必尽快把那只鬼找出来!”

“好!”

胖子点头,小心翼翼的松开老钭,转身要走,却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把头转回来看着我。

两人对视了一阵,他舔了舔嘴唇,呵呵一笑:“你这么看得起我?我现在是能看见鬼不假,可找到那只鬼以后……”

“叫我!”不等他说完,我就大声打断他道。

胖子又和我对视了一眼,原本像是有些散光的眸子骤一收缩,“好!”

我把老钭扶到椅子里,正犹豫着该不该掀开手绢检查他的伤口,老钭突然像是能够看到事物一样,猛地抬起双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你真是阴倌?”

“是!”

“你,是警察?”

“是!”我果断道,“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坐着别动,我帮你看看伤口。”

“不用!”老钭用力摇了摇头。

此刻他头上还顶着红手绢,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透过红色的薄纱,隐约看到的情形,却更让我感到透骨生寒。

他原本是戴着眼镜的,这会儿眼镜还在,眼珠子却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那两个眼珠子就卡在他的眼眶和镜片之间,那模样……

我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寒噤,偏了偏头,实在不敢再直视他。

这时老钭却将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声音竟出奇的恢复了平定,又问了一句:“你真是警察?”

我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听他问,本能的点点头,才又想起他没了眼睛,不能视物。

“是!我是平古县公安局,法医科主任徐祸!”

我只能说,老钭此时的口气,向我传达了一种在我感觉,十分微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

不等他再开口,我就快速的低声道:“我昨天刚去过孙家楼,刚听说了抖三斤的事。”

我一咬牙:“你应该是被骗了!我去隔壁村见过那个四婶子,你女儿抖三斤,她……”

我俩这段对话,在我而言,下意识多过思考,说到这里,我虽然隐约还能捕捉到关键,却是一时间无法组织语言继续说下去。

我有些焦急,但越急就越说不出话,这时老钭却又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别说了,我之前在4楼,听到了你们之间的对话。我差不多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暗暗吸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事实是,跟着胖子追出419的时候,我虽然没看到那个一闪而过的人,但直觉上已经肯定了某个人的存在。

下楼的时候,桑岚说有人……并且肯定是有活人跟着我们的时候,我对她的说法,完全没有半点怀疑。

活人不会来无影去无踪,更不会凭空消失。

但是特殊的环境,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太多本不应该忽视的因素。

就比如,419的斜对面,是418,隔壁是417……

在419外窥视的人不会凭空消失不见,但大可以凭借这里任何我们不熟悉的环境,随时随地的玩‘失踪’!

“三斤的事,你是听谁说的?”老钭突然问道。

我想都没想,直言道:“孙XX(孙禄他爹的名字),我是他儿子的朋友。”

虽然看不清老钭的模样,可我还是能感觉出,被红手绢笼罩下的老钭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抬起头,对我说:

“从见到你,我就在你身上感觉到一种别人没有的气势,我相信你是阴倌,也相信你是警察!你竟知道我和他老孙家的仇恨,但还是直言相告,虽不见得你就心胸坦荡,可是……你之前也说过,来此只为救人……我就权当你可信!现在我知道我是被人利用,被人给骗了……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得帮我!”

“好!”我果断点头。

我是被臧志强引来这儿,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活死人肉,救瞎子。

臧志强的叛离多少让我失去了方向,但在发现这废楼里还有第五个活人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怀疑这第五个人的身份,并且在想这个人是否能被利用。

事态发展出乎意料,但现在总归是还没脱离我原本的思路,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老钭原本的样子就像个迂腐的老知识分子,这会儿蒙了红手绢,模样虽然诡恶,但思路却似超常的清晰果断。

我本来以为他还会跟我谈条件,没想到我只是说了个‘好’字,他就蓦地松开我的手,再次猛地转过头……

他竟然扶了扶夹着两颗眼珠的眼镜,像是还能够看到事物般,面对着主桌方向喃喃道:

“这里不对了,不只我……不只你们……这墓里,还有第六个活人!想离开这儿,就要把这第六个人找出来!!!”

正文卷 第一百章 阴饵

“第六个人!”

我猛一激灵,环顾四周,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极度的寒意。

现在可以确定,老钭的确是被鬼魇了,被鬼魇和鬼上身不同,并非是身体被控制,而是意识被侵占,产生幻觉,继而导致身体逾越本能的保护能力,遭受特殊的损伤。

这种由鬼魅造成的伤害,自然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

然而,让我打心底感到悚然的是,害老钭的,并非单单是鬼魅,照老钭的说法,竟是有人操控鬼魂害人!

做阴倌这么久,我更加感受到,有些人远比鬼魅可怕。

更要命的是,我还想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害老钭的鬼既然是被操控的,那么所谓的第六个人,一定就在我们附近,所以老钭才刚一有背离某人的意图,就遭到了陷害。

如果不是老钭说出来,我们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废楼里还有其他人,而且极有可能从我们一进来这里,一举一动就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死胖子!”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把胖子叫了回来。

史胖子听我说了个大概,也露出了骇然的表情,他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依照你的意思,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是真的?”

他这话听上去有些古怪,但却正说在了我心坎上。

此刻餐厅里的情形,没有太大的变化,这场无声的宴席还在继续。

参加宴席的人,加上来往穿梭的服务员,至少有两三百号,这些人自然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但在我们看来,却和真人一般无二。

我所能想到的是,那第六个活人,或许并没有刻意的隐藏形迹,而是就混杂在这些人当中,就那么明目张胆的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史胖子又朝周围看了一眼,回过头对老钭说:“老头,这个局是你设的,你把它撤了,那家伙不就能‘现形’了吗?”

老钭摇头:“这阴阵名为六觉迷魂阵,一旦发动,便能够迷惑人的五感六觉,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脱离。这迷魂阵是我发动的不假,可现在我的眼睛瞎了,六觉丧失其一,就算我想撤这阵局,也没有那能力了!”

“六觉迷魂阵?”

胖子和我对视一眼,向老钭问道:“照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这阵局已经不是我控制了,必须得把操控阵局的人找出来,要不然,你们绝对脱离不了这迷魂阵。”

“有那么邪乎吗?”胖子明显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我暗暗摇头,虽然到目前为止,我对阴阵还没有具体的概念,可在以往的经历中,我已经不止一次领略过阴阵的邪异凌厉。

有些话老钭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我却能够意会。他应该就是这废楼,或者说是活死人墓的主要修建者,守在这里十三年,为的却是女儿抖三斤。

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受了欺骗,为了弥补一些事,只能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个具有双重身份的阴倌身上。

墓是他造的,这守墓的阵局多半也是他亲手设计,既然是有所求,那他就没有说谎的必要,更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危言耸听。

史胖子也不是一味鲁莽,相反,他脑子倒是转的快,眼珠子一转,落在了桑岚怀抱的小柱子身上,“我说,这狗崽子该不会就只会睡觉吧?要不咱把它弄醒,说不定它能帮咱把那第六个人找出来呢?”

不等我开口,老钭就又摇了摇头,“我一开始发动阵局的时候,还担心这迷魂阵只能迷惑人,不能对畜生奏效,所以才喝了烈酒以壮阳火。可现在看来,你们带的这条狗虽然奇特,但多半也被迷失了六觉,深陷其中,发挥不出作用了。”

我看了看还在酣睡的小柱子,只能是点了点头。

从刚才我就觉得奇怪,就桑岚那一惊一乍的,这狗崽子早该被折腾醒了,哪还能睡这么酣实。

现在看来,老钭多半没说错,这狗东西也和我们一样中招了。

“那现在咱该咋办啊?"史胖子有些焦躁的问。

我看着周围的人群,仔细想了想,还是向老钭问道:“你是怎么发动这阵局的?”

老钭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明显怔了怔,哑声说:“这迷魂阵是利用当初参加喜宴那些人留存的气势打造的,要发动阵局,只要用阴饵改变这墓里的气场便是。”

说到这里,他像是才明白我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不等我继续发问,就摇头道: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阴饵只是起到发动阵局的作用,一旦迷魂阵发动,阴饵就失去了作用,在阵局中的人看来,阴饵就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和活人没有区别,更别想利用它破除阵局。”

我问:“阴饵到底是谁?”

