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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唐》


第一零一章 李承乾的第一桶金

第一零一章 李承乾的第一桶金

此时天刚灰蒙蒙亮,街市里已闻人声。那些起早贪黑的小商贩们睁着惺忪的双眼,已经在路边支着摊儿,忙碌中还不时和临摊的同行打着招呼,相互带着笑脸道一声早上好。只见一阵阵热粥散发出的雾气腾空而起,把这条即将迎来旭日的街道笼罩在香甜之中。

“先生,我们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啊,平日里这个时辰我都还在睡觉呢!”只听一声稚嫩的童音带着懒懒的语气朝他身边一个男子问道。

“可是这粥儿不中吃?先生每天都比现在这个时候起得还早,就是你的父亲,每日此时也早已起来!”那先生回道。

那孩子闻言“噢”了一声,低头吃起粥来,吃到最后时,碗中还剩下一小半,孩子道:“先生我吃饱啦!请先生慢用!”

那先生看着孩子碗中剩下的小半碗小米粥,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空碗翻过来朝下,悬空了半天也没有一粒小米掉下,那孩子看了一会,懂了先生意思,又重新低着头拿起自己饭碗吃了起来,好不容易最后吃完,孩子打了个饱嗝,道:“撑死了,先生,我这次真的吃完了,啊,吃得好饱哦!”

见状,先生亲昵的拍着孩子的背,助他消化,又对老板道:“劳驾,结账!”

“一共十碗五味粥,九碗大的,一碗小的,二十九文钱,外加胡饼二十六张,七十八文,客官,谢谢您,一共一百零七文钱!”

那先生从身上掏出了铜钱付账,笑着对孩子道:“你要记住,我们这顿用了多少钱!”

那孩子明显不懂先生这话的意思,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先生笑了笑,也不在意,只是牵着孩子的手站起,等他俩一站起,一行另外八人立刻起身,各自散开在这核心二人四周,目光警惕各处巡视。

这一行人不紧不慢的来到一处大酒楼旁,和周围商铺一片沉静有所不同,这座酒楼已经门户大开,只见大门里面进进出出着不少十几岁的少年,身上都背着沉重的竹篓,一见这一行十人过来,都亲热的“大哥”、“大哥哥”的喊个不停,还有些孩子想走过来近身打招呼,但一看大哥哥身边那八个身材高大之人目光严峻,如临大敌般的神情,都是不由自主的止步了。这些孩子年龄不大,阅历却丰,只是远远的对着这行人中的大哥哥行着各式各样的礼仪,最后才各自离开,开始了新的一天中等待着自己那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先生,你跟他们都很熟吗?他们对你都很尊敬呢!”只听这时先生身边的孩子问道。

“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战乱流浪到了长安,在这里他们无依无靠,如果有人能理解他们的处境,能真心待他们好,他们就会真心回报他人,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就是这个道理!”那先生解释道。

“先生,我知道呢,辟尔为德,俾臧俾嘉。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先生我背得对不对?”那孩子嘻嘻一笑,献宝似的在先生面前背诵着这首《诗经?大雅?抑》里的诗句。

“嗯,你背得对!”先生拍拍孩子的小脑袋,又喃喃自语道,“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你好,他们是最聪明的人,能知道谁是真心对他们好,别在高台演戏,别骗他们……”

见先生这般,那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门,走到后院,立刻被一个女子迎住,只听那女子道:“哟,姐夫,这是谁家***啊,长得真可爱!”说完,十分自然的往站在先生身旁的孩子脸上捏了两下。

这一举动只把站在身边的八个人吓得不轻,他们见这女子称呼自己这一行领头人姐夫,也没拦她,心中均把对她的警惕性已经降到最低,没想到她居然做出如此举动,手都不由自主的握到刀把上。

哪知这孩子反而羞涩一笑,红着脸回了声:“姐姐好!”想是人的天性对美好的事物都抱有好感,小孩子对美丽的姐姐也是一般。

“姐姐现在也没带好吃的,下次到姐姐这里来,姐姐给你做小点心吃噢!”那女儿开心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站起身,对那先生道:“姐夫,你这是干嘛,好好的官儿不做,偏要背个篓子去卖鸡蛋,瞧那儿,你吩咐的,特意留的一个小竹篓!”原来这女子正是刘诗薇的结义妹妹风醉幽,她嘴里的姐夫自然就是胡戈,从侯公子***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改口了,直呼胡戈姐夫。

胡戈一笑,也不作解释,道:“害你一大早的从永兴坊赶过来,觉也睡不成,大哥心里有愧啊!”

“我又不是没苦过的人儿,哪有那么娇贵!对了,大哥,卤好的鸡蛋都在篓子里放好啦,记得到了地方,要用温水保热噢!哎,我都忘了这卤鸡蛋还是你教我的,怎么倒嘱咐起你来了……”风醉幽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那长长的秀发。

胡戈笑道:“说明你对孩子们细心,瞧这话都说习惯了,呵呵!行吧,妹子你忙去吧,我们这就出发的!”

风醉幽笑着点点头,她见胡戈这行人神神秘秘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久留不妥,便蹲下来握了握孩子的手,又给胡戈行了个万福,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来,背上,这个小篓子就是特意给你备的!”胡戈过去拿过小篓,对孩子道。

“胡大人,这不妥吧?还是卑职们替殿下拿着吧!”这时八人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劝道。

“诸位,临行前陛下怎么交待的?”胡戈正色道。

“陛下交待一切行动均听胡大人吩咐,可是这……”那人回道,可一想到太子要做这种粗活,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没事,一切事情由我担着,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只护卫好太子的安全即可!”胡戈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先走过去把那个大篓自己背上。

那太子很是聪慧,一见先生举动,便自己走到小篓旁,想学胡戈的样自己将篓子背起,可是怎么弄都背不上去,胡戈见了,过来将小篓提起,李承乾这才顺利背上篓子。

“承乾,重不重?还背得动吗?”胡戈问道,出宫之前李世民对他吩咐了,不必喊他殿下,在外面不方便也不安全,直呼其名便可以了,说来胡戈也算他半个师傅,也不算失礼。

“先生,我看到刚才出去的那些少年都是背着和先生一样的篓子,所以我这点不算重!”李承乾回道。他篓子里的分量是胡戈精心计算过的,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不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

胡戈见这孩子微微有些吃力的样子,差点心软就要掏他篓中鸡蛋给他减轻分量,想想还是忍住了,狠心道:“准备好没,好了我们就出发!”

“嗯,先生,我们走吧!”李承乾使劲往上提了提小篓,兴奋道,只因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这般的经历。

八名侍卫面面相觑,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从他人眼中看到无奈的神情,只是陛下吩咐在先,胡戈又把话说死了,他们只好打起精神站在各自的方位,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长安诸城门中西城的开远门,这里地势开阔,人流量大,门外又连绵着市集,正是长安城里繁忙的去处,因旁边又临着城门,护卫力量充足,就算遇到紧急情况,也可以随时获得支援。

一路上胡戈十分注意李承乾的步履轻重,只要见他吃力了,便停下大家休息,但始终没有帮他减轻过篓子的重量,就这样走走停停了半天,这一行十人才总算走到了开远门外。

此时天已大亮,出城的人数显然要多于进城之人,于是胡戈便在出城的这一边放下竹篓,请一个侍卫去旁边农家里取出寄放在此的锅碗瓢盆,因为这些工具比较沉重,每天搬来搬去很不方便,所以流浪的孩子们便想出个办法:他们在各自摊点的附近央一户人家,每天把东西寄放在此处,这些东西对一个家庭来说又不占位置,一个月还可以收到二百文钱保管费,所以皆大欢喜。

等工具取来了,胡戈又让人去附近井里打水,趁这空闲他便支起摊子,李承乾聚精会神的在一旁看着胡戈的举动,这些事物对他这个久居深宫里的孩子来说,一切是那么的新鲜。

水打来了,胡戈倒了小半盆,起火加热着,其间加了各种佐料,慢慢一股香气升起,闻得身边八个侍卫都是精神一振,李承乾当然也不例外,等汤热了,胡戈便把竹篓中已经卤好的鸡蛋放入其中,这时准备工作才算做好了。

胡戈当年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曾经和寝室的兄弟一起出来摆过摊,在他上学的那座城市有一所民族大学,在校门外临街的一条百米长街上是可以摆摊的,于是便有许多学子在那里体验生活,有一段时间,只要胡戈下午没课,便和同学坐着公交,拉着他们的货物到这里摆卖,那段日子,叫他十分难忘。

是以他此时并不怯场,等鸡蛋温度差不多了,一切就绪,便放开嗓子叫卖道:“长安西市里独一份的风氏卤鸡蛋啊,价格便宜味道好,不买也来看一看呐!”

这一叫只把李承乾看得是目瞪口呆,东宫里面几位师父跟他讲过坐贾行商的故事,口气中都透着一种轻蔑的味道,没想到这位先生却……

不光李承乾,见胡戈这种做派,旁边那八个侍卫也是在暗地里摇头,心道要是那个御史路过,见到这番景致,这司议郎就等着回家种田吧,唉,这人放着好好的前程不知珍惜,却拉着太子到这里操此贱业,莫非是失心疯了?

且不说各人在心里打着鼓,兴许是这卤鸡蛋飘香四溢,又兴许是胡戈的叫卖起了作用,不到一会小摊便被出城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纷纷问价,听说三文钱一个,都怀着试一试的心情买了一个尝鲜,也有那每日里出城的熟客,不问价格便直接要三五个揣了走,只是不经意的问问,怎么今天换人卖了?

胡戈一人忙不过来,忙里偷闲的望了望李承乾,只见他满脸兴奋的神色,跃跃欲试的样子,知他小孩子心性,喜欢热闹,便道:“别光看啦,帮我收钱!”

听到胡戈吩咐,李承乾立刻加入进来,这孩子聪慧异常,不到一会儿便进入状态,嘴中不停的道:“先生,这位白衣客人三枚,那位拿着扁担的客人一枚……”到了后来慢慢演变为:“这位两枚,那位一枚”,连先生的称呼也省去了,只忙得小脸通红。见太子这个样子,直叫身边的东宫侍卫个个心悸不已,不知道回宫后,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怎么样的责罚。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上午的叫卖让他们带来的一大一小两篓卤鸡蛋即将售罄,这两个多时辰的忙碌直叫李承乾站得两脚发麻,好容易到了中午饭点,出城人渐少,得了空闲的李承乾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土墩上,累道:“先生,我都站不住了,肚子好饿,我们中午吃什么啊?我觉得我可以吃下一头整羊!”

“我们可买不起一只整羊,承乾,过来,我们数数上午的收成如何!”胡戈笑道。

李承乾闻言跳了起来,开心的和胡戈围在收钱的篮子边点着铜钱,这可是他辛苦一上午的收获,篮子里虽然是一枚一枚的铜钱,在他心里,可比父母给他一锭一锭的金子还要珍贵,当下认真的数了起来。

“先生,我这里是四百二十三文,你那里呢?”李承乾数好自己面前这堆铜钱,忙迫不及待的问着胡戈。

“嗯,我这里有七百二十六文钱,我们加起来就是……”

“一千一百四十九文,先生,我们赚了一贯多钱呢!”李承乾抢先答出了答案,兴奋道。

胡戈拍拍他的头,道:“这里面的钱可不都是赚的呀,还有成本呢,我们一个鸡蛋加上佐料等成本两文钱,纯利就是一文钱,我们上午一共卖了,嗯,三百八十三个卤鸡蛋,我们真正赚得钱是多少?”

“三百八十三文!我们最后赚了三百八十三文呢!”李承乾拍手道。

“那你说三百八十三文够不够买一只烤羊吃呢?”胡戈又道。

李承乾哪里知道一只烤羊得多少钱,求救似地看着身边的侍卫,那人见太子望着他,回禀道:“殿下,差得远呢!”

李承乾失望的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胡戈见他这样,笑道:“有多少钱吃多少饭,不过这些钱可足够我们这十个人吃饱呢!承乾,赚钱了还不请大家吃一顿?”

听到胡戈这么说李承乾的笑脸才又回到脸上,只听他兴奋道:“先生,我赚钱了,我要请你吃饭,我要请大伙儿吃饭!”说完便自告奋勇的要去旁边的铺子买午餐,胡戈笑着允了,只是叫一人回西市取货,一人留下帮自己把摊子移到对面去,其他的六个侍卫都跟着太子去买吃食。

东西买回来了,就是街面上常见的胡饼,里面稍许夹点羊肉,不过还是叫李承乾吃得是满面笑容,开开心心,这回他手上的吃食再也没有剩下,边吃还边问着身边的侍卫:“你们够不够,可要吃饱啊,不够我再去买!”

众人忙笑道够了够了,能吃到太子殿下请的饭食,直比烤羊还香。听到这话李承乾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等大家吃完,趁着空闲,胡戈又跟李承乾算着细账,道:“我们一共十人,一共吃了三十八张胡饼,一共是一百一十四文钱,加上早晨的那一餐,一百零七文钱,我们花了二百二十一文钱,我们上午赚了三百八十三文,最后还剩下多少钱呢?”

“先生,是一百六十二文钱!”李承乾回道。

胡戈笑了笑,夸了这孩子一声算学不错,又道:“那下午更要努力了,等下你用你第一次赚的钱,给你父皇母后买点礼物回去,也好让他们知道没白疼你呢!”

一听胡戈这话,李承乾小脸涨得通红,是啊,这可是自己第一次赚钱呢,一定要给父母买些东西,不过他想起一上午都是胡戈叫卖,他只是收钱,内心中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踌躇了一会,他对胡戈道:“先生,下午你来收钱吧,我想……”

胡戈知道他的意思,笑着点点头,跟他换了位置,这李承乾人矮,够不到摊子,胡戈给他取了一块大石垫在脚下,方才有模有样,这李承乾站到台前,一时却有些紧张,显是怯场了,胡戈方才喊的那些话儿他一句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胡戈笑着望着眼前这个孩子,心知第一次当着人面吆喝需要多大的勇气,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吗?看到李承乾犹豫他也没有催促,只是眼神中始终饱含着鼓励,希望他能跨过自己的那一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个童声冲破了内心的挣扎,那稚嫩的声音回响在大唐帝都的开远门旁。

第一零二章 先生一半,我一半

第一零二章 先生一半,我一半

“乾儿,慢点吃,不够娘再跟你切!”看着吃得满嘴油腻的儿子,长孙皇后笑道,说完取了刀具,准备再给儿子切一块桌上摆放着地上好的羊羔肉。这孩子一回宫就饿狼投胎似地,点名要吃烤羊。

“母后,可不要再切了,再切我就吃不完啦,这样便会浪费了呢!今天孩儿听先生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呢!”李承乾忙阻止道,说完又低头咬了一块羊肉在嘴中咀嚼。

长孙皇后见儿子这番模样,笑道:“这个归唐,看把我们家乾儿饿成什么样了!”

李世民疼爱的拍了拍李承乾的小脑袋,道:“先生是怎么说的,说给父皇听听!”其实在今天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事情他早听侍卫原原本本的禀报过,只是这时他想考考儿子。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李承乾记性很好,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嗯,这诗像归唐做事的风格,永思以前就跟我说过他擅作诗,其中有一句叫遍身罗倚者,不是养蚕人,和现在这首诗一样,平平淡淡,实而不华,却是意境取胜,引人深思啊!”李世民当着妻儿面叹道。

“这两首诗怎么读来直让人想掉泪呢?”听儿子和李世民说完,长孙皇后叹道。她虽生于大富之家,后来却命运曲折,也是个有故事的女子。

“想是他年轻的时候受过不少磨难吧,一定有过什么特别的际遇,不然不会生出这般想法来的!”李世民叹道。

“陛下,他现在也才不到二十五岁呢!”听李世民话中意思把胡戈看作一个老人,长孙皇后道。

“呵呵,想朕二十五岁的时候还在为我大唐四处征伐,却没有他这么多想法,那时候乾儿还只这么点大!”李世民用手比在桌脚一处,脸上带着温馨的微笑。

“你二十五岁的时候都有乾儿了,到现在归唐还没有娶妻呢,咱们是不是给他寻一门良配,也好彰显陛下爱护臣子之心!”长孙皇后回道。

见妻子这般讲,李世民呵呵笑道:“观音婢,看来你是不知道,归唐已有意中人了,这小子眼光倒不错,哈哈,瞧中弘基家闺女了!”

听到丈夫当着儿子面叫自己小名,纵如贤惠似长孙皇后,她还是红晕上脸,嗔怪的瞪了丈夫一眼,道:“乾儿用膳呢!”

李世民见到妻子这个表情,虽然多年的夫妻了,但还是心意一动,只是孩子就在跟前,他轻咳了一声,接着前面的话题说了下去,“只是这事却不好说,前几日弘基进宫来,我特意问过此事,其实弘基他倒是没什么意见,难就难在……”

“刘家这闺女我知道,前些日子还推了我娘家一份亲呢,想她才色双全,平日里又心气甚高,是不是瞧不上归唐?嗯,不若改日我把她请进宫来,当面说说?”长孙皇后替丈夫解忧道。

李世民欣慰的看了妻子一眼,心道家有贤妻,如有一宝啊,他笑着对长孙皇后道:“这回你可猜错了,他们俩人情投意合着呢,你不知归唐开的那口窑,出的砖全部送到心上人家里去了,呵呵,看不上归唐的不是人家闺女,而是他丈母娘!”

长孙皇后楞了一下,卢氏她也认得,一想到其中牵扯,她旋即领悟,缓缓点头道:“唉,我明白了!那,陛下准备怎么办呢?”

“你也太小看归唐了,既然能兴我大唐社稷,又怎么会摆不平一个丈母娘?”李世民哈哈一笑,显是说到兴头上,连少时学得的市井哩语都出来了。

长孙皇后望着自己夫君,怔怔出神。这几年里她已经很少看到他像现在这般展颜,想玄武门那日之前,丈夫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登基做了皇帝,也是被朝中对那么多复杂的关系搅得日夜不宁,那段时间自己看着不到三十岁的夫君平添了不少白发,心就一阵阵如被剜般的疼痛,可自从灭蝗灾胡戈献计之后,这个年轻人又是平旱灾,又是治死地,又是兴土窑,眼见李世民的笑颜一日比一日多,自己身在后宫那是最清楚不过的,当下在心里越来越念这人的好来。

李世民瞧见妻子发呆,还以为自己得意忘形引得她不快,正了正色,道:“这结亲的事情是喜事,不好强加干涉,再说又涉及到弘基,我看这事还是再放一放,看看归唐的行动再说,不过你也放心,如果真起了什么波澜,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那好吧,这些时日我多请卢氏进宫来坐坐,能帮归唐一把,我这心里也舒坦点,不为别的,就为他一心一意的辅佐你,辅佐这个朝廷!”长孙皇后点头道。

李世民看着正低头吃肉的李承乾,对着妻子轻叹道:“说到辅佐社稷,朝中重臣比朕多要年长,最后能帮这孩子的,唯看无忌与归唐了!”

那李承乾聚精会神的吃完碗里最后一块肉,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舔了舔手指头,听到父亲说话,道:“父皇,什么只有舅舅和先生呀?”

长孙皇后一笑,把李承乾揽到怀里,替他揩着油嘴,道:“乾儿再大几岁,就明白你父皇的话了!”

李承乾乖乖的让母亲擦着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父皇,母后,等着啊,我今天给你们买礼物了呢!”说完就跑开了,到门口自己放在那里的一个小包袱里翻找着。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慰藉,这时李承乾拿着包裹跑了过来,对长孙皇后道:“母后,这是我给你买的凤钗,孩儿今天挣的钱不多,只能买个这样的,等以后孩儿有出息了,给母亲买更好的!”

长孙皇后接过李承乾手上的这柄凤钗,眼眶突然有些湿润,望着这个制作难免有些粗糙,市价只怕仅仅几十文的饰品,却觉得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礼物,她伸手摸摸孩子的脸,梗咽道:“乾儿,你今天都做了什么,跟娘说说!”

于是李承乾便在母亲怀里一五一十的把今天胡戈带他体验的生活都讲述了出来,最后又道:“我跟先生一天赚了七百七十八文钱,减掉早上和中午的饭钱,还剩五百五十七文呢,我跟先生各得了二百七十八文,多出来那枚无法化开的铜钱也归我了,嘻嘻,他说这是我今天辛苦所得,还告诉我劳动最光荣呢!母后,我现在也是可以自食其力的人了,今天侍卫们吃饭花的钱也有我的一半噢!”

长孙皇后被李承乾说的话惊呆了,她没想到胡戈今天竟带给了儿子这等经历,她不可思议的望向李世民,却没想到,李世民竟然笑道:“这归唐也真是小家子气,把自己那份还带走了,也不晓得都留给我们家乾儿!”

“父皇,那一份是先生自己劳动所得呢,我们不能随意侵占他人劳动成果的!”李承乾振振有词道,显然他今天学会了不少新名词。

李世民闻言哈哈一笑,道:“好,好,我们乾儿长大了,你给你娘买了礼物,就没有给我买吗?”李世民早知道今日里李承乾的一举一动,故意逗着孩子。

“怎么会忘记父皇呢,父皇请稍等!”李承乾嘻嘻一笑,在包里翻了起来,不一会掏出一支毛笔来,双手递给父亲,看成色显然也不是什么高档货。

李世民笑逐颜开的接过笔,饶是他事先有闻,此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道:“这笔为父要放在御案前,每天批阅奏章的时候朕都要看看它!”

李承乾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父皇,这笔不好,还是收起来吧!”

李世民拍拍他的头道,“儿子送与父亲的礼物,哪有不好的?这又是你这辈子第一次挣钱买的,为父很是喜欢!乾儿,你真是长大了!”

李承乾听了父亲的鼓励,终于真正开怀起来,拿起包裹,对李世民道:“我还给弟弟妹妹们买了礼物呢,这是二弟的,这是三弟的……对了,还有东宫的师傅们,孩儿也跟他们买了礼物!”

长孙皇后闻言,暂时收住情绪,问道,“这些是先生告诉你的吗?”

“先生说,人首先要孝顺父母,第一次挣钱给父母买些东西是人之常情,直说到孩儿心里面去了,于是和先生分手后,孩子就去街市上买东西,去了那里孩儿看到一些玩具什么的,心里就想到弟弟妹妹们了,孩儿就想也应该跟他们买礼物,因为我是做大哥的呢!”李承乾答道,因一时说话太快,他换了口气,又道,“给父皇买毛笔的时候,我想起了师父们,他们平日里对我虽然严厉,可是心里是真心对我好的,先生说,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我买东西的时候才真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呢!”

听李承乾说完,李世民欣慰的点点头,侍卫回报过,胡戈确实没有细说叫李承乾要记得他的弟弟妹妹,而这孩子出于天性还是没忘记他们,可见这孩子是个有心人,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百年之后,在这人情淡薄的皇宫大院内,手足相残之事不会再重演。

长孙皇后疼惜的摸了摸儿子脑袋,问道:“你给这么多人买了礼物,给先生买了什么呢?”眼前的一幕给她冲击太大,而刚才听闻胡戈带儿子去街市上叫卖的那种惊讶,那种心中说不出的不妥之感,显是有些释怀了。

“我也想给先生买来着,可挑来挑去没有中意的礼物,最后给大家买了礼物也没有钱了,只剩那枚多出来无法剖开的铜钱,我想把它切成两半,一半自己收着,一半送与先生,父皇,你说这样行吗?”李承乾望着李世民问道。

望着如此聪慧的孩子,李世民在心中叹了一声,望向妻子,长孙皇后见他看过来,知道他在想起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对李承乾道:“乾儿,如此甚好,想必先生也会喜欢的!”

李承乾见母亲赞同自己的意见,拍起手来,对父母道:“父皇,母后,孩儿想回去看诗经了,没想到里面写的那些事,真正做起来是如此让人开心,我想重读一下!”

“呵呵,你看去吧,记得晚上别看太晚,明天还有功课呢!”长孙皇后欣然笑道,等李承乾起身,她又嘱咐道:“乾儿,给师傅们买的礼物暂时放在娘这里好了,现下不是拿出来的时候,你也不要同任何人说起你今日的经历,包括弟弟妹妹们,给他们礼物时不要说其他的,不然胡先生会有些麻烦!”

李承乾年纪幼小,一时不明白此中情由,疑惑道:“为什么先生会有麻烦啊?”

这时李世民拍了拍儿子的头,问道:“你喜欢先生吗?”

李承乾点点头,肯定道:“父皇,母后,我喜欢先生!”

“这就对了,喜欢先生就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今日之事,至于原因,等你大一点就会明白的!”李世民微笑道。

“嗯,父皇,母后,我知道啦!”李承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尽管他此时仍没搞懂父母的意思,但是他可不愿意先生有麻烦。

……

重操了一天旧业,胡戈身子也有些乏了,此时他正坐在军爷府上,等着他下差归来,明日是朝廷选定的良辰吉日,由柴绍和薛氏兄弟率领的平梁大军就要开拔了,此时他有些事情要找军爷商议,这几日实在太忙了,刚把土窑的细节完善了交了上去,今天又陪太子在外面体验了一天生活,想想这事不能再拖了,胡戈便想赶在今晚把事情解决掉。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军爷归来,老管家坐在大厅里已经陪他说了一个多时辰话,胡戈见天色已晚,怕老人精力不济,便起身道:“您老进去休息吧,我还是去一趟兵部吧!”

老管家见胡戈一定要在今晚见一面永思,知道他有重要事,便也没留他,道:“晚上路黑,归唐骑慢点!”

胡戈辞了老管家,由军爷府上小门而出,这小门是直接在坊墙上开的门,是皇帝为照顾股肱之臣,方便他们夜晚出坊特意开的,进出都不用通过每坊的正门,胡戈现下却是没有这个待遇。

出了光德坊,胡戈一路遇到几拨巡夜的士兵,他拿出段纶给他发的工部特急令牌,这才一路通畅,等到了兵部,只见部外戒备深严,院内灯火通明,胡戈心道这大战前夜,果然不是那般平静。

门口的军士询问胡戈来意,胡戈递上鱼符,只说找冉尚书有要紧事,请去通报一下,那军士点头应了,进去禀报去了。

胡戈等了一会,见一个红袍官儿朝门外走来,胡戈识得他,正是兵部司的郎中,胡戈上前给他见了礼,那官笑道:“归唐,这么晚了,真有要紧事?”原来那军士并没有直接通报给军爷,而是去找的兵部首司的主官。这时各部首司除了本司主管事务之外,还隐隐包含了现今各部委办公厅的职责,这兵部司郎中就像业务司主官兼部办公厅主任一般。

胡戈点点头,只道:“这事不好过夜啊!”

那人看了胡戈一会,道,“行,随我进去吧!”他知道胡戈和本部尚书之间的关系,在心里略作思考,便带胡戈进去了。

俩人来到大堂前,兵部司郎中没有照惯例让胡戈在门口候等,而是直接把他一起带着进去了,胡戈一进门就听到一员将军道:“今年四月起,陛下就令夏州长史刘旼、司马刘兰成伺机骚扰梁师都,这二人遣轻骑四处出击,践踏敌方庄稼,现在梁师都一方正是缺粮之时……”

这位将军一见胡戈进来,便停住不语了,只是目光带着警惕的打量着他,军爷一瞧见是胡戈,挥挥手示意那将军继续讲,自己便往外面走,胡戈见状也退了出来,不一会两人在堂外相见,兵部司郎中朝上官拱拱手便告辞了,胡戈和军爷走到兵部大堂外的长廊上,军爷才问道:“归唐,何事这么急?”

“我知道明天大军就要开拔了,我特意来给你举荐一位将才!”胡戈知道军爷军务繁忙,也不绕圈子,再说他们俩人也无须绕圈子。

军爷望着胡戈一笑,他深知胡戈为人谨慎,不会乱来,当下也无二话,只问是谁。

“席君买,你右金吾卫麾下的执戟军士!”胡戈道,也不多做解释,他相信军爷有识人之能。

军爷呵呵一笑,道:“你也认识他?”

“一面之交,不过此人武艺出众,胆大心细,是个人才,临阵磨练磨练,说不定会有惊喜!”胡戈回答得中规中矩,他虽然知道席君买的未来,却有口难言。

军爷一笑,这人他也略略有些了解,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前不久才提拔他做了执戟军士,不过说到底只是涉及到一个九品武官的任用之事,倒叫胡戈连夜跑来,军爷心中虽然微感惊奇,但还是拍了拍胡戈的肩膀,点头应允了。毕竟胡戈是郑重其事的过来跟自己举荐人才,当下他也没有等闲对待,正考虑怎么安排席君买时,大堂的门被一员大将打开,朝自己这边探望,想是有事要自己进去相商,军爷见此人正是平梁主帅柴绍,笑着对他挥挥手,待柴绍走了过来,军爷笑道:“嗣昌,你的前锋里头还差不差人?”

柴绍见胡戈在此,冉毅又这般问自己,老到的他便猜到了事情的缘由,笑道:“还怕多一两个人?”

就在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在两个军方大佬的笑谈中,席君买的命运悄悄发生着改变,一颗大唐未来将星冉冉升起。

第一零三章 仕途上的贵人

第一零三章 仕途上的贵人

第二天一早,李世民简短的结束了早上的朝会,便带着文武百官到了皇城大门上观摩平梁大军的誓师大会,望着城下满身戎装的虎贲之士,承平日久的胡戈被这阵势震动了,大唐帝国终于在整合了自己的内部纷争后,腾出手来一致对外了。

这是李世民接管这个国家后首次钦命大军主动出击,那个一年前被迫与突厥签订渭水之盟的帝王终于不再隐忍,于是,大唐这个被后人津津乐道于其文治武功的帝国开始向诸国四夷亮出自己的肌肉了。

在李世民做了简单有力的讲话后,柴绍对着皇城行了个军礼,把手一挥,平梁大军便朝着开远门方向开动了,众臣目送着这队熊罴之师慢慢远去,都在心中预祝着他们早日得胜归来。

熟读历史的胡戈知道,这仗可以说打得是无惊无险,唐军使用的战略战术得当,最终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乘战法平定了华夏沃土上最后一个割据势力,此时东*突厥的两个叔侄可汗还在你争我斗忙得不可开交,梁师都这个儿皇帝外部孤立无援,内部人心惶惶,他的灭亡指日可待。

是以心中无碍的胡戈随着众同僚一路说说聊聊往工部而来,工部司郎中近到胡戈身前,笑道:“归唐,日后兄弟怕是去不了你家西市的酒店了,被那村野之人这么一搅,倒叫我等吃了他牵连,唉,无妄之灾,殃及池鱼啊,你却道冤不冤枉!”

胡戈不好接这话茬,只是支吾过去,道了声:“对不住了!”,那工部司郎中嘿嘿一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归唐就是客气!”众人见他二人闲聊,都是上前来凑着热闹,问声你家妹子何时再出来开家分店,也好再让我们郎中大人无事时再去打打牙祭?话音一落,说得大家是一阵哄笑。

众人一路玩笑,很快到了工部大院,大家笑嘻嘻的相互拱拱手,各自回司里去了,胡戈没有回自己官署,照例先去司里转一圈,等他一进门,却看到一个熟人坐在那里和自己司里主事闲聊,那人见胡戈回来了,忙起身相迎,胡戈笑道:“行肆,稀客啊!”原来这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袁昭通,今日特地在这里等着胡戈,来向他告别的。

“大人,下官今日就要去少府了,特意来向各位上官辞行!”袁昭通上前行礼道。

他的调动胡戈早就心里有数,当下也不惊讶,笑道:“走,去我那里坐坐,我们好好聊聊!”

司里的主事连忙帮胡戈开了门,照例给俩人泡了茶,方才退下,只是边走边想,这袁昭通倒是好福气,几个月前还是和自己一般的九品主事,得自己司中这位上官贵人相助后,先是到尚书省做了从八品下的专职主事,现下又跳到少府,虽还是八品官,可是却在少府下面的掌治署做了一把手署令(正八品上),掌范镕金银铜铁及涂饰琉璃玉作,也算是大权在握了,那种羡慕之情如手挠心。

且不说胡戈司中主事心中打的小算盘,只见胡戈请袁昭通落座之后,便问道:“行肆,现今京畿地区的煤石供应如何?”

袁昭通见胡戈一上来就直接问到工作,心中泛起波澜。

自己刚从工部调到尚书省的时候,他原来工部司的正副主官、郎中和员外郎二人就直接找自己单独谈过话,那意思明摆就是说,他袁昭通的进步他们是使了劲的,就连日后偶然遇到尚书大人段纶,他也隐晦的跟自己点到自己去尚书省的事情是他拍的板,袁昭通对他们当面都是表现得感激涕零,可是在心中,最是明白到底谁才是自己仕途上遇到的真正贵人。

虽然这位贵人从来不在自己面前说起,但他隐隐听徐信说起过,这位贵人在吏部侍郎杨师道面前说过自己不少好话(吏部侍郎掌管全国***品官员的升降任免,吏部尚书则掌管六七品的,五品以上由皇帝和诸位宰相商定),就连吏部办理自己调动的官员,都曾开玩笑的问过自己,和工部屯田司的胡大人是什么关系?

他听说前些日子政事堂议完工部土窑一事后,少府少监窦德素单独留了胡大人。俩人商谈了许久,虽不知道这二人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日自己就收到风,他要去少府了。袁昭通不是个蠢人,自然明白这一些暗线背后的真正涵义,于是他今天上任之前便赶到工部,头一个要辞别的人,就是屯田司的胡大人。

这时,袁昭通正了正色,收回思绪,恭敬答道:“京城的煤石供应很是乐观,就算现在新开的一百座土窑全部加入运营,卑职也可保证燃料的供应!”

胡戈见袁昭通语气不像以前那般随意了,多了一份拘谨,便道:“行肆,怎么说你也是工部出去的人,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共过事,何时变得这般见外呢!”说完,他望着袁昭通调侃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直把袁昭通始终紧着的心舒缓开来,他也笑了起来,道:“这段时间我们工部屯田司的名气太大,土窑之事搞得朝野震动,让下官不由自主的仰视起胡大人来!”

见袁昭通开起玩笑,胡戈心道他这才回归本色,呵呵一笑,道:“那你可不能给我来个釜底抽薪,没有煤石,我们工部的土窑这把火可是烧不起来,你现下到了少府掌治署,正管着全国矿产,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支持啊!”

袁昭通起身拱手道:“土窑之事关乎国策,昭通敢不尽心竭力?”

胡戈见他这般郑重,也起了身,拍拍袁昭通的肩膀,对他道:“少府少监窦大人很看重你的,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他!”这时少府监一职空缺,李世民一直没有任命新人,于是少府少监这个名义上的二把手成了实际意义上的一把手。

袁昭通感激的点头应了,胡戈见他又拘束起来,便道:“当然了,你无事也可以找他,跟上官多汇报汇报,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袁昭通腼腆一笑,自称理会得了,胡戈见袁昭通此时正处于他仕途的巅峰之上,许多从前未见的景致让此时的他难免有些激动和谨慎,便也不再多言,原本他还想跟袁昭通谈谈关于日后煤炭的推广一事,见是现在这么个情况,他也不好多说,只是想等过一段时日,等袁昭通进入状态再说吧,好在此事也不是什么火急火燎之事,都捱了千百年,也不差这十几二十天的。

当下俩人坐着又说了会闲话,胡戈道:“行肆,好了,我这没什么事了,你也该去看看段尚书和徐侍郎了,再晚了不好,他们对你都是很关心的,日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也会有很多的!”少府比工部的行政级别要小半级,虽是两个独立的部门,但是两个单位工作中的交集却也不少,少府不少具体工作都要接受工部的指导和支派。

袁昭通感激的起身谢了,胡戈将他送到门口,两人拱手别过。

胡戈回到司里,叫来两个主事分配最近的工作,他这时又准备下县里出差了,此时虽然是土窑铺开的紧要关头,可是大的原则性问题都已经定下了,重要的细节性方面自己也已经都反映上去了,李世民和诸位宰相们都是点了头的,下面人也不敢随意篡改,于是接下来的事情纯粹成了事务性问题,自己也不必老待在司中。

再说土窑虽然是屯田司主管,可尚书段大人这段时间以来把此事看得比什么都重,此时段纶也不怎么管别的部务了,只是一股脑的推给原先的大闲人工部侍郎徐信,自己则天天盯着屯田司和胡戈,事事都要过问,胡戈心想自己下去了段纶只怕还要开心些。

胡戈知道段纶是个聪明人,不会明着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上起心思,他无非是想在给销售商分蛋糕的过程中做点手脚。而自己的想法却是很简单,只要国库丰盈,百姓受益,其他的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他此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检校员外郎,是没办法包打天下的。

想到这里胡戈在心里苦笑一声,估摸着袁昭通大概从段纶的官署中告辞了,便出门前去汇报,果然一进门只有段纶一人坐在那里写写算算,胡戈上前行了礼,道:“前些日子下官曾上报了治理死地一事,现在准备去京畿各地走访一下,看看成效!”

只见段纶惋惜道:“归唐,现在正是你屯田司务繁忙之时,你却要下县了,唉,不过你所说的事情也是大事,耽误不得,没奈何,老夫只有替你多担待着点了!”

“多谢尚书大人体谅下官,刚才我也吩咐了,司里有什么事情两位主事会直接跟您汇报的!”胡戈拱手道,这段纶的反应和自己的估计丝毫不差。

闻言段纶呵呵一笑,用手虚指了指胡戈,笑道:“归唐你可是真会撂担子,替我把工作都安排好了!”

“下官哪里敢,这土窑之事关乎国计,只有段大人这般老成谋国之人方才压得住台面,下官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来请出尚书大人压阵的啊!”胡戈回道。

一席话说得段纶是喜笑颜开,连道归唐会说话,顿了顿,他才道:“你就安心下去巡视吧,部里的事务不用担心,有我在呢,归唐啊,我支持你!”

胡戈躬身谢了,又说了几句恭维段纶的话,方才告退了。出了尚书大人的官署,胡戈没有回司里,而是直接去了侍郎徐信那里,他这里自己理所当然也要打个招呼的。

一进门见袁昭通还坐着那儿没走,胡戈知道他跟徐信的关系,都是前任工部尚书屈突通座前的体己人,自然话儿不少。大家笑着见了礼,胡戈道:“行肆来给侍郎大人辞行,这下官也是来给侍郎大人辞行,呵呵!”

袁昭通一听,忙道:“大人,你这是?”

徐信靠在椅背上笑道:“行肆你别听归唐的,他定是寻个理由去县里巡视,也好让尚书大人事事亲为嘛,归唐是聪明人呐!”

胡戈见徐信片刻之间就想通其中关窍,也笑了,道:“既是这般,徐大人也放下担子,领着属下下去巡视巡视吧!”

徐信闻言大笑,对着袁昭通道:“行肆,瞧见没,归唐这张嘴,利着呢!”

袁昭通见两人互相开着玩笑,被这轻松的气氛感染了,也附合着笑了。胡戈和这二位笑谈了几句,知他俩还有话要讲,便辞了出来。

回到自己屋里,手头上也没什么事情了,无非整理整理,归置归置,正在这时,工部门口卫卒来报,说有一人自称大人家奴,前来拜会大人,不知是否放入。

胡戈一愣,心道自己哪里来的什么家奴,不过还是先见见再说,便请卫卒带他进来。那卫卒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少年进来,胡戈一见,恍然大悟。等卫卒告退了,对此人道:“何力,你我朋友之交,却说什么主奴呢,以后定不可如此!”

原来此人正是契苾何力,他听胡戈之言,下拜道:“若无主人厚赐黄金,小人哪里能报父仇,叫仇人授首?主人,小人这辈子就是主人的家奴了!”

胡戈摇摇头,把契苾何力扶起,他虽然极力融入这个时代,但是还保留着现代人的思维方式,这叫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此时很流行的人身依附关系,只听他道:“何力,你此时不能明白我的想法,日后处长了你就会理解的,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喊我一声兄长便是了!”

一闻此言,何力还要再跪,但胡戈只是不允,最后契苾何力终于屈服,道:“小人嘴中叫你兄长,心中还是把你当做主人!”

胡戈闻言哭笑不得,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他坐下喝茶,哪知这契苾何力是实诚人,胡戈叫他喝茶他便喝茶,一大口下去烫到了舌头,胡戈见状忙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漱口,俩人手忙脚乱了一阵,总算坐定。

“何力,今天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胡戈问道。

“主……兄长,小人这次来唐国,身上还带着阿妈的吩咐,那日我报了仇,取了突厥可汗的首级,我阿妈认为不久草原上便会大起纷争,她为族人考虑,想带着部落归依大唐,我想问问兄长的意思!”契苾何力陈述道。

胡戈闻言点了点头,心道契苾何力还是按照历史的轨迹归顺了大唐,这却是件好事,日后朝廷多了一员大将不说,将来对于大唐在西部用兵,有了他们部落做向导,也是益处颇多,当下肯定道:“我中华海纳百川方成今日气象,何力你的族人既然有意来投,我们自是欢迎,这样吧,我们先去礼部主客司问询一下具体操作事宜,再定如何?”

契苾何力哪里迟疑,虽说以前自己族里有什么事情,几个头面人物商议一下便可执行,可那只是关乎一千多户人家之事,不像这大唐,执掌万里江山亿兆黎民,机构齐全各司其责,就算他想归顺都不知道该往哪个衙门上告,心中隐隐对这个泱泱大国起了一股敬畏之意。

再者说,在他心中,胡戈怎么说他都信之不疑,当下便起了身,只是临走前喝了杯中那盏残茶,连茶叶也嚼着吃了,用手揩了揩嘴巴,道:“兄长,这水儿倒是好喝!”

胡戈笑笑,道:“等你回部落的时候,带点回去孝敬你的母亲!”契苾何力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俩人一路闲聊着,径往礼部而来。就当胡戈在门口验查鱼符时,碰到一员紫袍大员正回部里,众卫卒忙恭敬行礼,那人点点头,目光不经意朝胡戈这边望来,倒是停住了脚步。

胡戈见此情形,上前行礼,自报家门道:“下官检校工部员外郎胡戈,参见尚书大人!”他没报东宫的官职,工部和礼部都是尚书省下辖单位,这样报透着一股子亲近。

那位尚书大人点点头,呵呵笑道:“胡归唐?”

“正是下官,因有些事情,特来向贵部主客司咨询!”胡戈恭敬道,并自报了来意。

那尚书望了望胡戈身边之人,见他一副异族打扮,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只听他道:“这小子可是前几日身怀突厥可汗首级之人?”

胡戈点头称是,那尚书笑道:“陛下那日还问到他呐,只听杨公说此人与你颇有渊源,陛下才笑道怎么哪里都有归唐,今日来我主客司,可是商议他部族之事?”

胡戈见自己还没说什么话儿这尚书便什么都猜到了,心道能做到一部尚书之人的果然个个都不简单。

那尚书见胡戈这般神情,笑道:“不忙,且去我那里坐坐,免得永思见了我要怪我,说我不好好招待他的兄弟!”

胡戈忙道不敢,他知道这位尚书不是一般人物,他乃是李世民的堂哥、赵郡王李孝恭,将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二的人物,当年他和李世民两人在一南一北的战场上各挑大梁,替新生的大唐王朝开疆拓土,就连用兵如神的李靖李药师也是他的部下。

第一零四章 我仿佛看到另一对我和你

第一零四章 我仿佛看到另一对我和你

秋末的午后,一片骄阳悬空高挂,暖暖地注视着华夏神州。

官道的两旁,有那走累了的路人,靠在大道边上的榆树下,解开身上渐厚的秋装,寻了个空当蹲坐休息,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不时和同伴争辩两句,挥手指点,笑谈着已被时间掩埋的帝国往事。

就在这黄土飞扬的驿道旁边,一条平缓的大河自西向东静静的流淌,其上点缀着一艘艘吃水颇深的舟船,有些船首还站着人,他们昂着头,高声吆喝着什么。只见这些扬着帆,满载养料的载具,顺风靠水的通行在这条犹如血管的交通大动脉上,它们行驶的方向,坐落着这个新生王朝那蓬勃有力的心脏。

此时路边驻足着一对年轻的骑士,他们在大树上系好了各自的坐骑,并肩往那河畔边走去,望着眼前这繁忙有序的景致,俩人心情都是说不出的放松。

“这船上装载的好像都是砖头呢,看上去好沉的样子,是去长安吧?”这时,那位身材苗条的骑士问道,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可爱。

“嗯,普通的货物不会吃水这么深,长安大户繁多,这些砖头自然是拖到那里销售的!”男子点了点头,回答道。

“爹爹前些日子,还在家里说,这土窑之策利国利民呢,他去了外地,一定会督促下面好好执行这项国策的!还在家夸你来着,嘻嘻……”

“你爹爹文武双全,总算复出了,这大半年也不知道他在家怎么过的,哎!”

“这算什么,你不知道吧,我爹爹这辈子可是坐过两次大牢呢,一次是在前朝的时候,为避应征未能按时到任之罪和二叔私杀耕牛,在汾阳的大狱里待了近一年时间,后来是二叔想办法把他救了出来,还有一次是在他随陛下远征薛举时,那时爹爹失陷敌阵,过了好久陛下才领兵打了回去,爹爹这才获救,你想啊,两次牢狱之灾他老人家都能够熬出来,在自己家里,怎么会熬不住呢?”

“你爹爹他是拿得起放的下啊,这才是真正的看得开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他那个境界……”那男子闻言,叹了一口气。

远远望去,这二人都是一身劲装打扮,右边男子风仪玉立,器宇川渟,在秋风的轻拂下巍然不动,左边女子自然而然的将头靠在同伴的肩膀之上,从背后看,只见她身长体柔,袅袅婷婷,这时也有逆水的舟儿驶过,俩人这番姿态直引得船家注目,都被那女子清丽脱俗的容貌所吸引,再看她所依偎的那个男子,却是温文尔雅,品貌不凡,望着这对璧人,让人不由得心生羡赞。

那女子被人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微微扭开,细语道:“歇息得也够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闻得心上人吩咐,那男子会心而笑,简短的回了一声,“好吧!”

那貌美女子抬头,见男子此时竟然这么乖觉听话,实在不像他的风格,正要说些什么,哪知那男子体会得到她此时心中感想,逗着爱人道:“你看,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话,你都不习惯了!”

那美女闻言轻轻在男子肩膀上捏了一下,笑道,“你若是总这般,我便很容易习惯!”

那男子拍拍她的头,拉着她往路旁系着马儿的大树走去,边走边带着坏坏的笑容回头瞧她,终于那美女被瞧不过,嗔道:“你干嘛啊,又不是没看过!”

那男子嘿嘿一笑,仰天吟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女子原来心中微微燃起的愤怒小火苗儿,在此时却被甜蜜浇熄,只听她望着男子说:“前几天爹爹外任送行,是娘不让你来的,对不起啦,再说今天我不是偷跑出来了吗!等晚上娘知道了,她一定会气坏了!”

知道心上人为自己付出这么多,男子也不闹了,宽慰她道:“不会的,娘不是说,科考之前,不禁我们来往吗!娘那么有主见的一个人,必然是言必信,行必果的,放心,没事的!”

“你瞧你……还没成亲呢,你就娘啊娘的喊得这么甜,你道我非嫁你不可吗,哼!”那美女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一秒钟一个心思的年龄。不过此时显心中是甜蜜盖过了之前的忧虑。

那男子闻言,伸出双手将她扶正,很郑重的样子,“不管你嫁不嫁我,我就是要娶你!”

“我逗你的,呆子!”那清丽女子嘻嘻一笑,挣脱男子束缚,过去牵了马儿,回头喊道:“快上马,我们快些赶去村里,我想看看你跟我说的土豆呢!”

男子笑着跑了过去,翻身上马,突然猛的一夹马腹,马儿吃痛,往前飞奔起来,那男子回头望着一脸诧异的美女,童心大起道:“谁落在后面谁是狗狗……”

那美女一听,又气又笑,也催马赶了上去,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在官道上疾驰起来。

情侣间的打闹,总是会让时间这个无情的旁观者羞愧败退。在两人还没有尽兴之时,他们的目的地已经远眺可望了。

那美女显然是深习马性的练家子,最终把那个半路出家的男子甩了好远。只见这姑娘“吁”的一声停住马,用缰绳带着马儿转过身来,面对着这时方才赶过来的男子,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狗狗,你没吃饱呀,怎么这么慢呢,姐姐等下喂你吃好吃的噢!”

那男子哈哈一笑,从马上跳了下来,数落着自己的坐骑道:“听到没狗狗,下次没吃饱就不要随便和人家高手比赛,你看我的脸简直都给你丢尽了!”

那白马好像通人性似地偏了头,根本不看自己主人,那男子只觉无趣,讪讪的望向那位得胜的美女。

那姑娘早已在马上笑得花枝乱颤,“哈哈,你看人家都不理你了,它明明是马儿,你赖它做狗狗,活该!”

那男子也笑了,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儿,另一手牵着驮着女子的马儿,幸福的走在田边的大道上。

他心道,这回她终于开怀了。

……

“嘎……嘎……嘎……”

这时一队鸭群从渭水中游起,一只跟着一只的从大道上横切而过,一个老汉很不好意思的望着路上被自己截住的俩人,“小戈,马上就过完了,马上就过完了……”

“王叔,没事,我们也走得累了,正好歇歇!”这牧鸭人并不是王老实,只因永兴村的大部分人家都姓王,所以胡戈也喊他做王叔。就在胡戈说话时,刘诗薇也从马上跳了下来,笑着喊了一声这位老汉。

那姓王的老汉憨厚的笑笑,对二人道:“今天不回京城了吧,我家里有上好的鸭蛋,等下给王村正家送去,你们尝尝鲜!”

老管家随军爷回长安之后,这永兴村的村正自然是卸下了,大家一致推举了王老实接任这个位置,一开始王老实铁了心的不干,只道自己哪有那个本事,不行的不行的,但终架不住村中大小人家接连来劝,最后县里面的大人物也亲自来了村里,在他的新房里坐聊了许久,王老实这才正式接任了本村村正一职。

“那好啊,王叔,我都好久没吃过鸭蛋了,谢谢你了!”胡戈谢道,他出自农村,知道别人送你鸡鸭蛋这类之物,是出自诚心实意,自己要是不接,就是看不起人。

“那你这回可要吃个饱,哈哈,跟你说小戈,虽然王村正家里自己也有,不过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不是,我家两个小子在窑上帮忙,王村正人好,让窑上给我们预发了一年的工钱,他又叫我们拿这钱去县里买鸡买鸭,现在我们村中谁家不是鸡鸭满地跑,这都是托你的福啊,干脆你们俩晚上去我家吃饭,我叫老婆子给你们杀鸡!”老汉越说越开心,最后直接对胡戈和刘诗薇发出了邀请。

“不了王叔,不要麻烦了,我还要在这村中多待几天呢,等有时间再去您老家里坐坐!”胡戈笑着婉拒道。

“怎么,怕叔招待不好这位长安来的小姐?小戈,我跟你说,现在村里人手上都有钱了,说什么也不会慢待了这闺女的,闺女,你嫌弃你叔不?”那老汉作色道,显是非要把这两人请到家中才肯罢休。

闻言,刘诗薇难为情的看了一眼胡戈,胡戈轻拍了拍她手,对王老汉道:“那行,王叔,那明天晚上我们就来叨扰啦!”

“嘿嘿,那好,我让老婆子给你们做好吃的哈!”

“不用杀鸡了,薇薇她吃得不多,我肠胃糙,什么都吃得下,您老可别搞得太麻烦了!”

“那怎么行,我告诉你,就算你们不来,我们家现在也是隔三岔五开开荤腥,两个小子在窑里帮忙,不吃点肉怎么行,跟你说啊小戈,这俩小子马上就要成婚了,唉,以前我还为他俩的婚事操碎了心,现在好了,这说亲的一拨接一拨,都是隔壁村里顶好的姑娘,我和孩子他娘亲自选的,做事勤快模样又俊,哈哈,到时候你要是得空,一定得来喝一杯喜酒啊!”

一路热聊着,这一行人牵着马,赶着鸭,离村中越来越近了,碰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村民见是胡戈回来了,都热情的上前打着招呼,和这王老汉一样,纷纷邀请胡戈和刘诗薇去他们家里做客。

看着胡戈这么受欢迎,刘诗薇心中也自高兴,胡戈虽然和众人说着话,但总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看心上人,只见她红彤彤的粉脸上始终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这种发自内心的表情最是醉人心田,好几次他都看得呆了。

“大哥,你回来啦!?薇薇姐,我可想死你了!”这时一声惊喜声传来,原来是新婚燕尔的草儿和他夫君在门口空地上嬉戏喂鸡,一见胡戈,快嘴的草儿忍不住喊了起来。

刘诗薇闻言朝胡戈一笑,那意思明显是草儿现在跟我可比你亲哦,相处这么久下来,胡戈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作势要用手敲她,刘诗薇嘻嘻的躲开了,迎住跑来的草儿,两个女子手牵着手在那里叽叽喳喳,胡戈在一旁笑道:“草儿,你现在也是有婆家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女孩呢!”说完望向在一旁带着腼腆笑容的郑之浩。

郑之浩见胡戈望来,憨憨的笑了笑,问道:“大哥,这次回来不会马上走吧?干脆多住几天吧?”

胡戈见这王家女婿越来越有主人翁的模样,心中满意,“嗯,这回多住几天,好久没有一家人聚聚了,趁这个机会正好遂了我愿,我田里还有些事情,得花些功夫!”

郑之浩闻言一愣,心想这位兄长已经做了这么大官了,怎么还要亲自下田?心里十分不解,问道:“大哥,田里的事情还要你亲自动手?”

胡戈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问道:“你在这住得习不习惯,你父母不会有意见吧?”

“哪能呢,我爹娘只夸这村里好生兴旺呢,我舅舅还叫我好好跟着大哥呢!”郑之浩忙道。

胡戈上前拍了拍自己这位妹婿,他盘算好了,等自己这回忙完了土豆的事情,就把草儿和郑之浩一起带到长安去,自己那家里冷冷清清的,他们去了也好多点人气。再说李世民下旨五品官员不准随意入市之后,他也有让风醉幽在外面另开分店的想法,往长远里看,也许自己将来也会成为这条禁令里被限制的一员。

“之浩,在村里住了几天感觉如何啊,还习不习惯?”胡戈笑问道。

“兄长,我父母也有远房亲戚住在村中,可是和这儿大不相同,这里家家户户都养有鸡鸭,我没事的时候问了问,各家各户都养有一两百只以上啊,我还见过这么富裕的村庄呢!”郑之浩的语气十分惊奇,像在说着一见不可能的事情一般。

胡戈笑了笑,心道何时全大唐的农村都是这般了才好。

就在四人叙旧的时候,慢慢村中人都提着篮子,朝村口聚集,也有那早到的,放下篮子和身边的人聊着天,远远望去,大家脸上都是满脸的喜气,草儿一见,道:“之浩,回去帮忙,把今天的鸡蛋都取出来,记得留下今天晚饭的分量啊,我要给大哥和姐姐做炒鸡蛋呢!”

郑之浩应了一声,朝胡戈行了个礼,就往屋里跑去,望着回屋的二人,胡戈对身旁的佳人叹道,“看着他们,我仿佛看到另一对我和你……”

刘诗薇思维没有跟上来,“我叫你回家去取鸡蛋???”

“不光是取鸡蛋,是我被你使唤得屁颠屁颠的!”胡戈幸福一笑,轻轻捏着身旁佳人的柔荑。

刘诗薇不吃他这一套,道,“哼,我敢使唤你啊,我只求你将来少欺负我!”

“好,不欺负不欺负,相敬如宾不相睹,你看这样可好!”胡戈坏笑着悄悄挠起刘诗薇的手心。

“你这人坏死了,我怎么认识了你这个坏东西!”刘诗薇跺着脚,显是拿这死人没有办法。

胡戈嘿嘿的笑了一声,见好就收,没有再说话,只是指着远远大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道:“你店里的伙计来了,要不要去见见?”

刘诗薇气道天天见面,现在有什么好见的,一言不发的朝屋内走去,胡戈讪笑了一声,也跟了进去。

村口的大路旁,村民们已按先来后到排好了一条长龙,车慢慢驶近了,车上跳下三个年轻的男子,笑着跟村民们打了声招呼,便搬下车上所载的空竹筐,然后蹲在地上,清点起他们带来的鸡蛋来,就这样一户一户的点数,点完后随即付钱,拿到沉甸甸铜钱的村民们尽管早已习惯这种交易方式,但朴实的面庞还是藏不住笑意。

“大哥,你回来啦?”就在胡戈要进屋时,背后一个少年远远跑来,喊了一声。

胡戈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狗子,胡戈看他一身尘土,笑道:“去土窑帮忙了?”

“嗯,爹在村中调解一户人家的纠纷,我便在土窑那里看着,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便过来了!”狗子答道。

鸡毛蒜皮,这也是村民生活的一部分,胡戈出身农家,对这些自然不陌生,于是也不在意,只是把狗子叫道跟前,问道:“咱们家里还有多余的鸭蛋吧?”

“有呢,大哥你叫人带过话,我爹便把自己家的鸭蛋都留了起来,还动员村里其他家也这样呢,大哥,这鸭蛋留下来能做什么啊?”狗子疑惑道。

留下来就好,现在长安城中已经渐渐有人开始摸索起卤鸡蛋的做法了,胡戈这次回来除了自己田中之事,便想把咸鸭蛋和皮蛋做出来,这样流浪的孩子们又可以多两样主打产品了,而且鸭蛋制成了上述两种蛋制品后,附加值也会增加,这可是与村民的收入是息息相关的。

“今天晚上你就把家里所有鸭蛋洗干净拿出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弄了,呵呵!”看着满头问号的狗子,胡戈卖了个关子。

狗子“哦”了一声便进去准备去了,胡戈站在门口望着村口繁忙的交易盛况,心中被一种满足的感觉充实着。

第一零五章 皮蛋和咸鸭蛋

第一零五章 皮蛋和咸鸭蛋

秋末的夜晚,已经渐渐凉了。

村中土屋旁耸立的一颗颗大树,早被寒冷入骨的夜风,吹得仅剩下一根根颓秃的树干,而那些曾经浓密的依附在树枝上,为人们遮阳蔽日的叶子,早已经告别的大树母亲,孤零零的四散飘下,被深深的埋入泥土,做了这片沃土的养分。

这座不大不小的村庄里,各家各户在经历了繁忙的一天后,带着满足和希望,都早早的关了门歇息入梦了。也有那不甘寂寞的人家,点起了刚刚才从集市上买来的灯烛,在它们燃尽自己而散发出的微弱火光下,或三五围坐,或一人孤灯,或你嘴我舌,或愣神发呆,不约而同的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当然村中也有特例,比如村正王老实一家便是灯火通明,这座砖石结构的楼房中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给这个寒冷的秋夜,隐隐添了些人气。

只见此时楼房的大厅内坐了七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家常,这时他们手上却没有停顿,都从竹篮中拣出刚刚收获的鸭蛋,在清水中细细的清洗着。

“小戈,你这些法子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听说南方很多人家都在养鸭,也习惯食用鸭蛋,想是当年你随你师父走江湖时,也曾去过那南面?”

这时,诸人之中年纪最长的王老实出言问道,他的话替大家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这个年轻男子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呢?自从他出现在渭水河边之后,他已经给了他们太多太多的惊讶。

只见那被问话的男子脸上带着平实的笑容,望着王老实答道:“王叔,这些法子啊,其实在几百年前的书中就有记载的,只是读得懂书的大人们耻于厨艺,而普通的百姓们又一辈子难接触到书本,所以这些物事就被慢慢耽搁了,哪怕偶尔有人把它们制作出来,因为交通不便,又或者战乱之故,也只能是自产自销,小打小闹,所以现在市面上根本见不到此物,所以一般人没有见过,我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才会学了制作此物,呵呵,现在正好趁这空闲,我们便把这咸鸭蛋弄出来,一来请你和婶婶尝尝鲜,二呢,将来也好给村民们多谋一条财路,三来,薇薇店里的小伙子们,也好有个正事做,让他们能自食其力不至于又重新流浪街头!”

胡戈离开长安时有意在市面上找寻过此物的身影,最终空手而归,于是那时他便起了这个心思。其实,纵然他来自现代,也不可能事事记得清楚,须不知我国最早记录咸鸭蛋出现在市集的典籍是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但时间已经是宋代了。

说话间,胡戈把一个带着鸭儿排泄物的鸭蛋在清水中洗净,轻轻放到准备好的坛子里。

“王叔,他的想法向来千奇百怪的,您老啊,就不要纳闷啦,就等着这鸭蛋将来做成功时,好好品尝吧,也让他给你和婶婶尽尽孝心!”

刘诗薇也有样学样的清洗着鸭蛋,不望调侃爱人一句。

胡戈回头望着边洗着鸭蛋边说话的刘诗薇,见她一个大家闺秀,此时不嫌鸭味刺鼻,粪便肮脏,只是学着自己在一边清洗,心中涌起一份感动。

因为鸭味甚重,所以大厅的窗户没有紧闭,只见这时一阵微风袭来,引得烛光忽忽跳动,胡戈再看时,却发现刘诗薇的那张俏脸被闪烁的灯火衬托得娇艳欲滴,他心里忽的闪了一下,那种男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叫他只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倾慕爱意。

可此时却不是做这般事情的时候,只听他轻咳一声,定了定心,待那股炽热的情愫稍微平息,他才敢放开思绪。

嗯,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起了心思,她便没有任何犹豫的紧随其后。这样一个女孩,自己若不知道疼惜,就算将来枉死八次,也抵不过心中那股悔意。

只是胡戈心中的千般念想,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迸发,旁人却是无法察觉得出。就在胡戈机械性的伸手去清洗下一个鸭蛋时,一直坐在草儿身边帮着忙的新郎官儿郑之浩问道:“兄长,这法子真有古***载吗?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翻一些闲书,怎么对你说的这些新鲜事物闻所未闻啊?”

想他当年也曾读过书,只是从没寻见过千百年间这些劳动人民日常生活中的经验积累。

胡戈呵呵一笑,跟众人说着这咸鸭蛋的渊源,“几百年前贾思勰在其所编著的《齐民要术》里面便有相关记载,不过读来很是简略,常人看过只会忽略了,其书曰:浸鸭子一月,煮而食之。这鸭子的子,便是说的我们现在所做的这种咸鸭蛋!”

胡戈发现郑之浩性格虽然有些腼腆,但是其人聪明好问,自己对他也是越来越有好感了,所以回答得是详细。

在众人一片恍然领悟声中,郑之浩挠头道:“啊,区区九个字,兄长便能发现其中的奥秘?要是我,纵然面对长长的一书简,只怕都难入心头!”

话音一落,他忽然记起自己手是没洗的,尴尬的吐着舌头。

草儿见状生气了敲了他一下,责怪了几声,却又仔细的替他擦拭起来,看得旁边诸人都是哈哈大笑。

等大家都洗净了鸭蛋,胡戈起身去旁边取了木盆两只,大坛两个,分开而放。

他对大家说道,“诸位可看仔细了,以后我不在村中之时,你们也可自己做来!”

说完胡戈便在第一个木盆里先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河沙,食盐,还有少量的食用油,兑水搅拌均匀后,将洗净擦干的鸭蛋一个个的放入盆中,待鸭蛋各个给泥沙涂匀后,他便将它们取出,放入大坛内。吩咐了一声,二十天左右便可开坛,那时便大功告成了!

众人虽瞧得懵懵懂懂,但也没人质疑,只是学着胡戈的法子各自开动起来,这时胡戈又取来另一只事先倒好滚烫开水拌好食盐的木盆,伸手试了试水温,发现已经凉了,于是他先将木盆中的盐水倒入另一只坛子,然后不紧不慢的往里面下着洗净的鸭蛋,等坛子装满,密封起来,搬到楼道边通风之处,也照例吩咐了声,“这坛却要比先前那坛多放个三五日!”

王老实一家均是很上心的点点头,这时只听李氏说道:“你就放心吧小戈,我记着日子呢,一天也不会耽搁的!”

胡戈闻言笑着点点头,表示理会。

此时虽是深秋,温度不高,但架不住做着示范的胡戈忙上忙下的,只见这时他头上已冒出微汗,旁边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位美貌女子有些察觉,趁他休息之时伸出玉手拿了条手帕替胡戈擦拭起来,这种感觉很是让人受用,等那美女擦完,胡戈朝她感激一笑,又对那女子说道:“其实真正累的活还没开始呢,等一会还要费大力气的!”

女子闻言,目光投向厅旁放置的一口大缸,问道,“还真要用上那个大家伙啊!”

“那是,不然我特意要它做什么,你帮叔叔婶婶,还有草儿在此往缸内装置洗净的鸭蛋,我带着狗子和之浩到后面熬制液料!”胡戈笑着指派道。

闻言王老实一家三人忙道了声好,端着刚才洗净的鸭蛋就往那大缸边走去,狗子和郑之浩也放下手上的活,目光询问似地望着胡戈,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胡戈拍拍刘诗薇,见她微微颔首,便对两个少年示意,三人一起来到厨房,就在灶上那口大锅中煮起茶叶来,这制作皮蛋需要料液甚多,狗子和郑之浩忙着抬水,终于等茶叶汁水热熟了,胡戈并二人将大锅倾起,茶水被倒入事先调配好装有纯碱、食盐、生石灰,以及少量胆矾的大盆中,胡戈取了棍子将其搅拌均匀,最后又用大勺将底部石灰渣捞出,三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后,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直到最终熬成的料液,够装外面那口大缸为止。

其间过程枯燥,胡戈便跟这两个少年聊起他们将来的打算,两个孩子一开始只是客气,都说听兄长安排,胡戈只是要听他们心里话,一再追问,最后郑之浩才道:“我出生商家,将来愿意继续继承祖业!”

胡戈闻言点点头,这时商人子弟难以入仕,为商倒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便道:“之浩,这次你们夫妻二人就随我回长安吧,你薇薇姐在西市有一家酒店,正缺人才,你去却正是合适,倒也解了你薇薇姐的燃眉之急!”

听胡戈说得这么客气,郑之浩不安中略带着一丝兴奋的在那里搓着手,只道:“我什么都不懂,就怕给薇薇姐添麻烦啊!”

“没事,你读过书,又在你父母店中帮了那么长时间的忙,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胡戈鼓励着他,年轻人做事,谁又天生十拿九稳呢,他知道郑之浩这孩子品性不错,人也聪明,自己能帮他的,就是替他的成长买买单,这点事情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胡戈说完又望向狗子,只见他低了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这孩子就是天生不怎么爱说话,跟自己在一起还要强些,多少有些话说,可是一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就变成沉默寡言了,胡戈心想有时间的话也该好好和他谈谈,虽然他已经这个年龄了,无论学文还是习武起步都有些晚了,但只要他自己选定了方向,好好走下去,将来不说出人头地,起码体体面面的度过眼前这一生,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下胡戈也没有逼问他,眼见料汁已经调的够多了,便叫二人帮自己抬了大盆,出了厨房。

只见刘诗薇和王家三人正围着大缸轻轻往里面加着鸭蛋,胡戈笑道:“我们可是弄完了,呵呵!”

闻言,刘诗薇抬起头来,展颜笑道:“你数到十,我们便也弄完了!”

胡戈嘿嘿一笑,喊道:“十!”

刘诗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家伙当着弟弟妹妹们的面也这么没正经,忍住笑意道:“咳咳,等下弄完了,我有个事情想向胡大人请教一下!”

刘诗薇话语一落,厅中顿时一片寂静,大家显是被她那颇似暗地里胡戈的说话方式给惊到了,过了半晌,大厅中才传出草儿捂嘴轻笑的声音。

胡戈见刘诗薇这种姿态,心中如被猫挠,但他也晓得此时不比两人独处,也不好再闹,只是等王老实夫妇把鸭蛋放好,胡戈带着狗子和郑之浩把调好的料汁倒了进来,就这么一盆接着一盆,直到隐隐盖过了所有的鸭蛋,胡戈又取木条放入缸中放置,以防鸭蛋浮上来,最后一切完毕,胡戈封了坛,才宣告大功告成。

刚才胡戈和刘诗薇二人简短的几句斗嘴,王老实夫妇都是瞧在了眼中,只见他们嘴角一直含笑,只等胡戈封了坛,他们才说要去休息,胡戈有些不好意思,便拉了王老实到厨房告诉他方才制作皮蛋所用的配料和分量,王老实听得仔细,不过这事也不复杂,几分钟就说完了,胡戈还想找点别的话说,也好掩饰自己的尴尬,后来实在想不出来,便道,“王叔,过三天你取几枚大缸里的鸭蛋对光观看,若是蛋白没有凝固透明,仍有些烂头,便是这料汁过浓,你可以往里面加些凉开水进去!”

王老实嘿嘿一笑,道:“放心,叔知道了,小戈,那刘家小姐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以后有什么你多让着她点,我瞧她对你很是上心的!”

胡戈闻言脸上有些热,只是应承着叫王老实放心。

等他和王老实从厨房出来时,发现大厅里就只有刘诗薇一人,显然是在等着自己,王老实知道定是自家婆娘张罗着大家休息去了,便道:“薇薇,你和小戈也早点休息,我年纪大了,不耐熬,先去睡了!”等刘诗薇笑着应了,他便转身上楼去了,给这热恋中的二人留下一个空间。

“快看,土地爷显灵了!!!”

就在刘诗薇双手抱怀,笑着打量胡戈时,只听他大叫一声,并煞有介事的往刘诗薇背后某处拜去。

刘诗薇闻言一愣,人之常情的顺着他拜的方向回头看去,却哪里寻得出一丝什么异常,可等她再回头找胡戈时,此人已经逃之夭夭了。

刘诗薇气得跺了跺脚,心道又被这死人骗了,不过远远望去,她嘴角分明挂着一丝甜美的笑意。

……

第二天一早,胡戈、刘诗薇和大家吃过早餐后,便辞了王老实一家人,迫不及待的往自己田间而来,那里种着他从原来那个世界里带来的晚稻和土豆,它们正顽强在这个时代生根发芽。

一路上刘诗薇见胡戈眉头微皱,神情急切,想起自己平日里很是少见他现在这般模样,宽慰起胡戈来:“它们就待在那里,跑不掉的,看把你急的!”

胡戈回头望着刘诗薇,听她这话想起后世一首因为某部电影而走红的诗,会心一笑,解释道:“薇薇,你不知道,它们的价值对于这大唐来说,可是比我还贵重,怎么能叫我安得下心来呢!”

刘诗薇嘻嘻一笑,道:“那好吧,我们走快点便是,你看着脚下的小道,可别把脚崴了,到时候我要报仇,你可跑都没法跑了!”

被她这么一闹,胡戈心里平静了许多,当下也不回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儿在这田间小道上疾行,走着走着胡戈突然心生出一种想法来,他想人一辈子都在寻找着快乐,期待幸福,可真正的幸福,不就是从身边的一件件小事积累而来吗?

就像此时他牵着她手,而她心甘情愿的被他牵着,这不正是幸福吗?

突然领悟的他不再急冲冲的拖着她只顾前行,而是调整了步伐,不急不慢的往前走着,时不时的回头叮嘱身边人注意脚下的土埂,而她则对自己的关心报之微笑,那笑中的甜,直暖心田。

当俩人手牵着手来到胡戈的田间时,那晚稻和马铃薯的长势让胡戈又是一阵欣喜。

他跟身边人叮嘱一声,便跳入田中,他蹲下捏了一把田中之土,只觉这种感觉是多么的亲切。

当年他出生在海边的一个小山村,自小跟在父母身边便学会了种田这种延续了人类繁衍生存的技能。从小学到高中,每逢课闲,自己便在田间同家人一起做着农活。等到了上了大学,他又专门选择了农业院校,也是和这片沃土密不可分的专业,眼前这些对于胡戈来说,就像战士摸到钢枪,水手看到舰船那般融洽和熟悉。

“呼……”

胡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望着这两亩绿意盎然,和别处光秃秃的田地完全不同的制种田,胡戈仿佛看到未来大唐的希望。

他挪到一株开着浅色土豆花的植株前,轻轻的将土刨开,只见一个饱满圆润的果实静静躺在田地中,看到此物,胡戈心中涌出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绪,像是满足,又像是欣喜,嗯,还有希望。

第一零六章 虽万千人吾往矣

第一零六章 虽万千人吾往矣

还是太少啊!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在经历了起初的喜悦之后,胡戈又被随之而来的忧虑所困扰着。

这两亩制种田一片欣欣向荣不假,可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种子实在是太少了。根据他的经验,在现代农田中种植土豆这种高产植物,一亩地需要近两百公斤种子,就算此时唐亩要比后世田亩小上五分之一,但一亩地下来起码一百五六十公斤种子是要的。而等到眼前这稀稀落落的几十颗植株成熟后,在没有化肥的支撑下,收成又能有多少呢?看来眼前这三五年里,别说在全国境内推广这款高产且不抢良田的粮食,到时候能遍布这关中地区就是烧了高香了。

胡戈自嘲的笑了笑,怪只怪自己那个李宁双肩包没有给神人开光,不然多了些夹层啊,直通平行宇宙什么的,最后能装载无穷无尽的种子才好。

不过当他目光扫向水稻时,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稻谷不比土豆,一亩地对种子的要求远比土豆要低,按照目前的情况,一亩地十斤左右种子便差不多了,等自己这两亩拆除了田埂扩成一大亩的稻子收获了,除去面积的差别和肥料的不足,应该能落下千余斤收成,嗯,应该不会比这个数字低。胡戈知道,自己手上这种优质稻种在现代农村播种时,亩产量都是一千到一千二百斤,而自己此时预测两唐亩的产量为一千斤上下,已经很是保守了。

到那时候,在收获之时便能扩展百余亩水田了。这样算来,一亩制种田可供大约五十亩水田的播种量,等到时候百亩水田丰收了,便又是五千亩优质稻田的的崛起,想到这里,胡戈才慢慢展颜。

见心爱的男子在田中一会愁眉不展,一会略略开颜,站在田埂上的貌美女子猜不到他此时心中在想什么,于是她跳下土埂,小心翼翼的在田中行进,生怕踩到心上人很看重的这些物事。

胡戈听到背后有人过来,意识到是心上人,回头一望,见她身姿轻巧的在田中穿行,道:“怎么下来啦?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会吧,小心把你衣裳弄脏了!”

“脏了就洗呗,嘻嘻!”刘诗薇一笑,站到胡戈身旁,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土豆和水稻吗?它们真的比粟还要好?”

“嗯,粟虽然比较好种植,但是产量太过稀少了,农民辛苦一年,上缴了税赋,再除去一家老小的嚼谷,所剩下来的便寥寥无几了,这还是收成好的时候,要是遇到灾害,全家还得饥一餐饱一餐的度日,再遇到不体谅百姓的朝廷,又或者家里的成员生一场大病,他们便只好卖田度日了,一代一代的等田卖光了,他们便最终只能去地主家里种地,又或者沦为流民,等天下的土地慢慢集中到少数人手上的时候,那么朝廷便离地动山摇,分崩离析不远了!”胡戈给心上人做着解释,说到最后心却越来越沉重。

“归唐,每次见到你这样认真,我都好感动,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不懂你所说的话!”刘诗薇双手捧着胡戈的脸,很感慨的说。

胡戈心中温暖,把手加到刘诗薇的双手外覆盖着,望着她那双明眸,他道:“薇薇,你做快乐的你自己便好,有些事情,它离女孩的天性很远,我一个人做便好了,我只是想,当我倦怠回首时,你能在我身旁便好!”

听他说完这番话,她眼***现一丝泪光波动,清晨的阳光照耀在这对青年情侣身上泛出一片金黄,为这秋日萧索的画面增添了一丝温暖的颜色。此时她秀丽的脸庞上呈现出的那种凤婉流转的神态,让他看得怔了。

“不,我不要你一个人做,我要陪着你!不管你考不考得上状元,我都会陪着你,陪你一起走下去!”终于一滴晶莹璀璨的泪珠从她眼角溢出,她猛的躲到他的怀里,然后依靠着他,浑身轻软,仿佛做出这个决定,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他轻轻抚摸着怀中女孩那发出阵阵清香的秀发,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滋味在他鼻腔中久久停留,最后,只听他道:“薇薇,跟我在一起,也许将来你会很苦的……”

这句话发自他的肺腑。

他不是个傻子,相反他很清楚的知道,每个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现有规则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试看那强秦的商鞅,最后车裂而亡。再看那兴宋的王介甫,晚年郁郁而终,还有那为大明朝续了近百年命的张居正,人亡政息后还祸及了他张家子孙。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胡戈知道这些人或者和自己的出发点有所不同,但他现在正在做和将来想要做的事情,却和他们没什么两样,都是实实在在的触犯着权贵们的既得利益。

当一个人在衣食无忧,有权有势之后,还需要为那些食物链最低端的劳苦大众们设身处地的去劳心费力吗?

他近来没有少想过这个问题。

人生在世,衣食住行。

当自己锦衣在身又何必瞧着他人衣不遮体心生悲戚?

当自己玉食在手又何必想着他人食不果腹徒伤食欲?

当自己出则骏马,入则金屋,还需要被他人投来的愤怒而痛恨的目光所左右吗?

当一个人出生底层,自然而然的会因这世上种种之不平等而心生悲戚之感,可是,当他穿上那件让人脱胎换骨的官袍之后,还会如此吗?还需要如此吗?何不就如千百年里众同僚那般,心安理得的饱食民脂民膏无事终日?

什么国家的前程,民族的未来,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可以换来哪怕一日两日的荣华富贵吗?

不能,真的不能。

单若只为求得一个好名声,何不在就那高台之上翩翩起舞,对着日日接触的酒池肉林落下两滴惺惺之泪,反正众生愚钝,感动他们,会很难吗?

不难!

起码比给他们当牛做马容易。

一个人的力量在世俗面前,那是再微小不过了。胡戈对此是深有体会,内心深处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凭着李世民对他的信任,再加上众宰相们对他的器重,就那样随着大流,怀拥玉人精彩的度过这不平凡的一生。

此时,他仿佛一个身处车水马龙中的路人,在他身边走过一位就要被历史车轮碾压的小姑娘,而他,是唯一的旁人。

此时的他,是伸手拉一把,还是默默调头?

拉一把就可能被卷进历史的洪流,而默默调头,他还可以继续享受这个俗世的繁华。

他该怎么办?

他彷徨了,眼中流下无助的泪水。

这时一股温热的体温传到他的脸上,原来是她在用手擦拭着自己的泪水,“傻瓜,大男人也掉眼泪啊,你信不信我以后会瞧不起你哦!很老很老之后,我也会拿这个笑话你的!”

她用“以后”这个词汇回答了他的忧虑,她要让他明白,他们的路,会很长很长,直到俩人老得都走不下去了,便在终点,相拥而眠。

“将来,我受万人唾骂,你会不会后悔你今天的选择?”胡戈笑了,笑得无比舒心,无比通畅。

“你要霍乱朝纲,做奸臣贼子?”刘诗薇惊讶道,“那我不是成坏女人了?将来史书上一定这样写,胡戈和刘氏为恶,俩人狼狈成奸,夫妻为祸!所行奸恶,皆出自闺房密室,且刘氏善妒,戈身边女子,均受其所害……”

胡戈被刘诗薇夸张的模样和语气逗笑了,捏了捏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打断她道:“我只想让生活在这个国度的人们,都过得幸福些。不再为生活所累,不再受外族欺扰,也许,这才是那天老天爷叫我在渭水之边被人救起的本意吧……”

“咦,这些不都是好事吗?怎么还会叫万人唾骂啊?”刘诗薇十分不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胡戈,等他说出答案。

胡戈拍了拍她头,沉思了一会,用她听得懂的话说道:“简单点说吧,就拿钱做比方!我们都知道,全天下的人都爱钱,无论是高官公卿,还是贫民百姓,现在你我眼前摆着一堆钱币,大家都死劲的往自己怀中扒,可是权贵力气太大,平民力气太弱,所以没有外力阻止的话,钱十有***就会归入前者怀中,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拉住权贵之手,这叫做掣肘,而留给百姓更多的机会,你说,我这样不是会惹人恨吗?遗臭万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刘诗薇闻言,低头想了一会,才说:“可百姓会记得你的呀!”

“百姓再怎么惦记,只靠口口相传,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时间久了也会有遗忘的一天,可权贵们控制着舆论,他们这样一世一世的宣传下来,还有谁会记得事情的本来面目?说不定,将来也会有百姓跟着权贵一起痛骂我的一天!”说到后来,胡戈叹了口气。

“这么辛苦,你为什么还要去做呢?爹爹说陛下和蔡公都很看好你的,你大可以和蔡公二叔一样啊,照样的名留青史,多好啊!我一想到你辛辛苦苦要为他们去做那么多很难很得罪人的事情,可到头来他们还会跟着权贵一起骂你,我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刘诗薇担心了,紧紧的抱住胡戈,害怕着自己会失去他。

“反躬自问,大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胡戈淡然一笑,当他说出这句话,想起自己年少时做过的一件事,那时还是大二,他一人背个包,千里迢迢赶赴首都,当他站在***城楼前,望着那幅画像上伟岸老者的微笑,心中涌起的那种感觉让他时至今日都还记忆犹新,充满力量。

“唉,命呐……”

刘诗薇感叹完命运,望着胡戈道:“那你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都是注定遗臭万年的人了,你若再像以前那样欺负我,那我这辈子加上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可就全赔了……”

一股浓烈得化解不开的笑意出现在胡戈脸上,他将她揽入怀中,宽慰她道:“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傻孩子,现在正是陛下全力打压旧士族的时候,新士族还正在崛起,他们之间还没有斗完,暂时还想不到老百姓头上去,这中间就出现了一个空白期,而我就站在这个空白期之上。再加上前朝便是不恤百姓而亡,现在陛下和诸位执宰都很注重民生,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我去抛头露面的!”这段话胡戈谁都没有说起过,只是他不想让怀中之人太过担心,所以才吐露真言。

果然刘诗薇一听胡戈的分析,心里终于安定了些,过了许久她才抬头,笑道:“抛头露面?啧啧,你到底是干嘛的啊……”

胡戈见故意留的一个破绽果然被心思细腻的她寻出,接口道:“你不知道吗?我现在可红了,多少姑娘小姐想见我一面……”

“呸呸呸……刚才还那样,我都被你给感动了!现在又不正经了,哼,原形毕露了吧,我不理你了……”刘诗薇扭过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却又没有离开,显是等着爱郎来哄她。

胡戈一笑,从背后抱住了她,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远方,刘诗薇见他半天无言,忍不住偏头问道:“你看什么啊,前面光秃秃的一片……”

“也不是啊,春天到了就会很漂亮的……”

俩人头叠着头,就这样望向此刻颓秃,未来光明的大地,良久。

……

“王叔,秋天的土豆可以适当晚收一些,具体哪些日子收您可以自己安排!”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一家人围坐在大桌旁吃饭,胡戈扒了一口粟米,对王老实说道。

王老实替刘诗薇夹了一块鸡肉,笑着回道:“放心吧小戈,你看到那水稻长势怎样,呵呵,我王老实也不会别的,就会侍候庄稼!”

“王叔,他看到你种的水稻直夸好,还说便是常年种稻的行家也不过如此呢!”刘诗薇笑着接过王老实夹的鸡腿,恭维他道。

她的话一说完,王老实脸上的皱纹果叫笑容撑开,他转头望向胡戈,只听后者道:“王叔,把种子交到您手上我是真的放心了,我现在有时候很忙,也走不开,这些种子就托付给您了!”

“没事,没事,别的帮不了你,叔这点小事还是做得到的,水稻年底收割的时候你回不回来都没有关系,有叔呢,但过年你可一定得回来待上几天,我跟你婶给你做好吃的!”王老实笑道。

“是啊,小戈,你一定要回来过年,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那才叫过年!”这时李氏也在一旁说道。

俩人话音一落,草儿也叫了起来,一定要胡戈和刘诗薇一起回来过年,胡戈笑着望了望刘诗薇,见她脸上没有半点为难的神情,便爽快的应了。

“对了,叔,我忘了问了,小麦不是前些日子已经种了下去吗?怎么我在地里没有寻到啊!”胡戈问道。

闻言王老实一拍头,道:“哎呀,我忘记跟你说了,小麦我种到军爷家的田里了,他那地肥,我跟老兵借了半亩地,就把小麦种在那儿了!”

“那行,下午我没事的时候再去看看,吃菜呀狗子、之浩!”胡戈点点头,给两个一直没说话的孩子夹着肉。

中午吃完了饭,胡戈来到位于军爷地里,种下小麦的田中,这时他却是和王老实一同而来,吃完饭后刘诗薇给草儿拉去说女孩子家的私房话去了,临走之前草儿还跑来郑重其事的说什么借用嫂子一下午,见状胡戈只好一笑,毕竟在小辈面前他总得保持那份威严。于是下午便请了王老实同来,马上他就要科考了,没有太多时间待在田中,便趁这机会多跟王老实交流交流种植技术,这一下午,就瞧见,胡戈仔仔细细的说,王老实认认真真的听,俩人直到夕阳西垂方才归来。

晚上简单的用过晚餐,胡戈见刘诗薇和草儿还在说话,便一人上楼,摊开书简,磨了墨汁,在那里温书习字,俨然一副准备高考的学生架势。

就在他写了半张纸之后,刘诗薇悄悄摸了上来,站到他身后偷看他写字。尽管佳人的脚步虽轻,但他还是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但他见刘诗薇不动声色,自己也装作没见,只是重新取了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了大大的八个大字:

“书和夫人,概不借人!”

刘诗薇一见,实在忍不住笑,便轻轻拍了胡戈一下,道:“我就和草儿聊了一会天,你就在这里编写日后家法!嘿嘿,你还真是善妒啊……”

胡戈哈哈一笑,回头望着佳人,问道:“我这字写得怎么样?”

刘诗薇听到这个问题,虽脸上还带着笑,却没闹了,轻轻在胡戈旁边坐了,很是认真的看着胡戈的书法,过了半晌,才听她道:“作为一个新习书法的人来说,这字真的已经算很不错了,但是要是把它看成未来状元郎的大作,可还是有些差距!归唐,状元的试卷大家都会看到的,若有人对你书法颇有微词,到时候捣乱,那该怎么办啊?”

胡戈偏头一笑,信心十足道:“怎么办?凉拌!那我便不让人家看到我试卷就是啦!”

第一零七章 胡戈赶考

第一零七章 胡戈赶考

时光荏苒,转眼间,此刻已经是仲冬时节。

这一日凌晨时,贞观二年里第一场大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稀稀落落的从漆黑的夜幕中降下,悄悄给这座处于沉睡中的城市披上一层洁白的银衣。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几个时辰过去了,这时街上除了巡夜的士兵,也开始有其他各色人等的身影渐次出现。

这时寒风渐起,雪也越下越大,得了风儿相助,那轻飘的雪花在天际肆意飞舞,完成着它们化水前那最后的表演。

一路上,有人时不时从嘴中呼出一团雾气,只是顷刻间便被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散。这种情形直叫那过路赶早的行人,都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冬装,以阻止横刮的凉风从他们身上索走那点仅存的微热。

他们不时低头注意着脚下的长路,小心翼翼地往那略干之处踩踏前行,在这条昔日里宽整平坦的第五横街上,此时已渐显泥泞。

此刻街面上再也见不到有人跑马疾行,偶有骑马之人也都下了马慢慢行走,有人时不时的咒骂两声,怪这天气阻挡了自己出行,也有人探出头来,让漫天的雪花停留在自己脸上,享受这份难得的冰意。

仔细望去,只见大路一旁有两个男子牵马逆风而行,其中一人身着紫袍官服甚是打眼,有路人经过他们身边时,都是面带羡畏的神色,恭敬的避让开来。

只见与紫袍大员同行的男子,用手揉揉被冷分吹得通红的鼻翼,偏头对那位高官说道:“腊雪是宝,春雪不好!来年或许会是个好收成啊!”

与路人缩紧了脖子不同,那位紫袍大员在这寒冷异常的天气里,仍是昂首挺胸,英气勃发,当他听到与己同行那位白衣书生的话,笑了笑,回道:“瑞雪兆丰年啊,希望如此吧,去年也是这个时候降过一场大雪,可是今年仍是又旱又蝗,不过幸亏有你这天降异人,呵呵……”

那男子也是一笑,道:“天降异人又有何用,也只能在这寒冬腊日里,冒着风雪,进京赶考呐,只盼来日高榜有名,也好遂了我夙愿,得与佳人共度余生啊……”说到后来,他心有所感,竟起了唱腔。

那位大人听完哈哈大笑,一掌拍到白衣书生的肩膀上,直叫停落其上的雪花四散飞溅,只听他拍完笑道:“你这小调倒是有趣,我便在此祝你金榜留名,早日定下那终身大事!”

“借你吉言,我这次定然全力以赴,不叫你和薇薇失望!”那男子收了颜色,只是郑重说道。

那大人闻言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这男子身上积雪,道:“今天要用到的东西,老管家都给你装到包袱里了,我在尚书省里打了招呼,吃食到了饭点自然有人给你送来,我那侄女说,先准备好的食盒不中吃,怕你考试时吃不好,她要亲自给你操办!”

“我哪里那么娇气!”白衣书生说完,却叹了一声,显是被她的那份心意所动,心中一暖和,只让他觉得这凛冽的寒风,也不是那般生冷了。

那位大人见他此景,呵呵一笑,他是过来人,自然理会得那书生心中所感,只是并不说破,扯开话题道:“这次的考题是陛下御笔亲提,你也不要担心,只照你心中之数去答,其他的也不要多想什么!”

白衣书生拱手回谢,道:“我倒是没有什么紧张,反正事已至此,彷徨无用,准备了这么久,就为了今天一役,哪有临阵怯敌的道理!”

那位大人见他语气坚决,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如此便好,愿你一战功成,夺得头魁!”

那男子闻言自然是点头称谢,俩人就这么边走边聊,到了皇城门口,那位紫袍大员还要上朝,临走之前又是一番殷殷嘱咐,俩人才自分开。

只因今天一大早将在尚书省都堂大院里,举行一年一度的朝廷科举考试,所以上朝的时辰稍稍比往日里提早了一些,大家都提前来到了皇城门口,当白衣书生来到此地时,候朝的官员也有识得他的,都过来打了个招呼,这位赶考的白衣书生显是和他们极熟的,所以他也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暂时驻足和他们寒暄起来。

这时吏部有一位员外郎向这边走了过来,和大家打完照面,只听他对这白衣书生说,“祝你如孙大人般位列状元!”他话音一落,马上有人接口说道,“你可是我们工部的脸面,莫叫我们给那御史台比了下去!”说完引得在场诸***笑不止。

这时也有其他朝官慢慢被这边笑声吸引,其他部门有和这白衣书生相熟的官吏也过来凑着热闹,这边小圈子内声势渐渐大了起来,好在此刻各部主官都在城下暖房内避寒,倒也没人来管他们,不过此间热切的气氛还是引来一位御史,大家见正是监督朝会纪律的侍御史,都稍稍收敛了些,此处虽不是纪律森严的朝堂之上,但各人还是下意识的慎言紧行起来,气氛为之一冷。

不过这位侍御史一靠近,并没有出言规谏大家,只是当着众人面对着白衣书生拱了拱手,说了些鼓励祝贺的话,待后者谦言谢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侍御史方才告辞了,见此情形,众人都是一下子摸不着头脑,这位新晋的侍御史里行马周马大人平日里可是威严得很呐,怎么今日却放下架子,也随起大流来?

待他离去,众人又说了些场面话,眼见早朝的时辰就要到了,便各自带着心中的疑惑告辞了,这时,方才走过来的那位吏部员外郎把白衣书生拉到无人处,对他说道:“今次的主考官原本是我部考功司员外郎卢大人,不过陛下因你之故,又钦命秘书监魏征魏大人同为主考,所以你不必担忧,我听说这位魏大人可是很看重你的!”

那白衣书生自然知道这位吏部员外郎此番话的意思,吏部考功司卢承庆卢大人可是自己心上人的舅舅,也是那位十分不看好自己的丈母娘的娘家哥哥,这些事前他已经知道,但他还是承了这位员外郎的情,拱手称谢,那位吏部员外郎点了点头,又对他使了个眼色,方才告辞。

这时朝会的钟鼓声响起,众官员纷纷往皇城内而去,那白衣书生告别喧嚣,一个人牵着马儿朝尚书省走去,在路途上他遇到好多同考,都是一人在前,二三个奴仆牵着马儿相随,白衣书生知道,此时能参加科考之人极少有家中赤贫的学子,多是高贵不足,富裕有余这一类人家的子弟,为了日后来谋个前程。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有些沉重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工部大门口,卫卒的问好声打断了他的沉思,白衣书生自嘲一笑,想起今日考试,都是已经跟尚书大人汇报过的,根本不必到部中报到,可自己还是被习惯驱使,走回老路。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再临时调头便略显得唐突了,白衣书生略一思考,便做出了决定,他上前把马儿交给卫卒,谦和的请他代为看管一会,吩咐不必牵入后堂,自己马上出来还要用的,那卫卒笑着应了,目送着白衣书生进去,心中感叹着他的这份客气。

要说在这工部里,只有这位大人待人最是和气,对自己这些兵卒都是开口是请,闭口是谢的,平日里其他司里那些大人,都学着尚书大人的为人,虽然平日里也是一个个脸上都是笑意盎然的,但那只是对着和他们地位相当之人,若是换了自己这些虽说也在工部当差的小人物,那脸严肃得比当朝宰相还有气派。

且不提卫卒的心思,待那位白衣书生来到自己司里,探头朝里面望了望,当值主事见上官今天居然还会过来,惊讶的迎上前来,忙道:“大人,今天您不是要参加科考吗,怎么过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还要劳您亲自过来查看,这都是卑职们的失职啊!”

白衣书生笑了笑,说声哪有的事,只推说自己是回来拿点东西,这就走的,又勉励了他几句,便准备离开,这时主事道:“大人,早间无事,让卑职送您去尚书省吧?您看您要辛劳一天,所带行李必然沉重,您就让卑职搭把手,尽尽心吧!”

白衣书生摆摆手,说大家一个司里的,弄这份客套做什么,只是不允,哪知那主事甚是机敏,见上官参考只是穿着白袍,便一边脱下自己官袍,一边道,“卑职知道大人平日里低调,可也得让卑职为大人出点力不是,您看卑职衣服都换好了,大人莫要再推了!”

见下属之意甚是诚恳,白衣书生忽觉再推也没有意思,便点了点头,道:“送到门口便行了,司里事务繁重,离不开你们!”

那主事当然笑脸应承,随这白衣书生到了工部门口,上前接过卫卒手上的马儿,在后者敬畏的眼神中,俩人一路朝尚书省都堂大院缓缓行去。

工部离尚书省并不遥远,两人行走了一阵,便已经可以望见那座大院的棱廓。

此时大雪尚未有停住的趋势,反而是越下越大,尚书省大门外的土墙上都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冰雪,与往日里景象不同的是,只见此刻其门之外拉了几道长长的棘围,被拦在外面的众考生都是跺脚搓手,以抗寒冷。

在棘围之内却是另一番情景,只见内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端的守卫森严,一名名全副武装的兵士如铁人般屹立在自己的岗位,尽管此时是雪花漫天飞,凛凛寒风升,但这些人各个都是纹丝不动,眼神凌厉,只紧握着手中兵器。

那白衣书生看到此景,在心中叹了声,到底是右金吾卫的兵啊!

那主事却看不到主官此时脸上表情,只因他正伸长了脖子往那棘围内寻去,这时他脸上突呈惊喜,跟白衣书生请示了一声,便朝棘围内招手,里面一人见到这边动静,过来查探,来人一见是工部的同僚,却又没穿官服,便在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拱手道:“什么风今日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亲戚赶考?”

说话这人身着深青官袍(八品),三十来岁的年纪,想是和这位随白衣书生同来的工部主事很是熟悉,所以说话也是透着随意,只听被问之人笑着回道:“今日是在下上司前来参考,赵主事,你还不认识我们司里的员外郎大人吧!”说完赶紧给他介绍了站在一旁的白衣书生,他知道熟人叙话没完没了,可不能因此得罪了上司。

那人恍然大悟,忙调头向跟工部主事同来这位白衣书生行礼,并热情道:“哦哦哦……原来是太子司议郎,下官失礼了,这这……外间寒冷,不如先请大人先行进去歇息片刻,等考试开始再随下官入内应试如何?”

那白衣书生笑着谢了,只说今日有的只是考生,没有什么大人,愿与其他考生们同处待考。之后,任凭俩人怎么相劝,都不肯先入。

最后还是那赵主事晓事,心道这位大人定是不想高调,便悄悄扯了一下工部同僚衣服下摆,都是官场上厮混了多年的老手了,屯田司主事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停住了嘴,等那赵主事言语,果然听那赵主事道:“大人愿与考生同受风寒,实在是令下官钦佩万分啊,既然如此,下官也不敢造次,如果待会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下官提起!”

那随白衣书生同来的主事听到这话,突然明白了,暗暗在心里怪着自己孟浪,刚才自己还亲说上官低调,怎么片刻就忘记了呢,还是人家尚书省的赵主事知事,几句话便推定了自己上官的心思,当下忙改说些客套之语,又略陪白衣书生站了站,便告辞回部,只说请上官放心,司务定然不会耽搁。

果然白衣书生对他此举很是欣赏,嘱咐他有什么难题尽可以等自己明天回部里之后解决,要是实在紧急,也可以直接去请示尚书大人,那主事忙不迭应了,前些天自己这位上官外出公干,得他允许了,自己就曾多次向尚书大人汇报工作,那段大人对自己也是十分的和颜悦色,想必自己应该也在部里头号人物心中挂了号吧?

一想到这一层,那主事满心欢喜的向白衣书生拜别,又跟赵主事打了招呼,才喜滋滋的去了。

等他离去,白衣书生又和尚书省这位赵主事拱了拱手,请他自便,有事自己会请他帮忙的,那赵主事会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告辞了。

这时终于清静下来的白衣书生回身替自己那匹白马扫了扫附在其身的积雪,那马儿顿觉身上冰凉渐去,用头拱了拱自己主人,那白衣书生亲昵的摸了摸它脖上长鬃,笑道:“下次再与人赌赛可要加把劲呐!”那白马通人性的的长嘶一声,又低下头来添着主人耳朵。

且不说这一人一马在这边嬉戏,只见那些被拦住棘围外的考生虽都小跳着驱赶寒意,却不忘跟自己身边同考套着交情,大家现如今虽是一般身份,都是待考的学子,可指不定今日之后便命运各异,说不定现在不起眼的某人在日后便能官运亨通,若到那时再交朋友,却是晚了。

所以此时天气虽是寒冷,但是考生圈内的气氛却是热烈,大家你我恭维,互报着自己家乡以及名号,说声日后还望对方多多关照之类的话语,这些人身边跟随的小厮都是目光怀着崇拜的望着各自谈吐潇洒、长袖善舞的主人们,想也不敢想象自己能有这么一天。

圈中考生们虽是热情,却也带着眼力价,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向孤零零的白衣书生这边走来拱手问好,只因此时待考之人中,哪一人不是带着二三仆人,牵着高头骏马,那白衣书生除了匹勉强不掉价的白马,连个跟班之人都没有,无钱无势,也好来这里凑着热闹?真是心中无数!众人对其无不起了小觑之心。

当然,也有站在这数百人外圈,瞧见白衣书生和里面人套交情一幕的考生,可结果里面的大人根本不甩他,还不是和自己一般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最后那个跟班还自己先走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白衣书生从所住客栈里请来的掌柜之类的人,花钱充门面的。

那白衣书生自然从那群学子中偶尔投来的轻视一憋中猜出事情原委,他是什么人,整日里在这世上最是呕心斗角的场所里磨砺的角色,此时又怎么能猜不出别人的心思?只是他却不动声色,有滋有味的和自己这匹白马玩耍逗乐。

这时远处大路上又赶来了一位单人匹马的考生,不多时走到尚书省大门之前,他左右打量了周遭环境,结果迎接他的又是那一双双略带鄙夷的眼睛,大家都在心里发笑,怎么今年参考的土包子这么多?只怕考试完了,这俩人连回乡的路费都凑不齐吧?

那人也是一副好脾气,但有人望向他时,他便拱手回回礼,只是并不上前攀谈,慢慢牵着马儿在圈子外围穿行,不多时,他发现人群一角也有一人如同自己般落单,他微笑着迎了上去。

人,总会在陌生环境中第一时间朝自己的同类靠拢。

第一零八章 中土后裔 化外之人

第一零八章 中土后裔 化外之人

“必先,在下有礼了!”

白衣书生见有人过来跟自己打招呼,倒是在心中微觉有些意外,不过这只是他脑中一闪念而已,闻声时他便回了头,微笑着打量起此人来,只见来人浓眉大眼,体态均称,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无论是与人交谈还是闭口不言,脸上都一直带着谦和的笑容。不过这种谦虚的神态却难以掩盖其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自信。

白衣书生此时也算得上是阅人多矣了,知道根据来人这个年龄,能培养这种自信之心,多半是来自其家族文化的熏陶,如此看来,此人出身也是非富即贵了。

只见他也微笑着回了一礼,道:“这位同考,多谢了,胡某就借你吉言了!”原来这位白衣书生正是此次为求得美人归而前来应考的胡戈,他对于此时考生间相互沟通的一些风俗,也略闻得一二,知道这“必先”的意思,乃是取自“阁下你的名次必然在我先头”之意。

却不料那人听完胡戈的话后,短暂的发了一下愣,随即问道:“兄长也姓胡?”

胡戈弄不清自己的姓氏于对方来说有什么干系,见了他这种反应,心中也是有些感觉奇怪,只是他也没在面上把这种情绪带出来,只是谦道:“在下是前朝仁寿四年生人,看你的年齿与我也差不了多少,这兄长之称却是不敢当的!”

“呵呵,小弟出生于大业二年,小了必先两岁,称胡兄为兄长乃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啊!”那人说到最后,又笑嘻嘻的跟胡戈拱了拱手。

看他前后的这一番举动,属于那种自来熟型的,胡戈知道,贵族子弟但凡胸中带些心思的,或多或少都会明白些关于交朋友的重要性,看这人年纪轻轻,谈吐不凡,举止自信,却又有没带出半点让人心生厌恶的那种优越感,实属难得了。

看来,这位也是个人物了。

胡戈笑了笑,回了礼,道:“既然如此,愚兄只好托大了,不知兄弟贵姓?”

“小弟姓麴(读音同曲),客居长安一年多了,闻得今年参考的学子中有一位人物,和兄长一般也是姓胡,所以方才有些失礼,小弟昔日里也曾读过几年书,受教过几位名师高人,今次有些不甘寂寞,于是不自量力,特地来瞻仰一下我中土人物的风采!”那麴姓青年笑着回道,不过这回话中却露了些许锋芒,显然是此人也是自视不低。

胡戈哪里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傲气,这人十之***说的胡姓之人便是自己,又见他虽然在言语中隐隐有套自己话之意,但态度也算坦诚,并没有藏话掖语,于是胡戈呵呵一笑,道:“不知兄弟要找的胡姓之人却是哪位,愚兄在京城也识得几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兄弟的忙!”

“好叫兄长闻之,那人便是当今土窑之策的进献者,身兼东宫和工部要职的胡戈胡归唐!听闻他今日也会来此参加秀才科考试,所以上个月小弟便托了些关系,也报了秀才这一科,主要是想会会这位大人!”那麴姓少年回道。

胡戈点了点头,心道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又听他是上个月才托关系报的名,此人又姓麴,想起一些往事来,也没接他话茬,只是笑道:“麴姓虽也是我汉人姓氏,但如今却兴旺在西北之处,呵呵!”

那麴姓少年听胡戈把话说完,神色渐渐慎重起来,不过片刻展颜,哈哈一笑:“惭愧惭愧,只言片语便叫兄长猜到了小弟的来路,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看来,兄长就是小弟要寻之人啊!”

话音一落,他郑重其事的朝胡戈拜了一拜。

胡戈上前将他扶起,问道:“不知兄弟和当今高昌国主是何渊源?”

“正是小弟父王,去岁当今陛下登基,我父王欲遣使进献玄狐裘以表庆贺之意,小弟便谋了这个差事,来我中土故国之后,小弟便起了效仿当年我祖父旧事的心思,愿在故土待足三年,方才归去,而我父王并非我一个儿子,经不住我一份份家书软磨硬泡,便也允了!”那麴姓少年解释道。他说的祖上旧事,乃是当年的高昌国主麴伯雅在隋朝时来到中原居住了三年的故事,现在的高昌国王麴文泰便是麴伯雅之子。

这青年男子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胡戈也知道,此时高昌国乃是汉人在西域中建立的一国,其治所在如今***吐鲁番附近,其国君主和百姓多为我汉族之人,文化也是以汉文化为主,只因孤悬西域,远离故土,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便依附在周边游牧民族的统治下,当柔然、突厥这些相续崛起统治草原的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呈战争状态时,高昌历代国主奉行的,便是投胡倒汉这种一边倒的对外政策。

隋时以来,突厥在中原王朝的外力下肢解成东西两部,已现颓势,所以突厥与隋朝以及后来的唐朝,关系渐以和为主,没了宗主国西突厥的阻力,高昌倒也愿意向故土朝贡。这般举动倒给后世华人海外建国立了榜样,若干年后的李家坡便是一例。

不过虽然这个国家高层奉行的外交政策是以向游牧民族称臣为主,但是其百姓倒是没忘记自己身为汉人的荣耀,其领地里望族老者常因死后不能落叶归根而蹉叹痛心。

也难怪,此时西域各国开化的程度远低于这些汉族后裔,虽然他们武力上没有什么可以称道之处,但是在文化上,却足以藐视周遭这些茹毛饮血,粗鄙无文的莽汉。

……

“原来是一国王子,倒是胡某失礼了!”胡戈不愿失了礼数,也朝他行了一礼。

“兄长不必多礼,想我高昌虽称一国,地不过千里,民不过七千户,却还不如中土故国一上县尔,兄长却是当今储君的老师,贵不可言,却莫要再折杀小弟了!”那高昌王子忙道。

胡戈呵呵一笑,问道:“王子殿下寻在下所谓何事?怎么也和我等一般来参加这科举之试?”

“小弟名叫麴智仁,乃是我父王的第二子,我那日请命求往大唐,就是因为小弟心中一直有个想法,希望有一天能回故国走走看看,现如今我来了一年多了,却不想回去了,将来家中有大哥继位,我在此也是安稳,兄长,莫要叫我王子了,此处是大唐的地界,你我还是按年齿以兄弟相称吧,这样我心里舒坦些!”麴智仁道。

胡戈心想原来如此,再小的地方也有权位之争,高昌虽小,其主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这位小王子倒是聪明,直接避开了去,在这世上最为繁华的城市里逍遥快活,也不失为一种聪明的活法。

见麴智仁话已如此,胡戈也不矫情,只道了声得罪了,便与此人攀谈起来。

刚才麴智仁话语中还隐隐有与胡戈比高的意思,此时见了真人却又一味谦和,胡戈不信自己几句话便能折服此人,倒是对他这份涵养不免有些佩服,只听麴智仁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在长安各县四处游历,见到各地土窑好生兴旺,便听人说起了兄长的大名,一时起了好胜之心,还请兄长多多包涵啊!”

胡戈笑着谦和了几句,连说无碍,那麴智仁见此情形,又道:“也是当朝陛下宽宏大量,对我这等偏僻地方来的粗陋之人也不嫌弃,他得了我上给礼部的请求参考的奏疏,立马就准了,还让礼部尚书赵郡王李大人面见了小弟,又是一番温言鼓励,小弟这才得与兄长同科参考,日后还望兄长对小弟多加提点啊!”

“智仁你出生王族,自小定是受过名师教导,想我一个草野之人,哪里能有什么教你,戈承蒙错爱了!”胡戈笑道,这时他对此人的心思还有点吃不准,待他虽是热情,却也没忘底线。

“兄长哪里话,我虽是化外之人,可也从你的土窑之策中也领悟到一些以前闻所未闻的高策,若我高昌也能出兄长这样一位国士,必不会受周边国家欺辱了!”,麴智仁拱手道。

胡戈第一感觉这位仁兄莫非是来做说客的,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明摆了是一位为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之祸的曹植之流。

虽然摸不清他的想法,还是先出言断了他的念想吧,胡戈略思了一会,道:“兄弟,大国行事与小国不同,同一种方法在两个地方实施,所得的结果也是不尽相同的,就拿这土窑来说吧,在你高昌便施行不得!”

麴智仁闻言一愣,忙问为何。

胡戈笑道:“你心中定是想好了,若你国中开起这种土窑,便往外销,就算西域人丁稀少,不比我中土人情,可是那各国富裕,光修城墙建宫殿所需便是不少,若土窑烧起,你那国中七千户人家定是能过上好日子,你说对不?”

麴智仁闻言脸色稍变,惊诧道:“兄长,你怎能知我心中所想!?”

胡戈呵呵一笑,并不解释,只是接着说道:“智仁,须不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怕你国中诸人忙一场,到头来也只是替别人做了嫁衣啊!”

胡戈说完,麴智仁果然如霜打的茄子,脸上青得厉害,低了头呐呐无言,半晌才道:“依人成事,事事得看人嘴脸,突厥贪婪,反复无常,就算与他称臣,等我们肥了,他定会扑上来咬我血肉,兄长,小弟真正受教了!”

胡戈点了点头,只在心里想道,“小国寡民,万事艰辛,若能放得开一家富贵,换来万家安定,唯有游子归家才是正道啊!”只是这种听起来像是劝降的言语万万不能说出口,搞不好便会引起外交纠纷,胡戈拍了拍麴智仁的肩膀,也是默默无语。

这时考生人群中起了阵阵骚动,大家的目光都往胡戈麴智仁这边投来,胡戈心知他们不是看自己,便也回头观望,只见不远处有俩人牵马而来,后面跟着近百军士赶着马车举着火把在大雪中慢行,把这还没有睡醒的黑夜撑出半面红光。

当先牵着马儿的两人一人穿紫一人穿绿,胡戈看得仔细,这左边紫袍之人便是魏征,而另一位绿袍官员不必说了,便是自己心上人的舅舅卢承庆卢大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正常下了朝,还是上到一半中途赶过来的。

棘围之内的兵士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有人马上进去通禀去了,不多时里面涌出好几位绿、青服色的官员,想是尚书省里协调考场的外联之人,其中就有刚才和胡戈见面的尚书省赵主事,他经过胡戈身旁时还不忘对其拱手行礼,与其同行的尚书省同僚们见他居然向考生行礼,都带着疑惑的目光向受礼之人望来,胡戈在尚书省也是来来往往过多次的,其中官员也有认得胡戈的,也是赶忙上前拱手,都寒暄道:“这天寒地冻的,怎生叫胡大人站在外面苦等,真是我等失职啊!”

胡戈不想截了他们在此说话,便道:“诸位如此客气作甚,都是省里的同僚,不必如此啊,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来日有空大家不妨去在下司里坐坐!”

众人谁不知道此时不是叙话的时候,眼见魏征就要过来了,自己还站在这里说个不停真是没了体统,只是眼前这人来头也是不小,不好随便敷衍的,此刻突然见他如此好说话,都大喜道:“胡大人相邀,岂有不去的道理,日后说不准就要去讨杯茶喝!”还有人凑趣道:“谁不知杜大人的好茶都到了胡大人哪儿,我们可是好久都没尝到味了!”说完都朝胡戈拱了拱手,大家才一路小跑,迎接魏征这位准宰相去了。

这一幕直叫数百学子并他们的奴仆看得目瞪口呆,这土包子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尚书省的官员们在迎接秘书省魏大人的路上还停下与这人拱手作揖,此人定非寻常人物,这时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在那里悄悄嘀咕道:“莫非这白衣书生就是与我们同考的太子司议郎胡大人!?”一听这话众人都是悔不当初,早闻这位胡大人没有架子,很是平易近人,眼前这么好的机会本可以上前套套关系的,都被自己以貌取人给害了。

“归唐,今天好好考啊,老夫可是专门等着看你的方略策啊,呵呵!”

待尚书省官员迎了魏征并卢大人过来,魏征特地停步跟胡戈说了句,胡戈恭敬的回了声,“是!”便不再言语,

魏征笑着点了点头,朝里面走去,随后众人见魏征都特意停步跟胡戈说话,都是无声的跟胡戈拱手致意,待他们都进去了,只见吏部考功司的卢员外郎还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胡戈。

这位卢员外郎四十不到的年纪,可官帽下沿鬓角的头发略带几根白丝,只见他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那件六品朝服穿在他并不魁梧的身上却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威严之感。

胡戈见别人都进去了,随行而来的军士们也开始搬着马车上所载的沉沉木箱,但这位心上人的舅舅却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纹丝不动的打量自己,没奈何,胡戈上前拱了拱手,道:“晚辈胡戈见过……舅舅……”

要说官职胡戈可不在这位吏部员外郎之下,只是不好以官场礼节相见,免得别人说自己没大没小,可他一时又想不出到底该怎么称呼此人,只好随着心上人的叫法而称呼。

这一叫直把一直站在旁边默默观察的的高昌王子惊了一惊,原来这二人是亲戚啊,可自己明明打听到这位兄长举目无亲啊,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可接下来一幕又让困惑中的麴智仁惑上加惑:这位舅舅竟然当众称呼起外甥为大人……

“胡大人,看来此番你是志在必得啊!”

只见胡戈腼腆一笑,哪有什么太子司议郎的官仪,也不见官高一级压死人的威严,只是如晚辈对着长辈那般恭敬答道:“我答应了薇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然,她会伤心的!”顿了顿,他又抬起头来,缓缓道:“我这辈子已经走得太远,实在经历了太多太多,现在想起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当得一个“怕”字的,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扪心自问,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吗,不,我还有唯一一怕,我怕薇薇伤心,怕到了极点!”说完心里话,胡戈舒畅多了,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

听胡戈把话说完,卢员外郎脸上显出一丝惊诧的表情,这是一个为官之人所说的话吗?想当今圣上和本部的杜大人都是十分的器重于他的,这在长安官场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可……这和那个据说在政事堂议政时都是意气风发的后起之秀是一个人吗?刚才见他和众官员打交道都是那般稳重,可现在从他嘴中说出的话怎么却是这般的孩子气!?

他叹了口气,这时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外甥女为何会那般钟情于他。

第一零九章 无字天书

第一零九章 无字天书

“兄长,那位叫薇薇的女子,她一定很……很……特别吧?”

在卢承庆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离去之后,麴智仁望着这位主考的背影默默沉思了一会,回头对胡戈感叹道。

“愿得此女心,白首不相离!”胡戈望着麴智仁会心一笑,轻轻吟道。

麴智仁微笑着回应胡戈,没有再说话,这时他从胡戈和卢承庆三言两语的对话中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只是在心中暗叹着,在眼前这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偏生总是那么传奇。

趁着进考场前的这短暂空当,已经开始有学子过来跟胡戈打着招呼,胡戈望着这些未来候补梯队的准官员们,心中一时起了感慨。

想他们还没有正式踏入权力场,却把官场的套路摸得透熟。是啊,官场最重要的是什么,永远都不是做事,等待老黄牛的只有累死地那一天,而聪明人,则会选择做那在田边树荫下乘凉的放牛娃!

其实,最重要的官场法则,乃是处人,也就是处理关系,把自己和领导的关系处理好了,将来的路也就顺畅了。所以放眼千年,为什么历朝历代里贪官庸官总是远远多过好官,因为在前者的眼里只有迎逢上意,其他一切都不重要。而后者,心中装了太多的东西,比如抱负,比如原则,再比如良心。

就因为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后者们的肩膀上,所以他们在官场这条跑道上,从踏上起跑线的那一刻便胜负已定,他们注定被那些轻装上阵的同僚们远远抛下,望背兴叹。

“兄长,就快要点名了,我帮你取包袱吧!”

尚书省大门里已经有了动静,一位官员拿着名册朝门外走来,麴智仁望着和学子们应酬的胡戈匹马单人,主动提出要帮胡戈取下马上行李。

胡戈闻言脸上有了笑意,对麴智仁道:“兄弟,多谢你的好意,我若拿不动时,定请你帮忙!”

麴智仁这个举动倒是让胡戈有些感动,想他是位养尊处优的王子,什么时候干过这等粗活?想到这里,他拍了拍麴智仁的肩膀,表示领了他的心意。

“静一静,都静一静!”

这时在尚书省都堂的大门口,传来考场官员的声音。

“下面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考生,带着自己随身行李,去门房里检查!其他随行人员与马匹不得入内,违者取消考试资格,扰乱考场秩序者交金吾卫重罚,诸位学子都听明白没有?”

那官员说话时居高临下的望着门口乱哄哄的人群,见大家听到自己话后渐渐噤声,都回身取下马上的行李,满意的点点头。他又略等了片刻,给大家一点准备的时间,最后他用余光瞟了眼就站在门口的工部胡大人,见他已是取了行李背在身上,看样子是完全妥当了,他这才翻开名册,清了清嗓子,照本宣科的念了起来。

“雍州府终南县胡戈……”

没想到第一个点到名的便是自己,胡戈紧了紧包袱,回头给了麴智仁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在众人的瞩目下,朝着尚书省内走去,经过门口时,那念名单的官员没忘偏头对胡戈报之一笑,只因这些特殊场合里的一些细微动作,更容易拉近人们相互之间的感情。

胡戈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只见这时另一位站在门里的官员迎了上来,正是方才那位赵主事,只听他惴惴道:“胡大人,实是不好意思,照例考生都要进行搜身和检查行李……下官……下官……”

这位赵主事打心眼里想给胡戈卖个面子,直接让他不搜身进去算了,可是他官小位卑,又怕背不起上司追查下来的责任,所以说话有点吞吞吐吐,显是内心中正纠结着。

“既然是规矩,那便照旧吧!在下还有个事还要请赵大人关照一下,我的那匹白马还系在门口的大树下,还望赵大人吩咐个人,帮在下牵到都堂后面的马厩里,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它!”

胡戈哪里看不出赵主事的心思,知道他担不起这个干系,又知他是一份好意,便借故很是慎重的托了他个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好让他心安。

果然赵主事一听便直起身子来,恢复了往日里在尚书省当差的那份的神采,笑道:“好说好说,下官亲自去办,后院里草料充足,又有专人照顾,胡大人敬请放心!”说完赵主事跟身边同僚说了两句,又对胡戈客套了声“请”,就这样当着嘱咐人的面,亲自办他所托的事情去了。

见赵主事去了,旁边另外站着协助的官员客气的对胡戈道:“胡大人,请随卑职这边来!”

胡戈点点头,随他来到都堂的门房中,胡戈瞧见这时屋内站了几位尚书省里没有品级的令史、掌固,那位引胡戈进来的官员对他们吩咐道:“这是我们工部的胡戈胡大人,你们手脚干净些!”

里面诸人“噢”了一声,原本严肃的脸上变得表情丰富起来,纷纷上前与胡戈问好,胡戈随和的走到堂中央,将肩上包袱放下,配合着他们的例行检查。

这时也陆陆续续有其他考生被人领了进来,屋内一团和气的形势立刻为之一变,进来的考生们立刻被几位掌固迎住,点名盘问,呵斥搜身,他们确定完考生的身份后,便马上仔细的在他们身上搜查起来,或许是他们动作过大,又或者是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非常不习惯如此待遇,考生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呈现出一股怒意,可是当他们一看到就连东宫的胡大人也是这般际遇时,这才各自偃旗息鼓,任凭搜查。

他们不知道,这种科举前搜身的措施一直要持续到安史之乱之前。那时出现了一位胆识过人,名叫李揆的礼部侍郎,当由他主持科举考试的时候,他吩咐人在考场内放置了经史和韵书,供学子们查阅,于是这时夹带便失去了意义,所以搜身这个规矩自然而然的也就从此消失了。

胡戈此刻却已经收拾妥当,朝身边的令史点了点头。那位送胡戈进来的官员一直候着没有出去,此时见了胡戈这边动静,悄悄朝站在胡戈身边某个书吏递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一言不发的上前替胡戈背了行李,只等他起步。

胡戈见状,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他没有在这种场合下推却,只朝那背着自己包袱之人笑着点了点头,便往门外走去。屋内这一幕几个正在搜身的考生们都瞧见了,没有任何人心起异议又或吱声,他们在搜完身后自家背起自家的行李,视若无睹的离开了门房,朝考场而去。嗯,这有什么好异议的,他们追求的不正是这样的人生吗?就在这瞬间里,胡戈没想到自己糊里糊涂的又做了一回别人的榜样。

在这唐初,朝廷没有专门为科举考试而准备的考场,一般都是在尚书省都堂的廊庑(走廊旁边的小屋)里摆好书案,学子们在这没有门帘的房间里席地而坐,考试的时间是一整天,从早上卯时(清晨五点到七点)到晚上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一般来说开始和结束的时间不会这么准时,早上一般从六点钟左右开考,晚上结束的时间便要看天了,考试之前考场人员允许考生们自带“脂烛三条”,就是说天黑了之后你还没做完试卷的话,你可以点起这三根脂烛继续答卷,待它们烧完之后,对不起,考务人员就要过来强行收卷子了。后来长庆元年时,礼部不知为怎么把燃尽三根脂烛后收卷的惯例改成了两根,白居易为此还上书给当时的皇帝唐穆宗,提意见要他尊重旧例。但即便是允许点三根脂烛,还是有人戏称道:“三条烛尽,烧残举子之心.。”

这也是为什么参考的考生人人背着沉重的行李包袱的原因,这大冷的天里,你席地而坐得带上取暖的木炭吧,一天坐在考场里不能出去你得带上事先准备好的食盒吧,还有饮水用的器具,以及应考用的水墨,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分量可是不轻。

尚书省是极熟的,胡戈不用人带都找得到路径。只是以前为公事而路过长廊边的小屋时,却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坐在里面待考的一天,看来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绝对事情。

“胡大人,这是您的考铺,魏大人吩咐过了,给您准备一个单间,你先进去休息片刻,一会有人会给您把试卷送来!”那书吏把胡戈领到廊庑下后,先把包裹轻轻放到房内一角,然后起身恭敬的对胡戈说道。

胡戈笑着谢了,待此人告退后,他来到此间考场唯一的书案前,面向大门席地而坐,闭目养神,静待考试。

这时一阵凉风袭来,倒叫身体一向强健的胡戈打了个寒颤,心道自己刚刚坐定,就受不了这寒冷,这一天捱下来,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苦,唉,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脱民入官,从古至今,都不曾简单过。

胡戈起身伸展了一***体,顺便打量着这间不到十个平方的小屋,他见屋内一角摆放着一个铁质结构的大盆,上面摆放着一个细而长的铁夹,知道这是盛放木炭的工具,他走过去将其搬到书案之旁,又取过自己笨重的包袱,搁在地上,从里面取着物件。

最外面是一些简单的吃食,和考试用具,分别用不同的布包裹了,胡戈一边心感老管家的仔细,一边继续往外掏着,中间放着的是吃饭饮水的器具,他将它们全部取了出来,剩下的便是那又沉又重的木炭,胡戈望着它们略略沉思了一会儿,便端起铁盆,走出屋外。

他知道光凭自己在屋里慢慢点火是点不着的,便准备出去借个火,正好长廊的尽头有军士正在分发红透了的木炭做火引,胡戈过去借了几根打好底,这才折返回屋内,慢慢往上面夹着未燃的木炭,忙活了一阵,他又出门取了水,在火上煎了茶,这才悠哉悠哉的等着试题分发。

“咦,是什么这么香啊!?”

茶叶散发出的香气引来隔壁考铺一人伸出头来探望,见是胡戈,那人笑道:“兄长,却没想到我们竟是一墙相隔啊!”

胡戈一见此人,呵呵一笑,邀请道:“这茶一会就好,兄弟何不取了杯过来同饮?”

“小弟正有此意!”这人正是麴智仁,只见他直接朝胡戈考铺内走来,手上显是事先就拿好了杯子,胡戈见状一笑,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席之地。

那麴智仁笑嘻嘻的坐了,把鼻子凑到茶前闻了闻,十分惬意道:“这种好茶,在我国中却是难见,兄长好福气啊!”

“那你就多尝尝,茶叶我给你留一半,等下喝完了也好自己煎煮,考试时也能御御寒,暖暖身子!”胡戈笑道,他知道西域不产茶叶,而最近这十几年来,中土实行的是封关政策,正常途径根本没有商人能够带货出关,就连那著名的唐玄奘,都是私下里偷偷出的关,这种行为放在现在来说,就叫偷渡。

麴智仁是个爽快人,也没推却,只是笑着拱手谢了。

被这茶香一刺激,这时胡戈腹中却有些饿了,因为早上起得太早,实在没有食欲,所以随便吃了点东西,于是他取出老管家给他准备的简单吃食,见是数个卤鸡蛋,还有一些咸鸭蛋和皮蛋,胡戈哑然失笑,只是现在人也出不去了,也顾不上空腹最好不要吃这些东西的禁忌,递了一个皮蛋给麴智仁,自己取了一个卤鸡蛋,仔细的在那里剥皮。

麴智仁虽然没喝过胡戈的好茶,但是鸡蛋还是认得的,只是在心里纳闷,我手里的蛋怎么壳的颜色跟兄长你的不一样?

纳闷归纳闷,胡戈手里的蛋香已经传入他的鼻腔里,只见他动作也不慢,取了蛋在书案上一敲,去了上面的皮,突然愣了,而后又大喊道:“兄长,我的蛋怎么可以看得穿?!祥瑞啊,兄长!!!”

“这种祥瑞在长安大街上几文钱就可以买到一个,尝尝吧,味道好着呢!”胡戈被麴智仁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了,这皮蛋刚做出来大家和麴智仁的反应一样惊奇,大家拿着晶莹剔透的皮蛋,喊什么话的都有,但是喊祥瑞的却只有麴智仁一个,这人真不愧是出身王族……

看胡戈那般淡定的模样,麴智仁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有些半信半疑把蛋往嘴巴中送去,送到一半又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他怕万一真是祥瑞却给自己吃了,这是一件多么暴殄天物的事情啊。

胡戈瞧出他的犹豫,笑着又拿出一枚皮蛋敲开,递给麴智仁看,果然又是一般的晶光透亮,麴智仁这才彻底相信了,挠着头讪笑。

胡戈一口将手上的皮蛋囫囵吃掉,用眼神示意麴智仁不要客气,见状麴智仁也学着胡戈吃法将整个皮蛋放进嘴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滋味传到他的味蕾,叫他直想出言惊叹,却忘了嘴巴里已是塞得满满,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有失王子的体统。

这时茶也好了,胡戈见麴智仁像是噎着了,忙给他倒了一杯,麴智仁连忙接过,但这茶杯入手甚烫,只好小口的饮着,好半天,才缓过来,对胡戈道:“兄长,怎么这蛋的吃法如此奇怪!?”

胡戈想笑却忍住了,缓了缓才道:“我是饿了,见你也不是外人,所以没有顾忌吃相,倒是把兄弟你给误导了,抱歉抱歉!”

麴智仁一边拍着自己食道,一边摆手道:“这哪里怪得到兄长头上,只是这蛋儿确实好吃,我们中土真是地大物博,什么样的物事都有,兄长,这是什么东西下的蛋啊?”

“这个是由鸭蛋制成,经过特殊的做法变成了这样,现在长安街市上只有少许出卖,暂时还不多见,待日后产量多了,就会街头巷尾都有贩卖了!”胡戈解释道,又拿了一个咸鸭蛋递给麴智仁,示意他这个也不一般。

麴智仁这回聪明多了,剥开之后也不大喊大叫了,只是淡定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送,等他吃到蛋黄那儿,被这味道吸引了,才加快了咀嚼,直到最后吃完,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又喝了口茶,道:“如此美味,小弟恨不得天天食之啊!真不知要是将来离了大唐,吃不到了怎么办……”

闻言胡戈笑道:“真有那天,愚兄派人给你送去不就得了,呵呵!”

胡戈哪里知道现在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将来真有成真的一天,但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考生各自归铺,马上开始发放试卷!”

这时一个声音在廊庑旁边响起,麴智仁不好久留了,拿了胡戈分给他的茶叶和鸭蛋,谢过了兄长,回自己位置上去了。

不多时就有一位青袍官员拿了一份纸袋过来,恭敬的递给胡戈,胡戈起身接了,谢过此人,方才又坐下。

他也不知道发到别人手上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一个封着火漆的纸袋,只是袋子上写的四个大字他是认得的:“归唐亲启!”

这是李世民的笔迹!

怪不得今天路上军爷说秀才科的试题是李世民亲题的,胡戈心有所感的拆着火漆,从里面抽出五张纸来,这时他有点激动,也有一丝紧张,急切里想看清今日的考题,结果,极其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这五张纸上面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胡戈懵了,第一反应就是李世民写完题之后装错了袋子??

可转念一想,不会啊,这里明明五张纸,刚刚好回答五个方略策,而且装试卷之前,是人都会习惯性的瞄一眼,照说李世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起身询问考官时,拿着纸袋的左手不经意倾下,一个金属物件从开了封的袋口落下,掉在书案上后,当当当的在那里打转。

第一一零章 《治安策》也不过如此

第一一零章 《治安策》也不过如此

终于,那枚金属物件在耗尽惯性后,无力的歪倒在书案之上。胡戈定睛看去,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一枚被切去了半边的开元通宝。

胡戈捻起这半枚铜钱,轻轻摩挲着,思绪也随着眼前这物件渐行渐远。

……

“魏大人,卑职刚才在廊庑下走了一圈,按您的吩咐,特意在工部胡大人的考铺前站了一会,胡大人正伏案疾书,见下过经过,只是点头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廊庑尽头临时设立的考官办公地点内,一位青袍官员正恭敬的向本次科考的主考官魏征汇报着。

按惯例,原本历年的科举考试都是由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主持,可今年因为参考的学子中有一位朝廷现职官员:太子司议郎、检校工部员外郎胡戈,按他的职事官品级,还在吏部考功司员外郎卢承庆之上,让下级官员监考上级官员,有些于理不合,故而李世民钦点了秘书监魏征与卢承庆一同主持这次考试。

自古在官场上,但凡有两个人的名字并列出现,必然会分出个前后高低来,李世民虽没有明确说明这两人谁是主考谁是副考,但瞎子也能看出,在紫袍大员前,那有绿袍官员颐指气使的份?

那魏征闻得来人回报,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卢承庆见魏征不再言语,对那位九品主事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那主事见了自己司里的上官动作,恭敬的朝二人拜了一拜,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子馀,如此佳婿上哪里寻去,你那堂妹,眼界太高啊!”

这时屋内就剩魏征和卢承庆俩人,魏征也没有藏话,只是直截了当的对卢承庆叹道。

卢承庆虽然与魏征品级隔得太远,但听了魏征这位准丞相用教诲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他也没像一般下官那样诚惶诚恐,只是平心静气道:“大人,舍妹的家事,下官也不好多问,她自小多有主见,当年为了和任国公相守,连家都不顾了,只随着他亡命江湖,现下为了我那外甥女的婚事,可谓操碎了心,不过好在舍妹虽为女子,却也是言出必行,只要这位胡大人能够状元夺魁,她也不会自食其言的!”

魏征听完卢承庆的话,心道这位员外郎行为举止不亢不卑,倒是一番好气度,不愧士族底蕴,当下呵呵一笑,用玩笑的语气道:“你那堂妹,就没有私下里找过你?”

“大人,科举为国选才,下官不会因故徇私,不敢隐瞒大人,舍妹没有找过下官!就是找过下官,下官也不会做那营私舞弊之事!”卢承庆起身朝魏征拱了拱手,正色道。

魏征点点头,不再言语,料想卢承庆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刚才他故意那般说,就是在用言语在点拨此人,有些事情是不能去做的,这次皇帝为了助胡戈夺魁,连无字之卷的法子都想了出来,如果卢承庆因亲情遮住了眼睛,这次只怕要栽跟头。

也只有魏征会如此提点于他,要是换了别人,也不会这样和卢承庆说话,只因关陇集团出身的官员,因为皇帝的态度,多少对出身山东高门的官员有些敬而远之的味道。而魏征和其他出身关陇集团的官员不一样,他对山东高门态度却是比较温和。(魏征虽然出身李建成集团,但是李建成小派系也属于关陇集团内部分支)

他在内心里是很看好这位卢员外郎的,此人气度宽宏,品行甚佳,又有才干,且见识不凡,而且他和其他出身山东高门的官员不一样,此人之父昔日在前隋时做过河东令,和李渊是故交,因为这这一层原因,李世民待他也是很不错的,刚即位不久就把他从秦州参军这个品级较低位置上超拔到了吏部,做了考功司员外郎,按他的才干和李世民的赏识,假以时日说不定又是一员朝廷栋梁。

魏征的眼光没有错,按历史发展,卢承庆在高宗时终于官居执宰,新旧唐书上还专门有此人的传记。

……

“胡大人,兵部冉将军遣人给你送饭食过来了,现在天气寒冷,你还是先趁热吃了,再答题吧!”

就在胡戈奋笔疾书时,不知不觉一上午的时光已经流逝,此时已到了午时光景,赵主事一手端了一个餐盘,另一只手轻轻的往书案上着热气腾腾的饭食。

胡戈闻到菜香精神不由一振,他早上就没有吃饱的,此时便搁了笔,笑着谢了赵主事,又客气道:“赵主事不如留下,我们一起用一点?”

“胡大人客气了,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来日若有机会,下官定陪大人饮上三杯!”赵主事把菜食摆好,客气的婉拒了。好歹也在这尚书省里当了好几年差,他听得出这位大人只是客套,不分时间地点事由的和人拉关系这种低级错误,他不会犯。

果然胡戈笑了笑,说声有劳了,便收捡着自己桌上的笔墨试卷,准备用餐了。赵主事不经意的瞄了一眼,发现这位大人已经满满的写完了四张试纸,第五张纸上已经开了个头。只是他对这些也不在意,摆好菜式便收了餐盘,道了声慢用,便告退了。

已经是饥肠辘辘的胡戈不顾斯文,先往嘴里趴了一口粟米垫底,朝着桌上四样精致小菜尝去,一入嘴便感觉跟平时吃到的风醉幽所做菜式的口味不同,他又夹了一粒鸡丁在嘴中细细品味,越来越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肯定是心里那个她亲手做的。虽然这些小菜味道赶不上风醉幽这样的大厨手艺,但是却是自己心上人亲自下厨所做,光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他有情饮水饱了,何况以他的感觉来说,她的手艺并不差,当下心中无比甜蜜,就着饭,夹着菜,风卷残云般将这四菜并一碗粟米饭装进了肚里。

吃完后他又给自己泡了杯茶,慢慢饮着,在脑海中构思着剩下的最后那篇方略策。一刻钟后,他放下茶杯,又拿起笔来,在纸上行走如飞。

“噗噗……”

时间又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时胡戈脚边的铁盆中,木炭渐渐烧的通红,沉闷的爆裂声在这安静的考场中格外响亮,胡戈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心情格外舒畅,今天的五篇方略策,在这还没进行一半的应试时间里,他已经完成了。

他俯身用铁夹从包袱里又夹了几块木炭到铁盆中,调了调火,又拿起自己的答卷看了一遍,检查完毕没发现什么遗漏后,他把自己的试卷放到那个有李世民御笔亲题的纸袋中,起了身,前去交卷。

这时有考场巡视的官员见胡戈已经做完,都不由得有些惊奇,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协助吏部参与考务了,见过有提前交卷的考生,但是没见过如此之早便交卷的考生,现在怕连未时(下午三点)都没过,这位工部的胡大人便封好卷走了出来,他们都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都愣在原地,连招呼都忘记上前打了。

不光是这些考官们如此,就是一同参考的学子,也是用惊羡的眼神看着这个考场上第一个交卷的人,有那冥思苦想不得其果之人挠着头暗地里自怨自艾,也有那感觉良好的学子一见此景忙低头作答,显是被胡戈的举动刺激到了。

来到临时的考务办公室前,胡戈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敲了门,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请进!”

胡戈推了门,见两位主考坐在一个火盆旁,都是拿着书简在读,两人见了胡戈手上拿着纸袋进来,脸上也都是露出一种诧异的神情,只听魏征关心道:“归唐,还有时间啊,怎么这么快交卷了?”

胡戈笑着拱拱手,道:“下官已经检查过一遍了,这才来交卷!”

闻言卢承庆起身,走到胡戈身旁,对他说道:“按例天黑之后才能出考场,胡大人提早交卷,也是不好出考场的,不如再回去修改一番,到时候同各位考生一起交卷如何?”

见卢承庆一片好心,胡戈忙拱手道:“多承好意!”说完却仍是原地不动,卢承庆见状,只好接过胡戈的卷子,递给魏征。

魏征见胡戈坚决,也不再勉强,只是接了卷子,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了,只是旧例不好破,我这里有一卷书,归唐拿去先打发一下时间吧!”

胡戈点头谢了俩人,拿了书,在卢承庆极其不解的目光中告辞而去。

等胡戈出去了,魏征微笑着打开纸袋,从中取出一篇方略策研读,卢承庆见魏征没有把剩下试卷递给自己,也没有造次,只是回到原位,坐等魏征反应。

只见魏征看了胡戈第一张策论之后,不动声色,又抽出另外四张纸,只是阅读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两张基本只是扫了一眼,便装回袋子,他偏头对卢承庆道:“子馀,我要进宫一趟,归唐的试卷我带走了,这里的事情你多照应些!”

卢承庆大感意外,但还是应承下来,魏征没有多和他寒暄,便拿了试卷出门去了,只留下了一头问号的卢考官。

胡戈拿着魏征给他的书简回到了考铺,惬意的靠在墙壁上,作为一个久经考场的现代人,他非常享受交完卷无事一身轻的这片刻的感受,不是他太过自信,而是他身上的东西,超出这个时代太多,未来多少高人学者的思想在他脑海中交融,写出五篇自由命题的方略策还是不太难的,他知道自己的书法拿不出手,只好在内容上下点心思,再者,他也想用这些观点,影响一下这个时代的最高统治者。

“呵呵,归唐好雅兴啊!”

就在胡戈烤着炭盆,煎茶读书的时候,一位大员来到他的考铺前,胡戈一见此人,忙起身行礼,那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段纶。

“我在都堂里,听下面人说你提前交了卷,就过来看看你,魏大人做事一向严正守律,归唐莫要怪他呀!”段纶走了进来,颇为交心的跟胡戈叹道。

“哪里哪里,规矩就是要人守的嘛,下官正好也躲躲清闲!”胡戈语气轻松道,没有接着段纶的话说下去,他听出段纶虽然是在明夸魏征,可实际上有点挑拨的意味在里头,自己一个六品官员,不想随便卷入这些当朝大员的恩怨之中。

段纶闻言哈哈一笑,道:“你是躲了清闲,可忙了我们这些人!”

胡戈忙笑着说不敢不敢,两人说了会没有油盐的客套话,段纶便离开了,他来此本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在都堂议完事,想起胡戈今天在这里考试,特地亲自来走一遭,他知道有时候这样一些小动作,更能换来属下的死心塌地。

不止段纶知道,官场上人都知道在某个人身处特殊之时来点锦上添花的举动往往会事半功倍,于是这下午胡戈的考铺里是热闹非凡。

按说考场戒备森严,一般人是难以出入的,可是此时科举考试不过刚刚起步,在时人眼中却并非那般重要,这由主持其活动的官员品级还不到五品便可窥一斑。

唐人为官,有三入之说,一乃是入品,就是要有品级,不然一辈子做个没品级的书吏是很丢面子的。二是进五品,进了五品官就算是踏入高级干部的行列了,现代人常说“官到处级止,人到五十休!”就是说的一个人要是五十岁还是处级,这辈子仕途就基本没有什么希望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正处到副厅这一步之关键,之艰难。而唐时的官员,由六品进五品也是一个关键的坎,很多官员辛辛苦苦了一辈子,还是跨不过这关键一步,历史学家钱穆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唐时的县令们,一辈子升来升去,等于没升,大多数官员往往从一个下县做官做到老来致仕,到头来也还是一介县令,只是所辖的县城换成上县了而已。

最后一入就是入三品了,那便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表示你踏入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端,一般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你的子孙后代都可以借你的光生活得美满幸福。

所以别看此时尚书省外戒备深严,那都不是对着当朝官员的,是以这个帝国最高的行政机构照常运转着,平日里怎么样办公此时还是怎么样办公,各部来访的官员照例递了鱼符就可以进来,考场内虽然有那凶神恶煞的尚书省和吏部考功司的考务人员,但这种表情他们是不会随便对自己同僚们露出的。

好在胡戈的考铺设在廊庑之下最靠外的一边,就算人来人往也不至于影响到其他考生参考,大家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表达着自己的热忱,倒是叫胡戈有些后悔自己提前交卷的举动来,

且说魏征一人拿了胡戈的试卷,来到皇城,打听到李世民正在书房批阅奏章,他便在外面请求觐见,李世民见魏征赶过来了,心知可能跟今天的科举有关,也不迟疑,便请了他进来。

一进殿,魏征朝李世民行了礼,说了些礼节上的话,李世民便赐了座,魏征刚一坐定,便说道:“陛下,恭喜啊!”

李世民闻言靠在椅背上,笑道:“魏卿,何喜之有?可是今日科考之上,被爱卿觅得良材?”

“其他人的才学如何臣还不知道,不过归唐的这五篇方略策,老臣看来,却不是非常之人能够写出来的,臣把他们带了来,请陛下过目!”魏征起了身,将胡戈的答卷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呵呵一笑,接了胡戈的试卷,打开自己昨晚亲自封上的纸袋,先没有直接观看试卷,只是将它们抽出放在一边,撑开了纸袋在往里面一看,见亲手放进去的半枚铜钱已经不见踪影,当下会心一笑,这才拿了胡戈的方略策细细观看起来。

只见他越看脸色越是慎重,和魏征刚才的举动正好相反,越看越慢,看到后来又略略拿起前面的纸张对比,魏征见此情形也不惊异,只是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待着李世民研读。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李世民终于把这五张纸上数千文字读完,他神色略有些激动,望着魏征道:“爱卿,这些方略策你都仔细看过?”

“事先看了一小部分,怕陛下着急,我直接就送了过来!”魏征呵呵笑道。

“你先看看吧!”李世民又把它们递还给魏征,然后对身边的内侍吩咐道:“请尚书省的两位仆射,中书、门下的几位执宰到这里来!”

那宦官领命去了,李世民看着正聚精会神正在阅卷的魏征,感叹道:“那日朕在咬金的书房,听马周畅谈古今时,恍惚觉得此人如贾谊再世,我得马周便如文帝遇贾谊一般,可今天读了归唐的方略策,只觉得那千古奇文《治安策》也不过如此啊!”

第一一一章 太极殿君臣议状元 上

第一一一章 太极殿君臣议状元(上)

“陛下,如此急切唤老臣前来,可是北方军情紧急?”

闻诏赶来的几位宰相里面,检校中书令、刑部尚书李靖来得最早,倒不是他刑部离皇城最近,而是相对于其他几位宰相来说,除了魏征,便是他手上的事情最少。听传皇帝口谕的内侍说,是李世民请诸位宰相到太极殿的御书房议事,他心知不是自己刑部的事情,而现在朝廷紧要的国政,除了波澜不惊的土窑推行,便是兵者大事的平梁之战,是以他一进殿,便开口询问道。

他虽然瞧见魏征已经先他一步而来,但无论如何也没有联想到科举上去。只因时人虽说不上甚是轻视这个新起的选才制度,但同样也说不上有多重视,要不是孙伏伽有功名在身,史官只怕也会像对待其他同时代的状元那样,连他的名字都懒得记载。

李世民回头示意内侍给李靖搬座,待李靖坐定了,他才笑着回道:“药师,要说用兵如神,我大唐无出你所右者,但是论起兵来,如今却又多了一位后起之秀啊!”这唐朝虽然以左为尊,但李世民还是引用汉书上的话来,跟李靖开着玩笑。

“噢?果然是北面之事?可是战事紧急,永思有事启奏?”满朝有数的名将里,最为年轻的莫过于兵部的冉毅了,想到此,李靖不禁眉头微皱,心想按现如今对本朝十分有利的战场形式,以柴绍的本事还不至于掌控不了局势吧?

“代公,你先看看吧!”

见李药师还蒙在鼓里,魏征拣出胡戈论兵的那篇方略策,双手递给李靖,诸位执宰里面李靖年齿最长,更何况魏征对他的才干很人品,还是相当钦佩的,所以用了双手表示尊重。

见这御书房内君臣二人很是神秘的样子,李靖也没再言语,微微躬身从魏征手上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来,并没忘朝他点头称谢,然后才低着头仔细的看起这张纸上的内容来。

只见当先两个大字“论兵”,字体甚是细弱,不像是寻常毛笔所写,但笔法却是一水清朗明目的楷书,和日常所见那种饱满风韵毛笔字不同,但也别有一番雅意。

一见这种笔迹李靖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今夏曾经贴在安化门外,清明渠边水车旁的那张结构图和这字体如出一辙,想到这一节他心中一惊,但是立刻收拢思绪,不让一丝惊诧的神色在脸上有所表露。

有些事情不是好随便联想的,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让它烂在肚里。

他振了振精神,往正文看了下去,只见其开头写道:“臣戈言,夫文者,武之君也;武者,文之备也。斯盖二柄兼行,两者同出,常居左右,孰可废坠?故曰:忘战则危,好战则亡。是知兵者可用也,不可好也;可战也,不可忘也。自轩辕黄帝以兵遏乱,少昊以降,无代无之,暨于三王之兴,虽有圣德,咸以兵定天下,则三王之兵,皆因时而动,动毕而後戢,戢即不复用也……”

看到这里,李靖心中有了计较,此时朝中诸臣中,名字中带个戈的,唯有那工部的后起之秀胡戈胡归唐,听闻他今日参加科举考试,自己手上拿的,莫非就是他的方略策?

只是这个开头在他这个文武双全的老军人眼里,却是有些平常无奇,但是看李世民和魏征对此都是如此重视,他心知蹊跷,便也不动声色的继续看了下去,待看到中间所谓军魂之论,他的神色才渐渐慎重起来,不再似刚看到开头时的那种波澜不惊。

就在李靖低头研读胡戈的这篇兵论之时,李世民也在观察着李靖的表情,见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初时脸上静若止水,而后眉头紧皱,似在深思,他端起御案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在心里十分理解李靖此刻的感触。

别说李靖,就连自己刚才看到这些策论时不也是如此吗?看这胡戈在策论里所说,军队用好了可以抵御外敌,开疆辟土,用不好,便成了私***力膨胀的最佳道具,就如双刃剑一般既能伤人更会伤己。

他深知本朝军制,因沿习旧制,十六卫大将统兵却无调兵职权,而兵部有调拨全***队的职权而无统兵之权,这种权力的分散正好就是为了避免武将们兵权过重,除了杜如晦和冉毅这等心腹之臣,在他登上皇位后,再没有别人可以同时执掌兵部又手握实际兵权,即便亲近如杜如晦,他也不忘时时向自己请辞兵部尚书之职(杜如晦总监东宫兵马事,手握东宫兵权),现在冉毅接任了,也是隔三岔五的上书,请辞右金吾卫大将军一职。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批准,一是因为对冉毅的信任,二也是出于对自己掌控朝局的那股子自信。

可是将来呢?若统兵将帅无冉毅的这种淡薄心性,而接任皇帝又无自己这般深厚的威望,虽然这种掣肘制度很是健全,可保不齐就有人打破常规,铤而走险,就算有所顾忌没有明着对抗朝廷,至少拥兵自重这等事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国家军人就演变为只听命于将帅的私兵,皇帝的命令只怕最后都难出京城!

