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唐皇 - xp1024.com
《盖世唐皇》


第一章 古道遇险

大业八年二月初十,太原通往潼关的古道中,烟尘滚滚。有二百八十位甲士,正在黄土道上策马奔驰,在他们的中央,则是九辆同样在飞驰的马车。都由四匹高大的龙马拉拽,车身是由最坚固的红轴木制作,装饰高贵华丽。

十二岁的观音婢,正依在马车一侧的小窗旁,满眼好奇的看着窗外。

“那就是李家二郎?以前没见过他。”

她语中所指的,是后方距离他们马车不远的一位少年骑士。五官俊朗,体态英武,可惜那懒洋洋神态,却让少年的整个人,显得散漫慵懒。

这个家伙,居然在马背上睡着了。

“你没见过他不奇怪。”

马车之内,时任治礼郎的高士廉手持着书本,漫不经心的说着:“这是唐国公的次子李世民,小名毗卢遮。因性情不为唐国公所喜,所以任殿内少监时,并未将他带入京城。”

“毗卢遮?大日如来毗卢遮那吗?”

观音婢若有所思:“我觉得,李家二郎的父母,应该很喜欢他才对。”

南北朝年间,佛教盛行于世,尤其北方,一应贵胄子弟的乳名,都取自于佛家。以求佛门庇佑,能使孩儿平安生长。

而毗卢遮那,是佛门中的大日如来,地位尊贵。

“他自己不争气!”

马车角落里的长孙无忌一声嗤笑:“我听说早年杨素曾见过这李家二郎,评价说毗卢遮之才如龙跃凤鸣,日后只怕不逊兰陵。”

“杨素?是故楚国公,太子太师,司徒杨素?”

观音婢惊奇的问着:“他真的这么说过吗?”

龙跃凤鸣,这是比喻一个人的才华,像龙在腾跃,似凤凰在高鸣。而‘不逊兰陵’之言,就更是极高的评价。

北齐兰陵王高肃,貌柔心壮,音容兼美,是一位百战百胜的名将,也是北齐一国的擎天巨柱。可惜被北齐后主高纬猜忌,含冤而死。

“说过的!”

高士廉语中略含感慨:“那时楚国公寿宴,我也在场,后院内有数名世家小儿嬉闹,冲撞了楚国公。当时余子皆战栗不敢言,只有李世民应对从容。楚国公大为惊奇,当场试问了几句,结果李世民居然都能一一答上,使得楚国公赞叹连连。你们知道的,故楚国公精擅相人之术,很少有走眼的时候。”

“可这次他偏就走眼了。”

长孙无忌语含不屑的接口道:“这李家二郎被楚国公赞誉后不久,就闯出了一场祸事,引得唐国公厌弃。之后这家伙更自暴自弃,身为将门子弟,不喜兵术战策,也不研战阵搏杀之法,反而每日里嬉混于市井,花时间钻研起了制甲技艺,近年已就泯然于众人。之后又有传闻,说是这李家二郎妒嫉其弟天资高绝,曾蓄意将其三弟推入河中。”

观音婢不禁吃了一惊:“将他的弟弟推入河中?他竟是这样的人?”

“只是听人这么说。”

长孙无忌扫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传言或有失实之处,可我今日看他,确实是个怠惰懒散,放荡不羁的家伙,你以后记得离他远些。”

“我知道了。”观音婢转回头,再次看着窗外。可她眼里,依旧透着几分好奇。心想后面这两兄弟,可不像是兄弟失和的样子。

※ ※ ※ ※

就在马车之后三十步,李玄霸用手指捅了捅他身边的兄长李世民。

“二哥,你看观音婢。她好漂亮,比我那师姐还美。”

“是么?”

李世民眼神惺忪的往前方扫望,随后就一声失笑:“你春心动了?”

“才不是!”

李玄霸顿时涨红了脸,把脸颊高高鼓起,就好似一只包子:“观音婢她看的是你。”

“看我?那她一定是在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能在马背上睡着。”

李世民莞尔:“说来你年纪也太小了,正是思春的年纪。这次回去,二哥我会跟母亲提的,说玄霸你喜欢这类型的女孩。”

“二哥——”

李玄霸脸色更红,不过他随即就看见那车窗旁的观音婢被人一把扯了回去,之后长孙无忌又探出头,冷冷的瞪了他兄长一眼,目中饱含着鄙薄与防备。

李玄霸不禁一声冷哼,面色沉冷了下来。他就见不得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二哥。

他是唐国公李渊的第三子,之前拜在正一教吕梁派门下学艺。这次因母亲窦氏生病,兄长李世民奉父母之命,率数十名部曲赶来吕梁山接他返回京城。

结果在途中巧遇祭祖之后,正在返京的治礼郎高士廉一行,于是两支队伍一并同行。

原本他见长孙无忌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不禁心生好感。可此时却觉这人,实是让人恶心。不过是个被长孙家赶出家门的破落子,神气什么?居然还敢鄙薄他的兄长?

此人无非是仗恃其才,可他的兄长,无论是武道兵法,都是超绝于同辈,只是近年韬晦,不愿显露人前罢了。

这个长孙无忌,有什么可骄傲的?

李世民也有所觉,却不以为意的打了一声哈欠:“你继续看着,我再继续睡一会。”

“还睡?”李玄霸不由抱怨:“二哥你昨天晚上,又熬夜了?我真不懂,那些墨甲零件,有什么好摆弄的,让二哥你这么着迷?父亲说了,你这是玩物丧志!”

当世之中,武者与墨甲横行于世,所以能制作墨甲的制甲师也极受人尊重。

可他们武功李氏,乃是世间最顶尖的将门,也是当世八大柱国家族之一。唐国公的嫡系弟子,绝没有军将高官不做,跑去做一个制甲师的道理。

“这制甲之术,如果仔细研究的话,其实还蛮有意思的。”

李世民半闭着眼睛,随口应付:“其实玄霸你日后如欲在沙场争雄,倒不妨通晓一些墨甲构造,对你很有好处——”

他说到此处,却忽然语音微顿,发现前方的林中有一丝反光。

李世民不禁心惊,随后就不假思索的勒住了马匹,厉声冷喝:“停止前进!全队下马列阵,甲士着甲!”

他命令下达,整个车队却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了过来。所有的骑士都纷纷勒马,车上的御者,也都各自扯紧了缰绳。

在前方率队的家将李岩,立时策马掉头,来到了李世民身侧:“二公子,出了什么事?要突然停步?”

这个李岩已经年近七十,满面虬髯,眼中满含狐疑。

不止是他,那长孙无忌也手持马槊弓箭,同样神色不解的从车内走出,

“前面有埋伏!看不出来吗?”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下马从另一辆马车内,提出了一个二尺宽长的铁箱。随着他的手,在这铁箱上按动了几个按钮,那箱内顿时翻出了一片片黑色的甲叶,覆盖上了他的身躯。

仅仅片刻,李世民就化身成了一个八尺高(2米4)的金属巨人,浑身覆盖着黑色的甲胄,甲片光华,闪动着寒光。

此时那箱中仍有一片片的甲叶翻卷而出,在李世民的引导之下,覆盖上了旁边的坐骑。使得这匹神骏的乌云驹,在片刻之后,也化身成一具钢铁怪物。

这是墨甲,战国末年,墨家为对抗暴秦,平息天下纷争,集合十数位神匠发明了这种名为‘墨甲’的战具。以钢铁覆盖身躯,再以采至于九幽地底的‘墨石’来驱动,可以弥补人武力上的不足。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穿上这墨甲之后,也可拥有千斤之力。

最初墨家借助这器具,的确是令秦国吃了些苦头。可随着这事物逐渐被秦国重视,着手仿制,它们反而成为大秦攻伐关东六国的利器。

此事大违墨家的初衷,他们制作的墨甲非但不能消弭战事,反倒成了诸国争雄的工具,并且愈演愈烈,在战国时代大行其道。

又因那时的神工巧匠众多,使得战国末年,不断有威力强大的墨甲出世。也令墨甲,出现了好几个等级。

而李世民现在使用的,就是一件较为珍贵的将级战甲,威能强大。普通人穿上,亦可力达三千斤!而在李世民这样的武者手中,则增幅更巨。

“有埋伏?”家将李岩眼神疑惑的往前方看了过去,随后他那老脸上,就浮现出了几分羞惭之色:“老夫惭愧!”

他早年出身军中,是故唐国公,柱国大将军李昞身边的亲兵旅帅之一。在李昞逝世之后,他因能力出众,被招入唐国公府,成为唐国公的部曲家将。

而这次的吕梁山之行,正是因唐国公见他老成练达,经验丰富,所以亲点他随行。结果前面的埋伏,他这个老于军伍之人没发觉,反倒是被这位二公子给看出来了。

“埋伏?是有敌袭?”

李玄霸则是神色兴奋,也从车里拿出了两只紫金大锤,以及一只铁箱。宽长二尺半,比李世民之前拿出看来的那只还要大一圈。这东西名为‘墨匣’,顾名思义,是专用于储存与保养墨甲的工具。

而随着李玄霸一把将那‘墨匣’拍开,顿时也有无数的甲叶与钢铁零件蜂拥而出,不断在他的身上翻卷组合着。

第二章 敌情险恶

李玄霸使用的墨甲,比之李世民的那一身更雄壮威武得多。不但身躯大了一圈,高达一丈一尺,那周身甲片,也明显更为厚重,更显精良。头顶上有着牛角装饰,浑身上下,则密布着繁复而又饱具魔幻色泽的金色符文,手中提着两只二百斤重的紫金大锤。整体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尊牛角魔神。

这尊甲的名称,也正是牛魔——

不过李玄霸才刚把这身牛魔战甲穿戴好,头顶上就挨了李世民的一记重拳:“你得了这身甲都还不到十天,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送死吗?给我在这里乖乖呆着!”

甲内的李玄霸,顿时就嘟起了嘴,满眼的不服。可他的兄长,却完全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径自策着身下的钢铁坐骑,来到了车队的最前方,向远处眺望。

在这里,已经有数十位唐国公府的武士结阵。二十面高大的盾牌耸立,将整个车队都环护在后,盾牌之后,则是一尊尊七尺高的‘巨人’,亦是周身铁甲覆盖,散发着金属所特有的冰冷气息。

而在更后方处,则是二十骑与李世民兄弟一般的钢铁骑士。

军用墨甲有骑甲与步甲之别,等级则大约是王级,帅级,将级,尉级与士级的区分。

再按照大隋军制,边军一甲五人,二甲一什十人,三什一火三十人,三伙一队百人,拥有墨甲二十二到二十四具。

这里的两个‘甲’,一是指隋军最底层的单位,以一到两尊战甲为核心,组建的基础单位,二则指士级战甲。其中着甲者,被称为‘甲师’,一般都是在武道上有所成就者,在军中的地位,只在军官之下。

这不但是因墨甲昂贵,更因合格的‘甲师’难求,强如大隋,也没可能做到军中人人披甲。此外一具墨甲,要发挥完整的战力,也往往需要三到五名辅兵协助。

不过武功李氏身为天下最顶尖的武门,府内部曲私兵又格外不同些。李岩麾下的这一队部曲,十人中就有三位是甲师,披甲率也高达三成,且战甲无不都是士级上位,制作精良。其中甚至还有三具只有军中旅帅以上才有资格使用的尉级战甲。

至于那二十骑具装铁骑,就更显唐国公府的底蕴深厚。

众所周知,骑甲的价格,往往都是步甲的五倍以上。且不但骑甲制作不易,适用的军马也极其昂贵。

一队完整的‘具装铁骑’,所需的耗费,完全不下于一队尉级甲师。当然他们的战力,也绝对对得上这分投入。昔日后赵石虎攻燕,前燕名将慕容恪率二千具装铁骑出击,在战场上纵横无敌,大破石虎数十万军马。

而唐国公家供养的这三百‘具装铁骑’,也是天下闻名的劲旅。一旦列队齐进,可以破十倍之敌。

“前面是哪家不开眼的贼匪?”

长孙无忌也同样穿上了一套威武不凡的将级战甲,来到了李世民的身后。不过与后者的谨慎不同,他却满眼不耐的看着前方的山林。

“你在这里干看着做什么?何不尽快将甲士入林?尽早将里面的贼匪驱散,也好早点上路。”

他之所以这么说,倒非是自大,而是有着底气的。

此处不但有着唐国公府的百二十位甲士,更有他舅舅高士廉的一百六十名护卫。高士廉乃北齐清河王高岳之孙,而此时北齐虽亡,可渤海高氏仍在,依旧是天下有数的世阀豪门之一。仅仅只这一百六十人,战力就可抵得军中四个百人队,所携之墨甲,也无不精良。

可此时晋地一带,往往千人规模的贼匪,也只有三五十具战甲,战力往往不堪一提。

李世民闻言,却微一摇头:“这可能不是普通贼匪,而是从永济渠过来的河夫!”

长孙无忌闻言不禁微惊,面上显露出了一丝凝重之意。

大业元年三月,天子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又称汴河),自河南荥阳的板渚出,经鸿沟、蒗荡渠、睢水沟,至江苏盱眙止,沟通黄河与淮河。

大业四年,天子又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永济渠,引沁水,南起洛阳,北通涿郡(北京城西)。

而为了便利于打通运河,工部前后数年间,造民用墨甲四十万尊,交由河工使用。

不过自天子继位以来,朝廷屡兴大役,先是营建东都,后又起数十万大军征伐吐谷浑,百姓早就不堪其扰。加上官吏的盘剥凌虐,导致许多河工苦不堪言,纷纷逃亡。

而其中的部分人,不但逃走,还带走了大量的民用墨甲。

这些民用墨甲,虽是为便利于开山凿石而设计,可本身亦有着千斤之力。只需稍加改造,就有着能够比拟军用战甲的威力。

此外又因大隋府兵之制,这些河工中的许多人,都是在籍府兵,战力不俗。且往往都是以乡族为纽带,一整乡,一整族的逃离,所以遇敌之时都能齐心协力。

如果只是贼匪,长孙无忌不会将之放在眼中。可换成河工,他却不能不在意了。

“可你怎知道是河工?”

“当然是用眼看的。”

李世民指了指前面,大概两百丈外的道路左侧。长孙无忌这才发现,那边的一片泥泞地周围,有一些奇怪的脚印。

那大约是人的四倍左右,仿佛熨斗底部般的印痕。

长孙无忌只看一眼,就知那必定是墨甲留下的痕迹,且多半是工部为开拓运河,打造出的一种民用墨甲‘开山’。

也只有这种粗糙耐用的民用墨甲,才无需专用的‘墨匣’来保养,那些贱民可以穿着它们到处乱走。

这让长孙无忌很是懊恼,他不太瞧得起身边这个懒散庸碌的李家二郎,可这次他却感觉自己,被这个本该是‘废物点心’的家伙给比下去了。

这么明显的痕迹,自己居然未注意。

这时李世民,又悠然说着:“他们到现在,都还未有退走之意,长孙世兄你可知是为何?”

长孙无忌脸色再变,眼神更显沉凝。

林中的这些敌人,在明知道他们已经发觉埋伏的情况下,却仍未有退离之意,这通常只有一种解释。

“这些混账,他们难道是自以为,能够强吃掉我们?”

这很可笑,此间两百八十位甲士,无不身具精甲,战具精良,且都是真正经历过战阵的精锐家兵。便是换成了大隋边军,没个七八百人,也别想将他们拿下,何况这些河工?

可长孙无忌的脸上,却并无半点笑意,他随后仰望天色:“他们是在等天黑?”

黑夜之时,目难视物,弓弩之力难以奏效。而此间一百八十甲士,无不精擅射术!

“大约是如此!”

李世民语声颇显无奈,他仍在等候。他这次携带的家将中,有两人是从军中退下的探马,并拥有‘听音’与‘灵视’之术。结合一些特殊的工具,可以辨识敌机。

李岩也没让他等多久,仅仅片刻,这位就已面色苍白的回禀:“二郎,对方合围已成,前方林中之敌,或达千二百人,其中具甲者将近二成。后方道路,亦已断绝。有千人左右,堵住了后路。”

这时便连一心想要求战的李玄霸,也沉寂了下来。两千二百贼寇,四百四十具左右的战甲,即便是乌合之众,也不能将之小视。

他之前在吕梁山,是随正一道大宗师李元朗修行赤日极真大法。据说此功一旦大成,便可身具拔山塞河之力,更有无穷的元气,可在战场上所向无敌,比肩古之霸王。

可现在的他,毕竟还是艺业未成之时。尤其身上这套‘牛魔甲’,入手不满十日,驾驭起来异常艰难。

李岩则语声恳切的继续说着:“此战如由我来指挥,定可护送二郎与三郎突围而出,可却难免死伤。而且——”

他说到此处,特意往后方的几辆马车扫了一眼,不过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言语止住:“不知郎君,可有何良策示下?”

长孙无忌不禁诧异莫名,唐国公府供养的家将,无不都是从边军退下的宿将,久历兵事,能力出众。可此时这家将李岩,却反在临阵之时,向这个风评不佳,近年已疏于兵法李家次子请教,且神态诚恳之至。

这是什么缘故?难道说这李世民的临敌之能,还要强过这位昔年边军旅帅?

随后他才意识到李岩语中的未尽之意,顿时目光一凛,面上青气浮现。这个老东西,居然在暗示李世民兄弟弃车离去!

可他的妹妹观音婢,还有舅舅的一应家眷,都不擅骑术。

一旦强行突围,他们多半是凶多吉少。

“已经合围了?”

李世民只觉头疼,他正欲说话,就又听身后高士廉的声音响起:“以二郎之见,是否一定需弃车突围不可?”

李世民转过了身,才发现原本在车上安坐的高士廉,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的身侧。这位眉头紧皱,满布忧容的远望前方。

他又下意识的,往后方再看了一眼。只见那观音婢,也正依在窗旁往他这边看着,小小的脸蛋,已经被吓到煞白。

李世民略略思忖了片刻,就放弃了之前的念头,反问道:“敢问世叔,这次返京,可是携带了什么重宝在身,又或者其他会让别人必欲夺取之物?”

第三章 怀璧有罪

“这次回京,确实带了些浮财。可要说是什么重宝,却有些过了。”

高士廉的眼神异常,却微不可查,随后更是反问:“二郎难道以为,这些人埋伏于此,是故意为之,针对我等?”

李世民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在冀州一带,可少有这么大股的盗匪。

这些人不选沿途那些商队下手,反而盯上他们这支有大量精兵护卫随行的车队,这也很古怪。唐国公府与渤海高氏的彪悍家兵,还有一群再明显不过的具装甲骑,无论怎么看都不好惹。

且对方不惜伤亡,兴师动众,目的总不可能是为他与玄霸两个无足轻重的国公府子弟。贼匪之流如无必要,是不会主动招惹他们这样的世家大阀的。

不过既然高士廉不愿说,他也不欲逼问。就当后面那几辆马车里面,只是一些浮财好了,

“如果仅只是河工,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小侄害怕,里面只怕不止是如此。”

李世民凝声说着:“所以强行突围,并不可取。前道未曾探明,未必就能平安。且贵府携带的家眷,也难保万全。”

家将李岩听到此处,不禁身躯一震,眼透深思之色。

长孙无忌也不禁想到,他们突围很简单,可突出重围之后了?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数千人的大股盗匪出现在此,当地的鹰扬府,都尉,难道都无所觉?

如果林中之敌,真是冲着他们来的,那就真有担忧的必要。

“如今之计,只有就地破敌,越早越好。”

李世民说完之后,就回望着高士廉:“不知高世叔,敢否将贵府家兵,借于小侄一用?”

高士廉闻言,也不仅侧目,仔细再看了一眼身侧的李世民。他明白对方的意思,是想要他授予指挥自家私兵的全权。

“此是理所当然,临敌之即,自需号令统一不可。可是二郎,你准备如何应敌?”

李世民毫不犹豫,将手中的马鞭,往南面指了指:“此处临河,小侄欲在临河的滩涂地破敌。”

长孙无忌闻言,却不禁吃了一惊:“你是疯了还是白痴!”

随后他就力劝高士廉:“舅父!需知墨甲与车辆沉重,而滩涂地松软!我等进入其中,必将行动艰难。李世民此人声名狼藉,才具平庸,绝不可信。观其所言,也非是知兵之人!让他来指挥,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长孙无忌一时情急,根本就不顾及李世民就在身边,口不择言。

李世民虽不在意,可他身后的李玄霸,却是透过面甲上的水晶透镜,眼神不善的盯着长孙无忌的后脑勺。

不过那高士廉,在沉思片刻之后,却出人意料的凝声说道:“那就拜托世侄了!”

“定不负高世叔所托!”

李世民朝着高士廉抱拳一礼,随后他的声音,就骤然拔高:“全队转向!左右队相互掩护,列阵徐徐退后,至左侧滩涂地沿河行进!三郎,你去给马车开路。”

李玄霸闻言,顿时精神一震,手舞着一双紫金大锤,直奔车队的左侧。随着几声轰然震响,那边的几根大树,竟被他的大锤轰飞砸碎。

他修习的是‘赤日极真大法’,本就以力量见长,加上本身穿戴的战甲,也极其出色。故而这具牛魔甲,他虽新得不久,不怎么熟悉,可每一锤轰出,依然有着数万斤的力量,便是那些粗达二十合抱的树木,也往往都撑不过他一锤,莫不齐根而断。

果然是硬生生的,在此处的密林中,开出了一条道路。

而此时李世民,又从旁边的马车之内抽出了一杆旗幡,插在了这辆大车的前方。

南面恰有一股大风刮来,使那大旗飘扬而起,一个以金线绣成的斗大的‘李’字,顿时迎风招展!

当这面旗帜展开,长孙无忌明显感觉到那林中的伏兵,出现了一阵骚动。可随后不久,这骚乱就又平静了下来。

这使他又心绪一凉,忖道就连贵为当朝八柱国之一,天下顶尖将门之一的武功李氏的战旗,都无法将这些贼匪震慑退走么?这林中伏敌,到底是什么来历?

难道果如李世民之言,这些贼匪,就是冲着他舅舅高士廉来的?

这使长孙无忌更为焦躁,疾言厉色的瞪着李世民:“你没有破敌的能耐,就不要夸口!且不说那河滩内该怎样破敌,你又该如何让那些贼匪,从这林里面跑出来?等到天黑,我们谁都跑不掉。这里的几百号人,都将因你的任性而死。如今的上策,是选一上佳之地固守待援——”

李世民并不理会,他也眼神冷冽的看着林中,随后就又吩咐李岩:“我看这里河水不深,你遣几个勇毅果敢,聪明可靠,精通水性之人过河。去龙泉鹰扬府送信求援!提醒他们一路小心,防范截击。”

他说话之时,又抬手一抛,将一个小小的印章丢给了李岩:“此为信物!”

那是他担任‘右备身府备身’的授印,大业三年,天子左右领左右府为“左右备身府”,掌侍卫左右,供御兵仗,是天子的近身侍卫。其中军官,绝大多数都由功臣与贵戚子弟担任。

而在左右备身府的备身郎将,以及备身直斋之下,还有着千牛左右、司射左右各十六人。千牛掌执千牛刀宿卫,司射掌供御弓箭,都是正六品的武职,也就是所谓的‘千牛备身’。此外左右备身府,又各有备身六十人,供宿卫侍从,从八品上。

李世民是唐国公李渊嫡次子,身份尊贵。所以年纪轻轻,就得授‘右备身府备身’之职。

那李岩行事利落,当即就遣出几位骑士,携带着这授印,往河岸方向疾驰而去。

长孙无忌看在眼中,不禁神色微动,沉默了下来。

他们所在的地界是临汾郡,可李世民却让人向隔着一条汾河的龙泉郡求助,这位果然是对临汾鹰扬府与临汾都尉不太放心。

此时他也依稀记起,现今的龙泉郡鹰扬郎将,其父乃是故唐国公李昞的旧部。一旦见了李世民的信物,必定没有不救之理。

不过这位的目的,应该不是从龙泉郡求取援军,而是另有所图——

思及此处,长孙无忌不禁又往那林内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异常。

※ ※ ※ ※

“有些棘手啊!二百八十名护卫,其中甲师八十人,都是百战精锐,这已可力敌六队边军了。还有三具将级战甲,那应是武功李氏的嫡脉子弟——”

密林之内,高林满眼凝重的,看着对面正向远处河滩地退去的车队。

他三十岁许,身材瘦削,鼻如鹰钩,眼角之下有着两道疤痕,使得高林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阴森异常。

而在其身侧,则是一位名叫罗炳的壮汉。此人身躯雄壮魁梧,膀大腰圆,脸上布满了黑须,让人看不出这位的真实年纪,却将此人的气势,衬托的生猛彪悍。

“我已看清楚了,不过是三个小娃娃而已!毛都没有长全,等下战起来,他们能不脚软就很不错了。”

这位满不在乎的冷哼了一声,随后就又好奇的问着:“只是你可确定?那件东西,真在这什么治礼郎的手中?”

“不能!”

高林的语气坦然:“可这高士廉,不过是渤海高氏的旁系子弟而已,家中的财力,也很有限。此人由渤海祭祖入京,却能携带百八十位渤海家兵护卫左右,你就不觉奇怪?如那东西,真不在这几辆车内就罢了,可若渤海高氏,真有暗度陈仓的打算,那么你与我该如何向将军交代?”

“也就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截下不可?也罢——”

罗炳一边笑着,一边扭动了一番脖颈,发出阵阵‘咔嚓嚓’的声响。

可他随后就很意外的,看着前方:“他们这是欲渡河,还是准备沿河撤离?这算不算是自蹈死地?高先生你不是说高士廉此人锦心绣肠,精明强干,乃人中骐骥,不可大意么?可看来此人,也不过如此。”

高林也觉奇怪,不过他凝思了片刻,却依旧想不明白,只能摇头:“我与此人同族,知道他少小就很聪睿。可这位终究只是一介书生而已,不通兵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也亏他能够想到,不去临汾鹰扬府,却让人舍近求远,去龙泉郡求援。”

此时的他,似乎也再无谈兴,不耐的说道:“龙泉郡鹰扬郎将,乃武功李氏旧部门生,接信之后,定会倾力来援,我等时间无多,也不能让他们走远,准备动手吧。此战可能有些凶险,通知各队首领,让他们都小心为上。”

“遵先生命!”

那罗炳闻言,顿时哈哈大笑:“我也想看看,这些关西将门的世家子,到底有多少斤两。”

他随后就微一挥手,朝着部属下达军令:“开始着甲吧!”

就在他身后,有着一众浑身黑袍的精装男子齐齐打开了他们身侧的铁匣。

那是墨匣,大约三尺长宽,通体黑色。

李世民麾下的家将观察有误,此时这林内,可不止是有着那四百多具民用墨甲而已,还有着整整六十只这样的黑匣。

如果李世民,或者是长孙无忌在此,就可认出这些匣中,正是军中一种制式的墨甲,名为‘破锋’。在边军中极其常见,战力强大,威震北疆!

第四章 组织御敌

驰道距离汾水的距离极近,只有不到三百丈。李玄霸舞动一双大锤,一路摧枯拉朽,将沿途所有的树木尽数轰碎折断。不多时,他就带领着身后车队,走出了密林,来到了河滩上。

随后他就又走回到了李世民的身侧,语含怨气道:“二哥,我们这算是无妄之灾吧?林中的那些贼匪,看上的是他们渤海高家。你我没有独自突围,就已经很够义气了。亏这长孙无忌,居然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哪来那么大的气性?还有,那个高士廉也不老实,他明知道缘由,却偏不肯说。”

李世民心内虽也恼火,却反应平淡:“长孙无忌此人好学上进,瞧不上我这庸碌之人,情有可原。且今日关系他一家人的安危性命,又岂有不急之理?至于高世叔,只怕也有他的不得已处。”

说到这里,他又微微一叹:“渤海郡公昔日对我武功李氏,颇有恩德。既然遇见了,那就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世人,该如何看待你我兄弟?”

他说的渤海郡公,是指先帝名臣,开隋元勋高熲。高熲权位极盛之时,被赦封为齐国公,可世人依旧喜以渤海郡公称之。

而昔日身为八柱国之一的唐国公府,亦曾仰其鼻息,蒙其照拂。

其实就他自己也就罢了,可今日李玄霸在场,那就绝不能就此逃离。

临敌而逃,坐视故旧蒙难,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不但会被世人鄙薄,也会影响李玄霸在军中的前程。

“可终究是不地道!”

李玄霸无奈的一声轻哼,可随后他又语声迟疑的说着:“兄长,长孙无忌这人虽不怎么样,可我听他的话,却还是有些道理的,为何一定要走这河滩地?”

此时他已下了马,脚下则是深一脚浅一脚。河滩地内泥泞不堪,别说骑马,便是行走都很艰难。

后面的几辆马车,也同样行进艰难,

幸在里面的墨匣重甲,还有诸多兵器,都已被他们取出,装备在身使得车身重量大大减缓。那些挽马也是身强力壮,还能勉力拉动这几辆车,在这河滩地上行走。

“三弟你是听人教习兵法,认为墨甲极重,所以遇河莫近,遇雨不行?可有时候也需变通的。”

李世民失笑:“三弟你可知我们陇西李氏,最擅长的是什么?”

“我们陇西李氏最擅长的?”

李玄霸的眼神疑惑,心想他们家,最擅长的应该是射术吧?

昔日先祖李广,就以射术著称。那位可是汉时第一擅射之将,箭可开山裂石,比肩春秋战国时的养由基。

之后他们的八世祖李暠,也是以射术纵横西域,开国西凉,是为西凉太祖。

再有他们的父亲李渊,也同样擅射。

传闻昔日他们的外祖父上柱国窦毅,就曾以考校射术,来为他们母亲选婿。

这位让人在门屏上画了两只孔雀,在两百丈外,凡是两箭各射中一只孔雀眼睛的,就招为女婿。前边有几十人都没有射中,到父亲李渊时两箭都射中了。窦毅欢喜不已,才将他们的母亲下嫁给了唐国公府。

陇西李氏有这样的传承历史,对射术自是重视已极。而府中家将,别的本事可以平庸,唯独这射术,却必须有出众之处。

即便是他李玄霸,也曾在幼年被父亲耳提面命,练就了一身精湛射法。比之那些神射或有不如,可却也远超常人。

而就在李玄霸思忖之时,李世民已经将高府家将的统领,招到了面前说话。

“不知贵府中,在一百丈距离能十射六中之人有多少?”

高府家将之首,名叫高福。此时这位,也以略含置疑的目光,看着李世民。

不止是因为这位的年纪,更因李世民莫名其妙的指令。他与长孙无忌的看法一样,他们如果是寻一高地,坚守待援,还有几分退敌的可能。可在这河滩地里,他们身上这些墨甲的能力,又能施展几分?

一旦被人追上,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不过他对高士廉,还是颇为敬服的。后者已有交代,让他们今日必须遵从这位李家二郎之命。

高福虽不情愿,可此时依旧恭敬答着:“回禀公子,我家擅射者不多,可在一百丈内十射六中者,亦有四十二人。”

他的语中,颇含自豪。

如论将门,渤海高氏近年虽有没落之势,可依旧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几家,能与关西将门一较高下。

李世民的眼神,也颇为意外,他随后又问:“那么军阵战法,可还熟悉?”

“军鼓号令,俱皆娴熟。国中所有制式军阵,也都精通,绝不逊于禁军。”

高福有些不悦,他感觉自家的水准,被这少年质疑了。

可昔日渤海高氏雄踞山东,开国北齐,征伐四方的时候,武功李氏才刚刚崛起。

他们身为渤海家兵,如连军阵战法都不熟悉,岂不叫世人贻笑大方?

李世民闻言,则一声请笑:“如此,便请高都尉,将擅射之人交予在下指挥,再请都尉率贵府之人殿后如何?”

高福不明其意,他看了那端坐于马车上的高士廉一眼,随后无奈的应道:“诺!”

也在此时,二人都同时心中有感,齐齐回望后方。只见数百外的密林内,忽然有大量的人潮,澎拜涌出。

李世民远远望去,只见这些人衣饰杂乱,旗号不整,一望就知是乌合之众。可那二千七百之众,还有那数百具表面闪动寒光的魁梧墨甲,却又让人不自禁的心生寒意。

除此之外,林中还有一支二百人左右的黑衣甲士走出,不但阵型严整,更从容不迫,装备精良。在对面杂乱的阵列中,似如鹤立鸡群般的惹人注目。

“那是士甲破锋!”

家将首领李岩也注意到了这支队伍,脸色顿时更为凝重:“这是边军!”

而且不是普通的边军,只看那彪悍生猛的气势,就知这是精锐中的精锐,来历不俗。

李世民见状,却是轻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狼牙。”

‘狼牙’也是大隋边军中的制式墨甲之一,却比‘破锋’轻了大约三分之一,

前者常被用于游击侦查,轻装突进,侧翼袭扰,后者却是正面战场中摧锋破锐的首选,是用于堂皇战阵的墨甲。

李岩闻言,却有些不解的看着李世民。他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庆幸的?

对面两队边军,战力就不逊色于他们。那些‘破锋’甲,联手后的战力,更是极其强大。

此时的长孙无忌,也是脸色发青,他转过头看向自己侧旁马车上的高士廉,小声说道:“舅父,此战凶威,最好是做好万一的打算。”

一旦形势不妙,他会以这身将级墨甲,全力护送高士廉与小妹逃离。

高士廉却似听而不闻,仔细看着远处,正在指挥部属,编组战阵的李世民。良久之后,才一声感慨:“世人都说故楚国公看走了眼,这李家二郎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可今日见了之后,才知传闻不实。此子了得,果然是龙跃凤鸣,才气纵逸。”

长孙无忌闻言一楞,有些不解的,转头看向了李世民。

这个家伙,即便是穿上了墨甲,依然透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一点骁勇英武之气都没有。

他实在看不出此人,究竟有什么优点,值得自己的舅父如此称赞。

高士廉则笑:“你的兵法教习,是不是对你说过,墨甲沉重,所以不得轻入沼泽与临河之地?可你再仔细看对面。”

长孙无忌微一蹙眉,循着高士廉所指之处望了过去。

只见对面,那近三千的贼匪,四百余尊墨甲,正蜂拥着往这边追击。

初时长孙无忌还未察觉,可随后他就心神微动,发现了异常。

“脱节了——”

对面的那些墨甲,都是由工部监造的民用甲具改造。

一共有三种型号,其一为‘开山’,体型魁梧,是专为开山碎石设计;其二为‘牛马’,是专为拉拽车辆,运送土石;其三为‘土龙’,是专用于挖掘泥土。

就体型而言,开山最重,其次土龙,牛马再次。

而此时这四百多尊墨甲,已经分成了四股。最前面的是‘牛马’,后面是‘土龙’,再后面则是‘开山’。

最后才是那五十尊军中制式的士级墨甲‘破锋’,由一百五十位辅兵护卫,驱赶着前方的数千贼匪。

这显然是因这些墨甲的重量不同所致,那开山甲与土龙甲,无不粗大笨重,重量远远超越于他们‘破锋’这样的军用墨甲,在泥地中行走极其艰难。一脚下去,往往就是一个深坑。

不过对面的那些领兵之人,亦是通晓兵法,始终在努力的维持战阵。两千七百人的贼匪,阵型之严整,竟然不逊色于府兵。

可如此一来,敌阵进入河滩之后的追击之速,却不得不大大的放缓。甚至还不如他们这边,哪怕有着马车拖累,他们的队伍,也依然快了这些贼匪一截。

长孙无忌见状,不禁一阵愣神,目光凝然。

第五章 小瞧了他

就在长孙无忌凝神观察之时,李世民已经领着唐国府一百甲士,四十二名精擅射术的高府家兵,小跑着往前,逐渐超出了车队。

而在车队之后,则是由高福统帅的百二十人,三十具墨甲殿后,他们使用的甲具,同样是破锋。正以大隋兵制中的‘方圆’之阵,护卫着位于内侧的马车前行。此外还有李岩统领的二十明装铁骑,游弋在侧。

长孙无忌思忖了片刻,又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形。这里是一片冲击平原,不知为何,竟无人在此开垦田地。在他们的南面,是一片越来越宽阔的河滩地,而在他们的东面,则是一片厚实的密林。旁边的驰道,在此处与汾河分流,折向了东南方向。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想要绕后包抄,绝无可能。

长孙无忌的瞳中,也顿时闪现异泽,心想对方的布伏,竟还有着这样的破绽——

也就在这刻,李世民那清朗的声音,又在前方响起。

“停步!抛射法张弓——”

长孙无极转目望去,只见车队之前八十步,那包括李世民在内的一百四十三人都已驻足,各自张弓。

所有人使用的都是抛射法,都把手中的弓箭遥遥指向了天际。只有那四十位具装甲师,将手中大弓的角度,稍稍压低。

“一千二百步外,目标敌阵,漫射!”

一瞬之间,一百六十三枚箭只腾空而起。随后仅仅一个呼吸,就跨越了一千二百步,落入到了敌阵中,

这顿时引发数十声尖叫哀嚎,长孙无忌遥望对面,只见敌阵之内,至少倒下了七十余人。且有至少二十尊墨甲,被这些箭只盯穿。

而就仅仅四个呼吸之后,第二波箭雨,也已袭至,

因敌阵密集,李世民带领的那些甲士,根本就无需特意瞄准。只需开弓拉箭,就有七成的机会命中。

这时对面才反应过来,一方面把阵型散开,一方面也组织箭手漫射。

敌阵之内,亦携又不少弓箭,数达二百。只是这些箭,在接近车队之前,就已稀稀疏疏的坠落,范围宽广,许多距离车队都远达六七十丈。只有零星几只到达目标,却都被后方的高府家兵拦截击落,毫无威胁,

双方不但射术如云泥之别,使用的弓具,在对射中也显露出了巨大的差距。

对面的贼匪,使用的都是如今大隋军中,普遍使用的神臂弓。其中辅兵之弓力达三石,甲师则是高达十五石,射程最远可达千步,

而他们渤海高氏,以及唐国公府所用之弓,虽也是神臂,却都是弓中精品。辅弓可达五石,甲弓则是二十石以上,尤其是后者,在一千四百步内,都可洞穿三寸厚的钢板。

“陇西李氏,果然名不虚传。只论这射法,天下将门,只怕无出其右!”

高士廉不禁发出一声感慨,他发现他们渤海高氏的家兵,虽也精锐。可这些所谓‘擅射’之人,较之唐国公李府的普通部曲,还有些不如。

这从双方的战果就可看出来。在两轮对射之后,对面又倒下了六七十人。

对面敌阵,尽管已经极力的散开。可唐国府的甲士,依然能有收获。十箭抛射,总能命中三五人。

可高氏的家兵,只能十中二三。

不过这百四十人,在李世民的号令下,明显已减缓了放箭的速度,只是以威慑为主。

高士廉心知其故,军用重弓无不势沉力猛,射程与杀伤力都是极大,可对于射手的臂肌与腰背,却也是极重的负担。

所以一个正常的壮年男子,在合理的训练之后,一日最多只能开弓三十次,而不损伤筋骨。而如果是连续的急速射,这个数字还会相应减少。

当然唐国公府与渤海高氏的精锐家兵,自然与普通的兵卒不同。这些人无不都修持各大将门传承的炼体之功,骨骼筋膜与气力,都远强过常人。一些修为高深的,甚至还有内息在身。

可即便如此,这些人一天开弓六十次,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这李世民虽然年轻,却显然是一位知兵之人,始终都很好的把持着射击节奏。

他又笑了笑,又问长孙无忌:“无忌你觉如何?”

“是我小瞧了他,也过于拘泥。”

长孙无忌轻吁了一口气,目中略含羞惭之意。他心想这沙滩的地形,倒是正适合这些唐国府的甲士发挥射术。

这里瘫软的地面,固然让车队行进不便,可对方的那些沉重墨甲,却明显受影响更多。

原本以对面墨甲之速,一千二百步的距离,最多只能让弓手连射四次。可在这河滩地内,却足可让这些唐国公府的甲士,连射九次以上!

而这一千二百支箭,已可将对面的乌合之众,打击到溃散!