之所以急着问这个,是因为在和老钭的谈话中,我开始发现一个问题。

他是造墓人不假,但从他的言行举止看来,他更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是一件被利用的工具。

他或许得到了某些古老神秘的传承,但他未必就能懂得一些东西内在的门道,要不然,他绝不会对这迷魂阵如此自信,甚至迷信到这阵局牢不可破。

局是人设的,又哪会破不了?

老钭虽然仍笃信除非找到真正操控阵局的人,否则绝不可能脱离这迷魂阵,但在我的追问下,还是回答道:

“阴饵就是带你们进来的那个女娃。”

我头皮猛一紧,脱口道:“牛经理?!”

见老钭点头,我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正想拉门,门却自己开了,迎面进来一人,居然就是牛经理!

她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不能发出声音,但却明显是看到了我,短暂的错愕后,冲我微微点点头,干张嘴不出声的说了句什么。

我通过口型,看出她说的是:“请问先生,有什么能帮你吗?”

我心里一动,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拉到老钭面前,向老钭问道:“现在这里的人都看不到我们,为什么她能看到?”

此刻,老钭头上还罩着红手绢,模样显得十分诡异。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声音沙哑的说道:

“她不光能看见你们,但凡是进入这座墓的人,她都能看见,也能听见他们说什么。因为,她是墓葬封闭前,最后一个死在这里的人,是镇墓的最后一个尸皮筏子!”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变脸

我本来还抓着牛经理的手不肯松开,听老钭这么一说,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甩开她,往旁边躲开了两步。

这牛经理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算颇有几分姿色,谁能够想到,她居然是和之前我们在棺材屋见到的小脚女人一样,是没骨头的尸胾!

一想到先前见到的尸皮筏子,我身上暴起的鸡皮疙瘩是怎么也消不下去了。

史胖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他还是走到牛经理面前,盯着她上下看了一阵,回过头瞪着老钭说:“你老丫可是说瞎话不打草稿,这娘们儿要真是没骨头的皮筏子,那他娘的能站这么稳吗?”

听他一说,我也不由得一愣,但很快,就听老钭回答道:“我说了,这六觉迷魂阵,本来就是迷惑人的五感六觉,你们现在听到的,看到的,感觉到的,都只是受了蛊惑!”

我又是一怔,见牛经理还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又想了想老钭之前的话,忍不住向牛经理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死了?”

就像老钭说的,牛经理的确和其他人不同,听了我的话,她先是一呆,茫然过后,竟像是恍如从梦里醒来似的,露出一丝凄楚的苦笑。

她仍是干张嘴不出声,这次我看出,她说的是:“是啊,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蓦地回过头,疑惑的看着老钭:“尸皮筏子不是魂魄消散了吗?她怎么还会有意识?”

“那是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尸皮筏子,她是墓穴封闭前,才被制成尸皮筏子的,目的就是用来做阴饵,触发守墓的阵局。还有,她是自愿被制成筏子的,没有被封住七窍,所以魂魄并没有消散。”

我起初听的直皱眉,听老钭说到最后,感觉就像是被人用冰锥子照着尾巴骨上狠狠戳了一下,控制不住的连打了几个冷颤。

瞎子只提到过世间有尸胾这种存在,却没说还有阴饵这回事。

活人被制成了没有骨头的‘皮筏子’,灵魂却没有消散,仍然驻扎在身体里,这何止是耸人听闻,简直想一想就让人遍体生寒。

“你在撒谎!”一直没开口的桑岚突然走到老钭面前,怒气冲冲道:“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死,而且还自愿被做成尸胾?一定是你们把她害死的!”

老钭叹了口气,“我只答应替他们造墓,不会帮他们害人。这女娃的孩子病了,她为了筹钱给孩子看病,才甘愿被制成筏子的。”

我看向牛经理,见她面色凄然的冲我点了点头,知道老钭说的不假。一时间心里有种形容不出的难受,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要不是为了我家三斤,我又怎么会违背祖训,替人修造这样阴邪的坟墓?”老钭再次叹气道。

得知牛经理的遭遇后,我有些不忍心面对她,所以下意识的把脸扭到了一边。

可就在老钭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却不经意的留意到不远处,突然有一个人,莫名其妙的露出一抹冷笑。

我心里一动,表面不动声色,转过头对史胖子和桑岚说:“都别愣着了,咱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墨迹,得赶紧想法子,把操控阵局的人找出来。”

“怎么找?”胖子挠了挠头。

“这里总共不会超过三百来号人,咱们就用最笨的法子,一个个找,总能把那孙子找出来!”我嘴里说着,暗中向胖子使了个眼色。

老实说,到了这会儿,我已经发现,眼巴前真正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这死胖子了。

桑岚虽然开了鬼堂,但这方面的经历实在有限,而且她本性脾气难改,绝对不能凭我一个眼色,领会到我的意图。

胖子未必清楚我冲他使眼色的目的,但他的脑子绝对转的够快,只稍一犹豫,就大咧咧的说:

“成,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分下工,我负责检查这里所有的女人,你们俩负责查男人!”

我点点头,看了桑岚一眼,转过身边往主桌的位置走,边说道:“我和杜大老板也算是老相识了,他绝对不只是个普通商人那么简单。他既然是这三义园的东家,那就先看看他本人……”

说话间,我已经到了主桌旁边,眼睛盯着桌上在和人说话的杜汉钟,随手拿起桌上一个高脚玻璃杯,蓦地在桌边敲碎,猛然将手里的半截碎杯子朝着他旁边的另一个人的脸上扎了过去!

这个人,就是刚才莫名冷笑的那人,是杜汉钟的老婆——郝向柔!

在这种场合下,以她杜太太的身份,断不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然而刚才她冷笑的时候,虽然没有看向我们那边,但也没有刻意回避和她面对的客人。

她的这种反应,让我几乎能够肯定,她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下意识做出的。

能听到我们说话,那就是和这里的其余人,最大的不同。

我本来以为,已经找出了破绽,想要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事实是,就在我把碎杯子刺向郝向柔的时候,她似乎也发现了我的真实意图,猛地把头转了过来。

但让我绝没想到的是,当她转过头面对我的时候,她的脸突然之间起了变化,竟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我看清她此刻的脸孔,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所能够做的,就是本能的将伸向她的手,拼命的往回缩。

可是为了能不错失机会,我这一下虽然没想要对方的命,却是奔着一击即中,先声夺人去的。

我急着缩手,但还是没能完全止住去势,玻璃杯尖锐的棱角,随着我的动作,仍是在她秀美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史胖子这会儿已经赶了过来,见状抡起左手,狠狠一拳捣在了女人被划伤的脸上。

女人应声倒地,却没有发出痛呼,而是在倒地以后,仍然抬着眼,目光邪魅,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史胖子也被弄愣了,但还是很快反应道:“这是找到正主了?她就是第六个人?可她的样子,怎么和先前不一样了?”

这时,我背后突然传来了桑岚的惊呼:“怎么是她?!”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你怎舍得?

说话间,桑岚来到了我身边,错愕的盯着地上的女人看了一阵,回头看向我,嘴唇翕动了两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因为害怕触犯某个不应当触犯的禁忌,没有说出口。

事实上不用她开口,我也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在破碎的玻璃杯划伤‘郝向柔’的前一刻,她的脸孔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这个女人,对我而言再熟悉不过,那绝对是不容任何人亵渎和伤害的。

见我和桑岚反应古怪,史胖子倒是不忘初衷,“先不管旁的,弄住她再说!”

他嘴里说着,人已经冲到女人面前,伸手向她抓去。

“胖子!”我猛然反应过来,“小心!”

我让胖子小心,完全是出于本能。

不管眼前的女人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直觉告诉我,史胖子都绝不是她的对手。

胖子的反应到底不慢,听到我提醒,立刻想要后退,但还是迟了一步。

原本盯着我的女人,突然伸手抓住了他来不及缩回的左手。

下一秒钟,胖子一侧的脸,毫无征兆的,一下裂开了一道口子。

同一时间,女人被我划伤的脸,竟奇迹般的愈合了!