李世民久经行伍,最是知道兵权的重要,玄武门之变成功后,他宁可把朝中权力与其他势力共享,也要握住全盘军权,自这以后,他也一直在思索一种解决人性之私的办法,正好这胡戈在《论兵》里说道:军队,如人的四肢,不可不让它强壮,不然就会受到外人的欺侮,可四肢强壮了,要是不听自己的指挥而被其他人所左右,便会生出乱来,唯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就是让他们拥有一种军魂,有了魂魄,便难以为邪魔外道所动。那怎么让军人拥有军魂呢?唯有用大义来激励他们,用纪律来约束他们!人皆有羞耻之心,而生性向善。如果能够让军人明白大义所在,他们到底为什么而去战斗,就不是乱臣贼子可以轻易左右的,即便有人窃取了军权,可人心向背,他们也无法对国家对民族造成更大的伤害,到时候只要仁心爱民的君主振臂高呼,即便身在叛军,这些已明大义的军人们,也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绝啊!陛下……这就是归唐今日所作的方略策?”

李靖这时终于看完这篇短短不到千字的《论兵》,只见他抚掌称绝,道,“按他所说,在兵部下面开一所军校,让基层军官每年轮番到此学习,请陛下闲暇时与军人接触讲授,也真亏只有归唐想得出来,还说学成之后,就算人人成不了关云长千秋大义,也不至于效仿那董卓残暴兽行!呵,这个归唐!”

李世民听完李靖所言也是一笑,打趣道:“他可不只给朕派了任务,还说要请国中名将教习他们战略战术,以培养后代将才,为我大唐御边,药师,这点了名的是说你啊!”他嘴中虽是这般说,心中却深喜胡戈此意,皇帝多加恩威与基层军人之中,凭他李世民的见识,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妙处。

见李世民开玩笑,李靖起身拱了拱手,他不比其他皇帝心腹,在此刻他也仍是持重为而,礼毕,李靖才道:“为国育才,老臣岂敢推迟?陛下,对归唐最后所说的提高下层军人的荣誉感,老臣是深以为然啊,自古将帅爱惜士卒,士卒理所当然愿为其效死力,但归根结底这只是将领的个人行为,从未提高到国家之层面上来,归唐所言几策,比如为国捐躯后的抚恤,比如退役归家之后的待遇,比如不得视士卒为苦力,比如不得侵犯兵士私产,这些老臣都是极其赞同的,虽然现在这些情况还不多见,可是一旦将来此种情况成风,我朝府兵制度的根基将会动摇,老臣认为这些都很值得我们重视的,唉,说来老臣甚是惭愧,还是归唐看得长远啊!”

不怪李靖自责,胡戈在《论兵》里最后提出的这些问题在唐初还只是星星点点,可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深深的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这些要值得重视的问题,在历史上都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并非空穴来风。

按历史的发展,等到唐初这黄金几十年一过,后来大唐将士战死异乡,家人得到这种噩耗竟然只能通过私人渠道,官府对此松懈不理已成常事。还有后来皇帝、权臣大修土木,因为差人手,他们便把在长安服役的府兵当做徭役,毫不体恤。

另外,唐时士兵都出自殷实之家(天下之民按财富分九等,后三等是不能参军的),出来当兵身上多少有些私蓄,有些长官就故意让他们做繁重的体力活,又不让他们吃好睡好,只等着磨死了这些士卒好侵占他们所携的私产,这在边关很是常见,有“诗鬼”之称的著名诗人李贺曾作诗道:“借问筑城吏,去关几千里?唯愁裹尸归,不惜倒戈死!”就是说的这些御守边关的军人们那种痛苦的心境。

既然都把士卒逼得都“不惜倒戈死”了,所以后来到了服役期的青年自然而然的开始纷纷躲避兵役,越到后来情况就越严重,那这时朝廷怎么办呢?出钱!买异族当兵!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胡人中的安禄山史思明成了气候,安史之乱爆发,唐朝盛极而衰。

胡戈不知道自己提出这些超前的,针对府兵制颓败的解决方法,对历史的走势有没有影响,可是他不能无动于衷,既然他现在已经参与进来,他就要尽自己的全力去做,至于结果如何,跟他尽不尽力没有必然的联系,哪怕结果如昔,他也要倾尽全力。

只因为,这片土地养育了他,这是他的国家。

所以他向李世民提出要培养基层士兵的荣誉感,正因为荣誉感的养成不光光在于百姓对军人的看法,也跟朝廷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比如一名士兵坚城苦战,功为第一,朝廷授予他勋爵飞骑尉,等他退役回乡,却被县里的小吏呼来喝去,开口牛上尉你今天该服力役,闭口马少校你明天来听差唤,这就是**裸的侮辱了,这种耻辱感直比毫无勋名在身的百姓还来得强烈!

这时谁还把当兵卫国看成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

等后来唐朝兵制一败坏,藩镇竞相割据,军阀混战不停,累得***的宋朝一直还他的债,防贼似地防起武人来,从此华夏重文抑武,颇为压抑。

“如此看来,药师是没有什么意见了?”李世民笑道,又望了旁边一直静坐不语的魏征一眼,只见他脸上淡如静水,显然也是不准备提反对意见了。

“老臣无异议,只盼这些建议能够早日细化,交由兵部实施!”李靖从容答道,方才脸上激动的神色已渐渐归于平静。

“嗯,等下待其他几位执宰过来,再让他们看看,如无异议,就交予兵部吧!”李世民点点头,他本身也是习兵的老手,心中早有定意,这篇《兵论》他主要是想听听李靖这位更精习兵事的老将的意思,此时见他也毫无异议,心中愈是有了底,只是出于尊重,他才决定等其他几人来后再定。

不知其他几位宰相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君臣三人等了半天还没见他们过来,这时议完兵事的李世民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这归唐也是,开头说什么文武并重,谁不知我大唐就是以武兴国,弄得朕开始还以为又是一篇空谈今古的骈俪文!”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总喜欢拿胡戈说笑。也许此时朝中重臣多已老迈,刚过而立之年的他,也只有在小他六岁的胡戈身上,才找得到那份同龄人的气息吧。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魏征睁开眼睛,对李世民道:“今天午时,有一少女来尚书省都堂给归唐送饭,听来人相报,像是刘府的三小姐,怕是今天归唐提前交卷,多半为了去会佳人吧,不过老夫做了恶人,把他留在了考铺,呵呵!”

魏征话一落,李世民和李靖都笑了起来,只是李世民略感诧异的看了看魏征,发现自己倒映在这位千古明镜中的影像,终于头一回,里外都露着笑。

“竟是何事如此开心,倒叫陛下和两位大人如此展颜?”

这时,尚书省的两位仆射房玄龄、杜如晦联袂而来,一进门听到里面笑声连连,杜如晦有所思的偏头望了一眼房玄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杜如晦才笑问道。

“还有何事?你们二位仆射尚书省的喜事啊!克明没见魏卿也在此吗!”李世民笑着答道。

等房玄龄和杜如晦跟李世民行了礼,诸位执宰相互间又见了礼,李世民便令赐座,等房玄龄和杜如晦坐定,李靖便把手上的几张薄纸分别递给了房杜二人,两人笑着接过,道了谢,便也低头看了起来。

就在尚书省两位仆射翻看胡戈的方略策时,李世民起身招呼另外两位执宰喝茶,这时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两位主官才急急的赶来了,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直接赐了坐,这时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已看完一张有余,便把卷子递给了后来人,王珪和温彦博都是接了,他们均是老成人,见此情形便猜到今天李世民召见的事多半和手上这张薄纸有关,便也没多问什么,直接拿起纸张就看了起来。

过了大概有一刻多钟,门下省守侍中王珪看完了手中的《论兵》,向李世民问道:“陛下,这策论开头的“臣戈”,可是今天在尚书省都堂内参考的胡戈?”

李世民闻言点了点头,回他道:“正是他,诸位爱卿手上拿的,便是他今日在考场中所作的五篇方略策!叔玠你有什么见解?”

“兵事不是老臣所擅长,不敢妄言,请代公和克明看过后,再议议吧!”王珪上奏道,他为人刚正,有一说一,行事风格倒是合了孔子的教诲,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药师方才已经看过,很是赞成,就看克明的意见了!”李世民见王珪坐了这一会,还在缓着气,心怜他上了年纪,便端起自己的茶杯对他示意,让他先喝口茶。

“老臣也没有意见,归唐策论中的军校一时半会也建不起来,不过他所说的将士为国捐躯后的抚恤,以及退役之后的待遇问题,这可是当务之急,柴驸马那边快有消息回来了,我们要把后勤做好,不能叫前方将士寒心呐!”

刚才王珪所看的《论兵》就是杜如晦递过去的,他见李世民发话,便放下了手上看了一半的另一篇方略策,抬头补充道。

“嗯,如果等下房、温两位爱卿无异议,那克明等下回去就跟永思议个章程出来吧!”李世民点点头道,算是拍了板,他知道执宰中最懂军事的二人都没有异议,那么一般其他人也不会有别的意见。

王珪这时放下茶杯,道,“克明,这些事情我虽然是外行,但是建什么军校这些都是需要大把花钱的事情,你们兵部可要细作规划,到时候我们门下省可是要审议的!”他和杜如晦是多年的老友了,所以说话也不带拐弯,只是那般直挺挺。

杜如晦熟悉王珪的秉性,微微一笑,只是玩笑了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王珪当然不会说“陛下跟前无私谊”之类的作秀话,只是道:“对你倒是没有什么担心,我就是没想到你们工部的那个胡戈,不光会开源,这花起钱来竟也是这般惊人……”

第一一二章 太极殿君臣议状元 中

第一一二章 太极殿君臣议状元(中)

王珪说完,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杜如晦会心一笑,他知道这位老友只是发发感慨,并不是针对胡戈什么,故而没有接他的话,便又低头看起手上的那篇方略策来。

这时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见后到的几位宰相们互相传递着手上的那张薄纸,只有在相互交接之时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笑意。而坐在御案之后的李世民则是一口一口的品着茶,显得很是清闲。魏征照例仍在闭目养神,只是右手频率稳定的敲击在椅子上,一副贤士高人的姿态。只有李靖眼神略有些发怔的望着门外已经不见一丝绿意的树干,似有所思。

后面赶来的四位宰相中,房玄龄一直没有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上的文章,是以他最先看完了胡戈的五篇方略策。只见他将手上那张试卷放在一旁,端起了内侍不久前给他递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又稍候了片刻,他才转头望向其他人,这时杜如晦也已看完,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房玄龄缓缓眨了下眼,表示理会。

这时温彦博也已看完这五篇文章,见了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在喝茶,知他二人也已看完,于是他把目光投向王珪,显是等他看完,便有话要说。

见了温彦博这副神态,房玄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杜如晦知道老搭档本来也准备发言,但看到中书令温大人这种急切的神色,显是不准备跟他抢了,杜如晦端起茶杯朝房玄龄敬了一敬,俩人无声的同饮了一口。

终于待王珪放下手中稿纸,揉了揉略显干涩的眼睛,温彦博便知道他也看完了,转头望着李世民说道:“胡戈的这几篇策论,也称得上是见识宏远了,其不久前又进献土窑之策,可见此人心底无私,年纪轻轻能有这份见识与气量,将来多加雕琢培养,我们这些老朽也算后继有人了!”

李世民听出他话外还有话,只是笑着点点头,并没有接口,等他将话外之音抛出。

哪知温彦博并不着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趁这空当还朝杜如晦投去一憋,杜如晦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猜不到他的想法?只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回应着这位中书令。

果然,得了杜如晦反应的温彦博放下茶杯,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手上这篇归唐的策论里,有些观点老臣不敢苟同!”

李世民一时看不清他手上拿的是哪一张策论,便道:“如此,爱卿便说说你的看法吧!”

“归唐这篇《论胡》里,竟有鼓动陛下出兵东*突厥之意,想我大唐经过十数年征战,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士民皆安,正该修生养息,多事生产,他却明言,如今东*突厥叔侄可汗内乱,我大唐不能光坐山观虎斗,必须瞧准这难得的时机一举将其铲除,以雪去岁渭水之耻,还说日后吐谷浑、西突厥、高句丽、吐蕃等皆为劲敌,不可坐等他们养成了气候,陛下,诸公,先贤曾言,国虽大,好战必亡,这种好战论调,老臣实在不敢赞同啊!”

“温中书这份拳拳爱民的胸怀令在下钦佩,不过归唐这篇策论在下也看过,并非一味好战,他只说在条件成熟时,我们要多居安思危,尽可能为我后代留一个好的周边环境。我记得这篇《论胡》里提出,现在我大唐初立,国势强盛,士卒强健,名将如云,此时之和平,不过因塞外诸胡皆畏我强盛,故多按捺依附。所以说这些和平都只是短暂的,若按照他们那弱肉强食的本性,只待我大唐将来承平日久,兵不习战,良将凋零,塞外定会又起烽烟。归唐说得好啊,我华夏千百年来与北方诸胡之矛盾,根本原因不是我汉民无度,图他财富土地,而是别人总惦记着我们手上这些家当,但凡我家***现一点什么变故,外人就要翻墙而入,总想趁火打劫捞点什么走,这样的邻居,怎叫我等只为一时之安逸,而不为子孙后代考量?”

还没等李世民说话,魏征便接了温彦博的话说了起来,看来在对外政策上,他跟温彦博有不同观点。

魏征说话时,李世民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在东*突厥内乱起时,他就起了心思,要说忍一时为豪杰,忍一世那就是窝囊了,去年那场奇耻大辱他又怎能那么快遗忘?半年前刚闻东*突厥内乱之时,他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顺便令边将出轻骑滋扰梁师都,为拔掉这颗横在大唐和东*突厥之间的钉子作着准备,而这一切行动最终的目的,就是在等一个时机的到来,只等那叔侄可汗掐架掐到最关键之时,就是大唐兵锋直指塞北之日。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咳了一声,对温彦博和魏征的意见不置可否,只是望向李靖,问道:“药师,你的意见呢?”

“虽然现在论及吐谷浑、高句丽等国还早,不过归唐的眼界,老夫还是很赞赏的,他也没建议马上就要起兵,这里面还有个时机的问题,时机到了,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机不到,一切都只是纸上空谈,大临(温彦博字),既然是方略策,立意自然要高远,毕竟我们都是一直鼓励考生们畅所欲言的!”李靖呵呵笑道。

他特意点出大家此时不是正正经经的坐在政事堂里面议论国事,这只是一份刚从考场中拿出的方略策而已,委婉的指出温彦博的反应有点大了。

温彦博听了李靖的话,见他只说现在谈论吐谷浑、高句丽过早,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想必他也是支持对东*突厥持观战态度的,并不反对将来某个时候大唐直接发兵参与其中,而魏征刚才又是明言赞赏这篇《论胡》里的观点的,至于杜如晦,虽然没有发话,可谁都知道胡戈是他引荐给朝廷的,再看看李世民有些暧昧的态度,他叹了口气,道:“老夫只是希望陛下和诸公爱惜民力,不可轻起战端,若是陷入塞外之争,不知何日何时方能解脱!常言道,未言胜先论败,诸位,我大唐立国未久,败得起吗?”

“大临,你的一片苦心我等都是知道的,可就算我们安坐在家,诸胡就会安分守己吗?只怕这东*突厥内乱过后,叔侄俩不管谁最后得胜,下一步只怕都会犯我边境,我等身为执宰主持国政,若谋无长略,只会见招拆招,最后把难题都留给我们子孙辈,后人是会指着我们脊梁骨痛斥的!”

杜如晦一说完,房玄龄和王珪也都发了言,大意都是同意杜如晦的看法,房玄龄是宰相集团中排名第一的人物,发言时不忘打了下圆场。只是没想到胡戈一篇方略策,倒引发了六位执宰关于对外政策的一次大讨论。

见房玄龄打了圆场,李世民也道:“大临公忠体国朕也是知道的,就如药师所言,今日并非商议国政,只是请诸位过来阅阅本次科考中考生的方略策!大家还有什么看法,都请畅所欲言吧!”

“我说两句吧!”

房玄龄懂了李世民的意思,刚才他就准备就手上胡戈这篇《论商》说说意见的,却让与了温彦博先讲,此时正好顺着皇帝话中之意把话题岔开,道:“归唐这篇《论商》给老夫启发很大啊,他提出效仿汉朝,重开西域商路,他还给这条路起了个名字,叫做“丝绸之路”,呵呵,很是形象啊!”

房玄龄话音一落,王珪接口道:“这一篇我也看过,他说我国内黄金和铜钱总量上来说,虽然不少,但是和我国丰富的物产相比,却又远远不足,所以市场上只好用布帛代替了部分钱币的作用,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他便提出用我们的货物远卖西域,又或者更西的地方,换来他国的黄金和铜,以使我国内流通的钱币和物产平衡,这样不但可以促进商业发展,还能够带动人民就业,他还举例说明,我们的瓷器、丝绸、纸张、茶叶等货物在西域是很受欢迎的,只要贸易繁荣了,我国内可以有专门的商贾从事对外贸易,生产这些供出口的产品需要大量的人力,这样正可以缓解国中流民的数量,是狭乡之地的人民不用种田一样可以不愁生计!”说到这里王珪顿了顿,感叹道:“真是匪夷所思啊,二十多岁的一个年轻人,他哪里来的阅历能装那么多东西?”

听他说完,大家都是笑了起来,温彦博的脸色也好了些,接口道:“前朝时候,隋炀帝曾派裴矩远赴西域招各国商人来朝,也欲重开这条商路,我原本只道他是好大喜功,没想到听归唐一分析,还是有这许多益处在其中的!”他本人在隋朝开皇年间就入了仕,被授予文林郎,直内史省,所以这些旧事他都亲身经历过的。

“大临,所以归唐进言要平诸胡,他这两篇方略策是相通的,若阻力重重,吐谷浑、西突厥等国拦路劫抢,商路始终不畅啊!”这时李靖出言道。胡戈说的理论虽然前人没有系统的总结过,但早在几百年前的汉朝时,我们的先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这样去做的,所以胡戈现在深入浅出的这么写在纸上,御书房内的诸公都是一点就透,并不觉得难以理解。

“好战必危啊,代公!”哪知温彦博一听李靖又提起这事,语带规劝的强调了一句。

李靖闻言呵呵一笑,并没有接温彦博的话,只是也不再说话。

底下臣子们的应对举动,李世民并没有加入其中,他只是高坐在御案之后,面带微笑的静静看着。

房玄龄见李靖不再说话,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开商路不是一时半会说开就开得起来的,只是归唐这《论商》里的思路很是值得人借鉴啊,听他所言,西域之西,还有很多的国家,人口数量加起来比我大唐还要多,只是这些国家的历史没有我中土源远流长,在文明的积累上远不如我大唐,比如我们的瓷器和丝绸,他们国中无法自产,但他们又抵御不了对美好之物的那种喜爱感,只能花钱向我们购置,于是这便成了我国的一大优势,把我们多产的瓷器、丝绸等等他们生产不了的商品由商人贩卖至他国,然后换来金银铜以及其他一些我们紧需的物质,这样不但解了我国中钱币缺乏之围,还可以带来大量的商税,以及众多人民的就业机会!上面这些道理看起来简单,说来好生惭愧,很多东西老夫都是前所未闻啊!”说罢房玄龄抚髯叹了一声,很是感慨。

听到房玄龄感叹,众人也是唏嘘不已,这时半天没有说话的李世民突然开口了,“开土窑赚大户的钱,卖瓷器赚他国之人的钱,说来说去,这归唐总是惦记着别人家的钱嘛!”说完忍不住自己就先笑了。

“陛下,钱赚回来还不是入了国库,进了百姓的口袋,没见他私取一文,国有良臣如此,陛下之福啊!”见李世民失态,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进谏言,显是也被这些美好的前景打动了。

只听这时房玄龄又道:“就因为要保持我们中土商品的这种优势,归唐在后面那篇《论工》里面提出要鼓励工匠和一般百姓发明创造,要提高他们的积极性,要是没有这些能人,瓷器就烧不出来,也没人知道蚕吐出的丝能做成衣裳!”

“嗯,我刚才也看了,只是这事牵扯较广,所以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这时李世民正了正色,答道。

虽然历朝历代一直痛斥着奇技淫巧,无一不又享受着奇技淫巧带来的便捷与舒适,只是此时社会上形成这种观念已经太久了,一时不易调头,所以李世民很是犹豫,何况他还担心,如果技术改良造成大量人民失业怎么办,这些人又变成了流民,到时候又是朝廷的一块心病。

“先放放吧,如代公方才所言,时机不到,一切都是纸上空谈,如果时机成熟了,到时候我们再议也不迟!”善断的杜如晦见李世民陷入沉思,知道他心中的忧虑,这事现在也不成熟,贸然提出来不见得是好事,只不过他把这事在心中挂了号。

“嗯,克明所言不差,那就放放吧,不过归唐这片策论里还有进言,他说近来朝廷在全国各地都在发掘煤石,现在已经有地方上的人在跟风,他建议把本朝矿无税的政策修改一下,这样可以缓解各地私人进行煤炭开采,各位爱卿,你们是怎么想的呢?”李世民问道。

“归唐的考虑主要是基于以下几点,煤矿开采较为危险,一般朝廷会在注重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开采,而私人则不然,现下他们还没有尝到甜头,待日后尝到了甜头,会不会只为产量而罔顾开采工匠的安全?根据少府的统计,现在各地产于煤矿生产的工匠人数已经达到三万多人,这个数量往后还会增加,而私人则不会请那么多工匠进行开采,为了成本考量,他们只怕会大量的雇佣毫无常识的百姓进行生产,这些都是将来发生事故的隐患啊,我赞成取消矿无税的政策,如果上述问题还是很严重的话,我建议禁止私人参与金银铜铁煤诸多产业中,最后收归朝廷统一开采!”房玄龄在一旁做了补充道。

这个时代能够开采矿山的,哪一户不是豪族世家,谁见过单家独户的百姓扬言自己要去开发一座矿山的。原本李唐开国后,立了这个矿无税的政策就是酬劳功臣的意思,让跟随自己打江山的功臣们享受新政权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可自打唐朝立国后,这十年里关陇集团除了跟其他割据势力在战场上打仗,回到朝中就在这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权力场上争斗,没一刻闲下来,所以注意力就没集中到这一块上来,于是这时,就给其他旧有的世家大族钻了这个空子,喜滋滋的享受起原本不属于他们的私开矿山的待遇来。现在又见煤石走俏,哪还有不一哄而上的道理。

如果这时对矿产开采收税,又或者干脆收归朝廷所有,对关陇集团的触动不会太大,即便是有牵连,也可以在其他的方面给他们单独做点补偿,现在土窑不是建设得正火吗?用砖石的销售权换取以前承诺的矿山开采权他们也不吃亏,因为矿山总是有采完的一天的,而土窑却可以年复一年的烧下去。

“各位爱卿,对归唐和玄龄的这个建议,大家回去都好好考虑一下,此乃国政,需要从长计议,过几日再上政事堂讨论!”李世民望着下面六位执宰,吩咐道,不久他就会和其他臣子“闲谈”起此事,再把补偿的计划委婉的漏一点出来,然后静待各方反应,最后再做决定。

第一一三章 太极殿君臣议状元 下

第一一三章 太极殿君臣议状元(下)

“诸位,先不忙议策了,尝尝时下长安城里新出来的点心,呵呵,这是前些天永思给朕送来的,朕听说在他以前隐居的终南县那个村里,现在家家户户都是在自家院落里腌制这两种蛋品,嗯……好像叫咸鸭蛋和皮蛋?朕尝过了,味道还真是不错,特别是皮蛋,很对朕的口味呐!”

此时离最后一位赶到御书房的宰相团成员温彦博进来落座,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李世民见在座几位重臣年纪都大了,怕他们不耐久熬,便吩咐内侍将这些冉毅送来的蛋品取出,给大家先垫垫肚子,顺便也缓和一下屋内的氛围,他的本意原是想请大家来读读胡戈的几篇方略策,可是刚才在朝廷对外政策上,弄得气氛有些凝重。

这时李靖在托盘中放下刚刚剥在手掌之中的蛋壳,拿起毛巾清了清手上的汁水,对李世民道:“老臣前几日去兵部,正好几个卫所的将军和永思在里面议论前方战事,小歇时,永思拿出此物,请大家品尝,老夫去得晚,只试过陛下所说的咸鸭蛋,这皮蛋却是第一次品尝!”他年纪虽大,却是军人作风,别人还在手上剥皮时,他已经吃完一枚了。

“嗯,陛下,此物好像是用盐腌制而成的,味道果然特别鲜美!老臣府上有家人在街市上见到过,有童子在坊门旁叫卖,好像原价卖几文钱一颗,只是听说此物稀少,弄得这小小的一枚鸭蛋,被人转手一卖,三五十文一只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啊!”

尚书右仆射房玄龄手上拿着吃了一半的皮蛋说道,不过看他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吃到这种蛋品,也是,帝国排名第一的宰相,那是多少人巴结的对象。

“物以稀为贵啊!永思上回过来也只给朕每样带了百余枚,皇后和几位嫔妃都很喜欢食用,朕又给孩子们送了些去,现在盘中的,就是朕手上最后一点存货了,大家慢品啊,呵呵!”李世民笑着邀道。

“前方将士苦啊,永思把他那村中产量的大半都送到前线去了,所以此种点心在城里一时比较紧俏,老臣那里还有些,既然几位皇子爱食,等回去了老夫让人给陛下送来!”杜如晦道,他一直坐着没动,一颗也没吃。

“克明,你怎么不食?”这时王珪见杜如晦面前的两种点心原封不动,奇怪道。虽然他也上了年纪,胃口有些寡淡,但初尝皮蛋时,还是被它那独有的风味所吸引了。

“我有胃疾,听归唐说虽然不忌此物,但还是少食为好,早朝前我出府时用过,所以诸位不用管我,你们慢用吧!”杜如晦对老友解释着缘由。待说完,他又转头对温彦博说道:“大临,你爱接济亲友,想必尊府上的人也不会采买此物,这几枚便带回去请夫人和孩子们尝尝鲜吧!”说完他便起身把自己旁边托盘上摆放的四枚皮蛋和咸鸭蛋送到温彦博面前。

温彦博知道,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杜如晦也犯不着用这些小伎俩来刻意交好于己,他的这番举动完全是出于同僚关切之心,于是他也不做作推脱,只是笑着谢了。

温彦博身为朝廷执宰,去世的时候,家贫无正寝,只有殡别室。这不是说他在这高福利的唐初待遇很低,而是因他和别人救急不救穷的举动恰恰相反,他是常常救急也救穷,只是千金散去没复来而已。

大家把这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都是脸上带着笑,也没当多大的事情,只是这时房玄龄也吃完另一枚咸鸭蛋,把剩下的两枚也拈起,呵呵笑着放到温彦博托盘内。

这一来,王珪、魏征和李靖就不能光看着了,也纷纷把剩下的点心送来。

见此情形,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这位中书令道:“改日朕让归唐亲自送一些到你府上,也好叫他听听你的教诲,不要那么好战,呵呵!”

他也不是没赐过钱帛与温彦博,可此人出身官宦世家,养成了那种重气节而轻黄白的性格,往往一接手便转身散与亲友了,他的亲哥哥前礼部尚书温大雅此时病重卧床在家有年余了,而弟弟温大有早在武德年间就病故了,所以家族里扛鼎的人物就只剩温彦博这根独苗了。

温彦博此时还不知道这种时兴点心和胡戈有什么关联,还道李世民出自爱护胡戈这位臣子之意,为了让他缓和一下与自己的关系,于是他正了正色,道:“老臣虽然不赞成归唐的好战之言,但是对他的人品和才干还是十分欣赏的,况且大家本心都是为国尽忠,陛下不必叫归唐破费了,我也愿与他畅谈一番,这几篇方略策所述之事还要请他解惑,只是却不必在老臣私邸!”

“大临,你大概还不知道是谁把鸭蛋腌制成这两种蛋品的吧?这些都是出自归唐之手,哪有什么破费之说!”这时杜如晦呵呵笑道。

“唔?能有眼界写出《论民》这等国策之人,竟也有研究口舌之欲的举动?”温彦博很是惊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时李世民才开口说话,只听他道:“口舌之欲确实是口舌之欲,此物为我等解了口中之欲,却也为养鸭的百姓多谋了一条财路啊!”

温彦博闻言,皱眉深思起来,众臣见他如此,也没人说话打断,过了半晌,只听这位眉头稍展的中书令道:“可是鸭蛋价贱,此物价贵?”

李世民欣然点头道:“确如爱卿所言啊,百姓拿一枚鸭蛋到街市上售卖不过一文钱,而自己在家中将其腌制成这种皮蛋,却是数文钱一枚卖出,翻了几倍啊!听说这种做法叫什么提高商品的附加值,虽然让买东西的人多花了钱,却都没有不值之感啊!”

温彦博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我总算懂了他的想法,真是煞费苦心啊,叫我等心甘情愿将钱掏出,转而流进百姓的口袋,这等锦绣心思,常人难及啊!归唐真国士也!”

“出身百姓,而不忘百姓,归唐可谓不忘本之人,若我国中官吏皆是如此,大唐何愁不兴旺?就怕那些一朝登龙门,转身弃布衣之人,若被他们窃据了高位,如此壮丽山河,却也禁不住他们糟蹋的!”王珪拍案而起,感叹道。

“叔玠,消消气!”杜如晦朝老友挥挥手,因不知他为何如此愤慨,便也无从劝起,只是拿起胡戈最后一篇《论民》的方略策,对大家道:“归唐所言的,在我大唐各县百户大村之中,都要请一位教书先生,教导百姓幼子读书习文,诸位同僚都是怎么看?”

众人闻言,都想起胡戈这篇方略策开头引用的那句《礼记》的名言“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今大道沦丧,天下为私,个人只顾个人)。

李世民也回忆起胡戈的这篇策论,他在《论民》里说,大道隐退,这是最坏的社会形态,我大唐初立,虽不好自夸天下为公,但圣上和各位执宰心里都装着百姓,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三五十年之后呢,天下会不会演变成各自为私的无序状态?谁也说不准。那么既然如此,臣就当天道已经堕落至此了,自不量力的提出一些解决方法:一般到了这种最坏的时刻,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行事,按照自己的远***疏来分配利益,而这个时候如果统治者仍要保持社会的稳定的话,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在这时候用礼法来约束社会的各个阶层!

而闻礼法则要先读书,要读书则需先识字,要识字便得给百姓扫盲,我们在大道尚行的时候预先为之,等到了大道隐去,还有回天的余地。

对于以上这些观点,李世民看后既是震惊又是佩服。可胡戈在写这些字时,却是字字泣血,他知道这古代的盛世,无非是政府税收少一点,百姓能够吃得饱穿得暖一点,可归根结底来说,古代的统治者内心中隐隐还是希望民“愚”一些的,这样才好管教。李世民尽管也是以爱民而著称的,可他还是脱离不了他身为统治者的视野与观点,胡戈彷徨无计,只有用这种曲线救国的论调来提出这些论点,以图能隐隐实现自己心中最终的目标,开启民智!

尽管他写此策时在考铺内徘徊许久,却最终还是回身坐下,一字一泪的写出了这么违心的话语。

一定要让他们读书,让他们习字,然后思索人生的意义,如果他们觉得这个社会不公平了,他们自然而然便会去追求公平,创造公平,维护公平。

种下希望的种子,公平就不会消失,因为它本身是那么的值得人们去追求。

……

“归唐后来还在方略策里面算了一笔细账,我大唐百户以上村庄不到两万座,就按两万座算,需要请教习两万名,若由朝廷出钱雇请,按一位一年二十贯铜钱的薪金,薪米由各地官府酌情考量,从所收的实物税赋里面扣除,这样一年下来户部的总投入是四十万贯文,加上初期一次性的房舍投入,总共需要二百万贯文不到,而今后每年,可以固定在四十万贯文的投入上,诸位想想,百姓无须交钱便可送自己孩子上学听讲,即使强如远汉,他们都未能做到啊!这件举措的影响,在我华夏历史上,完全是史无前例的!”这时房玄龄介绍道。

“农夫耕百亩之田,而其子受教诗书,这不正是孔子说的盛世景象吗?老臣认为朝廷的支出就应该为万民百姓造福,这种用钱的法门老臣无异议,只请圣上早日施行!”王珪起身,对李世民行了一大礼。

“叔玠可真是个直性人呐,且请坐,听听其他几位爱卿是怎么想的!”李世民呵呵一笑,走出御案将王珪扶起。

见状,杜如晦笑道:“归唐提出的雇请两万名教书先生,却也是解了大急,自从隋炀帝无道,天下大乱,盗贼风起,多少豪门士家覆灭在那乱世之中,这些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大家子,突遇家道中落,谁不是无枝可依,好容易捱到了我大唐一统寰宇,后来朝廷虽然给他们分了田划了地,可是他们哪里习得农事,归唐这一建议,正好把他们从田地里解救出来了!这却不是一件大好事?”

“我闻程将军向陛下推荐过一名良材马周,他不就是这个情况吗?想其出生之后深受书香熏陶,后来因为战乱导致家产尽莫,家人失散!诸位,一个马周被程将军推荐于陛下跟前,多少个马周此时仍流落乡间,唉,这真是我辈读书人的悲哀啊,常言道,人尽其用,物尽其材,归唐这个建议,功德无量啊,老臣也是发自内心的支持!”这时温彦博也起身附议,十分支持道。

房玄龄心中也是赞成此策的,他此时以明了杜如晦的态度,便用询问的眼神分别和李靖以及魏征交流了一下,两人会意,都是起身表示支持此策,最后房玄龄才站起,向李世民表了态。

李世民看上去很是高兴的样子,对众臣道:“此事在此算议过了,就不上政事堂再议了,明天朕就下旨叫户部拨款,让国子监照此执行吧!”

众臣闻言都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呵呵一笑,把手一挥,道:“现在议最后一项,归唐提出以后但凡民间生女,其父免力役三年,生两女,免力役五年,生三女,免力役十年并给羊一头!诸位爱卿怎么看?”此时御书房内的气氛已经不似在赏读一名考生的方略策了,大家说着说着,便仿佛置身于政事堂而不自知。

几位执宰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魏征这时道:“《韩非子》《六反》里有言: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陛下,诸公,此实乃千百年来之陋习,法令不止,唯有以利诱之,归唐这建议好,臣赞同施行!”

李世民点点头,道:“都是因为百姓孤苦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乎?归唐总结得好,他在策论里说,自古风俗里,每生一个儿子,对于一家农户来说,便是增加了一名劳动力,而生了一个女儿,自小体弱,帮不上家里的忙,等这些女孩子稍微长大一点,有点力气能帮家里干活了,又到了出嫁的年龄,便成了白白替别家养大了,故而女子为家人所嫌,所以很多农家便自小把女子寄养在别人家里,做那没有地位的童养媳,反正将来得不到她的豢养,便也好省下粮食给儿子,因为生儿子可以养老,将来还能娶过别人家的女子,为自己家传宗接代,可是他们哪里想得到,家家都把女儿溺死,等到将来自家儿子长大了娶谁?归唐策论里所说的这种陋习,真是贻害千年呐!”

“阴阳不调,适龄男子娶不到妻子,便会叫社会动荡不安,去岁陛下刚即位时便颁布法令,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丧达制以后,孀居服纪已除,并须申以媒媾,命其好合,就是为了预防这些啊,像归唐举例所说的,男子成了家,就会有一种责任感,遇事也不会那么冲动,不像以前单身时那样无所顾忌,现在有家室在身,不会随意去做那作奸犯科之事,如果四海内无旷夫怨女,天下必然安逸。老臣也是十分赞同归唐此论点的!”这时王珪也附议了,态度明确的支持胡戈这一建议。

等王珪说完,温彦博和李靖也都相续表示支持,杜如晦和房玄龄对视一眼,也都附议了。

李世民见诸位执宰都表了态,便对房玄龄道:“玄龄,你明天跟玄胤碰一下,这事是他户部的事情,一定要落实好!”

“既然陛下和诸位执宰都没有异议,老臣明日便跟戴尚书把此事梳理一遍,然后下文给各个州县,陛下放心,玄胤办事干练,老臣也会盯着此事,定不叫陛下为此操心!”房玄龄点头应允道。

终于在房玄龄的回禀声中,今天在御书房所议的五篇方略策算是告一段落,这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内竟议下如此多的国政,直叫李世民喜笑颜开,只听他笑道:“归唐一个未婚人,怎么知道男子娶妻之后的感觉,莫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杜如晦闻言呵呵一笑,回道:“归唐的丈母娘曾说,她家的女婿要有状元头衔才配得上她家闺女,陛下,你看?”

李世民满脸笑意,目光转向其他几位重臣,问道:“诸位的意思呢,归唐做得做不得今次秀才科的状元?”

议完兵事后便沉默少言的李靖这时抬起头来,望着大家道:“这五策中任何一策都足以流传后世,往年秀才考试状元的试卷老臣也都拜读过,无一人才学能及归唐一策的!”说到这里李靖朝大家笑笑,不再说话。

众人都纷纷表示赞成,李世民带着询问色彩的目光一一划过众人,直到最后停留在温彦博的脸上,只见这位最后一个开口的重臣道:“除了《论胡》,其他都不在《治安策》之下!”

第一一四章 国粹出场 大杀四方

第一一四章 国粹出场 大杀四方

“狗日的程咬金!你刚打的五条还要吃老子的五条!?”

“老黑,不懂了吧,这叫兵不厌诈,亏你还是一卫大将,这都看不出来?不然你牌卡的那么死,叫我怎么开口?老程今天便给你上上课,叫你知道什么唤做勾牌!”

……

话说这天正好是朝中十日一次的旬休,满朝文武在经历了一旬的忙碌之后,都是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按照旧日里的惯例,在这时候文官们多会约上一二同僚,大家一起静坐品茶,写诗助兴。武将们则会和同袍们三五成群,猜拳喝酒,说些刀枪剑戟,英雄往事。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这京城里的大员们,都是不约而同的朝长安、万年县中的两个坊内而去,这些人看似泾渭分明,却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当年秦王府的旧将们多是匆匆在长安光德坊内稍座片刻,便又急急的赶往万年永兴坊,也有那刚从永兴坊内出来的大臣,遇到这些李世民当年的铁杆心腹们,都是拱手一笑,大家互相道了声晚上见,就此别过,那出坊之人便又朝那长安县光德坊催马而去。路上有些不知内情的百姓们瞧见,都在心里暗暗纳闷。却也不怪他们摸不着头脑,实是这两拨人赶场赶得实在是不亦乐乎。

也有那刘府周围邻居知道详细的,十几二十个人在那街边围坐议论,原来今天却是个大好的日子,永兴坊刘府要嫁女啦!只见这时有一个身着怪异之人站到圈子中间,对大家道:

诸位,这刘府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物呐!听说那刘将军是前朝刺史之子,后来在太原随太上皇起家,那可是打下长安城的大功臣呢!听说他和当今圣上的关系那叫一个铁,别看朝中诸臣虽说都是陛下的心腹,但这位刘老爷可和他们不一样,他是陛下当年在潜邸时的兄长加密友,这份感情可不是假的,今年这位任国公被人陷害,卷入谋反大案,可皇上既不免他的爵位,也不收他的田地,只让他在永兴坊内静养,这不,大半年过去了,又复起了,这种待遇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还有,这位刘府的小姐,作为邻居,兄弟我也是见过,那份姿容,就算是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也是难得一见的,听说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还自***随吴国公的夫人习武,什么?吴国公你都不知道是谁?那可是当今陛下手下武将中的第一心腹,尉迟恭尉迟大将军啊,前些天,他还在西市里出手痛打过潞国公侯君集呢,这侯君集虽然也得陛下看重,可被尉迟将军打了也就打了,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第二天早朝时带着满脸的乌青伤痕,见了尉迟将军还得赔笑呢!尉迟大将军见了他就跟没见一样,哼都没哼一声,只顾着跟旁边的人聊天,把那潞国公晾了半天,他还不敢私自走开。

你说什么?你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小子把耳朵洗干净听好了,我家内人她二舅的小姨子的朋友的隔壁邻居在皇城内当差呢,这绝对是第一手的消息我告诉你!一般人想听我还不跟他说呢!不想听请一边去,想听就别捣乱。且说那一日,当今圣上还在宫里对他这位头号心腹说呢,说你打人也不看看地方,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啊,这样,你们以后都不要去西市了,要打就在家里关起门来打!你们瞧瞧,陛下是多么仁心圣德,心怀百姓!他是怕他们两个沙场上的老将动起手来,叫我们这些围观的人遭殃!诶诶诶,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尉迟将军过来了吗!他一定是来喝喜酒的!

这时一名闲汉出声质疑道:我听说这位大将军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怎么看起来不像啊?

那原先说话之人愣了一愣,解释道:他今天没有穿那领御赐的锁子黄金甲,所以人看起来要消瘦一些!咳咳……别打岔!说到这里你们一定要问了,这刘府的三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又是谁有福气能够一亲香泽呢?我来告诉你们罢,这位新郎官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你们知道吗?那日在科场之上,考官第一个发的就是这位新郎官的试卷,那新郎官一看试题,面带蔑视,微微一笑,抓起笔来就神走如飞,恰恰等到考官把试卷发到最后一个人手上时,他就大喊一声,小生答完了!这一叫只把满场的考生和考官惊得是口歪眼斜,一塌糊涂,最后主考魏征魏大人走了出来,刚要训斥这位新郎官,结果他眼睛一瞄,看到了他的试卷,脸色聚变,拿了新郎官的考卷便去了皇宫,听人说他边走还边念文曲星下凡了呢!你道魏大人为何这般喊,原来他也是天上星官下凡,特来辅佐当今圣上的,见了原先的同僚,能不欣喜吗?

这时又有人异议道,这魏大人不是先前太子李建成手下的人物吗?怎么又成了专门辅佐圣上之人?那说得正起劲之人圆眼一睁,伸手扶了扶头上斜带的小老虎帽,唬道:噤声,叫官府的差人听到,你想叫我们都去吃牢饭吗?这魏大人当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知不知道,就和当年关二哥一般,这关二哥啊,当年可是玄德公刘备手下的一员心腹大将,话说那日他在曹营……

“老黑,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嘛,怎么不进去?”

这尉迟恭正在听一堆人说关羽,甚觉有趣,便隐了身子躲在一棵大树之后,有滋有味的听着,他虽是一卫大将军的身份,但是不脱质朴心性,正听到**处,不想却听背后有人说自己鬼鬼祟祟,正要发飙,回头看去,见是程咬金和秦叔宝俩人骑在马上,面带揶揄的望着自己。

“叔宝,你也亲来了?”望着那骑白马面带病容的汉子,尉迟恭也忘了生气,只是关切道。

“弘基嫁女,我能不亲来吗?走,进去吧,咱们可别搅了这些人的兴致!”秦琼在马上朝尉迟恭抱了抱拳,邀道。

那街边围成一团的闲汉闻得这边的动响,顿时作鸟兽散。尉迟恭一看没得听了,便也到路边解开系在大树上的马绳,随两人同往刘府走去。

今天来的客人甚多,被李世民特意从豳州召回的刘弘基在府上招呼着贵客,这时站在门口相迎的是刘府的长子刘仁实,他见了三位大将军过来,忙行礼道:“三位叔伯大驾光临,小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三人都笑着点了点头,只见程咬金一摆手道:“你妹子出嫁,大好的喜事,我等怎会不来,你且在这迎客,不必招呼我们,我们自己进去!”说完把马交给门口随刘仁实迎客的刘府家人,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去。

待三位大将军走到刘府大厅前的空地上,发现这里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酒席塞满,程咬金放眼望去,估量着怕不有一百多桌,心想到等自己儿女将来长大,也要这般大弄。

这时早到的宾客里有人见他们三人一起而来,有身份的或自认为有身份的纷纷上前抱拳打着招呼,三人自然笑着还礼,只是尉迟恭不耐这些礼节,手上和嘴上敷衍着诸人,那双眼却四处观望,只见这时院内一角,四个年轻人围坐在一只方桌上不知在做些什么,旁边围了十几个后生正在那里观战,一个个聚精会神,不闻场外之事。

尉迟恭这时起了好奇之心,他不知那小小木桌上的物事到底有着什么魔力,直叫人痴迷,当下便跟众人抱拳道了声“少陪!”便朝这边移步,待走近时,却发现桌旁四人在玩一种木牌,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看上去甚是有意思的样子。他也不管认得不认得,拍了旁边一个小辈的肩膀,问他情由。

那小辈却是认得尉迟恭的,忙躬身行了礼,这才介绍道:“这是刘二哥教我们的一种木牌戏,听说叫做麻将,由四人同时参与其中,大家按东南西北的顺序摸牌出牌,两张牌一样时别人打出可以碰,两张相连时上家打出可以吃,二五八做将,起到红中或者发财可以杠牌,赖子是配牌,可以配任何牌,也可以拿来杠,不过算两番……尉迟叔叔,这种玩法可比时下流行的叶子戏好玩多了,规则也很简单,您看一会就明白了!”

不用说,这种玩法也是来自胡戈。

原来那日刘诗薇无意中向胡戈抱怨,说他二哥每日里流连烟花之地,她二嫂已经忍无可忍,好几次都气回了娘家,还是她娘出面将媳妇劝回,可是刘二哥仍是旧习不改,每回都是娘子气消刚回府上后规矩几日,过两天便又旧事重演,反正弄得是常常夜不归宿,家里难得寻他人影,她二嫂无奈,只好终日里以泪洗面,作为小姑子她是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

谁晓得胡戈听完故事,只是嘿嘿一笑,道了声他有办法,直叫刘诗薇有些喜出望外!这坏人虽然平日里老是欺负自己,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掷地有声的,从没放空过。于是隔了一天她便喜滋滋的把二哥强拉来,准备等胡戈说一番大道理来感化他。

哪知胡戈拿出不知从哪里找人刻好的一百多张木牌来,又拉了两人陪刘二哥练了起来,一局牌下来,刘二哥彻底爱上了这个游戏,把这麻将牌索了去,此后,但凡每天下了值交了差事,刘二哥也不外出了,只是拉着狐朋狗友上家里打牌。刘诗薇的二嫂见丈夫也不出去鬼混了,在家也能见到人了,心中那种阴霾的情绪终于如拨云见日般,干什么都是带着笑容,丈夫拉了朋友来家里打牌,她都是在旁殷勤伺候,茶水饭食准备得极是周到,就这样,在丈夫狐朋狗友的称赞声中,丈夫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好了,对她也是体贴了许多,一想到这,她心中对自己那位小姑子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正好趁今日刘诗薇大婚,她也欢天喜地的出面帮她张罗起来。

这麻将的玩法是胡戈从上学的城市带来的,名唤“红中赖子杠”,哪知这些人玩长了还嫌不刺激,胡戈便告诉他们,发财和赖子皮也可以杠,这个建议一出直把大家输惨了,最后还是约定了只玩红中发财赖子杠。

尉迟恭在旁边看了半晌,不觉心痒,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刘二哥眼贼,忙请尉迟恭坐下玩牌,尉迟恭也不嫌牌搭子都是小辈,笑呵呵的玩了起来。虽然他刚刚接触这种游戏,可手气却是不错,渐渐他身边的椅子上便堆满了赢来的铜钱。

“敬德,你怎么在这里,倒叫我们好找!”

这时刘府的主人刘弘基和秦琼程咬金笑着走了过来,刘弘基笑着埋怨起尉迟恭来。

“弘基,你去忙你的,不用招呼我,又不是生人,弄得这么生分做什么,我玩得正痛快呢!”尉迟恭忙着理手上牌,见三人来了也不起身,只是抬头对刘弘基回道。

“老黑,你倒是痛快了,把几个小辈弄得脸都青了,来来来,我老程陪你玩!”程咬金也是不甘寂寞的人,笑着拍了拍跟前坐着的一个小辈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尉迟恭正在兴头上,哪里注意别人表情,这时听程咬金一说,他才望去,看大家给他赢得都是印堂发黑,当下爽朗一笑,便把牌一推,道:“哪能赢你们小辈的钱!”说完回身把身后的椅子抱起,往桌子上一倾。哗啦啦的开元通宝滚得满桌都是,牌桌上另外三人面面相觑,想拿又不好意思拿的样子,这时刘弘基笑道:“拿了钱另开一桌玩去吧,莫负了你们尉迟叔叔的好意!”

这三人见刘弘基发了话,这才笑嘻嘻的上前搂钱,刘弘基偏头对秦琼道:“叔宝,坐下来玩两局如何?”他知道秦琼大病在身,不耐久站。

“索性无事,既然弘基相邀,有何不可?”秦琼笑道,这时程咬金早按捺不住了,笑道:“看你们玩得这么过瘾,我老程也不禁手痒啊,呵呵,还有钱赢,老黑,你可看好了你的钱袋啊!输了钱,小心回去给夫人骂!”

尉迟恭赢了半晌心情极好,也不跟他斗嘴,只是等三人落座。

这时几个小辈搂了钱,说了声“几位叔叔伯伯慢玩!”便催刘府下人又取了一副麻将,换了桌另辟战场。

刘弘基陪着三位贵客玩了四盘卫生麻将,等秦琼和程咬金都熟悉了规则,才道:“我叫永思陪你们玩吧,我去招呼客人!”

这三人都知道今天刘弘基身为主人,老坐在这里玩麻将也不是个事,都笑着点头说“弘基你今天忙,改日我们再杀一盘!”,只有程咬金叫道,“弘基把你们家的皮蛋、卤蛋、咸鸭蛋各拿几十个过来,老程对这稀罕物还没吃过瘾呢!”

刘弘基闻言一笑,对身边侍立的家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忙去了,刘弘基笑着对桌前几位贵客道:“你们三位吃好玩好,我待会再过来看你们!”说完笑着拱拱手,等三人起身还了礼,便笑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不多时,军爷从屋里走了过来,满脸喜庆之色,一见桌旁诸人,笑道:“你们三位倒是好雅兴啊!”

三人都笑了,程咬金一边拱手一边道:“刚才跟弘基道了喜,现在跟永思你再道一遍!恭喜你兄弟娶妻,恭喜你侄女出嫁,哈哈,看他们以后怎么称呼你!”

军爷呵呵一笑,吩咐跟随自己来的家人给各位将军上点心,待他坐到刚才刘弘基的位置上时,才回程咬金道:“他们怎么称呼你便怎么称呼我,我还等着明天薇薇喊你一声大哥呢!来,敬德、叔宝,先用点点心垫垫肚子!”

秦琼一听笑呵呵的望了程咬金一眼,见后者面色奇异,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尉迟恭一掌拍到程咬金背上,笑道:“明天你做了我夫人徒儿的大哥,该叫我什么?啊,这位贤侄,哈哈哈!”

程咬金脸上挂不住了,把牌一推,道:“你们到底打不打牌?”

众人见程咬金如此,都是放声大笑起来,程咬金索性不理这三人,取了身上碎金子,叫刘府家人换了铜钱,准备在牌场上把丢失的尊严赢回来。

众人笑了一阵,都换了钱,对阵厮杀了起来,玩了一会,秦琼打出一张二万,道:“永思,你家仁景真是好心思啊,这种玩法都想得出来,以后老夫虽然舞不得刀枪了,可有了这麻将,倒是也不寂寞!”

“这东西收了仁景的心,哪是他想出来的,是今天的新郎官弄出来的!”说完把牌一推,道:“硬胡将一色,红中发财各一杠,叔宝,我碰了两对将你还敢打将,真乃将才啊!”

这时程咬金和尉迟恭连连埋怨起秦琼来,他们两人都分别杠了三四杠,显是这回算番算到顶了,秦琼哈哈一笑,边回身取钱,边道:“兵部尚书果然名不虚传,手上将就是多……”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是笑了起来,笑闹声中大家渐渐都熟悉起这种玩法来,也都总结出了心得,开始卡下家的牌,只要不让他吃了开口,这牌就不能胡,这种玩法的规矩就是不开口不能胡牌,除非他去碰牌,或者四张相同的子明杠。

这四人都是人中俊杰,无形中竞技水平都在实战中有了明显提高,程咬金就因为吃不到上家尉迟恭的牌而抱怨连连,只见这时他打出一张五条,军爷和秦琼都不要,各自起了牌又出了牌,轮到尉迟恭了,他心想程咬金不要五条,便跟着下家打出一张五条,只见程咬金阴阴一笑,叫了声:“吃!”

第一一五章 将星闪烁 闺房私语

第一一五章 将星闪烁 闺房私语

俗语云:“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说的是一位樵夫在山中砍柴时,路遇两个童子下棋,不由得看入了神,结果等俩人下完棋,樵夫才发现自己的斧把已经腐烂。这十个字生动的描绘了当局者和旁观者那种痴迷的情形。

而麻将与围棋象棋之类的棋牌雅戏相比,那种魅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不,就在桌上四位朝中显赫的大将军聚精会神搬着木砖时,这张方桌四周已经站满了旁观之人,连再插一张椅子的余地都没有了。只不过和刚开始相比,看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换了一批。原先那些围观的小辈们,见身边慢慢聚集了一些重量级的前辈后,人生而有之的那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本性,让他们在不自觉中悄然离去。其他一些宾客虽然对这一桌的热闹景象极其好奇,但是轻易也不敢靠近,一切只因那些围观之人的身份让他们望而却步。

“敬德,打错了啊!”只听这时一直站在尉迟恭背后观牌的中年人开口感叹道。他见尉迟恭杠了一个红中两个发财外加两个赖子一共七杠,又刻意吃牌把自己吃成了仅能胡将的全求人,当下不住的摇头叹息。

程咬金闻言朝说话这人的脸上瞅去,笑嘻嘻道:“弘慎,观牌不语真君子呐!”说完毫不犹豫的拆了手上捏了半天的一个对子,打了一张西风出来。他知道一定是和谁对死了,尉迟恭摆明了只能胡将,下家冉毅和对家秦琼都没怎么杠牌,就算胡了也不大,所以他便有意放水。

见军爷没有动静,这时座程咬金对家的秦琼嘿嘿一笑,道了声:“不好意思,小小屁胡!”把牌倒下,便开始算起帐来,他这时看都不看尉迟恭,直道老黑你不用算了,又到顶了,一贯钱。

这时军爷和程咬金都没有杠,两人都只需出几十文钱,见此情形尉迟恭怒了,把桌子一拍,对程咬金道:“打牌就打牌,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做什么!”

大家知道尉迟恭的性子,也不以为怪,都是笑了起来,秦琼只是笑着摇头,而程咬金一边搓牌一边道:“这叫点胡你懂不懂,不输叔宝的屁胡,难道输你个金顶?(就是三家算番都超过一贯钱了,便是金顶,这时一家要出三贯钱)”

尉迟恭闻言闷闷不语,心中虽知是这个理,但还是郁气难平,回身望着一直站在自己背后那人说道:“弘慎,你来帮我打两盘!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说完,便起了身,叫背后那人代打。

只见那人三十五六的年纪,双目甚是有神,眉间眼角带着一股勇悍之气,听尉迟恭相邀,他也不推辞,只说:“既然输了算你的,赢了也自然归你!”言下之意甚是自信。

军爷闻言呵呵一笑,对那代替尉迟恭上场之人道:“弘慎,一人据城,万人难敌,气概不减当年呐!”

“说到英雄气概,这里哪一位不撇下我八百里地,永思你莫笑我了!”见军爷夸赞于他,那人谦虚一笑,指着桌边诸人道。

原来他正是当年力守玄武门的悍将张公瑾,以自己一人之勇力据守城门与乱兵相抗。就在李世民谋事之前,心中忐忑,特命人占卜以测凶吉,也是这张公瑾一把拿起龟甲丢在地上,对李世民道“要是测得不吉,大王怎处?”最后李世民终于醒悟,在这危机关口哪能有半点犹豫之心?这才破釜沉舟的把造反事业进行到底。

军爷见尉迟恭下了场,也起了身,对身边之人道:“赵王,你也下场亲***两盘如何?”

礼部尚书、赵郡王李孝恭在一旁看了半天,对这种木牌戏很是感兴趣,现在看了这一会对规则也有个大概的了解,当下哈哈一笑,道:“那我也来送几贯钱吧!”

“赵王身为礼部尚书,说话就是客气啊!”程咬金望着秦琼说道,秦琼闻之一笑,道:“永思总算是起来了,不然我不知何时才能够吃到牌!”

李孝恭笑着虚指了指这两位大将军,道:“咬金你别客气,出来时我身上还是带了点碎金的,只祝你都赢去!叔宝也别急,你就等着我来喂你吧!”这话直把诸人都说得笑起来了。

军爷满脸笑意的站到赵郡王李孝恭的背后,转头对其他几位看客道:“诸位,不如再开两桌如何?”

一直站在秦琼背后的左武卫将军牛进达笑着回道:“永思不必客气了,我们在这里看得热闹,正好也学点经验,只是回去的时候,少不了要找弘基索一副麻将,也好自己在家里玩!”

军爷闻言一笑,大哥刘弘基对此早有准备,于是他抬头朝院内望去,挥手招来一位刘府家人,吩咐了他几句,那家人小跑着去了,很快便和另外一人搬来一口大木箱,当着诸人面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盒一盒制作精美的沉香木盒,显是刘弘基早料到今日事情,命人事先都雕好了,用来当做还礼的赠品。

“哈哈,还是弘基想得周到啊,进达,替我拿两盒,我好拿去备用!”被桌子挡住的程咬金大笑道。还没等刘府下人将礼盒递送过来,便有些迫不急待了。

众人闻言都是嘴角含笑,牛进达点了点头,当下躬身取了两盒,隔着桌子递给了程咬金,程咬金笑着接了过来,故意搁到腿上,那架势就像怕麻将长翅膀飞了似地,又是惹得大家一阵哄笑,把在场的气氛烘托得好不融洽。

这时围观诸人中唯一一个穿着红色官袍之人,躬身替程咬金把那两盒麻将从他腿上取出,归置好,程咬金回头对他只是一笑,便专心致志于手上的牌局,看此情形,两人显是极熟。

那红袍官儿放好麻将,对军爷拱了拱手,道:“冉尚书,这小小物事看来简单,玩起来却是其乐无穷,刘都督也是好雅兴啊,琢磨出这么个东西来!”

还没等军爷回答,程咬金边摸牌边笑道:“孝恪,你来晚了,不知这麻将不是弘基弄出来的,而是今日新郎官怕他一人在外做官太无聊,特意想出来孝敬他老丈人的!”

那红袍官员“噢”了一声,便再没有说话,程咬金可以随便开这刘府主人的玩笑,但他资历尚浅,有些话是不好接的,只是暗暗在心中对新郎官起了好奇之心。

这位面色沉毅,身材高大的红袍官员便是刚刚从泾州刺史的位置上,调到中央为官的郭孝恪,这位未来替大唐镇守西域的头号战将,此时已经做了多年的文官,泾州是他刺史任上的第四个州府,这番进京就是接替高惠通的父亲,担任太府少卿的。

就在众人玩笑时,刘弘基和一位面色肃穆的中年将军并肩而来,这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比军爷还年轻几岁,可这人来头却是不小,他正是十四岁便参军,以勇决著称的樊国公、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他与刘弘基有着姻亲,刘仁实的妻子便是他的亲妹妹。

“现在是哪位手气好?打完这一盘就去吃饭吧!”刚走近,刘弘基便笑着问道。

一直专心打牌的赵郡王抬头一笑,说道:“不是咬金便是永思,我才坐下多大一会,就输了快一两碎金了,叔宝估计和我差不多,没看到他怎么胡牌!敬德只怕输得最多吧?”

“不要紧,下午再接着玩,麻将这个东西,今天输明天赢的,没个定数!要是大家还不尽兴,等天黑之前新郎官过来了迎亲,大家移步到他府上去继续玩!”刘弘基笑道,后面那话是对站在一旁仍黑着脸的尉迟恭说的。

“好,今天哪怕是挑灯夜战,也要叫老黑输光了再回去!”程咬金笑道。

“程咬金,输几贯钱直什么,是好汉的不要走,晚上光德坊接着再来!我还没输够呢!”尉迟恭哼了一声。

这时张公瑾回头看了尉迟恭一眼,笑道:“敬德,看我手气如何?”

说完张公瑾把手上捏住的牌往桌上一拍,大家都是望去,只见他杠了个赖子,桌上已经四杠了,这时胡了牌也不小,尉迟恭忙叫了声,“别忙推牌,再杠!”

这时众人都被场中局势吸引住了,都不说话,只是盯着张公瑾得举动,那张公瑾见尉迟恭既然这般说了,他也不迟疑,接着把杠来的赖子继续又一杠,众人一看,居然还是一张赖子,都叹着张公瑾的运气,见状尉迟恭哈哈一笑,道:“满了没?没满继续杠!”

张公瑾低头一算,笑道:“已经满了!都金顶了,不必再杠了!”

尉迟恭这才笑逐颜开,道:“程咬金你洗的好牌啊,一对一对的放在一起,我说你手气怎么这么好,原来是做了手脚,哈哈,走,吃饭去,这最后一盘就算了,不要你们钱!”这话直把程咬金噎住了,因为杠牌都是在他面前起的。

张公瑾嘿嘿一笑,把牌推了,站起来道:“敬德,走,吃喜酒去,下午再接着来!”

这俩人对视一笑,也不管放在旁边椅子上的零钱,便旁若无人的笑着往厅里走去。两人这般姿态倒叫面色一直很是严肃的段志玄也略略开颜,随手拈起桌上一只木牌细看。

只听程咬金骂了一声邪门,继续翻看着最后面铺着未起的杠牌。秦琼这时也起了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笑着对军爷道:“多蒙你兄弟想的好主意,叫***后在家养病时,也不必那般寂寞了!”他武人出身,对读书这种打法时间的好办法却不是很看重,现在有了麻将,对他来说,意味着日后在家养病的生活不会那么单调了。

“叔宝,孙思邈孙道长现在在京城中开馆授徒,只是这位神医等闲请他不动,你无事的时候,可以去他的医馆看看病!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这般捱下去啊!”军爷看着秦琼蜡黄的面色,心中暗暗感叹着,当年那般骁勇的一员虎将,如今却像风中枯树,随时都可能会被刮断一般。

“我的病我知道,都是当年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赚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个了,走,永思,喝酒去!”秦琼不经意间面露凄然之色,说到后来却神色一振,一丝往日的风采在他脸上重新显现。

见他如此,军爷也不好再劝了,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秦琼爽朗一笑,拍了拍军爷臂膀,这简单的几下却包含了同袍之间那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感,是感谢,是理解,也是信任。

这时在刘弘基和段志玄的邀请下,其他几位将军也都起了身,笑着往屋内雅厅而去,大家三三两两在一起说着什么,走在最前面的张公瑾却和尉迟恭边走边聊,像是分享着他对麻将的心得,尉迟恭时不时随他说几句。

刘弘基和段志玄陪着李孝恭走在中间,对着这位王爷,段志玄也是缺言少语,多是刘弘基陪着李孝恭说笑着。

军爷和秦琼、程咬金走在第三位,程咬金高兴了一上午,却为最后一把牌郁闷了,军爷和秦琼都是看在眼里,却都故意不管他。

牛进达和郭孝恪等人走在最后,相邀等下喝完了喜酒,他们几个不再旁观,干脆另开一局牌玩玩。

等几人来到雅厅,一班文官都已经来齐了,放眼望去,只见当年秦王府的旧人全都来齐了,就连罢相之后极少露面的长孙无忌这时也是亲来恭贺,坐在首席和房玄龄杜如晦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大家的神态都很放松,从脸上那种温和的笑容便可以看得出来。

……

与前面门庭的喧嚣相比,此时内府却显得格外宁谧,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端了一个餐盘在挂着花灯的长廊中快行,等她来到今天新娘的闺房前敲门时,却听到里面有一个女声正在说话,她轻轻敲了门,等里面应了,才把门推开,一见房内之人,这女子笑道:“娘,您该到前面去啦,中午的喜宴就要开始了,爹刚才还在寻你呢!”

“娇娇,怎么你亲自送饭过来了?叫丫鬟来就可以了,你这孩子!”这说话的妇人最后四个字却是赞慰的语气,她说完便起了身,拍了拍女儿的手,像是嘱咐她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又像是出于母亲那种习惯性的动作。

“娘,您的话我记住啦,您忙去吧,这里有二嫂陪着我呢!”床上那女儿用红红的眼睛望着自己母亲道,显然是刚才哭过。

那妇人轻叹了一声,朝送饭来的二儿媳点点头,依依不舍的出门去了,这时床上满身红妆的女子跳下了床,接过嫂子手上的托盘,谢道:“有劳二嫂了!”

那女子显然也是看见了眼眶红红的新娘,伸手摸着她脸上已经风干的泪痕,轻轻叹道:“薇薇,你这一出嫁,我以后在家里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了,要是你二哥他再……”说到这里她一时动情,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

那新娘一见嫂子这种情况,连忙放下手中托着饭食的托盘,反过来轻轻的替她擦着眼泪,道:“二嫂,我也舍不得你呀,我想你了就会回来看你的,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去光德坊找我啊!”新娘边说边抹着二嫂的眼泪,却在心里叹着气,自己二哥是什么样人她心里也知道,要不是这段时间有些转机,完全可以说,自从二嫂嫁过来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安心日子。

那女子闻言哭得更厉害了,想她也是名门闺秀,自小也是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当年听从了父亲殷开山的临终遗言,她嫁入了刘府,要说这刘仁景其他方面也还不错,独独喜欢流连烟花之地,以致于冷落了她,结果好几年过去了,她还没有身孕,公公婆婆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所以对她还是像刚迎娶过来时一般疼爱,也从没开口提到要刘仁景纳妾之事,特别是公公刘弘基,念她是同袍遗女,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她自己心里不好受,她也想为刘家生一个孩子延续香火,可是偏偏这刘仁景……

“二嫂,不管怎么样,爹爹和娘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二哥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对你,我……我……也回来帮你!”新娘轻抚这嫂子哭得有些抽搐的背部,劝道。

“他……他……他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起码天天能在家里见到人影了,也许以后会好起来的吧?”那二嫂抬起头来,用满怀希望的目光,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会好起来的,嫂子!”新娘给了她的嫂子一个本不该由她来给的希望。

只是看着眼前这番情景,让她触景生情,联想起了自己今天所要嫁的那个男人,定情那晚的景象,一一涌上心头,这时她记起他说过的话:

“别哭了,这三个金铤给你,它们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传说在渭水河畔,如果有人遇到一个叫胡戈的男子,接过他给的三根金铤,就可以实现一个毕生的夙愿!”

“将来我娶了你,我要是花心,你就拿着这三根金铤,去悬红来取我性命呗!”

第一一六章 迎娶美人归

第一一六章 迎娶美人归

自前些天朝廷主持科举考试那日起,天气就一直不好,大雪过后仍是不见晴朗,那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许久,让欲结秦晋之好的刘、胡俩家心悬了好久,眼看这月里的良辰吉日就要到了,显是不能再拖了,胡戈硬着头皮上门和刘家商定了日子。说来也怪,自那日胡戈上门之后,第二天一早,阴霾了十多天的帝都上空,终于放晴了。而到了临近迎亲的这两天,更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大家都在私底下议论,看来这状元郎真的是有上天庇护,不然怎么会天公作美,大地有情?

和永兴坊刘府一般,此时光德坊胡戈的宅子里,也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往日里冷火秋烟的胡府,终于在今日迎来了它人气最旺的一天。

在军爷府上老管家的主持下,众人早把那辆即将上路的婚车打扮一新,就连后面三辆满载彩礼点心的马车,也是清清爽爽,红火喜人。

在经过了热闹喧嚣的白日后,眼看那夕阳就要西斜,本次婚礼的主婚人、新郎官的恩师、观国公杨恭仁看吉时快到,便起身招呼众宾客,一起朝府门而来,准备送新郎登上骏马,带着婚车彩礼,往那万年县永兴坊进发,迎娶美人归来。

“归唐,早去早回!”

望着满脸喜气的徒弟,杨恭仁也是由衷的为他高兴,他自己也是没有想到,在这迟暮之年还能收得如此佳徒,今日又在此替他主持婚礼,正所谓老来逢喜,直叫这位往日里威严持重的雍州牧,现下也是喜笑颜开,红光满面。

“师尊,天气寒冷,还请回厅中取暖!我迎了薇薇就马上赶回来!”今天虽说风和日丽,可现在已近傍晚,太阳慢慢的下去了,胡戈知道杨恭仁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所以躬身劝道。

这时站在一旁,准备同去迎亲的吏部侍郎杨师道见胡戈此刻仍不忘这份心思,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只听他也对兄长道:“一路上有我照应,大哥且请放心!诸位贵客年纪都上来了,不耐久站,还请回厅里稍作休息!”

杨恭仁笑着摆了摆手,道:“归唐,上马吧!不看着你们出发,老夫心难平静啊,景猷,一路好好照应,赶着吉时回来!”

见恩师这般情怀,胡戈心中感动,躬身朝他行了个大礼,又对众位宾客回礼表示感谢,这才翻身上马,杨师道笑着朝今日来访的各位嘉宾拱了拱手,也上了马。迎亲的队伍早就准备妥当,见了新郎官和杨师道的主动,老管家喊了一声“起”,大家便动作协调的往新娘府上开动。

“杨公,你这位关门徒弟,是个人物啊!”

等迎亲的队伍渐渐走远,杨恭仁笑着请诸位宾客回大厅中烤火,这时一个气度不凡,举止有贵胄之风的大臣走到主婚人身边,叹道。

“时文,这孩子刚入仕不久,行事不免刚直,以后还望你们这些前辈多多帮扶啊!”杨恭仁点点头,对这人回道。

杨恭仁话一说完,眼睛又看向另一位走在旁边倾听他们说话的老者。只见这位仪表威严、满脸肃然之气的老者,看到杨恭仁望过来,说道:“字行,你对你这个徒弟倒是爱护有加啊!”

今日满场宾客称呼这位主婚人莫不都是尊称一声“观公”,只有这位年纪和杨恭仁相仿的老者,开口就是直呼他的表字,显然地位也是不一般。

这时,方才那位举止华贵的大臣接口道:“文纪,此子如今很是得房、杜二人看重,他们二人行事虽然有些乖张,但是这回眼光还是不错的!”他言下之意对房玄龄、杜如晦颇有微词。

杨恭仁见再说下去在这大庭广众里影响不好,他作为主人,不能任由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便道:“文纪、时文,我那徒儿平日里行事若有什么差漏,你们要多指点啊!”

那老者身份超脱,相貌威严,但在杨恭仁身前,他脸色还是比往日里要缓和许多,此时见主人郑重将徒弟相托,他微微一笑,道:“字行,见外了!”

杨恭仁和他前朝时便同殿为臣,深知他的为人,明白从他嘴里说出的这简单的几字,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当下也是呵呵一笑,权作回应。

“观公,你刚才说此子行事刚直,很合我意呐!”另一位表字“时文”之人笑着回道,此人便是前朝帝脉,后梁宣帝萧詧之孙,现任御史大夫的萧瑀萧时文,别看他现在只是执掌御史台,可是此人资历深厚,在李世民称帝后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已经是两进两出,两次拜相而又两次遭贬,现下里刚刚复起,接替了调往中书省进位宰相的温彦博,官拜御史大夫。

杨恭仁闻言笑着点点头,往圈外望去,见其他宾客还在门口说话,他招呼道:“子聪(陈叔达字,武德时宰相)、师古(颜籀字,武德年间中书侍郎)、药师(李靖字)、大临(温彦博字)、玄成(魏征字),此间寒冷,不如去厅中再叙?”

陈叔达闻言笑着走了过来,萧瑀一见此人,眉头皱起,朝杨恭仁拱了拱手,先行进去了。

陈叔达见萧瑀一看到自己过来便先走了,视若不见,只是笑着和杨恭仁见礼,这时李靖和刚刚才从永兴坊赶到光德坊的李客师也走了来,李客师对杨恭仁身旁那个威严老者嬉笑道:“李大人,你东宫的官儿今天结婚,没想到你老竟亲自来贺,真是少见啊!”

原来,这位方才直呼杨恭仁表字之人正是当今太子李承乾的师傅:太子少师李纲,他平日里极少出席这类应酬,更何况他心中对胡戈所作所为原本就有些成见,只是看在杨恭仁的面上这才前来,在场宾客中有些身份的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把话说白,只有这颠三倒四的李客师不顾这些,直接把心里想的话倾倒出来。

李纲没有回他话,只是淡淡对李靖说道:“药师,我们先进去吧!”

李靖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临走前,回头瞪了弟弟一眼,那李客师只是嘿嘿一笑,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和其他人攀谈。

“观公,不知此处摆设了麻将没?我刚才从刘府过来,那边可叫一个热闹,连赵郡王都下场玩得不亦乐乎!”这李客师见李纲不理他,也不为意,只是找到主人询问道。

杨恭仁倒是很喜欢李客师这个性格,笑道:“客师,这麻将老夫也知道,得四个人才玩得起来,你再去另找三人,我便给你们摆一桌!呵呵……”

李客师一听大喜,也顾不得和众人寒暄,回头找牌搭子去了。

杨恭仁见李客师这个样子,呵呵一笑,转身招呼陈叔达、温彦博和魏征进屋,这一位前任两位现任共三位执宰,一路和杨恭仁聊起新郎官来,杨恭仁自然少不了请他们多看顾胡戈。

其他宾客见大人物们都进去了,也都转身,回厅去了。只有那李客师见人就拉着问,“会打麻将不?一差三呐!”

……

“新郎官过来啦,大家快些准备棍棒啊!”

这时张灯结彩的刘府门口,有些宾客带来的孩子在那里玩耍,一见迎亲的队伍来了,都高兴的大喊起来。

原来这时风俗里有“下婿”的说法,就是给上门迎亲的新郎官一个下马威,叫他见识一下新娘娘家的厉害,使其日后不敢欺负新娘。当然是戏耍为多,很少有人真打的。不过《酉阳杂俎》里面曾记载,有一位新郞官迎亲时,被女方亲朋好友给关在柜中,结果其他人玩得太开心了,生生把这柜中的新郎官给忘记了,新郎官那对糊涂的岳父岳母此时只顾招呼宾客,而新娘又在闺房中毫不知情,结果到了最后,这位倒霉的新郎官给活活憋死了。

闻得门口孩子们的报信声,程咬金把牌一推,直呼不玩了,大家看好戏去,然后站起朝不远处另一桌麻局喊道:“刘仁景,你家***准备好没!”

这时刘仁景正在摸牌,被程咬金那破锣般的嗓子一喊,手上没拿稳,一个二万掉在局中,这时坐他下家的狐朋狗友见状,忙按住他手道:“二哥,举棋不悔,我胡了!”

刘仁景见状急了,叫道:“什么狗屁举棋不悔,这是明明是麻将,你当下棋啊!老子***硬胡万一色,杠了六杠,金了金了,你们莫赖皮!”

众人哪里肯依他,都是面红耳赤的在那里争着,刘仁景一时陷住,完全顾不上程咬金说什么。

这时有人接程咬金的话道:“程将军,我们工部之人各个都是守规矩的楷模,哪用得着大棒伺候!我看就免了吧免了吧……”

程咬金朝那人一看,笑嘻嘻道:“段驸马,你还真是爱护手下啊!这规矩嘛,就是为了大吉大利,万万免不得,哈哈!”

段纶还要说什么,只见随他同来的琅琊公主扯了扯他的衣袖,段纶会意,笑笑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在厅中陪客的军爷听到外面响动走了出来,见程咬金在那里“兴风作浪”,摇头一笑,只做没见,往府门口迎去。

“景猷,劳你费心了!”军爷刚走到门口,见一同迎亲而来的杨师道,拱手道。

“哪里话,归唐既是我大哥的关门徒弟,我责无旁贷啊!”杨师道笑着回了礼,又回头对胡戈笑道:“还不见过新娘的叔叔!”

胡戈满脸喜庆的给军爷行了个礼,他这一礼行的诚心实意,这几个月以来多亏眼前这人看顾,他才有今天的局面,和心上人认识也是多亏了他,拜了恩师也是因为他,心中那股感激之情,都载入了这一躬之中。

军爷见胡戈一躬到底,也是微微意动,只见他一把扶起胡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简单之语:“归唐,我们进去吧!”

“永思,你这般放水,我们一万个不依!”这时尾随军爷而来的军方大佬们都站到了刘府门口,见军爷这么容易就放新郎官进门,其他人都是嘴角含笑,只有那一心想看戏的程咬金不干。

“老程,你将来嫁不嫁女的,你要嫁女,我定然站在你家门口,把那前来迎亲的新郎官打个半死!你不用谢我,我等好歹同僚一场,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时尉迟恭早看程咬金不顺眼了,借机发难道。

众人闻之顿时一阵哄堂大笑,只见张公瑾捧着腹部笑得腰都弯了,哪见当日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勇悍之风。

哪知程咬金听若未闻,自言自语道:“今天风怎么这么大,吹得我耳朵都满了,简直难入打铁之声呐!”说完程咬金走到军爷身旁与他并肩站立,少有的做着严肃状盯着胡戈看,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胡戈无奈,笑嘻嘻的朝程咬金鞠了一躬,道:“程将军,定是我往日不敬,叫将军如此气愤,改日一定携新娘上门拜访,我愿自罚三杯!”

这时程咬金才哈哈一笑,一掌拍到胡戈背上,笑道:“好了,拦也拦了,打也打了,弘基须怪不得我老程出工不出力了!”

“归唐,莫听这老怪疯话,快进去吧,记着,以后要对薇薇好,莫叫她跑到我夫人那里去告状了,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了!”尉迟恭这时走上前来将程咬金挤开,对胡戈道。

这时其他诸位大将和新郎官也不是很熟,见尉迟恭已经发了话,都没有上前再戏耍胡戈,都是目光含笑的打量着他。

军爷见胡戈还愣在原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胡戈领会,这才满脸含笑的拱着手往屋内而去。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笑观的杨师道,也上前跟各位将军拱手,大家也是笑着回礼,程咬金笑着对杨师道说道:“景猷,好气派的迎亲队伍啊,还有御史压阵!”

杨师道笑着回头望向程咬金话中所指之人,这时迎亲队伍中一人走上前来给程咬金行了一个大礼,程咬金拍拍他的肩膀,收敛了刚才玩笑之意,言行正常了许多,直道:“宾王不错,最近一直听陛下夸你!”

马周闻言,对程咬金道:“多蒙将军举荐,不然哪有在下今日?”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程咬金笑道,“走吧,进去看归唐催妆去!”

大院里面围坐说笑的宾客,见军方众人满脸笑意的拥簇着新郎官进来了,想是已经下过婿了,所以也没人再上前戏耍胡戈,再说他们都是斯文人,也磨不开身份,都是坐着笑望着新郎。

胡戈喜气洋洋的走在幸福之路上,这时他瞧出院中之人个个都是来历不凡,有那紫袍大员围坐在摆着麻将的牌桌边,而剩下其他的宾客则被身穿着红色官袍(五品以上)的人物占去了大半,极少见绿袍青袍官员,就是有些穿着寻常服饰的年轻人,只怕也是功臣之后,他一路笑着拱手而过,没办法,要是一个一个郑重其事的见礼,怕不得要捱到半夜?

只是走到段纶面前的时候他略略停下,还是照往常那般给他行了下官之礼,段纶笑呵呵的扶起他,说了些祝你们这对新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的吉利话,胡戈自然笑着谢了,不过他直感觉段纶身边的公主打量自己的目光怪怪的,那笑确实算得上灿烂,只是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适之感。

“归唐,我们先进去吧,你丈人在厅内等着呢,还要赶着吉时回去,驸马、公主先用些点心,招呼不周啊!”这时军爷出言道,对段纶和琅琊公主拱了拱手。

胡戈闻言,心想军爷一定是看出什么了,还是自己城府不够啊,忙向上官和公主辞别,又是一路拱手而去,这时其他将军也没有再跟来,各归原位去了,胡戈身边只有军爷和杨师道等迎亲之人,他转头望了军爷一眼,军爷微微摇头,只道:“走,拜见你岳父岳母去!”

胡戈点点头,把适才那一点点不适之感抛开,大步朝着正堂迈去。

一进正堂,只见屋内坐满了当今朝中重臣,房玄龄、杜如晦、王珪、戴胄等人自不必说,往日里除了上朝难得碰面的原秦王府十八学士也是来了大半,就连极少在私下场合出现的长孙无忌也在场高坐,胡戈望向他时,和他的目光短短的接触了片刻,只见长孙无忌原本淡然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胡戈也微笑还礼,只是他不知道,这位在贞观年间按捺了十多年的外戚此时又在想些什么。

今天虽然这么多大人物同时在场,胡戈却没有犯喧宾夺主的低级错误,直接朝已经在正位上坐定了的刘弘基和卢氏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请岳父岳母放心,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待薇薇的,不叫她吃半点苦!”

刘弘基笑着点点头,让胡戈起来叙话,这时坐在客席的杜如晦道:“归唐,该改口喊爹娘了!”

胡戈闻言又朝着刘弘基和卢氏分别喊了一声“爹、娘!”刘弘基爽朗一笑应了,卢氏虽然也答应了,只是看向胡戈的眼神有些复杂。

就在刘弘基对胡戈说话之时,此刻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刘府家人,禀报道:“老爷,夫人,宫中的内侍过来传圣旨了!”满堂宾客闻言都是相视一笑,却无人作惊讶状,显然都是***湖了。

过了不到一会儿,只听一个细长的声调在大厅门口响起:

“圣旨到!”

第一一七章 加官晋爵

第一一七章 加官晋爵

“门下:忠而获戾,时所叹息。赏以念勤,邦之懿典。东宫左春坊司议郎、检校工部员外郎胡戈,长才伟度,博闻强学,夙负雄图,少怀英毅,蕴公辅之量,有王佐之才,周百虑以匡社稷,竭一心而在庙廊。故能见大义,临大节,智可以不俟终日,诚可以格於皇天。古人有言,宁恩曲突。自翦元恶,旋居左揆,利更称於狐偃,勋莫逮於萧何。兼而有这,义固无赐,宜加土宇,永傅带砺。可封中散大夫、检校户部郎中、屯田郎中、东宫左春坊司议郎、赐爵终南县开国子、加赐食邑五百户,实封百户,新妇刘氏,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封诰命夫人,馀如故。主者施行。”

内侍刚刚念完,笑着把圣旨交到胡戈手上,继续道:“陛下还有口谕:归唐吉时速回,朕携皇后、太子亲至光德坊观礼。弘基,昔年微时笑言,吾未忘矣!”

传完李世民的旨意,那内侍朝刘弘基和胡戈笑道:“二位大人,请迎了新妇,便速速移步光德坊吧!”说完对满堂公卿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堂上众人对李世民所下圣旨的内容还能保持安静,毕竟皇帝下一道这样加官晋爵的圣旨要经过三省十几位大臣之手,消息早就漏出来了,在座都是朝中重臣,没有谁消息闭塞的。可当他们最后听到李世民传下的口谕后,城府浅一点的都是在座位上低声议论着,就连房玄龄、杜如晦也不免对视一眼,交流着心中的感慨。

这时刘仁景从牌局中挣脱出来,正在门口候着,见内侍出来,上前引路,两人走到刘府门口,刘仁景见没有旁人了,笑着递给内侍一块碎金,内侍伸手接过,脸上未见任何异常,只是笑道:“公子,你家妹婿圣眷匪浅啊,想我大唐立朝以来,封授的开国县子里面,还没见过哪一个有实封的!”

刘仁景笑着谢了,说了几句客气话,只把内侍送到大门之外,这才转回,这时狐朋狗友顿时凑了上来,都好奇的问道:“二哥,圣旨里面说什么啊,可是让刘都督调回京城?”

“都别瞎猜,我爹才出去多长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调回来,圣旨是下给我妹婿的!”刘仁景辟谣道。

“啊?下给那乡下土包子啊?”众人都是大失所望,还有人嘀咕道:“这人是什么造化,能娶到薇薇不说,大婚之日竟得陛下圣旨,这是多大的面子啊!”

“是啊,那小子凭什么运气那么好,偏偏薇薇还对他死心塌地,连你娘的话都不听!”

“唉,想那日我在府上跟薇薇见面时,她睬都不睬我,二哥,要是我做了你妹婿,那今日的圣旨不就会下给我吗?”

刘仁景闻言看了过去,见最后说话那个瘦高个子是牛进达的大儿子,他心知妹妹曾在一年前曾被自己母亲卢氏强带到过他家,中间妹妹负气,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说,事后任凭母亲怎么相劝却再也没去过牛进达府上。

此时听他说出这番言语,被他的无知逗得笑了起来,道:“下给你?你知道圣旨里面说什么吗?”

那人不明所以,疑惑道:“二哥,圣旨上说什么啊?”

“赐爵终南县开国子,实封百户!我妹妹也被封了五品诰命夫人,现在见了她我还要行礼呢!下给你?你回去自己写一张赐给自己玩吧!”刘仁景揶揄道。

“什么,他被封爵了!?”众人都不相信,“我大唐立国之初,虽有未及三十而封爵位者,但都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那都是实打实开疆辟土之功劳,想他一个庶人,仕官不到半年,就算拜了观国公为师,也不能升官升得这么离谱吧!居然还有实封,前年樊国公段志玄段大将军在玄武门立下大功,也才实封四百户,你说他凭什么封一百户啊!?”

众人一下都想不开了,本来就看不惯这小子何德何能能得刘诗薇青睐,又听说胡戈升官封爵,这还得了,众人心中那股无名妒火在这冬日里冉冉升起,一下炸开了锅,引得院中宾客纷纷往这边观望。

“都吵吵什么?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啊!我妹子出嫁,你们若是来搅局的,大门就在一边,不想待就请回去!还有,胡戈现在是我妹婿,你们说话客气点!”刘仁景见大伙闹腾起来,大声喊道。

“打牌去,打牌去!想起来就叫老子生气!”这时人群中一人道,其他人见刘仁景发了飙,气焰都小了下来,见有人带了头,也都愤愤往牌桌走去,准备借麻将来消转自己心头业火。

这时一个锦衣少年嘀咕道:“妈的,麻将也是这小子拿来讨薇薇欢心的,老子这辈子都不碰麻将了!!!”

他旁边一人闻言,叫道:“你把欠我的钱先还了再发宏愿,妈的,两个金顶你都赊着!”

“老子今天钱没带够才欠着的,二哥,借我十贯钱,情场失意还不准老子赌场得意一回?”

刘仁景听着自己这帮哥们的对话,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当下掏了二两碎金出来,递给借钱那人,只听那人接钱后念念有词道:“老子要连本带利赢回来,哥几个,相好的明天天亮之前不许走!”

……

且说胡戈接了圣旨,站在原地稍稍发着愣,这回李世民终于授了自己散官,正五品上的中散大夫。按说就算自己考得了状元,照旧例也不过加授七品散官而已,这回连跳了不知多少阶,直接上到了正五品上,他心知肚明,这应该是李世民对自己以前灭蝗、防旱、献土窑的补偿,门下省没有阻拦,多半也是看在自己土窑为国家带来的大利之上。

可实授的检校户部郎中就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了。他一直在尚书省大院里当差,其他几部的秘闻也是听说过一些,他知道这户部首司的那位郎中也是刚刚才上任不久,没理由这么快把他调走,那么按此推论,自己这回的检校衔应该是虚的荣誉职务,想来是为了对应自己的散官品级才这样授予的。可这样的话,直接授检校工部郎中不就得了,都一样的正五品上,为何偏偏授到户部呢?想到这里他是满头的问号。

这时杨师道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胡戈回头一看,却见这位吏部侍郎看向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

胡戈突然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像是突然领悟了什么,可是,当他企图把这些一念之间的思绪都拼凑起来捋顺时,却又发现根本一点头绪都抓不到。

这时久历人事的杨师道看出了胡戈心中的疑惑,轻声道:“去户部是戴大人建议的,好了,该去催妆了!”

胡戈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这是戴胄要给自己压担子了,有个头衔做事也名正言顺写。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不再困惑,只是走到刘弘基和卢氏面前,叫了声:“爹、娘!”

刘弘基面色慈祥,目光带笑,望着胡戈道:“归唐,去接薇薇吧,把她交给你,我很放心!”

胡戈眼眶一热,差点就要掉出眼泪来了,老丈人这话就等于完全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自己了,从此自己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虽然在光德坊住了许久,可平时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那里就像是自己下差之后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和寄居在别人府上没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而这一切的一切,原来只因里面还差着一半,只有刘诗薇住进去了,那才叫家啊!

“等会我和你岳父过去的时候,会把给你那边准备的管家和佣人一并带去,你府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一二,空空荡荡的,多靠二弟府上老兵照应,我们带去的这些人都是我府上用惯了的,办事麻利,为人本分,以后你府上其他事情也不用你和薇薇万事亲为了!”这时卢氏对胡戈说道。

“谢谢娘,还是娘考虑得周到!”胡戈回道。望着眼前这位出身高门的丈母娘,想起自己和刘诗薇一同走过的挫折之路,胡戈一时感慨万千。不过还好,最后终于得了她的应许,刘诗薇也不必在自己心中那巨大的阴影下同自己生活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胡戈心中还是很感激卢氏的,尘埃终于落定,过去的一页已经翻过,等待自己的将是新的篇章。

卢氏见他面带感动,言语真诚,叹了口气,道:“别记恨我,好好待薇薇!”

胡戈没有回话,只是又给二老磕了三个响头,他知道自己即将娶走他们养育多年的女儿,说什么话都无法真正安慰到自己的丈人和丈母娘。看上去,今后两家虽然隔得不远,刘诗薇可以时常回娘家走动,可那毕竟已经是两个家庭了。

这时身后一人走近,搀起胡戈,对主人夫妇道:“大哥,嫂子,薇薇以后住到了我的隔壁,你们还担心什么呢,吉时快到了,让归唐催妆去吧!”

“归唐,去吧,薇薇在后院闺房,我和你岳父在这坐会儿,坐会儿……”说着说着卢氏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刘弘基见状伸出右手叠在妻子左手手背之上,轻轻拍着,用着无言的举动安慰着她。

见刘弘基也朝自己点着头,胡戈对二老一躬到底,便大步朝后厅走去,军爷跟刘弘基眼神交流了一下,也随胡戈进去了,这两人一动,杨师道等迎亲之人自然跟上。这时堂中宾客大多是朝中重臣,自持身份坐在原地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只有杜如晦和戴胄起了身,朝后院而去。

“薇薇,开门!我来接你啦!”已经走到刘诗薇门口的胡戈敲门道。虽然他早就憧憬过这一幕的出现,可是真到了这门口,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话音都有点颤抖。

房中的新娘已经在闺房内等候了一天,此时突闻心上人的声音,下了床就要来开门,这时只听里面一阵嬉闹,有人道:“姐姐,你这是干嘛,哪有那么容易被他接走的,让他再敲一会,再敲一会儿!”

胡戈一听,知道是谁,忙道:“风妹子,你这是干嘛,大哥平日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吗?你怎么关键时候坏我和你姐姐的好事!”

胡戈话音一落,只听里面笑成一团,显然人数不少,都是叽叽喳喳的不让新娘开门,这时屋里有人喊道:“你得拿出点诚意来,不然这门不是那么好开的,听姐姐说你嘴巴厉害,我们也不为难你,就按规矩来吧,先做首催妆诗来听听!”

戴胄一听,对杨师道说道:“景猷,快点,你的强项来了!”

大诗人杨师道见众人望向自己,哈哈一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见我做过催妆诗?再说新郎平日里虽说不显山露水,可诗才还是有的,你们别催,且看他本事!”

杜如晦听杨师道这般说,上前拍了拍胡戈的肩膀,道,“归唐,作诗不在好坏,唯抒发心声而已,别急,先想想!”

胡戈点点头,心想吉时就要到了,现做也不一定做得出来,无奈只能抄前人的了,他记得唐朝有一位不是很出名的诗人徐璧,曾做过一首很有意境的催妆诗,自己当年上学时看过后很是喜欢,所以现在还记得,便略略回忆了一下,当下对着大门道:“

传闻烛下调红粉,

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满面浑装却,

留着双眉待画人。”

作诗的行家杨师道一听,对众人笑道:“这是取自汉时张敞给妻子画眉的故事,这首诗倒是做得巧!”

胡戈因为是抄袭别人的诗歌,当下有些脸红心跳,所以没有答话,其他宾客只当新郎官脸红是因为兴奋,都夸这诗做得好。

果然这位前人徐璧诗歌精妙,只听“吱”的一声,闺房门被里面人打开了,胡戈心中怀着对徐璧的无限感激,走进门去,只见里面十好几个女子挤在刘诗薇的闺房中,这时她们见新郎官进来,都是好奇的打量着胡戈,胡戈朝刘诗薇的闺蜜们拱了拱手:“多谢各位,还请移步到我府上喝杯喜酒,也好表达一下我的敬意!”说完笑了笑,便直奔正主而去。

这时只见刘诗薇坐在床上,那婀娜的身段上穿着喜庆的礼服,此时也见不到她俏丽的面容,只因其两只玉手举着扇儿,把脸颊遮住,胡戈知道这时红盖头还没流行起来,此时新妇出嫁都是用纱扇遮脸。胡戈走到刘诗薇面前,低低在她耳边说了句,“这辈子,就跟我走吧!”

新娘闻言红上耳根,只是低着头,任新郎牵着,俩人一前一后在众人的笑闹声***了闺房,直接往府门口的婚车而去。

胡戈走在路上感觉到刘诗薇身子在微微发颤,便手上稍稍用力捏了捏她,显然她感受到了他的关心,过了小半会儿,脚步慢慢的趋于平稳,身子也不再发抖了。

“景猷,你们先过去,我们随后就来!”军爷见胡戈已经牵了新娘出来,笑着对杨师道说道。

杨师道点点头,又朝满脸笑意的杜如晦和戴胄拱了拱手,说了声:“那就先行一步了,三位慢来!”

说完直送胡戈和新娘上了婚车,这时刘府门口早就挤满了人,一些小孩儿拦着婚车前头,不让婚车起行,胡戈笑着将刘诗薇先扶上婚车坐稳,然后才出来,对队中马周做了个手势,马周会意,呵呵一笑道:“都来都来,散点心了!”

原来这时有“障车”之习俗,新娘亲友在新郎接了新娘之后,都拦着彩车不让前行。这和后世新郎叫门时新娘亲朋好友索要红包的风俗正是一样,还好老管家早有准备,载彩礼的马车中,就专门有一辆是放着铜钱点心的,这时马周得了胡戈的招呼,把众人揽到最后一辆马车旁,笑着四散的发着红包和点心,得了解围的婚车立马起行,胡戈骑在马上,在前引路,开开心心的迎着新娘回家去。

“她这时候在想什么呢?”胡戈骑在马上想着,须不知这时坐在婚车里的刘诗薇也在想着胡戈,想这坏人此时心中是不是正得意……

本来这时习俗是新郎不随婚车一起行动,而是先行一步赶回家里,可是胡戈没有这么做,坚持要陪刘诗薇一起前行,大家都是笑着默认了,

就这样,在长安百姓好奇的目光中,这列有着新郎同行的车队终于赶在天黑前回到了长安县中的光德坊,这时从胡府的大门口到拜堂的正厅,已经铺好长长的毡褥,就如后世的红地毯般,不用说,这也是此时的风俗,为祝新婚夫妻传宗接代、前程似锦的意思。

“归唐,慢些来,薇薇娘家人还在路上,且陛下还没有过来,我们稍稍等等!”这时杨师道走到胡戈身旁跟他耳语道。

胡戈点点头,回身上来婚车,跟刘诗薇低语了几句,又怕她冷,把自己外面的袍子脱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刘诗薇一见胡戈举动,忙要开口,胡戈“嘘”了一声,道:“有话,进洞房再说!”

刘诗薇只觉脸颊发烫,有些害羞的任胡戈把衣衫披在自己身上,胡戈嘿嘿一笑,躬身准备出去,突然转身回头,说了一句:“你我相识,便是在马车之上,没想到旧景重现,薇薇,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夫人了……”

楔子 只有父母为你哭


class="width">“嗡……”

一股巨大的水压袭来,将仿佛已经沉睡了一个世纪之久的胡戈从慵懒的梦境中拉回。

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流让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在突然醒来后会身陷险境,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大脑中枢神经,幸亏从小在海边练就的本领在这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派上了用场,在告别猛醒时片刻的慌乱后,他终于在并不算湍急的水流中掌握了身体的平衡。

尽管大脑仍空白一片,但胸前反背的李宁双肩包,和右手紧握的枪套仿佛悬疑电影中的剧透,开始让胡戈回忆起了一个个零碎的片段,慢慢缓过气来的他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记起自己那一瞬间明明是掉进了海里,但为何在刚才措手不及中,自己的五脏六腑却饱饮淡水?

这是一场梦境吗?

在落入远离海岸线数百海里的大海之后,还可以随着潮汐被“送”回内河?更离谱的是,自己身上并没有穿着任何救生衣物!

随着头脑的慢慢冷静,初时的困惑不解已慢慢演变成逃生后的喜悦庆幸,活着,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甚至,在他心底还萌发了一种冲进最近的彩票点买上10倍双色球的冲动。

不管了,先游上岸再说。

刚才在水中因为慌乱还没有什么感觉,等到上岸之后才发现浑身酸痛得厉害,举手投足仿佛都要抽空体内仅存的一丝力气,还好是初夏天气,所以身上并不觉得寒冷。如果是冬天,大乱不死的他也许再没机会享用后福了,因为没被淹死的他极有可能被活活冻死。

浑身湿漉漉的胡戈大口喘着粗气,不停的打量着周遭的世界,他想从指示牌广告牌哪怕“牛皮癣”什么的上面知道自己所处何方,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四周除了滚滚东流的河水和安宁的河滩连颗超过一人高的树木都没发现,更遑论此类依附其上的寄生物了。

看来只有往前走了,只要碰到人就可以改变现在这种无头苍蝇似的处境了。走着走着胡戈意识到一丝不妥:总不能就这样拿着手枪在河边行走吧,要是遇到人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可不好。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找到一个隐蔽处打开了枪套,一把黑色手柄、银白色枪身的凶器呈现在胡戈眼前,他熟练的下掉弹夹,竟然发现里面已经上满实弹。

这把倭国海上保安装备的美制史密斯&韦森M5906制式手枪让胡戈陷入了回忆当中。

他是一个标准的80后,出生在靠近宝岛的那个省份沿海一个宁谧的小山村,父母双亲均世代务农,他有一个双胞胎哥哥,父亲在他们刚出生时以金戈铁马为哥俩命名,哥哥起名为金,弟弟则叫戈,很明显,这样的名字饱含了老一辈人心中,希望自己的后代告别刨土为食,当兵吃上皇粮的朴素愿望。

哥哥确实在早些年参了军,但是因为文化程度的原因,最后没上成军校始终转不了干,而胡戈在报考军校前的体检中,因为单眼视力不过关最终也没能穿上军装,之后他考上了华中地区的一所“211工程”国家综合性重点农业大学专心学农,四年毕业后又追读了本校作物遗传育种专业的研究生,此时已经是研一了。

现在正逢暑假回家,在市里下了火车后正准备转乘汽车,刚好在渔船上工作的舅舅在市里码头下鱼,所以胡戈顺便搭乘舅舅的渔船回县里。

一望无际的海洋宽广而博大,这让本来就怀着归家喜悦的胡戈心情大好,靠在甲板上一边听着海鸥的歌唱一边琢磨起舅舅送给他的军用指北针。

六月的大海并没有想象中的炎热,带着一丝咸腥味的海风吹在身上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在回船仓将自己的旅行双肩包反背在胸前之后,胡戈开始打量着这片陌生却又熟悉的海域。

听舅舅说渔船此次的航程包括宝岛东北那片神圣不可侵犯的岛群,作为一个中国人,以前只能在网上远远观看的那几幅照片,马上将变成实物呈现在眼前,相信在此刻,没人会刻意去按捺激动的情绪,从小就在爱国主义思想熏陶下成长的胡戈,此时更是心潮澎湃。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直到现在还难以平复心中的愤怒!

数艘倭**舰对他们的渔船进行非法拦截并强行登船,倭人甚至准备强行带走舅舅和其他几位渔民,以进行他们所谓的“执法”,愤怒的胡戈抢上前去与倭人发生争执,在推搡中他和一个倭人同时跌入海中,这时一阵大浪打来将他们喂入船底,在近距离听到一声闷响,并发现身边海水被迅速染成红色后,胡戈也失去了意识。

之后便是沉睡,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就在刚醒来时胡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死去了后再活过来一般。他在睁开眼那一瞬间的感觉很陌生,这绝不同于晚上按时睡觉然后早晨惯性醒来的那种重复过数千次的熟悉,也许是沉睡得太久,他一开始连自己为何在水里都差点想不起来。如果不是从小就会水,只怕他在糊里糊涂中就已跟这个世界道了晚安。

那么这是哪儿呢?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淹死?

……

新闻报导:

“据不愿意透露姓名人士告诉记者,倭国落海人员因头部与船底进行剧烈碰撞现已失去生命特征,而中国籍落海男子目前仍下落不明……”

“外*部就倭国在我海域对我渔船强行登船进行所谓执法事件表示强烈不满,进行强烈谴责,以及最强烈的抗议!并严正警告倭国将为此事承担一切严重后果!”

……

胡家所在村,村委会值班室:

门口站满的乡亲们面上都露出不忍之色,胡戈的父亲一边接着哥哥胡金从部队打回来的长途电话,一边用满是大茧的左手抹着不停从眼角溢出怎么也擦不尽的眼泪,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怎么也想不通,眼看着儿子马上从学校毕业,即将过上好日子,可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想到伤心处,这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终于哭出声来,再也毫不掩饰。

镇上的干部和村支书及村委会主任在一旁相劝着,“不是还没找到嘛,那就说明还有生还的希望啊!老胡,要相信党,相信政府啊!”

平素内敛而温和的母亲此刻更是哭得撕心裂肺,以一种近似哀嚎却透着无力的声调哭喊着……

“儿啊,你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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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雍州终南县


class="width">已经在河滩上起码走了大半个小时,胡戈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假如此刻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一定会被这个落汤鸡般年轻人脸上所呈现出的那种苍白的颜色所吓到。

手机已经进水无法使用了,按常理推断,从出事到现在起码也有一两天的时间,只怕家里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父母此刻一定揪着心盼儿归家。

这个时侯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打一个电话回去向父母报声平安,这辈子,他头一次这么怀恋电信和移动。

强烈的信念支撑着胡戈,让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路继续前行。不知为何这时高悬的太阳毒辣竟不输盛夏,烤得胡戈全身火辣辣的,刚才的透湿变成后来的,干了湿,湿了又干……

就在这干湿交替中,胡戈体内的盐分损失严重,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这一系列连环奇遇下来,早已让他疲惫不堪的身体临近极限,直到他一脚踩空整个人跌倒在河滩上。

当千斤重的眼皮慢慢垂下,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冲荡在他疲惫地心灵深处。

……

“哥,今天运气真不错,居然抓到一条大鲤鱼,回去让咱爹妈享享口福!”一个满脸阳光的小女孩儿灿烂的对她同行的男孩笑道。两人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儿。

男孩笑笑没有说话,看了看手中的收获品,反而拉着女孩儿的手加快了步行的速度。

被草绳穿起的鲤鱼起先还时不时的奋起挣扎着,忽左忽右的扳动着身体,期望能够重获自由。不过男孩打的草绳甚是结实,鱼儿在慢慢耗干力气之后,除了偶尔摆动两下显示自己还未断气外,渐渐接受了被他人强加的命运。

男孩一直留心着手上猎物的动静,见到鱼儿已经渐渐不动后开始小跑起来,边拉着妹妹的手边喊着,“草儿快点,鱼死了要少卖十几文钱呢,军爷喜欢吃鲜鱼……”

同样是鱼,妹妹想着的是给爹娘做汤尝口鲜,而哥哥想着的是趁鱼儿活着多卖几文钱。~~~~

不是哥哥不孝顺,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雨伞的孩子只有尽力奔跑,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这都是他们从小必须面对的窘境。

男孩心知父母舍不得吃这鱼,而且马上妹妹就要出嫁,家里多攒一文钱就有一文钱的用处。

“哥,你快看,那边有个人睡在地上……”嘴快的姑娘刚刚喊出声,提着鱼的男孩就发现了胡戈,俩人连忙朝这边跑了过来。

男孩蹲下用手推了推晕倒的胡戈,可是脸色微红的后者根本没有反应。男孩将手伸到胡戈的额头上,很热,他马上回头对妹妹说:“头好烫,得背回去让军爷给瞧瞧!”听得出来,男孩口中的军爷在他心中地位不低。

女孩善解人意的拎过哥哥手中的鲤鱼,男孩麻溜的将胡戈翻过身背起在身上,农家的孩子,从小帮家里干惯了农活,在劳动中练就了健康的体魄,要不然,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不是谁说背就背得起的。

俩人一路小跑着往村子里赶,赶路的过程中女孩也不忘好奇的打量着哥哥背上这位昏迷的病号。

“哎哥,你说这人穿的什么衣裳啊,样子好怪啊!”(纯棉T恤和运动裤)

“哥你看他穿的鞋子,看上去好像比军爷穿的都要好呢!”(李宁跑步鞋)

“哥,你说他头发怎么那么短呀,不会是个和尚吧?”(这个不用解释了吧)

“哥,@#¥%&*……”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妹妹问的,还未找到行进节奏的男孩就已满头大汗,最后终于决定停下来喘口气。

男孩的后背被胡戈胸前的双肩包咯得生疼(万幸夹在两人中间的手枪没有走火),于是他取下背包交给妹妹,嘱咐道,“草儿,你拿着先回村喊人来接我们,记着不要动客人东西!”

女孩儿听话的点点头,甜甜一笑后撒开腿往村里的方向奔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

“爸妈……是你们吗……我……我回家了……哥……是我啊……我是小戈啊……你们不认识我了吗……不要走啊……不要走……”

手舞足蹈的胡戈从梦境中惊醒,一块湿润的纺织物从他的额头上落下,突然间坐起让他的头部感到一阵昏眩,或许是他的动静过大,惊动了外屋的人,一个衣着朴素且款式复古的小女孩跑了进来,看到坐起的胡戈时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请问这是哪里,我可以打个电话吗?”胡戈努力的压制住激动的心情,用在学校说习惯了的普通话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小女孩显然没有听懂胡戈的问话,歪着脑袋盯着这个发出奇怪口音的男人,一头雾水的模样煞是可爱。

客家话,她说的客家话!那么我离家不远了,胡戈一听小女孩的口音心里暗自兴奋。一激动又用家乡话问了一遍。

“我们村叫做永兴村,前朝时就叫这个名字啦,不过电话是什么?”小女孩见到胡戈会说关中方言心生了不少亲近之感,不过又被后面的问题噎住了,她显然不明白电话是干什么的。

“永兴村?这是哪个县哪个市啊?”胡戈紧追不舍的问道。

“市?什么市?”小女孩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连连说出好多她所不了解的新词,顿时有些气恼。

平时没事的时候她经常和哥哥一起去军爷那儿听他讲天南海北的故事,军爷很喜欢他们俩兄妹的机灵劲,军爷不但打过仗,听说九死一生,就是他们打败了文皇帝的败家儿,帮助秦王殿下得了天下呢,可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平时村里孩子里面除了哥哥就属她知道得最多,可眼前这人却处处透着古怪,说的好多东西都没听过呢!

胡戈等了半天没有得到回答,却见小女孩在那里若有所思着什么,心急的他站起身来又连连发着问: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这儿是哪个县啊?”

小女孩一听这个问题眉毛一扬,一副终于扬眉吐气的模样,挺着胸举一反三的回答道:“我们这儿叫做终南县,雍州治下,往东不过百里就是帝都长安呢!对了,你是从长安来的大和尚吗?”说完好奇的盯着胡戈的一头短发猛看。

雍州!?长安!?天呐,这不是汉唐时候的地名吗?如遭电击的胡戈失态的跌坐在床上,心中的失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着: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小女孩被胡戈的异状吓到,连忙朝门外大声喊叫:“爹!爹!!快来,客人醒了!客人好像不舒服!”

不多久一个看上去五十左右老农模样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端着红枣小米粥的双手满是老茧,像极了胡戈父亲的手,而他脸上呈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让胡戈突然生出一线希望,这个男人太像自己诚实忠厚的父亲了,他希望能从这位老农身上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他很渴望刚才小女孩是假装听不懂普通话,是在跟他开玩笑。

人在绝境的时候,手上总想多抓几根救命稻草。

“大叔,请问这是哪里?现在是何年月?”胡戈努力使自己的略带颤抖发音趋于平稳。

“这位小哥,我们这儿叫做永兴村,属于终南县管辖,去年秦王殿下坐了天下,今年是贞观二年,你安心把身体养好!先喝点粥,马上药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这位微微有点驼背的老农面带着憨实的笑容判了胡戈死刑。

完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当电脑在遇到它无法解析的程序时会自动关机,而人在遇到他无法接受的事实时,他会晕倒。

可怜的胡戈,这已是短时间内他的第三次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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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会好好活


class="width">夜很深了。<<>>

胡戈醒来已经很久了。

他就象一个老人般在黑夜中醒来,然后落寞的等待时间的终结。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动弹过,以至于小女孩一家都以为他还在昏迷当中。他们过来察看了几遍,给他换了几次湿毛巾后,四个人挤在兄妹俩房间的两张小床上睡了,明天还有一大堆活计等着他们呢。

胡戈睁大了早已湿润的眼睛想看穿眼前的黑暗,可时间仿佛顽童般调皮,此刻早不知躲到了哪个角落,使得这个漫长的夜晚老也走不到尽头。

在大半夜失眠,然后胡思乱想,这种奢侈的习惯从来对农家的孩子是那么的不屑一顾,可是今天,它们缠上了胡戈,仿佛要补偿从前对他的冷淡,所以今夜,心怀愧疚的它们格外卖力。

在这肆无忌惮的黑暗里,胡戈想父母,想哥哥,想亲人,想朋友,想还没有成为女朋友的女性朋友,一个一个,历历在目。

父母养育了他24年,到了他即将回报他们二老的时候,他却“死”了。

唯一能聊以自慰的是爸妈还有哥哥,自己出了这种事,哥哥肯定会打报告复原回家,到时候二老也好有个依靠。想到这里,他猛醒……

老天爷啊,难道这是在24年前就计划好了的吗?

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要选我?!

胡戈想着的父母辛辛苦苦一辈子,什么都没落下,只有两个儿子,哥哥长期不在身边,自己还被送到这唐朝,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残忍的事情吗?胡戈在心里无数次的痛骂着贼老天。

不知道骂了多少句,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胡戈累了。

当人们解决不了一件事时,他们会选择逃避,会自我催眠,打出让时间来抚平这一切的白旗。悲哀的是,现在的胡戈,显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他终于知道,饮鸩止渴不是傻,只不过是没有选择而已。

他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虽然在原来的时空里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他仍然要活下去,他知道父母永远希望他过得好,无论胡戈是在他们身边还是另一个时空,父母并不会因为他已“死”就改变初衷,他们想他了,就会在他的坟前点燃一根香烛,冉冉升起的烟雾会寄托他们深深地哀思。

在他们心里,他永远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戈。

………

清晨,

在主人一家四口出外劳动后,胡戈起来了。

看着床边熬好的小米粥和黑黑的药汁,胡戈心中一阵感动。昨天没动过的晚餐被小女孩的父亲当做早餐吃掉了,而现在这碗,是今天早上才熬好的。初夏的天气,隔夜的食物很难保证新鲜。

想想自己从掉下海到现在滴米未进,虽然已经察觉不到饥饿,但胡戈还是捧起米粥喝了起来。边喝边打量着自己睡过一夜的房间。<<>>

一扇朝内而开的木制的窗户紧贴着墙面,光线从还算规则的正方形窗口中射了进来,泥土风干后形成的土砖构成了墙壁的主体,房屋的顶棚上盖着厚厚的茅草。屋子被收拾的齐整干净,看的出来这家的女主人是个持家的好手。

喝完粥后胡戈在床边发现了自己的双肩包,他想看看有什么以后能用得上的东西,这些是他现在唯一的财富了。

最先掏出来的是缴获的美制史密斯&韦森M5906式9毫米警用手枪。

上辈子里倭国傍上新主后喜欢到处装上流人,可他们连自己所谓的执法机关装备的制式枪械都不敢自主,为了讨好主子只能向霉国的军火贩子购买,用大把的金钱、自己军工企业的发展空间、打折的尊严换来“友邦”满意的嘴脸,就是这样一个人后当狗人前跋扈的畸形国家,居然还有那么多的自谓理性的媚日者挥舞着手上的金船票指望搭上它们的破船。

也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胡戈自嘲的笑了笑。

他现在已经记不清这枪连枪套一起是怎么被攥在手中的,应该是落海的时候他从倭人身上扯下来的,枪套上面还装有四个上满实弹的弹夹,他数了数一个弹夹装弹量是14颗,那么4个弹夹加上枪身里的弹夹一共就有70颗子弹。

和同龄的大多数男孩一样,胡戈小时候也向往军营生活,刚上大学军训考核时,他用一把81杠打出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二的好成绩,训练他们的教官很喜欢他,在靶场手把手的教他分解枪械,到了今天,这些本该温馨的回忆却被现实分拆成冰冷的步骤,一环套着一环的在心里默记。

再就是舅舅在船上送给他的一款军用指北针,这是他小时候一直想要的礼物。胡戈记得好像在春秋战国时就有了司南,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指南针的技术发展到哪一步了。不过有了它,在这个交通还不发达的时代,起码不必担心迷路了。

另外还有给父亲带的治疗胃溃疡的药物,因为父亲舍不得自己买药吃,所以胡戈特意买了够喝三个疗程的药量,这些都是胡戈利用课余时间上家教挣来的钱买的,因为药太贵了,所以给母亲只带了一瓶她爱吃的腐乳,另外还有800块钱,原是指望给母亲贴补家用的,只可惜……

叹了口气,胡戈将包里最后一件包裹拿了出来,他现在越发觉得这也许这就是老天选择将他送到唐朝来的根本原因。

这是导师培育出的农作物种子,每个家中务农的研究生负责带几种回家栽种,以测试新种子在不同省份生长状况,等到开学了,由每个学生负责向家里了解生长状况,并记录数据。

胡戈包里的种子分别是稻、小麦、玉米和土豆,以及向日葵和甜菜。稻、小麦、玉米都是品种,种过这三种粮食的人都知道,由于作物的种子(杂种)是由作为亲本的父本和母本培育而出的,收获时产量极大,但杂种不能再次作为种子使用,因为其具有很大的不稳定性,所以胡戈在导师那里领的种子是作为亲本的父本和母本,这些是导师从解密后的种子中培育而出,所以才放心的让学生们带回家播种。

胡戈带回家的种子全部都是非转基因品种,原因自不必多说了,但凡是个人,他就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充当小白鼠的角色。

再有就是其他一些再也派不上用处的东西,比如钥匙,钱包,进了水的手机以及银行卡等现代社会产物,很快这些带着记忆的物品将会被深埋在某个地下。

“哇……大哥你醒啦,我喊爹娘去……”

一声惊叫将陷入沉思中的胡戈惊醒,当他下意识的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说话之人早已不在原地,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

他苦笑一声将床上的物品一一捡回包里,然后等待着和这家与他有救护之恩的好心人的首次见面。

“大哥已经醒了,哥……爹娘……快点啦……”人未至声先至的小姑娘一面催促着父母和哥哥,一面朝房里跑来。

就在好心人一家齐齐出现在门口之时,胡戈抢身站到老少四人面前,二话不说先深深鞠了一躬,以表达这家人这两天里对他的看顾之情。

这样一来反倒让受礼之人局促不安,这年月,出家在外谁没个病痛了,既然遇上了作为主人家对病人进行照顾那是常有的事,乡间民风朴实,只是认为此事理所当然,至于其他的并未多想。反观千年之后的文明人,在钢筋水泥里关久了,人性中善的一面反而一点点的消退了。

胡戈的“过激举动”把气氛弄得有点尴尬,小姑娘一家几乎都愣在原地,他们没料到这位病号会如有如此举动,最后还是那位将胡戈背回家的男孩打破了尴尬,走近了对胡戈说:“大哥何必如此客气,这些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男孩给胡戈第一印象很不错,这个时代穷人的孩子很少有机会受教育,所有的生活经验(说话方式,措辞,认识事物的方法,应对事物的能力等等)都是靠自己摸索或向身边的人学习,而这个应该没有接受过教育的男孩能有这样的谈吐,实属难得了。

胡戈对着大男孩点头一笑,随后对着他父母自我介绍道:“大叔大婶,我叫胡戈,自小孤苦,跟着师父四海为家,前些日子师父留下一张字条悄然而去,叫我自己闯荡江湖,前日失足落水,晕倒河滩,多蒙恩人一家照顾,捡回这条贱命,将来若有机会报答,定万死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胡公子客气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切切不要放在心上啊!”在儿子的提醒下,小女孩的父亲回过神来,才接口答道。

随即又马上介绍起自己一家来:“老汉我姓王,村里人都喊我王老实,这是孩子他娘李氏,两个孩儿男娃唤作狗子,女娃叫草儿,已经和邻县订了亲,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公子既然无事,那就在我家多住些日子,也好喝上我家草儿的喜酒!先把身子将养好,昨天请村里的军爷过来瞧过,他嘱咐公子退热后还需要多休息!”

胡戈见王老实诚意挽留,毕竟这是他在这个时代认识的第一家人,自己又想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一下这家好心人,所以道声叨扰后便点头应允下来。

见胡戈答应留下后王老实满心欢喜,后来怕打扰胡戈休息,把一家人都带了出去,房间重新剩下胡戈一人,他靠在床背上思索今后的打算。

如何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呢?自己从小务农,长大学农,就专业来说自己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可以说是中华数千年农耕文明的精华浓缩,只要有一块田,凭他身上的技术和包里的现代高产种子绝对不会饿着,在这民风淳朴的乡村,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和曾经那个时代的大学生们一样,胡戈也喜欢没事时在寝室里,从自己那台打工赚钱买来的二手电脑上,通过学校的龟速网络,浏览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千年浩瀚的辉煌。他了解这个自己正身处的年代,毕竟贞观之治在历史上太过有名,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会知道,更何况他这个常年在论坛潜水的历史爱好者。

不久前刚刚夺得皇位的唐太宗李世民曾亲眼目睹过隋末农民起义的巨大力量,所以以他为首的唐初统治集团便把安民、惠民、不扰民作为施政纲领在刚刚告别战火的神州大地上推行开来。

国学大师钱穆曾用一句话总结过汉唐时朝廷对于治下民众的态度:“汉朝是不让你过富,而唐朝是不让你过穷!”(大意)

就是说,你在汉朝太有钱了,朝廷就会关注你,钱是怎么来的呀!有没有行不法之事啊!搬到长安来住吧!从而对你进行重点关照;但在唐朝,你有钱朝廷不怕,他就是怕你太穷,千方百计提高你的身价,让你觉得生活还是有盼头的,比如男子成年后就可以获得政府授予的田地,并且税赋比前朝为轻。虽然在宽乡狭乡分配的土地数量有所不同,但大至会让你生活过得去,不至于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烂命一条,破罐破摔的走向朝廷的对立面。

由知民畏民,而发展到后来的敬民爱民,单凭这一点,就让唐太宗达到了他的许多皇帝同行们拍马也赶不上的高度。

正因为了解这些,他心里渐渐有些底气了。

在这个中国历史上有着传奇色彩的时代,

胡戈对天遥拜:

“爸妈,哥哥,你们要好好活!你们放心,我也会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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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久旱必有蝗


class="width">连续喝了两天小米加红枣熬成的粥后,胡戈的身体渐渐好转。<<>>烧已经在前天退了,再加上这几天人已经想通了,心中去掉了重负,先前的郁结也慢慢得以释放,所以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已经不再如初闻穿越时那么死气沉沉了。

狗子和草儿兄妹俩一直对这位不速之客很好奇,所以这两天里只要两人得了空一定会跑来找胡戈玩。

当然在大多数时间里,作为哥哥的狗子一般都是坐在一旁静静的听,很少主动言语,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显露出一种和实际年龄不符的沉稳来。而妹妹草儿,则发扬着女孩子爱刨根问底儿的本性,一个问题连着一个,说话都不带歇气的!好在胡戈这几天一直喝着粥,不然数天里不停回答类似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问题即便不被累死,也会渴死。

他很理解这两个孩子一直重复着的生活,很耐心的回答着他们天马行空的各种问题,在一问一答中他也得到了不少这个时代的信息,有很多都是历史书上不会记载的。

在历史的大舞台上,各种角色阶层你方唱罢我登场,唯有为数最多的农民,永远只是作为剧幕下那宽阔灰暗的背景,沉默的衬托着这出永无终章的曲目。

在狗子和草儿的世界里,娱乐实在少得可怜。这里的人们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规律,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不知倦怠的一生,很多人直到老死的那一刻都没出过一乡之地。

可这两个孩子不知在什么人那里被打开了视野,他们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强烈的求知欲使得他们和身边的同龄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想象着外面那精彩的世界,想亲身去体验一下那口口相传中的繁华,正好胡戈的到来,在那人之外又给他们开启了一扇了解外界的窗户。

在交流中胡戈得知,哥哥狗子出生在大业九年(613年),这一年隋炀帝第二次起兵攻打高句丽,并兵围辽东城,也是这一年,杨玄感起兵反炀帝,虽然战火被迅速扑灭,但隋朝的乱象已经开启。王老实给刚出生的儿子起了这样一个贱名,其实正是希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这王侯辈出的乱世。

小妹草儿比哥哥小两岁,刚满半岁时正逢隋炀帝被**困于雁门。那一年是大业十一年(615年),一眨眼今年已经十四了,前些日子,由母亲李氏娘家人给介绍了一门亲事,新郎家在隔壁周至县,只等今秋打完粮食后就要完婚。虽说是个女孩,但草儿活泼的性子很是惹人疼爱,与一般农家里重男轻女有所不同,在王家,父母兄长都宠着她,哥哥前日去渭水中捕鱼,就是想多攒两个钱好给妹妹置办嫁妆,将来嫁到男方家里,也好不受人欺负。<<>>

看着眼前这对小兄妹,胡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尽管哥哥只比自己早出生几分钟,尽管家里穷,可父母的舔犊之意,以及哥哥的手足之情,并不输于那千金豪门。

相同的经历很容易使人产生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在这对小兄妹身上,胡戈找到了一种近似亲情的感觉,淡淡的,很温馨。

他突然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不为别的什么,只想让他们过得更好一些,更快乐一些。

其实刚退烧那阵子胡戈就想下床出去走走,虽然我国农业史他在大学时就读过,但他还是很想实地的考察一下这个时代具体的农业情况,可是在王老实和李氏苦口婆心的劝阻下未能成行。正好今天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王老实夫妇又下地干活去了,而两个小导游又在身边,所以胡戈决定起身出去转转。

三人有说有笑的走在细细的田垄小道上,虽然现代客家话与唐朝关中口音还是有不少差异的,但在交流上基本不存在阻碍。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王老实家的田地,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王老实夫妇。

胡戈仔细的打量起眼前这片田地来,被田垄划分出的一块块地比起胡戈前世的市亩要略小,目测估计要小上五分之一左右(1唐亩约等于0.783市亩)。

田地里密密麻麻的种植着这个时代最主要的农作物——粟,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小米,粟这种农作物对自然条件的要求很低,它的抗旱能力极强,而且对土地地力的要求也极低,正因为这些优点,它成为初唐时期播种面积最大的农作物。这在农业史上都有记载,作为农业专业出生的胡戈自然心中有数。

但这种农作物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产量太低,哪怕是农业技术相当成熟的现代,粟的产量也没有较大的突破。正因为如此,这种农作物在北方大地上,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逐渐被小麦所代替。

“这边有多少是你们家的田啊?”胡戈向小兄妹俩问道。

“从这边一直数,到最前面那条垄,再到那边为止,中间八十亩都是我家的地,在最前面还有我家的20亩桑田。”草儿连比划带介绍总算说清了大致的位置。

唔,加起来有百亩,看来武德年间分田时此村尚属宽乡。唐初实行的田制是均田制,每位年满十八岁的男丁按政策都可以从官府分到百亩之田,不过在人口的快速增长和人为的土地兼并等原因左右下,属于国有的田地渐渐不够分了,那时宽乡变成了狭乡,很多人成年后才能分到三四十亩地,再到后来连这个数字都保持不了,这时,便是均田制这一抑制贫富分化之善政的末路。

眼前这80亩种粟的农田应该属于口分田,这类田地由男丁成年时国家授予,男丁身死后再由国家收回重新分配,按规定口分田是不允许买卖的,但是唐朝鼓励人口从狭乡往宽乡迁移,所以有人要是在举家搬迁前卖掉口分田,官府也会默认。

而那种桑树的20亩桑田则属于永业田,永业的意思字面上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子子孙孙无穷溃也,永远属于你家族的那种田,但是这也要有两个前提,其一,你没卖出,其二,分你田的这个朝廷还健在。

桑田并不一定全部种桑,其间一般还夹杂着榆树,枣树之类的,从王老实端给胡戈的红枣小米粥来看,他们家很有可能就种了枣树。

耕者有其田,这句从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嘴里喊出的口号,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就已经实现了。

“对了,怎么一直没见你们爹娘啊!”胡戈有点疑惑的问道,他还想问些比较具体的关于这个时代农耕方式的问题。兄妹俩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懂。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俺爹娘去渠里打水了!求老天爷下点雨,今年不要大旱,草儿的婚事就快到了呢!”这回倒是沉默寡言的哥哥先回答,从他的脸上可以明显看出一丝忧色。

听到后来草儿脸上一阵微红,顿了顿脚,右手悄悄的掐了哥哥一下。

可胡戈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因为狗子不经意的话语突然触动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到现在已经连续一个月没下雨了?现在是贞观二年!而这里又是关中!这些关键词让他猛的想起史书上曾记录贞观二年和贞观三年关中的两次大旱!

俗话说久旱必有蝗,在发生旱灾的同时,蝗虫的肆虐对农作物的危害显然要比前者大得多,这连续两场蝗灾对首都长安附近的民生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以至于走投无路的关中百姓纷纷靠卖儿卖女熬灾年,气得唐太宗生吃活蝗虫以泄愤,最后还是由国家出钱帮助百姓赎回自己儿女。

这时已经入夏,炙热的太阳将大地烤的火烫,远处的田间农人们辛苦的在土地上劳作着,胡戈举目四望,所幸暂时未发现蝗虫出没,他整个人下到田里,用手在土地上挖掘着。

狗子和草儿感到好奇,也跟着胡戈跳下田垄,想仔细看他到底在找什么。

只见胡戈将手掌垂直插入土中,在泥土没入手指根部的深度将土崛起,仔细的在土中寻找着什么。一般蝗虫卵都产在土壤中不超过10厘米的深度,而这个距离正好和成人手指的长度差不多。

“大哥你在找什么呀?”草儿忍不住问道。

“蝗虫卵!”胡戈将手中的土壤放回田中,又换了几处位置继续挖掘。

“啊!”听到胡戈的回答,小兄妹俩齐声惊呼,显然他们从父母嘴里听到过这种飞虫的可怕。

看到狗子和草儿惊恐的望着自己,胡戈知道是自己的举动无意中吓到了这对兄妹,

要知道蝗虫的出现在古代几乎是就是无解的难题。人们由于不了解这种昆虫,在蝗灾发生后以为是天降的灾祸,老天爷在惩罚世人,所以百姓的第一反应不是及时扑杀,反而是去寺庙道观里烧香拜佛。

唐中期时东都洛阳周围爆发了一场局域性的蝗灾,名相姚崇上书请旨扑杀,皇帝准了,但仍有地方官上书请皇帝收回旨意,并认为灭蝗的最好方法是勤修德政,随意扑杀蝗虫会惹下更大灾祸。而这种看法居然在朝内引起很大共识,最后在姚崇的“一意孤行”下,才得以开展浩浩荡荡的全民大灭蝗。

经过一小会的挖掘,胡戈在王老实家的田地中并未发掘出蝗虫卵,难道说这一时期的蝗灾不是由关中而起的?可它们的发生基地(生物学上特指蝗灾的起源地)在哪儿呢?这些在现有条件下根本没有办法找到答案的问题让胡戈眉头紧皱。

“大哥,你说今年真的会有蝗虫来吃我们的庄稼吗?”草儿见胡戈面带忧色,惴惴不安的问道。

“只是有可能会发生,别太担心啦!我们不是没找到蝗虫卵嘛!”胡戈安慰着两个孩子,他不想让狗子和草儿过早陷入忧虑之中,于是带着他们在田间并无目的的走动起来,十五六岁的孩子,忘掉一件事是很容易的。

狗子和草儿听话的走在了胡戈前面,不一会儿俩兄妹在细长的田垄上步伐渐渐轻快起来,显然把蝗虫的事儿忘到爪哇国去了,可是胡戈却慢慢陷入沉思。

灭蝗的最佳时机是在蝗虫处于若虫时,因为在这一阶段蝗虫还只能爬行而无法飞起,并且没有生殖能力,所以在现代农业里有一句关于治蝗的术语,叫做“不起飞,不成灾”,一旦蝗虫长成成虫,遮云盖日地漫天飞舞时,即使在现代也很难将其完全扑灭。

如果真的是别处飞来的蝗虫,那又要怎么预防呢?难道只能无力的看着男女老幼齐上阵在田间捕杀蝗虫?真到了那一步,往往田间也剩不下多少粮食了。

三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在田间走着,不时传出草儿的笑声,这个调皮的姑娘一定又在拿她厚道的哥哥寻开心了。

走了大半天胡戈发现自己身边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了庄稼,这时他心念一动,叫住了俩兄妹。

他蹲在地上随手挖起一把荒地里的土,此时骇目惊心的一幕呈现在三人眼前:

只见黄黄白白的虫卵密密麻麻的挤在土壤中……



第四章 军爷姓冉


class="width">“噢,是你要搭车去长安?”

一身劲装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胡戈,浑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息。

尽管王老实一家不分老幼都称他为军爷,可胡戈明显感觉此人的气质与他见过的共和**人有所不同,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哥哥和教官身上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而此人单只眼神似乎就已将他的身体刺穿。

为何在这世外桃源般的村庄中会有如此气质的军人?尽管胡戈心里打着问号,但丝毫不妨碍他上前一步,拜谢了此人探病赠药之恩。

“我姓冉,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喊我军爷,好了,上我的车,路上聊聊!”还没等胡戈反应过来他便矫健的跳上马车。

“公子,请!”赶车的车夫一付不亢不卑的表情,客气的催促着这位正站在马车旁发呆的搭车客。

胡戈顾不得多想也跟着上了马车,车队很默契的同时发动,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胡戈通过车窗看到这列车队并无人指挥,却井然有序地沿着土路行进,他感觉这些人应该是过惯了集体生活之人,看他们行动齐整有序,而且个个英气外露,绝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可以驱使的,凭着往日里混论坛所得到的信息,胡戈心里对这些人的身份已经猜得**不离十。

看到胡戈脸上的惊讶,冉姓男子嘴角轻微上浮,却并没有说话。

“元从禁军,果然名不虚传!”胡戈情不自禁的赞道。

“军人令行禁止,此乃本分,当不得一赞!”中年军人的回答仍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

“军人如此理所当然,可退役多年的军人还能如此,却不得不让人赞叹!”胡戈何尝不知这位军爷心中所想,他也越来越对中年男子的身份好奇起来。

唐朝初年,随着战火渐渐平息,李家从太原带出的三万起家部队开始分批退役,李渊就在关中这片土地肥沃之处划定田地,让这些跟随他东征西战的开国功臣们以安享太平,自此有大批兵卒与关中百姓杂居,虽然这事情闹得动静很大,可是在这消息流通并不便利的时代,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者,外人很难得知内情。~~~~

按道理说,退役返家的军卒大多应该是老弱之辈,但是现在大路上的这队人马显然不像,特别是身边这位军爷。

从他们身上所流露出的那种彪悍的气质简直比正规军还正规军。

难道永兴村有皇家的产业,所以派禁军值守?不对呀,倘若村里有皇庄,嘴快的草儿不会不告诉他。更何况这队士卒虽不输于精锐,可身上的衣甲多有破败,咋一看仿佛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就在刚才上车时细心的胡戈还观察到车夫的衣领上还带有发黄的血迹,怎么看都不像理应衣甲鲜明的现役禁军。

“猜得不错,这么说来你是关中人氏?”中年男子证实了胡戈的猜测,看得出来他也同样对胡戈很感兴趣。

“兴许是吧,我自幼随着师父四海为家,访遍华夏名山大川,他老人家只说受人之托将我抚养成人,传授我知识,告诉我姓名,其他我一无所知,现在我连他老人家身处何方都不知道。”每个穿越者都得给自己编段身世,胡戈也不例外。

“也是个苦命人,能看出我们的来历,倒也不凡!不知此去长安有何打算?”隋末唐初之时,华夏大地征战不休,破家流浪之人多不胜数,所以中年男子没有纠缠于胡戈的过去,接着问起了他的下一步打算。

“为钱!”胡戈毫不隐瞒的回答道。他曾向王老实一家人许下诺言,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他们的救护之恩,更何况他作为一名炎黄子孙,现在国家有难,他无论如何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他需要本钱,来应付眼前的这场在唐初历史上造成危害极大的旱灾加蝗灾。

“为钱?哈哈,长安虽说遍地黄金,可也不是那么好捡的!”十个军人有十一个喜欢爽爽快快的人,中年男子也不例外。

“我有一物,请将军为我鉴赏一番,看其价值几何!”胡戈打心眼里对军人有种天生的钦敬感,所以并不准备对中年男子隐瞒此行的目的。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还是喊我军爷吧,什么好宝贝,让我也开开眼吧!”听到胡戈喊他将军,中年男子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表情,接过胡戈的话题,将心底的酸楚悄悄带过。

“此是何物?我在皇……哈哈,皇帝家也未成见过如此纯净透明之瓶,以如此名贵之瓶装之,此内物事似乎更佳?”中年男子对眼前这位年轻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投契,所以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并未隐瞒自己的经历,

“此乃师父临走前留与我的宝物,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会将其卖出。”当你种下第一个谎言后,就不得不种下更多的谎言来为它遮挡,以防止被人窥得真相。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因为刚刚身边之人对他毫无隐瞒。

“为什么要上我车,还将此宝露出,须不闻,匹夫无罪,怀玉其罪?此车内仅你我二人,你不怕我夺宝杀人?”中年男子一边把玩着手中比名贵之极的水晶杯还要透明清澈的宝瓶,一边对着胡戈打趣道。看来他不是个循规蹈矩、不知幽默感为何物的教条军人。

“如果到了连军人都不可以信赖之时,也许离亡国之日就不远了!照我看,我大唐国运昌隆,起码还有三五百年的气数!”见军爷调笑自己,胡戈知道刚才自己心中不畅已经表现在了脸上。古人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看来自己还差得远啊。

“哈哈,你小子还真是大胆妄言,哪个不说我朝万岁万万岁,你却说三五百年,不过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子一掌已经拍在胡戈腿上,直让他半身顿失感觉。

“军爷,不如一品此物?”终是心中有愧的胡戈将瓶盖扭开,这样也算是对自己不得不撒谎做出的补偿。

“你不是要卖此物吗,我吃了你还怎么卖?”军爷盯着胡戈眼睛发问道,好像要看穿胡戈的心中所想。

“卖瓶足以!”并无害人、巴结之意的胡戈迎着军爷的目光回答道。

“嘿嘿,好,那我就尝尝……”军爷眼中的利芒一闪而逝,狡黠的笑容似乎略带歉意,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挑起一整块腐乳便往口中送去。

“军爷,不是这般吃法……”胡戈连忙阻止道,可惜军爷速度太快,已经整块吃下。

“哈哈,这不是用菽乳(古代豆腐的叫法)做成的那什么吗?我从前吃御宴的时候吃过,这味道竟然比贡品还要好!”可能是不经常吃,军爷显然忘记了此物的名称。

“此物叫做腐乳,我就会做,可是不一定有这瓶里的好吃!”此物本是带回家孝敬母亲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可也是为人子女的一片心意,再以后只能靠哥哥亲手做来孝敬母亲了,想到此处,胡戈心中又是一阵针扎。

“和看得像命一样的人分别,很痛,但你是个男人,既然是个男人,就算你有时候想哭,也只得挺着胸膛微笑!”军爷以为胡戈想起了他的师父,可这段话正中了后者的心窝。

虽然不在一个时空,但我们都活着,只不过不能见面而已。哥哥会替我尽孝的,你们都要好好活!胡戈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如此这般告诫着自己,军爷的话很显然触动了他。

是啊!

男人,就是有时候想哭,却只能微笑的动物。

“军爷,取个瓷瓶装下吧,此物吃饭时品尝味道更佳。”胡戈的声调涩涩的。

“睡会吧,到了长安我喊你!”军爷叹了口气,不知眼前这番情景让他联想到了什么,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起来。

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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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下第一城


class="width">其实一路上胡戈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借假寐来平复自己心中的痛楚而已,所以等到军爷喊他时,第一时间便“醒”了过来。<<>>

“前面马上就到长安城了,我猜你不愿意错过入城的景致!”军爷说完后倒头又睡,显然对他来讲,这条路已经熟悉得即使是闭着眼,也能摸进城去。

胡戈轻轻将窗帘卷起,目不暇接地打量着路边的风景,只见道路上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有挑着商品的小商贩,也有背着柴捆进城卖薪的僬夫,还有那黄须碧眼成群列队的异国商人,更多的是那些连绵不绝的货运车队,他们都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天下第一城——大唐帝都长安。

这座古老而又崭新的城市作为东方古国帝都的历史已有近千年了。四十多年前,长安的老城区因为使用年限太长,久经战乱破坏,以及饮用水资源污染,再加上原有城池已经限制了城市发展,所以隋文帝在旧长安城东南面龙首塬之南的大片开阔地上建起了长安新城。这座由隋文帝一手建成的长安新城,在唐朝迎来了它的巅峰。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座人口超百万的城池,也是当时世界性的政治、军事、文化、经济、技术中心,它的规模是现代人们口中常说的“条条大路通罗马”里罗马城的7倍,是一百多年后取代波斯的大食帝国首都巴格达的6倍,也是一千多年后明清北京城的1.4倍。

作为宗主国的帝都,这座城市的建筑风格在当时还被周边小国争先山寨,比如渤海国的龙泉府和日本的平安京都是以长安为模本各自模仿的。即使是现代,日本国内对古长安的研究也未中断,甚至有日本学者声称唐朝长安为“宇宙第一雄城”(怎么感觉有点像棒子的语气)。

然而这座辉煌的帝都却在唐朝衰败后渐渐走上了下坡路,宋朝曾一度准备迁都于此,却因为关中土地已供不起数以百万记的庞大人口基数,而从潼关之外运送粮食的水路又已阻塞,假如改走陆路又耗费甚巨(巨大到连国家都无法承担的地步),再加上在开封势力根深蒂固的开封市长赵匡义极力反对,最后宋太祖不得不打消了迁都这个念头,从而导致了北宋一百多年时间里只能在开封这块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继续建都。

所以单从粮食的角度来看,无法自给自足是导致了这座千年古都衰败的重要因素。

胡戈此时越发感觉到自己手中那包种子的重要性了,在现代的陕西省,全省人口差不多接近四千万,粮食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胡戈记起从前在网上看到的数据,好像在武则天末年时唐朝总人口还不到四千万,如果育种得当,让关中不再依赖外来的粮食完全可行,胡戈想到此处心中一阵兴奋,如果说灭蝗抗旱是他来到唐朝后见招拆招的应付之策,那么这时,他心中真正有了第一个想主动去实现的目标。

有机会改变社会现状而不去改变,尸位素餐的为一人一家族一小集团的利益而置普天之众地广大利益于不顾,这样的人,胡戈纵然拿他们毫无办法,但不屑一顾的轻视,是毫不掩饰的。

就在一路摇摇晃晃中,胡戈已经可以看清楚那高耸的城楼上大书的“开远门”三字。

“这是长安西面最靠北的城门,历来是远征,商旅必出之门!你可以仔细看门外的那堠!”军爷适时的“醒来”,很有一个合格的导游的范儿。

胡戈顺着军爷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土堠上写着一排字:“此去西沙洲九千九百里”(历史原文是: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是在安西都护府建立之后才有的典故,本文时间和文字上有所修改)。

军爷见胡戈看得认真,接着解释说:“大家都认为离家万里是一件很伤感之事,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故而朝廷特立此堠以宽慰众心。”

我也离家万里,我也回不去了。胡戈在心底轻叹了一声,继续举目四望,感受着这座雄城给予他的震撼。

只见五个巨大的门洞中往来的行人摩肩接踵,各**车牛车驴车多不胜数,虽然热闹异常,却井然有序,进城的人流一律靠左而进,而出城的则一律靠右而出。看来这里实行一律左行,和后世的习惯正好相反。

城门值守的军士威严地站立在自己的岗位上,并没有后世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盘查进出城百姓的情况出现,在见到这队悬有“冉”字小旗的马队后,一阵齐整的击胸礼响彻在深邃的门洞中。

一路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车夫们在此刻也昂起胸膛,一脸骄傲的击胸回礼。

这让胡戈感受到不可思议,倒不是因为城门军士给军爷敬礼,而是车夫们的回礼致意。

历来首长的司机们不是都牛13哄哄吗,将哨兵的致意认作理所当然,然后直接无视,甚至狠一点的还拒不配合哨兵工作,乃至直接冲岗,可刚才的一幕深深的教育了来自现代见惯了文明的胡戈同学。

看来如若不是军爷带兵很有一套,那么就是在唐朝(起码在唐初),军人还是很珍惜自身这份荣誉感的。也只有如此,他们才会理解战友心中所看重的那份荣耀。

更何况当年他们还曾在同一面军旗下,为着同一个目的携手陷阵,浴血搏杀。

“已经到了长安,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见胡戈默默发呆,军爷打破了沉静。

“西市!”胡戈毫不犹豫的说出首次帝都行的目的地。

“胡人虽也生产琉璃,可和你手上这瓶相比起来,全部得扔。低于两千贯拿回来,我给你找买家。”军爷可能是觉得拿光了胡戈瓶中的腐乳有点不好意思,便大包大揽道。

胡戈会心一笑,他知道像军爷这样骄傲的男人,会把信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一定会有个交代。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军爷有点像汉唐时的游侠。这可不是指后来臭了大街,蜕变成地痞流氓们的游侠,而是李白诗中“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那种重诺重义的奇男子。

“前面就是西市了,你可以在此下车。后日辰时(早7点)我从开远门经过,如要搭车可以在那里等我!”军爷叮嘱道。

胡戈谢了军爷,撩开车帘跳下车。这时起动的马车内传来军爷声音:“我叫冉毅,字永思,京中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来永兴坊刘府找我!”。

胡戈心中一阵感动,朝着渐渐远去的车队大喊:

“我叫胡戈,字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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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西市卖宝(求推荐票冲榜)


class="width">当远去的车队渐渐脱离胡戈的视野,他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条大街。

这条全长近十公里、西起金光门,东至春明门,途径皇城的第五横街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街道。

十公里也许从字面上看并没有那么直观,那么换算一下:在现代的大城市中,最重要的主干道上面公交站平均500米一站,如果我们要坐公交从长安的春明门到达金光门,仅直线距离就需要座20站之久。而且这条大街的起点与终点,并不似现代公交起、终点站,大多建在城市边缘较偏僻之处,在长安这两座人流密集的城门之外,连绵的市集继续延续着帝都的繁华。

据现代考古工作者考证,这条著名的第五横街平均宽度达到了120米,这个距离并没有包括路两旁各宽3米的水渠,而后世的北京长安街最宽处也就这个距离。

这是个气势多么恢弘的时代啊,胡戈内心中不禁感叹着。

在长安城内一共有两座大型的商品集散地,一个是胡戈现在所处的西市,另一个则是位于春明门附近的东市,东市主要是以经营奢侈品等高端商品为主,他们的客户多以皇亲贵戚,官员爵爷为主,虽然胡戈手中的玻璃瓶在这个时代绝对称得上奢侈品,但他在心底盘算了一番后还是决定来西市卖宝。

在他以前看过的历史记载以及唐笔记小说中,西市是唐人卖宝的首选之地,在西市中胡商的信誉很好,唐人《酉阳杂俎》中记载,一个和尚携宝至此叫卖,胡商问价,答曰一千,胡商大笑说不止这个价,和尚立马加加价到五百千,胡商又说,你还是开少了,一千万我买了。在宋人所作的《太平广记》中也有很多类似记载,比如魏生捡到一块不一般的石头,跑到西市来碰运气,一胡商看中要买,问价,魏生随意说起码得百万,胡商竟然发怒:“你卖这么低的价格,是看不起这宝物还是看不起我啊?!”后来魏生只好应买家要求将价格提高了十倍,这时胡商才喜滋滋的买下走人。

这些类似买家嫌卖家卖便宜了的记录仔细找找还真不少,至少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市胡商重信誉的特性,他们并不因为唐人不了解所卖物品的价格而胡乱压价,这种品质真比现代胡商要强上千百万倍。

也不知道这一路行来人类到底是前进了还是在倒退。

胡戈选择西市卖宝还有一个原因,虽然唐初政治较为清明,可害群之马在那个朝代都不少见,东市中达官显贵多不胜数,又有哪位慈眉善目的大官人会在脸上刻着坏人二字,要是真遇到像军爷所说的“杀人夺宝”,先将你带入一个深宅大院中,然后动武抢宝,那让刚刚立下宏愿的胡戈情何以堪!虽然身上带着手枪,但这又不是拍港产电影子弹无限,假使真死在一个腐乳瓶上,这岂不是当众打穿越众的脸?想到这里胡戈直冒冷汗。<<>>

在走进这座有着传奇色彩的大唐国际贸易市场后,纵然胡戈是来自商业相当发达的现代,也不禁被眼前的繁荣所震惊。在这座占有两坊之地的大唐西市内,所经营的商业种类几乎囊括了整个大唐所有商业行当。

不知不觉胡戈已经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并不打算进当铺出售,这儿人来人往的风水不错,胡戈决定就在这街头叫卖,他寻了块干净的位置,摊开随身携带的布料,将玻璃瓶至于其上,然后一副姜太公的模样,等鱼上钩。只是心里略略有点忐忑,也不知这大唐境界,街面上有没有那如神一般的巡街大杀器存在。

看来围观不是现代人的专利,不到五分钟,胡戈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在了中心,四周还有不断涌来的好奇群众。

最先过来被挤到里面的人不少,众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透明玻璃瓶所镇住,不住的啧啧称奇。

由于人数实在太多,而胡戈的瓶子又是放在地上,根据光学原理,站在后排的观众如果没有姚明的身高是很难看清圈内的物事的,只有干听着圈里人交相称赞那股热闹劲的份儿。

“如此宝物老朽还是生平第一次见!第一次见呐!嗨,此生足以,足以啊!”内圈中有一锦衣老者激动的抚须叹道。

心痒痒的外围观众非常不甘心就这么白来围观一趟,于是纷纷附和着大声起哄道:

“老衲也开眼了!”