果然传言不可轻信,这位唐国公的次子,看来来虽懒散不甚靠谱。可当临敌之时,却是反应迅捷,应对有方——

思及此处,长孙无忌猛摇了摇头,暂时挥去了这些念头。随后他就将手中的马槊,丢在了车上,转身直往李世民的方向直奔过去。

“舅父安坐,孩儿去助他一臂之力。”

他注意到李世民统领的这一百四十位甲士,都是丢弃了兵器,除了一*臂弓与六十支箭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带。

而就在这几次齐射之后,他们的车队,不但将后方的贼匪,远远甩在了后面,也经超出了这些甲士的阵列七十丈。

高士廉看着长孙无忌的背影,则不禁失笑,他这个外甥,固然是有些恃才傲物的毛病。可他一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会及时去纠正,而不会顾及脸面什么的。

此时的观音婢,也从后方探出头来,语含忐忑的问着:“舅父,你说我们这次,能够安全逃出去么?”

“必定能安然无恙!”

高士廉的语声果断的回应:“观音婢无需忧心,这次我们运气不错,这位李家二郎深谙兵法,定可破敌。”

可随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却又现出了几分阴霾,神色微怒。

※ ※ ※

同样在恼怒状态的,还有高林与罗炳二人。

此时他们阵型,不但被那车队甩开,甚至距离溃散都已不远。

在对面箭只的打击下,前方的各部,都不约而同的放缓了追击的脚步,哪怕他们派出的号令之人,极力整顿催逼也没用。阵型渐渐疏散,乌合之众的本质,暴露无疑。

这样的情形,是他们之前万万未曾想到的。二千余人气势汹汹的追击,却连靠近这车队都做不到。

不过考虑到他们如欲追击对手,那么除了从这后方尾随之外,就别无他法,二人的心绪,这才稍稍好过了些。

“这次确是我大意了。”

高林首先自我检讨,他没想到自己选择的伏击地,竟然还有这样破绽。

当时他只觉这片密林,恰处于两个驿站之间,可以用于藏兵,并且地势狭窄,是绝好的截杀地。却没想到这条从旁经过的汾河,会给了高士廉等人一线生机。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益于事。罗兄,不知你的部属,射术如何,可能与对面比较?”

罗炳神色冷然的摇头:“陇西李氏,世代都以射术闻名天下。唐国府的家兵部曲,也以射法称雄关西,号称是天下将门之首,”

他麾下的兵卒,虽也是百战精锐,可却更善于冲锋破阵,近身搏杀,而非是射术。

即便擅长,也没可能在对射中,赢过唐国府的精锐家兵。

高林叹了口气,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这结果:“那就只能劳烦罗兄,亲自领军出击了。”

他现在只能寄望于罗炳麾下这二百边军。

眼下的局面,已到了非这二百精锐出面,则不可挽回局面的地步。

罗炳则一言不发,默默的放下了面甲,随后就提着一口重斧,来到了那群黑甲士卒组成的方阵之内,

当长孙无忌赶到李世民的身侧时,正逢后者再次发号施令。

“七百步外,自由散射!”

距离七百步,就不用再使用抛射之法。而唐国府甲士的精湛射术,在这个距离,更显威力。

这波箭雨过后,对面总共有一百余人,十七具墨甲倒下。

长孙无忌看出李世民,是故意让对手接近。抛射法尽管也能在一千二百里外伤敌,可准度堪忧,很难准确击中那些散开的敌人。

他也张弓搭箭,远处一尊开山甲,顿时应声而倒。那犀利的三棱铁箭,直接穿透了这尊民用墨甲,激起了一片火花。

而就当长孙无忌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将李世民已经将长弓收到了背后。

“全队后撤,慢跑跟进!”

长孙无忌不禁愕然:“这就走了?不多等等?”

他当然已注意到,对方后阵那二百黑衣甲士,如今正结成了一个盾阵,缓缓往前。

可这盾阵固然坚固,不畏弓箭,却推进迟缓,他们其实还是可以再射一阵的。

李世民斜睨了这位一眼,不过还是好心的答道:“龙泉鹰扬府的营地,就在七十二里外,我们没必要冒险。”

第六章 挫敌锐气

“龙泉鹰扬府的营地,就在七十二里外,我们没必要冒险。”

李世民话未说透,可长孙无忌明白他的意思。尽管他们派去求援的人手,才刚刚离去不久。可如今该着急的,绝非是他们,而是他们对手才是。

且接下来,也确实多留无益。

就在那座盾阵上前之后,其余的贼匪,都停留在千步之外不再前进。显然是期冀这二百黑衣甲士建功之后,再一拥而上。

既是如此,那他们再留在这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长孙无忌很果断的将手中的长弓背负在身后,紧随着李世民的脚步。

接下来双方是走走停停,李世民指挥着这百四十余位甲士随在车队之后,速度不紧不慢。而每当后方之敌,靠近到八百步内的时候,才会命众人停下散射,使得那众多贼匪,都无法逼近,

直到对方再次盾阵,又会加速离去。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孙无忌又发现这些‘贼匪’的另一弱点,那就是体力不足。

这一方面是因唐国府与渤海高氏的部曲家兵,与普通人之间,确实存在差距,一方面则很可能是因食物的匮乏。

长孙无忌不知这幕后指使之人,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群人。可对方的身份,必定是北逃的河工无疑。

这些人藏身于山林之中,以劫掠与捕猎为生,并无稳定的食物来源。所以里面的绝大多数,都是面黄肌瘦。

初时双方可能显不出差距,可在长途跋涉近十里之后,这些贼匪却都渐渐筋疲力竭,其中一些体力差的,更气喘吁吁。

这河滩地的泥泞地面,使得双方的体力都损耗极大。可他们的家兵部曲,无疑比对面更有耐力得对。

如果再继续往前行进,他们再坚持个二十里都没问题。可后方的贼匪,估计再有个两三里距离,就支撑不住了。

此时长孙无忌的心神,已大为放松。一旦对面没有了人力上的优势,那么他们这边的二百八十位精锐部曲,可不会畏惧这群被拖垮了的贼匪。

他思及此处,不禁又眼神异样的,看了眼身旁,一直是沉着自若的李世民。

猜测这家伙,是否也将这一点,算计在内?若是如此,那么这家伙的心机军略,就真是不同凡俗

“他们的阵型乱了!”

打断长孙无忌思绪之人,是不远处策骑而行的李元霸,这位的语中饱含着讥诮之意:“这些家伙,总算是忍不住了。”

他说的并非是指对方的整体阵型,而是指那二百黑衣甲士。

这些精锐战卒,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盾阵。正从八百步外,而起了冲击,其余的贼匪,亦在此时蜂拥而上,

长孙无忌心知,这应当是这些‘贼匪’,最后的一搏了。

“李世弟,车队还可再加速的!”

他是开皇十四年出生,李世民则是开皇十八年.

所以这位处事冷静,善知兵事,已经让他们所有人看到脱困希望的少年,其实比他还要小四岁。

可李世民闻言后,却不置可否,转而吩咐高府的家将首领高福。

“高都尉,请布方圆之阵,准备迎敌!”

那高福对李世民,如今已是佩服有加,此时他毫不犹豫,就向自己的部属下达了军令。

高府家兵皆为精锐,战阵谙熟,加上之前就是以行军阵列前行。从列阵,落盾,下蹲,只用了短短几忽时间。

而唐国府的甲士,亦随后入驻此阵后方,这些人都已从马车取回了兵器,将之置于身侧,手中则依旧持弓,遥指对面、

长孙无忌依旧不解,他感觉这太冒险了。对面那两千河工贼匪,尽管都已气虚体弱,可毕竟人数众多。

相反是他们车队,依旧留有些余力,其实仍可加速的。哪怕无法将之摆脱,也可将这些贼匪,彻底的拖垮。

不过有前例在先,长孙无忌并未第一时间出言置疑,而是陷入深思,推想李世民这么做,是否有他没想到的缘由。

很快他就眼神微凝,现出了几分惊喜之意。

“是墨石!”

所谓的墨石,也一种采于九地之下的黑色冰块,可以剧烈燃烧。而世间一应的墨甲,都是以这种墨石作为能源。

无论是对面的民用墨甲,还是他们这边使用的甲具,都是一样。

而刚才长孙无忌,则是想到了双方墨甲的不同。

昔年工部位开凿运河,大量制作民用墨甲时,为防河工生乱,特意对这些甲具做了些限制。除了骨架粗制滥造,无法承受太大的力量冲击之外,外壳的装甲,也极其薄弱,就只有一层铁皮。

最后则是动力,无论是‘开山’,还是‘牛马’,或是‘土龙’,它们的动力炉都经过特殊设计,只能容纳极小块的墨石在内燃烧,让这些民用墨甲,可以全力奔行二十五里左右。

而所有的军用墨甲,续航力则通常是在八十里到一百六十里之间。

所以这家伙,准备正面迎击的底气是墨石,而是非是对方已经所余不多的体能。

——此处距离他们遇伏之地,确实只有九里多一点不错。可问题是,对方为增强这些民用墨甲的防御能力,都或多或少的在这些甲具的外层,增加了各种铁片。使得这些民用墨甲的负担,比他们的原始版本,更添数成。

此外这是河滩地,在泥泞地面中行走,消耗的墨石,是平常情况下数倍。

李世民闻言,则是略含讶异的,再次斜睨了长孙无忌一眼。他随后笑了起来:“长孙世兄明见!我猜他们的开山与土龙二种甲具,已经动不了多久。”

对面数量最多的,就是这二种墨甲,占据了总量的七成。

所以这一战,已非是以一敌十,顶多是以一敌三而已。

“那要是他们提前想到了怎办?”

李玄霸一直在听着二人说话,此时不禁好奇的问着:“这个距离,他们应该还来得及换墨石。”

“那就趁势掩杀!”

李世民的语声淡淡,却含着几分他从不曾显露过的锐烈之气:“有你们这些甲骑在手,哪里能容得他们从容更换墨石?”

远处马车的高士廉,则不禁失笑,微一摇头。

其实这个时候,趁机脱身才是上上之策,正面迎敌,虽也是胜券在握,可却难免伤亡。

可这李家二郎,到底还是个年不足十五的少年,锐气未失。

之前这位再怎么老练沉稳,可在某些时候,依然是会做出只有年轻人,才会做出的选择。

不过他却并无阻止之意,反而眼现欣赏之意。

这才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之前的这位李家二郎,实在太消极懒散。他虽也欣赏,却更喜欢现在这个峥嵘隐露的世侄。

※ ※ ※ ※

罗炳统帅的二百黑衣甲士,在冲击到八百步的时候,就已迎来了对面再次洒来的箭雨。

上百只重箭,几乎全集中在了他们的头顶,似如一朵小型的黑云般飞洒而至。

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而意料之外的,是对面的车队,居然不趁机逃命,反而是在八百丈外结阵。

这情景,顿使罗炳原本低落阴沉的心绪,又陡然兴奋了起来,并且战意盎然。

他的那些部属,也未辜负他的信任。二百黑衣甲士,或是用盾抵御,或是用兵器格挡,或是直接避开,在这波箭雨的袭击中,只损失了七人,以及两尊‘破锋’甲。

边军精锐的眼疾手快,绝非是那些民夫河工能够比拟。

冲至六百五十步,对面的第二波箭雨如期袭来。这次他们的伤亡稍重,总共死伤了十三人,四尊‘破锋’甲。

随着距离的靠近,对方的重弓与精湛射术,就显得愈发危险。

不过罗炳自信,哪怕是对方将剩下的四轮重箭射完,他的部下,也至少能存活百人以上。

接下来只以两千人的人海,就可将对方攻灭。

似这样的做法,他的亲信部属,必定伤亡极重,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策。

他的那位主上,对车队里可能存在的某件东西极其看重,对他也期冀极深。

所以他周身的这些部属袍泽,哪怕在这里全数拼光,罗炳也在所不惜。

不过就在他与麾下的黑衣甲士,冲击到距离五百步的时候,罗炳却听后方的高林,突然发出了一声嚎叫。

“请罗兄速速退回,你我这次上当了!”

听到高林的提醒,罗炳也已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左右那些本来随同他们一起冲锋的贼匪,赫然已完全与他们脱节,落后将近二十丈的距离。

可这并非是因那些‘开山’与‘土龙’过于沉重之故,事实是这两种墨甲,绝大多数都已停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有些甚至前倾,直接栽倒再了泥地里。

罗炳一阵懵懂,以他的经验,自然能看出这些甲之所以停顿,是燃料不足所致,可这怎么可能?

就在伏击开始之前,他们还更换过墨石。倒是对面突遇袭击,直到现在,都没有更换的机会!

而仅一瞬之后,罗炳就已经意识到了缘由,顿时瞳孔收缩,目眦欲裂。

第七章 当断不断

当望见对面,绝大多数的的‘土龙’甲与‘开山’甲,都停顿在原地的时候,李世民就知反击的时候到了。

此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所以李世民在第四轮的齐射之后,就果断的下令。

“留下二十人,继续守护车队。其余人等,由方圆阵变化为锋矢阵,往前方缓步推进!甲骑侧翼跟随,准备突击!”

此时对面的敌人,依旧多过他们不少。四轮重箭,也不过只是让那二百黑衣甲士,死伤了六十余人而已,

不过李世民,却悍然无畏的下令反攻。这个时候,他可不会让对手,有从容更换墨甲,挽回战局的机会,

而乌合之众,终究是乌合之众,就在李世民麾下的这二百六十人。靠近到距离敌人二百步的时候,就已经有许多贼匪,开始溃逃。

此时已不止是土龙与开山二种墨甲而已,其中一些牛马甲,也都已停止了行动。

而若无甲具,只凭人力与兵器,无论如何都敌不过对面这群高门大阀的部曲家兵。

便是对面的首领之人,也已放弃。那残余的一百六十名黑衣甲士,已经主动后撤,正疾步向来处返回——就在刚才的两轮齐射之后,他们又杀伤了这些黑衣甲士十余人,墨甲四尊。

李世民依旧不敢大意,直到对面的贼匪,大多都已远离他们使用的墨甲,那些黑衣甲士,也逃出到了八百步外,这才下令。

“两翼展开,以鹤翼阵往前扫荡!”

他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是担心那些黑衣甲士掉头回击。他们的人数太少,使用鹤翼阵的话,阵列多少是有些单薄。

尽管对面即便这么做了,也没可能挽回战局,可多少还是能对他们,造成不小的杀伤。

随后李世民,又给家将李岩下令:“甲骑出击,尽量将这些贼匪,逼往那边河畔的三角带。”

他有些不放心李玄霸,于是又狠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别太撒欢了。”

他的目的,毕竟是驱敌俘敌为主,而不是杀戮杀伤,这毫无意义。

可李玄霸已经欢呼着御马前奔,手中一双大锤挥舞,气势狂猛彪悍。他已经忍耐许久了,此时得令出击,自是欢喜不已,战意高昂。尽管对手,只是一群溃逃中的贼匪河工。

李世民见状,不禁微一摇头。他知道这三弟的性情,所以也再多言,只转头去顾身前的军阵,指挥着唐国公府与渤海高氏的家兵,转换阵型。

当世之兵家,所用之阵型,多是源自于武侯八阵——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阵、虎翼、鸟翔、蛇蟠。

大中藏小,内圆外方,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奇亦为正之正,正亦为奇之奇,彼此相穷,循环无穷。在战阵之中,有着极大的威力。

不过武侯八阵较为复杂,难以操练。于是有兵家将之大幅简化,成为鱼鳞、锋矢、鹤翼、偃月、方圆、雁行、长蛇、衡轭八阵。

在五胡乱华之后,战事连绵,诸国在战阵之道上,又各有发展。大体虽相同,可细节却是迥异。

而渤海高氏,曾为北齐王族,战阵体系,与他们大隋截然不同。

李世民有些不放心,准备亲自指挥协调。可随后就发现,这是自己多虑了。北齐覆灭之后,渤海高氏融入北周大隋已有数十年,部曲家兵使用的战阵之法,早已向关西将门看齐。

接下来的情形,却是乏善可陈,无非是一路扫荡驱赶,将前方的贼匪,赶向了一里之外,那因河道转折而形成的三角河滩。

此时这些乱哄哄的匪兵,就好像是羊群。而李世民放出的二十甲骑,则似是牧羊犬,不断的驱赶约束着这些的‘绵羊’,往李世民预定的方位行进。

其中也不乏意图反抗者,却轻而易举就被粉碎。

这河滩地固然不利于具装铁骑奔行,可这也是相对而言。借助墨甲之助,李元霸与李岩等人,虽没法策马疾奔,可慢步小跑,还是能够做到的。而铁甲重骑的冲击力,轻而易举就可将那些贼寇撞飞。

且此时这些贼寇的体力,也大多都已耗尽。许多人连手中的兵器都已拿不动,只能丢盔弃甲,把兵器丢了满地,以求节省体力,可以更快的撤离。

倒是那些黑衣甲士,才是最大的威胁。

就如李世民的所料,这些人数次停步意欲反击,可在见二府始终以谨慎的阵列行进,无机可乘之后,终是满怀不甘的扬长离去。

到了此时,所有人都知此战已至终局,对面的贼寇,再无翻盘的可能。

※ ※ ※ ※

尽管胜局已定,可李世民完全解决战事的时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那些贼匪,被他们困在三角河滩内,不但甲具全无,各种兵器也只剩三百之数,却始终都不肯降服。

一直到龙泉鹰扬府的两千府兵赶至,这些人见脱困无望,才终于放下了兵器,向他们请降。

李世民看着这些贼寇,被赶来的的府兵押走,神色却并不怎么欢喜。

“查问过了,这确实是永济渠的河工,一共有七股。因受不了日以继夜的劳苦,在几个月前陆续北逃冀州,等候朝廷诏安赦免。”

李岩赶回到了李世民身边,将他查问到的一应详细,都尽数回报:“大约半个月前,有一位名叫高林的人,寻到了他们。许诺以两千石粮食,请他们合力伏击,目标也果然是治礼郎一行。”

李玄霸闻言,顿时又愤愤不平:“我就知道,我们这次是无妄之灾。他们这次也是运气,遇到了二兄——”

李世民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就见前方一位身穿重甲的男子,正在向他疾步行走。

他之前虽未见过这位,可却已知此人的身份。

不出意料的话,那应当就是鹰扬府司马,鹰扬郎将刘政会。

此人大约三旬年纪,天庭饱满,容貌甚伟,神采奕奕。来到他与李玄霸二人面前之后,就主动行礼道:“鹰扬府司马刘政会,见过二位公子!”

李世民忙让开一步,同样回礼道:“怎敢受刘将军之礼?该是我与三郎一起拜见才对。此外我兄弟二人,还要多谢刘将军火速来援!此恩此德,世民都谨记于心!”

眼前这位,可非是他们李家那些家仆出身的旧部。不说此人的官职,已经是正五品下,位份已经不低。只是其家世背景,也很不凡。此人出身河南刘氏,乃是呼韩邪单于之后。

昔日呼韩邪率麾下匈奴残部南附,被汉帝赐姓为刘。而刘政会这一支,虽非是主脉,可也传承了数百年,世代官宦。

这位在他的信使赶至之后,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后,就已召集数千府兵赶至此间,已是尽到了与唐国府的情谊。

“二郎三郎何须如此?这本是刘某分内之事。刘某之父,昔日可是多受尊祖父恩德,且近年令尊,也对刘某照拂良多。”

刘政会也忙闪身避开,随后他目中就又隐透精芒与审视,仔细注目着李世民:“听说这数千贼匪,都是二郎率军击破?若是如此,那么二郎的用兵之能,可当着了得。不愧是将门虎子,被故楚国公称赞的龙跃凤鸣的之才。”

与旁人不同,他刘政会昔日有幸,数年前是曾亲眼见过严肃赞赏李世民那一幕的。

之后的几年,他出任鹰扬府鹰扬郎将之职,对唐国公府中的事情,只能道听途说,并不怎么了解。只知这位自他离京之后不久,就闯下大祸,不被唐国公李渊所喜,之后又玩物丧志,不思进取,荒废了大好才华。

可以今日的情形来看,这传言怕是多半不实,至少非是真相。

在他赶来面见李世民之前,其实已亲自勘察过战场,四百八十尊墨甲,都是确凿无疑,其中还有着一些军用墨甲‘破锋’与疑似边军的尸体。

那些贼匪的供词,也证实了这一支精锐边军的存在——李世民的对手,绝非弱者。

此外据他所知,此时唐国公府与渤海高氏的家兵部曲,只有七人被箭只射中,受了些轻伤而已,

由此可见这位李家二郎的用兵之能,

至少他刘政会,是没法在这人数众多的贼匪伏击下,冷静的想到破敌之策,并且从容实施。

“刘将军谬赞了,世民哪里担得起?”

李世民摇了摇头:“何况击破这些贼寇的,不是刘将军吗?哪里有世民的什么事。”

“这?”

刘政会神色一怔,先是不解,可随后就眼透出了喜色。不过他仍有顾虑。眼神迟疑:“这如何使得?”

这位李家二郎,分明是要将这里的破贼之功,奉送给他。

“此功于我兄弟二人无益,刘将军无需在意,即便家父在此,也会令我兄弟这么做的。”

李世民诚挚笑道:“且刘将军领军越境,若没有说得去的事由功勋,只怕难以向上官交代?”

刘政会闻言,当下再不犹豫:“那就依二郎之言,刘某厚颜,就贪下此功了。”

他看明白了,李世民确实无意占据着破贼的功劳。且他如有了这一战绩,也确实能够搪塞上官,免去责罚。

第八章 神甲玄光

“说什么贪功?将军于我武功李氏,可非是外人。”

李世民则,随后语气一转:“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事,想要拜托刘将军。据我所知,此间的贼匪,都是出逃河工苦役,被逼无奈,才沦为匪寇之流,其实并无什么恶迹。可这次他等被擒之后,只怕前景凄凉。所以世民想请将军出力,对他们稍加照拂,至少能让他们,别丢了性命。”

那些贼匪,先前之所以坚持着不肯投降,无非是担心苦役重惩。他们这些逃走的河工,一旦被朝廷抓回,下场通常都不会太好。

可这些人,之前其实都是大隋良民,安居乐业。

这点让李世民颇为心塞,他不知天子是怎么想的。近年频频征发民役,让各地的大隋子民,都不堪重负。

不久之前,这位更欲亲征高丽,在朝堂中惹出诺大风波。

一旦天子得偿所愿,只怕这天下间,又将掀起一场大役。

这在兵法上并不可取,太过操切。

且是滥用民力,让他想到了暴秦——

李玄霸闻言,也不禁努了努嘴:“这些家伙,其实也蛮可怜。”

李世民闻言,顿时失笑,赞赏的拍了拍李玄霸的头。

他这弟弟,其实心善的很。之前李玄霸跟着甲骑出击的时候,虽是气势汹汹,恶形恶状。可其实直到贼匪全数降服,李玄霸都未手沾人命,只是将他遇上的匪兵击伤在地,并未取其性命。

“二位公子仁德!”

刘政会抱了抱拳,神色肃然的答着:“刘某必定尽力而为!如今龙泉郡仍有许多荒地未曾开垦,如有机会,我会尽力将他们留下。”

他自不会以为李世民是妇人之仁,真正心慈手软之辈,可没法以不足三百的甲士,将这两千多的贼匪,全数困住。

在那三角河滩的外侧,他可是看到了数十具尸体,都是被李世民统帅的部曲家将斩杀。

正因此等凌厉果决的手段,才让这两千人都熄去了反抗突围之心。

所以刘政会心内,对李世民的佩服,又更增一层。似李世民这样的高门子弟,能够知悉民间疾苦,百姓不易的,已经不多了。

※ ※ ※ ※

就在李世民与刘政会商谈之后不久,就又有一队百人左右的骑士匆匆赶至。

这些人也都是府兵,却非是刘政会的下属,而是隶属临汾郡鹰扬府。其主官临汾郡鹰扬郎将,亦在其中。这位立在数百丈外遥目看来,神色可谓是难看之至。

李世民却懒得理会,甚至都吝惜与之见面。这里的破贼之功,既然被他推给了刘政会,那么一应的后续收尾之事,也都将由刘政会来负责。

而随后他与三弟李玄霸,就又被长孙无忌邀请,来到了高士廉的马车上。

“我想世侄一定很奇怪,我高士廉到底是携带了何物,引来这些贼寇的觊觎?也一定以为高某,是有意相欺?”

再次见面之后,高士廉的神色,明显多了几分坦诚:“可其实这其中详情,高某也是不久之前才想明白。”

李世民闻言,不由眼神惊奇,他没想到高士廉特意把他叫来,竟然是为说这件事。他忙摇了摇头:“高世叔,其实此事,无需对我特意说明的。”

一方面是险情已了,高士廉无论携带何物,都与他们无关;一方面则是他确实不敢兴趣,此事云诡波谲,他不愿更深的卷入其中。

“可如老夫不说清楚,只怕二位世侄,难免会有心结。”

高士廉说话之时,特意扫了李玄霸一眼。只见这少年正眨着眼睛,倾听者他们二人说话,

且不止是李玄霸,旁边端坐的长孙无忌,尽管面色沉静,眼中却也透着几分探究之意。

他先是失笑,随后又语声凝然:“不知世侄,可听说过神甲‘子午玄光’?”

“子午玄光?”

李世民的双眼微凝:“可是十二金人之一,兰陵王昔日所用的战甲?”

昔日大秦一统七国后,收集天下金铁之英,铸就十二金人,以镇压国运。

而所谓十二金人,就是十二具神级墨甲。

军用墨甲,有王级,帅级,将级,尉级的阶位之分,战力也高低不同,

此外还有神级墨甲,更凌驾于其上。不过整个战国时代,据说也只铸就了不到二十尊而已。

而神甲‘子午玄光’,正是这十二金人之一。

昔日此甲在三国之时为马超所得,于是这位马伏波之后在战场上纵横无敌,使曹操丢盔弃甲。

之后这‘子午玄光’,又落入到了北齐高肃之手,于是兰陵武王一生未逢一败。

“可据我所知,此甲不是早已遗失了吗?”

需知这十二金人,不但战力强大,更被赋予了镇压‘国运’的意蕴。

昔日就是因有术法高人,在十二金人成就之后,窃取其八。使得关东之地兵连祸结,烽火四起,导致煌煌大秦,仅二世而亡。

之后刘邦得这十二金人中的九尊,于是大汉有了六百年的江山社稷。

有了这样的故事之后,这十二金人,自是蒙上了一层与其他神甲,截然不同的光环。

尤其皇室,对这些神级墨甲的重视程度,更在传国玉玺与九鼎之上。

昔日北齐覆灭,北周皇室就曾向渤海高氏催要此物。可那时身为北齐宗室的高氏,可是顶着灭族之危,一口咬定了此物已经遗失。

“那个时候是已遗失了,否则北周武帝宇文邕,不会轻易将我们高氏放过。”

高士廉解释道:“不过在先皇登基之后不久,此甲已被故渤海郡公寻回。至于其中详情,我不太清楚,不过那时渤海郡公深受先皇信重,权倾一时,要追回此物,不算太难。”

“原来如此!”

此时李世民心中的疑惑,已解开了几分:“那么这些贼匪,是为车队中的玄光甲而来?”

怪不得这些人,如此胆大包天。哪怕是他已经亮出了唐国府的战旗,也依旧不愿撤离。

“他们是为此甲而来,可这子午玄光,却并不在我们车队中。”

高士廉苦笑,目光晦涩:“这些车内,只有渤海郡公高表仁,托我送往京城的十二万贯钱财。说是一些浮财,并没有错。”

他说的渤海郡公,并非是指高颎,而是高颎的第三子高表仁。高颎死后,高表仁袭爵为渤海郡公。

正因这车内藏有重金,他才答应高表仁之情,让这百八十为渤海家兵,随从护送。

李世民听到此处,顿时心如明镜。简而言之,就是渤海高氏不知因什么缘由,准备将‘子午玄光’运送到京城,却不知如何,被人打探到了消息,准备在半途截杀。

而这位治礼郎,多半是被他的族人,这一代的渤海郡公高表仁算计了,被当成了诱饵,或者是明面上的靶子。

疑惑解开,李世民已不愿更多的牵涉入内,当即就拉着三弟李玄霸离去。

倒是旁边的长孙无忌,面色清冷,目中亦如高士廉一般,隐蕴怒意。

※ ※ ※ ※

当日傍晚,李世民选在战场二十里外,距离河边不远的一处小丘顶处宿营。

因白天遇袭,而那百余黑衣甲士逃遁不知去向之故。他很小心的让人在营地之外挖了一层壕沟,再伐木建了一面简易的塞墙,并安排了一队百人的府兵,轮流巡守值夜。

这些府兵,都是刘政会的部属。这位鹰扬郎将在离去之前,给他留了三队府兵,护送他们前往潼关。

按照大隋军制,府军同样是一甲五人,二甲一什十人,三什一火三十人,三伙一队百人,不过战甲却只有十八具,而且大多都是老旧型号。许多墨甲的年代,都可追溯到东西魏的时代。

不过刘政会,留给他的这三队府兵,都是这位手中的精锐。战力过人,甲具装备也不逊色于边军,值得信任。

加上他们的营地地势较高,周围也没什么遮挡物,十里范围内的一切,都可一览无余。被夜袭的风险,已是微乎其微。

可李世民仍不放心,他让李岩高福这几个掌握尉级战甲之人,都将‘墨匣’与兵器随身携带,方便他们随时穿甲应变。

而李元霸原本欲在夜间,为白天的大胜大肆庆祝一番的打算,也被也被李世民毫不留情的阻止。他只是让车队中的厨师,准备了一些美食,加上傍晚时分,刘政会给他们送来了一些肉食,让这里的数百人,都大快朵颐一次。

其实刘政会,还给他们送来二十坛的汾酒。这可是产于汾阳杏花村的宫廷御酒,名为‘汾清’,被北齐武成帝高湛赞誉有加。

这位北齐的皇帝,曾经在晋阳得酒之后,专门写信给河南康舒王孝瑜说:“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邺酌两杯”。

车队中的一些好酒之人见了酒坛,当场就流下了哈利子,垂涎有加。

可李世民,却很无情的将之收缴。

用兵之道,在于张弛有度。经历白天的激战,高李二家的士卒的确是需要放松一二,舒缓一下神经。

可如今那群黑衣甲士去向不明,周围也依旧可能有强敌袭来,他怎敢放纵?

第九章 独门功法

当夜宴之后,李世民带着一肚子的茶水肉食,返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内。

今日虽无酒水,可高李二府的部曲家兵却以茶代酒,吃的很是尽兴。而李世民作为车队里面,身份最尊贵的人物,又亲率诸人以弱胜强,获得一场完胜,自是被所有人敬‘茶’的对象

李世民亦来者不拒,茶到杯干。长孙无忌说他‘放荡不羁’,可半点不假。当世的世家子,大多都很在意门第身份,士庶之别,是断没可能与这些身份卑贱的家将共席的。可李世民却能毫无顾忌,有着与部属将士打成一片的本事。

不过这与众人同乐的代价,是他的肚子里,装了一肚子的茶水,行走之时,里面还一阵‘咕隆隆’的作响。

当李世民返回自己帐中之后,就直接盘膝坐下,双目紧闭,逐渐进入到了物我两忘之态。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周身上下,渐渐有水汽蒸腾。之前被他喝下的茶水,此时都被他逼出了体外。

而就在浑身水汽最浓郁之时,李世民的周身,又发出了阵阵仿佛爆竹般的响声。而在他的肌肤之上,又有五个微小的突起,仿佛小老鼠般的流经全身。

此时如有识货之人在此,就可发现这位,已经渡过了武道中的‘壮体’阶段,初步修成了内元。

内元亦称真元,真气,罡气,而其是行走于人体经络内的一种玄而又玄的‘气’。

《素问·上古天真论》:“恬惔虚无,真气从之。”

又有医书云,凡人一身有经脉、络脉,直行曰经,旁支曰络。经凡十二:手之三阴、三阳,足之三阴、三阳是也。络凡十五:乃十二经各有一别络,而脾又有一大络,并任、督二络为十五也。共二十七气,相随上下,如泉之流,如日月之行,不得休息。故阴脉营于五脏,阳脉营于六腑,阴阳相贯,如环无端,莫知其纪,终而夏始。其流溢之气,入于奇经,转相灌溉,内温脏腑,外濡腠理。

而世间的武者,能够借助各种功法,有意识的锻炼与强化体内,这些游走于经络内的‘气’,使之蜕变提升,成为强度更高的‘内元’。并通过这元力,获得各种样的能力,或气力大增,或身手敏捷,或能使身体的某些部位坚不可摧,或能强化人的五感。

而内元生成,意味着此时的李世民,很可能已跻身入将级强者之林。

所谓的‘将级’,是军中的说法。放在江湖之上,应是二流高手,再按照汉末时代的标准,就是五品到四品的实力。

魏晋年代,陈群创九品官人法。将天下间的术师与武者,划分为九品到超品,这十个等级。

不过这并未流行于军中,军伍内的武力分级更简单,与墨甲同样,分为士级,尉级,将级,帅级,王级。

士级顾名思义,就是士卒一级,军中什长,火长以下的甲师,实力大多都在这个层次。一具装备完好的士级墨甲,至少可以战胜十名普通的步卒。

这个层级,也就是九品制中的九品与八品。

而之后的尉级,则是九品制中的七品与六品。能胜任队率,旅帅,校尉,都尉等军职的强者。尉级的甲师,配合尉级的战甲,可以力敌三尊左右的士级墨甲。

将级则更在其上,已经有实力,在军中担任一些杂号将军,统领一营一府之军。

即便是李世民这样,最末流的将级强者,配备上合适的将级战甲之后,也将是真正的百人敌。以一人之力,力敌一队之兵,相当于江湖上的五品与四品强者。

帅级强者,与三品,二品武者实力相当。在配备上合适的战甲之后,则是千人敌,通常都可为一军一卫之主,统帅万人大军。

至于王级强者,世间罕见,是所谓的一品与超品。如今军中的张须陀,来护儿,周法尚,鱼俱罗等人,都在此列,都是以一人之力,可敌万人之军的顶级战力。也被江湖之人,称为超一流。

在这之上,还有一个神阶,或称‘圣品’与‘神品’,那是一些突破了人体极限,达到‘神人’境界的存在。传说古之名将吕布孙策关羽张飞夏侯淳等等,都在其中,是可在万军之中取人首级的存在。

之后的晋末与南北朝时亦出现多位,大隋也有史万岁,贺若弼等人。可自大隋一统天下之后,军中诸多名将,或被先帝猜忌铲除,或是渐渐凋零老去,军中连帅级与王级强者,都已极其少见,就更不用说神阶了。

而整个世间,也只有七位分据南北的大宗师,拥有神阶实力。不过这些人,并未精研战阵之道,所学亦很难用于沙场之上,在战场上的表现,不会比那些超一流武将强上多少。

所以在大业年间,一个将级强者,哪怕是一个五品下位的将级,也是极有份量的。尤其是李世民现在,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就更显难得。

需知这所谓的‘内元’,其实是与人的筋骨气血有关,一个人身体越健壮,体内的‘气’也就越强盛。而一个身体孱弱的人,是很难在自身经络内,提炼出‘内元’这东西的。

所以当代绝大多数武学,都是先完成‘壮体’,使得身体的素质,达到一定的要求之后,体内才会有内元产生。

而在这方面,成年人要远比少年人更据优势。壮年男子,无不筋骨结实,气力强健,远胜过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孩童。

这世间绝大多数武道强者,也多是在成年之后,才能修成‘内元’

而历代以来,能在十四岁修‘内元’者,无不都有登顶王级强者之林的资格,

这也与李世民,选择修行的功法有关。他虽没有自己弟弟李玄霸那样的好运气,少年之时就被一位大宗师看重,传授绝顶功法。可武功李氏,作为关西最顶尖的将门,又是八柱国家之一,底蕴自也非同小可。李世民身为唐国公府的嫡子,自然不缺乏功法的。

陇西李氏世代擅射,武功李氏作为其中一支,也同样以射术为传家之本。家传‘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都是能助人修习射术的无上之功。传说前者是源自后羿,后者则是由他们陇西李氏的先祖飞将军李广,得自一位道家异人。

而这两门功法,之后又历经李家之人改良。凡是李家血脉修习,都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一旦大成,则可似他们先祖一般,箭如电火行空,至三千丈外,尤可开山裂石,没金铩羽!

李世民身为唐国府的嫡次子,本是可从这两门功法中,挑选其中之一修习。

可他平时虽也习练射术,却更喜近身搏战,策骑冲杀,所以别选了一门武功李氏,在一百二十三年前,偶然得到的功法‘五轮神气诀’。

这不但是专用于战阵的武诀,而且是长于骑战、

传闻其来历很是不凡,源自于汉末童渊,童渊将之传于赵云与张绣二人,都是三国之时名留青史的骑将。

之后这门功法,又被南朝大梁陈庆之所得。这位梁武帝麾下大将,既非出自将门,也非是出身世家豪门,可这位从四十一岁开始领兵之后,在战场上却是少有败绩。

尤其是大通二年,此人奉命护魏北海王元颢北伐。前后作战四十七次,攻城三十二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率七千白袍,在北地转战千里,击溃数十万胡军,最终克定洛阳,一身经历,可谓传奇。

不过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李世民就不清楚了。

只因这门‘五轮神气诀’,自从落入李氏之手后,族中从无人能够将之修炼至大成,顶多也就是帅级左右的实力。

如非是李世民一意坚持,恰好那时他父亲,对他也失望透顶。族中是绝没可能,让他这个天赋不错的嫡脉子弟,修行这门功决的。

不过就李世民自己修行此功的感觉,还算不错。尤其是前面的几个阶段,绝不比自家世代传承的家传功法逊色。

他从六岁到现今,虽是日日不辍,却也不算太努力,可如今这一身气力,却可跻身‘将级’强者之林。而放眼当世,能做到这一点的,绝不超过三十。

大约三刻时间之内,那环绕李世民周身的‘小老鼠’,就已在他肌肤下消失不见。可此时他的鼻间,却又吞吐起了白气。

一团团如箭般的白色气雾,从李世民的鼻翼之下吐出,随后又被他吸回体内。

这情形又持续了半刻时间左右,李世民才结束了内元吞吐,从入定醒来。一看时辰,已经是戌时初(晚八点)了。

他不禁微一摇头,有些艳羡的咕哝着:“这方面,倒是蛮羡慕三弟的。”

李玄霸之师李元朗,乃是当世仅有的七位神阶大宗师之一。

不过这位虽出身道门,可其传授给李玄霸的‘赤日极真大法’,却是正一教收藏的最顶级道决,也是一门绝顶的沙场武学。

这门功法的要求苛刻,必须得身具霸王之体才能修行。而李世民的弟弟李玄霸,幼年之时就显出天赋异禀,不但有着一身钢筋铁骨,更力大无穷。可即便如此,也仍无法达到修行此功的条件。

所以在李玄霸八岁时,就被李元朗带去了吕梁山。后者亲手以药石羹汤,为之调养筑基,直至今年,才算是登堂入室。

再等到李玄霸,几年之后将‘赤日极真大法’,修至小成之境,立时就可进入天下最顶级的超一流猛将之林,成为当世少有的王级强者。三十岁后,则更是神阶可期,

第十章 六合冲拳

李世民艳羡的,倒非是他那三弟未来神级可期的光明前景。

尽管他修行的五轮神气诀,并不似赤日极真大法这么知名,李氏族人也从无一位,能够将之修行至大成境界。可李世民另有际遇,未来即便是及不上他的弟弟李玄霸,也不会差太远。

只需他能勤修这门功法,不曾荒废,那么在三十岁后,也一样有着希望,晋升王级强者之林,

所以他真正羡慕的,是李玄霸每日坐定修行的时间。

‘赤日极真大法’极度刚猛,由此而生的内元,在人体内游走迅捷。所以完成一个周天搬运的时间极少,只需两刻时间就可完成。而他的‘五轮神气诀’,则恰恰相反。

此功除了修行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之外,还需内炼‘五轮’——所谓的五轮之说,源自于身毒国度,由佛门传入,分为肉轮、血轮、气轮、风轮和水轮,对应脾、心、肺、肝、肾五脏。

这‘五轮神气诀’的创造者,采佛门之长,将之兼收并蓄,与中土武道熔于一炉。是在壮体阶段,就可内炼五脏的功法。

又因五轮与眼部的瞳孔瞳仁等等对应,在此功大成之后,他还可获得一种目力神通。

——传闻中张绣,赵云,陈庆之等人的射术,虽及不上那些名留青史的神射,可也很是不俗。

不过相应的,这门功法要完成一次周天搬运,所需的时间,是其他同阶功法的一倍。

李世民嫌弃的,就是五轮神气诀过于漫长的修习时间。

且这门功法,不但是在内元修炼方面如此,在日常的锻体方面,也是一样。所以李世民在结束入定之后,又不得不站起了身,摆出了一个个类似‘五禽戏’的姿势,以极其别扭的方式,扭动着他的身体,拉扯着体内的骨肉筋膜。

当世之武学,大多都是由外而内。先强健身体,再滋生内元。

五轮神气诀亦是其中之一,并有着一套专门的锻体拳法,用于锻炼身体,改善身体素质。

李世民之所以能在十四岁修成内元,这套被命名为‘六合冲拳’的锻体拳法,可谓是居功至伟。

武者炼体,并不是只为生成‘内元’而已,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增加自身气力,强健身体。

而人体内的元力,要想进一步壮大,也需更强健的体魄,这才能进一步打开人体的宝库,开发潜能。

所以当‘内元’修成之后,并不意味着这种锻体拳法,就没有作用了。恰恰相反的是,它们将会更加的重要。

就如这六合冲拳,如果能配合自身体内,以特定路线行走的内元,那么它对身体的锤炼效果,会更为显著。

这里必须解释的是,这所谓的‘六合冲’,包括了六合与六冲.这是玄学术语,表示十二地支之间的一种关系.