我和桑岚全都惊呆了,直到胖子“啊”的一声惨叫,挣脱女人,踉跄着退到我身边,我才猛然惊醒过来。

近距离看着胖子受伤的脸,再看看地上的女人,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快速的在心中蔓延。

女人的脸变得平滑如初,像是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甚至连血迹都没有留下,胖子脸上却多了一道四指宽,血淋淋的伤口。伤处的肉像咧开的小孩儿嘴一样,朝外翻呲着,不住的往外涌出黑红色的血,看着都感觉疼。

面对这种情形,我不禁有种错觉,之前我根本没有划伤女人,而是受到迷惑,攻击了胖子,用破酒杯割伤了他的胖脸。

“我艹,这娘们儿真是人?”胖子捂着伤口,呲牙咧嘴道,“这也太他娘的邪性了!”

“她是徐洁!”桑岚终于还是没忍住,慌乱之下叫出了女人的名字。

我站在她和胖子中间,和地上的女人对视。

是的,无论怎么看,这女人都和徐洁一模一样,甚至连眼神也是我所熟悉的,只是多了一种我从未在徐洁眼中看到过的戾气和怨毒。

桑岚不知所措的看着我说:“我之前就觉得徐洁有问题,她……”

不等她说完,我就猛然挥手打断了她,目光恢复冷漠的同时,决断道:“她不是徐洁!”

女人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原地注视着我,流转的眼波中竟露出一抹我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你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

我浑身一震,几乎就快把嘴唇咬出血了。

这眼神、这种口气……她不是徐洁又是谁?

而且,她没有说错,这些天为了瞎子和段佳音的事,我一直奔波在外,确然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刹那间,我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的冲上前,紧紧的抱住这个女人,质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之前迷惑伍卫民的,到底是不是她?

事实上,我也真的大步走到了她面前,伸出去的手却是骤然一反转,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同时另一只手里的碎杯子顶住了她的动脉。

“带我离开这里。”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冰冷的毫无人性,抓着她的手,更是无比的坚定。

女人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更多的是哀怨,“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家等你?我很想你啊!”

“我说了,带我们离开!”

我冷冷说了一句,右手往前一送,玻璃杯尖锐的棱角顿时在她白皙的颈间刺出一点殷红。

再次刺伤面前的女人,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有了一丝松懈。

女人的表情无比震惊,像是不相信我会真的伤害她一样。下一秒钟,眼中的温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怨毒,蓦地抬起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

我一咬牙,猛然将玻璃杯狠狠的扎进了她的脖子。

鲜血泉涌而出,女人伸向我的手却停在了我面前。

“你真舍得对我下手?!”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凄厉,神情更是瞬息万变的露出了绝望。

“带我们离开!”和女人复杂的神色相比,我的话显得那么苍白单一。

在知道这废楼就是活死人墓以后,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趟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我要找的东西!

否则,错失了这次的机会,再想找活死人肉就会渺茫无期,而瞎子也很可能因此命丧黄泉!

“假的,都是假的……”

女人呆呆看着我,喃喃说了一句,眼神骤然一凛,猛地把手向我脸上抓来。

“别让她碰着!”史胖子急着提醒道。

先前亲眼看见胖子被女人抓住以后,吃了大亏,虽然不明就里,可我又怎么会没有防备。

女人的手一罩下来,我右手已经再次用力,将整个碎杯子又往前一推,同时飞起一脚,将女人狠狠蹬了出去。

“当啷!”

女人再次倒地,但身影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她倒地的位置,就只剩下那半拉杯子!

“靠,弄错了?”史胖子错愕道,“她不是正主?”

我眼珠快速的转了转,转过身边往回走,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包递给他,“把锅底灰敷在伤口上,可以暂时止血。”

回到原先的桌子,我看了老钭一眼,再次坐回位置,拿出了本子和笔,翻开一页在上面画了起来。

“那可能真是徐洁……你居然对她下得去手?”桑岚兀自心有余悸。

“她不是徐洁。”我竭力想要自己平静,声音却控制不住颤抖,“就算是,又怎么样?你难道忘了,徐洁不是活人,就算受伤,也不会死!”

我咬了咬牙,头也不抬道:“何况她是金刚尸,又怎么会被玻璃杯伤到?”

这番解释与其说是针对桑岚,倒不如说是我在宽慰自己。

不等桑岚再开口,我就决然的说道:“就算她真是徐洁,就算她会受伤,过后我都会补偿她。但是眼下,没什么比瞎子的命更重要!”

桑岚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我一心想画出所想到的线索,却没曾留意,就在我和桑岚对话的时候,一旁的史胖子暗暗攥紧了拳头,眼中透出了仇恨的怒火……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老钭引路

听到骨骼作响的声音,我抬眼循声看去。

史胖子像是不愿和我对视,快速把头偏到了一边。

看到他的反应,我心里蓦地一惊。我只顾一门心思找活死人,怎么把这胖子的事给忘了……

看着胖子仍然紧握的拳头,我只能是咬了咬牙,暗暗吸了口气。所有事总要有个了结,现在还是不去管他了。

我盯着画好的图看了一阵,略一思索,又唰唰添了几笔。

“呀!”一直看着我画画的桑岚惊呼一声,“怎么会是她?”

史胖子被吸引过来,盯着本子看了一阵,眼中又闪过一丝恨色,却是假装没事人似的清了清嗓子:“咳……我觉得你这么着,可是有点武断了哈。你也没看过壁画里那女人的脸,怎么就把刚才那娘们儿的脸给她安上了?”

我没有回答两人的话,转眼看向老钭,问道:“钭前辈,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壁画是谁画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老钭从刚才就没再说话,这会儿听我问,顶着红手绢的头缓缓抬了起来,有些茫然的问:“什么壁画?”

“靠,老小子,你还装算?”史胖子瞪眼道:“这坟是你修的,你还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我让胖子别冲动,迟疑了一下,向老钭问道:“楼下拐角墙上那幅画不是你毁掉的?”

“不是!”老钭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前的确是我把你们引到二楼的,因为我在四楼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我需要时间招来阴饵,发动阵局,我想困住你们,然后再好好探探你们的底细,我想弄清楚三斤真实的状况!我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壁画!”

胖子又要发火,被我摆手制止。

“你相信他说的?”胖子问我。

“信。”我点点头,“他是造墓人不假,可造墓的充其量也只是工匠,或许传承了一些关于墓葬的风水术数,但未必就懂得多深的门道。虎毒不食子,我相信如果他知道造这座邪墓的人的真正目的,一定不会让自己女儿死后还要遭受那样的痛苦。”

老钭身子猛一颤,“啊”的一声悲嚎起来,用力捶着自己的大腿哭道:

“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在骗我,我上了那个老神棍的当了!天杀的……我要是知道他们会用三斤点天灯,我非跟他们拼命!”

“行了!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大声说了一句,心里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修坟造墓也只是一门手艺,或许当中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规矩和工艺,但自古以来,都只听说墓葬的主人别有目的,何曾听人说,造墓的工匠别有居心替别人造墓的。

我和老钭接触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看出,他绝不是那种城府深的人。

如果他引我们入局的目的,是要害我们的命,以他对六觉迷魂阵的迷信,根本就不用现身,更不会轻易被我揪出来。

从他被识破后的种种反应来看,我几乎可以确认,他从头到尾都是被人诓骗利用了。

胖子回过头,冲我抬了抬下巴,“就当他说的是真的,现在咱们怎么办?别说你画的图这么难看了,就算和原先的壁画一模一样,壁画里的人,就是刚才那个小娘们儿,那又有什么用?”

我没回答他,而是把画的图撕下来,收起本子和笔,起身来到老钭面前。

我把关于摄月天灯的作用重又对老钭说了一遍,接着沉声对他说:

“我现在不想知道这坟墓的主人,当初是怎么对你说的。只要你知道,如果你女儿继续被当做天灯,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魂飞湮灭,万劫不复。

我已经说过我来这里的目的,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如果你能帮我,我对天发誓,只要我能找到墓主人,就一定会把你女儿抖三斤送入轮回!”

桑岚过来拉住我,冲我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别乱来,我们根本不了解这里,不知道他女儿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说了!”我转眼盯着她,一字一顿道:“说的出,我就一定会做到!”

“你真能帮三斤?”老钭颤声问。

我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老钭沉默了片刻,猛然站了起来,“好,我相信你!我现在虽然不能把你们带出这迷魂阵,但墓穴本身的格局不会有改变!我可以带你们去主墓室,只是……身在阵中,你们随时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那不是你该担心的!”我抬高声音说了一句,“胖子,你照顾他,在前头带路!”