“贫尼也是!”

“本官也没见过……”

“朕也……”

一个满脸兴奋的胖子在人群后才喊出两个字,就发现回头率已经是百分之百,顿感压力巨大及时改口:“真也没见过啊!”也不管有没有语病,说完后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胡戈听得是一脸的黑线,此时他再也无法稳坐钓鱼台了,起身给大家鞠躬道:“各位老少爷们,兄弟姐妹,大叔大婶,小弟因为家乡受灾,不得已出卖祖传的宝物,还望各位成全,让出一条路来,我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

众人一听在理,咱们这么把宝物给围着,这买东西的人怎么进得来呢!咱大唐礼仪之邦,可不兴断人财路啊,再说还指望接着看这出好戏呢!

于是大家纷纷往胡戈身后转移,不一会,一个以胡戈为中心,围观众为月牙的偃月阵形成,来往路过的行人中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演练三国群英传呢。

等了好半天,倒是有几拨胡人来到卖宝的摊前,但很快他们连价都没问就加入到围观众的大军当中,几乎让胡戈绝倒。

从刚刚发生的事例来看,胡戈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在每具道貌岸然的躯壳中,都深深的隐藏着一颗围观的心。

不过这时代的人有个特点,无论唐人还是胡人,他们在胡戈摊前无论怎么围观,都没用手去碰过胡戈要卖的物品。或许他们知道这不是自己买得起的宝贝,所以连价格都不问。捡便宜似乎在这个时代是颇为可耻的事情,会坏掉自己做生意的口碑。

就在胡戈几乎要灰心放弃,收摊走人时,一匹火红的骏马由西飞驰而至,还未等马儿停稳,马上之人便急忙下跳,落地后仿佛三天没有大解般提着裤子朝胡戈这边冲来,奔跑的过程中嘴巴还含糊不清的在喊着些什么。

胡戈诧异的回头察看,发现身后并没有茅厕之类建筑,这人想干啥?这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这胖子想……

胡戈警惕的一只手将玻璃瓶收在怀中,而另一只手已悄悄的放在后腰上。

等飞奔之人跑近,胡戈才听清楚这人喊的是:“我买了我买了!都不要跟我抢……”,原来是买家上门了,搞得大家虚惊一场。

待这个满身丝绸的中年胖子停下喘气,胡戈才发现他是个黑发碧眼的胡人,呵呵,古人诚不欺我,大鱼来了。

“敢问阁下为何提着裤子奔跑?”胡戈替身后好奇的围观大军问道,前世好像听说谈判时总要扯些废话打乱对手的节奏,这种利人利己的事情,胡戈很愿意做的。

果然买家一脸窘迫,回答说:“刚刚来时急切,腰带不小心被挂断了,倒叫大家见笑了!”

胡商还没说完,围观的人群中便传来一阵哄笑。

在这么有利的主场氛围下,胡戈打蛇随棍上,接着问:“那么阁下愿意出多少钱买这宝物呢!”

胡商并不答话,将玻璃瓶拿在手中打量,时不时还把瓶子放到离眼睛很近的距离做专业状,过了片刻,他却将瓶子放回原地。

“咦!”这时已经入戏的观众中有人发出不解的声音。

做大生意的,没一个简单。这胡商仅凭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将对自己不利的形势扭转,原本以为胡商铁定要买的众人现在都以为他不买了,顿时有利的气氛由卖方市场转向买方市场。

胡戈心中好笑,你既然没看中,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难道等着过年啊!明摆着想压价嘛,这种套路后世那些逛批发市场的中老年妇女可比你玩得熟练。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看谁熬得住,胡戈笑笑也不作声,要是这时有根烟就好了,那整暇以待的派头就更足了。

两人就这么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对峙着,神似极了联合国议案表决时美国与苏联的外交人员。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就在围观众人耐心即将耗尽时,见自己小动作失败的胡商终于主动开口了:“我钱不够,但我必须要这个宝物!这对我和我的家族非常重要,还请您成全!”

“你有多少钱?”胡戈不打算继续纠缠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

“黄金三千两,按现价折算成铜钱则是一万五千贯。(唐时1两黄金约等于3.5贯—6贯铜钱)请帮帮忙!”胡商生怕卖家不卖,哀求道。

“加上这匹马!”胡戈突然想起军爷,这么高大的马匹他一定喜欢。

胡商好一阵犹豫,仿佛下着决心的模样,这倒叫胡戈有些纳闷,听说唐初马价不过数十贯一匹,为何此人数千两黄金都可以拿出,却为何为了一匹马而惺惺作态?

“好吧,成交!”胡商一咬牙,踮起脚将马背上一左一右两个极厚实的包袱解开,让胡戈点了点数,一共30个金铤。

这还是胡戈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如此之多的黄金,心中自然免不了有些激动,他随手拿出一个金铤来观摩,只觉这种长条形的金铤入手沉重,(唐制1两约等于现在40-42克)其正面密密麻麻的刻着数十文字,胡戈仔细一瞧金铤上面的铭文,发现竟是唐朝官制的百两金,一笔交易就能拿出如此之多的大唐金铤,看来这个胡商生意做得不小。

钱货两讫后胡商抓起玻璃瓶并提着裤子快步离开了交易现场,胡戈也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将金铤收好,幸亏要了这马,不然这二百多斤的金子要怎么拿啊!不过刚才好像这匹马驮着二百多斤金子和目测重量不下于袋中黄金的胖子仍然健步如飞,再加上胡商那委实心痛的表情,难不说此马真是一匹宝马?

看着这匹马背都比自己1米78的身高还要略略高出几公分大马,胡戈越来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尽管胡戈是学农的,而马从古代起就跟农业生产结下了不解之缘,不过作为一个在20世纪华南地区长大的青年,见到马的概率是很小的。而且大学里面这一科属于畜牧,与自己的专业转个隔着一道小小的鸿沟。所以他现在只知道自己中奖了,至于是中了五百万的改命奖,还是五万的怡情奖,这都得见到真正懂马的人才能揭开谜底。

在他心里隐隐觉得,也许军爷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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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掷千金


class="width">在财货双收后,胡戈马不停蹄的就要赶往他此次来长安地最终目的地——首都家禽市场。<<>>

在这个讲究金克木、土克水、万物相生相克的社会背景下,采取鸡鸭这种生物治蝗的办法才是最容易被这个时代主流思想所接纳的,这种灭蝗方法不但可以从舆论上给自己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同时鸡鸭又是我国农村常见家禽,这就具备了大规模生物灭蝗的物质基础。

在从热心观众那里打听到家禽市场的位置后,胡戈牵着马快步朝着决定着这次灭蝗之役成败的家禽市场前进。

不过走在路上时,有一个难题让胡戈陷入了矛盾之中,他发现如果自己在长安城大肆收购鸡鸭之类的家禽,必定导致关中地区其他村落鸡鸭数量的急剧减少,这样的话,相当于战争时为了重点防御某地而抽空了周围地区的防御力量,即使永兴村因此没有遭受损失,蝗虫还是会乘虚而入在其他村县肆虐,从而导致其他村落粮食绝收,为救一人,而死百人,为保一地,而陷百地,这绝不是胡戈所愿意看到的。

走着走着,只见一个小孩儿哭着从胡戈身边跑过,口中嚷嚷着:“呜呜……我回去告诉我哥去,叫他来收拾你……呜……”

对了!胡戈突然想到了,哭泣的小屁孩提醒了他,历史上记载今年的旱灾只是一个局部性旱灾,蝗虫肆虐的地区还好仅限于京师长安附近,也就是说完全可以在受灾地区之外大量“引援”!

不过这长安市场内的鸡鸭胡戈还是准备全收了,一般大城市里家禽市场里卖的家禽,很少有人会有闲心买回去养着玩,等待着这些家禽的命运十有**是作为肉食被人类吃掉,也许从今天起到此后的数月里,首都市民们的餐桌上可能就要见不到鸡鸭的踪影了。

满腹心事让行路者的路途变得简短,不一会儿胡戈就来到了这一全国性的家禽市场内,看着天色将晚,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来到一家最大的铺子前驻足观望。

片刻之间就有那伶俐的小厮跑上前来殷勤问候,胡戈直接让他再喊几个人来,将金铤背入店中,并将马匹带下去精心伺候。另外请他们掌柜出来一谈。

看到胡戈这副气派,再加上那匹一人多高的大马,店里都知道来豪客了,不一会掌柜匆匆忙忙从里屋中出来。

只见这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双接近昏花的老眼,却是阅尽了半世的沧桑。

见掌柜的近前,胡戈起身致意,掌柜一副不敢当的表情自我介绍道:“小老儿姓黄,不知有何事可为公子效劳!”

见掌柜的开门见山,胡戈也不打哑谜,说:“为买鸡鸭而来!”

“不知客官所需数量几何,小店一定最快办好,而且价格优惠。”黄掌柜照惯例客气的询问道。

“敢问掌柜的,您店中有多少存货?”那两袋鼓鼓的金子让胡戈初次尝到了有钱人的滋味,正所谓钱乃英雄胆,胆气一粗什么样的话都敢讲出口。

“不是小老儿夸口,本店家禽要是在这西市内说第二,那就绝没人敢居第一,不瞒公子,鸡本店现有两千余只,鸭要少一点,还剩八百多只!”黄掌柜毕竟也在生意场上混了多年,什么样的豪言壮语没听过,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即使是宫中采购,豪门宴客也没听人说过将店内存货包圆的话来,所以并没有把胡戈的话当真,但碍于职业道德,倒也如实相告。

“我全要了,另外你帮我把市场内的所有鸡鸭一并收了,这里有两千两黄金,权作定金,不知够否?”胡戈用十足的“败家子”语气继续说道,并将桌上小厮们扛进来的钱袋打开,黄灿灿金光射入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的黄掌柜眼中。

“一万贯!?够了够了,多出甚多啊!”这才相信属实的黄掌柜开始心跳加速,这一天做的生意可以抵上平日里幸苦数月的了,怎么能不叫这个已过天命之年的老者激动。

“没事,我还有事要麻烦你!”胡戈抿了一口小厮泡上的好茶,淡淡的说道。

“哪里的话,公子若有吩咐但讲无妨!”这么一大笔生意放在眼前,黄掌柜又怎么会舍得让到嘴的鸭子飞掉了,当然一副两肋插刀的模样。生意人都知道,天下没有易做的生意,大客户总会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如果不答应,那么这生意也就黄了!

“我要你告知这市场内所有出售鸡鸭的商贩,从明天起,去洛阳运送鸡鸭至此,每只鸡鸭我加路费50文收购,但有一点,不许参杂一只关中鸡鸭,不然,这生意也做不成了。”

嗯!?这下轮到黄掌柜发呆了,每只运费50文,大规模的从洛阳贩运至此平摊下来根本不需要这么多路费,即使是这位客官不收购运回的鸡鸭,单是按协议贴补每只50文钱的运费便有得赚,何况现在一只蛋鸡才不过百文钱,鸭子因为数量要少些所以比鸡略贵,精打细算一番,赚运费都比这一只鸡鸭的本身利润要高。

只是黄掌柜一直搞不清为什么这位豪客不要一只关中鸡鸭,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将问号吞回肚里,既然客户这么吩咐,商家又有大利所在,所以他还是一脸灿烂的回答道:“成成,一切按公子您吩咐的办!我们生意人讲究一个信字,绝不会有一只关中鸡鸭参在其中,如有违反,任凭公子您发落!”

胡戈见和黄掌柜谈得差不多了,约定好了三日后将现有的鸡鸭装车送至终南县永兴村,就准备起身告辞。

不料黄掌柜挽留住胡戈,请他稍等片刻,吩咐小厮拿来纸笔,将刚才两人谈妥的条件,以及两千两黄金的收据,写到了纸上,自己署名后请胡戈也签名,胡戈脸色顿时变成一个“囧”字,他哪会用毛笔啊!只得请掌柜的拿来印泥,按了手印了事。

胡戈自觉前半段还装得有模有样的,可后来完全漏了馅!追根究底是他听信了有些无良之人总在媒体上说什么中国自古没有契约精神,搞得胡戈在潜移默化中还以为在古代做生意从不签合同呢!

他在心中痛骂起这些人来,跟在外国人屁股后面闻了几年臭,就这也看不上眼那也看不上眼,学会几个新词就回来忽悠国人,把自己的老祖宗说的是一文不值,不知道的还以为泱泱华夏在这几千年里一直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呢,时不时叫嚣着什么国学过时,中医无用之类的屁话,只怕在他们心里,都恨不得把自己身体里鲜血放光,换上充满贪婪与艾滋的强盗血液。

呸!

……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看着马背上空瘪了大半的钱袋,胡戈自嘲的笑道。眼看夜幕将至,得找个住处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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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半惊魂


class="width">由于随身携带黄金千两外加宝马一匹,为了安全起见,胡戈还是决定找一家顶级客栈住宿,因为只有混在有钱人当中,自己才不会显眼,千两黄金虽多,可和真正进行国际贸易的大商家一比,实在是不够看,这样梁上君子在选择下手的目标时,自己才不会幸运的被选中。

怀着这个朴素的想法,胡戈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圈之后,选了一家规模最大硬件设施最为齐全的客栈,一进门自然有那识趣的小二殷勤伺候,牵马喂料,胡戈在大堂里随便用了点晚饭,便进了房间。

白天在马车上颠簸了半天,心中有事时到不觉得什么,现在轻松下来了才发觉浑身酸痛,看来这个时代的马车,在减震性能上确实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因为浑身酸麻,胡戈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身子,倒在床上便睡,可能是太疲倦了。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灭蝗成功,受到皇帝李世民召见,就在电影场景中常见的金銮殿里下旨招他为驸马,他正傻呵呵的谢主隆恩,突然看到军爷在一旁连连摆手,叫他拒绝,可没等他想明白,公主蒙着头就从皇帝身后跑了出来!

待胡戈揭开了公主的盖头,猛的打了一个冷颤,一张李健仁式的招牌脸正陶醉的望着自己。

突然间满朝文武都放声大笑,胡戈气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手朝空中随便一指,大喊道:“嫦娥仙子下凡了……”

就在众人抬头之际,胡戈一记漂亮的回旋踢将如花礼送出国境线以外,不料这一切都没逃过龙椅上皇帝的眼睛,李世民大喊一声“拿下”,并亲自抽出了宝刀,掀翻御桌就要来砍胡戈。

胡戈胸有成竹,冷冷一笑,我怕你咬我啊!就在李世民举刀要劈下时,胡戈突然将双眼圆睁,顿时一切化作虚幻,哼哼,一切都是幻觉,吓不倒我的!

正当胡戈想转个身继续做下一集美梦时,突然察觉脖子根部一阵冰凉,这一下把他给吓得不轻,难不成这皇帝还追出梦来了,慌乱中胡戈朝那冰冷硬物的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着兽皮制成的单衣,拖着满头散发的异族少年正打量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意欲何为!”胡戈沉声问道,他想起以前哥哥曾经告诉过他,越是危急时刻,越要沉着冷静。

“伟大的太阳神安歇之前,我曾见你闹市卖宝,所以特来借金一用!”异族少年竟然说得一口还算流利的唐朝官话,行文断句竟颇有条理,短短一二十个字就把事件的起因、时间、目的还有自己的信仰等要素交代得清清楚楚,反倒让胡戈有些惊讶,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要是搁小学里一定是个让作文老师喜爱的好学生!

“既然是借,不必刀兵相向吧!”强人既然开了口,就可以慢慢沟通,何况这贼还欲做雅贼,文绉绉的跟你说“借”,顿时让胡戈来了兴致。

“汉人,我自小在草原上长大,只手可擒狼,你不是我对手,不要做无谓的举动!”异族少年说完将刀口从胡戈的脖子上移开,却并未收进刀鞘,想必是防胡戈暴起反抗。

胡戈两手一摊,示意自己手无寸铁,然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那床头上,一付欲与人交心长谈的姿态,问道:“这里这么多有钱人,为何偏偏要选我下手呢?”

“你闹市卖宝时我就注意你了,我跟了你一下午,发现你是孤身一人,况且你还有一匹波斯神驹,这是我见过最好的马,我很喜欢它!”异族少年倒也爽快,一付让你死个明白模样。

“原来是我大意了,财不露白的古训看来确有道理啊!那阁下是准备借金杀人,还是只借金不杀人呢?”胡戈一脸揶揄的望着那少年笑道,用来防身的手枪已被他握在手中。

“汉人,我与你无冤无仇,取了金后自走,我不会杀人的!”异族少年边说边往窗外望去,天已渐渐放亮。

“左右无事,不如我们聊聊吧!坊门还得一会才会打开!”胡戈只觉得这个少年凶悍中夹杂着一丝质朴,质朴中又含着一丝稚气,不像是个积年的悍匪。

仿佛没有听到胡戈的话语般,异族少年头也没回仍望着窗外坊门的方向。

胡戈笑了笑,继续问道:“我可不可以知道,你拿了这钱有什么用呢?”

这个问题让异族少年转过头来,盯着胡戈看了许久,方才缓缓作答:“为报父仇,突厥可汗杀害了我的父汗,我人小打不过他,特来长安请游侠助我报仇,我们部落小出不起钱,所以,我找到了你!”

咦!原来是来长安请杀手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复仇的对象还是突厥的可汗,胡戈觉得这个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金子我可以借给你八百两,不过,看那是谁!”胡戈故伎重演左手往窗口一指!

异族少年下意识以为有人从窗户爬了进来,急忙回头去看,结果连毛都没发现一根,正要发怒,却听见一声怪响,握刀的右手感到一股大力袭来,一时间只觉虎口剧痛再也把持不住,那把用部落中十匹好马才换回来的宝刀已经飞了出去。

只见在这危急时刻,那少年阵脚未乱,并不顾自己正流着血的右手,反而凶悍异常地抄起左手上的刀鞘就向胡戈面门劈来。

只见胡戈毫不犹豫又是一枪击出,三五米的距离,完全可以说是百发百中,只见那少年左手的刀鞘只剩半截还捏在手里,另外大半竟已经飞出窗外。

片刻之间,形势急转,刚才还以为如绵羊一般的汉人竟然身怀如此利器,异族少年心中已是死灰一片,眼角竟然涌出两行浊泪,在心中默念:父汗,儿子报不了你的大仇了,马上要死在这汉人的帝都了,咱们地下相见吧。

自认必死无疑的异族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钉在地板上一般,双眼紧闭,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却没有开口求饶,仿佛已认命领死一般。

可是异族少年等了半天并未听见第三声怪响,他疑惑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胡戈已经坐到桌子跟前,钱袋已被打开,那汉人从中取出两块金铤,然后又将钱袋系好,并示意自己过去。

尽管很困惑,少年还是走到桌前想看这汉人到底玩什么把戏。

只听那汉人说道:“我说了,可以借你八百两,拿去吧!”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异族少年一时难以接受这一波三折的剧情,曾听阿妈说汉人多豪杰,他还有所怀疑,可以今天碰到的事情却深深的震撼了他。

“怎么?手受伤了拿不动了?”胡戈见这少年半天没有动静,问道。

“咚咚咚……”异族少年猛地跪下朝着胡戈连磕了三个响头。嘴中说道:“恩人的大恩大德永世不敢忘,还望恩人告知大名,待我报仇雪恨之后做牛做马以报答恩人厚恩!”

“刺杀突厥可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般的杀手就算了,免得徒送我同胞性命,我们在此相见也是缘分,如果报仇不成,可来雍州终南县永兴村找我,我姓胡名戈,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切记不要蛮干!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报仇不成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胡戈叮嘱道。

见这个陌生之人说出一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话来,异族少年只觉一股暖意自心底而起,也许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的感动,少年再次选择了用磕头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意,“恩人,小子名叫何力,报仇之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会回来寻找恩人,请恩人放心,我自不敢妨害上国游侠的性命!”

“现在天已大亮,你拿了金子去吧,愿你此行能如愿以偿!”见少年又有要跪倒磕头的预兆,胡戈连忙拦住。

何力虽然两手的虎口都被手枪震裂,但他提起重约六十多斤的钱袋毫不费力,正当他要翻窗而出时,胡戈突然叫住他,问道:

“既然突厥与你有大仇,那你是哪个部落的?”

“恩人,小人乃是铁勒契苾部族长之子!”何力语带骄意的答道,似乎提起自己的部落让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原来是铁勒一部,胡戈点点头,挥手送别了何力。不知怎么胡戈潜意识中一直觉得契苾这个部落名字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在哪本书上见过,想到最后也没个头绪,干脆下次再见到何力时再仔细问问关于他部落的事。

正当胡戈随手收拾着刚才的打斗现场时,突然心中猛一闪念:部落契苾,此人又叫何力……

难不成,他就是契苾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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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这活我接了


class="width">“哐哐哐,哐哐哐……”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正在神游的胡戈,只听客栈掌柜在门外喊道:“客官,开开门,我是本店掌柜,您没什么事吧?”

原来是刚才两声枪响惊动了店家,那掌柜的慌忙带着七八个伙计出来察看,由于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伙计们手里个个都拿着胳膊粗的木棒子跟在掌柜的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挨着房间询问客人可有损伤。~~~~

由于胡戈的房间靠最里面,当他们来到这最后一间房门前,店家一干人等都瞪圆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这最后一间房里冲出个妖魔鬼怪来!不怪他们胆小,实在是那两声怪响太过骇人。

在店家心里还有一个担忧,就是生怕这间房里的房客已经遭遇不测,要是在自己店里死了旅客,对自己的生意那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当胡戈打开房门时,掌柜和伙计们明显松了一口气,见胡戈房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状况后,掌柜就刚才突现怪响一事向客人道了歉,表示这绝对只是偶然事件,并主动免去了胡戈昨天的房费,最后十分客气的询问胡戈是否需要报官。

见掌柜的说得这么客气,胡戈已经听出来掌柜的言下之意。

客栈不愿意报官。掌柜的想法胡戈心知肚明,一来怕影响客栈声誉,二来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住宿的客人都安然无恙,又没听谁说丢失了财物,所以掌柜的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稳住了当事人,这件事就可以轻轻抹去,当完全没有发生过。

看到掌柜的一脸期盼,胡戈直言不需要报官,金子是自己借给契苾何力的,再报官抓他,岂不是闲得蛋疼?

再说这次遭劫,问题大半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又是闹市卖宝,又是牵着宝马拉着黄金大摇大摆的住店,人家是在自己还没住店之前就盯上了自己,况且这家客栈的伙计能在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也算是十分负责了。

于是在双方达成共识后,掌柜客气的跟胡戈道了别,带着伙计们走了,此时天色尚早,胡戈躺到床上小憩,脑海里回忆着史书上对契苾何力的记载。

他恍惚记得契苾何力是贞观年间归化唐朝的异族将领,跟随唐朝大军征讨过吐谷浑、高昌、高句丽等国,立下不少功劳。

对他印象挺深的一件事是在贞观十六年契苾何力被铁勒薛延陀部俘获,被押至薛延陀可汗面前时,契苾何力大骂道:“岂有大唐烈士,受辱番庭!”,说完就拔出佩刀将自己左耳给割下!

结果薛延陀可汗一听大怒,你才跟了唐朝几天就自称大唐烈士,老子我当年归顺唐朝时你还尿裤子呢,一怒之下便要杀契苾何力,幸好薛延陀可汗的妻子就在身边,拦住了冲动的大汗,(这一拦让契苾何力多活了三十五年,契苾何力高宗仪凤二年卒,即公元677年)。

后来一直对契苾何力念念不忘的唐太宗派兵部侍郎崔敦礼出使薛延陀将其赎回,赎回他的最重要条件就是唐朝答应嫁公主给薛延陀可汗,真不知这个结果让当初阻止丈夫杀人的妻子情何以堪。

契苾何力一生深得李世民的信赖,李世民将临洮县主嫁给了他,史书上对其多是正面评价,在他死后,被唐高宗下旨追赐辅国大将军并陪葬昭陵。

终于碰到一个史书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了,胡戈心道。目前看来契苾何力还没有带着他的部落内附,复仇才是他此时最重要的目标,有了从自己这里“借”走的八百两黄金,请上一个出色的杀手看来是不成问题了,说不定他真能得偿所愿。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刚被白刃加身搞得有点神经质的胡戈却留了心,取出手枪,悄悄的打开了用油纸覆盖的窗户,微微的探出头去。

只见一个小二装束的男子正在小心翼翼的刮着外墙上的血迹,胡戈哑然失笑,看来这掌柜的也是个细心人,只怕刚才查房时就已经发现了血迹,只不过见胡戈并不打算声张,所以一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这般来来回回的折腾让胡戈睡意全无,索性决定出去透透气,先吃个早饭,再规划一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来到街上时天已大亮,路边两旁的商铺门面房都还没开门,不过起早贪黑的小摊贩们已经出了摊,多有那往来的商人坐在摊点上吃着早餐。

不过这个时代早餐的花样不多,胡戈见各个摊点上大多就是大木桶装着的小米粥,以及热腾腾的胡饼,他便也入乡随俗的坐在摊角点了一碗粥,两个肉馅的胡饼。

说实话,这个时代的肉饼对胡戈来说,并没有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

可胡戈这边虽吃得平平淡淡的,在几米开外,四五个身材幼小衣裳破旧的孩子却紧巴巴的盯着胡戈手中的肉饼不放,也许是饼中的羊肉香味深深的刺激了他们的味觉,甚至有几个孩子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这时卖胡饼的女孩发现了这里的异状,连忙过来赶散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因为客人们大多不愿意自己享用美食时被人打搅,虽然孩子们只是远远的看着,以前也曾有过惹得食客大怒摔碗而去的事情发生。

平日里女孩儿十分勤快,常帮这里卖粥的摊主干点收拾碗筷的零碎活,所以摊主们多愿意接纳她在一边搭帮卖胡饼,再加上姑娘家心肠好,常常施舍胡饼给这附近流浪的孩子,所以她身边总有一些和弟弟一般大小的孩子在此处徘徊。

女孩子赶开弟弟妹妹们的一幕正好叫胡戈看在眼里,他喊住女孩,女孩见食客叫自己,以为又是孩子们惹得客人不高兴了,连忙过来赔不是,胡戈一听,打断了女孩自我轻贱的话语,说,“一个孩子包上三个羊肉饼,钱我一起付,别骂他们了,他们还小!”

这女孩子做的胡饼份量甚足,三个加起来怕不有一斤多重。

女孩听到胡戈的话,心中一暖,对胡戈行了一个万福礼,忙转身去给孩子们装肉饼。孩子们刚才都听到胡戈的话,只不过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平日里时常关照他们的大姐姐正在装饼,这才欢呼雀跃的跑到胡饼摊前。

只见装到最后,其他的孩子都狼吞虎咽的吃着手中的饼,只剩一个小男孩手上没有饼,正眼巴巴的看着姐姐,女孩子摸着小男孩的头,说着什么。

这时胡戈吃完自己面前的早餐,起身叫过女孩结账,女孩很快过来,告诉胡戈他一共是十四个羊肉饼,四十二文钱,加上一碗五味粥三文钱,一共是四十五文。

正当胡戈准备摸出昨日在黄掌柜那儿特地换的零钱付账时,卖粥的老板对着这边喊道:“小芝,这位客官要5个羊肉饼带走,快点给他装好!”

这个名叫小芝的女孩对胡戈歉意一笑,胡戈连忙示意无碍,让她先去把外卖的生意做好,自己并无急事,等等无妨。

见女孩从摊上装了五个羊肉胡饼,并从拿饼之人手中接过十五文钱,胡戈想到刚才让她给每个孩子发三个饼,到最后一个孩子没有,他还以为羊肉馅饼卖完了,现在怎么又有了呢?

正好这时女孩走了回来,胡戈就把自己心中的不解说了出来,想听女孩怎么解释。

只见女孩低垂着头,咬着嘴唇迟疑了片刻,终还是对着那个没拿饼的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见姐姐召唤,很乖的跑了过来,近前时捏住了女孩儿的手,见有陌生人在旁,害羞的躲在了姐姐身后。

“那几个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儿,他是我亲弟弟,所以不敢浪费客官的铜钱。”小女孩涩涩的答道。

没料到这女孩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让胡戈有些动容,他仔细的打量着这位面容清秀的胡饼姑娘,尽管她脸色微红,但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韧劲。

这时粥摊的老板插话道:“这位客官,你有所不知,这女娃几年前带着弟弟逃难到长安,无依无靠的,从不与人竞争,为人却是最守本份!”

胡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四十五文铜钱,放到桌上,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粥摊。

也许,这个女孩子正是凭着这股子韧劲,带着相依为命地弟弟,顽强的活在这盛世之中。

………

“掌柜的,昨日里包圆我们鸡鸭的大官人来啦!”见胡戈来到店前,门口的小二连忙将胡戈迎进大厅,并飞快的朝里屋报讯。

“哎呀,胡公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您要的货我们正在准备,绝不会误了您的大事!”黄掌柜一进大厅便行礼道。

“黄掌柜您办事我自然放心,不过我今天来却是另有其事要麻烦您!”胡戈起身还着礼。

“公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我黄某力所能及的,决不推辞!”黄掌柜答应得很干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只等胡戈说出下文。

“是这样的,还请黄掌柜在这附近寻一间宅子,帮我买下,在明日我离开长安城后,将这宅子的文书交与前街一位卖胡饼名叫小芝的姑娘,另外留两百贯铜钱,一并与她,所有用动都在我定金里扣。”胡戈一路上心里都放不下那小姐弟俩,只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啊!这个容易办,只是不知公子要买多大的宅子?”黄掌柜一口应允下来,并开始询问实施的细节。

胡戈想到姐弟俩和那些流浪孩子,吩咐道:“买间宽敞点的民宅,还劳烦您派人去打听一下那姑娘的名姓,买房的文契上就写她的名字吧!”胡戈只知道小姑娘叫小芝,不过以黄掌柜这等大商家,在这条街上固定摊位打听个把人,应该没有难度。

“啊!公子您还不认识她啊?”这倒令黄掌柜有点意外。

“刚刚认识,这个女孩靠卖胡饼养活弟弟,而且为人挺有骨气,我想过当面交给她,不过我估计她不会收,所以只得劳烦您,您千万劝她收着,带着弟弟好好过日子!”胡戈想等到时候后自己已经离开了长安,而黄掌柜又是局外人,这姑娘就是想推辞也找不到人。

“呵呵,公子您这是做善事啊!请您放心,这事黄某亲自去办,一定把这件积阴德的事情办好!”黄掌柜人老成精,不过只言片语就明白了胡戈的用意,当下便锦上添花,表示自己会亲自去办,叫胡戈放心。

“那就有劳黄掌柜了,我还有事,就不留了,您忙您的!”胡戈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

走在路上,胡戈想起一句曾经流传很广的话,“凡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多么霸气的一句话啊,可创造这句话的人是否想过,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正在为他口中那不屑一顾的金钱而发愁?而他手中的金钱又是怎么来的?

有道是,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

人间丑态,莫过于此。

初夏的阳光炙热而强烈,给长安这座千年古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黄,胡戈站在这个好歹并非自封的盛世里,心中感叹着胡饼姑娘们身上所背负地宿命。

哲学家们绞尽脑汁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诠释着这个世界,却从不提,该如何去改变它。

老天,这就是你让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吗!!

好,这活我接了!



第十章 想写一本书


class="width">在经历了小芝姐弟一事后,胡戈再也没有心情在这繁华的西市乱逛,在街上胡乱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他就回到了客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闭门不出。

正所谓有事话长,无事话短。这时已是子夜时分,明日就是他和军爷约在开远门外会合的日子了。

一盏青瓷油灯在黑暗的环绕中忽明忽暗,只见灯前坐着一个古装男子,借着微弱的灯火聚精会神的观看着手中的卷轴书,此人正是胡戈。

桌上这盏仿照长信宫灯而制成的青瓷灯散发着很重的气味,据老板说这种新型灯油是用柏子榨出,用来点灯比其他植物油亮度要高,所以胡戈便一气买了数十斤备用,以便他来日晚上用来打发寂寞。

先前住在王老实家的那几日,就根本没见过他家点过灯。或许在这个时代的农村都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生态生活。自己前几日生着病倒没在意,但要是往后的生活都是在每晚7点前便要上床睡觉的话,那胡戈一定会疯掉。

想当年在学校寝室时,规定是晚上十一点半熄灯,但在熄灯前,绝没有一个同学会主动上床乖乖睡觉的,大家的习惯常常是等熄灯以后,才开着应急灯,有条不紊的进行洗漱。

但胡戈的习惯是洗漱完上床后,仍点着他那盏八瓦的小灯,继续看会书。

打小起胡戈就喜欢看书,小学时候就把半文言半白话的四大名著读完,上了中学后又开始看文言文写就的《三国志》,所以阅读古书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此时他手上拿着的书名叫《汜胜之十八篇》,据称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部农书,成书于西汉年间。后来在中国农学史上久负盛名的,成书于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一书中,作者贾思勰就曾大量复制粘贴《汜胜之十八篇》的内容(非剽窃,引用而已)。

到了胡戈出生的那个时代,此书已经失传,所以昨天胡戈在书市上看到这本古籍后,立刻买下。

《汜胜之十八篇》这本农书在后来又被称作《汜胜之书》,它和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元时《王祯农书》等我国古代大多数农书一样,都有一个相同点,它们均是由在政府任职的官员编纂,作者中有人少时务过农,也有人是集治下老农的经验而成书,此类书多是文辞优美,立意宽宏,成书之后,作为天下大治歌舞升平的一个佐证,也向来为统治者所重视。

史书在记载此类事迹时一般到此都会画上圆满的句号,然后诸君们弹冠相庆大功告成,可最最关键的一点史家们大多会忽略,那就是作为此类读物的最大受众——农民、千千万万的农民们能从这些农书中学到什么?

答案是无力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看得懂这类书的人大多不务农,而务农的大众多又看不懂此书。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怪圈,看得懂这类书人的耻于农艺,而看不懂这类书的人觉得这些东西高高在上,难以接近,从而造成上下脱节这种极坏的状况存在。也许曾有那爱民劝农的地方官员尽力弥补着这份被渐渐拉大的间隙,可在这浩瀚千年的时空中,此等人又有几许?能占主流否?

所以古时农人的耕作经验只能从自己的父辈身上学到,而经验是需要用交流来提高的,作为一个农民,他一生的活动半径不过一乡之地,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己土坯房与田垅间的两点一线中度过,即使是发生经验的交流,最多也只是在同村之间。

所以理论上说,一个农民成年后能习得的农技不过一村之雄,这与现代这种跨乡、跨县、跨省的交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国古代农作物单亩产量总是上不去跟上述这些原因有着很大的关系,我们不能一味的将责任推到种子不够优良上,其实种子的培育水平同样也反映了一个时代农技的高低。

古代统治者们嘴里所说的大力开发农业,其实就是多开荒,靠扩大播种面积来换得总产量的提高,极少有在精耕细作上动脑筋的。

在越来越深入的研读当中,胡戈发现《汜胜之书》中有很多观念放在现代农业中也是相当先进的,不过这部数万字的农书读下来,胡戈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疑难不懂的地方,毕竟他作为一名现代农业大学的研究生,又有从小务农的实际操作经验,所以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胡戈身上的东西都要超出这个时代甚多。

这和我国中医不同,中医的理论博大精深,在历史的进程中很多中医里的高超技艺因作为载体的名医去世而渐渐失传,而今人因无法完全参透其中的奥秘就以为中医无用,并用西医的所谓标准来对中医横加指责。

和中医颇具起伏的发展历程不同,我国农业的发展则是一路向上相对平稳,所以现代农业的技术与古代相比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胡戈自来到这个时代后,一直就有种想法,他想把自己在学校学到的农业知识用白话写出来,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懂其中的内容,把自己身上这些从农人中总结出的经验重新反馈给农人。

他很不理解这数千年以来,为什么那么多学富五车之人反对将文言文白话、将繁体字简化,让普通人能够无门槛地接触到被他们视作禁胬的文化。

他想打破这种对知识的垄断,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尽管从内心来讲,他不反对文言文作为一种雅文化存在,而且他也十分喜爱文言文辞藻华丽,意蕴悠长,但对于广大的老百姓来说,这些无疑天书。

就是这样一道人为设置的门槛,数千年时间里一直将大多数人都挡在了门外。

所以他想写一部书,一部能够用来指导农耕的工具书,而不是一本给贞观盛世锦上添花的道具。

夜,

很深了,

昏暗的油灯旁,

一个渐渐模糊的身影正握着一支鹅毛奋笔疾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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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君得朱龙,我遇刘三


class="width">“客官,坊门已经开启,您该起了……”

迷糊中胡戈被小二的敲门声叫醒,因为怕今天起不来,错过了和军爷的碰头时间,所以他在昨天就询问过客栈掌柜是否有早晨叫醒服务。<<>>

掌柜一听,马上明白过来此举的意义,顿时被胡戈这个建议打动,拍着胸脯对胡戈谢道:“感谢客官对小店厚爱,提出这种绝佳创意,小店明天一定派人准时叫客官起床!为了表示对客官的谢意,我们将全部免去客官在本店的住宿费用!”

听说西市内客栈竞争比较激烈,在这国际性大市场内,往来的商人住宿时多愿意选择熟店,而客栈服务的高低正是留住熟客的最佳方式,所以按时叫醒这项很人性化的服务一下就抓住了掌柜的心,于是掌柜很高调的将胡戈的房费全部免掉。

但胡戈不相信自己随口这么一句话能这么值钱,这两天里自己的房费加上马匹的保养喂料,数贯铜钱的费用客栈说免就免,其中一定有缘由。

胡戈直觉很可能跟第一天晚上的枪声有关,自己初来住店时装束怪异,身牵宝马,再加上半夜怪声骇人以及外墙的血迹,也许掌柜的把自己当成了游侠也说不一定。

像游侠这类快意恩仇的人物,对于客栈老板这种只希望平平安安赚钱的人来说,轻易不愿沾惹上身,所以就坡下驴的免了胡戈房费,只望早日打发了。

看来老板这是视自己如洪水猛兽了,胡戈自嘲的笑笑,不过他也没多想,毕竟自己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还一身的事情呢。

这天还是在小芝搭帮的粥摊上吃的早点,照例请孩子们吃胡饼,只是今天的孩子比昨日要多,也许自己的行为被孩子们传了出去,所以今天来这里碰运气的孩子多了些。

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小芝的摊点上用餐了,所以胡戈走之前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铜钱全部拿了出来,分给周围的流浪儿,尽管他知道自己走后,得到意外之财的小芝是不会忘记这些流浪孩子的。

待吃完早点后,胡戈跟小芝及众小孩道了声告别,问清了路线,牵着马便朝着开远门而去。

要说这“宇宙第一雄城”还真是大,从西市到开远门不过途径两个坊(居德坊、义宁坊)的距离,竟然让胡戈走了大半个小时,唐装内里的全棉T恤已经汗了个透。

其实这都要怪自己不会骑马,不然六七里的距离只怕这匹波斯马还没发力就已经到了。

有人说人与人首次见面时都会有种感觉,投不投契大多在此时就可见分晓。人与马也一样,马这种动物颇通人性,眼下这匹波斯马见胡戈这几天里常常亲自喂自己口感颇佳的精料,却从不骑乘自己,所以它也不耍性子,当胡戈靠近时总点着头打着响鼻显得甚是熟络,在胡戈牵着它走在街市上时,它也乖乖跟在胡戈身后慢慢行走,从不捣乱。-====-

前方不远,就是开远门。

只见一队十数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就停在城门边,守城的军士直挺挺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并没有人上前催促马队离开。

城门历来为通行要地,为了保持通畅,守卫的士兵一般都会示意过路的大型车辆快速通过,以免造成交通堵塞。这列车队虽然只是停靠在城门旁边,但数量众多,排起来还是很占地方的。

在这交通要地,什么人毫无忌讳的将车队停于此处,而守卫城门的军士竟然视若不见,这倒让胡戈有些惊奇,一颗围观的心呼之欲出。

走近一看,一面银色小旗迎风飘扬,上面一个醒目的“冉”字映入胡戈眼眶,哦,原来是军爷的车队。

胡戈快步迎了上去,只见军爷神色轻松在和一位军人闲说着什么,这名守卫身上衣甲与一般兵士不同,应该是个小头目,只见他正神色恭敬的与军爷答着话。

“军爷,来了!”车队的马夫发现了胡戈。

这声提醒让军爷将注意力转移到胡戈这个方向来,见胡戈牵着一匹身材高大的赤马正走过来,他拍了拍军校的肩膀,迎了上去。

“军爷,我来晚了,叫你久等了!”胡戈见整列车队停在此处,知道是在等自己,为自己的迟到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哈哈,是我来早了,说辰时等你,现在还没到,做人不能失信,所以特在此处等你!”军爷爽朗的笑道。

胡戈谢过了军爷,也不废话,随即将身子一让,露出背后的宝马,问道:“军爷瞧此马如何?”

不用想,这个戎马半生的军人,此刻早已被胡戈背后的宝马深深的吸引住了。

军爷快步走近马前,却并未对这匹马儿做出亲昵动作。

只见他紧盯着赤马的眼睛,一股萧杀之意弥漫在空气中,片刻不到,这匹先前还算温驯的宝马双眼变得血红,整个身子躁动不安起来,打着响鼻跃跃欲试的模样。

军爷接过胡戈手上的缰绳,单手将马背上数十斤打包好的物品朝马车上一扔,自有车夫轻轻接过。就在军爷欲翻身上马之时,只见马儿突然发力,霎时间冲出十几米远,也许是想把还未骑上自身的这个男子甩出。

只听一脚踩在马镫半身悬空的军爷嘿嘿一笑,右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整个人飞起,片刻间已是稳稳骑到了马儿身上。

那马儿一见没甩脱身上之人,竟于飞速奔跑途中瞬间停步,饶是强悍如军爷也是措不及防,就在身子要被巨大惯性甩出之时,军爷突然丢掉手中缰绳,身体借着向前之力猛的一把抱住了马脖。

只见在离胡戈等人百米距离开外,一条大汉竟然抱着马脖做一个难度系数3.0的三百六十度回旋后,竟又死死的钉回到了马背上!

“好!!!”

“真不愧是冉将军!!!”

一阵叫好声从周围的守城士兵中传出,马车上的车夫们虽然比普通士卒要沉得住气,但也是各自屹立在高处观望,生怕错过了眼前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那匹马儿见连续两次都没有甩脱背上之人,焦躁起来,前后蹄相序发力,连续不停的在原地向上跃起,想把背上之人颠下来,只见军爷双腿用力夹住马肚,两只手臂像钳子一般捍住马脖,任马儿怎么跳跃,他就是紧紧贴在马背上不下来。

也不知道这马儿向上跳动了多少下,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站在街道两旁远远的观看,既不愿意离开,又生怕这马儿发狂向自己冲来,这时早已看不清楚马背上之人的模样,马儿在暴怒的跳跃中,早将蹄下的尘土踩得漫天飞舞。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突然在尘雾中传出宝马的一声长嘶,其声之宏,直响彻城门内外。

只见路边过往车辆但凡是架着马的,一时间竟都纷纷退避,即使是车夫连骂带打都喝令不止。

随即又有一声长啸传来,却是军爷的声音,“哈哈,此马现在方可冲锋陷阵了,兄弟,你得了一件无价之宝啊!”

胡戈早已来到尘雾附近,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些,是以听到了军爷的称赞。朗声答道:“我不会骑马,既然军爷对此马如此喜爱,我便将它送与军爷!”

“你是说真的?!”

军爷大喜。

他已看出此马出身波斯良种,无论是体型、耐力、还是冲刺,都是军马中最上乘标准,可惜这马从出生以后一直被当做民马使用,见不得阵仗,刚才已将这马的血性激起,日后若再经过自己一番训驰,只怕今后在大唐境内,或许只有皇家的那少数几匹御马可以与之媲美!

胡戈面带微笑望着军爷,点了点头,此马本来就是为了军爷而向胡商索要的。

“哈哈,好,此马我实在是喜欢,就愧领了,不过兄弟你任何时候想要,随时来取!我先去溜溜马,你跟着车队行走,上第一辆车,有人想会会你。”军爷已经迫不及待想去驰骋一番,仿佛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般急切。

看着军爷远去的背影,胡戈心念一动,朝远处大喊道:“此马浑身火赤,名曰‘朱龙’……”

但军爷头也没回,反催着胯下宝马似箭一般加速往前冲去……

胡戈见军爷并无反应,且人已经跑远,便依言上了第一辆马车。

待他掀起车帘,发现里面坐了一个容貌清秀异常的年轻人,二十岁不到,端的是明眸皓齿,清秀雅致,让胡戈刹时间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那人一见胡戈进来,揶揄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试探我二叔!”

本来胡戈还在想怎么会有这般俊俏的男人,待听到此人说话的声音,心中却已了然。

要知道胡戈来自“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XX站中间”的时代,电视上这哥那哥如过江之鲫般数不胜数,况且衣着打扮最多只能让一个人的外型男性化,但内里地声音你如何改变?只是胡戈也不说破,一直面带笑意的望着那人。

见胡戈大模大样的打量自己又不答话,那人脸上竟多了一抹绯红。

“喂,你是傻的麽,只会傻不拉唧的傻笑!和我家养的大黄一个傻样!”那人被胡戈看得心里发毛,伶牙俐齿的嘴巴里连续蹦出四五个傻字。

“我不叫‘喂’,我叫胡戈,至于你弟弟大黄,我没见过,不予评论!”要说起口才,胡戈当年在班上风头之劲堪称一时无双。要不是学农的女生太过稀少,再加上周围的兄弟都是手比嘴快的实践派,不然胡戈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女朋友。

“我弟弟大黄?我没弟……啊呸……你……你……枉二叔还说你器宇不凡,值得信赖,我看你完全不是好人!哼!”

对那人来说,胡戈反击得太过隐晦,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时,这个“坏人”已经在望着他坏笑了。

“我昏了头了,怎么会叫二叔让你上我的车,还以为你是个君子,呸,你就是个死坏蛋!”那人一副悔青了肠子的表情,看来很后悔让胡戈上车。

“开个玩笑嘛,还没请教你的大名,听军爷说你找我有事,不知道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胡戈见对方动怒了,便见好就收,他也很好奇,素不相识的,对方能有什么事找他。

那人扭头盯着胡戈看了半天,见他一副道貌岸然的表情不似作伪,才开口慢慢说道:“好好说话多好,偏生那么多鬼心眼!二叔这次去我家时,带了一瓶听他说叫腐乳的东西,我以前曾尝过类似的开胃品,但都没这瓶的味道好,我爹娘都爱吃!再问二叔要,他却说没有了,但又说有个死……嗯有个人会做,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真会做还是吹大牛!哼!”说着说着,那人心头之火又旺了起来。

“我不吹牛,确实我会做,方法也可以教给你!不过你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在这样不坦诚的气氛下,你说我就这样传授给了你,回去一说只怕叔可忍婶都不可忍哩!”胡戈见是这件事,一口便应允了,顺便想打听一下对方的名字。

只见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就你鬼话多,我说了名字你可非得教我不可,不然,哼哼……”

胡戈并没把威胁放在心上,拍了两下胸脯,表示自己言出必行,示意那人继续说下去。

“我叫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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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降灾祸


class="width">“难道我脸上刻着傻瓜二字吗?”胡戈一脸痛心的想道。

即使是骗人也麻烦您动动脑筋好吧,天下哪有父疼母爱的千金小姐,会叫这种名字的?

好吧,我错了,再退一步,即使是不幸的您真被取了这样个名字,您说出您名字的时候,语气能稍微幽怨点吗?

为何我觉得兴高采烈、喜气洋洋这样的词语都完全无法表达出您现在洋溢在脸上的这股得意劲呢?

我就纳闷了,您凭啥就认为我一定会相信呢?是因为这个时代民风淳朴你说啥别人信啥,还是我智商看起来像拖平均值的?

此时身心受到严重打击的胡戈闷闷不乐地靠在车厢上不说话,见刚才还话唠一般的同车人此时表情失落、目光呆滞,头一次出远门的刘三扭头将目光投向车窗之外,很快一路上的田园风光让这位女扮男装的大小姐兴奋异常,睬也不睬这个方才出言欺负自己的欠揍男子。

和美女在一起的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虽然俩人像移动遇见联通般一直互相不睬对方,导致车厢内气氛有点怪异,可胡戈心里不知怎么竟产生了一种期待路途能够再遥远一些的想法。

单独和女生在这么长时间里近距离接触,好像还是胡戈生平里的头一次。

朦胧中,行进的车队突然停了下来,胡戈探出头一看,原来恨不得远在千里之外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喂,答应我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做呀?”见胡戈有动身下车的意思,刘三开了口,打破了这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寂静。~~~~

“天黑之前,你把菽乳备好,完事之后我便来军爷庄上寻你!”虽然精神恍惚,胡戈总算还没有忘记自己有正事在身。

“那好,一言为定!失言的是大黄!”

胡戈曾听人说女人是天生记仇的动物,现在他发现这句话完全不对,明明女孩也是如此!

心有不舍的从后边的马车上取过自己的包裹后,胡戈背着这五六十斤重的物件朝王家走去。自身背着这么些东西还真感到有些吃力,可早上军爷单手轻轻松松的就将包裹抛起,车夫接下时虽用的是双手,可看起来也是轻巧异常!

这帮人,没一个简单的。

走在这村间的土路上,胡戈心里突然多了一种感觉,刚穿越到这唐朝时还没觉得,可是离开王老实一家数天之后,此时走在归途的他,心里多了一丝暖暖地那种回家的感觉。

王家离胡戈下车的位置不远,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家门口,胡戈近前敲门喊人,却没人回答。轻轻一推,门竟自开了,胡戈心中大奇,看来史书上说贞观年间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是确有其事。

胡戈走进里屋,将包裹解下,便急着出门朝那日发现蝗虫卵的荒地而去,他想看看现在蝗虫孵化到哪一步了。

走在路上时他渐渐发现情况不对,从刚才进村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刚进村时他还没在意,可是现在村头田间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一个大人小孩,这种不正常的情况让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加快了朝荒地前进的步伐。

当目的地渐渐出现的眼前时,他还看到了周边荒坡上已站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原来全村人不分老幼,都聚集在了这里。

胡戈顿感不妙,连忙小跑着挤进人群中,果然与他心中担心出现的那个场景一样,自己离开前还深埋地下的蝗虫已经纷纷破卵而出,成群结队的在荒地上爬行。原本野草丛生的土地上,但凡还有一点绿色的地方都被密密麻麻的蝗虫覆盖。

“大哥,好多的蝗虫啊!跟你说的一样,现在怎么办啊!”原来是狗子和草儿发现了胡戈,边往这边跑边喊道,同时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胡戈身上。

“别急,先别急,慢慢跟我说说,这几天的具体情形!”胡戈走的时候吩咐过小兄妹,让他们每天抽空到这边来几趟,多观察观察蝗虫的孵化情况。

“你走的那天只有很少的虫子爬出来,可昨天开始蝗虫渐渐多了起来,到今天早上,我们来时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整个荒地都给虫子爬满了,我们害怕,回村告诉了爹娘,再然后大伙都来了!”还是草儿抢着回答道。

胡戈点点头,走近前面不远的草地,捉起了一只蝗虫察看,只见此时的蝗虫刚刚从卵中孵化,还处于若虫阶段,翅膀以及生殖器官还没成熟,不能繁殖也不能飞行。

不料胡戈的一番举动却引起人群的骚动,王老实夫妇连忙上前阻止道,“公子,可不敢捉它,这可是老天降下的惩罚啊!”

胡戈举目四望,只见周围的人群和王老实一样,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他们明明知道这些正啃噬野草的虫子将在不久后爬到自己的田里,吃光自己的庄稼,然后飞起,再吞噬其他村野的活命粮,可他们只能这么站着干看,而无法上前用自己手脚,或拿起趁手的工具,把这些害人的,吃尽农人膏血的蝗虫送上西天。

为什么明知其有害而不能扑杀之?

那是因为,自打他们出生、自打他们的父辈出生、自打他们的祖辈出生,就有那么一批批前赴后继的道德高深之士,对他们灌输着这样一种意识:

上天降下此物乃是对人间的惩罚,是因为执政者无德,所以老天爷要惩罚他的子民百姓以让皇帝得到警示,但因为这是老天爷和皇帝之间的事,所以百姓就不要跟着瞎参合了,乖乖做一幅凄惨的人肉背景就好了,待我们的皇帝幡然醒悟后,上天自然会收去这些早已吃得快胀死的蠢物,自此人间又是一派祥和安乐的盛景。

王老实和其他村民只能在一旁痛苦的看着,作为上天惩罚皇帝的棋子,他们不能反抗,看着这些害虫即将吃尽他们的膏血,只能默默承受。如果他们反抗,上天就会降下更大的灾祸!

至于怎么个降法,降多少这一类的技术性问题自有那饱学之士引经论典圆出答案。

胡戈丢掉了手中的蝗虫,抬头望了望天空,一轮红日高居其上,耀眼的光芒一如既往地神圣庄严,可这蝗吃人的一幕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冠冕堂皇的上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第十三章 蝗灾起源地


class="width">傍晚时分,

夜幕刚刚降临,

看倦了世间百态的太阳转身了。

胡戈一个人走在村间小道上,他没有忘记白天曾答应过刘三,晚饭后会来军爷家教她做腐乳。

晚饭仍是在王老实家吃的,吃饭时气氛有些压抑,一家人愁容满面。胡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劝解他们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就这么让害虫在人间肆虐的。

因为他想起下午自己在那片无边的荒地漫无目的地行走时,看着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蝗虫,心里多出的那一丝忧虑。

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难题摆在胡戈的面前:

即使是他将眼前的蝗虫全部扑杀干净,如果将来又从别的什么地方飞来发育成熟的蝗虫成虫,那么鸡鸭灭蝗的方式就会随着蝗虫机动力的提升而渐渐丧失优势。

到时候即使是田间布满鸡鸭,损失还是不会小,想想在现代各种准备那么充足的情况下,都对起飞的蝗虫群没有绝对的把握,何况自己孤身一人,处在这千年之前的唐代。

这样一来,不但无法保证永兴村在这次蝗灾中毫无损失,还很有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关中地区重演史书上所记载卖儿卖女的人间惨剧发生。

而这一切问题的结症在于自己根本无法找出这拨蝗虫的发生基地。

能够入史官的法眼,并且记载到史籍中的灾难,一定是造成了巨大社会影响的事件!作为一场能够造成巨大社会影响的蝗灾,那么它的发生基地肯定不止自己眼前见到的这一处!

至于是以终南县及附近州县为核心向周边扩散,还是多点开花,其发生基地遍布关中,如果自己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并在蝗虫若虫期那短暂的三十天时间里将局势控制,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哦,不必设想了,严重的后果早已经记载在史书上了。

知了在渐渐清凉的晚风中欢叫,丝毫不理会此时弥漫在人类当中的悲观情绪。

军爷的府第很近,不一会儿胡戈就来到大门前。

只见两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朝内敞开着,胡戈正准备进门通报,这时一匹骏马由东飞至,在快要到达门口时,马上的骑士一勒缰绳,骏马在一声长啸后,稳健的停下。

彪悍的骑士在昏暗的灯火下认出了站在自家门前之人,随即矫健的跳下朱龙马,招呼道,“兄弟,还没歇息?”

胡戈曾听闻时隔三岁便会横着一道代沟,他不知其言真假,不过此刻军爷这句隔着千年文化内涵的问候,着实把胡戈雷得不轻。

现在好像还不到八点,只怕连新闻联播都没有放完,要是都睡了,央视黄金档的广告靠谁来买?

“刚又回了趟长安,多亏了兄弟这马,百十里地,简直就是眨眼的功夫!!”还没等胡戈答话,军爷就大赞起朱龙马来,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身后这匹赤马。

“这马儿在我这不过是明珠暗投,在军爷你那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胡戈客气道,自古在战将的传说中就一定少不了宝马的身影,自己虽称不上文弱,但说到纵横沙场确实有点勉强。

军爷走近拍拍胡戈的肩膀,两人一并朝院内而去,早有家将过来接过军爷手中缰绳,带去遛马喂料。

“军爷再赴长安可是为了这田间之事?”胡戈知道军爷喜欢直来直去,也不打哑谜,直接把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

“嗯,发生这种事情,有必要让皇上早做准备!不出几日,朝野间一定是众议纷纷!”

军爷的回答肯定了胡戈的猜测,看来他的政治背景属于当今秦王一系了,不过历史上唐太宗坐了天下,便开始大封功臣,为何军爷反倒退役回乡呢?

难道说其中有什么隐情?

不过胡戈没有往这个方向深思,他此时更想了解朝廷对这场蝗灾的应对措施。

“军爷,既然朝廷现在已经知晓灾情,那么他们准备怎么应对?”胡戈接着问道。

“去年陛下登基,就有人心甚不平,今年这场蝗灾,给了他们一个攻击陛下的好机会啊!”军爷会错了意,其实胡戈想问的是救灾的措施,而不是在上层建筑里发生的那些荡气回肠的电视剧情。

李世民当日以弱势一方突然发动宫廷政变,侥幸获得成功,不过这场历史上著名的玄武门之变距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原本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旧部就多有不忿,再加上跟随李渊的元老功臣们也大多心有惶惶,所以在这个讲究天人合一的时代里,有人会趁这次蝗灾借机发乱也说不一定。

“军爷,那这田间百姓又该如何自处?”胡戈只得把自己的问题问得更直白些。

“中午我派快马四处打探消息,现在得到的消息是起码终南、周至二县已经发现蝗情,陛下很有可能下旨免去这两个县的税赋,并在最短的时间内亲赴太庙祷告祭天!”

军爷的回答让胡戈基本上对这个时代应付天灾的方式有了大致的轮廓。

对了!元从禁军的旧部多有分布在这关中地区,军爷只要继续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就基本可以确定这蝗虫的发生基地,只要确定了这个范围,在蝗虫的若虫期(30-40天后羽化为成虫)就将他们全部扑灭,那么很有可能贞观二年关中的这场蝗灾就可以从史籍中抹去了!

想到这里茅塞顿开的胡戈兴奋起来,连忙问道:“军爷,你这里人手充裕吗,能否帮我一个忙?”

“人手没问题,你想做什么?”见胡戈一脸亢奋,军爷疑惑道。

“我想知道从明天开始,关中具体有哪些地方发现有蝗虫活动,我师傅对蝗虫很有研究,昔日曾教导我言,此虫不起飞,不扩散,不成灾!所以我有办法可以让蝗虫害不了人!”胡戈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无形中让人由不得不信他。

“噢?还有这种事情?”胡戈的话果然引起了军爷的兴趣。

“军爷如真想知道,请明日随我一行,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

不是胡戈卖关子,实在是他知道有些事情空口无凭很难说服于人,特别是像军爷这样杀伐果断很有主见的人物,能真正让他们当场信服的只有依靠铁铮铮的事实,就像后世论坛里的术语:“无图无真相”一样。

“那好!就明天一行,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好办法!”

言罢,

军爷望向胡戈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第十四章 祸兮福所倚


class="width">“二叔,你真信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二人背后传出,胡戈回头望去,刘三那张清丽得不像话的脸庞再次映入他的眼眸。

“薇薇莫要淘气,来,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胡戈,胡归唐,他是你二叔的兄弟,照理说你还要喊他一声叔叔呢!”

军爷朝刘三招招手,示意她近前,刘三走到中途,听军爷说什么还要称呼这欺负自己的恶人为叔叔,小脸涨得通红。

“哪里哪里,江湖儿女不讲辈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今年二十四,想必痴长这位小兄弟几岁,喊声大哥足矣!”见刘三面色不善,胡戈忙道。

见胡戈这般说,刘三心道:“咦,这恶人倒会装乖,在二叔面前这般有礼,和自己单独在车厢时,却那般无礼,哼!”不过虽然她心里是这般想,但脸色要比刚才强多了。

见刘三面色渐渐恢复正常,胡戈心想自己的话奏效了,正准备再跟她多说几句,这时只听军爷笑道:“薇薇,今天我得了一匹好马,可比过了你家那匹追风了!”

“二叔,你哪来的马啊?昨天还骑我爹的马来着!”刘三奇道,今天她明明是和军爷一起出来的,也没见他买马啊!

“这孩子怎么这么健忘呢,你再好好想想!不过这马是不是好马,空口无凭,咱们瞧瞧去!”军爷提议道。

“好,看看去!”刘三也是爱马之人,军爷一提议,她便热烈响应着,走在路上时,悄悄瞧了一眼那恶人,却发现他竟然也在偷偷瞧自己,刘三心里猛的一跳,两人都慌忙将目光错开。不过这匆匆一憋,倒让刘三突然想起早上这恶人城门献马之事。

就这样,刘三边走边想着心事,很快三人便来到马厩旁,刘三放眼瞧去,只见好一匹雄壮的赤马正低头进食,她心中欢喜,跑到马儿跟前,接过老兵手上的精料,要给它喂食。

哪知这马儿一见刘三近前来,也不吃料了,只是对着刘三点头,打响鼻,刘三是知马性的人,晓得这是马儿在对自己示好,忙把手上精料放下,轻拍马儿的脖子,并替它顺着毛,这一人一马,看上去有如多年的交情一般,羡煞了旁人。

“薇薇,你认识这马儿?”

军爷的问题正好问出了胡戈的心声,这马儿,在客栈时,自己天天喂它也没见它跟自己这么熟络啊,怎么可能第一次见她就这么亲热呢?

“没有啊,二叔,我也觉得奇怪呢,嘿嘿,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和它认识了!”刘三回头答道,有意无意瞟到二叔身旁的恶人那饱含嫉妒的眼神,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

刘三和朱龙马逗了一会,便给它喂着精料,两人站着瞧了一会,军爷道:“兄弟,走!跟我喝酒去!”

“好啊!”胡戈还没喝过这个时代的酒,见军爷邀请,便应道。

“等下等下,二叔,要喝酒你和老兵们去喝吧,我跟他还有事呢,是吧,这位公子!”刘三对胡戈说道,眼睛一眨一眨的,煞是可爱。

的确是自己有言在先,是来教她做腐乳的,便说道:“我确实答应教她做腐乳的,军爷,下次再陪您喝酒吧!”

军爷朝胡戈点了点头,又颇为意外的瞧了瞧自己的侄女,哈哈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便喝酒去了。

……

厨房。

此时胡戈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被刘三切成歪七扭八的豆腐块,明明讲好切成一节指头长短的正方形,可在这位姑娘的刀下却涌现出了各种各样高难度的图形,胡戈细数了一下,居然发现一块平行四边形。

正当胡戈考虑着有没有找到五角星的可能性时,忽然菜刀掉在了地上,只听刘三惨叫一声,原来刀刃划破了她细长白皙的指尖,鲜血霎时渗了出来。

胡戈第一反应就是抓起刘三受伤的手指放到嘴中吸吮,然后吐出鲜血,如此连续数次后,才将她左手放开去检查刀口,老天保佑,刀刃上并没有发现锈迹。

放松下来后的胡戈突然想起在这个时代很讲究所谓地男女授受不亲,刘三虽然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是女孩,可自己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不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将来会不会有影响。

心虚的胡戈偷眼瞧向刘三,只见后者正低着头细细的查看着自己伤口,仿佛根本没有发生刚才羞人的一幕,可她白净的脸颊却将她的心迹泄露,那儿早已红得火炽。

“咳咳……这……待会歇息时再上点金创药,伤口不深,没什么大碍的!”胡戈没话找话起来。

“哦……”

这声比蚊子动静还轻的回应声总算从刘三嘴中发出,但这更加剧了气氛的尴尬。

尴尬只是一个过程,如果选择沉默以对的话,那么它将演变为最后的结局。

胡戈可不愿意让尴尬的气氛延续下去,继续说道:

“出门时最好用干净的布料将伤口包起来,这几天伤口千万不要碰生锈的铁器和泥土!”

“哦……”

“不如我告诉你做腐乳的具体步骤吧!先……再……然后……”

“哦……”

“你知道吗?我叫胡戈呢,胡戈的胡,胡戈的戈……”

“哦……”

“对了,今天我跟军爷聊天,他给我说了一件他从前打仗遇到的事情!”

“哦……”

“从前有一次军爷出阵,突然马失前蹄情况危急,忽有神兵助阵,反而大胜!事后军爷朝神行礼问其姓名,神曰:我是垛子。军爷问曰:小将何德,敢劳垛子神相救?答曰:感汝平昔在教场,从不曾有一箭伤我。”

噗嗤一声,刘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胡戈啐道:“呸呸,我二叔才没那么差劲呢!你这人就没个正经!”

“嘿嘿,好笑吧,我这还有好多呢!”胡戈指着自己脑袋示意道,见刘三不再沉默,他终于放下心来。

“还有啊?”

“嗯嗯,来,坐好,听我从头跟你讲……”

这一晚月明星稀,在静谧无人的村头闪烁着一盏孤灯,微弱的火光冲破了窗口,夹杂着两个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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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也许这就叫幸福


class="width">清晨,当第一抹阳光照耀在田间时,胡戈已经起来很久了。

只见他轻轻的吹灭了柏油灯,走近射入阳光的窗口,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倒不是因为今天要做的事情让他紧张得睡不着,毕竟利用鸡鸭来消灭蝗虫,这种生物灭蝗的方式在现代已经证明了确实行之有效,至于操作上,就更难不倒这位来自现代的农学研究生,只要有足够的人手,这场在古代算得上惊天动地的蝗灾,在胡戈眼里,并不是多大的难题,他也完全有把握将其消灭于无形之中。

让他一夜无眠另有原因。

昨晚在那间厨房里,他和刘三俩人相谈甚欢,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也不知最后待了多久,总之直到连号称千杯不醉的军爷喝到再也喝不下了,进来催促侄女休息时,俩人才红着脸分开。

在谢绝了军爷的留宿邀请后,胡戈意犹未尽的回到王老实家。

门没锁,照例给胡戈留着。心细的李氏还给胡戈点了灯,火光下放着的是供胡戈洗漱的热水。

一股暖意涌上胡戈心头,在这远离父母兄长的另一个时空里,他突然又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在轻手轻脚的洗漱完后,胡戈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静静发呆。

在黑暗幽静的环境里,人的思维很容易发散,他一会儿想到女扮男装的刘三,一会儿又想到朴实热情的王老实一家人,心中时而甜蜜,时而温暖。

也许这就叫幸福吧,胡戈久久不愿睡去。

他想让这种感觉在自己那早已被孤独占领的心灵里停留得再久一点,哪怕多一秒钟也好。~~~~

……

最后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被打断的胡戈才意识到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他竟就这样度过了一夜。

天还是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公鸡的打鸣声提醒着世人,光明即将来到。

胡戈摸着黑去厨房寻出火刀火石,引着火绒点亮了油灯,这时王老实夫妇还没有起来,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懒,而是这时的农村很少有家庭备着油灯,所以他们早已养成在天色微亮时起床的习惯。

坐在桌前看了一会书,胡戈就动笔写起自己那本农书来,有很多知识现在一时半会的也用不上,他怕时间久了,自己会慢慢遗忘,所以一有时间,他便想趁着自己记忆还很清晰的时候,把脑海中的东西付诸文字,毕竟还是写在纸上最为牢靠。

在不知不觉中,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光芒冲破夜幕的阻拦降临人间,农人们辛劳的一天即将开始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王老实夫妇起身发出的轻声响动,孩子们还在睡,他们把动作尽量放得最轻,害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儿女。

见胡戈的房间点着灯,王老实过来招呼了一声,便去忙着生火做饭,因为农人要下地干活,所以早餐在农村生活当中相当重要,这和后来城市中有许多人不吃早餐的习惯有很大不同。

没过多久,早饭已经做好了,草儿兄妹也已洗漱停当,一家人坐在桌旁喝着粥。

席间胡戈将在西市中给草儿备下的嫁妆拿了出来,两匹的蜀锦,一红一青,红的正好结婚用喜庆,而青的,留着以后居家用。

胡戈之所以没有全部买红色的就是因为如此,毕竟穷人家,一生中喜庆的日子,光用指头都可以数完。

其实在买什么礼物上的问题,让胡戈纠结了半天!不擅长买东西,这几乎是男人通病。

他就记得以前没事时在寝室玩富甲天下时,成都的特产就是蜀锦,价格特贵,好像卖一万多游戏币,而且产量极少,所以胡戈潜意识里就认为这样的商品一定属于高档那一类,正好他住的客栈旁有一家绸缎铺,所以便进门让掌柜的选了两匹的蜀锦,拿在手上试看时,只觉得指间丝滑异常,这样的物件拿来做贺礼应该不唐突。

可当胡戈拿出蜀锦时,王老实夫妇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一味的说受不起受不起。

虽然夫妇二人从未用过如此昂贵的布料,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清楚此类物品的价值,毕竟此时正值华夏历史上男耕女织的黄金时代,而且绸缎在市面上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它还充当着一种货币的功能。

没有人,会不认识钱的。

胡戈所买的这两匹布地价格略有些差别,因为市场对红色的需求量大,所以产量也多,售价是四十五贯一匹,反观青色的,因为市场需求不旺,导致产量较小,平常人如果想买却不一定能买到,所以价格反而比畅销色贵了五贯钱。

所以这两匹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八十米的丝织品价值近百贯钱,而这个数字对于王老实一家来说,实在有些骇人。

唐初实行均田制,基本在籍的农人都可以分到自己的田地,所以这个时代的田价在历史上处于较低水平。一百贯钱,不算理论上只有使用权的口分田,几乎就是王老实一家四口人的全部身家了。

就在桌前端着粥碗的两个孩子的注视下,胡戈和他们的父母为这贺礼推来推去,最后胡戈没了办法,只好拿立刻搬走作为要挟,这才让王老实夫妇面红耳赤的收下了这份贺礼。

见终于尘埃落定,草儿欢快的将那两匹布料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怀中大哥送的礼物,她隐隐感觉,有了这份嫁妆,将来自己嫁到夫家,再不必担心会受婆家轻视了。

尽管两匹蜀锦重量不轻,可草儿抱在怀里就是不愿意放手,一家人都笑呵呵的看着这个即将出嫁的姑娘,总算让被蝗虫搅得一团糟的生活多了点生气。

在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氛围中吃完早饭,王老实一家都去了田里,由于天旱无雨的情况持续了很久,李氏也暂时放弃了在家织布,帮着丈夫从渠里挑水浇灌干涸已久的田地。

胡戈则在家里等着自己订购的货物,正好利用这个时间继续着他手头那本未完成的农书。

码字的时候,时间总是从指尖飞快的流逝。

眨眼间已是中午时分,王老实一家从田间归来,与早上出门时不同,狗子手上多了一条鲜鱼,听草儿说,这是哥哥上午在河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抓到的。

吃饭的时候,王老实一家很有默契,都对这碗盛着鲜鱼的佳肴视若不见,均不往这碗在他们生活中并不多见的肉食中伸筷。低着头吃饭没一个人说话,只有草儿时不时向胡戈张望,仿佛希望大哥尝尝自己亲手下厨所做的这碗鱼羹。

胡戈眼角渐湿,呆了片刻后,伸出筷子,夹着鱼块狼吞虎咽的大嚼起来。



第十六章 万鸡斗亿蝗(上)


class="width">“狗哥,狗哥,王叔,有人找!”一声稚嫩的童声从窗外飘入。-====-

王老实把碗筷放下,招呼胡戈慢吃,便出门去探个究竟,狗子随即也起身跟了出去。

不一会,狗子便跑了回来,对着胡戈问道:“大哥,你在长安订了大批货物?”

胡戈一听,知道自己收购的鸡鸭终于送来了,朝狗子点点头,起身出去。

刚出门,只见中年汉子迎上前来,笑着对自己行礼道:“胡公子,您定下的货物第一批现已经送来了!”此人颇为面善,约莫曾在黄掌柜店里见过。

“噢!好,总数是多少?”鸡鸭的数量现在是胡戈最关心的问题,因为这牵扯到整个灭蝗之役的进度。

“鸡两万三千一百七十七只,鸭共九千三百八十二只,去洛阳的车队还需要十来天才能回来,等到了立马给您送来!按您和我们掌柜的谈好的价格,鸡按七十五文每只,鸭按九十五文的每只,一共是两千六百二十九贯五百六十五钱,加上这次一百二十辆马车运费的六十贯,总数是两千六百八十九贯五百六十五钱,来时掌柜的吩咐了,给您把零头抹去,按两千六百五十贯算!”

前日在长安时,一只成年的蛋鸡零售价格在一百文多一点,而鸭也在一百二十文左右,由于鸡鸭的肥瘦、大小、年龄、品种均有不同,而且胡戈收购的数量巨大,短时间内又不好区分,所以胡戈和黄掌柜就价格问题进行了协商,最后决定在蛋鸡与蛋鸭的价格上一律减三十文而算均价。

当然,这批鸡鸭都是成年或即将成年的,至于鸡崽和鸭崽,一来市场上数量不是很多,再一个它们在灭蝗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太小,所以胡戈并没有订购。-====-

“好,不知这位掌柜怎么称呼?”刚才此人回答胡戈问话时目不斜视,一连串的数字自他嘴里脱口而出,十分流畅,胡戈接过账单后,发现与他嘴中所讲的内容丝毫不差,这让胡戈在心里头暗暗称奇。

“客官,这是我们家大公子!”早有那伶俐的跟班上前替老板答道。

“怪不得看上去那么面善,原来是小黄掌柜,失敬失敬!在下正好还有一事想麻烦小黄掌柜!”

“公子客气了,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小黄掌柜还礼道。

“我看你们这次来的车马不少,我想租下一百辆车,租金照付,不必留人,我这儿自有人手,只是不知黄掌柜您意下如何?”胡戈想起日后还要用车,光军爷家中的车马怕是不够,所以便为日后鸡兵鸭将的转移早作准备。

“可以可以,公子有所不知,这长安城里别的不多,唯有这车马行最多,公子尽请放心使用!”小黄掌柜爽快的应承道。

“如此最好,诸位师傅只怕还没吃饭?且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准备饭菜!”想想正中午时,还是等大家用完饭再去不迟,就算是灭蝗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言罢胡戈就准备去军爷庄上备饭,一百多人的饭菜,在这永兴村也只有军爷有实力供得起。

“多谢公子厚意,刚才路上时已经用过了干粮,公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商人多心思细腻,极善捕捉细节,见这般出手阔绰的豪客竟然还会关心车夫有没有吃饭,小黄掌柜在心里对胡戈愈发重视起来。

见小黄掌柜如此说,再看那靠的近能听见他俩答话的车夫均点头称谢,胡戈便道:“那好,鸡鸭先不要下车,还麻烦诸位师傅,将车子赶到前面一处再开笼!”

由于实在分不开身,胡戈把草儿叫道跟前,吩咐道:“草儿,你去趟军爷府上,请他到爬满蝗虫的那片荒地,就说我实在走不开,在这里向他告罪。”

草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没弄明白大哥为什么说要告罪,但还是乖巧的跑开去。

最后胡戈请王老实夫妇帮忙,多殃些村民同去,他明白跟“纪律性”极强的鸭群不同,鸡群出笼容易,回笼却难,而且中途还需要饮水,光靠他一人肯定是玩不转的,所以他需要尽量多的人手来帮忙。

一望无际的田间,一百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蝗区前进。

前方不远,就是荒地。

越来越多的蝗虫破土而出,贪婪的享受着大地上的绿色。自打这世界有人类以来,有意识的生物大多养成了避人的习性,唯独这蝗虫,不但不避人,反而处处与人类争食,在华夏数千年的文明史里不知有多少底层人民被此物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佛家不是常说因果报应么,好,那么今天,就是尔等吃尽农民膏血的蠢物的现世报,血债血偿的时刻已经到了。

“开笼!”

胡戈一声怒吼,千笼齐开,只见事先已经被饿了一天的鸡鸭纷纷出笼,在本能的驱使下,它们朝着前方那片荒地蜂拥而去,因为那里,有着对它们诱惑十足的美味佳肴。

在现代灭蝗之役中曾有统计,一只成年鸡一天约能够吃下100-200蝗虫成虫,如果换成蝗虫若虫的话,那么数字还要翻数倍,平均下来每只鸡一天可以吃掉千只左右的若虫。

而鸭子的灭蝗能力则更为强悍,它们并不像鸡群是全天候作战,鸭子在灭蝗时一般每日进食两次,一般是早晨四五点钟天微微放亮的时候它们便开始出动,在一口气吃掉一百多只(成虫数量)蝗虫后,便会自己寻找水源地补充水份和休息,待到晚上7点左右时,它们会再次出动,经过2-3个小时奋战后,便收兵回营自己去窝里歇息。

与单打独斗各自为战的鸡相比,鸭群更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无论是出击,还是回窝,鸭群都是统一行动,在它们熟悉了环境后,甚至不需要有人守候在旁,到了时间它们会自动出发,行进中的鸭子会自动分为几队,然后一只跟着一只,有条不紊的来来回回,如果要用两个字形容它们的话,没有比“自觉”更贴切的了。

另外鸭的抗灾抗疫能力要比其强上2-3倍,就是说,一场灭蝗战役下来,统计投放灾区的同等数量的鸡群和鸭群,鸡的减员数量是鸭的2-3倍甚至更多。

唐时大规模养鸭的地区多在江南、岭南、江淮一带,因为鸭属于水禽,对栖息地的要求比较高,尽管关中地区河流众多,但跟几乎不挑地就能养的鸡来比,鸭的数量还是要差上一截。



第十七章 万鸡斗亿蝗(下)


class="width">“使不得,使不得啊!蝗虫乃天地所生,实为天罚众生,尔使鸡鸭食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怎可为之!怎敢为之?上天会降下责罚的啊!!”在人群中有一老者连声惊呼,一时竟瘫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眼见着老人发自肺腑的哭喊,胡戈早已满腔悲愤。

明明这些蠢物吃尽了田地里的粮食,逼得农人卖儿卖女,害得华夏沃土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这些都是眼睛可见的残酷,就发生在老者面前。

可究竟是什么力量竟让老者不顾眼前铁一般的事实,而只信这些个罪孽深重罄竹难书的害虫就是代天杀伐的神虫?

人民无知无识好糊弄倒也罢了,可偏偏连那些忠贞为国,心忧黎民的有志之士,也只能一代一代在这种力量的左右下成长,潜移默化中受着影响。

当年白居易就曾作过的一首捕蝗诗,曰:

捕蝗捕蝗谁家子?天热日长饥欲死。

兴元兵久伤阴阳,和气蛊蠹化为蝗。

始自两河及三辅,荐食如蚕飞似雨。

雨飞蚕食千里间,不见青苗空赤土。

河南长吏言忧农,课人昼夜捕蝗虫。

是时粟斗钱三百,蝗虫之价与粟同。

捕蝗捕蝗竟何利?徒使饥人重劳费。

一虫虽死百虫来,岂将人力竞天灾。

我闻古之良吏有善政,

以政驱蝗蝗出境。

又闻贞观之初道欲昌,

文皇仰天吞一蝗。

一人有庆兆民赖,

是岁虽蝗不为害。

就连白居易这位曾创作过大量反映人民疾苦诗篇的爱国才子也不能幸免,脑海中也被刻上“一虫虽死百虫来,岂将人力竞天灾”的铭文,怎能不让人悲从心来?

须知我们的民族,从来都是一个不惧任何磨难的民族,当年大禹屹立黄河之上,领导人民治水,却又为什么不是拜水?跪水?

天人合一是个好理论啊,一出世便被士大夫集团视若瑰宝,但是用天道来制约皇权一心为民?还是用天道来制约皇权分享权利?恐怕,老百姓体会最深刻。

如果有一天,当人民起来自己与灾害作斗争,是否有人,会因手上丢失了一张制约君权的王牌而痛心疾首?

沉思中,胡戈的右手无意识在虚空中轻轻划着,等他醒悟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写着的竟是: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想到那个回荡在**城楼上,带着浓浓湖南音调的声音,胡戈早已热泪盈眶。

……

慢慢荒地里的村民渐渐多了起来,原来其他人听到王老实夫妇的动员,在家的大多闻讯赶来了,除了老者的哭声,其余人都异常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三万多只鸡鸭在荒地上所进行着的大会餐。

只见这些自古以来便极少受到人类大规模反击的蝗虫在鸡鸭的捕食下变得惊慌失措,满地乱跳。它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已经降临,也许自今天以后这种被围剿被赶尽杀绝的恐怖记忆将彻底刻入它们的遗传密码之中。

“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可坏了某些人的好事?”背后传来军爷的声音,原来在胡戈陷入沉思时,军爷带着刘三早已来到他身旁。

本来胡戈还想以“蝗,乃天地所生,鸡鸭,亦天地所生,天道纵然无情,但亦有好生之德”之类符合时代背景的大话套话来作为理由说服军爷,不料军爷一语便点中了事情的要害。

“怎么?觉得我是个粗鄙的武人,理当没什么见识是不是?哈哈!薇薇,这小子小瞧你二叔!”见胡戈眼神中流露出诧异的神情,军爷打趣到。

刘三瞪了胡戈一眼,说:“我二叔的才情,可是深得蔡国公看重,你小子,凭什么小瞧人!幸亏我二叔宽宏大量,不会与你一般计较!”

“薇薇,我什么时候说不计较了,你少给我打埋伏,叫你教训他,不是叫你帮着他!真是女……”

“二叔!!”刘三连忙打断了军爷的话语,她生怕军爷说出什么女大不中留之类的话来,让胡戈识破她的性别。

“你个傻丫头,人家只怕早瞧出来你的女儿身了!”说完,军爷颇有些玩味的望着胡戈。

见军爷把话点破,胡戈尴尬的朝刘三施了一礼,嘴上却呐呐无言,口才颇佳的他此时方才体会到什么是有口难言。

片刻间,胡戈和刘三俩人脸一个赛一个红,看得军爷有种想笑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平日里心气十分之高,所以到现在一十八岁的“高龄”了还没有许配人家。他爹是个侠气颇重的人物,不愿以女儿的幸福换来与其他豪门的联姻,倒是她娘一直为此忙个不停。这次就是因为她娘给她介绍了长孙家的小子,她赌气不见才悄悄跟着军爷偷跑了出来。

“好了好了,既然现在哑谜都猜过了,那么现在重新认识下,兄弟,这是我侄女,刘诗薇!”军爷没有再戏弄这两个面红耳赤的年轻人,他还有重要事情要询问胡戈。

“刘……刘……姑娘,你好!”胡戈刚才是哑口无言,现在直接变结巴了。

“嗯,你也好!”一声比蚊子细的声音传出,然后就再没声响。

“昨日你问我关中地区何时何地发生灾情,可是为今后之事做打算?”军爷的提问打断了作纯情小儿女状的俩人。

“嗯嗯,确实如此,如果能在蝗虫从出生到翅膀长成前这一个月时间内将其扑杀的话,它们就构不成大灾!”

军爷提出的专业性问题,正好让胡戈从尴尬中跳出。

“现今在我大唐境内三百多州府中,造成巨大灾情的蝗虫基本属于同一种飞蝗(后世称为东亚飞蝗),一般一年繁殖两次,第一代为夏蝗,第二代为秋蝗,如果夏蝗没有清理干净,很有可能在当年秋天再次爆发蝗灾,这种蝗虫长有六条腿,两对翅膀,小麦、粟、稻、稷都是它们的食物,危害极广!”

胡戈接着对这种蝗虫做了较详细的介绍。

其实在后世,我国还有两种蝗虫危害较大,那就是在西藏飞蝗和亚洲飞蝗,西藏飞蝗主要的活动区域在西藏、青海及四川部分地区,不过对这种蝗虫最早的记载是在清代,另一种亚洲飞蝗则主要活动在新疆内蒙地区,有时亚洲飞蝗大规模爆发时还夹杂着部分意大利蝗。不过在贞观初年,这两处地区暂被突厥与西域小国占据。

“嗯!?竟可以连续繁殖两代?你刚才说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确吗?”军爷想确认一下最后时限。

“千真万确,我敢以性命担保!还望军爷助我!”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胡戈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军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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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有故事的人


class="width">“吏部要地,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处纵马,快速速下马!”值守的卫卒正欲拦下这位骑在一匹浑身赤红雄峻异常宝马上的中年男子。~~~~

只见马上的汉子四十不到的年纪,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旧战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阳刚之气,只见他此时并不答话,只是看着那管事模样的卫卒。

没到十秒钟,那卫卒已觉得浑身不自在,心中竟生出一丝怯意,再也不敢与那男子对视。

正当这卫卒忍不住左顾右盼寻找奥援时,衙门里有人听到门口动静,出来查看,一见马上之人,连忙躬身行礼,陪着小心说道:

“这几个是新调来的,不识得将军大驾,还望将军海涵!”出来的这人是个有见识的,他显然认出了马上的骑士。

“他做得没错,就是胆子小了点,蔡公可在?”那马上的将军问道。

“大人方才从政事堂议事归来,现在正在吏部司给二位郎中布置任务!将军稍待,在下立刻去通禀!”说完此人便转身准备进去通报。

“不必了,我自己去寻蔡公,牵我的马去转转,刚才跑得太急了!”只见马上之人跳了下来,轻轻的拍了拍马儿,将缰绳递给那人后,大步流星的走进衙门。

“大人,刚才那是何人?竟有如此威势?”卫卒心有余悸的朝牵马之人问道。

“幸亏你是碰到他,要是碰到别的脾气大的将军,一顿鞭子怕是少不了的。敢在吏部门前纵马的,哪个你都惹不起,可记住了?”卫卒口中的大人给这位新丁上着课。

“他又没穿官服甲胄,只穿一领旧战袍,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卫卒委屈道。

“他你都不认识?亏你还在南衙里当过差!光只看他骑的这匹马,在京城里就没几个人能及得上!这样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人物之人也是你敢瞎拦的?一点眼力价都没有,当年闻名禁军的京城防务副总管、右金吾卫大将军冉毅你可曾听说过?”

“啊,是他!?”竟然是当年的南衙军神!卫卒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那马上之人虽动也没动,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萧杀之意却让自己不由得惶恐不安起来。

“索性说与你听听,免得你以后再闯祸,你可知他去年辞官归隐,为何直到今天右金吾卫大将军一职还空着没有授人?”眼见卫卒们满脸不解的表情望向自己,那大人得意的说道:“那是因为陛下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所以才一直给他留着这个位子!”

官场上从来就难有秘密,何况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辞官,这事早已传遍了长安。

“多谢大人提点,小的替大人遛马去吧!”卫卒感激道。

“不必了,你还在当值,我亲自去遛!”说完,这位大人牵着朱龙马在吏部四处转悠起来,生怕有人和他抢这个遛马的差事。

在卫卒恭敬的目光中,这位临时客串起马夫的吏部员外郎牵着朱龙马一路远去,逢人便用不经意的口气点出此马的来历。

……

唐朝的政府机构分为中书省、门下省以及尚书省。这三省的分工一言以蔽之,就是中书省主发令,门下省重审议,尚书省掌行政。

刚才那位吏部员外郎口中的政事堂是三省的最高官员协商政事之地的称呼,此时是贞观二年,三省长官会晤多在门下省,待贞观后期一代名臣魏征死后,门下省的地位便在无形中渐渐下降,直到后来唐中宗李显首次执政时(李显中途被其母武则天所废,后又复起),裴炎任中书令,在他的坚持下,政事堂由门下省迁往中书省,这标志着政事堂设在门下省的黄金时代宣告结束,并拉开了审议机构在大唐中央政府中渐渐沦为橡皮图章的序幕。

而作为行政机构的尚书省则是中央政府中规模最为庞大的办公机构,下辖六部,这六部在唐太宗时按其重要性排名依次是:吏、礼、民、兵、刑、工。其中的民部就是后来的户部。

作为六部中地位最高的吏部,办公地点在尚书省左右两厢中左厢的头一座院落内,此时的吏部尚书正是身兼门下省名誉长官(检校侍中)、兵部尚书(以本官检校侍中,摄吏部尚书。就是说本官“兵部尚书”一职并未免去)、总监东官兵马事的蔡国公杜如晦。

而吏部司又是吏部第一司,乃四司之首,办公地点所在的位置相当醒目,片刻间军爷已经来到此处。

进门后,只见一名看上去年四十许的中年人正在对两个下属模样的官员交代着什么,言行举止中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

军爷见状,并未出言打断中年人讲话,只是自己寻了张椅子,靠着闭目养神起来。

一刻钟后,吏部司的二位郎中领命而去,军爷适时的睁开双眼,起身对此人行礼道:“蔡公!”

“永思不必多礼,今日此来,可是那蝗灾一事有什么变故?”见军爷昨日才离去今番又转来,杜如晦心知事情有变。

“蔡公,确实有变故,不过是好事!”军爷答道。

“噢?怎么个好法?”军爷给出的回答出乎杜如晦意料。但还没等军爷答话,杜如晦接着说道:“昨日我已经将此事连夜奏报陛下,陛下询问你怎么不自己去找他,永思,陛下很挂念你呀!”

见杜如晦提起李世民,军爷双手抱拳道:“多感陛下厚恩,只是我心如死灰,不愿再卷入朝堂之中。此次实在是事关重大,毅不忍见朝野间对陛下攻讧,故而破例为之。”

被皇帝挂念是多少为官者一生中梦寐以求的事情,不过对军爷来说,这些都换不回曾今失去的种种。

“永思,人死不能复生,时隔已近两年了,你也该重新成个家了。”叹了口气,杜如晦劝解道,显然他是知道其中内情之人。

军爷默默点点头,却没有接话。

顿了片刻,军爷开口说道:“我日前在村中遇到一人,二十来岁年纪,此子器宇不凡,见识广阔,前些日里他在长安城中大肆收购鸡鸭,众人皆不解其意,直到今日……”

军爷抬头见杜如晦听得专注,他继续说道:“直到今日午时,长安鸡鸭送到灾区,他令人开笼,数万鸡鸭冲向地中捕食蝗虫,我亲眼所见,灭蝗效果确实极佳,据他估计,本村田间蝗虫灰飞湮灭也就在这一两日!”

“唔……永思确实亲眼所见?”听闻至此,连甚重养气,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杜如晦都有些神情激动,下意识里有些难以置信的疑问道。

“千真万确,从前到后我亲眼目睹!”军爷斩钉截铁的答道。

“不过蔡公,此人曾言,蝗虫自出土而飞起,其间有一个月时间,这一月间是灭蝗的最佳时期,如果错过,待蝗虫翅膀长成,他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军爷补充道。

“倘若如此,天下不复为蝗灾所惑矣!事不宜迟,走,跟我去面见陛下!”杜如晦上前拉住军爷的手,便要去觐见李世民。

“蔡公……”军爷站在原地没动,却也并没用力挣脱。

见状,杜如晦已经明白了军爷的心意,叹道:“唉,你呀你呀……”

军爷面带歉意的继续说道:“此子下一步打算是,请我协助派人打探关中有蝗情发生之地,他随后便运送鸡鸭扑杀,听说他不但收光了长安城内的鸡鸭,甚至利诱商贾远至洛阳收购,所费钱财,皆出自此人私囊!蔡公,人才难得啊!”最后一句,军爷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在心底他早被胡戈的义举所打动。

破家为国之事,书上记载得倒也不少,可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想真正寻出这样一人,却也不是件易事。

“此子被你说得神乎其神,又颇识大体,说得我都想见见他了,可惜我琐事缠身,实在是走不开啊!”杜如晦脸上略带着遗憾的说道。

他现在身兼四职,其中三项是实职(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总监东宫兵马事)一个为虚职(检校侍中),这些职务如果任意拿出一项来授人,被授之人在朝堂之上都可以被视作朝廷重臣,更何况四职被皇帝任命在同一个人身上,由此可见李世民对他的信赖之深。难怪贞观十七年朝廷在凌烟阁排二十四位功臣座次时,已死十多年的杜如晦仍力压魏征和房玄龄位居外臣第一(排他前面的长孙无忌和河间王李孝恭,一个是外戚一个是宗室)。

“蔡公,即使是为国事操劳,也要注意身体啊!”军爷见杜如晦面色偏黄,很关心的提醒道。

“都是老毛病了,我这就去禀报陛下,请他下旨令各地官员协助于你,你们先商量出的那个办法可行,就照着先实行,有什么进展及时给我通递消息。”说完杜如晦便朝外面走去,刚刚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过身来对军爷说道:“永思,听我一句,早日成个家!”

说完,杜如晦便叫人备马,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只留下军爷一人站在原地,望着房梁发呆。



第十九章 昔年长街奔马,快意江湖


class="width">在蔡国公走后,这间宽大的办公场所就再也没有人进来,也许是尚书大人在离开之前有所吩咐,是以无人打搅静静站着发呆的军爷。

只见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着房梁,目光久久不曾移动。也许是蔡公的话语触动了军爷心底的那片被深藏的禁区。

良久过后,待军爷从吏部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暗。

骑在休息停当的朱龙马上,军爷思考着下一步行动,是趁着月色赶回终南县去,还是今晚就留宿于长安?

古语有云,宝马多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虽然现实中的马匹没有那么夸张的耐力,但是夜间骑马赶路,却也不难瞧见。

但最后军爷还是决定留宿长安,催着胯下的马儿往永兴坊刘府而去。

他担心在黑暗中赶路会让马失前蹄,从而导致爱马受伤,所以军爷不愿意冒险。自从接受了胡戈对此马起的名字后,在军爷心里,身下的马儿在他心里早已不仅仅只是一匹坐骑那么简单。

军爷少有的一边观看着街景一边慢慢朝永兴坊前行,傍晚的长安依旧还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减,只是往来的人群多是行色匆匆,加上渐渐落下的夜幕,让人自然而然的心生一种想要回家的感觉。

“人人都自归家,可我又在该身往何处……”

一声叹息,道不尽英雄寂寞。

……

“二爷,您来啦,哟,瞧这么一匹大马,火红毛皮真漂亮,小人恭喜二爷了!”刘府的守门人很熟络的跟军爷打着招呼。

“刘头,我大哥在家吗?”军爷朝那人点点头,问道。

“在哪,在哪,才从赵郡王府上饮酒归来,现在正醉着呢!夫人正在给他醒酒呢!”被称作刘头的汉子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他是刘府的老人,府中人多喊他作老刘头。

“把马带下去好生喂养,我先进去!”军爷吩咐道。

“二爷您放心吧,我亲自去喂!”老刘头应声道。

这是一处典型隋唐风格的官宦庭院,在青郁的草坪上点缀各式各样的老树枯枝,一条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宅内,路上不时遇到些楼台亭阁,各个创意独特造型别致。一座拱形木桥下竟闻流水兮兮,各种叫不全名字的鱼儿在此中畅游,嬉戏。~~~~

多好一番迷人景致,可惜军爷心思不在其上,只是低着头想着心事。

在快要到前厅时,突然一个女声传来,只听她埋怨道:“喝喝喝,就知道喝,都不知道自己醉成什么样子了!以后要是再在外面喝成这个样子,就不要回来好了!”

听到这样的呵斥声,反倒让怀着心事的军爷略略开颜,他知道此乃嫂子又在训斥大哥了,这两位训斥人的与被人训斥的,正是刘诗薇的母亲和父亲。

大嫂姓卢,是山东高门(太行山以东,非今日之山东)卢家嫡系子女,当年不知怎么就看上还是个浪荡游侠的大哥,强硬声明非其不嫁,并以绝食与父母抗争,最后卢家实在拿她没了办法,只好捏着鼻子默认了这门亲事。

不过在婚后数年间却一直对这位游侠女婿不闻不顾的,直到后来大哥因从龙之功得居高位,双方关系才有所改善,再凭着卢氏在娘家为其斡旋,大哥这才渐渐被这卢家承认。

“冉毅,你还敢再来,害我在长孙家丢尽了脸面,快还我女儿来!”卢氏突然间发现站在门口的军爷,立马把火力对准了这位自家相公的结义兄弟。

“嫂子,照我看薇薇可是颇有你当年风范,真可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军爷想起卢氏当年往事,笑道。

“你少扯闲篇,是不是见你大哥落魄了,现在都不把嫂子放在眼里了!”卢氏见军爷以己之矛,功己之盾,连忙转向,先给军爷扣上一顶忘恩负义的帽子再说。

“大哥现在赋闲在家,我也老早就已是白身,大嫂你说说,我们哥俩谁能瞧不起谁啊!大哥,别睡了,起来去看看我的好马!”军爷知道自己大哥酒量,那点酒根本醉不了人,肯定是怕回家被妻子责骂,故而靠装醉来含糊以对。

果然,听军爷说有好马,那趴在桌上装睡之人立马起身道:“二弟,你哪来的好马,昨天走时不还两手空空的,这一天功夫,就有好马了?”

见自己相公竟然是装醉,卢氏气得把刚从丈夫身上换下来的锦袍恶狠狠的往椅子上一丢,冷哼了一声,便进后院去了。

军爷知道自己这位嫂子是有名的刀子嘴,豆腐心,说不得这会正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呢,便朝着嫂子的方向拱拱手。回头对自己大哥说:“是不是好马的,那得大哥说了算!瞧瞧去?”

“瞧瞧去,走!”那大哥右手用力一挥,神采飞扬的答道,一反刚才颓势,和军爷俩人并着肩朝前院的马厩而去。

仅从这背影看,谁又能想到,这二位身着旧战袍中年人,竟是当年威震长安,官居京城防务正、负总管的左、右金吾卫大将军?

原来军爷的结义大哥正是半年前才罢官的原任国公、尚书右丞、左金吾卫大将军领监察御史刘弘基。

这刘弘基当年出生自官宦家庭,其父刘升曾在隋文帝时担任过河州刺史(今甘肃临夏自治州,此地民国时出过众多马姓名人,如马海晏、马鸿逵、马步芳等)一职。而刘弘基也凭着父荫得到了一个右勋侍的官爵。

这个官爵在北魏时期是没有品级的,仿佛那天宫上的弼马温一般无品至极,等到了北周后改为秩正一命,变成了正九品,好歹也算有了品,但刘弘基由**转为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身份后,却并不以为喜,仍整日里任侠使气,行为举止讲究个落拓不羁,正是这段时间里他结识了冉毅,两人性格相投,一拍即合,之后便斩鸡头烧黄纸,结义为了异性兄弟。因刘弘基年长,所以军爷认他做了大哥。

盖因历来江湖上好汉多仗义疏财,而刘弘基又不事生产,在父亲死后,一份偌大的家产渐渐耗光,在后来他去征伐高句丽的前线服兵役时,竟然穷得连盘缠都几乎凑不齐,眼看就要误了到军营报道的时限。两人在中途一合计,干脆以小换大,寻了个偏僻处放翻了一头耕牛(在农耕时代,政府立法不许私杀耕牛),大快朵颐之后,刘弘基找到县令自首,就这样如愿以偿的被关进了牢房,也因此躲避了那未按时服役而将要受到的重罚。

待一年之后,见风声渐松,冉毅便花钱将刘弘基从县衙大牢里赎了出来,从此两人结伴而行,闯荡江湖,并以盗马为生,大概二人今日如此好马的因果便是在那时种下。

后来二人来到了太原,与李世民一见如故,霎时打得火热,再后来便是随着李家扩张的步伐开始了自己改变命运的征途。

……

二人还未到达马厩时,就听见朱龙马长嘶不已,声音之哄,响彻刘府内外。

军爷笑道:“未见其马,先闻其声,大哥觉得如何!”

刘弘基细细倾听,发现只有此马长嘶,而其它马匹竟无动静,要知道自己马厩里的马匹虽不敢说天下无双,但至少也是京城少见,是自己二十多年戎马生涯中渐渐收集起来的,没想到在这外来的马儿一声长啸后,竟都不敢吱声了。

刘弘基在心里暗暗叫奇!当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想见见到底是什么马儿竟有如此威势。

待进到马厩之后,只见一匹火红色的骏马单独站立在草棚中央,慢嚼细咽的用着槽中精料,门房的老刘头提了一桶水立在一边,给它洗刷着身子。那马儿边洗边吃,快活不过,时不时长啸一声,搞得刘府其他的马儿都不敢近前。

“真乃马中王者也,二弟,你捡到宝了!”刘弘基兴奋道。“对了,我曾见过一匹母马,仿佛和此马倒是同种!”

“可是程咬金家藏的那匹?”军爷问道。

“正是,那厮不知从哪里弄了匹母马藏在家里,却又上不了阵,整天火急火燎的想找匹公马来配对,独独一般的马匹他又看不上眼,直到今日仍一无所获!”刘弘基笑道。

“正好,咱们把这马儿的消息放出去,那货定然上门借马,到时候再跟他来个三七开,等产下马驹我们这份都送与大哥!”军爷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怎么?你不要吗?”刘弘基奇道,爱马之人哪有见到好马而不动心的!

“我有此马足矣,等它老得驼不动我时,只怕离我卸甲的日子也不远了!”军爷的回答略有些落寞。

……

“啊嚏……”

“相公,你一向身体强健,这六月天气怎么反倒着了凉?”

“是啊,我怎么平白无故的打起喷嚏来了……啊嚏……啊嚏……娘吔,这还有完没完啊……啊嚏……”

只见餐桌上一个膀大腰圆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叫苦不迭道。

如果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离他不远的桌边摆放的狭长笏板上刻着几个繁体大字:右武卫大将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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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class="width">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就在军爷骑着朱龙马离开永兴村前往长安的那段时间里,这场轰轰烈烈的灭蝗之役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夜幕渐渐降临时才告一段落。

在眼前这种大快人心的场景激励下,在心中天人交战良久了的村民们渐渐做出了选择,尽管脑海中恐怖虚无的禁锢一度让他们们徘徊不前。可最终,他们还是冲破了被人强加自己身上的枷锁,踏出了自救的关键一步。

是啊,谁能够看着自己心血毁于一旦而无动于衷?胡戈当年在电脑上写稿,绞尽脑汁码出一章三千字的稿子因操作失误而没有储存,后来都痛苦得要死,更何况这田间的作物是农人用一年的辛勤汗水浇灌而来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被那些蠢物吞噬,谁又甘心!?

好吧,既然老天要降下责罚那就让他降吧,反正让眼前这些蝗虫长成了自己的庄稼也保不住,左右是个死,搏一搏,说不定才有一线生机。

于是在一些年轻人的带动下,原先还惶恐不安的人群渐渐起了反应,慢慢的,有人开始上前把被群体挤到外围的落单鸡鸭捡起,重新往那还未开辟的战场投放。等到后来,更多的村民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来支援这场战斗,他们纷纷回到家中,取出各种盛水的工具,去田边暂未干涸的渠里打水,以供这数万“灭蝗英雄”饮用。

这样热火朝天的一幕,把来自长安,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刘诗薇看得是惊呼不已,连带着手舞足蹈,最后终于不顾自己大小姐身份,亲自跑进战区里挑水补漏,体验着这种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人生。

当人们醒悟过来时,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快乐。

无论眼前要做的事情多么累多么苦,在他们来说这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他们心中敞亮,他们觉得值得。

见老泪纵横的老者还坐在地上,胡戈过去将其搀扶起来,并顺着他的思维逻辑,劝慰着:“自古以来,只闻饿死的鸡鸭,从没见胀死的鸡鸭,老天如要降下惩罚,那么就让他降好了,看谁耗得过谁!”

但看到老人依旧空洞的眼神,胡戈摇摇头,他深深的体会到一种无力感,他没料到如禁咒般的枷锁对一个人的思维竟有如此之大的影响。-====-

难怪,人吃人的时候,总会有妙计让对方相信,被人吃掉其实是一种幸福。

……

见夕阳西下,差不多到时间收兵回营了。

胡戈带着草儿兄妹以及为数众多的小朋友,在这漫长的战线上一边走一边喊,请大家帮忙把鸡鸭捉回笼子里。

胡戈可不想等到了天黑,这些对永兴村地貌完全陌生的鸡鸭会发生不必要的走失。他还指望着这些鸡兵鸭将在未来数十天里能跑赢时间,完美的扑灭这场发生在贞观二年间,给万千农人造成了巨大损失的蝗灾。

所以现在每一只鸡鸭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兵员。

终于在永兴村五百多村民加上军爷府上二百多退役军人的联手下,四万多只鸡鸭全部被装回笼中,万幸的是,没有一只鸡鸭因踩踏致死,在胡戈这种缺乏经验的活动组织者手上,能有这样的成绩,实属难能可贵了。

在收尾阶段,胡戈开始检查战果,按他的估计,今天一下午灭蝗的数量应该在三、四千万只左右,如果考虑到事先曾吩咐黄掌柜饿它们一天的因素,只怕最终结果还要大于这个数字。

果然此时走在荒地上,只见各处地面均被鸡鸭们用嘴巴清理得干干净净,连踩死的若虫尸体都吞食了进去,尽管他最后在荒地边缘的部分地区,仍发现为数不少死里逃生的蝗虫,但对大局来说它们已经不足为患了,因为在它们罪恶的一生中,今晚绝对是值得回忆的最后一夜了。

嗯,看来明天不必再全部出动这四万多只鸡鸭了!胡戈在心中思量着,本来他还以为至少需要两天以上时间来回打扫的,不料一下午就有这样的战果,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来今天晚上回去,就要规划一下明天向周围村落转移鸡鸭的事情了。

“哎,你是怎么知道鸡和鸭会吃蝗虫的啊?”见胡戈并没有随大家回去,只是一个人站在荒地里发呆,刘诗薇走到他面前问道。

“只要多用心去观察,多用心去感悟,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生活就是这样奇妙!”胡戈目视远方,做深邃状。

恰好这时有一缕落日的余晖照耀在他的背上,整个人从正面看上去,端的是宝相庄严。

“这……谢谢您了,我想我还是吃饭去比较好!”看来刘诗薇一点都不欣赏胡戈的这副说教的扮相。

“其实……其实这都是我师父教给我的……”胡戈红着脸说,背后的佛光瞬间黯淡。

刘诗薇故作鄙夷的看了看胡戈,啧啧数声,脸上摆着一副“那你还装波一”的表情,扭头走掉。最后荒地上只剩下胡戈一人,在那里看着刘诗薇的背影欲言又止的纠结着。

……

当闷闷不乐的胡戈来到军爷府上时,正好一位年长管家模样的老者在门口与人说话,见胡戈来了,连忙迎住,说:“公子,你看看,我们在车上发现了好多这个!”

原来这老者正是冉府的管家,军爷下午走前交待过,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老管家商量。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胡戈发现军爷府上的人员构成相当简单,清一色的全部是男性,除了一位老管家外,就是二百余军爷从前的部下,他们的田地都分在永兴村,但大家并没有单独盖房而居,而是像以前在军营时一样过着集体生活,大家伙全都住在军爷府上。

幸好这是发生在唐初禁军大规模退役的时代背景下,再加上大家所分田地都在一个村落中,居住在一起也说得过去,不然,这么多精壮汉子聚在一起,整日里打熬身体,也不婚娶,很容易引人猜忌。

“公子请看,就是这个!”老管家把手上的物事递给胡戈。

胡戈一瞧乐了,竟然是鸡蛋,连忙问道:“车上还有多少,都取出来没?”

“正在取,约莫估计有千余枚,鸭笼里也有上百枚!”老管家答道。

“嗯,这样把,分一半鸡蛋出来,和鸭蛋一起给村里人送去,今天多亏他们相助,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大家放着田里的活计不做,跑到这荒地里来干了一下午,不表示一下胡戈心里过意不去。

老管家这边刚要应允,正好这时草儿小兄妹过来问胡戈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吃饭,家里好准备。

胡戈想了想,说:“先别忙吃饭,把你们的小伙伴们都喊来,一起给每家每户送鸡蛋去!”

“大哥,哪来的鸡蛋啊?”草儿疑惑的问道。

老管家笑着拍了拍草儿的头,把手上的鸡蛋交给了她,再指了指停靠着大量马车的位置。

聪明的小兄妹俩顿时明白了,用力的朝两个大人点了点头。

“喔!分鸡蛋咯!”在草儿开心的笑声中,俩人撒腿跑开了。

当贵族老爷们看着集贸市场里堆积的蛋品时,又哪能想到,这一个一个全都是从农人的嘴里省下的。

真可谓:

昨日入城市,

归来泪满襟,

遍身罗绮者,

不是养蚕人。

当这首五言诗从胡戈嘴中念出时,本来已经离开的老管家诧异的回过头来,望着这个正在作诗的年轻人,不知道此时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也许在这个诗歌的国度,会作诗的人总是会被人高看一眼。

不过老管家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诧异,毕竟从前在右金吾卫大将军府上,什么样上门拜会的迁客骚人没有见过,只是他们嘴里什么侯啊王的,什么丰功啊伟业的,听得多了,也有些腻了。

反倒不如眼前这位年轻人嘴中轻言细语的二十个字,这其中并没有夹杂着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尖锐的评论,有的只是这几句简简单单的陈述,却让人不由得随着诗中人物的视角,在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忧伤来。

自信阅人无数的老管家此时彷徨了,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了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但胡戈并没有察觉到身后发生的这一幕,他此时目光正投向充满喜悦的草儿和狗子身上,正是这欢快的身影让胡戈心身感触,于是这首宋人张俞所写的《蚕妇》一诗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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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为卿下厨


class="width">长安城,万年县,永兴坊,刘府。<<>>

“咦,怪了,怎么这几天饭桌之中都没见有鸡鸭?中午我在赵郡王府上也没瞧见!”刘弘基疑惑的向妻子问道。

“市面上早断货了,听外面人传说,被一个什么从终南县来的男子全收走了!来来,吃鱼吃鱼!”卢氏给自己丈夫解释着,并向唯一的“客人”招呼道。

军爷看着这两夫妻一问一答,笑而不语。

“终南县?二弟,不是你那边吗?”刘弘基想起自己兄弟在解甲归田后正是住在这终南县。

“大哥你还说对了,这个男子不但是终南县的,他现在就住在永兴村,你上回吃的腐乳,还有我现在这匹马儿也是他送的!”见大哥动问,军爷主动揭开谜底。

“无缘无故送你马儿做什么?永思,可是他有事情托你?”这时卢氏问道,毕竟古语曾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嫂子也说对了,他还真有事托我!”军爷笑道。

“是吗?那是什么事?”卢氏见自己猜对了,逐渐对这件事感兴趣起来。

“托我给你宝贝闺女说媒啊!”军爷大笑!只是他没有意识到,今日这句玩笑话,日后竟会真有实现的一天。

“冉毅,刚才我说你两句你还记仇啊!秀儿,过来把这鱼撤下去,不给这忘恩负义之人吃!”卢氏也不是好惹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硬生生的折服了自己家族,铁了心定要嫁给这江湖浪子!

刘弘基望了妻子一眼,对军爷说:“又是腐乳,又是这等宝马,都非凡品啊!若此人不是我辈中人,便是那名利之徒!”

“大哥,说起来这人还真不是我辈中人,不会武艺,不会跑马,不过他脾气却对了我的性子,看他行为举止心胸气量,颇似我等当年,而且此子行事颇有主见,谋事周详,这次长安周围的蝗灾,依我看,十有**在此子手上平息,下午我见蔡公时,已经给他举荐过了!”见大哥言语中有关心之意,军爷收起玩笑,认真答道。

“噢?你给蔡公举荐了?真不知陛下知道了此事该怎么想!当年我等在外征伐时,秦王让你我举荐人才,你却说什么难有一人入眼,闹得朝野间多传你金口难开,哈哈!今日你金口一开,我倒想见见此等人物了!”只见刘弘基说到昔年往事时,红光满面。

“大哥又取笑小弟了,来,干杯!”军爷举杯劝道。

“干了!”

只见俩位宿将把手中酒杯一撞,一仰而尽,在觥筹交错中,诉说着当年的豪气干云。

……

雍州,终南县,永兴村,冉府。

“好吃吗?”胡戈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一般般啦,还要努力呀!”只见刘诗薇端着一碗黄黄的鸡蛋羹,用木勺小口小口的吃着,看都不看问话之人。

“嘿嘿,慢点吃,别烫着了!”胡戈傻笑着,以前他觉得类似这样的台词很小白,谁知轮到自己上台时,竟也落入俗套当中,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因为自己的心中已被两个字占据,那就是:甜蜜!

“你锅里煮的什么呀?问着一股茶叶味,怪香的!”也许女孩子天生对吃的东西敏感,尽管刘诗薇手里捧着未吃完的鸡蛋羹,但还是好奇的往那冒着热气的方向瞅。

“秘密!”胡戈一本正经的答道。

“说不说!”刘诗薇作势要用木勺敲胡戈的脑袋。

这时胡戈揭开锅盖,一阵异香扑鼻而来,胡戈抢过刘诗薇手上的木勺将鸡蛋一一敲裂,回头再递给她,说:“等上一刻钟,就可以尝啦!”

刘诗薇凶狠的一把夺回木勺,不过嗔怒的表情一闪而逝,说道:“幸亏你不是读书人,不然下厨房会让人瞧不起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读书人?”胡戈奇道,暗道自己连小学到研究生好歹也是上了十七年学的人,身上多少该有点书卷气了吧。

“你不是浪迹天涯吗?每天没事就敲人家的门:打发点咯!施舍点咯!你看你哪有时间读书!”刘诗薇理直气壮的说道,当学到胡戈叫门时,语气惟妙惟肖。

“……”

“好啦好啦,没文化又不是你的错,来乖,继续做这份看起来很好吃的鸡蛋吧!”

“……”

约莫十五分钟过去了,胡戈把这锅里的茶叶蛋都捞了出来倒在碗中,等鸡蛋放凉后,立马拿起一只剥开壳,像做菜的大师傅样,第一时间品尝着自己的作品。

因为调味料的缺乏,这锅里只放了酱油茶叶和粗盐。

胡戈在西市吃饭时就尝过这个时代的酱油,味道要比自己从前吃过的略淡一些。而茶叶是问老管家讨的,隋唐时刚刚兴起喝茶,所以一般达官贵人家中多备有此物,即使自己不爱喝,也拿来作为待客的佳品收藏。至于粗盐,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和细盐不同,主要特点就是颗粒较大。好像后世已经没多少人吃这种盐了,听说多拿它去死皮和减肥……

吃了一口自己做的茶叶蛋后,也许是他的味蕾在从前被养刁了,胡戈只觉得味道太淡,刘诗薇见胡戈皱着眉,一副不太满意的表情,好奇的拿起一只鸡蛋,去壳后轻尝了一口,只觉一股清香自唇齿间而入,茶叶的香味和蛋白的柔滑竟融入一体,她没忍住又连咬了数口,瞬时间一个鸡蛋就没了。

“哇,你手艺真好,比我们家厨子强多了呢!”刘诗薇眨着眼睛道,仿佛一家大公司的人事经理望着被自己相中的别家公司的人才。

“承蒙您夸奖,我就不收你饭钱了,不过要用劳动来作为补偿,去,把这碗鸡蛋拿出去让大家分食,我在这儿再继续做!”胡戈指了指桌上盛满茶叶蛋的碗说道。

也许是吃了人的嘴短,虽然胡戈装腔作势指使人,但刘诗薇并没有恼火,竟真的乖乖端着碗出去了。

刚才是因为好久没做过茶叶蛋,手法都生疏了,所以只做了少数二三十个试试手,现在见了刘诗薇的反应,心里渐渐有了底,似刘诗薇这般口尝四方的大家闺秀都交口称赞,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胡戈这回换了灶上的几个大锅同时蒸煮,把数百枚鸡蛋同时放下,然后加盐加酱油放茶叶等,端的是手忙脚乱,大汗淋漓。

不到半个时辰,这批速成的茶叶蛋很快都熟了,当揭开锅盖时,异香扑鼻,整个厨房都充满了茶叶的香味。

不知怎么,刘诗薇出去之后就一直没再回来,胡戈只好自己出去喊人,来帮自己分发鸡蛋。

刚打开门,胡戈就被门口的状况吓了一跳,好家伙,几十条汉子正巴巴拿着碗筷守在门口。

原来是刚才刘诗薇拿茶叶蛋出去给众老兵分食后,大家都赞不绝口,听说屋里还在做,都拿了碗筷在门口守候,大多数没有吃到第一批茶叶蛋的人见这副情景,也都挤过来凑着热闹。

因为大家和胡戈不是很熟悉,再加上白天见胡戈和军爷谈笑风生颇为投契,众人都没进门打搅胡戈,就连本该在这个饭点进厨房做晚饭的火头军,也只是站在门口等待,硬是没一个人破门而入。

门被胡戈打开,厨房内的浓浓的茶香顿时传了出来,大家紧着吸了一口气,有人忍不住喊道:“真香啊!公子,好了没有啊!能吃了吗?”

见大家颇有些急不可待,胡戈连忙答道:“刚刚好,还有点烫,大家小心烫手!”

说完胡戈就让出门口,大家见状一窝蜂的往厨房而去,幸好军爷盖房时有先见之明,把这每天供数百人伙食厨房盖得宽大异常,不然一下挤入数十人,还不变成了春运的火车?

不一会儿,便有老兵端着装满了鸡蛋的大碗走出来,朝外面喊道:“兄弟们,吃蛋了,吃胡公子的蛋了!”

胡戈只觉一阵恶寒袭来,这位大哥,您能不能不要这么节省,多说一个字又不会收你钱。明明是做的蛋,他偏就把那个“做”字省了,搞得胡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正当胡戈准备调头躲开时,这时老管家却从里屋走出,胡戈连忙打了声招呼,上前道:“老人家,军爷怕是今晚不会回来了,有个事情和您商量一下!”

刚才胡戈蒸茶叶蛋时,就在考虑明天向周围村县转移鸡鸭之事,见天色已晚军爷还没回来,怕误了事情,想起军爷临行前交待的话,他便想着找老管家商议此事。

“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见胡戈有事,老管家站住说道。

“我想等明天天一亮,便把这鸡鸭分为五队,其中四队各配万只鸡鸭,在分配停当后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前进,每队各自负责自己那个区域,遇到有蝗虫出没的地方便开笼捕杀,另外一队约两千多只蛋鸭则留在本村,继续灭蝗,您老看如何?”胡戈把自己想好的打算和盘托出。

“呵呵,东南西北,公子你是要四面开花呀,好!周详得紧,这样既不会重复,也可以节约时间,我会选四个得力之人各带一路,到时候斥候开路,大队随行!”老管家看来是颇善调度之人,片刻间就理解了胡戈的意图,并对胡戈的计划完善道。

胡戈见正事谈完,想起老管家还没尝过他做的鸡蛋,提议道:“老管家,我做的鸡蛋已经好了,您老尝一个?就在厨房我给您拿去!”

“呵呵,好,那老朽就不恭了!尝尝公子的手艺去!”老管家欣然答道。

就在二人转身往厨房去时,胡戈突然在院内发现刘诗薇拉着草儿小兄妹说着什么,三人还时不时的传出阵阵欢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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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敢不敢和我同去


class="width">当黎明第一缕晨曦出现在这座千年古都的上空,沉寂了一夜的第五长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在大多数人还安然沉浸在梦乡时,这队帝**人已经披挂齐整,行进在任务途中。-====-

只见为首将军骑着一匹火赤的骏马引领在前,而后百余骑清一色身着虎皮的白马骑士紧紧追随,在守城兵士目怀敬意的军礼中,他们一路往西疾驰而去。

不错,为首之人正是前右金吾卫大将军冉毅。

昨晚唐太宗李世民连夜传下口谕,命百骑(军名“百骑”,非指一百名骑兵,乃是唐时北衙禁军的前身)一百多名将士连夜前往刘弘基府上,持百骑令牌次日一早随前金吾卫大将军冉毅前往终南县执行秘密任务,行军途中,一切行动均须服从冉毅指挥。

没有下明旨,也没有通知地方官配合,而是派出皇帝私军来协助灭蝗,由此看来李世民是决定在蝗灾隐患彻底消除之前,不打算把事情闹得世人皆知。

看来这就是昨天杜如晦和李世民商量出的办法,命百骑持令牌而行,此举相当于给了地方官比较隐晦的提醒,在这京畿重地,很少有地方官员敢于藐视禁军,百骑的令牌足以通行无阻了。这样一来,既达到了协助灭蝗的目的,又不留话柄于人,实乃老成谋国之举。

毕竟胡戈所言灭蝗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自古以来闻所未闻能有消灾良法!如若失败,朝廷颜面大失,登基不久的李世民处境将会极为被动,何况持国者谨慎无大错,毕竟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

不过此举从另一个侧面印证出,李世民在贞观初年间,暂时还未整合好朝廷资源,以至于做任何决定前,均得瞻前顾后,考虑其他政治势力的反应。<<>>比如去岁东*突厥颉利、突利两可汗率十余万兵马犯境,其兵锋所指仅距长安四十余里,李世民考虑自己内部不稳,还是隐忍下来,与那突厥在渭水河边,签订了城下之盟。

在得到皇帝口谕后,军爷和刘弘基在书房商量了半夜,对目前京城中的形势做出了分析,在体会了李世民的用意后,二人方才席地而睡。

次日天还未亮,军爷便告别了兄长嫂嫂,率领这些百骑将士,朝终南县飞奔而去。

……

昨夜,有很多人为这场蝗灾殚精竭虑。

不光与杜如晦商议了良久的李世民,接到口谕后的军爷和刘弘基,就连远在终南县的胡戈同样也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打算兵分四路,所以胡戈在吃完晚饭后,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向他们传述鸡鸭灭蝗中的技术要点,毕竟自己一人,不能分成四半,所以很多事情他都需要做出交待。

待忙完之后才发现早已过了子时,见实在太晚他便没有回王老实家,直接在军爷府上对付了一宿,还没睡几个小时,待第二日天刚灰蒙蒙亮时他便爬了起来,毕竟今天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要办。

首先便是要区分出留下继续在永兴村灭蝗的二千只蛋鸭,可惜昨晚胡戈询问众人有谁懂得辨别产蛋鸭和停产鸭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也难怪,这些跟随军爷南征北战的汉子,多是当年在太原府招募的,而在唐朝时山西地区,养鸭并不普及。所以在这二百余人中无一人能榜上胡戈的忙也算正常。

在近万只鸭子中想要寻找出两千只正处于产蛋期的母鸭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既然别人指望不上,只有自己动手了,胡戈上前一只一只的辨别起来,根据他的经验,产蛋鸭普遍反映灵敏,胆小易惊,所以见胡戈走上前来,避也不避的母鸭,胡戈看都不看,专找那些一见他就跑的母鸭下手。

这是动物的天性使然,因为自己的后代即将出生或者已经出生,做了妈妈或者准妈妈的她们就再也无法保持未婚前的优雅淡定,在她们那透着警惕的目光中,身边每个会动的物体都有潜在伤害自己宝宝的可能性。

胡戈抓住一只在自己还未近前便开始逃跑的母鸭,仔细观察起来,见这只母鸭的眼珠较为突出而有神,脖子显得要比其他母鸭为细,而且它的羽毛非常紧凑,但光泽很差,用手探查鸭身时,能感觉到其胸骨的末端到趾骨间的距离较大。

将它放到地上时其臀部下垂非常明显,稍远观察可以发现几乎要贴着地面,而且它的哮囊下垂,噱和脚上的颜色较正常鸭为浅,另外有一处痕迹给胡戈的推断上了最后一道保险,就是此鸭头部羽毛有脱落痕迹,此乃与公鸭交配时被后者啄落的有力证据,所以无疑,这只母鸭正是处于产蛋期。

俗话说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为了节约时间增加效率,胡戈决定把这次择鸭分两个步骤,第一步就是请大家进入鸭群将那些短小易惊的母鸭先抓过来,这样的简易流水作业缩短了母鸭到胡戈手上的时间,第二步就是亲自鉴定了,外貌特征明显的母鸭基本上不到十秒钟就可以确认了,对拿不准的母鸭也不浪费时间,直接丢掉。

饶是如此,胡戈和众人还是忙碌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把这两千只处于产蛋期的母鸭遴选了出来,当然,他没忘记额外选出一百只身强体壮的公鸭留作种鸭。

就在大家忙得不亦乐乎时,突然间有一人跳上马车指着车下高呼道:“禁声!!!”

只见一老兵整个人伏在地上,以耳贴地,两只眼珠左右转动似在思考,片刻爬起后大声说道:“百余骑,数里之内!斥候先行,兄弟们准备!”

话音还没有落下,院内诸人纷纷跑回屋中拿取兵器衣甲,进行着临战前的准备。

生命之中从来没有过这般经历的胡戈一头雾水,这时老管家把他拉到一旁,说道:“公子,等下如有战事发生,还请公子带着我家小姐前往桑林中躲避,在没有得到我们消息前,千万不要出来!”

“老管家,怎么回事?”胡戈疑惑道。

“去岁曾有突厥犯境,十万骑兵深入关中,以百千人为一小队四处烧杀抢掠,今日虽不知是何情况,但我们这永兴村并非通途大道之旁,既有百余骑飞驰而来,须得早做准备!”老管家仔细给胡戈解释着。

“那,老管家不随我们一起躲避吗?”胡戈问。

“呵呵,公子有所不知,我虽老矣,但还能上阵杀敌!冉姓之后,生于天地之间,死在战阵之上,此为吾等宿命!公子勿忧,护好我家小姐!”说完老管家便转身进屋,拿取兵器去了。

“你敢不敢和我去阵前杀敌?”老管家在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诗薇望着胡戈问道。

“你也会杀敌!?”刚才慈眉善目的老管家给他的冲击还没消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也说也上阵杀敌,让胡戈一时都转不过弯来。

“敢不敢和我同去?”刘诗薇没有回答胡戈的问题,只是盯着胡戈的眼睛,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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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名师高徒


class="width">胡戈迎着刘诗薇的目光不躲不避,冲她淡然一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看着你单身赴险却无动于衷的人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刘诗薇心中一甜,原本凌厉的目光霎时柔和了许多,但仍板着脸说道:“那你在这等着,我进去寻两件趁手的兵器就出来,千万别乱跑啊!”

“嗯嗯!快去快回啊!”胡戈点着头回答道。~~~~

刘诗薇见状,也没多话,转身进屋去了。

胡戈见院内只剩自己一人,顿时拔腿狂奔,朝着王老实家而去。

他必须赶在刘诗薇出来之前赶回原地,所以用百米冲刺的说法来形容他此时的状态也不为过。

他得去给这些天来一直照顾他的王老实夫妇通报一声,好让他们有所准备,另外,自己的手枪还放在包里,得赶紧取出来,说不定待会就会派上大用场。

待飞奔到王老实家,推开未锁的大门,胡戈发现屋内竟然没人,他暗道一声糟糕,这一家子肯定都在田地里挑水灌地,没奈何,胡戈只得先急急忙忙把背包中的手枪和子弹取了出来,拿起一个空弹夹就往里面快速压着子弹。

因为在村里根本用不着手枪,所以胡戈事先把弹夹里的子弹全都下了下来,他担心实弹在弹夹里压久了会让弹簧失去弹性,从而导致手枪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好在五个弹夹不是很多,五分钟不到胡戈便把剩下的六十八颗子弹全部压上,学着电影里的镜头潇洒的向后一拉套筒,将子弹上膛后往后腰上一插,便往门口跑去,却在还没到门口时他又折了回来,将种子从醒目的双肩包里掏出,往不起眼的杂物堆一塞,才又转身出门。

就在胡戈刚往田间方向跑了两步时,村中传来一阵老者和孩童的叫喊声:“突厥人来了!突厥人来了!大家往树林里躲!千万不要留在家里啊!”

只见村内到处是乱哄哄的景象,有人刚从家里出来因为不了解情况而东张西望,还有老人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一路小跑着,更多的人则是挨家挨户的敲门,怕还有人遗留在家里。~~~~

肯定是老兵通知了没有下田劳动而留在家里的老人小孩,胡戈在心里感叹着,其实老兵们本可以关上大门,据墙而守的,但他们依旧选择了主动迎击,除了对自己有很强的信心外,也许是军人的荣誉感,让他们无法为了战术上的稳妥而坐视百姓受难。

这时边喊边往田间跑的村民们让胡戈定下心来,因为桑树林离王老实家的田地不远,照现在这个态势看,不到一会他们就能够得到消息,想到这里,胡戈调转方向,朝村口跑去。

本来他还担心,这一会刘诗薇要是看到自己答应得挺果断,可一眨眼就跑不见人影了该不知会怎么想自己。

果然等他跑到时刘诗薇抱着一领衣甲正火冒三丈地左顾右盼,见胡戈姗姗而来,怒道:“叫你站着别动在此等我,你跑哪儿去了,你又不会武功,碰到突厥人怎么办!”

胡戈听到刘诗薇语气中隐隐有关心自己之意,心中一阵感动,解释道:“我去通知王老实一家人去了!”

“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快把这件衣甲套上!”

说完刘诗薇便将手上的衣甲朝胡戈扔了过来,弯下腰捡起放在地上的一柄单刀和一根浑铁棍,正想把棍子递给胡戈时,见后者笨手笨脚的穿着自己丢给他的衣甲,忍不住笑道:“笨死了,穿个衣服都不会,别动,我来帮你!”

只听胡戈委屈的声音从被衣甲罩住的头部传出,“拜托,我以前又没穿过这么复杂的衣服,快点来帮忙!啊,你掐我干嘛!好疼,喂,别闹了,痒啊……”

刘诗薇见作弄得够了,想到还有正是要办,便三下两下把胡戈身上的衣甲扶正,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顶头盔,把它罩在胡戈头上,嘱咐道:“记住等会要是打起来了,紧跟着我,不许乱跑!听见了没?”

胡戈乖乖的点点头,摸了摸后腰上的手枪,心道:“当然要紧跟你,不然怎么保护你!”

就在二人披挂整齐,手持单刀与铁棍,神色庄严、大义凛然的踏上卫国战场时,只见前面一大队人马正有说有笑的朝自己方向缓缓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年近六十的老管家。

见刘诗薇和胡戈呆在门口成石化状,老管家开口解释道:“我们得到斥候回报,是永思带着禁军的人赶回来了!”

片刻,在另一斥候的陪同下,军爷和百余骑白马甲士到达庄前,众人看着跟在自己将军身后的这些“新兵蛋子”,不由得心生出一种亲切感来。

“向老兵敬礼!”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自军爷身后传出,百余骑白马甲士在马上整齐的朝着自己的前辈们敬着军礼。

“还礼!”

或立,或蹲,或骑在马上的众老兵们在这一刻全都昂起胸膛一丝不苟的还着礼,个个眼眶微红。

见此场景,军爷点点头,回头对身后的禁军说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进去说话!”

众人见状才纷纷朝府内而去。

这时军爷发现了手提单刀的侄女,打趣道:“薇薇,拿把刀干嘛,你也要上阵?要不跟叔叔过两招,看你跟着黑夫人到底习得一手什么样的俊功夫!”

“二叔,你又来取笑我!”刘诗薇嗔道,将刀收进刀鞘,进院子里去了,胡戈跟军爷打了声招呼,便跟了进去。

原来军爷口中说的黑夫人,乃是那吴国公尉迟恭的发妻。

京城中之所以多称其为黑夫人,到不是因为她长得怎么黑怎么丑,而是因为其相公面若黑炭,故而尊称其为黑夫人。

尉迟恭幼时家贫,以打铁为业。在千锤百炼中得了一副好身板,端的是力大无穷!却又以性格朴实刚直闻名于乡里。后来被黑夫人的父亲看中,传了他一身的功夫,最后又把女儿许配给了他,至此默默无闻的打铁汉扶摇直上,踏上了今日吴国公的高位。

后来唐太宗为了犒赏自己这位心腹爱将,打算把女儿嫁给他,但尉迟恭明言不敢接受,答道:“臣的妻子虽然出生卑微,但和臣同甘共苦多年,臣虽然没有文化,但也知道古代君子有言曰“富不易妻”,所以臣不能答应陛下!”

这样朴实执着的一番话语自然打消了李世民赐婚的念头,不过不久之后长安城中有好事之徒传出一个怕老婆榜单。话说在这上榜之家中,妻子可以撑起一片天来,完全能替丈夫当家!

排名第一的自然是实力超群无法撼动的房家,毕竟当年房玄龄之妻喝醋事件在长安城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次在排行榜上跃居榜眼的便是尉迟家,黑夫人的大名就是在这时传开。

而排名探花的便是军爷的结义大哥刘弘基,一般大户人家的管家多是丈夫族中之人,可刘家的管家偏偏姓卢,是卢氏从娘家带来的,而且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刘弘基从来不插手,一切任凭卢氏做主。其实刘弘基自小便不爱管此琐事,但这样一种甩手大爷的做派竟然成为众人眼中怕老婆的表现,说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另外在帝都中,能够上榜之家其实还有一户,只是他的身份太过显赫,大家不敢没事便拿来取笑,不错,他便是唐太宗李世民。

贞观元年十二月,长孙皇后的同父异母哥哥长孙安业身陷谋反大案,而且还是主谋,长孙兄妹幼时曾备受家族冷眼,自小便寄居在舅父高士廉家,所以这回连长孙无忌都力主判其死罪,就在众人都认为长孙安业必死无疑之时,长孙皇后开口了。

她请求丈夫李世民宽恕她这位,当年将其兄妹赶出家门的哥哥的死罪,并说:“天下都知道这个人曾对臣妾做过绝情之事,如果陛下杀了他,天下人都认为是臣妾在挟私报复,这恐怕会有损朝廷名誉!”

李世民见妻子有不同的意见,便改判刑罚,将长孙安业流放到了嶲州看星星(嶲州即今西昌卫星发射中心)。

而且,刘诗薇之父刘弘基,便是在这次谋反事件中受到牵连,被撤职除名,罢官在家,故而上回卢氏有挤兑军爷见刘家落魄云云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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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李世民的压力


class="width">“永思,昨晚胡公子提议兵分四路,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尤其是可以节约许多不必要损耗在路途上的时间!”老管家在把众人迎进大厅后,对着风尘满面的军爷说道。<<>>

“噢,怎么个兵分四路法?”军爷突然来了兴致,将正在脸上擦拭的湿毛巾丢进木脸盆中,望着胡戈问道。

只听胡戈把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昨晚见你没有回来,我和老管家商量了一下,打算将这四万余只鸡鸭兵分四路,各自负责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四个区域中的一处,这样一来,可以节约不少时间,因为肯定有不少地方,根本不需要四万只鸡鸭同时剿杀,我估计一万只鸡鸭足以独挡一面了!”

军爷低着头思考了一会,说道:“就按你的意思办,打仗我擅长,灭蝗还是要听你的意见,对了,本村的情况如何?”

“还有点残余,不过已经不成气候了,我留了两千只鸭善后,军爷放心!”胡戈点头答道。

“兄弟,这次灭蝗的意义重大,还望你全力助我!”见胡戈一切布置得紧紧有条,军爷也没其他意见,不过“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八个大字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头,所以军爷很诚恳的对胡戈说道。~~~~

“我便留在永兴村,四路之中如有任何问题,可即时派斥候回报,军爷,请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打赢这场仗!”胡戈的回答十分坚定。

“嗯,看来,这就是一场无法避免的仗!”军爷若有所思着。“该来的迟早会来,没有人愿意自动退出历史舞台。”

其实在昨夜李世民传下口谕时,军爷就感受到了一股压力。这股压力既是复杂的局面带给皇帝的,也是皇帝因为对他的信任而间接加于他身上的。

这话还要从李世民的压力说起。

李世民自武德九年发动玄武门之变,到现在已经快两年的时间了,这朝堂之上的情况颇为复杂。刚登基时为了安定人心,太上皇的心腹,还有隐太子、齐王的部下皆没有进行清理,要论资历,自己秦王一系的谋臣当然比不了当年追随太上皇从太原起家的开国元勋,所以现在执宰位置上诸人可以说很难跟自己一心,似杜如晦这般才干与资历的重臣,都只能出任一个检校侍中,当一个名誉上的宰相(三省的长官: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为真宰相),又何况自己手底下其他人。

自打自己登基以来,就霉运连连,祸事不断,刚刚改元贞观,关中便闹饥荒,米价沸腾,百姓无食,趁着大唐虚弱,那突厥人又起兵数十万入侵,好不容易到了年底,又有禁军将领勾结外官谋反!今年一立春后便遇干旱,现在又闹蝗灾,种种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李世民知道,有些不甘寂寞的人是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因为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新的士大夫集团(秦王系)所取代而无动于衷。

……

正午时分,诸事齐备,军爷和胡戈站在村口大路边,给即将出发的四路车队送行。

虽然不似从前那般即将上阵搏杀,可是军爷还是习惯性的走到出征将士身前,为他们扯扯衣角,扶扶头盔。

“和禁军兄弟们配合好,不要处处摆出一副老大的做派!”军爷边往前行边嘱咐众老兵。

“将军,你和他们永远都是我们的老大哥!是不是啊,兄弟们?”禁军中一个将领模样的军人回应着军爷,并向身后的同袍大声问道。

“是!是!是!”百骑精锐连声大喝!

这些百骑将士多是从当年的元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而军爷和他手下的老兵本就出身于元从禁军,再加上自己当年从战场上一刀一枪博出的威名,在这些崇尚铁血的军人眼中,他就是他们的榜样,是代表军人无上荣誉的所在,所以这些平时骄傲异常的禁军将士,在自己的前辈面前,无一丝骄意。

见士气可用,军爷大吼一声:“全军出发!”

只见混杂着退役老兵与现役禁军的四只队伍,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小道上,各自领着从未执行过的任务,朝着未知的征程,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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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从此我乃大唐人


class="width">下午的时候天气较热,所以胡戈没有让鸭群上荒地捕食蝗虫,而是把它们带到渭水边,供它们嬉戏繁衍。<<>>

不远处,草儿和狗子带着村中其他的孩子们,手拿树枝,一边打闹,一边帮着胡戈管理着鸭群。

“兄弟,你现在还没有在州县落籍吧?”一直望着水面不说话的军爷突然说道。

“嗯,一直未曾落籍!”胡戈点点头。

“晚上的时候,我让老管家给你落个籍,有个正式身份在以后会用得着!”军爷语气淡淡的。

“老管家?”胡戈疑惑的望着军爷。

“嗯,去年我们搬到这永兴村来时,恰逢老村正过世,所以老管家便接了本村村正一职,帮大家打理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军爷耐心的解释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哦,好,多谢军爷美意!”胡戈朝军爷拱手道。

“别客气了,我们之间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感觉,我一看到你,就想起自己年轻时,也许,是我老了……“军爷少有的在他人面前唏嘘着。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醒着数伤痕。”听到军爷的感叹,胡戈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歌词,林忆莲唱过的《伤痕》(修改词来自王治郅),并不由得念出声来。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醒着数伤痕?”军爷连续数次重复这这句话,很入神。

半响之后,军爷才说,“听老管家说你会作诗,我还有点不大相信,现在看来,**不离十了。只是这句话里透着一股子沧桑的味道,看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如此感受?”

嗯,这确实是个沧桑的老兵所作,此等发自肺腑的话语,说要拿来感动人什么的反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能够寄托作者的心声。

胡戈正在想该怎么回答,却听军爷又说:“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一语道破天机啊,天下从来如此!”

军爷认真的看着胡戈说道,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人的感觉与自己接触过的绝大多数人不同,这让他突然来了兴致,继续说道:“孟子不是说,为政不难,不得罪巨室吗?既然不得罪巨室,有哪能顾得到草民头上?”

“军爷,你可曾想过,其实真正的巨室恰恰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草民?”胡戈一脸慎重的表情。~~~~

“嗯?愿闻其详!”军爷听到此言后突然心念一闪,但仍面不改色的应对着。

“孔孟时代的巨室,手上有人,背后有粮,身上有钱,脚下有地,除了实力大小和名位高低,其实和国君没有多大区别。一家或几家巨室联合起来就足以废掉国君,所以那时弑君之事层出不穷,待到后来,君主为了压制这些拥有土地的贵族,他们扶持了士人,到了今天,士人已经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巨室,但是因为皇权的存在,他们往上爬的路被封死,相反,往下踩,则是得心应手,这样一来,他们又在侵害着另外一个群体的利益,那就是草民。”这时胡戈抬头看了看军爷。

见胡戈停下,军爷说道:“继续说下去!”

“草民们身上具有不可估量的能量,大到足以改朝换代,秦灭六国,一统中华,强盛无比,结果二世而亡。隋朝富甲天下,仓库里储藏的粮食数以千万计,结果仍是二世而亡,这都是不恤草民的直接后果!《尚书》曾言,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所以,他们个人可能微不足道,可能是一盘散沙,但是当他们最后醒悟,联合起来,足以让山河变色,使天崩地裂!所以我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巨室!”

听完胡戈这段话,军爷不禁有些动容,这是一个流浪之人能有的思想吗?言语中引经据典,又通晓兴亡之道,其中关于草民的说法竟与蔡公等人不谋而合!

想到这里,军爷诧异的盯着胡戈,脑海中不停旋转着一个问号:“究竟是何人之徒……”

……

“公子是哪一年出生?”一盏浊灯下,老管家慢慢的研着磨,望着胡戈问道。

“老管家,叫我小戈,归唐都行,我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个浪迹天涯的外乡人而已!”说到这里,胡戈心里一阵伤感。

“好,不叫公子,和永思一样,也称你的字吧!”老管家点头说。“那归唐是哪一年出生?”

“前朝仁寿四年,就是文帝崩的那一年!”现在是公元628年,今年自己24岁,那么就顺着往前推吧。

“我知道,还是隋炀帝登基那年呢!你这人不学好,偏偏跟那亡国之人搅在一起!”长夜漫漫,谁又都愿早睡,这不,刘诗薇正趴在桌子边看着老管家和胡戈两人一问一答呢。

“呵呵,数年不见,三小姐还是这么可人!”要说刘诗薇还是老管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年在长安时两家走得极近。

在问清了胡戈的基本情况后,老管家拿起油灯放到胡戈近前,仔细盯着胡戈的脸看,胡戈不知何故,竟被看得脸皮微红。

只见老管家自言自语道,“模样周正,气质文雅,嗯!”说完就拿毛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只听刘诗薇一声惊呼:“您老人家也太能写了吧,什么叫朗眉星目,温文尔雅,我一点都看不出啦!”

这一声叫喊把胡戈搞得莫名其妙,连忙走过来查看,只见老管家在相貌特征上写着朗眉星目,温文尔雅八个大字,胡戈恍然大悟,原来这唐朝没有照相机,所以这相貌一栏便用词语来形容。

只是因这登记之人文化水平的高低,所以用来形容人的词语又多有不同,比如有人习惯用右足跛,左眼斜之类直描的词汇,看老管家用词文雅,应该文化功底比较深厚。

“老管家,干嘛给这人写得这么好啊!要是我就给他写上鹰视狼顾,獐头鼠目!”说到最后,刘诗薇得意道。

胡戈一听差点昏死过去,这封建时代谁敢鹰视狼顾啊,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个死丫头干脆直接说自己是司马懿得了。

“最后一个问题,归唐家产几何?”唐初的时候政府按家境把百姓分为上中下三等,规定只有前两等级的才可以服兵役,到了后来,又把这上中下三等细分,分别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个等级。

听到这个问题,胡戈差点脱口而出“没房没车没老婆没理想没前途没背景没猪肉没死……”还好一向灵敏的反应在此时帮他管住了舌头,想了想方才答道:“这个,应该有一千多两黄金吧,还有数万只鸡鸭!”胡戈也不很确定,因为远赴洛阳的车队还没有回来,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钱心里还没底。

“嗯,那就是中资之家,呵呵,登记完了,明天老朽便带归唐去看应分给你的田地,现下已经六月,今年的“租”(田租)“调”(缴纳布帛)可以免去,明年开始每年需缴纳粟两石,绢2丈,绵3两,或者交布2.4丈,麻3斤,今年的“庸”(服役20天)可以选择服役,也可以缴纳60尺绢代役!”老管家笑看着两个后辈打闹,并很称职的给胡戈介绍着他成为大唐国民后将要承担的责任。

“对了,归唐现已二十四岁了,去岁陛下曾下旨,男子二十岁以上者并须申以婚媾,还望归唐早日寻一门良配啊!”老管家提醒道。

两个正在打闹的小儿女一闻此言,双双面红耳赤。

次日一早,胡戈便起身带着众小友来到军爷家,因为鸭子喜凉,所以胡戈想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将鸭子带到荒地上捕食蝗虫。

正好老管家也已经起身,连早餐都没吃便要带着胡戈去田地里认领属于他的一百亩田地。

见状,胡戈直接让狗子和草儿带队,将鸭子带到荒地上自由捕食,两个时辰后再带它们到河里休息,交待完后胡戈便和老管家一起往田间走去。

在路上时,胡戈向老管家询问着最近天气的情况,后者告诉他,这已经是今年第二次长时间无雨了,在春播时就曾连续两个多月没有降水,五月份时曾有一次较大的降雨才稍微缓解了旱情,不过,自那次以后就再也没下过雨,渠里的水也快干了,大家只有到渭水里打水浇灌田地。

胡戈记得曾经逛论坛时,有人转载了一篇帖子,说是考古队曾发现一座唐代大佛,上面刻有53个字的铭文:“贞观二年,有疫不雨,七十余日,苗顽离苦,上筑坛祈祷七日夜,疫弭雨大至,下民欣喜。上使僧法纯造金铜佛像七躯,天下平安,祥祯无极。”大概就是说这年春播时候的故事。

众所周知,春播时遭遇干旱,会使农作物幼苗出土困难,造成缺苗断垄,而现在的情况是,在这一年不但遭遇了春旱,同样还遭遇了夏旱,而夏旱会严重影响农作物的抽穗、开花,以及使籽粒不能正常灌浆和成熟,从而导致产量显著降低。尽管粟是耐旱作物,但并不代表它的生长不需要足够的水资源浇灌。

想到这里,胡戈在心中思索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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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天呐,你怎么抓根毛画画?


class="width">自古天旱无雨,为了保证农作物的正常生长,就只能靠人力将水灌入田中。

但这个时候有利必有弊的一面显现了,就单薄的人力来说,田亩数越多就意味着对水的需求越大。作为均田制的受益者,此时家家户户拥有的土地不再是单纯的几亩几十亩,所以就算耗光一户之力也满足不了百亩土地对水的渴求。

为什么八水环绕的关中地区一旦遭遇干旱便会束手无策坐以待毙?这确实是个让人困惑的问题。

“老管家,您从前可曾听过有筒车一说?”因为不了解情况,胡戈只好向老管家打听。

“筒车?”老管家疑惑道,皱眉深思。

“就是貌若大轮,无需人力,其昼夜不停自转,从河中取水,浇灌田地之物!”胡戈进一步提醒道。

“咦!你也见过此物?!前朝时,我曾偶然在这渭水分支僻静之处见过此物,但仅是一面之缘,而且当时四周无人,故我不曾打听到此物名称,原来此物便叫筒车啊!”老管家恍然大悟道。

不应该呀,既然筒车在隋朝时候就已出现,那么这等浇灌的利器怎么会没有传播开来呢?胡戈又问:“那为何此物后来没有被朝廷推广呢?”