在十二地支中,子与丑合,寅与亥合,卯与戌合,辰与酉合,巳与申合,午与未合。而六冲则是子与午冲,丑与未冲,寅与申冲,卯与酉冲,辰与戌冲,巳与亥冲。

而这套‘六合冲拳’,就包含有十二套不同的拳架,通过身体姿势与内元之间的配合及冲突,来达到强化身体的效果。

这是标准的内外兼修之法,可以让李世民的身体素质,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迅速增长。

不过这‘六合冲拳’,可不是每次只锻炼一套就足够的。而是必须每天将这十二套拳架练习至少一轮,才能真正强健身体,达到最佳的锻体效果。

——想而可知,这一套六合冲拳,所需的时间是何等的漫长。

哪怕李世民现在,已经将这‘六合冲拳’练到纯熟无比,也仍需至少四刻时间,才能将这一套拳打完。可他真不愿意把这么多时间,花在武道上。

因数年前的一些往事,李世民对武道与军功一途,已生厌意。之所以这些年能够持之以恒的坚持下来,只是因长久养成的习惯,以及某人的嘱托而已。可久而久之,他心内也难免会将五轮神气诀的修行视为负担。

只是就在李世民把‘六合冲拳’练习到第四套的时候,他却突然心中一动,感觉到自己的帐门外,有一道视线在窥视自己。他眉头一皱,当即将右足在兵器架上轻轻一挑,就将摆放在上方的一口长刀拿在了手中。随后他身如迅雷电闪,瞬间就穿出了帐门之外。

可李世民此举,却引发了一阵女子的惊呼尖叫声。他本人也神色错愕的,将手中的长刀收回了身后:“原来是长孙妹妹——”

他身前半丈之外,正是观音婢以及她的两个侍女,三人都各自提着一桶水。不过除了观音婢本人还算镇定之外,其余二女都已将捅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观音婢的神色亦有几分尴尬,可她还是落落大方的朝着李世民屈膝一礼:“观音婢见过毗卢遮哥哥,夜色已深,毗卢遮哥哥却仍修行不止,真的很努力呢。与传言中的毗卢遮哥哥,可一点都不像。”

李世民不禁唇角一抽,随后就毫不客气的反问:“私窥他人隐秘,似非淑女所为?”

当代之将门,对各家的武道传承,都看得极重。这毕竟是他们的传家之本,就如那些儒门世家收藏的诗书一般。

如果今日偷窥之人换成的男子,那么他直接将之打杀了都没问题。

“这确是小妹的不对。”

观音婢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娇俏可爱:“可观音婢并未窥望太久,还请毗卢遮哥哥大人大量,不要见责。”

她其实就是因刚才听高士廉与长孙无忌闲谈,都对李世民赞誉有加,哪怕平时鼻孔朝天的兄长,今日都对这位李家哥哥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在路过之时,好奇的瞄一眼而已。谁能想到这李家二郎的感应,会这么灵敏?

可这缘由,却不好对李世民说。

而她旁边的小侍女,此时则愤愤不平道:“我们家小姐,又不是有意的,谁叫你自己不把帐篷的门关紧了,还拿着刀出来吓人。”

李世民回头看了自己的帐门一眼,眼中略透释然之意。他这边自然不会轻忽大意,不过今天晚上夜风较大,这帐门难免松动。

观音婢闻言却吃了一惊,忙出言训斥:“绿萝你给我闭嘴!谁教你这么不知尊卑,不通礼数?”

她知这婢女,是护主心切。可她眼前这位,是唐国公府的嫡脉公子。而武功李氏,作为陇西李氏的一支,也是当世五姓七望的成员,是真正的高门大阀。

如若这位李家二郎,心胸稍微狭隘一些,今日就只需一句表达不满的话,就必定能让冲撞他的绿萝,吃上一次大苦头不可。渤海高氏亦是天下豪门,她的舅父高士廉,可不愿被李家的小辈小瞧。

所以她这番话,看似训斥,其实是在维护自家的侍女。

而李世民则是唇角微挑,一阵莞尔的挥着手:“行了!我又不是什么刁钻刻薄之人。还有,夜色已深,还是早点回帐安歇吧。明日清晨,还得赶路。”

他对观音婢的偷窥,其实并未在意。这‘五轮神气诀’的修行法门,又不是他们李氏家传的两门传承大法,泄露也就泄露了,他反正是不在意的,给人看几眼又怎么了?

刚才他之所以会反应过度,其实还是对白日那些黑衣甲士,仍存警惕。

因修行五轮神气诀之故,他的目力远胜常人。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支队伍里,至少有着三尊将级战甲,实力不俗。

当然,拥有将级战甲之人,未必就能拥有将级的实力,可只凭这将级甲具本身的战力,就很让人忌惮了。

除此之外,对面还有一位能力未知的术师——那是这世间除武者之外,另一群掌握强大力量的存在,具有各种各样的奇怪能力。操冰御火,几乎无所不能。

“我就知毗卢遮哥哥,是个心胸宽广的真男儿,与别人不一样。”

观音婢的眼,顿时笑成了月牙。她最后又神色微动,若有所思的问道:“对了,毗卢遮哥哥是在防备着什么人吗?还是白天那些盗匪——”

说来她刚才就听长孙无忌说起,今日李世民布置营地之时,很厚道,也很小心。

只是她语声未落,就见李世民的神色,忽然凝重异常。双眼则定定的看着营地的东面,眸光似如幽火。

随后这位,就毫不犹豫的将她的手臂一扯,使观音婢的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的飞入帐内,

观音婢刚欲惊呼出声,可随后她就想到了什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而随后她的两个婢女,也被陆续抛入到了帐篷内,不过却都是无法言语的状态。她们雪白的脖颈上,都有着深深的指痕,观音婢认得这手法,这样做之后,可以让人短暂失声。

李世民则随后走入,他赞赏的看了观音婢一眼之后,就又大步走向了他的墨匣。

第十一章 又遇夜袭

“是有人侵入吗?”

观音婢注意到李世民看的方向,正是营地的东面,那边正是高家之人所在的位置。

扎营之时,李世民虽然选的是一处较为空旷的高地。可在这处所在,周围其实空旷的有限。而这位将营地的东侧,让给了高士廉等人,而李氏自家的甲士,则居于西侧一带。

所以高士廉,才会说李世民厚道。他们东面距离密林,足有四百丈,这边有任何变动,营地内的甲士都能及时反应过来。

而西面临河,只有不到一百八十丈,如有人泅水而至,不用多久就可杀到营地外的塞墙之下。

可此时明显是本该更安全的东面,生出了变故。

李世民未答话,他径自在墨匣之上一拍,随后那层层叠叠的甲片,就覆盖上了他的身躯。因为营地之内,不便驱策战马,加上他的坐骑也不在身边。所以这一次,李世民穿上的只是战甲的部分,马铠则依旧保留在墨匣内。

他这身战甲,也与白日稍微有些不同,不但足后的马刺取消了,腿部的装甲也更加均匀,尤其是大腿的后侧,也都覆盖上了厚实的甲片,并且有类似人体骨架的结构从臀部延伸下来。

这是更利于步战的设计,让人更容易发力站稳。

才刚刚把这身将级墨甲穿好,李世民就直接挥起手中的直刃刀,斩向了自己身侧,将这帐篷的一角,割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说来奇怪,那凄冷的刀光,明明是斩在空无一人处,却偏偏发出了一声尖锐到让人恨不得失聪的金属刮擦声,并有火花散出。

后面三个少女定目细望,发现那赫然是一尊全黑色的墨甲,此时已被李世民的长刀,斩为两断!

霎时内中血液飙洒,虽未见尸体,却可知里面的‘甲师’,多半凶多吉少。

这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震动了整个营地,三十丈外,立时就响起了一声‘敌袭’的震吼。那是一位正率队巡守的府兵队主,吼声声嘶力竭,倾尽全力,而其本人,也驾驭着墨甲,往李世民所在的方向及扑过来。

不过这位才刚走到一半,就又一道刃光闪过。那是一支黑箭,尽管这位府兵队主及时惊觉躲避,也依旧被其洞穿了肩胛。

此时的李世民,则是再次挥动起了臂膀,一双长达八尺的直刃刀,竟在瞬间连续斩出十余次,在夜空中带出一道道凄冷的刀光。

随后那‘铿锵’声响,也如雨打芭蕉般的,在周围响起。

观音婢这才惊觉,此时竟有着四尊墨甲,已经悄无声息的潜行到他们的附近。她想怪不得李世民并未第一时间向营地四周示警,而是首先穿上了他的战甲。

就在瞬息之后,第二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再次传入到了观音婢的耳膜。在她眼前,位于最左侧的一尊黑色墨甲,已被李世民的右手刀一分为二!

观音婢不禁一阵惊奇,心想这位毗卢遮哥哥的实力,竟然有这么强?

她是将门之女,自能看出这几尊黑色墨甲,至少都有着士级上位的战力。这在边军中,已可担任一什一火之主,统帅十人到三十人的兵卒,实力已凌驾于高李二家部曲中,许多精锐甲师之上。

可李世民以一敌四,竟然能在几个眨眼间,就瞬斩一人!

这又与长孙无忌的说法不同,她那兄长明明都说了这位毗卢遮哥哥的武道,可能已经荒废了。昨日射出的箭,都是绵软无力。

这惊奇只是片刻,观音婢想到刚才自己,通过帐门口的缝隙看到的画面,也就生出了释然之意。

而随后她的心内,又一阵心急如焚,在东面的方向,陆续有几个惨叫声响起。那正是来自高士廉与长孙无忌的营帐方位。

“无需担忧,你兄长已经穿甲,高世叔有高福护卫,暂时无恙。”

李世民一边说话,一边滑步后撤,挥刀左斩!

就在他的左侧,此时正有一杆黑色长矛,从侧旁穿击而至。

当刀光与长矛交击,李世民顿时就到那矛尖之上传递过来的强横巨力。他也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来者的实力。

——这是尉级,而且是上位尉级,战力与李阳高福不相上下!对方使用的甲,也同样是尉级,且是出自北周年间,如今已经停止铸造的军用墨甲‘神锋’。

而紧随在这人身后,还另有四尊墨甲。同样是通体黑色,也是出自北周年间的军用墨甲‘夜兽’。

李世民不禁眯起了眼,以他现在的实力,要解决这队甲师,也很不容易。且现在这个时候,可半点都拖延不起。

不过——

他随后就摇了摇头,目不斜视地发出了一声轻哼:“你还要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

下一瞬,旁边的帐篷就传出了一声‘撕拉’的声响。里面一头有着牛角的猛兽狂扑而出,两只巨大的紫金锤影挥动,在几声‘哐’的震响之后,就将那边的三尊‘夜兽’,硬生生的砸飞出数丈之遥。

便是那尊‘神锋’甲,亦淬不及防,只能仓促间回身守御。可他手中的铁矛,却被这猛兽挥舞的重锤,一击砸烂。而那狂猛浩大的力量,更使得这尊‘神锋’甲的膝部甲片崩飞碎裂,只能跪倒在地。

李世民早有准备,他右手握着的那口直刃长刀,蓦然间电光闪烁。随后这刀影,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出,在一声尖锐声响中,将那‘神锋’甲的头颅,强行斩落!

之后又刀影闪落,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入两尊‘夜兽’的胸腹之间。而此时的李玄霸,也将其余二人解决。这位并不使用任何的技巧,就只是以那无与伦比力量挥舞怒砸,同样只是几个挥击,就使那两尊‘夜兽’甲的甲师筋骨俱断,命归黄泉。

这位解决了对手,就发出了一声大笑:“这才叫过瘾!”

可随后他的耳内,就传来李世民阴恻恻的声音:“你刚才可是偷酒喝了?”

李玄霸的身躯顿时一僵,面甲后面的那双大眼,也一阵游移闪动,惴惴不安。

他的帐篷,就在李世民的旁边。后者也早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已向他示警过了。之所以迟迟未有反应,正是因醉酒不能动弹,直到旁边响起了兵刃交击之声,才让他真正惊醒过来。

“等事后我在找你算账!”

李世民心知现在,不是教训自己这蠢弟弟的时候,他先是看着那东面正在激战的方向,眼神略略闪动,可他随后就果决的转身吩咐:“你们三人就呆在这里,不要胡乱走动。”

此处附近,已有数十位唐国府的甲士汇聚过来,护卫观音婢的安全,绝无问题。

可当他转过头时,却只见那观音婢,正将双手结成一个美观而又饱具玄意的手印,周身衣物,则无风自舞。

看其神色,似乎在努力的控制着什么,须臾之后,此女才蓦然道出了一声‘赦’字。

那语声清脆,宛如黄莺,却顿使李世民的墨甲之外,忽然一阵微风环绕。让他感觉周身上下,轻灵了许多。

李世民见状,眼中不禁略现讶然之色。

这个女孩,竟然还是一个术士——

可惜学艺不精,他与李玄霸二人都已经将对手解决,此女从才勉强施展出了一个‘风行术’。

此术可以让他的体力消耗减轻些许,行走之速也能稍稍加快个两三成。如果是与人斗战,还可增加一定的出手速度,对他略有裨益。

观音婢施术之后,已是气喘吁吁,可她随后又将双手举于眉前,朝着李世民盈盈一拜:“还请毗卢遮哥哥,救救我的舅父与兄长!”

李世民闻言默然,心想这女孩,真是冰雪聪明。

刚才他确实有了置身事外的念头,对方不但有着高明的术师,能够掩护上百尊的墨甲,无声无息的潜入到他这守备深严的营地,这群人本身的实力,也极其强大。

其中实力最弱的,都有着上位士级的战力。而其中的‘神锋’甲,亦有十尊之巨。除此之外,还有将级强者。

就在六十丈外,长孙无忌正陷入苦战,那高府的家将首领高福,也离死不远。

所以他心生踌躇,不愿令自家的部曲将士,也陷入到这场必将伤亡惨重的苦战中。

可这迟疑,仅只是霎那而已,李世民深知唇亡齿寒之理。他今日固然能坐视高府的家兵部曲,被这些敌人屠戮,却不能保证对方没有杀人灭口之心。

可就是这片刻的异常,就被这少女察觉。

“长孙妹妹无需如此,贵家与高氏,皆我唐国府世交,世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李世民答完这句,就又吩咐匆匆赶来的李岩:“在此整队,等到兵甲齐聚之后,往东列阵前进。”

他的语气虽是平淡,无丝毫慷慨激昂之气,可那那清朗而具磁性的音质,却使观音婢心神微松,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安心之感。

倒是那李岩,忧心忡忡的说道:“我看这些人,背景不俗。”

第十二章 兄弟齐心

“我看这些人,只怕来历不俗。”

李岩说话时,忧心忡忡,可李世民闻言,却是毫不以为意的将手中双刀,收在了身后,转而又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杆长达丈六的马槊。

“玄霸,你在前面给我开路!”

他知这位唐国府的老人,是为提醒他这次攻袭营地之人,多半在朝堂之内,也有深厚的背景。未必是他们武功李氏,能够得罪的起的。

此时的武功李氏,虽为八柱国之家,是关西仅剩的几家顶级将门之一,也是关西士族陇西李氏的一员。可此时他们在朝中的整体处境,却不是太好。虽底蕴深厚,却正在逐步衰退。

尤其当今天子,喜用寒门与关东士族,对关西将门防范有加。在这种情况下,唐国公府如与朝中的那些权贵为敌,无疑是不智之举。

不过李世民考虑的却更多,李阀之根基,毕竟是在军中,是李家数代掌军,积累起来的威名人脉。这见死不救,坐观亲友罹难的名声,他们实在承担不起。

何况他看这些人,未必就要将他们这些人放过的意思。这是人无伤虎意,虎有食人心,已经由不得他们选择。

旁边的李元霸,却是什么都不想。他听李世民道出‘开路’二字,就不禁开心的笑出了声。

“遵二哥将令!”

随后他驾驭的这尊‘牛魔甲’,就真好似一头发疯了的猛牛,往前横冲直撞。

他知自己的兄长,一定会护住自己的身后左右,于是那一双紫金大锤,就只顾身前。只要见到前面有墨甲拦路,就直接一锤砸将过去!

气势狂猛霸烈,势不可挡。

这些拥有着士级,甚至尉级实力的战甲,往往都撑不过他的一锤。即便有人,能够勉力挡住他那重达万斤之力的一击,也会被他那厚实壮硕的牛魔甲,硬生生的撞飞出去。

而如果是向两旁闪躲,试图从左右牵制的,下场也同样凄惨。李世民的马槊,仿佛是一条毒蛇,不断的从‘牛魔甲’的身后穿击而出,收割着这些甲师的性命。

那马槊的槊尖,都是极其精准的,洞穿这些人的咽喉部位,绝对用不上第二击。

李世民真正擅长的,也正是更适于甲骑冲击的槊法,而非是更长于近战的直刃双刀。

他们二人联手,一路往前似如风驰电掣。竟只用了短短不到四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跨越过六十丈距离,而沿途之上,则已倒下了十五尊‘夜兽’,三尊‘神锋’。

不过到距离高士廉等人不到二十丈的时候,李玄霸终于遇到阻力。随着‘锵’的一声重响,牛魔甲的冲击之势,立时为之一滞。而在他的面前,一尊通体幽蓝魔纹,头有红缨的墨甲,仅只是滑退五丈而已。

此人的面部,也被铁甲覆盖,只那水晶透镜之后,一双幽蓝的双眼,冷冷的注目着李玄霸。而其手中的一杆同样幽蓝色的长枪,也随后向他这边遥指。

李玄霸不禁深呼了一口气,一方面缓解之前高强度连续冲击所带来的疲劳,一方面则是进一步的提力蓄劲。

而他的一双手臂,则提着那八棱紫金锤,如一对羽翼般的张开。

“来将通名,我李玄霸,不杀无名之辈!”

只是他的对手,却是默然无声,根本没有答话之意。后方的李世民则已气结,干脆一槊砸在了李玄霸的头顶上。

“你当这是沙场斗将?还要不要救人?”

就在李世民说话之时,他的足尖一挑,将旁边一杆掉落了的长矛执在手中。随着他抬手一掷,顿时一道白光横空而去。

可惜未能建功,那位正与长孙无忌激战的将级强者闪身避过,这杆长矛,只将后面的一尊士级‘夜兽’甲,生生钉穿在地上。

此举也使苦战中的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二人,都是精神一振,惊喜莫名,

也在这刻,李玄霸的牛魔甲再次启动,那魁梧的身躯,仅仅两步就跨越了数丈之距。那双八棱紫金锤,则似流星一般,一锤紧接一锤。

这片天地,也只闻他与对手之间,枪锤交击的震响。甚至连地面,也都微微震晃。

李元霸对这身才新到手的‘牛魔甲’,还没法自如的操纵,可他自恃身后有李世民照看,所以将自己的两侧,完全置之不顾。以攻代守,全力轰砸。

初时对面那人,还打算与李玄霸对攻,可仅仅三个回合之后,这位就不得不全力格挡。

在牛魔甲的正面,他找不到任何的破绽,那双紫金双锤,以庞大的锤身,极致的速度,遮蔽了所有可以利用的空间。而在李玄霸的两侧,他的枪刃则根本没有接近的机会,总会先一步,被李世民的马槊挑开。

在五个呼吸之内,李玄霸连续砸出了十八记重锤。而这尊蓝纹墨甲,则是每接一击,就被迫后撤一步。

当这位退到十八步外,他们距离长孙无忌与人搏杀之地,已经只有不到六丈。此时那尊蓝纹墨甲,固然是狼狈不堪,不但身躯蹒跚不稳,面甲之下,也溢出了一丝血痕。

可李玄霸本人,亦是一阵气喘吁吁。

他修行的赤日极真大法,不但霸道刚猛,且气脉悠长。可问题是他才刚登堂入室不久,而在这长达六十丈距离的突击中,他也一直是在全力爆发的状态,是用十二成的气力与人搏杀,毫无保留,而这对体力的消耗,也不容小觑。

况且,周围的情形,着实让人心惊。当他突击之势受阻,周围已经有着二十尊的夜兽甲,五尊神锋甲,正向他们靠拢过来。

而除此之外,前方包括这尊蓝纹墨甲在内,居然有着四尊将级战甲。

李玄霸扫了周围一眼,就不由晃了晃脑袋:“二哥怎办?形势好像不太妙——”

“你前面的这个人交给我,之前在吕梁山,你不是给我炫耀了你自创的那门绝技?给我用起来。”

李世民说话时,马槊连挑,以夜战八方之势,连续挑开周围两支箭矢,四口兵器。

而李玄霸闻言,则是倒吸一口寒气:“我的绝技?这个时候?二哥你这是打算累死我?我又不是牛!”

可他怒骂了一句之后,还是乖乖的按动了他那两只八棱紫金锤上的机关。这两只大锤的锤身与锤柄,立时脱离,中间却仍有锁链牵系,瞬即变身成了两条超大号的流星锤。

而随着李玄霸的挥舞,这流星锤顿时带起了阵阵风雷之声。而仅仅一瞬之后,这阵‘风雷’,就扩展到了周围三丈方圆。

李玄霸整个人,就似如陀螺,带动着这两只流星锤高速转动,宛如龙卷风暴一般席卷着四方。周围的五尊夜兽甲,都来不及的躲避,被这些流星锤瞬间砸飞,无不都是铁甲凹陷,筋骨断折。

其余还有两尊靠得较近的‘神锋甲’,也没来得及完全避开,一个是肩甲被那流星锤直接砸到塌陷。一位则是整个右臂,被彻底轰碎。

就连那蓝纹墨甲,也不得不再退数步,避开到这风暴之外。不过他随即就发现,李世民的身影,从李玄霸掀起的‘风暴’的一侧蓦然穿出。动作似如流星电闪,使人几乎无法反应。

他顿时眸光微冷,随后就不退反进,手中的长枪,连续在空中挽起了数朵枪花,封锁着李世民的前进空间。

而后者亦是一槊对刺过来,同样迅猛绝伦。可这并没有让蓝纹甲内那人,生出半点的退避之意,他那丈六大枪,准确的捕捉到了马槊的轨迹。而那数朵璀璨的枪花,也瞬时凝聚为一!

李玄霸的流星风暴,很显然是没法自控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能阻住对手继续前行,就可让他眼前这尊墨甲,毁在后方流星锤的轰击下。

可就当那马与大枪交击之刻,蓝纹墨甲的身形,却蓦然前倾。这位的眼瞳之内,也布满了错愕之色。

李世民在交手之前,就已经放弃了手中的长槊,使他倾尽九成力量的一枪,都全数击在了空处,这顿使他整个人,不得不惯性的往前冲击。而更雪上加霜的是,他足部的部分甲片,也在这时发出‘篷’一声闷响,都在这刻碎裂崩飞。

之前李玄霸连续十八锤轰击,虽未能伤到此人分毫。可却使他的一身甲胄,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当此刻这人枪势击空,使这些本就濒临极限的甲片,又遭遇反向的力量冲击,终于不堪重负。

这也使得此人的脚步,更加的蹒跚不稳。

李世民则早已将双刀取在了手里,随着两道凄厉的刀光闪过,立时就在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中,将这蓝纹墨甲斩成了三段。

“干得漂亮!真不愧是我二哥——”

李玄霸哈哈大笑,随后就干脆的将他两个流星锤,往左右两尊夜兽甲方向的脱手,随后他足尖一挑,就将的李世民放弃了的马槊,拿在了手里。

他身躯一时还无法停止旋转,可李玄霸手持此槊,不断的左挡右挑。不但在几十人的合围中安然无恙,更以枪刃,将其中的两尊夜兽甲,削断了脖颈。

李玄霸喜欢用锤,可身为将门子弟,马槊却是他们首选的兵器。

第十三章 刮目相看

李世民解决了那尊蓝纹墨甲,就直接两个滑步,来到了长孙无忌的身后。

后者在百忙之中,斜目看了李世民一眼,目中既有着庆幸,又饱含惊奇。

白天的时候,他见李世民射箭,发现这家伙明明是驾驭着一尊将级墨甲,可射出的箭,也没比其他人强多少。所以长孙无忌很武断的以为,这位的武道,必已荒废。

可今日晚间的这一场大战,却又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个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小白兔的混蛋!虽比他小了足足四岁,却分明是已身登将级武者之林的强者!

这位李二郎,不但兵法上佳,武道在这个年纪,也是一流之选。这与传言中,那个已经自暴自弃了的浪荡子,可不一样。

不过有这样的强援在侧,却着实让他舒了口气。

方才他以一战五,力敌三尊将级墨甲与两名尉级,还要防备周围诸多夜兽甲的威胁,却仍能坚持之今,一是因有高士廉的符箓术法助力,二则是因这身接近于‘四品下’的精湛武道。

可时至此刻,长孙无忌已觉气虚力乏。尽管交战以来还不到小半刻时间,可高度集中的精神,全力爆发状态的内元,却已让他感觉不堪重负。

——两年前他曾瞒着长辈,练习过整整一天一夜的槊法。可那时的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疲累,仿佛浑身都要散架。

如非是看到李世民这两兄弟,在短短的几个瞬间,就杀透了重重阻碍,冲击到了他们的身边。长孙无忌几乎就欲放弃所有抵抗,任由对方取去自己的性命。

“此处不可恋战,请诸位随我且战且退!”

李世民却没有太多杂乱的思绪,就在他说完这句之后,前方一尊同样满身都是蓝色魔纹的墨甲,猛然嚎叫着向他冲击过来。

那是满怀怒恨的悲嚎,而此人冲击过来的气势,也是不惜一切,充满了决死之意,夺魂摄魄。

此外这位的甲具,虽是与之前被他斩杀的那人一模一样,可这位手中的兵器,却是一双厚重的铁锏。

这让李世民眉头大皱,这种傻大粗笨的兵器,是最克制他这对双刀的。估计只需交手个几次,他的直刃双刀,就会被这铁锏砸断。此外对方那种准备要拼命的架势,也让他万分忌惮。

不过就在这一瞬,李世民却感觉自己手中的这对兵器,忽然沉重了不少。

——这又是术法,是能够让他的直刃双刀,更坚固更锋利的‘神兵术’。

而仅仅不到六十分之一个弹指之后,李世民又感觉自己一身气力大增,手中的双刀,又变得轻盈了起来。

他不禁斜目,看了不远处的高士廉一眼。

早在六十丈之外,他就知这位时日治礼郎的世叔,有着不俗的术法修为。

这位尽管还远不及古之大术士,如张良萧何郭嘉诸葛这般可呼风唤雨,使江河断流的地步,却也很是不俗。

李世民感觉这位,应该是‘四品上’左右的水准,如肯加入道门,可得授‘羽士’之位,而只需再稍作努力,就可得‘真人’封号。

长孙无忌之所以能够奋战到现在,高福是以到现在都还能苦苦支撑,都是因高士廉的术法之助。

李世民无瑕细思,将双刀挥动,瞬间就向前方,斩出了数道致命的光影。而二人之间,也瞬时爆出了几声清脆的金属交鸣,两口兵刃之间,火花四溅。

可仅仅三次的交锋之后,李世民就开始呈现出溃败之势。

他到底是年纪太幼,还没有真正成人,尽管内元强盛,气力却比对方逊色数筹。哪怕是有高士廉的术法之助,也仍不及对手。所以仅仅几个交击之后,他就支撑不住了,不得不主动后退,以化解对方那蛮横巨力。

其实二人间的武道,差距不远,只是五品下与五品中的区别。李世民的力量虽不如对手,可在技巧上,却又胜过对手一筹。

在正常的情况下,二人间搏杀个的三五百个回合,都未必能分出生出。

可一来李世民用的,并非是自己最趁手的兵器;二则是这蓝纹墨甲,一副不惜同归于尽的姿态,出手决绝,势如疯虎,不惜以伤换伤,使得李世民狼狈不堪。

好在对面这位的眼中,此时就只有他一人,发了疯的狂攻猛打,对周围的情况都置于不顾。

所以高士廉,已经能在高府护卫下,徐徐后撤。长孙无忌那边,在少了一个将级强者围攻之后,情势也是大为改善,也正步态从容,不紧不慢的后撤着。

只有那高福,尽管身上的墨甲伤痕累累,却仍不愿就此撤离,时不时的总会望一眼他们停在不远处的几辆马车。

李世民见状,眼中不禁现出了几分冷意。他看出这位高府家将,还是心存不甘。

一旦他们撤离,车内的那些东西,都会全数落入敌手。

可在李世民看来,这几辆车就是烫手山芋。

里面虽有渤海郡公高表仁,托高士廉转运的家财,可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总比这些钱财金贵重要。车里的那些东西,对方想要拿去,那就拿去好了。

何况对方真正想要的,其实是神甲‘子午玄光’,而非是里面的那些财货。

幸在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二人,都是识明智审之人,此时都神色冷酷,完全不予理会。

不过就在这刻,后面的李玄霸,却蓦然出言提醒:“二哥小心!”

在侧旁的黑暗中,蓦然有箭影穿出,并且是连续四发,接踵而至。

李世民其实早有察觉,他一身内元陡然爆发,刀光大炽,竟将那连绵砸至的锏影,逼退了片刻。随后那两口直刃长刀,又电斩而出,一连三刀,将那三支狼牙箭陆续斩落。直到最后一支,李世民在那卷土重来的重锏下,实在抽不出空暇挥刀。不过李世民却随后又闪身一让,使这支箭钉在了他的臂盾之上。

可紧随其后,却有更致命的危机接踵而来。此时他对面的那尊蓝纹魔甲,已是周身散发出一阵氤氲蓝光。

后面的李玄霸望见此景,不禁一阵大惊:“兄长!”

他几乎就忘了抵御身边砸来的兵器,心绪焦躁万分。对方很可能是动用了一门可配合墨甲施展的战技,可他的二哥,本就已处于下风。

旁边的长孙无忌,也同样是一阵胆战心惊。他手中的长槊,瞬时爆发出了一团磅礴的气元,槊影展动之速,也较之前增加了至少半倍!而长孙无忌的身影,也急速的向李世民的方向靠近。

那尊蓝纹墨甲,使用的是战技,也称甲技!由武者的内元,配合各种墨甲的特殊构造与符文施展,可以短暂发挥出超越自身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力量与速度,甚至获得操御水火风雷等种种奇能,获得类似术师的力量。

而尽管此人,掌握的只是最低等的三等战技,可这也绝非是才初入将级的李世民,能够应付。一旦被其完整施展出来,后者必死无疑!

只是长孙无忌的几个对手,也在随后发现了他的意图,立时默契配合,极力的截击阻拦,使得长孙无忌步伐艰难。

而此时已退到了这几位身后的高士廉,则是眉头大皱,脸色难看无比。如果李家兄弟在此间有什么好歹,他不但不知该如何跟那位唐国公的交代,。

众人之中,就只有李世民镇定如故。他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力量,已经爆增了近倍。那从刀刃上传来的力量,让他的手臂,一阵发麻。

可这刻他的思绪,却益发的冷静。手中的一对直刃长刀,也蓦然生出了一丝丝隐约的雷电。

“给我去死!”

随着对面甲师的一声大吼,那蓝纹墨甲的周围,瞬时狂风鼓噪,气势大增。那重锏挥来,赫然竟带起了一片残影,让长孙无忌这样的四品强者,也难清晰分辨。

可李世民此时,却不但不躲避后撤,更不守反攻。他右手的长刀,忽然满布着紫色雷电,并随后在夜空之中,带出一片美轮美奂的紫色刀影。

而下一须臾,李世民的肩甲就被那重锏击中,发出了一声‘呛’的重响,可随后那蓝纹墨甲的半条手臂,就蓦然齐根断落;而此人的另一条左手,也在六十分之一个刹那之后布其后尘,也被李世民的刀光削断了下来。

李世民此时又欺身向前,长刀再斩。在一声的,将对面蓝纹墨甲的头颅,强行斩落,使得大片的血浆从那断口处急冲而出。

“这是——”

高士廉顿时双眼微睁,满目都是惊奇之色。

“这怎么可能?”

长孙无忌同样神色痴呆,几乎楞在了原地。他心中除震惊与狂喜之外,也饱含不解。

他大致看出李世民,刚才也同样使用了一门战技。应该也是三等战极,只是准备蓄力的时间,要比对方短得多。不过相应的,这战技的威力,也会远逊于对手,

这正是让他万分不解之处,那蓝纹墨甲的战技明显更强大,也先于李世民完成。可为何最后赢的,却是这李家二郎?

“…….”

“…….”

第十四章 身价不菲

不止是高士廉与长孙无忌这一对舅甥,此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们对面这些不知来历的敌人,都是错愕震惊,无法置信的状态,

就连李玄霸,亦是圆睁着眼,眼神匪夷所思。

唯独李世民自身,在斩杀了对手之后,并没有丝毫的停滞,也没有半分的迟疑犹豫。他瞬即就锁定了下一个对手,随后缓步向前。

一方面给予了对手巨大的压力,一方面则尽可能的恢复自身体力与内元。

不过这场夜袭,在李世民连斩两大将级之后,其实已近尾声。随着远方传来了一声呼啸,营地里残余的六十多尊‘夜兽’,以及那七尊‘神锋甲’,都在顷刻之间全数撤离。

李世民见状不禁挑眉,回望身后。发现后方七十丈外,果然已有了一个小型军阵完成,正在李岩的指挥下缓步向前。

其中包括唐国府的部曲,以及部分府兵与高府家将,人数大约四百,阵型完备。

在他们的一侧,还有唐国府的二十名具装骑士,此刻亦准备就绪。

不过李世民,却并未下令追击。

兵法之中,有‘逢林莫入’之说。可这句话包含的概念,其实并不只是字面的意思本身。除了是告诫后世兵家,遇到陌生的树林不要轻易进入之外。更是为提醒他们,在状况不明之前,不要急于做出判断与决定。

此时正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而对方还有着足够的反击之力。贸然出击追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他接下来,只是命李岩等人全力收拾营地,扑灭各处大火,并扫荡营地周围百丈之内的残敌等等。

那高福则是不顾伤势,第一时间就扑向了高府的那几辆马车。结果发现这些车内,除了有被反动的痕迹之外,其余丝毫未损。

李世民看到这一幕,不禁一阵摇头。不过他对此也未置一词,这是高府的事情,与他无关。且在这高福看来,可能他家主人的嘱托,要远比自家人的性命更重要。

他所能做的,就只是脱下墨甲,而后亲自率人搜检起了营地中的伤者,并全力加以救治。

长孙无忌在喘息恢复了片刻之后,也跑过来帮忙,不过这位,更在意的还是李世民,刚才反败为胜的那一刀:“刚才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都以为你死定了。”

幸亏最后没事,死的是那位不知名的将级甲师,而非是李世民,否则他会愧疚一生。

可李世民闻言,却只是莫测高深的笑了笑:“这是我李家的不传之秘,恕难相告。”

他对这家连累他们两次遭遇无妄之灾,甚至差点命归黄泉的人,还是有那么些怨气的。

※ ※ ※ ※

“对方使用的墨甲,出自汉末,名为‘魔战’。因此甲强力,可以让五品下位的武者,掌握强力的战技,造价却又低于一般的将级。所以在那个时代,曾经风行一时,短短数年间,就铸造了四百多尊。不过仅仅十五年之后,这种甲就被淘汰了。”

李世民对长孙无忌是讳莫如深,可当他回到自己帐篷,面对自己弟弟的时候,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截然不同:“只因当时一位大高手,发现了这‘魔战’甲的破绽,使得这四百多尊‘魔战’甲,在一年之内就损毁了一百多尊,也同时埋葬了一百多位实力不俗的将级强者。顺便说一句,这位大高手,名为陆逊。”

“陆逊?破绽?”

李玄霸问话之时,也陷入深思:“难道说,是那个下劈的动作?”

“不错!在那重锏下劈的时候,他的手臂是僵直的,既无法作出任何闪避的动作,也没法半途停下。这其实也是你二哥,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些药酒,擦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随后他就倒吸了一口寒气,一阵呲牙咧嘴。

刚才那人的重锏击落时,尽管他已经提前做了卸力的动作,也很及时的将那家伙的手臂斩断。可那巨大的力量,依旧有部分透过了墨甲甲片,使他的肩胛骨几乎碎裂。而此时这里,已经一片红肿。

所以他才会不顾那一应后续收尾诸事,早早就返回自己帐内。只因这肩上的伤,已经到了不处理不行的地步。

“原来如此!”

李玄霸恍然大悟,一阵惊叹:“二哥好狡猾,在这个时候使用撩刀势,就等于是那个人将手臂送给你砍。我说了,二哥怎么就突然反败为胜了。”

“怎么能说狡猾?”

李世民莞尔一笑:“这可是凭真的本事,没有我现在用的这尊墨甲,即便知道了这个破绽又如何?如非是你二哥这些年钻研墨甲有成,今日就已经脑袋搬家。所以说了,玄霸日后如欲争雄于沙场,那么现在多了解一些墨甲构造,是没有坏处的。”

李玄霸听到这里,才又想起了李世民,当时使用的那门战技,他不禁又一阵眼热:“我记得两年前,兄长的这尊百衲甲,好像是不带战技的?”

他二哥的这尊将级墨甲,名为‘百衲’。

百衲是僧衣之名,当世的僧人为了表示“苦修”,破除对穿着的贪求,常拾取别人丢弃的陈旧杂碎的布片,洗涤干净后,加以密缝拼缀而成衣,通称为“衲衣”,也称功德衣、无畏衣等,形似袈裟。

而他二哥之所以将他的墨甲,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是有着蕴意的。

只因这甲,是李世民在十二岁那年,收集各种样的墨甲零件,自己亲手拼凑而成。

武功李氏的先祖西凉太祖李暠,曾定有一个规矩,他们家中所有的嫡脉子弟成年后,宗族都需赠送一件将级墨甲。

——这既是成年礼物,也是他们的立世之基,是在军中博取功业的本钱。像他们武功李氏这样的将门世家,弓马战具,就是最珍贵的传承与资产。

而李玄霸的那尊牛魔甲,就是因此而来。

只有他的二哥,与他们这一众兄弟不同。这尊名为‘百衲’的将级墨甲,是李世民用自己的零花钱,一点点的收集废旧零件,亲自打造出来。

不过李玄霸记得,在两年之前,李世民奉母命来吕梁山探看他的时候,这尊‘百衲’甲,也才刚刚完成。战力仅比普通的尉级战甲强上一线而已,也不具备任何的‘战技’。

两年不见,这尊战甲的变化很多蛮大的,居然就拥有战技了——

战技这东西,他的‘牛魔’甲也同样具备。可要求较高,除了力量之外,还需自身内元量,达到一定要求。

李玄霸其实都已达标,问题是这尊甲他才入手不久,还不能熟练掌握。至于战技,自然是提都不用提,还没法使用。

可他的父亲唐国公李渊,为这尊‘牛魔’甲,可是花了足足四万五千贯,这相当于四尊同级战甲的价格。

拥有战技,自是理所当然。

而他兄长的‘百衲甲’,却是全由李世民自造。前后加起来的花费,绝不超过九千贯钱,居然就能拥有战技了!这简直匪夷所思——

“很厉害吧?”

李世民在平时都是一副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样子,可谈到他的这身墨甲,却是笑逐颜开,眉飞色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前后试了九个多月,废了许多零件,才试制完成。总共有三种战技,你今天看到的,只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已从父亲那里,把那四万五千贯钱都要了过来。”

“这四万五千贯,是给哥哥打造墨甲的钱吗?”