“你越来越看得起我了。”史胖子翻了个白眼,单手扶住了老钭。

我最后往餐厅里环视了一阵,目光落在徐荣华的身上,想起之前的情形,忍不住问老钭:

“当初那场订婚宴上,你们对徐荣华做了什么?”

“徐荣华?”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老钭点点头,“我没有对他做什么,他们叫我进来,只是交代我想办法套他一些话。”

“什么话?”

“一,他本人的生辰八字;二,他的父辈家世,和有哪些房产物业;三,他有没有儿女子嗣。”

“就这些?”

“就这些。”

我点点头,更加肯定,老钭只是个造墓的工匠,对于某些玄门术数并不了解。

对于懂得邪术的人而言,得到一个人的生辰八字,那就等同是掌握了一个人的命脉。

只是我不大明白,操纵老钭的人,为什么想要知道徐荣华有哪些物业?

徐荣华当时在这里的遭遇,显然不止老钭说的这么简单,他究竟又经历了些什么……

我正想招呼胖子和桑岚往外走,一个窈窕的身影忽然拦在了我面前。

“你……”

见拦路的是被忽视的牛经理,想到她的身份,我本能的倒退了一步。

虽然说法医针对的对象就是死尸,可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和一具没有骨骼的‘尸皮’有任何身体的接触。

牛经理看着我,快速的说了句什么。

因为她不能发出声音,口型变化又快,我并没看懂她想表达的意思,只看出她神情很有些焦急。

“带上这阴饵吧!”老钭忽然说道,“她和我一样,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留在这里的。如果可以……你们带她离开这里吧。”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菩萨

“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帮帮她。”桑岚看了牛经理一眼,小声说道。

我暗暗皱眉,这会儿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

可看着牛经理凄楚的神情,想到她的遭遇,我却也是狠不下心撇下她不管。

见桑岚用央求的目光看着我,我咬咬牙,左手掐诀,右手二指并拢,抵在了牛经理的眉心。

指间传来一阵颤栗的同时,我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

史胖子忍不住说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她要是没有骨头,怎么能和正常人一样这么走来走去啊?难不成她是成了精了?”

“你奇怪的事多了,就特么心思全浪费在吃喝上了。”

我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从包里拿出一张黄表纸,撕成人形模样,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道符箓。

“天地交精,诞育众生;太阴幽冥,塑魂成形!”

我低声念诵法诀,同时双手并在一起,快速的变换着手印,“鬼门开合,血符借阴……敕令!”

最后一声法诀念完,我猛然将纸人符箓甩向牛经理。

纸人一沾到她身上,立刻腾起一股幽绿的火苗。

“啊!”牛经理惊呼一声,慌忙后退。燃烧的符箓中却已经闪出一道常人难以看到的绿色光芒,直射入了她的前额。

史胖子回过神来,“哎哟我艹,她这就能出声了?你这是怎么弄的?”

我斜眼看着他,意有所指的说:“我学的是太阴鬼道,鬼门关前借来阴司灵气,就能让鬼开口说话。”

胖子咧了咧嘴:“你说这些我可听不懂,不过佳音倒是没说错,你是真有道行。”

桑岚挨到我身边,斜了我一眼,小声说:“你可真敢乱来,阴司灵气哪是随便借的,她要是害过人,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我点头:“血符借来的灵气,只会对心存恶念的鬼魅造成损伤。话说回来,你非要做好人带上她,那也不能带个居心不良的定时炸弹吧?”

“好,好,好!”老钭忽然连说了三个好字,“敢在鬼门关前借阴灵的人,绝不能是心术不正之人。我现在真的相信,你能帮我的孩子了。”

我示意胖子扶着他头前带路,刚要走,牛经理突然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去!”我吓得赶忙躲开,“你别碰我!”

牛经理像是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讪讪退后一步,小心的看着我说:“如果我帮你,你能不能把我带出去?”

不等我开口,她就急着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只想看看我儿子,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他了。我只要看他一眼,知道他过的还好,到时候……到时候你想我怎么样都可以!”

史胖子色眯眯的看着她,含糊的问:“你先说说,你能帮上什么忙?”

牛经理转眼看向他,却是换了副面孔,冷冷的说道:“我或许帮不上大忙,但自从十三年前,三义园关闭以后,什么人到过这里,在这里做过什么,我都知道,也记得清清楚楚!”

胖子神色一凛,看样子是想要上前,我横插一步到两人中间,背对胖子和牛经理对视,眼波流动间缓缓说道:“你只想见你儿子,对不对?”

牛经理本来就是做服务行业的,生前绝对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要帮我。

此刻两人目光相对,她眼珠微微一转,立刻就说:“我只想见我的孩子,别的,我不管。”

我点点头,“那就跟我们一起走。”

老钭对这楼里的地形显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或许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缘故,虽然没了眼睛,却也不怎么妨碍他的行动。

我和桑岚并排跟在他和胖子后头,走出了餐厅,牛经理忽然赶到我身边,小声问我:“你已经看出他不对劲了对不对?”

我目光转向她,就见她冲胖子宽厚的背影努了努嘴。

我低声说:“这些和你没关系,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带你离开这儿。如果你儿子还活着,我会想法子让你见他一面。”

牛经理“嗯”了一声,“其实之前也有一个有道行的阴阳先生来过这里,但我既然拿了别人的钱,就不能反悔,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你现在又想离开了?”

“我觉得你这是明知故问。”牛经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下巴偏向我,声音压得更低,“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那个秃顶的老头子了,对了,那个老秃顶,应该就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是你要找的人。他上次回来以后,就没再现身过。我怀疑他应该是出了什么状况了。还有,除去这些,最主要的是,我看得出,你这趟来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要是你目的达到了,这里的一切,还能再维持原状吗?”

“老秃顶……”我暗暗点头。

桑岚突然拉了我一把,“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我苦笑:“少儿不宜。”

桑岚也知道我的性子,没继续纠缠,而是小声问我:“你又没见过壁画里那女人的脸,怎么就画出来了?而且……你画的,那不就是徐洁吗?

我跟你说,之前我不是觉得徐洁不对劲嘛,所以我和潘潘送她回平古的时候,我们特意在那里住了一晚,徐洁她……”

“行了!”我打断她,“我来这里就只有一个目的,其它别再多说了。”

桑岚话说半截被我怼了回去,多少有些悻然,咬了咬嘴唇,又低声问我画像的事。

我边走边拿出刚才的画像递给她,“你再仔细看看。”

桑岚接过画像,借着走廊的灯光看了一阵,“不对,这好像不是徐洁!她的年纪……好像比徐洁要大……”

“嗯。”我拿回画像收了起来,低声道:“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重庆的事?那次你发小姐脾气,先跑了,过后我和大宝他们去过一趟蛇皮巷。我们在一个叫元大师的家里,发现一尊肉身菩萨。”

我扭过脸,垂眼看着她,“这壁画里的不是徐洁,是那尊菩萨!”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胖子在撒谎

桑岚惊诧的问我:还真有肉身菩萨?

我心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可惜实在不是做这行的材料。

我三言五语把在蛇皮巷元大师家的经历说了一遍,桑岚听完,沉吟片刻,忽然低声问我:“你是不是早在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徐洁有问题了?”

“没有。”我正色对她说道:“每个人都有过去,或许徐洁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但我绝不会怀疑自己的爱人。”

“你这是昏了头了!刚才那个明明就是她!还有,我去过你家,我发现她……”

“行了!”

桑岚脾气上来,哪肯听我的,拧着眉毛还想再说,牛经理忽然插口说:

“美女,你不觉得,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吗?要我说,他现在已经绷的很紧了,你再追问那些不相干的,只会让他脑子更乱。那绝对不是好事,对吗?”

她并没有质问的口气,而是声调温柔,像个大姐姐在对小妹妹说话一样。桑岚虽然任性,但面对她这番话,也是无从发火。

这时,老钭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声音嘶哑的说:“我答应竭尽所能帮你们,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胖子拧着眉头问,“还有什么条件?”