“当年炀帝无道,天下大乱,人命如草芥,良田多荒芜,等到了我朝,此物已失踪影!”老管家叹道。“当时我走遍关中,也只在那一次偶然之下瞧见过此物,只怕会做这种筒车的巧匠,早已殒命!”

“老管家,咱们府上留守之人中可有会木匠活计的弟兄?”胡戈问道。

“归唐此问,可是心中有甚么打算?”听胡戈如此说,老管家欣喜地反问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连蝗虫都能剿灭,说不准这筒车一事真有门道。

胡戈点点头说,“我曾见过一图,正是此物制造之法!”

“归唐会造!?”老管家压制不住心中的惊讶,失声道。

中国古代的水车主要有翻车和筒车两种,翻车又叫龙骨水车,发明的时间较早,在东汉时,大宦官毕岚曾主持建造,但当时用途不是用来灌溉,而是用来浇路。后汉书张让传记载,在东汉中平三年(公元186年)掖庭令毕岚“作翻车、渴乌,施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

过了几十年后,在三国时期出现了马钧这样一个能工巧匠,他发明了不少精妙工具,而且将翻车用于农业的,他乃史上第一人。

起因很简单,就是当年马钧住在京师时,有一个园子空着,他打算种点花花草草什么的,但苦于没有水源浇灌,一想心思,把翻车改造了一下,结果“灌水自覆,更出更入,其巧百倍于常!”

在这之后翻车慢慢流入民间,一用就是数千年,直到胡戈上大学的那个年代,还可以在偏僻的农村,见到这种古老之物。

而另外一种筒车,则大体接近于现代人思维中的水车,史书中关于它的记载,只是含糊其辞的说它出现在隋唐时期,没有具体标注出现的日期,甚至还有说法认为其出现在北宋之前不久。

胡戈当年在大学图书馆中所借的一本发黄的专业书籍中,曾见过筒车的制造图纸,由于这本书乃是工具书的性质,所以讲述甚是细致,值得庆幸的是,胡戈当时对这种几乎绝迹的水车很感兴趣,并且仔细研读过。

这张发黄的图纸上,记载着筒车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最后的辉煌,当时最后一次大规模普及新型筒车制造技术后,便是抽水泵时代的到来。这时,浇灌了中华沃土数千年的筒车渐渐淡出了人们视野。当然,在某些旅游景点你还能看到它的身影,不过此时它仿佛退役多年的老将,只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曾驻守千年的华夏大地。(在2010年西南五省的大旱中,又见小型筒车的身影)

至于胡戈为什么只打算建筒车而不造翻车,原因很简单,翻车较适合小河小溪,一架翻车灌溉面积远远小于筒车,其需要用人力或者畜力驱动。而筒车则不然,它仅需水力驱动,一架直径二十米的大型筒车可以灌溉近千亩田地,足以供七八户人家田间取水之用了。后世被称作水车之城的兰州,便是以其大型筒车而闻名,听闻现今在西固区新城下川仍有一辆数百年前所建的筒车屹立在蓝天白云下。

“我只记得图纸,但要是自己造,估计做不来,所以需要匠人相助!”胡戈老老实实的说道,木匠活可不是自己所擅长的。

“留守在家的数十人,大家多会一点手艺,平时修个桌腿木盆什么倒没问题,但要说精湛,恐怕不能满足归唐要求!”老管家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回答道。

“那该如何是好?”胡戈心知大型筒车制造工艺复杂,据闻在古代制作这样一架大型水车需要匠人十多个,小工五十多人,即使是人员齐备,也需耗时三个月才能完成一架。

三个月啊,到时候都快入冬了,一想到此胡戈焦急起来,对老管家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归唐不必着急,如果有能工巧匠相助,进度是否会快些?”老管家动问道。

“如果材料齐备,再加上精干人手,肯定可以缩减时间,只是我以前没有造过此物,所以究竟能缩短多长时间,我也没有把握!”胡戈答道。

“但凡有一线生机,便得试试!事不宜迟,我们速回府上,和永思商议一下,再做定夺!走!”说完老管家拉着胡戈就往家中疾走。

看来,老管家在年轻时,只怕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

“这么快看完田了?怎么样,兄弟,要是有事便吱一声!算了,干脆让弟兄们把你的地也一起种了!”军爷见这爷俩匆匆而归,还以为胡戈不懂农事,所以对分田分地之事不感兴趣。

“永思,可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的,曾在这渭水之边见过一种大轮,可以凭空从河中取水,昼夜不停!”还没等胡戈谢过军爷一番好意,老管家少有的先插话道。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说现在这鬼天气,要是能有此物就再不必担心庄稼了!”军爷愤愤的答道。

“归唐他有制造秘法!!”老管家兴奋说道。

“嗯!?”军爷诧异的目光瞧向胡戈,这人不能什么都知道吧?

胡戈见军爷望向自己,朝他点点头,说“我可以画出图纸,但须得巧匠协助方可完成!不过此物耗时甚久,人手只怕要多点!”

“无妨,天下能工,莫若工部,我去给他洗个底朝天!”军爷大喜,已经想好了去哪儿找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此时他已经丝毫不怀疑胡戈的言语了。

“我们还需要上好的木料,可是我见村中多为桑树,这……”胡戈继续说道。

“你有所不知,京城中储备的巨料多矣!”军爷笑道。

“那就没问题了,有图,有人,有料,制成此物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胡戈胸有成竹道。

“好,我便再行一趟长安,哈哈,正好前段时日闲得身子骨痒,正好骑在马上颠颠!”军爷爽朗的笑道。“我这就去,你们先在家准备!”

说完,军爷连早餐都没顾上吃,便去后院牵马,考虑到这段时间往来长安会比较频繁,所以军爷没有把朱龙马留在刘府,所以那计赚程咬金一事,尚未实施。

见状,胡戈向老管家告辞,要回王老实家作图。

“府上纸笔都有,归唐何必客气?”老管家不解道。

“老人家,我是不习惯用毛笔画图,太软,我自带了笔,一会画好了便拿过来!”本来就没有尺子之类的制图工具,再用毛笔作画,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大早晨的,就把我二叔支使出去了,害他饭都没吃!”原来刘诗薇悄悄地端着一碗粥在门后藏着边吃边听,已经偷听了很久。其实这般小把戏只能瞒得住不会半点武艺的胡戈,军爷和老管家早就知道是她,会心一笑,也都不点破。这时她听胡戈说要画图来了兴致,忍不住现了真身。

老管家微笑着的从刘诗薇手上接过粥碗,朝胡戈使了个眼色后,进去了。

“没有啦,我说要去画个器械图,我……我不知道军爷还没吃早饭!”胡戈一听军爷还没吃早饭,也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低声解释道。

“也好,我现下也没什么大事,就屈尊看看你画的那什么图吧,别磨叽了,前面带路!”刘诗薇生平少有的抓住了胡戈的痛脚,趾高气扬道。

胡戈无奈,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王老实家,一进门,刘诗薇便好奇的打量着这间她从未见过的土坯房,只见她除了兴奋之外,神色中并未流露出那种在世家小姐们身上常见的优越感。只到胡戈从里屋出来后,她才收住目光。

见到胡戈拿出文房三宝和一根鹅毛,刘诗薇疑惑道:“你的笔呢?”

“等会你就知道了,帮我先研墨!”胡戈故意卖了个关子,接着便使唤人。

“哦!”单纯的大小姐接过砚台和墨便开始磨。

胡戈则一面摊开纸张,一面仔细回忆筒车的结构图,就在他拿起鹅毛饱蘸浓墨准备下笔时,只见一旁被雷得目瞪口呆的刘诗薇一声惊呼:

“天呐,你怎么抓根毛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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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流水作业


class="width">“用毛笔画还会回家来画吗,少见多怪!”胡戈鄙视道。<<>>

“去!我喜欢!”见胡戈居然敢顶嘴,刘诗薇跳开不看了,走进胡戈休息的房间,半天不出来。

“呀,你这个包好奇怪啊!我可以看看吗?”就在胡戈专心制图时,里屋传来了刘诗薇询问的声音。

“行,你想看什么就直接看吧,不必问我了!”胡戈回答道,自从有过一次“遇袭”的经历,胡戈就把包裹里的东西全给捡了出来,双肩包太显眼,所以他把跟着自己一起来到这个时代的物品都放在床边毫不起眼的小柜子里,此时的包包里空空如也。

时间一分一秒的悄悄从笔尖溜走,胡戈浑然不觉,此时他正努力的复制着记忆中的每个细节,幸好当年的物理知识还没还给老师,所以在回忆有点模糊时,他靠逻辑与常识还原着图纸,好在筒车并非什么尖端科技。

农历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再加上此时头脑高速运转,不经意间一粒粒汗珠从胡戈的额头渗透出来,聚精会神的他却毫不知情。

突然,一个柔软的湿毛巾揩去了他满面的汗水,冰凉的湿意让胡戈精神为之一振,他回头看着这个给自己擦汗的姑娘,从她的目光中读到一丝与往常不一样的内容。

难道传说中“全神贯注做事的男人最能打动女人”这句话竟然是真的?就在胡戈感觉超好想入非非时,无意间瞟见的一幕戳破了他的无限膨胀,原来刘诗薇的两只小手正紧紧的攥着他的双肩包。

“干嘛干嘛!无事献殷勤,非什么即什么!”第一次见到刘诗薇主动放低姿态,胡戈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

“我好喜欢这个,你能不能卖给我……”刘诗薇大眼睛一眨一眨,可怜巴巴的望着胡戈。

说起这个包包,却勾起了他的一段往事。

这个双肩包是去年哥哥回家探亲时给他买的,尽管哥哥的津贴不多,但自己从不乱花一分,除了给父母买东西就是给胡戈买,从未见他给自己添置过什么。

想到这里,胡戈就一阵黯然神伤。手不自觉的触摸着包包上那个连体倒写的汉语拼音“L”,脑海中回荡着那个晚上哥俩谈心时兄长的谆谆教导。

“你现在也长大了,将来走在社会上也该有两套得体的衣裳,哥哥给你买了一个包,不贵,不比那什么耐迪、阿克之流,但这是我们自己的品牌,咱用着心里舒坦,咱别让那些欠着咱们血债的东西,在咱们市场上卖的货反比我们民族品牌还火,咱不要让他们赚着咱们的钱还看咱们的笑话!”

应该说,胡戈后来的很多思想都一脉相承于军人职业的哥哥,尽管哥哥参军后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可是胡戈每个月都会给兄长写信,在字里行间和千里之外的亲人交流。~~~~

“怎么啦?”见胡戈入神,刘诗薇问道。

“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吧!”胡戈回神,见刘诗薇正望着他,他不忍心拒绝。

“好喔,嘿嘿,这是什么料子做的啊,摸着怪舒服的,还有这个,哇,一上一下严丝合缝的,针都插不进去呢!还有这花纹,最喜欢了!”尽管从没见过拉链,但这并不妨碍刘诗薇已经熟练的使用上了。

胡戈不好跟刘诗薇说这材料叫做涤纶,是合成纤维的一种,这些蓝色的花纹是复古设计,幸亏刘诗薇的问题并不是疑问句,只是想抒发一下心中的喜悦,所以胡戈只是微笑的看着这个得到心爱之物的女孩。

在太阳由东往西的历程中,大家都争分夺秒的作着准备,胡戈在挠头中完善着已画出来的草图,而刘诗薇在吃过生平第一回农家饭后回到军爷府上,带着众小朋友给鸭群搭着简易凉棚。

终于在夕阳西下时,一列长龙出现在永兴村外不远,正是军爷从长安搬来的救兵到了。

瞧这阵势,怕不有好几百人,军爷早晨说的搬空工部,下午已经成为了事实。

“这都是从长安各处施工工地上拉来的工匠,大匠三百人,小工五百多,不过这小工可不是一般人,随便拉一个出去都比那外面那些开门授徒的师傅强!”军爷对着出来迎接的胡戈说道。

“那不是全长安的能工巧匠都聚集在此了?”胡戈惊讶道。

“嗯,确实如此,少了这些人,京城里那些在建工程只怕会进度大减,不过与这为民谋福之事相比,少建几间房子又算得了什么!”军爷毫不在意的说道,“陛下下了口谕,说是调用工匠修缮皇陵,段纶这老驸马办事倒是干脆,亲自去了将作监调人,一个时辰便凑齐了这千名巧匠,兄弟,你图纸可准备妥当?”

“没问题,等进了院内我给大家讲解一下,这些都是积年的老匠,相信马上就可以动手的!”胡戈点头回应。

这段纶可不是简单人物,乃前朝大将段文振(曾任隋兵部尚书、左侯卫大将军)之子,他的爷爷,他爸爸的爷爷都做到了刺史级的高官,可谓出生于官宦世家。

他的老婆是李渊的第四女高密公主,所以他又是李世民的姐夫。但纠结的是,他并不是李世民的嫡系,相反,他和李建成的关系还挺不错的,他和他老婆从相知到相恋就是当年还是太子的李建成撮合的。更玄妙的是,在玄武门之变后,他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一待便待到了贞观十五年,然后才上表请求致仕,比很多李世民的嫡系屁股坐得都稳。

果然好手段啊,一个时辰就从偌大的长安城各处工地上召集了近千名一流工匠,还真是执行领导指示不过夜的典范啊,胡戈在心里感叹着。

要说军爷的前院还真够大,就算这千人挤在里面还能有余地勉勉强强耍上一套广播体操。

胡戈寻了一处高地,站在上面大声道:“各位静一静,请听我一言!”

这时纪律性在这些工匠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因为古代的大工程动辄几千上万人,这时要是没有纪律约束着,人一多队伍就不好带了,所以在胡戈大声说话时,大家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相信在大家在来的路上,已经初步了解了这次任务的内容!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尽可能多的筒车来!”胡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下面我来跟大家讲讲水车的原理!”

“所谓筒车,顾名思义,精华在筒,当浸泡在水中的木筒受到了水的冲击力以后,整个大轮会随之旋转起来,在旋转的过程之中,先前被灌满水的木筒会被慢慢提升,等到了一定倾斜程度后,筒中之水会倾倒在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水槽中,而水槽会连着通往田地的水道,这样便达到了浇灌土地的目的!”胡戈尽量用相当白话的语言将筒车的原理阐述出来,就是希望这些匠人能够先对自己即将打造的工具有个大致的轮廓。

“有不明白的吗?”。

只见站在前排的匠人们有人满脸惊奇,有人神色激动,也有人点头微笑,但没有人说话,基本上他们都听懂了胡戈的解释,而后面的小工中则多有人窃窃私议,胡戈等了片刻之后,仍没有人提问,胡戈便扬起了手上的图纸,接着说:

“我手上的这八张图纸便是这筒车的制造图,下面,你们自己分成九队,前八队每队照着一张图纸进行既定的任务,余下一队负责来回运输以及对已经完成的部件进行组装!”

“大人!”终于有人提问了,见是一个模样憨直的大汉,胡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人将图纸分为八张,可是对我辈不放心,怕我等学到这筒车制造技术?”那汉子大声提问道。

顿时四周变得安静起来,大家都秉着呼吸等待胡戈的回答,其实这也正是他们想说的,只是都没有这憨汉直爽胆粗。

军爷刚想出言喝止,却见胡戈脸上没有半点慌乱的神情,反而在那里气定神闲的打量问话之人,便也一笑,继续双手抱胸靠墙而立。

“这八张图纸上记载着筒车建造的全部细节,整个工程从头到脚我都不会插手半分,我若藏私,直接结果便是这筒车建造不成,何况尔等都是工部良匠原本熟识,回头每组出一人,私下里一交流,这筒车建造之法便可复原于纸上,我又如何私藏?”

其实在这古代,工匠每每于器械的关键部位不授于人是很正常的现象,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便是这种作法的支撑理论,所以尽管大家都认定胡戈藏私时也都默默不语,不以为怪,却不料那直汉,大刺刺的就把这潜规则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我之所以这样划分,无非是想提高速度,节约时间,每个人只需负责自己最熟练的领域,比如擅长修整主轴的的专攻主轴,擅长码口的专做码口,擅长驮梁的做驮梁,擅长下料的下料,擅长组装的最后组装,这样下来每组在快速提高熟练度的同时也节约了时间,所以说,分工合作绝对比要比每组单独完成一架筒车的效率要高得多!简而言之,就是合作强于单干!”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眼神,

胡戈心想这流水作业的种子算是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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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程咬金借鸭


class="width">“下面,还请大家组好队后,每队选出两位正负队长,然后把其他人员分为日夜两班,两个队长各带一班,一天六个时辰轮流作业,夜班从今天晚上开始动工,当然,第九队的夜班人数可以少一些,大家还有问题没有?”因为组装一般都是选择在河堤现场实施,所以夜班的任务就比较轻,只需要少量来回搬运以及小件组装,完全不需要让大队人马白耗精力。~~~~

“没有问题!”众人答道,看来,他们对夜班并不陌生。

“好,先吃饭,吃完晚饭后点起火把开工!”胡戈大喊道。

不一会,老管家便带着众老兵抬出吃饭的家伙什儿在院前一字摆开,众工匠都是吃惯了集体饭的,按队列顺序规规矩矩排队领饭,没人喧哗没人插队,行动有组织有纪律,胡戈看在眼里,赞在心里。

“怎么不去吃饭?”军爷见胡戈站在一旁没有动静,问道。

“我现在是闲人,什么时候吃饭都不要紧,他们一会还要费心劳力,理应他们先吃!”胡戈答道。

“正好,我也不饿,走,出去转转,顺便聊聊!”军爷拍了拍胡戈肩膀,两人一起朝院外走去。

两人在夕阳下走了良久,都没说话,只是看着这无限美丽的黄昏景色,接受着大自然的熏陶。

“你读过兵书?”在胡戈几乎就要沉浸在这美景之中时,军爷说话了。

“孙子兵法什么的看过,但要说用兵打仗那绝对是误人误己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胡戈还是知道的,他在这个世界的优势,无非是在历史的高速路上,比古人多瞧见一些窗外的风景罢了。

“可我看你刚才的布置颇有行军征战之妙,一组诱敌,一组主攻,一组伏兵,一组截尾,它们都为一个目标服务,那就是胜利。”军爷颇为玩味的望着胡戈。

“也许,天下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吧!”胡戈答道,自己无限钦慕军人是一回事,但说到精通兵事又是一回事。

“能教出这样的徒弟来,该是什么样的师父……多智近妖啊!”军爷在心中叹道,也不知叹的是胡戈还是教出胡戈的人来。

夜很深了,就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时候,冉府四周点燃了众多的火把,在漆黑的夜幕下,硬生生的撑出一片光明来。

只见院内的汉子多是赤着上身,露出在劳动中练就的好身板,在跳跃的火光中,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手中的工作。

除了各队的队长,这时值夜班的大多是年轻体壮的男子,他们不但彻底的按照胡戈的九队分工,而且还举一反三的在自己队列内又细分了数个小组,进一步将工序细化,这样更加提升了原本就快了许多的进度。

在帮着第九队打了一个时辰的下手后,胡戈被军爷劝回去休息了,说是明天还有一堆事,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还有就是,军爷他需要一套完整的图纸,待检验筒车确实有效后,他将带往京城。

见军爷如此说,胡戈放下手中的活计,回王老实家复制图纸去了,因为有白天的铺垫,晚上这套图纸并不费力,待画完后,整个人也乏了,在洗漱一番后,便草草的归寝了。

等到第二天胡戈起来赶到冉府询问进度时,他傻眼了!

原本需要十个工匠,五十小工敲打近三个月的大型筒车,一夜之间,在四百多巧匠利用流水作业法赶工下,竟然已经赶出了三具未拼装的筒车,只等第九队人马接班后拖到渭水河边安装了。

三具筒车啊!这表示起码有两千亩的土地可以重获生机了,至少有二十户农家在这旱灾中告别绝望!

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胡戈拉着军爷一起,去河边看着这种自唐以来在中华大地上旋转了一千多年的筒车在水中扎根,在临行前,胡戈没忘请老管家带着几位村中长者随后赶去。

“大人,这筒车吃水线可有讲究?”尽管从未安装过这一类大型器械,但这位上前询问的老匠人却一言问到点子上了。

河流一般分为丰水期和枯水期,尽管现在天旱无雨,但这条发源于甘肃的黄河第一大支流此时并非处于最低水位,如果按现在的水位打桩安装水车,那么等到了枯水期来临,筒车将会成为巨大的摆设而失去它原本的功能。

“按枯水期的深度安装,我请了几位村中老者同来,他们知道这渭河的最低水位,老师傅可以去请他们几位在旁指点!”胡戈答道。

“好,那就没问题了,大人您这图纸画的可真细,我们想问的这上面全给标了出来!”老匠人临走前对着胡戈伸出大拇指赞道。

和前八队每队一张图纸不同,第九队手上的是整套图纸,因为他们最后组装需要了解筒车制造的整个流程,这还多亏了刘诗薇,胡戈有些不会写的繁体字,都来自于她这本活古文字典。

但老匠人临走前的话语让胡戈十分脸红,起码需按枯水期水位安装这么重要的章程他就忘记了写在图上,嗯,回头一定得加上。

终于在经过两个多时辰,一百多工匠加上村中一百多壮劳力的艰苦奋斗下,这架筒车终于屹立在了渭水河畔,在流水的冲击下,一筒筒河水被抬起倾倒,最后顺着水槽流向岸边!

顿时岸边的人群沸腾了,村民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在之前他们还是半信半疑的参与建设的话,那么现在他们终于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一刻激动的情绪在岸边蔓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笑容。

工匠们相互拥抱,庆贺着自己的劳动换来了积极的成果。这时军爷走近胡戈,二话没说就一掌拍在胡戈肩上,大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胡戈顿时半身麻痹,但仍笑道,“不好意思,又要害你跑趟长安了!”

“哈哈,你小子!”军爷作势又举起右手,要往胡戈身上招呼。

正在这时,河堤远处有一骑快速往这边奔来,后边跟着一队骑兵,大约二十余骑,缓缓而行。

“报!右武卫大将军前来拜访!”还未近前,马上的骑士便大声通报。

“噢?这老货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走,看看去!”军爷对胡戈说道。

胡戈应了一声,便转身对老管家交待,请他组织村民挖好水道,以便河水能够更加充分的灌溉到离河边较远的田地,而工匠们自不必吩咐,在队长的组织下,他们已经收拾工具,做着安装下一台筒车的准备。

“哈哈,老冉!别来无恙乎?”只见骑兵队列中为首一四十许的壮汉跳下坐骑,一脸灿烂的朝军爷走来。

“我说,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啊!现如今你程大将军开口闭口都呼呼呼的了,真是造化弄人啊!”军爷上前一掌击在此人的盔甲之上,嗡嗡直响,俩人相视大笑。

“朝堂上都传说你老冉乃是读书人中的侠客,侠客中的大将军,大将军中的读书人,我老程是投你所好罢了!你瞧,我刚从校场下来,衣甲都没脱,就奔你这来了,你还不把家里的御酒取出二三十坛来,招待俺老程!”只见这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敲起军爷的竹杠来。

“好啊,我这别的没有,就是有酒,大家一醉方休,喝醉了睡他娘一觉,正好万事皆空!”军爷一笑,要绕圈子咱陪你绕个够。

“别空,别空,再空我老程就要喝西北风了!”果然,那程姓大将军愁眉苦脸道,“唉,这天又旱又蝗的,老哥哥我都揭不开锅了,昨天我家人来报,说有一队人马在邻县大肆灭蝗,他们一去打听,居然是百骑加上金吾卫的人带着鸡鸭在剿杀这畜生,效果那是一个好哇,我说老冉,这等好事你怎么连点风都不漏!等着看老哥哥我四处乞食的笑话是不!”

“你老哥有什么笑话可看,咱们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啊,这事是陛下和蔡公定下的,成事之前先不声张,原因你老哥还会不知道?”

“知道,知道,老冉,怎么也得照顾一下兄弟,这蝗虫都爬到田里了,再晚了只怕连根毛都剩不下了!”

军爷被缠不过,抹不开面子,回头问胡戈道:“家里那两千只鸭子?”

“这是?”那程姓大将军见胡戈一直站在军爷旁边,看表情气质不像下人,只是军爷一直没介绍,所以他也没在意,刚刚见军爷用商量的语气跟这个年轻人说话,顿时好奇起来。

“胡戈,胡归唐,我兄弟!这位是宿国公、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程义贞!这灭蝗之法,便是来自我这兄弟!”军爷给双方作着介绍。

果然就是程咬金,这半天胡戈一直在猜这人身份,等军爷介绍完,胡戈才知道原来程咬金还有个这么牛波一的字,居然叫义贞。

“见过程将军!”胡戈对程咬金施礼道。

“客气,客气!你是永思的兄弟,那还不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间还讲个什么虚礼,两肋插刀都不为过,到了长安有什么事只管找俺老程,有求必应那是做兄弟的准则!”只见程咬金说着说着就开始拿话套胡戈了。

军爷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这人外粗心细,不熟悉他的迟早给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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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男儿少时


class="width">胡戈也笑了。

这位朝廷的从一品大员,对着自己这个白身,竟能放下身段来“计赚”,而不是自称我乃某某,比你们刺史还大一百倍云云,尽管这里面很大程度上是军爷的面子撑着在,但还是给人一种很平易,没有架子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程咬金所独有的魅力吧,难怪在古代章回体小说里,明明写他贪污的情节,都能引得最痛恨贪官污吏的劳动人民发笑。

“家里不用担心,荒地上的蝗虫基本已经剿杀干净,剩下九死余生的已经翻不起多大风浪了!”胡戈给了军爷一个肯定答案。

“老程,叫你的人来拉吧,记着啊,是借不是送!”军爷特别强调道,看来他颇为了解这位右武卫大将军的秉性。

“瞧瞧,什么叫做雪中送炭,这份情老哥哥我记住了,没事去我家喝酒,还有这位兄弟,也是个爽快人,对我老程的胃口,到了长安一定来我家喝几杯啊!”达成目的的程咬金随即对二人发出邀请。

在大家说说笑笑准备要离开河堤前往军爷府上时,程咬金随口说道:“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没来由的打冷颤,打喷嚏,今天在马上奔跑了一阵感觉好多了,可没曾想,到你这庄上却又出现幻觉了,唉,难道是上了年纪?”

“没见你以前有这毛病啊,出什么幻觉了?”平时玩笑归玩笑,挤兑归挤兑,但听说这昔日的老战友身体不适时,军爷还是很关心的问道。

“刚才跟你们说话时,我就老看到一个大轮子在你们背后转啊转,那大轮竟然比我家房子还高,你们说怪不怪,天底下哪有这样离奇的物事!”程咬金懊恼道,显然对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身体状态十分不满,言语间充满感伤。

听到这里,胡戈和军爷对视了一眼,俩人很辛苦的憋着笑意,过了一会,终于还是被程咬金的人品所折服,再也不忍了,两人放声大笑。

虽然程咬金不知道他俩笑什么,但傻子也能推断出跟刚才自己那段话有关,程咬金不干了,“你们疯了!有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你自己走近看,不相信眼睛的话,可以用手去摸摸!”笑够了的军爷提醒老友道。

程咬金瞪了军爷一眼,真的朝筒车走去,就在跟前不远处,他使劲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等到他继续靠近时,十多米高空飞溅下的河水击打在他的盔甲上噔噔作响,程咬金伸手摸了一把老脸,一手的凉水告诉了他眼前这一幕就是现实。<<>>

醒悟过来的程咬金连忙观察水的走势,只听见花花的流水从高空倾落,沿着水槽流向人力挖好的水沟,霎时他就明白了这个水轮的用途。

“老冉!!”程咬金大吼道,“什么也别说,一客不烦二主,好歹兄弟一场,这个东西怎么也得给我弄个十架八架的!”

他狮子大开口,准备和军爷坐地还价。

“好哇,我给你一百架,你搬得回去吗?这一架水车有多沉你知道吗,我们二百多人加上二十几匹马弄了两个时辰才将它立起,你说你怎么搬,难不成把你右武卫的人都喊来?”军爷一开口就打破了程咬金的幻想,让后者好不郁闷。

“那借几个工匠行不行?这总不难吧!”程咬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搞起曲线救国来。

“行啊,我们昨天四百工匠一晚上才做出三架来,我借你几位工匠回去慢慢做啊!做完了正好过年!”军爷继续打击着这位国公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要看着我死啊!”终于程咬金被军爷挤兑得寒毛发直,已经到了抓狂的状态。

“看你死倒不至于,不过不能留你吃饭了,我们一起回长安,这筒车的图纸,我要交给陛下,到时候你在陛下面前一求,不就有了!”

“这还差不多,你早说啊,就喜欢拿你老哥哥寻开心!走,回京城,与你同见陛下去!”终于如愿以偿的程咬金欢喜道。

“兄弟,这里还要你照应下,我现在就走!”军爷跟胡戈交待道。

“军爷放心,家里一切有我!”胡戈朝军爷拱拱手,一口应承下来。

“程二你下马,带二十名弟兄跟这位公子去冉将军府上取那两千鸭子,这位兄弟,后会有期了,到长安一定要来找我老程!”

“一定,程将军一路顺风!”胡戈还礼道。

程咬金点点头,指着程二方才骑的那匹马对军爷说:“老冉,我们先走一步吧,就骑这匹马怎么样?”

“好,这就走吧,不过先到我府上换马,顺便给你开开眼界,驾……”说话间军爷跳上了那匹军马,朝着自己庄上飞驰而去。

程咬金也连忙催着胯下之马,朝着军爷的背影追了上去,边跑边喊:“今天已经够开眼了,看你还有什么宝贝,我就不信你真劫了龙王庙!”

见两骑走得远了,胡戈对在一旁候着自己的程二诸人说道:“几个大哥以前可曾养过鸭子。可熟知这鸭子的习性?”

“这个,叫我等冲锋陷阵倒是不惧,只是这养鸭……”说着说着这位看上去三十多的壮汉便开始挠头。

“那程将军庄上可有人会放养鸭群?”胡戈继续问道。

“这吃鸭子时他们个个勇往直前,但这放养,只怕找不出半个!”还是程二答道,其他人均点头附和,看样子对庄里同伴的行为多有不齿。

“这样啊,那我给你们找一个会牧鸭的,与你们同去如何?”胡戈这时想起了狗子,男孩子不能老窝在家里,有机会还是得多出去转转,多锻炼自己多见见世面。

“如此最好不过了,多蒙公子照拂!”见难题终于解决了,程二大喜道。

当下无话,一行人到达军爷庄上后,胡戈在简易鸭棚边上见到了狗子,把他拉到一边,将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

“大哥,我去!但家里……”狗子有点不放心家里,毕竟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永兴村的地界,他早想去外面走走,见识下这个世界的精彩。

“没事,你爹娘那里我来说,去问问这几天跟你一起放鸭的小伙伴,看有谁愿意去,都一起出去转转,开阔一下视野,这些你带着,男儿出门在外身上哪能没钱!”胡戈掏出十几两重的碎金,这些足够狗子和其他孩子在外一切开销了。

“大哥,这金子我不能要,这钱太多了!”十几两金子要换成铜钱的话起码有五十多贯文了,对狗子来说,这确确实实是一笔巨款。

“你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什么想买的就买着,给你爹娘尽尽孝心,再给草儿买份嫁妆,其他小兄弟想买什么也不要吝惜,这钱就差不多了的!”

唐朝金铤有个好处,就是小巧易带,随用随敲,所以是唐人跑路傍身的第一选择,大家出门避灾时就把金铤藏在靴子里或者绑在腰上,古籍中曾多有记载,就如后世香港电影中劳力士的功效那般。

“谢谢大哥!”见胡戈提起了爹娘和妹妹,还有小伙伴,狗子终于不再推脱,从小到大他都没给父母买过什么东西,此时身上有了钱,终于可以让这些平日里只在梦中出现的场景成为现实。

“记住这几天我教你的养鸭的要点,尽量不要让鸭子在太阳下暴晒,鸭子天性怕热,现在气温高了,鸭笼里一定要按时清理,不要让鸭子和粪便在一起的时间过长,你们人少,这点让程府的人多注意,多清扫,还有就是鸭棚要大要宽敞,不要让鸭子拥挤,堆积。另外有什么事情就去找程二,记住,男孩子一定要懂得跟人沟通,年纪轻轻的千万不要沉默是金!”

尽管这两天一直是狗子带着众小友放鸭,而且有条有理的做得不错,但一想到他马上就要出去独挡一面,胡戈还是忍不住把夏天养鸭的要点再嘱咐了一遍。

说着说着他才体会到,从前自己父母,包括比自己只大几分钟的哥哥,对自己说这些话时的心情。

看来,把人变得啰嗦的不是时间,而是感情和责任。

“嗯!大哥,我都记住了!”狗子静静的听着胡戈的唠叨,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

“狗子,到了那里谁要是欺负你,你也别害怕,回来告诉姐姐,姐姐帮你讨公道!这个人就知道啰哩八嗦,没点有用的!”同在鸭舍旁,正逗鸭子玩的刘诗薇突然道。

平日里她在家排行最小,总被人当小孩子看,现下好不容易有个充大人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尽管她比狗子大不了三两岁,一口一个姐姐的自居,别人暂时还没什么反应,倒先把自己说得心花怒放。

“嗯,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好了,先去准备下,问问你的小伙伴们的意见!”胡戈拍拍狗子肩膀。

狗子点点头跑开了。

“这位小姐,不要教坏了孩子好吧,很多人都是在年轻时受了不良人士的教唆走上犯罪的道路的,你做点好事行吗?”

“你!!喂……你跑什么……你去哪啊?死人!”

“我去王老实家作说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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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圣人出,河现


class="width">一条曲折的大河流淌在这一望无际的八百里秦川之上,数千年来奔流不息地滋润着这片孕育了华夏文明的沃土。<<>>就在这条被誉为关中平原母亲之河的河道旁,一条笔直的大道朝向着这个庞大帝国的心脏——长安。

这时,在这条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一赤一黑两匹骏马在一前一后如风般疾驰了一阵后,前面一匹赤马上的骑士渐渐放缓了行进的步伐。

好半天,落在后面的黑马才赶上前来,与赤马并肩而行。

“想不到我这匹千里挑一的乌骊还是及不上你的朱龙马,真乃天下间少见的宝马啊!”在程咬金(此时他已经改名程知节,根据大家阅读习惯,本文还是称其为程咬金,下同)的乌骊好不容易赶上朱龙后,他贪心又起,开口道,“老冉,你知道我好马,你好人做到底,把你这马儿借我骑几天罢!”

军爷当然知道程咬金此时心里想的什么,答道,“可以,咱们换换,把你府上那匹波斯骒马(母马)也借我几天吧!”

釜底抽薪啊,母马跟你换了我还怎么生小马驹啊,见自己妙计被识破,程咬金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家有匹波斯骒马?敢情你这一年人在乡野心在长安呀!”

军爷笑笑不语,一副你爱换不换的神情。

“唉,我老程还是实话实说吧,你这匹波斯宝马和我家那匹骒马真真堪称一对,怎么样,咱们做件好事,成全它们吧!”见自己底牌全被别人知道了,程咬金倒也光棍,将实情娓娓道来。

“可以,不过这马儿头一胎须得送与我大哥,如果这头胎是匹雌马,将来如产下公马,也须得送一匹到刘府!”军爷把前些天在刘府与大哥刘弘基商量好的条件告诉了程咬金。

“那我不得等他个几年?要是我的骒马产完崽后折了怎么办?那不是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见条件太苛刻,程咬金立马不干。

“要是折了小马驹归你,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在这个时代,马匹生育的风险也确实不小,母马在产下马驹之后身体最为虚弱,一个不小心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罢罢罢,算计不过你,那你什么时候把马交给我?若晚了今年可就错过了马儿的发情期了!”程咬金终于妥协了,开始就操作细节与军爷协商起来。-====-

“这个月以后吧,最近事多,你也看到了!”军爷想想答道,他知道母马的发情期一般在春夏之季,下个月差不多是旱情和蝗灾见分晓的时候了,自己应该也不会再这么频繁的往来于长安与终南县之间了。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我来取马!”见多年里一直悬在心中的郁结终于解开,再加上今天本来就收获不小,程咬金情绪高涨,大笑道,“咱们再跑一阵,我就不信我的乌骊赶不上你的朱龙……驾……”

“你既然不怕受打击,我自然成全你……”说完,军爷催着朱龙马朝着前路飞奔而去。

在两匹发足狂奔的宝马蹄下,剩下的路程仿佛还不够让它们尽兴,没花多久功夫,二人已经先后到达了戒备森严的皇城跟前。

“喂喂……你这是去哪,去陛下那不走这边,一年不来你老得把路途都忘记了?”见军爷往尚书省的方向而去,程咬金大喊道。

“我去吏部,你这儿等着,待会蔡公来了你们一起去觐见陛下!”军爷催了催胯下宝马,头也没回的答道。

“嘿嘿!你也有逃避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是纯爷们顶天立地呢!”程咬金偷笑道。

这几天不知道来了多少趟吏部,朱龙马熟门熟路的赶到了目的地,军爷在把马交给守门卫卒后,直奔吏部大堂而去。

一进门,正好蔡公端坐着批改公文,见军爷进来,起身招呼下属上茶。

“永思,辛苦了,先喝口茶,解解渴!”

“蔡公,不忙!”军爷从身上掏出图纸,递给了杜如晦。“蔡公,请过目!”

“嗯!”在接过图纸后,杜如晦便将屋内的其他人等都遣了出去,然后细细观察起来。

在这空当,军爷才端起茶杯喝着水,这天气实在太热,加上与那程咬金打了半天口水仗,人也确实渴了。

“永思,此物就是筒车?”良久后,杜如晦抬起头来问道。

“正是,此车高近八丈,无需人力畜力便可日夜不停从河中汲水,昨晚连夜建成三架,有一架已经成功安装在渭水之边,据归唐所称,此车一架可以灌溉近八百亩良田,以我观察,此言当可信!”

听完军爷的叙述,杜如晦起身在室内来回渡步,思考了一阵,才说:“永思,如果陛下有意昭告天下,云此物乃是天化异人所献,旨在救我大唐苍生,你会怎么看?”

“圣人出,河现图?”军爷惊讶道。

杜如晦赞赏的点点头,在秦王府一班武将中,他与冉毅最为谈得来,和一般武人不同,冉毅少时曾饱读诗书,为人行事颇为雅致,实乃难得的出将入相的人才,可只可惜他在一年多前的一场大变中,心灰意冷,不愿在朝为官,李世民曾为此事多次在自己面前扼腕叹息。

“嗯,陛下想问问你的意见!”杜如晦道。

军爷理解这个问自己意见,其实就是问胡戈会有的反应,想了片刻,答道:“从他破家为国的举动来看,并非那名利之人,想必会理解蔡公的苦衷!”

他猜到了李世民和杜如晦是想借这一事件做做文章,自李世民登基这一年多以来,天下灾荒不断,百姓困苦,百官中前太子与齐王的党羽未去,加上太上皇的旧部人心惶惶,物议沸腾,民间竟然有李世民就是本朝杨广的传闻。况且这两年突厥不断滋扰生事,就在这内忧外患之中,半年前还爆发了一场外官勾结禁军将领的谋反大案,如果说异人献图之事运用妥当,完全可以冲淡这些负面影响,毕竟鬼神之类的障眼法,在民间是极有市场的。

见军爷明白了自己意思,杜如晦点点头,也没有再说话,毕竟此等机密之事,心照即可,不必多谈。

“对了,我走得急,此图有一处稍需修改,我来添上!”军爷说完便走到桌前,提起笔来,在纸上添加了一行字。

杜如晦走近一观,见是“此车须得在乡老协助下按枯水期水位安装,切!”与旁边鹅毛写成的字体截然不同,便问道:“我观此图,不似用笔画成,但这纸上确实又是墨迹,不知是用何物所作?”

“说来蔡公定会不信,此乃鹅毛所画!”军爷笑道,“归唐少时流浪天涯,惯用硬木于沙土作画,后来发现鹅毛可以在纸上写字,便改用了这鹅毛,呵呵!”

“观此子所为虽多异于常法,却能另辟蹊径,行之有效,实属难得啊!”杜如晦抚髯叹道,“待灭蝗一事过后,我定要会会此子!”

见这话从吏部尚书口中说出来,军爷知道他起了爱贤之意,又或者欲对胡戈献图之功另做补偿。

“好了,永思,我这就去觐见陛下,你先不忙着回去,就在我这休息片刻!”杜如晦说道,他知道军爷心中的顾虑,所以没有邀他一起去。

“无妨,蔡公自便,不过那程咬金此时正在皇城门口候着您,他想请陛下赐这筒车之图与他!”军爷答道,想起程咬金之事,便提了一嘴。

“呵呵,这人消息倒是灵通,好,我先走了!”杜如晦一笑,跟军爷打声招呼便出门而去。

也许是这几天颇为劳累,军爷一个人静静坐了片刻,就觉得有些困乏了起来,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时,四周还是一片寂静,看样子蔡公还没有回来,军爷站起身来,发现气血似有些不畅,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沿着林荫小道,军爷从大堂走到门口,朝着背对着吏部大门的卫卒喊道,“兄弟,借刀一用!”

那卫卒正被太阳烤的心烦意乱的,此时竟听到背后有人借刀,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想也不想便从嘴边漏出一句:“敢在吏部持刀,你不想……”

等他还没说完,便与借刀之人打了个照面,赶忙咬紧牙关,将这句“你不想混了”最后两个字吞回肚中,数秒间换了张笑脸答道,“原来是冉将军,不是小的不愿意借,只是这……”

军爷一见此人正是那日拦马之人,倒也是老相识了,也不为难他,直接说道:“我欲行凶,又何须刀具,久睡才起,活动下筋骨而已!”

听军爷话说得直白,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卫卒连忙接下佩刀,双手递与军爷。

“谢了!”

军爷接过这刀,道了声谢,便回了院中,找了一处开阔地,演起武来。

只见军爷一柄单刀在手,招法中只讲究一个快字,霎时间四周刀影丛丛,密不透风,一刻钟后,就在军爷酣畅淋漓,准备收刀时,忽闻耳后风声作响,本能的将刀一挡,只听“哐当”一声,两件兵器相交,一股极大的力道从刀身传来,军爷连忙转身,竟发现一柄长刀又直刺而来。



第三十一章 爆料之王


class="width">只见这一刀来得又刁又猛,电光火石间,军爷想要举刀格挡却已经来不及,突然平地里使出一招鹞子翻身,避过了这来势甚急的一刀。~~~~

“来得好!”落地后,军爷大吼一声,抖擞精神全力应战,他见这来人力道只怕还在己之上,只是在招式变化上却多有不及,于是军爷使出以快打慢的战法,企图引出此人的破绽。

这偷袭之人见军爷刀法渐快,也加倍小心起来,竟然弃攻只守,片刻将自己门户护的天紧。

这时,二人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战,金属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斗得是火光四射,天昏地暗,早把这帝国最高人事机构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吸引出来,大家三五成群的在一旁议论纷纷,有的啧啧称奇,有的窃窃私语。

要说这称奇的多是本部官员,口中丝毫不提这两人身份,只是议论着这两人武艺高下,而私语的多是回京城述职外官,有人抱着看笑话的心理,心想这两人竟然不知死活敢在吏部演武,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这守护吏部的众多卫卒,竟没有一个敢上前劝架。

“哐当……”就在两人恶斗不休时,只听一声脆响,却是半截刀刃直直飞了出去,深深的插进了离观众席极近的一棵大树上,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原来是两刀相交,军爷手上借来的单刀却已是折了,只见那偷袭之人收刀大笑,“赢了,赢了……”

“老黑,你要不要脸!”见来人这般不讲规矩,军爷气急反笑。

“哈哈,你的刀都折了,还拿什么打过……”那人得意道,黝黑的脸庞上瞧不出半丝愧色。

军爷瞪了一眼他嘴中称之为“老黑”的人,往旁边观战的人群望去,见借给自己单刀的卫卒也在一旁围观,军爷走近对此人道:“兄弟,谢了,明天会有人来赔你的刀!”

那卫卒听军爷话说得客气,欠着腰连声道不敢不敢!

军爷回头对兀自在场上得意之人喊道:“老黑,你把人家刀劈断了,明天让你右武侯的人赔柄好刀过来!”

“一柄刀麽,值什么,小子,报上名号来,我明天派人送来!”那“老黑”毫不在意的说道。

“劳尉迟将军动问,小人李俊杰!”在二人打斗时,那卫卒已经看出这偷袭军爷之人不简单,再听到军爷与他的一席话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正是当今武将之中第一红人,吴国公、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

说到尉迟恭的这右武侯大将军一职,还有一段故事。

话说当年李世民还是秦王时曾担任过尚书令一职,等他升级为皇帝后这一职务便空了下来,史书上说“臣下避不敢居其职”,变成了有名无实的缺职,其实当年李世民担任尚书令的时候还兼了一个职务,便是这右武侯大将军。玄武门之役成功后李世民大赏功臣时,便把这一职务授予了武将中功劳最大的尉迟恭。所以说这一官职与程咬金等人的大将军虽同为正三品,但意义却不一样。

“嗯,明天在这等着,有人会把刀子送来,老冉,我一进这里就闻到一股子酸味,走,出去说话!”尉迟恭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当着吏部诸人的面便要拉着军爷出去说话。

“敬德休要胡言,你先回去,我有正事要办,办完事我来寻你!”听尉迟恭口无遮拦,军爷连忙劝止,为了表示慎重,连喊老友的称谓都变了。

这家伙,自从玄武门得了首功,从此眼睛就长到天上去了,不但不鸟国舅爷长孙无忌,连同杜如晦和房玄龄也不放在眼里,常常在公众场合议论他们的长短。

历史上,李世民在完全掌控了京师后,便把以尉迟恭为首的众老兵**从领军大将的位置上全都外放到地方上做官去了,狠狠的打磨了一番这帮骄兵悍将的坏脾气。

“走走……有什么正事不能跟我说,我这也是正事!”这尉迟恭还没说完便上前一个熊抱,应是要把军爷往外扯。

被这尉迟恭实在缠得没法,军爷只好对身边这位有个响亮名号的卫卒吩咐道:“蔡公回来知会他一声,说我还在长安,晚上去他府上拜访!”

“我一定把话带到,将军好走!”在李俊杰恭敬的回话声中,军爷和尉迟恭已经来到吏部大门外,原本门口的卫兵全部跑进院内去了,现在门口就只剩一位前任大将军和一位现任大将军。

“老黑,不是我说你,这种场合怎么可以讥讽朝廷……”军爷见四周无人,对老友规劝道。

“哎哎哎……老冉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这天下是我们一刀一枪拼下来的,不是什么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的,要不,请他们去说死那隐太子!”军爷还没说完,便被尉迟恭抢话道。(李建成死后不久被谥为隐,贞观十六年五月正式追封为隐太子,本文有所提前)

见尉迟恭这般反应,军爷直觉得一拳砸在棉花上,根本无处使力,这人根本听不进劝。

就在二人站在吏部大门口辩论谁功劳最大时,一位锦衣老者牵了匹老马快步走上前来,问候道,“尉迟将军好,这位就是冉将军吧,小老儿有礼了!”

他自在吏部门口见到这两人起,就一直在观察军爷,见军爷身着一袭旧战袍却与当朝第一武将争辩,而神色自若丝毫不落下风,便断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言语颇为肯定。

“你是?”军爷瞧着这老者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是叔宝府上的老管家,你家主身体如何,好些了吗?”尉迟恭问道,语气平实了许多。

“多谢将军,家主近日一直在府上卧床静养!”那老者先谢过了尉迟恭,又对军爷道,“冉将军,我家老爷本应亲自来拜访将军,只是旧创又犯,只能让小人代为问候!”

“我与叔宝当年一殿为臣,昔日又曾并肩沙场,还说什么拜访不拜访,老管家,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来!”军爷见这老管家似乎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便对他说道。

“我家老爷常在家里说冉将军义薄云天,今日老朽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家老爷近年来身体不适,一直不问世事,全府就靠乡下那几亩薄田过活,现今又蝗又旱,我家老爷想请冉将军念上昔日同袍的情份,多看顾一二!”这些国公府上的管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精,没一个简单的。这老管家把话说得异常客气,既隐晦说出自己的要求,又将对方捧得很高,隐隐中让人很难拉下脸来拒绝。

“好!这是小事,让叔宝放心,安心在家静养,身体事大!”军爷想也没想便答应道,既然先前已经答应了程咬金,他便不会拒绝其他袍泽的求援,不然,便有违他做人的准则。

“那小老儿不打搅二位将军的雅兴了,小人告退!”老者对二人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老黑,你的事情莫非也……”军爷刚才在比武时还在想,这尉迟恭怎么知道自己人在吏部的,再看到连秦府的管家都跑到这边来寻自己,军爷基本上已经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嘿嘿,都说你脑子好使,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心里想法,好,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没必要说了,走,去我府上坐坐,尝尝你嫂子的手艺!”尉迟恭知道军爷的性子,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意思,就绝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干脆把话带过,直接拉军爷去他府上喝酒。

“不对,这程大嘴通知秦叔宝倒是情理中事,他们两人最为莫逆,但你们两个素来不对路,他会好心告知你?”军爷还在考虑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突然道。

“陛下说你谨慎,还真不是盖的!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路过皇城,正遇见程咬金那老货从里面出来,平日里他见了我总要上前与我理论两句,哪知今日他刚一见我就跑,我一想不对,这老小子肯定有鬼,上前逼住这厮,他才说了实话,又听说你在吏部,我们好久也没过过招了,便来寻你!”尉迟恭得意道。

“原来如此,哈哈,此事倒颇为曲折!不过喝酒先不慌,我和蔡公还有大事要办,改日事了之后,我去你府上,醉他个三天三夜!”军爷想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不想因酒误事,对尉迟恭婉拒道。

“你酒量我是知道的,千杯不醉嘛!什么时候你冉毅因为喝酒误过事,走吧走吧!”尉迟恭催促道。

“走不了了,你看……”军爷拍拍尉迟恭的肩膀,示意他往后看。

“啥事?我……”尉迟恭不解的转过身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声音覆盖。

“小人是曹国公府上管家,我家老爷远在并州,无法亲自拜会冉将军,还望将军见谅,我家夫人请将军念在与我家老爷的往日情分上……”

“小人是邹国公府上管家……”

“小人是潞国公府上管家……”

“小人是樊国公府上管家……”

“小人是……”

“小人是……”

“小人是……”

……

看着眼前的场景,军爷和尉迟恭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心中叹道,这程咬金真他妈是个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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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渭水河边说封神


class="width">在好不容易从诸府管家的包围中脱身后,军爷告辞了尉迟恭,直奔蔡国公府,终于在夜幕降临后,军爷等到了蔡国公杜如晦,二人顾不上吃饭,便在书房密谈起来。

“蔡公,和陛下商议得如何?”见杜如晦坐定,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军爷开口问道。

“刚才陛下已经下了密旨给段纶,停止现在长安城内所有皇家及朝廷在建工程,将调集所有工匠全力制作筒车!至于筒车制作秘法,将在明日祭天之后公之于众,让有能力自建筒车的百姓自救!”见军爷动问,杜如晦将他与李世民商议好的办法向军爷和盘托出。

“百姓自救?这筒车耗费甚巨,木料,匠人,以及安装都不是一般百姓可以负担得起的,一架筒车虽可以浇灌七八户百姓人家的田地,可这七八户人家加起来都不一定供得起一架筒车!”军爷思索了片刻,把自己认为不妥的地方说了出来。

“呵呵,永思,不枉陛下夸你谨慎啊……”杜如晦望着军爷笑道,看来还有下文他没有说出来。

“蔡公这又是在考校我了,朝廷肯定另有打算,愿闻其详!”军爷也笑了起来。

“百姓无法自救,朝廷当然义不容辞!但是有能力自救的,还是须得自救!”杜如晦抚髯笑道,继续说,“明日陛下将亲赴明德门圜丘(唐朝天坛)祭天,然后当众将筒车图纸赐予朝中宗室王侯,功臣勋旧,关中久旱不雨,你猜他们拿到图纸后会如何?”

“难怪这程咬金……”军爷突然想到,原来消息传播得这么迅速,背后还有朝廷在推波助澜。

“越是私下里传,勋贵们才越觉得可信,越是借咬金的嘴说出来,效果才越佳!呵呵,人心啊……而且此时工匠正在赶工,他们将在天亮之前,在清明渠上赶制出一架小型筒车,作为示范,这心怀疑虑之人,可以亲自去验证嘛,待祭天之后,朝廷便会把这图纸,贴在筒车之旁,供天下人抄录,永思如何看?”因为是在书房里私聊,而且事情又与眼前之人有极大的牵扯,所以杜如晦便把这等机要之事从头至尾一一说明。~~~~

“关中土地,三有其一在这些人手中,此时久旱不雨,大家早坐不住了,现在手上有了筒车图纸,谁会无动于衷?”军爷点头赞道。

“现在国事初定,朝廷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百姓田地颗粒无收,便要卖儿卖女,家破人亡!”杜如晦叹了口气,继续说,“所以明天一早,你率一千禁军领着工部连夜凑齐的九千工匠,离了长安,至于怎么安排由你临机决断,我相信你能分配好!到时候谁来找陛下借人都是两字,没人!”

“朝廷此举,实乃用心良苦,只怕这筒车普及之后,我关中不复为旱情所扰矣!”军爷很有感触的叹道。

“是啊,越是在百姓困苦无依时,朝廷越是不能毫无作为,若天下人皆曰苦,只有权贵笑,终是会失尽天下民心的!这一直是陛下最为担心之事,所以此次救灾得破破例了,将这轻重缓急重新分分!”军爷是至交之人,所以杜如晦在他面前毫不讳言的发了一番平时罕见的感慨。

“这九千工匠加上我村中原有的人数就是一万人了!这样算来,一天下来差不多可以建造六十架大型筒车,灌溉面积接近五万亩啊!”军爷细细一算,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如果按这个速度几天的工作量就可以满足一个大县所需要的筒车数量了,看来李世民真是下了大力气,竟然一口气出动了一万工匠。

“这些工匠都是将作监调集的,没有征用民间一人,想必到了明天长安工匠就会供不应求了吧!”杜如晦道。

“嗯,蔡公这样,明天我匹马回村先遣出大半熟匠,与大队人马混编,以老带新,平均分配到渭水一线各个县内,然后全力开工!”尽管杜如晦说让军爷自行调度,但军爷思考了一阵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先行汇报了一番。

“好,这个办法可行,与地方接洽之事就由随队的工部官员来完成,所有物资、住宿、粮食补给均由地方上配合!”杜如晦道。

……

“累死了,累死了,太阳都下山了也不见凉快,快给我扇扇!”刘诗薇喘着粗气对一旁的胡戈吩咐道。

“叫你别跟着来,在家多好,这安装筒车可是个辛苦活,没看见那边牲畜都给累得吐白沫吗!”胡戈一面拿着衣摆给刘诗薇扇风,一面教训她道。

“大家都在忙,你说我坐得住吗!对了,这是第几架啦?”刘诗薇询问着战果。

“这是今天的第七架,也是最后一架!”胡戈心有感触,原来夜班的工匠在睡了四个多时辰后,起来吃过饭后,本来离他们换班的时间还有一段空闲可以休息,可谁知他们都没有闲着,一个个拿起工具就自动加入到劳动中来。

“好累啊,骨头都散架了,饭都不想吃!”对于刘诗薇这样的大小姐来说,可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计。

“不要紧,现在吃饭的人多,厨房里随时备着饭菜,想吃了去热热就可以了,我也不想动了!”胡戈也累得够呛,这个时代又没有吊车什么的,所以筒车的安装显得尤为耗费人力,而且现在人手紧张,地里还有水道要挖,这样分走了一部分村民,所以他一直在安装队这里帮忙。刘诗薇起来后也过来寻他,见大家都在火热朝天架设着筒车,便也加入了进来。

“好累哦,说个笑话听听吧!”刘诗薇道。

“实在想不出来了呀……”原来厨房那晚后,刘诗薇没事便让胡戈说笑话给她听,只是频率太过频繁,让胡戈难以招架,现已经被她掏空,落得如今这种黔驴技穷的地步。

“想不到你也有讲不出话来的时候啊?嘿嘿,你少来,本姑娘不信!”刘诗薇揶揄道。

“这样吧,给你讲故事听怎么样?”实在没有办法,胡戈只好使出这偷梁换柱的手段。

“那讲一个听听呗,不好听的话,还得讲笑话!”刘诗薇见实在逼不出来了,决定先瞧瞧成色怎么样在做定夺。

讲什么呢?胡戈在心里思索,最好想个长的,这样怎么说也可以讲它个十天半个月,而且不必害怕卡壳。

“那你平常都看什么样故事呢?”胡戈问道。

“嘿嘿,我最喜欢听那些神灵鬼怪的事了!”刘诗薇笑嘻嘻的答道。

听刘诗薇如此说来,胡戈才想起唐朝这时的小说多以短篇传奇为主,后人称之为唐传奇,而唐传奇又受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志怪小说的影响,在唐初时内容大多以鬼神异术为主,正好,既然你喜欢鬼神,那便给你来段《封神演义》吧。

在后世《封神演义》虽然不如四大名著那么火,但不知道为什么,胡戈就是很喜欢这部小说,从前上大学时,常常晚上睡前会翻一翻。而且这部书有一百回,一天讲一回可以说上一百天了,要比每天思回忆那些不连贯的笑话要靠谱得多。

“看官请坐,且听我给你讲一段武王伐纣的往事……”胡戈在筒车旁寻了半截用剩下的木料,当做说书用的醒木,然后又找了一块扁平的大石,将它抱到刘诗薇面前放下,然后席地一座,敲起醒木来。

“哐,第一回,纣王女娲宫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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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领导心腹!只可惜是前任的


class="width">此起彼伏的蛙鸣声自河中响起,知了在一颗不知道是否榕树的枝干上欢唱。<<>>落日早已散尽了余晖慢慢西沉,一轮圆月此时正高悬在夜幕之上。

这时微风中夹杂着一个男声从河边飘过,哦!原来,在那架永不疲倦的筒车旁,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倾吐衷肠。

“……纣王安心要杀四镇诸侯,将姬昌等本章放于龙案之上。不知姬昌等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趁着第十回章节讲完的当口,胡戈夸张的喘着气,原本说好只讲上一章听听的,但在起先漫不经心后来却渐渐聚精会神的刘诗薇催促下,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当胡戈一口气讲下来时,一章变成了十章,黄昏变成了黑夜。

“真好听,原来你讲故事的本事也不差!累了吧,要不我们先回去?”见胡戈停了下来,刘诗薇道。

胡戈一笑,走到她面前,将自己衣服下摆兜起,望着这个女孩不说话。

“这什么意思啊?”不明白面前这个男子用意的刘诗薇疑惑的问道。

“打赏啊!我说了大半个时辰了,舌头都说直了,难道白说啊!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快交出来,我家里还有七八个老婆要养活呢!”胡戈童心大起,恶作剧般逗着这个女孩。

“你有老婆啊!”单纯的大小姐一声惊呼,但立马意识到不妥,连忙遮口,但已经晚了,因为,面前这个男子脸上已经露出了可恶的笑容。

“哼,欺负我!”突然想起这人入籍那天自己也在场,明明单身一人,哪有什么老婆,现在却在这里骗自己,害自己上当,在情急之下口没遮拦,越想越气,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不理他了。

“唉,没天理啊,听完书后没钱给,就假装生气,真是高明啊,唉,走了走了……”

没想到这恶人不来劝自己,反而在一旁继续说风凉话,刘诗薇又生气又想笑,眼角缝里憋见这坏人转身要走,“喂”一声喊住了他。

“干嘛,良心发现了?”胡戈继续没心没肺道。

刘诗薇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小手上紧紧捏着一个什么,突然间像下了很大决心的模样,终于,她把手上的物事往胡戈“兜”中一放,连忙扭开瞬间红透的脸颊,飞速朝军爷家方向跑去。

“哎,你跑什么……”望着刘诗薇迅速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胡戈无奈的挠着头。本来他是想逗逗这位大小姐的,没想到竟然真有收获,他将刚刚刘诗薇放下的这件物事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块温润光滑的玉佩,对着月光,他惊讶的发现这块白玉的造型竟然是一只老鼠,这该不会是她的生肖吧,难道这个时代就有十二生肖了吗?还有她为什么送自己这块玉,在这个时代女孩子送人东西又有什么特殊含意?

捏着这块还带着伊人体温的物件,满头问号的胡戈嘴张得天大,良久都没收回来。……

清晨,军爷告别了杜如晦,快马自长安而出,只见开远门外一支万余人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心知这就是工部连夜凑齐的近万工匠,军爷朝着队伍迎了上去,见队尾有一名身穿绯色朝服(红袍)的官员正往城门方向眺望,军爷催马上前,问道:“这位大人,未请教?”

那官员早瞧见城门口有一骑朝自己而来,也一直在打量着军爷,只见这人居高临下骑在一匹波斯良驹之上,一袭青袍战衣老兵打扮,在刚刚出城之时众守卫一齐向其敬礼,默思片刻,朗声问道:“下官徐信,敢问阁下可是冉毅冉将军?”

“正是!”军爷点点头。

“下官是工部水部司郎中徐信,字簖竹(书友簖竹客串),来时尚书段大人曾有吩咐,此次行动一切听从将军差遣!”那徐信朝军爷行礼道,行为举止不卑不亢。

工部水部司掌管天下水利工程修建、农业灌溉、开凿河渠等方面的政令,郎中就是这水部司的最高长官,这修建筒车一事到也是该司的职责范围。

只是军爷微微点头,随意问道:“那屯田司可曾来人?”

“屯田司郎中另有要务,此次并没有陪下官而来,随行随行的有四位将作监丞(从六品下)!”见这青袍将军问到屯田司,那徐信想起临行前尚书大人的吩咐,似有所悟。

“好,将你手下工匠以千人为队,分驻这渭水沿岸诸县,然后开工,随队禁军负责保卫,往来递送消息,你负责与各县地方官员沟通,让他们全力配合,做好后勤工作,如有地方官怠慢误工者,先着禁军羁押,报我之后再行处理,有不明白的吗?”灾情似火,军爷也不打算废话,直接就吩咐道。

“下官明白!”徐信点头答道,军人做派的上官,他并不陌生。

“等他们到达驻地,我会派遣熟匠指导诸人行动,一切工程事宜,均由我派来匠人安排,尔等不要干涉,全力做好调度和后勤即可!”胡戈的流水作业法,只在永兴村小范围内传播过,所以军爷不想工部官员另生事端,只叫他们按照永兴村的建造流程办事。

听到军爷这话,那水部司郎中心中泛起一阵疑虑,督造工程,他们是积年的老手,听这外行将军的意思,竟好像对自己这等人的手段还不放心,难不成他有更好的办法?

但无论如何,既然上官已经发话,自己断不能明言拒绝,所以他还是答道,“下官遵命!”

见这郎中迟疑了片刻方才应允,军爷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但也不点破,正要吩咐其他事宜,这时一骑从队前飞奔而来,待到二人面前,马上之人跳下行礼道:“将军!”

原来这男子正是结义大哥刘弘基的长子,刘诗薇的大哥,致果副尉、左武卫骑曹参军刘仁实。

“仁实,这次你们左武卫派了多少人参加这次任务?”昨天军爷在杜如晦府上就听说,这次派来护卫的人马来自秦琼的左武卫,带队的就是自己大哥的儿子刘仁实。

“回将军,总共九百二十二人!”也不知是刘仁实天性严肃还是见有外人在旁,他对军爷的称呼始终中规中矩。

“你在这也好,我跟给你们一起交代了,今日,陛下就会在明德门祭天,祭天之后,陛下将会把筒车之图赐给朝中大臣,所以我们这次的任务,以确保无力建造筒车的百姓田地为主!仁实,如有众叔伯府上人找你,你可以派出一二熟匠去指导他们的匠人,但所有救灾物资不得擅动,其余工匠不得擅离职守,明白没有?”军爷斩钉截铁的对眼前这一文一武吩咐道。

“小将领命!”

“下官明白!”

听完军爷这段话,徐信这才彻底明白刚才军爷动问屯田司郎中所谓何事。

这屯田司原本是工部一个有名无实的闲差,主管天下屯田诸事,但在唐初,天下屯田皆由当地军政长官一力承当,这本该正管的屯田司反而插不进手去,于是屯田司慢慢不管屯田,被视作工部第一冷板凳所在,不过后来这屯田司又加了一项职能,便是负责分配在京文武官员的职份田(官员私田)和诸司公廨田(各衙门自留地),自此冷板凳变成热饽饽,原先避之不及的官员为了挤进这屯田司打破了脑袋。

别看这屯田司郎中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但历任郎中的人脉极广,他们往往能在长安这复杂的官场之中如鱼得水长袖善舞,毕竟在这还是农业社会的唐朝,田地的魅力让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去拒绝它。

军爷实在不想这等官油子参与到这救灾队伍中来。

这徐信在工部为官多年,武德年间武士彟(武则天之父)为工部尚书时才提为水部司员外郎。当年屈突通以自己不通法律条文为由,向李渊请辞刑部尚书一职,这时武士彟刚被外放为地方官,屈突通就被李渊调换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屈突通为人坚毅刚直、检身清正,而徐信在工部又素有直名,两人一见如故,后来徐信便被十分看重他的屈突通委任了屯田司郎中的要职,徐信在任上刚正不阿,很得尚书大人的赞赏,却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段纶调来工部担任尚书,就准备把他从屯田司调出换上自己亲信,加上老领导屈突通于今年病故,靠山没有了,于是徐信便被平调到了水部司任郎中。

听这冉将军的话,这次行动明显是个得罪人的差事,现任尚书大人却把他这个前尚书心腹派出顶缸。一想清楚事情原委,徐信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好,你们这就去分队调度吧,我先回终南县,不久便会把熟匠派到各县县衙,你们派人去领,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速来报我!”,吩咐一声,便要上路,这永兴村正好居于渭河中游,自己在府上方便居中指挥。

“将军好走!”徐信和刘仁实拱手相送。

徐信心中却叹,什么具体事物都不管,只紧把着大方向,任务细分到各人,这人真是大将之才,和自己当年的老领导那么相像,只可惜,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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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class="width">“起!!!”

当永兴村最后一架筒车终于扎根在这渭河之滨,全场所有人都沸腾起来,在这欢声如雷的庆贺声中,河水顺着水槽流向干旱已久的这片土地,军爷在一旁微笑着,没有说话,因为这永兴村最后一块被灌溉的田地,是他的。

一年多前,李世民孤注一掷,发动了玄武门政变,当时负责京城防务的左、右金吾卫两位大将军刘弘基、冉毅并没有亲赴玄武门,而是受李世民重托,以左右金吾卫两卫兵力弹压京城治安。

当时长安附近共驻扎着南衙十六卫,大多数并不是掌控在李世民手上,就在李世民亲自对付太子和齐王时,刘弘基和冉毅两人则在尽心竭力的遏制其他卫所会作出的反弹。

最后万幸李世民成功上位,只是在李世民成功的背后,冉毅却复出了血的代价,一伙隶属齐王的乱兵冲入右金吾卫大将军府中,冉家遭逢巨变,全家只有老管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最后获救,而冉毅的爱妻,还只六岁的孩儿,均殁于乱军之中。

一个月后政局初定,唐太宗李世民大赏功臣,冉毅被封为魏国公、检校兵部尚书领右金吾卫大将军。

一日后,冉毅上表请辞,上不许,再辞,上仍不许,三辞,上心有戚戚,曰,“朕有负永思!”

遂下旨赏冉毅良田万亩,毅不受,独奏请与老兵同居乡间,度此残生。

最后军爷还是领了十顷良田,又有当年和他一起从太原一路浴血拼杀了大半个中国的二百老兵一齐解甲,愿追随将军同归乡里。

军爷原打算从此不问世事,哪知道后来却碰上了胡戈,又引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来,实是造化弄人。

这几天,随着熟练的工匠不停的往外县转移,原先在永兴村近千人的工匠队伍已经萎缩到今天的不足百人。

可此时在这渭河施工现场,黑压压的人群不下五六百人,原来,村里的男女老少不约而同的一齐都来了,他们放下自己未挖完的水道,不顾仍受干旱威胁的土地,齐齐来到村中最后一片没有架起筒车的田地旁,架车的架车,挖水道的挖水道,用行动默默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曾几何时,他们有过这样的待遇,当他们的田地已被河水滋润的时候,而那个地位最高,田产最多,出力最大之人,家中的田地却干渴的裂着口子。~~~~

这时,注意力都在筒车之上的众人都没有发现,有一个陌生人正朝河边跑来。

“哎呀,胡公子你真在这,可让我一顿好找,这村里竟然没一个人,我就想会不会在河边安装神车,这就寻来了,没曾想,你们还真在这!”原来胡戈面前这气喘吁吁之人,正是上回押送鸡鸭而来的小黄掌柜。

“神车!?”胡戈惊诧道,没想到这筒车还被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是啊,现在长安城里都传遍了,前几日,有异人自黄河而出,手捧神车之图,进京之后拦下宰相车马,当街献图,待宰相接图后那异人顿时化作乌有,我还在安化门外亲眼所见过这图,那笔画极细,不是凡笔能画出来的,最后一张上我还见了当朝宰相的批示呢,说是什么按枯水期水位安装,反正我也不懂,不过那字写得真漂亮,我早说了当今陛下乃真龙天子,万事自有皇天护佑,天虽大旱,这不自有异人献神图吗!”

小黄掌柜得意洋洋道,或许他以为胡戈等人久在乡间,不闻长安之事,所以来龙去脉说得甚是详细。

听完黄掌柜这话,胡戈和军爷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感慨,却都消逝于无言之中。

胡戈也不愿意多说,只是招呼道:“小黄掌柜辛苦了,来来,先喝口凉水解解渴,瞧这天气,热死人!”

“真是解渴啊!胡公子,您要的最后一批货我们送来了,正停在您家门口呢,要不我们去看看?”一口气喝完杯中的凉水,小黄掌柜终于言归正传。

“军爷,不如同去?”胡戈邀请道。

“同去,同去!”站在一旁听二人对答的刘诗薇抢着替军爷答道。

“走,瞧瞧去!”军爷呵呵一笑,一行人朝村间走去。

“公子,这一回去洛阳,收获不小,总共运回了鸡两万一千八百二十三只,鸭两万七千六百五十九只,不瞒公子,由于我们收购量大,洛阳鸭子的价格比长安每只差不多要便宜二十文,所以不算运费的话,鸡鸭的价格都是七十五文每只,加上五十文路费,总费用是六千一百八十五贯两百五十文,还是给您算个总数,总共是六千一百五十贯,加上上一回的两千六百五十贯,以及您给小芝买宅子和留下的银钱三百一十贯,一共是九千一百一十贯!”

到了目的地,小黄掌柜还是按惯例把账目说得清清楚楚,该降价的地方自己明明白白地就降下去了,并不欺瞒客户,这点让胡戈十分赞赏。

“嗯,还有我租借的那百辆车马的费用你也一起算进去,正好今天就劳小黄掌柜一并带回去!”在军爷回来后不久,朝廷便派下车马,将胡戈租的百辆车早已替了下来。

“好,我算算,一共十二天,一天五十贯,总共六百贯,一共是九千七百一十贯,去掉零头,还要找给您三百贯!”说完小黄掌柜便从身上拿出三条二十两一根的金铤,递给胡戈。

却不料这时刘诗薇抢上前来,夺过胡戈手上的金铤,狠狠往地上一摔,大声哭喊道:“你这个无赖!”说完边哭边跑,看样子伤心至极。

见刘诗薇这样反常的举动,胡戈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呆在原地。

突然肩膀被人一拍,胡戈回头一看,原来是军爷。

“去追啊,愣着干嘛,想想,你给谁在外面买宅子啊!”军爷不愧是久经世事的老成人,一语点破了刘诗薇伤心的原因。

“哦哦……我……我……是给……”胡戈恍然大悟,因为情急,竟然结巴起来。

“好了好了,你先去追到薇薇再说,我信你,这里我来处理!”军爷对胡戈说道,让他放心去追回刘诗薇。

“对对,胡公子你快去追那位小姐吧,都怪我说错话!唉这……”听军爷一讲,那小黄掌柜才意识到问题出来自己的话语里,连声自责。

“这位大人,您看这,唉,全怨我,胡公子他是大善人,他是给素不相识的人买的宅子啊……”

见胡戈朝着刘诗薇的方向追去,小黄掌柜手足无措,心想这回可把这大客户得罪惨了,又见眼前这位中年人气度不凡,不似常人,隐隐能做胡戈的主,所以朝他解释着,希望能够挽回和胡戈之间的关系。

“没事,小儿女之间的事,闹闹就好了,你也不必自责,现在天色还早,你先稍座片刻,我去看看他们就来!”见这商人一个劲的自责,军爷宽慰他道。

醒悟过来后的胡戈拔足狂追着前面伤心欲绝的刘诗薇,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村口方向跑去,正巧这时村外有四五骑快马朝永兴村飞奔而来,为首的一名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年龄,全身戎装,表情肃穆,正好碰上这男女追逐的场面,马上男子定睛一瞧,跑在前面的女孩不正是自己的妹妹!?

“薇薇,怎么了,哥哥在这,别怕!”那男子慌忙从马上跳下,拦住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原来这人正是刘诗薇的大哥刘仁实。

在这委屈的时刻,陡然间遇到了亲人,眼泪更是如断了线般从刘诗薇眼中涌出,扑在哥哥怀里好一阵痛哭。

刘仁实哪里见过妹妹这样,自小在家里就属妹妹地位最高,无论是宽宏的父亲,还是严厉的母亲,没一个不疼这个宝贝女儿的,就是自己那个不成气的二弟,对妹妹也是极为疼爱,哪知道在这村野被别人欺负得如此之狠,想到这里,平日里冷静沉着的刘仁实怒了,还没等跑上前来的胡戈开口,便一脚踢出。

这一脚实打实的踢到了胡戈身上,没等他开口,一声闷响,整个人就飞了起来,狠狠的跌在一丈开外。

“哥!你疯了!”被自己哥哥举动惊呆了的刘诗薇带着哭腔喊道,转身跑到胡戈身边将他扶起。

“那……那……宅子……咳咳……我……只是……想帮帮……那姐弟……没……没……别的意思……”小腹处传来的火辣感觉让胡戈喘气都不顺,话说得断断续续。

刘诗薇知道哥哥的拳脚有多重,见胡戈这个时候还在跟自己解释房子的事情,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被扯动,痛哭道:“我信你,我信你!你怎么样,你千万不要有事……”

可是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明显,就在刘诗薇怀里,胡戈晕了过去。

被眼前这一幕吓到的刘诗薇反而止住了眼泪,轻轻把胡戈的头移到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望着哥哥道:“你……你……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了,我也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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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


class="width">其实刘仁实在这一脚踢出之后,就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妹妹从小跟着尉迟恭的夫人学功夫,如果发作起来只怕一般男子都无法近到身前,而眼前这个男子竟然追得妹妹夺路而逃,想必功夫定然不凡,下意识里他便以为这人也是个练家子,所以一上来就没有容情。

那知道这人根本不躲不避,竟然硬生生的挨上了自己这一脚,这时刘仁实才意识这个男子原来根本不会什么武功,心中立刻就起了悔意,这时他也站不住了,连忙俯下身去查看胡戈身上的伤势。

“你……你……你还要干什么!”刘诗薇见哥哥靠近,条件反射的挡在胡戈和哥哥中间,惊声问道。

“仁实!休要莽撞!”

这时不远处传来军爷的喝斥声,显然刚才的一幕已被他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腿上的功夫,在叫住刘仁实后,连忙跑到胡戈身旁,蹲下查看他的伤情。

“二叔……二叔……你一定要救……救他啊……”军爷出现,在刘诗薇眼中不啻救星降临。

“把眼泪擦擦,我先瞧瞧他!”军爷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刘诗薇一怔,哭声渐小,掏出手绢擦起眼泪来。

军爷把胡戈身子放平,见他在昏迷中的呼吸不紧不慢,没有出现其他异状,便放下心来,对着站在刘仁实后边的几个随从说道:“你们几个,小心些把他抬到我庄上去!”

见军爷吩咐,随刘仁实一起而来的几个亲兵连忙七手八脚的把胡戈架起,往庄内而去,刘诗薇看了军爷和哥哥一眼,也朝庄内而去,她实在放心不下胡戈。

见现场已经没有其他人,军爷才诧异道:“仁实,平时你挺稳重的,怎么下这么狠手?”

刘仁实没有说话,自从这一脚踢出后,他就知道这年轻男子和妹妹之间的事情不似自己看见的这么简单,不然精通武艺的妹妹又怎会被这个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追得到处跑?自己这回确实是误伤了人,所以低着头也不辩解,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二叔训话。

军爷深知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子的性子,平时作为和京城中那些纨绔子弟胡作非为惹是生非不同,这孩子自幼性格便稳重低调,办事一板一眼,虽然和他父亲那番任侠做派有些不同,却很得自己大哥看重,常对自己说,将来这孩子就算无法成就什么大功业,也不会给家族惹来祸端,此时他看着刘仁实这番认罚的模样,什么责备的话语也说不出来,军爷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

迷迷糊糊中,胡戈只感觉有一个声音在哭,一会儿好像很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家人,一会儿又好像很近,似乎这个熟悉的声音就发生在自己身旁。

这时自己的右手手背上,好像有一滴滴的水珠不停的滴到上面,温温的。胡戈想睁开眼睛,可上下眼皮仿佛黏住,怎么也张不开。

见胡戈的眼珠在眼皮下打转,一个哭腔中夹杂着喜悦的声音传来,“你醒了啊,你吓死了我,快睁开眼,让我看看你……”

听到是刘诗薇的声音,胡戈心中一甜,千金重的眼皮终于被抬起,在一盏浊灯的照耀下,首先映入眼帘的这个女孩,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胡戈看着刘诗薇仍在落泪,心有不忍,故作不屑道,“喂,搞什么啊!我受了重伤躺在这里,你倒好,还打扮得这么漂亮坐在旁边,有没有天理啊!”

果然还在掉眼泪的刘诗薇听到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打了胡戈一下,说:“哪有打扮,那男装都脏了,我今天起来时才换了衣裳!”

胡戈见刘诗薇笑容中闪烁着未尽的泪水,一身裙装,在昏浊的灯火下,说不出的娇美,这还是他第一回见刘诗薇穿着女装,看着看着,竟看得呆了。

刘诗薇被胡戈瞧得不好意思,便起身小步跑了出去,不到一会儿,手上端了一碗粥进来,说,“来,喝点粥!”

“你刚才说今天起来时换的衣裳,你今天起来时明明还是穿的男装好吧!”胡戈一边起身,一边想刚刚刘诗薇的话,觉得有点不对,随即恍然,问,“我不会昏迷了几天几夜吧?”

“你昏了一天一夜,要不是二叔一直说你没事,睡睡就好,都差点把我吓死了!”刘诗薇捂着胸口说道,看来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怕什么,匈奴未灭,壮志未酬,我怎么会死!”见刘诗薇这副模样,胡戈开玩笑道。

“哎!不许乱说!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刘诗薇想起霍去病是英年早逝的,连忙打断胡戈的胡言乱语。

见刘诗薇一付认真的模样,胡戈便住了嘴,端起粥碗喝着,奇道,“咦,怎么还是热的?”天黑成这样,显然吃饭的时间早就过了。

“喝你的粥吧,废话那么多!”刘诗薇红着脸答道。

“是你一直在帮我热对不对?”胡戈盯着刘诗薇的眼睛问道。

刘诗薇被胡戈瞧得很不自在,见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便害羞的点头承认了。

“记住啊,下回热的时候火点小些,你看这里都糊了……”

“你……!!”

“嘿,都喝上粥了,怎么样,感觉好些没有?”这时军爷走了进来,看着胡戈已经能坐起喝粥了,心情大好,接着关心的询问着他的伤情。

“好多了,现在腹部就是有点胀,休息下应该就没事了!”胡戈答道。

“什么事情都别想,好好休息下,昨天你买回来的鸡鸭我已经帮你收下了,现在已经转送到一线去了,狗子也有消息回来,他现在正在秦将军的庄上帮着收拾蝗虫,你别担心,传话的人说,这小子在外面很能干!”军爷把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情都简要的告诉了胡戈,希望后者能专心养伤,不要为琐事操心。“另外,伤你的人有军务在身,我让他先回去了,待你伤好之后,再让他向你负荆请罪!”

“军爷,这件事不要太放在心上,我现在不是没事吗!”胡戈答道,那踢伤自己之人是刘诗薇的兄长,自己看在刘诗薇的面上,也不能跟他计较。

“你心善不追究是一码事,他出手伤人又是一码事,一码归一码,你也别多想了,先休息,养好身体才是正经!”军爷摇摇头道。“喏,这是你掉的三根金铤,好好收着,别再给人抢去了,好了我走了,不打搅你们俩了!”

“二叔,你说什么呢!”刘诗薇见军爷临走取笑自己,抗议道。

军爷笑笑不语,把金铤丢在床上,径自出去了。

“你怪我不?”见胡戈拿起那三根金铤,刘诗薇想到他受伤都是因为自己而起,惴惴问道。

“怪!”胡戈想也没想就答道。见后者惊讶的张开嘴巴,然后开始慢慢撅起,又道,“怪你不信我,怪你有疑问为什么不问我,怪你第一反应竟是胡思乱想!”

“那我又不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嘛!”刘诗薇小声道,转过头去望着那阑珊灯火发呆,叹了口气,良久才道:

“从小到大,我见过的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呢,我爹虽然那么疼我娘,但后来还不是有了两房小妾,这还算好的,他的那些酒友,谁家里不是美妾满屋呢,我总在想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命吧,可是,可是偏生让我瞧见了我二叔是怎样对我二婶的,他对她可好了,从不碰我二婶以外的女人,一年前,我二叔家里遭了难,可现在就算他孤零零一个人,也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我就想,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男人,一辈子只爱他的妻子一人!从五年前起,我家里就不停的给我介绍各种各样的人催我嫁人,我就不停的拒绝不停的逃,因为我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只和我过一辈子!”

“昨天听到你在外面给人买宅子之后,你知道我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我长这么大来头一次……头一次喜……这么相信一个人,可是他竟然跟别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都是那么博爱,那么滥情,我当时心都凉了……”

说着说着,本来情绪稳定下来的刘诗薇眼泪又掉了下来,显然是说到了动情处。一直在静静听她述说的胡戈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冲动,他一把将刘诗薇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这个已经哭得浑身抽搐的女孩的背部,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却呐呐无言。

……

“别哭了,这三个金铤给你,它们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啊?”

“传说在渭水河畔,如果有人遇到一个叫胡戈的男子,接过他给的三根金铤,就可以实现一个毕生的夙愿!”

“怎么实现?”

“将来我娶了你,我要是,你就拿着这三根金铤,去悬红来取我性命呗!”

“讨厌,谁要嫁你啊……”

“来,再抱一下……”

“滚!!!”



第三十六章 穿越千年的杂交稻


class="width">烈日炎炎下,赤着脚的胡戈在这片关中少见的水田中插着秧,田垅旁站满了本村村民,大家三五成群,在一旁望着水田这种稀罕物议论纷纷。-====-

“小戈啊,我们种了几十年地,可没种过这水田啊,你说这秧苗真的可以在我们这里栽种吗?何况现在这个时节,也不是种粮食的日子啊!”王老实不愧人如其名,心里想着什么便直接问了出来。

“确实不适合大规模耕种,不过单开个几十上百亩田还是没问题的,至于这个时节适不适合种稻子,过些天你就看得到啦!王叔,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胡戈回头答道,顺便卷了卷裤脚,看看脚上有没有附着蚂蟥什么的吸血虫。

在后世的陕西,水稻一般以陕南汉中盆地最为集中,渭河流域的关中平原则主要以麦、棉为主,而陕北则是农牧兼顾区域,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佳米驴和陕北羊。

可在这唐朝初年,别说水稻,就是小麦都没有在三秦大地普及起来,所以王老实心中会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

尽管大家心存疑虑,但在胡戈下田整地时,总会不断有村民过来帮忙,大家有事没事都会过来瞧瞧。更不要说王老实,他简直把胡戈的田地当做自家的一般,一有空闲就过来精心呵护。

要知道胡戈现在可是村里最受欢迎的人,这话还要从这越来越热的天气说起。

在这个时代没有电风扇空调,夏夜天气热了,劳累了一天的农人们大多晚上便会搬出竹床蒲椅在屋外乘凉,往往这个时候便是孩子们一天里最为开心的时刻,在皎洁的月光下,大人们谈些家常里短,小孩子们则聚集在一起疯闹,大肆挥霍着美好的童年。

后来胡戈见大家吃完晚饭后都无事,便在村前的一大片空地上,搬来桌子,给大家说起农技来,他想通过讲演来检验一下自己书中的内容,如果发现有什么漏洞也好早作修补。

其实大家都是种了几十年地的行家里手,就连常年在家织布的大婶们说起种田来都是一套一套的,所以大家刚开始来听讲完全是给胡戈面子捧个人场。毕竟大家能够安然度过这个灾年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着莫大的关系,谁也没真认为胡戈能讲出什么花来。

可是听着听着大家发现胡戈肚子里还真的有货,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还真不是瞎侃,慢慢大家便把那份不以为意悄悄收起,开始真正用心吸收着这浓缩了华夏千年农耕精华的讲演来。-====-

大人们听得是聚精会神,可是偏偏苦了孩子,半大的孩子正是玩性最足的时候,往往坐不了一会便开始满场乱串,后来胡戈想了个法子,就是在每天讲完农技之后,把那《封神演义》当做消遣来说给孩子们听,来换得他们认真学习农技。

本来这是在正餐外另给孩子们准备的开胃点心,哪知听完农技后大人们都不愿离去,反而津津有味的继续听胡戈说着那神魔的故事,后来连军爷和老管家都搬了椅子过来旁听,有次在胡戈讲完当晚章节后,军爷还拍着胡戈肩膀叹道,“哪来那么多道义,赢了的成神,败了都是魔。”

而每次刘诗薇听到胡戈讲述着她听过的章节时,心中都无比得意,嘿嘿,私下里她可比这公众版多听了几十章。

晚上说书,白天劳作,其乐融融,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是有道理的。神仙们高高在上心一想事便成当然会嫌时间易逝,没人会嫌享受得太长!而在地上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们,有时候细想来,原来无一天不在煎熬。

好了,闲话不表,话说中途胡戈得到斥候传回的消息,在洛阳运来的那批鸡鸭上阵之后灭蝗的进度大幅度提升,甚至有的村子等不及禁军的队伍,家家户户赶着自己养的鸡鸭捕食起蝗虫来,预计在未来不到十天的时间内就能有捷报传来。

这让原本还有些担心会有漏网之虫而不敢将种子入土的胡戈送了口气,至于筒车的修建,目前官方的进展是,渭河沿线已经基本上覆盖,他们剩下的任务就是继续向渭水各条支流挺进。

在有绝对把握后,胡戈才敢把自己的种子拿出来播下,虽然蝗虫是不吃土豆苗的,但对其他单叶草作物它们可不会客气。

在胡戈包裹里的几种作物种子中,夏玉米和甜菜已经过了播种季节,就算勉强种下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所以先存下以待来年,只将水稻,小麦,土豆,向日葵的种子按照合适的播种时间一一种下。

这亩大田便是胡戈特意蓄起水来,用做稻种的制种田,前些天,他将临近的两亩田地的田垅清掉,合成了现在一块大田。

事先村中人听闻胡戈要开田,都把家里积攒起来的五谷轮回之物全给胡戈送了来,纷纷表示着自己的一份心意。

用生物肥浇灌后的这亩大田里,同时分布着籼稻和粳稻,胡戈将包里七公斤多稻种同时种了下去,这实在是一种很难见的场景。

籼稻和粳稻是我国水稻最主要的两种稻种,自古就有“北粳南籼”的说法,籼稻和粳稻对生态环境的要求不同,前者耐寒不耐热,后者则耐热不耐寒,且这两种稻谷很难互相引种,不是没有人试过,只是成功率极低,没有大规模推广的可能性,所以极难在同一地区同时分布这两种稻。

而我们平常所说的水稻,多是指的袁隆平的籼稻,他的籼稻在全国籼稻播种面积的覆盖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而粳稻,在全国粳稻播种面积中仅占百分之三强。也许大家对籼稻和粳稻还没有个直观认识,打个比方吧,我们平常所吃的那些口感较好的东北大米,就属于粳稻。

说到粳稻就不得不提起一个在这个专业很有建树之人,原云南农大的教授李铮友,这位在八十年代官至云南省副省长的农学家用一生的心血打破了粳稻的地域性,使得无论是北达东三省,还是南至云南,他培育出的粳稻都可以栽种自如。

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在后来接受媒体采访时,明言很后悔当年因当官而耽误了粳稻的研究,在他将自己的粳稻申请列入863计划以获得国家资金支持时,连续八年被拒之门外,屡次败给一种产量较低且无自主知识产权自日本引进的稻种。

当年人民网上曾登载了这一消息,胡戈的导师在看完后叹息良久,默默无言。

胡戈手上的粳稻正是源自于这位老科学家培育出的稻种,没有他耗费在这小小稻种上面的几十年心力,现在胡戈面前这片大田中,就不可能出现籼稻和粳稻同居一田的情景。

“小戈,你教我怎么做,我来帮你插秧吧!”见胡戈因弯腰得太久,直起身难受的扭着,王老实看不下去了,便要下来帮忙。

王老实说完还没等胡戈回答便挽起裤脚就往水田中跳,见此情景,胡戈心中一阵感动,想到自己迟早要将这份农技传播开来,便细心的对王老实交待着,比如株苗行距多少,怎样排列,深浅都细细说明,其实插秧还是比较简单的,真正难的是后来的制种。

水稻的制种相当复杂,水稻的父本属于雌雄同株,即是在同一朵稻穗上既有雌性花蕊,又有雄性花粉,而母本则没有雄性花粉,只有雌性花蕊,需要通过人工给母本授予父本的花粉,之后,母本才会结下稻子(稻种),如果母本没有受到花粉,则只会结下无用的纰谷。

所以制种时会把父本和母本同时栽种在一块田里,但难题是,父本的生长期与母本不一样,一般要比母本长十多天,所以为了让父本和母本的盛花期一致,不但要考虑到两种稻的本身习性,连光照、温度、地力都要了如指掌,因为这些细小的方面都会影响到稻穗的花期。

如果有时因为各种原因,父本和母本无法同时到达盛花期,只好使用人工手段来促使他们步调一致。如果父本生长过快,就需要抑制它的生长,通常的作法是在父本含胞即将抽穗前,将其稻叶的顶部割除,这样不但能延迟父本的开花期,还有利于后来花粉的传播,便于母本授粉。

同样的作法还有对母本剥胞,用人工以促使其穗子自胞叶里露出,已达到授粉的目的。这过程需要相当小心翼翼,稍微用大了点力气,就会使稻穗折断,最后导致前功尽弃。

这些只不过是稻制种中几个较典型的例子,还有很多细节需要靠时间去积累,不过话又说了回来,如果不是这么复杂,人类也不会在耕种了数千年稻谷以后,才由我们的江西老表袁隆平教授掌握了这项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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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宽乡变狭乡


class="width">“永思,村里快没有可以开垦的荒地了,恐怕归唐是最后一户领百亩土地之家,以后咱们村就要从宽乡变成窄乡了!”

这几天,胡戈一直在自己的地里忙活着,早出晚归的,所以这天吃过午饭,军爷无事,便和老管家一起去田地里瞧瞧胡戈,路上闲聊的时候,老管家不经意说起村中现状。

“是啊,除了村南老林旁那座荒坡,再就是村西生蝗虫那片死地了,往北是大片已经开垦的熟田,再北就是渭水了,只剩村东还有一片地,前朝时曾有人开垦,后来因为战乱导致荒废多年,但是那也仅仅只有几百亩而已,哪里够分?”

军爷接口道,军人对地形最为敏感,既然决定在这个村子里度过自己的下半辈子,自然村前村后的地貌都被军爷熟记在心。

两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商量,约莫过了有一刻多钟,才在前方隐隐看到胡戈水田边搭起的凉棚。

“军爷,老管家,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出来了,快进来坐,喝口凉水!”

这时正逢大中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刻,胡戈原本坐在田埂上乡亲们搭帮架起的简易凉棚里休息,见军爷和老管家正往自己这边而来,知道他们是来看自己的,忙起身招呼道。

“来看看你忙活些什么,这几天连中午饭都带到地里来吃,草儿都来我这说了好几次了!”军爷朗声道。

“哎,我是看这一来一回的挺费事的,干脆就在这田边歇息,中午还可以在这眯会觉,挺好,没事的!”知道这大中午时的太阳毒,王老实怕胡戈在田里人受不了,曾当面劝过胡戈几次,但都被胡戈谢过了,没想到这回竟请动了军爷来当“说客”,胡戈心中一阵感动。

听胡戈这般说,军爷笑笑没有做声,进了凉棚休息。

老管家却没有一起进棚,而是蹲在田埂上观察这块大田,看了一会后,对胡戈问道,“归唐啊,我瞧你这片田里种下的种子似乎是南方的水稻,现在这个时节还能种稻?”

老管家见多识广,年轻时也曾走过许多地方,接过这永兴村村正后,田里田外的来回跑,对农事也不算陌生,所以问得问题比较专业。

“老管家,这种稻子叫做晚稻,是我师父走南闯北费尽千辛万苦才收集到的种子,约莫年底前就能收获呢!”见老管家动问,胡戈解释道,只是这种子的来源又推到虚无的那位师父头上,不过,这些种子也确实是从自己导师那儿领的,这话倒也说得通。

老管家与军爷对视了一眼,叹息道,“你师父真是高人呐,老朽恨不能一见啊!”

尽管老管家从来没见过在夏天播种,在秋冬季节生长的稻子,但一想到这个年轻人的师父连蝗灾和旱灾都能预防,再加上胡戈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在心底,他已经相信了胡戈的话。

“在我们永兴村开水田种稻,你可是第一人啊!到时候可要尝尝你亲手种下的稻子!”老管家开玩笑道。

“老管家,我这是制种田,收获的稻子可不是用来吃的,还等着来年拿去做种子呢,不过再过三个月,您和军爷就可以尝到我种的土豆了!”胡戈解释着这些稻子的用途。

“噢?这土豆又是何物?”眼前这个年轻人开口闭口尽是些连自己这个老江湖都闻所未闻之事物,怎能不把已过耳顺之年的老管家兴致勾起。

这个……胡戈顿了顿,总不能直接说是茄科茄属一年生草本植物吧,想了下才答道:“这土豆是一种可以当做粮食也可以当做菜蔬的作物,从播种到收获的时间短,一般只要三个多月,而且不会与粮食抢地,山地坡田都可以耕种呢!”

“不与粮食抢地的粮食?那产量又如何!”一直笑着听老管家和胡戈对话的军爷突然问道,脸上的笑容已经被慎重的神情取代。

军爷这话说得够绕口的,其实也怪胡戈没有解释清楚,这个时代的主要粮食就是粟嘛,胡戈挠挠头,说道,“产量绝对不低,至于具体每亩能产多少石,因为之前没有在关中试种过,现在还不好说!”

后面那个理由不是理由,胡戈真正担心的是没有现代化肥的浇灌,到底具体产量能达到多少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数。不过马铃薯在世界上传播开来时,其实也并没有发明化肥,如果产量很低的话,那也不会有传播的价值,所以他能对土豆的最低下限还是很有信心的。

“归唐说话总是留有余地,呵呵,永思不急,既然归唐这般说,我们等等就是,毕竟三个月后不就见了分晓?”老管家笑着对军爷说,他已经听出了军爷话里的意思。

“老管家!老管家!有人找您!”这时远处跑来一名老兵,边跑边喊,像是找老管家有事。

“可能是庄上有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归唐,天太热了就晚一点在下地,小心身体!永思,我先过去了!”老管家对二人招呼道,说完便急着回去。

“您老人家回去时走慢点,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别着急!”田间的垅道有宽有细,军爷怕老管家走急了,有什么闪失,毕竟他年纪大了,所以特意提醒道。

“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骑得马上得阵!”老管家边说边挥手,示意胡戈不必相送了,转身朝庄上而去。

胡戈送了老管家几步转来,刚进凉棚就听军爷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可是咱们村最后一个分到百亩土地之人?”

“怎么了?土地不够分了?”胡戈心中一惊,这还是贞观初年啊,好歹均田制在唐朝还是坚持了一百多年,虽然一路走来风雨飘摇,但起码还是撑到了唐德宗建中元年(公元780年)才正式宣告消亡。

“储备的土地不多了,恐怕年底前老管家就要上报地方官,本村到时候将正式从宽乡变成狭乡了!将来狗子这一批孩子长大,只怕能分到手的土地要大大缩水了!”军爷答道,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由宽乡变成狭乡之后,每位村民在满十八岁后,政府分配的土地不再是规定的百亩地,而是按照各地的实际情况酌情减少,并开始鼓励本村村民往宽乡迁移,如果胡戈是在本村成为狭乡之后再想落籍,假如没有军爷这样的关系,基本可以死掉这条心。

可是再怎么迁移,毕竟在当时情况下能够开垦的土地总有个上限所在,人口数又是在不停的往上增长,长年累月下来,慢慢官府就会陷入无田可授的境地,这时,均田制便到了岌岌可危之时。

而且这均田制更是唐朝府兵制的根基,如果均田制动摇了,那么建立在其基础之上的府兵制就会随之松动。

而这一切难题归根到底,土地二字,土地就是均田制的命门所在。

作为了解历史进程的胡戈当然清楚用何种手段能延长这一善政,比如开疆辟土,比如开发南方,但这些都太过遥远,而且也不是自己这个白身所能左右的。

这时胡戈想起灭蝗时曾看到的那片足有数千亩的荒地,问道,“我在村西见到有片荒地不是有上千亩之多吗?那块地不可以授人吗?”

“那是片死地,地力太薄,养不活庄稼,播下多少种子都无济于事,全都没收成!”军爷答道,看来以前也有人试过,只是结果看来不大好。

死地?难道是盐碱地,怪不得蝗虫在那里产卵,胡戈恍然大悟。

这关中平原虽然八水环绕,土地肥沃,但毕竟从秦时开始已经被开垦了上千年之久,难免会有些土地地力下降,渐渐盐碱化也是比较正常的事。

良田日见减少,而这些荒山盐碱地又开发不了,怪不得刚才军爷听到土豆可以在山地播种时候反应有些激动,原来他是起了开源之心。

这倒也是个暂时缓解土地紧张的好办法,毕竟初唐时期的人口在唐朝历史上可以说是处于人口最少的一个阶段,只要把关中为数不少的荒坡,还有这些盐碱地全部利用起来,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起码也可以起个缓冲的作用。

至于盐碱地的改良方法,胡戈知道很多。

比如灌水洗盐,把盐分溶解冲出或者使它渗透到更深层次的地底去,

比如深耕深翻,根据研究,盐碱地的盐大多都附着在地表层土壤中,通过深耕深翻,可以起到把地表土壤中的盐分覆盖到地下,这跟灌水洗盐的意思差不多,都是想让盐分下沉。

还有使用化肥,让它们在土壤中产生化学反应,中和对植物有害的成分,以达到净化土地的目的。

这些方法是书本上记载的,胡戈本人没有试过,但在现在的条件下,这些方法不是太费力,就是没可能(没有化肥……)

那么究竟该如何治理这些盐碱地呢?胡戈闭上眼睛,脑袋飞速的运转着,希望能找到个最适合现在这种情况的好办法来!

突然胡戈眼前一亮,心道,干嘛要那么费劲的治理它!?



第三十八章 我们先寻间客栈休息吧


class="width">原来,这时胡戈想起的一件往事,让他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那是哥哥曾经跟他提起过的一段经历,有一年胡金所在的部队在东北搞驻训,他们在野营拉练途中遇到过一排已经无人居住了的营房,这排平房可跟以前战士们平日里见过的房子很不一样,因为这里建设营房所用的砖头全部都呈现出一种奶黄色,根本不同于日常随处可见的红砖和青砖。

后来他们住了一宿离开之后,才在当地的老乡那里打听到,原来六七十年代这里住过好几批知青,当时条件艰苦,大家就自己建窑烧砖,因为考虑到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开荒为国家多生产粮食,所以他们没有取良田土烧砖,反而用的是驻地旁边一片盐碱地的土壤,因为这土里的碱性比较大,所以后来烧出来的砖头都是这种奶黄色,后来随着知青的撤离,这里也渐渐荒废,三十多年了,知青们当年建设的营房仍然屹立在东北大地上,仿佛在对世人述说着,当年,曾有一群人,在这里,燃烧过青春。

哥哥和他的战友们发现营房的边缘有少量被拆动的痕迹,原来,不时有当年的知青返回这里,取走一块依然坚挺硬实的黄砖,以纪念他们难以忘怀的记忆,哥哥后来说,这是最珍贵的勋章。

这时,军爷望着脸上表情不停变换的胡戈,没有出言询问,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起,静静的等待着胡戈的下文。

正冥思苦想中的胡戈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还是沉浸在如何治理盐碱地的思索当中。

胡戈知道盐碱地中影响农作物生长的物质大多集中在地表,也就是地面下两米之内的深度,与其花费大力气去治理这上千亩的盐碱地,不如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全部挖了出来烧砖,然后再在裸露的地面上铺上一层不必太厚的良田土,再挖好沟渠方便排水,另外再用耐盐碱的植物调理几年,完全可以变废为宝,至于耐盐碱的植物更不必另外寻找,自己手上的向日葵以及甜菜种子正好可以胜任。

再过一个月就到了立秋,这时候离粟米的收获期就不远了,在农村中历来有在秋收后婚嫁迎娶的习俗,这个时节也是大家盖新房的高峰期。<<>>胡戈知道农村的土坯房对土壤的要求很高,必须选择粘性很大的良田土,然后反复打压使其平整有看相,再在风干成砖后,由熟练的泥瓦匠砌成土墙。但如果这个时候自己的砖头可以烧制成功,正好可以代替良田土给大家盖房,让村里人告别潮湿的土坯房而般进敞亮的砖瓦房,胡戈被自己这个构想的前景触动了。

“军爷,我瞧你庄上的房屋是用上好的青砖修成的,不知道这砖是在哪儿烧就的?”从思索中解脱的胡戈望着军爷问道。

“哦,这个是当年陛下派工匠连带材料一起从长安城中运送过来的,怎么,你对这青砖有兴趣?”刚才他们还说的是死地,胡戈突然问砖,军爷在心中思索着盐碱地和青砖的联系,他知道胡戈不会无的放矢的。

砖头是建筑行业不可或缺的重要材料,我国自古就有秦砖汉瓦的说法,这说明在离唐朝千年之前就有烧砖这一行当,至于在农村为什么没有普及开来,大概是因为这时制砖的工序过于复杂,导致了砖块的成本过高,一般老百姓根本负担不起,所以大家还是习惯取自己田里的土盖房,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不必花什么钱,何况劳动人民早已被生活磨砺得不怕麻烦。

“军爷,我想去趟长安,请些砖匠回来,我想开个砖窑!”见军爷说材料都来自长安,胡戈便打算往长安一趟。

“噢?怎么想到开砖窑头上去了,且将来龙去脉说来与我听听?”军爷很感兴趣的问道。

“这样说吧,其实这死地的土壤,是可以改良的,但是见效太慢,而且很费工夫,所以我就想,我们不要把精力放在如何治理它上面,死地之所以养不活庄稼,是因为在它的上层,就是靠近地面的部分,或者含盐过量,或者含碱过量,这些盐碱主要集中在地面以下大约一人高的深度内,如果我们把这些对庄稼有害的盐碱土全部挖掘出来,再在裸露的土壤外铺上一层良田土,这样,经过处理的土地就容易治理得多,而我们挖出的盐碱土,也不浪费,全部拿来烧砖,质量好的就拿来修房,质量差的全送去铺路,这样正好做到两全齐美!”

胡戈知道军爷对这些方面不是很了解,所以他解释得很细。

听着听着,原本一脸慎重的军爷惊讶的神色越来越盛,等到胡戈说完,他并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瞧着胡戈,看了半响后,方说,“圣旨上倒是说准了,嘿嘿,天生异人!”

“可惜这异人没本事,不能在宰相车马前悄然遁去……”顺着军爷的话,他也不辩解,只是打诨道,在军爷这等眼光老辣之人面前,任何遮掩只会越描越黑。

果然一问一答后,二人相视大笑。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长安?”笑罢,军爷问道。

“事不宜迟,就今日吧!”看看时间还早,胡戈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盘缠够吗?不够直接问老管家取,我跟他说过!”知道胡戈这段时间花了不少钱,军爷细心提醒道。

“我这大概还有七八百贯,想必足矣,多谢军爷!”胡戈不知道开个砖窑在这个时代要花多少钱,但这七八百贯交个押金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不够的时候,也只好找军爷借取了。

“让薇薇和你同去吧,长安她可比你熟悉,再说多个人也好互相照应!”军爷拍拍他的肩膀,二人朝庄上走去。

……

“去长安?不去不去,碰到我爹爹,肯定要抓我回去的!”见军爷问自己去不去长安,刘诗薇连声拒绝,她在这永兴村还没待够呢。

“真怕你爹爹抓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军爷知道自己这个侄女的心思,故意逗她道。

“二叔!!”刘诗薇嗔道。

“你真不去啊,那我只好让别人给归唐带路了……”军爷继续说道。

“啊?他去长安干嘛,怎么都没告诉我?”刘诗薇惊讶道,昨晚胡戈跟她两人在一起窃窃私语时,并没有说到要去长安。

“临时起意,去准备一下吧,长安他不熟,免得四处乱撞!”军爷看胡戈差不多快过来了,也就没继续开玩笑。

“哦!”听说是和胡戈一起去,刘诗薇不做声了,乖乖回房换衣服去了,毕竟一身裙装不方便骑马赶路。

当胡戈告别了王老实夫妇,飞奔到军爷庄前时,刘诗薇已经牵着两匹马站在门口等他,见胡戈跑得气喘吁吁,她迎了上来,帮他扯了扯衣角,说道:“跑这么急做什么,又没谁催你!”

“迟到可是大人物才享有的待遇,我可不敢在你面前迟到,免得到时候你又说我摆架子!”胡戈笑道。

“就知道贫!谁知道你不是在快到了才假装跑的,你这人鬼心眼最多了!咯,给你,我给你挑的马!”说话间,刘诗薇在胡戈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

“咦,我还以为你要骑朱龙马呢,怎么也随便挑了一匹?”前些天胡戈没事就跟刘诗薇学骑马,嬉闹间他见到刘诗薇似乎很喜欢朱龙马,而朱龙马跟她也挺合拍,一见她近前就快乐的打着响鼻。

“我骑朱龙马,你就跟不上我啦,我们还是一起慢慢溜达吧!”她知道自己这个“徒弟”马术才刚刚上路。

“嘿嘿,那走吧,不过,你穿男装的样子还真是……”本来胡戈想说“帅”的,但怕刘诗薇听不懂,便使出古今通用手势——跷起大拇指。

刘诗薇脸微微一红,没接胡戈的话茬,说道,“快走吧,咱们这样的速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呢!”

“有你在身边,管它什么时候到长安呢,驾……”胡戈猛一催胯下马儿,很潇洒的像箭一般冲了出去,只留下这句话在风中飘荡。

刘诗薇一愣,脸瞬间红得发烫,就在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正要催马赶上时,却见前面跑得太急的胡戈因为没掌握好平衡,很没面子的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

不远处,高耸的城门提醒着往来的旅人们,长安就在眼前。

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没人注意这两个牵马步行的青年。原来快到长安时,第一次骑马奔跑了这么远距离的胡戈颠得骨头酸疼,在马上扭了起来,刘诗薇见状,便建议两人下马步行一段。

“还疼吗?”刘诗薇轻轻的用手绢擦着胡戈额头上一块淤青。

“这点伤算什么,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寻个客栈休息一下,把马儿放好,再出来逛逛吧!”见夕阳西斜,胡戈提议道。

听到这话,刘诗薇心中一颤,长这么大,她还从没住过客栈,更何况是和一个年轻男子同行。



第三十九章 那一对视擦出的火花


class="width">两人一路说笑中,路途仿佛变得简短,没一会他们便来到第五横街上。

胡戈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到这西市,此番旧地重游,他心中颇有感慨。

闹市卖宝,收购鸡鸭,深夜遇险,路遇小芝,这些场景都一一在胡戈脑海中闪现,只是和上次略有不同的是,这回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在身旁有了佳人相伴。

黄昏的西市内,还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虽然长安的夜晚是实行宵禁的,但那只是在长安各坊外的主要街道上实施戒严,而坊内却是不禁的,所以西市的夜晚,繁华依旧。

“哎,你说我们待会住哪家客栈啊?”上次住的那家客栈没收胡戈的房钱,让他不好意思再回去那家店子,所以对刘诗薇问道。

“我怎么知道,人家又没住过!”要是胡戈的问题是某某国公府该怎么走,刘大小姐一定不会陌生,但要问她客栈什么的,实在是问错了人。况且长安城中的权贵十有七八都住在万年县内,而这西市,正好在长安县的辖区(长安城以朱雀门大街为中线,西为长安县,东为万年县,唐时有“东贵西富”的说法)。

“那随便找一间吧,你瞧着顺眼,咱们就进去!”西市不愧是全国第一大集贸市场,客栈一间连着一间,多不胜数,胡戈眼睛都瞧花了,便对刘诗薇说道。

“那就这间吧!”刘诗薇指着街尾这家不是很起眼的客栈说道。

二人说话间进了这家规模不是很大的客栈,把马缰递给笑脸相迎的小厮,先要了两间上房,刘诗薇说要上去看看,叫胡戈先在大厅把饭菜先点好,她马上就来。

胡戈选了张靠墙的空桌坐下,听小二介绍了几样本店拿手的招牌菜,便吩咐他们先做着,等会刘诗薇下来了再一起端上来,小二麻利的应声而去。

“小二,上酒,再来八升!”

这时一声音调颇高的吩咐声引起了胡戈的注意,只见一个二十多岁不到三十模样的客人对着小二喊道,听口音像来自河南道(辖地为今山东,河南大部,江苏,河北一部),看打扮却不像是商人,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微醺。

“客官,您已经喝了一斗酒了,再喝下去会醉的!”小二好心提醒道,并不只为赚钱而闷声发财、罔顾顾客的健康。

半醒半醉间,那人微红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眯着眼瞧着上前相劝的小二,并不说话。

“好好,您稍等,马上给您上酒!”只一会小二就被那人瞧得浑身不自在,在尽了提醒义务后,便把他要的酒端了上来。

“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到刘诗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胡戈忙转过头来,答道:“我在看……咦,你把衣服换啦?”

只见刘诗薇穿着一条嫣红与粉红色花纹图案相互搭配的石榴裙,正是初唐流行的少女款式,狭长的白色丝带由双肩垂下,一条蓝色绸带系在腰间,这条裙子穿在刘诗薇身上,把她的曼妙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

怪不得路上胡戈问刘诗薇包裹里装的什么,她就是不说,原来带的是准备和胡戈逛街时穿的衣裳。

“嗯,路上灰尘太重,衣服都脏了,说呀,你刚才看什么那么专注?”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刘诗薇和胡戈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就隐隐不愿意再穿起男装。

“那边有个朋友,已经喝了一斗酒,现在又点了八升,真是好酒量啊!”胡戈赞道。

“这么能喝呀?”其实刘诗薇对喝酒没有什么兴趣,但看胡戈兴致这么高,便随声附和着心上人。

也不怪胡戈少见多怪,因为刚才一个人的时候他暗暗换算了下,这一斗八升酒换算成现在的重量大概是两公斤左右,光一口气喝下这么多水都不见得是件容易事。

也许这个数字还不够直观,您可以在您家旁边的小副食店中,瞧瞧那种最大瓶的两公升装的饮料,就可以有个初步体会了。(当然,还有一种更大的2.5升装的,但那种只有超市中才有售卖)

“小二,结账!”终于那酒客将剩下的浊酒一气喝完,对不远处正目瞪口呆瞧着自己的小二吩咐道。

“客官,你点了一斗八升浑酒,一共是五百四十文,谢谢您!”那小二过来说道,他一直瞧着这位奇怪的酒客,心里早把账算好了,而且这人只是干喝酒,并没有点别的下酒菜,帐好算得很。

那人长叹一声,将桌子上的包袱递给小二,道,“这里面有件皮袍,该值数贯文,你拿去当了抵这酒钱吧。”

那小二依言解开包袱,将这皮袍取出,果然是件上好的袍子。

那酒客瞧着这件袍子,心中竟有些微微发酸,原来这件皮袍是他一个知己所赠,这一年多来,他一直流落江湖,半年前他在密州(今山东诸城)遇到了一个贵人,姓赵,名仁本,虽然两人素昧平生,但却是一见如故,这赵仁本见他身处寒冬却衣衫单薄,便送了这件皮袍与他御寒,又见他才华出众,不似凡人,便又资助他一笔资金让他到京城来活动,以求得伯乐识得他这匹千里马。

可这数月下来,却没有半点收获,总之这偌大的长安城就是没有他的立锥之地,最后身上的盘缠用尽,晕倒在大街上,多亏一位好心姑娘收留,才捡回这条性命。这天他心中实在苦闷难耐,便拿了自己身边唯一这件行头,来这酒肆中求得一醉。

“先生,你怎么在这里,还喝这么多酒!”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姑娘,见店小二拿着这先生的包袱就要往外走,立马会意,连忙说道,“小二哥,酒钱我等会送来,把包袱给我,先生,你连这都当了,天寒了穿什么啊!”

“眼前都顾不上,那还说什么天寒啊,谢谢你,小芝!小二,去,把这件袍子拿去当了吧,抵我的酒钱!”那先生大声道,执意要小二拿着他的袍子去当。

这名叫小芝的姑娘小二认识,常常来店里给客人送饼,而这客官却又非要自己去当他衣服,正在他不知道到底要听谁的吩咐时,只听见“哐当”一声脆响,像是茶杯落地的声音,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摔碎茶杯的现场,正是胡戈这一桌,原来刘诗薇在倒水时,突然听到小芝的名字,不由得手一发颤,不小心将茶杯碰到了地上。

“恩公!”

一声喜悦而尖锐的女声响起,原来是站在那先生旁边的姑娘一声惊呼,跑过来二话没说就跪倒在了地上,原来这姑娘正是那日在街上卖胡饼的小芝。

胡戈连忙站起,避开小芝这一跪,想要扶起小芝却又碍于男女有别,正在他左右为难时,刘诗薇绕到小芝身后将她扶起,小芝回头,正迎上了刘诗薇的目光,两女四目相望,短暂的对视中,保守估计,起码相互传输了至少80G的内容。

胡戈见势不妙,心中忐忑,又见全店的焦点全部集中在自己这桌,忙朝小二走去,低声说道,“那酒客的账算到我们桌上,打碎的茶具,等吃完一起结账!”

小二点头表示理会,胡戈又邀请这酒客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位兄弟可否赏脸,与我等共饮一杯!”

见小芝已经在那桌坐定,而眼前这男子又以礼相邀,便道,“有何不可,请!”

在胡戈和这酒客一起回到桌前时,却没想到刘诗薇和小芝已经聊了起来,看上去竟颇为熟络。

刘诗薇见胡戈微愣,招呼道:“坐呀,你不坐,客人也只好陪你站着呢!”

胡戈这才招呼那酒客坐到,二人方一落坐,小芝便给胡戈行了个万福,说道,“恩人的大恩大德,小芝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哦,原来阁下就是小芝嘴中的大恩人啊,这么说来,于我也有莫大的恩情,这位公子请受我一礼!”那酒客也跟着起身行礼,朝着胡戈一躬到底。

“你们都太客气了,来,我们共饮一杯罢,相逢即是有缘,敬这缘分一杯!”见这两人的礼数让胡戈尴尬不已,刘诗薇帮着爱郎解围道。

在共饮一杯后,胡戈才开口道,“是啊,你们太客气了,些许小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对了小芝,你和弟弟现在都还好吧?”

“回恩公的话,我和弟弟都好,自你走后,那黄掌柜把事情都告诉了我,可是不管我怎么求他,他都始终不告诉我你的去向!”小芝答道,看的出来她寻了胡戈很久。

“别怪黄掌柜,都是我这样吩咐他的,跟他没关系!”胡戈答道。

“嗯,黄掌柜是个好人,你走之后,他还帮我联系了十几家客栈,又帮着我在这条街上寻了间门面,我用恩人你留下的钱开了间胡饼店,给这些客栈的住客外送胡饼,生意很好,后来我把先前那些流浪的孩子都请了回来,帮着我送饼,现在大家过得都很开心!”小芝把胡戈走后,自己在西市的经历都讲述了出来,一旁的刘诗薇听得很仔细。

见大家都说着话,而身边这位小芝口中的“先生”一言不发,胡戈怕冷落了这位兄台,对他自我介绍道:“这位兄弟,我姓胡,单名一个戈字,字归唐,未请教?”

那人一拱手,说道:“在下姓马,名周,字宾王……”



第四十章 莫愁少年囧


class="width">马周!?字宾王!?

同名这种事情可能很常见,但同名又同字那可得万中挑一了,当然,并不是说在一万个人里面挑,而是在一万个叫马周的人里面挑。<<>>

这位马周马宾王是个什么人呢?

古人在未出仕之前,总喜欢拿自己跟更古的人相比较,最出名的就属诸葛亮了,他躬耕于南阳时就曾自比管仲、乐毅。而马周在浪迹江湖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认为自己和傅说、吕望(姜太公)的才能不分上下,结果当年主席曾评价:“傅说,吕望何足道哉,马周才能迥乎远矣。”(马周比他们强多了)

这样一个人物,在被李世民从茫茫人海中挖掘出来后,仕途一帆风顺,不到二十年时间便从一个正八品上的官场龙套升至中书省最高长官中书令(当朝宰相之一),除了来长安之前任过博州助教(市教育、文化局长),自打与李世民相逢后,马周一生中再也未外放为官,当贞观十二年马周由御史台调往中书省为官时,李世民对身边的人说,“我一见不到马周便想他!”(我于马周,暂不见则便思之!)

可是这样一个即将赫赫有名的人物,此时正坐在长安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小酒店里借酒消愁,身无分文需要拿衣裳来抵账,真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啊!所以暂不如意的诸君且看看马周,有道是莫愁少年囧啊!再黑的夜晚,也总有放亮的一刻,就看你下没下决心去跟这无言的命运死磕了。

胡戈记得史籍上记载他的老婆是一位卖饼的女商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想到这里,胡戈在心中暗道,这小芝不正是以卖胡饼为业,还收留了昏倒在街上的马周!?

这……这……有这么巧的事情吗?难道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左监门卫翊府中郎将常何的家人来小芝店里买饼,然后小芝把马周推荐给这位家人,而这位家人又给常何引荐了马周,然后马周成为常何的幕僚,最后替常何写条陈被李世民慧眼识珠?

胡戈记得这左监门卫翊府中郎将乃是正四品下,品级只算中等,所以马周在被唐太宗看重之后,却不能立马加以重用,只下了一个“令值门下省”的口谕,过了几天后不知是门下省编制满了还是怎么,又把他调到御史台的察院(御史台下辖台、殿、察三院)任正八品上的监察御史。

虽然从头到脚马周这位人才都是李世民自己考察出来的,但按照当时官场的规矩,归根结底这推荐人还是要算在常何的头上,但是正因为常何这位推荐人的品级不显,所以直接导致了被推荐人的起点略低(这种潜规则无处不在,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诸君的公司里,高层推荐的人和中层推荐的人,起点绝不会一样,公司规模越大,等级越多,这种情形便越明显)。~~~~

但就是这个正八品的官职在朝野舆论下还是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唐太宗后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在监察御史官名后面加了个“里行”二字,意思是我一定要用他当这个监察御史,但你们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就算是给他加个代理二字吧。

可以说,监察御史里行这个官名完全是李世民为马周而设置的,到了后来渐渐被其他皇帝所接受,成为正式官名,在北宋的时候,丞相吕大防就曾担任过此职。

马周最让胡戈佩服的一点是,在这个新老士族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年代,他不好好吃吃香的、喝喝辣的,享受享受既得利益,顺应顺应时代唱唱高调,却偏偏不讨权贵欢喜的提出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以老百姓为本),实在是倔得可爱,倔得可敬。

现在是贞观二年,至于马周帮常何上条陈的具体年代有两种说法,新、旧唐书说是贞观五年,资治通鉴说是贞观三年,但不管是那种说法,起码这马周还有一年多的时光要用来继续饱尝人世间的辛酸,

胡戈记得这位名臣身体不是很好,在四十多岁时不幸病逝。这次他有幸与这位在青史留名之人相遇,实在不忍看着马周再蹉跎下去,暗暗起了相助之心。

他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可以借助的奥援,首先想到之人便是军爷,军爷是个热心肠,重义重诺,更兼老成谋国,虽然他已经隐居乡野,但凭着他这次为李世民除去心头之患的大功,推荐马周应该没问题,嗯,就明天寻了砖匠后请马周一起回去,央军爷在皇帝面前推荐一下吧。

“来,这位先生,小女子敬你一杯!”刘诗薇见胡戈低头冥思,想必心中有事,也不打搅他,她在一旁和小芝“聊得很投机”,倒是不寂寞,只是怕冷落了旁边这位先生,所以向他敬着酒。

“多谢这位小姐,我先干为敬!”马周早见刘诗薇容貌清丽,气质不凡,且衣衫华贵,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像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能丝毫不因为自己窘迫而瞧不起自己,仅这点就让见惯世情的马周心生好感,便收起自己身上那份狂放不羁,以礼回敬道。

“听小芝说,先生有大才,这些天一直在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刘诗薇又问道。

“算不得什么大才,只是粗识几个大字罢了!”马周叹道,心中一苦,若然真有大才,又怎会投仕无门。

“先生做过博州助教呢,是有大学问的才子!”这时候,小芝说道,以前马周喝醉了的时候,小芝听他说过以前的经历。

“哦?博州?请问先生,我达奚叔叔可安好?”听到是博州,刘诗薇好奇问道,估计这复姓达奚之人是她家故交。

“刺史达奚恕大人春秋鼎盛,德泽有加,一切安好!”见提到达奚恕,马周拱手道,说来他和达奚恕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当年他流落乡里,是达奚恕将他提拔到州助教的位置上,可是古代有大才的人心中似乎都有那么一股傲气,马周在这助教的位置上的所作所为与当年庞统在做耒阳县令、蒋琬在广都当县长时的作风极其相似,都是一味的任酒使气。搞得达奚恕这位伯乐相当恼怒,时不时把马周叫来训斥一顿,后来马周不愿受气挂冠而去,才辗转来到这京城。但是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在刘诗薇面前,马周也不愿意说达奚恕的坏话。

“马先生,既然你有此大才,流落民间实在可惜,我欲在冉毅将军面前举荐你,你意下如何?”见刘诗薇和马周正在闲聊,胡戈拿定主意之后,朝马周问道。

“可是那魏国公冉毅冉永思?”饶是马周养气功夫甚好,听到胡戈的话后,回答语气中不免带着一丝激动,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正如那久旱之田忽逢甘霖。

“正是,待明日我等办完事情之后,与我们同往将军府上如何?”胡戈对马周邀请道。

“舍近求远!眼前就有一人你不求,偏去求我已归隐的二叔,笨!”刘诗薇突然道。

眼前有一人?求谁啊?胡戈心里纳闷道,难不成求你爹啊?而且你爹现在也是赋闲在家,跟军爷归隐没什么两样啊!更何况,貌似自己还没进过她家的大门,她家里人能不能接受自己这个白身还两说,这种情况下再去求她爹去帮别人,这事一想起来就有些不靠谱。

看胡戈在那里微微摇头,刘诗薇猜到他会错了意,说道:“喂,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有人可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有欠有还嘛!”

有欠自己人情的高官吗?这李世民和杜如晦倒是隐约和自己有点说不清的关系,可自己不能就这么去找他们呀,那她说的会是谁呢?对了,怎么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胡戈连忙问道,“你说的可是那程……”

“你终于开窍了,嘿嘿,那宿国公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噢!你不要他还,人家说不定就忘记了!”刘诗薇笑道。

就在刘诗薇和胡戈猜哑谜的时候,马周对身边这个男子多加注意起来,刚开始相见时只觉得这男子气质文雅,应该也是一位读书人,其他倒没在意,现在一会儿听他要跟魏国公举荐自己,一会宿国公又欠他人情,这一男一女神情不似作伪,再说调笑自己这个落魄之人有必要花这么大力气吗,想到这里,马周不由得不重新审视身旁这个男子。

听刘诗薇一提醒,胡戈细细一想,这程咬金还真欠自己一个大人情。

这唐朝初年,官员都拥有自己的职分田和永业田,作为从一品的宿国公,光永业田就有五千亩,而且程咬金在玄武门之变后,因功被李世民实封七百户,就是说这七百户不再向朝廷缴税,交给程咬金就行了。

这七百户有多少土地呢,考虑到贞观元年离唐朝的均田制实施还不到三年,狭乡在这时应该还不普遍,而且朝廷赏给功臣的封户如果尽是狭乡的农户,面子上也不好看。而且这时农户一般是一家数丁(十八岁以上男子),就是说不止一个从朝廷领田之人,这样看,一户一百亩田是绝对可以保证的,七百户最少有地七万亩,七万亩田要上交朝廷的钱粮可不是小数,再加上程家本来有的五千亩职分田以及挂在各个亲戚头上的私田,一年光明正大收入个大几百万上千万人民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正是由于朝廷见这些人收入太骇人,所以干脆后来宣布,有实封的便不再授予职分田。

要不是借来胡戈手上的两千只鸭军和牧鸭人,只怕今年的收成就要化作乌有!这般说来,程咬金欠胡戈的这个人情还真是不小!

常言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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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未来二舅哥的叹息


class="width">“二哥,听说这平康坊红袖阁里前几天又来了一批波斯胡姬,兄弟昨天去光顾了一回,啧啧,那滋味,那风情,那……”

处于崇仁坊南门和平康坊北门中间第五横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街角隐蔽处,几个校尉模样的小头目在一旁闲聊着。

“你小子没义气啊,有这等好事居然不叫我!?”那“二哥”猛地一掌拍在说话这人的盔甲上,语气中深含埋怨。

“哪里是不叫你啊,冤枉了兄弟不是,我们那天明明去了你府上,你家门房老刘说你不在家,兄弟们还以为你独自快活去了呢,哥几个,你们给我作作证啊!!”那人一副可昭日月的表情,恨不得直接在脸上写个冤字。

“是是是……二哥,那天你确实不在家……”旁边众人附和道,看来他们确实是去找过这二哥。

“你们说的哪天?不过这几天我确实回得比较晚……”这“二哥”仔细一想,确实怪不得别人,自己压根不在家。

这回得晚的说法在场诸人都懂,长安城里大晚上的实行宵禁,十六卫官兵不当值的时候也不能在街上乱逛,这二哥嘴中说的回得晚还不如说回得太早,分明乃次日天色微亮时才回家。至于为什么这个点回家,众人对视一眼,一副“你懂的”表情,开始起哄道:

“二哥,这几日可是在崇化坊的温柔乡里抽不开身来,哈哈……”

“是啊,二哥,那北里一朵花自从被你赎了身后,平康花丛顿失颜色啊……”

“小点声,小点声,你们这样嚷,怕人听不到麽?况且这离我家又不远,想害我啊!”见大家传笑开来,那“二哥”连忙遮掩道。

“二哥,等会下了值,可不能再撇下兄弟们去那小水仙屋里,今天晚上红袖阁,兄弟我请客,是好朋友的都去!”一人把胸脯前的甲胄拍得铛铛直响,十分豪气。

“成成成,去就去……”

“同去,同去!”

……

“看,那就是朱雀门,是皇城的南大门呢,大门对着的那条大道就是朱雀门大街,再往前面一点,我们就到万年县啦!”刘诗薇指着窗外这座宽达四十多米有五个门洞的巨大城门向身边的胡戈和坐在车前赶车的马周介绍着。

方才胡戈等人在酒桌上拿定主意后,也顾不上喝酒,小芝请店小二帮着租了一辆马车,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一时间找不到车夫,马周便自告奋勇的客串了一把,毕竟刘诗薇和胡戈两人都不会赶车,大家便一起往程咬金府上驶去,事先小芝推说还要照顾弟弟等孩子吃饭,就没有随车同去。

“前面的马车,停车检查!”就在三人一路说笑快来到崇仁坊南门时,被警戒的军士拦下。

“咦,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啊,怎么回事,我看看啊!”刘诗薇纳闷道,探出头来观望。

一见之下,原来是值守的军士在检查欲进崇仁坊的车辆,对着外出的车辆却是不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查起这进坊的车辆了?

刘诗薇也没多想,从身上掏出一面金牌,递给那检查的军士,那军士接牌一看,说了声“稍等”,朝一边跑去,不多时,一名校尉模样的年轻人快步走来,一见刘诗薇便道,“哈哈,你这叫自投罗网!唷,这旁边还坐着个仁兄!这种情况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得好好检查检查!”

刘诗薇横了一眼这个男子,见他只顾着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胡戈,道,“看什么看,不许看!”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这黑灯瞎火的,跟个陌生男子同车而行,被你娘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见刘诗薇敢还嘴,那男子威胁道。

“什么你娘你娘的,我娘不是你娘啊,说得自己跟小妾生的似的!”刘诗薇一说完,周围军士都面色奇异,想笑又碍于这校尉在前,个个憋得辛苦。

那男子脸色大窘,意识道自己话有漏洞,被妹妹抓住,连道:“别跟我添堵了,我执行公务呢!”

听了这话,刘诗薇奇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要劳烦您二少爷亲自出来执勤?”

“跟你没关系,对了,这位你还没给我介绍介绍呢!”那校尉跟刘诗薇打闹归打闹,没问清楚车上男子的来历,看来是不会放妹妹离开的。

“他是二叔的朋友,要来京城办点事,二叔让我给他带带路!”刘诗薇祭出尚方宝剑,得意道。

自己妹妹调皮归调皮,但从来不撒谎,听说是军爷安排的,这校尉心中的疑虑顿时打消。却看不惯刘诗薇这兴高采烈的样,忍不住打击她道:“咱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成给人跑腿的啦,还跑得这么开心!”

胡戈不知这两兄妹是打闹惯了的,听他们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道,“在下胡戈,来自终南县!”

“你就是胡戈?”那校尉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不免多瞧了胡戈两眼。就算他常常不归家,但也还是听到过家中老娘常常念叨这个名字,说多亏二叔府上这人保住了家里田地的收成,得好好谢谢人家。

“对,他就是胡戈,你准备怎么谢他呀?”刘诗薇见哥哥听过胡戈的名字,心中又惊讶又开心。

“你谢不就成了,你我分这么清楚干什么,你又不是咱家捡回来的!”见妹妹女生外向,这校尉可算找回场子了。

刘诗薇瞪了兄长一眼,不理会他,转头对胡戈介绍到,“这是我二哥,刘仁景,去年调到右金吾卫当值……”

原来军爷归隐之时,这右金吾卫中二百精锐老兵也跟随他一起退役归田,正好空出大量中下层军官的位置,这一年多来皇帝也一直没有任命新的右金吾卫大将军,所以长安城中的纨绔子弟们纷纷往这右金吾卫中请调,原因很简单,没有上官压着他们,这里连呼吸都比其他卫所自由些,慢慢这右金吾卫渐渐成为纨绔的乐土,刘诗薇的二哥刘仁景就是去年调进来的。

“原来是刘将军,失敬失敬!”车厢狭窄,胡戈不好起身,便朝他拱手道。

刘仁景点点头,没有答话,把刘诗薇刚才递出的金牌丢还给她,说:“走吧走吧,路上小心点!”

“你可千万记住不要跟爹娘说我回来过啊!”临走前,刘诗薇嘱咐道,她要和二哥统一好口径。

“放心吧,说你回来,我又没带你回去,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你在二叔那里好好待着吧,风声过了我派人带信给你!”那刘仁景大手一挥,示意前方放行。

见马车越走越远,刘仁景的纨绔好友们纷纷围了上来,道,“二哥,这车里的男子是谁啊?薇薇居然和他同坐一车,还有说有笑的,真是气煞人了!”

“是啊是啊,你妹妹都不瞧我们一眼呢!”

“我妹妹的事情,她自己作主,我都管不了!你们别瞎起哄啊,都巡哨去巡哨去……”

刘仁景赶开了众好友,却轻轻的叹了口气,妹妹找到心上人他自然高兴,只是他很不看好他们的前景,自己的母亲虽然念叨着要感谢胡戈,但这跟能接纳他这个庶民做女婿完全是两码事,所以他刚才没有跟胡戈答话,还是没情分最好,若是有了情分,将来再看着他俩给家里拆散,会他妈不好受的。

刘仁景摇摇头,把这些从脑子里驱散,大声嚷道,“今晚红袖阁,都去啊都去……”

“那是我二哥,我每次不想见我娘给介绍的那些人,都是我二哥帮我遮掩的,他什么都好,可偏偏老爱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外面沾花惹草,可苦了我二嫂!”马车启动后,刘诗薇跟胡戈解释道,说到后来,面上有些黯然。

胡戈没有说话,悄悄的捏住了刘诗薇的小手,软软的带着一丝温热,这回,刘诗薇没有再挣脱,而是任胡戈静静的捏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马周回过头来,提醒他们快到了程府了。

“尔等何人,全部下车,检查!”

一声厉喝让三人皆是纳闷,怎么这程府门口还要检查啊,又不是皇宫大院。

见门口军士看到自己这辆破旧的马车仿佛如临大敌的模样,马周回头说了声,“先下去再说!”

三人没奈何的下了马车,恍惚间,胡戈看见一人持刀站在门口,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程二,忙招呼道,“程将军,还记得在下吗?”

那程二闻言一看,正是在永兴村见过的胡戈,旁边一女好似刘府的三小姐,冷脸一热,笑道,“原来是您几位啊,且请到门房一坐,我进去通报一声就来!”

言罢,程二在虎视眈眈着胡戈三人的某位军士耳旁说了几句,便出来领着胡戈等人进了门房,招呼一声,便进去通报去了。

见这般反常,刘诗薇对二人道,“我们来得巧了,程叔叔府上只怕有贵客!”

“嗯,我看这守门的是两拨人,互不统属!”马周也附和道,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 他想做的,我就要帮他做成


class="width">“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快请进请进!”不一会儿程二便跑了回来,对众人正式邀请道。<<>>

要说这程咬金的国公府也够大,众人在程二的引领下,走了半天才看到正厅的轮廓,这时从里面走出一群魁梧大汉来,各个身上带着浓浓的杀伐之气,说着醉酒后的大话,相互搀扶着摇晃而出。

为首一人是一个看起来四十许脸色蜡黄的汉子,他身边紧随着一个面色红通的中年军汉,看起来喝了不少酒,年纪要比前面之人年轻好几岁,在二人身后,便是稀稀拉拉的众醉汉,众人虽醉,却仍规规矩矩的跟在二人身后缓慢而行,无人僭越这看似杂乱无章的队列。

这时红脸汉子见刘诗薇一行人走来,老远便喊道:“薇薇,做不成我家媳妇也不来看看你牛叔叔,没做成亲戚也可以多走动走动啊!”

刘诗薇粉脸一红,扭头望望胡戈,见他冲自己做了个鬼脸,微微摇头,心里略安,回道:“牛叔叔好!”

“好好,哈哈,还带了一个朋友来?这位小友是哪家的公子啊,怎么以前没见过?”这“牛叔叔”把胡戈当成了哪个大臣的子弟,大家一路走来的时候马周有意落了胡戈和刘诗薇一步,跟在后面,所以问话之人以为马周是二人的随从,故而没有问到马周。

“他是我二叔的兄弟,特来拜会程将军的!”刘诗薇不愿意让人小瞧胡戈,故意这般介绍道。

“这位将军好,在下胡戈!”胡戈上前拱拱手。

在这人打量胡戈的时候,刘诗薇凑近胡戈说道:“这位是左武卫将军牛进达……”

“胡戈?”为首那脸色蜡黄之人听到胡戈自我介绍,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可是借鸭与咬金的后生?”

“秦叔叔,正是他,您身体好些了吧?”刘诗薇和这脸色蜡黄之人不似很熟,所以话语中透着客气。

“这是刘家闺女吧?这么多年没见,越长越漂亮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前一句是望着牛进达说的,见后者点头肯定,这脸色蜡黄之人才继续对着刘诗薇说道。

“胡……归唐?呵呵,我们这些人都多亏了你借给咬金的那批鸭子,不然今年都要喝西北风去了,永思看重的人果然不凡,有空上我家里坐坐,咱们好好聊聊!”那人继续说道,过来拍拍胡戈的肩膀,微笑而去。~~~~

原来程咬金在用完胡戈的鸭子后,并没有及时归还,反而借给自己的众老兄弟,狗子是农家的孩子,自然敌不过这般老狐狸,被哄得心甘情愿的四处赶场,不过还算厚道的是,程咬金至少没隐瞒这批鸭子的来历,所以这些人都听过胡戈的名字。

那牛进达也朝胡戈点了点头,勉励了几句,便寻那秦姓将军而去,后面众醉汉见为首两人这般做派,均有样学样的过来在胡戈身上乱拍几下,说些“在这长安有摆不平的事情尽管来找我”之类的酒话,这些武人正是半醒半醉之间,下手没个轻重,让一旁的刘诗薇瞧得心疼,悄悄站到胡戈身旁,有人过来便主动去搀扶一下,众人直夸这小姑娘有礼貌,却不知刘诗薇的目的只是扶住这些醉汉的肩膀,让他们无法挥掌拍胡戈。

“这为首之人便是左武卫大将军秦琼,牛进达是他的副手,这些年秦叔叔一直在家养伤,左武卫多是牛叔叔具体负责,身后这些人多是他们的旧部!”见这些人走远,刘诗薇对胡戈和马周介绍道。

“这等勋臣宴散而去,主人家却不随行相送,看来,这屋内必然还有贵客!”一直不说话的马周突然低声说道。

这马周说话的声音虽小,还是被在前面带路久经战阵的程二听到,他是知道前因后果之人,所以在心里对这个跟班之人暗暗点头。

刘诗薇和胡戈一瞧,果然没见程咬金出来相送,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光这见微知著的本事,这马周就不是一般人。

待程二将三人引进屋,客套一句,便转身离去。

只见厅内一片狼藉,仿佛遭到仇家泄愤一般,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客座次席上,对这般场景不闻不顾,只低着头拿这浊酒洗面,听到响动,知道要等的人来了,抬头笑道:“哈哈,胡戈,胡归唐,还有刘家闺女,来来来,都坐我身边来!”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们年轻后生我就很高兴,来,我们先喝一杯!”说着便摇摇晃晃的拿酒杯给三人倒酒。

见这番情景,刘诗薇从程咬金手上一把拿过酒杯,说道:“程叔叔,我来倒吧,我们小辈可不敢劳你亲自斟酒啊!”说完便自顾自的倒起酒来,第一杯递给了马周,后者连忙逊谢。

浊酒满杯后,三人举起酒杯,敬这程咬金,祝他身体康泰,程咬金大笑,一饮而尽,叹道,“唉,这般乖巧的女娃,我家孩儿却没福气!”

“程叔叔醉啦,尽说醉话,来,我给你捶捶背,我在家常给我爹爹捶的!”刘诗薇说完,可爱的朝胡戈眨了眨眼睛,希望他别介意这些人嘴巴里说的,便站起身给程咬金捶了起来。

“哈哈,今天让我也来享受一下你爹的待遇!对了,归唐,里屋有位大人想见见你,你进去和他聊聊,别紧张,他和永思可是故交!”程咬金说道。

胡戈用眼神和刘诗薇与马周交流了一下,见二人微微点头,便程咬金道了声少陪,朝里屋而去。

“程叔叔,今天我们来找你,其实是有事想求你帮忙!”见胡戈进去了,刘诗薇没忘他们来此的目的,便寻了个最合适的时机,把话题挑明。

“哦,我就说哪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原来是有条件的啊!说吧说吧,让我看看办不办得到!”这些年的迎来送往早把程咬金磨成人精,早料到他们无事不会登自己的三宝殿。

“哪有程叔叔办不到的事情嘛!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姓马,名周,字宾王,才高八斗,见识宏通,曾任博州助教,我们想请程叔叔你当一回伯乐,给朝廷举荐一下,他和归唐是很要好的朋友呢!”刘诗薇特地在尾巴上带了一句,怕这程咬金耍滑头借酒装醉。

“你爹,你二叔,你那师父的黑相公,哪个不能举荐,怎么偏偏来找我了呢?”程咬金人看似醉了,心却没醉,非要问个清楚。

“人家都说了,他是归唐的好朋友!”刘诗薇嗔道。

“哈哈,我懂了,女婿还没上门,怎么好求老丈人呢,好好,这个忙我一定帮!后生,能喝酒不!”程咬金大笑,站了起来,好好打量着这个一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语,气定神闲的年轻人。

“能!”马周没有废话,连倒三杯酒,一饮而尽。

“程叔叔,可别让他喝了,来之前他就已经喝了一斗八升酒呢!”见这程咬金考校人才的方法竟然是喝酒,刘诗薇掏出手绢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

“一斗八升?再来三大杯,凑个两斗,明天见了陛下,我也好有说辞……”那程咬金继续大言不惭道。

听完程咬金这疯话,刘诗薇脸上都快成瀑布汗了,却又拿这老匹夫丝毫没有办法!

其实片刻间,程咬金心中已然有了对策,这考校文官,不是自己擅长的,指不定没说几句反把自己绕了进去,自己这张老脸可在后生面前丢不起,干脆明天把他带到李药师那里,他是个文武双全的,让他帮着看看,若真是人才便推荐给陛下,如若水平太差,就留在自己府上,好歹看胡戈面上养他几年也就是了,反正家大业大的,也不差他一口饭吃,再说如果是个酒量好的,没事还可以陪陪自己喝酒。想着想着,程咬金被自己的妙计振奋了,露出一脸奸笑。

马周从进来到现在只说了一个“能”字,但他眼睛不停的观察,耳朵不停的倾听,见这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男一女二人,肯如此帮自己,心中实在感触颇深,但他是个老成人,虽然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却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只是暗想,将来自己若能有出头之日,说什么也要好好报答这二人恩情,虽然看样子,这眼前二人并不需要自己什么回报,尤其这女子,身份好像颇贵,但别人越是不求回报,自己越应该当涌泉相报。

打定主意后,马周把以前的那些放荡不羁统统收在一边,别人都在不遗余力的为自己争取机会,自己更应当好好把握,既然这将军要考校自己的酒量,便豁出去了。正好借这浊酒,浇灌胸中块垒。

很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心中惆怅万千的马周终于醉了,他斜趴在桌上,恍惚里,瞧见那阴云密布的天空,猛现一丝光亮。

“他之前真的喝了一斗八升酒?”程咬金望着被自己二人喝空的无数酒瓶询问道。

“确实,归唐数着呢!”刘诗薇证实道。

“这样的人才,还当什么官啊,陪我天天喝酒却不快活!”

“那可不行,归唐说这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不用他是朝廷的损失!”

“怎么不行,个死妮子,你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要是归唐想做的,我就要帮他做成!”



第四十三章 白衣荐白衣


class="width">不到一会儿,马周已经睡得鼾声迭起,而程咬金仿佛也在半醒半梦中,闭上眼不再说话。

在双手机械的轻一下重一下捶击中,刘诗薇渐渐走神,她是见过大场面的,猜到里面的“大人”身份非同小可,难免心里忐忑,替胡戈操着心,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里面的情况可好。

其实她力主让马周到程咬金府上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乃是源于她的一片私心。

昔日在家时,她曾听爹爹说过,陛下当年在太原还是个少年时,就跟二叔特别投契,后来南征北战中对二叔又多有倚仗,因为玄武门之变,皇帝一直对二叔家中遭逢的巨变心有愧疚,总是想方设法希望能加以补偿,可是二叔最后还是远远搬到了终南县,消沉了一年多的时间。

私下里聊天的时候,她曾听二叔说起过已经向蔡公推荐了胡戈,而这些天,她在二叔府上,对他们在干些什么事情大概也有所耳闻,她隐约知道正好这次二叔和胡戈干下的大事对陛下帮助很大,如果将来陛下知道二叔推荐胡戈,那么对胡戈来说,这将会是一笔无比贵重的隐形财富。就算自己爱郎无家势可依,但看在二叔面上,陛下必会善待胡戈。

哪知好巧不巧的偏偏在客栈遇上了这马周,看样子胡戈对这人偏生很看重,这傻小子还要把他带回去让二叔推荐,以胡戈和二叔的关系,二叔肯定不会拒绝,官场上的事情刘诗薇多少知道一点,万事要突出中心,抓住重点,这一回要是军爷同时推荐两个人,陛下自然不会扫二叔面子,但却可能为了平衡,这两人反而都得不到很好的安排。

见胡戈不似开玩笑,非要举荐此人,所以她也只好顺着胡戈的想法,唯有在操作手法上做文章,把这程咬金拉了进来,反正这马周只求一推荐,程咬金也是堂堂从一品的国公爷,也不算委屈他。

感觉到刘诗薇越来越不专心,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看似睡着程咬金突然笑道,“里面又没有老虎,不会吃掉你的如意郎君的,放心吧丫头,是好事!”

听程咬金这般说,刘诗薇马上猜出了这话的意思,趁热打铁道,“程叔叔,以后你可要多帮帮归唐呀!”

程咬金回头一笑,说:“你这丫头!”又道,“来来,继续捶,继续捶……”

“嗯嗯……”

……

就在程咬金和马周喝酒的当口,胡戈来到了里屋,一位全身戎装的甲士正等着他,见他进来,道了声:“跟我来!”便在前面引路,七弯八拐,来到一处与其他建筑没有连接的大屋旁。

虽然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影,但胡戈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走在这一段漆黑漫长的小路上,胡戈算是体会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那种弥漫的杀气让承平日久的胡戈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几次想伸手取下别在后腰上的手枪。

终于,这段难熬路程走到了尽头,胡戈来到了这座灯火通明的大屋前,那甲士将他带至门前,道了声“请!”,便丢下胡戈一个人,自顾自的离去。

胡戈不明所以的朝里面走去,就在在他刚要推门而入时,突然屋内传来一声厉喝,“住!”

胡戈不听则已,一听呆住,因为喊话的声音,竟然是个女声!

由于闹不清楚虚实,胡戈依言停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个人影移至自己跟前,还没等胡戈好好打量这女人,便听到她一声低喝,语气完全是命令式的,不容人分辨,“起手!”

难道是要自己举手她好搜身?正在胡戈琢磨这“起手”到底是什么意思时,屋内传来一声吩咐,“高卿,他是永思的兄弟,住了吧!”语速颇快,从说话的音调判断,胡戈感觉说话之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最多不到三十。

那女子闻言收手,听到军爷的字时,嘴角竟有些微微颤动,对胡戈说道,“进来吧!”