李玄霸已是羡慕的不行,四万五千贯钱,这可是一笔巨款。

这相当于一千户中等之家的收入,而如果是用于购买墨甲,可以换取至少十五尊尉级战甲。如果不嫌旧,二十套也能换来。

他如果能有这么多钱,一定会想办法打造出一支独属于自己的具装铁骑。日后参军,可以将之作为私兵带入军伍。

统帅铁骑,冲杀于战场之上,正是他的心愿抱负,此外这也能为他换取一个较高的军职,作为从军的起点。

“还能是什么?父亲他其实不太情愿,可我的百衲,战力也不逊色于三弟你的牛魔多少,更是专为自己量身打造——”

李世民正说到此处,却忽的神色微动,止住了言语。而此时李玄霸,也发现这帐篷之外,正有人大步走来,发出阵阵甲环撞击的声响。

那正是家将李岩,这位在门外请示过后,才掀帐而入。随后脸色凝肃的,向李世民禀报:“营地内外,都已清理完毕。共计战死五十九人,伤七十二人,斩杀敌方甲师五十四位。”

李世民听到这句,脸上就再没了笑意。尽管他之前带人救治伤者的时候,就已预估出大概的伤亡数字,且知唐国府人马,因宿营的位置在临河一侧,自己又及时示警之故,并无死者,只有六人在战斗中受伤。可在听了李岩禀告的结果之后,李世民心里还是不怎么好受。

第十五章 藏头露尾

“那些家伙的身份了,可查了出来?”

李玄霸眼透精芒,他对这些袭营之人的来历,颇为在意。

“未有任何蛛丝马迹!不过与白天的贼匪,确非是一股。”

李岩摇了摇头,随后又迟疑的说着:“治礼郎大人似乎看出了什么,可却讳莫如深。”

“藏头露尾,还真够小心的。”

李玄霸一声冷哼,随后就又百思不得其解的问李世民:“兄长,你说这两股盗匪,到底是什么来历?”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忐忑的说道:“会不会是陛下?”

他之所以这么想,是有缘故的。大秦传下的十二‘金人’,除了本身有着极强战力之外,更象征皇权,地位不逊色于传国玉玺与九鼎。

所以历代以来,都不乏皇室图谋臣属家传神甲的事例。尤其是南北朝以来,各代帝王为证明自己的正统,下手谋夺时,都不择手段。

有那些前例在,他难免会把今日的事情往坏处想。

“这不太可能,以我们那位陛下的脾气,如果真想要这件‘子午玄光’,大可直接让渤海郡公将此物奉上。除非是逼不得已,这位绝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心中微动。不过他随即就把这念头压下,转而瞪了这弟弟一眼:“想这么多做什么?这些人的身份,与我们无关。”

而这时李岩,又继续禀报道:“此外,我等还缴获三十三具较为完整的夜兽,六具神锋。只需稍稍修复,就可使用。此外还有各种墨甲零件若干——”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一扬眉:“那么这些缴获,是怎么分配的?”

“治礼郎大人与无忌公子都一分不取。”

李岩的脸上,不禁现出了几分笑容:“治礼郎大人一意推迟,说是这两次遭遇贼匪袭击,都是因他们连累。这白天也就罢了,晚上怎敢再厚颜索取缴获?不过此事,我说是要请示公子,仍未答应。”

他刚才仔细看过那些战甲,样式虽老,却都是新近打造。放在大兴城的暗集,这些战甲至少可以卖出上万贯的银钱。

李世民闻言双眼半阖,随后就有了决定:“高世叔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收下吧。你再从这些战甲中,挑选二十五具赠给刘政会。其余部分,也请刘世叔帮忙,看看这附近,是否能找到合适买主。”

今日夜间,唐国府只是伤了六人而已,可府兵那边却是伤亡极重,他得给这些战亡之人,给刘政会一个交代。

尤其大业七年以来,陛下已下诏令各卫鹰扬府前往涿郡集结,欲聚兵百万,亲征高丽。龙泉鹰扬府,因距离涿郡较近,所以发兵之期在二月之后,

在这个时候,刘政会麾下的府军精锐,却在此间白白折损了近百人,想必这位龙泉鹰扬郎将会头疼的紧。

李岩则有些不情愿,心想这些府兵,大多都是泥腿子而已。即便要抚恤,又何需这么多银钱?

不过他想了想之后,还是不打算开口劝谏。今夜缴获的这些战甲,本来就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李世民两兄弟与长孙无忌三人的战绩。这位无论怎么处置这些战甲,别人都无置喙的余地。

何况李世民所为之事,在世人的眼里,正是所谓的仗义之举。

李世民则似看透了这位的心意,冷冷一笑:“放心,军中的规矩,本公子还是知道的。过必罚,功必赏。等到这些墨甲出手,必不会让大家失望。”

这次除了夜间的缴获之外,白日里也有不少收获。那诸如‘开山’,‘牛马’,‘土龙’等民用墨甲,在民间都是抢手货,无论是用来耕地,还是拉车,都是一把好手。

这些甲具,暂时被刘政会,当成了‘战利品’,作为取信上官的工具。可这位已有过承诺,最多旬日之后,就会将这笔发卖墨甲的钱,送到他手中。

李玄霸则看着那一脸欢喜之色的李岩,目中微现失望之色,

这位在唐国府内效力了近四十年的老将,如今不但耳聋目瞑,胆小怕事,没有半点担当,在钱财方面,似也太过在意了。

※ ※ ※ ※

大业八年二月二十一,东都洛阳城,

此时在洛阳皇城之内,崇德殿前,殿内少监李渊正率着一众属官,在一排箱笼之前游走巡视。

他时年四十六岁,正值壮年,穿着一身绯红朝服,体态雄伟,龙骧虎步,气度雍容。

“这么说来,你们尚辇局的仪仗,都已准备妥当了?”

“陛下出行的舆辇、旗牌、伞扇等等,都已备妥!”

在李渊身后,一位身着浅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神色坦然的躬身答着:“另还有三套仪仗备用,都是少府监制,出于名匠之手,少监大人可随时检验。”

这位是殿内省尚辇局奉御,正五品职,掌宫内一应仪仗,辇车诸事。

“本官稍后就去查验!”

李渊说话之时微一躬身,以手触摸那箱笼之内一件明黄色的袍服,随后就紧紧凝眉。

这使得后方不远的尚衣局奉御面色发青,一阵心惊胆战。

不过就在这时,李渊却见远处宫门甬道下,急急跑来了一位面白无须的内监,

“唐公,陛下有召,快请随奴一起前往乾元殿!”

李渊眉头一挑,随后就急忙起身:“前面带路!”

不过临走之后,李渊却还是狠狠瞪了一眼他那位司掌尚衣局的属官:“稍后本官,还会前来检验。如再有疏漏,定不轻饶。”

随后这位就袍袖一摆,不顾那一脸感恩戴德状的尚衣局奉御,随在前方那位内监,快步行往大兴殿方向。

其实那衣袍本身没问题,可问题是下面的保养不当,使得箱内入了潮气。

这只是小事,可这殿内少监之职,是他近年煞费心机谋得。所以绝不愿在上任之初,就出了差错,更不愿被下面这些属官轻视。所以凡其辖内之事,都是事无巨细,悉究本末,绝不姑息。

何况事涉帝皇,无论什么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国之要务。

崇德殿与乾元殿距离不远,只小半刻时间,前方一座恢弘大殿就已在望。此处乃是大隋两代皇帝会见大臣,议论政务之所。周围御卫陈列,规矩深严。

李渊到了这大殿之后,就把那昂扬伟岸的身姿,稍稍低匐,变得卑躬起来。而随后不久,他就见到到远处御道,有一位头戴通天冠,身着衮袍的巍峨男子,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阔步行出。

这正是当今天子杨广!

“陛下——”

李渊连忙上前行礼,弯腰俯首。

杨广却哈哈大笑,不待李渊行完礼节,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朗声说道:“叔德,随朕进去吧,今日有个小朝议!你可来一起听听。”

李渊神色一怔,随后就收住了目中精芒,连忙后退躬身道:“陛下,臣资质尚浅,且不在其位,不宜听取朝政大事!”

他大约能猜到今日杨广,要议的是什么事情,却不愿参与进去。

杨广却‘啧’了一声,依旧强扯着的李渊的胳膊,直往殿内行去:“叔德你啊,就是太谨小慎微了。你与朕乃姨表兄弟,何必如此拘泥?且朕这次召你回京,便是想让你见识一番朝中大政,开阔视野,日后才好辅佐朕治国。少废话,且随朕去会会那帮大臣!”

李渊却毫无半点得意,反而诚惶诚恐,亦步亦趋的地随在杨广身侧。

当他走入到大兴殿内,果见此间,已经有不少当朝权贵在场。

候在最前的乃是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这四人,连同今日因病告假,未能到场内史侍郎虞世基,号称“五贵”。都深得天子信任,名重当世。

除这四人外,李渊还看到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臣,一位是民部尚书樊子盖,这位已年逾古稀,却仍旧居要职,掌握天下的户籍财经,兼知工官之事。

另一位,广额阔面,体态宏伟,即便两鬓斑白,依旧眼中精光四射,乃功勋累累的兵部尚书段文振。

再有一位,与众人不站在一处,独自捏须做深思状的便是工部尚书,当朝建造大师宇文恺。

李渊自侍奉圣驾以来,还是首次见一次小朝会中,云集了如此多的重臣。不过他因早有预料,此时只愣了愣,面色就恢复如常,朝着殿内的诸公一礼。

他担任的殿内少监,负责掌管皇帝與服膳食医药等一应事务,皆是关乎皇帝身家性命的紧要之事,

这是天子亲信,非亲近可靠之人不能担当。

可纯以地位与权势论,他李渊与这些参与朝廷机要,手掌实权的大臣,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而此处在场诸公,显然是已对杨广的任性习以为常,对这位到来虽觉意外,却都无人非议。其中几位,更是神色和善的向李渊回以笑意。

一个四品的殿内少监,自然是不放在他们这些权贵的眼中。可如果这人,还是当朝唐国公,家中兄弟子侄都在军中执掌重权的武功李氏之主,就不能不让这几位正视。

第十六章 殿堂争论

杨广是雷厉风行,不愿拘从礼仪之人,这位走入大兴殿后,就直接行至那圣座之上端坐下。随后也不等众人行礼完毕,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日前幽州总管元弘嗣的奏本,诸位爱卿可都已过目?”

“已经看过了。”

兵部尚书段文振手持玉圭,从群臣之中走出:“东莱海口三百艘楼船已全数建成,涿郡粮仓二百座,储粮五百二十万石,另储备各型墨甲七万九千具,箭支一千五百万。涿郡之北,也已齐聚各卫府兵四十五万人,这与我兵部记录,差相仿佛。唯独涿郡行宫一事,在我兵部职责之外。”

“那么现在,就是万事俱备!”

杨广眉梢微挑,兴致盎然:“朕意明日起御驾北行,率诸军亲征高句丽。今日召集诸位至此,是为朕北征之后,留守监国一事——”

只是他语声未落,这殿内就传出了一道苍老雄劲之音:“陛下!臣以为,陛下亲征一事,仍需商榷。”

殿内众人闻言,都毫不意外的,把目光齐齐投向后方的民部尚书樊子盖。

这位年近七十,白发苍苍的老臣,正颤颤巍巍的从众臣之中走出:“陛下,那高句丽,不过是弹丸小国,民不过四百万,甲不过十万具。只需遣一上将,率二十万兵伐之,必可摧枯拉朽,平灭此国。又何需陛下亲征,劳师百万不可?”

“是么?”

杨广笑了笑,对樊子盖的冒犯之举,毫不以为意:“可是爱卿,汝可莫要忘了,在开皇十八年,就是你口中的这个弹丸小国,曾使我父皇,灰头土脸啦。”

开皇十八年,高句丽王率靺鞨骑兵万余进攻辽西,被营州总管韦冲击退。之后隋文帝杨坚,以汉王杨谅、王世积为行军元帅,统领领水陆三十万伐高句丽,以尚书左仆射高颎为汉王长史,周罗睺为水军总管。却因大雨水患,运输不继,导致军中疾病丛生;水军亦在途中遭遇风,船多飘没。三十万隋军,还未至高句丽地界,就已死伤了十分之八九。

隋文帝无奈,又因高句丽王上表谢罪,自称“辽东粪土臣元”,于是顺势罢兵,待之如初。

“正因记得,才要劝谏,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樊子盖手持玉圭,面无表情道:“高句丽距我大隋数千里之遥,间有大洋阻隔,需得跋山涉水,绕道辽东。而大军远征,悬于境外,凶危莫测。一旦有疫病滋生,又或天灾阻道,臣恐山河动荡。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臣请陛下思之。”

他身侧一位红袍老者,稍稍迟疑了片刻,随后也硬着头皮往前踏出一步:“臣苏威附议,自古以来,天子不可轻出,陛下运筹帷幄,遣得力将军前往便可,高句丽不过疥癣之患,不足为惧,陛下何苦立危墙之下?”

这是苏威,当朝重臣,三朝元老,其父乃前朝度支尚书苏绰之子,曾辅佐宇文泰改革,功高望重。

大隋代周之后,苏威亦备受隋文帝赏识,与已故渤海郡公高颍辅佐先皇,并参机要。

至今上继位,苏威又曾任尚书右仆射。虽于大业三年因事罢免,可在起伏之后,又得任太常卿、纳言,不但位列选曹五贵之一,更是朝中实际性的宰执,可见爱重。

苏威本不赞成杨广东征高句丽,可心知这位不爱听人谏言,故而隐忍至今,只是杨广要亲征,苏威是万万不敢同意的。

杨广则依旧不说话,只微微摇头,脸色已经不霁。

那御史大夫裴蕴,却在这刻出列,神色不满的说道:“高句丽之征,朝堂之内早已争议多次,早有结论。陛下的出兵诏令,也在大业七年,就已发出。二位莫非是要陛下,自食其言吗?这发出的诏书,难道还能收回不成?”

他说到此处,又冷笑着问:“樊尚书说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此言大谬,也有失公允!我朝自从大业四年起,即开凿永济渠,并遣人打探绘制辽东与高句丽地形,又在涿郡聚集粮草军资,另造海舰三百。陛下为此战处心积虑,积聚四载,樊尚书却言陛下未曾殷鉴前过?”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则紧随其后,声如洪钟:“陛下百万雄师,旌旗蔽空,此等出师,亘古未有,再有我军兵精粮足,军甲器械远胜那高丽小国,待挥师而至,那弹丸夷蛮必望风而靡!有何风险可言?”

樊子盖闻言稍作凝思,就又继续言道:“大业元年,朝廷发四百万民力,营建东都,开通济渠;大业二年,招二百四十万丁男掘堑,自龙门东接长平、汲郡,抵临清关,度河,至浚仪、襄城,达于上洛,以置关防;大业三年,朝廷又发二百四十万人修榆林长城;大业四年,天子再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永济渠;

大业五年,征吐谷浑;大业六年,陛下南巡,又修江南河。如今各地百姓早已不堪重负,闻役而变色。尤其河南山东等地,不但民生凋敝,耕稼失时,田畴多荒。

臣请陛下体恤,将出征之日,稍稍延后。再或者,遣一大将领军东出。正如宇文大将军之言,高句丽弹丸夷蛮,我朝何需以牛刀杀鸡?”

杨广听到此处,神色却已十分不虞,他皱着眉头,看向裴蕴:“果真如樊爱卿之言?”

“近年徭役确实繁重,可朝廷也免去了所有役丁租赋,作为补偿。”

裴蕴朝杨广躬身一礼:“且陛下即位以来,便施以轻徭薄赋之策,不但将成丁之龄,提至二十二岁,更免去了天下女丁之役,此政亘古未有。私以为陛下之仁德,古之圣君不能及。”

“圣君之言太过,卿爱我,怕是不肯言朕之非!”

杨广却微一摇头,再问李渊:“叔德你呢?可也以为徭役繁重?”

乍然被点名,李渊只觉头皮发麻,心想这徭役,何止是繁重而已?只会比樊子盖说的更严重,

各地百姓,尤其山东山西与河南一带,早就不堪重负了。

裴蕴说什么古之圣君不能及,更是笑话。

记得大业元年,光是营建东都与通济渠,就死难百万余人。僵仆而毙者十四五焉,每月载死丁东至城皋,北至河阳,车相望于道。

大业七年,朝廷又征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及洛口诸仓米至涿郡,船只相次千馀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数十万人来往驰道,挤满道路,昼夜不停,死者相枕,臭秽盈路。

这是他亲眼所见,昔日他任楼烦郡守,曾亲解楼烦一万四千役丁入京,可最后生还者,不足三成。

他这表弟,可能确有爱民之心,登基之后,也屡施仁政。

然则寒门之臣多谄媚,下面那些负责营建东都,督造运河之官,为逢迎圣意,追赶工期,对役丁百般催逼,全不惜人命。

这位陛下能够看到的,也永远只是巍峨的宫城,笔直的御道,壮观的运河。

至于那些役丁留下的累累白骨,早被清扫一空。

不过这些话,李渊却是万万不敢在杨广面前说的。他凝声思忖了片刻,便凝声回道:“樊尚书之言不假,之前臣主政岐,陇二州之时,民间逃役之事,就屡有发生,近年尤其严重,百姓畏役如虎。不过那高句丽,也是我朝心腹大患,不可不除。

可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朝不能因其国小,而有半点轻视。臣听说昔日始皇欲征楚,首问王翦,需大军六十万,再问李信,只需二十万骑。结果后者败于城父,前者则一举灭楚,”

他此句道出,就见人群之中,有数人投来讶异的视线。有惊讶,有嘲讽,也有恼怒。

不过随后,众人就再无心关注这位。一句声质清朗,语声铿锵之音,自来众臣之后响起。

“征讨高句丽一事,确是势在必行!”

插言之人,正是御史大夫裴蕴:

“自先皇年间,高句丽便北联突厥,南通陈朝,怀虎狼之心,窥我大隋疆土,更控契丹,靺鞨二族为己用,为祸北疆,犯境达二十七次,屠戮边民十余万,使四海不得清平。

便是陛下登基,扫平四方之后,其王高元也依旧野心不死,不遵籓礼跋扈不臣,两年前更欲暗结突厥为援,阴图叵测。似此等狼子野心之辈,若不严惩,我朝四方恶邻,难免效尤。且此国窃居之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更是我中原旧土!故而高句丽之征,势在必行。想必诸位同僚,并无异议?”

他说到此处,又用压迫性的视线扫视殿中,见众人都神色默默,都无言语。

裴蕴才又微一振袖,朝着杨广一礼:“可诚如唐国公之言,高句丽虽是弹丸小国,民不过四百万人,可近年国势日渐强盛,又有契丹,靺鞨等族为其羽翼,绝不可轻视。

而我朝如欲节俭民力,就正该一鼓作气,将高句丽一举荡平才是。一旦战事迁延,只会倍增损耗,与樊尚书节俭民力之愿相反。再如陛下,以为臣见知浅薄,不足采信,那何不问问在场几位兵法大家?”

第十七章 李渊献策

“哦?”

杨广楞了楞,随后便眸光森然的注目着裴蕴,眸光闪动。

此时也不止是这位大业皇帝,便是李渊,也觉讶异。

在殿中诸多众臣,要说用兵之能,就只有裴矩,宇文述,段文振这三人,可以当得起‘兵法大家’这二字了。

宇文述不用说,当朝左翊卫大将军,身经百战,战功赫赫。

兵部尚书段文振,更是朝中柱梁,大隋定海神针。开皇年间,段文振奉先皇之命,以行军总管之职统帅大军,大败突厥达头可汗,斩获无数。

至于裴蕴,这位当朝黄门侍郎,不但是为天子经营西域,平灭吐谷浑,分裂东西突厥的无双智者。年轻之时,更曾率三千敝卒,平定岭南,攻灭俚帅王仲宣数万大军。用兵之能,并不逊于当世任何名将。

可段文振反对征讨高句丽,屡劝天子而帝不从,裴矩也曾力谏天子亲征,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而之前大业皇帝,之所以能够强行推动辽东之征,完全因其独断专行,加上内史侍郎虞世基,兵部侍郎斛斯政等诸多亲近忠臣之力,

裴蕴让天子垂问这两位,岂非是自找霉头?

可杨广随即就若有所思,唇角浮起了一丝莫名笑意:“御史大夫之言,大有道理。伯通(宇文述字),弘大(裴矩字),还有段爱卿,不知三位,可有言以教我?”

宇文述当仁不让,不等杨广开口询问,就语声慷慨激昂的回道:“臣以为,陛下登基八年以来,平契丹,定突厥,灭吐谷浑。此等功业,唯秦皇汉武可与陛下比较,古之帝皇皆不能及。只需再扫平高句丽,便可使四方平靖。其时自可予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享太平盛世。且陛下深谙兵法,如今举百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征讨辽东,岂有不胜之理?”

“爱卿此言大善!待四方平靖之时,朕自当于民休养生息。”

杨广不由抚掌,随后又问裴矩:“那么弘大呢?”

黄门侍郎裴矩大约六旬左右年纪,面容清隽,气度雍容,仪表堂堂,这位的神色,却是饱含无奈:“陛下诏书已发,又聚兵甲百万。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说到这里,又少有些犹豫,片刻之后,才凝声说道:“大军在外,譬如太阿,且涿郡储粮五百万石,又有巨量兵甲箭只储备,这主帅人选,陛下需慎而又慎。”

杨广听至此处,不由微微颔首,唇角旁的笑意,益发浓郁。

“陛下要发兵百万可以,亲征亦无妨,”

段文振手持玉圭,神色肃然:“可臣恐辽东粮道,不能供应百万之军。尤其十月之后,北方河道大半封冻。故而此次征辽之战,必须在入冬之前了结。渡辽水之军,绝不得超出五十万,渡浿江(鸭绿江古称)者,也当以三十万军为宜。”

“三十万?”

杨广略作凝思,就慨然应允:“段爱卿之言,朕记下了。然则卿为左侯卫大将军,为朕之副帅。这具体的用兵详略,可至辽东之后,与朕详议。”

“此外还有一事!”

段文振抬起了眼睑,目中略透疲惫之意:“臣闻辽东之地苦寒,不逊于漠北。然则我朝府军装备的墨甲,大多铸造于开皇年间。其时南陈未灭,数十万大军陈于江北。所铸之墨甲,都为攻陈而造,并不适于北方。故而臣于大业七年春,遣人携各式墨甲入辽东试验,发现那‘盾山’,‘血戟’,‘神风’等等型号,在秋夏之季还好,可一旦入冬,要么是机油冻结,要么是点火不能,都无法正常使用。”

杨广闻言,不禁眉头深锁,他明白段文振的意思。如今大隋府军的墨甲,确有六成是在灭陈之前铸造。

之后那‘盾山’,‘血戟’,‘神风’等等型号,因经过实战检验。不但战力强大,更坚固耐用,所以洛阳与江都的铸造局,又陆陆续续铸造了不少。

使得这些墨甲,在地方府军中,占据了七成之数。

这意味着一旦入冬,他们带入辽东的这些甲具,都将成为只能看不能用的废物。

“这次征讨高句丽,何需拖到入冬?”

宇文述一声寒笑:“以臣预计,最多五个月内,我军就可将高句丽踏平!”

“高句丽自非我朝之敌,可其国百年积蓄,不可等闲视之。宇文将军此言,太过轻敌。”

裴矩微一摇头,神色不以为然:“所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而无患。段尚书老成谋国,还请陛下深思。”

杨广也没去理会宇文述,他已陷入深思:“所以爱卿才会在去年入冬之后,下令各个铸造局,全力铸造破锋,狼牙,巨门等甲么?可为何不早与朕说——”

他语声未落,就见段文振的面上,现出了几分讥诮之意。杨广也顿时想起,自己入东之后,就至江都巡视,一直巡游至今。许多政务,都丢在了一旁,至今未做处置。

段文振想必是已奏报过了此事,只是自己,未曾细观这位兵部尚书的奏章而已。

他气息不由一窒,忙止住了言语:“如今我大隋库中,可有足够的墨甲更替?”

“问题是各地武库中,适宜北地作战的墨甲,总数只有一万七千具,而即便臣已在七年五月,就已命各地铸造局,尽力打造如破锋,狼牙,巨门等型号甲具,可至今为止,也不过完成三万三千具。”

段文振的神色无奈:“然则要将这百万大军换装,还有十七万具的缺口。”

诸臣闻言,不由再一次面面相觑。

良久之后,裴蕴才试探着询问:“能否从北地边军,调用部分?”

“不可!”

裴矩微一拂袖,语声清冷:“陛下亲征之后,我朝大军在外,北地边防,更不得松懈分毫。那突厥虽已一分为二,可其族控弦之士,仍达百万,岂可轻忽大意?”

“难道真就全无办法?”

杨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心,他先以询问的目光,看民部尚书樊子盖,后者却也是苦笑:“请恕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开皇以来,各仓储粮,可供我大隋三十年所需。可这墨甲,民部无能为力。”

杨广无奈,又欲问苏威,后者却也是一脸的为难之色。

而正当这位大业皇帝,怒火渐生之时。位于诸人之后的李渊,突然出言:“臣有一策,或可解陛下之忧!”

“叔德?”

杨广诧异的随声望去,随后就眼现期待之色:“叔德有何良策,可说来听听。”

他知自家这位姨表兄弟,能力也很不俗。

“能够用于辽东战事的墨甲,朝廷府库中没有,可在民间,却有高达数万具储藏。”

李渊说到此处,果见在场诸臣,除裴矩,樊子盖与段文振三人之外,都眼现错愕之色。

“臣在地方为政时,常见地方乡豪望族,仗恃家中私藏墨甲横行不法。而这些甲具,绝大多数是由晋汉年间铸造,交付边军使用。且有许多,至今都保存完好,性能极佳。”

“地方豪族,私藏墨甲?”

杨广一声呢喃,目光略显沉冷:“晋汉年间铸造的墨甲,是否堪用?叔德你预计,具体的数量是多少,是否能强行征收?”

李渊听到这后一句,就不禁额冒冷汗。若今日挑动了天子强征民间甲具,这可非他所愿。

幸在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裴矩就已抢先出言:“陛下不可!我朝虽有禁甲之令,然而如今乡间藏甲者,大多都在地方根深蒂固,有坞堡为据。一旦大规模强征,只恐民间动荡。一旦乱起,恐损我朝征辽之策。”

杨广不说话,只一声轻哼,以示不满。他昔日身为皇子时,也知地方情势。

这是晋末以来的遗毒,那时五胡乱华,诸族混战。地方汉人大族被形势逼迫,在各处险要之地大量建造坞堡,聚集甲兵以求自保。

而在开皇年间,民间私藏之甲,不下九十万具。

即便朝中颁发了禁甲令,严禁墨甲交易,也未能将这数字降低多少。

“此为良策!”

段文振凝思道:“据臣所知,汉晋边军之甲,大多都为抵御匈奴鲜卑而造,战力强大,用料十足。虽是年代久远,可只需零件未曾磨损太重,那就只需稍加修缮改造,便可用于辽东之战。”

众所周知,汉晋时的造甲之术,远胜当今,

“而朝廷如以征辽为名,将强征与赎买二策并行。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向民间收购。那么以臣预计,至少可从民间收得墨甲七万尊以上!”

李渊目光闪动:“此为一举两得之策。”

他没说明这一举,到底是哪两得,可此间诸臣,却都已领会其意,

“七万尊墨甲,还不足以让征辽府军全数换装。可如今距离入冬,还有半年有余。大兴(长安),洛阳,太原,江都,襄阳,成都六大督造司全力开工,六个月内,至少可打造制式墨甲六万具,距离十七万缺口已经不远。”

第十八章 李家当立

“善!”

杨广一声称赞:“就用唐国公之策,其余的缺额,可暂从北方边军调用。”

见段文振裴矩再无异议,杨广不由赞赏的看了李渊一眼:“叔德你很不错,不愧是朕看重的肱骨之臣。这次亏得是卿,否则此事,真得让朕头疼半天。”

李渊喜不自胜,面泛红光:“这本是臣份内之事,臣承蒙先皇与先皇后亲厚,又得陛下看重,历任几州刺史,却无甚建树,某有愧于龙恩,整日心戚戚然,只恨自己能耐有限,拳拳之心不能报答陛下万一!”

“此言太欠,朕知你历任三州刺史,两任郡守,都政绩裴然。”

杨广的神色,愈发满意:“既然这赎买与改造墨甲之事由你提出,便由你领卫尉少卿职坐镇东都,替朕把这事给调配好了。稍后我让中书舍人,给你旨意。入冬之后,如若各部墨甲不能如期换装,朕便唯你是问!可若能如期完成,那么朕得胜归来后,必酬卿之功!”

李渊神色肃然,躬身一揖:“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杨广长声大笑,随后又振衣而起,神色冷肃:“朕御驾亲征,前往辽河督战一事,诸卿已勿需再劝。朕已下定决心,十日之后经永济渠北上涿郡!今日召集诸位至此,也只是为监国以及大兴东都留守一事。”

※ ※ ※ ※

监国的人选,其实无需议论,皇后萧氏是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而帝都大兴与东都洛阳的留守,则只有元德太子杨昭所遗三子,最合杨广心意。

杨昭是杨广长子,孔武有力,能拉强弓,节俭朴素而又生性谦和,仁爱有德,深受杨广喜爱。可惜英年早逝,年仅二十二岁就死在了大兴城。

不过这位留下的三位皇孙,却俱皆聪颖颖悟,敏而好学。

其中皇长孙杨倓,最得杨广喜爱,时时刻刻都要带在身边,亲自*。每次出巡,杨倓都需随驾

所以这次征辽,将由皇次孙杨侗,坐镇东都;德太子杨昭第三子代王杨侑,为大兴留守。

这并没什么可争论的,诸臣真正要议的,是留守辅佐的大臣。

两位皇子还是总角垂髫之年,少不更事,大隋自然不能依靠两个小儿来处理国政。至于萧后,虽是出身兰陵萧氏,可终究是一介妇孺,见识短浅,难令朝中众臣心安。所以这留守辅佐萧后与皇孙监国的大臣人选,至关重要。

最后选定内史侍郎虞世基,纳言苏威留驻东都辅政,另晋屈突通为左骁卫大将军,助代王杨侑坐镇帝都。

等到诸事议定,杨广移驾之后,段文振便步如流星,直往殿门行去。自从杨广年前,颁发征辽诏书之后,兵部就是如今朝廷六部中,事务最繁重的一部。

而段文振身为兵部尚书,自也是百事缠身,

不过这位在从李渊身边经过时,却特意停步看了李渊一眼:“李公今日所建之策,某未能想到,也确为上善之策!这筹集墨甲之事,就拜托李公了。我想以李公之能,必不会辜负陛下重望!”

“某自当尽力!”

李渊受宠若惊,忙躬身朝段文振拱手一礼。可这位早已是脚步带风,远远离去。

而正当李渊起身之时,那御史大夫裴蕴,也已行到了他的身侧。此人手抚长须,目光似鹰般扫视着李渊上下,意味深长的说道:“李公,听闻一月之前,李公向陛下敬献了两位美人,如今都深得陛下宠爱?”

“裴公?”

李渊愣了愣,不禁面色愕然的,向裴蕴看了过去。

敬献美女,确有其事。可他不知这位御史大夫,对他说出这些言语,到底是什么用意。

“并无他意!只是没想到而已,堂堂的唐国公,八柱国家的武功李氏之主,居然也成了一位谄媚幸进之徒。”

裴蕴哈哈大笑,而正当李渊怒火升腾之时,这位却又似笑非笑,将双手背负于后:“除此之外,某的部属,最近还打听到另一奇事。如今民间正有谶语流传,广为东西二都小儿传唱。其中一句,说是‘十八子,坐天下’…不知这一事,唐国公可曾听闻?”

李渊先是不解其意,可片刻之后,他就身躯一震,眼现骇然之色。那原本卑躬的脊背,也瞬间冒出一股冷汗,浑身如跌入冰窖般幽冷。

“我想这十八子合起来,不就是个李字么?李公啊李公,请好自为之!”

当此句道完,裴蕴便又悠然笑着,昂首阔步,大步离去。独留李渊立于原地,宛如冰雕木塑。

※ ※ ※ ※

深夜时分,一尊满布蓝色魔纹的钢铁墨甲,耸立在李世民的帐篷中央。

李世民则立于这墨甲身前,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不到手指头大小,仿佛齿轮般的零件,嵌入到这墨甲腹部的装甲板后。

当卡槽对接的刹那,这尊墨甲的周身,顿时发出了一阵‘咔嚓嚓’的响声,所有的零件,所有的齿轮,都开始急速运转起来,流畅而复有节奏。那些蓝色的魔纹,也发出了阵阵荧光。

李世民不由后退数步,眼神兴奋的上下打望着这尊充满着奇异美感的甲具。

此时距离他们在河畔遇袭之夜,已经有五日。

而他现在身前的这尊‘魔战’甲,正是源自与当日他那两个对手,留下的墨甲残骸。

历经五日时间,李世民终于将二具甲合二为一,修复出一尊完整的‘魔战’。

其实这才是他在临汾郡的两次战斗中,最大的收获。

需知士级战甲,价格通常是一千贯钱左右,尉级战甲,则是三千贯。

而之后的将级,则是至少万贯。不过这只是平常的墨甲价格,似‘牛魔’这样,具有特殊战技的将级战甲,至少也得四万贯以上。

‘魔战’在三国时代,是出门了名的威力巨大,却又造价低廉。所以这尊甲,在洛阳黑市,最多只能卖个二万五千贯。

可这价格,却比他们缴获的那几十尊的士级战甲,加起来的价格还要高了。

“二兄,这尊墨甲,算是修复了吗?”

李玄霸站在李世民后面看着,眼里也满是好奇。

“嗯!差不多能用了。”

李世民压抑住了喜意,又专心:“不过里面有几个关键的零件状态不佳,回洛阳之后,还得到黑市里面淘一些备件更换。这不太好办,这魔战甲虽然打造了四百多尊,可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东西,备件未必就能够配齐。”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自己手工制作,或者寻那些高明的匠师出手了。

问题是他平时要修炼武学,没有太多时间。而高明的匠师,往往也收费极高。

“这只是小事吧?几个零件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李玄霸艳羡非常,语含感慨:“真没想到,兄长的手艺,居然到了这个地步,都已经能修复将级墨甲了。”

这尊魔战甲如果卖出去,又是十尊具装铁骑。当然他的兄长,也可拿来笼络那些将级强者,为其效力。

李玄霸心想自己兄长既有这样的本事,日后就只需随便弄些墨甲来修一修,就能家财亿万。搞不好一两年内,就能凑个两三百具装铁骑出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这使他都不禁心动,想这是不是要跟兄长学一学,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修复将级墨甲,哪有那么简单?”

李世民知道李玄霸的小心思,不禁微微摇头:“我的制甲之术,最多只有六品。这次算是运气不错,两尊甲的损伤部位都不一样,刚好搭配在一起,核心的动力炉,也没有太大的损伤。”

否则的话,他是绝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独力将这尊‘魔战’复原。

李玄霸在是撇了撇嘴,他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走路?这方面还是有些见识的。

这几天他是亲眼看着李世民,在没有太多工具依靠的情况下,一点点的将这尊甲修复。不但手法娴熟无比,整个过程也极为流畅,

他的二哥,似对‘魔战’的结构,完全了然于胸,没有任何的停顿与迟疑。

这可不是一般的制甲师,能够办得到的。

而随后李玄霸,就见李世民在‘魔战’甲的胸部一按,后者顿时分解开来,化作一块块的冰冷甲片涌上了李世民的身躯。只一瞬之后,就完成了重组。

李世民操纵这甲,走到了帐篷外面。连续做了几个姿势,随后就一声轻赞:“这甲果然很不错!”

速度与他的百衲甲相当,力量则是百衲甲的一点二倍。

在三国时代,此甲能够风靡一时,果然是有些道理的。能够以三万五千贯左右的造价,拥有如此性能,此甲的创造者,确有踔绝之材,

不过他最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玄霸,给我注意了!”

随后李世民就蓦然拔刀,往前方一个重斩。瞬时一道隐约的白色刀气,从他的刀锋之上冲出,使得前方尘土飞扬。

李玄霸得李世民提醒,在旁边仔细注目细观,发现他二哥施展这战技的刹那,那‘魔战’甲的手臂,果然出现了刹那的僵滞。

这如果是对实力在李世民之下的对手,必可摧枯拉朽,所向无敌。可如敌人的实力与己方相当,却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第十九章 娇嗔少女

“可惜了!否则这甲,说不定比我的牛魔还要强些。”

李玄霸不禁摇头,随后就反应了过来:“二哥你怎么就能够使用这尊甲的战技了?”

武者实力到了将级,修出真元之后,就有了使用战技的资格,而‘魔战’甲的战技,又是出了名的容易掌握,将战技的门槛,降低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可李世民掌握这战技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些。才刚穿上身,就能够施展了。

“这很值得奇怪么?这甲毕竟是我亲手拼凑出来,每一个螺丝钉,每一个齿轮,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此外我修的五轮神气诀,本就擅于变化,适应力是极强的。”

李世民摇了摇头,语中满含着兴奋之意。他接着又走回到帐篷里面,将这身的‘魔战’甲脱了下来。再用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法,把这尊墨甲的零件,一一拆开。

这让李玄霸,再次疑惑不已:“这甲不是已经修好了吗?二哥为什么又要拆开?”

“不拆开,我怎么知道它是怎么运转?”

李世民很快就将‘魔战’的胸甲完全卸下,此时他又拿出了一个放大境,仔细观察着里面的结构。

须臾之后,他眼里就一阵发光:“果然!这尊甲面的魔纹,其实作用微乎其微。之所以能够帮助武者使用战技,主要还是因它的机械结构与众不同。这尊甲的手臂,可以在斩击姿势下,发挥出超过平常两倍以上的力量,代价是手臂的关节,暂时锁定。不可思议,设计出这尊甲的人,真是天才——”

“听不太懂!”

李玄霸微一摇头,眼神茫然:“二哥你在研究这个?可这种取巧之法,有什么用?三百年前,这‘魔战’甲不是早已经淘汰?”

“是淘汰了。可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研究别人的制甲技艺,可以滋生自身的灵感。且日后我炼造墨甲,说不定能够用到这种特殊结构。”

李世民说到此处,不禁笑了起来。他的理想,就是又自己亲手打造出一尊,能够传世的墨甲出来。

神级不敢指望,能够铸造出一尊王级战甲,此生就已满足。

此外他研究这‘魔战’甲,还有另一个目的,这源自于他不久之前,滋生的一个想法。

“这种结构的最大价值,是可以在尉级,甚至士级墨甲身上使用,可以让普通的甲师,在斩击之时,使用出平常两倍以上的力量。玄霸你不觉得,这很可贵,也很可怕吗?”

李玄霸一头雾水的摇头,心想即便这种技术,用在士级墨甲上,又能如何?这个手臂僵滞的破绽,迟早会被人发现,

不过紧接着,他就见李世民从旁边角落力,取出了一根木制的兵器,塞到了的手上。

那应该是一把刀,可柄与的刀身长度都很惊人。刃长五尺,柄长六尺,加起来足有一丈一。

“我把这种兵器,命名为陌刀!可劈砍,可枪刺——”

李世民的眼里,光泽璀璨:“单打独斗是不行,可如果是战场上,上千具这样的墨甲。列阵如墙前进呢?”

“如墙而进?”

李玄霸闭着眼,想象着这样的场景,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色变:“二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可他随后又问:“对了,二哥以后,果然还是准备从军?说来我们后天,就可返回洛阳。我听说父亲,他一直想要送二哥你入国子寺?二哥你现在,怕是已经躲不掉了。”

李世民闻言气息一窒,神色一时复杂之至:“国子寺?可能会吧!我还没做决定。”

他的父亲李渊,是想要将他送入国子寺,学习武艺兵法,博取进身之资。

李世民对军功并无渴望,可李家生他养他。日后他总不能让别人说,是他李世民玷污了武功李氏的威名——

也就在这刻,那帐门忽被掀开。两兄弟转目望去,只见观音婢正笑盈盈的提着一个食篮,款款行入。

“我给舅父煮了羊肉羹做夜宵,还剩下一些,就想这送与两位哥哥尝尝看!”