老钭抬起头,面对着楼梯上方,“我要你们把三斤带上。”

胖子愣愣的转头看了我一眼,蓦地反应过来,瞪着老钭说:“不是吧老头儿,你要我们把那小孩儿的死尸带出去?”

老钭没回应他,而是转身面向我:“我的孩子已经很可怜了,我不想她再留在这里遭罪了。”

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阵,说:“好。”

“谢谢。”老钭说了一句,又转头对着上方,“你现在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史胖子凑到我跟前,小声问:“你不怕这老丫耍花样?真要去把那死尸带下来?”

“不然呢?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倒不是存心怼他,只是无奈。

这废楼的诡异,已经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臧志强得利忘义,临时反骨,已经让我没了方寸。

现在好容易把老钭争取过来,他的要求,我能不去做吗?

“你要救的那哥们儿,能有你这么个兄弟,真是他的福气。”胖子感慨了一声,看了看桑岚,低声对我说:“我还是担心老钭头会耍花样,我就一只手,也干不了力气活,就留在这里看着他吧。”

“我和你们一起上去。”牛经理上前一步,冲我眨眨眼,“除了老钭,好像没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了。”

见她冲我使眼色,我心里一动,默默点了点头。

桑岚到底是胆小,对胖子又素无好感,自然跟着我。

上到三楼,我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个细节,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这会儿三楼也已经不再是先前荒废的模样,而是灯光下一派崭新,俨然是一副正常营业的状态。

“怎么了?”桑岚问。

我站在楼梯口,看着一侧的走廊,喃喃道:“死胖子之前为什么要到三楼来?”

“之前?”桑岚掠了下额前的发丝,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他不是说,看到有人,才追上去的吗?”

“老钭是活人,我们从419出来的时候,老钭多半是躲进了四楼的某个房间,所以我们才没能找到他。我们下楼的时候,老钭应该是跟在我们后边的。胖子在前头,他怎么可能看到有人?”

桑岚说:“那他看到的,会不会是第六个人,就是徐……”

“不要再提徐洁了。”我摆手打断她,“我说过,我相信我爱人。还有,徐洁现在行动不便,她怎么可能在这儿?”

事实是,先前接二连三发生的诡事,让我的大脑混乱不堪,也是刚想起来这最不合理的一点。

桑岚突然说道:“我一直就想跟你说这个,是你不让我说!那天我送她回家,晚上和潘潘留在城河街。夜里我看到徐洁出门……她是走出门的!她根本就没有瘫痪!”

见我注视着她,桑岚似乎有些着急,“你以为我在撒谎?那你去问潘潘啊!她也看见了!”

“不用了。先不说这个,就说眼前的事。”我强忍着心中的震撼,转眼看着走廊说:“我们先不管胖子是不是真的看到有人,他说他追到三楼,这里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变成了营业状态……

老钭说过,把我们引到二楼餐厅的是他,为的是,争取时间,召来阴饵发动阵局。史胖子却说,他之所以在我们前头‘消失不见’,是因为手机没电之后,突然陷入了阵局。这在时间上根本对不上号,胖子在撒谎!”

桑岚冷笑:“呵,你是宁可自己钻牛角尖,也不肯相信徐洁有问题了。好,那你告诉我,胖子撒谎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她这是臭脾气又上来了,只能是暗暗皱眉,独自寻摸着问题的答案。

桑岚见我不理她,气淋淋的还想再说,牛经理再次插口道:“那胖子可不是第一次来三义园。”

桑岚一怔,“什么?”

牛经理看了我一眼,自顾自的幽幽道:“据我所知,不算这一次,他之前至少来过两次,只不过,他那会儿还不是胖子。”

“来过两次?”我脑筋儿一跳,越发觉得狐疑。

牛经理回过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也变得疑惑起来,口中喃喃道:“或许是我弄错了,他可能来过这儿,不止两次……”

听她口气奇怪,我连忙转头,愕然看到,上方楼梯的拐角处,居然露出两个小孩儿的脑袋,正偷偷摸摸朝着下方张望。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年纪都不大,男孩儿也就约莫十一二岁,女孩儿比他小点儿,脑瓜后头还梳着俩小辫儿。

乍一看到这两个孩子,我先是一愣,等到看清那个男孩儿的面孔,我猛然反应过来,牛经理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古怪了。

男孩儿的五官算是相当精致了,不过却是个近视眼,戴着一副小眼镜。

虽然他的脸孔还很稚嫩,可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一下就想起了另一个人……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看不见的人

事实上,我所想到的那人,和这小男孩儿的年龄至少相差了十几岁。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人的五官虽然会有变化,但无论怎么变,还是会多少保留些以前的样子。

桑岚虽然任性,但绝不是没脑子,看到两个小孩儿‘鬼鬼祟祟’的出现,很快就想到了一些关键。

“这俩孩子,也是订婚宴当晚,住在这家酒店的?”

“多半是了。”我和牛经理对视了一眼,从她眼中得到了确认,心里更是有种诡奇莫名的感觉。

到了现在,我已经大致了解到一些,老钭所说的六觉迷魂阵的特性。

那就是,一旦阵局启动,楼里的人就会看到……甚至是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幻象。

更具体点,结合我们当下的经历,就是‘回到’了十三年前,三义园里举办那场订婚宴时的场景。

说是迷魂阵,关键却不在迷魂上,而是这阵局能够通过一些特殊的气场,迷惑人的六觉,即是人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和知觉,也就是常说的‘下意识’。

六觉是人的本能,也是感受外界环境的基础,一旦同时受到迷惑,无疑是很可怕的。

我们现在不能脱离这迷魂阵,就是因为,不能分辨身边发生的一切,和现实有什么区别。

要说到了此刻,唯一的破绽就是,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成了没有声音的‘静默片’,但这非但不能够成为突破阵局的依据,反倒更让人有种明知身在局中,却无从脱离的焦躁感。

除此之外的话,更让我感到迷惑的是,当我见到徐荣华的时候,竟和他有了真实的交流!

这不由得让我怀疑,除了徐荣华之外,迷魂阵中看到的其他人,究竟只是阵局造成的幻象,还是当初参加订婚宴的人,遗留在这里的意识?

疑惑间,两个小孩儿已经像是踩好点的小偷一样,蹑手蹑脚的从楼上走了下来。

两个小孩儿也和其他人一样,显然看不见我、桑岚,甚至也看不到牛经理。

牛经理显然不光是聪慧,还有着成年女性的细腻可人,她并没有向我询问什么,反而是跟我解释说:“我是餐饮部的,那天晚上没有到楼上来过,所以他们看不到我。”

我点点头,眼看女孩儿被男孩儿领着,朝着走廊一边走去,稍一犹豫,就示意桑岚一起跟上去。

跟在两个小孩儿身后,来到一个房间门口,门上的标识牌是316.

男孩儿托了托眼镜,回头对女孩儿说了句什么。

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因为角度问题,也无法通过口型看出他说的是什么。

这时桑岚突然小声说:“先别出声,咱先听听他们在里头在干什么!”

我愕然的看向桑岚,她抿了抿嘴唇,对我说:“这是那小男孩儿说的。”

“这你都能看出来?”

“我以前为了演好一个角色,专门去聋哑学校学过哑语,那次潘潘也一起去了。”

听了桑岚的解释,我才恍然大悟。口型在哑语中,虽然用的不多,但正常人和聋哑人交流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着重于看对方的嘴。

只能说,桑岚当初在那段学习过程中,应该十分的投入刻苦,所以辨识口型的能力比普通人要强。

说话间,男孩儿已经把耳朵贴在了316的房门上。

他明显是想偷听里面的动静,但从表情看来,应该是没能达到目的。

随着他的动作,我也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想要探听别人隐私的冲动,可就在男孩儿调整姿势的时候,316的房门突然间无声的打开了!