胡戈一进屋,望见坐在正席上唯一那人,果然三十左右的年纪,眉宇间一股英气,心中略一思索,知道想躲也躲不过去,没奈何,拜倒,道“草民参见陛下!”

那人闻言似乎十分惊讶,奇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刀人高大人,乃是陛下的贴身侍卫,不才在乡野间也曾有闻!”胡戈知道,一般军旅出身的人,多烦繁言。所以胡戈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答道。(刀人一职,目前一般认为是宫中嫔妃,后有唐史学家质疑为女侍卫,本文乃小说,取后者说法)

那高大人呼吸渐重,胸膛起伏加剧,回头望向李世民,一副有所求的神色,似有话说。

李世民朝她点点头,高大人连忙对胡戈问道,“冉毅他……可……可是……向你提起过我?”说到后来,语速越来越急。

“回高大人话,草民是听冉将军府上老兵所说的!”这个消息确实是在农闲时,胡戈和老兵们谈天吹牛中无意打听来的。

听到是这个结果,那高大人神色顿时黯淡,默默退到李世民的身后,再也不语。

李世民回头用眼神与自己的贴身侍卫交流了一下,后者点点头表示无恙,李世民方对胡戈道:“我们私下见面,不必讲这些虚礼,你起来吧!”

胡戈站起,立在一边,这李世民却没有再说话,胡戈也保持沉默,一时间,竟冷了场。

从前胡戈面对面见过最大的人物就是院士,当时还曾在他面前发过言,现在到了这唐朝,天天和军爷打交道,后来又见了程咬金,也不再如初逢大人物般那么紧张,此刻尽管在李世民的目光注视下,他的心态还能保持坦然,至少仍能神游四海,默默在那里思道,这次都见了皇帝了,将来去刘诗薇家中见她双亲时应该不会再怯场了吧。

李世民见胡戈虽然低着头,但面无惧色,也不激动,完全不似一般草民做派,加上刚才又能凭推断认出自己来,在心中点头,暗叹永思这么多年来唯一推荐的人果然不简单。

其实,胡戈又何尝没有偷偷打量李世民,他只觉得眼前这人和电视电影上的那种形象还是有些差别,在常见的影视文学作品里,李世民多是中年模样,神色威严,说话慢条斯理,身上一股海纳百川招贤纳士的气质,就如唐朝版的刘玄德般,可眼前这人太过年轻,说话语速也不慢,威严倒是威严,平易中却又透出一丝细致,因为他看到李世民刚才竟然回头去安抚贴身侍卫的情绪。

“听说你在村里又开了水田?”瞧够了后,李世民终于开口了。

“开了两亩,因为草民的种子数量有限!”胡戈丝毫不诧异李世民怎么会知道这些。做出任何判断都要足够的信息量,越是上位者,他获得信息的渠道就会越多。

“这个季节还能种稻吗,关中可以种水稻吗?”李世民疑惑道。

“陛下,关中虽然不适合大规模种稻,但少量开些试验田,还是可行的!草民的种子,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因为这是第一次试种,草民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成功,但草民会用心去试种,至于能不能成,三四个月后就有答案了!”胡戈答道,不把话说得太满一直是他的习惯。

“那你这次来长安可是寻求什么帮助,怎么今天上程卿府上来了?”胡戈他们是说走就走的,下午还在村里,晚上便到了长安,太过迅速,是以李世民还不知他们的来意。

“草民来长安确实是有事,原本是想请些砖匠回去,盖窑烧砖,这次之所以来程将军府上,是因为今天傍晚,草民在西市客栈中遇到一位大贤,因为和程将军有过一面之缘,所以特来举荐于他!”见李世民动问,胡戈趁机把马周之事说出。

这胡戈在李世民眼里已经是够另类的所在了,既能治蝗灾又能防旱灾,从他嘴里竟然说遇到大贤,那该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啊!顿时李世民兴致大起,问道:“说来听听,什么样的大贤?”

胡戈便捡马周以往的事迹和史书上记载过他曾上书的一些精要思想,说与李世民听,听到后来李世民果然忍不住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正在大厅,陪程将军叙话呢!”胡戈答道,他还不知道此时马周已经被程咬金灌醉。

“高卿,速速传这马周来见我!”李世民吩咐道。

那高大人奉命而去,走到门前,做了个手势,马上便有侍卫上前,她对他们吩咐几句,几人领命而去,这高大人退回房间来,朝李世民点点头,又立于他身后,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侍卫回报,说这马周酒醉未醒,李世民心急,吩咐再去查看,直到他醒了为止。

就这般来来回回,直到第四次时,才把马周带了过来,原来是程咬金看皇帝派人连来数次,没办法,只好拿凉水将马周激醒,告诉他有贵人欲见他,也顾不得让马周收拾齐整,情急之下,将自己外袍脱下,让马周一边走一边换,最后马周来时,身穿的正是程咬金那满身酒渍的宽大锦袍。



第四十四章 借汝之宏论下酒


class="width">好在李世民是个不拘小节的,不比后来那些个御下精通帝王心术,对外祭出鸵鸟战术的明君圣主们,要不然治马周一个君前失仪之罪,就足够他吃不完兜着走了,先把他关入天牢,关键时候来个法外开恩,最后再封他个弼马温,说不定一段君臣佳话就此产生。<<>>

先前在等待中,李世民曾有吩咐,不要暴露他的身份,所以在马周到来之后,瞧见胡戈坐于案旁,两人点头致意,胡戈虽有心提醒,却无法表达出来。

“听闻先生乃当世大才,不知对当今局势有何妙解?”李世民话说得十分客气,见胡戈极力推荐,想必其定有不凡之处。

马周左顾望了一眼胡戈,后者微微点头,短暂的交流中,马周明白了胡戈的意思,是让他直说无妨。

马周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而言:“我闲暇时曾读古书,发现一个规律,夏殷和汉朝坐拥天下,帝位相传,多的有八百余年,少的也有四五百年,多为积德累业,恩结于人心!这期间也曾有荒谬昏庸邪僻不正的国君,但多赖祖宗的恩德,没有当场灭亡,但自从魏晋以来,到周隋,好多国家立国长的不过六十多年,少的才二三十年就亡了,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即便是创业之主都不务广恩,仅求自守,他们的后代没有遗德可依,再加上后来上位的君主又不知民间艰辛,导致天下失心,一人摇旗而天下土崩!”

李世民越听越喜,赞赏的朝胡戈点点头,心想这人还真有点门道,见马周停下,忙说,“先生请继续讲下去!”

“今日天下百姓,熬过了乱世,但人口不过隋朝的十分之一,但供官徭役,却不比隋朝轻多少,当年唐尧住简易的土屋茅房,夏禹衣着俭朴,顿顿粗茶淡饭,我知道要求当今天子如此已经不太现实,但此举精髓实不可弃,我游历江湖,所到的大州,皆不以俭为荣,以奢为耻,我知道当今陛下年少时曾在民间,曾亲眼所见前代的成败,深知百姓疾苦,可即便是他治世时天下尚且如此,那以后长于深宫的皇太子即位,百姓们可以指望吗?”

“大胆!”

一声厉喝打断了马周的思路,让他顿时停住,原来是李世民背后站着的高大人听不下去了,这乡野之人竟然当着李世民之面口出这无父无君的话,尽管她只是一名侍卫官,但马周完全否定李世民的说法叫她气愤异常,所以她不顾规矩的出言怒斥。~~~~

“是我让他讲的嘛,我想就是当今陛下在此,听到这样醍醐灌顶的话来,也会大呼痛快继续让先生说下去的,来,马先生,继续说,不要停!”

李世民见马周不再言语,出言打着圆场,他这位贴身女侍卫出生渤海名门之家,对自己甚是忠心,平日里也谨守规矩,却唯独见不得别人对自己不敬,这不能算缺点,所以李世民也没有重言叱责于她。

马周对这高大人拱拱手,请她见谅,继续说道“我观往事,平民百姓一旦对朝廷没有了归属感,那么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即使是事后人主悔改,我也没见过有人能够重塑乾坤的,所以,凡修政教,只能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失去控制时候改正,若事变一起,后悔也无益了,当年隋炀帝大业之初,笑齐魏失国,我等今观隋炀帝,就如当年隋炀帝看齐魏也!”

“哼!!”那高大人冷哼一声,心想这人越来越放肆了,竟然拿隋炀帝来做今天的例子,但碍于李世民有吩咐在先,让她却无法出言怒斥此人,但心中甚气,忍不住冷哼一声。

胡戈是知道李世民的为人的,所以还不为马周的处境担忧,只是心中暗暗觉得诧异,这马周居然敢在这身份不明的贵人前一上来就下猛药,这等胆识实在是……

“哈哈……好!好!好!……真是妙啊……古人以汉书下酒,我今效古风,借汝之宏论下酒,惠通,取酒来,我要痛饮三杯,马先生,不要停啊!继续说继续说!”李世民连喊三声“好”,大笑道,胡戈瞧得出来他是真高兴,不然,一个人要是装一辈子爱听逆耳良言,那该多累啊!

高惠通依言,吩咐侍卫取酒去了。

这时,马周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由积蓄多少,唯在百姓苦乐!不信,请君看那隋朝,隋粟帛以千万记,到现在我朝还没用完,然……”

“且慢!”李世民突然打断,嘴中喃喃重复着,“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由积蓄多少,唯在百姓苦乐!”良久,才对在一旁静静倾听的胡戈说道:“这可是和你的“巨室论”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马先生志存高远,见识宏深,草民萤火之光,不敢与日月相比!”胡戈这话不完全是谦虚,他深知自己的见识思想多来自数千年间多少仁人志士,而这马周,完全是凭借自己残缺不全的信息量硬生生的推断出这些论点来的,这样的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人才,而自己,幸好是往前穿越,要是往后穿,实在结局难料。

这时,高惠通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瓶包装与大厅中规格截然不同的御酒,胡戈仔细一瞧,发现比来时桌外的酒看上去要高档许多,心中暗叹程咬金的不厚道。

“来,我等共进一杯!”见高惠通给三人倒完酒,李世民说道,胡戈不知道跟皇帝喝酒有什么讲究,只是照后世的规矩将杯口低于尊者之杯,三人举杯,一干而尽。

见马周喝完后面无异色,胡戈在心中暗暗叹着他的超水平发挥,先前在客栈喝了两公斤酒,在大厅又和程咬金对饮到酣睡,没想到这进来之后他还能喝,而且面不改色,也没瞧见他上过厕所,虽然这酒度数不高,但这般喝法,终归是会伤身体的,胡戈想到马周是英年早逝的,说不定就和这等暴饮有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提醒他注意。(史载马周晚年患有严重的消渴症,也就是糖尿病)

酒罢,李世民意犹未尽,又问道:“那先生认为当今朝廷施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已经说了这么多,马周索性豁出去了,继续道:“临天下者,以人为本,要想使百姓安居乐业,只有选好刺史县令这些亲民官,可我朝独重内官,而轻视外官,刺史要么是武夫勋人,要么是京官不称职者,这些人怎么能很好的体会圣意,宽以待民呢?”

这不就是“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吗!?这马周见识真是不凡,再好的政策,具体执行的人要是给你来个阳奉阴违,那做什么不都是白搭吗?说不定这样行使“善政”反而会让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果然,一闻此言,正举杯欲往口中送去的李世民停下动作,将手中酒杯放在案上,深思起来。

半响,李世民将目光投向胡戈,问道,“你怎么看?”

因为自己的目的是在李世民前推荐马周,所以胡戈有意识的尽量少说话,突出今天言谈的中心,不欲稀释了李世民对马周的欣赏。

马周见胡戈一直不说话,以为他不擅长此道,刚想出言替胡戈遮挡,却听那贵人又道:“听了半天,也没见你发一言,在永思面前可以畅所欲言,在我面前也当如此!”

见李世民把话说到这份上,胡戈还想继续保持沉默看来是不可能的了,想了一会,说道:“昔日魏晋南北朝,国家更替如小儿之脸,说变就变!政权更迭,百姓多有苦难,但士家大族却如常青之树,屹立不倒,这是为何?”

一听胡戈这话,马周脸色微变,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位一力举荐自己之人竟是一个可以把酒言志的同道,忧的却是胡戈此话流传出去恐对他本人不利。这时马周瞧向那带刀的女侍卫,见她脸上果然有愤愤之色。

“讲下去!”李世民面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沉声说道。

“方才马先生讲到,这些政权长的不过六十多年,短的二三十年,我大唐士族,显赫百年以上之家多不胜数,在哪面大旗之下他们会吃不开?五胡十六国,依偎在异族屠夫手下他们都不嫌腥,又何况魏篡汉,晋代魏之事?”

一声脆响打断了胡戈的发言,原来高惠通已经抽刀在手,怒视胡戈,喝道:“士族高门乃我大唐立国之本,尔是何方妖人,敢于君前进献谗言!”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现场气氛剑拔弩张,马周手上为胡戈捏了一把冷汗,突然听到高惠通厉喝中透露出这贵人的身份,心中一喜,连忙口中大呼万岁,夸张的跪倒,想把这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李世民一直没有说话,高惠通的怒喝他也没有制止,高本人出于世家大族,有此反应并不为过,他想继续看看胡戈怎么应对。

胡戈面色不变,望着高惠通说道:“吾皇初登大宝,太子齐王可有死节者?”

见后者被自己噎住,胡戈满脸慎重,对李世民道:“陛下,权贵不可依,然百姓可依!”



第四十五章 须倾男儿泪


class="width">此刻时间仿佛定格,屋内四人形态各异,马周跪在地上心急如焚,为胡戈担着心,侍卫官高惠通气得浑身打颤,手紧紧攥住刀把,而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胡戈不再说话,望着若有所思的核心人物李世民。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段难熬的寂静过后,终于,李世民走出案几,扶起久跪不起的马周,对高惠通喝道,“惠通,干什么?人家说两句话就是妖孽了?把刀收起来,成什么样子!归唐,继续说下去!”李世民朝胡戈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却在不知不觉中把对胡戈的称谓改为了归唐。

其实胡戈的话也稍稍犯了李世民的忌讳,他的祖上也曾是世家高门的一员,只是在顶级世家眼里,李家还排不上号而已,但无论怎么说李世民也是世家出身,不过好在他此时做了皇帝,身处的位置不一样了,眼界自然也随之改变,所以对胡戈所言,并不恼怒,相反还隐隐感觉胡戈说到他心里去了。

他既是世家子弟出身,对世家的行事规则就一点也不陌生。

“国家国家,国在家前,可如今我大唐读书之人,十之**皆出自士族豪门,他们为人行事,先知有家,方知有国,为家可弃国!陛下,这等人,可以依靠吗?”

在对李世民发问前,胡戈一直盯着高惠通的眼睛说道,听到后来,高大人略略偏了偏头,避开了与胡戈的对视。

“我华夏百姓善良知足,朴实无华,受人滴水之恩,恨不得涌泉相报,若逢国难,为君者登高一呼,从者百万,为国赴死,绝无赘言,陛下,这等人,不可以依靠吗?”

这时,胡戈嘴角尝到一丝咸味,他用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可我大唐百姓无知无识,又怎么托国?”不知是给胡戈的话语震撼了,还是被他脸上的男儿泪触动了,高惠通竟然从技术方面问起胡戈来,而没再将他的话视为洪水猛兽,一味的否定。

“这正是草民要央求陛下的,恳请朝廷在听从马先生建议改善他们生活的同时,取下无形中加在百姓身上的种种禁锢,唤起民智,这才是真正的千秋伟业啊!”胡戈一揖到地,长跪不起,再也不语。

听完胡戈一番话,李世民来回渡步,似是内心十分激荡,久久难以平复。~~~~

“摆驾,去克明(杜如晦)府上!”良久,李世民朝高惠通吩咐了一声,竟直往外而去,空留下呆在原地的胡戈马周二人。

……

“喂,你们两人怎么啦!”一刻多钟后,刘诗薇从外推门而入,瞧见这两人保持着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呆在了门口,问道。

这平平常常的一声问话如清凉之水,将陷入臆想之中的二人浇醒,回过神来的马周连忙将胡戈扶起,认真说道,“想我马周自幼狂狷,从未服过人,刺史面前也不曾心折,但听归唐一言,胜我读过十年诗书,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受我一拜!”还没等胡戈反应过来,便正正经经的向他施了一礼。

说完,便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在经过门口时,还没忘跟刘诗薇打声招呼,等到了外面,小跑着寻了处无人之地,开闸放水,滋润着程府的花花草草。

“他怎么啦,干嘛给你行大礼呀,跟陛下谈得怎么样呀,怎么陛下连程叔叔都不见便急冲冲的走了!”刘诗薇就像个好奇宝宝,一连串问题让胡戈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

“啊,你哭啦?!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跟陛下闹得不愉快?”见胡戈脸上竟有泪痕,刘诗薇连忙掏出手绢在他脸上仔细擦着,边擦边不放心的询问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胡戈没有说话,只是很配合的仰起脸,任刘诗薇给他擦拭。

“对了,刚才陛下走时,吩咐程叔叔把你们留下,不要让你们走,怎么闹成这样啊!”刘诗薇突然想起方才程二转述的皇家侍卫的命令。

“不行,等下陛下要是寻你晦气,程叔叔肯定不会帮忙的,走,跟我越墙出去,不管你犯了什么事,我爹爹定会保你周全!”拿定主意后,刘诗薇不再多言,拉着胡戈便要往外跑。

“当我不存在啊,还想跑!想害你程叔叔啊!陛下明明吩咐留下胡戈,你把他带跑了,让我怎么交代!”说程咬金程咬金就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反正此时他正站在门口,笑着瞧这两个小辈。

“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刘诗薇一声惊呼,接着嘟哝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原来刚才她和程咬金待在大厅里时,程二跑进来通报皇帝出门时下的口谕,见程咬金睡着了也没敢打搅,反正自己已经吩咐护院的卫士执行了,便站在大厅门外等他醒来,刘诗薇好奇,便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情,程二见是刘府的三小姐,又不是什么机密消息,便将李世民临走时的吩咐告诉了她。

“回去问你爹去,我们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人,睡着了都睁着一个眼睛,你个死丫头,当面嘴巴那么甜,背后把你程叔叔说成这等无情无义的小人!我再说一遍,他是永思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要是在我府上出事,我还有脸出去见人吗!”程咬金恼怒道,似乎最恨别人不信任他!

刘诗薇吐了吐舌头,极是尴尬,半天才憋出一句,“程叔叔威武!”

……

皇家的车马行使在寂静的街市上,百人的队伍里无人说话,连马蹄和车辙似乎都放得很轻,也许是担心吵醒了这沉睡的长安。

李世民探出头,对护卫在马车旁的侍卫官吩咐了一声。“惠通,进来一下!”

“陛下?”进到李世民的马车中,高惠通不知何意,询问道。

“朕知道你一片忠心,嘴风紧密,只是刚才胡戈所说之事,太过尖利,传出去对他恐有不利,你可明白?”李世民心平气和说道,看上去比刚才在密室里要平静了许多。

“惠通自从来到陛下身边,只知有陛下,不知有他人,今夜之事如有半点透露,惠通以死谢罪!”高惠通斩钉截铁道,她也读过书,知道胡戈话里的意思以及传出去的后果,这些话不光是为了应对李世民的吩咐,就凭胡戈和冉毅非同一般的关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了他看重的人。

……

深夜的蔡国公府上,书房依旧亮着灯,并未就寝的杜如晦还在忙着公务,三个实职压在他的肩上,责任之重,朝中无人能及。

“陛下,这么晚还在操劳国事,可要注意身体啊!”见李世民夤夜来访,杜如晦料定必有公事,在将他迎进自己书房后,遣开闲杂人等,方才劝慰道。

“我少时搏命沙场,身体一向强健,倒是你呀,克明,很让我担心啊!最近腹痛可有好转,还吐酸水吗?”私下里,李世民极少在重臣面前自称朕,就像普通人关心朋友般动问着杜如晦的病情。

“多蒙陛下关心,我这是老毛病了,无甚大碍!”杜如晦谦谢道,自己的病情自己知道,实在不想说出来让大家操心。

“明晚我派太医再过来给你瞧瞧,克明,你放心,就是访尽天下名医,我也要将你的病治好!”见杜如晦不愿在病情上多谈,李世民宽慰着他,杜如晦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历来只要自己有什么大事,第一个想找的人便是这杜如晦。

杜如晦点点头,主动说道,“陛下,今日我闻左武卫大将军秦琼病体略安,去宫中谢恩,陛下不是和他一起去程咬金府上摆宴去了吗?可是席上有什么大事?”

“不是席上,是宴罢之后,那胡戈寻到咬金府上去了,正好我还未回宫,便宣他觐见,哪知他……”李世民把今晚发生在程咬金家密室的一幕,在自己心腹面前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

“恭喜陛下,一时竟得两位良才!这马周老臣没见过,但听陛下说来,以此人的见识,假以时日,恐怕是宰辅之才!而胡戈,我多听永思提起,瞧他说的这番话,心中乾坤似乎还在马周之上?”

听完李世民的话,杜如晦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

“更可贵的是,这人不光有见识,还颇有手段,吾观这蝗灾旱灾,多少年来无人善解,可此子竟以一己之力悄然化解,今日,永思派人来送信,说胡戈似有让死地回春之法,我原打算明日早朝后单独奏请陛下!”

“死地回春!真有此等良法!?可今夜相见,怎么没听他提起?”李世民惊诧道。

“怕是此子给自己留有余地,万一不成怕陛下怪罪,呵呵,听说他此次来京城雇请砖匠正是为此!”杜如晦笑道。

“原来盖窑竟是为此!?方才听他讲过,我没有在意,没想到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在里面!”李世民恍然大悟,刚听胡戈说什么盖窑烧砖时他还在心里很不以为然,自己还准备赐他数十车青砖呢。

“克明,我准备征辟二人为官,你说授他们什么官爵为好?”杜如晦是吏部尚书,知人善任,类似这样的人事问题听听他的意见最好。

“这马周见识卓绝,见微知著,不妨安排在御史台,至于这胡戈嘛,倒是让老臣着了难!”杜如晦抚髯叹道。



第四十六章 这个男人不简单


class="width">也许是在李世民面前说得太多了,胡戈有种疲惫的感觉,这一晚都不怎么想说话,和刘诗薇两人慢慢在夜色下渡步,后来寻了一个凉亭,将那石凳上的草藤清开,两人背靠着背,人虽无言,天公作美,这一夜月明星稀,屡屡清风,拂腰而过,无比惬意。直到夜半报更,两人方才依依不舍,回到各自房间就寝。

第二天天还未亮,程咬金便起身上朝,因为昨夜李世民临走时下了口谕,众人心想起来也无地可去,索性睡到日上三竿,好在也没有人来打搅他们,等洗漱完毕吃过早点,程咬金正好下朝,四人坐在大厅里闲话。

话说这程咬金乃在职大将军,却为何这么闲,中途跑回来跟几位小辈叙话?

原来是早朝过后,杜如晦把程咬金拉到一边,附耳说了几句,这程咬金一听,也懒得去右武卫点卯了,吩咐程二替自己去卫所转一圈,如有紧要公务再通知自己,他则翻身上马,直接回了自己府第。

“老爷,刘小姐的父亲来访!”程府一位看门人跑了进来,对程咬金通说道。这时刘弘基赋闲在家,所以门人没有报他的官爵。

“噢?”程咬金似有吃惊,起身问道,“人呢,到哪呢?”便要起身相迎。

“咬金,好久没上你府上喝酒了,哈哈哈!”刘弘基人未至声先至,略带磁性的声音传进了大厅,胡戈略略紧张的往门口瞧去,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神色不怒自威,眉宇间透着坚毅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笑道。

“老刘,你可是稀客!快快请进,昨天还跟你闺女念叨你呢!”程咬金边说边往门外迎去,就在门口,两人见着礼。

尽管此时刘弘基已经被削爵,但程咬金行为举止丝毫看不出有半点怠慢,能够爵至国公官居一品,必不会是那等闲之人,这朝堂上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程咬金早在心里瞧得明明白白。

这刘弘基是前朝官宦家庭出身,父亲做过隋朝河州刺史,年少时曾游历江湖,后来在李家还没有发迹之前投入太原,由于其性格豪爽,好侠重义,很得时任太原留守的李渊看重。

后来李渊起事前,设鸿门宴款待隋炀帝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王威、高君雅,席间李渊祭出那一套摔杯为号的经典把戏,当时从屏风后率刀斧手杀出的大将正是刘弘基,由此可见当时刘在李渊心目中的地位。

后来李家拉杆子立起大旗,兵锋才出太原,刘弘基便立大功,阵斩隋朝宿将宋老生,因功拜为右光禄大夫,这之后刘弘基独当一面,率先带领千余人度过黄河,如单刀般插入隋朝腹地,中途收编散兵游勇使得队伍一度发展到六万大军,接着他把握战机,一鼓作气攻下隋都长安,随后李渊赶赴长安,观望了几个月,见隋朝大事去矣,方才立国号为唐,放心称帝,随后大赏功臣。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回攻克长安,刘弘基功居第一,便授予了他右骁卫大将军一职,接着李渊还当着朝中大臣的面,赐予刘弘基金书铁券半面(免死金牌,功臣与皇家一人一半,以备日后使用时校验),当众宣布刘弘基日后若是犯罪,可免死罪一次(谋反之罪除外)。

这些还罢了,毕竟李渊现在是被架空的太上皇,关键是在太原时,欣赏刘弘基的不止李渊一人,当时还是个少年的李世民就对刘弘基的游侠做派喜爱得不得了。

在当时的太原,因为李建成是长子,行事并不庸碌,与人结交也颇有手段,大家都认为将来继承李渊家业的一定是他,所以众人在和李渊诸子来往时,首选便是世子李建成,但这落拓不羁的刘弘基偏偏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与李建成的关键一般,独独与年仅十多岁的李世民交好,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竟然“出则连骑,入同卧起”,在历史上,这样记载君臣关系的例子不算多,类似的便要数那汉末刘关张了。

尽管李世民有兄长,有父亲,可是在这等官宦家庭中,兄弟友爱参杂着现实利益,李渊的儿子又不止李世民一人,所以刘弘基在比自己小十七岁的李世民心中,似友更似兄。

去年年底(十二月),外官利州都督李孝常与禁军右监门卫将军长孙安业勾结,意图谋反,说起来,这两人和李世民都沾点亲戚关系,李孝常是李世民母亲娘家招的女婿,而长孙安业是长孙皇后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两人在没有谋反前都算得上是皇亲国戚,谁都没看出这二人脑后的反骨,特别是李世民。

当年李世民之所以敢在玄武门对太子和齐王动手,就是因为玄武门守将常何已经效忠李世民,在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长安城里,城门掌控在谁手上形势便会对谁有利,有了自己成功政变的例子,李世民登基后把掌管长安诸城门宿卫的左右监门卫全部换上了自己信得过的人,这长孙安业时任从三品的右监门卫将军,作为右监门卫大将军的副手,右监门卫里的二号人物,谁会料到他会谋反?

李世民没看出来,刘弘基也没看出来,他是游侠出身,本来就是爱交朋友的性子,东家喝一杯,西家坐一坐,没想到就坐出个同党来,也怪这长孙安业不讲义气,事败之后乱咬一气,知道刘弘基和李世民关系铁,便想拉他出来垫背,李世民心知刘弘基为人,天下反他,刘弘基都不会反,但碍于口供上言辞灼灼,如果处理不好难以给天下一个警示,便下令去了刘弘基身上所有的官爵,史料上记载,不到一年,刘弘基便被重新启用,李世民迂回了一下,把刘弘基外放为易州刺史,并趁机恢复了他任国公的爵位。

既然说到这里,再顺便说一句,这利州都督李孝常谋反身死后,接替他都督职务的大臣是武士彟,要说这武士彟还真是个救火专家,当初畅州有人传言说赵郡王李孝恭(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有意谋反,李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马上把侄子调开,派时任工部尚书的武士彟去接管畅州,到了现在,李孝常治下的利州又不稳,父子同心,当了皇帝的李世民也派这武士彟来安抚利州,传说,武则天便是武士彟到利州(今四川广元)为官后生下来的。

半路投唐的程咬金自知自己的资历无法跟刘弘基相比,何况知道内幕之人谁也没把刘弘基罢官当成他失了势,大家不但没小瞧他,反而因为他身陷谋反大案仅仅罢官了事,既不杀头也不流放,反而好好住在他的国公府第中,都各自叹服,所以在刘弘基面前,程咬金客气如昔。

“薇薇,躲什么躲,都看见你了,跟我回去吧,你娘想你了!”刘弘基和程咬金一起迈入大厅,就看见欲溜走的刘诗薇,笑道。

刘诗薇刚刚听见门子来报时就在天人交战,犹豫着是见爹爹还是不见,正在纠结中,刘弘基一声招呼让她没了选择。

“爹,陛下下了口谕,不许我出程叔叔府第半步!你要带我走,程叔叔没法跟陛下交待啊!”刘诗薇这时动起急智,拉着虎皮撑起大旗。

“噢?陛下会下这种口谕,那我这就进宫问问陛下去了!”刘弘基也不以势压女儿,只是顺着她的说法逗她。

“哎呀!算了算了,陛下是不让他出去,可二叔让我带他到京城来转转,我们还没开始转呢!”见刘弘基不吃这套,刘诗薇懊恼道。

“草民参见……”见刘弘基瞧着自己,胡戈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叫刘弘基什么,喊将军吧别人已经不是了,怕犯忌讳,喊叔叔吧,这军爷又是跟自己兄弟相称,喊兄长吧,这刘诗薇又在身边,这么复杂的关系把胡戈绕晕了。

“归唐,昨天在陛下面前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天见到薇薇他爹就结巴了?哈哈,江湖儿女,大家兄弟相称呗!”程咬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说着走到马周身旁,对他挤了挤眼睛,示意大家一起看戏。

刘弘基却没在意程咬金的揶揄,只是瞧着胡戈不说话,上下打量着这个有些拘谨的年轻人,胡戈胡归唐这个名字二弟跟自己提过不知道多少回,自己爵位虽然半年前被削了,但家里田地朝廷并没有收去,多亏了眼前这人才保住今年收成,后来又听大儿子说一见面就把人家给伤了,还曾怪儿子鲁莽,可今天一早二儿子偷偷给自己透露了一个消息,说妹妹找到心上人了,自己爱女心切,就想过来看看女儿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胡戈。

见胡戈被刘弘基瞧得脸色发红,一副窘样,刘诗薇跑到爹爹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爹,你这是干嘛!”

刘弘基拍拍女儿的头,这才笑道,“站着做什么,坐,都坐!”

“爹,这位是我们在西市遇到的贤士马周,昨天陛下还接见过他呢,可陛下下旨不让他和归唐离开程叔叔府上,这是什么意思啊?”刘诗薇见大家都不说话,怕爱郎尴尬,再加上实在担心李世民会找这胡戈麻烦,趁着爹爹在此,便出言相询。

“没事,说不定还是好事!”刘弘基深知李世民为人有功必赏,这胡戈身上有献图灭蝗的大功,李世民断不会对他不利的,只是一进门来,便见女儿处处有意无意的维护着这个男子,倒是让他心中暗暗诧异。



第四十七章 里行还是出现了


class="width">且说刘弘基在心中暗自诧异,自己女儿的性子作为父亲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自打这姑娘从十三岁开始,她娘就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自己夫人出身范阳卢家,据称是汉末大儒卢植的后人,眼界颇高,给女儿挑选了不知道多少豪门子弟,可她呢,这五年来从没见过她对哪个男子上过心,不是闭门不见,就是随便敷衍瞧一眼便推说不中意,她娘稍微逼得狠了一点,她就离家出逃,以前自己二弟在长安时,他府上是她逃跑的首选,但这一年多来二弟搬出了京城,她又开始往她师父家逃,尉迟恭是个臭脾气的,却偏偏很听夫人话,他夫人疼爱徒儿,他也跟着护着,就为这事,自己夫人不知生过多少闲气。

其实在女儿婚事上,自己并不赞成夫人的作法,想当年自己和卢氏也是“自由恋爱”,她不顾家族反对,毅然跟了自己这个破落官宦子弟一起流浪江湖,可不知怎么,等她当了娘,看法就改变了,非要女儿听从自己安排。

其实只要是女儿喜欢的,人品端正就可以了,有自己在,女儿就是嫁出去了难道还会吃什么苦吗?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何必弄得女儿不开心。

“老爷,太府寺少卿高大人来访!”

正在刘弘基陷入沉思时,门子传来一声通报。

“恭喜啊恭喜,程将军,高某奉命,运送御赐布帛五百匹而来!唷,刘大人也在,有礼了!”一个清瘦的老头儿跟在门子后进了屋,人看上去五十多岁左右,一进来,便跟屋内的主客打着招呼。

今日早朝时,李世民下了圣旨,宿国公程咬金推荐人才有功,特赏赐布帛五百匹,以示奖励!程咬金早上便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并不惊讶,请那高大人坐了,吩咐下人上茶。

这个空当,程咬金给这高大人介绍了胡戈等人,三人起来给他见礼,那高大人点头赞夸了几句“都是少年英才”、“薇薇越长越漂亮了”之类的客套话便引向正题。

“今日才下了早朝,户部下的单子就到了太府寺,既然是你程大人的事情,高某不敢怠慢,吩咐府库,立马就给大人清点出来,现在布帛就在府外车上,还请大人查验查验!”

太府少卿高大人边喝着茶边向程咬金卖着好,官场上雪中送炭之事难寻,但锦上添花却是随处可见的。<<>>

“有你高大人照应着,还点什么,你办事,我放心得很!”程咬金豪气道,虽然太府寺少卿只是个从四品上的官,但这高大人身份却不一般,当朝长孙皇后的母亲乃是他的族妹,长孙无忌见了他都要喊他一声舅舅。

高大人朝程咬金拱拱手,转向刘弘基,似有话说,未语却先长叹了一声,才道“刘大人,您二弟可有消息?”

刘弘基知道这高大人心中所叹何事,答道,“暂时没有听他有回来的打算,有时间我再劝劝他,再等等吧!”

胡戈听他们谈到军爷,却又把话说得云山雾罩的,甚是不解,回头小声询问刘诗薇,刘诗薇附耳道:“这高大人有个女儿,是陛下的贴身侍卫,今年三十了,还未嫁人,曾放豪言,这辈子要么嫁给我二叔,要么终身不嫁,先前我二叔疼我二婶,她死了嫁人的心,可这一年多来,她的心又活了过来,她爹没事就上我家,请我爹当说客!”

胡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高大人竟然就是昨晚密室中李世民贴身侍卫高惠通的父亲,可看他文绉绉的,却怎么养出个武功厉害的女儿。

二人密语时,刘诗薇在胡戈耳旁吐气如兰,声音轻柔,弄得胡戈耳朵痒痒,下意识要伸手去抓,却被刘诗薇打掉,这两人有意无意的小动作都被坐在一旁的刘弘基瞧在眼里,叹在心里。

“老爷,老爷,吏部司封司员外郎李翎(书友紫云浪子客串)在门外求见!”这门子边喊边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门庭若市的,差点累断了自己这两条老腿。

“请他进来吧,直接带到大厅来!”程咬金吩咐道,这吏部虽然权重无比,但是郎中员外郎这一级别的官员在从一品大臣面前还是不够看,没有如刘弘基和那高大人不必通报直接进府的待遇。

“高某还有公事,就不久留了,二位将军慢品!”见程咬金还有其他事,自己卖人情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那高大人便起身告辞道。

程刘二人拱手相送,不一会儿,吏部来人已经到了。

“下官李翎,参见程将军,参见刘将军!”京城之中,识人最广,消息最灵的便要属这吏部中人了,李翎一进来就认出了刘弘基,一同见礼道。

“下朝时,老杜就和我说来着,说你会来,所以我今天特地在家等你!我说自从你们尚书大人入主吏部以来,你们办事还真够快的啊,中书省拟词,门下省审批,再加上你们吏部抄写公文,这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能弄完?”程咬金半是惊讶半是夸奖道,当然,他清楚自己这话自会传到杜如晦耳朵里。

“尚书大人事必躬亲,身体力行,我们下面的人,怎能不做好本份为上官分忧呢!”李翎客气道,话说得很是得体。

“嗯,说得好!”程咬金点点头,手往胡戈这边一指,说道。“这便是你要找的人!”

李翎顺着程咬金指的方向一望,问道:“哪位是马周,马宾王?”

“在下便是!”马周起身应道。

“这是你的告身(官身证明),上面已经盖了我吏部大印,这一封是你的敕牒(任免公文),请自己观看吧!”说话间,李翎拿出两卷锦绫装裱成的卷轴来,交给了马周。

马周把告身放在一边,当年他曾任博州助教,对这个东西不陌生,内容无非是他的乡贯、出身、年甲等个人情况。真正让他有点激动的是这卷敕牒,在胡戈和刘诗薇的旁观下,他将卷轴打开,只见上好的麻纸上面写着任命他为侍御史里行的任命词,旁边密密麻麻的签署着中书省,门下省,以及尚书省之吏部经手人的姓名和印章。

“大人,这侍御史里行是何官职?”马周一头雾水,他只知道本朝御史台有侍御史一职,颇为清贵,但这侍御史里行实在没听说过!

“尚书大人曾吩咐,言君才华横溢,只是资历略有不足,这侍御史里行还是行侍御史之事,食侍御史之禄!”李翎耐心的给马周解释道,初闻这一职位的时候,他自己这个老人事也是差不多的反应,毕竟在此之前压根没有这一职务!

其实一看到马周的敕牒,胡戈就在心中感叹,李世民为马周独设的“里行”还是出现了,只不过由历史上的监察御史里行变成了现在的侍御史里行,从正八品下升到了从六品下,这程咬金的影响力到底不是常何能比的。

“恭喜马大人了,不过上任前请去吏部缴纳十贯文的朱胶绫轴钱(证书工本费)!”李翎接着提醒道。

这是惯例,因为这告身和敕授书制作精美,耗材甚多,加上每个人初入仕途都要办一张告身,所以政府只负担高级官员的工本费用,低级官员和才入仕途的官场新人就要自己掏腰包贴补这告身和敕牒的制作费用了。在唐朝历史上,时不时有科举考上来的官员,因为家贫交不起这高昂官告费的情况发生。

“这钱我出!去,取二两金子交给李大人!再取一百两金子交予马大人,到了御史台,也该在这京城安个家了!”程咬金吩咐下人道,今天他心情极好,皇帝赐予了他五百匹上好的布帛,市价起码有三万贯,程咬金在心中大谢着胡戈,这人简直就是自己的财神。

“这位大人,请问你今天来就带了一份敕牒吗?”见马周都如愿以偿了,可那李大人却站在那里没了动静,刘诗薇替胡戈着急,出言问道。

“回这位小姐,尚书大人只吩咐下官带来了马大人的敕授书!”这李翎见问话之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又与一前一现任国公同坐一厅毫不拘束,猜想其定然是这两位大人的子侄辈,所以不敢怠慢,客气答道。

见刘诗薇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胡戈心中感动,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手,可刘诗薇反用力捏了自己一下,朝刘弘基问道:“爹,这怎么回事啊,昨天他们可是一起见的陛下呢!”

“李大人,临行前,克明是否还有别的吩咐?”刘弘基见女儿急成那样,心道看来她是对胡戈动了真情,朝刘诗薇点点头示意她放心,向李翎问道。

见刘弘基称自己大人,那李翎拱手谦逊着,道:“不敢,出来时,尚书大人还有吩咐,请胡戈胡归唐,前去吏部一叙!”

一听这话,刘诗薇暗骂这李翎真会卖关子,玩文字游戏,自己刚才问他他不说,非要爹爹问他他才说,真是可恶。

其实刘诗薇不知道搞人事的人最忌嘴长,杜如晦就是见李翎言行有度,头脑冷静,才把他从微末之职提拔到这员外郎的位置上的。

“稍后有人把马大人的官服、鱼符送来,以及良马三匹,供马大人代步,请马大人先随我去御史台上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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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两份敕牒,任君选一


class="width">午后时分,吏部大门前格外安静。

因为贞观初期朝廷的各个衙门是没有公厨(机关食堂)的,所以各位大人到了中午饭点,或者三五人去酒楼小饮联络感情,或者回到自己府上享用玉食,这中午一餐对很多有资格上朝的大臣来说,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因为清晨要上早朝所以不敢吃饱,这点跟后世腊月里赶火车回家过年的游子们颇为相似,他们最怕的事情都是中途上厕所,所以好些人上午是空着肚子在衙门里办公的。

站在门口值守的吏部卫卒们羡慕的瞧着自己身边的百骑同行们,他们在心底一直认为,做警卫只有做到百骑那个地步,才算是踏入了这一行的最高境界。

不过这时,寂静的大街上,一人一马朝吏部大门缓缓而来,马上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这位大哥,我是……”他刚下马,准备向卫卒打听事情,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

“胡戈,跟我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女声响起,胡戈抬头一看,这不正是昨夜见过面的高惠通?她怎么也在吏部,难不成李世民也在此处?

刚刚听刘诗薇说这高大人心仪之人竟是军爷,胡戈心中好奇,偷偷打量起她来,只见这高惠通眼神锐利,面色严肃,这大夏天的,她目光所到之处,竟隐隐让人感到一股寒意,原本姣好的面容完全被她生冷的气质掩盖,让人有一种无法亲近的感觉。

这高惠通等胡戈走了过来,招呼士卒牵了胡戈的马,便转身带路,胡戈见她是特意在门口等自己的,谢道,“有劳高大人!”

“杜大人今日在部里突然吐血,陛下不放心,携太医前来探视,现在还在里面诊断,你进去后不必多礼,先坐等一会!”那高大人边走边跟胡戈说着里面的情况,不知何故,话语竟然比平常多了许多,只是语气仍然冰冷如昔。

“是!”胡戈本来想向高大人打听打听杜如晦的病情,但一想到她对自己印象不佳,就是自己问了她也不一定会说,便把问题咽回肚里。

一进吏部大堂,果然见三位太医围着一人在商议着什么,李世民坐在一旁,看上去心急如焚,见高惠通带胡戈进来了,微一点头。

胡戈对着李世民行了一个无声礼,见现在情形不对,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就在一边静默不语。

“杜大人这是胃脘痛引起的吐血,还有呃逆,嘈杂,纳差,痞满的症状,臣刚才观他的脉象,两端直长,有如琴弦,乃是脉弦,先得给大人止住体内出血才行!”待三人商量好后,为首一位太医向李世民禀报杜如晦的病情。

“可有把握?”李世民很担心杜如晦的病情,关切的问道。

“臣等尽心力而为之!”为首那位太医迟疑了一会,方才答道。

贞观初多有良臣英年早逝,就是李世民本人驾崩时也才刚刚五十岁,不知道这是否跟唐朝太医普遍品级太低难以吸纳到顶级人才有关系(太医署负责人太医令才从七品下,尚药局的奉御也才正五品下)。

胡戈看着斜靠在椅子上有些虚弱的中年男子,不敢相信他就是名垂千古的“房谋杜断”中的杜如晦,历史记载他在贞观四年病逝,算来,离现在只剩两年了。

在李世民登基的前四年里,他为李世民筹划确定的各种制度,选用廉吏,为日后闻名华夏的贞观之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李世民的民本思想,与杜如晦等重臣影响不无关系。

就在胡戈听到杜如晦内出血时,突然想起以前在家时,他的父亲就患有严重的胃溃疡,也曾一度引起体内出血,当时家里穷,上不起大医院,只得寻中医方子熬药治病,用的便是古代名医葛可久的古方十灰散,效果非常好,这时胡戈听这太医好像很没有把握的语气,实在忍不住,问道:“这位大人,可闻十灰散否?”

“噢?何谓十灰散?”那为首一位太医见胡戈虽然年纪轻轻未着官服,但一进来便被李世民赐座,倒也十分客气回道。

“就是一种专治人体内出血的方子,取大蓟、小蓟、荷叶、侧柏叶、茅根、茜根、山栀、大黄、牡丹皮、棕榈皮十种药物各取三钱,烧灰存性,研极细末,用纸包,碗盖于地上一夕,出火毒。用时先将萝卜汁磨京墨半碗,调服五钱,食后服下!”胡戈还记得当时《十药神书》上的这个方子,一口气说了出来!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见这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居然说出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的方子来,听上去颇合药理,但就是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假如真用了要是有个闪失,不是他们能担当得起的。

见李世民用询问的目光瞧向自己,那太医没奈何,只能答道,“从这方子上来看,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处,只是下官才疏学浅,从未闻此药方,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难以判定此方对杜大人病情有无益处!”见两位同仁都不说话,没办法,为首那人只好硬着头皮说出这样一番模棱两可、无懈可击的话来。

“既然没有不妥,便试试吧,这些年来,我什么药没有试过,都成药罐子了,既然是归唐的方子,我看不妨试试!”这时,脸色苍白一直没有说话的病人开口道。

“归唐,这位就是杜大人,本来今日找你来叙话的,不料胃病发作,罢了,就让杜大人休息,先试试你的方子,如果真有效待病体痊愈时你们再叙!”李世民说道。

听说杜如晦是胃病,胡戈连忙问道,“敢问陛下,杜大人有何症状,病史几何?”

李世民不听则已,听完一喜,突然站起道:“难不成,你又有回天之术!?快把杜大人的病历讲与归唐知道!”

李世民等不及胡戈回答,便对太医吩咐道。

在听完太医详细的讲解后,胡戈觉得杜如晦的病状跟自己父亲的胃溃疡极其相似,想想答道,“我恩师也曾患有胃脘痛,后来自制良药,得以自愈,只是我未曾习医,这方子已经失了!但还有一些药物尚未用完,存在村中我处!”

胡戈想起自己包里带有给父亲治疗胃病开的三联疗法:奥美拉唑加克拉霉素加阿莫西林,特别是后两种药,克拉霉素和阿莫西林,分别是红霉素和青霉素的衍生品,这两样在现代到处可以买到的抗生素在古人没有任何抗体的身体里,说不定真能给人惊喜,就是不知杜如晦对这药物过不过敏!

“好,速速去村中取来!”李世民喜形于色,仿佛杜如晦的病已经痊愈一般,实在胡戈曾给他的惊喜太多了,让他看到一丝曙光,当下不由得催促胡戈道。

“陛下,老臣的病,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今天趁归唐在此,我便长话短说!”说着杜如晦喝了一口热茶,似乎是想借茶水减轻下自己的痛苦。

“大人,胃脘痛最忌喝茶!”胡戈连声提醒道。

“呵呵,我生平没有什么爱好,唯独这喝茶而已,看来今天以后,这茶也喝不成了,也罢,就听归唐一言!”杜如晦将茶杯从嘴边挪开,笑道。

“不敢,实是在恩师身前耳濡目染!”胡戈谦逊道。

“归唐,你恩师可有音讯?”李世民突然问道,很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胡戈一脸黯然,时代就是他的恩师,可他再也回不去了。

“归唐,今天叫你来,是朝廷求贤若渴,希望征辟你为官,桌上有我吏部下发的敕牒,你先自己打开看看吧”杜如晦指着桌上的两个卷轴对胡戈说道。

胡戈依言上前,打开其中一个卷轴看到,竟是任命他为门下省符宝郎,一见这个官职,胡戈就想起三国演义里面的一首诗:

奸宄专权汉室亡,

诈称禅位效虞唐。

满朝百辟皆尊魏,

仅见忠臣符宝郎。

符宝郎就是替皇帝管玉玺的官员,演义中写到曹洪逼宫索要玉玺时,时任符宝郎的祖弼叱曰:玉玺乃天子之宝,安得擅索!

担任这个官职的人很有点皇帝铁杆的意思,玉玺虽然只有皇帝一人可用,但他并不亲掌,而是放在心腹手上,随时跟在自己身边,替自己保管。

千年虽然过去了,但这种皇帝的做派,还是很让后人仰慕,比如在当年手机还叫大哥大的时候,领导(或者黑社会大哥)身边总有一个给他拿大哥大的人,这就是潜意识中帝王情节的一种表现。

“陛下,草民……”

皇帝身边规矩定然繁杂,胡戈想自己一个学农的研究生,哪里研究过这个,刚想婉拒,便听李世民道:“不急,不急,还有一份敕牒,你也打开看看吧!”

怎么回事,竟然给自己下了两份任命书?!胡戈心中忐忑的拿起另一份敕牒。

“检校工部员外郎!?”

胡戈又是一惊,这也是一个在历史上顶顶有名的官职,当年杜甫就是曾经担任过这一职位而被人称作杜工部的,只不过这一职务是杜甫仕途的终点,搞不好,它将会是自己仕途的起点,真是不当人子,罪过啊罪过。

对比这两份敕牒,胡戈心中暗道奇怪,这同样是从六品上的符宝郎是正正经经直接任命,而屯田司员外郎反而前面要加个“检校”?(检校有名誉某职的意思,比如杜如晦就是门下省名誉侍中,杜甫担任的检校工部员外郎也是名誉职务,他一天也没到工部上过班,但检校也有代理某职的意思,比如胡戈若担任检校员外郎,那就是代理员外郎的意思,乃是实职,所以检校因具体情况具体人物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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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你就那么不愿意待在朕身边?


class="width">其实,李世民心中也是极为矛盾的,仅从他和杜如晦商量出来的这两份敕牒就可以看出来。~~~~

要是在没有见到胡戈本人之前,仅仅凭他干下的那番赈灾的事业,李世民会毫不犹豫的授予胡戈一个干实事的岗位,比如第二份敕牒上的检校工部员外郎。

可是,在昨晚程府密室中听完胡戈的一席话之后,他犹豫了,突然生出把这个年轻人放在自己身边的想法,想来想去便想到了符宝郎一职,此职乃天子近臣,安排上破点格臣下也不会说什么,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大局观很强的人每天在自己身边,做决策时也能多一个提醒自己的人,而且对于胡戈来说,这也是一种很好的锻炼,完全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妙事。

但没想到的是,这胡戈又提出治理死地的方法,从他进入自己视野以来,他所做的几件大事都有头有尾,善始善终,假如他说的方法可行,那对大唐来说,无疑是稳固根基的大好事,只要均田制能走得更远,大唐的国运就能更加长久。

既爱他的见识,又舍不得他的手段,正因为这两头李世民都不想放,所以昨夜与杜如晦商量了半宿,还是没有答案,对胡戈的安排,把素来擅长决断的杜如晦都绕了进来,最后还是弄出了两分任命书,把难题交给了他本人,正好借胡戈怎么选这两个官职来好好瞧瞧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

要做官了吗?

这在当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可现在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摆放着两份份量颇重的敕牒,如梦亦如幻。

不过胡戈最后并没有感叹太久,连穿越这种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人,还会在什么样的命运前故作矫情呢?

“草民谢陛下洪恩,草民愿为国家做点实事!”

在场之人,没有谁听不懂胡戈的话语,见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答案,李世民和杜如晦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开言道:

“归唐,今天我破例给你讲解一下,这符宝郎一职你可能有所不知,此职乃是替陛下掌管天子八宝及国之符节,可谓与陛下朝夕相对,形影不离,任命你担任这一职务,也是源于陛下对你的看重,为陛下掌管玉玺,这也是为国分忧嘛!至于这检校工部员外郎呢,是在尚书省,刚刚够上早朝的资格(唐朝文官五品以上及两省供奉官,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才有资格天天上朝),以后再想这样单独面见圣上,可难咯!”杜如晦一反常态,竟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言者有心,听者更有意,但这听者不是指胡戈,而是站在一旁侍驾的三位太医,三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都看出各自眼睛里的惊诧。

要知道这可是大唐建国以来头一次给一个白身同时下两份任命书,而且皇帝还当面让授官之人自己作选择,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更离谱的是,吏部尚书似乎还怕他选错了,竟当众与他剖析两个官职的得失,只差直接告诉他:白痴,选符宝郎!

“胡戈谢杜大人看重,在下心知得失,还是愿意选择进工部,为国家做点实事!”等杜如晦说完,胡戈心中一热,但还是没有改变初衷,皇帝身边有杜如晦马周这样的贤才足够了,自己的世界在那片广袤无边的沃土之上。

见自己说了半天还是白说,胡戈仍然选择了坚持,杜如晦反而笑了起来,道:“陛下,我看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吧!”

“太医留在吏部,按那个新方子熬药,煎好给杜大人送去,克明,回去歇着吧,身体要紧啊!”这李世民反应更为奇特,竟然没接杜如晦的话茬。

“罢了,今天就歇一天,把这些公文与我送去府上,等下精神好些时再看!”杜如晦吩咐手下吏员道。

“克明,我们一同走吧!”李世民道,两人在走到大门前时,李世民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对着厅外的空气道:“你就那么不愿意待在朕身边?”

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杜如晦却回身转来,拍拍胡戈肩膀,笑道:“在陛下面前还有这份坚持,永思没看错人,好好做,胡大人!”

皇帝和尚书大人都已经离去了,三位太医还在厅中,见这位比自己官爵要显的新晋检校工部员外郎还站着一动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只好僭越,走到胡戈面前,拱手道别。

很快这大厅里只剩下胡戈一人,李世民临走前说的那句话让他半天琢磨不透是什么意思,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不过看杜如晦的反应,好像并不是什么坏事,看来,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以后这官场上的道道,自己这个新人还是要多加观察。

拿了放在桌上的告身和任命书,胡戈想起自己的工本费还没交,便询问正在收拾文书的小吏,却不料那人恭敬回道:“大人您的工本费有人代缴啦!”

怪异,谁帮自己交了?胡戈纳闷,这大厅里就李世民和杜如晦认识自己,但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不会对这等小事上心,既不是他们,那又是谁呢,这吏部又没有别的熟人。

那小吏见胡戈冥思,透露实情道:“就是陛下的贴身侍卫刀人高大人!”

要不是这小吏告知,胡戈就是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竟然是这个人替自己代缴的工本费。

她为什么会为自己代缴呢?谢过了小吏,胡戈追出门去想问个明白,顺便谢谢人家,可厅外哪还有百骑的影子,胡戈想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又等了半天见没有人像李翎一样带自己去工部上任,索性回了程咬金府上。

刚到国公府大门,一个小石子飞了过来,胡戈躲闪不急,石子由肩膀上反弹到自己脸上,胡戈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石子很小,看来是特意选择过的,虽然不疼,但他还是顺势一歪,从这匹并不高大的马匹上连滚带爬摔倒在地上,假装中招。

果然这一躺引出了一位少女来,女孩飞奔而出,跑到胡戈身前,惊道,“你怎么啦,别吓我啊,我……我……没使力气呀!”

“弹到我喉咙里去了,都不能吸气了!”胡戈假装呼吸困难,艰难说道:“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死而无憾了,只是,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对你说……”胡戈头一歪,倒在刘诗薇怀里,阵香袭来,让他沉醉。

“我看你出去那么久还没回来,我特意到门口等你的,你……你……到底怎么啦……”刘诗薇快急哭了,用力摇着胡戈,道,“你说话啊,你说啊……”

“我想说……我……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嗯!?”刘诗薇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不对,这死人骗自己呢,连忙把胡戈靠在自己身上的脑袋往外一推,嗔道,“你不作弄人会死啊!”

“哈哈,胡大人!我还以为你是个厚道人呢……”一阵大笑打断了玩闹的二人,原来是程咬金送刘弘基出府,正瞧到眼前这一幕,出言取笑道。

本来是和刘诗薇两人闹着玩,结果被他爹和程咬金看到了,胡戈连忙从地上爬起,想解释一下。

“合适的时候,让薇薇带你来家里,我们喝两杯!”刘弘基对着眼前这个满身灰尘,略显狼狈的青年道,胡戈给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至少自己不排斥,只要自己女儿喜欢,就随她吧。刚才出来前本想对胡戈交待几句,但看他和自己女儿两人那种亲密劲,看来也不必说了。

“爹,你不带我回去啦?”刘诗薇见他父亲竟肯让她继续留在外面,大奇。

“我出来时,跟你娘说,你段叔叔旧疾犯了,我去看看他!”刘弘基笑着对女儿说道,这丫头,以前要是没有自己暗中纵容,她哪那么容易逃出府去,接着嘱咐道,“在你程叔叔和二叔府上要听话,好了,我走了!”

刘弘基是个爽利的性子,说完,翻身上马,跟程咬金挥手一别,绝尘而去。

“别傻站着了,都进去吧,还没吃饭吧,归唐!”程咬金问道。

“嗯,刚从吏部出来,还没顾上吃饭!”胡戈这才感觉到肚子开始抗议了。

“程叔叔给你留了好吃的,走,进去吧!”刘诗薇拉着胡戈袖子,三人回府。

“刚才吏部快马把你的官服等物件都送了过来,今天工部段纶不在部里,所以吏部没有派人带你去上任,你小子,傻傻的符宝郎不做,偏去做那劳什子工部员外郎,归唐,这从六品的官,前面加检校二字的,你可是我大唐第一人!哈哈……”一路上,程咬金的怪笑声惊起不少飞鸟。

也不怪程咬金笑胡戈,这符宝郎乃是皇帝身边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完全不是一个区区尚书省员外郎可比的,更何况还是工部的。

“程叔叔,为何归唐的官衔前面要加检校啊?”刘诗薇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从六品的官,为什么含金量较低的那个反而还要加个代理衔。

“符宝郎是天子近臣,超拔一些呢,也无所谓,只是这尚书省里的官,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熬上来的,插队总归是不大好的,明白吗?”程咬金解释道。

其实,这很好理解,在现代,领导在选择自己的秘书时,可以直接由办公室选那没有级别的科员,也可以选择熬了很多年的科处级别官员,但是在国家部委里面,要任命一个副司级的官员话,一般就只会在下面处级干部里面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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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民女参见大人


class="width">一进大厅,程咬金陪两个小辈叙了会话,府上人便把给胡戈留的饭菜端了上来,胡戈实在是饿了,告罪一声,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瞧得程咬金直乐,连说这性子拿去做文官可惜了……

坐了一会,程咬金起身,吩咐胡、刘二人在自己府上不要客气,便往右武卫而去。<<>>

吃着吃着,胡戈便走了神,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要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点以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么今天随便哪个场景里,包涵的信息量都是需要自己用心去琢磨的。

见胡戈目似神游,满嘴油腻,机械的咀嚼着,刘诗薇掏出手绢,替他擦着嘴,胡戈回神,笑道:“把你手绢弄油啦,我自己来吧!”

“可你嘴巴干净了呀,都是大人了,一会让程叔叔府上人看了好笑,别动!”见胡戈故意摇头不配合自己,刘诗薇叫道。

“薇薇,等下陪我会一趟终南县吧,杜大人有胃疾,正好我这里有点药,我们一起去取了来,你看可好!”胡戈偏头,望着刘诗薇问道。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擦掉最后一粒饭粒后,刘诗薇把手绢折起来收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不知道今天赶不赶得回来,我还想带你去见两个人呢!”

“见谁呀?”胡戈好奇道。

“秘密,嘿嘿,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啦!吃饱没?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吧!”刘诗薇似乎很重视晚上这趟拜访,很想今天就能赶回来。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别磨蹭了!”胡戈提议道,见都吃饱了,还是办事要紧。

刘诗薇答道:“刚才还说给杜叔叔拿胃药,我还当你懂医术呢,吃完饭得休息会,不然会得胃疾的!”

“胡公子,外面有吏部的官员寻您!”两人说话间,门子忽然来报。

“找我?有劳大叔,那快请他进来吧!”程府的门子五十多岁的年纪,背已微驼,让胡戈联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胡大人,刘小姐,有礼了!”不一会儿来人便至大厅,这人胡戈和刘诗薇都认识,竟是上午见过的李翎。

“有什么事情还要李大人亲自跑一趟,真是不敢当啊!”见这李翎特意来程府寻自己,胡戈还没有进入状态,心中略有不安道。<<>>

“无妨,我等都是为了国事,我此次来,是送胡大人去工部上任的!”客套之后,李翎直述来意。

“不是说今天段尚书不在部里吗?”胡戈暗道糟糕,行程冲突了。

“段大人现已经回到工部了,特意派人到吏部通知我等,说是工部屯田司公务繁忙,一刻也离不开人,希望胡大人这样年轻有为的良才早日为国效力啊!”李翎话语不多,但把段纶说的那番原话,却从头到尾一一道来。

刘诗薇心道:“爹爹说这段纶十分会做人,没想到对归唐这样的检校员外郎也能放下面子,说出这么些让人肉麻的话来。”

“薇薇,我……”刚刚和刘诗薇说好一起回终南县的,杜如晦的病情不是小事,可这边又要去见上官,何况还是段纶特意派人来请的,这让胡戈心中十分忐忑,左右为难。

“李大人稍座片刻,等归唐换了官服,便和你一起去上任!”刘诗薇道,轻轻拉了下胡戈,示意他进去商量。

见刘府小姐这般说,李翎忙拱手回礼,表示无妨。

到了里屋,胡戈问道:“薇薇,我去工部上任,那终南县……”

“我去呗,我一人马快,天黑前还可以赶回来,去见上官别紧张哦,你都是见过陛下的人啦,管他什么尚书不尚书,对了,你的顶头上司是位驸马爷呢!”刘诗薇见胡戈乏术,帮他解忧道。

“多亏有你!”胡戈心中一阵感动,握住佳人柔荑,想自己何德何能,一路行来,能得她在身旁相伴。军爷也真有先见之明,若不是她,自己真会如那无头苍蝇,在这长安城中乱撞。

“把官服换上啦,别人还在外面等你呢!”刘诗薇脸色微红,害羞的挣脱出被胡戈紧握的小手,转过身去,替胡戈拿来了早间吏部送来的官服。

三下两下,早以习惯唐代服饰的胡戈将绿色官服穿在身上,刘诗薇拿起胡戈的铜制鱼符念道:“胡戈,字归唐,检校工部屯田司员外郎,从六品上……”

鱼符就仿佛现代人的工作证般,唐朝官员人人佩戴,毕竟告身不方便随身携带,所以证明身份多靠这小小鱼符,只是三品官以上用金,五品以上用银,六品以下用铜制,五品以上官员还会赐予鱼袋,就是装这鱼符的袋子,以示恩宠。武则天时期曾把这鱼符改作龟符,日后流传千年的金龟婿叫法便是由那时传播开来。

刘诗薇见胡戈穿上官袍,佩上鱼符,一本正经的样子,有心和他玩笑,道:“民女诗薇,参见大人!祝大人升官发财,娇妻满堂!”说完,真对胡戈行了个万福。

胡戈措手不及,见刘诗薇盈盈拜下,连忙过去扶她,弯腰低头时闻到她身上一股幽香,心旷神怡,一时竟愣了神。

“你干嘛!?”见胡戈半响没有动静,刘诗薇一抬头便瞧见胡戈那副“异”样,惊呼道。

“咳咳……没啥没啥,看你有没有白头发,你知道我最恨白头发了!”说完便煞有其事的在刘诗薇头上寻找起白头发来。

“我哪来的白头发!就知道胡闹!对噢,你便姓胡,以后生个小孩便取名叫胡来!哈哈……”刘诗薇拍手笑道。

笑了一会,见胡戈并不恼,反而脸上还带着坏笑,奇道:“你笑什么笑?”

“我和谁生呀?”胡戈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答道。

……

李翎在外面坐了一会,忽然听到里屋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心道换个外衣也能闹这么大动静?想进去探个究竟又觉不妥,正观望间,见胡戈和刘诗薇联袂而出,前者已经换好了官服,只是表情有些僵硬,而后者脸色更红,不知道这二位怎么了,也不好问,只得道:“胡大人,不如我们这就出发吧?”

“记得我跟你说的位置,拿了就快回来,路上小心点!”最后两人还是胡戈先开了口,嘱咐道。

“哦……”刘诗薇答应一声,也没心顾及有外人在场,如一阵风般,顿时走没影了。

胡戈尴尬的对李翎笑了笑,后者过来人般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瞬间把两人关系拉近不少,最后,二人在程府门口上了马,朝工部而去。

“工部今日不止你一项人事任命,方才,我部侍郎大人亲赴工部,宣布了一些人事调动,原来水部司郎中升任工部侍郎,屯田司郎中升任工部司郎中(唐朝六部,每部首司皆以本部为名,比如工部首司名曰工部司,首司郎中比剩下三司郎中官高两阶,乃正五品上,其他司郎中只有从五品上,所以其他司郎中调任工部司,是为升),屯田司员外郎升任水部司郎中,现在这屯田司里,就只有胡大人你一位上官了!”

这些话不是例行公务,李翎也没有义务说出这些消息,只是这位新上任的胡大人虽然只是庶族,无家势可依,但背后的关系相当复杂,夜宿国公府第,和刘府小姐往来密切,据说更与隐居乡野的前魏国公关系莫逆,又得当今陛下和本部杜大人的看重,将来前途似不可限量,所以,他也存了交好之心,把这工部的情况给胡戈做着通报,好让这位新上任的胡大人心中有个底。

胡戈上午在李世民和杜如晦面前选择屯田司一职时,其实并不是很了解屯田司的具体管辖范围,只是根据字面意思有个大致印象,想着反正司里有郎中在,不懂的可以跟别人学习,现在听李翎一说,朝廷居然把屯田司调空了,明摆着让自己一个代理副司长主持司务,不禁猜想起李世民的用意起来,见李翎好意提醒自己,便向他请教道:

“李大人,这屯田司具体负责哪些方面啊?”

“屯田司分管在京官员和各司衙门的公、私田分配,原来还总管全国屯田诸事,现在由各地都督、刺史自管,所以掌管屯田的范围仅限雍州京畿地区!胡大人,责任不轻啊!”李翎细细与胡戈解释道。

听李翎这么一说,胡戈明白了,李世民让他来屯田司,肯定不是让他去管那些什么王公侯爷的田地分配,倘若依照规矩办事,这等看似复杂的分配田地之事只需一小吏便可完成,李世民看重的,只怕是自己对盐碱地的改良,和自己手上种子的普及。但为何要把司里的原来官员都给调开呢?

“李大人,屯田司是否还有其他上官调入?”身边就有吏部官员,正好打听一下。

“工部如有人选,早就报上来了,但这次他们内部这么大规模的人事调整,都没有动静,按惯例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调入,胡大人就放心的大刀阔斧去做吧!”李翎笑着鼓励胡戈道。



第五十一章 上任伊始


class="width">见胡戈仍然双眉紧锁,李翎索性好人做到底,骑在马上介绍道:“工部尚书段纶段大人是太上皇的驸马,尚其第四女高密公主,出身前朝显族,历任蜀郡太守、剑南道招慰大使、益、蒲二州都督、熊州刺史、散骑常侍、秘书监、宗正卿、礼部尚书,年前入主工部。

”这李翎不愧是吏部能员,随口就背出了工部尚书段纶的履历,话语流利都不带打结的。

见胡戈神情认真,听得甚是仔细,李翎又继续开言道:“新任工部侍郎徐信徐大人,前工部水部司郎中,武德年间升任工部员外郎,后历任屯田司郎中,水部司郎中,因此次赈灾得力,功劳甚大,于火线超拔。”

听到徐信的名字,就如他乡遇故知般,胡戈心中欢喜,这位新上任的侍郎倒是个熟人,前些日子,军爷坐镇永兴村,居中调度建造筒车事宜,徐信曾多次赶赴军爷府上汇报请示,胡戈也和这徐信打过照面,没想到这次竟有缘分,两人得以在一个部门共事。

说话间,二人来到工部大门,李翎和胡戈验了鱼符,说明来意,卫卒恭敬回道,诸位大人都在大堂集会,李、胡便直奔工部大堂,一进门,就见屋内十分热闹。

“段大人,徐大人,下官吏部司封司员外郎李翎,奉我部尚书大人之命,送贵部新任检校屯田司员外郎胡戈大人上任。”一进屋,李翎便朝坐在上首的两位中年男人行礼。

“噢?这位就是胡大人?”坐在主座的中年男子动问道,看上去五十左右的年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禁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不敢,下官胡戈,随吏部李大人前来报道!”胡戈见他坐在徐信上首,猜想此人便是段纶,上前行礼道。

“前些日子我部官员多有调任,老夫一直上书,奏请陛下调进能员干吏补充,不想今日便有胡大人的上任,陛下对我工部真是看顾有加啊!”段纶眼扫堂下诸人,呵呵笑道。

李翎听了这番话,心中暗赞,这段纶不过片言,既在众部下面前表明了自己和皇帝的亲密之意,又委婉的夸赞了一下新上任的胡戈,这京城中盛传其“会做人”的评语,看来不是浪得虚名。

“归唐来得正巧,我部各司主官今日正好都在,我来给你引荐一番!”接下来说话的却是那工部侍郎徐信。

段纶不动声色的望了望自己这位新任副手,想此人平时不苟言笑,爱认死理,素难接近,今日竟然主动为胡戈引荐各司官员,莫非是刚刚升任侍郎便转了性子?

其实徐信早知新上任的屯田员外郎便是曾在冉毅将军府上见过的胡戈,昨日连夜被人从乡间工地上宣回,拐弯抹角才从熟人那里打听到,自己竟然要升任工部侍郎的消息,回家之后想了半夜,才得出一个结论,看来,自己这回遇到的贵人唯有前魏国公冉毅冉永思。

想自己一个靠边站的郎中,老领导又已病逝,朝中再也没有为自己说话之人,自己早已经绝了那上进的念头。

何况尚书段纶素又不喜自己,上任不久便把自己从排名第二的屯田司调到部里排名最末的水部司任郎中,这次又把于国有功,却得罪人的差使派给自己,本以为自己将会在这从五品上的官职上终老,却哪里想到,朝廷竟然会越过工部司郎中而超拔自己担任工部侍郎一职,这事真是处处透着怪异,唯一解释得通的理由就是,可能是因为自己这次监造筒车甚是得力,冉将军向上面为自己说了几句公道话。

就算自己再食古不化,但是提拔之恩却是不敢相忘的,心中既打定主意,便不再疑惑,正好眼前这胡戈和冉将军关系密切,自己理当对其关照。

“这两位是工部司郎中和员外郎,这二位是虞部司郎中和员外郎,这边两位是水部司郎中和员外郎!”徐信一生在工部为官二十多年,可谓老人,很多郎中资历都比他要浅得多,虽然大家平日里不一定和他亲近,但脸面上的事情,都做得十分到位,何况他又是新任侍郎,以后的上官,所以一时间屋内气氛十分融洽,众人脸上荡漾的笑容很是那么回事,仿佛多年的挚友般。

在徐信的介绍下,胡戈很快和诸位大人都打了一个照面,随后大家落座,徐信道:“归唐,屯田司责任重大,今后就看你的了!”

“谨记侍郎大人之言,胡戈一定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胡戈起身逊谢道。

“呵呵,李某公事已毕,现回吏部交差,各位大人慢叙!”见自己任务完成了,和胡戈眼神交流了一下,李翎便向大家告辞。

又是一番恭送客套的场面,半响后终于归于平静。

“今日例会便到此,各位先回去吧,胡大人请留一下!”最后段纶说道。

大家都知道段纶要和胡戈叙话,便都知趣的告退,片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归唐,既入我部为官,大家今后就是同僚,不要拘束,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段纶很亲切的对胡戈说道。

“下官初掌屯田司,心中诚惶诚恐,甚是不安,唯恐因经验不足,误了国家大事,还请尚书大人派一名郎中,下官愿意协助他管好司务!”胡戈在路上就想好了,朝廷派不派郎中是朝廷的事,但有的话自己还是要说一说比较好,免得落个不知轻重的名声。

段纶抚髯微笑,心中却道,工部四司,自这人一来,恐怕就要名不副实了。

“归唐,让你主持这屯田司务,朝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司中只配有你一个上官,但老吏皆在,他们熟知司务,自会尽心助你,再说,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嘛!”说到后来,段纶呵呵笑道。

见段纶这般说,胡戈谢道:“多谢尚书大人点拨,下官必会尽心竭力,不负朝廷器重!”

段纶摆摆手,又道,“听闻归唐还住在宿国公府上,本官给你十天假,在长安好好安个家吧!”

“谢尚书大人体恤下官,待下官搬家之日,还请大人赏面,一定去下官家里坐坐!”搬家是一件大事,自古就有乔迁之喜的说法,既然和段纶谈论到此,不管他会不会去,按礼节来说自己却是要客套一下的。

“呵呵,好,到时候我一定去,走,带你去司里见见下属!”没想到段纶一口答应下来,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往屯田司而去,胡戈有意落了段纶刚刚一步距离。

“尚书大人!”

到了屯田司,两位主事眼尖,连忙上前行礼,段纶给他们介绍着胡戈:“这是你们新任的上官,检校员外郎胡大人,以后大家尽心协助胡大人,不得三心二意!”

“是,卑职遵命!”二位主事和下面小吏一起恭敬答道。尽管同在一部为官,但这尚书大人却是如天一般的存在,众人中官爵最大的不过是个主事,从九品上的微末小吏,一年里都难跟尚书大人说上几句话。而且外面传闻,尚书大人就快要被加封为国公了。

“归唐,你便跟他们熟悉一下司务,有什么事情记得来找我!”段纶拍拍胡戈的肩膀,微笑离去。

这屯田司原本有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但自胡戈到任后,仅他一人主持司务,屯田司下辖主事二人,从九品上,还有屯田令史七人,书令史十二人,计史一人,掌固四人,皆不入流品,今天得了上官吩咐,大家都留在司里,等候胡戈到任。所以段纶带胡戈来时,诸人都在,这会儿,二十多人正纷纷给他见着礼。

“侍郎大人到!”

不知哪个嘴快的喊了一声,大家齐齐住了嘴,往门口望去,果然新任工部侍郎徐信来到司里,这徐信是屯田司的老郎中,大家也不陌生,又是一阵纷杂的见礼声。

“大家都认识胡大人了吧?”徐信问道。

众人回道:“卑职已经识得大人了!”

“今后,这屯田司一切事务皆由胡大人主持,部里一时三刻不会再调遣官员来此,大家须得心中有数,各人做好本份!如有违逆,严惩不贷!尔等可记住了?”徐信在部里为官多年,深知这些老吏最是油滑,怕胡戈年轻,担心他压不住他们,所以他特地把这番话说得很白。

屯田司众人面面相觑,都弄不清胡戈这位新上官的来历,以副职主持司务且不说,更何况他还是个检校的副职,原本大家还存了简慢之心,但没想到他竟然是本部尚书大人亲送上任,不到片刻,侍郎大人又来本司视察,这可是极其罕见的待遇,看惯风向的众人这才知道这位新任上官不是一般人,而且徐侍郎话里话外颇有警示大家的意思,不禁都把那轻视之心收起,暗暗猜测这胡戈究竟是何方神圣,什么来头。

“好了,大家都散了,我跟胡大人还有话说!”徐信见众人神色收敛了许多,知道达到了效果,拉着胡戈,到了屯田司郎中单独办公的房间。



第五十二章 等我下班啊?


class="width">两人刚一进屋,方才坐定,徐信便问道:“归唐,下一步有什么样的打算?”看样子,他对胡戈很是关心。

“徐大人,下官准备先用三五天的时间熟悉司务,其他方面,现在只有个粗略的想法,等过几日,下官理顺了思路,再向侍郎大人汇报吧!”胡戈觉得自己都没有考虑好的事情,便在上官面前讲出来多有不妥。

“呵呵,无妨,我等私下里攀谈,没有那么多忌讳,归唐大可说来听听!”徐信很感兴趣的样子。

“下官准备等熟悉了政务之后,便制定个行事的章程,待司里一切运转正常了,下官想赴外县巡视屯田事宜,正好我手上有个治理死地的方子,趁这个机会也可以检验一二!”胡戈知道李世民派他来屯田司的用意,但他要首先把司务安顿好之后方能安心下田,其实他本人比谁都挂念自己播下的水稻等农作物,如果育种成功,正好可以在关中乃至全国推广,毕竟自己这个屯田司在名义上还是总管着全国屯田的。

徐信点点头,觉得胡戈刚刚上任,就能有这样比较清晰的思路,还是很不错的,看来无须自己提点,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低头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归唐啊,常言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几天呢,你在司里到处走走,多听少说,不要表态,一旦开口,就要言出必行!你手下诸吏,皆为积年老手,用得好会增益不少,用得不好祸害便生啊!”

徐信在工部为官半生,唐朝还没有建国时他便进了工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眼下跟胡戈说的这番话看似平常,却是他多年积累下的经验。

“多谢徐大人赐教,胡戈感激不尽!”这声感谢确实出自胡戈肺腑,自打和李翎来到工部上任,在大堂里遇到徐信之后,这位侍郎大人处处看顾自己,这时还把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毫不吝惜倾囊相授,怎能不让胡戈感激,需知这样的心得,都是在教材之上难以学到的。

“司里的人事,你可自便,如果牵扯到敏感方面,你可随时来找我!”跟下面人打交道,温文尔雅是不行的,如若收服不了这些老吏,那么被他们架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徐信提醒胡戈他手里握有司中的人事大权,原本这权力是掌握在一司之首郎中手上的,但现在屯田司上官只有胡戈一人,自然由他支配。徐信虽是工部有名的廉吏,为人却不迂腐,深知与这等人打交道,以德服人无疑是痴人说梦,唯有杀鸡儆猴才是最为快捷有效的手段。

胡戈听完徐信教导,心中感激,也不答话,朝他施了一个大礼。

他早知道当这个官不会很容易,却没想到自己司里人事竟然会这么复杂,调整这些最大不过从九品的小吏竟然会牵扯到敏感之处,这话还是从侍郎大人嘴巴里说出来的,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没有办法,毕竟这是一个世袭制的时代,哪怕是各部不入流的办事书吏,背后,都隐隐横着各自的山。

不过胡戈心里早就拿定了主意,自己准备做的事情关乎国运,也顾及不了那许多了,自己只是紧着一条:对事不对人!管他是哪个府上七大姑八大姨家拐弯抹角的亲戚,又或者是哪位大人的马夫门房,用心做事那便好说,若有消极怠工,营私舞弊的,便只好说声对不起了。

“呵呵,归唐多礼了,好了,我先回去,等一会儿,前任屯田司的郎中就会来与你移交司务!”徐信扶起胡戈,叮嘱道,说罢,拍拍胡戈肩膀,推门出去。

果然不到一会,那现任工部司郎中、前任屯田司郎中便来寻胡戈,两人大厅了见过,此时又是一番客套,毕竟两人还不是很熟,寒暄了片刻便言归正传,两人移交起政务来。

这屯田司的政务说起来繁多,可类型比较单一,要么是新任官员分配职分田和永业田之事,要么是官员致仕后职分田回收之事,另外还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比如有些官员会在地力耗尽后想要私换田地等事。

两人一一商定,在政务交接完毕后,已是日薄西山了,这工部司郎中顺嘴邀请胡戈一同赴宴,胡戈婉言谢绝,告知其已经有了约会,二人哈哈一笑,就此告辞。

胡戈回司里一看,众人都在,见胡戈进来,皆起身行礼,胡戈点点头,见到了下班时间,道了声值夜的留下,其他诸人自便,明日一早,各自汇报手上正在进行的工作,这般做,一来胡戈是想大致了解一下司里的工作进度,二来也好认认人。

“小人斗胆提醒大人,明天早晨开始您就要上早朝了!”一主事走后,又折返回来,对胡戈说道。

刚才工部司郎中和自己交接司务时便提醒过自己,见自己手下主事也这般说,微笑点点头,问了他的姓名,方才离开。那主事见上官留了自己名字,也喜滋滋的去了。

胡戈去马厩里牵了马,也不知道这时刘诗薇取药回来没有,准备回程咬金府上坐等,结果刚刚出了工部大门,就听见大街上传来一声马儿的长嘶,吓得自己手牵的白马惊悸不已,连连后退,门口卫卒见状,连忙过来帮着新上任的胡大人稳住马匹。

就在这时,只见一匹一人多高的雄俊赤马朝大门口奔来,上面空无一人,兵丁怕它失蹄伤人,便要上前拦截,却不料此马灵活异常,绕开来人后,慢慢减速,奔至胡戈身边,甚是亲热的打着响鼻,一张马脸在胡戈新换的绿色官袍上蹭来蹭去。

“朱龙你这臭马,见了他干嘛这么激动呀,回来!”随后,只听一声哨响,朱龙马无可奈何的用头顶了顶胡戈,便朝那哨声来处跑去。

一听竟是刘诗薇的声音,胡戈心中甚喜,想不到今天自己第一天上班,她便在门口等自己下班,不免有些感动,笑着跑到她面前,问道:“等了我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谁在等你啊,某人不要臭美!”看来刘诗薇还记着中午被他作弄的事情,把头一偏,说完便不理胡戈。

“好啦,别闹了,这是工部大门口,旁边还有兵部、刑部的官儿路过,我们这样不是让人家瞧了笑话么,你也不想我第一天到部里便让人瞧不起吧!”胡戈知道刘诗薇的“痛脚”所在,“卑鄙”的威胁道。

果然,听胡戈这么说,刘诗薇脸一红,悄悄掐了这死人一下,倒是不闹了,从朱龙马上解下了一个红绸裹着的小包,递给胡戈道:“给,你的药,我没拿错吧?”

胡戈见是自己用来包药的那块红绸,用手一摸隐约感觉是装药品的锡版,道,“没错,就是这个!”

因为土坯房很潮,胡戈把药物单独捡了出来放在高处,又把外包装都销毁了,至于锡版上面还有字,实在是没有办法,只有等下配药时避开人,再把药品都取出来吧。

“走吧,别傻站着了,前面带路,本大人要去蔡国公府第!”见事情顺利,胡戈心情很好,开着玩笑道。

“傻瓜,没看到我这边有两匹马啊!”刘诗薇脸上露出一副鄙视的表情。

“还有谁啊?”胡戈疑惑道。

“那不是来啦,你自己看吧!”刘诗薇右手朝胡戈背后大门方向一指。

胡戈回头望去,发现段纶陪着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到了门口两人站定不知在说些什么,见胡戈吃惊,刘诗薇抿嘴笑道,“还不过去呀!”原来和她同来之人正是军爷。

胡戈刚欲前去,见刘诗薇站在原地不动,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过去啊?”

刘诗薇答道:“我一身男装,见了面好麻烦的,再说他们也不认识我,你先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胡戈点点头,朝大门口而去,刚刚走近,就听军爷笑道:“段大人,有闲暇了去我府上小饮几杯!”

“永思客气了,日后一定登门拜访!”虽然军爷年纪比段纶要小上十多岁,可论资历段纶却是无法比,所以尽管军爷现在身上无官无爵,但段纶还是极是客气,不见丝毫怠慢。

“下官参加尚书大人!”胡戈迎上前去,对段纶施了一礼。

“归唐,和冉将军有这般关系都不对我说,你这不是跟我见外吗?”段纶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微笑。

“下官不敢!”胡戈知道段纶这话是说给军爷听的,不需要答案,只是配合着谦逊了一句。

段纶拍了拍胡戈肩膀,吩咐道:“呵呵,好,放心大胆的去做,我支持你!”又对军爷道:“晚上不如到我府上,大家一起叙叙?”

“晚上还要去一趟蔡公府上,听他今日于大堂之上吐血,我今天实在喝不下酒,改日吧!”军爷回道。

“嗯,杜大人心忧国事,日夜操劳,你们关系好,多劝劝他,还是身体要紧啊!”见说到杜如晦的病情,段纶面现戚容。

“好的,一定转告,段大人请回吧,我们告辞了!”军爷点点头,一拱手,带胡戈一起离开了,他知道自己若不先走,段纶只怕还会一直陪站下去。



第五十三章 蔡国公府


class="width">三人骑在马上,一路朝蔡国公府第前进,行到中途,军爷问道:“兄弟,第一天到工部有什么感想?”

“复杂!”因为是在两位极其亲密的人之前,胡戈没有顾虑,直接便把自己的印象说了出来。~~~~

“哦?说来听听!”军爷很关切的问道。

“人事关系太杂了,上官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好似面和心不合,同僚寒暄中藏着隔膜,下面书吏各怀心思,我觉得做事之前,先要耗费大量精力在这处理人事关系之上!”其实胡戈知道自己这些话任何时候都应该深埋在心底的,但在军爷面前,他不知为何,有种很想在兄长面前倾述一番的冲动。

刚才刘诗薇见胡戈笑嘻嘻的,以为他第一天上班心情应该还不错的,却没想到才半天他心事便这么重,左脚轻点了一下朱龙马的肚子,马儿会意,慢慢往右边朝胡戈靠拢,刘诗薇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胡戈,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伸手过去握住他手。

“徐信这边问题不大,段纶是人精,其实我今天就算不去工部,他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至少不会与你为难,屯田司的人事安排既是吏部定下的,他应该猜得出上面是什么意思。至于下面书吏,哪边势大往哪倒,你只定下你做事的章程,合则留,不合则去!”军爷似乎早知道胡戈心中的困惑一般,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军爷,徐侍郎确如你所说,下午还跟我聊了挺久,都是说司里的人事!”见军爷说话一针见血,胡戈附和道。

“徐信这次赈灾有功,陛下挺看重他的,蔡公曾问我意见,我皆如实作答,此人能力确实不错,操守也好,这次他升任工部侍郎,必定会对你多加看顾。其实,撇开任何关系,他也只能看顾于你!”军爷又道。

“这是为何?”胡戈问道。

“段纶手段了得,上任一年来,除了你的屯田司,现在工部其他三司郎中和员外郎都是他夹袋里的人物,唯独你是上面单独任命的,徐信若不想当个空头侍郎,他不来争取你,又去争取谁?”军爷叹道,别人拉帮结派,你若偏信个什么君子之交淡若水,那么很快就会成为孤家寡人。

“二叔,工部这么复杂,你给陛下求求,把他调出来吧!”听了一会,见胡戈牵扯到上官的权力之争中,刘诗薇担心道。<<>>

“傻丫头,工部这干事的衙门都这样了,其他哪里还有什么一尘不染的净土!”军爷又道,“归唐是个事才,但要真正想干事,却得先做好人才!不过你不要有负担,今天才半天你就能看出这工部的道道,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

胡戈以前在学校里关着门读他的圣贤书时,书上面教的那都是让人做圣人的法子,哪会在你刚刚收看人生这部永无休止的闹剧时,便把终章的悲情提前告知于你?

胡戈突然觉得很累,因为他已经接触到了真正左右这个社会的规则,虽然很真,却色调灰暗。

军爷看了一眼身边这个沉思的年轻人,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再开言。

“别愁啦,说点开心的,对了,看来今后你要在京城里安个家了!”看胡戈双眼无神,陷入发呆之中,刘诗薇岔开话题。

“也是,今天陛下御赐了五千两黄金和五百匹布帛,中午送到了我庄上,名义上是赐予我的,呵呵,金子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布帛等你安家了,再一起给你送来!”军爷见侄女不想见胡戈无精打采的,也道。

李世民找不到理由直接将财物赐予胡戈,只好借军爷转一道手,赐予功臣旧勋,没人会说什么。

“军爷,这些太多了,我也没花那么多钱啊!”胡戈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身边人,谦道,也是,毕竟买鸡鸭不过花了两千两黄金而已。

“是你的,你就别推了,大不了日后到你胡大人府上打秋风去,呵呵,驾……”话音一落,军爷便催马而去。

“我们换匹马吧!”见军爷跑远,刘诗薇对胡戈道。

“好好的为什么换马?”胡戈不解。

“我骑你的马,先去把马车还了,再去客栈把房间退了,随后就去杜府找你们,让朱龙马跟你走吧,它跑了一路,再跟着我会累的!”说完刘诗薇便跳下马,和胡戈两人调换了坐骑。

“薇薇,你去的时候骑慢点啊,这长安人来人往的,车马也多,注意安全啊!”胡戈嘱咐道。

“知道啦,你也是啊,那我走了!驾……”

胡戈感受着马鞍上刘诗薇留下的余温,看她策马而去的背影,发现自己心里此时似乎不那么黯淡了。

呆了一会,胡戈催马上前,朱龙马快,很快就赶上了军爷,胡戈告知了他刘诗薇的去向,军爷点头,两匹马儿小跑了一阵,很快便到了杜如晦府上,见来人是冉将军,门子连忙迎进,在前面带路,引两人径直来到书房,军爷一见是此处,问道:“蔡公怎么在书房,身体不是还没好吗?”

门子一脸愁容,答道:“老爷他下午只是小睡了一会,便起来到了书房办公,忙到现在,晚饭还没有吃呢!将军,您劝劝我家老爷吧!”

“这怎么行,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这样熬啊!”军爷担心道。

“永思来了吧,快进快进!”军爷话音刚落,书房内便传出杜如晦的声音来。

军爷推门而入,对屋内正在批改公文的杜如晦道:“蔡公,你这样不行啊,陛下特批你休息,你怎么除了公文还是公文啊!”

杜如晦放下笔,笑道,“永思一来就不客气!”对门子道,“给将军和胡大人上茶,给我来杯热水!”

“下官参见杜大人!”胡戈上前给杜如晦见了礼。

“归唐,坐,我们私下见面,没那么多规矩!”杜如晦笑道。

“蔡公,这么多年的习惯怎么改了,不喝茶了?”军爷奇道。

“是今天上午,归唐劝我,说我的病情最忌喝茶,我就依了他言,把这茶啊,戒了!”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杜如晦加重了语气。

军爷回头望了望胡戈,后者点了点头,军爷笑道:“听说归唐手上还有对你症状的药,我高兴啊,总感觉你的病好像有治了一般,这就跟来了,对了,归唐,药呢?”

“军爷和杜大人聊会,我先去配药,一会给大人送来!”胡戈取了红绸包,便在府上人的引领下去了偏厅配药。

“蔡公,身体要紧啊!这时候你还看什么公文,都收了啊!”军爷上前,不由分说便收捡着杜如晦桌前众多的公文。

“永思,你有所不知啊,这几天兵部呈文不断,吏部也是一大摊子事情,实在分不开身,只有让他们往家里送了!”杜如晦叹道。他身兼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二职,中下层文武官员的任命,皆要过他的手。

“哦?可是又有兵事?”军爷停下手中动作,问道。

“嗯,右卫调动频繁!”杜如晦点点头,屋内就他二人,他也不必藏着掖着。

“右卫?没想到这统一之功竟由嗣昌来完成……嗯,突厥内讧,梁师都一隅之地,若无外援,覆灭是早晚的事情,嗣昌这回定能马到成功!”军爷笑道。

“永思啊,你这闻一知十的本事,让老夫羡慕啊!你说你当年要是接了兵部尚书一职,何用我今天忙成这样!你呀,你呀!”杜如晦指着军爷叹道。

贞观二年时,唐朝尚未统一全国,在今天陕北内蒙一带,还有一个割据势力存在,便是这梁师都建立的梁国,年号永隆,梁师都本人向突厥称臣,被封为大度毗伽可汗,解事天子。

杜如晦和军爷谈论的右卫大将军柴绍柴嗣昌乃是段纶的连襟,尚李渊的第三女平阳公主,说道柴绍就不能不说一下他的妻子平阳公主,这夫妻两人皆是能征善战的将军,甚至,作为妻子的平阳公主风头还要更劲一些。

武德年间李世民等人东征西讨时,平阳公主带兵替新生的李唐政权把守边关要地,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女将军,把她驻守过的关口命名为娘子关,至今未改。

只可惜,平阳公主在武德六年时去世,死因史书上没有记载,不过李渊为她举行的葬礼竟是前无古人的军礼(平阳公主以前史籍上未闻有女子以军礼下葬),下葬时的情况是,“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排场很不一般,后来有人根据葬礼的规格判定她是战死沙场的,还有人认为她才是花木兰的原型。

就在杜如晦和军爷谈论兵事时,胡戈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了三个小坛,分别装着阿莫西林、克拉霉素、奥美拉唑,胡戈不知道杜如晦的体质会不会对这现代抗生素过敏,没有办法,为了保险,胡戈只好剥开单粒的阿莫西林和克拉霉素胶囊,倒出一半药量,请杜如晦先试用。如果有不良反应便立即停用,到时候换喝中药,胡戈父亲喝过好几个方子,胡戈还记在心里。



第五十四章 书房献策


class="width">“大人,待明日喝了那十灰散,止住了体内出血之后,再在午饭后两刻钟时,将这两粒药物隔天服用一粒,到时候大人注意观察自己身体有没有出现异状,如有皮肤瘙痒、腹泻、恶心、呕吐等等不适的情况出现,请千万停止服用,各人体质有别,这种药物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如果强行服用,反而不美!”胡戈谨慎道,这抗生素过敏可不是好玩的,不过好在只是口服药,自己又减半了药量,假如杜如晦的体质真对它过敏,应该也不会伤到身体。-====-

“这种药丸从没见过,是用什么制成?”军爷指着胡戈配好的两粒药量减半的胶囊问道,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猜不出此物的来历。

“这个……外面是用一种可以在胃内化开的外皮,外皮里包裹的便是药粉,这些药粉见水即化,为了防止它们在还没有到达胃部便在嘴里化掉,所以用外皮包住,至于这外皮的材料,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当年我恩师千辛万苦才寻来的!”胡戈一时被军爷问倒了,他总不能说这个叫明胶,是一种水溶性蛋白质混合物吧。

不过吃粒药丸的事情,竟这么讲究,军爷和杜如晦都觉制作这药物之人真是心思细腻,如此看来,这药粉真有神效也说不一定,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但均没有出言再问,仿佛已经对胡戈那位无所不能的恩师免疫了。

“如果杜大人分别服用了这两粒药物之后,身体没有异常反应的话,那么这个小坛子中的药物(奥美拉唑)每天早晚饭前两刻钟各服用一粒,另外两个坛子中的药物每天早晚饭后两刻钟一起服用,每次每坛药物各取两粒!您吩咐好管家,这些药千万不要多服或者漏服!另外我手上还有另一个药方,如果这些药物喝完后,病情还没有好,可以试试这个方子,我已放在坛子下面压住了!”在配药时,胡戈就让杜府中人找来纸笔,他报别人抄写,他自己现在虽然勉强会用毛笔写繁体字了,但是几个字写得实在是很有发展潜力,所以就没有献丑了。

希望这些口服的抗生素能够对杜如晦的病情有帮助,毕竟它们刚刚被发明出来时,可是被视作救命的药物。

“把你手上的药都喝完了,老夫真是不好意思啊!”听胡戈说完,杜如晦谢道。

“您别放在心上,这药品也是有个时限的,放几年后效果就没有了!”胡戈安慰杜如晦道。

“蔡公,我这兄弟不是个小气人,你不要客气了,对了归唐,你刚才说那十灰散是个什么方子?能治疗内出血?”见胡戈已经对杜如晦说完,军爷才发问,作为军人兼游侠的他,对这种能治疗内出血的方子很感兴趣。

“嗯,确实如此!”十灰散这个方子经过了近千年时间的检验,所以胡戈回答得十分干脆。

“回头给我留一个,我辈武人,受内伤是常事,如果有了这能止内出血之法,必会受益终身啊!”军爷了解胡戈为人,谨慎当头,他能给出这么肯定的答案,自己也不必怀疑了。

“归唐,今天去部里上任,感觉如何,以后打算怎么施政?”药品的事情一说完,杜如晦便很关心问道,以勤政闻名的蔡国公,果然是三句话不离工作。

这已是今天第三个人问胡戈这个问题了,但三人的侧重点各不一样,徐信提醒他该注意什么,军爷则为他解惑,而杜如晦似乎更想了解他以后的施政纲领。

想了一会,胡戈方才答道:“下午交接司务的时候,下官发现,现在我关中土地未垦备用者不过十之一二,想我朝立国不过十年,就出现这种情况,前景不容乐观啊!”问话之人毕竟是吏部尚书,不管在什么场合,既然他提了问,自己作为下官就必须得慎重对待,不能敷衍。

“不错,这么快找到了问题的结症,不枉陛下对你的一番器重,永思,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上午,当着陛下面,一共两份敕牒任他选择,一个是符宝郎,一个是检校工部员外郎,老夫都说得吐血了,他还是选择了去工部!你当时不在,没看到陛下那个脸色!”杜如晦呵呵笑道,极其少见的开着玩笑。

“来的时候我已经听说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唯唯诺诺,随波逐流又怎堪栋梁,来,跟蔡公说说你的想法!”军爷笑道,示意胡戈继续说下去。

见军爷完全没把自己有违圣意的作法当做不妥,胡戈心里有了底,接着说道:“民田越来越少,官田又不纳税,我在想,看有什么办法能将这关中有限的土地全部掌握在朝廷手上,把不纳税的田地都置换出来,分配给百姓,最终达到关中粮食自给自足,甚至盈余的目的,日后假如西面发生战事,也好保证后勤无虞。但现在我朝仅民用每年还需从关外运进数十万石粮食,若日后京城人口再增,又或有战事发生,那么这个数字还要无限增大!”

历史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安越来越依赖外面的粮食输入,到了宋初,水道堵塞,以一国之力竟然都无法承担陆路运粮的耗费,最后宋太祖不得不在无险可守的开封定都。

“西部前线?兄弟,你考虑的够远的啊!”军爷笑道。

“说说置换田地的事,再说说西部前线的事!”杜如晦对胡戈的话很感兴趣,吩咐道。

“下官当年流浪江湖时,无意中得来两种优良稻种,我把它们叫做早稻和晚稻,一年里早稻种完了可以接着种晚稻,这就相当于一块田里一年的收获能抵平常两年之功甚至更多,等我的稻种培养成功,到时候便可以对愿意往南方迁移职分田与永业田的官员发放,这样便腾出了关中土地,让京畿百姓尽量都能分上百亩田地。”

自己手上还有一年里可以轮番耕种的冬小麦和夏玉米,只是这两种作物同样也适合在关中种植,看来推出的时间上不能和稻冲突了,不然谁还愿意往南方迁移,至于什么时候推出,怎么推出这两种作物,自己还得好好考虑一番。

“你的意思是一年里面可以收获两次?那产量如何?”杜如晦饶是事先便知道胡戈在倒腾水稻种子,但这回亲耳从他嘴里听说,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如果下官试种成功,具体产量虽不敢保证,但起码优于现在我大唐南方普遍耕种的稻子!”稻种虽是优良的,但自己手上没有化肥,所以产量肯定要下降一些的,是以胡戈也不好把话说满。

“好,南方地广人稀,以利诱之,让家大业大的功臣勋贵去开垦南方,腾挪出关中良田,分给百姓,妙啊,此法可行!”杜如晦心中激动,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又问:“你又怎么会认为我朝在西面会有战事?”

胡戈顿了顿,道:“开疆辟土,扬我国威,恢复汉时疆域,我想这是我朝君臣一心的目标,下官有个不成熟的看法,想换个角度来看,为何我大唐必须要恢复在西域影响力!”

“为何?”一旁听了许久的军爷问道。

“我朝接收了隋朝的家底,现在国库丰盈,所以能够行使低税政策,与民休息,但日子久了,摊子铺大了,国家用钱的地方多了,到时候国库不足了,该怎么办呢?终归还是要加税在老百姓身上啊!”

见杜如晦频频点头,胡戈又道:“我国商品在西方诸国里十分畅通,不若打通往西的商路,充分吸引外国商人前来采买,也可鼓励我国商人走出去,到时候我大唐可坐收商税,贴补财政,此消彼长,多收一分商税,便可少收一分农税啊!”

唐初财政收入不高,如果不算粮食和布帛的话,一年还不到千万贯文,这与唐初酒无税,盐无税,茶无税,甚至矿无税等等都有很大的关系,其实守着丝绸之路这条黄金商路,利用好了,不单单只是贴补的而已,完全可以将它变成一个聚宝盆。

“归唐所言,让老夫耳目一新啊,好!好!”杜如晦抚髯叹道,却没有具体再问商税的事情,兹事体大,不是一两言可以说得清楚的,还需从长计议。

“归唐,慢慢来,先把稻种这一事做好,这也是关乎国本的大事!”军爷知道税赋一事乃是既定的国策,一时间也不好改动,何况胡戈终归是工部的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私下里大家说说看法没有什么,若是明面上还要去插手别的衙门的事务,是很犯忌讳的。何况胡戈这么年轻,迟早有更好的机会实施心中的想法的。

“杜叔叔好……”这时一个清脆甜美之音由门外传入,原来是刘诗薇办事归来。

“呵呵,薇薇,稀客呀,你可是难得上我家的门!”杜如晦笑道。

“那您要问我爹去了,老把我关家里!”刘诗薇道。

“小丫头,又编排你爹,谁不知道你爹最是疼你,正好,一起吃饭吧!”杜如晦呵呵笑道。

“不了杜叔叔,让我二叔陪您叙叙,我还要带他去个地方!”刘诗薇指着胡戈道。

“到底去哪啊?”胡戈想起她中午时便说要带自己去见两个人的,难道是她爹妈,一想到这,平地里打了个冷颤。

“到了你就知道啦,嘿嘿!”刘诗薇还是不说,见军爷眨眨眼,仿佛要讲话,忙道:“二叔!咳咳……”

“不说不说,蔡公,他们有吃饭的地方,咱们别管他们了!”军爷笑道。

“好,咱们吃饭去,不过,永思,这几天也别回去了,就在我府上,帮我谋划谋划,这几天,京城不太平啊!”杜如晦叹道。



第五十五章 三小姐带了个绿袍官儿回来


class="width">遥远的天际还泛着金光,原来是落日用余晖点缀着帝都的黄昏,宽阔的街道上清风习习,给来去匆匆的路人带来了阵阵凉爽,为他们驱赶着夏日的燥热。

两匹马儿小跑着在道路中央前行,只听其中一位骑士对同伴问道,“这天马上就黑了,快要宵禁了,咱们到底是去哪啊?晚上还回不回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胡戈,由于对目的地甚是茫然,导致心中略有不安,一路上思来想去,终于寻了个正当理由质问道。

“别套我话啊,马上就到了,放心啦,又不会把你卖了!”刘诗薇抿嘴笑道。

“不是,你该告诉我去哪,我好有个准备,你看我两手空空的,也没带礼物什么的!”虽然胡戈以前没有交过女朋友,更没有上女友家见家长的经验,但他知道,第一次上对象家怎么也不能空手而去。

“带什么礼物,你人到就可以啦!”刘诗薇说完,对着胡戈甜甜一笑。

“这样还是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啊,也没什么准备,要不咱改日再去?”胡戈试探道。

“平时挺爽快个人,今天是怎么啦,带你去见长辈,又吃不了你,上午不是见过我爹吗?也没见你怕成这样啊!”刘诗薇否决道。

胡戈心道,那是我在史书上读过你爹的传纪,这回不是要见传说中你那严厉的娘吗,又怎么会一样!不过想归想,这话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的。

见胡戈不说话了,天也快黑了,刘诗薇道,咱们得快点,不然真要晚了。没奈何,胡戈只好催马上前,既来之则安之罢,

二人策马快行,不到一刻钟时间,来到一个大宅院旁,这时天已黑了,而府前的灯笼还没挂起,黑咕隆咚虽然不至于夸张到伸手不见五指,但即使近在咫尺,他已经无法看清刘诗薇俏丽的脸庞了。

把马儿的缰绳交给胡戈,刘诗薇上前敲门,好半天才见一个老者提着灯笼出来开门,旁边还跟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见了刘诗薇喊道:“姐姐回来啦……”

没听说她有弟弟啊,就知道她有两个哥哥,如果有弟弟她早告诉自己了,看样子,这个孩子应该是这老者的什么人吧,胡戈想道。

“三小姐你回来啦,我刚才点火去了,开门来迟,千万不要见怪啊,快进来快进来!”老者连声道歉。-====-

刘诗薇一笑,道,“不要紧,老伯,我也是才到的!”看到小男孩就在紧靠爷爷身边,拍拍他的小脑袋问道,“姐姐不在时,虎子乖不乖啊!”

“可乖呢!”小男孩答道,说完便要过来牵刘诗薇的衣袖,看来俩人极熟。

刘诗薇牵着小男孩的手,对老者说:“老伯,我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老者闻言,提出灯笼一照,见外面有个穿着文官服饰的年轻男子牵着两匹马儿站在府门外,忙道:“怠慢了,怠慢了,老朽老眼昏花了,不知还有贵人来访,请进,这位官人快请进!”见是刘诗薇第一次和青年男子同归,老者隐隐猜到了什么,所以他待胡戈十分客气。

刘诗薇回眸一笑,轻声邀请道:“这位官人,跟我进去吧!”

“虎子,你跑得快,先进去通报夫人一声!”老者对小男孩吩咐道。

小男孩听爷爷说完,撒腿跑开,不一会跑进内府,用那稚嫩的童音喊道:“三小姐带了个绿袍官儿回来啦!”

老者接过胡戈手上的缰绳,请胡戈进府,胡戈谢了,便随刘诗薇往里而去。

胡戈边走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院落,可惜此时月色不明,加上府中还没掌灯,所以并不是一个观赏庭院风光的好时机,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唯一的动静就是知了还在放声歌唱,仿佛为小径上前行的二人演奏着背景曲目。

“左顾右盼看什么呀,丢东西啦?”见胡戈找什么似的,刘诗薇问道。

“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呀!”胡戈想也没想便答道。

“去……”刘诗薇粉脸羞红,轻啐道,心中却是甜蜜异常,不禁放慢了脚步,随他四处观望,就好像他真能在这黑黑的夜幕中看到自己的童年一般。

胡戈继续说道,“爱屋及乌嘛,我还想去看看朱龙马从小长大的地方呢,对了,你家大黄呢,怎么没见,对哦,它也是在这长大的呢……”

听到后来刘诗薇才发现这死人又是在逗自己,故意说什么马啊狗的,要是平时早火冒三丈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此时自己心中甜甜的竟没有一丝嗔意,真是怪了!这种感觉连自己都无法理解。

由于是生平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是低着头,红透的俏脸上挂着遮掩的微笑。

胡戈又惊又奇,第一回见刘诗薇这个样子,竟然没有和自己闹,不知道下面是该继续逗她还是要怎么着,这时背影音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停止了,四周寂静一片,这样的气氛实在很感染人,胡戈心底凭空生出一股冲动,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刘诗薇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霎那,刘诗薇头脑中一片空白,浑身软绵绵的动弹不得,当下正是盛夏,两人衣衫都薄,胡戈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正在轻轻颤抖,便轻拍着她的后背,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女孩发间的清香随风入鼻,让怀抱玉人的男子沉醉不已。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不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一队人点着四五个灯笼,在这黑暗中忽明忽灭,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胡戈凑到刘诗薇耳边,轻声道,“好像有人来了!”

两人这才分开,刘诗薇小脸通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没想到自己竟然和他做了这么羞人的事情出来,双手抚脸,发觉早已热透了。低低问道,“你……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等会见了你娘,我跟她说,求她老人家答应让你嫁给我!”胡戈一字一句,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傻子,这又不是我家!哪里去见我娘!”刘诗薇道。

“不是你家!?这不是你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吗?”胡戈惊讶道。

“我小时候在这学武,在这住了好久,这里当然也是我长大的地方呀!”刘诗薇答道。

“薇薇,多长时间没来瞧师父啦?”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他们俩。胡戈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笑着朝自己这边走来。

这妇人身穿一袭淡青色绸衫,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脸上挂着一丝欢喜的笑容,看上去三十七八的年纪,见刘诗薇和胡戈联袂而来,不住的打量着门子小孙儿嘴中的这位绿袍官儿。

“晚辈参见夫人!”胡戈不敢怠慢,上前给刘诗薇的师父,也就是尉迟恭的夫人见礼。

国公府的嫡妻都是从一品的诰命夫人,胡戈原本想称下官的,但这样太正式了,所以自称晚辈。

“呵呵,不必多礼,这位大人倒是一表人才,在哪个衙门当差啊?”黑夫人笑问道。

胡戈答道:“夫人不要喊晚辈大人了,小可姓胡名戈字归唐,夫人可以叫我小戈,归唐都行,小子在工部屯田司当差!”

“这可是个好差事啊,你跟我们薇薇是什么关系呢!”黑夫人“嗯”了一声,不料竟接着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师父!哪有这样问的!”刘诗薇摇着黑夫人的纤手说道。

“我和薇薇是……是……”胡戈想半天,怎么回答呢,是朋友吧,不行,会伤她心的,是未婚夫?不知道这时有没有这个叫法,但自己还没争取得她父母的同意,也不好就这么说,想了半天,只好说了一声,“我和薇薇是知己……”

噗……黑夫人一听这个答案笑出声来,这俩人还知己呢!心想这位工部的官儿还真有意思。

“师父,我尉迟叔叔呢,还有两个师哥,都没见人影呢!”被师父笑得不好意思了,刘诗薇忙岔开话题道。

笑了一会,黑夫人才说道:“陛下急招进宫了,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你二位师哥也各自去了卫所,好像有什么紧急事务,不管他们了,对了,你二人还没吃饭吧,随我来!”

“走啦,知己!”刘诗薇凑到胡戈耳边耳语道,轻轻在他手上捏了一下,便跳开,追赶师父去了。

胡戈慢慢的跟在后面,看着刘诗薇和她师父有说有笑的背影,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他是我二叔的兄弟,杜叔叔举荐他入朝为官,今天才到工部上任……”挽着师父的手臂,刘诗薇边走边介绍着胡戈的来历。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是不是今天在陛下面前拒绝了符宝郎的那个官儿!?”黑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感兴趣的问道。

胡戈在俩人身后暗暗咋舌,没想到这事传的如此迅速,连黑夫人都知道了。

“嘻嘻,就是他!我二叔还夸他来着,说年轻人懂得坚持是好事!”见胡戈名气这么大,自己师父都知道了,刘诗薇心中高兴,接着夸道。

“你二叔就是特立独行的典范,我家打铁的性子最倔,缺偏偏和你那二叔脾气相投,对了,你二叔为人落拓不羁,到时候搞不好,和这绿袍官儿结拜了也说不一定!”黑夫人打趣道。

“他们不会结拜的!”刘诗薇语气坚决。

“为什么?”黑夫人一脸笑容,明知故问道。

“哎呀,师父!”刘诗薇挽着黑夫人肩膀撒娇起来。

“好好好,那你告诉师父,你这次带他来,为的什么?”

“没什么,就是带他来见见您和尉迟叔叔,日后他有什么事情求上门来,您二位可不能坐视不理喔!”



第五十六章 生平第一次早朝


class="width">迷迷糊糊中,胡戈发现有人在捏自己鼻子,睁眼一看,原来是端着烛台的刘诗薇蹲在床边,胡戈伸了个懒腰,故意朝她呼了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了?”

“啧啧……臭死了!都五更啦(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你今天是第一天上朝,该起来了,别让尉迟叔叔等你,他脾气可不好,小心被骂喔!”刘诗薇跳开,跑到桌边点着油灯,慢慢屋子里亮了起来。-====-

“咦,你眼睛怎么了,怎么这么红?”胡戈发现油灯旁的刘诗薇双眼红肿,问道。

“没什么啦,你快穿好官服,我在外面等你!”刘诗薇说完便要往外走。

“且慢!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胡戈跳下床,拦下刘诗薇,问道。

“啊!”刘诗薇惊叫了一声,双手遮眼,急道:“你……你……你快回床上去!”

胡戈一瞧,原来刚才一激动忘记自己只穿着短裤,连忙胡乱取了一件长袍套上,嘴里却没停声,“你难道昨晚没睡啊?是不是?”

“是啦!问那么多干嘛,我出去了,你把衣服穿好!”刘诗薇换作一手遮眼,另一只手慢慢往门外摸去。

“我衣服都穿好了,不用遮挡了,喊我让将军府上人来便是了,你这是何必呢!”胡戈又感动又心疼。

“我爹上朝的时候,都是我娘亲自伺候的!”刘诗薇把手拿下来,低低道。

“乖,等下我上朝了,你再去补一觉,熬夜对身体可不好,我以后睡早点,自己起来!”胡戈哄她道。

“哦……”

刘诗薇听胡戈说以后自己起床,不要自己叫,虽然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但不知怎么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见刘诗薇闷闷不乐,胡戈意识到自己的话或有不妥,也许在这个时代送相公早朝是妻子日常生活中一件很重要的大事,便附在她耳边道:“好了好了,我就吃亏一点,以后天天让你伺候总行了吧,来,给本官笑一个!”

果然刘诗薇灿烂一笑,小手轻轻朝胡戈拧来,腻声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说声谢谢老爷啊?”

“其实你要谢,我也不会拦你的,天地良心,咱可是什么都依你的!”

话音一落,房内又是一阵打闹声。让本来过来喊二人用早点的黑夫人笑弯了腰,站在门口听了会,却没有打搅二人,竟自走了。

用过早餐,胡戈骑上马,和吴国公、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一同上朝。<<>>昨夜尉迟恭从皇宫里出来后,连夜赶往右武侯布置了军务,因此回来得很晚,到家之时,听门子说老婆的徒儿带了个穿深绿色官袍的文官回来了,尉迟恭大奇,暗想这什么样的文官就敢来自己府上,难道不怕找不自在?也不答话,走进屋内,见夫人还没安歇,和客座上两人聊得颇为热闹,自己刚要开言,便被夫人堵住,道:

“还不谢谢小戈,咱家今年的收成能保住全靠他了,小戈就是永思府上的那个胡归唐,还是我这乖徒儿的平生知己呢!”

尉迟恭是个直人,见夫人这般说,便坐下和他攀谈起来,胡戈敬尉迟恭乃开国元勋,又是一条直汉,席间处处恭让,而尉迟恭心想胡戈是军爷的兄弟,和老婆的徒儿又关系匪浅,也收起轻慢之心,再加上两位女子在一旁极力附和,一来二去,两人竟熟络起来。

此时二人走在上朝的路上,天已放亮,尉迟恭道:“这夏日上朝,最是舒爽,若是那冬日,黑不溜秋,出门还要带上家人掌灯!”

原来唐初大人物出行都是轻车简从,文武大员在这长安城中行走多是单人匹马,没那么多排场,史上记载,贞观中期,河间元王李孝恭夜半喝酒归家,醉倒路边,抱树而亡,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他的尸体。像这种情况,但凡带个亲随,就能够避免。

二人边走边聊,不紧不慢的来到了皇城根下,众官员都惊异的发现傲慢大将军尉迟恭竟破天荒的同一个六品(深绿官服六品,浅绿七品)文官一起上朝,都不由得擦着老眼,以为是幻觉。

又见胡戈面生,以前从没见过,议论纷纷,人群中有消息灵通者爆料,说这肯定是昨日吏部任命的两个从六品的官儿之一。

胡戈边走边看,只见工部官员正站在一拨闲谈,便跟尉迟恭道了别,便要过去,临走,尉迟恭拉住胡戈吩咐道:“今天朝会,不同一般,多听少说!”

胡戈点头应允,谢了尉迟恭,朝工部队列而来,近前后,少不了与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在大家客套声中,终于等到了上朝的时间。

和众同僚走在宏伟高大的皇城建筑群中,胡戈思绪万千,没想到自己数月之前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育种研究生,现在时空转换,竟能跻身于这大唐帝国的核心集团,虽然只是外围了,但也可谓是人生如梦,梦入人生了。

人一感叹就想做点什么事情来抒发下情感,这个时代最流行的雅事莫过于作诗了,只可惜胡戈没做过诗,也不擅长于此道,所以只能在心中默念当年杜甫做的一首描写早朝的诗: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

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其实,唐朝的早朝分为三种,第一种便是每年元日和冬至日举行的超大型朝会,“展宫悬鼓吹,陈车辂舆辇”,排场极大,接受大唐群臣以及周边邻邦使者朝贺,朝会结束后便是皇家宴会,与众同乐。

第二种叫做朔望朝参,在京九品以上文武官员都可以参加,杜甫作这首早朝诗的时候,官居门下省左拾遗,从八品上,他上的早朝就是这种在每月初一、十五举行的朝会。

而第三种早朝就是胡戈参加的这种天天举行的朝会,按规定“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胡戈虽然品级不够,但刚好担任的员外郎一职,所以能参加这种正真处理政务的朝会。

进大殿之前,工部司郎中告知了胡戈上朝时将要站立的位置,这殿中等级森严,还有御史台的诸君在监督朝会纪律,站错了会被参的,这种失仪之罪,重者可以发配外州,轻的也要罚你俸禄,这就要看你在朝中人脉深不深了。

不一会儿,李世民到了,吩咐礼官早朝开始。

刚一开始,便有一员紫袍老臣出班奏本,只见他六十左右的年纪,发已花白,文官服饰不掩身上的将军威严,原来此人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此时担任刑部尚书的李靖。

只听他道:“臣有本奏,陛下日前曾下旨,放大狱之中三百九十名囚犯回家省亲,昨日人犯已经全部返回,无一人逃匿!”

听完李靖之言,群臣纷纷祝贺,称此乃皇帝德政所至,等殿中刚刚平静下来,又一员大将出班,似有本奏。

众人一看,这位不正是李靖的老搭档,老领导,现任礼部尚书的赵郡王李孝恭吗!

只听李孝恭道:“臣有本奏,月前关中诸县,先受大旱之灾,后有鱼虾化蝗,肆虐田间,百姓苦不堪言,幸吾皇自有天佑,梦中得法,使禁军领鸡鸭食之,不日前,又有异人自黄河出,于京城献书,进筒车之图,使我大唐永不受旱蝗之灾,臣恭请陛下,择吉日以谢天恩!”

赵郡王话音一落,群臣齐跪,高呼万岁。胡戈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别人已跪,他还站着,还好反应不慢,连忙补救,慌乱中见李世民朝自己望来,竟似点头示意,胡戈马上会意,也点头回应,请他安心。

“我大唐既得天命,自有百神护佑,上天看顾,众爱卿平身!”李世民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见大家都已起立站好,又道:“封卿,年前朕令你举贤,为何久无人选?”

只见一紫袍官员应声而出,答道:“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

李世民突然站起,道:“昨日杜爱卿,程爱卿,与朕前各举一人,我试之,皆有大才,封卿怎敢说天下无才!?”

那人诺诺无言,低头请罪。

倒不是这人不肯举荐人,古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要是真不运用私人倒还能在历史上大书一笔,起码一个持身甚正的评语少不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因为在李世民面前推荐的人,须得有真才实学,这都是要当面验证的,不像私底下安排亲朋好友,自己就能操作,而且这一年多来李世民也没再提起,所以他就把这事渐渐给放了下来。

李世民又道:“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代能使国家富强的君主,难道都是借前代的贤人治国的吗?我怕就怕自己不能识别人才,你怎么敢诬一世之人?”

跪在地上的“封卿”满头大汗,显然被李世民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被叱责之人正是封伦封德彝,此时官居尚书右仆射,是尚书省的二号人物。要论起做人来,胡戈的顶头上司算是人杰了,但是在封德彝面前一比那都是小儿科了。这封德彝周旋于李渊,李建成,李世民父子三人之间,竟都能够得到重用,在李渊二子矛盾最突出时,这人行事及其诡异,在李建成前为李建成出谋划策,在李世民前又为李世民掏心掏肺,左右手互搏之功实在是练得出神入化。可他哪里知道,他这样的“人才”,在人主根基牢固之后,头一个要清除的便是他。

“臣也有本奏!”御史大夫温彦博出班奏道。

“准!”

“臣请陛下重新审定刘文静一案!”

这话一说完,众朝臣心里都是一惊,这刘文静一案是当年还是皇帝的太上皇,命元老大臣裴寂亲自审定的,听温彦博的意思,这是要翻案啊!



第五十七章 人人心里都有本账


class="width">这刘文静是何许人也?

都说当年李渊是太原的地头蛇,其实真正的地头蛇非刘文静莫属。在李渊还没有到太原之前,刘文静就是晋阳县令。当年他这个县令当得可不一般,晋阳城内三教九流他都摸得门儿清,社会关系极广,和几百年后的郓城县小吏宋江一般,就爱结识江湖上的好汉,当李家起事时,他和裴寂这俩位李渊最为倚重的谋士,一个出人(招募豪杰之士投军),一个出钱(裴寂时任晋阳宫副监,开了隋朝的府库,拿出米九百万斛、杂彩五万段、铠四十万,以及五百宫女),给了当时刚刚起兵的李渊很大的帮助。

再后来,打下了长安,李渊答谢二人,裴寂官居尚书右仆射(从二品),而刘文静则为纳言(就是后来的门下省侍中,正三品,宰相之一,中唐时期升为正二品)。

还没在长安把纳言的位置坐热,刘文静便跟随李世民西征薛举,这次不知怎么了,

常胜将军李世民居然败了,史书上记载当时李世民突然得了急病,把指挥权交给刘文静和殷开山,吩咐这两人一定要采取守势,不得轻举妄动,结果这两个人呢,玩起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一套,以为发现战机,派兵出击,结果运气不好,全军败了。

这时就需要有人出来承担战败之责了。

此时李唐刚建国不久,李渊对自己到底能不能一统天下而笑到最后还是心中无底,所以对能征善战的二儿子李世民多有倚仗。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至于将来哪个儿子继承皇位那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再说自己儿子无论谁当皇帝都是李家的骨肉,属于内部矛盾,现在要做的就是站稳脚跟,立足发展,将这只鹿捕猎到手。

所以在兵败西北一事中,李世民被“摘”了出来,而刘文静呢,则被一撸到底,承担了全部责任。

在赋闲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裴寂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刘文静,当年这两人的关系曾相当亲密,在晋阳月夜下,俩人常常把酒言愁,一起展望未来,可此时却反目了,刘文静后来曾在酒后失言,当着家人的面口称要杀了裴寂老儿。至于刘文静为什么这么恨裴寂,甚至恨到要杀对方的地步,裴寂对刘文静做了什么,史籍上没有记载,不过让一个人恨到要杀死对方的地步,仅仅认为刘文静是出于对裴寂的嫉妒是不妥的。

后来刘文静又跟随李世民东征西战,立下功劳,慢慢又被提拔到民部尚书的位置上,这时他又能参与朝政了,但这时仇恨已经占据了他的心灵,只要是裴寂支持的他就反对,只要是裴寂反对的他就支持,常常在朝会上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掐个不死不休。

再后来,不知怎么刘文静家闹起鬼来,他私请巫师驱鬼,这巫蛊之事在古代是很犯忌讳的,当年汉武帝因为这种事情把自己太子都废了,何况李渊本来就对刘文静欠缺好感。

也怪刘文静办事不密,这事被他一个失宠的妾室告诉了她娘家哥哥,这哥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去朝廷告了密,李渊大怒,派了刘文静的前密友、现死对头裴寂来查案,当时李世民多次求情,再加上一直参与案件调查的萧瑀坚持刘文静没有谋反之意,这么多人在李渊面前求情,多少总会有点效果,可关键时刻裴寂推了李渊一把,说:“刘文静的才干谋略十分出众,当朝之中没几个人能及上他的,他现在对自己的待遇不满,心怀怨恨,当今天下未定,外有劲敌,如果赦免了他,迟早是个大麻烦啊!”

结果刘文静的生路自此断送,虽然是裴寂临了送了老朋友一把,可刘文静在死前却大呼“高鸟尽,良弓藏……”

到了不可挽回的这一刻,他终于明了,杀自己的刀虽然是裴寂,但使刀之人却是李渊。

在武德二年,这是一个大事件,在裴寂的具体经手下,被办成了铁案,作为刘文静的老领导,李世民不可能不对裴寂心怀不满,但当时裴寂在朝中备受恩宠,深得李渊信任,李世民也只有暂且把这事在心底压下。

裴寂是个精明老成之人,知道李世民对自己有了看法,于是在后来李世民和李建成的争斗中,他明面上中立,实际上却是站在李建成一边,不出意外的话,到了李建成登基,他还能保住富贵,只是没想到李世民真敢干,一天功夫不到就让李渊白发人送黑发人,二子十孙一朝无。

武德九年十月,成功登基后的李世民定功臣封户,却把裴寂列入了首位,独封一千五百户,朝中无人能及,当时为李世民出力最多的一文一武长孙无忌和尉迟恭也才一千三百户,更别提程咬金秦叔宝这等铁杆,才七百户,连裴寂的一半都不到。

越是这样裴寂越是不安,李世民不是不想拿了自己,只是他刚登基,地位不稳,急需稳定人心,自己在旧臣中名声最显,新登基的皇帝这种作法无非和当年汉高祖封赏仇人雍齿是一个意思。

再说纵横官场多少年了,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自己还是懂得的,越是待你丰厚,将来拿你之时就越能够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理直气壮的批判你,“看吧,我是怎样对你的,你又是怎样对我的”,将来史书上只会记载皇恩浩荡,而自己却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可谁又知裴寂心中的苦啊,这种情况下,要是重新能抱上李世民的大腿,那个龟儿不去抱,反正他又不是关二哥,从未以忠义自诩过,当年还在隋朝时,未闻朝廷对他有亏待,他却献宫中美色给李渊陪寝,给自己名正言顺的君上送去好些绿帽。

可是眼看着靠不上去了,自己又不愿坐以待毙,只能玩点手段自保,这李世民不得人心,登基以来事事不顺,先有突厥犯边,兵锋直指长安,后有亲信禁军勾结外官谋反,改元贞观后天下间又灾荒不断,本以为今年又旱又蝗的正是时机,太上皇在宫内待得太久,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却哪想尽出些什么鸡鸭食蝗、异人献书的怪事,莫非天命真应在这杀兄杀弟之人身上?

“准,命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重定刘文静一案,绝不能因一人之私,使功臣蒙羞!”李世民斩钉截铁道,案子还没省,他就定下了调子。

“臣等接旨!”三个部门的长官出列站稳,齐声答道。

其实,李世民不是不能容人之人。

贞观中期时,李世民曾与亲信官员聊到“当今名将,唯李绩、道宗、万彻三人而已”,这个万彻就是当年太子麾下大将薛万彻,他在玄武门之变当天,闻秦王反了,大怒,率兵杀往秦王府第。当时李世民孤注一掷,把自己能调用的兵力全部用在了刀刃上,导致自己的秦王府防御薄弱,李世民自知家里不安全,便把王妃长孙氏带在身边,但府中还留有自己不到八岁的大儿子李承乾和他的弟弟妹妹们。若不是自己快刀斩乱麻,得手极快,部将赶回来将太子首级带到薛万彻众人面前示众,那么家中就要被血洗了!如果李世民稍微慢半拍,十几年后李泰也不必跟哥哥争什么宠了,只怕兄弟们早就丧命在薛万彻这悍将手上。待见到太子首级后,薛万彻的部下顿时作鸟兽散,薛万彻一看大势去矣,逃到终南山中藏了起来。

登基之后的李世民体谅他当时是各为其主,也不为难他,反而屡次派人招他,终于把这员猛将也网罗至麾下。

类似的例子还有魏征,多次在李建成面前建议他先下手为强,杀了李世民,但李世民上位之后,并没有与魏征为难,反而重用了此人,再后面镜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这里可以看出,李世民能谅解曾经对他或者对他的家人有过不利举动的人。

但刘文静不是他的家人,而是他的心腹部下。

当年李世民是在太原的大牢里结识的刘文静,两人一见如故,李世民出征时也总爱带着他参赞军机,而且当年征伐薛举失利,刘文静被贬为庶人也没怨过自己,没想到最后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也许将来会反”的罪名杀了头,李世民心中深怀愧意。

伤过自己的人自己可以原谅,有过对自己家人不利举动的人也可以谅解,但害了自己心腹性命的人,却不能放过,得一人之心而失千人之心的事情,任谁都不会去做,何况这老儿还挟太上皇及旧臣勋贵自重。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立刻就报。

历史上,裴寂在贞观四年开始倒霉,先是一个和尚,口吐对朝廷不满之言,被衙门抓了,这和尚说:“我发的牢骚裴寂都听过!”就这句口供把裴寂牵扯进来,没过几天,从当朝三公之位跌了下来(十几年后张亮面对面告诉李世民侯君集要谋反,李世民竟说没有旁证,便揭过此事,由此可知亲疏有别),李世民命他回家乡去,他不想去,请求留在长安,李世民不留情面了,说:“你的才干和你的官位根本不相配,只不过是太上皇的恩宠,你才能高居众臣之首,武德之政,纰漏谬误极多,施政紊乱,这都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我今天只是让你归家,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裴寂无奈,但归家之后他又卷入妖人之事中而被流放广西,至此,裴寂彻底告别了他曾经权倾一时的政治舞台。



第五十八章 大局定矣


class="width">今天这场漫长的早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虽然是夏日天气,但封德彝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心中狂跳,呆在原地,似无法动弹。<<>>

他深知作为宰相集团中排名第二的大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帝不留情面的严厉叱责,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政治信号。

随着朝会的发展,李世民的意思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众臣都已了悟,皇帝不单单只是针对尚书右仆射封德彝,那位当朝地位最显的司空裴寂只怕也快站不稳了,当年刘文静一案是他亲审,现在皇帝却要重审,这是为何?倘若翻案,裴寂还有什么脸面位列群臣之首?

看来,长安官场上新一轮洗牌已经被启动了,殿中群臣都在心中暗暗为自己的将来做着谋划。

忘了是怎么回到府上的,封德彝长叹一声,想自己一生历经了四位皇帝,见识不可谓不广博,这次却偏看走了眼,李世民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自己实是没料到,到头来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封德彝悻悻来到书房,呆坐一宿,天明将至,长叹一声,挥笔写就,请辞之表,曰:

“臣伦言:臣质轻散木,才德有缺,然深受皇恩,自愧无地矣,蒲柳易衰,犬马将暮,沈疴岁积,惛耄日侵。虽复年未杖乡,而疾乖陈力,惛阴理务,沈迷簿领之书;伏枕当官,敢斁彝伦之序。久尸宠禄,事等旷官,内省愆尤,何颜在职?冒乞骸骨,退就庐田,庶得休闲,微加摄饵。则皇天有施生之惠,庸臣免偷安之责。倘蒙恩许,负岳为轻。但顿惫在躬,方违旦夕,仰轻槛而增恋,望霄极以长怀。伏纸陈诚,心灵战越,不任悲怆之至。”

写完弃笔于地,老泪纵横,让家人将自己辞表送上,自此以后,谢绝会客,闭门不出。

封德彝上请致仕表的事情一日之内传遍了长安,渐渐,也有那冷暖自知之人学封德彝的作法上表请辞,李世民一一收下,却没表态,等来等去,本该是主角的裴寂裴司空不知是有恋栈之意,还是错估了形势,竟然毫无动静。

等了三日,李世民耐心耗光,第四日的早朝上,李靖、温彦博等三司长官联名上奏,言刘文静一案实属冤案,请求陛下平反昭雪。~~~~

李世民当朝下旨:“追复文静官爵,以子树义袭封鲁国公,许尚公主!”

随后有御史出班弹劾司空裴寂,裴寂不服,与他当堂辩论,御史当着满朝大臣之面指出他大小罪过一十三条,裴寂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半响,跪求恕罪,李世民当场免去了裴寂官爵,封户减半,命其归蒲州居住。

哪知裴寂还要再请留居长安,帝大怒,叱曰“计公勋庸,不至于此,徒以恩泽,特居第一,武德之时,政刑纰缪,官方弛紊,职公之由。但以旧情,不能极法,归扫坟墓,何得复辞!”

李世民此话一出,裴寂瘫倒在地,众臣心中都是一沉,更有那心事重重之人已是冷汗涔涔,李世民所言“武德之时,政刑纰缪,官方弛紊”,虽然是对着裴寂说的,但同时丝毫不留情面的把太上皇也给骂了进去,看来这次李世民是铁了心要把这朝堂之上众臣清洗一番,而不似初登基时只紧握军权,把政权与旧臣勋贵共享。

散朝前,李世民又下旨,前日上表请辞诸臣都准了,并允许他们继续留在京城居住,胡戈站在殿中暗暗叹道,想来这也算是给明白人的一个安慰奖了,那些搞不清形势的,只怕下场还惨。

两日后举行的朔望朝参上,李世民当着长安数千九品以上文武官员的面,宣布了朝堂之上的人事变动:

进刑国公房玄龄为尚书左仆射,免去其原任中书令一职。

进蔡国公杜如晦为尚书右仆射,仍领吏部、兵部尚书事,总监东宫兵马事。

进西河郡公温彦博为中书令(中书省最高长官,正三品),封虞国公,免去其御史大夫一职。

进永宁县男王珪为守侍中(门下省代理最高长官,正三品),封永宁县公,免去其黄门侍郎一职。

进永康县公李靖为检校中书令(名誉),仍领刑部尚书,封代国公。

进巨鹿县男魏征为秘书监(秘书省最高长官,从三品)仍领谏议大夫,参豫朝政,封巨鹿县公,免去其尚书右丞之职。

进驸马段纶为纪国公,实封四百户,仍领工部尚书。

……

随后,由新任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杜如晦宣布,将裁减长安城中多余官员,武德时遗留下来数千人的官员总数将精简到六百余人。

自此,李世民完全掌控朝堂,军权政权归于一手,即使日后朝廷里有什么不同的声音,那也无非只是一个阵营里不同派系的内部纷争罢了。

于是,这几日办事的衙门都忙得晕头转向,而工部里面现在最忙的就要属胡戈了,大批官员被迁回原籍,原本分在关中的职分田要归还,永业田要置换迁移(从京城换到地方,工部要开证明),这都是他屯田司里的事情,他司中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多人,人人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见胡戈乏术,工部侍郎徐信跟刚刚进位国公爷的尚书大人段纶建议,暂时调其他司吏前往屯田司帮忙,段纶当场下令,其他三司各派小吏十人,支援屯田司,如果还不够的话,他再去其他衙门借调书吏。

要说这政事忙到什么程度呢,忙到胡戈连给马周以及自己授田(六品官职分田四百亩,永业田八十亩)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胡戈已经稳稳掌控了屯田司,在工部之中他也逐渐站稳了脚跟。

前些日子,尚书大人亲送胡戈上任,前脚刚走,后脚侍郎大人便来司中巡视,这就够让大家对这位新官侧目的了,都在暗地里打探这位检校员外郎是什么来头。但更让众人吃惊的还在后头,这胡大人刚上任的第一天,隐退多时、行踪不定见首不见尾的前魏国公右金吾卫大将军冉毅居然现身工部,似乎特意为这胡大人而来,又有传闻这两人关系竟颇为莫逆。

这还没完,这胡戈第二天上朝时竟然是和武臣第一红人尉迟恭并马而行,让在皇城下等候上朝的工部同僚们眼睛瞪得是又大又红。都在心中暗叹这胡戈背后的关系真不简单,没曾想,这时冰山才小露一角而已。

随后的几天里,又有一些平时和工部八竿子打不着的重量级人物来到工部巡视,计有右武卫大将军程咬金,前朝宗室、著名书法家、诗人、驸马、吏部侍郎杨师道,左武卫将军牛秀牛进达等人,都说是来恭喜新晋国公大人段纶,可离开工部之前却都毫无例外的渡步到了这屯田司,在里面坐一坐,转一圈,打个哈哈,虽然这种场合大家都只是不咸不淡的客套两句,但诸人都明了这其中的意思,这个胡戈不简单。

就浮出水面的关系看来,前魏国公冉毅乃当年太原起兵元勋,是武将系中的元老派,与当朝皇帝结交于未显之时,可谓帝友。

吴国公尉迟恭和宿国公程咬金乃是武将系中的降将派,当然,这两人又是降将派系各自山头的领军人物,都乃李世民的腹心,可谓爪牙。

还有这杨师道是杜如晦在吏部的重要副手,此番来工部,未必没有代杜如晦巡视的意思。一个小小的检校员外郎,哪知背后竟然藏有这么多道道,于是,胡戈成了这几天工部闲谈时最热门话题。

听军爷说,合则留,不合则去,但这些天来,胡戈发现自己手下诸吏都挺合的,没见着有不合的,只要自己吩咐,从未见有怠慢者,也没有一个刺头跳出来挑事,真正做到了言出必行,令行禁止。

反倒叫做好心理准备认为会行事艰难的胡戈颇为意外,还暗想这唐初吏治水平整体上看还真不低。

终于,干部的问题解决了,胡戈的心思便逐渐放在了,如何分配这手上日益增多的良田一事上来。

仅仅数天,他已经给朝廷收回了近十万亩良田,如果顺利的话,预计总共可以收回三十到五十万亩,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不但缓解了眼前土地紧张的局面,也让许多狭乡重回宽乡,起码够让关中之地转圜数年的了。

这几天里,胡戈早出晚归,坐堂下乡,忙得个不亦乐乎,这天他正好由城外田间巡察归来,看看天色似乎快到了下班的时辰,便没有和手下小吏一同返回工部,吩咐了他们一声,自己往西市而来。

听闻马周用程咬金赠送的那百两金子在西市附近的坊内买了个小宅子,只是不知道具体地方,心想这些天除了早朝的时候见马周在那里监察朝会纪律之外,其他时间两人都难以见面,不如今天且去会会他。自己不知道地方,小芝一定知道,便催了催身下朝廷给自己配的白马,朝西市中小芝的饼店而去。



第五十九章 我们姐妹想开座酒楼


class="width">对于胡戈来说,西市已经不再陌生,前些日子,还曾专门陪刘诗薇一起来看过小芝。-====-

一进坊门,他便轻车熟路朝目的地而去。

刚到小芝店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莺莺燕语,胡戈心中大奇,跳下马来,将它栓在门口的柱子之上,朝屋内而来。

进门一看,只见三个女子或站或坐,正聚在一起热聊,连门口进来人了都没发现。

这时背对着大门站立的女子正在说话,从她的背影上看,这女子素体轻盈,纤腰袅娜,披肩的长发上束了条银色丝带,身上穿着一袭嫣红双蝶绣罗裙,裙摆极长,隐隐拖到地上。

这女子说话的声音,高挑的身材,胡戈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此时他并没有上前打断她,而是听她绘声绘色的讲着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曾给她说过的小笑话。

一段说完,三人抿嘴笑闹,这时其中一个生得眉清目秀,容貌娟好的女子才发现门口有人进来,连忙起身招呼,胡戈见她也是身穿一袭淡黄色裙装,心想这俩人衣裳怎么这么像,却不待他细想,这名女子已经盈盈下拜,口称:“恩人来啦!”

她的下拜惊动了身边的两女,这时背对着大门,身穿嫣红长裙的女子回眸探视,只见她嘴角微扬,脸上带着一丝笑闹后还未褪完的红晕,见是胡戈,笑颜又展,似比刚才更甜,惊道:“咦,你怎么来啦,不是还没到下差的时辰麽?”

说完便去扶起拜下的女子,边扶边呵她痒痒,说,“你每次见他都行这么大礼,他不喜欢的!”吩咐施礼的女子,不许她以后再这么客气。

原来,身穿嫣红裙装的正是刘诗薇,而她扶起的黄裙女子便是小芝。

“今日提前一些交了差,刚从城外回来,便想去寻宾王坐坐,一来不知道他新家住在哪里,二来怕他还没回来,便到小芝姑娘这里坐坐,顺便问问路径!”胡戈怕刘诗薇误会,“老实交待”了此番探视的前因后果。

见胡戈还站着,小芝忙进柜台里搬板凳。刘诗薇对胡戈做个了鬼脸,刚要说话,这时背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她道“薇薇姐,这位大人就是你跟我们说的胡大哥吗?”

“是啦,不是他还是谁!”刘诗薇回身把故意藏在自己背后只探出头来的这位女子拉出,又道:“我的这位风妹妹你没见过吧!”。

胡戈见这女孩,看上去比刘诗薇略小,十六七岁的年纪,笑吟吟的偏着头瞅着自己,姿容甚美,和刘诗薇站在一起让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相得益彰的感觉。

这时,小芝已把凳子,摆好,招呼道:“恩人,请坐!”

“小芝,你叫我恩人我可受不起,以后改了啊,就叫我大哥吧!”胡戈道。

“嗯,大哥!”小芝低着头,轻轻应了声,便退到另外两女身边。

一直没注意,等三女站到一起时,胡戈才发现这三人身上所穿的衣裙款式竟然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有所不同,问道:“你们三人怎么穿着……”

“我不是这几日都来芝妹妹店里吗,正好遇到了风妹妹,我们三人很谈得来,今天我们去街市上逛,一致看上了这条长裙,所以我们便买了三条一样的,你觉得好看吗?”

刘诗薇身上一袭嫣红,配合她的身材,给胡戈视觉刺激最大,而小芝穿的是一身淡黄,和她的性子一样透着一股淡雅,最后这位风姑娘,却是一袭翠绿,再配合她的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清爽优雅之感。

“好看,你们都是衣服架子!”胡戈赞道。

“什么是衣服架子啊?”三女不解,齐声问道。

“衣服架子就是穿什么都好看……的木头呗!”胡戈答道。

“你才木头!”刘诗薇回道,原本她被胡戈前面的话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哪知他后面又说什么木头,真是气死人。

“咳咳……我开玩笑的呢,小芝,最近店里生意好吗?”胡戈连忙打岔,便问起小芝店里的生意来。

一提到生意,刘诗薇突然说道:“对了,我们三姐妹想开家酒店,你看怎么样?”

“怎么想起来开店了?”胡戈奇道。

“给你正式介绍一下我这位风妹妹,她有个可好听的名字呢,叫做醉幽(书友震雷電客串)”刘诗薇笑道。

“早就听薇薇姐和小芝姐说起胡大哥,没想到今日有幸一见,小女子这厢有礼啦!”说完,风醉幽朝胡戈行了一个万福。

胡戈点头还礼,这时刘诗薇又道:“风妹妹有一手做菜、酿酒的绝活,现在在左近一家饭馆里栖身,但因为生的好看,总是有无赖来滋扰欺负她,我见她这般终不是个结局,又见芝妹妹店里生意虽然不错,但终归是小打小闹,指望她吃饭的流浪孩儿越来越多,我还有点积蓄,想拿出来和二位妹妹一起开家酒店!”

这唐时女商人并不少见,在唐人自己编写以及宋人描述唐朝的文献中,多有记载这时的女子从商者,她们大多集中在餐饮、织造行业,其他行业也有涉及,只是在这两个行业最为集中。唐朝诗人卢仝曾有诗曰,“商贾女郎辈,不曾道生死。纵遇强礼拜,雅语不露齿。”说得就是女商人做生意的艰辛与不易,所以在这种社会背景下长大的刘诗薇会有这资助这两个妹妹开酒店的想法并不奇怪。

“好啊,我支持!这开店要选地方,要立招牌,要定菜式,要管理人,还有挺多麻烦事,你们都准备好了吗”胡戈关心道。

“胡大哥放心吧,小女子这一年多来在西市好多家酒楼待过,这些事情都是熟记在心的!”风醉幽答道,给胡戈吃颗定心丸。

“我们上街看过,正好有一家现成的酒店在出售,我们打听清楚了,好像是老板要搬离长安,所以准备要低价卖出,我们想接下来!”刘诗薇继续说道。

在长安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呢?胡戈心想没那么简单,可别到时候牵扯进什么纠纷里,当下说道:“是什么地方?薇薇陪我去走一趟,我打听一下!”

当下几人说定,说去就去,刘诗薇和两个妹妹打了招呼,便跟胡戈出来,走在路上瞧见胡戈官服下摆上全是泥,便叫他站定,蹲下给胡戈打理起来。

胡戈见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心觉不妥,便要扶刘诗薇起来,一弯腰,瞧见刘诗薇雪白也似的粉颈,嘴中唾液腺分泌加快,心神激荡,附到她耳旁说道:“你今天真漂亮!”

一听这话,刘诗薇脸一红,站起说道:“我那两个妹妹才漂亮呢!”

胡戈笑笑,也不答话,用力捏了她柔荑一下,说道:“我们要快点,等下还想去看看宾王呢!”

二人说话间便来到了街口一座两层楼的酒店前,前后看上去规模甚大。

“就是这里,我们进去看看吧!”刘诗薇道。

“不忙,先随我去熟人那里问问!”胡戈想此处离上回订购鸡鸭的黄掌柜店子不远,都是这街上做生意的大客商,说不定他那里会有些外面打听不到的消息。

刘诗薇点头答应,胡戈还记得路径,两人没一会便来到黄掌柜店前,一进门碰见一中年男子正往外走,这人猛的停下,连忙和胡戈打招呼道:“胡公子,啊不不,是胡大人,小人是有眼不识泰山啊,拜见胡大人!”

那人见胡戈一身官服,心中恍然大悟,难怪一回买那么多鸡鸭呢,原来是朝廷的官员,替朝廷定的。

“小黄掌柜,别来无恙啊!”胡戈拱手笑道。

“挺好,挺好,上回是我鲁莽了,害得这位小姐误会了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啊!”刘诗薇容貌出众,小黄掌柜记忆犹新,他见这貌美女子此时正小鸟依人的站在胡戈身旁,知道他们误会解除了,心中也觉畅快,这些天来他时时后悔自己说话口无遮拦,对做生意的人来说,这个缺点比较致命。

“没事啦,小黄掌柜,我们这次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情,不知道方便吗?”刘诗薇微笑道。

“您说,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小黄掌柜豪气道。

刘诗薇望了望胡戈,意思是问是你说还是我说,胡戈逗她,眨了眨眼,刘诗薇一笑,问道:“我们想打听一下,前面街口有家出售的酒楼,他们为什么好好的要卖楼啊?”

“这您算问对人了,这西市里面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这酒楼啊,正在闹市路口,寸土寸金的地段,为什么做不下去了呢,是有原因的!”

小黄掌柜顿了顿,见眼前两人带着鼓励自己讲下去的眼神,又道:“这店主人啊,姓陈,他家在前朝是个大族,到了后来不知怎么慢慢败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守着这金饭碗,他怎么也能保证家里人衣食无忧!可是呢,这陈掌柜有个女儿,生的貌美如花,闻名西市,当然,比您还是要差一点,呵呵,那女儿今年刚刚一十五岁,不知怎么被人给惦记上了,这人来头极大,陈掌柜不愿意结这门亲事,又得罪不起这人,所以想卖了店子,搬到东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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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右卫将军张亮


class="width">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店主人要将这等旺铺卖出,要知道在这西市,门铺向来是有市无价,更何况是这正在十字路口的黄金地面,毕竟卖只是一次性生意,而租,可保子孙后代生活无忧。

不过路上听刘诗薇说,这陈家卖店的消息也有几天了,但店铺还没有卖出,看来,要不是他们要价太高了,便是逼婚之人来头极大,买家有所顾虑,想到这里,胡戈问小黄掌柜道,“他那铺子,索价几何?”

“这个在下倒是不知,不敢瞎话,不过似他家这种店子,光出租的话,年租不下于这个数!”说完,小黄掌柜伸出三个指头摇晃着。

“三百贯啊?”刘诗薇惊呼,心里打着小算盘,默算自己的私房钱够不够盘下这店子。

“小姐,是三千贯!”小黄掌柜哭笑不得,纠正道。

“啊!怎么要这么贵?”彻底没戏了,刘诗薇心想自己的钱还不够几个月租金的,十分丧气。

见这位大小姐完全不懂行情,小黄掌柜解释道:“他这家门店占地极广,前面一个大厅,可以同时摆下数十桌十人一席的酒宴,又是上下两层,一次性摆下百桌大宴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那后面还有百十间大小客房,我这西市向来生意旺,像他家这样的店子,一天流水起码这个数!”说完,又伸出一只食指给二人展示。

“一天流水竟有百贯之多?”胡戈惊讶道。

小黄掌柜点头不语。

怪不得租金就要一年三千贯呢,胡戈没想到这西市的生意这么旺,回头看看刘诗薇无精打采的,满腔的热情被现实打击了,胡戈握住她手,又问:“敢问掌柜,到底是谁家前来逼婚呢?”