观音婢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放置兄弟俩之间的案几上,

也不管二人反应,观音婢径自取下剔红二龙戏珠纹样的食盒盖,撩起衣袖,露出一断白玉般的皓腕,铜灯照耀下,似有莹光散出。

“羊肉羹?”

李玄霸咽了咽口水,朝着那食盒望了过去,却被观音婢那白玉无瑕的手臂,晃得双眼发懵。

李世民也是眼神微闪,忙挪开视线,淡声道:“多谢姑娘了!”

观音婢白皙的俏脸微红,将两碗满满的羊肉汤端至两兄弟跟前。李玄霸是个馋嘴的吃货,很快就又被那肉香四溢的羊肉汤吸引过去。

“好香,无垢妹妹的手艺,定是极好的。不过这满满的一碗,可不像是剩下的。该不会是特意给我们做的吧?”

李玄霸口无遮拦,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观音婢闻言,脸上红霞更胜。她微不可察的斜视了李世民一眼,后者却是神态自若,似听而不闻的端起了羹汤。

这一口入腹。李世民顿觉胸口热气翻腾,舒适至极,不由一声轻赞:“长孙姑娘果然好手艺,这肉汤很好喝,有大厨的味道。”

李玄霸也啧啧赞叹:“确实美味,日后也不知道谁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娶到无垢妹妹为妻。那一定能享尽口福。”

观音婢欢喜不已,脸蛋红扑扑的宛如仙桃:“才没有,教导我学厨艺的那几位大娘,都说观音婢的资质很差劲的!不过如毗卢遮哥哥喜欢,明晚观音婢还还可以再做。”

李世民愣了一楞,可随后就装作没听见,将筷子一搅,夹起一块羊肉入肚,

李玄霸那边,则抱怨了起来:“只有毗卢遮哥哥,没有我吗?”

也在这时,那他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李世民的碗,只见那羹汤里面,有着一枚鸡蛋沉浮,若隐若现。

李玄霸不禁横眉,有些奇怪:“二哥,为何你碗里有鸡蛋,我的碗里却没有?”

“诶?怎么会?”

观音婢也错愕的看了李玄霸的碗里一眼,随就后神色尴尬,眼神飘忽,“那可真对不住,我明明准备了的,好像是临走的时候疏忽,忘记给你盛了。”

李世民看着观音婢那手足无措的表情,不由莞尔,突然发觉这个小他两岁的小女孩,还是蛮可爱的。

不过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随手将那鸡蛋,夹到了李玄霸碗里,

“以前没吃过蛋?这也要大呼小叫?从吕梁山出来到现在,你我有多久没能吃上这样一口热羹?人家送给你吃,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还叽叽歪歪?”

“话是这么说——”

李玄霸说到这里,忽然语声微顿,那乌溜溜的眸子,在李世民和观音婢身上转溜一圈,随后就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看不是忘记了,而是长孙姑娘更疼我二哥才对!”

“李玄霸,你,你在乱说什么?什么叫,叫更疼二郎?”

观音婢头顶,已开始冒烟,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囫囵。而她的脸蛋,也从仙桃向西红柿靠拢。

“我胡说了?那无垢妹妹你这么心虚做什么?”

李玄霸嘿然冷哂,他自以为发现了某个真相,得意非凡。不过他这句还没说完,李世民就已经一巴掌拍在李玄霸的头顶上:“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神色肃然,起身朝着观音婢一礼:“长孙妹妹莫怪,我三弟一向口无遮拦,些许玩笑之言,长孙妹妹你莫要在意,”

此时李玄霸,也觉自己的话,有些过份了。他咂了咂嘴唇之后,就一边低头啃着鸡蛋,一边嘴欠的小声咕哝:“我明明说的是实话,果然老实人是最吃亏的,”

观音婢下意识的,就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却又觉这有欲盖弥彰之嫌,可如是什么都不说,又更觉尴尬,最终她只能跺了跺脚:“你们兄弟继续吃,我,我去外面等,”

道完这句,观音婢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等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帐门之外,李玄霸就冲着李世民一阵挤眉弄眼:“我看观音婢,一定是喜欢上你了。”

李世民一口汤差点呛在喉咙口,抬脸瞪着自己这傻愣弟弟,目含警告。

“观音婢她已将至及笄之年,玄霸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经一下脑袋?这些话,也是能够随便说的?”

此时因常年战乱,胡人入主中原之故,民间风气极为开放。可这只是在民间,高门大阀之内,规矩还是极重的。

且据李世民所知,长孙兄妹如今都境况不佳,自其父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病逝之后,二人就被其长兄赶出了家门。

这个时候,观音婢若被损了清白名声,日后的处境,只会更加的恶劣。

且李玄霸这些话,如是一个不好,传到长孙无垢未来夫家的耳中,后果也不堪设想。

李玄霸闻言后,气息顿时为之一窒,嗫嚅着道:“那二哥你把她娶了不就得了,我反正是蛮喜欢她的。观音婢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李世民。

第二十章 眉目传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的婚事,何时轮到自己做主?”

李世民微微一叹,随后就三口两口的,把那羊肉庚喝完。再将二人吃干抹净的碗给收入食盒内。

当他提着食盒这走出帐外,果见观音婢,正立在十丈之外的一处小丘,往不远处的河面眺望。那雪白的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浮动,将这面容身姿无不绝美的少女,衬得仿佛仙子下凡。

这使李世民微微失神,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之意,须臾之后才恢复过来,忙疾步向少女行去。

“夜深露重,无垢妹妹,你怎么就站在这风口?”

走近之后,他才法相观音婢那俏白脸上,似有愁云萦绕。

后者也直到此刻,才蓦然惊醒,当发现李世民已经到了她的身侧一步之外。观音婢顿时又脸色微微发红,“毗卢遮哥哥….”

“怎么在这发呆?可别冻到。”

李世民淡淡一笑,将食盒递了过去:“无垢妹妹手艺不俗,羹汤也很暖腹,多谢了!”

“能合毗卢遮哥哥口味就好,”

观音婢接过食盒之后,却又神色肃然,郑而重之的朝着李世民大礼拜下:“其实这次来,也是为叩谢二郎哥哥,对我舅父兄长的救命之恩!”

李世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欲伸手搀扶,可他身前的少女,却已先他一步拜伏于地,

李世民没奈何,只好往闪身避开。

“观音婢,你这是要闹哪样?想要折你二郎哥哥的寿吗,喂喂,这未免也太歹毒了。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观音婢闻言,不禁莞尔,不过她却仍一丝不苟的,朝着李世民拜了三拜:“毗卢遮哥哥的大恩大德,观音婢可能这一生一世,都无以为报。今日只能以礼拜谢,再铭记于心,以待来日。”

“那也没必要这样。”

李世民苦笑了笑,神色无奈;“说是救命之恩,却有些过了。李某那夜也是为自救,再以高世叔的高超术法力,无忌兄的武道修为。只要能狠下心,脱身不难,其实长孙妹妹真无需在意的。你我两家,乃是世家,本就当守望相助——”

不过他语声未落,就被观音婢打断:“毗卢遮哥哥,可能也听说过我家的情形。我兄妹二人,少年丧父,之后又被长兄弃如敝履,逐出家门,幸亏有舅父施以援手,才使我兄妹二人,未曾流落街头。”

少女的眸光幽然,自顾自的说着:“对我而言,舅父与兄长,就是我这一生最亲近之人,也是观音婢的天,是我在这世间唯一能依靠的支柱与依仗,所以那天夜里,见他们二人被贼匪合围,观音婢真感觉这天都快要塌陷下来。绝望难以形容。”

李世民默默无言,对长孙家的事情,他略知一二。如若当日高士廉与长孙无忌,果真战死,那么此时的长孙无垢,命运将比之水中浮萍,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所以毗卢遮哥哥,想必也能理解观音婢的心情吧?“

观音婢那纯澈的瞳仁里,闪着幽光:“当日的毗卢遮哥哥,可是帮我撑住了这一片天呢!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重的恩德。”

可她随后又神色黯然:“可我也知道,以毗卢遮哥哥的大才,观音婢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回报的机会。只能如此,聊表感激之情。”

她眼前的少年,虽不知因何缘故,要将那绝世的锋芒,收在鞘匣之内。

可观音婢却知,故楚国公对李世民的评价,绝未有错。

能征善战,有勇有谋,且胸怀坦荡,气宇轩昂。其才如龙跃凤鸣,不逊兰陵武王——

这样的人物,未来必定会展翼高飞,翱翔于天,与鲲鹏神龙为伍。绝非是她一个弱女子,所能企及。

李世民这刻,却觉怦然心动,被观音婢那诚挚专注的目光看着。他只觉自己那本该厚如城墙的的脸上,居然破天荒的开始发热,自己的心跳,也在不断的加速。

※ ※ ※ ※

两日之后,东都洛阳城终于遥遥在望,

洛阳古称斟鄩、西亳、洛邑、雒阳、洛京、京洛等等,古时夏商周汉魏晋等朝,都建都于此,因据于洛河之阳而得名、

不过汉时的古洛阳,在这个时代早已消失。如今的东都洛阳,是大业元年,当今天子在北魏都城的基础上,发百余万男丁改造营建而成。

整个城池东西宽约十九里,南北长约十七里,城墙则宽达六丈,高约五丈,内有一百零三座里坊。规模巨大,宏伟异常,仅次于西京大兴(长安)。

天子认为此处,南对伊阙,北据邙山。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而贡赋等;更西控突厥、东抚齐鲁、北定辽东、南接淮扬,是天下的中心,所以执意将都城从大兴城迁至此间,

为此还发近百万壮丁掘堑,自龙门东接长平、汲郡,抵临清关,度河,至浚仪、襄城,达于上洛,以置关防。以一条长达数百里的沟堑环卫洛阳,可以北拒突厥,防备山东,南制襄蜀。

李世民一行人,自北面‘徽安门’入城,却见这门口出入之人寥寥无几,与平时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情形,大相径庭。

李玄霸好奇不已,问了今日值守的城门尉,才知今日是隋炀帝御驾北行,誓师出征之期,所以全京戒严。且城里的百姓,也有许多都赶去东门,瞻仰圣驾去了。

而就在进入城门之后,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二人,便与李世民兄弟道别。

他们一家居住在玉鸡坊,而唐国公府,则坐落在世阀豪门聚居的尚善坊,并非是一路。

就在分别之际,李世民又不着痕迹的,扫望了旁边的一辆马车一眼,只见那边窗帘拂动,里面的少女竟也是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

当二人目光相对,观音婢顿时俏脸微红,忙又把窗帘放下。

李世民则自始至终,都神色平淡,毫无波动的移开了视线。自从那天夜里,少女向他拜谢过大恩之后,他与观音婢,就再没说过几句话。

他的性情,极其理智,虽是为这女孩心动不已,也颇为怜惜。却知自己对待观音婢的最佳方式,就是敬而远之。

“这就是眉目传情吗?”

李玄霸又凑到了李世民的身侧,看着高府远去的马车,小声说着:“总觉二哥你太小心了,反正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回去找母亲大人求一求,说不定就能如愿。”

“你又哪里看出我们是在眉目传情?”

李世民剑眉微扬,淡淡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你二哥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李玄霸嘿嘿的笑了起来,别人可能看不出他这二哥刚才神态有异,可他与李世民兄弟十几年,岂能察觉不到后者对观音婢的态度,已经与最初之时不同?

“我看无垢妹妹,无论是人品还是相貌,都是极好的。以后被人抢走了,二哥你可别后悔,”

李世民却毫无反应,打了个哈欠之后,就又睡眼惺忪的策马前行。

“嘁!”

李玄霸见自己二哥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禁感觉无趣撇了撇唇。可随后他又笑着道:“二哥,回府之前,我们不如先到上东门那边转一转?”

“去上东门?”

李世民只一转念,就已明白了李玄霸的打算。

这个家伙,定是打算去上东门看热闹。

李世民也觉心动,龙船北行,骁骑出征,这个场面,定是极其壮观。不过他随即就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去那边做什么?母亲年前就在盼你回归,别让她久等了——”

昨日他为进一步掌握‘魔战’甲的特殊结构,在修炼完后,又将这尊甲研究到了半夜,直到四更鼓之后才睡下。

不过这熬夜的收获也多,李世民估计自己,最多再有一夜时间,就能将这尊‘魔战’甲,分析透彻。

这个时候,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府,继续摆弄他那尊墨甲,哪里有时间,陪着李玄霸去乱逛?

不过他语音未落,就听李玄霸一阵哈哈大笑:“这可由不得二哥你。”

只见蓦然将马鞭一扬,驱策着身下龙马,直往左侧的一条街道疾奔过去。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李玄霸就已奔出百丈,带起了一溜的烟尘。

李世民见状,顿时一阵目瞪口呆。

“三公子!”

李岩也是措手不及,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拦截的时候,李玄霸的一人一骑,已经消失在了街角处。

他满面无奈的看了看前方烟尘,随后又眼含着请示的,朝着李世民看过了去:“二郎?”

后者则是头疼的以受扶额:“都跟上吧,我们也去上东门。”

正如他之前所言,他们的母亲窦氏,盼李玄霸回归已久。这个时候,他若是孤身一人返回唐国府,母亲必定会揪他耳朵不可。

且李玄霸的性情,他也很不放心。

这个家伙,本来就是一个喜好惹是生非的,在修炼赤日极真大法之后,性情则尤其刚烈好胜。

可此时在洛河龙船所在,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齐聚,一个不好,就会生出事端。

第二十一章 大军出征

李世民最终是在上东门的城门口,追上了李玄霸。

后者是悠然自得的等在这里,当李世民追来之后,还得意的一笑:“我就说了,这可由不得二哥。”

李世民恨不得一拳锤过去,让这家伙领会一下什么叫兄长的疼爱。可惜李玄霸这次却很聪明惊醒,一直都不愿靠近他三丈之内。

他没奈何,只能微微一叹:“还不快走?再晚就得散场了。”

原本李世民是想早点领着李玄霸回去,向母亲交差。可既然已到了这上东门,他也没有了回转之意。

这次大业皇帝为征伐高句丽,动员大军百万,丁役二百万人,据说连京城禁军,如左右翊卫﹑左右骁骑卫等等精锐,也将伴驾随征。这确实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可能未来几十年内,都未必能够见到。

至于这次李玄霸的任性妄为,先暂且记下。来日方长,他以后有的机会,教育自己的三弟。

上东城门距离天子的龙船所在,仍有一段距离。可好在那城门外的大道,此时空旷之极,一行人可以策马奔驰。而等到他们赶至洛水河畔时,只见这里周已是人山人海,各处高地都挤满了人。

不过这难不到他们两兄弟,作为硕果仅存的八柱国家之一,唐国府的招牌还是很管用的。二人身为武功李氏的嫡系子弟,也是许多人巴结都不可得的对象。

很快二人就在一处小山丘上,寻到了一处视野上佳的所在,开始向洛河方向瞭望。

而仅仅第一眼之后,李玄霸就倒吸了一口寒气。

“这就是天子的龙船?”

就在两百丈外,洛河的北畔,有一艘巨大的楼船,正停在岸旁。这艘船赫然宽达十五丈,长四十丈,高则足有九层之巨。远远望去,就仿佛是一座城堡。

更兼装饰奢华,雕栏画栋,错彩镂金,碧瓦朱甍,使得这艘船,仿佛是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光辉下,

“这简直,简直就是——”

“移动的宫殿对么?”

李世民很理解李玄霸的心情,最初他见到这艘龙船的时候,也是震撼到无以复加。

“三年前天子欲南巡江都,命工部尚书宇文恺督造此船。据说光是银钱,就花了五百万贯,相当于五千具士级战甲。”

“可这么大的船,在河里面能动么?”

李玄霸已经平复下了心绪,眼现怀疑之色:“我看这船,大是大了,可看来却不太靠谱。”

“都已用了三年时间,你说能不能动?”

李世民说万之后,又不禁一声感慨:“不得不说,宇文恺的工造之术天下无双。这艘龙船,可在洛水之内航行自如。在河面狭窄运河之内,也可由纤夫拉拽前行。”

之前杨广巡行江都,就动用了一万二千人的纤夫,一千尊墨甲,轮班拉船。

此时李世民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其他的方向。在这艘龙船的前后,还另有十二艘舰船,也同样巨大无比,楼高五层,桅高十丈。

那正是近年由工部监造的五牙战船,可纵横于江河之上,水战无敌,当年大隋灭陈,就曾动用了一百五十艘这样的五牙战舰,使大隋数十万大军,得以横跨江河天堑。

此外河岸之上的校场,还有高达八万人的骑军,都是一身赤红色的战衣战甲,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绣有‘隋’字与龙纹的禁军战旗,迎风招展,不断的发出烈烈声响。

从两百丈之外望去,那就仿佛一片片的火焰,又好似赤色的枫林。气势浩大雄壮,刚烈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这其中有将近七成,都是三年前征吐谷浑归来的百战精锐。

而具装铁骑的数量,则高达万二之数!

昔日吐谷浑之战,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轻敌冒进,被吐谷浑伏兵射杀身亡。而其副守左屯卫将军张柳武,仅率一千铁骑,奋力反击。结果大破吐谷浑数万骑军,斩杀近万,逼迫吐谷浑仙头王率十余万口归降,威震西域。

李世民又隐约望见那校场的前方,一位一身金黄袍服,头戴为十二旒平天冠的男子高据于高台之上。此时也不知说了什么,那数万骑军,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震吼。巨大的音浪,震荡周围数里,使他的耳膜,都隐隐生疼,

李玄霸看在眼中,也不禁为之热血沸腾,“真恨不能这次能随军征战!”

可惜他还未加冠,母亲也不会允许,这次的征辽之战,他是注定赶不上了。

“以后不有的是机会?”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又打了个呵欠,他的神色,又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之前他对这誓师出征的大场面,还颇有几分期待。可真正见了之后,却又有些意兴阑珊,这远不如那些墨甲零件有趣。尽管那数万骑军方阵,确实震撼人心。

“以后?谁知道还有没以后?”

李玄霸的神色,很是懊恼:“陛下他已经扫平六合,如今就只剩下高句丽这最后一个不臣之国。这次发兵百万,想必能将辽东一举荡平。”

这让他颇为忧愁,只恨自己生的太晚。

英雄最愁的就是没有用武之地,他可不想日后在军中混资历,按部就班的升迁。

“那你大可放心,当今的年号可是大业。”

李世民一声轻笑:“易经有云,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

这句的意思是说,拥有万物就叫伟大业绩,不断更新就叫崇高品德,变化不止就叫易。

大业皇帝的志向,由这年号可知,

“陛下他雄心勃勃,又正值壮年,春秋鼎盛。日后几十年,必定还有开疆拓土之时,玄霸你急个什么?且这次既然是发兵百万,你我从军出征,能捞到多少战功?我听说高句丽的兵马,总数都不过三十万人而已,这是僧多肉少。”

“二哥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以多凌寡,没什么意思。”

李玄霸的心情,顿时好过了些许。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李世民的目光,已经不在远处的那艘龙船与大军上,而是俯视着下方的一处所在。

李玄霸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里有几个锦衣丝缕,华冠丽服的少年,正领着一群家丁,将一辆马车团团围住。而为首的那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修长,五官清秀。可其脸上,却满含着轻佻笑意。

“那是谁?”

李玄霸皱了皱眉:“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怎么就没人管?”

他依稀望见那车的车帘内,有女子的身影。而那马车上的御者,已是吓到脸色煞白,

那些纨绔,分明就是在调戏妇人。可周围的人群。却都是默默的望着,竟噤如寒蝉,不敢言声。

这里距离大业皇帝誓师出征,大阅骑军的校场只有二百丈,可附近巡守的士卒,对这里的变故,也都视如未见,

李世民闻言,却是微一摇头:“我怎么知道?”

他以前都呆在李家祖地武功,对洛阳城里的人物,并不熟知。

李玄霸一声冷哼,就欲策骑从这山丘冲下,不过却被李世民一把扯住。

后面的家将李岩见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也常年呆在李家位于武功的庄园,也不认得下面那几个少年。

可仅仅只看这情形就知道,这几个纨绔子,必定是京中的权贵子弟,背景深厚,否则哪里敢这么嚣张放肆?

“二哥!”

李玄霸回目怒视着李世民,眼中含着几分不敢置信。他印象中的兄长,光明磊落。尚义任侠,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可此时李世民的手,却仿佛铁钳,不曾有半点放松之意。

以李玄霸的力量,其实也不是没法甩开,可此时他却微一愣神,只见李世民的面色凝重如铁,目光则沉冷如冰。

“你久在吕梁山,不知父亲他的处境。却不妨想想看,昔日的八大柱国家,十二大将军,如今还余几个?”

李玄霸神色微怔,随后就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八柱国,是昔日西魏受封柱国大将军的八位军中大将,也是当时关西将门中,最顶尖的八个家族。

其中的安定郡公宇文泰及其子嗣,篡位自立,建立大周,随后却被先帝杨坚夺了江山。

楚国公赵贵,在大周之时,就被宇文贵诛杀,家族很早就衰落了。

还有侯莫陈崇,也在大周年间被赐自尽。

至于魏国公李弼,其嫡系子孙李密李法主,原本担任亲卫大都督、东宫千牛备身,前景大好。可天子却认为这位的顾盼之态‘很不寻常’,于是就命宇文述,逼迫李密辞职,说是什么‘宫中琐事极多,非是养育贤才之地’。

使得这位堂堂八柱国,魏国公李弼的子孙,不得不去投靠杨素。

所以如今的八柱国家,如今只余四家,依然还算显赫的,就只有元欣,李虎,于谨与独孤信的后人。

可这四族如今,却无一位能够在朝中据三品以上高位,

而剩下的十二大将军,也大半凋零,且绝大多数,都是在大隋年间败落。

“…….”

第二十二章 英雄救美

李玄霸这几年,虽都是呆在吕梁山学艺,可对于家族的近况,也不是没有一点了解。

他父亲李渊,七岁即袭封唐国公,十二岁就取得千牛备身之职,可这之后的几十年,他父亲的官职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在州刺史与郡守的位置上打转。

先帝年间改郡为州,天子杨广又改州为郡,所以李渊在开皇年间担任的谯、陇、岐三州刺史,与在大业年间担任的荥阳,楼烦太守,其实并无什么区别。

如非是李家的族人子侄众多,又都能力不俗,加上先皇后独孤氏的帮衬。此时的武功李氏,也早就败落了。

只在近年,他父亲才渐得了天子信任,重获圣眷,迁任殿内少监,成为天子近臣。

在这个时候,的确不是他任性妄为之时,

可——

“二哥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的人?”

李玄霸只觉胸中气闷无比,满脸的不甘:“难道你要叫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只是他语声未落,就见李世民已经策马前出:“你出手不知轻重,乖乖在这里给我等着!”

李玄霸顿时错愕,看着自己兄长远去的背影。他下意识的,就想要跟上去,却被后面的家将李岩,牢牢扯住了缰绳。

不过他还来得及挣扎,就见那山丘下面,已经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钻入到了马车里面,将车内的女子往外拉扯。

而马车前方的几个纨绔公子,神色都更显得意。周围的那些随从,亦在此刻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见得此景,李玄霸顿时心生明悟。之前李世民拉着他不肯出手,多半是因刚才这些混账,仅只是言语调戏,并无实质性的动作。

此时他二哥悍然出手,自然是因这位,再也无法坐视。

思及此处,李玄霸的唇角,不禁又浮起了一丝笑意,这才是他的二哥,侠肝义胆,慨当以慷。

而此时已奔下小丘的李世民,已是将自己的袖子撕下一截,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深知这些高门子弟,往往都自恃家世,无法无天,绝没法与之理论。所以当他准备插手之时,就没打算与这些家伙讲道理。

幸在他平时低调,只要不是正式的场合,绝不携带任何有身份标识之物。而如今唯一可能泄露他身份的,就是身下这匹龙马了。可这也无妨,只要他小心遮掩住马臀之后的烙印即可。

二十丈的距离,李世民策骑转瞬即至。而那马车周围的诸人,也被马蹄声惊动,纷纷转目望来。立时就有人怒骂出声:“哪里来的混账,你是不看路还是想多管闲事?”

更有三人,似乎是自恃武力,都各自拔刀,迎头就往李世民身下的马匹斩去。李世民却浑不在意,手中的长槊连挑,精准至极的击中了这三人手腕,使其长刀脱手飞出。

那几个纨绔公子见状,都不禁变色,纷纷后撤了数步。周围的家兵护卫,也纷纷抽出兵器,护卫在二人的身前,都看出了来者不善,且实力不俗,槊法超绝。

——刚才的那三人,都是实力不俗的强者,已经炼体有成,踏入上位士级,可在这人面前,却似连一招都挡不住。

而李世民随后又槊影展动,或抽或打,将周围的十几个家兵护卫,都全数挑飞,仿佛破麻袋一般,落到了数里之外。

仅仅片刻,李世民这一人一骑,就已冲到了那辆马车侧旁。他又以长槊横扫,将登上马车的几个壮汉全数抽飞。

整个过程,似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的滞碍。

也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看清楚车内两个女子的相貌。随后就不禁暗叹,怪不得会引来这些纨绔子,甚至不惜要当街抢人。

这的确是有缘由的,车内两个女子,一个大约三旬左右,虽只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清布衣裳,却有着绝美的五官,体态柔美,风姿绰约,一双明眸,摄人心魄;另一个则是二八芳华,容貌与前者有六分相似,同样是一位绝代佳人,眉目如画,肤若凝脂,气质似出水芙蓉,冰清玉洁。

不过这刻,女孩因方才的变故,已吓到花容失色,梨花带雨;倒是那位少妇,除了脸色难看到极点之外,并无其他的异色,

李世民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之意,可他随后就收回了视线。

车中确实秀色可餐,可这刻并非欣赏之时——

“三位请坐稳了!老伯注意,稍后驾车一路往北,三里之内,绝不得停下。”

他说话的对象,正是那蜷缩在车辕上瑟瑟发抖的车夫。

而就在语声落时,李世民蓦然一槊,抽打在了那两匹挽马的马臀上。那两匹挽马顿时一声哀鸣,痛到人立而起,随后便发了疯似的往前狂奔。

李世民也同时策马,抢先数步来到了这车的前方。那长槊往前,依然是锐不可当,势如破竹,轻而易举,就将前面拦路的几个家兵护卫,全数打散挑飞。护着这辆马车,冲出了这些家兵护卫的包围,

不过就在他欲策马转向,打算从另一边扬长离去之时,后方蓦然去传出了一声满怀惊怒的厉喝:“毗卢遮,是你?”

李世民不由身躯微僵,愕然回望身后,只见在那众多家兵护卫之下,一个五官英俊,面容青白,一身锦罗玉衣的青年,正朝他怒瞪过来。

他神色愣了愣,感觉这人的样貌,略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人。

可对面那青年,似乎愈发笃定了他的身份,一声讥笑:“李世民,你难道还这以为蒙着脸,老子就认不出你?堂堂武功李氏,什么时候成了藏头露尾的鼠辈。你走,继续走,我看你能走到哪去?”

李世民这时才心神一动,终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终于消去了侥幸之念,很光棍的撕下了脸上的布条,同时策马回转,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锦衣公子:“你是苏儇?这还真巧啊,今日才到东都,就遇到了熟人。自你我大庄镇那一别,已经有五年不见了吧,不知苏兄近况可好?”

他之所以要遮掩面容,只是不想给家中招惹麻烦,也懒得在事后,听父亲的训斥,可不代表他就真惧了这群纨绔公子。

不过此刻,那山丘之上的李岩,却是面色聚变。

“苏儇,这是谁?听起来蛮熟悉的,难道是武功苏氏?”

李玄霸皱了皱眉,随后就眼含询问的看向了李岩:“你认识这家伙?”

“正是武功苏氏!”

李岩苍白着脸道:“这苏儇是司朝谒者苏夔之子,也当朝纳言,太常卿苏威最疼爱的长孙。以前在武威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任性跋扈,肆意妄为。”

所谓的武功苏氏,是同在武功立足的一个世家高门,其始祖为曹魏侍中苏则。

而当朝纳言,太常卿苏威别看现在官位不高,只有三品,可在开皇年间,这位却曾与高颎,共参朝政,而在大业三年,苏威更曾继任尚书左仆射。

而即便现在,苏威也依然是朝中真正的宰执。

在大业三年之后,大隋就不再设尚书令与尚书左右仆射,所以苏威,依然是尚书省实质性的首脑。

这在大业年间,是为常态。比如裴矩,就以黄门侍郎的身份执掌中书省,而内史侍郎虞世基,则是实质性内史省(中书省)的首脑。

这三人,加上宇文述与御史大夫裴蕴,更掌握着朝中官员的升任铨选,被称为选曹五贵。

由此可知,苏威的权势之盛。这位担任宰执数十年,早已是门生弟子满天下,在大业初年,几乎权倾朝野。

而据李岩所知,他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

武功苏氏与武功李氏同出一县,按说彼此间有同乡之谊,该是世交才对,可其实两家之前的关系,极其恶劣。

昔日武功李氏之祖李虎发迹之后,选在武功立足。那时的李家,恃强凌弱,仗恃权势军威,强行夺取了苏家至少数千顷的田亩。

当然,那时的武功县历经战乱,百姓离散,十室九空,绝大多数的的田亩都已沦为荒地。可这不大不小,也是一个过节,

在之后的几十年,两家之间更时有争水争界之事发生,而身为关东顶尖将门的李氏,自然是占尽上风。

所以这苏李二氏的关系,由此可知。如今只是表面上,保持着和睦而已,可其实两家的子弟,都将对方视如仇雠。

“原来是他?”

李玄霸的脸上,却不惊反喜,显现出了兴奋之色:“记起来了,有一年我曾听兄长他在大庄镇,将这家伙揍到满地找牙?”

可惜那个时候,他已去了吕梁山,不能参与此事。

那苏儇也明显被‘五年’,‘大庄镇’这几个字刺激到了,面容一阵那扭曲,随后也嘿然回应:“看来毗卢遮你还记得五年之前的旧事,那么想必也不会忘了,老子当时就曾说过,山不转水转!迟早有一天,你会到我苏儇手中。”

说到这里,他就又一声冷哼,朝着身周几人一抱拳:“宇文兄,杨兄,就请借你二位的家兵给我一用!今日不揍到这家伙跪地求饶,我苏儇誓不为人!”

第二十三章 痛下杀手

李世民闻言,却是一乐:“那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让我跪地求饶!”

他说完这句,就又再次策马前奔,直接冲向了苏儇。

之前他是不欲惹是生非,所以打算救了人就走。可如今既已暴露了身份,那就绝没有畏怯认输的道理。

正好他看这家伙也很不顺眼,既没法息事宁人,那就干脆顺从心意。

当李世民策马冲至,那几个纨绔的家兵,倒是颇为忠心,此时就如人墙一般,护在了苏儇的面前,

可惜他们的实力,依然是不堪一击,李世民仅仅一槊,就将其中的两人,挑飞到了半空中。随后他又坐挥又打,三两槊之后,就将这些家兵的阵型,强行打散。

此时的李世民,距离苏儇已经不到三丈。后者略显慌张,下意识的就后退了数步,躲在了两个魁梧大汉身后,同时神色有些震惊的,看着李世民的身影,

而须臾之后,这位就猛一咬牙:“庄胜,连猛,给我着甲!”

他所说的庄胜,连猛,正是他身前那两名铁塔似的壮汉。此时听了苏儇的吩咐,又见得前方李世民,那势如破竹之威,就本能的拍开了身侧的墨匣。使得里面数百上千的零件,蜂拥而出。

李世民见状,却不禁一惊,心想这几个家伙,是想要寻死吗?在京城动用墨甲私斗,而且是天子大阅禁军的校场旁?

真以为苏威是当朝宰执,大业皇帝就会对他们法外开恩?

随即他就明悟于心,这二人只怕不止是苏儇的家将,只怕亦是死士之流。

至于苏儇,只怕也是有恃无恐。这位只需一口咬定这二人是擅自妄为,以苏家的权势,轻易就可脱罪。

而仅仅一瞬,李世民的目中,就又闪过了一丝冷厉之色。这次的私斗,继续闹大无妨,可一旦使用了墨甲,那么不止是这二人,必死无疑。他李世民,也难免要论罪下狱。即便不死,也得脱上一层皮。

这个苏儇,其心可诛!

“陛下御营之前,校场重地,汝等竟敢动用甲兵?”

李世民几乎未加思索,就将体内的部分真元,灌入到了身下的龙马体内。

这是独属于陇西李家的秘技,可以利用真元,小幅度增加坐骑的气力,甚至达到人马合一的效果。

随后这匹马,果在真元催发之下,骤然加速,赫然在众人的视线中,带起了一片残影。使李世民,在不到三十分之一个眨眼内,就冲至那庄胜,连猛的身前。同时那马槊,以肉眼难及之速,在庄胜,连猛二人的眉心间,洞穿出了两个孔洞,

那些翻滚而上的甲片,也骤然终止,又如潮水一般,退入到了墨匣之内,

这使得周围所有人,都为之一寂,都震撼难言的看着这一幕。

那苏儇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浑身颤栗,牙齿一阵格格作响:“李二郎!你,你敢杀人?”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五年前的仇家,竟会如此的凶悍。

“两个无法无天的凶徒,敢动兵甲袭杀朝廷武将。我就杀了他们,你有意见?”

李世民冷冷瞪了苏儇一眼,眼神凶横。心想刚才他如不动手杀人,那么这次除被牵连之外,只怕也难免要被这些家伙揍一顿。

不过他暂时还无瑕理会这个家伙,说完之后,李世民就又神色凝重的,看向了另一侧。

大约十丈之外,正有一位身穿青色武士服的男子,向这边缓步行来。

此人四旬年纪,方面大耳,膀大腰圆,身躯壮硕如山,手中则提着一把宽达三指,长则近丈,仿佛门板的重剑,

李世民认出这位,是另一位纨绔公子的护卫,之前一直就守在其主人身侧。这刻却是已有了出手之意,一股危险的气机,已经遥遥锁住了他的元神,

李世民先是瞳孔微凝,随后一声轻叹:“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否则还会死人——”

对面这位,亦是将级强者,跻身五品之林。真元之盛,可能还要强出他一线,一旦动手,他没法留力。

毕竟他如今所学,皆为战场搏杀之技,分生死。

可那青衣剑师却听如未闻,依旧是大步行来,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旁边的苏儇,则是大喜过望:“皇甫庄,给我拿下他!给我打断他的狗腿,本公子赏银千两,并保你在军中一个六品武职!”

青衣剑师的目中,顿时精芒微闪,他脚下的步伐,也益发的坚定沉重。整个人就好似一座山,缓缓压迫过来。

可李世民性情之利落果决,也超人想象,不见对方回应之后,就当即御骑前冲。

在短短数丈间,他就将马速,加速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一人一骑接近的刹那,一片寒洌的剑光,顿时如墙一般向李世民盖压过来。

后者也毫无畏意,他手中的长槊,亦在此刻穿刺而出。

“百鸟——灵雀!”

那长槊带出的光影,就仿佛是一只灵雀起飞时的轨迹,优美奇异,又透着几分玄奇之意。

大道之上,顿时传出了‘当’的一声重响,李世民只觉双臂都一阵麻痹,胸中五脏六腑翻滚不休,而坐下龙马的奔行之势,也顿时一窒,五官七窍都溢出了鲜血。

可那青衣剑师的眉心,也在这刻,出现了一个血洞。随后就如推金山倒玉柱,整个栽倒在了地面。

这情景,也使得在场的诸人,都为之一寂。苏儇脸上的兴奋之意,再一次退的干干净净。

而不远处,另两位纨绔公子,也是一阵愣神。

其中一人,更是皱眉询问:“积善兄,你不是说,这皇甫庄已入五品,也是将级强者?”

那另一身穿白衣的青年,也是神色不解。他听说过唐国府李家的这个二郎,虽天资不俗,可却偎慵堕懒,悠忽散漫,在武道上的成就,并不是很出众。

而这皇甫庄,近年名声鹊起,在河间一带,颇具名望。

这样的五品强者,居然被这李世民一枪诛灭!难道这家伙,居然也踏入了将级不成?这怎么可能?

直到见远处李世民的唇角,也溢出了一丝血痕,白衣青年才神色释然,微一摇头:“估计是个水货!之前走眼了,此人的武道,最多六品。”

而与这皇甫庄两败俱伤的李世民,也顶多只是六品而已,仗恃家中秘传武技,才能一击杀人。

这武道造诣,虽也不俗,可在将门子弟中,倒还算常见。

“不过这家伙,还真够狠辣的!”

当街之上,校场之旁,毫不犹豫的出手杀人。这样的决断,这样的狠厉,也使得这白衣青年,为之侧目。

也就在他话落之时,远处传出了苏儇的惨叫声。这位已经被李世民一记马鞭,抽倒在了地上,随后又在李世民挥出的鞭影下,痛到满地打滚,哀嚎不绝。

不过李世民,并未能继续殴打苏儇多久,就在片刻之后,一大群的禁军将士,从远处蜂拥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其中为首之人,居然也是李世民的熟人,那是河东裴氏,左武卫将军裴仁基之子裴行俨。

这位驾驭龙马,一身钢铁甲胄,冷冷的看了地面那三具尸体一眼后,就一声冷哼:“都给我拿下!”

李世民闻言,不禁咧了咧唇。随后就很干脆的将手中的兵器全数抛开,任由那些合围而至的禁军将士,将他拖下了马匹,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而此时在附近山丘之上,李玄霸面色焦急之余,又万分恼怒的瞪了身侧的李岩一眼。

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脸上已经被他的马鞭,抽出了十数条血痕,可却仍死死的拽着他的缰绳,不肯方手。

与此同时,位于一里之外的所在,一辆缓缓停余路旁的马车内,一位依旧满面泪痕的少女,正将螓首从车窗中探出,满含担忧的看向了后方。

那车内那位少妇,则干脆走出了马车,望向那被一重重的禁军围住的所在。

她先是微一蹙眉,神色凝重,随后就又放松了下来:“婉儿无需担忧,这位公子,出身武功李阀,是唐国公嫡次子,必定能安然脱身。”

“真的?”

那名叫‘婉儿’的少女,却并不能就此放心,依旧担忧不已:“可毕竟恩公他,动手杀人了。”

隋律之宽,虽是旷世以来所无。尤其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制大业律,删去了‘十恶’之名,如反逆,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内乱等十种大罪。可私斗杀人,仍为重罪。尤其是在军中校场附近,天子誓师校阅之所,情节更显恶劣。

“是真的无妨,这些高门大阀的混账,婉儿你是不知道。别说他杀的只是三个擅动甲兵的下人,便是毫无任何缘由,李阀也能将他的性命保下来。”

少妇先是一声冷笑,随后她又神色凝然道:“如果武功李氏真的束手无策,我与你父亲,也绝不会袖手,让这位小恩公,因你我之事蒙难。”

她的语气,笃定无比,似乎助李世民脱罪,对她而言,真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二十四章 身陷囹圄

就在李世民被擒拿之时,李渊正立在不远处的码头上的群臣之中,躬身俯首,恭送着天子杨广,登上龙船。

随着九声号鸣,那座如山一般的巨舰缓缓离岸,李渊才长舒了口气,与周围群臣一并长身立起。

此时他迁职的喜悦,依然未退,面上满溢红光。

卫尉少卿,虽只是从四品上,只是卫尉卿的佐贰官,可因当今大业三年之后,朝中许多官衙都不设正印官,而卫尉寺,正是其一。

所以他这卫尉少卿,其实就是卫尉寺的首脑。

卫尉寺掌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管理兵杖、器械,弩剑、甲胄,墨甲等一应军器,以备军国之用;还有幕帟,供帐,羽仪、节钺、金鼓、棨戟等等。权责之重,远非是殿内少监可以比拟。

而这好心情,一直到他离开码头,遇见他的国公府总管李代,就消失了。

“你是因何事至此?”

李渊好奇的询问着自己的家仆:“可是毗卢遮与迦楼罗回来了?”

迦楼罗是李玄霸的乳名,是佛门中的大鹏金翅鸟。

他担任卫尉少卿之后,依然兼任殿内少监。这些日子,都追随在杨广驾前,为天子张罗御驾出征一事,已经数日都未归家。

而对于远去并州的次子三子,李渊都颇为想念。尤其后者,自去吕梁山学艺之后,他已数年未见了。

“奴婢来此,是因府中来了几封书信。其中之一,是龙泉郡鹰扬郎将刘政会,由迅鹰递送,七日前就已入府。信中内容,应是与二位公子有关。至于二位公子——”

那李代恭谨的答着,可他说到这里,神色却略显犹疑。

此时李渊浓眉微挑,已从李代的手中,接过了这封信笺。刘政会乃是他父亲旧部,两家之间的关系,及其亲近。

而因运河冰封,通往涿郡的驰道,也被前往辽东的府军民夫堵塞之故,二人回程之时,多半会选择潼关古道,途中刚好经过刘政会的辖地。

难道是那竖子,又在途中惹出了什么事端?