我和桑岚都被吓了一跳,反倒是牛经理更从容一些。

这种情形下,突如其来的惊吓,对成年人的情绪都能造成相当的波动,两个孩子的反应就更不用说了。

小女孩儿吓得猛一哆嗦,当场瘫倒在了地上,嘴一撇,大哭起来。

男孩儿更是紧贴着门,门一开,就见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慌忙后退的同时,脚下一绊,仰面八叉摔倒在了走廊上。

我缓过劲来,就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匆匆走出房间,走过去把小女孩儿抱了起来。

我下意识的偏过头,想要看清这女人的模样,桑岚突然拉住我,快速的后退了两步。

我想问她怎么了,还没开口,她就一把捂住了我的嘴,焦急的冲我摇了摇头。

见她紧绷着嘴,似乎是闭住了气,我虽然有些惊疑不定,也还是第一时间领会了她的意思,跟着屏住了气,转脸又看向316的门口。

刚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可下一秒钟看到的情形,让我不由瞪圆了眼睛,几乎都忘记了呼吸这回事。

那个戴眼镜的女人,抱起女孩儿后说了句什么,回过头看向一旁的男孩儿。

男孩儿刚勉强坐起来,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情景,身子又是猛一哆嗦,两手支撑着快速后退,直到背靠到墙上,再无可退。

他的反应明显恐慌到了极致,甚至于连因为摔倒,歪在脸上的眼镜都想不起来去扶,就那么靠着墙,哆哆嗦嗦的看着前方。

我本来以为他看的是房间里头,但很快就发现,他的脸偏移向下……

如果是换了旁人,很难从他的反应上看出端倪,可我学的是医科,而且专科比较特殊。

通过他眼睛焦距的变化,我蓦地反应过来,他所恐惧的事物,并非是在房间里,而是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或者说……是有什么人,走到了他面前,并且蹲了下来。

然而,这个人,却是我看不见的!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短暂,很快,男孩儿的目光又有了变化。

随着他眼神的变化,这次我没用桑岚提醒,就主动揽着桑岚,退到一边,贴在了走廊的墙上。

我实在形容不出这种情形,只能说,意识中,我就觉得原本蹲在男孩儿面前、那个我看不见的人,忽然站了起来,随着男孩儿的目光偏移,从我刚才所站的位置匆匆走了过去!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失踪的桑岚

“呼……”

听到桑岚的吐气声,我回过神,狐疑的看向她。

然而这时,她却做了一个我绝想不到的动作。

那个中年女人抱着女孩儿,拉起男孩儿,匆匆进了316,就在转过身要关门的时候,桑岚突然闪身跟了进去!

我来不及多想,也想跟着进去,可刚冲到门口,房门已经被用力关上了。

客房门一旦关上,没有房卡的情况下,从外边是不能够打开的。

我担心桑岚出事,想要踹门,牛经理一把拉住我说:“别乱来!”

她拉着我后退两步,急着对我说:“以前也有人偷偷溜进来,被困在迷魂阵里。那个人也试图要破坏看到的事物,到最后,他人虽然离开了三义园,但却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这里。”

“一部分?”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是一部分魂魄。”牛经理盯着我说。

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极度的寒意。

魂魄缺失,那人即便能活着,也很可能变成旁人眼里的白痴。

我摸了摸刚才差点被门板碰到的鼻子,直到此时,才真正感受到这迷魂阵的恐怖。

从阵局发动的那一刻,我看到的,就都是十三年前,三义园举办订婚宴当晚的情形。

这一切都那么的真实……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刚才真被门撞到,就算鼻梁骨不被撞断,也一定会撞伤流鼻血。

然而,现实中时光绝不会倒流,我更不可能,因为幻象的存在而受伤。

我不禁想到,如果我和桑岚、史胖子真破不了这迷魂阵怎么办?

最终是会像徐荣华一样,将意识遗留在这里,还是会在许久以后,被现实中的警察,发现莫名暴毙在这废楼里的三具死尸?

这时,316的房门突然间又打开了,之前的那个中年女人,探出半边身子,朝着我们来时的走廊上看了一阵,眉宇间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就在她退回房间,再次关门的前一刻,桑岚居然贴着门框,从屋里闪了出来。

我见状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低声责备她刚才太冲动。

桑岚蹙着眉摇摇头,说:“我就是觉得奇怪,想看看这一大两小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为这个?”我忍不住嘬牙花子,“现在你弄清楚了?”

桑岚“嗯”了一声,“那女的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我有些哭笑不得,可想到刚才的情形,又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我让桑岚边走边说,毕竟刚才的事,对我们来说只是个意外,要紧的还是去带上抖三斤的尸体。

桑岚跟着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刚才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除了那娘三个,刚才应该还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我们都看不见?”

“嗯。”

见桑岚点头,我心里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对她的肯定毫不怀疑。

我并没有看到除了那娘三个外的人,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特别的气息,但是从男孩儿的反应来看,分明是有人走到他身边,并且蹲在他面前停留了片刻。

这时桑岚又说道:“我们看不见那个人,应该是因为,那个当时从房间里出来的,不是人,而是鬼!”

“这是你感觉到的?”我问。

“嗯,我现在对鬼的感应非常敏锐,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的出来。”

我越听越觉得怪异,316的房门第一次打开,从里边走出来的应该是两个人,这点几乎是不必怀疑的。

可假设从316里走出的另一个人根本不是活人,而且是十三年前从房间里走出的一个鬼……这样都能被桑岚感觉到,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我无法想象出桑岚当时是怎样一种感觉,只能是勉强整理着思绪说:

“原来举办订婚宴那晚,他们兄妹俩也住在这家酒店里;他们应该是被大人支出房,后又因为好奇,偷偷跑回来想要偷听的;当时房间里,除了兄妹俩的母亲,还有一个……一个鬼……”

我这么说,旁人听起来或许会觉得奇怪,但桑岚显然也已经认出了那两个小孩儿的身份。

毕竟,和我相比,她和两兄妹接触的要更多一些。

桑岚并没有点破两兄妹的身份,而是蹙着眉头说:“我刚才偷偷跟进去的时候,留意到娘三个对话。原来那个我们看不见的‘人’,出来以后,对那个小男孩儿说了一句话。”

“说什么?”我这会儿才觉得,桑岚刚才并非是胡闹。

她的行动虽然有些鲁莽,却是因为,她并不像我的目标那么单一。

我是在有了一个目标后,无论遇到别的什么疑问,最多也只是会粗略的过一遍脑子,不会非得刨根问底。

桑岚却是个急性子,搞不清楚的事,非得立马得到答案不可。

说白了,就是两人的脾性和行事风格都不一样。

桑岚脚步顿了顿,低声道:“那个看不见的人,对男孩儿说的是‘如果有天你在意的人死了,就带他们来这里。’”

我眼皮一跳,喃喃道:“难怪他会带齐薇薇的尸体来这儿……”

只能说,桑岚得到的讯息,多少解答了我的一些疑问,却也让我更加疑惑,那个十三年前从316里走出来的‘鬼’,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和那几乎已经被我遗忘的一家人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我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跟桑岚、牛经理一起来到了4楼。

牛经理对我说:“这一层的房间,都已经留给参加订婚宴的贵宾了,这会儿他们应该还都在二楼。”

我点点头,这样最好。虽然那些人不能和我们产生真正的交集,可我现在要做的是把死尸带下去,真要是遇上人,或多或少会有心理压力。

熟门熟路的来到走廊尽头,419的房门已经又关上了。

我本来以为,能够通过机关轻易把门打开,可当我半身探出窗外,却发现外墙原先被我破坏掉的,暗藏机关的铁板,竟已经恢复了完好。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一时间却想不出哪里出了差错,只能是又把铁板重新撬开,扳动了里头的机关。

然而,就在我扳动机关的刹那间,身后走廊上的灯光,似乎闪动了一下。

我起初没当回事,可等到回过身,却悚然发现,419的房门虽然打开了,但桑岚和牛经理却不见了!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局中局

“糟了!”

这时,我终于想到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哪里不对了。

这迷魂阵明显是利用订婚宴当晚的情形来设计的,虽然不可能真的有时空错位,但是在阵局中所见到的一切,就都和那晚的情景一样。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从阵局发动后,我们也就等同是‘回到’了举办订婚宴的那个夜晚。

事实就是,我一直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迷魂阵发动前后,我们所看到的情景,中间间隔了十三年!

之前我打开419的大门,并没有发生异状,只能是说,经过了那么多年,酒店荒废,极少有人到这里来,就算偶尔有人来,不说是否发动迷魂阵,单是守墓的老钭暗中耍点小花样,就能把来人吓得屁滚尿流。

而在当时,三义园酒店还处于营业状态。即便419的机关设计的隐秘,可也难保有人会发现当中有蹊跷。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设计机关的人,在那种情况下,肯定也会做些别的防卫措施。

刚才灯闪那一下,应该就是我开启机关的时候,触发了当时布下的防护机关!