小黄掌柜听胡戈这般问,沉思了片刻,神情慎重,往左右各瞟了一眼,见没有闲人,压低声音说道:“长平郡公张亮的大舅子!”

“右卫将军张亮?”刘诗薇确认道。

“嗯!”小黄掌柜应了一声,再不说话。

在小黄掌柜这里打听到的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胡戈拱手相谢,小黄掌柜笑着请二位店中喝茶,两人因还有事,就没再继续叨扰,和他道了声后会有期,便告辞而去。

走在街市上,胡戈见身边人儿不似来时般那么兴致勃勃的,也不出声,只是轻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排解郁闷。

“咱们有钱啊!你忘了,军爷不是给我带来了五千两黄金?”胡戈凑到她耳边说道。

“那是陛下补偿给你的钱,你好不容易卖了宝物才得来的,我们……我们还……没……那个,不能用你的钱!”说到后来,刘诗薇加快了脚步往前而去,胡戈在身后发现她脖子都已红透了。

“还没那个!?”胡戈失声道,不过马上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怕露出马脚,连忙掩饰,一心急,几乎是用喊的,追着前面佳人道:“成亲之前算借好不好!”

刘诗薇连忙回身用手遮住胡戈嘴巴,低声啐道,“作死啊,大街上说这个,还这么大声音!”

胡戈心道,是你说得太暧昧好不好,但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出口,便说:“借知己点钱不算什么吧!”

刘诗薇实在是喜欢那个门店,又很想帮自己两个姐妹,想了一会,问。“要是赔了怎么办?”

“呸呸呸,快说童言无忌!”

“你才童言呢,就不说就不说……”

“不说就要赔光了,将来咱们两个人抱头痛哭的时候,你得认账啊,这都是你害的!”

“无赖!谁和你抱……呸呸呸,童言无忌……”

两人在路上打闹了一会,方才罢了,胡戈想起刚才小黄掌柜说的那位张亮,这个名字实在是很“现代化”,他从小到大的同学中取这个名字的就不乏其人,但对这初唐的张亮,他只是模模糊糊记得这人好像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其他的却没多少印象。

“薇薇,你知不知道这个张亮啊?”胡戈问起身边人道。

“长安城中女子,没有不知道他的!”刘诗薇愤愤答道。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著名呢,请问!”胡戈心想这在后世名声不显的张亮,怎么会在当时有这么高的知名度,真是奇了。

刘诗薇噗嗤一笑,被胡戈的问法逗乐了,轻拍了他一下,道:

“给你慢慢说吧,张亮当年出身贫寒,有一位女子不嫌弃他,和他结为了夫妇,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两人相依为命,终于熬到了张亮出头之日,可是这张亮不知从哪里遇到了一个李氏,其实这种事情很常见的,大不了把这李氏娶回家做妾室也就罢了,没人会说什么,但这张亮偏偏听信这狐媚子的教唆,竟没有心肺的把那原配休了,没几年这位原配就郁郁而亡,长安城中女子,没有不骂这人的,我师父和我娘都骂这张亮不是东西,不准我尉迟叔叔和我爹跟这等人来往!”

刘诗薇一边说一边观察胡戈表情,明知他不会是这等人,却就是忍不住往他脸上看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这等事也能做得出来?”胡戈也觉这事做得太过分了,唐朝又不是不允许一夫多妻,而他做事非要这么绝,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哇,你会作诗呢!”见胡戈出口成诗,刘诗薇惊奇道,把那煞风景的张亮抛到爪哇国去了,眼中闪烁着崇拜的目光。

“道听途说的,道听途说的,当年走南闯北的,见得奇异事情多了,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啊,乖!”说完生怕刘诗薇提出要求让他再做首诗出来,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手便走。

“走那么快干嘛,别拉了,都走过了!”刘诗薇指着身后的铺面道。

两人进了这酒楼,一个小二正在里面打盹,见来了人,道,“这位官人,我们歇业了,您和夫人去别家吃酒吧!”

“我们是来看看店铺的,请你们店主人出来说话!”胡戈答道。

一听是买铺面的,小二才略有精神,请二位坐了,便进去通报去了。

胡戈和刘诗薇坐在板凳上,刚才小二说自己二人是夫妻,心中甜甜的,都不愿意解释。

不一会儿,那店家出来,见胡戈身穿官服,也不以为意,先施了一礼。

这个时代,商业虽然已经比较发达,但在社会上层里贱商的风气还是没变,官员是不会给自己挂上商人的标签的,但俗话又说,千里做官只为钱,这钱财的魅力却又太大,让人割舍不下,所以官员家中置产者众,多用族人出面打理,自己则端坐在幕后,做那操纵木偶之手。

这店主人见胡戈穿着官服而来,也不惊讶,问道:“这位官人可是来看店铺的?”

胡戈点点头,问道,“嗯,这好好的店面为什么要出售呢,又准备作价几何?”

“其实您就是不问,我也会告知您我卖店的原因的!”

店主人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这店面去年有人出三万贯文,我不舍得卖,且不说拿来自己开店,就是租出去,也可保的我子子孙孙衣食无忧,但今年我家遭了急事,作价一万五千贯贱卖,前些天上门来看房的人不少,对这个价格也都没有异议,我虽然是个商人,又急着搬家,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坑人,实话实说我卖店是为了躲人,要躲之人便是长平郡公他的大舅子!”

倒没想到这店主人这么实诚,胡戈又道,“愿闻其详!”

“这长平郡公前些年新娶了一位妻子李氏,这李氏有个哥哥,原本是街市上的泼皮无赖,现在凭着妹妹嫁了贵人便抖了起来,在这长安城里是无恶不作,逼良为娼,专门祸害未嫁人的大姑娘,不知怎么我家女儿就被他给惦记上了,官人,要是好好一门亲事我怎么会不答应,可他哪是什么正经娶亲啊,多少大姑娘给他祸害了之后便被丢了出来,求告的状子递到长安县令,长安县说被告之人乃家住万年县,应去万年县投告,这万年县令又说,原告人家居长安县,不归他们管辖,就这般推来推去无人肯受理,您说,似这种情况,我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说着说着,这店主人竟哭了起来。

这店主人也算是有钱人了,竟也被某某人的一个大舅子欺负成这样,那么长安城中数以十万计更加无钱无势的平民百姓呢,他们的日子,又是怎么样的呢?

“店家,卖了房之后,有什么打算呢?”刘诗薇心软,见不得人啼哭,关切的问道。

“我在东都还有些亲戚,准备去投他们!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店家愤然道。

“那你准备一下契约吧,我们取了钱就来!”胡戈见状,说道。

“谢谢您二位成全,我给您二位磕头了!”说完店主人就要下跪。

胡戈连忙将他扶住,道:“您这个价格,我们还占了便宜呢,当不得这般大礼!”

“不是官人这般说,现在这个时候,谁又敢接我的店呢,我也是识时务之人,您二人能不计得失来接我这店,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店主人一抹眼泪,倒也没再继续施礼。

“好吧,我们这就快马去取钱,你准备一下文书契约!”



第六十一章 听说这首歌很感人


class="width">“哇,好大的店子啊,薇薇姐,这里以后就属于我们了吗?”风醉幽又惊讶又欢喜,眨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似乎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种幸福的感觉。

刘诗薇盈盈笑道:“是你的哦,没见这契约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吗,以后你就是这儿的老板娘啦!”

见风醉幽说话的姿态十分可爱,刘诗薇绕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搂住,风醉幽独来独往惯了,哪里被人搂过,连忙讨饶,刘诗薇哪里肯放,两人闹成一团。

“小女子恭喜风老板娘啦,以后富贵了不要忘记我们姐妹呀!”连平素性子甚是沉稳的小芝此时也露出小女儿神态在一旁拍手凑趣,看来刚才立文书的那一幕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平生罕见的惊喜。

“哎呀,你们就别戏弄我啦,这酒店明明是薇薇姐的,来,芝姐姐,我们来拜见真正的老板娘!”风醉幽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便要拉着小芝帮她“反击”。

“你们两个死丫头,怕痒痒不……”刘诗薇威胁道。

“我们人多,不怕不怕,芝姐姐,你打头阵,我去背后偷袭!”风醉幽笑道,说罢,三女闹在一起。

半响,疯闹的三人都有些累了,才停了嬉戏,个个香汗淋漓,娇喘连连,这时小芝说道:“薇薇姐,风妹妹,新店新气象,我们得给这个酒店起个名字呢!

“是啊是啊,不能用以前的名字了,不过我觉得姐夫刚才起的那个名气挺有意思的,叫什么‘有间客栈’,哈哈!”风醉幽咯咯笑道。

私下里聊天时风醉幽总是称呼胡戈为姐夫,刘诗薇先前说了她好几次她就是不改,好在有旁人的时候她也知道遮掩,刘诗薇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渐渐也懒得反驳了。

“他就喜欢胡闹,咱们三姐妹不要理他!”刘诗薇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如食蜜一般,原来爱上一个人竟是这般感觉,不管是他和那些大人们谈论国事时候的正正经经,还是和自己单独相处时候的“油嘴滑舌”,都让自己依恋万分,并心甘情愿沉醉其中。

“我也觉得这个名儿听好的,不如我们就叫这个名字吧!”小芝也投了赞成票。<<>>

“我们都觉得不错,姐姐,你就从了咱姐夫吧!”风醉幽笑闹道,她自打从大户人家里逃出来后,一个女子在江湖上独自漂泊,无依无靠的,又因为生的美丽,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就这样慢慢把这姑娘磨成了一个辣妹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点她又和小芝不同,小芝虽和她一样流落江湖,但身边带着一个弟弟,时间长了,什么事情都先为弟弟考虑,小女孩应有的性子渐渐收起,浑身都闪烁着母性的光芒。

“白疼你们了,不到一会都站他那边去了!”刘诗薇气鼓鼓的说道。

“姐姐,那你说叫什么嘛!”两女见刘诗薇这般说,便问道。

刘诗薇闭着眼睛想了一会,道,“哼,我还没想好,在我想好之前,就勉强叫这个吧!”

“嗯,嗯,都听姐姐的!”

“哈哈!”说完三女齐笑。

闹了一会,刘诗薇提议道,“对了,不闹啦,说正经的,以后咱们这酒店的盈利就分成三份,咱们三姐妹一人一份,你们看可好?”

“不行的姐姐,我们没出一分钱,这样不好的!”小芝连忙推脱道,风醉幽也点头不迭。

早知她两人会如此,刘诗薇笑道,“两个傻妹妹,我干嘛要开店啊,单是为了赚钱吗?我早想好了,一份给风妹妹攒一个大嫁妆,一份让小芝用来救济这街市上的孤儿,正好,我们三姐妹快快乐乐的一起开店!”

关于怎么分成刘诗薇事先问过胡戈,胡戈说但凡涉及到钱便是最敏感之事,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一个不好兄弟就没得做,所以分红的事情最好做得公公正正,反正你也不是为了赚钱,开这个店的目的就是帮助这两个妹妹,不如三等分,大家姐妹情谊最重要,刘诗薇听完后深以为然,很合自己心意,便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了。

两女推辞了半天,但刘诗薇一力坚持,并不松口,磨了半响,最后三人才定下盈利四等分,姐妹三人一人一份,还有一份留作发展资金。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年轻男子,一进门便开口说道,“天都黑了,看来今天宾王那里是去不成了!”

“见到黄掌柜没有?”刘诗薇一见此人,脸上便显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问他道。

“姐姐,我刚才看到后面厨房里有现成的菜蔬,大家都没吃饭,不如我去做几个小菜来请姐姐、姐……胡大哥品尝!”风醉幽主动请缨道,却差点说漏嘴。

“我也去帮忙!”小芝也低着头跟着去了。

胡戈笑着跟风醉幽、小芝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坐到刘诗薇身旁,说道:“黄掌柜父子都在,我和他们聊了一会,最后走的时候告诉他们你的一个姐妹盘下了这店子!”

都在西市内做生意,即使自己不说,要不了多久这店子的情况黄掌柜他们也能知道,况且盘下这店子多亏了小黄掌柜的情报,所以自己有必要去知会一声,不然会很失礼数的。

刘诗薇点点头,笑道,“你知道吗,刚才我去杜叔叔府上取钱时,他和二叔还有一个面生的道士在一起,正谈论到你呢,说你的十灰散是神药什么的,那个道士说无论如何要见见你,要当面向你讨教什么的,哈哈,夸你的话把我两个耳朵都装满了,你坐好,我来转述给你听!”

顿了顿,刘诗薇脸上带着笑后未褪的红晕,双眸如水看着胡戈,腻声道,“小胡,真给姐姐长脸!”

这可是刘诗薇破天荒第一次主动跟胡戈开玩笑,以前她可属于“被动型”的,看来今天的事情确实让她很开心。胡戈决定再逗逗她,叹道:

“我领得是工部的差儿,又不是尚药局的,他们不夸我本职工作,却夸我拍的马屁儿好,你说我是该笑还是该哭啊!”

刘诗薇却咯咯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奇男子,在这漆黑的夜里,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停停停停……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啊?”胡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故意惊讶道。

“以前有个狗狗在我耳边说过,我就记下了……”果然,刘诗薇十分得意。

“怪了,为什么你就只去了一趟蔡国公府,就突然变得有内涵了许多呢?看来这宰相府邸,到底是有仙气啊,嗯,以后没事我也要多去瞻仰一下!”

刘诗薇心道,这死人肚子里哪来这么多坏心思,害自己都接不下去了,便笑着要来打胡戈。二人疯闹了一会,正好小芝的弟弟带着好多小孩子回来了,一见胡戈和刘诗薇就喊哥哥姐姐,嘴巴可甜了,喊得刘诗薇心花怒放,便转身去了后面,看看店里有没有零食,好拿来给众小孩分食。

“哥哥……哥哥……陪我们玩会吧。”见胡戈随和,众小孩也不怕他,闹着要他陪他们一起玩。

“玩什么呢?”胡戈笑道。

“玩骑马打仗啊!!”小孩齐道。

胡戈答道,“那你们先玩会,让我看看怎么玩!”

这时大厅已经被清理过,只是稀稀疏疏的摆放着几张桌椅,宽敞得很。

众小孩熟练的分成两人一组,一人当马,一人作战,胡戈一瞧,这不是自己当年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吗,没想到它的历史竟这么悠久,在这唐朝就有了,只见一个小孩子背着另一个小孩子,捉对儿“厮杀”,背上之人落地的便算输了。

胡戈看了一会,便被拉下一起和众小孩一起玩乐,胡戈人高马大,背着小芝的弟弟“杀”得其他孩子丢盔弃甲,欢笑声中,胡戈仿佛回到了自己童年。

玩累了,大家都毫无顾及的躺在地上休息,这时有小孩子唱起了唐时的童谣,一首接一首,让胡戈感受着这个时代的风情。

“哥哥,哥哥,你也给我们唱一首吧!”见胡戈只是听,众小孩不愿意了,非要他也跟着唱一首。

“哥哥不会唱歌,唱出来会吓着你们的!”胡戈笑着推辞道。

“不行,人人都要唱,哥哥不许耍赖皮!”大家不干了,起哄道。

“好好好,都不许闹啊,唱就是了!”

“贞观二年六月,鸡鸭食蝗,异人献书,天降祥瑞,万民膜拜。七月,太宗精简朝中文武百官,京中官员多有离境返乡者,弃家卖田,多有悲戕,一日,忽听城中小儿传唱童谣,此谣语句通俗,言简意赅,词曰: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致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新唐书》卷八十八,列传第十三。



第六十二章 开窑烧砖


class="width">虽然已经立秋,但空气中弥漫的暑气仍未缓解,永兴村边的空地上,只见一片呈圆形摆放的砖堆前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虽然大家脸上都淌着汗,却无人擦拭,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眼前这堆烧制成功的砖头上。

“成了……成了……大人,您这次真让下官大开眼界啊,原来砖块竟然可以这样烧制!”

只见一位手上拿着已经冷却的砖块,身穿九品服饰的中年官员欣喜道,只见他拿着手上的砖头,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大人,小的烧制了一辈子砖,却从没有一次出过这么大的量啊,我们这一回出产量要抵平常好几个月的,而且我看这砖除了比青砖稍轻,但其他方面都不比那青砖差多少,大人,似我们这等烧法,只怕日后,青砖就要被我们手上这砖取代了!”

一位老匠人眼光十分独到,一语中的,后世青砖就被比它便宜,质量差距不是很大的红砖逼到了墙角。

胡戈笑着点点头,也拿起一块砖头,观摩着,这砖是按后世的比例用木制砖模手工制做而成的,砖块呈奶黄色,这砖杂质比红砖多了些,胡戈试验了一下,发现它质量和硬度都要比想象中强得多,胡戈将其放下,又绕到另一堆砖墙前,随手拿下一块红砖,敲了敲,完全看不出和后世的红砖有什么区别。

这奶黄色的砖头就是取曾生出蝗虫的那片盐碱地的土烧制成功的,烧制前胡戈还担心因为技术原因怕烧出来的黄砖质量不过硬,达不到当年知青们烧制的那种盖房砖头的水准,原本只将它的用途定在修墙铺路上,但在众匠人的试验下却发现它质量颇佳,即使是用来盖房也是绰绰有余的。

而这红砖,则取土于河滩边,一来不占良田土,二来这沙土烧砖甚是结实,质量有保证,是上好的建筑材料,所以胡戈命人取盐碱土和河滩土各制作了五万块砖头,总共十万余块砖头放在一起煅烧。

敢一次性制作这么多砖坯煅烧,胡戈是有十足把握的。

上中学时候,他就利用空闲时间在砖窑做过砖头,为了贴补家用,一做就是几年,从初中做到高中,从土窑做到轮窑,后来熟练时,一天最多可以做三百来块,当然,这和熟练工人一天做一千块还是不能比的,但对于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就是这几年的业余制砖生涯,让他了解了烧窑的各个步骤,所以这也是他敢在这唐朝,第一窑就烧制十万块砖头的底气所在。

算来,今天已经是胡戈回到永兴村的第十八天了,这段时间屯田司的公务虽然繁忙,但多是收田这些技术含量不是很高的活计,不需要胡戈天天盯着,见司里的政务已经上了正轨,他跟段尚书和徐侍郎请示了一下,便带着三百砖匠来到永兴村开窑烧砖。

朝廷里管理工匠的机构乃是将作监(将作监有点类似工部下属二级机构,到了宋以后,一度被并入工部),但工匠的调拨手续却要工部首司工部司开具,见是胡戈借人,工部司郎中便做了个人情,派了一个精通杂学的九品主事陪胡戈一起下来,此人乃工部有名的小吏兼大匠,名唤袁昭通,字行肆(书友雷厉行客串),家里曾是前朝望族,后来朝堂震荡,烽烟四起,战乱波及,家境败落,这位豪门公子竟沦落到流浪长安街头的境地,后来,前朝大将屈突通归顺了唐朝,过了几年担任工部尚书,偶然得到了故人之子袁昭通落魄的消息,出手相助,将他纳入工部,虽是九品小吏,好歹也算吃上了皇粮。

这人从小出身大家,受过良好的教育,诸子百家都有涉及,但偏偏独爱墨家,他到了这工部也算人尽其才,所以,虽然后来屈突通病死,无人看顾他,但因为其身怀绝技,在这干事的衙门里倒还颇受重视,虽然上进无望,但这袁昭通也是个知足常乐的人物,整天乐呵呵的,并不为官小而不乐。

这些天里,胡戈曾和他攀谈,几次谈话之后,两人心中都在暗自称奇,胡戈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对杂学甚是精熟,竟是一个搞研究的奇才,而这袁绍通也对胡戈另眼相看,原本以为这人不过是来部里镀镀金的过路官员,哪知他嘴里说出的一些东西,什么什么原理,自己竟闻所未闻,越听越觉心惊,甚至怀疑此人就是真正的墨家传人。

就这样,胡戈通过和袁昭通的交流,大致了解了这时烧砖的方法和成本,这个时代的燃料多用木柴和木炭,虽然像袁昭通这样的技术官员知道黑石(煤)的用处,但并没有大规模普及,无论是城市中取暖,还是烧窑炼铁,多是用的木炭。当年白居易写的《卖炭翁》,就是记载的长安周边居民在终南山中砍柴烧成木炭,在街市中叫卖,被太监强取的事情。

因为产量少,耗费多,所以最后导致青砖的单价居高不下,高到堂堂帝都,街市的街道都只是土路,一到雨雪天气便泥泞不堪,行人出行困难,朝廷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用砖铺路又铺不起,只好任由它,一到恶劣天气,便只有取消早朝了事。

当袁昭通把这时砖窑制作图纸递给胡戈后,胡戈并没有下手修改,他干脆像制造筒车一样,自己重新画出图来,然后交给袁昭通这样的专业人士按图索骥,他再在一旁加以指导。

这样省事多了,毕竟土窑的建造方法简单,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完全可以造出,所以根本不必在旧图上修修改改,缝缝补补了。

胡戈知道的砖窑一共有两种,一种是轮窑,一种是土窑,轮窑当然技术上更先进些,但对建窑的要求也高些,就现在的条件来说,还是造土窑靠谱一点,所以,交给袁昭通的便是土窑图纸。

胡戈的图纸倒是通俗易懂,没有技术上的难题,只是袁昭通从没有见过这般烧砖法,心中不免忧虑,便虚心向胡戈请教。

胡戈一一讲解,其实土窑烧砖一点都不复杂,分为和泥,造砖坯,晾砖坯,装窑,点火,洇砖,出砖几个步骤。

和泥便是把泥土和水按比例兑好,水不能多,否则泥便稀了,同样,水也不能少,否则同样泥便干了,这样对砖块的质量都有影响,这个步骤不难,纯凭经验,水和泥兑好了之后,大家便跳进坑里疯踩一阵,直到泥土均匀了方止。

然后便是造砖坯,这是最工作量最大的一个环节,拿出模子(一模四块砖),把泥往里面填充,压满了之后,再用平整的木料将起多余的泥土刮走(现代是用钢丝),然后把模子在石板上一磕,这时砖就掉了下来,每做几模砖就要清洗一遍模子,然后撒上沙子,以防止泥土粘在里面,这些过程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累,当年胡戈一天最多能做三百多块砖坯。

不过这个活计虽然累,但难度不是很大,所以胡戈招了村中老少一齐上阵,砖头从起土,到入模,再到进窑,成砖取出,一模砖两文钱的工钱,待验收后一齐支付,一听这个酬劳,大家在心底默默算账,一家人要是一天做一千块砖头的话,就有半贯钱的收入,一天能赚五百文钱这可不是个小数,于是村中男女老幼齐家上阵,再加上三百熟匠,是以这十万快砖坯并没耗费多少时日。

然后就是晒砖坯,这个简单,等到了装窑,这才是整个烧砖过程中技术含量最高的活计,要按照砖窑的火道来布局,要让每一块砖都可以受到充分的热量,这就需要老匠人亲自指导摆放,胡戈那几日一直待在窑里,直到这三百匠人都已熟悉布局他才出来,至于燃料,用的是煤,点火之前,胡戈便派人从袁昭通嘴中所说的一处露天荒地中运来好几十车黑石。

到了点火之后,工作量便剧减,只需要两三个人随时照看,保证十天时间里不能熄火,再然后就是洇砖,意思是给窑内降温,往里面浇水,这些都完成以后,最后一步便是出砖了。这整个过程最快的话也需要半个多月,耗时较久,这也是胡戈在第一回就上了十万块砖的重要原因之一。

胡戈这次带来永兴村的全是砖匠,之前修筒车时都没和胡戈打过交道,所以众匠人对胡戈的手段颇有怀疑,都不信这个年轻的上官真有什么新式方法来烧砖,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都是内行人的他们慢慢摸到了门道,越来越觉得这位胡大人的办法或许真能成功,果不其然,到了今天开窑时,当一块块还有余温的砖头呈现在他们眼前时,先前的怀疑和不信任早早被抛到八百里外,心中只剩下的震惊与叹服了。

“行肆,长安市场上的青砖单价多少?”看着烧好的十万块砖堆,胡戈问道。

袁昭通答道,“贵啊,一般二十文到五十文一块不等,还有更贵的,由于供应量小,还总是缺货,常常是供不应求的局面啊!”

怪不得一眼望去村中皆是茅草或者土坯房啊,就是长安城中,城墙皆为土质,街面也是土路,原来都是这青砖量少价高造成的啊。

想到这里,胡戈心中突然有了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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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大魏平帝之后!?


class="width">在众人的欢呼雀跃中,时间悄悄溜走,眼看夕阳西沉,又是一天走到了尽头。<<>>

这时老管家带了老兵前来,招呼砖窑旁兴奋的众人,喊道:“吃饭了,大家辛苦一天了,都回去吃饭了!”

见老管家来催,胡戈抬头望望天,发现确实不早了,便也准备回去吃饭,这段时间,王老实说什么也要让胡戈上自己家吃饭,说是大锅饭没有家常饭菜香,胡戈笑着应了,见老管家来招呼大家吃饭,胡戈跟袁昭通招呼了一声,让他带大家回去休息,便准备去王家,刚走出几步,这时背后一个声音传来:“归唐,请留步!”

胡戈回头一瞧,原来是老管家,朝他施了一礼,道:“老管家,您怎么不去吃饭啊!”

“不忙不忙,我找你呀有点事情!”老管家呵呵笑道。

“我是晚辈,老管家有事直接吩咐便是了,只要我能做到的,无有不从!”见这平地上也没有凳子,胡戈忙取了几块烧好的红砖,累积成凳,请老管家坐。

“归唐,这就你炼成的砖头?老夫这一辈子,见过的东西也不算少了,可就没见过一次就能烧出这么多砖的窑啊!”老管家挥着手上的砖头道。

“您过誉了!”胡戈谦谢道,又解释说,“其实还可以加倍的,只是这回是第一次烧砖,所以没有按最大量制窑!”

老管家笑道:“归唐做事,总是留有余地啊,呵呵,不错,我可以试试这质量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您请试!”胡戈道,十万砖头呢,长者要试几块打什么紧。

“啪!”一声脆响,老管家左手上的红砖立马断成两半。

“老管家,您老好功夫啊!”胡戈伸出大拇指赞道。

老管家呵呵一笑,道,“人老了,不比当年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砖还真是结实,不比那青砖差多少,好手艺啊,归唐!”

“那您再试试这块!”胡戈又递上了一块黄砖,老管家接到手上看了一会,又是一声脆响,黄砖也断成了两半。老管家道,“这块却比红砖要差一点,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去,也不错!”

“这红砖是取渭水旁的河滩土烧制而成的,河泥土质软,粘度大,是烧砖的绝佳材料,而这黄砖是取死地土烧制而成的,死地的土杂质多,跟河泥不能比,但能烧成这样,我已经是大喜过望了!”胡戈笑着给老管家解释着这两种砖头的来历。-====-

“嗯”了一声后,老管家很认真的问道:“归唐,你这烧一窑砖本钱几何啊?”

“约百贯钱,先前请村民加工砖坯,十万块砖坯的加工费就是五十贯钱,燃料取自荒地上的黑石,不要钱,现在我这虽然有三百匠人,其实日后熟练了,三个匠人足以,这三人工钱加上燃料运来和成砖后运到京师的运输费用,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事项,五十贯差不多了,所以这十万砖头的成本大概在一百贯钱左右,平均一文钱一块砖!”老管家不是外人,见长者问,胡戈便细细的给他算了算这笔帐。

见胡戈账目甚是明白,老管家赞赏的点点头,又问:“归唐,那你又可知道这市面上青砖的价格否?”

“听下面人讲过,最便宜的也要二十文一块!”胡戈答道。

“嗯,问题就在这!”老管家站了起来,给胡戈分析道:“和你的窑比,别人烧砖用的是木炭,光这燃料上一项就比你高了许多,再加上砖块的出窑量跟你更不能比,这一增一减,成本就比你高了上数十倍,而我观你这一窑砖的本钱,还可以再降,你定是特意提高了村民制作砖坯的工钱,要不然你这砖还要便宜,只怕一文钱两块三块都有可能,这还没有考虑如果你单窑的产量再扩大,到时候,我看其他人的生意也不必再做了。”

胡戈没想到老管家看得是这般明白,当下拱手道:“确实如此!”

“归唐,《礼记》上讲,作奇技奇器,以疑众,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胡戈心中一惊,但转瞬即逝,恢复平静,诚恳道:“请老管家为晚辈解惑!”

老管家见胡戈初闻时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正常,也在心中暗叹这年轻人不简单,先前脸色微变明明是猜中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么快脸色如常要么是修养好,要么是心中已有对策,如果是心中已有对策,那么此人应当是先前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所谋深远,真不枉永思一番看重。

老管家顿了顿,缓缓道“归唐,我华夏自古以来,禁止奇淫技巧你道为何?”

胡戈恭敬道,“愿闻其详!”

“我华夏之地虽广博,但子民亦多,一家数口,躬耕百亩之田才能有望小康,前提还要是官府薄税爱民,自古以来,失地者众,大家没了田地,没奈何,近者投京,远者投县,往城市中来,希望能找个活计,以谋生路,但现有的作坊等需要雇人的地方不一定能完全容纳他们,那么多余的人便成了流民,流民是朝廷最放心不下的人群,此时,若再有心灵手巧之辈来改进一下器械,使原本从业者纷纷失业,最后导致无业者众,你说,朝廷会作何反应?”老管家语速不紧不慢,但短短一席话,点透了朝廷的心思。

胡戈听完此言,心思怪不得古代政府对技术改良一事极不热心,甚至禁止人民发明机器,出发点倒不全是思想僵化,其实最根本的是怕造成人民失业,成了没有了生活来源的人,而他们正是让朝廷最为头疼的那类人。

既然出发点是不让人民失业,这才解释得通在这种敌视机器,轻视工匠的社会氛围中,我国古代仍有许多发明领先于全世界,看来只要是不对社会旧有生产关系造成冲击的,不让人民大量失业的发明创新,还是有它生长的土壤的。

老管家见胡戈靠在砖墙上沉思,知道自己刚才一番话他听了进去,便又道:“你的这砖窑一出,只怕天下砖匠都会失业,而能开得起砖窑的人,必定都是有势力的大族,归唐,你的砖窑既断了工匠的生路,又断了豪族的财路,必惹人忌恨啊!”

胡戈听完老管家一席话,叹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这老管家平时弥勒佛一般的人物,从没见他舞文弄墨,吟诗作赋,让旁人看不出一丝蛛丝马迹,只以为是一位德厚的长者,却没想到他胸中自有丘壑,能藏百万兵,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啊,竟在这个时候,给自己这么重要的警示,胡戈心中感激万分,道:“老管家之言,真如醍醐灌顶,让晚辈受益匪浅啊,请受我一拜!”说完,胡戈便要对老管家施礼。

老管家托住胡戈,微微运劲,让他拜不下去,问道:“那归唐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胡戈沉吟道:“今天要是没有您的提醒,我只怕会考虑不周,急促间上奏,多会出纰漏,但毕竟这土窑之事有利于国家,再难也要尝试一番!现下我已经打好腹稿,心中大略有了办法!”

老管家知道胡戈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对策,感叹道:“归唐和永思当年一样才思敏捷,真是让老夫羡慕啊!”

胡戈忙道,“小子哪敢跟军爷比,老管家谬赞了!”

“既然你有了对策,老夫也不问了,此事的结症无非是给其他人留条路走,相信归唐自有妥善安排,老夫也不再絮言,今天我来找你,还有一事相托!”老管家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慎重起来。

“您是军爷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您有事,但请吩咐!”

“说来话长!”老管家叹了口气,道:“我冉氏一族,自三百年前至今,只剩下永思一人,前年遭逢巨变,老朽我无能,没有保住冉家血脉,九泉之下都无法面对冉氏先人,归唐,我这辈子,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再抱抱永思的儿子!”

三百年前,冉魏时期!?军爷果然是……想到这里,胡戈失声道,“平帝之后?”

老管家点点头,似乎对胡戈能猜出冉氏的身世并不吃惊,道,“嗯,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只有陛下,薇薇的父亲,还有蔡国公寥寥数人而已,永思三十有五了,马上一眨眼就到了不惑之年,难道上天竟要叫我冉氏无后不曾?”

没想到军爷真是当年冉闵的后人,不过这贞观朝堂上前朝帝脉并不少见,比如驸马杨师道,他乃是前朝宗室。再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萧瑀,其祖父便是后梁宣帝萧詧。

“我懂了,老管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胡戈点头应允道。

虽早知胡戈不会推辞,但这时亲耳听到他答应,老管家心头还是忍不住高兴,道:“你和永思结识的时间虽短,前后不过两个月而已,但我看出来了,你们两人是义气相投,真心结交,他对你的意见很是看重,归唐,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劝永思再寻一门良配!”

另:这两天在对前面章节做小修改,诸君书架上如显示本书更新,却又是老章节,请勿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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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class="width">“来,小戈,吃鱼!”王老实一边催着胡戈吃鲤鱼,一边动手往他碗里夹着。-====-

每到吃饭,王老实都这么热情,不停的给自己夹着菜,胡戈谢道:“王叔,自家人吃饭,别这么客气了,都吃,来!”说完,便伸筷子给草儿和狗子夹鱼肉。

这两天狗子常常去河里捕鱼,河边长大的孩子,水性都是好的,这鱼可是个好东西,一来可以拿去卖点钱贴补贴补家用,二来就算卖不出去,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

胡戈看着碗中的美味,心想,几十年后,大唐百姓只怕就难以吃上这鲤鱼了,他记得历史上唐玄宗在开元三年二月下旨禁止捕食鲤鱼,原来在当时的方言里,“鲤”和“李”也是同音的,李隆基一想,这“李”怎么能让别人吃呢,便下旨禁食。

尽管下了禁捕令,可天下人还是有偷偷捕食的,毕竟人们食用鲤鱼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此鱼味美,弃之不下,何况皇帝又不可能天天派人守住天下名川大河,千年养成的生活习惯可不是一纸禁令就可以改变的,就这样,上面明着禁,下面偷着吃,李隆基自知禁鲤效果不佳,后来又于十九年正月己卯再次下旨禁食鲤鱼,铁了心要把大家的饮食习惯给憋过来。

见大家都在低头吃饭,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氏犹豫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问道:“小戈,草儿下个月大婚,你看,你能不能……”

见李氏将这个话题提起,王老实怕胡戈为难,连忙把话截下,说:“吃饭吃饭!小戈现在是朝廷命官,整日里为国家奔走,比咱们知县大老爷还要繁忙,哪能说走开就走开,孩子他娘,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事吗,你怎么还提!”

李氏的性子温和俭让,平时也从来是对王老实言听计从的,可这次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做母亲的谁不想自己女儿嫁得风风光光的,将来到了婆家也好不受轻贱,于是极其少见的跟王老实争辩道:“我还不是……”

“叔,婶,到时候我一定来,婶子,草儿是我妹妹,你说她大婚,我怎么能不来!”胡戈忙道,怕这从不吵架的二人吵开来,原本他就打算要参加草儿的婚礼的。

“小戈,不耽误你的事情吧?你现在是替圣上做大事的,可别……”王老实心实,怕因为自家的事情耽误了胡戈的前程。-====-

“没事,叔,你就放心吧!”胡戈笑道,心想到时候如要当差,就提前调个休便是了。

其实在这唐朝,官员的假日可不算少,虽然公休只是十天休息一天(旬休),但是一年中有二十多个节令假日,比如元正(过年)、冬至,各给假七日;寒食通清明四日;八月十五日、夏至及腊各三日,还有近二十个节日是放假一天的,而且唐制还规定每年的五月和九月,各给官员“田假”十五天与“授衣假”十五天,各种节假日叠加起来,竟有一百二十多天,占了一年时间中的三分之一。

听胡戈答得这么干脆,李氏脸上呈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要是自己女儿出嫁,娘家人里有朝廷官员出席,那婆家人又怎么敢小看草儿,就算一个人住在丈夫家,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王老实见胡戈这么说,也开心得紧,他不是不想让胡戈来,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自己又怎会不想她嫁得风光呢!只是怕耽误胡戈的差事,所以才有先前那番言语,见胡戈一点都不为难,便把先前的担心收起,心中全剩喜悦。

就这样,五人高高兴兴的吃完了饭,李氏麻利的收拣着桌子,胡戈要帮忙,夫妻俩说什么也不让,李氏让王老实陪胡戈闲话,这爷俩便在桌边聊开了。

“王叔,田里的粟米只怕快要收获了吧?”胡戈道。

王老实笑道,“是哩,就等着秋收之后给草儿办喜事哩!”

“今天这窑里的砖头烧成了,我明天就要回长安了,到时候草儿的婚事定了日子,一定要通知我啊,请军爷府上老兵带个信也成,让我手下工匠传话也成啊!”胡戈嘱咐道。

“行,定了日子就请人给你捎话,你忙你的大事去吧,你田里的那些庄稼,我来给你照看,说别的我王老实不敢保证,唯独这种地,娘胎里出来我就会这个,虽然没种过这些,但这半个月来,我一直跟你待在田里,天天听你讲解,就是傻子也会了呀,放心吧,小戈,田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王老实知道胡戈最放不下的就是田里的庄稼,便对他拍胸脯道。

其实在永兴村的这半个多月里,胡戈除了在窑上烧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和王老实蹲在自己田里,给他讲述田里这些新作物的种植要点,土豆和向日葵已经种下了,冬小麦还要等些天,不过播种的方法已经告之了,就算自己有事回不了永兴村,也不必为这作物担心了。

“王叔,我把这四种庄稼的种植要点分别抄在纸上了,你要是遇到不懂的,可以拿这个到军爷府上,请老管家念给你听!”胡戈递给王老实几卷纸,心道,有了这番功夫,再加上自己到了农作物生长的关键时候再隔三岔五回来几次,这新种子的生长便可保无虞了。

王老实笑着应了,把纸卷收好,心想胡戈明日要回京城,得烧点水让他洗浴一番,好清清爽爽回衙门,便跟胡戈打了声招呼,进了厨房忙活。

胡戈回到了房里,见天色渐暗,点起了灯,拿出一本书来闲看,这时草儿和狗子进来了。

“大哥,不能再多住两天吗?”草儿一进房就问道,听说胡戈明天就要回长安,她心中很不舍得,还想再挽留一下。

“我也想多住两天啊,可是有些事情不好耽搁,等大哥在长安稳定了,接你来玩!”胡戈笑道。

“我还没出过我们永兴村呢,哥哥就好,前些天去了那么多地方!”草儿羡慕道。

狗子前些天一直带着两千鸭军在将军们的田地里救火,直到不久前方才回来,虽然现在关中的蝗灾已经被剿灭,但剩下的鸭子胡戈还是请老兵送往了百骑率领的鸡鸭大军中,毕竟现在天下都知道是皇帝派禁军灭的蝗虫,自己再参合进去就显得不合适了,何况李世民又赐下黄金,相当于从他手上“买”去了鸡鸭的所有权,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当个局外人,权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望见油灯下这个朴质的男孩面带不舍,胡戈突然道,“狗子,等草儿婚事办完以后,就跟我去长安吧!”

“大哥,你偏心!!”草儿撅着嘴道。

胡戈笑道,“草儿莫急,等大哥在长安买个大宅子,到时候你和你夫君一起搬来住,可好哇!”

听胡戈说什么嫁人,什么夫君的,草儿脸红了,坐在一旁不再讲话。

“大哥,我去!”狗子答道,虽只四个字,却是说得斩钉截铁。

这时,王老实在门口招呼道:“小戈,水好了,来洗浴一下吧,明天还要回衙门里呢!”

“爹,大哥说下个月要带哥哥去长安呢!”见王老实进来,草儿顾不得羞了,欢喜道。

王老实一听,忙道,“小戈,狗子这娃什么都不会,要去了长安,这不给你添麻烦吗?”

“王叔,不会就学嘛,谁又生下来什么都会,我看狗子聪明,学东西快,很快能适应新环境的,说不定将来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到时候你和婶婶就等着享福吧!”胡戈笑道。

“那敢情好!狗子这孩子心实,随我,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就是不爱说话,小戈,既然他喊你一声哥,有不周到的地方,那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王老实叮嘱道。

胡戈回道:“响鼓不用重锤,狗子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有不周到的地方呢,王叔说笑了!”

这时李氏也从门外进来,道:“怎么聊起来了,水要凉了,让小戈先洗啊!”

“孩子他娘,小戈说下个月就带狗子去长安!”见她还不知道这件喜事,王老实忙见这一“喜讯”说出。

听自己男人这般说,李氏心想狗子能跟胡戈去长安,那不知比在这土里刨食要强多少倍,欣喜道:“真的吗?老王家上辈子定是积了厚德,谢谢菩萨,谢谢菩萨!”农家人脸薄,不好当面写胡戈,便借谢菩萨来婉转表达心中情感。

胡戈笑着把二位长辈劝转回去了,自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浴,刚走到门口,听狗子问道:“大哥,我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吗?”

“能啊,怎么不能?”胡戈转身答道。

“军爷说干大事要大本领和大德行,可我什么都没有……”说到后来,狗子声音渐低。

“你已经干出来了呀,你领着鸭群帮助救下了多少田地,这不是大本事吗?人家好几家人拿银钱谢你,你分文不取,这不是大德行吗?”胡戈呵呵笑道。

“我……”狗子还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有说出来。

胡戈笑笑,道:“想做大事情,就定下一个目标,全心全意去完成它,就算将来没有完成,你离这个目标也不会差多远!”

说完,留下若有所思的兄妹俩,洗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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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class="width">一位书吏小心翼翼的把一杯热茶端到胡戈座位边的桌子上,道:“胡大人,请用茶!”

“谢了!”胡戈点头一笑。~~~~

“归唐啊,这些时日,在下面巡视得怎么样啊?”待胡戈坐定,脸上永远带微笑的工部尚书段纶问道。

“回大人话,一切顺利,下官还从下面带回一些样品,还请尚书大人过目!”胡戈说完,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两个包裹提到段纶旁边的桌上,一一解开。

段纶只见一包里是四块砖头,两红两黄,另一包则是黑黑的煤石,段纶不解,问道:“这是……”

“这砖块乃是下官在终南县中取土烧制而成,这黑石便是烧砖的燃料!”胡戈解释道。

“这两种砖和青砖有什么区别?”段纶又问。

“质量比青砖稍差,但差不太远,尚书大人可以试试,主要是价格便宜!”胡戈实话实说道。

“噢!好,那我便试试!”段纶笑道。

这段纶当年也曾上过战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也没把这小小砖头放在眼里,当下运气,两手用力掰那最上面一块红砖,没曾想第一次竟没掰开,当下大笑一声,再次运劲,终于听见“啪”的一声,红砖终于断开。

“这砖不比青砖差多少嘛,这黄的就免试了,归唐既然敢打保票,想必不会差!”说罢,用毛巾擦过了手,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问道:“归唐说此砖便宜,怎么个便宜法?”

“成本大概一文钱一块!”胡戈答道。

“咚”的一声,茶杯被段纶突然放到了桌上,又问道:“多少?”

“第一回不敢多烧,只烧制了十万块砖,红黄各五万块,成本花了一百贯钱上下,平均下来,就是一文钱一块砖!”见段纶重视起来,胡戈便将原原本本一道说了出来。

不敢多烧?听这话的意思似乎产量还可以增加,现在成本都低到一文钱一块了,再加大生产,那不成本更低了吗?

段纶沉思着,并没有急着答话,心道这胡戈还真不是简单人物,只是这砖窑太过骇人,如果大规模生产砖石,还有别人的立锥之地吗?到时候只怕不少矛头会对准自己。这倒是个难题,这样吧,不如把矛盾上交,请示一下上级,看看再做理论。

思定之后,段纶说道:“归唐,兹事体大,带上样品,跟我去一趟都堂吧(尚书省总办公厅),见见右仆射杜大人,跟他请示一下!”

尚书省里面左右仆射各管三部,分工是左仆射分管吏、礼、户,右仆射分管兵、刑、工,工部正好归新任右仆射杜如晦分管。

当下二人一前一后徒步出了工部,唐时尚书省和下面六部的办公地点都在一处,所以他二人便步行朝都堂而去,进大门的时候,竟发现门口有百骑把守,两人心想,这李世民什么时候来了尚书省。

胡戈跟在段纶身后一起来到大厅,段纶请侍卫进去通报,不一会,一位带刀丽人出来引二人入内,那女侍卫瞧见了胡戈,脸仍是冷的,只是破天荒对他点了点头,胡戈忙还礼,暗想高惠通对自己为何这般客气。

一进大厅,高惠通便回到李世民背后站定,胡戈见厅中坐着三人,李世民做了主座,两旁各坐了一位大臣,左边老者看上去五十左右的年纪,胡戈在早朝上见过此人,知道他便是才从中书省最高长官升任尚书左仆射的房玄龄,而右边坐着的中年人却是老相识了,胡戈见他脸色稍好,精神看起来比吐血那段时日要强多了,暗想定是那三联疗法起了作用。

胡戈跟着尚书大人一起上前行了礼,李世民笑着和姐夫段纶寒暄了一会,便令赐坐,段纶是胡戈的上官,所以胡戈也跟着站到了段纶的座椅旁。

“惠通,给归唐搬个座,我们都坐着,让他一人站着,不好看嘛!永思知道了定然说我们欺负他兄弟!”李世民回头对高惠通笑道。

胡戈忙上前谢了,高惠通给他在段纶旁搬了一张椅子,段纶面带微笑,心中却暗暗惊异,这头一回见皇帝给在这等小范围内给六品官员赐坐,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看来自己身边这位部下真的是深得帝心啊!

“玄龄,这就是我常常给你提起的胡戈,胡归唐!”杜如晦笑着对老友道。

见杜如晦主动给房玄龄介绍自己,胡戈也起身再次向房玄龄致意,没办法,他官最小,人也最年轻,一到了这种场合就变成了行礼机器,见人便得鞠躬致意。

房玄龄微笑着打量了胡戈一番,说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才,克明看重的人不会错的,归唐,这次随段大人前来,有何要务?”

虽是当朝宰相集团中排名第一之人发了话(左、右仆射从二品,而唐初中书令和侍中只有正三品),但答话前胡戈还是看了看顶头上司段纶,后者笑着点了点头,胡戈才道:

“下官日前到终南县巡视,领了将作监的三百砖匠,探究改良死地之法,半月之前起了一座土窑,取这死地之土烧砖,现在第一窑砖已经烧成,现在带来了两块样品,请陛下和诸位大人过目!”

说完,便献上将一红一黄两块砖,众人瞧了又瞧,发现虽然和青砖有所不同,但也瞧不出有什么特殊的。

杜如晦知道胡戈定有后文,笑道:“归唐,这砖可有什么说法?”

“这砖质量比青砖差一点,但价格要便宜许多,成本是一文钱一块!”胡戈恭敬答道。

听到从胡戈嘴里说出的这个答案,杜如晦和李世民以及房玄龄目光交流了一下,都对这个数字比较惊讶,这时,段纶吩咐道:“归唐,把成本细细给圣上和两位大人解释一下!”

胡戈点头应了,便把在村中给老管家说的那段分析成本的话再次说出,一说完,堂上气氛不似刚才那般轻松,众人都神色凝重起来。

“归唐,此言属实否?”只听房玄龄问道,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跟胡戈打交道,所以对胡戈还只有一个比较直观的印象,不是很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比如已经熟悉了胡戈的李世民和杜如晦,尽管此刻两人也心中疑惑,但以他们对胡戈的了解,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不会这般问出声来。

“下官所说句句属实,敢以性命担保!”怎么不相信人呢,还是军爷好,深信自己从不打诳语,没奈何,胡戈只有又拿出自己性命来担保自己的言论。

见胡戈又自己给自己下了一道军令状,杜如晦呵呵笑道:“陛下,怎么样?”

李世民也笑了,回道:“不一定比现在差!”

李世民和杜如晦当着众人面打着哑谜,胡戈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看房玄龄和段纶的样子,他两位似乎听懂了,胡戈在心中叹道,看来,这就是从六品和从一品之间的差距啊。

众人笑了一会,房玄龄才道,“归唐,为什么要烧这窑,把你的想法从头到尾的给我等讲一讲吧!”

胡戈拱了拱手,道:“我大唐税赋之低,前朝罕见,此乃陛下宽容爱民之圣举,日后必被万民歌颂,我朝国库现在丰盈,但多取之于前朝,然时光似箭,日月如梭,久耗之后,能剩几许?环顾我国左右,突厥,高句丽,吐蕃,皆日后劲敌,兵马未动,钱粮先行,陛下和诸公戎马半生,定知战端一起,花钱如水,到时候国库空瘪,恐不得不向万民加税啊!”

听到这里,房玄龄呵呵笑道:“段大人,你部这位员外郎倒是个全才啊,当着工部的官,说的是户部的话,想的却是兵部的事,嗯,有点意思,归唐,继续说!”

听房玄龄这般说,胡戈脸皮稍稍有点发热,又道:“下官有一策,或可民不加税而使国库丰足!”

“嗯,讲下去!”这回却是李世民发了话。

“微臣在终南县开的土窑,一次最多可以烧出二十万块砖头,成本算起来不到一百五十贯文,按现在市场定价,青砖最便宜也要二十文一块,如果我们把土窑烧出的砖低价吐卖,比如黄砖初定为三文,红砖初定为五文,那么一窑砖红黄各烧制一半,市场价就是八百贯,减去成本,一窑砖净得六百五十贯文,按二十天一窑砖算,一年可烧十八窑砖,收益可达一万两千贯!陛下,诸位大人,我大唐有三百州府,县城数以千计,即使在每个州府仅仅铺开一个土窑,一年下来,最少最少,也有三百万贯文的收入啊!”

胡戈说道这里停了下来,他知道不能说得太急,得让他们消化一下,三百万贯可不是一个小数,这时朝廷一年的收入不到一千万贯(抛开粮食和布帛),自己这三百万贯还是个极端保守的数字,毕竟后世里农家盖房,一家盖房就要用掉数万块红砖,就算这唐朝市场再小,一个土窑的出砖量是绝对满足不了一个州府所需的。只怕到时候的实际收入,绝不会仅有区区三百万贯。



第六十六章 唯利之徒,必以利诱之


class="width">“一年最少三百万贯文!?”

胡戈最后一句话在堂上众人的脑海中回荡,大家均在思索这种方法的可行性,毕竟一年三百万贯文的前景无疑是极其诱人的,若果真如胡戈所说在全国将土窑铺开,只怕这仅仅只是个“起步价”而已,到时候这丝毫不起眼的土窑收益便能够抵上全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不含粮食布帛,单指铜钱),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这钱竟然不用向百姓征税!

众人心中甚热但又感到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这时便听胡戈的顶头上司段纶问道:“归唐,这小小一个砖窑,真能有这么大的收益?”

“回尚书大人,正是如此,我大唐家资殷实者多不胜数,对这砖石的需求量甚大,细算起来,一窑二十万块砖只不过刚够数家大户所需,所以下官估计,区区三百座土窑,很可能满足不了我大唐一年所需的砖料!”

听胡戈这般说,房玄龄沉吟道:“归唐,你刚才一席话,让老夫感慨颇多啊,只是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考虑过没有,听你所言,这土窑优势巨大,其他砖窑莫敢与其争风啊,只怕土窑推广之时,便是其他砖窑穷途末路之日,到时候开一窑,便会关十窑,长此以往,积怨日深,天下人只会说朝廷与民争利啊!”

他是老成谋国之人,已经从胡戈的话中听出了这土窑对国家确实有很大益处,但经过一番沉思,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想到了土窑推广之后的弊端。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才气和手段给他的触动很大,当下便起了惜才的心思,在言语中点拨着胡戈。

见房玄龄现在已经认可了土窑的有利之处,只是担心触犯旧有人等的既得利益,胡戈心中暗暗感激着老管家在村中对自己的那一番告诫,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听房玄龄这般说,便应道:“回房大人,这个下官亦有定计!”

“噢!?请讲!”

这土窑确实有利国家,但是怎么安抚与砖窑有关众豪门的情绪,自己一时还没有妥善的方法,这利益纠葛历来是矛盾之根源,一个处理不好便会酿成祸害,却不想胡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让房玄龄很是吃惊,便想听听这个看上去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好计策。~~~~

只听胡戈回道:“在哪个州开土窑,便在哪个州收购旧有砖窑,一律按平价收购,收回一律封存或者销毁,原有砖窑工匠,也由朝廷全部雇佣!”

一听完胡戈这话,段纶便暗暗摇头,心想这胡戈还是年轻啊,你要买,人家就会卖吗?何况还是平价收购,现在开砖窑的有简单人吗?背后可都是世家大族在撑着腰,这等靠强力屈人的计策对付老百姓还有胜算,对付这帮豪强,只怕陛下都要掂量三分,何况你一个无根的庶民,当下心起忧虑,这胡戈是自己属下,到时候可别沾了火星,便在心里组织语言出言阻拦,却又想自己的话不能说得太过强硬了,毕竟此人背后的关系也不浅。

“好一个平价收购,你要不这么说,我还以为你已技穷,别藏着掖着了,把你的后着讲出来吧!”李世民突然笑道。

胡戈站起对李世民行了一礼,道:“陛下圣明,微臣是这般想的,我朝廷烧窑,但不必参与买卖!朝廷可以在每州选定一些特定的商家,把销售大权交予他们,当然,这些特定的商家首先一条就是要拥护朝廷政策,对于那些肯平价把砖窑卖给朝廷的商家,我们优先考虑,给予他们十年的经营权,十年后再重新选择,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这些曾经参与砖窑生意的商家,必然有他们自己的运输、出售渠道,我们可以只管生产,不管买卖,砖一出窑便直接卖与他们,其他的事情便不必朝廷操心了,这样就节约了人力和运输的成本,不过把砖石交给他们销售,并不是让他们随意定价,我们还是要有一个限制的,比如只能在朝廷的售出价格上面最多加三文出售!这样最贵的红砖市场价也不过八文钱,还是很有优势的!”

“呵呵,这样一来,朝廷也不必派官员赶赴各州主持买卖了,省了我吏部的许多事情啊!”杜如晦开着玩笑,在他的主持下,京城才裁减了冗官,自古以来当官都是一辈子的事情,像本朝这般中途裁减官员归乡之事还是很少见的。若是朝廷出面售卖砖石,可以预见将又会凭空增添大量官员,杜如晦身兼吏部尚书,对这类事情还是比较注意的。

这边房玄龄也在微微点头,他一听胡戈这方法,便在心中大赞,唯利之徒,以势逼之,再以利诱之,这年轻人居然有这么老辣的手段,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他啊,暗叹杜克明看人的眼光还是毒啊,笑道:“段大人手下有如此良才,真叫老夫羡慕!”

“哪里,哪里,工部的人才,还不是尚书省的人才?何分彼此,我等都是房大人的下属,同是为圣上尽忠啊!”段纶笑着回道,心想,幸亏自己沉得住气,不然在皇帝和二位执宰面前可就丢分了。想了一下,又对胡戈发问道:“归唐,既然销售可以下放,那么生产能不能也下放,让朝廷坐收红利呢?”

听段纶的意思,好像是想像建造筒车一样把图纸交给豪强,胡戈忙道:“尚书大人,此窑必须要掌握在朝廷手上,理由有二!”

“其一,土窑可以就近吸纳百姓、流民从业,陛下,三位大人,我们看到的这种砖头都是百姓用手工捏制出来的,虽然一座土窑只需三位砖匠,但这捏土造砖坯之事,还需要百姓参与,一窑砖头的成本大多耗在这制作砖坯上,二十万块砖坯,按微臣在终南县的给付成本,需要花费一百贯文,若有一百名百姓参与制砖,那么二十天下来,平均他们一人可得一贯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我大唐每州开一砖窑,便有三万人二十天可以挣得一贯铜钱,三万人挣钱,便是三万个家庭受益,若任私人开窑,必定会削减制作砖坯的工钱,将其压低到让百姓处于饥不饥、饱不饱的境地,百姓付出心力与得到的报酬难以对等,一旦心生悲愤,朝廷到时候管是不管?若管,又该如何管,若不管,久而久之,民心尽散啊!”

“其二,制砖取土有讲究,微臣在终南县烧砖,分别取得是河泥和死地之土,若土窑建成,必定可以带动建窑之地的河道疏浚,同时取死地之土烧砖,也是治理死地的一种良法,以这两种土为原料,虽然麻烦,但不扰良田,若任私人取土烧砖,定会就近取土,须知天下之土,以裸露处最肥,适合耕种,若任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挖掘,只怕将来,子孙万代无地可种矣!”

“另外微臣还想补充一点,便是这烧窑的燃料,微臣手上这种黑石,在千年前就曾有古人使用,据臣属下主事所言,现今这种黑石在北方并不少见,若朝廷能够派出人手,四处勘探这种矿石,再加以开采,不但可以减少烧砖的成本,还可以使我关中树木免遭砍伐啊!”

听完胡戈这段话,最让李世民心动的还是第一条,吸纳百姓制砖,并从中获取报酬,若普天之下人人小康,那么李氏的江山便如铁打一般,当下被胡戈描述的前景打动,微笑道:“众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

房玄龄一直静静的听着胡戈的发言,不再似刚才那般吃惊,不过在座诸人中他的年纪最大,而他的官位也在杜如晦和段纶之上,所以大家自然而然都看向他,想听听他是什么意见。

房玄龄清了一下嗓子,虽然心中已经认可了胡戈的方案,但还是依着多年的老习惯,说道:“克明,你的意思呢?”

“和你一般!”杜如晦呵呵笑道,这两人是多年的搭档,一个眼神就可以知晓对方的态度,虽然房玄龄并未表态,但杜如晦已经知道他的心思。

胡戈见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人这般议事,心道原来传说中的“房谋杜断”竟然是这般模样,虽然房玄龄一直比杜如晦的官位略高,但他看起来对自己这位老搭档的意见相当重视,当朝宰辅之间关系能够这般融洽,实不多见。

“归唐,你这土窑什么时候能够铺开?”杜如晦又问胡戈道。

“现下就可,下官去终南县时,带了将作监的三百砖匠,这半个多月下来,都可以独挡一面了,三人即可撑起一座土窑!”

杜如晦“嗯”了一声,看看段纶,后者忙点头表示无异,便对李世民道:“陛下,我看不如明天起在京畿试行,我们看看成效,没有问题的话,再在全国铺开,另外,我建议参与的工匠全部另外造册登记,并且在新建成土窑旁派驻当地府兵护卫!”

“准!此事就着二位爱卿办理,工部、少府协理!”李世民当场拍了板。



第六十七章 世上没有比这个更真的事情了


class="width">见大事议定,李世民心情甚佳,愉悦的和四位臣子开着玩笑,正巧这时宫中有内官来报,说长孙娘娘有急事要寻陛下,李世民对房杜等人吩咐了一声,便起驾回宫了。-====-

皇帝前脚一走,段纶后脚也跟着起身告辞,他原本政治取向模糊,与秦王系的干臣往来不是很密切,见皇帝走了,他也不再久留,一旁的胡戈见上官动了,也跟着起身,向房、杜二人辞行。

不料杜如晦叫住了胡戈,道:“归唐,等一会,我还有点私事要跟你交待!”原来胡戈的上官就在身边,杜如晦特意强调是私事留下的胡戈,不然,谈公事而避开段纶,于理不合,将会平白无故的招惹事端。

果然段纶呵呵一笑,表示理解,跟三位拱拱手,独自一人,先回部里去了。

“归唐啊,这等生钱之法为何就拱手让给了朝廷?”厅里只有三人,都是知心之人,故而杜如晦说话不再隐晦,直白的发问道。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胡戈想了一想,反问道:“蔡公,君出自官宦世家,锦衣玉食,美妾侍寝,一生无忧,何故为国家呕心沥血?”

这也亏是胡戈深知杜如晦的为人,不然换个人这般直白的问他,他也不会如此这般以直对直。

“归唐,问得好!”见胡戈以问代答,坐在一旁听二人讲话的房玄龄突然笑道,“嗯,有些事情心中就是想要去做,又何来那许多理由讲与人知?”

“归唐骨子里是个直人啊,也难怪得永思这般看重!”杜如晦抚髯叹道:“晚上到我家中一叙,有位高人很想见你,可是等了你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月可立了大功,要是归唐再有妙法让朝廷年入三百万贯而不扰民,别说干等半个月,等你三个月老夫我也愿意啊!”房玄龄笑道,他这会儿已经对胡戈有了初步的了解,印象很不错,所以说话的语气中也不掩饰对这个年轻人的喜爱。

见房玄龄这般说,胡戈连忙逊谢了,又对杜如晦道:“到时候下官交了差,一定登门拜访!”

被当朝宰相称为高人之人,胡戈实在猜不出来是谁,又见杜如晦没提他的姓名,他也不好直接问,只是想好久没有见到军爷了,确实有些挂念,而且老管家之托他一直放在心里,想找个机会好好跟军爷提一提。-====-

告辞了两位宰相,胡戈出了都堂,一个人在庞大的尚书省建筑群中渡步,边走边想晚上该怎么跟军爷说说再娶的事情,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工部大门口,卫卒们一声恭敬的“胡大人回来了!”把他从沉思中拉回,胡戈笑着还了礼,径直回了屯田司。

刚进门,正好司里有一位九品主事在值班,见上官回了,连忙行礼,胡戈将他叫道自己屋里,仔细的听取了这半个多月来司里的工作进度,前几日在永兴村时,虽然司里隔几日便派快马送来公文,但较为简约,胡戈觉得还是当面听取汇报要详细些。见上官重视,那主事便前前后后,一五一十,讲得极为细致,胡戈听得满意,最后勉励了几句,便让他出去了。

这时已经快到午时,是中午饭的时间,胡戈想起肚中空空,便来到工部侍郎的门外,欲请他同去吃饭,结果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隔壁虞部司出来一位员外郎,见胡戈在门口,笑道:“徐侍郎早间出去了,想必还没回来,胡大人有事下午再来吧!”

胡戈谢过了,俩人客套几句,胡戈便告辞而去,到马厩里提了自己的马,准备去西市,好久没见刘诗薇了,心中甚是思念,一想到这,肚也不饥了,牵着马出了工部,翻身上马,朝西市而去。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间,坊外的大道上人不是很多,但一进西市却又不同,路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胡戈怕马受惊,不小心伤了人,便跳下来牵着马儿前行。

待他来到三姐妹的客栈门口时,只见大门里进出的客人往来不断,显然是生意极好,门口站着好些帮客人牵马的半大小子,见胡戈来了,便要进去通报,胡戈拦下他们,将马儿交给他们,自进门去了。

刚一进大厅,虽然此前有心里准备,但胡戈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动了,只见一楼数十张桌子被坐得满满当当的,客人们喝酒吃肉,气氛十分热烈,特别是靠近柜台的三张加大的桌前,坐着数十个军汉,胡戈认得他们的服饰,都是六七品的校尉,这时候没有什么文贵武贱的说法,众校尉见进来了一个六品的文官只是瞟了一眼,各人该干嘛干嘛,只是闹着喝酒,不少人用喝得布满红丝的眼睛偷瞄那柜台后正偏着头算账的佳人。

只见这个女子略施粉黛,两弯纤细的涵烟眉下,双目甚是有神,远远观之,秀美绝伦,胡戈瞧她正聚精会神的瞧着什么,便走上前去。

听到有人来,只见这佳人头也不抬,便喊道:“小丽,客人来了,招呼客人!”

“来啦!”这时一个妙龄少女走到柜台前,请胡戈上二楼就座,胡戈点点头,却没动,笑道:“老板娘,生意可好啊!”

那女子闻声抬头,喜道:“大哥,你回来啦!”

“嗯,今天才回的长安,这不就来找你们,对了,你薇薇姐呢?”胡戈笑道。

那女子嗔道:“看吧看吧,才跟我说一句话,第二句就问我姐姐!”原来这漂亮女子正是风老板娘。

还没等胡戈答话,风醉幽咯咯一笑,把账本一丢,道:“我薇薇姐在二楼,小丽,带大哥上去,我亲自下厨,去给大哥炒两个小菜下酒!”

“有劳了!”胡戈谢道。

“老板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兄弟天天来此,也就是第一回吃过你亲手做的菜,日日央求你就是不做,怎么今日却又这般!不公平啊不公平!”柜台旁边的军士们都喊了起来,仿佛心中有天大的冤情一般,就差在脸上刺个冤字了。

“喝你们的酒吧,这是我家里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话,我家的酒封不住你们的嘴麽,等着啊,待会给你们上坛够劲道的!”风醉幽没好气的说道,她越是这般态度,那班军汉越是得意,喊得越起劲。

胡戈眼见这些人虽是起哄,却都只是待在原地,仅仅只是嘴上起劲,手脚还都比较规矩,也没人乱拍桌子砸碗什么的,见他们也没有恶意,便放下心来,请小丽在前面带路。

这间客栈的前厅极大,胡戈跟着前面这位少女穿行了一会,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原来这酒楼里除了从厨房里端菜出来是男子外,其他竟全是清一色的女子,她们做着原本小二该做的事情,记下客人点的菜品,给各桌上酒添菜,最后结账,胡戈心想,这不是跟后世里大酒店一般吗?竟然用女服务员!虽然这时风气对女子束缚不似宋以后那么严厉,但这种情况也不多见,便好奇的向给自己带路的小丽询问,只听这少女解释道:

“半个月前,我们老板娘去那些胡人开的酒肆吃饭,见他们的小二全部都是异国女子充当,没见一个男子,回来便跟两位姐姐商量,三人一合计便在店里全部雇佣女子跑堂,后来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二楼一个屏风隔成的雅间前,小丽刚要说话,胡戈“嘘”了一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表示自己进去,小丽会意,抿着嘴轻轻的走掉了。

胡戈屏住呼吸,慢慢的移到屏风前面,只见内里一个高挑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那女子头上扎着一条金色发带,双手扶着栏杆,呆呆的看着楼下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桌上还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鸡蛋羹。

胡戈心想,幸亏自己不是从这个方向来的,不然就给她发现了,那便给不成她惊喜了。

见她就站在栏杆旁,胡戈在想要不要过去给她来个拥抱,想想又觉不妥,她又不知道是自己,要是当做流氓,扭打起来,又是在楼边栏杆这等危地旁,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到时候可别落得个乐极生悲。

正在踌躇时,却不料那女子突然转身,见了自己先是一呆,然后不相信似的,竟揉了揉眼睛,胡戈觉得她这个反应,煞是可爱,笑道:“别揉了,再揉眼泪都出来了!”

“你……你回来啦?”见是真的,那女子十分开心,久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回来了,不过薇薇,下次见面的时候,对白能有点深度吗?不是都说小别胜新婚吗?咱们要说点应景的话儿才行!”胡戈笑道。

“你个死人,一回来就欺负我!”刘诗薇嗔道,不过灿烂的笑容却泄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我天天想回来,可是事情没办完,脱不开身,不过我可是天天都在想欺负你!”胡戈憋着坏,把欺负两字说得飞快,含糊而过。

刘诗薇果然上当,俏脸微红道:“真的吗?”

“嗯,世上没有比这个更真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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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你会败,我比你更会败


class="width">闹了半晌,俩人方才罢休,坐在桌前休息,胡戈见桌上放着一碗还剩一半的残羹,想起了一个多月前,自己在军爷府上的厨房里,给她单做的那碗鸡蛋羹。当下会心一笑,问道“是这个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要说实话吗?”刘诗薇笑问道。

“当然要说实话,要是你这般小的年纪就学人家说假话,以后长大了怎么办啊?”胡戈嘿嘿笑道。

“实话就是,我做的好吃!”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入,打断了又要开闹的二人,俩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风醉幽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笑道,托盘上面摆了四碟精美小菜和一壶酒,菜品都还冒着热气,显是出锅不久。

“就是,还是我义妹做的好吃!”刘诗薇拍掌笑道。

“你们……什么时候结义的啊?怎么背着我,我还想做带头大哥呢!”胡戈道。

“大哥,你还没喝酒就醉了,你跟薇薇姐怎么能结义!来,罚你说错话,先干三杯!”风醉幽笑道,麻利的将酒菜摆放好,很快给胡戈满上了酒,罚他先喝。

胡戈一想,确实说错话了,道:“喝就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当年在宿舍里,又不是没和同学喝过酒,他还记得那酒叫枝江大曲,那度数可比现在这酒高多了。

“慢点喝,瞧你,洒得到处都是!”见杯子里酒滴到衣服上,刘诗薇取出手绢,边擦边嗔道。

见这两人还没结亲,便这般琴瑟和鸣,风醉幽叹道:“唉,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儿,我下去啦,姐姐和大哥慢用啊!”

“妹妹,我陪他坐一会,等下就去给你帮忙!”刘诗薇拉着风醉幽的纤手,笑道。

“我说笑的啦,下面妹妹一个人就成了,姐姐还是多陪大哥坐会吧,我走啦!”风醉幽甜甜一笑,便转出阁去。

胡戈知道心上人的父亲刘弘基当年浪荡江湖,义气为重,只是没想到刘诗薇也遗传了他的那般豪气,原以为她和风醉幽以及小芝是小女孩在一起玩闹罢了,却没想到,三个女子居然有模有样的正式结拜了,便好奇起来,问刘诗薇结义的原因。

“前些日子,我爹不知怎么知道了这客栈,一个人骑了匹马就奔这来了,听说了我和两姐妹的事情,不但没有说我,还收了她们做义女呢,只是现在不方便告诉我娘,她们还没有正式入府,不过我爹既然答应了,那我们以后就是真正的姐妹了!”刘诗薇解释道。~~~~

怪不得刚才在楼下风醉幽跟校尉们说自己是自家人,胡戈只当是开玩笑的,原来真是这么回事。

“那不是到时候你爹要送上三笔嫁妆……”胡戈笑道。

“跟你说正经的事情呢,再打岔我不说了啊,哼!”刘诗薇不干了,不过回头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响来。

“笑了啊,笑了就表示没有生气,来,陪我吃杯酒!”胡戈帮刘诗薇倒满,敬道。

刘诗薇白了胡戈一眼,却还是拿起酒杯,两杯相撞,二人都仰头喝下。

喝完之后,胡戈替刘诗薇夹了点菜,问道:“这店子生意怎么样?”

一听这个问题,刘诗薇兴奋道:“生意好极啦!利润还没算,不过这半个月,天天爆满,无论是酒楼还是后面客房,一天下来,流水竟然有二百多贯呢,比小黄掌柜说的要多一倍呢!”

“小黄掌柜那是估计的数,他哪能说得一厘不差,毕竟不是一个行业的!”胡戈笑道。

这就是黄金地段的优势,占有两坊之地的西市,被两条东西走向和两条南北走向的道路规划成了一个井字形,整个西市被分成了九块,这个客栈所在的位置就在最东北角的那块,这一块和其他八块不同,它的大部分面积被一个人工挖成的水池占据,大约占这一块地域总面积的十之七八,但凡西市里面要走水路的大批货物全部要在这里的码头上装船,然后通过水渠进入渭水。而刘诗薇她们三姐妹买下的客栈,便是这东北角剩下的土地上规模最大的一间可以提供饮食住宿的场所,离码头极近,生意想不火都不行。

“可惜我们的房间不够,每天客房住满后,还有好多客人前来投宿呢,见没了房间都去了别人家!”刘诗薇惋惜道。

胡戈宽慰她道:“把眼前生意做好了,就够你们三姐妹一辈子了!对了,那张亮的大舅子有没有来闹事啊?”

“他敢!他要敢来,让他有来无回!”刘诗薇恨恨道,顿了一顿,又说:“倒是没见那坏人来过,不过刚开业的时候,西市署丞气势汹汹的带了数十个军士,像是要找麻烦的样子,正在门口闹,正好我二叔这时来给我们捧场,那署丞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似得夹着尾巴跑啦!”

这西市署乃是朝廷管理西市的一个综合机构,在隋朝时一度归司农寺管辖,后来划归太府寺,职权范围相当于街道办事处一样,几乎包揽了西市大小事务,最高官职是从六品的西市署令,同时西市里还有一个平准局,规格比西市署低,管理的范围也仅限物价,不过和西市署都属于太府寺的派出机构。

要说这署丞是从八品上的官儿,一个月都上不了几次朝,何况军爷也已退役快两年了,这署丞如何识得他?

这还要从太府寺少卿高大人说起,他有个女儿名曰高惠通,当年跟随名师学得一身好武艺,私下里过招时就连京中有名的将领都多有不敌,自此心高气傲,几年前偶然一次机会,跟军爷交手,一不小心被军爷挑飞了她手中的兵刃,自此芳心属了军爷,可惜后者有了心上人,不愿再娶,高惠通一怒之下进了秦王府做了李世民的贴身侍卫,发誓终身不嫁。

因为是本部门领导家中发生的事情,下属们格外关心,是以军爷一出现,便被署丞认出,道了声误会之后仓皇而逃。

“其实你二叔最疼你了,今天晚上我要去看他,你跟我一起去吧?”想起晚上要去杜如晦府上,胡戈邀道。

“好啊,等会我还是去工部门口等你吧!”刘诗薇点头应允。

“那你别去太早了,免得在外面久等!”胡戈叮嘱道。

“知道啦,喝酒吧,给你斟上!”刘诗薇甜甜一笑,给胡戈倒这酒。

“咳咳……”这时一阵咳嗽声在门口响起,原来是风醉幽这丫头又上来了,只听她道:“我可不是有意来闹你们的,二爷喝大了,正一步三晃上楼来呢,说找姐姐你有事!”

本来风醉幽和小芝被刘弘基收了义女,应该和刘诗薇的两位哥哥兄妹相称的,可她们见了刘氏兄弟非要称呼大爷二爷,说什么也不改口,后来大家没了办法,只好随她们去叫。

“我二哥来了,我去看看他,你先坐着吃点菜哦!”刘诗薇对胡戈道。

见胡戈点头应了,刘诗薇和小芝转身而去,刚出了门,就见刘仁景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两人见刘仁景喝得醉醺醺的,怕他跌倒,上前把他扶住,刘诗薇道:“二哥,怎么喝成这样?”

“我不叫她们扶我上来,二哥有话要跟你说!”刘仁景道,一开口一股刺鼻酒气冲出。

“二爷,我去给您搬个凳子啊,您站稳了!”风醉幽是个伶俐的姑娘,听刘仁景话里好像有不愿意旁人知晓的意思,便找了个理由,避开了去。

刘诗薇朝妹妹点点头,将二哥扶住靠在墙上,道:“怎么啦,二哥!”

“什么都别说了,借我一百两金子,先应应急!”刘仁景用醉眼瞟了眼左右两边,见旁边没了其他人,才道。

“怎么要这么多钱啊,出什么事情了?”刘诗薇问道。

刘仁景丧气道,“唉,你娘和你嫂子联手,把我的财路断了,过些时日就还你,我不能在我那帮兄弟面前因为钱而折了面子!”

“店里都是铜钱,五百贯呢,你背不动的,再说店里的帐不能随意支取的,每到月底才分一次红,这是我们姐妹定下的规矩!”。刘诗薇给哥哥解释道。

刘仁景睁开醉眼,盯了妹妹一会,道:“好好好,算我没说!”说完,便下楼去了。

虽然胡戈坐在雅间内,但这每间小房都是屏风隔成的,完全谈不上隔音,刘诗薇和刘仁景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听到刘诗薇好像在叹气,忙出来察看,道:“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啊,我们不是还剩两千两金子吗,都在你这儿放着,你二哥要借,就借给他好了!”

一听胡戈这话,刘诗薇眼圈红了,道:“我二叔说,说我迟早要把你的钱败光!”

军爷真这般说过?不过这话一听就是开玩笑的,看这姑娘平时挺识大体的,原来也有这么敏感的时候,当下在心里叹了口气,逗她道:“你会败,我比你更会败呢,今天还给朝廷献了一个年收入几百万贯铜钱的法子,还怕跟你说了你生我气呢!”



第六十九章 三百万贯不过保底数字而已


class="width">一张古色古香的书桌后,坐着一位身着深绿官服的青年官员,此时他正拿起一张京畿地图,细细的察看着,微红的面上,时不时呈现出冥思苦索的神情。

此人正是胡戈。

上午在都堂,杜如晦吩咐先在京畿试行土窑。京畿就是京城下辖的京县和畿县的合称,举个例子,长安城内的万年、长安二县便属于京县(又叫赤县),县令的级别是正五品上,而位于长安城外,同时又属于雍州(京兆府的前身)辖下的终南县便属于畿县,县令则是正六品上。

唐时正式下诏,公告天下的都城有三座,分别是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北都晋阳(武则天天授元年(690年)建晋阳为北都),这三座京城辖下的地域都可以称作京畿之地。

不过现在是贞观二年,虽然在京城百姓嘴里,还是习惯将洛阳称之为东都,但实际情况是,在数年之前的武德四年(621年),当时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李渊曾下旨,废除了东都,洛阳的行政级别不再按都城规格配置。

至于洛阳何时恢复都城的地位,史书上说法不一,《太平御览》卷一五六《叙京都》上说,是唐太宗贞观六年改洛阳为东都,但《资治通鉴》上却说是唐高宗复设于显庆二年(公元657年),但不管哪一种说法,都表示现在全国,能被称作京畿之地的,只有雍州辖下的诸县。

桌上的资料都是胡戈吩咐属下找来的,全部是雍州辖下诸县的土地资料,计有礼泉、户县、蓝田、咸阳、三原、云阳、泾阳、栎阳、高陵、渭阳、昭应、金城、富平、武功、周至、终南、好畤、美原、同官、奉天、华原、奉先二十二个畿县,满满当当的堆放了一桌,胡戈一个县一个县的查看,看了半晌,摸摸脸上发觉有些烫,心想,这风醉幽酿的酒也是邪门,和自己在其他人府上喝过的有很大不同,喝完之后才发现竟然有一股子极强的后劲在里面,都快赶上现代酒品的功效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酿出来的。

正想着这酒,就听见两声敲门声,然后便见一人推门进来,胡戈一瞧,却是工部侍郎徐信,连忙起身迎了,请他上座,拿出柜中的好茶,亲自给上官沏了一杯,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徐信喝了口茶,道:“哟呵,你这茶不简单啊,我看比尚书大人的档次都要高哇!”

“哪敢啊!徐大人要是喜欢,多来坐会,我天天给你泡!”胡戈笑道,他这里的茶叶都是杜如晦送与他的,自从听了胡戈建议不再喝茶之后,感胡戈赠药之情,便把家中好茶尽数送与了胡戈,好几十斤呢,胡戈一个人喝只怕够他喝到娶妻生子之日!

徐信呵呵笑道,“我呀,不但要喝,还要拿!”这位为官颇有清誉的廉洁官员公然向胡戈索起“贿”来。-====-

胡戈知他故意玩笑,也笑道:“您侍郎大人开了口,下官怎敢不从,走的时候,给您包上一包,回到府上慢慢品尝!”

只听徐信叹道:“这杜大人家藏的好茶,不瞒你说,我这也只是第二次品尝而已!”又低头品了一口杯中之茶,问胡戈道:“归唐,中午来找过我?”

“嗯,中午想邀你一起吃个饭,不想你不在衙门里!”胡戈答道。

“上午出去办事去了,中午遇到少府里的几位老友,和他们一起在外面吃的饭,归唐,听说你在陛下面前奏了你那土窑?”徐信问道。

上午李世民才拍的板,命工部少府协办此事,不到下午,不在场的人都知道了,这官场之上果然没有秘密,胡戈道:“请你吃饭就是为了说这事!”见徐信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当下便原原本本将土窑之事给徐信汇报了。

“好哇!若是这事能成,你就是我大唐的功臣啊!”徐信喜道。

胡戈拱手谦谢了,道:“上午部里派快马去终南县催了,想必一会袁主事就会回来,这勘察矿产的事情,还得袁主事带着少府的人去做,其他的,我刚才查阅了一番京畿的土地资料,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正准备去请示尚书大人呐!”

这事上午李世民虽说是房杜二人主办,下面两个部门协办,但宰相和尚书大人都是最后决策之人,制定计划这等基础工作还得自己来办,虽然他们没有催自己,一个是信任,一个是看在人情面上,自己可不能真的心中无数,迷迷糊糊就把自己真当了大爷,到最后落个不知轻重的名声。

“好,我这就去找段纶叙叙,你过一刻钟再过来!”徐信点头道。

“好!”胡戈心神领会,他知道徐信的意思,是怕他们两个一起去见段纶,会让后者无端里生出什么想法来。

胡戈坐着喝了几口茶,脸上酒气稍解,心道这以后上班再也不能喝酒了,平白无故惹人闲话,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去尚书大人的官衙,这时又有人敲门,只是敲完之后却没有直接进来,胡戈便道:“请进!”

这时门才被推开,映入胡戈眼帘的是袁昭通那张风尘仆仆略带疲倦的脸庞,胡戈道:“这么快?来来,坐,喝杯茶解解渴!”

“大人,可要了下官的命了,这些年在工部哪这么折腾过,我说实话您可别笑,上一回我骑马长奔数十里地,那还是在十年前战乱逃命的时候,您看我到现在,全身的肉还在上下来回的颠呢!”袁昭通夸张道。

“来,喝茶!”胡戈笑着把茶递了过来。

袁昭通连忙站起,双手接过茶杯,谢了胡戈,又道:“大人,您今天走得急,我忘了跟你汇报,您上回跟我说的那种用石灰制作的一种粘合剂,我们已经做成了,和砖头一起使用端的好使啊,质量没的说,但不过就有一点不好!”

胡戈告诉袁昭通的是一种农村中自制简易水泥的配方,没想到袁昭通真弄成了,便问道:“有什么不妥?”

“您说的这种水泥,成本太高,跟现在街市上主要的粘合剂售价差不多,要推广的话,我看很难!”袁昭通道。心想您这水泥跟青砖的处境差不多,质量虽好,可价格也高哇。

见是这么个情况,胡戈沉吟道,“你先吩咐将作监的人先不要停,继续生产,待我禀告了诸位大人,再请工部司给将作监补上一纸政令!”

“好的,下官这就去办!”袁昭通道。

“且慢,先和我一起去一趟尚书大人官衙!”胡戈叫住了袁昭通。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尚书大人的署衙,门大开着,侍郎徐信正坐在下首跟尚书段纶谈论着什么,胡戈通报了一声,便带着袁昭通一起进了来,礼毕,段纶让二人坐了。

刚一坐下,胡戈便道:“段大人,徐大人,上午我部在圣上面前所奏土窑一事,下官现下有个初步的设想,想跟两位大人汇报一下!”

“噢!这么快就有腹稿了?归唐不错!”段纶笑道。

胡戈谢了,道:“下官是这样考量的,跟随下官去终南县的砖匠有三百人,我想把他们三人一组,分为百组,分别在我雍州二十二个畿县暂起一百座土窑,明日开始人员到位,然后起土烧砖!”

“同时起百座土窑!?归唐,是不是有点多了?”徐信没想到胡戈一上来就大手笔,提醒道。

“之所以一回起这么多土窑,原因有二,其一,在我关中起窑,不单单只是为了烧砖,还有一个治理死地的目的,毕竟死地早日治理,早日受益,其二,同时起百座土窑,每二十天便会产砖两千万块,看上去数字比较惊人,但细算一下,按平均一家大户消耗十万块算,也仅仅够两百户之需,再算上城市建设对砖石的需求,这个产量绝对不算多,更何况若是产量小了,达不到对旧有砖窑威逼的目的,那么“利诱”的效果就会差很多,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就是不产砖,光卖砖,他们赚头也不会比以前少!”

段纶想了片刻,答道:“嗯,言之有理!不错,不错!”这产量越大,纵然是豪强们不产砖了,专跑销售,虽然在每块砖上的利润少了,但靠着巨大的卖出量便可以弥补损失甚至超出,产量越大,想必他们越会欢迎!段纶越想越觉可行,老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归唐,似这般作法,那朝廷年入何止三百万贯呐?”徐信叹道,他此刻所想的与段纶又有不同。

“嗯,一开始我们就要推出数量足够多的砖窑占领市场,时间越往后推移,各州土窑的数量越会减少,但无论如何减少,每州养起一个土窑那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这个三百万贯文是指若干年后,市场饱和之后的保底数字。而靠土窑得来的收入,对朝廷来说,总数肯定是每年递减的,我估计在明后两年间这个收入会达到最巅峰,能年入上千万贯文也说不一定!”胡戈解释道。

对这个数字,段纶和徐信还算心有准备,再加上为官多年,好歹有一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却不料这话把坐一旁一直不说话的袁昭通惊得呆了,没想到这位年轻的上官和自己等人在终南县里待了半个月多,竟能为国家生出这么一个大财源来,他只道这砖头一定畅销,却哪想带来的竟是一年上千万贯文的收入!

真没想到这个言语客气,待人随和的上官竟有这份本事,此时整个人看胡戈的目光又有不同。

“两位大人,下官请再拨千五百砖匠,加入这土窑建设之中,将来分赴各州县,好独当一面!”胡戈又道。

“嗯,这个没问题,请徐侍郎去趟工部司,让他们发一道调令,命将作监出人,按归唐说的办!我这就去都堂,面见两位仆射大人!”段纶吩咐道,刚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声:“袁主事明日去少府,带他们的人去探查黑石,现在土窑就要铺开了,你这燃料一事,可别坏了朝廷大事!”

“请尚书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见是段纶亲口吩咐,袁绍通不敢怠慢,忙回道,其实这黑石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心中有底,说话也气壮一些。

段纶点点头,出门去了,胡戈想起水泥一事,跟徐信提了一嘴,徐信笑道,这点小事值什么,将作监长期建造皇家工程,对这质量一事甚是上心,水泥贵点就贵点,安全第一,他等下去工部司,一并让他们下了指令。



第七十章 多少会水的,都折在水里


class="width">从尚书大人段纶的官衙出来,袁昭通心中生出千般感慨,须知当年他通过屈突通的关系,进了工部首司,做一名九品小吏,官儿虽然小,却因为和尚书大人的关系,就算个各司的郎中、员外郎见了他也有十分好颜色,日子过得是十分舒心,可自打这位世伯病逝以后,工部换了领导,部里的大小官员见了他也还是笑,只是这笑里的内容便略有不同了。

自此以后,平时部里能说说话的人,也就只有徐信了,不过这位仁兄处境也够呛,基本靠边站了,从炙手可热的屯田司调到水部司,虽是一司之首,可他那位副手和新尚书的关系可比他亲近多了,这日子过得如何是可想而知了。

好在袁昭通为人豁达,也没把这些放在眼中,至少现在还是堂堂朝廷命官,比当年流浪街头要强的多了,看不开也得逼自己看得开,自此低调的过活。

但豁达并不代表心粗,自己虽然是一名九品主事,离司里的郎中、员外郎品级差了一大截,对他们来说完全够不上威胁,可是他们还是时刻提防着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和其他主事不一样,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和司里的大人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家境败得早了些而已。

要说新尚书来工部日子也不短了,可他竟然一次和尚书大人小范围内谈话的机会都没有,要是领导都不了解你,那还怎么用你,袁昭通面带憨像却心中嘹亮,这些都是司里的领导耍的好手段,自己白天在人前装大气装不在意,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没想到,这次客司的胡大人却拉了自己去见尚书,那段纶在走之前还叫出了自己名字,这要不是胡大人,段纶哪里记得自己一个面都少见的九品小吏是姓张还是姓李,突然之间这一年多的苦水都从心底翻涌而出,鼻间酸楚,头脑空白,本应去落实尚书大人交代的事项,却没知没觉的跟着胡大人来到了屯田司他的官署。

突然手间一热,多了一杯泡好的浓茶,袁昭通心里一酸,差点就要失态,顾不上慢品这杯据说来自右仆射杜大人府上的好茶,深吸了一口气,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朝胡戈施了一个礼,逃也似的走了。-====-

……

“大人,门口来了一位锦衣公子,小人前去询问,那公子说是等您的,小人特地来通报一声!”一个男声自门口传入,打断了正在整理公文的胡戈。

心知是刘诗薇来了,胡戈侧头对站在门口的卫卒谢道:“有劳了,请她稍等一会,我这就出去!”

“这是小人份内事,大人太客气了,日后要是有事大人您只管吩咐,小人先告退了!”卫卒忙回道,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胡戈麻利的将公文收妥了,去司里询问了一声谁晚上值班,当值的主事忙起身应了,胡戈见司务安排得井然有序,勉励了几句,便去马厩里牵了马,径直出了工部大门。

“门口的兵大哥说有位眉清目秀的公子找我,让我瞧瞧,哪里清哪里秀了!”一见了心上人胡戈心情就变得轻快,对她调笑道。

“这是工部大门口哎,人来人往的你也敢胡闹啊,不怕你同僚笑你!”刘诗薇轻拍了胡戈一下,嗔道。

只见胡戈牵了马,声明道,“咳咳……谁胡闹了,我可是正人君子来的……”

刘诗薇以为他不闹了,也调转马头,正要上马,去不料这死人趁自己不注意,凑到身边,附耳道:“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胡闹!”

听到他说什么“没人的地方”,刘诗薇粉脸瞬间红透,掐了他一下,嚷道:“等下见了我二叔,告诉他你是个坏人,总欺负我!”

“你二叔可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才不会管这些小屁事,我劝你,还是认命吧!”胡戈得意道。

“我爹这半辈子就教过我三个字,不认命!你个马屁精,快走啦!”刘诗薇轻击了一下胡戈胯下白马的臀部,那马儿得令,跑动起来。

只听前面马上的胡戈回过头来喊道,“‘不认命!你个马屁精,快走啦!’这是十一个字好不好,你识数不?”

刘诗薇噗嗤一声笑出响来,实在拿胡戈没了办法,没奈何,也催了马,朝前追了上去。

俩人在路上有说有笑,慢跑了一阵,不到一刻钟,终于到了蔡国公府第前,门子出来相迎,见是给自家老爷赠药的官儿来访,中午时得了吩咐,连忙把他们往府内迎。

门子在前,胡戈刘诗薇二人跟在后面,三人一路来到一处雅亭旁,只见亭外的一片绿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使着长枪,只见他跳起卧下,忽左忽右,把那杆枪丈二长枪使得是杆杆生风,枪枪出花,十丈开外立了四五手拿毛巾脸盆的家人,看得都痴呆了。

见是军爷,胡戈对门子道:“且住了,我们就到这儿,等那位将军练完武,我们一起进去!”门子见他们认识,也不多话,便点点头,告辞而去。

胡戈第一次瞧见真人演武,兴致勃勃的瞧着,看到精彩处,问刘诗薇道:“这京城之中,军爷有敌手吗?”

“不知道,不过当年秦叔叔身体健康时,都胜不了我二叔呢,据我爹说,当年在晋阳时,陛下那时青春年少,常常跟着我二叔演武呢!”刘诗薇解释道。

“好!”只听这时草坪上一阵喝彩声惊动了正窃窃私语的两人,原来军爷已经收枪,接过了杜府家人手上的毛巾,吩咐他们不必再跟着了,便往两人方向走来。

“二叔!”、“军爷!”刘诗薇和胡戈笑着喊人。

“丫头,现在他到哪,你也到哪了,我看这样吧,过几天,我便到你家里,给你二人提亲吧!!”军爷笑道。

刘诗薇羞得满脸通红,心想这种事哪有当着自己面说的,不过此时心中甚是欣喜,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又听胡戈道:“有劳军爷了!”,却想,这坏蛋才当了几天官儿,脸皮这么快就练出来了,快赶上爹爹那件刀枪难入的锁子甲了。

“说什么客气话,兄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二十四,薇薇十八岁,都不小了,待寻个好时机,我帮你们去说!”军爷对二人承诺道。

三人说笑了一会,走到凉亭中歇了。只听军爷又道:“归唐,中午听蔡公说,你和工匠们在村里搞出一个土窑?”

见军爷问到此,胡戈便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军爷边听边点头,似颇赞赏,而刘诗薇没军爷听得那般明白,却也不闹,只是双手撑着头,煞是可爱的坐在一旁静听。

“这土窑竟然是件四方得益的事情,百姓通过加工砖坯得了工钱,这钱还不低,旧有开砖窑的豪强,通过大量的卖砖,更是获利颇丰,购砖之人买到手的砖比市场价便宜了六、七成,朝廷通过这砖窑还可以年入几百万贯钱,这是一石四鸟的好手段啊,兄弟!”军爷听了半晌,叹道。

胡戈解释道:“不过,只有这土窑掌握在朝廷手上,才能一石四鸟,若是任由私人开窑,那便鸡飞蛋打了!”

“兄弟,做得对,你能把土窑让出来给朝廷,是大智慧!”军爷伸出大拇指道。

刘诗薇见两人说话甚是云里雾里的,听不懂很郁闷,便问道:“二叔,让出来怎么是大智慧?”

“傻丫头,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多少会水的都折在里头,等将来你就会明白的!”军爷笑着拍了拍刘诗薇那梳成年轻书生发型的小脑袋。

这时,只见不远处有一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军爷一笑,带着胡戈和刘诗薇迎了上去,众人见了礼,原来是杜如晦回府了。

“我老远就见你们在这里聊,聊什么呢?”杜如晦笑问道。

军爷笑道,“正聊这俩孩子的婚事呢,我在想什么时候上门去,给归唐提亲!”

“我家是没薇薇这么俊的女子,不然定要把她嫁给归唐!”杜如晦抚髯大笑。开了一会这俩小辈的玩笑,杜如晦对胡戈道:“今天下午段大人就跟我说了你们工部的打算,等他告辞,玄龄便笑道这定是你的主意,不然段纶没这么大气魄,也没这么高的效率,上午吩咐的事情,下午就有结果了,这在工部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胡戈忙谦道:“这土窑早建一天,国家早日受益,所以一回部里,便开始着手,好在这事并不复杂,是以完成得比较快!”

“我和玄龄商量了半天,发现你这个构想很不错,一开始就大力铺开,这生产量一大,好处颇多啊,只怕二十天后,这烧砖的和买砖的,会踏破你们工部的门槛啊!就在今天下午,你们段大人就推荐了几户以前在京城开砖窑的商户,说他们愿意为朝廷效力!”杜如晦笑道。



第七十一章 民恶贫贱,我富贵之


class="width">听杜如晦这般说,胡戈心道,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好快的动作啊,又见军爷神色淡然,似已见怪不怪,便在心里猜测,也许在这个时节,此乃极为平常之事,想到这里,暗自叹了口气,当下也没插言。

只听杜如晦又说道:“今天下午我等在都堂议事,玄胤(戴胄,字玄胤)当场应允了调钱之事,估计这会儿户部第一批收购旧窑的七万贯铜钱的调拨令已经下了,这一两天便可以到位了!”顿了一顿,又对军爷笑道:“永思,玄胤起先无论如何不信有年增百万贯钱而不加赋的法子,耐着性子听了段纶一番解说,但是听到后来却连声叫绝,言辞多有溢美,最后段纶汗颜,把归唐的名字说了出来,结果玄胤便当场向我和玄龄要人,说要归唐去他的度支司!”

“这戴玄胤还是那个直脾气啊,他却全然不顾,在这种关键时候段纶又怎可能放人!”军爷笑道。

杜如晦叹道:“却如永思所料,就在都堂之上,两人后来差点没争执起来,玄胤做事,全凭一片公心,也是难能可贵啊!”

军爷点头附和,又知胡戈对这位戴大人比较陌生,便给他介绍道:“戴玄胤武德四年进的秦王府,性格耿直,行事颇有原则,为法度不惜得罪当朝重臣,陛下喜他忠直,故而把一国财政大权托付与他!”

胡戈点点头,突然感觉到自己左手被一双温软无骨的柔荑悄悄捏住,原来是刘诗薇听说自己爱郎这般抢手,心中欢喜不过,胡戈回头与她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都瞧见了自己的影子,还有那股化解不开的浓情蜜意。

刚刚杜如晦和军爷嘴中谈论的这位戴玄胤乃是当朝户部尚书戴胄(按:李世民生前,“世”和“民”这两个字只要不联用,是不用避讳的,直到高宗即位,才改为单字避讳,比如李世绩在在贞观年间一直没有改名,直到李世民死后,才改名为李绩,同样贞观年间民部并没有因为避讳而改名,真正被称作户部也是从高宗时代开始,但根据读者阅读习惯,本书此后一律称其为户部。)

这位戴胄戴玄胤,也是一位性情耿直之人,李世民刚登基后不久,有一次长孙无忌携带佩刀进宫,监门校尉一时失察,竟没注意,就这么让他给带刀进去了,结果这事最后被曝光了,李世民和大臣们在朝堂之上商议怎么给这二人定罪,当时任尚书右仆射的封德彝道:“监门校尉失职当斩,无忌误带佩刀入宫,当判刑一年,但他是国家大臣,就罚二十斤铜代替吧!”李世民立马同意了,不料这时大理寺少卿戴胄却道:“校尉和无忌同罪,都是一时疏忽所致,陛下要念旧情,轻罚无忌,不是我的职责能管得了的,但若根据法律来判,仅罚铜二十斤,臣认为很不合理!”

李世民没法,只好说:“法律是天下人都要遵守的,不能因为无忌是贵戚就减刑,你们再都说说看法!”见太宗是这么个态度,封德彝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刚才一番话换了个包装又说了出来,李世民一听,又要同意,结果这戴胄又拦道:“这两人罪过一般,为什么结果却是一死一生呢?臣再次请求改判!”后来李世民见戴胄一力坚持,不惜得罪当朝重臣而非要讨个公道,最后终于免了校尉的死罪。

像这样顶撞李世民的事情,戴胄不止做过一件,后来在一个伪造资历的官员生死判罚上,戴胄又一次让李世民很没面子,按当时法律来说,伪造或假冒官员资历者,罪不致死,可李世民在当时曾下了一道旨意,大意是如果这些人不自首,查出来之后便要杀无赦!

当时有个比较倒霉的徐州司户参军,他姓柳名雄,因为资历作假撞到枪口上,李世民叫戴胄判他,结果戴胄只判了这个柳雄流放之刑,一听竟然是这个结果,李世民气急,把戴胄招来质问道:“你这样搞不是让天下人都说我言而无信吗!?”戴胄回答道:“陛下您要杀这人,我拦不住,可您既然让我来判,我只能根据国家法度做出判决!”见戴胄如此强项,李世民又说了句很重的话:“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但戴胄一点都不畏惧,而是继续长篇大论的和李世民摆事实讲道理,耗到最后,终于把李世民这位气量宽宏的君上给折服了,后来《旧唐书》上对戴胄有个很高的评价,说他“所论刑狱,皆事无冤滥。”

但对于胡戈来说,虽然在上朝时见过这位戴大人,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却从没当面打过交道,是以听说他向杜如晦请调自己去户部的消息,心中还是有点忐忑,原来这个时候,以一部尚书之尊,想要往自己部里平调进一个从六品上的员外郎,不是多么复杂的事情,一般吏部不会因这种小事驳了一部尚书的面子(五品以下官员任用皆吏部自理)。

虽然被人重视的感觉很是受用,可胡戈在工部还有大事没有完成,尤其是种子的事情还没弄妥,一想到这里,胡戈忙道:“杜大人,我……”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所以没有答应戴大人,大家都是出自公心,相信戴大人日后会理解的!”杜如晦摆摆手,笑道。

“这也不怪戴胄,能想出一石四鸟之策的人,怎能不让他动心!”军爷笑道。

“对了,归唐,我和房大人这一天里都在思索你这个法子,想来想去,只觉精妙无穷,你能跟老夫说一说这其中的妙处吗,你又是怎么会想到这样一种妙法的?”杜如晦极其诚恳的对胡戈问道。

其实这种政府专卖行为,在唐朝中期时就实行过,第五琦(复姓第五,名琦)和刘晏都做过验证,也确实很有效果,直到现代,政府专卖制度还在继续实行,比如本小利大的烟草业。

见宰相这般不耻下问,胡戈谦道:“蔡公是饱学之士,小子便班门弄斧了!”

杜如晦呵呵笑道:“无妨,还望归唐解惑啊!”

见杜如晦说得这般客气,胡戈只好拱拱手,道,“先贤管仲曾言,‘富而能夺,贫而能予’,大人定知这‘夺’,非用强力而取之,不然会使天下躁动不安,而后面这个“予”,也不是简单的给百姓一点财物,让他们度过一时的困难,而是要替他们找到一条出路,能够长久的维持生活,所以下官日思夜想,终于得了这么个办法,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技术改良,用一种温和的方法来对社会财富进行重新分配!”

“通过技术,对社会财富进行重新分配?”杜如晦自言自语道,若有所思,想了半晌,才道:“嗯,归唐,继续说下去!”

“这种事情只能是由朝廷主导,来对社会财富进行重新分配,而且显而易见,这种方法是十分温和的,因为它所涉及的四方均有不同程度上的获益,比如出钱购买砖石的大户买家,他们愿意用金钱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他们也有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的意愿,对于他们来说,市场上的砖石价格比以前便宜了一半还多,他们没有理由不满意!”

胡戈顿了顿,见众人听得入神,又道:“对于旧有砖窑商户和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来说,也许刚一开始,他们对新的形势没有那么快适应,但朝廷只要让他们看清了这种新的盈利方式,相信到时候,不用人催,他们自己也会认清形势的,毕竟我们的产量巨大,即使把这些旧有砖户全部纳入进来,靠卖砖的收益也能胜过以前的自己雇人开窑造砖,归根结底,他们是绝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而对于百姓来说,授之以鱼不若授之以渔,一时的救济维持不了一世,正好这土窑便是一项稳定的,可以持久的生活来源,朝廷应该尽可能的把报酬提高到一个合理的水平,本来我们这个土窑就起一种平衡社会财富的作用,而不是全部为了敛财,再者我们朝廷本不是一个盈利机构,一切行政的最终目的都是让天下安定,国泰民安!我们看隋朝便是走入歧途,朝廷富得流油,国库丰盈历代难比,可这与广大百姓又有多少干系?国富民弱,百姓就会失去归属感,况且天下府兵,皆出于民,民心尽失,何求军心?军心一无,大乱起时,谁能依靠?是以隋朝虽然富甲天下,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可烽烟一起,瞬时瓦解,这就是天下失心的后果啊,因逐利而失尽民心,这是舍本逐末的昏招,隋朝之祸,殷鉴不远啊!

胡戈一席话说完,听得杜如晦是感慨颇多,沉思良久,抚髯叹道:“大富则骄,大贫则忧。忧则为盗,骄则为暴,故其制人道而差上下也。使富者足以示贵而不至于骄,贫者足以养生而不至于忧。以此为度而调均之,是以财不匱而上下檄安!归唐让我看到了除了均田制外,又一项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之良法啊!”

见杜如晦如此感慨,军爷笑道:“民恶贫贱,我富贵之!”

言罢,三人你看我,我看他,一齐放声大笑。



第七十二章 原来高人便是他!


class="width">不料凉亭之中众人畅快的笑声却引来了一位道士,只见这人一身深青色道袍,右手轻握一个浮尘,头上并未戴冠,只是随意的挽了个道髻,面色祥和,双目炯炯,自府内而出,整个人看上去四十不到的年纪,然头发和胡须皆已花白,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听这道人道:“两位大人,何事竟得如此高兴啊!”

杜如晦显是和这位道长极熟的,待他走近了来,笑着把刚才胡戈所言之策略有删减的给这位道长讲述了一番,虽然不是怕这位道长泄密,但却是多年来养成的慎重习惯使然,毕竟国家大事不可轻泄,自古还有“上不可告父母,下不可告妻儿”一说。~~~~

就在道长听杜如晦讲述的当口,刘诗薇悄悄走到军爷身边,低声询问着什么,声音甚小,连胡戈也听不出她在问什么。

只见这道士边听着杜如晦的讲述,边点着头,听到最后关于万民百姓之事时,才叹道,“蔡公此谋,真乃安国良策啊!贫道虽是化外之人,也要替天下苍生拜你一拜!”

“且慢,道长,此策时不是在下想出,道长莫要拜错了人啊!”杜如晦笑道。

这个回答却让那道人很觉意外,便出言相问道:“若非蔡公,莫非便是邢国公?”

“玄龄也和我等一般,初闻此策,喜不自禁啊,道长要问的这人,却在我等之间!”杜如晦道。

那道人第一反应就是军爷献的策,军爷虽是游侠出身,后又身为国家军人,但是自幼饱读诗书的底子却未曾丢下,这半个多月来,俩人在这宰相府邸里谈天说地,神游四海,给这道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但道人旋即一想,不对不对,不是他!又见军爷身边站着一个作男装打扮的女子,面色急切,似有心事,想来也不是她,那便只剩一人了,道士微笑着打量了胡戈一番,当下食指中指并拢,虚点着胡戈,笑问杜如晦道:“可是此子?”

“道长猜得不错,正是他!”杜如晦抚髯笑道。

这道长说一不二,便朝胡戈鞠了一躬,亭中狭小,胡戈无地躲避,只有随即也对道人拜下,不受他这一礼,同时口中言道:“小子便是出自百姓,所行之事必当以百姓为先,道长折杀小可了!”

只听那道长说道,“不然,出身百姓者,待身居高位后,未必记得自己曾是百姓,你能不忘本,当得起我一拜,切莫再辞了,不然我等就要拜到明日了!”

胡戈说什么也不受这道人之拜,俩人只是在那里对拜,军爷见不是头,只怕这一老一少真会对拜到明日,便道:“薇薇,这位道长便是当日救下你父亲性命的孙道长!”

其实上一回来杜府取金子的时候,刘诗薇便跟这道人打过照面,但当时有事,没通姓名便匆匆别过了,忽听军爷这般说,刘诗薇心道,刚才二叔就低声告诉了自己实情,现下又为什么要大声说出来?难道是有什么用意,自己刚才要去拜这道士,被二叔拦住,莫非现在,嗯,应该便是如此了。

想到这里,刘诗薇上前一步,竟对这道人盈盈跪下,道:“多谢道长当年对家父的救命之恩!”

原来当年宋金刚发兵攻打李渊的起家之地晋阳时,刘弘基曾奉命率军驰援,但裴寂在前线败得太快,没奈何刘弘基只得匆忙率兵进驻晋州,采取防守姿态,无奈宋金刚势大,又是得胜之兵,刘弘基一支偏军,独力难支,城破之时,刘弘基率兵突围,最后身受数十创,又与部下失散,力竭,昏死于路旁,正好路遇这道长,对他精心医治,保住了性命,在农家借宿了一个多月后,辗转回到了长安,李渊心知刘弘基兵少,败不由他,心上愧疚,不但没怪他,还加了他的官。

这道长见刘诗薇给自己跪下,只有弃了胡戈,去扶这女子,刘诗薇虽是有打破两人僵局之意,但心中对道长谢意甚是诚恳,长跪不起,那道长没法,只好暗暗运用内力,刘诗薇只觉一股大力要将自己托起,条件反射的运功抵挡,但还是无济于事,片刻便被道长拉起。

只听那道长说道:“小姑娘功夫不弱,你爹前些日来瞧过贫道,你也不必多礼了!”他见刘诗薇与军爷关系不浅,又想起日前刘弘基来访,便猜出了她的身世。

哪知刘诗薇却道,“我爹谢您的是救命之恩,我谢您的却是救父之恩,不能混为一谈呢!”

没想到这女子竟有这般说辞,那道长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当下却也没有再和胡戈对拜了。

正好这时杜府家人来说,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杜如晦便邀众人入席,路上,他把胡戈叫道身边,俩人落在众人身后,杜如晦对胡戈介绍道,这位孙道长名思邈,年少成名,有神童之称,七岁读书时能够“日诵千言”(这里诵是背的意思,即每天背书能背千字,不知有没有读者曾在小时候因背书没通过,而在放学后被老师留下继续背诵的惨痛经历),是天下少有的有德之士,尤好黄老,精通佛学,在医术上更有高深莫测的造诣。

听着杜如晦的介绍,胡戈脸上却只好装作初闻此人的模样,作为一名来自现代的研究生,胡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药王”孙思邈的大名,心道原来杜如晦所说的高人便是此人啊,当下自嘲了一番,能被当朝宰相称之为高人的又有几人,自己竟然没想到会是孙思邈,真是失策。

对了,这孙思邈不是一向喜欢如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吗,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隐居于山林之中,历史上北周、隋朝以及唐朝的两位皇帝(太宗和高宗)都曾征他为官,要封他爵位,都被他推辞了,这次又怎么在宰相府邸住了这么久?

好在一路上有杜如晦慢慢给胡戈介绍,他大致猜出了这孙思邈此番的经历,原来,大半个月前,孙思邈闻旱蝗之灾竟被人力所止,十分好奇,下山探究,在京郊遇到一农人有病,医者父母心,便在那家住了几日,替那农人看病,不知怎么被皇帝李世民知道了,千请万请硬是把他请到了京城,请他给自己的心腹重臣杜如晦瞧病,这道人实在推脱不过,杜如晦又素有清誉,乃是一心为国的良臣,孙思邈便到了他的府上,替他把脉,把完脉之后又叫把杜如晦先前服用过的药方拿来查看,家人忙去把太医开的方子和胡戈留下的当年父亲服用过的方子拿来让孙思邈观看,只见这道人拿起太医开的方子,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轻轻放下,又拿起胡戈的方子,才点了点头,后又摇头,提笔改了好几处,方才递给家人,让他以后照此方抓药。

后来道人见托盘上还有一方,拿过一瞧,发现不是治疗胃病的,细看了一会,发现名叫十灰散,竟是治疗内出血的,瞧着药理颇合,忙向杜如晦询问,后者答之确实有效,那道长对此方爱不释手,忙询问是何人所开,但求一见!却不料胡戈第二天一早便去了终南县,杜如晦知他忙的是国事,便向孙思邈解释了一番,孙思邈笑道无妨,愿意等他,道了声叨扰,便在杜府住下,正好军爷也在,两人平日里下棋比剑,畅谈论道,倒也其乐融融。

说话间,杜府家人已经领着道长、军爷、刘诗薇走到了饭厅,杜如晦和胡戈二人随后也到了,五人依次坐了,胡戈见桌上摆着的都是上好的素菜,知道杜如晦是照顾道长的口味,又想刘诗薇最爱食青菜,心道这桌倒也合了她的口味。

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众人安静的用着晚餐,杜如晦有胃疾,吃不得多少,刘诗薇虽是习武之人,但也是女孩子,用得也不多,胡戈和孙思邈饭量差不多,等军爷最后一个搁筷,大家都已吃饱,一齐下桌,待坐定,家人上来给诸人泡了茶,独给杜如晦泡了杯热水。

杜如晦喝了口杯中热水,润了润喉咙,指着胡戈道:“道长,归唐便是你一直在等的,开出那十灰散妙方之人!”

“噢!?你师父可有下落?我心中有惑,要求教于他!”见这半月来要等之人便是胡戈,孙思邈问道。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那道长叹了口气,想自己钻研医道多年,却难逢一同道之人畅谈医道,好不容易知道世上有此一人,又无机缘遇见,表情落寞至极。

过了一会,孙思邈又道:“我观蔡公早晚服食的药粒,颇有不同,归唐可知此物药理?”

“我师父昔日曾言,此药偶尔为之无妨,若是长年累月服用,必对身体有所损害!听他老人家所说,此药的药理与我中华医理不同,我朝医理乃是以药物固身强体,进而排除外邪,驱敌于国门之外,而此药却是将人体视作战场,反客为主,用药物做主力,在病人体内厮杀,以刚克刚,见招拆招,服用之时,可有急效,但却很难断根,小子见太医无良策,才斗胆将此药拿出,今既有我中医正宗在此,蔡公无忧矣!”



第七十三章 为我中华医学,留个种子

第七十三章

为我中华医学,留个种子

“蔡公服食的这种药粒。乃是与我中医截然不同的医理所制,讲究见招拆招,虽有些顾前不顾后,却也有急效,病人服食此药能立马见效,便会觉得他好,虽有后患,那却是未来之事,谁会想得那么长远?而我中医讲究治本,见效较慢,又因理论高深,多有假冒伪劣、滥竽充数之辈混杂在医人之中混淆视听,我师曾叹,若我辈不努力,将来此术流入我华夏之时,便是我中医落寞之日!”一阵感叹过后,胡戈对众人说道。

“归唐,尊师果真这般言之?”孙思邈神色慎重,问道。

“确实如此!”胡戈道:“医术本是为救人,原本不应该存在门户之见,只要对人有用的都可以拿来用。但是道长,你可细观此药,此物并非似我中医用药之法,不是随地可见的药材采集而成,此药乃是从多种物质中提取之物,他比我中医多了一道提取的工序,这样问题就出现了,这样那样的工序,使这药只有特定的人或集体可以制作,这样便导致定价权始终掌握在那一小撮人手上!任何商品被垄断后皆可为暴利,这药品也不例外!若是现下我治病成本低廉的中医靠边站了,华夏大地所用之药物皆是这等“利”字当先理念下的产物,我万民百姓还能看得起病吗?”

听完胡戈这话,众人面面相觑,杜如晦每日所服用的这小药粒大家是实实在在见过的,孙思邈还取了一粒研究,终究没有得到结果,以现在的技术朝廷肯定是无法生产,若是此药从境外贩卖过来,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杜如晦对胡戈问道:“归唐,你可知这药制法?”

胡戈知道杜如晦担心什么,道:“蔡公,小子不会这药品的制法,但是蔡公不必忧虑,这药物制作极为繁琐,此时此刻绝对无人能够量产。只是小可难以保证几百上千年后,我们此时所谈论的这件事不会发生!”

知道胡戈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何况这药便来自于他,既然他敢说这般保证定有他的道理,杜如晦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便和你那土窑是一个道理,这些技术,放在朝廷手上可以一石数鸟,若落入私人之手,万事休提!”

军爷点头大赞,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放在朝廷,也得有陛下这样的心中装着百姓的君主,房、杜二公这样一心为国的良辅才行,若是前隋那些个尸位素餐之辈,一个个做糖不甜,做醋可酸呢!”

见众人嗟叹,胡戈双眼凝视孙思邈,慢慢道:“道长,我中医日后的命运,一切都要看您了!”

孙思邈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沉吟了片刻,道:“你这小哥,说来说去,还是在算计老道,好!你且说说看,怎么就看我了,也让老道我见识一下张仪苏秦再世的风范!”

“昔日我师曾言,我中医文化博大精深,但正因如此,医者上手较难,十年二十年或可小成,三五十年方可悟得大道,然而此时人的生命也快到了尽头,多少良方随着良医的去世因而失传,我们数千年间一代又一代的这般周而复始,虽然这期间也曾偶有医书传下,但跟真正损失的相较起来,不过沧海一粟而已,实在令人揪心啊!”胡戈叹道。

孙思邈默默点头,心知胡戈所说确实如此,古时良医秘方多有失传者,他自己便深有体会,因而才写下医书《千金方》,就是希望能让后人可以站在自己达到的高度上再继续往上攀爬,而不至于又从头开始。

胡戈又道:“道长,昔日华佗死于大狱之中,开颅等秘术从此失传,后人再也没有重拾此法之人,敢问道长。您往日里遇到脑疾的患者,就没扼腕长叹过吗?”

“嗯,这个确实有过!”孙思邈点头道。

胡戈接着说道,“百年之后,如有医生面对疑难杂症而束手无策,也定会如今日道长叹华佗般,叹自己没有道长这般高深的医术的!”

孙思邈右手虚点了点胡戈,笑道:“我已有《千金方》传下,我身上所学都记载在上,不会如神医华佗般失传的!”

“道长,您毕生所学,区区万言就能记载下来吗?”胡戈反问道。

见孙思邈若有所思,胡戈又道:“我中华医学讲究临床经验的积累,同一个方子,根据不同人的体质,效果便会有不同,何况即使是同一个病人,他所患之病的前期、中期、后期所要用的方子也都可能不一样,道长,您身上的这些宝贵经验,是一两本书可以记载得完的吗?您真忍心……”

孙思邈一摆手,示意胡戈停下,笑道:“我确实不忍心带到棺材里去!你还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吧!”

胡戈朝孙思邈拱了拱手,道:“道长,您就没有想过,在这长安城中,开门授徒,为我中华医学,留个种子?”

孙思邈抚髯不语,他之所以不愿意待在京城,主要是性子不喜拘束,这京城中勋贵大臣又多,自己又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神医。有道是树大招风,这些个大臣只怕家中宠妾、小儿女得了伤风感冒都要来找自己,天天陷于此等迎来送往之事中,实非他所愿,但又知道胡戈所说乃是利在千秋的正经事,当下踌躇起来,沉吟了片刻,道:“也罢,那我就于每年冬天,便在这长安城中待足三个月,期间开门授业,你看如何!”

“归唐,你可知陛下要赐道长侯爵,请他留于长安城中,道长都固辞不授,今天能应你三个月,已是天大的面子了!”杜如晦笑道。

“道长悲天悯人,实乃我大唐之福!待将来,我中医光大之日,道长必定居功至伟!”孙思邈能答应每年在京城待上三个月已经让胡戈喜出望外了,当下也不敢再相强,一激动,便对他鞠躬谢道。

“你不受老道的,老道也不受你的,来来来,还你还你!”孙思邈立即站起,还了胡戈一躬。

杜如晦见他两个又要开始,笑道:“道长,尝尝我府上的茶!”

那道人一笑,点点头,抿了口茶,又道:“蔡公,你这症状确有好转,然外邪未去,只是暂被压制而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恐日后生变啊!”顿了一顿。又道:“我先前修改的那个方子不可用了,此是针对我刚到时你的病情所开,既然你病情有所转变,待贫道细思一夜,明日与你重新开个方子!”

“倒叫道长费心了!”杜如晦谢道。

“蔡公,我等医者所能做的,只起辅助之效,最重要的还是靠你自己调整生活习惯啊,医书上讲,忧思恼怒,七情刺激,肝失疏泄,横犯胃腑;或脾气郁结,运化失常;饮食失节或偏嗜,损伤脾胃,你为大唐呕心沥血,贫道佩服,可是也要注意身体啊!”

“饮食失节或偏嗜!?”胡戈突然想到,历史上在杜如晦死后(贞观四年),李世民悲痛不已,就在这一年,他下令设廊下食(早朝过后的工作餐),让群臣不再饿着肚子办公,算是采取了补救措施吧。

杜如晦摆摆手,笑道:“道长过誉了,为国操劳者非我一人耳!这饮食失节,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爹爹以前每日上朝前也不敢多食,每日中午才回家补食,杜叔叔,您这病是饿的,朝廷不可以在早朝之后给百官赐早食吗?”刘诗薇听说杜如晦这病是饮食失节,建议道。

“丫头,谢谢你的好意啊,可朝中大臣拿着朝廷发的俸禄,家中又有国家授予的良田,待遇已然十分优厚了,这赐一早食倒是没有什么,也花不了几个钱,怕就怕陛下这里开个口子,将来各个衙门,各个州县竞相模仿,这一年下来,多少民脂民膏就会被白白吃掉?此风不可长啊!”杜如晦答道。

杜如晦这番话听得胡戈暗暗点头,心道他这就叫以身作则,不过杜如晦的胃病看来和“饿”字干系甚大,终不能这边吃着药,那边又继续饿着,不然这病总也好不了,当下说道:“每日下朝时间甚早,离午饭之时还隔着两个时辰,长期以往对身体确实不好,不若朝廷在百官下朝后,允许他们晚两刻钟再进衙门,这样他们在外面进食也好,由家人送来也好,总不至于饿着肚子办公,蔡公看如何?”

“嗯,这个倒是可以试试,我有时间便跟陛下提提吧!”杜如晦沉吟了片刻,点头应道。

见他们商定了饮食之事,孙思邈又提醒道,“蔡公,除了饮食规律,还有不可过多用脑啊,不然伤脾耗气,运化迟滞,气血失畅,胃膜不生,而易发本病啊!”

这事杜如晦却没有解决办法,虽然他现在是朝中排名第二的宰相,但身上的担子朝中无人能及,包括左仆射房玄龄,虽然他和房玄龄两人均分管着尚书省左、右三部,但杜如晦还身兼了吏部、兵部尚书的实差。

要说吏部本来应该是归左仆射管辖,但是现在却被右仆射身兼了尚书一职,按说这种人事安排是不会出现的,但是现在偏偏出现了,李世民并没有免去杜如晦的吏部尚书之职,别说房玄龄是杜如晦的老友,就是政敌,他也该心知肚明,这吏部一事从此不再是自己该问的了。

就这样,杜如晦虽然在朝中的排名不如房玄龄,但实际事务却比房玄龄要忙多了,更何况他身上还兼了一个很重要的职务,总监东宫兵马事。

他自己也曾多次向李世民建议,把吏部和兵部的兼职让出来,授予其他重臣,李世民虽然答应了,但是迟迟没有行动,杜如晦知道,主要还是在这兵部尚书的人选上卡住了。

兵部掌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这武选便是武官阶品、卫府众寡、校考等事务,相当于军队中的吏部了,位置十分重要,必须用自己铁杆心腹担当,现下虽说朝中将领颇多,真正符合李世民要求的人却不多。

尉迟恭、程咬金、秦琼等等这些人忠诚度上面虽是没有问题,身为正三品的大将军,驾驭一卫兵力倒也还算称职,但在行政上却始终差一着,为人君者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知人善任,若让他们去兵部实际上是害了他们。

其实说到才具,朝中也不是没有出将入相之臣,比如说著名的“二李”,李靖、李世绩,之所以没用他们是有历史原因的,而原因就是这二人在关键时刻居然站错了队!当年在玄武门之变时搞什么中立,学人家两不想帮,要知道李世民对他们可是抱有很大希望的,连自己马上要政变了的消息都提前告诉了他们,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啊,名义上是来征求他们的意见,实际上是等他们纳头便拜,道一声:“愿效犬马之劳”,可等来等去两人居然不和李世民对视,装了哑巴,这一下真把李世民伤得不轻。

是以李世民成功上位之后,李靖便被削了军权,到了刑部做了尚书,直到几天前才被封了国公,而李世绩更惨,被直接派去守边境,这一守,便守到了贞观十五年。有道是离开长安时儿子还在啼哭,待到回家之日,家中婴孩啼哭仍未停,只是早已从儿子换成小孙儿了。

刘诗薇的父亲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人能文能武,资历更是没的说,乃武德年间的老牌国公了,当年太上皇李渊在位时,他是朝廷里唯一一个身兼军界、尚书省、御史台三职的官员,可惜的是,他现在牵扯到长孙安业的谋反大案里,急切里难以启用。

想来想去,最后还剩下一个人选。

第七十四章 老夫心中有一怕

第七十四章

老夫心中有一怕

从蔡国公杜如晦的书房出来。胡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轮圆月,心中感叹着初秋的夜晚总是这么醉人,只听树叶在微风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偶有知了的叫声唱出对夏日的怀恋。

晚饭之后,大家坐在客厅里叙了会话,由于公务缠身,杜如晦不得不起身,让冉毅陪着道长说话,自己去了书房,因为土窑一事还有些细节需要落实,便喊了胡戈随他一同而来。

一进书房,两人坐定,便开始就具体事项进行商议,过了大概近一个时辰方才差不多弄完,从土窑的建设,运作,燃料,人员的构成,砖块的出售,再到砖款的回收方式等等都涉及到了。只是其间多是胡戈说,杜如晦问,然后拣要紧的提笔书成正式公文,只待明日让房玄龄过目后,下发到各个衙门,待到最后说完土窑的事,杜如晦将纸笔收好,看上去颇为感慨的样子,对胡戈说道:

“归唐,这些天来,你可是让老夫眼界大开啊,班固说霍光‘不学亡术’,其实这‘术’,要学也没地方学去,书上不会记载,得靠自己悟性,你知道我最看好你哪儿吗?不只是因你有术,为朝廷献出了一个年入千万贯文的法子,我更看重的是你的这儿!”言罢,杜如晦指着自己心脏的部位道。

见当朝宰相在这等私下场合面对面的夸自己,胡戈很不好意思,便要出言谦虚一番,还没等他说话,杜如晦仿佛料定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对他摆摆手,继续道:“你年纪轻,曾得高人教授。胸中自有乾坤,更难得的是心中有一股以民为本的思想,今天此处就我等二人,老夫便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说说!”

“蔡公请讲,小子洗耳恭听!”听杜如晦这般说,胡戈忙道。

杜如晦点点头,道:“陛下昔年未登基时,为我大唐四处征伐,攻城拔寨,平定战乱,功绩彪炳,是以在秦王府文臣武将心中,如天人般敬畏,后来陛下任我入主吏部,我知他心中所想,所用之人不敢说皆是廉政爱民之士,但也占了多数,归唐,纵观历史,历朝历代多有忧民之臣无忧民之君,又或有忧民之君却又无忧民之臣。似我朝这般,君主爱民,又有我等一班老臣帮衬,这种形势,史上少见啊!”

“陛下圣明,又有蔡公等一班国之重臣忠心辅佐,将来必将创造出一个盛世来!”胡戈拱手道,这倒不是他乱吹捧,须知能被后人称颂的盛世才是真盛世,自封的只不过骗骗当世之人而已,徒惹人笑。

杜如晦呵呵笑道:“你可是在心里想老夫为何在这里自夸!”

“小子却没作这般想,蔡公此言,必有深意,还请蔡公明言!”胡戈忙道。

“曾听永思与我说起,你与他说过一段‘巨室论’,陛下和玄龄都夸你眼界甚高,能看得清这混沌之世,归唐,陛下虽不是开国之君,却有开国之功,我等虽然老朽,说出来的话也还有些作用,现在陛下和我等推行民本之政,有些人就算有想法,他们也闹不出多大动响来,但老夫心中有一怕,怕就怕将来,陛下和我等若是老去,忙一场。到头来还是人亡政息啊!”说到最后,杜如晦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

胡戈弄不明白杜如晦这时候跟自己说这些是什么用意,一时愣住,没有答话,只听这时杜如晦长叹道:“归唐,好自为之啊!”

“小子定当铭记蔡公教诲!”胡戈答道,心中却在思索杜如晦这最后一叹却是什么意思,是勉励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想问个明白却见杜如晦不再说话,便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坐了一会,整个书房无比沉寂,胡戈心道自己该告辞了,便躬身别过了杜如晦,转身而出。

走在林荫小道上,胡戈想起刚才在书房的一幕,轻叹道,国有宰辅如此,万民何求?

一边感受着秋夜的凉爽,一边慢慢朝大厅渡步而来,一进屋,只见军爷正和刘诗薇在下棋,已经不见了道长,想必回房思索药方去了。他一进来,便被二人发现,只听刘诗薇回头求援道:“快来,我要输给二叔了!”

“别慌,我来了!我精神上支持你!”胡戈笑道,快步上前,走到刘诗薇身边观战。

他细数了一下,这时的围棋纵横各十九道,棋子为黑白两色的圆形(古时为方形棋子),棋盘之上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近百子。

“精神上怎么支持啊?”刘诗薇不解道。

“精神上支持就是你下棋,我站你身边默默的鼓励你。即使你输了也不会瞧不起你!”胡戈笑着解释道。

“去,就你会说!”轻拍了胡戈一下,便低头思索起棋局来。

胡戈见她眉头紧锁,嫩白的手背挨在鼻尖下,玉葱般纤长的手指正粘着一枚棋子,这副认真的模样甚是迷人,当下也不再说话,做一名观棋不语的真君子。

两人下了半晌,最后刘诗薇棋差一着,军爷小胜,收了棋,军爷这才开言道:“跟蔡公谈完了?”

“嗯,蔡公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胡戈答道。

军爷点点头,他是知道原由的。

这次杜如晦累得吐血,他吏部和兵部的兼职迟早要拿掉,吏部跟自己没有关系,可这兵部,与他干系甚深。

在当朝诸将中,他的资历虽然比结义大哥刘弘基略低,但比秦王府大部分将领却是要强得多,当年李世民玄武门起事之时,十六卫中只有大哥和自己掌控的左右金吾卫等寥寥数卫可是算是李世民铁杆,这时秦王府诸将还未出头,李世民登基之后,便要封自己检校兵部尚书一职,替他执掌军队中的人事大权。这一年多来,自己虽然隐居乡野,李世民和杜如晦两人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想到此,军爷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对二人吩咐道:“你俩待一会,我去蔡公书房,和他谈谈!”

胡戈和刘诗薇点头应了,目送军爷出去。

今天有点事情,只能更新一个两千字章节了,望诸君见谅!

第七十五章 朕把儿子就交给你了

第七十五章

朕把儿子就交给你了

等了半天不见二叔回来。又见胡戈打瞌睡已经打了很久了,坐在椅子上跟小鸡啄米似得点着头,刘诗薇瞧着心疼,便起身把他轻摇醒来,说道,“别等啦,回房去睡吧,你明天还要早朝呢!”

“什么时辰了?”胡戈只感觉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问道。

今天一早便从终南县快马赶回了京城长安,一路上颠簸了好几十里,白天还没在意,刚才坐了一会只觉身子乏得厉害,竟然在跟刘诗薇说话时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现在醒来才觉不妥,须知跟人说着话却睡着了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当下偷眼瞧她的脸色,似还正常,没有生气的迹象,心中这才安定。

“二更(晚上十一点)刚刚过啦,去睡吧?”刘诗薇询问道。

“好吧!”胡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坏笑道:“走,咱们一起去歇息!”

刘诗薇一听他这话脸上便红透了,女孩子心思天生细腻,想道:“歇息就歇息吧,偏偏前面加个“一起去”,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这人心里总憋着坏,对自己说的每句话只要细想一下,都可以生出这许多歧义来!哼,自己难道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让这死人这般欺负自己!”

其实就在胡戈瞌睡、刘诗薇坐等之时,杜府正门大开,两个中年人翻身上马,也不顾天色已晚,城中宵禁,只是策马朝皇城的方向奔去……

(城中宵禁对高官、执行任务的低级官吏、婚嫁的百姓无碍,到了后来,朝廷还一度允许朝中重臣将自己府第直接与坊墙相连,在墙上另外开一小门,方便大臣夜晚有急事之时进出,而不必走每坊的正门)

……

“就吃这么点啊?再加一个饼吧,上午的时间那般长,你看杜叔叔他就是饿出来的病呢!”见胡戈只是喝了点粥,搁下筷子便不吃了,刘诗薇担心道。

“早上一起来这天还没亮透,人都没缓过来,谁吃得了那许多,说实话我是真没胃口。这碗粥还是看你的面子才喝完的呢!”胡戈振振有词道。

听胡戈又开始了,刘诗薇心想这可是在别人家,感觉很不适应,道:“你又来了,这是在杜叔叔家呢!”

“杜叔叔有事先走了,就算没事,也不会来听我们俩个说私房话的,你担心个什么!”胡戈笑道。

“哼!说不过你!”刘诗薇佯装生气道,突然目光停留在胡戈喝完的粥碗上,心生急智,幽幽道:“原来我的面子只值一碗粥啊!”说完,又恰到好处的叹了一口气。

胡戈擦了嘴巴正要起身,却听刘诗薇这般说,当然重新坐定对他好言劝慰,最后又哄她道:“那你说,你的面子值多少,为了你的面子,叫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义不容辞!”

“不要你做那些吓人的事,不过,我的面子怎么说也值得一碗粥再加上一个饼吧!”刘诗薇抿嘴笑道。今天宿怨得报,终于作弄了一下这恶人。

胡戈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两个胡饼,道:“我不但吃,我还揣,这下你满意了吧!”

噗嗤一声,胡戈这番做派逗得刘诗薇笑靥如花,两人闹开了,后来见时间不早了,两人才罢手,刘诗薇便和胡戈一起出了门,看着他在路上吃完了饼,又把他送到皇城脚下,道了声:“等你回来吃饭!”,才依依不舍的朝西市而去。

胡戈目送刘诗薇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往等待上朝的官员队列中走去,今天正是月中,举行的朝会属于朔望朝,全长安九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不过这种早朝持续的时间比每日举行的早朝要短得多,因为参加的人一多,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早朝上讨论什么细务,一般多是宣读一下近期的大政,然后让平时很少上朝的官员们享受一下上早朝的待遇,这基本上就是朔望朝存在的意义了。

胡戈走到工部的队列里,和众人寒暄几句,打着招呼,却没见段纶的身影。随意问了一句,只见一位不知是虞部司还是水部司的九品主事,悄悄往不远处一指,胡戈顺着他给的方向望去,原来好几个官员围着段纶,均脸带讨好的颜色,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是这一指却惹得屯田司的两个主事心里不快,主官问话,我等不会答吗,你说你一个外司的跑来凑什么热闹,这不隔着墙拍马屁吗!

心中虽不快,但两人嘴上却不慢,低声跟胡戈说道:“今天早上特意过来找尚书大人的人可不少,现下这已经是第四拨人了,咱工部什么时候被这般看重过,今天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胡戈笑着点点头,他心知这事的起因,只是有关顶头上司的事情,自己不好在私下里发表什么言论,当下也没说什么,这时听见武将队列里一阵哄闹,不由得朝那里望去。

却见尉迟恭和程咬金等一班大将军围着一个中年人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这人身影好生熟悉。当下便走近了些细看,不看则已,看完一喜,原来中间这人不是军爷是谁!

怪不得昨晚等了半宿没见他动静,今天一早又没见他出来吃饭,还以为他因为睡得晚了还在补觉呢,却不料现在与他在皇城根下相见,难不成?

胡戈越想越是肯定,好歹也在官场上厮混了一个月,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不过这马上就要上朝了。不能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当下只是在心中暗自欢欣。

不久上朝的时辰便到了,在御史台的监督官们引领下众臣依次进殿,这朔望朝可比每日举行的早朝讲究多了,只见殿中特别设了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刻陈列仪仗,大家安品级、单位在殿中站好之后,李世民方才露面,众臣在典仪唱赞下行再拜之礼,今日的朝会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胡戈没有猜错,果然朝会开始时,尚书右仆射杜如晦上前奏道,自己因身体原因不适合身兼多职,请求李世民免去其身兼的兵部尚书一职,李世民允了,这是昨天夜里他和几位执宰商量好的,此时不过走一过场,于是接着便宣布了一个新的人事任命,原魏国公、检校兵部尚书、右金吾卫大将军冉毅官复原职,爵位依旧,而且还给他新加了一个统领百骑的职务(百骑乃皇帝私兵,此时人数不到千人,这个官职如果要硬套的话,大致相当于中央警卫团团长)

然后还有一些人事调整,多是涉及其他衙门,跟工部没什么大关系,胡戈也没在意,后来礼官有通报了朝廷一项新决策,在东宫门下坊(有比照门下省的意思,龙朔二年时改为左春坊)新增加司议郎一职,正六品上,掌侍从规谏,驳正启奏。

胡戈心想这时太子还不到十岁,给个孩子天天规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当下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想听听这中奖者是谁,打起精神来听这礼官宣读。没曾想,这新任司议郎的名字一念完,瞬时有许多双眼睛朝自己看过来,胡戈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东宫新设官职的第一任官员竟是自己!

好在这种朝会的人事任命只是通报,不用当事人出班谢恩,礼官很快念到下一项去了,那些瞧向自己的眼神也都慢慢收回,又投向当红的下一人。

胡戈心道,怎么来得这般突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竟然就给自己加官了,而且还是东宫的官职,怪不得昨天晚上,杜如晦在书房对自己说出那番话来,还叫自己好自为之,原来这一切都是有所指的啊!

这时李泰还小,还谈不上和哥哥争什么太子之位,而且李承乾自小聪慧,又得长孙皇后喜爱,也未见李世民有不待见他之处,如无意外的话,大家都认定了这孩子就是将来的国君了,杜如晦让自己常伴未来皇帝身旁,也是一番爱护之意,可他哪里能料到,这李承乾将来的下场。

想到这里,胡戈心乱如麻,原来想为这大唐做点力所能及之事,让我中土百姓都能生活得好一些,却没曾想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自己还是要卷入这等权位之争中去!而且这官还辞不得,这是皇帝和宰相对自己的信任,难道自己跟他们说,李承乾笑不到最后?不被当成诅咒当朝太子的妖人才怪!

也许,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看看再说吧!

就在自己感悟人生的过程中,早朝的时间眨眼而过,待出了皇城,过了御史台的监督范围,本部同僚们才纷纷过来恭喜,说要胡戈请客,这陛下因人设官,真乃皇恩浩荡,现在官升两阶,司议郎大人不请一顿饭说不过去云云。

原来刚才宣旨时,胡戈是升任了司议郎不假,可是他的本官检校员外郎也没免去,现在身兼两职了,别人当然是称呼自己官阶高的那个职务了。

正在众人恭贺声中,一位身穿五品官服的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官员走了过来,跟胡戈打了声招呼,胡戈眼拙,不认识此人,工部司郎中便笑道:“归唐,你还不认识这位大人吧,这位便是太子中允孔大人!”

这太子中允(正五品下)孔大人便是门下坊的二把手,胡戈虽不识得这人,但这官位还是识得的,怎么说这也是日后的上司啊,忙行了一礼,只听那人笑道:“胡大人不必多礼,请随我一行,太子左庶子(正四品上,门下坊最高长官)有话要对你交代!”

跟众人道了声告辞,胡戈便随着这位新上官又回到皇城,胡戈才做官不到一个月,中途又下到县里半个多月,所以对这些比较“冷僻”单位的负责人还是不怎么清楚,想向这位太子中允孔大人请教,又怕失礼,便忍着没说,两人往刚才开朝会的殿中走去,刚到门口,只见杜如晦和军爷以及柴绍三人边说这话边往外走,见了孔大人带了胡戈过来,杜如晦便停止交谈,站在台阶上微笑望着来人。

太子中允孔大人见了宰相大人和新任兵部尚书,以及右卫大将军朝自己看了过来,倒也不怯,笑着上前行礼,胡戈也跟着行礼。军爷和柴绍像是与此人是老相识了,也笑着还了礼。

这时杜如晦面带微笑,问道:“冲远,是去见戴大人吧?”

那孔大人答道:“正是如此啊!”

“陛下还在跟他说话,你们稍等一下,我先去了,归唐,好好干呐!”杜如晦道,最后还点了胡戈一句。

“为国家之事,下官不敢懈怠!”胡戈拱手谢道。

杜如晦点点头,便下阶而去,军爷却停了一下,吩咐道:“陛下在光德坊赐了我府第,你先搬过来,其他事晚上再说!”当下便把具体地址告诉了胡戈,这才离去。

军爷说话时柴绍一直打量着胡戈,从话里听出军爷和胡戈二人关系不浅,便也拍了拍胡戈肩膀,勉励了几句才去。

太子中允见新任司议郎这般架势,在心里暗自诧异,不过面上却没有带出一丝异状,笑道:“胡大人,我们进去吧!”

“孔大人先请!”胡戈回神,应道。

听说李世民正和太子左庶子戴大人正在谈话,两人便候在大殿门口,等了一会,李世民才和户部尚书戴胄走了出来,见了孔大人和胡戈,戴胄问道:“这便是胡戈?怎么这般年轻?”

原来戴胄不认识胡戈,只是听段纶说过他的名字,见他有点土成金的本事,便在心里勾勒出了一副高人形象,是以见了他本人,和心中感觉实在出入太大,才十分惊讶。

“冲远、归唐都平身吧!”李世民对正在地上行礼的二人吩咐道,又对戴胄说:“戴卿,没错,便是这般年轻呐!你们谈吧,朕先回了!”

“恭送陛下!”三人又是行礼。

李世民走出一步,又回头对胡戈道:“归唐,朕把儿子就交给你了!”

第七十六章 工部是你的娘家

第七十六章

工部是你的娘家

李世民一说完,便转身离开。连回话的机会都没给胡戈留下,胡戈只好对着李世民的背影行礼恭送,只是在心中纳闷,这李世民对别人也不这样啊,且不说对元老重臣的态度了,就是对和自己一样资历较浅的马周也是温慰有加的,怎么每次对自己都是这般直来直去呢?上次在吏部也是这样,说了一句气话便走了,把自己晾在那里,今番又是如此,全然没有客套可言。

且不说胡戈在那里暗自猜疑,眼前这一幕却早把两个老臣看得是目瞪口呆,站在那里感叹不已,他们在李世民身边多年,知道他少时任侠好义,喜与江湖上豪杰来往,骨子里深藏着一股“侠”气,说话也从不遮掩,只是地位渐渐显赫之后,接触面广了,打交道的人的类型也有所不同了。不再单纯是少时意气相投的江湖豪客,身边的文人志士也渐渐多了起来,于是便把身上这股子任侠之气稍稍收敛,和文臣打交道时,多是以礼相待,言辞殷勤,让人如沐春风,甘效死力。只是没想到今天竟会在一个小小六品文官身上,看到李世民真性情流露,怎叫这二人不惊讶!

想到这一节,门下坊的两位正副官长心中对胡戈的认识又进了一步,此人虽出身文官,身上却有一股子豪气,更难得的是对了李世民的脾气,且不说别的,单是今天这番因人设官就可以看出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要知道这东宫的官,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当的!

也许,将来此人的成就还在自己之上啊!

“归唐,昨日我与段大人在都堂议事,听说了你的土窑之法,越听越是心惊啊,这其中的妙处,让老夫昨夜思考了半宿,越想越觉得是精妙无穷,果然是少年英才、后生可畏啊!”只听戴胄感叹道。

“戴大人实在是过誉了,小子是末学后辈。当不得尚书大人一赞!”胡戈谦道,自己哪是什么少年啊,一眨眼就是奔三的人了。

“你太过谦虚了,我昨天向杜大人要人,请调你到我户部,可段大人不放啊,杜大人也说你另有要务,实在是让老夫不甘心呐!谁曾想,今日我们还是得以在一个衙门里共事,老夫心中好生畅快啊!”戴胄大笑道。

嗯!?难道这孔大人说的太子左庶子戴大人便是戴胄?想到这里胡戈一阵汗颜,连六部尚书这等重臣的兼职都没弄明白,看来自己还有待加强学习啊!

实是没想到这戴胄原和自己一样,竟也是在东宫有个兼差,想到这里,胡戈突然意识到不妥,暗道了声糟糕,戴胄是户部尚书兼太子左庶子,前主后从,而自己的两个实职中,东宫的官职还要紧要些,这么说工部的差事反倒成了兼差了?

这不颠倒了吗。自己还有大事没办呢!胡戈忙请示道:“戴大人,下官在工部确实有要务未完,不知日后两个衙门上差的时间怎么安排?”

“你的事情,我大致听陛下和杜大人也说了些,你平日还是以工部为主,太子这边隔三五日便来当值一次,如该你当值了,孔大人会提前一天派人到工部通知你的,也好不打乱你的安排!”戴胄介绍道。

“如此,真是有劳孔大人了!”胡戈一听这安排,才彻底放下心来,便侧身对一旁的孔中允谢道。

“胡大人客气了,你我都是为国家效力,不必如此,你今天新官到任,原本是要带你去见见太子的,可今天太子要去宫中拜见皇后长孙娘娘,所以今天你倒是不必过来,待我等禀告了太子,到时候选个时间,再带胡大人觐见吧,戴大人,你看这般安排妥当否?”虽然这类事情往常都是由他打理的,但是上官就在跟前,这孔大人也不自专,转而向戴胄请示道。

“冲远,就按你说的办,我平日里忙,这门下坊的事情。还要靠你多多上心啊!”戴胄点点头,话说得很客气。

“这都是我的分内事,大人放心吧!”孔冲远答道,又对胡戈道:“什么时候觐见太子我会派人到工部通知胡大人的,正好这几天派人给你收拾一间官衙出来!”

胡戈忙谢道:“让孔大人费心了!”看来措手不及的不止自己,这东宫新设司议郎官职一事,事先竟连东宫的人都不知道,保密工作做得好啊。

见戴胄好像还有话说,那孔大人事情已了,便道:“那我就先回东宫了,二位大人慢聊!”

戴胄点首为礼,胡戈则是拱手相送,心想,戴胄平时多在户部,这孔大人看来便是这门下坊的常务副职了。

“归唐,以后不要分什么东宫、户部的,既然我等能在一衙当差,日后户部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多提醒老夫啊!”戴胄诚恳道。

“下官不敢推脱,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怕下官才疏学浅,耽误了国家大事啊!”胡戈拱手道。

“归唐还是谦虚啊。走,我们边走边聊,好好说说这土窑之事,昨天段纶说得模糊,听之似有理,但我一细问,他就支支吾吾,唉!”戴胄叹道。

因为涉及到段纶,所以这话胡戈不好随意搭腔,只好拱拱手,便随了戴胄前往尚书省。毕竟这土窑前期拨款和后期收益都由户部经手,户部尚书要了解实情也是在情理之中。

俩人去牵了马,慢慢朝尚书省而来,一路上胡戈说得仔细,戴胄也连连发问,这土窑本就是胡戈一手建起,完全不陌生,自比段纶道听途说要强,所以对戴胄的问题也回答得比较详尽,很是让他满意。

到了户部,戴胄意犹未尽,便邀胡戈进去再坐一番,新领导头一回相邀,胡戈不好拒绝,便又随他进去了,那户部进出的官员见尚书大人带了六品官员进来,边走边聊,十分投机,都不由得打量起戴胄身边这人来,有知情者暗道这便是今早新任的太子司议郎,隔壁工部的屯田司检校员外郎,众人方才恍然。

戴胄说是让胡戈进部里坐坐,结果这一坐便坐了一个多时辰,说话间户部司郎中几次进来通报说有外部官员求见,都被戴胄摆手推了,让郎中去请侍郎大人代为接见,胡戈心道这同是六部,工部和户部完全不能比,这才两个多小时就这么多人求见,都赶得上工部里一天的来客数了。

胡戈心想自己也说得差不多了,再坐下去要耽误戴胄工作,当下便起身告辞,戴胄一想确实也聊了挺久,便要起身相送,胡戈忙道不敢当,怎敢劳动尚书大人亲送,戴胄不理会。硬是把他送到户部门口,胡戈承情,拜谢而归。

围着尚书省的外墙绕了一圈,胡戈从左厢绕回右厢,回到工部门口,把马交予了卫卒,心想还是要到段纶那里去一趟,这汇报要早,不能拖太晚了,免得领导心中无端生出什么想法来。

当下也没回屯田司,直接去了段纶官衙,一走近便听到里面笑声连连,胡戈心想有客来访,不便打搅,想改个时间再来,刚一转身,被不料被里面的段纶瞧见了,喊道:“归唐,来来来,见一下几位大人!”

待胡戈走近,段纶跟在座的几位大人介绍道:“这位就是今天新任的太子司议郎胡戈,胡归唐,也是我们屯田司的掌舵人,你们看,这还不到一个月,就为我们工部出了多大的力啊!”