李渊正思及此处,就发现李代的神色有异,他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二郎三郎,今日都已回京,”

李代暗叹了一声,决定实话实说:“可就在不久之前,二郎在御营校场附近,与纳言苏府的长孙苏儇起了冲突,而且,而且——”

“把话说清楚,别吞吞吐吐!”

李渊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那个混账子,到底还做了什么?”

“在场还有楚国公的四弟扬积善,太仆少卿宇文化及之子宇文承基。”

李代硬着头皮说着:“此外二郎不知因何缘故,当众连杀三人,已经与这三位公子一同,被禁军捕拿,交给了河南郡衙。”

“这个混账!他怎不翻天?”

李渊双目微睁,眼现骇然之色。他下意识的一握拳,将手中那刘政会发来的信笺,握成了粉碎。

※ ※ ※ ※

同一时间,龙舟之上。御史大夫裴蕴,也听说了此事。

“唐国公李渊嫡次子,在御营校场附近连杀三人?”

他本是在批阅部属上呈的文书,可这刻却停了笔,询问案前恭立着的一位殿中侍御史:“可有缘由?”

那位侍御史神色肃然,用简单而又条理清楚的言辞答着:“是为救人,扬积善,宇文承基,苏儇三人皆为纨绔,在京中恶名累累。今日这三人联袂前来御营,却在附近看上了两名妇人。李渊嫡次子李世民蒙面救助,却被苏儇认出了身份。随后苏儇之仆庄胜,连猛,意欲动用墨甲,被李世民悍然诛杀。之后又有楚国公府招揽的河间剑师皇甫庄,意欲出手,也被李世民一枪击灭。”

“手段竟如此凌厉?”

裴蕴吃了一惊:“我记得这皇甫庄,实力很是不弱,半年之前,还有越阶挑战,斩杀四品武师的记录?”

他之所以能得杨广宠幸,以一介陈朝降臣之身,得任御史大夫之职,成为当场五贵之一,其中最大一个缘由,就是因记忆力超群绝俗,有过目不忘之能。

而这皇甫庄,虽只是一位小小的五品武师。可他前些日子,刚好看过此人的生平档案。

楚国府近年大肆招揽江湖豪杰,这皇甫庄,正是其中之一。”

“此子之能,确实不俗!”

那殿中侍御史又提醒道:“之前并州发来消息,道是治礼郎高士廉,在回东都途中,连续两次遇袭。据说都是由这位唐国府嫡次子,主持击退。”

“竟有此事?”

裴蕴再次讶然,随后他就神色微动,翻找着自己书案上的文书。

不久之后,他就有了收获,手持着一张信笺,眼现异色:“一战败两千贼匪,其中有二百精锐边军;第二战,连斩两位将级吗?是王怒,王成这对兄弟?在蜀中一代,这二人也算薄有名望,居然死在这里。不过你可确定,这是李世民所为?”

“确定无疑!”侍御史的语声,不含半点迟疑:“高府家兵,李家部曲,还有府兵,已多方确证过了。据说李世民杀王成,只是两合;斩杀王怒,也在六十个招之间,以弱胜强。不过更让人吃惊的,还是这位的用兵之能,河滩之上,他大破贼匪,而高李二家之军几无死伤。”

裴蕴长吸了一口气,叹道:“确实让人惊艳!如此说来,故楚国公赞此子之才如龙跃凤鸣,不逊兰陵之言,果然不虚。一直以来,此子只是藏拙而已?便是本官,也是走眼了——”

那裴蕴一声失笑,语含唏嘘:“说来这位唐国公还真让人艳羡,族中人才辈出不说,其膝下诸子,也俱为人杰。”

随后他又语声一顿,面色凝然:“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这小小的一场私斗,应还不足以让你在这一个时候,专程禀告?”

“总宪大人所料无误!”

侍御史微一躬身:“问题是李世民出手搭救的民女,乃是扬州巨富,‘虬髯客’张仲坚的妻女!”

“张仲坚?”

裴蕴蓦然起身,目中精芒隐透,“那么这位扬州巨富的妻女,到京城做什么?”

“此事下官不知详情,不过却听闻这两个月间,张仲坚正动用部属,四处寻人。”

侍御史语无波动的回复:“且最多三五日内,张仲坚就可赶至东都。”

“怎么在这个时候?”

裴蕴似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目现烦恼之色:“遣专人监控,我想知道,这位在咸阳的一举一动!”

殿中侍御史毫无意外之意:“下官明白,下官在昨日就已召回四位二品绣衣使入京。只是此详细事,可需禀告陛下?”

绣衣卫是先皇设立,直属于天子的官署,负责为皇室培育与招揽武道强者,并辅助御史,司隶,谒者三台,负责刺探,捕拿等权责。

而这里所谓的‘二品’绣衣使,并非是指其官职,而是其武道成就,以到看了二品阶位,也就是军中的帅级巅峰。

不过绣衣卫的绣衣使,并不修战场搏杀之术,更擅长江湖技击,格斗擒拿。

“看看再说,陛下如今,并无闲心顾及此事。”

裴蕴却摇了摇头,陷入凝思:“张仲坚此人,一向护短,且睚眦必报,你让人通知许国公与楚国公府,还有纳言——”

他说到这里,却又冷笑着一拂袖:“算了!这三个混账,在御营之前,也敢擅动甲兵,还真是无法无天。这些人的眼里,可还有陛下?倒是高士廉遇袭一事,颇为可疑,尽快给我查明真相。再催一催那位渤海郡公,陛下入辽之前,那子午玄光必须上呈不可!”

※ ※ ※ ※

当李世民从河南郡衙的牢狱都里出来的时候,是他被捕拿的一日之后。此时李玄霸与他的堂叔李神通,都在狱门之外等着他,

前者欢喜不已,后者则双目圆睁,怒瞪着他。李世民浑不以为意,向堂叔李神通打探详情。

就正如他事前的所料,苏儇之仆庄胜,连猛二人有擅动甲兵之嫌。所以河南郡衙,并不以此为罪。至于皇甫庄此人,李世民原本以为此事,会稍有些麻烦的。毕竟这位并未动用墨甲,而他这次,又是当街杀人。

可这次他运气倒是不错,皇甫庄在入京之前,就背负了三条命案,被河间郡发文通缉。只是这位入京之后,托庇在楚国公府门下,才未归案。

所以这次,他非但无罪,还捕杀了通缉重犯,可以从官府领取丰厚的赏钱。

不过这钱,已经被李神通给代领了,并且用于打点河南郡衙的上上下下。

而无论是苏府也好,还是楚国公府也罢,都无深究之意。至少这几家,是没打算在他当街杀人一案上,继续纠缠。

按照李神通的说法,是苏儇一口咬定那庄胜,连猛两个奴仆胆大妄为,擅作主张;至于那皇甫庄,扬积善则坚称自己,并不知此人涉嫌命案。

二人本身都不太干净,哪里敢对他不依不饶?

河南郡衙则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以李世民当众诛杀贼匪结案。而苏儇,扬积善,还有一个意欲劫掠民女的宇文承基,则与此案无关。脱身之时,还早他半日。

第二十五章 书房训斥

李世民听闻详情之后,心情却颇为复杂。能够安然从牢狱里面出来,自然是让他开心的。

可他这里之所以能脱罪,却是包括他家在内的豪门世阀依仗权势,骄横跋扈,践踏律法的结果,这又让他心生感概。

不过李世民并未太纠结此事,毕竟自五胡乱华以来,就是如此风气。今上继位之后,情形其实已好多了。难道自己还真要位那几个混账,被发配充边?

“二哥,那时我实在是甩不开——”

李玄霸神色期期艾艾,此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次的风波,他全程都在旁观。最后更是眼睁睁的看着,兄长被禁军抓走,这使他既羞又愧。身为兄弟,却不能共患难。

李世民看出自家三弟心思,不由莞尔:“这次李岩倒是做了件好事,我还真怕三弟你也卷入进来。赤日极真大法过于霸道,一不小心,就又要多出几条人命,那时可未必就能善了。”

关键是他这三弟,已经几年未曾归家。如今才刚回来,就随他一起进了牢狱。可想而知,他们的父母,会是怎样的恼怒

李玄霸闻言,则不禁一阵腹诽。心想你二哥,也没好到哪去吧?这次一出手,就是三条性命。不过他心情,到底好过了,脸上又有了笑意。

而此时李世民,又笑问李神通:“多日不见,叔父最近可还好?这次侄儿从太原那边,给您带了件礼物,保准你会喜欢。”

“已经见到了,那只蛐蛐,确实很不错,真不知你是从来的。只需花些时间调养,定可大杀四方!”

李神通闻言,也挑起了唇角。他的兴趣之一,就是促织之戏,为此没少被长辈训斥。可惜近年,一直都没寻到合适的宝贝,经常败北。

不过他是识货之人,知道李世民给他带来的那只蟋蟀,体形雄而矫健,通体纯黄,头大腿粗触直,正是上品中的上品。

想到这礼物,他就再绷不住脸,又笑着狠狠锤了李世民的一拳:“这次干得不错,苏儇那厮,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也就只有你小子,有这样的胆量,敢将他狠揍一顿。今日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可都炸了锅,都在问李家二郎,究竟是哪一号人物。”

“我那是无奈,谁想与他们有什么瓜葛?可谁让苏儇那家伙眼尖,把我认了出来?”

李世民苦笑道:“我倒是宁愿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

说到这里,他又语声一凝:“叔父,不知家中是什么情形?父亲与母亲大人,又是何反应?”

“还能是什么反应?兄长他自然是暴跳如雷,就等着你回府算账呢。”

李神通摇着头:“嫂嫂她倒很是淡定,还夸侄儿你果然是侠肝义胆,不愧是她的孩儿。不过,你母亲她近年身体不佳,你这家伙,还是少让她操点心吧。”

他最初的神色,有些幸灾乐祸,可说到李世民的母亲窦氏,语声却略为沉重。

李渊之妻窦氏,是北周定州总管神武公窦毅与北周襄阳长公主之女,聪慧刚毅,淑德贤惠,广得李氏族人敬重。

而李世民闻言,也不禁一阵沉默。他之所以在救人之时,选择蒙面,就是因担心事情闹到,可能会惊动母亲。

就连李玄霸,也神色黯然,这次回归洛阳,他也没想到,娘亲她的身体,会虚弱到这个地步,

一直到他们三人,行至到尚善坊附近,这消沉的的气氛才稍稍缓解几分。

“对了二哥,之前你刺穿皇甫庄的那一槊,是什么武技?好像非是我们李家的家传?”

李玄霸对此一直都很好奇,此时正眼神发光的看着李世民:“看起来,倒是与我神尊所说的一种枪法相似。”

李神通也不由竖起了双耳,他也想知道,自己这个侄儿,是怎么在一击之内,将皇甫庄诛杀的。

“百鸟朝凤枪是么?”

李世民笑着解释:“这一槊,我命名为‘白鸟*灵雀’,你二哥幼年有幸,得多一部分百鸟朝凤枪的残篇,在这基础上,自己研究出来。”

这正是他敢于修炼五轮神气诀的缘由之一,汉末之时,北地枪王张绣与赵子龙,以百鸟朝凤枪称雄天下,是最顶级的神级强者。

而这二人所修的功法,正是五轮神气诀。

“真厉害啊!”

李玄霸不由一声赞叹:“这样的枪击,我如果是第一次见,也未必能够挡得住。那个皇甫庄,也已修出真元,跻身五品,可也是一枪就被二哥你了结了。”

以他的眼力,自然不会认为那皇甫庄,是个水货。那是实实在在的五品强者,而且是五品的上位,真元浑厚,要高出李世民许多。

“你倒是好机缘!”

李神通也感慨于李世民的实力之强,一直都听说他这侄儿自暴自弃,修为已经荒废了,看来实情大谬不然。

“可你主修五轮神气诀一事,还是太过莽撞了。我族历年以来,从无人能依靠这门功法,修至二品之上。兄长他也真是的,怎能容你任性妄为?浪费了你这大好天资。”

李世民闻言,不禁又微一摇头。族中几乎每个长辈,当提起此事的时候都会这么说,随后叹息不已,他的耳朵都已经听出茧来了。

很快那唐国公府已遥遥在望,李世民跨过了去除晦气的火盆,进入府内之后,就被总管李代引着,前往李渊的书房。

按照李代的说法,李渊接任卫尉少卿之后,就百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今日他却特意抽出时间,回府等候他从狱中回归。

显而可见,接下来等待他的,必定是一场暴风疾雨。

而等到李世民,硬着头皮进入那间位于中院的书房,就见他的父亲李渊,神色沉冷的坐在书桌后。旁边还立着一人,二十左右的年纪,白面无须,文质彬彬。这正是他的长兄,小字毗沙门的李建成。

李世民恭恭敬敬,朝着李渊行了一礼:“孩儿问父亲安好!”

“安好?”

李渊冷声一哂,将手中的文卷往案上一丢,眉头倒竖:“老夫不幸,生了你这孽子,怕是注定了要少活十年。”

时隔一日,他已没有了最初时听闻此子当街杀人时的惊怒,可依旧恼火不已。

李世民很明智的认怂服软:“孩儿知错,请父亲大人勿要气恼。”

“你还知道错?”

李渊的神情,稍稍舒缓了几分:“说说看,你究竟哪里错了?”

李世民闻言微一愣神,心想自己,究竟错在哪了?随后他就试探着答着:“下次孩儿动手的时候,一定会遮掩得严实些,必定让他们认不出来。”

李渊的脸色,顿时又黑如锅底,当即就将旁边的镇纸,一记猛砸过去:“你这混账子!你哪里叫知道错?你这是要气死老夫?你这孽子,在御营面前,居然也敢杀人,你简直胆大包天!还有,你出手之前,就不称一称自己的斤两,许国公家也是你得罪的起的,你是诚心不让你爹好过——”

李世民的身姿灵巧,轻而易举的就将这镇纸闪过。不过他还来不及得意,就见那书本,笔墨,笔筒等等,如雨一般的砸落过来。

这使他狼狈无比,很快就支撑不住,随后就逃也似的跑出了这书房。

而在李世民离开之后,李渊犹自气恨不已,气喘吁吁的骂道:“这个孽子,真不让人省心。”

旁边李建成见状,则是一声失笑:“看来父亲大人,并不是真的生气。”

“我是知道,再怎么生气也没用。”

李渊冷笑:“今日我训了打了,他就会改么?一样还得上梁揭瓦,惹是生非。这个竖子,骨头犟着呢!打是打不服的。罢了,至少他这次还蒙了面,不欲牵连家中。”

李建成安慰道:“其实二弟他已明白事理,只是如今年纪还小,血气方刚而已。再过几年,二弟心性沉稳,是必可成大器的。而且这次,二弟能一枪诛灭那皇甫庄,可见其武道造诣,也很是不俗,父亲您该欣慰才是。”

“皇甫庄?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水货而已,无需在意。毗沙门你无需安慰我,既然他修了五轮神气诀,未来还能有什么样的大成就?日后他如能有建成你一半的武道成就与定性,老夫就可放心了。”

李渊摇了摇头,神色黯然的一声叹息:“毗卢遮小时的天资倒很是不俗,就连故楚国公也赞誉有加,可惜!”

当道出‘可惜’二字时,他的脸上,既有着惋惜无奈,还有着几分自责。

李建成不禁面色发白,神情惭愧:“这都是我——”

“与你无关!”

李渊微一拂袖:“你那个时候才几岁?什么都不懂。是为父不查,被几个下人蒙蔽,荒废了毗卢遮的前程。”

他说到这里,又蓦然止住,不欲再多谈此事:“给裴总宪与虞侍郎家,都备上一份厚礼,由你亲自送去。这次毗卢遮惹下的祸端,能够轻易了解,多亏了这二位照拂。”

第二十六章 旧时婚约

李世民走出李渊书房之后,自己也感觉奇怪。他还以为这次,自己难免要被家法侍候,杖责个三五十下的。可这次他父亲,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过,让他疑惑不已。

而随后他就前往后院,去见了母亲。

窦氏今年已经四十四岁,可因保养得意,望之只有三十岁许,可惜气色不佳,脸色青白,可这却并无损她的雍容气度。

而在她的身侧,已经有李玄霸与李秀宁姐弟坐陪。

后者是李渊的三女,也是李世民的同母姐,都是一母所生。

可能是因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李玄霸,窦氏心情甚佳,看见李世民到来之后,就不禁笑着询问:“这次你父亲,没给你上家法么?”

李世民先是一礼拜见之后,才起身到了窦氏身前坐下:“孩儿也奇怪,回来之后,以为这次少不得一顿打,没想到父亲居然放过了儿子,只是可惜,这些年苦练的铁布衫,金钟罩,居然没有了用武之地。”

李世民故作遗憾。

李秀宁闻言,顿时就‘噗’的一声,差点笑出了声,窦氏也忍俊不已,拿着手中的葡萄皮做势欲丢,直到李世民拱手讨饶之后,这才作罢,转而凝声道:“你父亲之前与我说,毗卢遮你不久之后就要加冠,算是已长大成年,胸中子有主见,他的家法叱责,对你而言不痛不痒,估计没什么用处。且他这些年,也有愧于你——”

李世民闻言,却是一阵沉默,眼神也略显晦暗。旁边的李玄霸,则有些愤愤不平。

窦氏见状,不禁一声轻叹,主动止住了话头,语声转厉:“且说到底,这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是宇文述苏威,还有那杨素的几个不屑子孙而已,得罪也就得罪了。我堂堂武功李氏,难道还真惧了他们?且下臣们真要是一团和气,那位陛下多半又要寝食难安。你父亲,就是这点不如人,胆薄量浅,遇事喜瞻前顾后,这点他远不如你。”

李世民闻言,略有些尴尬的提醒:“母亲!”

他知道窦氏是对父亲不满,在他面前稍作抱怨,可《礼记》有云,子不能言父之过,意思是子女不能讨论父母的过错。

尽管眼前这位在议论他父亲性情的,是他的亲娘。

且李玄霸与李秀宁还在呢,这让他们二人以后,怎么看他们的尊父大人?

窦氏一声轻哼,可终究还是没有继续下去,转而赞赏的对李世民说道:“你这次做的很不错,不负我这些年的教导。既然对方已动了墨甲,那就再无需留手,直接杀人,才可免除后患。果决利落,心性可嘉,比你的父兄,强得多了。”

结果到最后,窦氏还是忍不住又讽刺了李渊一句,还捎带上了长子李建成。

李玄霸这时又嘻嘻笑道:“母亲你是不知道兄长的能耐,这次我们途中遭遇治礼郎高士廉一行,结果在临汾郡内遇袭。兄长可是以不到三百人,大破四五千人的贼匪,自家还毫发无损。当天夜里,二哥又连斩两位将级,威风十足。”

之前他因担忧李世民,所以还没来得及在窦氏面前,吹嘘这一路以来的经历。而在他的嘴里,那些贼匪的数量,直接就由两千,上升到五千之数。

而听得此言,李秀宁与窦氏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前者一脸的置疑,并不肯信。

后者却是眼神一阵愣怔,略有些异常:“你们遇到了高士廉?那么他收养的长孙兄妹,想必也追随左右?”

李世民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如实答道:“因涿郡运河冰封,驰道拥挤,高世叔一行祭祖之后绕道太原返回,与我等相遇同行。长孙无忌与长孙无垢兄妹,都在其中。”

“果然!”窦氏一声:“说来我也有近十年,没见观音婢这孩子了。”

李世民益发不解,心想母亲为何好端端,问起长孙兄妹?且听起来,似乎对这二人很熟悉的样子。

此时也不止是他,就连李玄霸与李秀宁,也发觉了异样。

“很奇怪吧?可说来这件事,你也该知道了。”

窦氏看出了三人的疑惑,脸上浮起了丝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毗卢遮你大约四岁的时候,就曾与无垢她定下婚约。”

李世民本是在喝茶,闻言之后,立时‘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吐了满地。

李玄霸震惊不已,又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还有这样的事情?”

“你娘亲会拿这种事来骗人?”

窦氏敲了敲李玄霸的头,才又继续说道:“昔日长孙皇后的伯父长孙炽,对为娘颇为欣赏,于是力劝长孙晟,与我唐国府定下婚约。可惜大业五年,右骁卫将军就去世了,知晓这桩婚约的,少而又少,也不知道他们的舅舅高士廉,是否还记得。”

李世民已是面色恍惚,魂不守舍,心想自己路上遇到的,那个美丽而又似如精灵般的女孩,居然是他的未婚妻?

而这时的窦氏,已是神色凝然,目透冷厉之色:“玄霸说你们在途中,遭遇五千人的贼匪,又在夜间遇袭,想必是有着什么因由?可据我所知,高士廉此人性情和软,一向与人为善,一直都不曾有过仇家,到底是何缘故?”

李世民这才醒过了神,一声苦笑:“哪里有五千人,只有两千而已。至于遇袭的因由,却是与高氏家藏的神甲子午玄光有关——”

“子午玄光?”

李秀宁听到四字,立时就是一声惊呼,现出骇然之意。

※ ※ ※ ※

李世民不知的是,此时同样感觉惊讶的,还有远在玉鸡坊的长孙兄妹,

“也就是说,小妹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已与李世民订婚了?”

长孙无忌一脸的震惊:“竟还有这种事情?”

“半点不假。”

高士廉笑着说道:“昔年你们伯父长孙炽,认为唐国公之妻窦氏睿智大气,雍容有度。养育出的儿女,必定极其出色,定欲将观音婢许配给她的孩子,如今果不其然。”

观音婢已完全处于呆愣状态,完全就是木人一般,同时脸上羞红一片,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尤其当想到那里夜里,她与李世民的那番对话,更是羞不可抑。

“舅父的意思,是要向唐国府重提这桩婚约么?”

长孙无忌的心情,也很是复杂。他的妹妹,自然是不愁嫁的。尽管他们兄妹二人境况不佳,可他们的家世门第在这里,且在这玉鸡坊周近,谁不知他的妹妹温柔贤淑,秀丽端庄,仰慕观音婢的世家子,早已排到了几条街外。

就在他们回归东都的这两天,上门提亲的人,就有三家。

不过他觉李世民此人很不错,无论是人品才华都是他亲眼所见,在所有世家子弟中,可谓是占居鳌首。

将妹妹托付给此子,应该是能够让人放心的,这甚至让他惊喜。

可另一方面,他又有一点小小的不情愿,就好似从小养到大的小狗,快要被人抢走的感觉。

“老夫是有此意!”

高士廉说到这里时,眼神晦涩:“就不知唐国公与唐国夫人,是否还记得这桩婚约。”

忘是不会忘的,唐国夫人乃一诺千金的女中豪杰,可那李渊,他就不知道了。毕竟当初订婚之时,长孙家正置鼎盛之时,长孙炽与长孙晟,都深得天子宠幸。

而李渊当时,依然在荥阳郡守的位置上苦熬。

可如今时移世易,权重一时的长孙兄弟,早已作古。而如今的李渊,已升任殿内少监,卫尉少卿,眼看这位,是渐得天子信重,已成当朝重臣。

长孙无忌则气得笑了:“不记得就不记得,我家莫非还得去求?”

“这倒无必要,婚姻之事,实为连两姓之好。如是对方不情愿,倒也无需强求。此外——”

高士廉说到这里,又看向了身侧,一个年纪三旬,一身素袍,面容清冷的女子:“这还得问过你们母亲的意思?”

那女子神色微动,以狐疑的视线,扫了观音婢与长孙无忌一眼,随后再望高士廉:“兄长,我听说李世民此人,风评不佳。幼年因嫉妒其弟之才,将之推入河中;之后又浪荡不羁,自甘堕落,就在不久之前,这位还惹出了是非,与苏家与宇文家的公子起了冲突,并在御营附近,连杀三人?”

高士廉闻言,顿时与长孙无忌面面相觑了一眼,心想这件事,传得倒是极快。就连他这深处内院的妹妹,居然也知道了。

这又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在旁人眼中,那位李家的嫡次子,声名狼藉,并不比那恶名累累的苏儇等人,好上多少,甚至还要不如。

他摇了摇头,随后神色凝然的说道:“御营之事,我不知详情,无法评断。可就我所见,李世民此子,绝非是惹是生非的性格,与其三弟也情同手足,并无半点隔阂。且此子兵法超绝,武道不凡,日后必可为观音婢她的良配!”

高士廉的这一番话,语声似斩钉截铁。

那女子不禁微一愣神,可眼中的质疑之意,却半点未减。

高士廉见状,则不禁暗叹,只觉头疼无比。

昔日北齐覆灭,渤海高氏虽有高颎这支依靠先帝飞黄腾达,权倾朝野的族人。可绝大多数,都是困顿不堪,处境窘迫。

所以他的妹妹,堂堂北齐乐安王高劢之女,却不得不嫁给长孙晟为继室,为他高士廉与族人,谋取前程。

而在长孙晟逝去之后,他的妹妹,又落到被赶出家门的地步。

高士廉深知他这妹妹,为他们高氏实是牺牲良多,也对之愧疚有加。所以如非是万不得已,他绝不愿做出有违其心意之事。

第二十七章 黑市拍卖

当三兄妹从窦氏的房里走出来,李秀宁就已半信半疑的视线,看着李世民:“二弟真的以不到三百人,大破两千贼匪?”

一直以来,她对这位弟弟,可一向都不怎么样。在武功的时候。李世民就很早没去族学了,天天拿着一些墨甲零件在捣弄。偶尔练习枪法拳桩,也是让人看不懂,所习并非家传武学。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李世民摇头,并不以为意:“近三百名百战精锐,破乌合之众,这并没什么好夸耀的。”

可李秀宁闻言,却反倒是信了几分,她转过了脸:“我会问那些部曲家将的,你别欺瞒母亲大人。”

她想那些贼匪中,既然有二百边军,那就不能以乌合之众来看待。

这件事很容易证实,这次随李世民兄弟入城的一百部曲,如今就住在唐国府的东厢院,家将李岩,也未返回武功。

这位不久之前,才因李世民当中杀人一事,被李渊叫去训得灰头土脸。此时正被自己关在东厢院的厢房里面,没脸见人。

李玄霸则是斜着眼,睨视着李秀宁:“二哥到底有没有大破贼匪,关你什么事?”

他对于姐姐的怀疑,很是不爽。

李世民则一声失笑,懒得与这两个人纠缠,径自精神抖搂的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因唐国公嫡次子的身份,李世民之前虽是入了牢狱,却被安排在环境最好的一间牢房。那些狱卒,也无人敢对他不敬,一直都是好酒好肉的侍候,生恐得罪了唐国府。

加上李世民自身也心雄胆壮,料到自己会安然无事,所以这一天,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呼呼大睡。

而此时出狱,正值精力充沛之时,李世民已经心痒难耐,想要摆弄他带回来的那尊‘魔战’。

不过就在他才走到前院的时候,就有唐国府的下仆前来禀告,说是他一位好友来访。

来者姓宇文,名士及,正是当今许国公,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第三子,也是之前那宇文承基的叔父。

这位算是他的少小至交,二人年龄相近,都家境不俗,才略相当,彼此引为知己。不过自从李世民十岁后,返回故乡武功,已经好几年没与宇文士及见面了。

没想到这位听到自己入京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寻了过来。

李世民无奈,只好暂时放下自己的宝贝,跑去前厅与宇文士及见面。

“士及兄!”

二人时隔数年再见,可相见之后,却没有半点隔阂。李世民更是眼含深意,开着玩笑:“士及兄今日来此,莫非是为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

宇文士及先是微一愣神,随后就反应了过来,直接一声冷笑:“你说的是宇文承基那个混账?你当我会理他?你当时怎不顺带将他也给抽上一顿?这个家伙,我都恨不得让人把他给埋了,实在烦透了他。”

李世民闻言,不禁错愕:“这可是你的亲侄儿,没必要说的这么狠毒吧?”

“他与我那两个兄长,就是一个性情,都是个混世魔王。”

宇文士及微微一叹:“胡作非为也就罢了,无论什么祸事,我家总能兜得住。关键是这家伙的脑子也不太清楚,明知道陛下忌惮楚国公家,明知道我家与杨家已经结下仇怨。却偏偏要与扬积善那家伙厮混。可那位杨家四公子的为人,啧啧——”

李世民闻言默然,之前他也确实很奇怪,这两人怎么就混在了一起。

市井传言,昔日楚国公之所以暴病而死,宇文述可是居功至伟。

此时宇文士及也微一挥袖道:“不说这个,我今日来寻你,一是为一叙别情,二则是为最近洛阳城里发生的一件大事,我想毗卢遮你一定会感兴趣,所以来拖你看热闹去的。”

李世民微一扬眉,心想最近洛阳城内发生的大事,也就只有陛下御驾北行,要亲征高句丽了。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更少而又少。

“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事,让仁人(宇文士及字)你兴奋至此?”

“就在三天前,有人在洛阳之南,发现了魏武王的陵墓。”

宇文士及眼神兴奋不已:“如今整个洛阳城,都轰动了。”

李世民不由吃了一惊:“魏武王陵?这是真是假?”

可随后他就眼现狐疑之色:“可这与你我有什么关联?”

他李世民,可不会对别人的坟茔感兴趣。

且据他所知,所谓的魏武王,也就是曹操。在其逝世前后,一共建立了七十二座疑冢,至今都无人知其真陵方位。

此外这位魏武王,一直都提倡薄葬,之前发现的那几处疑冢,也都是空无一物。

所以李世民估计,即便这处陵墓是真的那座,里面多半也没什么好东西。

当他思及此处,又心下微微惊:“仁人,你别跟我说,是要打这魏武王陵的主意?似你现今这样的地位财势,想要什么没有?又何必盯上这魏武王陵——”

“毗卢遮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人再怎么混账,也不会做这盗人陵墓的事情。这名声不要了?”

宇文士及哑然失笑:“这处魏武王陵,已经被证实了是七十二座疑冢之一。事发之后,司隶台也第一时间就遣兵将将这疑冢周围封锁。可问题是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将里面的东西偷运了出来。”

李世民闻言心神微松之余,又不禁惑然:“偷运?可既然是疑冢,那还有什么东西好运?”

“东西很多,其中光是帅级战甲,就有七尊,还有大批战国时代遗留,且至今都未损坏的墨甲零件。”

宇文士及的眼中,闪现几分得色:“黑市中的老虎仓,早在三天之前,就发函给各方金主。就在今日午后,拍卖这些起自魏武王陵的藏品,毗卢遮你难道就不感兴趣?”

他与李世民交好的另一个缘由,就是双方爱好相同,同样喜钻研墨甲技艺。有差别的是,他宇文士及喜欢的是收藏,他的好友李世民,则更喜欢亲自动手。

“而且,这一次还不止是那七尊帅级战甲而已。老虎仓另外还拿出了不少好东西,都价值巨万。据我所知,其中就有三份与墨甲相关的设计图纸。里面有一份,正是你心心念念想要一观的太妙神禁图。”

“果真?”

李世民的瞳孔先微微一凝,随后果然兴趣大增:“既有这样的盛事,那我倒真不能错过。”

他其实强烈怀疑,这七尊帅级战甲,是否真是来自于魏武王陵。

这多半是假托。因其来历不正,所以假借魏武王之名。

可这些帅级墨甲却不会是假的,那份太妙神禁图,也一定是真的。黑市里的老虎仓,可一向都是信誉卓著。

不过在前往咸阳黑市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些准备。总不能空着手,去那老虎仓吧?想要买下他的心仪之物,还是需要一定财力的。

所以李世民之后,又返回到自己的住处,将自己那些箱笼来回翻了一遍,才登上了宇文士及的马车。

“毗卢遮,你确定不要我借你一些?”

早就在车上等着的宇文士及,用略含质疑的目光,看着李世民的腰侧。那里有个钱袋,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不过宇文士及却不太看好这位的身家,李世民毕竟只是唐国府的次子,而非是唐国府的主人。

这位生活或比世间绝大多数人优渥,可每年也只能从唐国府,领取少量的钱财而已。

而原本以他之意,是打算直接借个二,三十万贯给这位好友的。

朋友有通财之义,而李世民是这世间仅有的几个,能够得他认可的好友。

何况他们宇文家的钱财,来的实在太容易。他父亲宇文述,一年受贿达千万贯,那些富商大贾和陇右胡商,死命的将金银宝物送往许国公府。

虽然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他父亲代天子收取的,可他们宇文家,也捞了不少好处。家中的金银堆积如山,早已数不胜数。

便是他宇文士及,虽然才刚加冠,可也有数百万贯的家财。所以他对自己的朋友,一向都很大方。

而李世民闻言,则是失笑:“仁人你未免也太小瞧人!我毗卢遮虽比不得你这样豪富,可这些年来积累的钱财,可也不算少。不信?不信就算了。再说我如真带少了钱财,绝不会跟你客气。”

他这些年在武功,光是维修与贩卖墨甲,就积攒了至少九万贯的钱财,这都足够买一套八成新的帅级战甲了。

当然,这九万贯,只能买性能最低的那种——

所以这次黑市之行,李世民颇为期待。

他一年之前,就想将自己拼凑出那套‘百衲’,晋升为帅级。可惜武功那地方,实在太偏僻,他收集不到太好的墨甲零件,这升级战甲的计划,也一直未能施行。

故而这一次,即便没有宇文士及的邀请,他也迟早要去黑市那边走一趟的。

那个地方,可是他近年朝思暮想的‘圣地’——

第二十八章 第一宗师

从唐国公府离开之后,李世民就时不时的扫向了车窗之外,同时眉头大皱,

不知是否错觉,自从他登上了这辆马车,就感觉自己在被什么人窥伺着。可他并未能察觉到任何异样,车窗之外只有快速倒退的景物与人群,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宇文士及则全程未察觉任何异样,这位一路兴高采烈的向李世民吹嘘,他近年收获的各种珍贵藏品,且信誓旦旦说是这两天就要带他前往自己的墨甲库一观,并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云云。

一直到他们的马车上了旧中桥,李世民才感觉到那股窥觑的视线消失。而此时他们,也已弃开了马车,在宇文士及的几名的护卫伴随下,登上了一艘小船。

洛阳的黑市,就位于洛河之上。那些经营黑市生意的商人,会在每日的傍晚时分,以钩锁将数十艘大船绑在一起,仿佛一座水上浮城,供人在其上买卖交易。

当李世民登上了这座船城,就不禁一阵失神。他久闻洛阳黑市之名,可却是第一次身临此间。而这船城之上喧闹的人群,还有那;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的财货,都给他难以形容的奇异观感。

“不比陛下那艘龙船的震撼小吧?”

宇文士及一边在前面当先走着,一边给李世民解释:“这里应该是陛下他最痛恨的一处所在了。各地商人,每年通过黑市交易的丝绸,瓷器,和田玉,纸张,兵器,墨甲,葡萄酒等等,价值不下八千万贯,相当于我大隋一年的岁入。、

可河南郡衙与司隶台费尽心思,也没法将这座黑市扑灭。这些船只,合则为黑市,分开就是最普通不过的货船,且一艘艘都背景深厚,不是朝中的达官贵人,就是江湖上豪宗大派,便是陛下,也不敢贸然行事。我们宇文家与你们武功李氏,其实也在里面参了一手,每年都能从黑市里面,抽取一份价值不菲的分红。”

李世民一脸的讶然,李家参与洛阳黑市的事情,他绝然没想到。

“这里的货物,可是比之南市与北市还要齐全。这天下间的事物,只要是真的存在,在这里就都可买到。不过对你我而言,这里最重要的东西,当然还是墨甲。”

宇文士及带着李世民,在这船城之内穿梭,不过片刻,就来到了一艘五层楼船内。

这也是这座船城中,最大的一艘舰船,长度不逊色于那些五牙巨舰,船桅亦达十八丈高,船体之内可容纳至少一万石的货物。

不过此时这船内,却并无货物,只有拥挤的人群。而在那船帆之上,则绣着一只神态威猛,毛色华美的白额大虎。

这正是所谓的‘老虎仓’,由洛阳最大的江湖势力虎啸堂,经营的一家黑市商会。

李世民才刚一踏入,就眼现出兴奋之色。他已被这里的墨甲,迷花了眼。才刚入门,就看见前面整齐的一排尉级战甲。赫然多达六七十尊,且各个型号都有。

则旁边还有几个功能不发一店铺,有经营民用墨甲的,有售卖零件的,也有为墨甲提供改装的。

“黑市里面做墨甲生意的,一共有七家。其中老虎仓的实力,是最为雄厚。不过这一层与第二层,只有士级和尉级。将级以上,则只有上面第三层才有,不过那却不是普通人能够进入的。除了钱财身家之外,还需是老虎仓的熟客才可。当然,如果你的身份势力足够,老虎仓自然是毕恭毕敬,不敢得罪。而这次的拍卖会,就在顶层举行——”

宇文士及才刚说到此处,就忽的皱眉,眼神很是不爽的看向了后方。李世民也同样往那边注目,就在刚才,他们登船之处,忽然生出了极大的骚动。

而此时这船上,也正有无数人,向那处方向望去。

仅仅须臾,李世民就通过旁人的议论,知道了事发的缘由。

“是张仲坚!”

“原来如此,那位虬髯客吗?”

“扬州第一首富,这位居然也到了。”

“早就听说这位,乃是大宗师之下的第一人,久欲一睹其风采了。”

宇文士及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怪不得,张仲坚,原来是他。”

李世民见状不由大为惊奇:“这张仲坚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需知他眼前这位,才是如今整个洛阳城里,最大的纨绔。不但是当朝左翊卫大将军的嫡子,更已与南阳公主订婚,深得天子宠爱。

那宇文承基,扬积善等等,在宇文士及面前,可都是小字辈。

可这位张仲坚,居然能让宇文士及的语中,透出几分忌惮之意。

“毗卢遮你久在武功,没听说过不奇怪,这位也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人物。”

宇文士及解释道:“就如你听到的,此人乃扬州巨富,也是当今七位大宗师以下第一人,是超品强者。而且还不是那种只擅于江湖厮杀,击技互搏的那种。据说在战场之上,这位一样是最顶级的王极。”

“超品强者,七位大宗师之下第一人?”

李世民闻言,不禁惊愕:“鱼车骑与来右翊几位,没有意见吗?还有你父亲,难道也这么认了?”

他说的是鱼俱罗与来护儿这两位朝廷大将,前者曾担任过车骑将军,后者则是现任的右翊卫大将军,在禁军中的地位,与宇文述比肩。

这三位,也是世间公认的超品武者,王级大将。

“鱼车骑与来右翊我不知道,反正我父亲没说话。据说四年之前,这位曾与白马寺那位大宗师交过手,支撑了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所以这位,如今虽还未至神级境界,可其真实战力,却已可与当世七位大宗师比肩了。”

宇文士及语声唏嘘:“当然若只是如此,还不足以让人如此忌惮。毗卢遮你应当知道,昔日陛下营建东都之后,曾经强召天下豪富之家,前来洛阳居住这一事吧?”

李世民的面色,逐渐凝肃。

这件事,他自然是清楚的。大业皇帝此举,是仿西汉之政,为打击地方豪强,抑制土地兼并。

那些在地方拥有大量土地的巨富豪强,一旦被强召到了京城,就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无法直接控制名下土地的情况下,迟早都要败落。

这一招,几百年前的汉室屡试不爽,就好似收割杂草,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来这么一次。

“可这位扬州首富,并不在征召之列。不是朝廷不想,而是不能。”

宇文士及的目中,闪着异泽:“早在南朝未灭时,这位虬髯客的父亲张季龄,就已在江南经营起了诺大的家业。名下有二十七座田庄,良田十余万顷,坞堡数座。而其麾下,不但拥有数千精锐私军,更招揽了数百位的江湖强者为羽翼,是江南一等一的大势力。

所以便是陛下,也不敢轻举妄动,深恐一子不慎,导致江南动荡。等到这位虬髯客横空出世,朝廷就更不敢贸然行事,需知近在咫尺,人尽敌国,匹夫一怒,血浅五步。”

“原来如此!”