“娘的,设计这里的人,绝对是个鬼才!”我忍不住小声骂道:“能找到老钭这样的人来造这座墓,也特么算是费尽心机了。”

想明大致的状况,我倒是不怎么替桑岚担心了。

是我开启的机关,中招的应该就只有我,桑大小姐多半会吓一跳,但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得了,反正也还不清楚到底又踩了什么‘雷’,既然门打开了,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尸体带出去再说。

想到这里,我咬咬牙,顺着419打开的铁门,朝屋里看去。一看之下,不禁一怔。

就算屋里没开灯,可走廊上的灯亮着,怎么门里头黑漆漆一团,什么也看不到?

走近门口,才发现,门后并没有遮挡,而是房间里似乎充斥着一股能够阻隔光线的黑雾。

“果然是有防备。”

我暗暗点头,屋里汇聚的,多半是阴邪的煞气,只是迷魂阵里的一切虽然逼真,但当时用来防护的阴煞早已不复存在,现在我所看到的,只是徒具虚形,所以才没有感受到阴气的存在。

确认了房间里的阴煞不会对人造成实质的伤害以后,我拿出了随身的袖珍手电,拧亮以后,亦步亦趋的迈进了房间。

哪知道人刚一进去,突然感觉身后一暗。我连忙转身,却见那扇铁门,竟在我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我想强迫自己镇定,可巨大的恐慌感,还是不受控制的瞬间漫布了全身。

不管桑岚现在看到的情形如何,她是绝不会关门的,况且两次开启外墙的机关,我可以肯定,以她的身形和力气,想要不借助工具扳动机关,几乎是不可能的。

况且,就算铁门开合发出的声音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但再怎么我也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然而现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面对铁门,感觉却是像,这门从来就没有开启过!

“艹,还是迷魂阵!”

虽然混乱,但我还是依稀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我虽然在开门的时候触动了未知的机关,可现实中,我仍然身在六觉迷魂阵里。

我是打开了419的门,但在订婚宴当晚,此时这扇门却是没曾开启过的。

现在真是‘时空错乱’……我特么是中了局中局,连环套了!

我打着手电,想找找看里头有没有控制铁门的机括,偏偏屋里浓重的阴煞,将手电的光亮封堵的就和萤火虫差不多,借着这亮光,最多也只能勉强看清抬到眼前的手掌。

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按照这房间设计的作用看来,这扇门实在没有从里面开启的必要……

尝试了片刻无果之后,我使劲闭了闭发酸的眼睛。

看来想要从这里出去,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桑岚身上了。

桑大小姐脑子可别犯抽,要是能够,那就赶紧去找死胖子吧,这会儿也就只有他有力气打开这铁门了。

既然出不去,那就先找到尸体再说吧。

我回想了一下之前灯台所在的方位,转过身,几乎是摸着黑,朝屋子中间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冷不丁脚下一绊,一个站立不稳,向前扑倒在地。

我急着想用手撑住地面爬起来,却一下摸到一样半软不硬的东西。

我本能的赶紧缩回手,忽然又想到,我慌乱间摸到的,似乎是人的身体!

我没有再伸手去摸,半弓着腰,把手电往下伸,同时用脚往前探。

感觉碰到了事物,试着用脚尖挑了挑,更加确定,地上的应该是个人。

我赶忙把刚才撬外墙铁皮的军刀拿了出来,翻开刀刃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打着手电,朝地上那人照去。

离得近了,我终于看清那人大致的轮廓,那居然像是一个成年男人!

手电光本来就等同于无,那人又是面朝下趴在那里,我看不清他的样子,见他一动不动,就想摸索着过去,先把他的脸转过来,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我的手本来是奔着这人的后脑勺去的,可等摸到他,才发现他居然是戴着帽子的。

我心里越发狐疑,这人难道是十三年前曾被关在这里的?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分毫,难道不是活人,而是死尸?

只能说在这种情形下,我的胆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鼓足勇气,看看这人的样子,看看他是死是活。

我伸手抓住他的帽子,往后一拉,露出这人的后脑勺。

我不由得“啊”一声低呼,“怎么是他?!”

事实上,我仍然还没有看到这人的脸,可是只看后脑勺,就已经认出这人是谁了。

因为,这家伙是个光头!

这个特征太明显了,最近我接触过的光头,除了静海就只有一个人。

这人自然不会是静海和尚,那他就只能是那个得利忘义,临阵反骨的盗墓贼——臧志强!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阴阳火

我赶紧把人翻了过来,果然就是臧志强。

借着微弱的电光,就见他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

我想探探他有没有鼻息,手刚伸到他脸前,他的眼睛突然间张开了。

我吓得一哆嗦,急忙缩回手,反应过来,见他眼珠来回转动,不禁冷声说:“你倒是会找地方睡觉。”

臧志强没有回应,仍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虽然一看见他就来气,但也知道他情形不对,稍一犹豫,还是把他上身抬起一些,想看清楚他的状况。

随着我的动作,忽然听到“啪”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臧志强眼里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连着对我眨了两下眼睛,眼珠斜向下,似乎是想告诉我,那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我皱着眉头,顺着响声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摸到一件冷冰冰的事物,心里猛的一动。

藏魂棺!

我把藏魂棺拿到眼前看了看,再看看似乎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的臧志强,隐约想到了关键。

我试着问他:“你出魂了?”

臧志强不能说话,但快速的对着我眨了两下眼睛。

我冷笑:“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搅你了。”

臧志强眼中露出惶急的神色,连连冲我眨眼。

我本来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搭理这个人,没曾想刚要放手,他忽然抬起一只手,向我手上抓来。

他像是想要抓住我的手,但只是手指在我手背上扫了一下,就又落了回去。

他的这个动作,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

藏阴一脉能够用魂魄探地穴的本事的确充满了神秘,可没见过谁家在施展术数的时候,是会趴在地上的。

这时,臧志强的嘴唇竟也开合了两下。

因为两人的距离相当贴近,所以虽然他没有发出声音,我也通过口型看出,他说的是:“救我。”

“救你?”我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你出了魂,但是魂魄没办法回附本体了?”

臧志强眨了两下眼,算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并且再次比口型道:“救我,求你。”

“我凭什么救你?”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看到他向我求助,心中愤恨的同时,我也多少有些快意。

我已经大致猜到些他现在的状况,藏阴探穴,并不是说,整个人的三魂七魄都会脱离肉体,如果是那样,等同是生魂出窍,虽然不至于丧命,但对施术的人来说,实在具有相当的伤害。

看臧志强的样子,多半是想要利用藏魂棺达到某个目的,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分离出去的魂魄,竟无法召集回来。

这样下去的后果就是,如果魂魄不能归附灵台,他就算不变成白痴,也会一直保持现在这副死狗般的模样。

臧志强没再开口,只是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

他本来就在精神病院里被折磨的瘦骨嶙峋,这时的模样更是凄惨。

我虽然恼他背信弃义,但到底和他没有深仇大恨。

只是稍一犹豫,就对着藏魂棺低声念诵起臧志强教给我的法诀。

或许是因为,我的魂魄曾经进入过这小棺材里,所以在念诀的时候,竟能模糊的感应到一些藏魂棺自身传递来的感觉。

这绝不是幻觉,事实是,当一个人的道行达到一定程度,或者其它一些特殊的原因,施术的人是会和法器之间产生一种特殊感应的。

此时我就感觉出,臧志强缺失的魂魄,似乎就在附近,魂魄本身似乎也想要回归,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能被招回来。

在尝试了几次无果后,再看臧志强,眼角竟流出两滴浑浊的泪水,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我不是个心软的人,对他也绝没有好感,可要我眼睁睁看着一个素无仇怨的人就这么死在我面前,却是做不到的。

这次我没有犹豫,放下藏魂棺,揸开左手五指按在了臧志强前额,右手同时掐诀,快速的念道:

“天是天,地是地;阴阳不入,尔罪不原……”

跟着右手猛地一翻,大声道:“接鬼令者速来报到,敕!”