见段纶这般说,那几位坐着身穿深绯官袍(红色,朝中四、五品官员服饰)的官员自然随声附和,说些年轻有为之类的车轮话,在场的官员官爵都比自己要高,胡戈也不好装清高,自然笑脸相迎,大家花花轿子抬人,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很快便达到了高潮。

感情联络完了,自然有人巧妙的把话题转向土窑之事,胡戈心道,走后门这事本应该晚上无人时到领导家拜访,只是这时代全城实施宵禁,级别没有高到一定程度,也很难在街上来去自由,所以这上衙门谈私事竟也成了一景。

段纶笑着给了他们一个活话,既没一口应允也没有一口拒绝,众官都是人精,便拜谢了,又说了一会闲话,便告辞而出,胡戈替段纶把他们送出了工部,走在路边便想,自己和众大人商议的时候是将所有旧窑势力全部纳入新窑的产品销售中,可经过段纶一番操作,竟变成了众人有求于他,手段不可谓不老辣啊,也许,这就是神奇的官场智慧吧。

胡戈叹了口气,回到段纶屋里,把刚才戴胄对自己说的工作安排给段纶汇报了,段纶笑道:“无妨,我支持你!归唐,不管你将来到了什么衙门,说到底始终是我工部出去的人,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娘家啊!”

……

“要不,去后面休息一会吧?”看着满脸通红的胡戈,刘诗薇问道。要不是中途她让风醉幽悄悄把胡戈的酒换了,只怕他现在还要不堪!

原来中午部里其他三司的郎中、员外郎都来到屯田司胡戈的官署,闹着要他请客,这唐朝官员因升迁而摆宴是常事,好多唐诗便是在这种氛围下作出的,胡戈当下也不好推辞,便带着他们一起来了西市,在二楼寻了一个靠墙的雅间,几个人团团坐了。

风醉幽见是姐夫请客,怕落了他的面子,便把厨房后面珍藏的好酒都拿了出来,众官都是久经考验的,识得酒的好坏,连声称赞,又因为今天主题是庆贺胡戈升官,众人自然都拿酒敬他,胡戈在这些人中资历是最浅的,也不好摆架子,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杯接着一杯,从头灌下,后来还是刘诗薇瞧着不对,怕胡戈喝醉了误事,便悄悄吩咐妹妹把胡戈身前酒壶里的酒给偷偷换了。

“我没醉,就是头有点沉,我就在这窗边坐会儿,吹吹风就好了,你陪我坐坐吧!”胡戈道。

“嗯,给,喝一口,这个可以解酒!”刘诗薇递上一杯浓茶,还冒着热气,想是刚刚才泡好的。

胡戈接过茶杯,轻吹着,这时刘诗薇又道:“幸亏你今天不用去见太子,不然喝成这样,还不叫人笑话呀!”

“若去见太子自然不喝了,我本来是准备下午交了差再请他们的,晚上又没公事,随便他们怎么喝,后面又有现成的房间,喝醉了就睡在这客栈里!哪知道他们中午便堵上门了,唉!对了,他们也喝得不少,现在怎么样了?”今天工部四司的负责人全到齐了,这些人要是都醉过去了,下午去不了部里,那可要闹大笑话了,是以胡戈心道不妙,忙出言询问。

“让人扶到后面休息去了,这些人酒量大着呢,你别担心啦,还是先给自己醒醒酒吧!”刘诗薇宽慰他道。

胡戈点点头,又对刘诗薇道:“薇薇,你二叔官复原职了,知道吗?”

“知道啦,早上的时候二哥到店子里来坐了一会,说昨晚二叔半夜来到家里,和我爹爹谈了半宿,大概就是说这事,二叔现下官复原职,只怕二哥就要喊苦了!”刘诗薇嘿嘿笑道。

这刘仁景当年就是瞧着右金吾卫没人管,才瞒着刘弘基,到处求叔叔告伯伯请调进去的,这下军爷回来了,定不会因他是自家侄子而放松对他的要求,只怕刘仁景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不过这刘仁景是自己未来的二舅哥,也不好附和刘诗薇的话,便道:“今天下早朝的时候遇到军爷,他说陛下给他赐了府第,在光德坊,让我下了差搬过去,这光德坊在什么地方?”长安一百多个坊,每个坊都有自己的名字,胡戈一时记不来这许多,还好身边有刘诗薇这位活地图。

“光德坊?就在西市边上呢,陛下怎么把二叔的府第赐在长安县呢,真奇怪!”刘诗薇不解道,唐初品级高的大臣一般都住在长安东城的万年县,所以刘诗薇有此一惑。

“别想了,等晚上问军爷不就行了!”见刘诗薇秀眉皱起,伸出大拇指在她眉心一揉,顿时平整如昔,褶皱全消。

饶是胡戈揉平之后马上收手,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刘诗薇还是羞得粉脸通红,心跳加速,为了掩饰尴尬,便无话找话道:“搬家要收拾行李,你行李收拾好了没有?”

哪知这坏人却借酒装疯道:“我的行李不是就在眼前吗!”

第七十七章 你觉得朕有那么霸道吗?

第七十七章

你觉得朕有那么霸道吗?

“这茶好哇,韵味悠长。平和幽远,让人回味无穷,不愧为当朝宰辅所藏佳品,我真恨不得每天来你这喝上一杯!”徐信喝了一口杯中之茶,叹道。

“只要你侍郎大人过来,别的没有,但这茶管够!”,胡戈笑道,和徐信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俩人关系日渐融洽,所以说起话来也都比较随意。

此刻已经快到酉时了(下午五点),徐信刚从都堂议事归来,眼看着就要到下差的时辰了,自己手头上也没什么要紧之事,便到了这屯田司来瞧瞧胡戈,一来是因他今天刚刚升了官特来恭贺,二来顺便喝一杯他衙中所藏的好茶。

“恭喜啊,归唐,这到了东宫,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到了那里。言行举止都要慎之又慎啊!”徐信语重心长道。

胡戈知道徐信的意思,这东宫可是天下正人君子最为扎堆的地方,刚正不阿那是最起码的要求!能被皇帝派来教育太子的大臣哪里又有等闲之辈?胡戈一个新官,初来乍到的,万事都要谨慎,胡戈心知徐信说这话实是为自己好,当下点头称谢。

徐信笑了笑,又道,“今天下午可是热闹,房、杜二位大人都在,尚书左丞、右丞和户部的、我们工部的,再加上少府、将作监的主官都到齐了,把你这土窑之事定了,会上戴大人一力主张将这百姓的酬劳从两块砖一文钱提高到了一块砖一文钱,卖给商人的价格再加半文钱,但是最后的售出价格不变,还是按照你先前的说法,房杜二位大人很是赞成啊,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就算一致通过了!”

今天都堂举行的会议不是议事,而是分配工作,只有各部门正副主官参加,胡戈级别不够,何况昨夜在书房胡戈已经跟杜如晦把土窑的利害得失分析得很是透彻,不需要他再在会上做出介绍,是以今天的会议胡戈并没有参加。

“还是我步子迈得太小了啊,戴大人心胸气魄。不是我等可以相比的!”胡戈叹道,想到刚刚徐信说给百姓加酬劳而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时嘴角的一丝冷笑,心道,此乃户部尚书提出来的议案,左、右仆射又极为赞成,就算是有意见,他们又怎么敢当面提。

“归唐,莫要谦虚,戴大人可是明言是受你启发,一块砖就是让百姓多赚半文,也才一文钱,那些个世家大族各地豪强,一块砖赚两文半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徐信说到后来,脸上愤然之色毫不掩饰。

胡戈点点头,道,“徐大人,来日方长!”

徐信长出了一口气,也不再提这等让人心生不平之事,又道:“最后说完了,大家就要离开的时候。尚书右丞(尚书省中协助尚书右仆射处理兵、刑、工三部事务的官员,正四品下)叫住我和段纶,说袁昭通办事勤勉,要调他到尚书省做个直属的主事,调令这两日就会发下来,事先跟我们打个招呼,归唐,这又是你的手笔吧?”

“我又不是吏部大官儿的,哪来什么手笔,只是在诸位大人问政时,照实话而言罢了,这燃料一事本就多亏了袁主事,想是朝廷爱才,不忍让干实事的官吏心寒罢!”胡戈答道,这尚书省直属的主事比六部下属的主事品级要高,乃是从八品下,袁昭通也算是连跳三阶了。

“他现在还在外面带人寻矿,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心中也该有些慰藉吧!”徐信叹道,这袁昭通和他关系不错,都属于埋头做事的那类人,又皆是上任工部尚书屈突通的体己人,是以有此一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徐信心想今天是胡戈升官的好日子,便邀请道:“待会找个地方,就我们二人小饮一番如何?”

“好啊,我还从没单独和徐大人共饮过呢,正好今日遂了我的夙愿!”胡戈玩笑道。

徐信哈哈大笑,连说归唐风趣。又问道:“我看下午时,几个司的郎中员外郎个个都红光满面的,是不是中午已经给你庆贺过了?”

“确实如此,我带他们去的西市,没想到这酒品上佳,差点把我们几个都放倒了,还好他们酒量都自不浅,到了时辰都还能起来,所幸下午部里没有什么大事,不然那可就闹笑话了!”胡戈答道。

徐信刚要答话,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只听道:“果然是好茶啊,我在门外都闻到香了!”胡戈寻声望去,只见也是一个熟人,笑道:“是李大人啊,你可是稀客啊,快坐快坐!”

原来门外之人正是当天送胡戈上任的吏部司封司员外郎李翎,一进门,见工部侍郎徐信也在座,当下李翎给徐信见了礼,方才坐定。

胡戈亲自给李翎沏了杯茶,李翎谢了,半起身道了声胡大人太客气了。却也坦然享用,虽然现在胡戈品级在李翎之上,但吏部的官儿是管官的官,却不能简单以品级来定高下,是以李翎对这种待遇已经见怪不怪了。

“多久没有喝到这杜大人的好茶了,原来都在你这儿啊!”李翎笑道,刚送胡戈到工部上任时,因为胡戈只是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俩人关系比较生疏,说话什么的都透出一丝客气,现在不一样了。大家天天早朝都可以碰见,不管有事没事常常都会聊个三五句的,也渐渐熟络起来,所以两人说话也越来越随便,客套少了,距离却近了。

“恭喜归唐高升啊,今日我特地将敕牒鱼符送来,顺便跟你讨杯茶喝!”李翎呵呵笑道,把来意点明。

“这等事也要你亲跑一趟,实在让我过意不去啊!”胡戈谢道。

“过几日我司郎中大人亲自送你去东宫上任,在下也使不上什么力,不过这送敕牒的事情,我还是可以跑跑腿的!”李翎笑道。

听李翎这般说,胡戈拱手谢了,三人坐在胡戈的官署之中,一边品着好茶,一边聊起朝中的趣事,好不惬意,不一会到了下班的点,胡戈要做东,留二人吃饭,徐信是先说好了的,李翎也没推辞,都允了,后来李翎推荐了一间素雅的酒店,三人选了个雅间在里面小饮了一番,只因为晚上都还有事,大家节奏进行得比较快,是以天还没黑,大家便尽兴而出,三人在酒店前别过,各自归家。

中午在酒楼时胡戈已经和刘诗薇说好了,俩人晚上到军爷府上相见,是以现在胡戈也没去西市,直接前往的光德坊,根据军爷说的地址一路寻去,催马行了半晌。终于来到一处占地极大的府第前,但见墙体高厚,虽是土垒,看上去却颇为结实,沿着围墙走了一会,便行至府外正门。

只见门前戒备森严,一位全身甲胄的校尉走近前来,询问胡戈姓名,因他身穿六品官服,校尉倒也客气,胡戈递上鱼符,那校尉验了,便即放行,让人引了胡戈进去。

走到院内,在大厅前依稀瞧见一人背影颇为熟悉,胡戈忙打着招呼,那人回头,果然正是老管家,俩人相见,都自欣喜,老管家对引领胡戈进来的军士客气的说了几句,那人朝老管家和胡戈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这是陛下的亲军,今天永思官复原职,陛下过来看他了,还带了一班武将,正在大厅里摆着宴席庆贺!”老管家笑着给胡戈解释道。

胡戈只听见大厅里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心道李世民又没宣自己,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当下便道:“那我就不进去了,老管家,薇薇过来没有?”

“不进去可不成啊,陛下知你要来,点名让你来了之后便直接进去,薇薇倒是还没过来!”老管家答道。

俩人正在说话间,却被从茅厕归来一员大将撞见,大喜道:“归唐,好久没到我府上了,让我好生挂念啊!”

胡戈闻声知人,除了程大将军,还会是何人?当下便笑着行礼道:“下次一定去将军府上陪将军喝酒!”

“等什么下次,现在就随我进去,刚才陛下还说你呢,说你一心为公,现在还借宿在永思府上,好生感慨,还要赐你宅第!随我进去谢恩,走走……”程咬金说完便要拉胡戈进去。

既然皇帝点名要见,胡戈只好跟老管家别过了,随着程咬金进了大厅,一进去只见几名身材妙曼的女子正在起舞,李世民正坐在主席之上,下首两边分坐着好些人,细眼瞧去,各个都是军方的重量级的人物,由于现场气氛太过热烈,程咬金带着胡戈从席外绕到李世民身前,胡戈方才行礼。

胡戈一进门李世民便瞧见了他,这时见他行礼,赐了平身,又道:“永思说你晚上要过来,我特别吩咐他们带你进来,归唐,你为朝廷出了个年入几百万贯的好法子,自己却寄宿在永思府上,让朕心下难安啊,朕便赐予你一套宅院,就在永思隔壁,你看可好!”

“微臣谢陛下恩典!”胡戈拜道。他也想过在这长安买个宅子,可是稍微好一点的价格高的吓人,自己日后还要娶刘诗薇过门,太简陋了怕委屈她,所以一直在慢挑细选中。

李世民点点头,又道,“嗯,这样,朕还允许你自开土窑,收益全部归己,另外终南县那个现成的土窑,和第一窑砖,也一并赐予你了!”

“陛下,土窑万万不可赐予私人啊,这万一开了口子,日后只怕就收不住了,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此言!”胡戈忙道,其实自己要私开,那又何必进献于朝廷呢!

“谁能献一个不让百姓叫苦又能让国库丰盈的法子,我也这般赐他,如果没有这般手段,想也不要想!让你私开土窑不算开了口子,这本就是你献之法,难道朝廷用了你的法子,还限制你,不让你自己用不成?天下哪有这般道理!你觉得朕有那么霸道吗?再者说朕也不信你会克扣百姓工钱!”李世民笑道。

胡戈还要推辞,程咬金道:“推什么,要是陛下赐予我老程,我谢还来不及呢!你却偏在那里做清高!”说完和李世民对视一眼,俩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笑声引起众人注意,军爷离席,走了过来,询问事情原因,程咬金笑着介绍了一遍,军爷知道李世民心思,对胡戈点点头道:“归唐,这也是陛下的一番心意!”

见话说到这份上,胡戈也不再推辞,谢道:“微臣叩谢陛下!”

李世民摆摆手,叫胡戈平身了,不必拘束,且下去就座观看舞蹈,众人辞了,各回座位,程咬金让人在自己桌旁添了一席位,就让胡戈坐在一边,俩人杯来盏往不知喝了多少,这程咬金才道:“归唐,你说我待你如何?”

胡戈不知道他此言为何,但还是道:“那自是没得说,小子敬将军一杯!”说完刚要敬酒,却不料这程咬金却抓住胡戈手腕道,“不忙,先听我老程把话说完!”

胡戈点头到:“将军请讲,我洗耳恭听!”

“归唐,当年我于战阵之上,一柄大斧在手,敢入敌阵杀个七进七出,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怕’字,可你看,我现下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也不比当年了,平素在家里,就怕个潮湿,对于我们老年人来说,这个潮湿可是够致命的,它不但……”

才四十多岁的程咬金一口一个老年人自居,听得胡戈想笑又不能笑,使劲的憋着,还要装作听得很认真的模样,正在这程咬金大打感情攻势时,只听一旁军爷笑道,“别听他的,他是瞧着你手上现成的那十万块砖头眼热!”

“既然永思替我说出来了,我老程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家那夫人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你那土窑的消息,非说要把家里翻修一遍,我跟她说现在砖头还没出窑,她偏偏不信,我实在被缠不过,只得来找你了!”程咬金就坡下驴,笑道。

胡戈心道既然程咬金开了口,这个面子驳不得,便问道:“不知道程将军翻修府第总共需要多少砖?”

“不多不多,你每月就给我十万块砖头,这价格嘛,老夫不能让你吃亏,就按朝廷卖给商人的价,便宜一毫老夫也不能要!”程咬金“仗义”道。

第七十八章 江湖上人送绰号:鸟贼

第七十八章

江湖上人送绰号:鸟贼

十万块砖头倒是不多。自己一窑砖可以烧出二十万来,两个月三窑砖就是六十万块,平均下来一个月也有三十万块,这还是一个窑的产量,李世民刚才说允许自己私自开窑,却并没有给自己订个上限。

想到这里,胡戈对程咬金应承道:“程将军既然发话了,自然没问题,那就按将军说的,每月十万块!”

程咬金一听大喜,连说胡戈够意思,举杯和这胡戈一撞,喜滋滋的干了。

俩人又对饮了几杯,这时军爷离席,走到胡戈身边,拍了他一下,示意自己跟他出去,又对程咬金招呼道:“老程,你先坐会,我们失陪一下!”

“没事,去吧。我老程自在着呢!”程咬金哈哈笑道,又对胡戈说:“归唐,你兄长自有金玉良言授你,他可不是我们粗鄙武夫能比的,心中打生下来就有慧根呢!你且都记着,回来说与我老程听听,也好让我长点见识!”

军爷见这程咬金又有疯症爆发的预兆,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并,虚点了点程咬金,这程咬金举起手中酒杯,做敬酒状,然后一干而尽,大笑着坐回原位。

见程咬金这般,军爷摇头一笑,带着胡戈沿着墙边朝外而去,一路上却不停有人回身过来跟军爷寒暄几句,还有人喝得醉醺醺的硬要扯他坐下喝酒,都叫他一一安抚妥当了,胡戈心道军爷的人缘还真不是盖的,官场之上虽然现实,但相对于文官来说,武将的棱角却要耐磨一些,张扬的个性中多了一丝爱恨鲜明,少了一分圆滑世故。此时全国尚未统一,战争的硝烟并未散尽,那种曾经一起冲锋陷阵的经历,还是很得将军们看重的。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奇妙情感有时甚至会胜过那亘古不变的官场规则,让这利益场上,多了一丝奢侈的人情味。

“喝得多了,得去方便一下!”二人刚出了大厅,军爷便呵呵笑道,听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我也正有此意,刚才和徐侍郎还有吏部司封司的李员外郎在外面喝过了一顿,现在一肚子都是水!”胡戈笑道。

军爷笑着看了胡戈一眼,道:“你也该成个家了,你和薇薇感情甚好,把她交给你我也很放心,等你的府第整理好了,我便替你上门提亲!现下你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了,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行!”

“我一定会好好待薇薇的,但是你这边也缺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啊,其实那高大人……”见军爷说到这,胡戈自然而然想到了老管家的心愿,便出言问道。

军爷没有答话,只是叹了口气,良久才道:“你看陛下今天身边所带何人!”

胡戈这才想起刚才觐见李世民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卫已经不是高惠通了。而是另外一个年轻的刀人,想到这里,忙问道:“那高大人呢?”

“她比陛下还大一岁,今年已到三十了,当年因为我她才一怒进了秦王府做了陛下的护卫,既然是因我而起,就由我而终吧!”军爷慢慢说着,话语间颇有感慨。

听完这话胡戈心中一松,心道自己绞尽脑汁,还不知怎么劝慰军爷呢,却没料到这事竟然就这样解决了,就像这次复出一样,那么让人出乎意外。

见胡戈走神,军爷也笑笑不语,两人慢慢朝前走着,到了目的地,待各自轻松了,俩人踏上回程,这时军爷问道:“归唐,刚才陛下那番话,你可听明白了?”

“赐我土窑,又许我自己烧砖?”胡戈问道,其实他刚才也一直在想这事。

“对,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军爷又问道。

“马上草儿要大婚了,我想先把她家换成砖房,到时候也好嫁得风风光光的!”胡戈笑道。

军爷点点头,道:“嗯,这事办得,这几月怕有战事发生。到时候我可能走不开,我的贺礼你便替我带去吧!”草儿这孩子生性活泼,当年总是到军爷府上听他讲故事,也很得军爷喜欢。

胡戈心道只怕是平定梁师都之战就要拉开序幕了,历史上这一战比较顺利,突厥因为内乱自顾不暇,故而无法给梁师都提供支援,这时这梁师都自己的内部也乱成一团粥,众将多已失掉战心,只想着投降唐朝,以保得现有的富贵不失,历史上梁师都便是死在自己堂弟梁洛仁手上,堂兄的这颗人头换来了梁洛仁降唐后的右骁卫将军(从三品)一职。

“那下面打算呢?”军爷又问道。

“下面打算?”胡戈不解道。

“对,再下面准备在哪里开窑,开多少窑?”军爷终于点出了问题的重点。

胡戈心中一跳,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是啊,李世民说任由自己开窑,可这就代表着自己真的可以无限制的开窑吗?

低头想了一会,才道:“我只紧着这一个现成的土窑烧砖吧,不再开新窑了!”

军爷会心一笑,心想胡戈真是一点就透,都不用自己费力多做解释。当下对他伸出了大拇指!

胡戈却叹自己太迟钝,这等事还要人提醒才想起,还是太年轻啊,心中也暗暗感激军爷,也只是他会在第一时间就提醒自己。

这时却听军爷笑道:“薇薇过来了!”胡戈顺着军爷手指的方向,果然见灯火下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朝自己这边走来,那女子见二人看向自己,甜甜叫道:“二叔,恭喜呀!”

哪知军爷却笑道:“同喜同喜!”

“咦,我有什么喜呀?”刘诗薇眨着眼睛,不解道。她睫毛甚长。一上一下的煞是可爱。

“陛下刚刚赐了归唐府邸,日后他就不用到处流浪了,他稳定了,就会上门跟你爹娘求亲,你说是不是大喜啊!”军爷逗侄女道。

刘诗薇只觉自己脸上发热,虽然在昏暗的灯火下不是很明显,但她还是本能的低了头,嗔道:“没来由的又笑人家!”

“好,不笑不笑!兄弟,你要不想再喝了就陪薇薇待会儿,等下再进来也无妨!”军爷笑道,说完便转身进了大厅。

见军爷进去了,刘诗薇才抬起头来,闻到胡戈身上一阵酒味,便道:“又喝酒啦?中午就喝了不少,小心喝坏身子啊!”

“没事,我以前喝过一种比御酒还要厉害的酒品,那都喝不醉,这点酒算什么!”胡戈在心仪女孩面前大言不惭吹着牛皮,当年他确实喝过高度数的白酒,但没醉过就是虚构了,当年大四的时候吃散伙饭,他可是还没出饭馆就醉了,还是被寝室的同学给抬回来的,第二天那三人还感叹,这抬尸体还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活。

“知道你厉害啦!”刘诗薇做了个鬼脸,又道:“我爹爹和我二叔他们在外面都喝酒,我知道你也少不了应酬,可是喝多了会终究伤身体的,你答应我以后在外面能少喝就少喝,好吗?”

胡戈正要回答,忽然空中传来一阵怪声,俩人好奇,抬头观望,才发现是好多鸟儿成群结队的乱飞,盘旋不去,二人都心想。这大晚上的,哪来那么多鸟儿?突然,胡戈心道不好,群鸟无故乱飞,难道是要地震?正在想冲进大厅中示警,这时却听刘诗薇拍手道:“鸟贼来啦,鸟贼来啦!”

鸟贼?胡戈心道难道是偷鸟的贼?什么贼这么大胆,敢翻入兵部尚书的府第盗鸟,门口不是还有百骑吗?怎么轻轻松松的就叫贼人入内了呢?正要向刘诗薇询问详情,

却见两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长者踏步而来,胡戈放眼看去,只见为首一人气度出众,身材伟岸,胡戈却识得这人,他便是代国公、检校中书令、刑部尚书李药师,他身边一人,看上去也是颇为眼熟,好像是哪个卫所的将军,那群鸟就随着这二人盘旋吱噪,那李靖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身为朝廷大将,不好好研习带兵作战,整日里与禽兽为伍,搞得每一出行便群鸟乱飞,客师,你都五十多了!”

另一人却嘿嘿直笑,以笑代答,并不争辩。

李靖二人脚快,转眼间来到胡戈和刘诗薇身前,胡戈身穿六品文官官服,当下躬身行礼,知道他们不认识自己,也没有自报名姓,刘诗薇也跟着行了一个万福,道:“两位李伯伯好!”

“这是哪家闺女,怎么识得我等,这小丫头可真俊呐!”那位一路上被李靖训话的老者开口问道。

“丫头,你爹身体还好吧?”李靖笑道,又对李客师道:“弘基家的小丫头!”

“托您的福,我爹身体健康!有劳李伯伯关心!”刘诗薇客气道。

“嗯!”李靖点点头,便要进大厅,却见这李客师不走,站在原地跟刘诗薇攀谈起来,只听他道:“你这小丫头,挺会说话的,模样也甚是耐看,许配人家没有啊?”

李靖一听这李客师说话太不像样子,折返回来,这李客师见李靖走近了,怕他强要自己离开,连忙抢着道:“我家有个小子,人品极佳,也到了婚娶的年纪……”

胡戈心道这人怎么这样,哪有对人家女孩子这样问的,心下不快,便要开言,刘诗薇和胡戈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已对他的脾性颇为了解,知道他平时一副好脾气,还没见他生气过,心道这好脾气的人发怒可不得了,当下怕他说话得罪人,悄悄捏了一下他手,对这李客师道:“小女子愧得伯伯垂青,可是我二叔已经把我许配了好人家,所以……”

须知刘诗薇一个女孩子,在这时节能说出这番话来甚是难为她,只是为了要安抚胡戈情绪,又叫这李客师死心,才这般答道,因她出生大家,见惯世面,这话说得毫不慌乱,倒也显得落落大方。

这话只把李靖听得是连连点头,赞道:“都知道弘基任侠豪气,却没曾想生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又对弟弟训斥道:“客师,你闹什么,你今年贵庚啊!”

那李客师也没料到刘诗薇竟然这出这样一番话来,又被二哥责问,很是受打击的模样,嘟哝道:“可惜,可惜,晚了一步……”心甚不甘的随着李靖进了大厅。

“瞧你,刚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急什么嘛!”见两人走远,刘诗薇才道对胡戈道,不过此时心中却如食蜜一般。

“哪有那样说话的,当着我的面问你这些,却不气人!”胡戈心中仍是有气。

“不气不气,笑一笑嘛!”刘诗薇拉着胡戈袖子,左右摇晃。

见胡戈气鼓鼓的仍是不说话,刘诗薇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知道他是在乎自己,心中甚甜,便道:“我给你说说这人吧,你听了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此人乃是李伯伯的亲弟弟,刚才你也听见啦,李伯伯说他天天和禽兽为伍,长安城里的飞禽都认识他呢,每次他出来头顶上定会有一堆鸟雀在那里吵闹,长安城中百姓都叫他做鸟贼呢!”(又有一说叫做乌贼,比如《旧唐书》言:其四时从禽,无暂止息。每出,鸟鹊翔噪,人谓之乌贼)

见胡戈面色好了一点,刘诗薇又咯咯笑道:“别人叫他鸟贼他也不恼,你说怪不怪?听说他有秘法和禽**流呢,不然怎么他一出来天上必有一堆鸟雀呢!你说是不是啊?”

听刘诗薇说了这半天,胡戈心中才大致对这李客师有了个了解,以前他只知道唐朝有训鸡,玩狗的高手,没想到还有个“鸟贼”,幸亏李世民宽宏,要是稍微有点猜忌心的皇帝,心道我出行都没有百鸟相送,凭什么你就有,不是妖人是什么!倘若果真如此,这样的异人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当下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将这鸟贼抛之脑后,和刘诗薇在这昏暗的灯火下说些小儿女的私话,经过刚才的事情,两人好像感情更近了一些,加之军爷马上又要去刘府提亲,俩人都是喜上眉梢,在这漫天繁星的秋夜里,憧憬着将来组成家庭之后的幸福生活。

第七十九章 光鲜背后的辛酸

第七十九章

光鲜背后的辛酸(晚上还有一更)

在数声怪叫后,原本还在空中盘旋的鸟群四散飞走。一员老将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恢复宁静的夜空,还是忍不住对身边人劝诫道:“客师,过犹不及啊!”

“二哥,我只是随性而已!”李客师叹了口气,又道:“想必马骨越滋润,也越合燕昭王的心意!”

听到一向玩世不恭的弟弟突然说出这种话,李靖大吃一惊,尽管知道此处就只有他兄弟俩二人,却还是下意识的左右顾盼,担心隔墙有耳,嘴上想说弟弟几句,却又呐呐无言。

李客师看出李靖的担忧,道:“二哥,这三五丈之内有无活物我最是清楚不过,不然整天白跟禽兽为伍了!既然今天话赶话已经说到这了,我便再说句男儿气短的话,只要长孙娘娘在,你便不必替我担心,即便将来长孙娘娘仙去了,只要太子即位。我也可保得富贵,既然这就是我的命,我便认了!”

平时看上去“浑”得不得了的李客师这番话把兄长说得哑口无言,顿了顿,却又听李客师又道:“二哥,朝中文韬武略胜我者多矣,就是我最擅长的武艺,能赢我的人那也不少,何况你即便是力敌千人却又顶什么用,秦叔宝武功盖世,万军之中取猛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轻巧,可他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天天卧床不起!兄长,你和我不一样,凭你胸中锦绣,天下又有几人能及?我李家有能出你这样一人,那便是祖宗积德了,兄长再莫劝我,有道是仁者求仁,智者求智,你我虽活法不一,求个殊途同归罢!”

听完李客师这番肺腑之言,李靖算是彻底明了了弟弟的心意,当下默然不语,沉吟片刻,才道:“这话出你嘴,入我耳,以后不可再言。客师,进去吧!”

李客师点点头,跟在李靖后面朝着大厅中缓步走去。

这李客师刚才所言的一番话是有所指的,他出身东宫……

(按:李客师的出身有争论,他在玄武门之变一个月后被封为领左右军将军(从三品),而他的原职是右内副率(从四品上),这个右内副率并不是李世民的天策府下辖的职务,而是隶属于东宫太子右率府,这就表示李客师要么是原李建成的部属,要么是李世民在政变成功后那短短一个月时间里进入东宫的。

但第二个可能性太小,李世民那短暂的太子生涯里所配备的东宫属官基本上是天策府的旧班嫡系人马,若李客师政变前为李世民部下,那却无法解释《旧唐书》、《新唐书》和《资治通鉴》在对玄武门之变的描述中,为何找不到李客师曾出过力的蛛丝马迹!

很多人都认为李客师是李世民的手下,其实是源自《资治通鉴》第一九一卷中,李客师和侯君集、段志玄等李世民铁杆一起被封赏的记载,须不知当日的晋升名单中还有薛万彻这等原太子心腹!又或者把右内副率当成了天策府编制,所以这些都成不了证明李客师乃李世民部下的直接证据,而且从李客师的生平可以看出,此人武德九年升任的领左右军将军,到他活到九十多岁去世。在这四五十多年时间里,他职务在十六卫中调来调去,还是从三品的将军不变,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应证他的出身。所以,本文取李客师乃李建成部属之见)

当初李世民大赏功臣时,为了安抚李渊以及太子、齐王的部属,特地选了些当年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大加封赏,李客师便是这些人中之一,不过和薛万彻这些人不同的是,李客师和李世民还沾点亲,他的老婆乃是当朝太子妃长孙娘娘(马上要晋位皇后)的堂姐,再加上他有个用兵如神的二哥,这些隐性因素最后终于促使他成为李世民选中用来安抚众人心思的示范人物。

此时在外人眼里,他兄弟二人皆身为朝廷重臣,可是光鲜的背后,却又藏着常人无法看到的辛酸,李靖在武德八年就是从二品的安州大都督,武德九年因为战事调任灵州道行军总管,就是这一年,他在李渊三子激烈的权力之争中高挂免战牌,表示两不相帮,史书上没有多少记录他武德年间与太子、齐王往来的信息,倒是他和李世民走得颇近,他的中立对太子、齐王无碍,他们原本就没有指望过李靖,可这种作法对李世民就大不一样了。李靖是手握军权的国家大将,和自己天策府中的尉迟恭等家将完全不一样,可以说他的这一表态,对李世民的打击绝对不轻。

所以等到了李世民一登基。便把他调回尚书省担任刑部尚书,这刑部尚书虽然不能说不重要,但一个人调职担任另一个职务,我们要结合他从前的资历和身份来看他是晋升了还是贬低了,到刑部任职对李靖这个老军人来说,怎么看都有点惩罚的味道(收兵权),只不过李世民做事手段还是很高的,尽管是贬,却又让被贬之人不是很丢面子,也许这就叫做响鼓轻擂吧。

再说弟弟李客师,他身为从三品的将军,也是富贵无比,但这将军乃是卫所中大将军的副职,历来做副手想要做得威风,不出三条,一是和正职搞好关系,你说话他支持,这样你才有威信,二是和正职的上级也是自己的上级搞好关系,你说话正职不支持,但上级支持,倒也可以与正职分庭抗礼,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最后一条就是争取大部分中下层干部,但这条难度太大,一般人做不来。这三条对于出身李建成部属的李客师来说,都不实际,所以才整日里与禽兽为伍,打发寂寞。

“老臣参见陛下!”“臣参见陛下!”走进大厅,李靖和李客师二人向李世民行礼道。

“两位爱卿免礼,客师啊,和大家喝酒去吧,我跟你兄长有话聊聊!”李世民对李客师道。

李客师躬身行了一礼,便下去喝酒去了。李世民对着身后的刀人道:“给李大人搬个椅子,他年纪大了,不耐久站!”

听李世民这般说,李靖忙谢了,待坐定,道:“陛下,今日乃十六卫的将军们庆贺魏国公官复原职,不知陛下唤老臣来何事?”

他在进来时便瞧见在座都是在职的十六卫大将军或将军,没见一个文官,此时他担任刑部尚书,告别军界已经快两年了,是以有此一问。

李世民看着李靖,并没急着答话。这李靖说来也是历尽风浪的人,心下也不忐忑,只是微笑的迎着君上的目光,过了半晌,李世民才道:“药师,家里待久了,该出来透透气了!”

常言道: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已快花甲之年的李靖听出了李世民话语中的机锋,自从接了刑部尚书一职后,自己闭口不谈兵事,每天上朝下朝,进衙出衙,很少和其他人走动往来,酒宴什么的更是能推就推,不能推也推。

今天在这个特殊场合,李世民把自己叫来肯定不只是说点琐碎小事,当下也语带双关道:“老臣遵旨,一切听陛下安排!”

“好!药师,自武德初年我等相识,甚是交心,朕不讳言,后来虽有风风雨雨,但我知你心,更知你志,且干了这杯酒。往事休提!”李世民起身端着一杯酒道。

“老臣敢不为我大唐效死力!谢陛下宽宏,老臣先干为敬!”李靖也端起刀人倒好的一杯酒,仰头饮下。

李世民哈哈大笑,又叫侍卫倒酒,和李靖豪气对饮起来。

恍惚间,李靖只觉心中感慨万千,这已经是唐朝第二个皇帝跟自己说这般话了(这时唐朝总共也才历经两个皇帝,都曾被他的举动伤到过那颗敏感的心……)。

当年自己任马邑郡丞(今山西朔县,从五品),闻得李家在太原有谋反迹象,便起身前往隋炀帝处报告,哪知走到了关中,道路给割据势力阻断,无法到达江都面见隋炀帝,便留在了长安,哪知李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了长安,自己和娘子张出尘被唐军俘获,李渊便要斩自己,多亏李世民等人求情,才得以释放,不过李渊心中对自己的杀意并未消除,数年后在前线与敌人对峙时,李渊以自己贻误军机之由,密令峡州刺史许绍将自己处死,自己后来才知道,是这许绍担着天大的干系为自己担保,这才免去一死,直到后来自己在军前立了大功,李渊才下敕给自己,写道:“既往不咎,旧事我久忘之矣!”

自己从小饱读诗书,学春秋大义,慢慢在心中生出那君子当为国尽忠,而非某姓家臣的理念,导致在自己人生中两次最关键的选择上,都站错了队。不过道路虽然曲折,好在他的前途还算是光明的!

这李世民也是心怀大志之人,不然自己当年也不会在秦王府与他把酒言志,其实抛去从前种种,自己志向与他的目标还真是称得上是一拍即合:他要使大唐强盛,成为千古一帝,好冲淡身上杀兄禁父之恶名,而自己自幼习读兵书,愿学古之名将,替我中华开疆辟土,以使子孙万代受益!这就是俩人诉求一致的地方。

觥筹交错间,这两个有着共同追求的人,化解了心中隔阂,再次携起手来。

另: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会稍晚一点,习惯早睡的朋友可以明天早上再看!

第八十章 记住了,你欠我一个要求

第八十章

记住了,你欠我一个要求

咕嘟……

李客师一口将杯中之酒喝干。又从重新倒了一杯,对身边的兄长道:“好酒啊,二哥,来,干一杯!”

李靖举起酒杯,和三弟一碰,仰头饮下。

“二哥,这冉永思好大的面子,这才上任第一天,就让十六卫的将军们尽数到齐,朝中能让陛下这般看待之人,数来数去也没几个了!”李客师啧啧赞道。

“永思当年随弘基东征西战,功勋卓著,这般待遇倒也当得!”李靖答道。军爷年纪比李靖小得多,但资历却不下他,乃是武德九年的国公,比前些时日才进位代国公的李靖还要早一年多。

李客师点头附和着兄长的话,一仰头,又一杯酒下了肚。要说这李客师是个坐不住的人物,当下打了个酒嗝,便一手提壶。一手抓杯,道了声:“二哥,我去敬敬酒啊!”

“去吧!”,李靖点点头,自己这个弟弟的酒量不差,所以并不担心他会喝醉。

“药兄,我们快两年没见了吧!”一声招呼打断了正入神的李靖,只见军爷端着一杯酒,坐到了方才李客师的位置上。

李靖侧头一瞧,见是军爷,笑道:“永思,今天在朝会上闻你复出,我是由衷的为你感到高兴啊!你还年轻,难道终一辈子隐居田园不曾?”

“来,药兄,干了这杯!待会还有军机请教!”军爷邀道。

“永思太客气,来,喝酒!”李靖举杯,两人对饮而尽。

两人喝完,李靖放下酒杯,顺嘴说道:“刚才我和客师在院子里碰到弘基家的丫头,客师你这人也知道,平素里颠三倒四的,说了几句不知所谓的话,还望永思不要见怪啊!”他知道刘、冉两家的关系,才这般道。

“噢?所谓何事?”军爷问道。

“还不是为他那小儿子的事情,我那侄子今年十九岁。还未婚娶,今天客师在前院一见那丫头就甚是中意,就当着孩子面把这事提了出来,他这人不会说话,所以我在这里替他向你这位孩子的叔叔陪个不是了!”李靖替弟弟收拾着残局。

“药兄言重了,我待会去瞧瞧她去,这姑娘大气,应该没事的,药兄不要放在心上!”军爷笑道。

“这小丫头着实不错,听说你给她许配了人家,不知道谁家孩儿有这福气!”这李客师不知从哪里转了回来,接腔并追问道。

“客师,刚才你进来时没有看到,就是她身边之人!”军爷呵呵笑道。

“当时是有个年轻的文官在一旁,我没注意,他是哪家的子弟啊?”李客师又问。

“哪家子弟都不是,不过只怕日后他的儿孙辈都要以他为荣,此人便是今早新任命的太子司议郎!”军爷笑道。

太子司议郎是今早才设置官儿,不过才六品,李客师是老东宫了,倒也不觉吃惊。却见这时李靖出言问道“可是工部屯田司的那个胡戈?”

李靖是知道内情的,毕竟他官居检校中书令,虽然是名誉职务,并非实职,但该享受的待遇还是不会少,比如土窑之事就有专人向他汇报过。

“正是此子!”军爷笑道,见李靖很是上心,便问道:“要不我带他过来见见药兄?”

李靖摆摆手,又指了指李客师道:“他当着人家的面给那丫头强说亲,丢人啊!永思别客气了,我自去会会他!”

军爷是爽快人,见李靖意诚,也没再客套,把酒杯一放,当下在前面引路,李靖看了一眼李客师,后者知道躲不过,也跟在两人后面而来。

……

草地之上,小径旁边,只听一个男声响起,对着身旁佳人说道:“薇薇,刚才陛下把永兴村我们建起的土窑赐予我了,每个月可以烧三十万块砖呢,我想先把草儿家的房子换成砖房,在把你家的,军爷家的,咱们家的一起都换了,你说可好?”

刘诗薇一听除了马上要大婚的草儿家外,他第一个说的就是自己家。当下心中甜蜜,回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胡戈闻言笑道:“刚才程将军说每个月要从我这买走十万块砖,我不好拒绝,所以每个月要让他拉走三分之一的产量!”

刘诗薇甜甜一笑,回道:“没事,这些事情都是大事,你做决定就好!我们家什么时候翻盖都不要紧!”

“嗯,那就这样定了!”胡戈嘿嘿笑道,又问,“最近客栈的生意还好吧?”

“客栈生意挺不错的,就是流浪的孩子越来越多,我怕小芝接济不过来,你说我等到月底把我的那份分红也拿出来,你看好不好?”听胡戈说到客栈,刘诗薇想起这事,便询问道。

“这样见招拆招是不行的,我想了一下,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应该给他们寻一条出路!”胡戈答道。

“你又有什么好办法?”刘诗薇惊喜的望着胡戈道。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轻易不能说的,除非……”胡戈坏笑道。

“除非什么啊?”刘诗薇急道。

听刘诗薇这般问,胡戈差点脱口而出除非你让我亲一口云云。但一想她那么单纯,肯定接受不了,一时话语哽住了,顿了顿,才道:“现下倒是没有想出来,但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要求!答应了我便说出来!”

刘诗薇是好人家的孩子,心思单纯,暗道他总不能害自己的,便应承道:“答应你啦,现在可以说了吧!”

“记得我以前在军爷家的厨房里给你做的鸡蛋吗?”胡戈笑道。

“啊!记起来啦,那鸡蛋好好吃的!”刘诗薇拍手道。

“咱们一天做它几百数千个在长安城里售卖。把流浪的孩子都找来,给他们分分,年纪小的、愿意读书的我们便请先生教授他们知识,将来再有愿意学医的,也好推荐给道长!而那些年龄大的、或者不愿意读书的便让他们在长安城中售卖这卤鸡蛋,所得收益五五分账,一半他们自得,一半用在读书的孩子们身上,你看怎么样?”胡戈道。

这卤鸡蛋在这时还是个稀罕物,街面上暂时没见有人卖,只要把这个产品打出,定能成为流浪儿们的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他们人数众多,对长安也很熟悉,到时候只怕帝都的大街小巷上都可以见到他们忙碌的身影。想到这里,胡戈暗道,这卤鸡蛋技术含量低,容易被模仿,看来自己要保持技术创新,争取早日把皮蛋什么的都给弄出来。

俩人又商量了一会这事,便定下来了,刘诗薇心情甚好,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感叹道:“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因为有你在看啊,它怎么敢不圆!”胡戈接口道。

刘诗薇咯咯笑道,“你就知道骗我,那你说,我平时看它怎么不圆?”

“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它就会圆,瞧你现在多开心,所以它才乐意圆给你看,要是我不在你旁边,你想啊,依你的性子你定然凄凄惨惨的望着它哭,你说它怎么忍心圆,如果你伤心它还圆,不是白白惹你生气吗!”胡戈编道。

“你才凄凄惨惨的哭呢!”刘诗薇嗔道,胡戈见她脸上那种喜悦和惊讶混合在一起的表情。在昏暗的灯火映衬下显得可爱极了,脱口而出:“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望着月亮哭!”

这句话让刘诗薇笑意盎然的脸上红晕顿起,她偷偷去瞧胡戈的眼睛,却见胡戈此时也正在看自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低低道:“我不离开你就是了,我不要你哭!”

胡戈心中欢欣异常,当下咳嗽一声,借机抽出右手,绕到刘诗薇肩后,轻轻将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微压,刘诗薇起先被吓了一跳,后来才慢慢明白了胡戈的用意,满脸娇羞,一阵心跳加速后,最后还是顺从的靠在胡戈肩膀上,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良久。

“咳咳……”

一阵突凸而起的咳嗽声把刘诗薇吓了一跳,原本以她的武艺不会在有人靠这么近的时候还发现不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靠在胡戈肩膀上后,大脑就一片空白了,只感觉到心中麻麻的,然后就什么都不在意了,所以才闹到有人靠这么近都发现不了。

胡戈倒是并不惊慌,回头看去,见是军爷领着李靖兄弟二人回来了,心知他们必然有事,忍着心中对李客师的不满,对来人行了礼,只听那李客师道:“后生,且住,先不忙行礼,方才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都是我老李的不是,在这个给你赔礼道歉了!”说完真的朝二人鞠了一躬。

胡戈心道这李客师行为举止异乎常人,却倒也不失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心中的气已消了一大半,也行礼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将军请起!”

见李客师这般,刘诗薇也盈盈拜下,这时军爷哈哈一笑,道:“归唐,这两位大人你认识吧?”

“上朝的时候便见过两位李大人!”胡戈心道李靖的大名谁人不知?后来都被幻化成托塔天王了,不过这个持塔的形象却有点窝囊。

“老夫想来看看戴大人嘴中的财神是怎番模样,却不想这般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你的法子我听人说过,其中颇含奥妙,让老夫很受启发啊!”李靖叹道。

“李大人过誉了,小子只是为国家尽一点微薄之力,实不足挂齿!”胡戈忙谦道。

“你这一点微薄之力可让朝廷让百姓受益不浅啊,改日若是有空,可到我府上一叙,老夫还有很多问题要请你解惑呢!”李靖呵呵笑道。

胡戈在心中感叹,这时的重臣竟都是这般虚怀若谷,当下拱手道:“小子有何德何能,岂能解长者惑,只是情愿与大人畅谈一番,聊表心中敬意!”

只听这时李客师插话道,“你这后生也挺会说话的,和这玉人似得女娃倒也般配,什么时候结亲,老李是要来喝杯喜酒的!”

第八十一章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第八十一章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你瞧,这宅子怎么样。还中意吗?”话说这天下午交了差,胡戈就到西市邀了刘诗薇,带着她来到了皇帝那晚赐给自己的府第中参观游览。

刘诗薇瞧着胡戈那个得意劲头,想逗他一下,便咯咯笑道:“不中意难道你去求陛下换一套呀!”

哪知胡戈却道:“换,坚决要求换!以后咱们就要长相厮守了,哪能让你一辈子住在不喜欢的宅子里!”军爷已经跟他说好了,明天晚上带他上刘诗薇家中见家长。主要是见她的母亲,因为刘诗薇的父亲自己已经见过了,听军爷说,刘弘基对自己印象还不错。

“喜欢,傻子!”听到胡戈说长相厮守,刘诗薇心中也自甜蜜,羞红了双颊,低声答道。

“喜欢傻子?”胡戈故意道,“啧啧……”

“你个坏蛋,就知道欺负我!”刘诗薇嗔道。

胡戈却不接腔,拉着刘诗薇的手就跑,道:“一会老管家该过来叫我们吃饭了,走,咱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看呢!”

单纯的刘诗薇被胡戈故意把话题一带。就忘记了生气,傻傻的跟着他跑了起来,两人跑到后院,都大口的喘着气,胡戈叹道:“乖乖,这府第真大,你说要买下来得花多少钱啊?”

“估计把咱们身上的钱全拿出来都不够!”刘诗薇附和道,她虽然从小在这长安城里长大,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类问题,是以她也不是很肯定。

胡戈不知道这京城房价是多少,只记得当年书上曾记载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在唐宣宗之前,京兆尹(雍州后来改名为京兆府,京兆尹即首都市长)和其他官员一样,都是住在自己的私宅里,后来唐宣宗特批了两万贯钱,给时任京兆尹的韦澳在京兆府的院落内修建了一座府邸,供他一家居住,虽说最后工程结算时,还有点余额,但要知道这是在政府大院内修建房屋,土地根本不需要花钱,光建筑材料和人工竟然花费了近两万贯钱!!

从前胡戈不知道缘由,心想这唐朝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啊,建造一间官邸居然就要花费两万贯巨款,一直觉得不可思议,等到现在穿到了这唐朝才有切身体会。这位首都最高行政长官的府邸八成是用青砖建的。

“对了,今天门下坊有一书吏过来通知我,说明天早朝后要我去觐见太子呢!”俩人坐在草地上休息,胡戈开口说道。

刘诗薇正练着胡戈身上的草屑,闻言笑道,“那可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好好跟太子说话哦!”

“我跟谁说话都是好好的,特别是跟你!”胡戈又道。

“你跟我说话是好好的吗,要是别的男子像你这般欺负我,哼,我早就……”刘诗薇轻啐道。

……

第二天刚下早朝,胡戈便赶着和段纶打了声招呼,虽然在昨天他就已经跟段纶请示过了,但现在两人都在一个场合,不告而别怕领导有想法,便又说了一声,才随着吏部司封司的郎中一起径往东宫而去,胡戈和这位郎中大人不是很熟,一路上打着哈哈,很快来到了东宫。

不一会到了门下坊,顶头上司太子左庶子戴胄和太子中允孔冲远正好都在。众人寒暄了一会儿,送胡戈上任的司封司郎中见事情已了,便和众人告辞而去,孔冲远和胡戈把他送到大门以外,这才转回。

回到屋里,戴胄已经起身,道:“也别坐了,一起去觐见太子去!”

孔冲远会意,先行去通报去了,胡戈望着孔冲远的背景,心想原来他就是孔子的后人,那天和徐信闲聊时,才知道这孔冲远就是孔颖达,乃当世大儒,在经学上很有造诣。不过胡戈当年在书本上识得此人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写过一篇文章,内容是劝农民种植小麦(此时北方还是以粟为主),和他的祖先不愿意谈农事有很大不同。

“归唐,听说陛下准许你自行开窑?”俩人走在路上,戴胄特意问道。

“是,当日在冉将军府上,陛下确实曾有此言,还把下官在终南县的那一座试验用的土窑一并赐予了我!”胡戈答道。

戴胄点点头,道:“这土窑之法本来就是你献给朝廷的,自己用却也应该,只是归唐,有些事须要谨慎,毕竟人言可畏啊!”

胡戈心中一阵感动,这戴胄只不过跟自己几面之交。便能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心腹之言来,便道:“下官谨记大人良言,这土窑我不准备再盖新的了,就这一座旧窑,便足够了!”

戴胄一笑,心道已有高人提点了他,当下也不再赘言,又和胡戈扯了一阵闲话,转眼间二人来到一座大厅前,进去等了一会,慢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从内厅中转出一个宫装妇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孔颖达跟在二人后面,三人走到厅中来。

只见这盛装妇人姿容闲雅,仪态万千,眉目间透着平和,给人一种很大气的感觉,而她手牵的那个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神态中略略可以看出和这妇人相似之处,特别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实在是很难让人将他与以后那个性格叛逆的太子李承乾联系起来。

胡戈心道只怕这二位应该就是长孙皇后和太子李承乾了。只是猜不到皇后娘娘这时怎么会出现在东宫,却听戴胄行礼道:“老臣参见皇后,太子……”这时胡戈也来不及多想,也跟着戴胄行礼道。

“本宫今日特来看看太子,二位大人不必多礼,听孔大人说新任的司议郎今天上任,特来见见,大家不必拘礼,都请坐吧!”长孙皇后道。

这时孔颖达上前对长孙皇后介绍道:“这位便是新任的太子司议郎、工部屯田司检校员外郎胡戈胡归唐!”

胡戈见长孙皇后看向自己,忙躬身致意,只听长孙皇后笑道:“这个名字我熟悉。陛下是常常在宫中提起的,说他的字取得好,归唐归唐,归我大唐,这不一出仕就立下了大功吗!”没等胡戈谦谢,又道:“乾儿,给两位师傅见礼!”

“微臣只是东宫属吏,实不敢和戴大人同列!”胡戈忙道,这被太子称呼为师傅的人只是那为数很少的几位元老大臣而已,自己一个六品的司议郎,怎好也让他叫师傅。

“当得,陛下可是夸你有王佐之才,胡大人不必过谦!”哪知长孙皇后却道。

见胡戈还要辞,戴胄便道:“不叫师傅,便叫一声先生吧!”

那长孙皇后想了片刻,便道:“也好,乾儿,来见过了师傅和先生!”

“乾儿见过戴师傅,见过胡先生!”这小男孩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胡戈,听到母亲嘴中喊他胡大人,又甚是客气,便记下了胡戈的姓氏,是以第一次打照面就喊出了胡戈的姓。

胡戈随着戴胄还了礼,望着这个看上去可爱乖巧的小男孩,心中却叹了一口气,按照历史的发展,十五年后,这个失去母爱的孩子便会在各种压力的逼迫下,走上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其实这唐朝的太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根据后人统计,唐朝一共有过三十二位皇太子,但其中有十三位(超过三分之一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终究没有走上皇帝的位置。而这李承乾是续李建成之后,第二位被废的太子,在贞观十七年废黜后不到两年,便郁郁而亡。

“胡先生。日后乾儿还要多靠你费心了!这孩子若有做得不恰当的地方,还望先生多多提点!”长孙皇后对胡戈嘱咐道。

胡戈答道:“微臣昔日身在草野,却也曾听闻太子敏慧,臣现今既然身为东宫属官,必当为太子尽心尽力!”

自从自己被封为司议郎,身上就不可避免的被打上了“太子党”的印迹,趁着这孩子还小,能补救便尽量补救吧,也算不负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之托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要是长孙皇后没有早逝,李承乾的将来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呢?

几人正说这话,门外这时走进一个身穿紫色官服(三品以上)的老者,胡戈认识这人,正是太子少师(从二品)李纲,历史上曾教导过三位太子,可是偏偏命运弄人,这三位太子最后都没能走上帝位。

李纲先与皇后见了礼,然后大家又跟李纲见了礼,期间戴胄跟他介绍了胡戈的来历,那李纲点点头,对胡戈说了句:“好好做!”便对长孙皇后道:“太子该做功课了!”

长孙皇后拍了拍李承乾的小脑袋,道:“跟师傅去吧!”

李承乾乖巧的点了点头,跟在李纲后面出门而去,长孙皇后对李纲甚是尊重,起身将他送至门口方才转回。

见太子去了,长孙皇后也没有久坐,和三位臣子没说几句便起驾回宫了,临走之前再三拜托诸人,意甚诚恳,众人应允了,戴胄亲送她出去,不知怎么,这一幕让胡戈联想到后世的学生家长拜托班主任的情景。

过了一会,孔颖达过来带胡戈去他在东宫的官署,胡戈惊讶的发现这间办公室和戴胄的那间仅一墙之隔,孔颖达看到了胡戈脸上的表情,笑道:“这是戴大人特别吩咐的,说这样以后找你谈话方便!”

胡戈谢了,进去一看,打扫的甚是整洁,看上去却比自己在工部那间要小,胡戈知道这东宫机构繁多,零零散散好几十个部门,不似工部仅下辖四司,位置宽敞,当下也不计较,跟孔颖达道了声谢,便进去按自己习惯整理起来。

不到片刻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见离中午下班还有好长时间,这孔颖达也没有吩咐自己什么具体事务,胡戈坐在桌前不知干什么,心道自己既然是司议郎,说白了就是提意见的,总得干些什么,说罢拿出纸笔,起草起公文来。

刚动笔写一行字,就见有人自门口进来,胡戈一瞧,见是戴胄,知他送了长孙皇后归来,连忙起身迎了,此中无茶,只好给戴胄倒了一杯热水,请他就座。

戴胄一进来时就见胡戈低头写着什么,当下便也没坐,走到桌前,拿起胡戈所写公文一看,笑道:“归唐,今天才到东宫,这么快就有想法了?”

胡戈心想不如就跟戴胄先口头汇报一番,便道:“下官是想,昔日陛下长自民间,自幼知民生之苦,而太子生长在东宫之中,与外面世界隔绝,恐怕会影响到他的成长。《荀子》有言,闻之不若见之。《汉书》也有言,百闻不如一见,所以下官想建议,每隔一段时间,让太子到外面走走,看看我长安的民生百态,多多了解一下世间疾苦!”

听完胡戈这段话,戴胄沉思了良久,才道:“归唐言之有理,昔日曹操曾言汉献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大家都清楚,不过想要说服其他大人怕不容易,一来太子安全为重,二来怕这孩子迷恋上了外出玩乐,日后收不了心啊!”

“《孟子》上曾言,昔日宋国有个农夫,因嫌自家的庄稼长得太满了,便花了一整天时间,蹲在自己田里,把一颗颗禾苗全部人为的拔高,回家得意洋洋的对家人说‘我今天可是累坏了,我帮咱家的庄稼长高了!’等他的儿子跑到田地里观看时,这些禾苗都已经枯死了!大人,太子虽是国之储君,但现在不过十龄童,身上有孩童的天性,我们若是强行违背一个人的成长轨迹,只怕反而不美也,下官觉得大人担心的两点完全可以避免,在安全上,太子外出的时间完全随机,事先不令人知,出行路线也不固定,让人无迹可寻,另外再带上武艺高强的卫士,便可确保无虞了。至于怕他玩物丧志,昔日鲧治水败于堵,而大禹成于疏。我觉得关键在于我们的引导,而不是把太子与外接隔绝,这些不正是我们做臣子该做的吗!”

戴胄呵呵笑道:“归唐说话喜欢引经据典啊,我看应该把你叫去给太子上课,也罢,你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细想来确实对太子的成长很有益处,你先写成奏章,我们递给陛下,听他的裁决!”

第八十二章 丈母娘的“刁难”

第八十二章

丈母娘的“刁难”

寂静无人的万年县大街上。行驶着一列长长的车队,两个男人在最前列并马行走,一路上侃侃而谈,时不时有巡夜的士兵经过,一见当先那身穿旧战袍之人便快步上前,向他行着军礼,表达敬意。

而与这位将军并马而行的年轻人,却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坐立不安的模样,只听这将军笑问道:“你今晚是怎么了,就是觐见当今天子也没见过你这般模样啊,前面又没大虫,吃不了你的!”

被问话之人面带尴尬,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中忐忑!”

“把心放宽,这乃是人生必经之事,哪怕人家说你几句也不打紧的,男子汉大丈夫,头顶天脚踏地,心中认准的事便努力去把它做成,就算被人责难几句又算得什么!好好想想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什么时候等你想明白了,你就不会似现在这般了!”说完,便一掌拍到这心神不定的年轻人身上。

原来一马当先的这两人正是军爷和胡戈,今天在东宫一交了差,胡戈便直奔军爷府上,等待着晚上即将进行的这次提亲,后面的车队上载着准备好的聘礼,全都是老管家一样一样精心选出的。

说来也怪,军爷这一掌拍下,到让胡戈心头平静了下来,心道,迟早要上薇薇家见她母亲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必作小儿女状?

当下想开了,神态也渐渐自然起来,瞧得军爷一笑,问道:“听说你今天一到东宫,便向陛下写了奏章?”

“嗯,我就是想请陛下批准每隔一段时间便让太子出宫来走走,一来亲眼见见民间百态,二来也可散散心,放松放松,军爷,你不知道,我今天到东宫去一看,见太子还是个孩子。却每天功课压身,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瞧得人心疼,现下年纪小他或许不觉什么,就怕心中不满日益堆积,将来化作满腹戾气,就算是被教得才学盖世,只怕也得不偿失!”胡戈叹道,俩人策马在前,离后面车队不远不近,身边除了军爷再无旁人,所以他才话无遮掩。

“你倒是个有心人!”军爷笑道,语气不置可否,顿了一顿,又道:“太子的几位师傅向来以骨鲠为荣,有时候就是陛下也被当面顶得受不了,太子到底是个孩子,你起个缓冲的作用倒也不错,只是记得说话要谨慎,那几位君子发起火来,连陛下也是招架不住的。你可别被他们当成了靶子!”

胡戈点头应了,二人一路说着话,不一会儿便到达了目的地——永兴坊刘府,事先军爷已经派了快马通报,是以二人带着车队到达时,刘府大门敞开,刘仁实和刘仁景俩兄弟代父母站在门口迎接,一见军爷,便喊道:“二叔!”

军爷拍拍二人肩膀,笑着点头应了,又叫二人与胡戈相见了。

这兄弟二人和胡戈也不算陌生,当天大哥刘仁实的一脚把胡戈踢了数丈远,不过胡戈也因此赢得了刘诗薇芳心,所以胡戈也不记恨他,何况后来刘仁实又专程登门道过歉,胡戈便把这事揭过了,俩人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了。这二弟刘仁景也是西市酒楼里常见的,大家坐在一起喝过酒,也混了个脸熟。

等胡戈和这兄弟二人寒暄完,军爷便吩咐马车上的老兵们将聘礼都抬进府去,便在两个侄儿的引领下,带着胡戈往内府而去,胡戈走在小径上四处观望,打量着心上人从小长大的地方。

不多时,四人走到了大厅,那刘弘基夫妇正在里面说话,见儿子领着二弟还有唯一的客人到了,刘弘基笑道:“永思来了,坐!”又对胡戈道:“归唐。随便坐,不要拘束啊!”

卢氏见刘弘基对这年轻人叫得亲热,扭头看了丈夫一眼,心道,“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都做好人,这般由着女儿性子,要是将来薇薇选错人,过得不幸福怎么办?看来,今天这个恶人只得自己当了!”

胡戈谢了刘弘基,又给他和卢氏行了礼,等众人都落座后,才自坐下。

刘弘基在程府便已经见过,不过刘诗薇的母亲卢氏却是第一次见,只见这妇人看上去四十不到的年纪,身穿一领淡黄色绸衫,姿容秀丽,人品端庄,眉目间依稀和刘诗薇颇为神似。

见众人都落了座,军爷也不客套,便直抒来意,对主座夫妇二人道:“今天过来见兄长嫂子,实是为了薇薇的婚事。薇薇和归唐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我见他二人情投意合,特来向二位提亲,还望兄长嫂子成全了俩个孩子!”

军爷刚刚说完,胡戈就站了起来,躬身向刘诗薇的父母行了一礼,道:“我是真心爱上了薇薇,愿意一辈子待她好,还请伯父伯母成全!”

只听刘弘基“嗯”了一声,对胡戈道:“你且坐,薇薇母亲有几句话问你!”

卢氏着对胡戈点点头。示意他座,待胡戈坐定,方才言道:“你的情况我也听永思和薇薇说了些,但毕竟是他人转述,我还想再听听你自己说一遍,你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见卢氏说得这么客气,胡戈忙道,接着又原原本本把自己介绍了一遍。

胡戈说话的时候,卢氏一直在观察他,见他谈吐得当,气质儒雅,心想他除了家世差了一点,其他地方倒也还过得去,仔细听胡戈说完,点了点头,感叹道:“你孤身一人,与家人失散,流落江湖,也真是苦了你了!”说完想起自己当年也是与家人分离,跟着刘弘基浪迹天涯,这种滋味她有过切身体会,不由得回头看了丈夫一眼,眼中满是柔情。

顿了顿,卢氏又道:“按说你是永思看重的人,而且今年旱蝗之灾,我府上田地也是多亏了你,才保住收成,再加上薇薇又倾心于你,我本不该阻拦你们,可是你要理解我作为薇薇的母亲,希望她嫁得好、过得好的心情,婚姻不能草率,我为她把关,也是对她负责,我想即使现在你的母亲不在身边,如果她知道你要大婚的消息,我想她肯定也是这样紧张你的。小伙子,你说对吗?”

胡戈心想,薇薇说她母亲娘家是汉末卢植直系血脉,现下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是刚刚见过当朝皇后的,这卢氏气质谈吐看不出比长孙娘娘差多少,眼下她这番话说下来既在情又在礼,而自己只有点头称是的份。

卢氏说完盯着胡戈看了一会,见他态度甚是诚恳,心中比较满意,又道:“你是文官出身,而且我听永思说你见识宏博,心怀大志,这样吧,如果你能向我们证明你真有才华,即使我们百年之后也能让薇薇有个依靠,我便作主,允了你们的亲事!”

胡戈见卢氏松口,心下大喜,道:“您请讲,我一定做到!”

“今年十一月份,朝廷有一次科举考试,如果你能拿个状元回来,我们便答应让薇薇嫁给你,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难为你了,所以我就不限制科目了,无论秀才、进士、明经还是其他什么科,只要是第一名,证明你是真才实学,我的话都算数!”卢氏道。

“娘,你这还不是为难他?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这时刘诗薇从后厅中跑了出来,风醉幽和小芝二人实在拉她不住,尴尬的吐着舌头。

原来前几日军爷复职后,刘诗薇的去向便瞒不住了,被母亲给接了回来,这样刘弘基夫妇也正式认了风醉幽和小芝二人为义女,是以她们这时一般晚上都回刘府住宿。

那卢氏瞧了一眼女儿,心叹她还是年轻,难以体会自己的苦心,当下也不答话,再看胡戈若有所思的样子,倒还沉得住气。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军爷道:“薇薇,你母亲是为你好,别错怪她了!”

“二叔,马上就要开考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准备!”见最支持自己的二叔也这么说,刘诗薇急着辩解,说着说着,想到胡戈以前毛笔都用不好,而且连好多字都不会写,眼圈一红,几乎用哭腔说道:“他小时候苦,跟着师父在江湖上流浪,又哪有时间读书,娘却偏偏要他去考什么状元,你说这不是为难他是什么?”

听女儿说得动了情,刘弘基和卢氏对望一眼,都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年少时的往事,卢氏当年也是这般对家族哭诉,定要和刘弘基在一起,没想到今日这一幕又重演,不过自己的角色已在不经意间已经改变,从当初立志打碎这个世俗成规的热血儿女,渐渐演变成了这个世道的维护者。

见女儿不理解自己,卢氏也不辩解,只是对胡戈道:“今年十一月前,我不禁你们来往,你们俩是不是真有缘分,就得靠你自己的努力了!”说完,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刘诗薇,一狠心,回后院去了。

见夫人进去了,刘弘基也站起,对军爷道:“永思,去我书房坐坐,我先去看看小婉,再来寻你!”这小婉便是刘诗薇母亲卢氏的闺名。

军爷应了,刘弘基走到胡戈身旁,道:“年轻人,不要怪薇薇母亲,我信你是个有本事的,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爹!”刘诗薇委屈的叫了一声,扑到父亲怀中大哭着,刘弘基用手楷着女儿的眼泪,安慰道:“丫头,你不懂你母亲的心,她是为你好!来,不哭了不哭了!”说完,拍了拍她的头,用眼神示意两位义女过来帮着劝劝,二女连忙会意,过来姐姐长姐姐短的劝着刘诗薇。

刘弘基叹了口气,跟军爷递了个眼神,便回后院去了。

“傻孩子,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你这样干嘛!对归唐那么没有信心?”只听这时军爷却笑道。

这话把刘诗薇听得一愣,忘了哭,忙问道:“二叔,你有办法让归唐当状元?”

“去考,一般的科目还不报,要考就考秀才科!”军爷很有把握道。

刘仁实和刘仁景兄弟俩对视一眼,心道,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两科已经够难了,可是要拿来与秀才科比,却又不够看了,二叔还偏偏要此人考秀才科,莫非……

这时科举考试的试卷是不涂名的,就是说判卷官在看试卷时,心中早知道这是谁写的,所以托人走关系之风极盛,所以刘仁实和刘仁景兄弟俩心中以为二叔为了胡戈,竟然要自毁名声,去人为干预科举名次。

军爷见胡戈半天一直没有说话,知道他在思索,便问道:“归唐,别怪薇薇母亲刁难你,为人父母的都是这般!”

刚才卢氏一番话,在座的人不一定都听明白了,不过军爷是听明白了的,所以他才一直为卢氏说着话。

因为这已经是卢氏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要知道她从前给刘诗薇选择的未来夫家都是世家大族,不说家家势力根深蒂固,起码也是权倾当朝,日后若女儿嫁了过去,本人可以一生无忧不说,就是日后诞下儿女也可保证逍遥富贵。

若是嫁个寒门,自己夫君在世时当然可以照顾女儿无忧,可是再将来呢,若自己夫妇老去,女儿怎么办,再说老是靠娘家接济也不是办法,自己活着当然可以不计较,可将来儿孙辈一代代的疏远了,这女儿的后代,自己的外孙辈要是受苦,那不都是自己现在没把好关所造的孽?

这才是卢氏最为担心的事情,原本是要拒绝这胡戈的,但一来自己女儿非他不嫁,二来是二弟亲自提的亲,三来这小伙子看来还是不错的,卢氏想来思去,便想得这么个办法,若胡戈没有中状元,那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女儿将来迟早会理解自己一片苦心的;倘若胡戈能考中状元,起码证明他有一定能力,将来不说光宗耀祖,起码保个儿孙无忧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而且卢氏也不担心二弟会在考试时暗中相助,毕竟朝廷还是要脸面的,要这胡戈本身过硬才扶得起来,总不至于弄个草包充当状元。

第八十三章 人曰难,你曰易

第八十三章

人曰难,你曰易

这科举制度虽然始于隋朝时期。给人第一印象好像已经很久远,须不知离胡戈现在所处的贞观二年,才仅仅过去了二十三年而已。

和日后的修改版相比,每项流传千年的制度草创之时都难免会有些简陋,这科举之政也是一样,且不说这时的科举和后来宋、明时期的差别巨大,就是和本朝中后期相比,也是大不一样。

不过再怎么略显青涩,可以说,这项制度的出现,仍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此前被世家大族独霸的政治舞台上,开始慢慢有庶民的身影出现,人民不再只是时代的看客,毫无选择的忍受着“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世道,他们中的有识之士,也拥有了左右自己以及自己曾经所属的那个群体命运的机会,开始参与到对这个国家的管理中来。(并不是说隋以前就没有庶民参政,只是从前那些历史长河中的星星点点与这渐成制度的选拨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若干年后,科举取士虽然被取消,但考试制度依然活跃在这个传承千年的东方古国里。它仍是人们用来改变命运的最后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越穷的地方,越是不断涌现出新时代高考文、理“状元”的根源所在(从那每年几百上千人通过考试争夺某个职位的现象也可窥见一斑)。

顺便说一句,科举制度的创建人乃是隋炀帝杨广,一个在身上能和李世民找到许多共同点的人。

“军爷,这秀才、明经、进士有什么区别啊?”这时,一直低头不语的胡戈开口说话了,既然刘诗薇是他绝对不可能放手的未来伴侣,那么他就要义无反顾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无论它是通途大道,还是独木桥,胡戈都准备勇往直前的走下去。

一听这个问题,军爷就知道胡戈对当下的科举考试完全不了解,点了点头,便详细的给他介绍道:

“秀才科设立于武德四年,考试的范围是五道方略策,明经科考的是儒家经典,须通两经,另外还需试墨策十道,这进士科乃是考试时务策五道,另外还有明字科和明法科,不过这两种考试不适合你,明字科旨在选拔对书法、文字有专长的人才,明法科旨在选拔熟悉法律的司法人才。”明字和明法科出身的官员在仕途上的道路有些窄,比如出身明法科的官吏,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奋斗在政法战线上。

其实这时还有童子一科,《唐语林》曾记载:“贞观中。蜀人李义府八岁,号神童。至京师,太宗在上林苑便对”,《旧唐书》刘晏传中记载刘晏年七岁,举神童,授秘书正字(隶属秘书省,正九品下,主要工作就是校对)。只因这童子科和胡戈怎么也扯不上关系,是以军爷提都未提。

胡戈听到“明字”和“明法”,立马就联想起还有一个“明算”科,心道,“难道这时明算这一科还没有出现?要是有,凭借自己学了十几年的数学功底,考这一科应该还有点把握吧!”想虽是这么想,却不好出言相问,军爷既然没提,估计就是暂时还没有出现。

他哪知道,李唐建国时期就废除了算学,直到显庆元年(公元656年)复置,至于科举中明算这一科,出现的时间也大致就是在这个时间段。

只听军爷又道:“这明经考的是关于儒家经典的帖文。这帖文乃是从所试经书中选出千言,然后头尾摘出一些文句空缺来,你须得凭脑中印象,填写完整,这还不算完,填完帖文,你还要回答墨策十道,这十道题都是从经书的“疏议”中选出的,答完方可过关。”

这帖文不就是填空题嘛,只是这需要填的空有些多了,竟有千言,还有这墨策,就是对名言名句进行解析,相当于一篇小小的作文了。胡戈想到这里,便问道:“军爷,这两经是指?”

“咚……”

众人朝发出响动处一瞧,见是一个茶杯盖子掉到桌上转圈,而桌旁的刘仁景嘴巴张得天大,一副“大吃一斤”的模样。

原来,刘仁景先前听二叔说这准妹夫考得状元八九不离十,又见胡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给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感觉,心中不免对此人暗暗重视起来,哪知他突然问出一个这么个问题,一时间落差太大让自己那颗小心脏难以承受:

这位刚刚立志夺取状元的大哥,竟然连两经都不知道为何物!

刘诗薇瞪了哥哥一眼,对胡戈解释道:“我朝把儒学经典分为三种,分别是大经:《礼记》、《春秋左氏传》;中经《诗》、《周礼》、《仪礼》;小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这考两经就是考大经和小经。每年科举考试便在两经中各选一本,来考察学子,你既然不熟悉这个,我们便不考这一科!”随着时间的推移,通两经慢慢又衍生出通三经(大、中、小经各一)、通五经(大经皆通,中经、小经各一,武则天在位时,就有个叫张嘉贞的人,弱冠应五经举)。

胡戈对刘诗薇的点点头,略有些汗颜,心想明经考试的内容多是依赖记忆力,这大经小经全加起来也不过六本书,就是全背熟了也花不了几年,难怪时人有“三十老明经”的叫法,不过自己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拿来背书怕是有点仓促,便在心中把这科否了,又问道:“军爷,那进士科的时务策是指什么?”

“时务策便是考官从儒学经典中取题目,让考生作答,我还记得前些年有次考试的试题,《礼记》有云,“事君有犯无隐”、“为人臣者不显谏”。这两句看上去很矛盾,那么你便要答出你对这两句话的理解,假如你身在天子左右,又该如何以对?”军爷怕胡戈一时难以理解,便举例道。

胡戈点点头,心道这还有点意思,心中感觉略略有了底,不再似刚才那般忐忑,便又问道:“那最后的秀才科,考的方略策又是何物?”

只听军爷笑道:“所谓方略策,便是阐述古今理体。治国之道,既要思维明辨,又要渊博才学,宏远见识更是必不可缺,若是文笔再佳,那是最好不过了,归唐,若是考明经,你不如别人,若是考这秀才,别人却不如你,单把你在陛下、蔡公和我面前所讲述的道理写于纸上,那便是一篇上好的方略策啊,你说,这却不是你的强项是什么?”

本来刘诗薇还心中戚戚的,一听军爷这般说,喜道:“二叔,难道说这秀才对归唐来说还容易些?”

“你这未来夫君偏生是怪,人曰易,他曰难,人曰难,他却笑易啊!”军爷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便往书房走去。

见军爷去了,刘仁实道:“妹妹,这回心中有底了吧,别怨娘,啊!”

刘诗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刘仁实和刘仁景见妹妹不再伤心了,也起身告辞,小芝和风醉幽对视了一眼,也笑着要走,刘诗薇要挽留两位妹妹,可风醉幽和小芝是在街市上独自*爬滚打过的,心中最是伶俐,知道现在这两人大悲后又大喜,现在还是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好些。和刘诗薇闹了一会便告退了。

“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我娘真不让我们在一起呢!”刘诗薇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对胡戈道。

胡戈见刘诗薇脸颊红扑扑的,捏了她手道:“你就知道我一定能考得状元?”

“二叔说能,那就是能啊,我还没见过他说空话呢!”刘诗薇认真道,样子甚是坚定。

胡戈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事,道:“军爷走得快了,怎么报名都还没问呢!”听了刚才军爷的介绍,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在这时完全派不上用场,这时的科举和自己印象中的科举存在很多细节上的差别,比如现今的考试里面便没有作诗之类的,而主持科举的是吏部不是礼部,也不知道朝廷对官员报考科举是什么态度。

“别急啦,等下跟二叔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问也是一样嘛!”刘诗薇宽慰他道。

“薇薇,你知道当今朝中谁是状元郎出身吗?”胡戈又问道。

“大理寺少卿孙伏伽孙叔叔就是状元出身,他在前朝中过进士,一直在万年县任职,等到了我大唐立国,他向太上皇上书,进谏了三策,很得太上皇的赏识,武德二年,太上皇考核群臣高下,他和李纲李大人并列第一,受到嘉奖呢!武德五年,他再次参加进士科的考试,结果便得了状元!那一榜同中进士还有李姓三兄弟呢,叫什么我忘了,不过在当时长安城中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呢!”刘诗薇道,顿了顿,又说:“这个连我都知道,你呀,一看就是和同僚交流少了,这样不好啦!”

胡戈一听孙伏伽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仔细一想,此人好像正是历史上记载有名有姓的文状元第一人,正要发表感慨,却见刘诗薇一本正经的样子,想到她刚才给自己提的建议,会心一笑,哄她道:“常言道,妻贤半年粮,古人诚不欺我也!”

第八十四章 孤独,注定是每个穿越者的一生之敌

驸马府大门旁,一位宫装贵妇在一左一右俩个丫鬟的陪同下,将来访客人送到门口,待众人一阵寒暄过后,只见这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对着为首的一位客人嘱咐道:“魏国公,你可要好好待我惠通妹子呀,不然,我们众姐妹可不答应!”

这位一身便装打扮却难掩浑身军人气质的男人正是军爷。

只听他笑着回应道:“公主放心,冉某定不会叫惠通吃苦!”

那妇人会心一笑,虽然她贵为公主,久居深宫,却也对这位刚刚上任的兵部尚书地脾性有所耳闻,朝野内外都传他是个一诺千金的奇男子,现下得了他的保证,心意已了便不再言语,转过头来朝丈夫颔首示意。

常言道夫妻一体,一同送客而出的驸马见妻子望向自己,即刻领会,便请客人上马,一切妥当后他回头道:“等下我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不必等我了,回去歇息吧!”说完大家再次挥手相别,就在府门前分手离开。这位文士模样的驸马爷正是那日专程到工部探望过胡戈的吏部侍郎杨师道。

杨师道说话的时候公主含笑应了,却并不动身,直到丈夫一行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方才带着丫鬟转回。

一路上,除了单调的马蹄声和偶尔经过的巡夜士兵,夜晚的长安城一片沉寂,这座白日里生机勃勃的帝都在此刻似已入眠。

三人骑着马行走在这样寂静的月夜中,气氛略显沉闷。

军爷见杨师道一直沉默不语,便主动开言道:“景猷,最近可有新的诗作问世?”

正思索着什么的杨师道回过神来,答道:“我现在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原本朝廷政事繁忙,如今恰逢裁减百官以至文案剧增,我吏部之人个个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方好收场。况且蔡公又多在尚书省办公,部里的事务大多由我代理,哪还有什么精力写诗啊!今天要不是你来邀我,只怕此时已然就寝了,嗨,年纪不饶人啊,不像你正值壮年,龙精虎猛!”

军爷听到杨师道发牢骚,爽朗一笑,道,“不是我诚心扰你清梦,白日里你我一般,全因公事繁重,所以只能晚上前来拜访,待此事之后,我改日专程上门致歉!”说到最后,军爷朝杨师道拱了拱手。

杨师道忙摆手谦道:“你莫太客气了,何来致歉一说?我也好久没探望大哥了,借这机会,今晚也好去拜访拜访!”顿了一顿,主动问道:“对了,永思,你和高家小姐的婚事,不知佳期定在何日?”

“我个人事务不急在这一两日,等等,待那事过后吧!”军爷说话时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回道。他即将续弦的消息在长安官场上早已不是秘密,只因刚接手兵部就面临着全国最后的统一之战(朔方梁师都),军爷又是个国事为重的人,便想等战局稳定了之后再做打算,好在那高惠通是个内秀的女子,心知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一江水都喝了也不差眼前这一碗水,所以关于婚期的具体日期,高家并没有催过这边。

“那好,到时候杨某一定上门讨杯喜酒!”杨师道心神领会,也不深聊军爷话中的“那事”,十分老到的兜了尾。

“定然是少不了你的,这席间要是没有景猷赋诗,岂不为平生一大憾事?”军爷回道。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

话题打开之后,这俩人一路聊了些闲话,倒也不寂寞。

远远望去,在他们身边不紧不慢的还跟着一人,这人年轻得紧,看上去二十四五岁模样,面带微笑,安静的随着二人前行,他们叙话他也并不插言,只是偶尔在杨师道侧身与他说话时才得体的回应几句。

三人就这么边走边聊,没用多少时间,便来到位于长安县境休祥坊内的一座宅院旁,此时已是亥时光景(晚九点至十一点),这座府邸的大门已关,年轻人当先一步跳下马,上前叫门。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银发老人将大门开了一丝缝,揉着眼探头出来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六品服饰的官员,以前从没见过,实在面生得紧,狐疑道:“这么晚了,你有何事?如无要紧事务,明天去我家老爷官衙求告!”说完还没等来人回答,便欲关门。

见这老者刚打照面便要请自己三人吃闭门羹,杨师道自嘲的摇了摇头,对军爷歉意一笑,便朝大门喊道:“老杨,大哥歇息了没?”

那老门子一听,声音极为熟悉,提着灯笼往门外黑暗处一照,忙答道:“啊,是五爷呀,老爷还没有休息,正在书房看公文呢!”说完忙掌灯开门,殷勤将众人往府内请。

杨师道对军爷道了声“请”,军爷一笑,也不虚套,上前几步,拍了一下门前站立着那位年轻人的肩膀,见他吃完闭门羹后面色无异,脸上看不出喜怒,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一起进去。

杨师道在后面轻言交待了老杨几句,将马匹的缰绳交给了他,随后便赶到前头给客人领路。在杨师道的引领下,三人轻车熟路的在府内穿梭,不久便来到一座烛光闪烁的书房前,杨师道推开房门,说道:“大哥,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噢,景猷来了?”里面一人应道,浑厚的声音中饱含着几分沧桑。

杨师道回头招呼军爷和年轻人进门,只见屋内一位看上去年纪在六旬左右的老者手上拿着一卷公文,目光炯炯,此时正望向门口,见来人不止弟弟一位,这才放下文书,笑道:“永思,你可是稀客啊!”

军爷躬身示礼,笑着应道:“观公这是怪我不上门啊!改日一定登门谢罪自罚三杯,还望观公莫要见怪啊!”

正好这时杨府家人端着茶品上来,军爷端起一杯清茶,对上座之人遥敬了一回,先行饮了一口。那老者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最后也拿了桌前茶杯回礼。

待军爷坐定,那老者不再说话,只是目光含笑的上下打量着站在五弟身后的那位年轻人。

这时杨师道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出身后之人,并给兄长做着介绍:“大哥,这个后生便是前些日刚刚上任的太子司议郎,领检校工部员外郎胡戈胡归唐,今日特随魏国公前来拜访兄长的!”

等杨师道介绍完,年轻人上前和这书房主人见了礼,礼毕后也不落座,侍立在一旁,并不多话,只是面上带着谦和的笑容。

军爷见自己这位兄弟经过一月有余的官场洗礼之后,待人接物神情自然,礼仪周到,自在心中点头,又见观国公面色慈祥的打量胡戈,便也含笑不言,顺手端起桌上茶杯,摇头轻吹着水杯中浮起的茶叶。

杨师道一笑,坐到军爷下首,也端起一杯清茶轻轻抿着,只是目光时不时的飘向正迎着大哥目光微笑的胡戈。

这时屋内无人说话,使得气氛顿时有些压抑。就在老者打量胡戈的过程中,胡戈也在偷眼观察着老者,他只觉这位书房主人身上那看似沉稳的气质中隐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威严,饶是胡戈这段时日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在这位观国公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前,他不知为何手心和背上竟已不自觉的生出微汗。

胡戈在心底暗暗诧异,毕竟这种情况实属罕见,就是面见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皇帝时,也不曾如此。他不知道该怎么改变眼前的处境,只是硬着头皮维持着不让自己的笑容走样。

不知过了多久,书桌前那位老者终于在喉间轻轻“嗯”了一声,这时原本无声的场景似又鲜活了起来,刚才还感觉有数不清的小虫在周身乱爬的胡戈只觉身上的压力剧减,他暗自松了口气,心道这尴尬的时刻终于要过去了,只是十分纳闷这位在史书中篇幅并不算多的观国公怎地气场如此特别。

坐在一旁的杨师道见兄长有了反应,方才笑道,“大哥,归唐可是近来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刚一出仕就为我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啊!近日他们工部的一系列大事件都是归唐谋划的,您在雍州该是听说过不少吧?”

那老者点点头,拿起桌上一卷刚刚还在研读的公文,指着它道:“我知道,可是那烧窑的胡戈?”

胡戈心中一窘,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一旁的军爷早已笑了起来,道:“观公,您德高望重,一字千金,将来我这兄弟要是被史官记成是烧窑的,那可就是您的责任了!”

观国公开怀一笑,偏着头对杨师道说道:“看来永思这是讹上我了,景猷,看来今天魏国公是来者不善呐!”

杨师道笑道:“兄长说笑了!永思可是早就同我说过要来拜访您的,只是这两年他不在京城所以耽搁了,这不今次刚刚上任,就来探望大哥了!”

观国公闻言望向军爷,军爷一笑,道:“今日登门便是前来与观公叙旧,数年未聚,特来聆听教导!”

“你还是这么客气,永思,缘分亦如朝露,易逝不可沉溺啊!”军爷这些年的经历,都在这位书房老者眼中。

军爷拱拱手,谢道:“承蒙观公教诲,毅铭记在心!”

观国公摆摆手,道:“闻你今次复出,又与那高家丫头定下姻缘,我是由衷为你高兴啊,永思,你乃出将入相之大才,陛下心中久念矣,若为儿女之事,终身隐居乡里,岂不可惜?还好还好,你终于走出来了!呵呵!”

老者情谊让军爷心中颇为感慨,只是有些往事他不愿多提,在谢过了观国公后,他便将话题转到胡戈身上,这是他今天夤夜来访的正题。

“冉某素知观公爱才,今日特地携我这位兄弟来府上拜会观公,他自小受教于世外高人,尽得其衣钵。他的经历与我少时略同,都曾浪迹江湖,但其胸中乾坤,毅实有所不及,特央蔡公举荐于陛下,几经长谈,陛下深爱其才,将其纳入工部,不到一月,便立奇功,故而今次陛下又因人设官,特地仿那门下省给事中旧例,在东宫新设司议郎一职,已嘉其志!这些情况想必观公您都是知道的,冉某就不再多说了,单说说工部最近在雍州地界上的举动吧,如若归唐之谋划能顺利推行,定可保我大唐百年内国库充盈无虞啊!”

军爷话里行间语多溢美,并且丝毫没有隐瞒自己和胡戈的关系。胡戈听军爷说完,心中感动,便想谦虚几句,哪知这时军爷对他微微摇头,胡戈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让那客套之话止步舌间,静待观公反应。

那观国公见胡戈欲言又止的举动,面露微笑,对他道:“你们工部在我雍州起的上百座土窑,老夫前些时日亲自去查看过,所行章法确实独具匠心,若就事论事而言,此等土窑或早或晚,总会有一巧匠能摸索创造而出,你既精通制窑之法,我方才喊你一声烧窑的,你心中可有不忿?”

“大哥……”杨师道正喝着茶,听兄长此言一出,忙放下茶杯,语带提醒的规劝了一声。要知胡戈此时在朝中顺风顺水通途无碍,而大哥此话却有意把他比作工匠之流,虽在自己看来兄长这番言语语带未尽之意,但过于生硬,于两位客人特别是冉永思面上实不好看。

观国公闻言对五弟摆了摆手,杨师道微微点头,表示理会,不过目光却转向冉毅,只见军爷一笑,并不言语,只是拿起茶杯低头品茶。杨师道见状也不再多言,他想要达到的转圜效果已经出来了。

就在胡戈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细思此话涵义时,却不曾想,观国公拿起桌上工部呈上的公文,话锋一转,说出一番让他大感意外的话语来:

“建土窑,不过一熟匠所为耳,众人皆为其大利欣喜,须不知真正让老夫夜不能寐之事,乃是你隐藏在这土窑背后那一系列富国惠民的思路啊!一者国家坐收巨利,二来百姓可凭辛劳换厚酬,三却叫买家甘愿掏钱竟无异议,实乃匪夷所思!听陛下说你这叫什么“通过技术改良温和的对社会财富进行再次分配”,老夫过后想了许久,心中触动无以言说!想我华夏千年从古至今,奇技能人者多矣,发明利器也是不计其数,可为什么就没有人曾如你这般思索呢?我常叹未能亲见当日李安世给孝文帝上《均田疏》之景,却不想今日竟能目睹你胡归唐作这土窑之论,不得不谓英才辈出,后生可畏啊!”

这位观国公出身隋朝皇亲,四十多年前便已入仕,那时还是前朝,他既做过一方牧守,后又为中央高官,既亲临过华夏有史以来最富有的朝代,也见识了被逼迫得忍无可忍的百姓们揭竿而起。谁曾想,那样一个庞大富足、繁荣空前的帝国,竟然霎那间土崩瓦解、回天乏术。大隋亡国不过数年,时至今日,却已无人怀念。

国家富有,百姓贫贱。一声呐喊,遍地烽烟。

昔日种种,纠结而成这位老者心中一个难以开解之劫。

一阵唏嘘,这位曾亲历亡国之痛的老人情绪有些激动,目光从厅中诸人的面上逐个扫过,顿了顿,方言道:“先贤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永思,没想到老夫在这风烛残年,还能在你这位小兄弟那里闻得大道,叫我死也无憾啊!”

观国公这番对胡戈极为肯定的话语让在座诸人都有些动容,军爷和胡戈这样的客人自不必说,就连杨师道和他是至亲骨肉,也是极少见兄长如此褒奖一人的,自是不免大感意外,在心中暗暗咂舌。

只是军爷脸上并没有特别显露出什么来,他微笑的附和着书房主人的感慨,不过应答间他的右手食指频率稳定的轻敲在椅背上,似有所思。

而作为当事人的胡戈更没料到这位甚是威严的观国公竟是先抑后扬,还好他反应不慢,待军爷不再说话时,拱手谦谢道:“这些都是恩师教诲,晚辈不过如婴儿牙牙学语罢了,观国公如此赞美,晚辈实不敢当啊!”

观国公摇摇头,道,“纵使是恩师教诲,但在这“利”字之前,你却将此法公之于众献予朝廷,那也是极为难得的。归唐,不知你那位恩师现在可有消息?”对胡戈的身世,观国公似乎很是了解。

每当别人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总会让几乎已经相信自己融入了这大唐盛世的胡戈猛醒,原来,他不属于这里。想到这里胡戈落寞的摇摇头。时代这位恩师,已经彻底的对他关上了大门。

也许,

孤独,注定是每个穿越者的一生之敌。

军爷见胡戈黯然,叹了口气,替他答道,“到目前为止暂时还没有音讯!”顿了顿,宽慰胡戈道:“你恩师乃世外高人,如果真有意避世,定不会那么容易被寻到的!归唐,聚散皆有机缘,莫要伤感!”

见军爷这般说,观国公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也温言劝慰起低头不语的胡戈。

军爷轻咳了一声,顺势调整了一下身子,望着语重心长地开解着胡戈的老者,慢慢回放着从一进门观国公对胡戈的种种姿态,不经意间,他轻敲椅背的右手缓缓停下。

这时,某个一直隐藏在他心底从没有与任何人交流过的想法,表露的时机似已成熟。

第八十五章 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

其实,这次军爷带着胡戈夜访观国公府最首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落实其年底参加科举考试一事。

在唐初,有资格参加科举的士子分两大类,一类是全国官学中的学子,他们进军科举之路属于教育系统内部的选拔,当他们最终通过了最高教育机构国子监的遴选,在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后,才有资格参加由吏部考功司员外郎主持的科举考试,完成鲤鱼化龙前的最后一跃。(按:直到唐玄宗时,科举考试才改为由礼部主持,此时主考官的级别方由从六品上的员外郎升格到了正四品下的侍郎一级,按现在的说法,玄宗以前的主考官只不过是国家部委下属某司的一位副司长而已,待到玄宗之时,方上调到一部副部长之尊)

那如果不是官学出身的人怎么办呢?他们就参加不了科举考试吗?

儒家经典《孟曾记载:“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若是搁在唐初,这些牛人在未牛之前都不算是正规官学出身,但盖棺定论的看,他们又的的确确都是举世公认才能出众的贤德之士。正因为这些活生生的例子,让朝廷担心会有类似的人才被其出身限制住了,为了实现“在野无遗贤”这一崇高的理想主义,最初的制度建立者们便在考生资格上留了一扇暗门:大家可“怀牒自列于州县”。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说,馆学之外的社会人士可以到户籍所在地的官衙里去自己推荐自己,有点毛遂自荐的意思,且州县不得不试之(不得不受理),然后大家经过一番过五关斩六将的考验,过关的便会由地方官保荐到长安参加科考,如若不成,考生对自己是骡子是马,起码心里有了数。如不服气,也可来年接着自荐。这便是科举考试中第二类生源。这些出身有别于学院派的社会人士参加科举的道路,被称之为乡贡。

唐时馆学有时兴旺,有时落寞。学校兴旺时,学子们有正常的途径往上攀爬,这时馆学与乡贡各行其道,没多大交集与冲突,若学校一旦废隳(时有发生,比如公元七百年前后武则天执政时期),国子监这条路走不通了,士子们便会纷纷在各地假名就贡,同社会人士拼抢着这条最后的独木桥,以期望能实现他们心中那鲤鱼化龙的梦想。终唐一朝,乡贡在科举中的地位都是十分重要的。

为防地方官徇私舞弊以及保证贡士的质量,唐初朝廷对每州推荐上来的乡贡人数都有严格的限制,规定上州三人,中州二人,下州一人。并且会因贡士有失水准而对州官进行追责,比如唐太宗就曾经因为某州刺史推举不当而大动肝火。因此各地的地方官均不敢懈怠,又或不愿多事,他们在推荐人数上一向循规蹈矩,极少破例。

不过宋人编纂的《太平广记》上倒是记载过一起破例为之的事件,那是当年李世勣为并州都督时,有张氏两兄弟才学俱佳,下面官吏因本州贡士人数限制,只得把才学还要略胜一筹的兄长张越石的名字划掉了,只录了弟弟张楚金。李世勣后来知道了,叹道:“贡士本求才行,相推如此,何嫌双居也。”破例把哥哥的名字也添了上来。就事论事,一州都督只不过某年因公多推荐了一名贡士这种绝算不上大事的举动竟能记载史书流传千年而为后人知,由此可见此事在当年的罕见程度。

上述种种,便是今夜军爷带胡戈夜访观国公的原因。对于胡戈来说,他自然归纳不到教育系统内去,所以他要参加科举考试的话,他须得按社会人士的途径,通过乡贡获得地方官的推荐。而此时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现任雍州牧杨恭仁(首都市委书记、市长一肩挑的人物)。

熟悉唐史的人都知道,雍州牧在唐朝的地位,是渐次下降的。这恰恰和这个职务实际权力太大是密不可分的。

在唐朝,做得最威风的雍州牧,无过于其首任行政长官李世民了,当年其父李渊撇开傀儡隋恭帝强行受禅后,便加封了秦王李世民雍州牧一职,这雍州牧总督首都行政,对于素有大志的李世民来说,正是如虎添翼!此公当年在任上作风极为强硬,甚至一度出现过其与中央政府(吏部)争夺下属官员任命权的情况发生,武德年间朝廷某一官职被各方政治势力(最主要的三大派系便是李渊、李建成、李世民父子三人各自领衔的)同时任命自己人担当的情况屡见不鲜,最后大家争执不下,只得以谁人脚快谁先到任为默认事实(不知此举会不会影响马价)。

最后李世民在当了近九年的雍州牧后,他的仕途走到了顶点,在公元六二七年终于成功称帝。到了这个时候他的雍州牧一职就需要让出来,李世民心知肚明自己本来是非正规途径登基,名既不正言也不顺,从而导致此时整个京城政局波谲云诡,这时就需要一个资历深厚,德高望重且身份超脱能够镇住各方势力之人接过自己雍州牧的旧职,思来想去,他找到了一个最佳人选,他就是前朝宗室,四朝老臣,现任中书令的宰辅之臣观国公杨恭仁。

这杨恭仁在史籍上记录不显,但在隋末唐初那绝对是个人物。杨恭仁出身前隋宗室,他的父亲乃是隋朝开国功臣广平王杨雄,其人因为和隋文帝杨坚同属弘农杨氏,文帝便依照谱系,认了这位比仅自己小一岁的得力臂膀为族子,等到隋朝建国,杨雄便进爵为王,身兼宗正卿,后转任右卫大将军参预朝政,并与高颎、虞庆则、苏威合称四贵,所受贵宠,冠绝一时。史书上称其“美姿仪,有器局,雍容闲雅,进止可观。”最后位居三公,改封观德王。

身为长子的杨恭仁继承了父亲的才干,并且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很高的名望。在隋文帝时他已经官居刺史,执掌一州,待后来隋炀帝刚一即位,便把杨恭仁调回中央,让其转任吏部侍郎。数年后隋炀帝东征高句丽,中途礼部尚书杨玄感起兵造杨广的反,隋炀帝明知杨恭仁的亲弟杨恭道正在杨玄感的反军中就职,但仍对其深信不疑,并授予兵权命其出兵平叛,最后杨恭仁和屈突通等人合力击败了杨玄感,待到论功行赏时,隋炀帝对杨恭仁叹道:“朕闻破陵之阵,唯卿力战,功最难比。虽知卿奉法清慎,却不知勇决如此也。”(我虽知你是个好人,却不知你这么能打……)

再后来,杨恭仁便一直尽心尽力替杨广这位族谱上的小叔叔修补着隋朝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舰,直到最后隋炀帝被宇文化及缢死,杨恭仁也被割据魏郡的元宝藏俘获,最后押送到长安。

李渊和杨恭仁是老相识了,而且七扯八扯还能扯上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再加上杨恭仁素有清誉,在前隋时便朝野闻名,所以尽管此时他于李唐新政权无尺寸之功,但还是旋即被李渊封为观国公,拜为黄门侍郎,因其不愿与故国兵戈相向,便出守边陲,迁检校凉州总管。注意,此时的正牌凉州总管乃是李世民,新、旧唐书皆有误,把杨恭仁记做了凉州总管,其实他只是检校衔的代理职务。而这也是杨恭仁第一次与李世民合作,双方互相有了初步的了解,结合俩人此后的经历来看,这段合作大抵是愉快的。

数年后,华夏大地渐被几大割据势力占据,隋杨已经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于是杨恭仁被李渊调回中央,出任吏部尚书之要职,没多久又担任了当朝宰相之一的中书令。

此时正是李世民几兄弟你来我往闹得最火热的时期,但是杨恭仁并没有涉足其中。只因其出身皇室,对宗室内部的权利之争最是清楚不过。当年其父由隋文帝的心腹慢慢演变为心腹之患的那段历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其父杨雄甚有才干,又深得人心,终于被隋文帝阴嫉,明升暗降收其兵权,位居空头三公)。所以无论是当年的杨广与太子杨勇争权,还是现如今的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的斗法,他都严守中立,绝不涉足其中。

有句很有道理的话叫做屁股决定立场。即屁股所在不同,头脑中考虑问题的立场也会随之改变。也许当年夜深人静的时候秦王会对杨恭仁的中立颇有微词,但在成功上位之后的唐太宗看来,杨恭仁当时官居执宰,论起亲疏来其侄女还是李元吉的妃子,却能严守中立,并没有站到优势明显的太子一边,可谓持身甚正!再者无论是资历、才干、品行,杨恭仁都可谓上佳之选,况且此人当年在凉州之任上就与自己有过一段愉快的合作经历,一阵思来想去之后,杨恭仁便由正三品的中书令转任了从二品的雍州牧,从自己手中接过了雍州牧的旧印。

历史上当杨恭仁卸任雍州牧时,京城政局已上正轨,各方政治势力已经尽在皇帝掌控之中。这时,李世民已经不需要一个强势的雍州牧存在,于是接替杨恭仁的下一任首都行政长官便是与李承乾争夺太子之位的搅局之王李泰(此时还未成年),从此雍州牧便成为了亲王们的荣誉尊衔,此后中宗、睿宗在未即位之前都曾担任过这一职务,只不过和他们的祖辈相比,接任者们身上再无那么多值得让后人们在茶前饭后唾沫横飞的谈资。

最后说一句,雍州牧在玄宗时改称京兆尹,而且在级别上也向下做了调整,自此,这一在唐初曾无比显赫的官衔辉煌不再,渐次沦为供权贵驱使的高级差役。就连胆大一点的流氓,都敢在自己左右臂膀外纹上两句六言绝句以明其心迹,诗曰:“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

第八十六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大哥,前些日我在部里看到雍州今年推荐上来的贡士名单,不知这几位才学如何?”见兄长情绪上佳,杨师道主动把话题引到今天的正事上。毕竟是自家大哥,所以说话没那么多忌讳,不然这等极易引起歧义的问话绝不会出自堂堂吏部侍郎之口。

“都还不错,这三人我亲自考校过的!”杨恭仁点点头道。

“不知这三位比之归唐如何?”杨师道又笑问道。

闻言,杨恭仁看了五弟一会,又转头看向军爷,身体缓缓后倾,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并未急着答话。

军爷一笑,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今夜来访,冉某想为归唐想求得观公一个推荐!”

只听杨恭仁点头轻“嗯”了一声便没下文,胡戈抬头想从他脸上寻出一些端倪来,却毫无收获,反倒引得这位不怒自威地雍州牧朝自己望了过来,小虫子周身乱爬的滋味竟又出现,不过这次还好,杨恭仁只看了胡戈片刻,便出言问道:“你有献策大功,又蒙克明、永思这般看重,为何也要学那孙伏伽?可是因为自身未加散官之故?归唐,不必着急,陛下和诸位大人自有考量的!”

自打在刘诗薇那里得知孙伏伽的事迹后,胡戈很感兴趣,又专门向军爷打听过此人。原来这孙伏伽前隋的时候便在京城官场上打拼,却因其出身低微且朝中无人提携,虽说中过进士,但直到隋朝灭亡时才不过“官”居万年县法曹官,其实此职位不过县衙六曹之一,乃无品级之小吏,归万年县里那位从八品下的县尉管辖)。

等到了唐朝,孙伏伽的仕途这才通畅起来,他在武德初给李渊上了一道疏,很得这位新皇帝的赏识,将他超拔到了治书侍御史的高位之上(唐时秩正四品下。此职务又叫御史中丞,即原来御史台的二把手。隋朝忌讳“忠”字,“忠”“中”同音,便改称治书侍御史,唐高宗的时候又因忌讳“治”又重新给改了回来。题外话一句,提拔一无品之县法曹担任正四品下的职事官,可见李渊也是个极有魄力的人物)。

不过此时孙伏伽虽因皇帝的赏识身居高位,却在朝中毫无根基(万年县一书吏的关系网拿到中央层次来说不提也罢,况且火箭式升官历来最为官场所嫉),这些客观因素让孙伏伽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选择了再一次参加科举考试。最终他在武德五年又高中了进士并且名列第一,从而成为中华历史上有明文记载的第一位文状元。或许这位后人眼中的开山祖师此时并未意识到,他的这一举动拉开了官员文凭化的序幕,成为了引领华夏官场千年风尚的先锋人物。待到数十年后,当朝执宰若非进士出身,见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晚辈不知道孙大人因何事参考,不过肯定和晚辈不一样,实不敢对观公有所隐瞒,事因晚辈昨日上门提亲,女方家长给晚辈提出的要求,如果下官能考得任何一科的头名,才会成全在下的提亲!”胡戈从头到尾全盘托出,他深知求人帮忙,最忌遮遮掩掩,何况这等事实在是难以保密,倒不如光棍一些。

杨恭仁一听,哑然失笑,自己算天算地,却没料到竟是这个原因,不免有些好奇,笑问道:“却是哪家闺女?”

“便我大哥家那丫头!”这时军爷笑言道。

“这可不是弘基的风格啊!”杨恭仁摇头道,他久历人事,闻头知尾,片刻便把事情原委猜得**不离十,当下也不说破。

“呵呵,谁不知刘大人那刚绝果断的作风!对了大哥,雍州的名额已满,再加上今年各州县的考试时间已过,您看能不能破个例,在本州贡士名单上再添归唐一人。”杨师道插言道。

杨恭仁微微点头,略作思考,便对胡戈道:“观你所为,身具才学不假,既然有意科举,此乃我辖下之事,老夫自然要为国荐才,不能耽误你们年轻人的前程!”

见杨恭仁一口应允,胡戈实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忙躬身行礼,道:“多谢观公举荐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嗯,你且座,我问你,你准备申报哪科?”杨恭仁道。

“晚辈准备应考秀才科!”胡戈恭敬答道。

杨恭仁听完不动声色,只是扶髯微笑,道:“呵呵,说来惭愧啊,这次雍州的三位贡士都是应考进士科的,今年还没人报考秀才。归唐,你可知道我大唐立国至此,在你之前虽累计有数千学子参加科考,但在这秀才一科前,却不知有多少才子畏难而退啊!”

“晚辈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多谢观公提醒!”胡戈恭敬的语气中带着十分的坚定。

杨恭仁点点头,没有再问话,只是对军爷道,“永思,土窑之事不说了,他那‘巨室论’我也有所耳闻,说来老夫似他这般年纪之时,却还在懵懂之间,呵呵,人才难得啊,今番对归唐老夫就不再单独做考校了,明日我便向吏部递文书,陛下那里,我去说!”

“举荐之恩大于天,观公,您要是不弃的话,今后就让归唐以师礼事君,还请您千万不要推辞啊!”军爷先前一直隐藏在心中的那个想法,终于在此时顺理成章的抛将出来。

此言一出,倒叫陪坐的杨师道吃了一惊。方才胡戈和军爷去驸马府的时候,并未曾说及拜师一事,不过他脸上惊诧的表情一闪而逝,片刻便恢复如常,此时再纠缠这些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想这冉永思当年在太原随李家起事,一路上功勋卓著君臣和睦,可谓铁杆的从龙之臣。平日和自己这些前朝旧臣关系虽然融洽,但说到底在政治取向上还是有所区别的。他这时突然在自己兄长面前提出让胡戈拜其为师,这到底是何意呢?

杨师道清品着杯中茶水,头脑中飞速运转,却听这时杨恭仁叹道:“老夫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圣人言七十古来稀,都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如今美玉在前,恐无心力雕琢,反误了他的前程啊!”

军爷见观国公只是谦虚,话语中竟似有应允之意,心中暗喜,道:“观公,此言差矣呀!圣人虽有七十古来稀之言,但其又曾言‘知者乐,仁者寿!’谁不谓当今仁德之士,当首推足下?以君之仁德,何患不能长寿?况公幼时习武,身体向来强健,君已忘当年身先士卒,亲冒矢雨之往事乎?”

军爷说道这里,顿了顿,诚恳道:“我与归唐一见如故,知他心中志向,只恨自己才学浅薄,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他,想他自幼流落江湖,后又与恩师失散,我闻其师分别前留信说,‘今生恐难有再聚之日,此后你我再无瓜葛!’,想那高人真是去意坚决。俗语云‘国不可一日无君,人不可一日无师’,现如今归唐刁然一身,无亲无师,无依无靠,幸而今日得遇明公保举,却不是天大的机缘?还望公能体察归唐的赤子之心,成全在下的兄弟之义!”说完,军爷起身,竟一躬到底。

军爷的这一举动叫胡戈很是意外,拜师的事情自己事先未曾听说,但此刻他心中却是温暖异常,差点就忍不住眼中的涩水,心中感念军爷好意,想也没想,便跟着军爷起身,行大礼与观国公身前,叩首道:“晚辈求拜明公为师,情愿终身侍奉吾师!”

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时杨师道也起身劝道,“此乃美事啊大哥,看归唐心诚意切,您老就收个关门弟子吧!”他思索了半晌,刚刚理清头绪,不管怎么说,收了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对杨家来说总不会吃亏罢。

见三人如此,杨恭仁沉吟片刻,便起身离座,先把军爷扶起,道:“永思,对国忠,对友义,难得啊!你的意思老夫都明白……都明白,承蒙你高看,那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自量力一回,应允你了!”

军爷大喜,转身对胡戈道:“归唐,快叩首拜谢师父,你须谨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后一定要多听明公教诲,事明公如敬父母!”

胡戈闻言,再次倒身下拜,他不知这时拜师情形,便欲拜足九拜,直拜到杨师道在一旁呵呵笑道足矣时,胡戈才停住身子。

只听这时杨恭仁说道:“归唐,你原受高人亲传,我本不欲夺人之美,但永思所言情重意切,实令老夫感触颇深,今日虽承你喊我一声师父,可文韬武略上老夫看来是教不了你许多了,你只记着一条,今后你就把这儿当成是你的家吧!”

杨恭仁的一番话终于让胡戈彻底明白了军爷的良苦用心,在这门阀时代,他这个孑然一身的草野之人,竟也有一个声名显赫的家了。

胡戈眼眶湿润,想两人相遇不过数月,军爷却处处关照自己,实在叫他感动不已,今次还特地为自己寻了这样一位望重位尊的师父,胡戈只觉心中有种无以言说的情感需要宣泄。

难道这就是中华文化中所独有的“义”吗?怪不得它能够让泱泱华夏为之感动千年而不衰,无论人们身在政治清明还是礼乐崩坏的时代,这个融入中国人骨髓中的“义”字所散发出的光芒,都足矣让信仰、追求它的人们感佩终身。

正在遐想时,胡戈被此生二十四年里头一次郑重其事拜下的师父扶起,此时杨恭仁的眼神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目光灼灼,不过胡戈好像从中还发现一些隐含的东西,他说不出它们的名字,或许是欣赏,又或许是慈爱,总之让人很温暖,温暖…

第八十七章 他要一口一口的,吻尽她的悲伤

拜完师后,四人又在书房里畅谈良久,后来军爷看时间实在太晚,怕杨恭仁身体熬不住,第二天一早在座诸人又是都要上早朝的人,便主动提出告辞,并商定了改日再行正式的拜师之礼,胡戈自然一切应允,对杨恭仁再三拜别,和军爷以及杨师道一起而出。

出了休祥坊,三人来到岔路口上,杨师道下马向军爷拱手告别,军爷和胡戈也下了马,一一还礼,因为胡戈是大哥新收的徒弟,杨师道待他与来时那种客气又有不同,殷殷勉励了一番,方才话别,临行前突然朱龙马打了一个大大的响鼻,传到刚要上马前行的杨师道耳中,引得这位初唐著名的诗人转过身来,走到这匹波斯良驹前,轻抚着它脖上的长鬃,缓缓道:

“玉鞍金络过丹墀,骨相峥嵘毛亦奇。

世上殊多千里马,老肥御苑未曾驰。

羸疲岂任盐车重,伯乐见之不胜嗟。

此马若遂千里志,追风犹可到天涯。”

吟罢对军爷拱拱手,长笑一声,牵马而去。

……

“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原本坐在客厅里打盹的公主被杨师道轻声唤醒,她扭头对一旁侍立的丫鬟吩咐道:“去,给老爷把这碗百合莲子粥再热热!”

杨师道顺势在公主身旁坐下,关切道:“真叫你费心了,不是让你早点休息不必等我吗?”

公主没有接杨师道的话,只是疑问道:“不就是今年雍州乡贡增加一名额吗,大哥一句话的事情,要谈这么久?”她自小出身富贵之家,现在又是皇室中人,外官们打心眼里不愿触碰的禁区,在她眼中看来却只是一句话的小事情。

杨师道一笑,他这位妻子自小聪慧,遇事多有主意,更兼是个喜事的性子,现在要是不跟她说个清楚,待会只怕问题还要多,便解释道:“破例向朝廷争取一个贡士名额这事大哥应允了,关键是冉永思对他那兄弟可真不错,你有所不知,方才永思竟郑重其事叫胡戈拜在大哥门下!”

一听这话,那公主诧异的看了看自己丈夫,很觉反常,接着凝眉细思起来。

原来,我国在汉朝时便确立了察举入仕的规则,那时中央高官和地方官员均有让人换身衣裳的权力(布衣变官袍)。东汉末年袁绍逢人便说自己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意思就是他袁家久居高位,举荐的人洋洋洒洒弄得全国到处都是,他走到哪里那都是一呼百应。要说这位志大才疏的公子哥口气虽然狂妄,倒也无人能驳他这话。

自察举制出现后,有权察举的人跟被人察举的人之间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既似师徒,又像主仆。后来王朝更替,汉朝虽然灭亡了,但是新兴的王朝都一直延续着这种居高临下用人制度,(陈群的九品中正制也可以看作是察举制的加强版,都是政府由上而下的选才)直到隋炀帝杨广一手建立了科举制,察举入仕这种用人制度才日益式微。到了唐朝,察举制一度与科举制并行,但是,地方官已经渐渐失去了直接举荐布衣为官的权力(当然,某些资历深厚的地方官凭借其个人声望举才者除外,但此乃个人行为,已非大流)。

这时,地方官们手中仅剩的权力,便是为替朝廷考察学子,最后推举出类拔萃者为贡士这种初等考核。至于贡士们最后到底能不能为官,那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无论是托关系走后门也好,还是凭真本事考取功名也好,这些贡士日后的发展都已经与地方官无关了。

所以此时的风气已彻底改变,士人们心目中的宗师举主早已从这些无力让他们脱民为官的地方官员座前改换门庭,真正甘心让他们自称门生者,唯有那些决定他们命运的中央主持科举考试的众考官们。

方才杨师道强调冉毅“郑重其事”的让胡戈拜杨恭仁为师,意思就是在当下这时节,考生几无再拜地方官为师的惯例和礼节,何况以杨师道对胡戈背后人脉的了解,按道理说他也不需要多此一举。

这也是让公主一时想不通的原因,凡事若有反常之处,其中定有缘故。公主仔细思索了一番,才用不是很肯定的语气向夫君问道:“可是为那出自寒门的胡戈谋个出身?”

杨师道笑笑,点了点头道:“是,但也不全是!”

“卖关子是不是!”公主秀眉一横,对着丈夫嗔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想那胡戈所学不凡,我观他言行也不似出自寻常人家,但说到底,胡姓在我大唐并非望族,这后生将来行事恐颇多挫折,就说这次提亲吧,连冉毅亲自上门都吃了闭门羹,所以说拜大哥为师对胡戈改变其出身的帮助是很大的,由此可见夫人所料不差!”杨师道见妻子嗔怒,忙附和道。

听完丈夫一番话,公主点点头,但马上又问道:“那为什么你说不全是呢?”

“怪就怪在这里,早闻杜如晦、房玄龄十分赏识此子才华,冉毅同他们关系匪浅,都是当年陛下秦王座前从龙之人,拜他们为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且杜大人也是出自世代官宦之家,冉毅为何偏偏让胡戈拜到大哥门下呢?冉永思啊冉永思……有些事情还真让人看不透啊!”杨师道喃喃道,虽是在给妻子解释,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公主在嫁杨师道前曾有过夫家,是经过事的人,懂得珍惜二字。她虽与杨师道是二婚,但俩人感情极好,夫妻和睦,此时见丈夫陷入沉思,做妻子的反倒是不问了。

正好这时,丫鬟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细声道:“夫人,百合莲子粥热好了!”

公主“嗯”了一声,端起粥对杨师道开解道:“别想了,喝粥吧,大哥收他自有大哥的道理,你也不必多操心了,喝完我们就去歇息,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要早朝呢!”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下了差,胡戈骑马来到西市,跟刘诗薇说起昨天晚上在观国公府邸拜师一事,刘诗薇闻言也是开心无比,替他欢喜,风醉幽见俩人柔情蜜意,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好菜,为二人庆贺。席间风醉幽敬了胡戈几杯酒,便推说店中还有琐事,避开了去,为这对热恋中的情侣留下了一个二人世界。

此时雅间内只剩胡戈和刘诗薇两人,望着爱人因为高兴而涨红的脸颊,胡戈将刘诗薇额前一缕秀发捋到耳后,道:“薇薇,过些天我可能要出京一趟,要巡视下京畿各县的在建土窑,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方回,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他的语气多有不舍,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天下了早朝段纶把胡戈叫到一旁,特意嘱咐了这件事,对工部又或对段伦个人而言,此乃近期排在首位的紧要事务。

胡戈自然而然的捋发举动让刘诗薇心跳有些加速,顿了顿,等脸上不那么烫了,才轻声道:“你在外面也要注意身体,少喝酒,听爹爹说,那些地方官各个可能喝呢!”

“傻丫头,你见过我喝醉过吗?”说到这里,胡戈看着刘诗薇白里透红的脸色,突然想起一句诗,便顺口吟了出来:“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听完这句诗刘诗薇脸更红了,低了头不语。胡戈发现自那天去她家提亲之后,刘诗薇每次和他见面时便不再像以前那么自然了,从前那个心直嘴快的女子变得话语少了许多,好像多了许多心事,纵使这是胡戈有生以来头一次恋爱,也有些察觉出刘诗薇的异常来。

胡戈将椅子朝刘诗薇这边移了移,待刘诗薇抬起头来时,温言道:“薇薇,最近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话少了许多呢?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跟我说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看着眼前这个已被自己视若未来夫君的男人语气异常温柔的关心着自己,这几天心中一直压抑女孩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是的,那天提亲时军爷信心十足的话语曾让她一时愁云尽散,可事后想起母亲对胡戈出身的排斥,她想到就算日后心上人能够夺取状元头衔,在母亲的偏见下只怕俩人日后的道路也会走得艰难。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爱郎,亲情与爱情的交锋让善良的她压力倍增,长这么大以来她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世事的艰难。这是一种难以向外人倾诉的痛苦,特别是当着胡戈的面,她还要付诸笑容,只为不给他平添一丝压力。

胡戈头一次见刘诗薇哭得这么伤心,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可怀抱中爱人那阵阵抽泣的动作却一下一下的撕扯着他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他慌了,语无伦次的作着承诺,“薇薇,不哭不哭,乖啊,没事的,万事都有我在,将来我会把你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来孝顺,娘现在不喜欢我这不要紧,但是总有一天她会认可我的,我发誓!”说完长吸了一口气,将刘诗薇扶正,低头亲吻着从她眼中流出的眼泪,他要一口一口的,吻尽她的悲伤。

刘诗薇被胡戈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这种经历让她各种滋味一下都涌上心头,待胡戈发现爱人已经停止哭泣时,却从她梨花带雨的脸上见到了她这一生中最美丽的笑容。

胡戈看得痴了,只觉得此时什么都已无关紧要,他只想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如果时间可以停止,他希望就在此刻。

“我这一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永远不要分离!”刘诗薇将头枕在胡戈的肩膀,已哭得通红的双眼望着窗外那模糊的远方,她张开嘴,无声的轻吟。

第八十八章 官本位

这天下了早朝,李世民留下了尚书省左右两位仆射在皇城内议事,只因国事繁重,君臣三人商议完大事之后,眼看就快要到中午的饭点了,皇帝道了声二位爱卿辛苦了,且稍座片刻,一会一同用膳,两位宰相自然谢恩应了。

正事已毕,离用膳也还有些时间,趁这空闲,君臣三人闲聊了一会,近官场趣闻,这时李世民随意拿起一份奏章道:“这位新上任的太子司议郎,到东宫第一天就没闲着,给朕写了奏章,说什么百闻不如一见,要带乾儿出宫去看看民生百态,朕留了几天,一直没有答复,玄龄、克明,你们先看看!”

房玄龄闻言接过胡戈的奏章,仔细观看起来,等他看完后又递给杜如晦,胡戈的奏章不长,不到一刻钟,俩人均已看完。

“你们觉得如何?”李世民见房、杜二人看完,都是面露微笑,便询问道。

房玄龄道:“陛下,不知东宫几位主官是什么意见?”

“除了戴卿,其他几位不必说,全是一片反对之声!”李世民笑道。

杜如晦闻言呵呵一笑,道:“玄胤(戴胄字)平日里最烦人引经据典、舞弄文雅,我观他户部里大小官员各个上疏都是言简意骇,这回归唐奏章里又是《荀子》,又是《汉书》的,他反倒什么都不说了,呵呵,难得啊难得!”

房玄龄道:“前些日他还要调归唐去他的度支司,虽没有如愿,但俩人总算在东宫会面了,做下属的第一次上书,他这个该管的上司,总不至于拆台吧!”言罢大家对视而笑,大厅里气氛愈加轻松起来。

戴胄此人为官一身正气,甚是鲠直,便是称其为道德君子也不为过,平素里大家在他身上要想找点瑕疵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没想到今次因为胡戈奏章之事,倒叫平日里严谨持正的两位尚书仆射开了他一回玩笑。

三人笑了一回,即刻便言归正传,李世民再次发问:“归唐奏章上所提的意见,二位爱卿是怎么看呢?”

这胡戈入仕是杜如晦推荐的,房玄龄心知肚明他们两人的关系,所以这次便没有照惯例头一个开口,只是转头望着杜如晦。

杜如晦见老搭档望向自己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俩人合作多年,那种默契非常人可及,既然房玄龄不准备首先发言,杜如晦便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吟了片刻,说道:“臣闻隋炀帝自幼聪慧,文韬武略,无所不通,只因其不谅百姓困苦,最终导致**灭国,归唐上书所言之事,臣认为可行!”

杜如晦说话的时候房玄龄在一旁微微点头,他心知有关太子出宫之事,无论是胡戈的建议也好,还是东宫里各位主官的意见也好,都是在设身处地的为太子考量,出发点都是为太子的将来好,双方的观点说来都有各自的道理支撑,毕竟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国政之争,非要分个对错来。说实话房玄龄心中是比较倾向于胡戈的,再加上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想必是心中已经松动,不然要驳回胡戈的奏章只需一字即可,留存至今的举动正说明皇帝心中对胡戈的建议还是很上心的,何况老搭档杜如晦又意见明确的表达了对胡戈支持,便随即也附议了。

等两位重臣说完自己的意见,李世民笑道:“朕幼时便是长自民间,这才深知百姓苦乐,那日在咬金府上密室,马周一番话说得好啊,待那长自深宫的皇子即位,心中可有百姓疾苦?我想还是让乾儿出去见识一下民生也好,老呆在宫里,很多情况都搞不清楚!既然这奏章是胡戈上的,便让他来日带太子出宫吧!归唐的才具朕是信得过的,让乾儿多亲近亲近他必会受益匪浅啊!”

杜如晦见李世民夸起胡戈的才学,笑道:“说到才具,臣倒听闻归唐准备参加今年的科举,不知陛下可有耳闻?”

“杨公前几日专门跟朕说起过,希望今年雍州能增加一位贡士的名额,朕问他详情,方知这额外之人便是归唐,呵呵!朕当时就允了。”李世民笑道。

看到李世民与杜如晦二人的问答,房玄龄这才闻之有此一事。虽说雍州府递交的贡士名单会送至吏部,而吏部又名义上归自己这个尚书左仆射正管,可是因为杜如晦还身兼吏部尚书的因由,他平时基本不过问吏部之事,所以对于胡戈有志科举,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房玄龄低头默思片刻,便道:“克明,我看吏部也该给归唐加散官衔了,毕竟拖了这么久,总这么悬着名不正言不顺啊!”

杜如晦笑了笑,望向李世民,正好李世民也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遇,都从对方脸到一丝苦笑,他们哪是舍不得一个低品的散官之职,只是这事说来有些复杂。

这还要从唐代的官制说起。

胡戈刚刚出仕的时候便被授予了工部员外郎一职,这种在三省六部等等部门有着具体职责的官职被称为职事官,而职事官是大唐官制中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但远远不是全部。在唐朝正式公文中,对于一个官员官衔的书写顺序是:散(散官)、职(职事官)、勋、爵。散官排在职事官之前名列第一,其重要性便可见一斑。

很多人认为散官不过是一种荣誉尊衔,实际意义并不大,这种观点是不全面的。如果说在唐朝之前散官的重要性还不是那么明显的话,那么到了唐朝,散官这一官制被李家赋予了一种新的意义,那便是用它来划分、确立了这个社会中的等级制度,即后人眼中的官本位制度。

大唐立国时,李渊曾得意洋洋的在朝中重臣面前自夸门第,他说我家是陇西旧族,世代与帝室联姻,举旗一呼,不三月有天下云云(见《新唐书》裴寂传),但这只是他自我感觉良好而已,浑然不知在暗地里却被人戏称作“鸵李”。世人心中真正认可的世家大族却是在唐初官场上并不显眼的山东旧族(如崔、卢、李、郑等)。

终于等到李渊有一天发现这世上有一批人比自己身上的优越感还要优越时,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闹了大笑话,这时,他便开始大力打压这些前朝旧族。尽管李世民在许多问题上与自己老子有分歧,但是在利用政治力量去消除这些旧有士族在社会上的影响方面,他们还是父子同心的。

那么怎么消除这些旧士族对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呢?他们祖上传下的名望,自己抹杀不得;他们家中钱粮无数,自己明抢不得;这时,李世民想出一个釜底抽薪之计,便是不让这些士族之人在自己朝廷中立足,说白了,你祖上靠什么显赫,不就是做过什么四世三公之类的吗,我现在不让你们入仕,将来我的儿子也不让你们的儿子入仕,好吧,就算有个把文曲星转世侥幸给你们挤入了官场,那我李家也让你们做不成光宗耀祖的高官,只叫你半生蹉跎!就这样一世一世的过去,你们的后代拿什么来培养自己的优越感?

富贵富贵,且富且贵,富而不贵,早晚下跪。

贞观年间在李世民的主持下修过一部《氏族志》,他确立的核心思想便是:“以今日冠冕为等级高下”、“不论数代以前,只取今日官品、人才作等级”(与本统治集团无关的前朝望族之后,想拼爹那是行不通的)

于是,在确立了官本位的社会价值观后,散官便成了推行这一制度的利器。散官的阶级一共二十九阶,自一品始,到从九品下为止。这个品级便是你在这个社会等级中的排名,除非你有惊人的业绩,一般授予后要想变动极为困难,不像职事官的授予,昨天孙伏伽还是一个不入流品的县衙办事员,今天李渊就可以把他提拔到治书侍御史的高位上(不过在职事官任命中,这也绝对可以算作特例了,正常的人事任免不会玩得这么心跳)。可这散官却是不好随意加的,最终搞得堂堂御史台的二把手,要和一群小年轻们在大冷天的早上搓着手吸着鼻涕一起挤考场(此时考生在通过吏部考功司员外郎主持的科举考试成功中举后所授之的官爵便是散官,而非职事官,想要获得职事官,还需要再经过吏部另外的考核)。

所以房玄龄听闻胡戈要参加科举后,和杨恭仁第一反应一模一样,以为他是因为自身没有加散官衔,才去投奔科海的。

其实哪里是李世民不愿意给胡戈加授散官,实在是因为胡戈出仕之前所立灭蝗防旱之功难以摆明了拿到台面上来讲,授低了,李世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授高了,没有拿得出的理由便是自己坏自己的规矩,徒惹朝野议论。

所以矛盾中的李世民思来想去后,便暂时没有授予胡戈散官,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略减心中愧疚的机会。

第八十九章 门不当户不对

从馆驿出来,胡戈抬头望了望已显颓势的太阳,心道看样子申时快过了,估摸着王老实一家应该已经从永兴村送草儿过来了,便快步往街上走去,走在路上胡戈想到自己空手上门不好,便打算买点礼物什么,正好路边有家卖酒的酒肆,胡戈上前买了两小坛店中最好的酒品,顺便向酒家打听了草儿婆家所在的具体方位,一路寻去。

此地正是周至县城,也是胡戈这次出京巡视的最后一站。因为草儿的婚礼就在今日,所以胡戈在周至县令的陪同下看完本县境内的五处土窑后,便急急赶回馆驿收拾了一下,把满身黄泥的官服脱下,换上了心上人为自己置办的一袭书生白袍。走在路上的他满心甜蜜,想起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刘诗薇了,心中一阵急切。

本来下午本县县令是要设宴款待胡戈的,在他眼里胡戈可是如今官场上风头正劲的人物,很值得结交。想其入仕仅仅数月便身兼两项要职,虽然和自己都是正六品上的职事官,可人跟人真是不能比,自己在这周至县还是个人物,可是到了京城随便遇到个人说不定便得作揖打躬,可眼前这位就不同了,和储君朝夕相处不说,手上还握着工部最肥的差事,羡煞人的是,他还是以一个检校员外郎的职位代理的司务,一看就是工部尚书段纶的心腹之人,不然一般人哪有这样的待遇?

哎,这种好事只怕下辈子都轮不到自己。

胡戈知道县令的意思,无非是喝喝酒吃吃饭套套交情,将来再见就是朋友了,官场上的情谊不都是在酒桌上建立起来的吗?胡戈虽然不喜欢这一套,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确实没事,又不好推,也会答应。可是今天是草儿大婚,官场应酬和亲人婚礼显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再加上中午大家已经会过餐了,也算领了县令吴大人的情,便想好措辞婉拒了。

吴县令请了一回见胡戈只是笑着致歉,知道请不动,便说了一通场面话,那热情的口吻仿佛不是刚被胡戈拒绝赴宴,而是受了胡戈天大好处般,胡戈暗叹这语言的艺术,自己只怕这辈子都难入门。

周至县城并不是很大,提着两坛酒走了一会,胡戈便到了王老实告诉他的地址前,只见在槐树的环绕下坐落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虽不大,却也不小,在这周至县城里,也还气派。一对中年夫妇领着新郎站在大门口,面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正在那里迎宾,三三两两的客人拱手而入。

胡戈走上前去道了声:“恭喜恭喜!”,那中年妇女站在门槛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瞧见这个提着两坛酒品的客人,只是他们三人谁也不认识此人,只觉这个男子仪表不凡,气质儒雅,便推想是不是孩子舅舅的相识,便也热情的回了礼。

胡戈微笑着将美酒递上,说了些吉利话,那妇人笑着接了,便打听道:“请问这位客人可是马大人的故交?”

胡戈一听什么马大人,想了一下估计是这县里的官员,情知他们是认错人了,也不打哑谜,便道:“贵府迎娶的可是隔壁终南县永兴村王家的闺女?在下姓胡,是新娘的娘家人!”

一听这话这对夫妇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马上恢复正常,道:“原来是亲家来客,那快请进吧,一直走在院落里靠右边顺数第四五桌都是亲家的宴席!请!”说完两人客套的让脸上笑容保持了一会,之后便眼睛再也不瞧胡戈,只是直盯盯的望着外面,似乎那里立马就会有什么贵客降临。

瞧见草儿未来公公婆婆竟是这样一番做派,胡戈在心里暗暗摇头,怪不得草儿母亲总怕女儿在新郎家受了委屈,胡戈以前还道她是爱女心切,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胡戈曾听王老实说过草儿的这两位公公婆婆是开酒楼的,家里小有薄财,婆婆家里还有个嫡亲哥哥人在官场,在这周至县也是个人物。这家子说起来也算“有钱有势”吧,胡戈就暗暗在心里纳闷,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他们两家是怎么接成亲家的?

嗨,今天是喜庆的日子,不能老想这些败兴的事情,胡戈自嘲的摇摇头,在官场待久了,养成了一种遇事不免总往深处想的惯性,他不知道这是算好习惯还是算坏习惯。

就在胡戈朝门里走了几步后,刚才一直站在父母身旁的新郎追了过了,客气道:“敢问这位兄长是草儿的……?”

胡戈回头打量了一下新郎,只见他人看上去有些腼腆,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似乎对父母轻慢自己媳妇娘家人的举动有些歉意。

胡戈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草儿愿意嫁给这个男人了,当下点点头,笑道:“你就是小浩吧,多听你岳父提起你,我是草儿的大哥!”

“那大哥我带你进去吧,这边请!”在胡戈面前这位新郎显得有些局促,用手挠头道。

“浩儿,怎么了?”显是门口那妇人听到这边动静,回头叫了声。

“娘,我送草儿哥哥入席,一会儿就回来!”新郎转身对那妇人解释道。

那妇人眉间略显出一丝不悦的神情来,但见胡戈朝自己望过来,便很快了掩饰了,淡淡道:“那快些去吧,还要回来迎接客人呢!”

新郎“嗯”了一声,便请胡戈入内,一路上胡戈和新郎攀谈了几句,得知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也曾读过书,只是这时候商人子弟不能参加科举,所以现在新郎暂时在父母的酒店里面帮忙,以待来日子承父业。

胡戈顺嘴问了一句刚才新郎母亲嘴中的马大人是谁,新郎答道,“马大人是我母舅,乃是我们周至县主簿!”

胡戈点点头,周至县乃是畿县,县主簿是正九品上,品级虽然低微,但却是全县排名第三的人物,仅在县令与县丞之下,怪不得新郎父母看上去待人彬彬有礼,骨子里却是傲气凌人。

俩人说话间来到摆满酒席的大院内,胡戈数了一下,前后加起来接近三十桌,隐隐瞧见大厅里还有四五桌,胡戈心想估计是这马大人用来招呼自己同僚的。新郎将胡戈引至院落右下角的女方亲友席上,略有些歉意对胡戈道:“胡大哥,来访的客人实在太多,只好委屈各位长辈坐在偏席……”

胡戈点点头,他知道这种事情轮不到眼前这个少年做主,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有这个心就足以,以后好好待草儿比什么都强!”

说完胡戈朝席中望去,不曾想竟一个人都不认识,想必都是草儿母亲李氏的娘家人,也对,李氏本就是周至人,而王老实这边因为战乱,也没什么亲戚了。所以在座的只怕都是李氏未出五服的兄弟姐妹。

胡戈笑着和诸位长辈见了礼,可在座诸人却没有一人起身还礼,只是一个个面露友好腼腆的笑容,胡戈是农村里长大的,对这情形也不陌生,当下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酒,没让场面冷下来。

喝完酒,胡戈对新郎道:“去吧,你还要在门口迎客呢!”

新郎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那胡大哥我去了,你要吃好喝好啊!”

胡戈笑着点点头,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小心询问的声音:“敢问这位小哥,可是长安城里那位胡大人?”

胡戈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微弓着背,陪着小心的望着自己。他刚才没注意,隔壁一席主坐上的一人已经盯他看很久了,只是听到新郎喊他胡大哥这才上前。

“我是胡戈,不知……”胡戈疑问道。

“哎呀,真是天子御驾前的大人呐!我那妹子就说你今天会来,我还不信,这这这……快请坐请坐,坐我的位置,坐首席!”那男子很高兴的样子,便邀请胡戈做到他那桌位置稍微要好一点的酒席上,只是说话时有点无语轮次。

新郎疑惑的望着草儿的大舅伯,认识他也有十年了,印象里很少见他这么失常过,说来他和草儿的婚事还多亏了这位大舅,又听他管这位胡大哥叫什么天子御驾前的大人,但胡大哥既然是草儿的大哥,怎地不认识她的大舅伯呢?一时间,新郎也是懵了。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县令大人到,全场宾客自觉不自觉的都站了起来,草儿的大伯也被这声怔住,不由自主的朝门口望去,只见新郎父母一左一右的迎着本县县令进来,内厅雅座里一人听到声响,小跑着迎了出来,边跑边道:“有劳县尊大驾,真是令陋室蓬荜生辉啊”

那吴大人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道了声:“恭喜啊马大人!”便再也不说话。

这县令面热齿冷的举动让马主簿一愣,但旋即更加热情,忙说些恭维的话语。

这俩人一瞬间的机锋都被胡戈瞧在眼中,心道这县令驭下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了,脸上热,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足下属面子,嘴巴却冷,时刻提醒下属要注意自己身份,不可得意忘形。

“浩儿,还不过来见过县尊大人,愣着干什么!”马主簿百拍之中还有空闲发现新郎正傻傻的站在亲家的偏席中,心中暗怪外甥不懂事。

吴大人配合的朝这边望了一眼,忽见一个十分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出现了,以为看错了人,待眨了眨眼,却越看越像一个人,这不是刚才别过的胡大人吗!?

第九十章 谁的谱都是你可以摆的吗

在确认是胡戈后,县令吴大人诧异的回头望了马主簿一眼,暗道这人和东宫的胡大人是什么关系?只是这情形下容不得他多想,稍一停顿,吴县令主动朝胡戈的方向走了过来。

作为官场中人,要善于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原本因为宴请不到胡戈吴县令才抽出身来参加下属家中喜事的,现在既然又遇到胡戈了,原本的主要矛盾马上退居为非主要矛盾了。

马主簿见县尊竟朝新郎那边移步,本来心中高兴,可吴县令方才那疑惑的一瞥倒叫他心里没底了,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又见县尊大人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没奈何只好心中忐忑的跟跟随着官长的步伐。

尽管吴县令和马主簿各怀心事,心中闪出千般念头,但在外人眼里,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新郎父母虽说是生意人,阅人无数了,可到底没有厮混过官场,还以为县尊吴大人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亲朋故友的面勉励自己儿子几句,那面子可就实打实的给足了,暗赞还是大哥有手段,当下阳光满面,色舞眉飞。

胡戈见吴县令朝自己走了过来,便料定俩人见礼之后的发展。按礼数他们都是平级的职事官,胡戈本该也上前相迎,然后大家客套一番,然后进屋把酒言欢,空留满面尴尬的新郎一家呆在原地进退失据。

着新郎父母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胡戈在心里摇摇头,这两人虽然世故了点,可终归是草儿的公公婆婆,再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胡戈也不想败兴,在众目睽睽之下泼人冷水,不管怎么说,先看在草儿面上把这事圆过去罢。

片刻间胡戈拿定主意,他既不愿行那喧宾夺主之事,却也不想在吴县令面前失礼,心中一动,便当着吴县令那热切的目光礼节性的整理起衣衫,以下官见上官之理示人,好歹抵了拿大不移步之不恭。说来自己虽是京官清贵,可一来胡戈没有散官加身,二来这位县令又比自己长了十来岁,倒也在情理之中。正好趁这空档,盼这位县令大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吴县令见了胡戈这番举动,心中稍微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正好这时跟随在他身后的新郎母亲语带嗔意的叫了一声,“浩儿,还发什么呆,还不赶快给县尊大人见礼?”这话突然提醒了吴县令今天此来的应有之意,联想起胡戈反常的礼节来,终于领悟,在离新郎还有四五步的距离时停下脚步,把脸上的笑容由热情切换成慈祥,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新人,只等他上前行礼。

胡戈微笑着拍了拍新郎肩膀,示意他上前行礼,新郎原本不傻,只是遇事过急,一时愣住,一遇提醒,这才回神,快步走到吴县令跟前,道:“不才小侄拜见县尊大人,祝大人官运亨通,事事顺心!”说完便要给吴县令行跪拜之礼。

吴县令朗声一笑,等新郎拜到一半时上前将其扶起,道:“今天是你大好的日子,不必拘礼,起来罢!”他拿不准这少年和胡戈到底是什么关系,便也没有完全施展平日里一县父母的架子。

吴县令顺嘴又勉励了新郎两句,心想这表面功夫已经做足了,便回头对马主簿道:“招呼大家坐吧,老这么站着成何体统,本县可不是来扫大家兴的!”马主簿诚惶诚恐的去了。

这时吴县令才对胡戈拱拱手,胡戈笑着还礼,只听吴县令笑道:“不知胡大人竟也在此,真乃缘分啊!哈哈……”

“是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吴大人!今日是在下小妹的大喜日子,所以没能赴县令大人之约,还望恕罪啊!”若是刘诗薇在此,看见胡戈撒谎给人揭穿脸也不红气也不喘,定然指着他的鼻子数落:你现在是瞎话张口就来哦,以后再这样,晚上不给你饭吃……

“哪里哪里,胡大人严重了,小妹出嫁,做大哥的哪能不在场呢?此乃人伦大事,倒是在下孟浪了!”吴县令连忙摆手,搞得仿佛完全错在他身一样。

着吴县令和眼前这个年轻后生旁若无人的客套,新郎父母诧异的对视一眼,他们何曾见过县尊大人对谁如此客气过?在这周至县境,县令大人便是如天一般的存在,现在居然极力的和这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套着近乎,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这对夫妇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那妇人求救似的满场搜寻着大哥的身影,却见马主簿正奉上官之令在远处安抚宾客,一时间远水难救近渴,自己和丈夫又完全插不上话,此刻她只觉自己脸上烧得厉害。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明白也许刚才县令大人本不是为自己儿子而移步至此,想起自己刚才那个兴奋的劲头,在谜底揭穿的这一刻,竟是那么的可笑,如果此时有一条地缝,她宁愿一头栽入。

且不说这妇人站在那里自怨自艾,吴县令在和胡戈客套一番后,提议道:“我看此间烦杂,不如到雅室内座谈,如何?”

“贤县令相邀,胡戈莫敢不从啊!且稍等片刻!”胡戈应允道,说完他在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对草儿大舅和李氏娘家人道:“今天是草儿大喜的日子,晚辈敬大舅和大家一杯!”说完,先干为敬。

此时大舅心中早已认定这个年轻人就是妹子口中那个昔日从渭水河边救起,现在已入朝做了大官的胡戈,再加上县令对他都这般客套,更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推测,他见胡戈已经一口喝完杯中之酒,而自己兄弟姐妹们还都直挺挺的坐着,心中顿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沉声怒道:“都坐着等着过年呐,起来,把酒杯端起来!”

草儿大舅像是这个家族里说话最有份量的人物,他话音还没落下,大家已经稀稀落落的都站了起来,大舅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胡戈,解释道:“乡下人不懂规矩,胡大人莫要介意啊!”

胡戈摇头道:“大舅说的哪里话,我也自村中长大,见了大家很是亲切,诸位叔叔婶婶,你们?”

见胡戈这样说,大家“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融洽,大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搓着手,胡戈见大舅心中不安,便道:“大舅,你也别再大人大人的了,透着生分,李氏是我婶婶,草儿是我妹妹,你便喊我一声小戈,那也是应该的!以后莫要再见外了!”

听胡戈这般说,大舅心里终于踏实了,正想说点什么表达一下心意,这时一旁站看了半天的吴县令说话了,他首先也自桌上端起一杯酒,道:“众位即是归唐的亲友,吴某也敬大家一杯!”说话间,把对胡戈的称呼改成了他的表字了。

有了上一回胡戈的例子,这次大家倒是没等县令说完便把杯中的酒喝了,大舅也激动的对吴县令说了好些感谢的话语。吴县令笑容和蔼,拍着大舅的肩膀笑应,完全放下了一县之首的架子。

胡戈在一旁看着,心中暗道这吴县令真是会做人,他们俩人这一番举动,草儿亲友只怕今日各个都得挺着胸膛回家。只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官场上的人情,就像买卖,一笔归一笔,你今天收下一笔,来日迟早便得还出一笔。如果你还想在这官场打拼,就不能坏了这买卖的规矩,落个被人敬而远之的下场。

吴县令敬完酒,这时马主簿也赶回来了,便要请上官进屋,方才走过来时瞧见吴大人跟一人有说有笑,很是亲热,他不认识胡戈,又不便怠慢客人,便疑惑道:“县尊,这位贵客是?”

吴县令在心中鄙夷了马主簿一回,心道你家宴客所请的客人你都不认识,你这主人是怎么当的,在心中冷笑了一会,不过却没有把这情绪在面上带出来,只是对胡戈道:“归唐,这是我们县里的马主簿,乃是新郎的母舅,你们是头一次见面吧?”

胡戈笑着对马主簿点点头,道:“原来是马主簿,久仰久仰!在下胡戈,是新娘的兄长,在工部当差!”

马主簿连忙还礼,只是在心中盘算,如此年轻,又是工部的,能是什么来头?倒叫县令大人如此这般热情!工部哪年不派个把人下来巡视,也没见吴县令如此做派啊!等等,工部!?这时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太子司议郎领检校工部员外郎在本县巡视土窑事务,这人他也有所耳闻,以一检校员外郎职务主持屯田司司务,和工部段大人的关系那不是摆明着吗?再加上还是东宫的官儿,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想到这里,马主簿忙热情道:“原来是胡司议大驾光临啊,您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也好让卑职好好准备准备啊!”说完狠狠的瞪了妹子妹夫一眼,叫他们在门口迎客,还不如放两个木头人,倒还落得清静。

吴县令没想到马主簿糊涂成这样,竟没意识到胡戈坐在女方亲友席,怕他再丢人,提醒道:“马主簿,你连自己亲家人物都识不得?”

那马主簿实在想不出胡戈到底跟亲家是什么关系,明明一家姓王,一家姓胡嘛,又不好直接问,急的没法,突然一拍脑袋,诈糊道:“噢,你是……”了半天,就是没是出个所以然来。

胡戈瞧得心里想笑,面上却没露出半点神色,不过最终没让他下不来台,接了马主簿的半调子话,道:“是啊,是我啊,马大人你想我是草儿的大哥啊,这不马上我们两家都成一家了吗,还用通报吗!”

胡戈一番话叫马主簿老脸开花,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又找回状态,说起那些得体的场面话。三人说了一会,都觉这大院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马主簿便殷勤将二位大人望屋里请。

胡戈走在路上,隐隐听到背后一妇人给众人道着歉,并要给大家换席的话语,他笑了笑,根本没回头看。

一进门胡戈就发现气氛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虽然大厅内气氛不似院中那么热烈,可是在座诸人都是喜气洋洋,有说有笑的,唯独坐在主桌上的王老实夫妇看上去那么寂静,是的,是寂静,就像两尊道具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着这两位今天的父母正角,胡戈看到这种情景突然一阵心酸,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叔,婶!”

王老实夫妇突然听到胡戈的声音,那种反应如遇救星,李氏回道:“小戈,你来啦!”这声简单的回话,让李氏在大喜之下,竟带出了哭腔。

唉,这亲结的!胡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前搀住李氏,紧紧的握住她手,希望她能好受些,都怪自己平日里忙,只是认为俩家既然已经定亲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怎奈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只得往前走下去了,好在新郎人还不错,草儿又那么中意他,自己唯有日后多尽点心,聊表歉意了。

县令吴大人回头看了看马主簿,暗骂了声:蠢!他早把事情的原委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想你要摆谱也得摸清了底再干啊,弄成这样你想怎么收场!?在心里狠狠骂了马主簿一回,可回来现实中来,没奈何,他只有上前打着圆场。一来可以继续跟胡戈套套交情,二来为下属收拾收拾残局,换他日后死心塌地。

有了县令大人的带动,很快席中诸人都转了性子,王老实夫妇二人如泥塑的菩萨突然间现了真身,叫香客们一个个冷脸瞬间加热,竞相争着敬酒,还好这老实巴交的二人生性善良,不知道记仇,慢慢也开始和大家对饮了。

席间吴县令给大家介绍了胡戈,难免又是一番饱饮,终于熬到夜色降临,大家方才退席,准备晚上的拜堂仪式,见王老实夫妇被亲家殷勤围着叙话,胡戈一个人走到厅外,望着天空中那轮圆月,无比思念着心中的佳人。

第九十一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着满场喜庆的气氛,胡戈孤独的一个人在院落中散起步来,在经历种种因由之后,这个曾经单纯朴质的男子心中,已被塞入太多的世事。

不知不觉胡戈走入后院,看着人们忙碌的张灯结彩,他触景生情,走到一棵槐树之下,呆坐了一会发觉自己情绪无法发泄,望着地上爬行的蚂蚁,轻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

“白痴,诗经是用来对虫子抒发的麽,难道你现在已经到了视天下美女如无物的境界了吗,那小女子可要恭喜你啦,嘻嘻!”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胡戈背后发出。

胡戈脑袋嗡了一声,这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他立马回头,只见一个清丽出众的女子正笑吟吟的望着他,面带揶揄之色。

“没有啊,只有对虫子抒发才不会出事嘛,谁叫我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这句话可是某人亲口对在下说的,想赖是行不通的!”胡戈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对着刘诗薇贫嘴道。她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这样玩笑了,现在看来,有些事情她已经自己想通了,不再如从前那般心事重重。

刘诗薇望着胡戈强作无赖的模样,那种熟悉而依赖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心中一甜,也是一句诗经脱口而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然见到了你,还说什么不高兴呢)

胡戈一听,心中暗喜,却得了便宜卖乖道:“薇薇你现在变得这么直白都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呢,快,再多说几句让我适应适应啊!乖!”