李世民闻言释然:“这就是所谓的侠以武犯禁了。”

“谁说不是呢?”宇文士及也叹了口气:“这位就是当今天下,最大的几位豪侠之一。你我再大的权势,再高的身份,在这位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李世民很快就见到了张仲坚,这位果然不愧其‘虬髯客’之名,满面赤髯如虬,几乎看不到本来面孔,身躯则高约八尺,虎背熊腰,魁梧黧黑,矫健异常。顾盼之间,霸气四溢。让周围的人群,都不自觉的生出退避之意。

而在其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头戴黑纱,看不清面目。周围有着一大群的护卫陪同。

李世民心中凛然,他发现这些护卫中,至少有两位三品。此时都毫不掩饰其修为,真元浩荡翻卷,气势摄人。

此外也不知是否错觉,他感觉那张仲坚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还有那两个浑身蒙着黑纱的女子,同样对他凝目以视。

之后这三位,才收回了视线,带着一众随从,直接登上了这艘楼船的第二层。

宇文士及这时,才长吐了一口浊气:“真不愧是大宗师以下的第一人。”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袖角,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李世民有些不解:“仁人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亏这家伙,还带了好几十个护卫在身边,其中光是身入五品的好手,就有四位。

“毗卢遮你就没感觉到那股气势?”

宇文士及反而很是不解:“那就仿佛是被一只老虎盯着似的,人家一个不爽,就能取了你的性命,能不紧张?这个家伙,是完全将我等视如蝼蚁。”

他随后又看着张仲坚离去的方向,低声呢喃:“希望此人,不是冲着那‘伏龙’甲来的。”

“伏龙甲?这次的拍卖会里,还有这东西?”

李世民再次震惊的看着宇文士及:“你之前怎不对我说?”

第二十九章 意外发现

“伏龙甲?这次的拍卖会里,还有这东西?”

李世民再次震惊的看着宇文士及:“你之前怎不对我说?”

宇文士及说的这件伏龙甲,虽只是一尊帅级的战甲,可却有着鼎鼎大名。那是东晋时代的天才甲师方无道,仿造十二金人之一‘帝运辰龙’,制作出来的一尊墨甲。

虽是帅级,可据说其战力,比之一般的王级战甲还要强大。

当然,那些财力丰裕的王级强者,对这件伏龙甲是看不上眼的。可对于李世民这样,喜欢钻研墨甲技艺,还有宇文士及这类收藏家而言,这件伏龙甲却是价值巨大。

宇文士及则是神色淡淡的,回了李世民一眼:“告诉了你之后,毗卢遮你就能买得起吗?”

李世民不由无语,感觉宇文士及这句,已将他的心脏扎穿。

他原本对这次老虎仓准备拍卖的成品墨甲,确实不感兴趣。今日把他吸引到这里的,只是那些战国时代遗下的墨甲零件,以及的那张太妙神禁图的摹本。

前者一般是不会上拍卖场的,在这艘楼船的第四层就可看到,任人挑选,且价值一般都不会太贵。毕竟这世间,能够有本领将这些零件拼凑成一件完整墨甲的人,绝不超过一百位。

且绝大多数时候,这些实力高超的甲师们。只是利用这些战国时代留下的优质零件,来强化一件墨甲的战力,或者改良某处结构。

李世民对此倍感期待,他自然不指望自己的技术,能够利用这些零件,拼凑出一尊完整的战甲出来。可如果运气好的话,撞到心仪的零件,他或可将他的‘百衲’,提升到帅级阶位。

须知战国之时,不但有着许多至今已经失传的冶金技术,更有着诸多现世难以见到的材料。在那个时代,墨甲的战力,最次也是尉级。而士级的墨甲,是在汉末之时才出现。

还有这世上的神级战甲,几乎都是成就于战国时代,由此可知,那时的墨甲技术,是何等之繁盛,那远非是现今可以比拟。

所以哪怕只是那个时代的一些零件,也有着极大的价值。

然后那张太妙神禁图,则是一张魔纹阵图。魔纹源自于道家的符箓,可以导引天地间的能量,强化墨甲的能力。

而符箓则源自于自然,就比如古之雷池,常年雷雨不绝,又比如战国时的云梦大泽,终年云雾缭绕,这些现象,都是当地特殊的地形地势导致。

再有两千里外一只蝴蝶的震翅,就很可能导致这边的一场风暴。

道家的符箓与术法,就是追求利用纹路,语言,手势,动作等等,来导引操控这天地间的伟力,而源自于符箓的魔纹亦然。

可世间的甲师,绝大多数都是对墨甲的符箓一窍不通。于是战国时代的诸国,就命高明的符箓大家,设计出了简易通用的魔纹阵,交给炼甲师们使用。

这太妙神禁图,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出色的魔纹阵之一。传说这世间,至少三成的帅级墨甲,就是基于太妙神禁图设计。

这太妙神禁图有诸多的摹本,数量超过三百张。不过所有得到这摹本的炼甲师,都会将之视如珍宝,很少源与他人分享。所以流传在市面的太妙神禁图不多,一百年内,也最多只有十数张太妙神禁图的摹本现世。

所以李世民这次,本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太妙神禁图拿下的。

可当他听宇文士及说起,说这次拍卖会的卖品,还有一尊‘伏龙’甲之后,他的‘决心’又不禁动摇。

伏龙甲只是方无道的练手之作,可这尊墨甲,却是凝聚了这位顶级甲师,研究‘帝运辰龙’之后的感悟,还有他一身技艺的精华。

对于他而言,此甲的价值,还远在太妙神禁图之上,这尊墨甲,能让他的制甲之术,直接提升一个等级。

不过宇文士及的话,却戳破了他的妄念与幻想。确如这家伙所言,没有钱,他什么都做不了。

而这尊伏龙甲,拥有比肩王级战甲之能,至少都得百万贯起家。

“放心好了,这伏龙甲我是势在必得。”

宇文士及目放神光,一副舍我其谁的气概:“等到此甲得手之后,给你研究个几天,那也没什么的。”

李世民闻言一乐,这次他是衷心期望宇文士及能够得偿所愿。

之后二人也联袂登上了这楼船的第四层,此处是售卖帅级战甲的所在,原本是需要成为老虎仓的贵宾,才能登临此间。李世民并无此资格,可既然带他来的,是当朝新城县公,未来的南阳驸马宇文士及,老虎仓自然是不敢将他小视。

而到了第四层之后,李世民就主动与宇文士及分开,在这一层,四处溜达扫望。老虎仓的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他想在这第四层,先看看是否有什么心仪的墨甲部件。

可随后他就发现,这里合他心意的东西,实在太多。整个楼层的左面,有总数近万的各种碎散零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些木架上。

这些东西,都有着各种样的缺陷,要么是缺乏配套,要么是有些部位损坏了。

可它们的价格都很便宜,不到常见量产部件的三分之一。

再据这里的侍者介绍,老虎仓还有七个仓库,堆满了类似的零件。而如今摆放在这里的,只是品相较好,也易于出售的部分。

这让李世民大开眼界,又感觉难以抉择。这里光是墨甲最核心的动力炉,就有三十七个种类,三百余尊,且无一例外,都是帅级层次,甚至凌驾其上。

尽管这些,都或多或少的损坏了,可李世民自信以自己的技术,还是能够将之修复的。可问题是动力炉的性能,各有优劣,有些出力巨大,有些功效平稳,有些持久耐操,也有些轻灵异常。甚至还有刻绘有魔纹,身拥异能的动力炉。

可他暂时还没想清楚,自己的‘百衲甲’,接下来需要走什么样的路线,

“公子是在犹豫,该选择什么动力炉,作为墨甲核心吗?”

正在深思的李世民,不禁眉眼一挑,回首望去。只见在他的身后,正立着一个浑身笼罩着黑纱的少女,语声则似如黄莺,柔和清脆:“如果公子是打算要拼凑一件墨甲,那么公子你不妨考虑下,位于左边第三列的那尊动力炉。对于高明甲师而言,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奇宝。”

李世民先是吃了一惊,认出此女,正是之前跟随在张仲坚身后的两个女子之一。而这位周围几个护卫的目光,则让他感觉浑身似被针刺。

不过随即,他就被少女的言辞吸引。

“奇宝?”

李世民看了自己的左侧一眼,就微一摇头:“恕我眼拙,看不出这尊动力炉,奇在何处,又宝贵在哪里。”

就卖相而言,这尊动力炉位于是极佳的,炉壁内外都绘有赤红色魔纹,远远望去,就仿佛是恶魔的心脏。

而魔纹的存在,意味着此物,除了正常的墨石动力之外,很可能还拥有一些奇异的能力,甚至可使用术法。

可问题是,这尊动力炉也是损坏最为严重的,缺了一小半还多。其结构也很奇异,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

所以之前,李世民根本就未加以考虑。

“可这是战国时的炼甲大师,宫非子的作品之一。”

少女笑着道:“你知道这位的名字吧?”

李世民岂能不知?这位可是十二金人中,子午暗夜,天门卯月,这两尊神阶墨甲的制作者。

这位的制甲记忆,其实在诸多炼甲大宗师里面,其实是较为平庸的一位。可宫非子掌控的动力炉技术,却是号称战国时代的最强。

这使他惊疑不定,如果这东西,真是宫非子的作品,那定可使宇文士及这样的收藏家,都为之疯狂。

“老虎仓的人,应该是走眼了。”

少女继续解释道:“我以前见过完整的成品,就在这尊动力炉缺失的那部分,本该有着宫非子的特殊印记。此外,你别看他损坏的严重,可其实主体保存完好,并不需要花太多气力去修复。再如果你看过了太妙神禁图,也可很轻易的修复魔纹阵。这二者本是一脉相承,而这尊动力炉缺失的符文,也只是一些旁枝末节而已。”

她语声未落,就发现李世民正以狐疑的视线看了过来。少女明显有些尴尬,一声轻咳:“公子或觉我交浅言深,怀疑在所难免。不过此物,确是宫非子的作品无疑。可公子你若不信,那也无妨的。”

“信倒是信的,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李世民微微摇头,随后就唤来了旁边一位侍者,打算将这尊动力炉直接拿下。

这东西并不贵,老虎仓只开价三千贯钱,不过这里的规矩,是一应的墨甲部件,一概不能还价。既然标价三千贯,那就必须是这个价钱才能将它带走。

而就在李世民全款支付之后,就有一位管事赶来,与他签订契约。

又因这动力炉沉重无比,而接下来他还要继续在这里,大肆扫货,所以李世民并没将之直接带走,而是多付了一百贯,让老虎仓在未来几天内送货上门

第三十章 博得好感

“公子你就不担心,是我骗你的么?”

那黑纱少女,眼见李世民异常果决的将那尊动力炉拿下,不由又有些好奇的问着:“这毕竟是三千贯钱,我又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

李世民闻言失笑:“无非就是三千贯而已,又不是什么巨款。”

话虽如此,可一当他想到这笔钱可能会打水漂,心中还是紧了一紧。

不过对于这尊动力炉,他其实还是有着几分把握的。

“我想扬州首富的家人,不会无缘无故的骗我。且之前我就注意到了,这尊动力炉的炼造技术,确实精湛。即便非是宫非子制成,而必是出自一位大家之手。”

所以再怎么亏,也亏不到哪去。

“我想公子,一定是个坦诚君子。”

黑纱少女先是‘噗嗤’一笑,随后就蓦然端正了娇躯,朝着李世民躬身拜倒,语声肃然:“小女子张雨柔,请恩公受我一拜。”

“恩公?”

李世民一阵愣神,一时都望了去搀扶。而等他醒过来之后,就忙往旁边一让。对方是女子,自己贸然去搀扶似乎也不太合适。

“姑娘我不太明白,我何时救过你了?你先起来说话。”

“就在昨日,恩公不惜在御营之前动武,使我母女二人得以脱困,免遭那些登徒子羞辱。”

黑纱少女依然坚持完整个礼节之后,才盈盈起身:“恩公之大德,我与母亲都没齿难忘。原本以遣人去关注公子的行踪,以图报答。却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巧,公子居然也到了这黑市的老虎仓。”

“原来那时候,是你们?”

李世民这才明白过来,心想怪不得自己,途中会有被窥视盯梢的感觉,这应该就是眼前这少女派出的人手了。

他又回想起了昨日在那马车里,见到的那两个都拥有绝世姿容的女子,心想这次真是太巧了,谁能想到,自己随意救下的一对母女,居然是大宗师以下第一人,扬州首富张仲坚的妻女。

“正是小女子!”

黑纱少女语声肃然:“此恩如同再造,言语难以形容。总之雨柔绝无法想象,如非是公子出手,事后会发生什么。我张氏家破人亡,骨肉离散,都是可以想见之事。所以雨柔想请恩公,先收下这薄礼,以略表感激之情。”

她说完之后,微一拂袖,就有一位侍从将一叠金票奉上。

李世民看了一眼,发现那赫然是千两的面额,整整两个大拇指的厚度。粗略估计,那至少都有一百张。

黄金一两,等同于十两纹银,也就是十贯钱。而一张千两面额金票,就等于一万贯。

只是略表感激之情而已,就直接拿出一百万贯。

李世民不由后退数步,神色凝然的摇了摇头:“姑娘无需如此,你这薄礼太重,会把我压死的。”

“公子是觉不满意吗?”

黑纱少女眨了眨眼,随后又拍了拍手。她身后那些侍从会意,有将三只墨匣,捧在了手中。

“这三具甲,是传自于战国时代的破阵子,帝流与晓光,都是帅级战甲的翘楚,价值可达百万贯,公子可从这三具甲中任选一具暂用。雨柔接下来,必定会倾尽全力,寻一卓越王级,以报答公子大恩。”

李世民更把自己的头,当成拨浪鼓般的摇着:“姑娘何需如此?我李世民并非是施恩求报之人。当日出手,只是为的道义,可没想过要从姑娘这里,收取钱财。姑娘这样的做法,岂非是在侮辱我?”

黑纱少女神色一楞,还想要再说什么。李世民却已伸出手,从少女一位侍从的手中,取出了一叠金票。

“昔日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却说,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昔日的鲁国有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帮助他们恢复自由,就可以从国家获得的补偿和奖励。孔子的学生子贡,把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拒绝了国家的补偿。可孔子却说:赐,你错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

之后子路救起一名溺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就很高兴地说:鲁国人从此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李世民有着先圣的指引,所以他很是心安理得的,将这叠大概价值十万贯金票,收入到了自己的袖内。

“这些钱,已足够你偿我之恩。再多的话,那就太过份了,也不合适。”

说完之后,李世民就很是潇洒的挥了挥手,直接转身离去。他担心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会真的忍不住,想要手下那些帅级墨甲。

而那黑纱少女,看着李世民的背影,却不禁微一失神。良久之后,她就微微一叹,语含苦恼:“怎么就不肯收?难道是这些东西,不合心意?公子你这样,叫我如何偿此恩德?”

“不用为此费心了。”

随着这沙哑的语声,张仲坚的身影出现在了黑纱少女:“此子胸中自有丘壑,也自傲的紧,他是真看不上你这些墨甲与阿堵物。”

他看着李世民离去的方向,目中闪着好奇的光泽:“有意思!我很久都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了。”

※ ※ ※ ※

李世民再次与宇文士及汇合,是在顶层拍卖厅的一间包厢内。后者正在观看着老虎厅提供的拍卖物清单,同时语声随意的询问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没寻到心仪之物,还是钱不凑手?”

李世民则面色古怪,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仁人,别怪我没提醒,这段时间,最好是不要让你那侄儿宇文承基再出门了。”

他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似宇文承基那样的人渣,似乎死掉更好,免得这家伙,再祸乱百姓。

“宇文承基?这是何意?”

宇文士及不由抬起了头,不解的看着李世民:“怎么忽然就提到他?你别扫人兴。”

“是不提不行!”

李世民微微一叹:“你知道我昨日,从他们手里救下了两个民女吧?可你估计不知道,这两个民女,是张仲坚的妻女。”

“张仲坚的妻女?”

宇文士及这才认真起来,神色错愕:“你确定?”

“确定无疑!”

李世民微微颔首,语中透出几分幸灾乐祸:“就在刚才,张仲坚的这个女儿,还打算赠我百万金,被我坚辞。”

宇文士及顿时‘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寒气,随后破口大骂:“张仲坚的妻女,跑到御营去做什么?”

他蓦然起身,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般,在这包厢内到处转圈。不过仅仅片刻,他就又坐回到了椅上,‘哗’的一声张开了一面折扇,死命的摇着:“通知府中总管,速速打探药王孙思邈行踪,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请他在半个月内入京一行。”

李世民闻言,不由一声轻赞:“明智!”

“也只能如此了!”

宇文士及苦笑:“张仲坚这样的人物,如真要对宇文承基那家伙动手,即便是他躲在皇宫之内,也是躲不过的。我寻思着,还是让张仲坚在宇文承基身上出完气,才好了结这段恩怨。只希望这位,能够留下几分余地,不要立时取了宇文承基的性命。也希望这位孙药王,能够及时赶至京城。”

“明白!你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宇文士及请药王孙思邈入京的缘由,就是为保住宇文承基的命。

以张仲坚的势力地位,在妻女受人欺辱之后还忍气吞声,不做反击,那是绝不可能的。

而似这样的江湖大豪,宇文家总不可能防他一世。

对抗是不可取的,与其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倒不如让这位虬髯客,出了这口恶气。

“用心良苦个屁!如非是他父亲随天子出征,不在咸阳,我倒是宁愿不去管,打死了更好。”

宇文士及一声淬骂,之后就有气无力的说着:“这样也好,这次让他也吃吃苦头。不然这家伙,还真要以为自己是王八,这天下间能够任他横行。说起来,这次的事情如果顺利了结,你算是救了他一条命。”

到这时,他才记起李世民之前说的那些话,不由咋舌:“毗卢遮,你该不会是傻了吧?百万贯就被你们推辞掉?”

李世民懒得理他,径自从桌上拿起了那张清单,仔细扫望着。

他发现那‘伏龙甲’与‘太妙神禁图’,果然都在其中。而片刻之后,他的瞳孔就微微一凝,目光锁定了那清单中的第七行。

那只有四个字而已,却让他的心跳,剧烈攀升。

随后李世民便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饱含期待的放下了手中的这张纸。

这刻他是庆幸无比,若非是从张雨柔手中,新得了这十万贯的巨款,那么这一次,他多半是要错过这次的机缘。

——这很可能是未来,让他有望将五轮神气诀修持圆满,登顶神阶的一次机缘!

第三十一章 拍卖风云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随着各方宾客都陆续云集,拍卖会也如期开始。

而老虎仓拿出的第一件镇场之物,就正是那件伏龙甲。

李世民是眼看这件甲的价格,在各方富豪举牌下节节攀升,最终达到二百五十四万贯的高价,被一家不知来历之人买走。

而宇文士及虽是对此物势在必得,可在一百六十万贯的价格上,就败退了。

“疯了,简直就疯了!”

宇文士及一脸的不可思议:“只是一件帅级战甲而已,这人敢出二百五十四万贯?”

李世民也感觉匪夷所思,伏龙甲的战力确实强大,比肩王级,又是天才甲师方无道一身甲异精华所聚,价格高是理所当然。

而二百五十四万贯,这也未免太夸张。需知一件标准的没有太多战技与异能的王级墨甲,也就是百万贯而已。

且如今朝廷一年除粮食之外的岁入,也不过是一万四千万贯。这天下间的有钱人,有这么多吗?

好在之后的卖品,价格又降回到的了正常的范围。那其余几件帅级墨甲,最贵的一件,也只卖出三十二万贯的高价。

这毕竟是二手,而非是全新的战甲。

而李世民,也很快迎来了第一件让他心仪,又势在必得之物。

这东西并没多少人与他争抢,所以他也很顺利的,用六万三千贯钱,将此物拿下。

而等到老虎仓的一位管事,将卖品送到他们二人的包厢时,宇文士及就皱着眉头:“五德残章?而且还是摹本,这东西有什么用处?需要花这么多钱。”

李世民并没立时回答,而是草草翻看了一翻,随后他喜不自胜,又珍而重之的,将这本五德承运大法的残章收入到袖内。

他的运气很不错,这本残章中的部分内容,正是他所需要的。

“在用不着此物的人眼里,这五德残章自然一文不值。可对我而言,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李世民不打算解释详细,他又继续望向前方。他想要的第二件东西,就排在第九位。

“这太妙神禁图,你可别以为你能轻松拿下。”

宇文士及提醒道:“据我所知,神工坊与大器坊,这次都来了人,对此物也势在必得。”

“神工坊与大器坊?”

李世民微一凝眉:“这两家,不会没有太妙神禁图的传承?”

这所谓的‘神工’‘大器’,是关中一代,最大的两家炼甲坊。

大隋虽禁止民间炼制墨甲,强召天下名匠入督造司服役。可就似天子,奈何不得这洛阳黑市,奈何不得虬髯客张仲坚一般,这位也同样拿这‘神工坊’与‘大器坊’背后的势力,无可奈何。

“他们自然是有的,可正所谓法不可轻传。”

宇文士及冷笑着解释:“你想想啊,世间少一个匠师,得到太妙神禁图的传承,他们就少一个对手,这岂非很划算?不过你放心,我已事先让人与他们打过招呼。我这边包厢里面,是你唐国公家嫡次子。所以这次的价格,也不会太离谱。”

李世民心领神会,他钻研墨甲,只是为兴趣。平时依靠这门技艺,赚点零花钱也就得了,可没打算将之作为安身立命之本。

且大规模的私制墨甲,这是违禁之事,别人可以做的,可身为八柱国家的唐国府,却绝不能做。除非是他们家都不想活了。

果然就如宇文士及的所料,这本太妙神禁图的竞争,异常的激烈。才刚刚开始,就冲到了五万贯的高位。

李世民硬着头皮,从宇文士及那里借了十万贯,持续跟价。直到喊至十七万贯的时候,才终于得偿所愿,将这本太妙神禁图纳入怀中。

这其实是一本图集,一共有五百七十二张不同的符文阵,对应包含墨甲的各个部位,有些是作用于动力炉,有些是用于胸甲或背甲。可以任意的组合搭配,获得不同的功用与效果。

而这图集摹本之所以被制甲师们视为稀世珍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太妙神禁图中的符文阵,并不是照猫画虎,随随便便画上去,就能有用的,必须有着‘道韵’,包含于其中。

只有如此,才能让观览此图之人,真正理解这些符文,到底该如何绘制。

甚至一些材质上佳的摹本,还可直接将图撕下来,直接当成符箓使用,又或贴印在墨甲上面,直接生成真正的符文阵。

而李世民买下的这本,虽还不到这个地步,却也是中上之选。必有一位三品以上的术师,为此图呕心沥血,用极大心血与气力去临摹。十七万贯的价格,并不算太离谱。

等到买下这本书,这场拍卖会就与他彻底无关了。李世民彻底成了看客,眼看着清单上的那些奇珍异宝,被一一高价售出,花落各家。

宇文士及则是一直无精打采,伏龙甲的错失交臂,让他伤心欲绝。

之后这位虽也出价,买了一尊价值二十二万的帅级墨甲,可这并没能让宇文士及的心情好过多少。每每向李世民哀叹,他宇文士及的钱,还是太少了,看来还得继续努力云云。

直到老虎仓,准备拿出最后压轴之物,宇文士及才勉强提起了精神。

这是唯一一件,不在清单之上的宝物。

而当那只银白色的墨匣,被老虎仓的管事,亲自送至前台展示,在又众人眼前展开,最终化身成一尊高约丈二,浑身闪动着金白圣光的战甲之时。这整个拍卖厅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四处都落针可闻。

“王级战甲!”

宇文士及先是倒吸了一口寒气,随后就一阵牙疼:“这虎啸堂,是不打算在这洛阳城里立足了。这种东西,居然也敢拿出来卖?”

李世民深表同感,这可是犯忌之事,一旦天子得闻,必定震怒。

所以这洛阳黑市,虽是在北地大名鼎鼎,可整个天下间最大的墨甲交易中心,却是在江都。

这王级战甲,私下交易可以,可直接在洛阳黑市中拍卖,却是自寻祸端。而虎啸堂势力虽大,却还扛不住天子的怒火。

可随后宇文士及却又兴奋起来,磨掌擦拳:“有意思,看来这次,不会空手而归。”

李世民的眼神,则略有不解:“你的钱拿不下伏龙甲,难道就能拿下这尊王级战甲?”

“那不同,之前是我宇文士及自己的身家,这次是花我父亲的钱。”

宇文士及解释道:“你可听说过宇文成都?也就是我兄长的那个庶子。此子天赋卓绝,如今小小年纪就已修至将级巅峰。父亲他对成都寄予厚望,却限于此子身份,无法将我家的那尊‘玄甲阳核’传给他。所以我父一直都想要为他,准备一套王级以上战甲。可这些年来,都没寻到合适的。我看这一尊,就很不错,正是力量类型,必能与他相得益彰。”

老虎仓拿出的这尊王级战甲,也确实很有来历,名为‘波罗揭谛’。

波罗揭谛是佛教的五方守护大力神之一,意思是‘走过所有的道路到彼岸去’,这是佛门中的强力咒语,具有极大的力量。

而既然是以‘波罗揭谛’为尊,那么这尊甲的特性,自是不言自明。

至于宇文士及所说的‘玄甲阳核’,则是十二金人之一的亥部金人。

亥、核也,收藏万物,核取其好恶眞伪。又有亥,荄也,十月,微阳起,接盛阴。

这尊神级墨甲,本是昔日大周帝室宇文家传承的两尊神级墨甲之一,却被当今天子赐给了宇文述,使许国公府,得以与八柱国家同列,与大隋同休戚。

“宇文成都?我倒是听说过,此子才十五岁,就快跻身三品。你们宇文家,算是后继有人。”

李世民心中不乏艳羡,可随后又微一摇头。依靠长辈获得王级墨甲,哪有自己亲手打造出来,更有成就感?

“宇文成都这小子确实不错,远比宇文承基更顺眼的多,可他终究是庶子,还是私生,是没法承爵的。”

宇文士及微微一叹,语含惋惜:“不像你们家的玄霸,天赋过人不说,又是嫡子出身。等到日后成年,继承了你家的六合神寅,必是一位无双大将!”

就在二人议论之时,那‘波罗揭谛’的拍卖已经开始。而对此物势在必得的,显然不止是宇文士及一家。一开始就有人,报出了二百万的高价。

随后价格节节攀升,一直冲到了三百五十万,

‘波罗揭谛’是昔日北魏明元帝,召集天下名匠,炼成的王级墨甲。这位异族天子笃信佛教,在位年间兴建塔寺近千计。为对应佛门的五方守护大力神,一共炼成了五具王级墨甲。不但本身战力强大,是王级战甲中的佼佼者,此外还可结阵。

——据说当这五具王级墨甲结阵而战,可以正面对抗三尊由修为相同之人驾驭的神阶墨甲。

所以这‘波罗揭谛’的价值,也绝非是普通的王阶墨甲可以局限。

李世民预计此甲的成交价格,当时六百万贯左右,可事实却远超他的想象。

第三十二章 大打出手

“六百万贯!”

宇文士及仅仅第三轮的报价,就已超出了李世民的预期,使他一阵瞠目结舌。

而宇文士及本身也是志得意满,走到包厢了窗口,以睥睨轻蔑的视线,扫望着沉寂下来的各处包厢。

这位的目光里,也含着几分威胁之意。

王级战甲,并不是有钱就能购得,还需得与权势地位相称。而这整个天下间,有资格从宇文家的虎口多食者,绝不超过二十位。

不过就在宇文士及语声落时,在他们对面另一个包厢,就再有人报价,将价格冲到了六百二十万贯。

宇文士及的脸色,也瞬时微变。

此时李世民,也同样走到了窗旁,隐隐望见对面,正立着张仲坚的身影,他不由为宇文士及默哀。这位虬髯客,可一点都不用忌惮宇文家的权势,而其身家之厚,是宇文家再怎么敛财受贿,都无法追及的。

果然当张仲坚随后第五轮,报出六百五十万贯的价格之后,宇文士及就神色铁青的返回到自己座位,再次拿起了他的折扇,死命的摇着:“这些该死的私盐贩子,当真可恨!等到陛下征辽凯旋,我必定要上书陛下,清理江淮盐政!”

李世民顿时恍然,他总算知道这张仲坚父子仅仅两代,却能积聚起如此巨富之因。

要说这世间,什么生意最赚钱,莫过于盐铁之利。便是那丝绸瓷器等等,都要瞠乎其后。而天下盐商,又以扬州为首。

“清理江淮盐政?仁人你如真有这胆量上书,我倒是乐见其成。”

李世民莞尔笑着:“明年忌辰,我会记得给仁人你上香的。”

“毗卢遮,你就这么不看好我?”

宇文士及鼓起了脸颊,眼神很是不满,可随后他自己就泄了气:“罢了,我还真没有这胆量,真会死人的——”

只是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李世民就听前方,蓦然间发出‘轰’的一身巨震。整个船身,也是剧烈的动荡着。

李世民神色错愕的看向了前方,只见那前台方向,赫然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一个红色的身影,以肉眼难及之速穿梭入内,只顷刻间,就到了那尊‘波罗揭谛’的身前。随着这位秀手一按,这尊墨甲就迅速分解成了零件,逐渐收入到那墨匣内。

不过此时,虎啸堂坐镇于此的几位供奉客卿,也纷纷暴怒出手,都在顷刻间着甲在身,朝着那红色身影疾扑而去。然而这几人,还未能靠近,那高台之上,就蓦然爆射出了无数的丝线,一枚枚仿如钢针,将这几人连同墨甲,或是直接钉穿,或是强行逼退。

直到这时,李世民才看清楚,那红色身影赫然也是一尊墨甲,只是其个头较小,只有不到七尺,还不及一个高大一点的壮汉。其通体殷红,体态玲珑,周身绘满了各种玄异而优美的淡金色符文,使这甲美轮美奂,充满着魅惑的气息。

看起来这甲似不堪一击,可此时却有着横扫一切的气势。那些红色丝线收回之后,又化成了钢鞭横扫,竟将两尊已冲至台上的帅阶战甲,强行抽飞!

再随着它右手一拂,那只装有‘波罗揭谛’的墨匣就已在原地消失。而这红色身影,再次飞身而起,扑向了船舱之外。

“是王级!甲内的人物,至少一品!”

包厢之内,宇文士及先是一声惊叹,随后就面露笑意:“这次虎啸堂有难了。”

修为一品的武道强者,世间总共都没多少。何况那红色战甲,也是王级,战力相当不俗。

虎啸堂虽是东都洛阳的黑道霸主,可也未必就能找得出,能够与之匹敌的人物。

宇文士及这次兴致勃勃而来,却一无所获,所以对虎啸堂不乏怨气,乐得见这家吃亏。

李世民则是退后一步,颇有先见之明的说着:“你我先别幸灾乐祸,还是先顾自己吧。”

就在他语声落时,那船舱之外,就传来了一声震吼:“东都黑市,你敢放肆?”

仅仅下一瞬,那船身之外,就又传出了一声巨响。而他们所在的这艘楼船,也在剧烈的晃动。而那巨大的狂风罡劲,也使得船身发出咔嚓擦的响声。

宇文士及这时才感觉不妙,也急忙着甲。随后他又将一只墨匣,往李世民的方向一丢。

这正是不久前,他才买下来的一尊名为‘黄金狮’的帅级墨甲。李世民也不跟他客气,同样将之穿上。

尽管他对这甲,一点都不了解,也未有任何的磨合,可只是这甲的坚固,就可保住他的性命无忧。

此外他如想见识一番这场王级强者的大战,也少不得这尊‘黄金狮’的助力。

等到李世民将这身甲穿好,这艘船的右壁,已然是千疮百孔。船外一道道凄刀芒,不断的将那木层破开,间歇还有红丝闪现,同样霸道到了极点。船内本该坚固之极的铁木,就那些丝线穿刺下,就仿佛朽木。

李世民满怀期待的,从这包厢的侧窗穿飞而出,可等他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场大战已近尾声。那尊红色墨甲赫然已在百丈之外的河面,踏水而行。

在其身后,虽还跟两尊王阶墨甲,却已被渐渐甩开,

这很正常,此人的目的,就是为抢夺‘波罗揭谛’。如今这位已经得手,自然是尽早脱身为上,绝不会恋战。

可就在下一瞬,一道苍青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夜空之中。在月空映照之下,那身影踏虚而行,随后蓦然坠落,仿佛陨石,砸向了河面。

而在其坠落的方向,那尊红色墨甲也蓦然止步,她周身所有的红线,都在这刻聚而为枪,以决绝之势,往上飞挑,

这一刻,李世民只觉双耳震鸣,几乎失聪。而在那洛水中央,更卷起了高达数十丈的巨浪,直冲天际。附近的船城,也遭遇了池鱼之殃,这些连接在一起的巨大楼船,被这潮卷而来的巨浪,往上整整推升了足足三丈。随后又急速坠落,跌至河中。

而此时即便李世民的修为,也不禁一阵恶心欲吐,脑海之内,一阵眩晕.

“那是神甲苍龙无当!”

宇文士及不知何时,到了李世民的身后,此时正以饱含着敬畏,忌惮,以及酷烈杀机的视线,看着远处那尊青色战甲。

“虬髯客张仲坚,以此甲横行江淮,无人能当——”

※ ※ ※ ※

回归唐国府的途中,马车内的二人,都狼狈异常。李世民耳窍,时不时的溢出血液。而宇文士及的形象,则更为凄惨,这位的五官七窍附近,都是血流不止。

不过他对这因舍命观战而引发的肺腑震伤,明显不怎么在意,此时正若有所思道:“毗卢遮,你有没有觉得,这次虎啸堂的反应很奇怪?”

“奇怪?奇怪在哪里?”

“你不觉得那个女人,之前得手的太容易了?”

宇文士及一边用白布擦着血痕,一边哂笑出声:“虽说事后,也出动了两位一品追击,可我感觉那两个家伙,都在放水。否则以张仲坚的实力,岂会拿不下一个区区一品?”

刚才的大战,张仲坚最终还是夺回了‘波罗揭谛’。不过那红甲女子,也顺利退走,借助洛水的掩护,逃过了张仲坚的追袭。

“我倒觉得,那位虬髯客,似也未尽全力,”

李世民微摇着头:“这虎啸堂背后,又是什么人?”

“楚国公府,现任楚国公杨玄感。”

宇文士及冷冷说道:“也是如今你们关西将门之首。”

“原来如此!”

李世民淡淡应了一声,却再没说话,直到这马车,在唐国公府的前方缓缓停下,才一跃而出,同时转头对车窗后的宇文士及笑道:“仁人,大恩不言谢,这次算是我欠你一次。”

“你我之间,何需计较这个?”

宇文士及一声轻哼,很是不爽:“当初你帮我的时候,也没有眨过眼睛,”

李世民朗声一笑,向后挥了挥手,就大步走入到了国公府的大门,

而此时在宇文士及的身后,一位青袍侍者,毫无预兆的现出了身影。

“少主,我不太懂,这不过是唐国公府一个区区嫡次子而已,可您对他似乎看重异常?”

“这你就看错了,我这不是看重,而是敬重,是感激。”

宇文士及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白布随手丢在了一旁:“这是因我幼年一桩旧事,那时你还不在我身边。我想我那时候,若没有毗卢遮为友,如今多半也与那两个哥哥,没什么两样。”

“原来如此,少主是为情份?”

那青袍人神色了然:“观这位李家二郎的性情气度,我能够想象得到。”

“你又说错了,如果只为情份,我最多只是视之为友。而如今,却是倾心结纳。”

宇文士及再次摇头:“你知道吗?昔日的楚国公,在毗卢遮五岁的时候,就说他军略,日后必为天下翘楚。而我宇文士及,也深以为然。毗卢遮之才,如今深藏鞘中。待其拔剑,必定光寒九州。”

第三十三章 蒙尘璞玉

李世民才走入大门,绕过照壁,就撞见了自己弟弟李元吉,只见他头顶着一只装满了水的木桶,神色百无聊赖的立在正厅的门前。

后者望见他进来,就是一声冷笑:“我说二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跟什么人混不好,偏偏要与破野头家的恶犬为友,就不觉丢人?”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一扬眉:“你看见了?”

“下午的时候,我见你上了宇文士及的马车。”

李元吉的目中,满含嘲意:“我们关西世阀的子弟,也就只有你毗卢遮肯与他结交,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躁得慌,”

李世民哑然失笑,他实在懒与李元吉争论,摇了摇头之后,就径自悠闲自若的,从李元吉的身旁走过。

他这四弟,对宇文士及反感,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需知宇文士及虽姓宇文,可这家与大周帝室,没有丝毫关系。

宇文家的祖上,只是一介奴仆出身,原本是破野头的姓氏,随主人改姓宇文。直到宇文士及的祖父亲宇文盛,因武力出众,在军中渐渐崭露头角,在北周时受封上柱国,掌沃野一镇之军。

之后宇文士及的父亲宇文述,又深得当今天子的赏识宠爱,使得宇文家,成为当世最顶尖的军功豪门。

可在许多关西将门眼中,这家就是个背主之奴,却得以与他们并列,甚至凌驾其上,这实是对他们关西士族的莫大羞辱。

又因如今的宇文家,正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心腹。所以各家子弟,每每谈及宇文家,都以破野头的恶犬称之,并不将之视为他们的一员。

所以当年,大业皇帝将玄甲阳核,赐给宇文家,也在关西引发了极大的声浪风潮。

可这只是年轻人的见识,关西门阀中一些明智远见之人,已经在尝试结交接纳此族,并借用其力。

就比如他的父亲李渊,这次之所以能避开朝中死敌纳言苏威的压制,得以成功回归东都,取得陛下信重,当朝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居功至伟。

李元吉见李世民不理会,却依然不肯罢休,大声说道:“我听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武功李氏时代贵胄,帝王之裔。而那宇文士及,不过是一介恶奴的子孙。试问这世间,岂有龙与蛇交的道理?你知不知道,你与宇文士及结交。别人会笑话我?”

李世民顿时停步,斜睨了李元吉一眼:“那你也该知道,孟子有云,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又岂能以身份贵贱,来区分朋友?”

可他话未说完,就见李元吉的脸上,全是不服之意。他于是也放弃了努力,只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这是被父亲罚站?父亲他,应该是让你顶着这东西站马步吧?”

“不错!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元吉蹙了蹙眉,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而下一瞬,他就见李世民的脸上,显露出仿佛恶魔般的笑容,大声喊道:“给我来人!二公子不遵父训,在这里偷懒耍滑,你们这些瞎了眼的,都没瞧见吗?”

李元吉气机一窒,他的鼻子,也险些被自己的兄长给气歪。

※ ※ ※ ※

当日李世民实是疲乏已极,等到他回到自己的居处,就倒头一阵呼呼大睡,直到第二日的午时才悠悠醒来。

而此时老虎仓已经来人,将他购得的那尊动力炉送上门来。除此之外,还有一枚样式奇异,刻着一头老虎的玉佩,以及两万贯的银钱。

前者象征着虎啸堂的贵宾身份,只有在老虎仓内消费满二十万贯才能持有。而李世民现在,刚好达到这个额度。

日后他持这玉佩,不但可在老虎仓内,得到九成五的折扣。更可差使虎啸堂的人,为他奔走办事。

只要不是什么太让人为难的事情,都只需支付一定的钱财,就可请这家出面代办。

这原本很有诱惑力,可当李世民知道这家的背后,是楚国公府之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至于那两万贯钱,则是老虎仓赠予的压惊费。昨日那场大战,使在场不少宾客受惊,甚至还有伤势不轻的。老虎仓身为地主,自然是得给予表示的。

而李世民身为当夜的大买主之一,也在老虎仓的补偿之列。

李世民对此自是笑纳,昨夜他把自家的钱,花的河干海尽,如今虽还有着四万多贯的现金在手,却还欠着宇文士及十万贯,正是缺钱的时候。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他手中的魔战甲出手,换取资金。再看看是否能从黑市看里面捡来一些好东西,拼装出一具完整的战甲出来。

只需能成功完成一尊帅级,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他都能将欠债还清。

这并不容易,可如今拥有太妙神禁图在手的他,却不是没有希望。毕竟他的技巧与手艺,已是久经磨砺,造诣不浅,如今缺的,就只是魔纹知识。

可惜昨日那一场大乱,使得他的黑市之行匆匆了结,之后再没法去四层,挑选那些古代零件。

且随着这场风波,那黑市短时间内,是绝不会再开放的。老虎仓的那艘楼船,也需要一番整修。

所以这天,李世民干脆就呆在自己的书房里,钻研起了他买来的五德残章与太妙神禁图,

直到傍晚的时候,李世民才走出了房门,与管家李代一起提着一个大包裹,往左偏院走了一趟。

他之前已让后者,将手中的六千贯金票换成了碎银,准备将这些钱,分发给之前随他前往吕梁山那些部曲家兵。

其实他们售卖墨甲得来的银钱,早就被他分发下去了,唐国府的这些甲士,几乎每人都分到了七八十贯,几个不幸战死之人,家人也得到了高达四百贯的抚恤。

这个数字,其实已经很不小了。无论是赏金与抚恤,都是军中的五倍以上。而当今之世,一个五口之家,维持中等水准的生活,也仅需三十贯左右的铜钱而已。

不过依照常理,这些人返回唐国府之后,他父亲李渊也需得赏赐一笔钱财,以酬部曲苦战护送之功。

只是这次回归之后,家将首领李岩,却被李渊叫过去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而这百余部曲,也被唐国公丢在一边,置之不理,这赏赐自然也就没了。

李世民心知这些人,是被自己连累了。所以才有了自掏腰包,代父亲犒赏的打算。他这次拿出的钱财不多,且总是一份心意。

此事也大出所有部曲家将的意料之外,对李世民感激涕零。

再等到二人,从东偏院出来,李代就一声苦笑:“这件事,国公大人一时气急,确实做的差了。也亏得是二公子你,舍得这笔钱财,否则下面这些人,真要怨气沸腾。”

“管家哪里话?”