“敕”字出口,臧志强原本软瘫的身子猛然一震,跟着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呼……呼……”

他连喘了几口大气,看向我,神色复杂道:“谢了。”

我没说话,只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用太阴敕鬼令了,上次在医院太平间,那个‘216’都已经死透了,魂魄还能被我从阴阳路上拘来;臧志强并没有死,缺失的魂魄被召回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这也再次证明,鬼灵术中的法诀的确王道的可以。

我不再管臧志强,站起身,准备继续找抖三斤的尸体。

臧志强跟着站起来,左右看了看,问我:“你来这里,也是找那盏天灯?”

见我不回答,他干笑了两声,“你现在一定以为,我是个背信弃义的人。可如果换了你是我,中了降头,生死攸关,还要被人要挟利用,你会怎么做?

呵呵,不管怎么说,你刚才救了我的命。我还是会履行先前的承诺,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东西。”

我仍然没做回应,但心里却暗想,救你的命是必然,你要是懂得感恩,那我当然也不会拒绝多一盏引路明灯。

“这里的阴煞虽然不能伤人,但是会阻碍视线。”

臧志强说了一句,将藏魂棺收进百宝囊,顺手又拿出一样东西,凑在嘴边吹了两下,那东西骤然亮起了火光。

这时我才看清,他拿的是和先前给我那两根,一模一样的火折子。

说也奇怪,我随身的手电虽然小,但性能比普通的家用手电好很多,在这房间里,也只能发出萤火般微弱的光亮。

可他那根原始的火折子一点亮,虽不能说是耀眼,却能照亮方圆两三米的范围。

“这火眼和我给你那两根一样,叫做阴阳火。里面加了千年骨骸的骨粉和海鲛尸油,不光燃烧的时间长,火光还能够穿透阴煞,可是比你的手电好用。”

臧志强嘴里说着,把火眼递给了我。

我不客气的接了过来,边收起电筒边冷声说:“你可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从精神病院出来后临时准备的,呵,看来你底子很厚啊。”

“你也知道我是干哪行的,怎么可能把这些都带在身上?”臧志强笑笑,“不过这火眼真就只剩下三根了,这是最后一根。”

“你这么大方?”

“不是大方。”臧志强朝自己的眼睛比划了比划,“我小时候一直被师父用特制的药水洗眼睛,虽然比不上羊倌在地窨子里练出来的眼力那么好,但在阴气越重的地方,看东西就越清楚。”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连环

听了臧志强的话,我并没有觉得多稀奇。

自古以来拥有夜视能力的人很多,有些是先天目力强,有些则是后天利用一些方法达成。藏阴一脉本来就是土里‘刨食’,自然不只是会藏阴探穴的本事。

见我举着火眼在门口转悠,臧志强走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别白费劲了,这门从里头根本打不开。这他妈用的是最简单的机括,可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直来直去。除非是外头有人开门,再不就是直接把墙砸了,不然别想出去。”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回过头问。

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对这个人很反感,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多一个说话的人,是会在相当程度上减轻压力的。

臧志强朝门指了指:“咱们应该一样,我到这儿,也是想拿天灯,但是这墓里的阵局实在邪门,我也是大意了,等进来以后,才发现中了连环套。我出魂是想出去想法子从外头把门打开,可等出了魂以后,才发现我特么又失算了。这阵局貌似能迷惑人的五感六觉,魂魄一离体,居然也迷失了,根本就回不来!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或者再犹豫一阵子,我可就真变成魂魄不齐的植物人了……”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尴尬,拍着自己的光头道:“看来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把藏阴一脉的软肋都告诉你了。”

他虽然没说明,我也已经想到,他说的‘软肋’指的是什么了。

藏阴秘术虽然神奇,但也不是没有局限性的。无论怎么说,人的魂魄绝不能和本体分离太久,否则的话,不凭借外力,就会很难再和本体融合。

也就是说,藏阴探穴固然神秘,但也不能脱离这种限制,分离出魂也是有着一定时间局限的。

我想了想,对臧志强说:“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我事先真不知道白泽灵犀还有压制降头的作用,也绝不是拿这个要挟你。还有,白泽灵犀应该只是治标不治本,除非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不然终究不是个事儿。”

“我信你。”臧志强点点头,“不过现在咱俩都被困在这儿,暂时也就只能等外边的人来救咱们了。怎么着,要不要先去把天灯弄到手?”

“你为什么要找天灯?”我这才想起他话里的古怪。

我是因为老钭提出要求,才来找抖三斤的尸体的,臧志强的目的显然和我不一样。

臧志强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看着我怔了怔,才说道:“看来我还真是想错了,你还真没那么深的心机。不过也对,隔行如隔山,你是阴倌,又怎么懂这当中门道。”

他解释说:“我先前是真以为你要挟我,所以才甩开你想单干。一方面是想捞一笔,再就是,这墓的格局的确吸引人。可后来我发现,这墓比我想的还要邪乎一百倍。单凭我的能耐,根本就找不到主墓室的入口。

后来我就想到用最笨的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你要知道,这里的那盏天灯,只能是替墓主人借阴寿,所以两者之间有着联系。我来找天灯,就是想把天灯点燃,用灯火引路,找到主墓室的所在!”

我虽然不懂他的行当,但还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所学专业的缘故,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抬高声音说:“别再伤害那孩子了!她死的那么惨,你再糟践她的尸体,那就比畜生还不如!”

臧志强一愕,也蹙起了眉头,“那你又为什么来这儿?”

“总之我没想利用那孩子的尸体!”我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举起火眼,朝着意识当中,天灯所在的位置走去。

火眼虽然照亮的范围比手电大,但仍是有一定局限,随着我的前行,光亮才逐渐穿透阴煞,照出周围两米范围内的情形。

臧志强也没再多说,但也没跟着我,而是走到墙边,贴着墙往前走,像是在用步子测量着什么。

房间的面积是有限的,只过了不到一分钟,两人就在另一边的墙边碰了头。

“艹,这也太邪性了!”臧志强使劲挠了挠光头,顺手把连帽衫的帽子撸到了头上,“这屋子根本就是空的!”

“未必。”

就像臧志强说的,这房间里竟然空无一物,根本没有灯台和所谓的天灯。

可我怎么就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呢?

“我量过这儿的面积,应该不会有错,这里确实是空的。”臧志强坚持说道,“你应该也见识到这里阵局的厉害了?如果不能破了这迷魂阵,回到现实中,那咱就肯定找不着天灯!

我这两天除了观形望势,一直都在附近捡舌漏(从人嘴里套话),这酒店是在十三年前举办了一场宴席后关闭的。也就是说,咱们现在在阵局里看到的,是十三年前的情形。

要按照方位计算,天灯就该在这屋里,可十三年前,这墓穴可能还没有最后封闭,天灯还不在这间屋里!”

或许是出于习惯,他一边说,一边不自觉的把手伸到帽子底下挠着头。

我本来也有点抓瞎,但看到他的动作,心里却猛然一动。

“你虽然不是阴倌,可你是挖坟的,对阴煞多少有些了解。”我看着他身后的墙面,缓缓转动眼珠,问道:“照你看,这房间里阴煞这么重,作用是什么?”

臧志强一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猛一亮:“你的意思是,这里的阴煞本身就是一道机关?是阴阵?还是……鬼遮眼?”

“在我看来,阴阵和鬼遮眼也没多大差别,只是迷惑人的程度不同罢了。”

我左右看了看,指着一侧的墙角,“你往后退……对,接着退……”

臧志强虽然狐性多疑,但绝不是个犹豫的人,相反,行动起来十分的果断。

他按照我的手势,一步一步后退,我则举着火眼,亦步亦趋的观察着紧随。

“停!”

随着我的手势,臧志强挨着墙停下了脚步。

“你左肩靠墙,左脚放在右脚前头……”

“右手,右手捂住后脑勺……”

“左手……左手举起来,朝着我这边摆手!”

尽管臧志强够有耐心,也还是被我弄的一头雾水,边按照我说的摆出姿势冲我招手,边忍不住问:“兄弟,你这是要唱哪一出啊?”

在他问话的同时,我已经找到了其中关窍,却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凌红……你真不愧是凌家后人,是我同门……不管你当时给季雅云拍那十二张照片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你可是又帮了我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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