“呸,你先把这句话的意思搞清楚了再说好吧!”刘诗薇嗔道。

胡戈咧嘴一笑,道:“你现在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我了,这句诗有什么难解的,不就是见到我了就很开心吗?你真以为我傻啊!哼,我比猴都精!”

刘诗薇见胡戈耍赖,强忍住笑意,假作冷言,道,“这句话的意思明明是,既然见到了君子,就开心的说,这个姓胡的好讨厌啊,再不喜欢他了!”说完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的跑开了。

胡戈一听愣住了,因为要参加科考,所以这些天他有事没事就拿出一卷古书研读,起初听到刘诗薇解释时还在技术性的分析这样来说行不行得通,一见刘诗薇笑着跑开,立刻追了上去,“别以为会武功了不起啊,我跟你拼了……”

刘诗薇见手被胡戈抓住,跑不掉了,只好求饶,语气楚楚可怜:“哪有了不起,还不是因为每次都说不过你,人家才出绝招的嘛……”

“那还是我的错不曾!你说,为什么早来了,却躲着不见我!”胡戈恨恨道。

“我在草儿房里给她打扮嘛,她今天可漂亮了,你不知道人家是女孩子,事情多,我帮她……”刘诗薇继续装着委屈,却不想立刻给胡戈打断。

“少来啊,别想转移话题,哥哥我打出娘胎就会这招了,说,想我不?”胡戈前半句还恶狠狠的样子,最后三个字却是异常轻柔。

刘诗薇看着胡戈认真的样子,心中一柔,红晕上脸,低低道:“想……”

……

昨天在胡戈的作用下,男方父母终于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晚上的婚礼再也没有出现什么波澜,王老实夫妇先前虽然受了些闲气,不过终归是女儿出嫁,再加上亲家像变了个人似的殷勤接待,那种女儿嫁错人的感觉渐渐淡了些,后来胡戈抽了个机会跟王老实和李氏私下里商量了会以后带草儿和她夫君将来去长安居住的事情,俩人才彻底放下心来,说实话亲家虽然势利了点,但总归新郎人还不错,他们相信他会善待自己女儿的。

晚上的时候胡戈又跟吴县令单独聊了许久,胡戈原以为这位县令大人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不然白天殷勤太过实在难以解释。但是大家说了半天没有油盐的话也没说出个因果来,所以胡戈也不问了,如果无事相求这样更好,可第二天一早听说吴县令也要去永兴村讨杯酒喝的时候,胡戈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第二天是王郑两家约好的回门日子,胡戈想起村中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便提前出发,和刘诗薇一人一匹快马,先行往终南县而来。

有佳人作伴,路途便不再难熬,路上胡戈问起自己的贺礼刘诗薇有没有带来,刘诗薇答道:“你胡大人发话,民女怎敢不从!你那么没创意的礼物我早托二叔派人送到村里了!”

胡戈嘿嘿一笑道,“我哪懂什么买礼物,再说我们是一家人,你送的不也是我送的吗,都一样!”他准备的礼品是黄金百两外加上好布帛十匹,加起来也有千贯之多了。

刘诗薇打趣道:“和你一起搭帮送礼我倒也不吃亏,大头都是你拿的,我就是给草儿准备了一套女孩子的金银饰品,不过都是我亲手挑选的噢!嘻嘻!”

胡戈拍着马屁道:“那是那是,你花了心血的东西对我来说千金不换呢,瞧这你亲手挑的白袍,穿在我身上简直吃饭也觉得香了,睡觉也觉得甜了,我干什么都舍不得脱下来,有几天早上我还恨不得穿它去早朝呢,叫文武百官也看一看,什么叫做幸福!”

刘诗薇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作势拿起马鞭吓了胡戈一下,道:“贫嘴!哎,我昨天看到那个县令对你这么热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我也纳闷啊,不过想来也就是为这土窑之事,难不成他还想进东宫见太子一面啊!”胡戈答道。和刘诗薇在一起他心情就是放松,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及,往往说正事的时候也透着玩笑的口吻。

“反正我也不懂这些,可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你自己哦!”刘诗薇关心的叮嘱道。

“你把心放肚子里吧,原则上的事情不容交换,其它的事情,我能做就做吧!”胡戈叹了一口气,在这官场上一两个月他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许多了,但有些底线,他是一定不会让自己踏过的。不为了什么豪情壮志,只为了守住心底的那一丝坚持。

终南、周至两县原本相邻,俩人一路上又打打闹闹,所以不经意间他们已经来到进村的大道上,这时从对面长安过来的方向遇到一对人马,好多放空的马车往永兴村中驶来,胡戈手搭凉棚,远远一看,一员大将骑在马上,好不得意,眼看越来越近,才发现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程大将军。

刘诗薇显然也认出马上之人,纳闷道:“他今天怎么会到这儿来的,难道二叔回来啦?”

胡戈摇摇头道:“现在京中军情紧急,军爷哪有时间出城,只怕程将军另有打算!看到没,这么多空车,十有八九是来拖砖的!”

“是了,定是他家娘子催促不过,他才亲自出马的!”刘诗薇笑道。

胡戈心道这姑娘还是思虑单纯啊,那日在军爷府上,程咬金明显是拿她夫人扯个幌子,不然怎么说每月要十万块砖,而不直接说个总数,每月十万块,一年算下来,光胡戈这一个窑,程咬金一转手就可得数千贯纯利,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只是他也不戳穿刘诗薇的话,只道:“是呀,娘子吩咐的事情,怎么敢违逆,将来我的娘子就算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眼睛也是不眨一下的!”

刘诗薇粉脸一红,见胡戈说起疯话来简直无休无止,这时程咬金已经快到近前了,也顾不得收拾他了,拉了胡戈下马,俩人一起给程咬金见了礼。

程咬金哈哈一笑,对胡戈道:“我就知道你今天必在这村中!”又见刘诗薇跟他形影不离的站在一起,逗她道:“我说你娘什么眼神,归唐这么好的女婿还要往外推,我程家但凡有个跟你一般的女子,定把他抢过来不可!”

这世上第一会说疯话的人就跟自己朝夕相伴,所以刘诗薇听了程咬金的话也不生气,道:“程叔叔,那可要劳您大驾,去和我娘好好说说,我也一直为这事苦恼呢!”

“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爹那里我还可以去说一说,至于你娘,难难难!”程咬金摇头道。

见难住了程咬金,刘诗薇莞尔一笑,道:“都到家门口了,程叔叔我们进去聊吧,归唐给他叔叔家可盖了一栋大房子,保证您没见过!”

“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我老程还有什么没见过的!”那程咬金大言道,不过想起这两个月在胡戈身上着时也见识过不少新奇事物,当下好奇心大起,反倒催促起两个小辈来。

一路上胡戈陪着程咬金说些闲话,说着说着程咬金便发起牢骚:“北边战事又起,这柴绍倒是好运气,老夫却要在家里闲坐!”显然是眼红这一统中华的最后战功。

“将来这仗还少得了将军你打的?大人只管将刀磨利,只怕将来敌酋都不够您砍的!”胡戈劝道。

程咬金哈哈一笑,道:“还是归唐会说话,好久都没经战阵了,我这把老骨头都生锈了!”

“程叔叔哪里老啦?你也比我二叔年长不了多少,我看起码还能驰骋疆场三十年!”刘诗薇也在一旁哄这老妖精道。

“哈哈,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夫唱妇随了,不错不错,归唐,我看好你哦,老夫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啊!”程咬金大笑道。

就这么边走边聊,三人带着大队车马进了入村的路口,只见军爷院子旁的空地上起了一栋砖石结构的三层楼房,这种房子在胡戈当年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农村随处可见,可是在这大唐,却是个稀罕物,纵然事先便有所耳闻,可昨天刘诗薇第一次见到实物时都是惊奇不已。

果然程咬金看得眼睛都直了,跳下马来,走到跟前,细细观摩,这时狗子正好在家,见有人过来,出门查看,见是大哥和薇薇姐一同来了,满心欢喜,又见旁边这位大将军不久前曾见过,自己还帮他们家扑灭过蝗虫呢,也上前行了大礼,程咬金笑着扶起狗子,从身上掏出一块碎金来,说是见面礼,狗子推辞不收,程咬金硬是不依,最后狗子见胡戈朝他点点头,他这才收了。

狗子将众人请进屋,给程咬金和胡戈刘诗薇倒了茶,胡戈跟狗子说了几句,狗子点点头,出门带着程咬金的车队前往砖窑上砖。

在刘诗薇的引领下,程咬金从楼上到楼下很认真的看着这栋新式楼房,问了胡戈许多问题,胡戈都一一解答,这栋楼房和现代农村的楼房相比,除了没通水电,没有建厕所,其它没什么两样,纵使如此还是看得程咬金赞叹连连,又是向胡戈要图纸又是要熟匠,胡戈笑着应了,建这楼房胡戈便是通过将作监名匠的关系,在长安城里雇请工人盖起的,直接把地址店名告诉了程咬金,然后把程咬金对房屋的要求做了记录,改日有时间再帮他画个图纸。

关于这房子的话题让胡戈和刘诗薇陪着程咬金聊了一个多时辰,正好这时回门的队伍终于从周至县赶了过来,胡戈一见吴县令果然身在其中,昨天多蒙他客气有加,今天轮到自己做了主人,便也殷勤相待,主动把他引荐给了程咬金认识。

吴县令之前是做过京官的,识得宿国公程咬金,一见他在场,大吃一惊,越来越觉得胡戈这人深不可测,不过心中虽然惊讶,但是手脚不慢,立刻给程咬金见礼:“卑职周至县令,见过程大将军!”

“唔,免礼吧,今日我等同为客人,不必这般虚套了,坐吧!”程咬金虽不认识这六品县令,但想着他是胡戈的客人,反应倒也和蔼可亲。

那吴县令哪里敢坐,只是神情恭敬的侍立一旁,程咬金和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要起身,对刘诗薇说:“丫头,陪我四处转转,我还没好好看看你二叔隐居之地呢!”有对胡戈道:“你陪这位县令大人坐坐吧,我在此处他有话不方便讲!”说完也不管吴县令反应,便出去了,刘诗薇对吴县令道了声请坐,冲胡戈做了个鬼脸,也跟出去了。

程咬金那最后一句话把吴县令说得很是局促不安,胡戈瞧见了,劝慰他道:“程将军就是这个性格,直来直去,吴大人不必忐忑!”

吴县令忙拱手道:“哪里哪里,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宿国公,归唐真是面子不小啊,来日定然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啊!”他原以为胡戈只是段纶的关系,却没想到和军方的高层人物也有交集,刚才又从程将军嘴中听说刘诗薇是现任兵部尚书的侄女,昨天这两人亲密的模样他都是看在眼中的,心中那种羡慕之情难以言表。

胡戈笑笑,没有接他话,只是劝他喝茶,那吴县令感叹了一会,没忘今天来访的正题,道:“归唐,不瞒你说,在下还真是有件事情需要你援手!”

胡戈心道果然来了,打算先听听是他怎么说,便道:“吴大人请讲,如果胡戈可以帮上什么忙,必不推迟!”

那吴大人心中甚喜,便原原本本将心中之事讲述出来。

当日胡戈在朝堂上提出售卖砖头之事,现在已经在京畿地区实行了,整个雍州已经开始禁止私人开窑,原本的那些砖窑也都由户部出钱赎买了,有些有关系的砖商便各行神通,打算接着销售这种价廉物美的新型砖头,可问题是现在整个京畿地区才开了一百零一座土窑,一时间僧多粥少,这时工部尚书段纶便成了最出风头的人物,大家都托关系找路子只为得他一个承诺。这吴县令家族原先也是开砖窑的,旧窑封了之后,此时也想得到一条销售渠道,可是吴县令关系有限,在工部也没说得上话的人,正好昨日胡戈巡视到了周至县,吴县令便把胡戈当作了救命稻草,原想他一个刚出仕的新人,竟然以检校员外郎衔代理屯田司务,一定是段纶的心腹之人,便殷勤接待,只为了能得到新式砖头的售卖权。

胡戈见是这件事,先在心里出了口气,原本他在给各位大人进言时就准备把所有旧砖窑势力纳入到红砖和黄砖的销售中来,中间段纶不知玩了什么手段,搞得商人们人心惶惶,不过现如今的情况确实有点特殊,因为只是试点,所以土窑还没有全面在全国摊开,就算是京畿地区也只开了一百座而已,其实只要这些旧砖商耐心一点,朝廷自会有考量,是绝不会把他们逼上绝路的。

想到这里,胡戈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我可以向尚书段大人进言,至于成不成,那还得看段大人的态度!”胡戈习惯性的没有把话说满,只给了个“我会尽力”的承诺。

那吴县令见胡戈应承了,大喜过望,道:“有胡大人金口,想必段尚书也会上心的,吴某在这里先行谢过!”有了今天的见闻,他哪里还会怀疑胡戈的实力,只觉得只要胡戈肯帮忙,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第九十二章 一百一十七万贯

估摸着离中午宴客还剩不到一个时辰,和吴县令说话时,胡戈有意无意间便望望窗外的日头,那吴县令在官场厮混多年,那颗心早已是练得八面玲珑,哪能不明白胡戈的意思,便把话头截住,反正他得了胡戈保证,大事已了,之所以还跟胡戈扯些闲篇只不过是不想太露痕迹,不愿让别人感觉自己是那种达到目的便转身走人之人。

只听吴县令道:“归唐,我知道你今天是大忙人,兄弟我就不打搅了,你不用管我了,下面宾客我来招呼!你忙你的事情去!”

胡戈见这吴县令能见微知著,从一个人不经意的动作便能判断出他人心思,倒也不是等闲之辈,见他又放下身份要替自己接待宾客,便客气道:“怎么好劳动吴大人屈尊,你只管宽坐,一会入席便是!”

哪知那吴大人只是摇头,道:“归唐你这就是见外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意志十分坚决,胡戈和吴县令只不过一面之交,当然不能让他太失身份,只是婉言相拒,俩人就这样边推让边下了楼。

待他们来到客厅时,发现已经满满坐了一屋子人,只见王老实和亲家哥哥马主簿坐了主位,亲家夫妻以及草儿大舅等人围坐一排,大家不知聊些什么,气氛很是热闹。

马主簿见上官和胡戈出来,忙起身,迎了上来,恭维道:“县尊大人,我们周至可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房子,还是亲家有福气啊,下官要是能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上一年,叫我少活十年我都愿意啊!”只见他那略带夸张的语气逗得满屋宾客一阵哄笑。

胡戈知道马主簿这么做都是在弥补昨日两家出现的裂痕,偏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王老实,见他脸上也呈现出憨厚的笑容,胡戈知道他这人不会作伪,能笑的话便表示那些不愉快的情绪此时已化作乌有,当下明白了他的想法,把该说什么话先在心里打好了底,开口道:“在下还说留马主簿多在此盘桓几日的,现在可是不敢有此念头了!”说完停顿了一下,见大家都望向自己,才抖了包袱,道,“怕折了马大人的寿嘛!”

一番话说得现场诸人大笑连连,气氛更加热烈,只是这话软里带硬,常人听了只当笑话,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够理会个中滋味。

等大家笑声渐小,吴县令出言道:“既然胡大人发了话,马主簿,我就准了你的假,在这里多住几天,陪亲家喝喝酒,多联络下感情嘛,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能再说两家话了啊!”他明显听懂了胡戈话中带的情绪,所以他最后一句话便一语双关的带了一句,你可以当作是不能拒绝留下来陪亲家喝酒,也可以听成,大家现在都是亲家了,以后别再出幺蛾子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马主簿再不明白就是白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起身道:“俩位大人都这么说,马某再推辞就是矫情了”,又对王老实拱手道:“亲家,那在下就叨扰啦!”

王老实人如其名,不似官场中人生活如演戏,见马主簿对自己行礼,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那种官贵民轻的思想作怪,慌忙起身还礼:“哪里哪里,欢迎还来不及呐!”

胡戈上前招呼吴县令和马主簿入座,有吴县令在马主簿哪肯坐主座,推让着请上官坐了,趁这个空档胡戈将王老实搀着坐下,跟他耳语了几句。

待大家坐定,胡戈连说了几个笑话,都是新近里京中趣事,直把大家乐得合不拢嘴,待现场气氛差不多了,胡戈才道了声招呼不周,准备去看看下面的安排是否妥当。

吴县令便道归唐只管去忙,他在这里张罗,马主簿也站起来附和着顶头上司的话。胡戈笑着谢了,他知道有马主簿在场,根本没有吴县令招呼客人的道理,唐时县主簿这一职位的职责范围有点类似于今日的县委秘书长兼政法委书记,协调场面正好是他所长。

跟客厅众位客人告了声罪,胡戈放心的出门了。

因为新房场地太小,王家便借了军爷的旧宅操办喜宴,正好军爷府上厨房极大,不然村中可没有能做数百人饭食的地方。今天不光请了全村老少一起吃酒,刚才程咬金又带了数十人过来,再加上男方宾客,李氏娘家人,这方方面面加起来人还真不算少,好在刘诗薇心细,提前从西市里面带了厨师和食材过来,这才不至于弄得手忙脚乱。

一进军爷院子,胡戈便看见狗子在居中调度着,今天村里男女老少就像过节,大家一起过来帮忙,胡戈从前晚间无事摆桌说书的时候和他们混得都熟,一路上叔叔婶婶大娘的喊个不停,时不时停下来和大家攀谈几句,只见孩子们快乐的在酒席空档间追逐打闹,忙碌的大人们各个脸上喜气洋洋,整个院子里一片欢腾喜庆的气氛。

狗子瞧见胡戈过来了,忙跑过来道:“哥,这里没什么事,要不你找个地方先歇歇?”

胡戈笑道:“没事,你哥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我就是到处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听薇薇姐说你这个月跑了二十多个县,昨天晚上又看书到很晚,还是休息下吧,哥你放心,有大家帮忙,这里没什么事的!”狗子劝道。

胡戈听了狗子的话,知道刘诗薇心疼自己,心里一片温暖,便问道:“你薇薇姐呢,见到她人了吗?”

“她陪程将军去土窑那边了,程将军说想去那边转转,薇薇姐就陪他去了!”狗子回道。

“那行,我先过去看看,你要有什么事去那边找我吧!”胡戈吩咐道。

狗子应了,把胡戈送出门外,方才回转。

去土窑的路要进过王老实家旧宅,胡戈走到这座土屋门口,心中颇为感慨,正在唏嘘时,却见一个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在院子中徘徊,胡戈走近一看,正是新郎郑之浩,胡戈便道:“之浩,在这干嘛,怎么不去新屋坐坐?”

“啊,胡大人!”新郎突见胡戈有点意外,便要跟他行礼。

胡戈拉住他,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是草儿的大哥,你以后喊我大哥便是,喊什么大人!”

郑之浩脸马上红了,道:“是,大哥,草儿和娘正在里面,我在这里等她们!”

“要等进去等啊,站在这里做什么!走,随我进去!”说完胡戈便要带他进屋,郑之浩犹豫了片刻,见胡戈望向自己,便也不再坚持,随他进去了。

一进屋,却隐隐听到里屋里传来一阵哭泣之声,胡戈大感意外,快步走了进去,只见李氏拉着女儿的手低泣,草儿也是眼圈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

听到有人进来,草儿朝门口一望,悲中带喜的叫了声大哥,李氏被这一声提醒了,忙用手揩了揩眼泪,起身道:“小戈,这两天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婶婶,说这些见外了!”胡戈回道,过去搀着李氏坐了。

郑之浩见新婚妻子落泪,心中急得不得了,但胡戈正在说话他不好有所举动,只是焦急朝草儿望去,草儿见夫君急切之情溢于言表,擦干了眼泪,对他笑了一笑,郑之浩这颗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了些。

等胡戈说完,郑之浩急道:“娘,草儿,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哭啦,是不是我家里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跟我说,别委屈自己啊!”

胡戈在心里点了点头,觉得这孩子还真是个有心人,草儿嫁给他也算是有福气了,便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之浩,先坐吧!”

郑之浩依言坐在草儿床边,道:“草儿,如今我们已经结亲了,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要是我爹娘还是那样,我……我我搬出去住!今天娘和大哥都在这里,我当他们的面发誓!”

草儿见郎君说得认真,心中感动,道:“不是那样的,是我舍不得娘,娘也舍不得我,所以……跟你没关系的,傻子!”

这时李氏也道:“小浩,别多想,娘相信你会好好待草儿的,娘相信你!”

郑之浩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用力的点点头,胡戈见屋内气氛一时太压抑,便劝了李氏几句,草儿也不想自己母亲太过伤心,在一旁帮着劝着。

俩人劝了有一刻钟,李氏的眼泪终于停下了,她原本不是固执己见的人,只是看着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要离开自己了,一时悲从心来,才忍不住用眼泪来发泄情绪,见自己的举动影响到了他人,这才不再哭泣。

四人又在屋里说了会话,草儿想带母亲出去走走,换换心境,便道:“娘,我们带之浩去见爹吧,他过来之后还没去给他老人家磕头呢!”

李氏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等女儿和女婿先出去了,这才回头,拉着胡戈的手轻轻拍着,“小戈,这两天辛苦你了,婶什么也不说了,什么也不说了,婶谢谢你了……”

走在田间,胡戈心中耿耿,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会一阵一阵的发酸,只觉得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这时一阵秋风袭来,冷冷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些,他望着田间那蜿蜒曲折的小路,感觉自己像一个历尽世事的老人,他没有停止脚步,他还得走下去。

……

土窑边的平地上,刘诗薇正陪着程咬金望着车夫们忙忙碌碌的搬运着砖石,见胡戈过来了,开心道:“大忙人忙完啦?你再不来,程叔叔就气走了噢!”刘诗薇女孩子家心细,怕程咬金怪胡戈怠慢了他,心中有了想法,有意用玩笑的语气把话挑明。

程咬金笑着望了刘诗薇一眼,显然看穿了她的小把戏,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我有这么小气?用你二叔的话说,这叫以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说这小子真有那么好,叫你如此维护他?”

“他就是根草,我也当他宝,哎,谁叫我心善见不得人可怜呢!”刘诗薇调皮道。

程咬金哈哈大笑,便拿着胡戈取笑起来,刘诗薇一听不干了,道:“程叔叔,你方才把女子比作小人,看我回去不跟我婶婶告状!”

程咬金闻言,笑道:“你婶婶刚刚消停几天,你可别去点她的火,说来也都怪你们刘家,好好的土墙偏偏拆了,居然用砖头来重砌,简直是糟蹋东西啊!你说长安城里才有几家砖瓦房啊,你家倒好,连院墙都改成砖墙了,你说气不气人,害得我这么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搬砖!”

刘诗薇嘻嘻一笑,心中好不得意。她家确实是长安城里最先用上新式砖头的富贵之家,连皇家都还没开始改建,他们家已经用上了胡戈从终南县运来的黄砖,刘诗薇听胡戈说最好等红砖到了再修房屋,便把黄砖全用在砌围墙上,卢氏对此举是非常反对的,只因她心中并不认可胡戈,不想欠他什么,可是偏偏刘弘基态度模糊不清,不支持也不反对,刘诗薇的二哥瞧出了父亲的心思,趁着三更半夜月黑风高,带着狐朋狗友把自家院墙在一夜之间全给拆了,刘二哥这种拆房揭瓦的行为第一时间便在京城纨绔圈中广为流传,成为佳话。最后见事已至此,卢氏保留态度,只说多少钱一块砖她要算钱给胡戈。

开了一会玩笑,程咬金对胡戈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陛下让我给你带了口谕,巡视完早日回京,他要知道下面土窑的详细情况!你回去之前最好准备一下!”

原来此时第一窑砖早已烧制出来了,在京城市场上销售得异常火爆,现在世面上基本没有存货了,商人和买家都眼巴巴的等着第二窑砖出炉。原本有些看不清形势妄图抵触朝廷新政的旧窑商家已经不再观望,这些天把工部的门槛都踏烂了。

“因田间还有一些事,我想今日在此歇一晚,明天一早便赶回京城!”胡戈见李世民叫程咬金带了话,知道拖不得,只好把原本计划在永兴村呆到土豆成熟再回京的想法否掉了。

程咬金略略知道胡戈在弄什么种子之类的,但他武人思维,并没把那看成多么重要的事,便也没有细问,道:“也好,老夫下午便随车队回去,今日你妹子大婚,我老程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有这把刀跟随我多年,权送与你那妹子辟辟邪吧!”说完,便解下佩刀,递给胡戈。

胡戈急忙推却,道:“程将军你这礼物可是太重了,在下可不敢代妹子收下!再说您能喝杯她的喜酒便是孩子们的福气了,说什么礼物不礼物呢!”

程咬金却不理会胡戈,只是把佩刀扔给刘诗薇,刘诗薇下意识伸手一接,只觉入手沉重,她从小跟随黑夫人习武,是识得好坏之人,忍不住抽刀在手,一股寒气逼人而出,刘诗薇禁不住赞了声好刀。

见刘诗薇肯定了这刀的价值,又是程咬金随身之物,胡戈说什么也不愿意收下。程咬金少有的一本正经道:“将军解甲,宝刀何用?”

胡戈一听这话很有意境,联想到程咬金出身世家,也习诗书,只是平时见他大大咧咧粗犷威武,倒叫大家忘了他幼时经历。

后见程咬金这般,胡戈也不再矫情,道了声谢,便代草儿收了。

到了中午喜宴的时间,胡戈上前请众车夫一同赴宴,那为首的请示程咬金,程咬金微微点头,众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三人走在回程的路上,程咬金说起最近长安城中官场趣事,都是关于户部和工部的。原来,前几日户部和工部商定,从即日起但凡想要参与红砖和黄砖销售的商家,须得一次性交齐一年所售份额的费用,不再像以前那种交一笔费用拉一回砖头。而已经获得销售资格的商家也需在三个月内补齐所差款项。

这些新规定的出台只因近日里上这两部说情的官员实在多不胜数,就说工部尚书段纶吧,从前他是怕没有人找他,现在他是见人就躲,实在没有办法,京城现在只开了一百座土窑,而想要获得砖块销售权的商家那可不止一百户,于是,各家纷纷托人说情,实在没有办法,段纶只好找上戴胄,准备提高一下门槛,不然谁都过来找自己那是万万吃不消的。戴胄平日里虽然严正清廉,但谁没个亲朋故旧,也正被此事烦恼,两人关起门来一合计,暂时只有这样了,等以后土窑全面铺开了,估计情况才能得以缓解。

可就是这样,长安商家依然趋之若鹜,就连那些以前从未经营过砖石生意的商人也跑来凑热闹,每天依旧有不少官员造访户部和工部,一个个口气大得惊人,开口就要包十口八口土窑的,搞得是现在除了上早朝能瞧见段纶,其它时间他都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胡戈事先猜到商家很快会接受土窑这一新生事物,却没想到会这般火爆,又听程咬金道:“这几天戴胄这老儿在陛下面前又是怪你又是夸你,你道好不好笑!”

胡戈听程咬金口没遮拦,开口便喊戴胄“老儿”,咳了一声,道:“程将军,戴大人是我该管的上司……”

程咬金嘿嘿一笑,却不理会,自顾自地道:“怪你只为说情的人搞得他烦不胜烦,夸你你道是为何?”说到这里程咬金买了个关子,停住不说了。

刘诗薇一旁听得心急,道:“为什么夸归唐啊,程叔叔?”

程咬金见听众有了反应,得意道:“他户部只因这土窑一项,半月里便收到了一百一十七万贯文,丫头,只怕过不了多久,你这如意郎君他的空头检校员外郎就要扶正了!”

第九十三章 夫纲不振

刘诗薇为了给心上人撑面子,不但从客栈里带来了时下最齐全的食材,还花了大价钱把西市里最好的厨师都给请到了这永兴村中,是以中午喜宴里出现的菜式不但村中老少都没见过,就连吃遍长安的程大将军都是赞不绝口,大块朵颐。

尽管胡戈这些时日也经历了不少吃请,长安有名的酒店他也都去过,但是于此时桌上的菜式他还是认不全,刘诗薇便在他耳边一一介绍。胡戈边听边点头称赞,而刘诗薇见爱郎满面笑容,心中也自甜蜜,自己的一份心意总算没有付诸东流。

只见数张方桌拼起来的主席上,各种名菜直教各人看得是满目琳琅,桌上既有前隋流传下来的浑羊殁忽、金齑玉脍、咄嗟脍、海鲵干脍等文化意义丰富的名菜、也有此时富贵之家宴客必备的白沙龙、串脯、生羊脍、飞鸾脍、红虬脯、汤丸、寒具、昆味、撺双丞、葫芦鸡、黄金鸡、族味、鲵鱼炙、剔缕鸡、羊臂、菊香齑、芦服、含凤、石首含肚、清风饭、无心炙等中高档菜品,特别是那道“浑羊殁忽”,做工极为讲究,其具体作法是先精心挑选出一只上好的白鹅及一只整羊,将那鹅和羊掏空,然后用五味调和好肉及糯米饭装入鹅腔,再将白鹅装入羊腹,最后上火烤制,等熟后取出羊腹中白鹅食用,这外面的整羊反而无人问津。

胡戈出身农家,从小便深有体会“粒粒皆辛苦”这句诗的真正含义,便不顾体面,硬是要将整羊上桌。刘诗薇只是一笑,便随他了,平时打闹归打闹,但凡有些事情只要胡戈一认真,刘诗薇从不会逆了他的意思。

好在程咬金武将出身,为人直爽,对胡戈此举也不在意,反倒觉得他偶尔固执一下倒也可爱,不失其朴质,是个性情中人,很是对了自己脾气。

在场识货的诸人中程咬金身份最显,他都无二话,自然也没人取笑胡戈做法,吴县令欣欣然的取刀割肉,赠与王老实夫妻共食,这两天他已经观察出来了,知道给他们夫妇面子,反而胜过直接巴结胡戈。

其他人和胡戈一样,之前都没有见过这道菜,还以为原本就是这般吃法,加上西市大厨本非浪得虚名,一顿饭下来吃得大家是唇齿留香,意味无穷。

席到中途,胡戈和王老实夫妇俩领着新郎新娘逐桌的向着父老乡亲们敬着酒,酒是御酒,军爷庄上存下来的,菜是好菜,基时下最流行的,情是真情,有道是远亲且不如近邻,这顿饭真是吃得乡亲们是眼界大开,心中舒畅,相信多少年后,今日之情景还会成为村中老者在儿孙辈之前炫耀的老本。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临走之前程咬金叫刘诗薇拿出自己的宝刀,当着大家面赠与了这对新人,激动得王老实夫妇满面通红,忙叫女儿女婿磕头谢恩,程咬金笑着勉励了两个小辈几句,这才告辞,实是给足了王家面子。

胡戈和刘诗薇一同送了程咬金出村,吴县令自知身份低微,知趣的没有跟来,却不妨碍他坐在大厅中跟众人述说这程大将军的丰功伟绩,就好像数里之外的程咬金能听得到他所言之语似地。时不时还夹点私货,仿佛他与宿国公还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胡戈和刘诗薇送完贵客转回,刘诗薇便去了厨房慰问众大厨,胡戈一个人回到新房,马主簿忙迎上前来,问胡戈是不是在村中多留几天,大家一起聚聚,胡戈没说李世民口谕之事,只说公事紧急,尚书段大人催得紧,明日一早便得回京。这时吴县令上前道:“兄弟正好也要去雍州府述职,不如明日和归唐一同上路如何?”胡戈知他心急,也没拒绝,只是说那再好不过了。

吴县令心情大好,话语也多了起来,更有马主簿在一旁奉承,大厅中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胡戈很不喜欢这种你捧我我捧他的场合,但是为了王家着想,还是强撑着与他们谈笑风生,只是中间抽了个空,去田间查验了一番,当发现与自己来自同一个时空的作物长势良好,顽强的扎根在这个年代时,胡戈这才心安。

要不是多亏了王老实一家费心,不然等待着自己和它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胡戈叹了口气,体会着世事难料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一个人在田间坐了会,然后才回去继续陪着客人闲聊。

好容易捱到天黑,大家一同用过晚餐,胡戈推说还有公文要写,别了吴县令并马主簿,一个人上楼,走进王老实为自己留的专门房间,推开门,只见一个倩影端坐在烛光下看书,胡戈这才展颜,一扫下午的勉强之意,道:“哟,敢问姑娘您这是要考……”胡戈恍惚之间差点就说出考研二字,还好反应不慢,立马收口,补救道:“考……考……状元呐?”

那丽人回眸一笑,道:“我要是男儿身,自要去试一试这状元郎的滋味!”

“那是,我们家薇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还会……”说到后来胡戈一时卡壳了,正绞尽脑汁时,只听刘诗薇揶揄道:“你平时不是很会说话吗,我还会做什么呀,你倒是说呀!”

“还会……还会……”胡戈见刘诗薇笑看自己出丑,来了急智,只见他头仰四十五度,遥望窗外漆黑的夜幕,幽幽道:“还会……还会……还会打架呢!”

刘诗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作势就要把自己手上的书简丢过来,胡戈哈哈一笑,跑到刘诗薇身边挨着坐下,哄她道:“乖,不闹了不闹了,我还要写些公文,明天见了段大人,得上交呢!”

刘诗薇哼了一声,偏过了头,不理这死人,胡戈一笑,铺开纸笔,磨完墨,做冥思苦想状,摆了一会姿势见刘诗薇还是不理她,便开始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咦,这抱歉的歉字怎么写啊,对不住的住字怎么写啊,我错了的错字又怎么写啊……哎,命苦啊,没读过书的人就是可怜!”

刘诗薇终于忍不住笑,转过身来,伸手在胡戈臂膀上揪了一下,嗔道:“这世上谁也没有你鬼心眼多,就知道欺负我!”

胡戈夸张的叫着疼,惨道:“天呐,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呐,连写公文都写不成啦,这铁定要给上官大人臭骂一顿!”

刘诗薇见他表情做作,略显浮夸,嗔道:“什么公文又是道歉,又是对不住的,还我错了都出来了,你就这么给上司写公文的,哼!”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写?难道写:卑职刚才触怒于你,但此乃正义之举,下官心中充满自豪,情愿终身侍奉阁下?”只听这死人继续胡扯道。

胡戈这话说得九不搭八,却听得刘诗薇满脸发烫,低低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司……”

胡戈见刘诗薇低了头,满面红晕,一张俏脸在烛光下甚是动人,情不自禁道:“成亲之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上司了……”

刘诗薇这辈子哪遇到过这样的人,一颗心被胡戈搅得七上八下的,只是一种甜甜的感觉始终环绕在心房,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女孩子与生俱来的那种不安全感让她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失去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摸样?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这个问题就像生与死一般,活得好好地没人会去想自己死后会怎么样,而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活,好好珍惜,而其他都已不再重要。

刘诗薇用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平息了一会,柔声道:“你先把公文写了,一会儿我陪你写字吧!”

胡戈察觉出刘诗薇的异常,这时也不闹了,只是伸手捏了下她精致的鼻头,见刘诗薇乖乖的没有躲避,胡戈嘴角含笑,用力的点点头,拿出毛笔,沾了墨汁,一字一字的认真写起次日要上交的公文来。

烛光下,

一个女子依偎在她的爱人身旁,傻傻的望着正奋笔疾书的那人,在心中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

第二天一大早,吴县令便起来了,只是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朝着楼梯口张望,后来马主簿也起来了,但见到上官如此,都不敢上前打招呼,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下来,吴县令忙抬头去望,正是胡戈,他忙打了招呼,胡戈还了礼,见他起的倒早,也没在意,只说等县令大人用过早餐,大家便出发吧。

后来大家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席间也没人说话,待填饱肚子后,胡戈和吴县令启程了,他两人一人一马往帝都赶去,今天刘诗薇没有随胡戈回京,她要替胡戈留在永兴村,尽尽他未尽的心意。

有事话长,无事话短。

话说胡戈和吴县令在官道上一阵疾驰,谁也没有说话,一个多时辰便赶回了长安,等俩人来到工部大门口,发现好多低品官员此刻正等在大门前,胡戈感觉有点不对劲,今天大门口的卫卒比平日里多了许多,而且工部也不是什么皇宫内院,平时外部官员验验鱼符也就进去了,不想今日却都被拦在门外。

胡戈一边纳闷一边带着吴县令挤上前去,却听有一人道:“我说这两位大人挤什么,挤上前去也进不去,得里面的人领,现下还没散早朝,谁来领你们!真是!”

胡戈回头望望,这位说话的老兄身穿着一领六品深绿服饰官袍,他知道今日的早朝不是每逢初一、十五举行的朔望朝,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外加部分司衙一二把手才能参加,是以胡戈不认识说话这位仁兄,这人显然也不认识他。

俩人瞪了一回眼,胡戈笑笑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吴县令跟着他,待他们来到门口,卫卒忙上前行礼了,道了声“胡大人终于回来了”,胡戈点头回礼,指着停在门外不远处的马匹,请他牵到后院马槽中,那卫卒忙不迭去了。

吴县令擦了下汗,暗道好险。幸亏自己提前做了准备,不然就算没头苍蝇似地到了尚书省,也进不去人家门啊。

他随着胡戈来到屯田司,胡戈探头往里一望,司里人都在,当值的主事见主官回来了,忙上前行礼,见胡戈身后有客,忙去取钥匙来替胡戈开门,另一名主事见机也快,去寻那滚水,准备泡茶。

当值主事替胡戈打开了门,殷勤请客人坐了,胡戈问他门口是怎么回事,主事回禀道:“尚书大人前几日下的命令,但凡来客,需要通报,如无本部官员相领,便只有不恭了!所以门口的兵士人数加了一倍,但凡有客来访他们便进来通报,如果部里人愿意见,便请他进来,如果不愿见,便由兵士推说要找之人不在衙内!”

另一名主事趁胡戈和当值主事说话的时候给吴县令沏了茶,吴县令忙起身谢了,俩人品级悬殊,原本他不需这般客套,可一来被刚进门时那个气氛感染了,二来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自觉不自觉的便放低了身段。

两位主事见琐事以毕,知趣的退了下去,胡戈虽然刚回司里,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捋顺,可此时有客在,也不好冷落了吴县令,便把其他放下,陪着吴大人聊了起来。

两人坐了半晌,才听到外面人声响动,想必是下了早朝,大家都回来了,胡戈跟吴县令道了声且坐,自己出门查探,见各司的郎中、员外郎都一一回司,身后还跟着些身着绿绿青青(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之色官袍的官员,各司同僚瞧见了胡戈,都会心一笑,道了声,“胡司议你可算回来了!”,胡戈笑着一一还礼,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外人在场,大家也不深谈,各人带着自己的关系神神秘秘的进了各自的大门。

胡戈在门口张望了半天也不见段纶回来,正在奇怪,这时看到徐信正踏进了工部大院,胡戈忙迎了上去,徐信一见他便笑:“看看,都是你做下的好事!”

胡戈也笑了,拱手道:“侍郎大人怪罪的即是,下官立刻就改正错误!”

这话说得徐信大笑不已,把他带到自己官署,关了门,要给胡戈倒茶,问道:“今日才回的?”

胡戈哪里会让徐信亲自动手给自己倒茶,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杯子,边往里面放着茶叶边道:“今天一早才回的,陛下传了口谕,不敢拖长了时间!”

徐信点点头,道:“哪里不急,户部这几日收到了一百多万贯钱,尝到了甜头,一直催我们工部拿出个章程来,具体看下一步怎么走,这事在部里是由你们屯田司主管的,这土窑又是你提议的,撇开了你怎么行,再说你又在下面走了一遭,掌握很多一手资料,我和段纶还都想听听你的意见呢!归唐,这土窑一事兹事体大,要慎之又慎啊,可不要出了岔子!”

胡戈见徐信语重心长,忙点点头,把泡好的茶水递到他的手上,顺着就把这几日在下面的见闻和自己的分析一五一十的详细给徐信汇报了。

徐信边听边点头,就其中几个细节还仔细询问了一下,等胡戈说完,很是满意,勉励道:“归唐,冉尚书果然没有看错你啊,好好做下去,必定前程无量啊!”

胡戈忙谦虚了几句,又问到段纶的下落上,徐信笑道:“他这几日真是真人见首不见尾,有时我都找不到他人,不过他此刻正在户部和戴大人叙话,你若要找他,得赶快去,不知一会他又到了哪里!”

胡戈一听,想想也是,便起身和徐信告辞了,徐信也不留他,把他送到门口,摆摆手,进去了。

胡戈回了屯田司自己官署,跟吴县令道了声少待,吴县令见他这么忙,哪里有什么絮言,只说归唐你忙,我在此处坐等便是。

胡戈点点头,道了声招呼不周,去司里喊了一位主事陪吴县令叙话,自己则急急拿了昨晚写就的公文,出了工部大门,快行了一阵,便绕到了尚书省左半厢,一到户部门口,也是一般有些官员在那里候等,只是比工部要少得多了,想必是戴胄为人严正,他下面各司之人自比工部低调。

胡戈上前递上了鱼符,门口士兵验证了一下,递还给他,问他有什么事,胡戈道来此找本部尚书,不知是得了谁的吩咐,那兵士竟道:“这位大人您找工部尚书应该回本部去找啊,我户部哪来的工部尚书?”

一番话说得胡戈是哭笑不得,见对方只是名普通兵士,又是得了上官的吩咐,不欲与他置气,便道:“太子司议郎胡戈有要事拜访左庶子戴大人,还请通报一下!”

戴胄的兼职这户部无人不知,显然这名兵士也是知道了,刚才他也验了胡戈的鱼符,确实是太子司议郎,犹豫了片刻,便道:“请这位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胡戈点点头,在原地稍等了片刻,便见那军士急匆匆的出来,客气道:“尚书大人有请,这位大人快请进去吧!”

第九十四章 汇报

胡戈见兵士回报时表情很急的样子,当下加快脚步,穿过了大院,不一会来到户部大堂。胡戈走上台阶,只见大门紧闭,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愉的笑声,听声音好像不止戴胄与段纶二位,胡戈整理了一下衣衫,方才敲门,只听里面传出戴胄的声音:“瞧瞧,来了!呵呵,归唐进来吧!”

胡戈推开门进去,见大厅里面坐了三位身着紫袍的朝廷大员,都是满面春风的样子,见胡戈进来,也没人收敛笑容故做威严,只是都面色和蔼地望向他,胡戈一瞧座中诸公都不陌生,正是他两位现任上官,和一位前任上官。

现任的两位自然是工部尚书段纶和太子左庶子戴胄,而那位前任上官却是在青史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只见他坐在首位,看上去已年过五旬,长髯捶胸,目光如炬,此人正是前不久才从尚书省调到秘书省为官的魏征魏玄成。

魏征在尚书省任尚书右丞时,正好协助尚书右仆射处理兵、刑、工三部政务(就如现世国务院中专职协助第一副总理的常务副秘书长),那时胡戈才进了工部当差,只是两人还没怎么打照面,这位名垂千古的“人镜”便升官了,调到秘书省担当一把手,不过胡戈要是脸皮够厚,上去套关系叫人家一声“老领导”也不算无的放矢。

既然是前领导,又是一位千百年间叫妇孺皆知的正面人物,胡戈自然不会在他面前失了礼数,尽管他在心中纳闷,这魏征自升官了很少回尚书省故地重游,为何今天会出现在户部,还和戴胄、段纶谈笑风生。

魏征的新工作单位秘书省监掌经籍图书之事,下面领着一个著作局,平时政务不忙,比较清闲,不过李世民给他特别加个了头衔,叫做“参豫朝政”,这四个字可就厉害了,这就相当于给如今一个冷僻部委的领导加了政治局候补委员的头衔,其实应该说叫政治局候补常委确切些,只是现在没有这么个叫法,总之魏征算是成功挤入了贞观初期的政治核心集团里去了。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个从三品的职事官坐在首座,而两位正三品的尚书大人在他下首陪坐的原因。

这次他来户部是找戴胄有事,发现段纶也在这里,大家客套一番后,听两位尚书说起土窑一事,他来了兴趣,便留下听二人谈论起来。土窑的事情一开始因为只是试行,所以没有上政事堂讨论(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讨论国事的会议,乃唐初最高议政会议),只是在李世民的点头下,尚书省和雍州府一合计,便埋头搞了起来。等现在声势渐渐大了起来,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因为是候补宰相,所以他要闻之土窑之事名正言顺,所以戴胄和段纶议事也不瞒他,魏征渐渐听得兴起,反倒不提来意了,只是边听边和,说到后来听两位尚书大人异口同声的说起胡戈的好来,慢慢对这个人留了心。

三人话到中途只见卫卒来报,太子司议郎胡戈有要事求见,戴胄便笑道:“正主儿到了,且听听他怎么说!”不到一会儿,便听有人敲门,就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在胡戈给三位重臣见了礼后,戴胄请他坐了,待胡戈坐定,戴胄才问道:“归唐,东宫那边有何事?可是进不来,才报了东宫的名号?”他知道胡戈这几天下县里去了,不可能一回来就找自己汇报东宫的事情。

胡戈拱手道:“下官刚从京畿各县巡视归来,想找段大人汇报一下其间情形,可是在部里左等右等没等到段大人回衙,后来听说到尚书大人在戴大人此处,我便特地寻来了!”

段纶呵呵一笑,对胡戈道:“归唐,你可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明天要躲到陛下的太极殿里不出来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只听戴胄笑道:“段大人你可躲不得,总不能陛下跟前,也派你工部的兵守着拦人吧!明天归唐再要找你,得报什么字号?呵呵……”

戴胄是极少开玩笑,现在听他这么说,户部大堂内的气氛更加轻松,段纶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面带笑意的用手虚点了点他,待大家笑了一会,段纶低头喝了口茶,才道:“归唐,有什么事情就在这儿说吧,魏大人对土窑的事情也很上心!”

胡戈听段纶的话里特意提了魏征,便起身对着魏征行了个礼,没办法,级别隔得太远而你和领导又不熟的话,为不失礼,就算别人只是提了一下他的名字,你也不能无动于衷,得再次站起来行礼,表示尊重。

魏征面露微笑,左手抚着长髯,右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胡戈坐下,刚才他一直观察着胡戈,见现场有一个户部尚书和一位工部尚书,两人可以说性格决然不同,一个刚直坚毅,一个圆滑世故,可他们话里行间透出的细节,却都显出他们对这个年轻人的看重,魏征自不免在心中暗暗称奇。这胡戈最近一段时间里也算是朝中的热门人物了,对他的一些事情魏征也有所耳闻。其间既有尚书省的大人们夸他人才难得,也有东宫里的老君子对他颇有微词,认为他在误导太子,很是看不过眼。总之这些截然相反的说法,反叫魏征对胡戈留起心来。他不是人云亦云之人,凡事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胡戈掏出了昨晚写就的公文,双手递给本部段大人,段纶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去接,只道:“归唐,既然魏大人在此,先送于他过目吧!”

胡戈点点头,将公文交到魏征手上,只听魏征道了声:“你且坐吧!”便细细察看起来。魏征察看公文的时候厅中无人说话,而剩下三人又手上都没具体事做,胡戈心中便微感有些尴尬,他便偷眼观察着自己得两位上官是如何应对这种情形的,只见段纶面带微笑,目光飘忽,什么都没做,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而他再看戴胄,却见他双目微闭,神色肃穆,一副威严不可冒犯的仪容,望着这两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将,胡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是严正似戴胄,还是世故如段纶?也许,只有时间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不到一会儿,魏征看完了胡戈递上的公文,却没发一言,只是将它交给身边的戴胄,戴胄“哦”了一声,低头看了起来,首先映入戴胄眼帘的便是胡戈的书法,他感觉这字要比一个月前在东宫第一次看到胡戈写奏章时要强了许多,心想他这段时间定是下了苦工的。

其实方才魏征乍一看到这公文,目光也在胡戈的书法上停留了一下,这去也还周正,只是在他这样的行家里手面前,那新习不久的架势就露出马脚,不过魏征也不在意,他知道胡戈出身江湖,虽遇名师指教,却从小没拿过毛笔写字,当下也不纠缠书法好坏,只是就着内容往下仔细看去,等他越看到后来,越是动容,心中生出一种惊讶,只觉得此人的年龄和他心中的丘壑完全无法对等。

所以他看完之后一言不发的将公文交予戴胄,双眼朝胡戈的所在看了过来,胡戈见魏征朝自己望来,端正了身子,他早已习惯了被人如此注视,所以此时他已经不再紧张。他内心里那比古人多出千百年的阅历,被加在自己这个年轻的身体里,他知道这种不对称总会引起别人的惊奇。

戴胄看了一会也合上公文,把它递给本该最先观看的正主段纶,段纶笑着接了,低头观看。趁这空当,戴胄起身开门,招呼部里书吏给胡戈上茶,见胡戈站起相谢,又叫他坐了,不一会书吏泡茶进来,递与胡戈,胡戈点头回礼。

后等段纶看完了,将公文放下,魏征才发话道:“胡司议,根我们说说,你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

“从目前京畿地区的试营状况来看,下官认为土窑在全国铺开的时机已经成熟,各位大人已经看到了,市场上已经完全对这种新式砖头认可了。新砖不但价格低廉,而且质量也有保障,所以很快便取代了青砖目前在京畿市场的位置,既有京畿的例子,那么,我们在全国范围内以新砖取代青砖的想法是可行的。我们之前一直担心的问题也在试营中得出了很好的解决办法,经过下官这些天的走访调查发现,或者在新砖进入市场前还会有人因此物触犯了他们原有的利益进而抵制,但是在现在市场这么火爆的情况下,等他们发现那些先行一步的商家因为贩卖这种新鲜事物所得的利润比他们从前自己烧窑还要丰厚时,他们是一定坐不住的,从这两天户部和工部门前说情人数只多不少便可见一斑。至于旧有砖匠,我们现在要考虑得不是他们人数过多,而是担心其总数不够而影响我们新式土窑在全国范围内的施展大计,因我们将作监的匠人原本都有自己职事,可以说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他们是迟早要回原位的,将来全国土窑,还是要靠这些旧窑匠人来支撑!”胡戈详细的介绍道。

魏征听得点头不已,但他是持重之人,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又问道:“胡司议,你说在京畿地区再加开一百座土窑,是不是有点多了?”

就在胡戈准备开言解释前,段纶却在心中打起自己的小算盘,要是胡戈的计划成行,京畿将多出来一百座土窑啊!又可以安排多少关系户啊……这几天他就一直在为求他的人多,而他手中的资源却有限而发愁,他自己也曾多次动了这个脑筋,正好今天胡戈这个土窑创始人自己提出在京畿地区追加土窑,对他而言就像瞌睡遇到枕头,舒服至极。只是当下他也不说话,想听听胡戈是怎么回答的。

只听胡戈道:“原本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提出建设一百座土窑,不是无根无据的,那时我们便是根据京畿地区原有的每月产砖总产量再翻倍而确定的砖窑总数量,可是现在却发现这些产量根本无法满足因为降价而吸引的消费群体,有很多以前从未购买过砖头的消费群体现在看来已经加入了选购,所以我们才提出了土窑数量的追加计划,魏大人不必担忧,就算再建一百座土窑,总共这二百座砖窑一月的产量,对于长安大户来说,仅仅只够数百户大户人家所需之量,且不说城内城外的小康之家,便是将来政府扩建皇城重修所需的砖头,需求量都会是一个天文数字的!所以再加开一百座下官认为只是保底的数字而言,最终到底要加到多少,怎么个加法,还得按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听胡戈娓娓道来,魏征和戴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段纶则是心中大喜,他决定再加一把火,便道:“嗯,归唐所言不差,我在这里再补充一点,既然当初定下的方略是把所有旧窑的商家纳入到新式砖块的售卖中来,可这几天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找我和戴大人的人是烦不胜烦,搞得我现在都无法正常在部里办公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还有许多以前贩卖砖石的商家被挡在了销售渠道之外,这些人被我们夺了饭碗,又没找到新的出路,是会积累矛盾的!如果我们不能妥善处理,将来板子可是要加在我们工部头上的!”

魏征和戴胄对视了一眼,段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夺人饭碗总要给条出路的,两人沉思了一会,只听戴胄道:“段大人和归唐说得也有道理,玄成,你没算过吧,一个土窑一个月产三十万块砖,发给百姓的工钱是三百贯文,一百座土窑每月就将发出三万贯文工钱,如果京畿地区修建二百座土窑,那就是六万贯啊!你想想,这些钱可以让多少农户受益啊?现在又是农闲季节,土窑这个让百姓们挣钱的法子,比看天吃饭可踏实多了!”

戴胄和段纶虽然都是赞成胡戈的建议,但是出发点却不尽然相同,魏征早知道这俩人看重的东西各不相同,当下也不惊异,只是细想他们所说的话,胡戈看出魏征的顾虑,又给他继续解释道:“魏大人,我们这土窑和以前砖窑大不一样,建一个土窑所需成本极低,几窑砖头的利润便回转了,而砖头这个东西放着又不会变质,就算一时生产量过剩,慢慢我们也能消化掉的!”京城里面皇城重修,城墙加固,道路铺修,这都是极耗砖头的大工程,所以胡戈说这话时很有底气。

听到胡戈说到这里,戴胄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问胡戈道:“归唐,这烧砖的燃料可以保障得了吗?”

胡戈心道还是戴胄考虑得细,答道:“嗯,前些日,尚书省里专门负责煤石一事的袁主事曾有书信回报,这些煤石在我华夏沃土并不少见,就他这些日子的四处勘探,在京畿之地就找出十几处较大的露天煤矿,现在已经派人在初步开采,储量完全够京畿之需,隐隐还有外运之势。”说完他又替段纶表功道:“前段日子土窑试营时,段大人曾下文全国各州,让他们上报各州境内此类矿藏的储量,因为时日尚短,有许多州县公文估计还在路上,不过综合已汇报上来的情况看,还是很乐观的!”后世的山西、河南、陕西都是煤炭资源大省,这还是开采上千年后的数据,据胡戈所知,我国最早在先秦时期便有使用煤炭的记录,所以他对燃料之事,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戴胄和魏征听完胡戈的话,都望了望段纶,心道这位驸马心思虽多,才干还是有的,段纶见他们看过来,均还以微笑。自在心中夸胡戈会讲话。

戴胄冲段纶点点头,又对胡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先在煤石丰富的地区先行把土窑建起来?”

“嗯,下官认为现下里要紧之事,便是尽量的培养出足够多的熟练砖匠,在燃料不缺的州县先把土窑铺开,其实有的州县境内肯定没有这种煤石,不过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解决这个难题:一是看能不能从周边州县运送煤石过来,二是就地取材,用以前的老办法,用木柴或者木炭烧砖,这事具体还需要做个对比,根据各地的具体情况来分析是运送煤石的成本高,还是用旧式燃料的费用高,不过无论选择哪个法子,这些地区烧制砖石的成本肯定要比京畿地区高,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段纶见胡戈考虑得细致,心中高兴,毕竟他是工部的人,他做出的成绩也是自己这个工部尚书的成绩,便随口附和道:“既然如此,某些偏远难至,又或者资源不丰富的地方,我看是不是干脆就放弃呢,反正这些无碍大局!”

胡戈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想法,但好歹在官场上走了一遭,知道段纶是自己上司,不好直接驳他,正好在座有两位正人,他便按住舌头,暂时不说话,静候他们反应,若是他们也不说话,那自己再在最后说出意见吧。

胡戈的猜测没有错,果然戴胄听了段纶的话,沉思片刻,道:“我想在这些地方,只要朝廷不亏本,还是尽量开起来吧,毕竟这也是为百姓生财的一个法子,哪怕不进不出,起码百姓能够有收益啊!且不说烧砖的百姓得了报酬,就是那些砍柴的,炼制木炭的百姓,不也可以通过劳动获益吗?”

胡戈听得心中激动,刚想说点什么,只听这时魏征道:“玄胤果然深谋远虑啊,是啊,哪怕我们朝廷没有收益,可是工钱进入了百姓口袋之中啊,这些小钱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小门小户,那是不可忽略的一笔收入啊!我们为政之人不可如商家般,只斤斤计较自己的得失!各位大人,万民百姓才是我们的根本啊!”

魏征的话对段纶来说有点不中听,不过他是出了名的会做人,这事本来对自己说来干系不大,他们要开便开吧,犯不着为这事得罪人,当下便附和着点点头,笑着投了赞成票。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殿中监宇文大人到,胡戈知道这殿中省是负责皇帝衣食住行的部门,殿中监便是宫中宦官的头头(他可不是宦官,这时还没出现太监的叫法),不知他来有何要事,不过这户部是管钱的衙门,和朝廷的哪个部门都是有业务往来的。

戴胄道了声请,片刻间一位紫袍大臣走了进来,见魏征也在这里,微微的皱了下眉头,但还是笑容可掬的跟各人见了礼。

段纶笑着把胡戈引荐给宇文大人认识,那人也不摆架子,只是说:“胡司议少年英才,在段尚书和戴尚书两位大人手下,定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啊!”

胡戈笑着谦谢了,便站在一旁听他和段纶叙话。

他对这人大名是早有耳闻,此人名叫做宇文士及,正是逼死隋炀帝的那位宇文化及的亲弟弟,虽然他那位亲哥哥的名声太过糟糕,但是他自己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人极其擅长拉关系,肯在人未显之前与其结交。当年李渊在称帝成功后,对着亲信大臣道:“此人(宇文士及)和我讨论夺取天下的事情,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你们大家都比他晚!”可见他是第一个劝李渊谋反之人,比裴寂、刘文静都要早得多。

此人不但在李渊未显之前与其交好,更是在李世民羽翼未丰时投靠到他的麾下,于是在李世民成功登基后,为酬其功,授了他右卫大将军一职,后来因其人善观察细节,性子又会逢迎,李世民便让他做了殿中省得一把手(从三品),负责自己的衣食住行。只不过因为他拍马屁的行为太过露痕迹,所以很为时人不齿。

不过李世民对他还是很优待的,这也跟李世民身处的环境有关。此时朝中人人都以骨鲠之臣为荣,所以平时大家跟皇帝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喜欢拿大道理压他。可李世民终究也是个人,肯定也有被人顶得受不了的时候,所以正好需要一个宇文士及这样的人,让自己心情平复平复。史书上记载宇文士及常常回家很晚,他的妻子问他,皇帝总把你留下说什么啊,他总是笑笑不语。所以要论起与李世民的亲密程度来,宇文士及真可以排得上前几名。

第九十五章 贞观头号奸佞

“几位大人真是好雅兴啊,不知所为何事,好让在下也长长见识?”只听宇文士及道。

这人也是道行不浅,明见魏征和戴胄二人对他无好颜色,却坐在那里淡定自如,视若不见。

戴胄望了望魏征,见他面无表情,知他不喜宇文士及,大家见礼之后便不欲说话,自己虽和这位宇文大人同出自秦王府,却也看不上这位殿中监为人,但此时自己身为地主,却也不得不问了他一句:“宇文大人此来,可有赐教?”

那宇文士及摆摆手,道:“今日特闻尚书省的两位大人在此商议土窑一事,在下是来受教的!”

戴胄应景的笑了笑,心中却疑惑起来,这宇文士及执掌殿中省,照顾皇帝一家子吃喝拉撒,每天事无巨细,忙得脱不开身,自己也闻他每日极晚才回府归寝,不知今日却在这里摆出长谈的姿势,到底是所谓何事?

见魏征和戴胄脸上都带着情绪,段纶也不好表现得特别热情,只是他跟宇文士及也没有什么过节,想了想,便接话道:“这么说,仁人(宇文士及字)也对我们工部最近的举动很是上心?”

“哪敢不上心啊,你们工部最近在这京城都闹得轰轰烈烈了,想叫人不关心都难。段大人,你可是叫我一通好找啊,最后才从陛下那里得知,你在这户部商议国事呐!”宇文士及笑道,不经意便在话中点了点,是皇帝告诉我你在此的,特意强调了李世民和他的关系。

魏征却不吃他那一套,在心中哼了一声,心道要是陛下要你来的,以你为人,早把圣旨摆出来了,还用遮遮掩掩?越是在心中瞧不起这个人。只是魏征这人看上去虽钢,却知道变通,当下也没把话说白。是以他有时候说话虽然鲠硬,却很少见他当面把谁说发飙过。做谏臣做到这个地步,实已登峰造极了。

段纶一笑,道,“仁人过奖了,都是陛下关心有加,我工部官吏同心所致,当不得你这般夸赞啊!正好归唐从下面巡视回来,我们便在一起听他说说县中情形,呵呵!”

段纶刚一说完,宇文士及便面带微笑的朝胡戈望来,作为长随李世民身边的近臣,他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胡戈的大名,可是一直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咋一见面,只觉这人年轻得紧,刚才见礼时倒也老练,便在心中把他挂了个号。他是最擅长和那些将来会一飞冲天而此时仅为刚起步的雏鸟套交情之人,故而语气平和的对胡戈道:“胡司议,陛下可是常常夸起你呀,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作为,来日必是前途无量啊!年轻人,好好做!”

胡戈太知道宇文士及的手段了,谁叫他翻书时,看到贞观名臣那么多,这奸佞反倒成了稀罕货,偶尔见到一个,自然叫人大感兴趣,便读了他的传记,当下听他这般殷殷勉励自己,便暗道这人又使出看家本领了,不过他早已经不是官场新人,说话也懂得拐弯了,便道:“多谢郢国公教诲,下官承教了!”说完,礼仪不缺的站起来施了一礼。

那宇文士及呵呵一笑,自以为得计,宽厚的道了声:“且坐且坐,归唐莫要拘礼!”

胡戈依言坐下,规规矩矩的眼不斜视,宇文士及还道胡戈是心有敬畏,故而不言,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转而继续和段纶互相恭维着。

胡戈坐在一旁虽然神色肃穆,但是还是给这二人旁若无人的互捧恶寒到了,心道这宇文士及眼光精准不假,要是放在现代估计是个股海大鳄(此人生平酷爱收集原始股……),可恭维人总得有个底线吧,若是自己把底线弄得太低,就算被恭维之人当时心中敞亮,保不齐日后会有反复。这点他倒是不如自己工部这位上官了,以非嫡系之身份稳稳当当坐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十五年不说,有道是马屁也拍了,徇私也徇了,还无人在史书上骂他,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呐。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魏征却端坐在首座上品茶抚须,半点不耐烦的神情也是没有,要说戴胄没有告辞而去还有说法,此处便是户部,哪有主人拂袖而别的道理,可这魏征却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仿佛是打算中午留在这里吃饭似地,神清气爽,悠然自得。

宇文士及说了半天口都干了,却见魏征纹丝不动,仿佛生了根似地,心中暗恨,今天他本来找段纶商量大事,如果是私下场合,这八面玲珑的工部尚书十有八九不会回绝,可今天场中偏偏又多了俩外人,又都是硬骨头,让他犹豫要不要当着大家面和盘而出。胡戈官小,又是工部下属,所以宇文士及倒是把他给忽略了。

方才谈话间他几次给段纶使眼色,示意两人出去私聊,似段纶这等聪明人哪能没有察觉,可他只是在那里装傻充愣。要知道现下他正躲清闲,又知此时若同他一块出去便会叫一位参豫朝政的秘书监和一位户部尚书对自己有想法,以两人换一人,这等亏本生意却做不得!再者说宇文士及的来意他猜得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土窑之事,以宇文士及天子近臣的身份亲自来拜访,这事绝对小不了,定不是包几口窑可比的,当下装了糊涂,笑嘻嘻的和这位郢国公打着哈哈。

见一个段纶请不动,一个魏征激不走,宇文士及气急,又熬了一会,发现在这里干耗没有意义,而且殿中省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便起了身,跟众人告辞,只是走之前跟段纶丢下一句话,只说晚上再来拜访,搞得纵然老练似段纶,脸上的笑容也还是僵了一下。

等宇文士及出去,魏征冷笑了一声,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道:“内库里的钱还不够他宇文士及数的?还想打土窑的主意?哼,痴心妄想!”

胡戈心里一惊,他还道宇文士及无非和两部大门外面那些求人办事的官员一样,只不过胃口大了些罢,听魏征这么一说,他这才明白宇文士及的真正来意,心中对魏征见微知著的本事真是无比佩服,看来能青史留名之人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呐!

只听这时戴胄也道:“诸司从未拖欠过殿中省供给,陛下对此也是满意的,不知这宇文士及起的什么心,竟要蛊惑陛下特许内库与国库争夺财源!?”唐初内库由殿中省管理,按例每年由司农寺、少府寺、太府寺、太仆寺、将作监等司如数供给。这唐朝继承了隋朝家底,此时财政还算富裕,所以并未出现中后唐时期殿中省的宦官跑到市面上强买强抢之事。

魏征摇了摇头,缓缓道:“恐怕此事陛下还不知道,想他宇文化及定然要先把事情办好,然后再去陛下面前邀功,这样才妥当嘛!”看来他深知此人脾性。

段纶见他两位如此生气,勉强的附和了两句,他内心深处却很不以为然。心道这土窑是由尚书省来开还是由殿中省来开关他什么事,大不了一家一半,大家日后见面也都好说话,但凡只要李世民吩咐了,自己照做便是了,不过左右逢源的性格让他没有当面说出这番话来,只是暗暗在腹中非议这二人。

魏征是什么人,哪里看不出段纶的想法,便道:“段尚书,由此看来你也是不赞成宇文士及此举的了?”

还没等段纶说话,戴胄也道:“段大人国之栋梁,深明大义,又是皇室中人,定知天子无私,国便是家,家便是国的道理,玄成,你多虑了!”

段纶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拿话逼自己,应承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好在他宦海沉浮多年,虽然给人逼到眼前,但也还稳得住,只听他道:“两位大人言之有理啊,段某也是颇为赞同的,只不过此事还应由陛下裁决,在下静候圣旨!”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魏征心道,他怕就怕段纶听了宇文士及的话,以此为功,用他土窑主管部门长官的身份去皇帝面前进献,到时候事情就有些复杂了,现下得了他的中立,便道:“段尚书深明大义,魏某佩服!”

完魏征便向各人告辞,临走之前还特意勉励了胡戈几句,这才动身,回去写奏章参宇文士及去了。

见魏征走了,段纶看着戴胄那张老脸,格外的不顺眼,他想起他们俩刚才遥相呼应的在那里挤兑自己,心中有气,也不愿意在这户部待了,便要告辞。胡戈见上官动了,也不再留,戴胄只交待他这几日公务繁忙就不用去东宫报道了,胡戈应了,便随段纶一起回了工部。

出了户部大门,段纶一张阳光满面的脸马上多云转阴,胡戈跟在他的后面虽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但从他步伐行动上察觉出了一点端倪,当下也不好言语,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段纶,好在户部和工部隔得不远,片刻就到了。

工部门口一些候等的官吏也有识得段纶的,但看他那张从来都是微笑满面的笑脸现下拉长了许多,各人都是识趣的,不敢在这个时候上来捋虎须,是以一路倒还通畅,胡戈直把段纶送到工部大堂,寻了茶叶滚水,替段纶泡了茶,段纶“嗯”了一声,说道:“归唐,忙你的事去吧!”胡戈这才告退。

回了屯田司自己的官衙,司里的主事还在陪吴县令说话,见胡戈回来了,主事和吴县令忙起身相迎,胡戈摆摆手,请吴县令坐了,主事给胡戈泡了茶,很懂分寸的退了出去。

吴县令见外人出去了,便要开口,胡戈悄悄摆手,过去把门关了,才对他道:“今天不巧,正好尚书大人在气头上,吴兄看来还要稍事片刻,等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再看下午情形如何!”

吴县令见胡戈神神秘秘的,顿时被气氛感染了,忙道:“一切听归唐安排,中午准备在哪家吃饭,我先去打个前站!”

胡戈摇摇头,道:“到了京城,我便是地主,怎么能让吴县令如此呢,这样,刘家小姐的姐妹在西市开了一家酒楼,都是自己人,吴县令只管先去,且坐着喝会茶,下了差胡某便赶过来,如何?”

“那便却之不恭了!呵呵!”吴县令见胡戈坚决,便也不再推脱。

胡戈出了门,去司里喊了刚才那位陪坐的主事,跟他吩咐且带吴县令去西市那家“有间客栈”,那主事忙不迭的点头应了,满心欢喜,须知在任何时代,下属对上官叫自己为其做私事的反应总比叫自己做公事要来得更热烈。

刚刚送走吴县令,胡戈准备叫剩下的那位主事跟自己汇报下这大半个月自己不在时司里的司务,却不料碰到笑吟吟的工部司郎中朝自己这边走来,胡戈忙上前迎了,暗道在吴县令心中自己是段纶的亲信,须不知眼前这位仁兄才真正是的段纶心腹。

工部司郎中进门也不说话,只是望着胡戈笑,弄得气氛有点神秘,胡戈便也笑了,亲自给他泡了茶水,那郎中抿了口茶,才道:“归唐好福气啊,天天能喝倒这等好茶!都说好茶提神,难怪你整天都是好精神!”

胡戈笑道:“郎中大人哪里话,你要想喝,天天过来便是,你那儿离我这才几步路!”大家都是一个部里的,平时说话也很随便,虽然对方品级略高,但互相间开开玩笑也是常有的事情。

胡戈说完,包了一包茶叶,放在桌案上,笑着望着工部司郎中,那郎中玩笑道:“那我就“笑纳”了?”

胡戈知他不是来要茶叶的,多半想跟自己拉近关系,当下回道:“你要是不收,做下属的那定然会喘喘不安呐!”

那郎中哈哈大笑,道了声“我哪敢领导你!”,俩人又说了会闲话,见客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胡戈更确定了他的来意,俩人就漫天的扯,不知怎么扯到这几天部里部外之人托他转圜土窑之事,只听他低声道:“这榜上有名的商户,大多是推不掉的关系,这些日子弄得我是天天都头晕脑胀的!”

胡戈一听,段纶竟把这个处理关系的差事交给了他,看来这俩人之间还真不是一般的关系,胡戈心中一动,便道,“在下也有个朋友想参与新砖销售,不知部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名额?”

那郎中哈哈一笑,道:“这内定的东西哪有多余的名额,还不是你争我夺抢来的!归唐你那个朋友是真朋友,还是点首之交?”

胡戈听他说得倒也在理,笑道:“真朋友怎么讲,假朋友怎么讲?”

“假朋友就算了,真朋友我就想办法给你挤出一个半个的名额出来!”那郎中笑道。

胡戈见工部司郎中这话说得很是够意思,便道:“朋友是真朋友,你这里不会为难吧?要不我先请段大人打个招呼,这样你这里也好协调关系些!”他这话也确实是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段纶虽然把事情交给他办,想必也留了几个名额让他自己处理,但毕竟大头的人情都叫段纶送了,胡戈估计他手上能活动的余地也不宽裕。

那郎中拍拍胡戈肩膀,表示领了他的情,感慨道:“这两天,部里就归唐你没找过我,其他几个司哪天没人过来要我通融,他们怎么不怕我为难!谁不知道这土窑的事情还不都是你在下面忙死忙活弄起来的!归唐,这事不必通报尚书大人了,我给你想办法!”

听他说得这般坚决,胡戈有了底,忙起身谢了,便请他中午一起吃个便饭,那郎中笑着应了,这时气氛又与刚才不同,大家和汤就面的说了会体己话,工部司郎中这才告辞,临走到门前,才回头说,让胡戈准备准备,下午带上资料随尚书大人去门下省参加会议。

胡戈送走了工部司郎中,在心中感叹了会儿,出门把司里主事喊来,听他汇报,等这主事说完,已经快到了下差的时辰,胡戈夸赞了他几句,便去工部司候那郎中,过了一会郎中出来,大家相视一笑,都去马槽里取了马,径往西市而去。

来到“有间客栈”,一进门便看到风醉幽忙碌的身影,风醉幽看到胡戈来了,甜甜道:“大哥回来啦!你的客人我给安排在二楼雅座了!”又对胡戈身边的工部司郎中行了个礼。

那郎中开玩笑道:“风老板娘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将来不知哪家男儿有此好福气呀!”

那风醉幽孤身一人在江湖上走了一遭,什么样的话没听过,当下也不作女儿状,只是殷勤把这位郎中往上请,等那郎中上楼,风醉幽才狠狠瞪了胡戈一眼,那意思显然是,你看你都交了些什么样的朋友,等姐姐回来,让她收拾你!

胡戈笑笑,拿出大哥的做派敲了敲风醉幽的头,便上去了,一进包厢的门,见吴县令正给穿着红色官袍的工部司郎中见礼,那郎中心道这位便是胡戈所说的朋友了,也不拿大,笑着还礼。胡戈上前一一介绍了,双方都说些久仰之类的场面话。

吴县令没想到胡戈会请动工部司郎中来赴宴,心中惊喜过望,只觉此人很够朋友,暗道自己的事情只怕也有着落了,便频频敬酒,活跃着酒席中的气氛。

酒到中途,那郎中给胡戈撑面子,便主动提起来销售砖石之事,那吴县令忙把自己情况说了,只听工部司郎中道:“行,就定在你们周至县,一口半土窑的销售权,归唐既然开了口,我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第九十六章 大唐豪华宰相团

在前往门下省的大道上,一行四人正信步徐行,只见当先一员紫袍大臣昂首挺胸,春风得意,他身后一步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一个身着深绿官服的年轻人,脸色平和,步伐稳健,而殿后二人,各自抱着一大卷图册样品,紧紧跟随着前面二人的脚步。

只听为首那位大人回头道:“归唐,待会给诸位大人做介绍的时候,尽量要做到言简意赅,不过该详细的地方一定不要模糊,你现在的言行可代表着我们工部的脸面,莫要紧张啊!”原来这人正是工部尚书段纶,上午的时候他在户部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工部后仍是闷闷不乐,不过在尚书省一位主事过来通知他下午列席政事堂会议后,他才眉头舒展,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直叫胸中那股郁郁之气消失于无形。

见段纶回头跟自己讲话,胡戈快步上前,与他平行,待段纶说完,胡戈应了,又略等了一会,见上官嘱咐完自己便口不再言,而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双眼直视着前路,他又悄悄放慢步伐,还是回到离段纶一步的距离,继续不紧不慢的跟着。

胡戈回头看看自己司里两位主事,他们一人抱着砖头,一人抱着图集,虽然辛苦却满面幸福,这两人看到上官回头,马上报以灿烂的笑容,中途胡戈几次想回身帮他们分担些,但他放弃了,他心知肚明他们不会或者不敢接受自己的这种好意。官场便如一场炼狱,教会了每个局中之人一些东西然后又颠覆掉他们心中另一些东西。胡戈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个曾经质朴单纯的少年,已经离他远去。

在门下省大门口验了鱼符,这一行四人来到大堂,段纶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门而入,胡戈让两位下属把砖石图集搬到大厅,未及与堂中诸公行礼,便送他们出来,寻了一间偏房,里面一位八品主事出来相迎,胡戈跟他说了一下情况,便叫二人在此休息,等他们办完事,再一起回去,二人忙不迭的谢了,临走之前胡戈又跟这位主事道了声谢,方才转身出门。

不想这一幕却被刚踏入门下省大院的一位紫袍老臣看在眼中,他驻足路旁,等到胡戈出来,对他叹道:“归唐,想不到你如此细心呐!”

胡戈一见这人,连忙上前行礼,道:“李大人,下官有礼了!”原来这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检校中书令、刑部尚书、代国公李靖李药师。

李靖过去扶起胡戈,道:“有谋国之才,偏又能细微入至,我现在知道永思为什么那般看重于你了!”

“下官不懂什么大道理,行事只是随性而已,倒叫李大人谬赞了!”胡戈拱手道。

李靖摇了摇手,摆手道:“至少我为官多年,还没见过如你这般之人,走吧,随老夫进去,一会陛下该到了!”

胡戈拱拱手,跟在李靖的身后走向门下省大堂。他知道李靖也是来参加政事堂议政的,李靖身上检校中书令的检校衔与自己检校员外郎的实封不同,乃是名誉尊衔,平时不过问中书省事务,只是每逢国政问询,方才前来开会。

胡戈再次来到大堂,只见段纶已经坐定并和大家聊了起来,里面诸公见到李靖进来,都起身致意,李靖也一一还礼,等他们见完礼,胡戈才上前与各位大臣行礼,李靖在一旁给不认识胡戈的大臣介绍起他道:“这位是我们尚书省的检校员外郎胡归唐,段尚书手下的大才,今日虽然是国事议政,不过老夫却是来听他上课的!”

众人均是呵呵一笑,都道代公风趣(此时李靖还未改封卫国公,所以后世李卫公的叫法还没出现)。又听有人笑道:“叔玠,你想不到吧,归唐差点就成了你手下的大将了,不然今日就没我们尚书省什么事了!”

胡戈正走到被开玩笑之人面前,他识得此人,正是门下省掌舵人王珪,只因他本人的散官衔要低于职事官品级,所以被称做门下省守侍中。只听王珪回道:“玄龄,敢是笑我不识人乎?”

房玄龄呵呵一笑,道:“说到识人,你我都没有克明识人呐!”

原来王珪和房玄龄及杜如晦三人是多年前的旧友,当年王珪的叔叔助隋炀帝的弟弟汉王杨谅造反,兵败身死,王珪被牵连到了,便亡命天涯,在终南山中躲了十年,这十年里他读书写字,虽没交什么朋友(史书上称其交不苟合),却独独和房杜二人相善,三人常常在陋室中座谈天下事,王珪的母亲看到他们如此投契,对他说:“房杜二客都非常人,我不再怀疑你日后能飞黄腾达了!”不过后来却是命运弄人,王珪被丞相府司录李纲推荐给了李渊,李渊又把他派到儿子李建成的身边充当谋主,虽然这三位老友交情深厚,当时却不得不各为其主,最后李世民玄武门侥幸成功,登基后四处收罗人才,因房杜二人力荐,李世民本身也知其有大才,便授予了王珪谏议大夫一职,直到今日执掌门下省。王珪在史书上一直被冠以诤臣的头衔,门下省在他的领导下,也确实发挥了参政议政的应有效用,而不似唐中后期那样沦为橡皮图章,为时人所笑。

见房玄龄说到自己,杜如晦摆摆手,道:“纵有伯乐,而千里马不常有,如之奈何?今天这一切,都是归唐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归唐,去准备一下吧,待会还要发言!”

胡戈朝杜如晦拱拱手,又朝王珪行了一礼,王珪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去做准备,胡戈依言走到大厅一角,整理着待会要用到的全国州县图。

慢慢与会大臣渐渐来齐了,还差魏征一人,众人便笑道,玄成估计是要参人,肯定写奏章在,不然平时他总是第一个来的。

不一会,魏征进来了,口中说着抱歉,跟大家见着礼,当他见到在偏僻处整理资料了胡戈,还冲他点了点头,胡戈隔得太远,只好遥拜还礼。

众人又聊了一会,李世民便到了,大家一起向他行礼,李世民请众人坐了,便用眼神示意房玄龄,房玄龄点点头,开言道:“今日所议的是工部和兵部的两件大事,先说工部的吧,段大人,你先说说情况吧!”

段纶起身道:“陛下,诸位大人,我们工部今日报上来的便是土窑一事,想必大家已有耳闻,前些时日,我部在雍州府起了一百座新式土窑,因这土窑的产量和砖石的成本都要远胜于旧式砖窑,试营情况极好,我们部里做了一个计划,准备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这种新式土窑,具体情况,就请我们屯田司的胡员外郎给陛下和诸位大人做一个详细的介绍!”说完他望向胡戈,示意他讲话。

胡戈先向各位拱了拱手,见大家的目光朝自己聚来,朗声道:“我们工部现在试营的这种土窑,建造简单,产砖量极大,约二十天可出砖一次,能烧得砖石二十万块,平均成本约二百四十贯文,平均到每块砖头上是一文两厘钱,比原本市面上动辄几十文一块的青砖要便宜数十倍,而且这种新式砖头的质量与青砖来说,差别不是很明显,下官特意带了样品,请陛下和各位大人检验!”说完,胡戈抱着二十几块红黄砖头一一分发,尚书省的官员对这本不陌生,可因为是国事会议,大家也都郑重接了砖,就连李世民也笑着拿了一块在手上把玩。

等大家都接砖在手,胡戈把带来的州县图摊开,对众人道:“我大唐现有三百六十州,一千五百五十七县,我部设想,等砖匠培养熟练之后,便在全国各县铺开土窑之政,现下我们工部的计划是,除去凤翔府、洛阳、河中府、太原府、魏州、襄阳、扬州、苏州、鄯州、成都府、广州等十一座中心城市,我们准备在剩余各州上县开设三窑,中县两窑,下县一窑。而上述十一座中心城市则数量翻倍,另外再在雍州府原有一百座土窑的基础上再加盖一百座,陛下,诸位大人,我们最后得出来的数字是需要在全国开设两千五百到三千座土窑!”

胡戈说完,退立一旁,等着接受众人的问询,果然这时王珪道:“每上县三窑,胡大人,你这个数字是怎么得来的?”

胡戈道:“这个我们核算过,根据我大唐武德令,五千户以上为上县,在上县开设三窑,一年砖块的产量是一千零八十万块砖,按平均每户一次购买十万块砖来算,只要一年内有一百零八户人家对砖石有需求,就不会导致滞销。这一次购买十万块的平均数字来源于各家各户盖房自居,而我们还没有把这种砖头的其他需求量算上,比如各县城州府中的商铺酒楼等商业场所的需求!”

王珪点了点头,这一千多万的产量起先听起来数字很是巨大,他怕一县之地消化不了,但在胡戈一番解释下,心中的疑问尽去了。

轻咳了一声,尚书右仆射杜如晦说话了,只听他道:“土窑作为一项准备长期施行的国策,还是稳妥些好,我支持归唐的建议,先不忙扩建,毕竟在全国建设三千座土窑已经是一个大动作了,先把这个做好,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这时魏征也道:“归唐,把你对旧窑商人以及他们手下工匠的处理意见说说!”

胡戈朝魏征拱拱手,便把那日在尚书省都堂对李世民和房杜二公说出的处理意见讲了,见大家没有异议,胡戈料想他们定是事先就耳闻,他便继续往下说去,“刚才说到我们工部计算得出预备在全国铺开的土窑总数,但若要三千座土窑同时铺开,便需要上万名熟练的砖匠,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个数字是达不到的,这就需要在全国各地把旧砖窑全部赎买过来之后,对以前私窑的匠人进行培训,这便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这时,李世民开口了,他对列席会议的户部尚书戴胄道:“戴卿,你们户部准备得怎么样?”这话明显是问戴胄这个管钱的大管家钱有没有问题。

只听戴胄回道:“陛下,臣这里没有问题,这两天户部进账一百多万贯,刨去要发给百姓的工钱和其他方面损耗,还剩余一百一十七万贯,如果要全面收购各地旧式砖窑,随时可以调出钱来,而不动用原有国库一分一毫!”

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胡戈道:“归唐,继续讲吧!”

听了李世民吩咐,胡戈算起细账道:“现在介绍一下我们工部核算出的利润,土窑现在产两种砖头,分为黄砖和红砖,但这两种砖头的成本是一样的,均为一文二厘每块,我们交予商人的价格分别是三文半和五文半钱,按照一窑砖红黄各半来煅烧,那么一窑砖下来纯利是六百六十贯文,一年下来便是一万一千八百八十贯文,如果按照在全国开三千口土窑算,一年下来便是三千五百六十四万贯文,如果按两千五百口土窑算,就是两千九百七十万贯文!”

一听这个数字,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万贯文呐!

这个数字是如今每年财政收入的四五倍之多(不算实物税赋,如粮食布帛等),尚书省的官员对这个还有些免疫了,因为以前听胡戈说过,可门下省、中书省、秘书省的三位长官,以及列席的少府少监窦德素听到了胡戈所言之语后,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带着望向段纶的脸色都变了。

李世民显然是早有准备,当下也不惊异,前些日胡戈在下面巡查的时候,单独上过奏章,只见他脸上挂着淡定的笑容,朝胡戈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胡戈便又补充道:“陛下,诸位大人,因为燃料的关系,有些地区的砖石成本肯定会增加,最后返到户部的纯利估计会在这个数字上减少一到三成!”

那也不少了!大家不约而同在心里都冒出这个想法。

这时,列席会议的少府少监起身道:“胡员外郎说的是实情,燃料一事由我们少府负责,京畿地区试营的土窑所用煤石在北方虽然不少见,但是南方的储量还略有不明,不过工部的段大人事先打过招呼,下官也已经着手派人在南方勘探此物,相信不久就会有回报传来!”这人姓窦,乃是李世民亲生母亲窦皇后娘家的侄子,与李世民是姑舅老表,私下里李世民还要叫他一声表哥。

李世民对着窦德素点了点头,又对胡戈说道:“归唐,下面的呢!隐藏在这些数据之后的东西呢?你今天说话很简嘛!”

刚才路上段纶叫胡戈言简意赅,胡戈听进去了,便有些放不开,再说这是政事堂会议,他只是来介绍大体情况的,不便像以前在都堂给李世民以及房杜二人献策那般知不无言,现在听李世民催促,他明白了皇帝的心意,李世民这是叫他在众位宰相面前露露脸,当下胡戈便放开了,对大家道:

“诸位大人,其实这三千多万贯只是朝廷的收入,还有许多收益也是值得一谈的,比如百姓的酬劳,下官从前试验第一口土窑的时候,给百姓定下的工钱是半文钱一块砖,后来戴大人给提高到一文钱一块砖”,说到这里他朝戴胄拱拱手,又继续道:“一窑砖烧制二十万块砖头便会付给百姓二百贯文铜钱,一年下来便是三千六百贯文,这就相当于一百名百姓一年不看天不靠地,可以从这土窑中得钱三十六贯文!各位大人都知百姓艰辛,这三十六贯钱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平日里朝起夜归,也许一辈子都攒不下这些钱来,而一个土窑便可让一百户农家受益,到时候三千座土窑拔地而起,那便是三十万户人家获利啊,我大唐如今户口不过三百万户,这土窑能让十有其一的黎民百姓尝到它的好处,也不枉了陛下一片爱民之心了!”

到这里,胡戈眼眶有点湿润,在座诸公像是受到了他的感染,竟一时场面寂静,无人言语,过了半晌,才听李靖叹道:“老了,老了……”

杜如晦望了望比自己年长二十多岁的李靖,道:“代公,莫说你,有时候我听归唐说话时又何尝不曾如此作想?”不经意间,他的目光飘向大堂中央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他身上找寻着自己当年的影子。

胡戈伸手擦了擦脸,不顾眼眶微红,继续道:“陛下,诸公,下官在下面巡视之时曾有想法,若是将来这土窑之策能够实行,还望在实施之时,每隔一年,旧有土窑便换一地,以能让天下万民百姓均沾雨露,不出十年,天下百姓户户有积蓄,人人有盼头,而后,天下安矣!”

胡戈话音刚落,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位老臣起身道:“陛下,此乃安国良策,臣无异议,只盼此策能早日推行!”这人正是现任中书令温彦博。他是太上皇旧臣,既不属于李世民一派,也不属于李建成一派,当年李世民与李建成掐得你死我活之时他正好不在长安,而是陷在突厥人的大牢中,待李世民登基之后,才把他从草原接了回来。

“如此,诸公都没有异议?”李世民环顾堂中诸人,向大家询问道,往日里政事堂会议,不说众人争得面红耳赤,起码也是各抒己见,常常弄得会议久拖不决,没想到今日胡戈说完,大家竟然都是默默无言,显是受了震惊。

“微臣附议!”半天一直没有吭声的魏征此时站起来道。

“微臣附议!”“臣附议!”……

一声声表态,让眼眶微红的胡戈心中暖暖,他这一个月下来东奔西走的功夫全然没有白费,他终于站在这个国家的最高殿堂,说出了他心中想说的话,做出了他手上想做的事情。

西方人曾说,爱国主义是一种邪恶的美德。胡戈听到这句话时曾想,原来这群始终保留着原始兽性的贵族们,也有带着假面具做愧疚状的时刻。

当那一个个驾着小船的暴徒驶离着他们的国度,便是这个世界灾难的开端。黑奴的鲜血灌溉着他们旗帜上的荣耀,他们来到非洲,来到美洲,来到亚洲,带来的是暴力,是战火,是仇恨,当他们载着满船黄金白银返回家园时,迎接他们的是掌声,是鲜花,是赞誉,码头上人们分享着强盗的果实,所以他们也认为爱国主义是美德,只是当他们酒足饭饱后,那种虚伪的负罪感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偶尔假惺惺的反思一下会让自己变得高尚。

在这些绅士牛仔们的祖先以报效自己国家的名义肆意践踏着他人的家园时,如此这般美德,又怎能不邪恶?

胡戈从来都很庆幸自己生为一个炎黄子孙,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先辈曾亲手创造过太多的辉煌,千百年里那种荣誉的积淀,使每一个龙的传人的骨子里都刻入了一种无法抹去的责任感,直教人心甘情愿在这个国度繁荣时为她添砖,在败落时做她的脊梁。胡戈也一样,他深爱着这个国家,便如爱惜自己生命一般。

第九十七章 段纶的馊主意

这时已入九月,正是秋末的天气,那日头早早落下,只见一席软轿朝不远处的一座府邸缓缓前行,轿中伸出一只玉手来,拉开窗帘,一位贵妇探出头来,看着夜幕中漫天的星光闪烁,如珍珠漏洒,这极美的景致正衬托了这个女子此时的心境,只见她嘴角洋溢着一丝毫不修饰的微笑,陶醉在这如画儿一般的美景中。

这顶软轿又往前行了一会,终于到了府邸门口,这女子走下轿来,对着正在门口恭候的下人询问道:“老爷回来没有?”

那门子刚要回话,只见不远处一匹马儿驮着一个紫袍官儿迤逦而来,他忙道:“夫人,那不正是老爷?”

这妇人听禀,回头去看,正是自己的丈夫回来了,待到他走近,只听她道:“哪儿去了,喝得红光满面的?”

那官儿笑道:“和几个同僚吃了顿饭,他们一直要敬酒,我也没办法,夫人这是?”

那妇人含笑道:“我才从宫里回来,今天去陪长孙妹子叙了会话,见她不住口的夸你,我也听得高兴,所以多留了会,在宫里陪皇后用了晚饭,这才转回的!”说话的这位女子正是李世民的四姐,封号琅琊公主,前隋时李建成做主,把寡居的她和段纶撮合到了一起,这俩人虽是半路夫妻,却也恩爱有加。

段纶嘿嘿一笑,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去准备脸盆热水,便携了妻子左手,一起往府内而去。

俩人走在路上,这琅琊公主是女人的心思,忍不住话,便道:“要不是前些时日你刚进位国公,陛下不好再加厚赏,说不定这回你能搏个头彩呢!”

“头彩哪里轮得到我,你不知道房玄龄、杜如晦瞧胡戈的那种眼神,倒像是看待自家子侄般!”段纶答道。他说胡戈这个名字之时前面没有加任何修饰,想必这位公主也是闻得他的,看来这夫妻二人得空时没少谈论起过胡戈。

听到丈夫这话,那公主不满道:“哎,你说那年纪轻轻的胡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搞得你堂堂工部尚书,却管不了他屯田司,我说世民现在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想他小时候,跟在我……”

“等等等等……且打住打住!”那段纶下意识的四处望了望,想起这是在自家驸马府,身边下人也被遣开了去,才略略安心,道:“夫人呐,我说你能不能不提从前那些事情了?你那弟弟现在是一国君上,不能再似过去那般说话了!”

“怎么了?就是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这样说!”那公主赌气道,她这么说也是有她的底气的,她不但是李世民的亲姐姐,和长孙皇后也是沾亲带故的,只因她的第一任夫君是长孙皇后的表哥,长孙顺德的亲侄儿。

“你想要我回家天天陪着你,你就去你弟弟面前说,我这工部尚书也不当了,就在家守着你!”段纶气道。

见丈夫这般说,公主终于不赌气了,道:“我就是有点看不过,你在礼部做尚书做得好好的,偏把你调到工部,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找他去了!”

“工部尚书也是一部尚书,你难道要我像别人那样,守着驸马的空衔,天天在家读书写字,然后每月去宗正寺领俸?夫人呐,莫要因小失大啊!”段纶劝道。不过想起自己当年给赵郡王李孝恭腾位置,心里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那公主低着头不说话,她也不是不知事之人,现下有多少皇亲都没有职事官做,遑论驸马?只因心中突然来了气,才在丈夫面前抱怨。

见公主如此,段纶继续劝道:“不过那胡戈是工部的人,他做的事还不是我工部做的事?绕不开我的,夫人放心,别闹了,啊!”

那公主这才展颜,道:“这还差不多,只盼这小子早日调走才好!”

段纶笑笑,知道妻子说的是气话,也不在意,他哪里盼李世民调胡戈走,就算李世民真起了这份心,他也要尽可能的想办法留住胡戈,哪怕最终留不住,能多留一会也是好的。这时他搂了妻子,朝屋里走去。

“老爷,夫人,宇文大人来访!正在大厅候着老爷呢!”一声来报打断了刚进卧房说着私房话的夫妇二人,那公主奇道,“他可是大忙人,不知来做什么?”

段纶苦笑了一下,道:“还能来干嘛,来逼我呗,今天中午在户部就为这个吃了一肚子气,等下回来说,不好叫他久候!”

那公主点点头,送丈夫出了房。

“段大人,唐突来访,打搅了!”宇文士及一见段纶从后面出来,起身见礼道。

段纶心想你哪是什么唐突,上午丢了那么一句话就走了,倒叫自己吃了魏征和那戴胄的憋,不过他久历人事,不会那么肤浅的把心里话就这么说出来,只是笑着道:“哪里哪里,宇文大人是平日里请都请不到的贵客,说什么见外的话呢,请坐请坐!”

那宇文士及拱拱手坐下了,也不谈正事,只是跟段纶闲聊,段纶见宇文士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他是老成人,也是不动声色,只是附和着他说话。

想他们二人都是前朝显贵子弟,宇文士及的父亲宇文述是前隋右卫大将军,隋炀帝的心腹之臣,而段纶则是隋朝兵部尚书、左侯卫大将军段文振之子,用现在的话说这两人都是隋末的太子党。既然这俩人出身一般,自然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他们抚今追昔,很快让厅内的气氛由起初的相互客套变成此时的极其亲密。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宇文士及才把心中的话挑明,只听他道:“驸马,你也知道当今陛下心胸广阔,宽仁待人,最见不得臣下受苦,常常大批的御物赐下,可是每回中书、门下两省便有些人不体谅陛下的爱人之心,上书苦谏!他们这样无非是想搏得清名罢了,户部的戴胄也是个死脑筋,极不开窍,每次往我殿中省调钱都微词不断,不情不愿的,我们都是做臣子的,哪能让君上为难?这不,你们工部今番辟出一个新财源,我便想我等二人能不能就此为陛下分一点忧,做点事情?”

段纶听宇文士及话没说明,便勾他话道:“不知宇文兄有何妙法,能为君上解忧呢?”

宇文士及呵呵一笑,道:“你们工部不是弄了个什么土窑吗?”说完便不再说话,只是拿眼瞟着段纶。

却见段纶此时却端起茶道:“这是新近我才觅到的好茶,宇文大人尝尝?”

宇文士及笑着端起茶,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抿了一口,心中却骂起段纶老狐狸来,喝完之后赞道:“果然好茶!段大人府上真是物物都非凡品啊!”

“宇文大人客气了,你执掌殿中省,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怕我这茶倒叫你见笑了,惭愧啊惭愧!”段纶笑道。

“哪里哪里,当今陛下勤俭持国,所用物事虽是御物,可是平常得紧啊,段大人,你我都是陛下亲近的人,可要多为他分忧啊!”宇文士及不是简单人,随意一句话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段纶见这宇文士及实在是心意甚坚,今晚看来是非要在自己这里讨个结果了,便道:“为陛下分忧是我们做臣子的职责,我是日日不敢懈怠啊!”

“谁不知段大人拳拳报国之心啊,在下今日来便是特意送段大人一场大富贵!你们工部不是推行新式土窑吗,如果这京畿地区的土窑由我们殿中省执掌,陛下还会为赏赐大臣的财物犯愁吗?”宇文士及见段纶不再绕圈子了,他便也直言相告。

段纶叹了一口气,很痛心的样子,道:“哎呀,宇文大人这等事情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今天下午土窑的事情已经上了政事堂,陛下和诸位执宰都已经把章程定下了,现下却已回天无力了,唉!”

“今天不是只议兵部的事情吗?怎么把这事也给议了?”宇文士及惊讶道。

“房杜二位大人勤勉持政,衷心国事,他们的作风你还不知道吗?我也是突然接的消息才列席的会议,还以为要准备很久,哪知道这事一上政事堂便全员通过,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段纶继续道。

宇文士及听完默默无言,只见他眼睛转来转去,却不死心,沉思了片刻,便道:“此事暗地不行,便明着来,段大人,只要我们内外合力,此事还有转机!不若你明日在朝堂上上一道奏疏,先表明你们工部的态度,然后我趁陛下空闲的时候多跟他提提这件事,段大人,这件事要是办成了,陛下必定对你另眼相看呐!”

段纶吃惊的看着宇文士及,心想这人莫非疯了不曾,要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他当炮灰,还说有天大的好处,真当了自己三岁小孩啊!?谁不知道那些谏官的厉害,只怕自己这道奏疏一上,这工部尚书也当到头了。当场差点就想拂袖而去,突然之间心中一闪念,倒是提醒了他,只见段纶重新又把笑脸换上,道:“宇文大人,难道你就只盯着我们工部的土窑?”

那宇文士及不解道:“除了工部,我还能上哪里去找土窑?”

段纶呵呵一笑,道:“你不知道这土窑的来历,我来给你分说一下,这土窑原是本部屯田司检校员外郎胡戈所献上之法,因此陛下特许他可以私自开窑,这全国可就他一人有此权限呐!昨天在朝堂之上三省执宰都被他土窑之策镇住,想必私下里他多开几口土窑,别人也不好多说一些什么吧?”

宇文化及不可思议的盯着段纶看了许久,突然间大笑起来,道:“妙啊!尚书大人这招就叫做借尸还魂!”

……

第二天早朝,正是每逢初一十五举行的朔望朝参,李世民当着全场文武百官的面把昨天下午政事堂决议了的土窑议案公之于众了,顿时工部就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也有那消息灵通之士意识到胡戈身上的潜力,在下朝之后都纷纷上来打着招呼。

胡戈虽是官场新人,但也知道此刻不是出风头的时候,一面含混其词的跟众人打着哈哈,一边想着脱身之法,正在他绞尽脑汁也无破解方法之际,只听背后一人叫道:“归唐,怎么还在这里,且随我去面见蔡公!”

胡戈回头一看,大喜过望,原来正是军爷在叫他,忙跟众人道了声失陪,便随军爷而去。

俩人来到僻静处,只听军爷道:“我这段时间也忙,没能关注你的事情,总之你做得很好,不枉陛下对你的一番看重!”

“我就是做些本分事而已,军爷你忙的才是国家大事,早出晚归的可要多注意身体啊!”胡戈回道。

军爷拍了拍胡戈肩膀,望着他笑道:“看来这工部也是磨人呐!”

听军爷这般说,胡戈也笑了,军爷见他笑道有些腼腆,道:“没事,你能适应环境,又能保留自己心中的想法,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胡戈见军爷这般理解自己的想法,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了,感叹道:“最近我时常问自己,当我不是我之时,还能找得回那种感觉吗?面具戴久了,它会真正替代我的脸吗?我不知道答案,我有时也怕知道答案!”

“昔日君子曰:吾每日三省吾身,归唐你离君子境界不远了!”军爷哈哈一笑,他知道每个人年轻时都会作这般思考,熬过了便成神,熬不过便泯灭于这世俗之中。

军爷乐观的情绪感染了胡戈,他也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在别人眼里,我早就是个君子了呢!”

言罢,两人哈哈大笑。

当然没有杜如晦的召唤,军爷刚才是为拉胡戈出圈杜撰而已,两人一路聊到尚书省,道了别,各自回部里了。昨天下午的政事堂会议讨论的是大政方略,李世民给了胡戈三天时间完善细节,是以他先回司里转了一圈,布置了司务,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关了门,聚精会神的完善着土窑的细务。

可偏偏事与愿违,其间总有其他司里同僚过来闲坐,胡戈也都一一耐心的陪他们天南海北的扯,司里的主事都不知已经过来续了几次滚水了,可这好茶喝多了也让人受不了,在送走了水部司员外郎后,胡戈终于忍不住去了五谷轮回之所,办了趟小事。

等他轻松完往回走,待到自己官署门前时,房门大开,胡戈心想会是哪个大人物坐在里面呢?因为部里同僚间虽然亲近,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趁别人不在时坐在对方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很犯忌讳的。

见状他整理了一下官服,快步走了进去,只见一位极不愿见之人正端坐在那里,随手拿着自己的公文在看。

胡戈当然不会把心底的情绪摆在脸上,上前行礼道:“下官参见宇文大人!”

在座之人正是昨天上午在户部见过的宇文士及,他见胡戈回来,笑道:“归唐,不必拘礼,我们坐了说话!”

隔壁主事听到这边动静,知道胡戈回来了,忙过来给胡戈续了茶,胡戈朝他点点头,他便道了声:“二位大人慢聊”,出了门从外面把门带上了。

待两人坐定,这宇文士及心中不知装了多少题外话,一直跟胡戈扯着偏题,甚至还问他娶亲没有,胡戈无奈,只是说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但他们俩的事情还没个头绪!

哪知宇文士及对这事很是上心,又问是哪家闺女。胡戈只能如实相告,却听那宇文士及笑道:“你却是好眼光,弘基家的闺女,那是叫一个俊,只是性子烈了点,不过归唐你也是个好脾气,你们二人倒也般配!”

胡戈心道刘诗薇什么时候对自己“烈”过来着,但也不接宇文士及的话,只是含混了过去,宇文士及见胡戈已经开始支吾,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占住了这次谈话的主导权,便入了正题,道:“归唐,陛下可是很看重你呀!”

见宇文士及扯到皇帝头上,胡戈端正了身子,回道:“下官定不会辜负陛下厚爱!”

宇文士及很满意的点点头,摆起苦来,“陛下整日里为国事操劳,我在陛下身边,那都是亲眼所见的,平日里陛下连稍微贵一点的物品都弃之不用,每天晚上批阅奏章时灯烛都是点得最少的,我做臣子的是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啊,想我们殿中省的供给每年都是定数,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为陛下分忧!”

一听宇文士及这话胡戈就明白了,愈加肯定了他的来意,却只是附合道:“想不到陛下节俭如此,将来必然留之史书,受子孙后代万人景仰啊!”

宇文士及呵呵一笑,道:“听闻这土窑之法是归唐你向陛下献上的?”

“这是下官和几个同僚一起研究得来的,也不是下官独自得出的,我既然身为大唐子民,得此良法,定然要进献国家,以使天下万民百姓都感君恩啊!”胡戈回道,宇文士及在言语中挖了个坑,胡戈轻轻跳过,只言献与国家。

宇文士及微一惊诧,心道眼前此人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心思却这般灵巧,略一思索,决定不再玩弄套路,直接道:“归唐,前些日陛下曾准许你私开土窑,你有没有想过反以此举报效陛下呢?”

胡戈心里一惊,心道原来宇文士及这是想利用自己这个规则上的漏洞啊,此人正道走不通,便过来寻偏门,还真是个做病毒的料,胡戈低头想了想,便道:“能为陛下分忧那是臣下的荣幸,宇文大人,您今天是带了圣旨来的吧?”

第九十八章 意气风发,莫过少时

送走了宇文士及,胡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陷入沉思,方才这位殿中监在被自己暗顶回去之后,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当场发飙,反而换了话题跟自己聊得是有声有色,仿佛从来没有发生刚才那一幕似的,足足聊够了两刻钟,方才告辞而去。

宇文士及越是如此越让胡戈心觉怪异,他要是当场拂袖而去还好理解,这人反而没事人一般的举止,让胡戈见识到了官场这潭水之深度,果然不似表面上那般波澜不惊。

来,这个人自己是得罪定了,不过既然他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怕因选择而带来的后果。就像军爷跟他说的:无事不惹事,事来不怕事。

胡戈喝了口浓茶,闭着眼睛梳理了下头绪,方才摊开公文继续写着。不过其后屯田司又来了两拨客人,胡戈只得放下手上的事情陪着客人闲聊,等好容易送他们出门后,胡戈心觉自己不能在司里再这么待下去了,他这三日公务紧要,实在耽误不得,想了一会,他出了门,往尚书大人段纶官署的方向而去。

段纶一见来人是胡戈,极其少有的起身将他迎了进来,望着异常客气的上官,胡戈心中有点莫名其妙,虽说段纶也不是总刻意的在自己面前摆架子,但他这人还是很注重分寸的,像今天这般起身相迎,在胡戈印象里面还是第一次。

不过诧异归诧异,胡戈还是上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跟段纶汇报了,没办法,这三天事情太多,而司里又完全待不下去,只得另寻一个僻静之处躲起来专心的搞工作。

段纶听完胡戈的话,很愤慨的样子,道:“他们这些人成天没正经事,就知道串门拉关系,是人情重要还是国事重要!?现在是我工部最要紧的时候,一个个不说体谅体谅反而还变本加厉了,弄得我们连正常工作都无法进行,别说你,我也正为这事烦恼呢!归唐,我支持你,你说,你准备去哪里躲几天?”

胡戈刚才走在路上时就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在东宫有间官衙,不过那儿怕是不好去,里面那几个君子见了自己指不定就有上前来辩论辩论的冲动,尚书省都堂?那里人多眼杂的,显然也不是个好去处。后来他想到军爷的兵部,但又一想那里因为军情紧急,只怕也忙得不可开交,再说基于保密的原因,自己还是避避嫌的好。左想右想,终于被他想到一个好去处,那儿身处闹市之中,平日里却低调得难引起官员们的注意。

只听胡戈道:“我们工部最近还要在雍州府再起一百座土窑,有些细节还需要跟他们相商,所以下官准备去那里现场办两天公,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当场协调解决!”

“呵呵,这倒是个好办法,还是归唐你心思灵活啊,行,就这么办吧,我这没问题!”段纶笑道。

“那下官就回去准备一下,立刻就过去!”胡戈想尽快动身,怕一会有来人,搞得又走不成。

“你等等,我给杨公写个字条,你带去,这两日你有什么事情也好找他!”段纶叫住胡戈,提起笔边写边道。看样子他这时还不知道胡戈已经拜了杨恭仁为师之事。

胡戈点头谢了,心道段纶今天还真是热情,可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他如此这般呢?为此胡戈一直纳闷了许久,直到多年以后真相大白,他才明白段纶此刻的心境。

从一把手屋里出来,胡戈又去了侍郎徐信那里一趟,也跟他汇报了自己这几日的去向,徐信笑着点点头,最后送他出来时,嘱咐道:“归唐,这可干系到天下百姓的生计,你可一定要把细节都考虑到,千万不可大意啊!”胡戈点头应了,那徐信才放心的对他摆摆手。

回到司里,胡戈叫过两个主事,把自己这几天要用到的资料图集都打包了,胡戈去牵了马来,两个主事帮着把打包好的物件抬到马上,胡戈告诉他们这两天若有什么紧急事情可以直接上报给尚书大人或者侍郎大人,听到这里两个主事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情。后来胡戈又叮嘱了一番司务,两个主事微笑着应了,都说请胡大人放心,他们二人绝不会拖了司里的后腿!胡戈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他们俩有这样的底气只怕是让自己这个甩手掌柜给逼出来的,他们早已适应环境且应付自如了。

好在雍州府衙离尚书省不算很远,胡戈牵着马儿一路慢行,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他在府门口验过鱼符,便牵着马儿进去了,里面的人见有客到,一位当值的录事迎了上来,因为是头一次见面,大家都不认识,胡戈递上工部的公文,这位录事快速看了,见工部尚书和屯田司员外郎的两个大印赫赫在目,忙殷勤地将胡戈往屋内迎,并喊人把胡戈所带的资料一起搬进,就在这时,内厅急冲冲的走出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官员,胡戈一见此人有些面熟,识得他便是那长安县令(正五品上),上前拱了拱手。那人看到一位绿袍官员跟自己打招呼,愣了片刻,还礼道:“原来是胡司议,有礼了!”

胡戈笑道:“县令大人行事风风火火,很是叫人钦佩啊!”

那长安县令也笑了,道:“只因今日街市上捉了个贼人,内中有些古怪,特来上报州牧大人,这不杨公一听,就叫在下把人犯带来,这才脚步有些冲忙,倒叫胡大人见笑了!”

胡戈见他还有正事在身,也不闲话,大家行礼别过,在这位录事相引下,胡戈便进了内堂。

到了内堂,杨恭仁府衙外也坐了一位当值的官员,那位领胡戈进来的录事与他耳语了一番,又过来请胡戈在此稍候片刻,便退下了。门口那官儿朝胡戈点点头打了招呼,便推了门进去禀告,不一会便出来对胡戈道,州牧大人有请。

胡戈推开门进去了,那官儿却没跟来,只是在后面把门带上了。胡戈望见杨恭仁坐在那里写着什么,上前叫道:“师尊!”

“归唐,先自己坐,我这儿马上就完了!”杨恭仁面露微笑的看了胡戈一眼,吩咐完,又伏案疾书。

胡戈自拜师后,时常去他府上探望,所以胡戈这时也不再如初见杨恭仁般拘谨,当下坐在一旁,心里想着事。

“归唐,跑我这躲清闲来了吧?呵呵!”

只听杨恭仁一声问话唤醒了神游中的胡戈。他忙道:“师尊,我在司里待不下去了,可公务又耽误不得,只得来求您老人家了!”

杨恭仁哈哈一笑,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对外面当值的官吏道:“去给工部的胡大人腾出一个房间来,要采光好些的!”那人忙不迭的去了。

杨恭仁回到屋内,却没回主位,只是坐到胡戈身旁,道:“不必这么多礼,归唐,坐吧,我们聊聊天!”

胡戈拱拱手,这才坐了,只听杨恭仁道:“归唐,昨天政事堂议完事后,克明跟我碰了一下,说几位执宰对你印象都很不错,特别是魏征,克明说他可是很少见魏征对谁有这般赞誉的!”

“魏大人他谬赞了,我既然到了这个位置上,就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这样才对得起自己良心,老百姓们有句俗话,说出来有点不雅,叫做占着茅坑不拉屎,但话糙理不糙,这样的人是最让百姓痛恨的,他们手握万民百姓赋予他们的权力,却一心营私贪婪,弃天下百姓于不顾,耽误并出卖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前途与未来,师尊,我昔日身在草野之时最恨此等罪人,我现在出仕,又岂能仿效于这等败类?”在师父面前,胡戈没有顾忌,直抒胸臆。

杨恭仁微笑的望着话语间饱含激愤的胡戈,心中感叹着年轻真好啊,年轻意味着进取,意味着无惧,意味着希望。眼前这个年轻人,那语气那神态,看在眼里是那么的熟悉。

意气风发,莫过少时啊!

“师尊!”见杨恭仁望着自己出神,胡戈轻轻喊了一声。

杨恭仁喉间“嗯”了一声,道,“归唐,你心中志向,我大概已经知晓了,但官场行事,过刚是为大忌,我观你平日所为,刚柔并济,甚是协调,今日却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说来听听!”

胡戈一怔,他刚才也是在潜意识的作用下说出了那番话,没想到杨恭仁一下便察觉到自己话语中所带的情绪,他不想对师父有所隐瞒,便把上午的时候发生在自己官衙与宇文士及的那一幕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杨恭仁听完点点头,宇文士及对他来说只辈而已,当年他与他父亲宇文述同朝为官时,便知道阴谋二字贴切得就是这家子的家训,不过当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归唐,这两日你就在我这儿好好的办公,宇文士及的事情你不要有顾虑,过两日,我找他谈一次!”

胡戈心中感动,刚要说话,却被一声来报打断:“大人,长安县令押着贼人回来了!”

杨恭仁对胡戈安抚的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客套,起身回着主座,并对来报之人道:“带进来吧。”

不多说,长安县令带着四个捕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犯人来,后面两个捕快一人提了个包,另一人手上则拿了口刀。

胡戈见他们要审犯人了,自己坐在这里有点不方便,便起身准备避开,因为有外人在场,他跟杨恭仁客客气气的告了别,那长安县令见胡戈要走,因公事在身只是和胡戈对着拱拱手。

只是接下来,极其诧异的一幕出现了。

就在胡戈走过囚犯身边,只听得一声大叫响彻厅堂:“恩公!”

胡戈大感意外,回头望去,只见这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挣脱了两个捕快,朝自己奔了两步,旋即跪到地上,那头一叩到底。

现场之人被这举动搞糊涂了,都不明白胡戈和这囚犯到底是什么关系,长安县衙里那四个捕快因为摸不清情况也没有再贸然上前再来拿人,因为他们是亲见了这六品官员跟本州州牧,还有知县大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所以他们四个只是护在杨恭仁和那县令之前。

胡戈依稀觉得这一声“恩公”有点吐词不正,不似中原人口音,他心念一动,这人莫不是自己初到长安城里遇到的那位要请杀手为父报仇的契苾何力?

他俯下身,要扶叩头之人起身,旁边有一捕快语带提醒的喊了一声:“大人,这厮蛮力却大,大人小心!”

这时只听杨恭仁道:“且扶他起来,看他怎么说!”

捕快得令,俩个人一左一右把囚犯拉起,胡戈这才看清楚那张蓬头垢面的脸,果然是数月之前在西市客栈里遇到的那个铁勒青年,忙道:“何力,你为何这般!?”

见胡戈认识这贼人,好像关系还不浅,于是长安县令上前道:“胡大人认识此人?这人衣衫褴褛在街市上行走,手上却提着一把刀,我们县里巡逻的捕快拦他,他却出手行凶,所以我们才将他抓住,后来我们在他的包裹里竟搜出一个首级,此事重大,所以我特意上了报州牧大人!”

“恩公,这是我杀父仇人的首级!我那日成功报仇后,取了首级回到部落,我阿妈说,中原豪杰既然这般相信于你,你就不该辜负别人的信任,于是我带着首级来找恩公,我去了恩公说的永兴村,听村里人说恩公做了工部的大官,我这才来到长安,不想遇到这些人!”契苾何力用他那不通顺的汉话道。

“你杀父仇人是谁?”胡戈问道,他知道他的杀父仇人是突厥可汗,可在突厥人里可不止一个人有这个称号,所以他要搞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恩人,我的杀父仇人便是统叶护此贼!”契苾何力咬牙切齿道。

“把首级拿上来!”只听杨恭仁沉思道,在场之人除了契苾何力,只有他最知道统叶护这三个字的份量。

拎着包的捕快忍着臭,将包中首级取出,虽然裹了石灰,但一股血腥之味还是弥漫在空气中,捕快将手中首级举起,供上官查看。

“松绑吧,此首级非我国人!”杨恭仁久历边关,敌酋那是见过不少,是以他一见这颗首级便相信了契苾何力,只听他又道:“归唐,我这就去一趟太极殿,你现在这里先陪陪他聊聊天!”说完杨恭仁朝门口走去,看到长安县令还在恭候,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长安县令见此事竟以这般结局,心中十分惊讶,、他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磨蹭了一会,他还是起身,跟胡戈道了声别,带着四个捕快,回长安县衙去了。

这时屋内仅仅剩下胡戈和契苾何力俩个人了,联想到刚才杨恭仁的神态,胡戈对契苾何力的仇人之身份有了疑问,于是他问契苾何力道:“何力,这统叶护是何人物?”

“恩公,这贼子是突厥人的可汗!”契苾何力答道。

胡戈以前看史书时一看到这可汗那可汗的名字时便头疼,起名毫无规律不说,有时候还干脆乱来。他现在最关心这首级是属于东边这拨突厥人的还是西边那拨的,便道:“此人死前居住何方,是东*突厥还是西突厥?”

契苾何力手朝西方一指道:“这贼子在我们的草原上横行霸道,他抢走我们的马羊,逼我们的族人去为他打仗,恩公,我们好多部落都不服于他!”

胡戈点点头,估计这就是西突厥的可汗,他看到契苾何力蓬头垢面的,道:“怎么搞成这样?等下等我师尊回来了,我们就去洗澡吃饭,可好?”

“都听恩公的,恩公,你给我的金子我还不起了,只盼何力日后能追随于恩公左右!这颗首级便献与恩公!”契苾何力说完又跪下了,给胡戈磕头。

胡戈忙将他扶起,道:“这是你杀父仇人的首级,你为何不就用他来祭奠你的父亲,带给我做什么呢?”

那契苾何力道:“我阿妈说别人待我坦诚,我便不能辜负于人,用恩公给的金子我请人杀了此贼,已经报了大仇,所以这首级便献给恩公!”

胡戈大概听懂了契苾何力的意思,他是说自己毫不怀疑的信任了他,所以他要把仇人的首级带来,让自己知道他没有撒谎。

胡戈点点头,对契苾何力道:“这首级暂且我先收下,不过用完了你还是拿回去祭奠你的父亲去吧!”胡戈知道朝廷说不定要过来查验这颗首级的,便先收下了,等将来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做打算吧。

那契苾何力见胡戈收了首级,十分高兴,又要磕头,胡戈很不习惯这种交流方式,忙将他扶起,道:“何力,以后不可随便就下跪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话!”

契苾何力道:“恩公,小人明白了!”

胡戈一笑,问起他是怎么报的仇,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可是一路受苦过来的?契苾何力叹了口气,道:“那日与恩公别过,我在长安城中寻了三天没有找到武艺高强之人,之后心冷出城,也许是太阳神保佑,我碰到一个唐国高人,就是他帮我诛杀了统叶护这狗贼!”

第九十九章 席君买,你可是来砸我店的

第九十九章

席君买,你可是来砸我店的?

此时已到了午时,喧嚣了半日的西市归于平静,街面上原本密集的人流渐渐稀落,只见临街各户商铺的小厮都是三五成群,手中捧着吃食在那里闲聊说笑,时不时往嘴里扒一口饭。

契苾何力目不暇接的贪看着四周的繁华,对胡戈啧啧称奇道:“恩公,整个草原上的货物加起来,也远远不如这里,就算聚集天下所有的珍宝,只怕也不过如此了,我们的部落有千户之多,在草原上也不算小了,以前每逢有商人前来易市,各家各户便把自己积攒多时的货物拿出来交换,我那时还小,看到好几千人在那里买卖谈价,便认为这是全天下最热闹的景致,可直到来到唐国,我才知道这世界之大啊”

胡戈笑着拢了拢此时正偏头打了声响鼻的坐骑,道:“何力,你也不是第一次来西市了,想我们当日里头一次见面,不也是在此地吗?”

契苾何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道:“恩公不要笑话小人了,那时我父仇在身,纵是绝世美景也入不了我眼中,如今贼人授首,心里没有仇恨,才能够静下心来,感受这人间极景”

胡戈见他说汉话时用词有模有样,颇通文采,问道,“何力,从小是谁教给你的汉话啊?”

契苾何力回道:“我们部落里偶尔也有汉人常住,所以我阿妈总是请他们教我”

胡戈点点头,望着这个满面污垢的少年,在心里佩服着他的坚韧,方才听他说过,他的部落一直活动在如今甘肃、新疆一代,离此两千多里地都不止,他这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孩子,却能跋山涉水的两次远行至此,也真是难为他了,胡戈望着浑然不觉自己很了不得的契苾何力,道:“饿不饿?”

契苾何力朝憨厚胡戈一笑,道:“恩人,我昨天到了你的家乡,那里村民好客,请我吃了一顿好的,所以现在不饿”

“在村中你可遇到一个年龄与你一般的女子?”胡戈问道,这时他想起了刘诗薇。

“女子?我去的那户人家只有两个老人,我问了他们你的下落,他们就告诉我你现在是工部的大官,刚刚离开村子回长安了,所以我吃过了饭,就赶来了,没有遇到别人”契苾何力答道。

胡戈点点头,又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日太阳落山之前,我吃完后就连夜往长安城里赶路,可惜路上我的马儿死了,因为失足,前蹄碰断了,我守了它半夜,但是最后它还是没有撑过来,我只好将它掩埋了”契苾何力语气颇为伤感。

胡戈拍了拍契苾何力的肩膀,安慰道:“别伤心,有机会我帮你挑一匹好马”

契苾何力点点头,却没有似刚才那般对胡戈的话有问必答,想必还伤着心。

两人来到刘诗薇姐妹开的店子,只见里面人声嘈杂,胡戈心道好地方开店就是不愁客源啊,这时门口帮客人牵马的孩子发现了胡戈,都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叫声大哥哥好,胡戈拍拍他们的头,把自己马儿交给了他们,带着契苾何力进了门。

早有伶俐的小孩儿先跑了进去,在风醉幽面前献功道:“姐姐,姐姐,大哥哥来啦,还带了个叫花子呢”风醉幽随手敲了他脑门一下,又在柜台上取了一个小点心,给了这报信的小孩,那孩子欢天喜地去了。

风醉幽见胡戈带着一年轻男子进来,果然是蓬头跣足的,迎上前来,还没等自己说话,便听胡戈道:“妹子,有没有热水,先让他洗洗,再端些酒肉上来,不要精致,只要分量足的”

风醉幽嘿嘿一笑,回头道:“小丽,带这个客人先去洗浴一番”

“哎,知道啦”不远处正在忙活着的一个姑娘应声道,走到契苾何力面前,下意识的用玉手遮鼻,一声清脆的笑语脱口而出:“嘻嘻,这位贵客,请随我来”

契苾何力虽是酋长之子,但草原上哪里去寻这般精巧的姑娘,他红了脸,回头求救似地望着胡戈,胡戈笑道:“去吧,随这位姑娘先去洗漱一番,等下再出来吃酒”

见胡戈这么说,契苾何力才迈了脚步,低着头随小丽去了,风醉幽站到胡戈身旁,笑他道:“大哥,每次你带来的朋友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呀”

这风醉幽是三姐妹中性子最“刁钻”的,不似刘诗薇可爱中带着一丝“憨”,也不同于小芝那种贤惠低调,胡戈作势要用手敲她,道:“你再笑,明天就给你找个婆家嫁了,眼不见为净”

“哼,姐姐不在你就欺负我,看她回来我不告状”风醉幽恨恨道。

胡戈却不理她,问道:“楼上还有位置没?”

“你说这几天忙不回来吃饭了,所以我就没有留位置,姐夫你等着,我上去清一个雅间出来”虽然嘴巴上怪着胡戈,但风醉幽一听他说正事,也不闹了,只是女孩儿心气作怪,当着胡戈面却不叫大哥了,偏喊姐夫,想看他出糗。

哪知胡戈这人早在官场上把脸皮练得跟长安城墙似地,没事人一般道:“咱们自己家开得店子,搞那些排场做什么,我就坐楼下得了”说完他眼光四处看去,见门口还有一张方桌空着,便指了指哪儿,示意风醉幽自己就坐那了。

风醉幽见状,就从一位过路的女孩手上接过抹布,去那桌前擦了起来,胡戈笑道:“我可劳动不起你的大驾,将来你去你姐姐身边吹几句耳边风,那她还不得跟我闹给我吧”

风醉幽见胡戈这么说,方才甜甜一笑,道:“姐夫你知道就好,以后可不许欺负我了,不然我就告诉姐姐嘻嘻,我去给你炒几个好菜啊”

胡戈点点头,示意她去忙,自己拿着抹布擦拭起来。

不一会风醉幽端了四个小菜,一壶酒来了,等菜放好了,胡戈道:“妹子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坐坐就好,等会那客人洗完出来,你再来几盘牛羊肉,切成大块,然后端上来”

听胡戈吩咐完,风醉幽笑道:“那你慢用,有事喊我哦”

胡戈笑着点点头,目送风醉幽去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抿了一口,又拿起筷子,拈着小菜慢慢咀嚼着。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位军官,胡戈坐在门口,正好看得仔细,此人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口正鼻方,浓眉大眼,端的是相貌堂堂,大厅里面跑堂的女子见他来了都是掩嘴低笑,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招呼他,只是这人也不气恼,环顾满场只有胡戈这里还有空位,便过来道:“兄台,可否借个坐?”

胡戈只因要躲人,去了雍州府后便在后堂脱了官服,换上一袭白衣,是以这位军官只道他是个普通书生,也没有在意,胡戈看此人穿着九品武官服饰,一身英气逼人,在心里暗赞了声,便道:“无妨,请坐”

那军官很有礼貌的对胡戈拱拱手,便坐下了,之后也不看胡戈,只是左顾右看。目光急切,显在满场找人。

胡戈笑笑,不动声色的继续喝酒吃菜。坐了一会,觉得腹中微有不适,想起自己忙了一上午都没办过大事,起身对着这军官笑笑,便如厕去了。

……

“我在外地时,就听说这长安的酒店都是有酒ji陪客,唤作什么“ji围”,怎么今日所见完全不同,敢是欺负我们外地之人?这些女子各个是能看不能摸,全都隔靴捎痒,你们这他**开的什么店?”只见一个公子哥模样的男子拍桌而起,叫骂道。

见这人站起来叫骂,他那桌之人全都站起来帮腔,大喊道:“是啊是啊,就连我们豳州村边的小店都不如干脆关门吧”

那公子哥儿见自己所带帮闲如此卖力,哈哈大笑,道:“纯粹吃饭的店子也敢开在这繁华西市?大爷我今天就教教你们怎么开店”说完他一把将身边一个跑堂的女子搂在怀中,肆意轻薄。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奋力挣扎,只是这公子哥臂力甚大,一时竟挣脱不出。

“小丽”只听旁边一声猛喝,一个男子心中那无明业火冲出三丈,猛的冲入圈中,二话不说,一扁担过来,给那公子哥开了瓢。

只见那公子哥闷哼一声,倒着斜歪了两三步,旁边帮闲之人一见,连忙将他掺住,这才没躺到地上,只是脑袋上已经见了红。

那使扁担的汉子看也不看被打之人,只是紧紧抱着刚才被人轻薄的女子,道:“小丽,没事吧?没事吧?”

那女子满面羞愤,气的身子瑟瑟发抖,此时被爱人揽在怀中,伤心得大哭起来。那男子气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之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见打人的男子气势嚣张,那公子哥身边帮闲的人中就有人站了出来,刚想说我们家公子就是王法,结果刚说个“我”字就被公子哥一把扯到后面,道:“跟这等贩夫走卒说个什么劲,**,吃酒吃出坨屎来了,小子,刚才我没防备,你再来”

那手提扁担的男子听他一激,哪里还忍得住,只是他把扁担一丢,道:“爷爷也不占你便宜,来来来”说完便朝这公子哥冲了过来。

只见那公子哥狰狞一笑,顺手操起身边一张凳子劈天盖地的就朝来人头上砸下,只听“砰”的一声,那男子倒在地方,血从头上伤口中扑扑冒出,只听他意识不清道:“你……你……使诈……诈……”

“这叫兵不厌诈,土包”那公子哥大声笑道,“你们可看清楚了,他刚才用哪只手打的爷爷?”

“左手”“右手”“啊不,是双手”帮闲的喊道。

那公子哥接过身边人递过的木棒,一步一步走近地上男子,这时名唤小丽的女子扑到受伤之人身上,道:“二虎(书友恋雨如疯客串),你怎么了二虎,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啊呜呜呜……”

那公子哥走到近前,一脚张开小丽,准备交待两句场面话再行凶,哪知这时一个酒杯飞来,不偏不倚的砸到他的脸上,力道之大竟让他退了两步方才缓住,酒水和他脸上的血迹混在一起,甚是疼痛,只听他怒道:“是哪个龟孙暗箭伤人?”浑然忘了自己刚才使诈伤了地上的二虎。

这时一人拍桌而起,道:“是你爷爷我”

那公子哥见是一个军官,竟不怒反笑,道:“你敢再说一遍?”

原来掷出酒杯之人正是坐在门口这桌的军官,只听他一字一字重复道:“是你爷爷我”

旁边帮闲之人有好事者幸灾乐祸道:“你完了你完了,你可知道我们公子……”

这军官冷冷望着他,手上又拿了一个酒杯一丢一丢的把玩,那人见状,连忙闭嘴,自己公子爷的前车之鉴不远,还是好汉不要吃眼前亏的好。

见他躲了,这军官冷笑一声,对着行凶的公子哥道:“凭白无故调戏女子,殴打良民,我身为右金吾卫军人,维护京城治安,岂容你等宵小在此闹事,你要是聪明,自己把自己绑了,随我走一趟”

那公子哥仿佛瞧见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顿时笑弯了腰,只听他的怪笑声传遍了大堂,突然间他一抬头,眼睛瞟了一眼身边人,帮闲之人马上会意,道:“你可知道我们家公子是谁?”

那公子哥恶狠狠的盯着军官,接话道:“我姓侯,是当今天子爱将潞国公、左卫将军侯君集……”

众食客一见他爆出这么大字号来都是惊悸不已,只是均在心里暗想这位国公爷怎地如此年轻?哪知这公子哥又接着道:“……的堂弟”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发现一阵鄙视的神情出现对方脸上,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来头也不小了,于是都收了脸色,继续看戏。

那军官一听见是侯君集的堂弟,心中也不是没有触动,想他出生小地主家庭,在朝中因没有关系,再加上投军晚,现在只做到了正九品下的执戟一职,这还是在右金吾卫因冉将军赏识,自己在不久前才刚被任命的,不过他后来一想到自己是为什么天天来这酒店的,心中便什么事情也不想了,沉着朝那说话之人逼去。

那公子哥见军官走了过来,得意道:“我说识相的,给我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让爷打你一顿出出气,就放过你”就放过你四个字说的语音颤抖,因为他已经发现这军官面色低沉,双手握拳,想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他惊恐的四处望了望,见自己帮闲诸人都躲在一旁,不由得恼火起来,这些人是他从豳州三水县带过来的,平时在县里欺负欺负百姓那是一个趁手,但是此时一见硬茬都怂了,自己还说特地带他们来京城投奔堂哥谋个前程,**,这帮没义气的,想到这里,这侯公子思绪飘远,他甚至还想到下次再出来一定得带上堂哥身边的练家子才保险……

“啪……啪……”只见这军官一手将侯公子举起,另一只手左右开工的扇着他的耳光,众人见这军官连当朝三品将军的亲戚也敢打,不禁在心中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席君买,你可是来砸我店的?”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原来风醉幽从后面赶来了,一见这个平日里总缠着自己的男子正左右开弓打着人,而周围所有人都是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便心中有了计较,气道。

那军官一回头,见要苦思的女子出来,原本黝黑的脸皮涨的通红,竟结巴道:“不是……不是我闹事……”

这时蹲在地上的小丽如见救星,道:“三掌柜,不是他闹事,是那个被打的闹事,二虎……二虎……被他打晕了过去三掌柜,你可要救救二虎啊”

“怎么着,谁在我西市闹事”这时门口一个绿袍官员带着二十几个衙役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刚才这店里的小厮去自己署衙求告,问清楚情况见是刘家小姐的店子他才亲自来的,这时只见厅里一片狼藉,心道是哪个不知事的敢在这里闹事。

那公子哥见朝廷官员出面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席君买手上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到那官员面前,道:“大人,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他们,他们这是黑店呐”

那大人不理会他,只是咳了一声,望着军人打扮的席君买道:“这位,是怎么一回事啊?”

席君买见是西市署令亲来,也不托大,拱拱手把刚才一幕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只是没说这闹事之人的身份,果然那署令听完,大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我西市闹事扰乱治安,来人啊,押了回去”

那侯公子见形势急转,忙道:“大人,大人,潞国公是我堂兄,大人要为我做主啊”

西市署令一听头“嗡”了一下,心道麻烦了,这刘家虽然已无功名在身,但指不定哪天就官复原职了,再说他们家二弟冉将军是新任兵部尚书,又是自己顶头上官太府少卿高大人的未来女婿,两边的人自己都得罪不起,这真是神仙打架,自己遭殃啊,当下咳嗽一声,对席君买道:“这位,也请一起走一遭吧”

,第一百章 侯君集,你养的狗也敢对我呲牙

第一百章 侯君集,你养的狗也敢对我呲牙

“张署令,且等一等,在下有话说!”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个男声。

那西市署令闻言朝厅里望去,寻着这个跟自己说话之人,只见一个白衣书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虽是依稀有些面善,仿佛哪儿见过,却急切里想不起来了,疑惑道:“你是?”

“小弟姓胡,在工部当差,这店子是小弟一个朋友开的,刚才的事情在下都看在了眼里,也好跟署令大人回去做个人证!”只见这人拱手回道。

闻言席君买也向此人望去,心道这不是刚才自己借座那桌吃饭的书生吗?听他话中所言好像也是朝廷命官,自己方才却没看出来。

西市署令朝这人看了半天,一听说他姓胡,又是工部的,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拍头道:“哦哦……原来是胡司议!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真是久仰久仰啊!”这人是新近朝堂里的红人,自己早想去工部拜访他一下,拉拉关系也好,只苦于无人引荐所以没能成行,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处遇见,真有点大喜过望的感觉。

胡戈拱手还礼,道:“署令大人,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这客人挑衅***,与这位军官无关,还望大人秉公执法啊!”说完他看了席君买一眼,心道这位历史上带着百余人就敢追着万人猛打的名将,此时还没露出头角。

“既然胡大人都见到了此间所发生的事情,那是最好不过了,且请往西市署一叙,也好高坐听审!”那张署令笑道。

侯公子见形势急转直下,怕吃了眼前亏,大叫道:“你们……你们蛇鼠一窝,欺压良民,我兄长是潞国公侯将军,你们谁敢动我!?”

这时二虎在小丽的怀中已经转醒,见对自己使阴招的主儿还在那里叫嚣,怒从心来,挣扎着起身冲向被西市衙役押下的侯公子,对着他嘴巴就是一脚,待侯公子仰头倒下,众衙役这才反应过来,忙把张二虎也扣下了。

“大胆,本官在此,你也敢行凶?一并押了,带回衙门!”张署令大怒,对属下衙役下令道。他心想今天这里***双方都是自己得罪不起之人,胡戈还要给那席君买作证,看来席君买也轻易动不得,这时张二虎跳了出来,正好拿这个无权无势的百姓开刀,让他做了替罪羊,大家都好下台。

就在厅内张署令还在暗自盘算的时候,门口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把这围了,没有我的命令,连只老鼠都不许随意进出!”随即便是一声声快刀出鞘的响动,张署令回头望去,只见自己守在门口手持木棒的衙役,全被一帮官兵用刀逼住了脖子,一个个胆颤心惊,动弹不得。

这时一员全身戎甲的大将带人冲了进来,看着自己堂弟被人押着,满脸污血,他对西市署令怒道:“张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那张署令一见来人,腿肚子不由自主的一阵哆嗦,只是他为官多年,不至于那么脓包,现下还撑得住场面,解释道:“侯……侯将军,卑职也是刚刚闻讯赶来,听人禀报这家酒店有人***……啊不,是斗殴,所以卑职才带了人过来查探,这案子还没审,将军如果愿意,卑职请大人一并回去听审!”

这位刚进大厅,貌相不凡甚是威严之人正是此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此时担任左卫将军的侯君集,他听西市署令结结巴巴说完,心中有了底,点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只听倒在地上的侯公子爬起哭诉道:“兄长……兄长,他们把我牙都打掉了,还说什么斗殴,兄长,他们打我就是打你啊,完全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说完他又指着西市署令、席君买和胡戈道:“这三人狼狈为奸,要把小弟往死里整啊,兄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说完侯公子呸的一声,往右手上吐出一口血痰,只见两颗牙齿明晃晃的躺在自己手上,心中痛骂着张二虎那一脚踢得实在够狠。

侯君集见自己堂弟这副惨样,却不动声色,只是沉声问道:“是哪个动的手,自己站出来,是好汉的,便要敢作敢为,莫要叫老子瞧你不起!”

侯君集话音一落,席君买上前一步,他是军人,见到上官不能失礼,只见他拱了拱手,不亢不卑道:“回禀侯将军,小将右金吾卫冉毅将军麾下,现任执戟(正九品下)军士,我卫执掌京城治安,见有宵小在城中***,职责所在,小将不能视若不见,这人冒称将军亲族,调戏女子,打砸店铺,是以在下上前执法,将其擒拿!”

听到冉毅名字的时候,侯君集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只因当年秦王府诸将中,唯他最是有勇有谋,这次兵部尚书的空缺他本以为会落在自己头上,却没想到被冉毅占去,只是此人在太上皇执政时期便是十六卫大将之一,那时自己不过李世民秦王府中的一员家将,比起资历来自己要差上了一大截,才把这份嫉妒强压下。此时却听这九品执戟拿话搪塞自己,说什么职责所在,还抬出冉毅的名字,便冷笑道:“你们右金吾卫就是这么执法的?此人未经审讯你便将人打成这样,要是过了堂,你还不立马要了他的性命?”

见侯君集只问结果,不管事由,胡戈上前一步,替席君买作证道:“侯将军,不才之人愧领工部员外郎,刚才发生的事情下官都看在眼中,实是这位男子***在先,公然轻薄良家女子,然后这位右金吾卫的执戟军士才出手执法,还望将军明察!”他虽然后来才出来,但事情经过都已听在场诸人一嘴一舌的描述了个清清楚楚。

侯君集一听火冒三丈,这两人都当自己这个左卫将军纸糊的!?他因少时出身行伍,不曾读书,后来身居高位后每逢与人谈话便喜自夸(史书称其性矫饰,好矜夸),后世心理学里有个的观点,把这种行为归纳为源自其强烈的自卑感。侯君集见席君买一个九品小官就敢在自己面前有礼有节,当自己面还说自己堂弟伪称亲族,现下里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工部之人在这里胡搅,气极反笑,道:“段尚书手下可真是人才济济啊,先有个什么献土窑的屯田员外郎,现在这里又冒出个反与行凶者作证的工部员外郎,你们这工部的员外郎个个都是这么有性格的,哈!!!”

胡戈见今天之事只怕难以善了,一味忍让也是无济于事,反正自己这方又占着理,官司打到天王老子那里也不怕,便道:“下官便是工部屯田司的胡戈,部里这么不成器的员外郎,只有在下一人!”

侯君集一听胡戈说完,气得额上青筋爆出,显是被他的语气刺激到了,将手一举,部下顿时会意,一柄单刀递到上官手上,侯君集头也不回的接了刀,一步一步朝胡戈走来,顿时满场寂静,只听得到侯君集沉沉的脚步声,以及各人心中那狂响的心脏跳动声。

胡戈不是那未经世事之人,见侯君集过来,也不闪避,就在这当口,他还反而往前迎了一步,倒叫侯君集的脚步略略一僵,心念一动,却道这人倒是好胆识!席君买见胡戈在此时仍不倒架,心中暗暗赞了声好。片刻间,胡戈和侯君集两人已经是面对着面,呼气可闻。

胡戈在心里料定了侯君集不敢拔刀,无非是虚张声势而已,看自己年轻想以威压人,吓得自己屁滚尿流了好下台,所以他只是迎着侯君集那快要冒出火来的眼睛面带淡定的微笑,就在僵持间,只听这时背后一***喊:“休伤吾主!”一条长椅从侧面飞来,原来是契苾何力洗完澡出来,见侯君集不怀好意的逼着胡戈,他大急,因没带兵刃,便随手操起身边物件丢来,侯君集久历军前,也不把来袭之人放在眼里,并没有选择姿势会略显狼狈的躲闪,而是抓着刀鞘去格挡,只听“砰”的一声响,那长椅散架,而侯君集也被逼退两步,那伸出的右手已经微麻,这时他才惊异的朝袭击者望去,见是一个异族少年,暗骂道这蛮子力道倒是不小,他手下众军将见有人袭击主将,哪还迟疑,都抽刀上前,如临大敌的围着契苾何力,只等主将一声令下,便上前扑杀了此僚。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见门口一人斜飞了进来,撞到柱子闷哼了一声,躺到地上动弹不得,侯君集大感惊异,回头望去,见是自己亲兵给人丢了进来,心中大怒,暗道了声今天他妈的尽见鬼了,刚要发话,不想却听来人气势比自己还凶,吼道:“侯君集,你养的狗也敢对我呲牙?”

侯君集一看,来人竟是一年之前与自己一同在玄武门血战过的尉迟恭,自己虽说和他没什么交情,好歹也有同谋造反之谊,于是他诧异道:“敬德,你这是为何?”心道莫非是自己守在门口的属下激怒了他,叫他臭脾气发作?

“侯君集,你道这是谁开的店子?”尉迟恭直视侯君集道,这时他已经看清楚厅内情形,一片狼藉不说,在场诸人都给人拿刀子逼住,就连自己夫人徒儿的心上人也是一般。

见尉迟恭这般说话,侯君集略略纳闷,心道这儿莫非是你家的产业,疑惑道:“可是敬德府上的?”

“不是我府上的你便可以带兵乱来!?告诉你,这里虽不是我家开的,但跟我家开的也没有区别!你欺到我夫人徒儿的头上,你说,你是什么意思?”尉迟恭怒道。

侯君集随即恍然,原来事情出在这里,他没想到这是刘家闺女开的酒楼,一想到这小小酒楼背后复杂的关系,他恨恨的朝自己堂弟望去,那侯公子见了这般情景,忙低了头,心中暗道这长安城里大人物怎么如此之多,眼前这人只怕比堂兄只高不低,他可从没见过谁对侯君集怒斥过。

侯君集脸皮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强压住心中怒火,朝尉迟恭拱拱手道:“敬德,我堂弟在此被人打了,所以我来看看,既然是这酒楼是弘基家中产业,我改日上他府上登门道歉,今日此事我会给你个说法!”

尉迟恭见侯君集认栽,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身子一偏,让开路来,侯君集把单刀一甩,朝大门外走去,那些亲兵接了刀,跟着主将退出,另外有人扶起鼻青脸肿的侯公子和被尉迟恭丢进厅内之人,怏怏退去。帮闲诸人见正主走了,也都慌忙撤退,边走还边抱怨那去侯府报信之人腿慢,怎么不早点喊来侯将军,不然也不会给这煤石一般的黑面神碰上。

西市署令一见事情就这样了了,一颗扑通扑通的心终于回归平稳,上前给尉迟恭行了礼,尉迟恭也不理他,张署令见状又对胡戈拱拱手,带着人逃也似的躲开了这是非之地。

经过这档子事,眼看今天也不能营业了,缓过神来的风醉幽招呼人打扫着遍地狼藉,并让小丽带着张二虎去寻医人求治,她则在那里忙着跟客人们道着歉。席君买见风醉幽忙这忙那,也不离开,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终于趁她不注意,悄悄凑了过去。

胡戈安抚了契苾何力,上前给尉迟恭见了礼,道:“多亏了将军,不然这事真不好善了!”

“你以为善了得了?这侯君集出了名的小心眼,你以后防着他点,这人阴着呢!”尉迟恭道,他看上去粗豪,也不是心中无数之人。

“多蒙将军出手,我替薇薇在此谢了!”胡戈对尉迟恭拜了一拜,又道:“只是将军也要多加小心啊,小心此人暗箭伤人!”

一听胡戈这话,只见尉迟恭哈哈大笑,笑了半晌,才道:“我小心?他刚才要是敢有半点不敬,你信不信我叫他躺着出去?”

一见尉迟恭这般言语,胡戈心道,信,我当然相信,史书上可是记载过您的壮举,在堂堂国宴之上,您尉迟大将军当着李世民的面,说打就把皇帝的堂弟江夏王李道宗的一只眼睛差点给打瞎……

……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今日中午在西市“有间客栈”的这一幕便被传得沸沸扬扬,长安官场上无人不知,次日一早上朝,李世民什么都没说,只是下诏,当朝五品以上官员无事不可擅入东、西二市,违令者重罚!(注:这条禁令历史上便存在过,那是李世民刚登基之后在贞观元年发布的,本文因剧情原因有所延后。)

众朝臣一闻此令都是大骂那侯君集的堂弟不是东西,狗东西装人在乡下装好了,还跑到这长安来丢人现眼,现在好了,弄得大家都去不成两市了,各自在心中不住的暗骂着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的侯大公子,连侯君集也受到不少附带伤害。

他们哪里知道,皇帝这段时间早看不过眼了,就因为户部工部这些时日里聚集了不少官员,丝毫不顾忌自己脸面的给商人做着说客,实在太失朝廷的体统,正好侯君集在西市***,成了点燃这条禁令的导火索。

随后又有一条重磅消息爆出,在家赋闲大半年的重臣刘弘基即将复出了。据闻皇帝对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说道:“朕与弘基相识与微末之时,那是朕正逢年少,与弘基出则连骑、入同卧起,亲密无间何人能及?现朕已过而立之年,执掌国政,而弘基却赋闲在家,寡酒孤食,连自己义女开家酒店,都有人敢去打砸***,这些都是朕的过失啊!”皇帝说完这番话,良久无语,

三日后,刘弘基正式复出,只因其卷入的是谋反大案,一时难任京官,皇帝思量许久,最终命其出任豳州都督(从二品)。这项任职一出来,其中涵义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豳州便是侯君集的老家。

……

接着说这天下了早朝,皇帝独独留下了侯君集一人,俩人长谈了一个时辰,无人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见侯君集从太极宫出来时,脸上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

几日后,真相大白,原本随右卫大将军柴绍出征的侯君集被临阵换将,换上了殿中少监薛万均,这薛万钧乃唐初有名的一员大将,此时却窝在殿中省担任二把手,整日里伺候皇帝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睡,一天到晚面对着一帮子宦官,早给弄得焦头烂额,有力气无处使,再加上一把手殿中监宇文士及此人揽权太过,殿中省里任何事情他都要插一手,这薛万钧心中的郁闷是可想而知。

哪知侯大公子这么一闹,倒给薛万钧带来了仕途上的春天。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薛万钧出征自然少不了在李世民面前给自己的兄长、前太子李建成铁杆心腹薛万彻求情,李世民自然晓得他们俩兄弟的武勇,见冷了他们好歹有近两年时间了,也算够了,便应允了他们,让这两兄弟一同出征梁师都。

所以,尽管此时长安官场上有无数人对这侯公子进行唾骂,恨他,恶他,谤他,唯有薛氏二兄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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