李世民神色惭愧的摇头:“说到底,此事终是因我而起。总不能因我之故,让这些部曲离心。着许钱财,只是为弥补过错。”

他们武功李氏,是以军功立世,这些人实是他们李氏的根基所在。

“更何况,我以后总有从军之日,那时还指望着从这些部曲中挑些精干得力的人手跟随。岂可在这时候丢了信任,坏了名声?”

他说完这句,就径自迈步往内院走去,一路还吹着口哨,心情轻松愉悦。

可李代兀自立在原地,似陷入凝思。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武功李氏的下一代家主,是二公子,那该多好?”

说话之人,却是家将李岩,这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李代的身后:“你不知我们武功庄园的那些家兵,对这位二公子,是何等的敬重。”

李代不由锁眉,回望身后:“如此说来,二公子在临汾郡,领着你们大破贼匪,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李岩一声冷哼:“国公那边,我没机会说,也只能跟你唠叨一二。之前我等在临汾遇袭,公子就以不到三百人,破去几乎十倍之敌,其中还有部分边军。你怀疑我,可各人手中分到的钱财,总不会是假的。论到兵法韬略,李家的年轻辈,无人能出其右;难得是二公子他从不恃才自傲,哪怕对一小卒,也能诚挚相待,可说是深得部属之心。我想如果老主公在世,那一定会爱煞了他。”

“我不是不信,而是——”

李代摇了摇头,止住了话头:“前些日子,龙泉郡鹰扬府司马刘政会,以迅鹰传书给国公,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可惜国公他并未看哪怕一眼。”

“怎会有这种事?”

李岩不禁皱眉,他倒不在乎这几十贯赏赐。这次仅是战后缴获的那些民用墨甲,就让他赚了近千贯,此时之所以说这些,只是单纯为李世民抱不平。

这位二公子,实被国公大人轻视太久。

“其实我也尝试过旁敲侧击,可国公大人,对二公子成见已深,什么都听不进去。”

李代一声叹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想二公子他,真有如斯才华,日后自有其崭露头角之时。”

第三十四章 严母窦氏

李世民才走到内院,就见自家的玄武楼上,赫然亮着灯光。遥遥可见一位服饰雍容华贵的身影,正俏立在窗栏之旁。

他不禁微一蹙眉,大步走了过去。而等他登上第三层,果见他的母亲窦氏,依然是凭栏而立,目望远方。

李世民微一摇头,将自己的罩衣解下,披在了窦氏的身上。

“母亲!你这未免也太乱来了,我听说之前几位都医士说过,您这病绝不能见风?”

“怎么就连你也来念?”

窦氏面如冰霜的回过头:“怎么就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夜,还得呆在你那书房里。说来老身这几个子女,就属你李二最没孝心,平时想让你抽空来陪我说说体己话,都难如登天。”

李世民闻言,不禁‘啧’了一声,抱怨道:“娘亲,您这话说的可就有些没道理啊。当初逼着我去背兵书战策,大冬天让我练槊习武的是谁啊?儿子如今在做什么?您别说您不知道。我这是头悬梁锥刺股,你反倒还不满意了。”

“你这臭小子!”

窦氏不禁失笑,冰冷的神色也如遭遇春风,暖化开来:“可能是年纪来了,以前我年轻的时候,只希望自己的丈夫孩儿,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是盖世人杰,能够建下使人艳羡的功业。可如今,我却反觉这功业什么的,并不重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福。恨不得你们,能够多多陪我才好。”

李世民不由无语:“娘你这才什么年纪?这话听起来,却好似五六十岁的老妇?”

他随后又无奈的挠了挠头:“要我多抽些时间,也不是不可以,以后我尽量?”

“好一个尽量,可见汝心不诚!”

窦氏莞尔之余,又微一摇头:“还是算了,我对二郎的期冀,远在你这些兄妹之上。二郎你是雄鹰,这广阔青天,九霄之上,才是你的归宿,而非是陪在我这妇孺身边,拘拘儒儒。”

“可我倒觉得娘亲你之前说的那句,极有道理,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福。”

窦氏白了他一眼,“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人总是会变得。”

窦氏并不在意,也没有纠正李世民的打算,她只是用玉手,指了指窗外:“你看,这本是大周宇文氏的大好河山,可如今,却已沦落于杨坚父子之手。”

李世民神色一紧,眉头微蹙:“母亲!还请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这句话,如若传入到天子的耳内,那么武功李氏,必将是灭顶之灾。

“慎言是对的!可我若连自家后院都掌控不住,那么你父亲,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只你们四个嫡子。”

窦氏语声放肆的嗤笑,神色却略显黯淡:“如今也只有这里,我才能说些想说的话了。”

她说到这里,又语声一顿:“二郎,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今日,你对我说的那些的话?”

“十年之前?”

李世民似想到了什么,顿时面皮微动,古怪之极:“娘亲,我不太记得。何况我那时才多大年纪?一些儿时戏言,怎能当真?”

他的记忆力其实极好,十年之前的今日,他的母亲窦氏在井边望月,黯然失神。他见状不忍,于是出言安慰。

结果窦氏问他,她心情郁结,是因有一宿愿,始终未能实现。于是年幼无知的他,就拍着小胸脯担保,说是自己以后长大成人,一定会让窦氏如愿以偿。

不过当他问窦氏,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心愿时,当时他的母亲,却笑笑不言。

等到他渐渐长大之后,你知道自己母亲窦氏,是大周襄阳长公主与定州总管神武公窦毅之女,从小就被她舅父,也就是那位英明神武,攻灭北齐的周武帝宇文邕接入宫中抚养,疼爱有加。

而昔日隋文帝受北周禅,他的母亲伤心欲绝,曾说‘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把他的外祖父与外祖母吓了个半死。

于是才有了雀屏择婿之事,只因他的外祖父认为,如没有一位能力出众的‘贤夫’,是压不住他这女儿的。

这么一来,李世民对他母亲的宿愿,也能猜知一二了。

“可如果为娘就当真了呢?”

窦氏回过了头,目光幽然的看向了李世民:“你不是一向在朋友面前自诩,你李二郎素来一言九鼎,一诺千金么?结果连对你母亲的承诺,都弃如敝履。”

“那也得看什么事!”

李世民微微一叹,语声诚挚:“母亲,就不说我武功李氏全族的安危,只为这天下百姓,孩儿都要请娘亲,弃此妄念!自晋末以来,天下历经战事,祸乱绵延数百载,直到先帝年间,才算安定下来。此时民心思安,我武功李氏绝不能逆势而为。”

“我自然不会让你现在就造反。”

窦氏唇角微挑:“可如果这天下乱了呢?如果天下板荡,兵连祸结,民不聊生,二郎你可有胆量,取隋而代之?”

“如真有这日,李世民自当奋发,解民于倒悬!”

李世民答的果断干脆,心中却在想,这怎么可能发生?大隋的盛世,才刚刚开始。

虽说这次,天子亲征攻隋有些冒险,也太急躁,过度催用民力。可大业皇帝为此战,毕竟是经营准备了数年之久,且有诸多名臣宿将跟随,在他看来,胜算还是很高的。

而一旦高句丽平定,天子就是真正荡平四海,功业之盛,远超秦皇汉武。之后这天下间的百姓,自可享太平之世。

“二郎,需记得你这句话!”

窦氏一声寒笑:“以当今天子那好大喜功的性情,我倒真想看看,这天下间是否真有盛世来临之日?此子虽有雄才大略,可我观其一生,都未经历过任何挫折,心志毅力其实还不如常人。更有弑父杀兄之举——”

李世民心中微惊,却无言可对。直到这一句,才插口道:“娘亲,这只是传言。”

传闻先帝生前,已招传大臣柳述、元岩草拟诏书,准备废黜杨广,重立杨勇为太子。天子得知后,立时以亲卫之军入宫,将柳述、元岩抓入牢狱,并驱走先帝周围的侍从,让右庶子张衡入先帝寝殿侍疾。

至今民间,都在议论仁寿四年七月的这场变故。

据他所知,这大半是真。可先帝那时已经病重,天子实没必要亲手弑父,

窦氏瞪了李世民一眼:“即便只是传言,其得位不正总是真的?”

这点李世民,倒不否认,

“所以他继位以来,屡兴大役,南攻北战,无非是为证明他杨广,要比他父亲更强。先帝不传位于他,是先帝的过错,是昏聩之举。”

窦氏继续冷笑:“你指望那位天子讨平了高句丽之后,就能消停下来,岂非妄想?他的大业,可还远未结束,千古一帝,才是当今的梦想。”

说到这里,她又指了指身前:“就说这东都洛阳,可还没真正完工,之后不知又得死上多少人。而在为娘看来,这天下间早就已堆满了碳薪,只需一点点的火星,就将烽火连天,山河破碎。”

李世民只觉浑身寒气侵体,依旧无言以对。

他承认母亲的论断很有道理,也极可能实现,可却诚挚的希望,这个未来不要发生。

窦氏说到这里,又微微一叹:“可惜,你父亲与兄长,近年专心于文事。而玄霸的武道天资,虽远超常人,未来神将可期。可论到兵法韬略,刚毅果决,十个他都不如你。如天下有变,我们唐国府这一脉能够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李世民一声苦笑:“母亲你这可太高看孩儿了,孩儿自问,无论兵法武道,仅只是中上之姿,还算不得出色——”

“住口!你何需在我面前自谦?知子莫若母,我岂不知吾儿实为盖世英才?杨素说你未来不逊兰陵,可那兰陵王算是什么东西,一个被人鸩杀的无胆之辈,岂能与我儿比较?”

窦氏言语看激昂,可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淡:“二郎在临汾郡的作为,我都已听说,做的不错,不愧我这些年的教导。”

李世民只觉头疼:“孩儿或有几分才略,可如今也只是屠龙技而已,我武功李氏军功太盛,只会引陛下猜忌。如今天下渐安,父亲与兄长他们弃武从文,才是对的。”

窦氏笑了笑,对李世民之言,并不置可否。她接下来又用饱含着复杂情绪的视线,继续看向窗外。

李世民却看不下去:“母亲!此处风大,不可久留。”

就在这刻,这从北面刮来的寒风,又增大了数分,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出不了大事。”

窦氏话虽如此,却还是紧了紧衣袍,转身走下了这玄武楼。

李世民陪着母亲,才刚出了玄武楼大门,就见一位浑身布满刀疤的老仆,立在门外数丈侍立。李世民顿时神色微肃,随后毕恭毕敬的,朝着这位一礼。

这位哑仆,在他很小的时候,这位就已侍候在窦氏的身边,深得他李渊窦氏敬重,在府中的地位,尤在管家李代之上。

他小时不解,这位聋哑人到底是何处被他父母看重,长大之后,才隐约发觉这位的真元之盛,仿佛汪洋大海,又好似无底深渊,难以窥知究竟。

第三十五章 打通关窍

武功李氏的规矩,是所有族人,在夜间都必须同堂进食。

李世民护着窦氏到了国公府的中堂,就见父亲李渊以下,李建成,李玄霸,李元吉,李秀宁,还有两个庶出的姐姐,都已齐至了。

而他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李元吉那冰冷冷的视线。这家伙昨夜偷懒,被他告发之后,引发父亲雷霆震怒。居然今日一早,就被李渊重罚,不得不拖着四个大水桶,在府中校场那边跑了整整三十圈。

可想而知,这小家伙必已将他恨透了。

李世民却不在意,反而朝着李元吉笑了笑,眼含欣慰之意:“听说四弟,已经知道错了?为兄甚慰,你这个年纪,就正该全心向学,好好学些本事才对。”

李元吉更觉气煞,恨不得一拳往李世民头上砸过去。他自问自己,虽未必能够打得过,可如果出其不意的话,还是能让李世民吃些小亏的。他知道这哥哥很早就不入长安族学了,主修的功法,也是那什么五轮神气诀。据说如今这位,就是半个废人。

而他李元吉年纪虽小,却自小跟在父母身边,由李渊延请名师教导,如今已入七品之巅,前程远大。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只因旁边的三哥李玄霸,正好似老虎一般,冷冷的盯着他。

这使李元吉略略胆怯,他与这位三哥,仅仅只见过数面而已,也所知有限。他只听说李玄霸,师从当世大宗师,一身武道有望通神,且打起架来很疯,拳头极重。

可不知为何,这个传说中,曾被李世民推入洛水的三哥,却偏于二哥交好,平时对大哥李建成,则是不理不睬。

总之综合考量之后,李元吉决定还是暂时隐忍为上:“二哥还有资格说我么?你大约不知,父亲他已打算将族学与族中弟子,迁至东都洛阳。我们的六堂伯,也已动身赶来。”

李世民闻言,只‘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这听起来与他无关。

六堂伯名为李孝基,武艺高强,为人严苛刚毅,如今正执掌武功李氏的族学。

李元吉见状冷笑:“哦什么哦?父亲说了,这次你也要入族学。而且开学之后,族中子弟,还有一场校比,”

他心想以六堂伯严酷苛刻,他这性情散漫,学业荒废的二哥,必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李世民也吃了一惊,看向了李渊。后者则反应平淡:“六月之后,国子寺会从当朝勋贵弟子中录取一百二十人,教授兵法武略。你年纪正好,为父已替你报名。”

李世民差点噎住,他满心不情愿的说道:“可我记得,如今的太常寺卿,是苏威?”

国子寺始于北齐,之后大隋沿置,统国子、太学、四门、兵、甲、书、算各学,隶属太常寺。

而如今的太常寺卿,不巧正是他们李家的大敌。

“纳言之名,你也你能叫的?”

李渊一声轻哼:“即便是苏纳言,也没法一手遮天。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入族学,随你六堂伯,再进修一番学业。免得去了国子寺后,丢了我武功李氏的颜面。还有——”

李渊语声一顿,斜睨过来:“你如今已是右备身府备身之职,这虽为荫官,可也是禁卫一员,不可不守宫中规矩!这几天你就给我去宫中销了假,以后每个月,至少入宫值守五日!”

李世民无奈,只能应了一声‘是’字。随后就见李元吉朝他挤眉弄眼,似得意非凡。他哑然失笑,随后就从饭桌上抓起了一个大鸡腿,狠狠的塞入李元吉的嘴里。

※ ※ ※ ※

晚宴之后,李世民就将他的三弟李玄霸,拉到了自己的小院内。

“二哥,你真的要这么做?”

李玄霸的眼中,现出不可思议之色,语声则惊疑不定:“就不再考虑一二?这未免也太冒险了?你说你有五德残章,可你得到这五德残章才多久,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哪里这么多废话?”

李世民一个抬手,就将一杆已经除去了枪头,以白布包裹尖端的长枪,丢到了李玄霸的手中。

“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把握。之前其实就已经有了这念头,五德残章只是印证,证实而已。你只需把这棍子戳准了,就一定出不了事情。”

他说完之后,就完全不给李玄霸开口争辩的机会,径自走至院中,随后平心静气,使心念渐渐沉淀了下来。

当神思至静之时,李世民才蓦然一拳打出,使得这小院之内,瞬时狂风激荡。

他现在施展的,正是六合冲拳,是五轮神气诀的炼体拳架,也被称为拳桩,桩功等等。只是今日他的练习,却与以前他练习六合冲拳时的情形,完全不同。

以前是动作舒缓,慢条斯理,已达到导气舒脉的效果。可今日他却拳似流星,衣袂带风,拳势则刚猛霸道。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世民周身上下的肌肤,赫然都布满了红潮。

也就在这刻,李世民蓦然口绽雷音:“动手!”

李玄霸目不移睛,时时都在注意着李世民的状态,当听到李世民这一声断喝。他毫不犹豫,就蓦然一枪穿出,精准至极的,就穿入到李世民的拳影之内,点了后者腋下三寸的方位。而此时李世民的的肩侧肌肤,顿时爆出了一团血雾。

后者却浑不在意,再次大喝:“继续!”

李玄霸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圆睁着意,全神灌注,又一连在李世民的胸腹周围,连点数次,而每一次的重击,都会导致后李世民体表一处,血光爆散。

直到六击之后,李玄霸才长吁了一口浊气。之后他就忧心忡忡的,看着李世民继续演练那六合冲拳。

大约一刻之后,当李世民这一套拳法,完成了两轮,才在院中央处静止了下来。随后李世民就满含喜意的睁开眼:“成了!’

此时的他不但精神抖搂,浑身更是真元澎拜。之前困扰他一年的障碍,终于被一举贯通。

就他现在体内的真元量,已是稳稳进入到五品中阶。并且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的功法修行,也将进入快车道,从此狂飙猛进。

“可要是留了隐患怎么办?”

李玄霸有些担心,继而语气不满:“二哥你也未免太乱来了。”

他刚才虽帮了一把,可却并非是出于自愿。如果那时他不出手,李世民体内的气脉,必将陷入暴乱状态。

这个家伙,居然异想天开,想要借助外力,那强行打通体内的窍脉,以达到速成的效果。

可按照他师尊的说法,这是极为凶险的举动,一个不慎,不死即残。即便侥幸成功了,以后也有的是苦头吃。

“哪里是乱来,你不知这一年以来,我为此费过了多少思量,吃过多少苦头?大兴城附近的那些名医,我也都请教了个遍。”

李世民想起之前做的那些尝试,不由一声唏嘘,这真不足以与外人道。

“这并非是你想象的以外力开窍,它只是补我功法之缺。”

“功法之缺?”

李玄霸若有所思:“我们李家得到的这套五轮神气诀与六合冲拳,果然是有着缺陷么?”

“不但有缺陷,还缺的很多。”

李世民眉头微皱,又继续解释:“就我现阶段的判断,这套五轮神气诀至少少了七式拳桩,真元周天搬运之时,也漏过了两条支脉。我如果按部就班的修行,那就得等四年之后,才能靠水磨功夫来冲开关窍。那时终此一生,都没法进入一品。”

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原本就是打算在三个月后,就冒险一试的。可这次买来的五德残章,不但为他节省了大量的时间,也将风险降到了最低,

不过确如李玄霸所言,这么做之后,难免会在体内留下隐患,所以接下来,他还需调养。

这方面李世民也早有准备,在武功的时候,就已经积蓄了大量的药材。而之后的一个月,他都将在药浴中度过。

这些药物,主要是为助他舒筋活血,梳理筋络。正是药王孙思邈,给他开出的药方,所以李世民信心十足,一旦都不担心。

“可是——”

李玄霸想了想,终究还是不能放心:“要不我明天请于章师兄过来,请他给你来看看?”

他说的于章,是他师尊李元朗的大弟子,被朝廷授职为二品‘开明广法真人’,医武双绝,是天下闻名的超品宗师。

如今这位,也是城外云台观的主持。在东都一代,香火如云,信众百万。

“哪里到这地步?”

李世民一声失笑,可他见李玄霸一副你不同意,就绝不罢休的神色,不禁摇头:“等你请来了再说。”

他想那位广法真人信众无数,每日里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来理会他?

随后他就不再理会李玄霸,又兴致勃勃的练了一套槊法。

就果如他的所料,当体内的关窍畅通之后,就连他的槊法,也更迅猛流畅的多。往日的那些感觉滞纳艰涩之处,如今都不再是问题。

第三十六章 初入族学

之后的几日,李世民除了晚饭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自己的小院里面度过。一天到晚,不是继续钻研那《五德残章》,就是临摹《太妙神禁图》。

后者自不用说,关系他的制甲技艺。而李世民首先要做的,就是临摹描绘,不单要模仿《太妙神禁图》图中,那些鬼画符般的笔迹,还要掌握这些玄奇图文中,所含蕴的‘道韵’。

所谓的‘道韵’,玄而又玄,却是这些图文,沟通天地,引发自然伟力的关键。

那些高明的术师,能够洞明天地间的奥理,所以举手抬足间,都是‘道韵’天成。可似他这样的出入门径者,就只能先依样画葫芦,生搬硬套,照本宣科,还远不到知其所以然的时候。

可即便只是照着《太妙神禁图》的图文描绘,也是很困难的事情。李世民现在,光是绘制符箓与阵图时,所必需的‘一气呵成’都无法做到,就更不用说是更进一步的‘一以贯之’,以及最后的‘神籁自韵’。

李世民连续练习数日的成果,就是他院中的下仆,搬出了好几个箩筐的废纸。

他依然乐此不疲,毫不觉挫折。只论毅力,他在武功李氏众弟子中,也算是极其出色的,

可问题是临摹《太妙神禁图》,需要消耗极大心力,李世民每天就只能练习两到三个时辰。

而其他的时间,就被他用于参悟《五德残章》。

这门五德承运大法,源自于昔日术师之祖邹衍的一位弟子,以五德终始之法为基,别开武道新枝。

传说此法一旦大成,可五行乱转不修,真元如海,无有穷尽之时,并可承天之运,在特定的时间段,近乎无敌。

战国与两汉年间,就有至少十七人凭借此法,成就无上大宗师,达到了打破虚空,见神不坏的境界。

也因此故,这门大法一度被认为是世间最有希望打破武道极限,上参天意,成就非人之躯的功法。

只是在汉末之前,这完整的五德承运大法,就已经失传,只剩下部分残章流传于世。

不过李世民在研究了五德残章之后,却发现自家的五轮神气诀,与五德承运大法,可能有着极大的关联,甚至是出于同源。

就比如这《五德残章》种,就有一套炼体用的拳桩,与自己的六合冲拳,有着不少相通之处。

如果能融入一些精华进来,他有很大可能,弥补自己功法上的缺陷。并且使自身的真元,在现在的基础上,进一步的强化,

而他这几天的研究,也卓有成效。

可惜的是,李渊仅给了他四天的期限。第五天的清晨,李世民就不得不从自家小院里出来,与李玄霸一起来到了唐国府的西侧院。

这是因他们的六堂伯李孝基,已经到了。这位的行事风格,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至东都洛阳才不到一日,就将族学操办了起来。

当然这也有他父亲李渊的功劳,这位唐国公早在年前,就在唐国府的西面,划出了一块方圆二百五十亩的土地,供族学使用。不但让人在里面建好了学舍与弟子居,还有两座大型的校场,可以在里面跑马射箭。

当李世民与李玄霸兄弟赶到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来了大约四五百人,全都集中在位于族学南面的大校场。

他们武功李氏,虽是源自于李虎。可在李虎之上,李天锡,李熙,李重耳,都有不少子嗣留下,而再上面的西凉后主李歆,西凉武昭王李暠,则各自都有六,七个子嗣。

所以整个武功李氏,族群已相当的庞大,光是成年的男丁,就达七百人之多。再加上他们各自的亲眷,就更是难以计数。

而这七百多的男丁,光是在军中领有军职的,就达到四百余人,拥有五品以上修为者,亦有三百之数。

这也正是李氏被两代隋帝打压数十年后,依然是大隋顶尖将门的缘由之一。

不过此时汇聚在族学的少年,只有大约三成,是李氏族人的弟子。其余大部分,或是来自于李家的亲眷,或是来自于朋友的请托。

他兄弟二人认识的人物也不多,只有李神符,李道宗,李瑰与李道玄等等,除了这几位还算熟悉之外,其余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这也难怪,毕竟他与李玄霸,已多年未至族学了。

“我们李氏的族学,居然有这么多人吗?”

李玄霸一脸意外的四下打望:“我记得我去吕梁山以前,也不过是六十人出头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世民淡定的答着:“我唐国府的族学,自从到了六堂伯手里,就日渐兴旺。如今在大兴一代,也算是鼎鼎大名了。如今搬到了洛阳,自是应者如云。”

实情是他的父亲李渊,近日以殿内少监职,兼任卫尉少卿,这明显是要被当今天子大用的征兆。而李元吉离家之前,他们的父亲,还在郡守的位置上打转,完全看不到尽头。

“是吗?如此说我们的这位六堂伯,确实能力不俗。”

李玄霸明显是被他兄长忽悠住了,一声惊叹。而他随后就发现,自己的弟弟李元吉,正带着一大票人,往这边走过来。

他剑眉微蹙,本能的就感觉到李元吉,似有些不怀好意。

自他归家之后就发现了,自家这四弟,与二哥之间的关系,略有不睦。

不过李元吉走到他们面前之后,倒没什么挑衅之举,只是冷笑:“二哥你可要注意了,今日六堂伯已决定了要考校武技,箭术,御甲术,马术,兵法以及灵术,诗,书,礼,乐这十项,再按才施教,将所有弟子,分为文武二院,甲乙丙丁四班。如今大哥不在,二哥你便是我家的脸面,这次可不要太丢人了才好。若是这次大比,二哥你成绩太惨,那就休怪我李元吉,不认你这哥哥。”

“你这家伙!”

李玄霸一声冷哼,不过还没等他说话,李元吉就径自冷笑着,带着他的一众跟班,再次扬长离去。

而随后李玄霸,还听见李元吉身边之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元吉,这就是你那个二哥?传说中,被故楚国公称赞的那个?”

“可惜呀,看来不怎么样,这家伙,已经是废物了吧?”

“堂堂唐国公的弟子,不研兵法武道,却去研习那墨甲技艺,你说他是不是蠢?”

“我听说这家伙,还选修了五轮神气诀。这不已是蠢字可以形容了——”

“看来咱们唐国府,以后可以多一个制甲宗师。”

“要真能成就一代宗师,那其实也是蛮好的,不过这位能成么?”

李玄霸听到这里,已是勃然大怒,目中溢火。只是他刚欲动作,就被李世民一把扯住:“六堂伯到了。”

李玄霸神色微动,随着李世民的视线望去。随后就果见他们的六堂伯李孝基,正带着一众族学师者,走入到校场内。这位只以鹰一般的锐利视线,扫望了诸人一眼,就使这校场陷入死寂,鸦雀无声。

此人大约六旬的年纪,不但五官似如刀刻,那双眼也似能洞穿人心,威严极重,此时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玄霸,见了这位之后,也不禁噤如寒蝉。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校场乃习武之所,非是汝等呼朋引类,高谈阔论之地,”

那李孝基一声冷哼,使得校场内的温度,似又下降了数分:“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道玄,你给他们背一背,我们李氏族学的规矩!”

人群中一位年约十三的英俊少年,顿时面现无奈之意,似极不情愿。

不过这位在李孝基的视线逼迫下,还是朗声开口:“我李氏族学规矩有三,一,先生施教,弟子是则。温恭自虚,所受是极。见善从之,闻义则服。温柔孝悌,毋骄恃力。志毋虚邪,行必正直,游居有常,必就有德。颜色整齐,中心必式。夙兴夜寐,衣带必饬。朝益暮习,小心翼翼。一此不解,是谓学则!

二,受业之纪,必由长始;一周则然,其馀则否。始诵必作,其次则已。凡言与行,思中以为纪。古之将兴者,必由此始——散席之后,各就其友,相切相磋,各长其仪。周则复始,是谓弟子之纪。”

三则是关于族学内的兵器,书本的保养,以及弟子进退之间的规矩等等。

等到李道玄念完,已经是半刻时间之后。李玄霸中途想要说话,问这少年,可是九堂伯李贽之子。却被李世民在手臂上,重重捏了一下。

李世民对这位名为李道玄的堂弟,其实也很好奇。这位可是一位,完全不逊色李玄霸的人物。

十三岁级的年纪,就将他们家传的‘落日神诀’修到了初窥堂奥的境界,并且炼体有成,成为六品上的顶尖尉级,这可不是普通的天草,都能够做得到了。

可李世民更知他眼前这位堂伯的做派,严肃而不通人情。这时候李玄霸如敢说话,今日必定要被重惩不可。

第三十七章 虎视眈眈

等到李道玄以‘入学期间,凡不率师教、学业无成、假违程限、作乐杂戏者,皆令退学’收尾,那李孝基才满意的微一颔首,

不过他依然冷目睨视着众人:“这篇弟子规可曾听清?所谓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老夫奉宗族之令,执掌族学,自当奉公正己,朝督暮责,使汝等都能学有所成。

可在此之前,也需你等熟知规矩,才好奉行不违,免于戒律。所以汝等入学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熟背弟子规。七日之后,老夫会亲自考核,不能背诵者,即时退学。自然,你等诸弟子,若有性情散漫,受不了我李氏学规约束的,也可及早离去!”

在场诸多少年,自然无人敢真的离开。校场之内,也依旧是万马齐喑。

李孝基等了大约十息,见无人作声,才再次开口。而接下来他说的,正是弟子大比之事。

这位考虑到李氏族学因初迁洛阳,新近弟子达二百余人。而这些人的年纪不同,学业也高低有异,所以他与族学中的各位师范商定,要借这一场大比,将此间的四百余人,分为文武二院,甲乙丙丁戊己六班。

这六班各是三十五人的名额,由低到高,己班就是初进学的程度,而甲班则是对应学业有成之人,

李世民不禁发愁,李孝基制定的规矩极重。真要照族学里面的规矩来,他之后的几个月,就别想做别的事情了。

好在他这六堂伯,接下来也网开一面,言道诸弟子中,有谁自问哪一科学业有成,在族学中再无进益的,就可以向他申请考核。只需考核通过,就可免去这一课程。

这是为照顾甲班的一些弟子,其中已有不少人的学业,远超同侪。总不能将他们再强拘在族学内,浪费大好时光,学习那些已经学过的课程。

李世民顿时跃跃欲试,族学中的武院五科,他自问都是全数达标的。无论是武技,还是箭术,又仰或是御甲,骑术与兵法等等,无不都在水准之上。

只要通过了族学的考核,想必他父亲李渊,而没法再说他什么。

不过李世民心中才刚生出此念,就见那李孝基,忽向他移目望来:“准毗卢遮武院武科免试,直入甲班,平时族学内出入自便。”

这一刹那,李世民只觉无数道炽热的视线,从他的前后四方注视过来。

周围的诸多少年,则有人惊奇,有人不解,有人错愕,也有人不平,总之不一而足。尤其是距离他不远的李元吉,此时惊到连下巴都快要掉落下来,他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李孝基,满脸的匪夷所思。

只有李玄霸,反应平淡。他感觉这是理所当然,自己的二哥,便连他的师尊李元朗,也是称赞有加的。这个族学,原本就教不了他二哥什么。

不过人群中,却有诸多不服之辈,而武功李氏,也从不乏血性刚强之人。不多时就有一少年,从人群之中挤出,朝着李孝基一抱拳:“山长,弟子觉此事不妥!难道就因为毗卢遮身份贵重,就可免试进入甲班,平时也不用受族学规矩约束?甲班只有三十五人,多他一个,就少一个名额,这对我等这些辛苦向学之人,何其不公?”

李世民扬眉望去,发现此子,正是李元吉的朋友之一。面相也略有些有些熟悉,似乎是叫李瑷,是他的一位堂兄。

那李孝基闻言,却不怒反笑,冷冷望着此人:“我看你等,似乎搞错了什么?身份贵重?老夫让毗卢遮武科免试,可从来都不是因他的身份。”

他这句话,顿使在场等人,又为之一愣。而那少年,也是双眼微凝。

“——我李氏族学,从来只以学业论高下。老夫让毗卢遮五科免试,自然是因他的五科造诣,远在你们这些渣滓之上!”

李孝基说到这里,却又冷然一哂:“自然!你如觉老夫走眼,判断有误,也大可退学,眼不见为净。或可叫李哲堂弟,寻老夫与唐国公理论。”

他语声落后,就不耐的一拂袍袖,径自扬长离去。而那李瑷,已是满面涨红,一副怒不可遏,却又强行隐忍的模样。

李孝基说的李哲,正是他的父亲。

李世民则是将双手环抱于胸前,眯着眼看李孝基的背影,心想这个老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光明正大的考核,他又不是没法通过,可这六堂叔,却偏要弄个免试出来?

李世民已感觉到周围,又有各种样的目光向他的看过来,就仿如刀枪剑戟,凌厉无比,似乎可将他的身躯洞穿。

李孝基并未以理服人,而是选择以势强压。

这些学生,自然不会认为李孝基说他学业有成是真的,只会以为这位山长,就是因他唐国公嫡子的身份偏袒。

※ ※ ※ ※

因李孝基亲口说了武科免试,所以接下来族学诸弟子的大比,李世民也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他本是有意寻自己六堂伯,可李世民找遍了整个族学,都没看见李孝基的身影。那些师范,也同样不知这位究竟去了何处。

李世民无奈,只好放弃了与李孝基好好理论一番的念头。然而他六堂伯这番作为所导致的恶果,也已开始显现。

接下来无论李世民走到哪里,都被各种样的视线注目,有猜疑,有审视,当然最多的还是挑衅,排斥。李元吉甚至偷偷凑到他身边讨教,问他是到底怎么说服六堂伯,对他网开一面?

李世民自是义正辞严的训斥,毫不留情面,教导自己的四弟,要踏踏实实的习练武技兵法,不要想着偷奸耍滑。可后者当即恼羞成怒:“二哥,你可别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六堂伯他固然霸道,却还没法一手遮天,也塞不住这族学里面悠悠众口!”

李世民懒得理他,恰好他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等到见李玄霸,发现他已经与几个新认识的同窗打成一片,他就放心的扬长离去。

反正李孝基也说过了,平时族学内出入自便。也就是想来就来,不来就不来的意思。

这六堂伯虽不厚道,可这个特权,倒是正中他下怀。他可以获得大把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是李世民这天,又返回到了自家的小院,再次钻研了一天的鬼画符与五德残章。也就在这一夜,他终于做到了‘一气呵成’。

也就是在绘制阵图的过程中,没有一丁点的停顿,一笔之内完成。不过他现在,只是初步做到这一点,接下来还需两到三天时间巩固。

之后就是‘一以贯之’,这个词字面上的意思,是指用一个根本性的事理,贯通事情的始末或全部的道理。

而用在符法中,就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将自己的精气神,融入到自己的笔画之内。

要做到这点极难,可这是相对与那些平常的匠师而言。似李世民这样,武道已入五品境界,已经修成真元之人,却是再容易不过的。

所以他下一步的难关,就是神籁自韵,意思是指天然之音自成韵律。用在符法中,就是当绘符之人,将符文练习到一定地步,达到得心应手的境界之后,就自然能沟通天地,产生道蕴,

这就需要无数次的练习,才能够达成。

李世民的练习初见成效,此时自是满心火热,可到第二天,他又不得不早早爬起。将自己打扮整齐,无精打采来到了皇宫里面报到。

大约半年之前,他父亲迁任殿内少监时,荫一子为右备身府备身。可直到现在,他都只去宫中履职过寥寥数次。这确实有点不像样,如果太久没去,是要被论罪的,

可等李世民到了宫内才知道,如今他的几个顶头上司都随军出征,并不在宫中。而更让他惊喜的是,此时负责代管右备身府的,是时任右备身直斋的独孤承,出身独孤家,与他同辈,恰是姨表兄弟。而京兆独孤氏与武功李氏,都同属八柱国家,两家之间的关系,天下皆知。

既然是亲戚,那就好说话了。等到李世民将价值三千贯的金票奉上,独孤承就很爽快的大手一挥,让李世民换了一个闲职,负责看守宫中的崇文阁。

这却让李世民笑开了花,这崇文阁位于皇城的东侧角,正是如今左备身府最清闲的职司。日常虽是见不到宫中贵人,可也相应的,远离了宫中的那些纷纷扰扰。

除此之外,这崇文阁还有个好处,这里乃是当今天子昭显其文治之所,内中藏书一百三十四万七千卷,号称包罗万象,收藏有佛道儒三家经典,其中孤本无数。

不过当今天子,除了在这崇文阁落成的时候,过来参观了一次之外,其他时间,都半步未曾踏足过此间,任由这里的珍贵经典蒙尘。

李世民对这里的书籍很感兴趣,他知道这崇文阁里面,那些真正珍贵的秘本,还有那些功法典籍等等,他是绝没可能接触到的。

可除此之外,这里还多达百万册书海。光是这些,就很吸引人了。

第三十八章 新官上任

可能是李世民送的三千贯钱起了效果,也可能是表示对自家亲戚的看重。总之当李世民前往崇文阁上任之时,独孤承不但亲自陪同,更是一路以长辈的身份,对他谆谆教诲,耳提面命,还交代了崇文阁的具体情况。

可李世民听了之后,却吃了一惊:“居然三五十天不见人影?,那位就不怕出事吗?”

他说的是自己前任,也就是之前那位负责管理崇文阁东偏院的崇文阁左虞候。

这里不得不说,独孤承给李世民安排的职司,确实清闲的很。每天就只需统领着一队禁卫,负责崇文阁东偏院的日常巡查,以及防火防盗就可。

可按照独孤承的说法,他的前任,也就是那位崇文阁左虞候,往往隔一两个月,才会来宫中来看一看,即便日常的点卯,也完全交由部属代劳。

“能出什么事情?这崇文阁的安全,主要还是由宫中的绣衣卫负责。我们备身府的人,只是打打下手而已,怎么折腾都出不了什么大事。”

独孤承一声哂笑:“你那前任,考绩可是优等,这次恰逢陛下东征高句丽,这位便官升二级,调职府军,去跟着陛下混战功去了。说不定这位回来之后,就是一个五品将军。所以别看这崇文阁左虞候一职冷清,其实还蛮抢手的,是我等勋贵子弟任职的上上之选。”

“原来如此!”

李世民微一颔首,他明白这位的意思,对于那些寒门出身的人而言,宫中那些容易出成绩,与宫中贵人接触的职位,才是让他们趋之若鹜的。

可似他与独孤承这般的人物,本身就是勋贵中的一员,并不缺资源。所以似崇文阁左虞候这样不容易出问题,又比较清闲的职司,才是上佳的选择。

只需他们把资历混到了时候,有了功绩在身,就自有高官厚爵在等着他们。

——至于宫中那些所谓的‘贵人’,其实并不在他们的眼中。

“所以毗卢遮你上任之后,千万小心,尽量别招惹那些绣衣卫,也绝不得踏足后院。再如你能与绣衣卫的人处好关系,有他们帮忙照拂,此后都可在家中高枕无忧。”

随后独孤承,又说起了李世民的部属,这时他却微一凝眉:“那崇文阁左卫里面,倒是有一个刺头,叫樊世兴,颇有勇力。不过你如不理会他,那家伙也不会来主动招惹你。至于其余人,你不想管的话,放任自流就可。这些禁卫,宿卫于宫中多年,知道规矩,也不会闹得太过分。”

李世民听了之后,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大可学习他的前任,每隔三五十天来宫中转转,等到一两年后,就可升职加薪了。

不过他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尸禄素餐与人浮于事。心想自己既已接下了这份职司,那就自当恪尽职守,尽忠尽职。

其实李世民还蛮期待的,他虽然熟读兵法,通晓军略,可正式领兵,却还是第一次。这些禁卫,可不同于家中的那些部曲,对他可没有半点的敬畏。

且正如李玄霸之言,哪怕他再怎么不情愿,日后终究还是要走上从军这条路的。

从这崇文阁左卫开始,是个不错的起点。

很快他就在独孤承陪同下,与自己的部属见了面。可今日当值的,就只有三十几人,稀稀拉拉,衣甲不整,不成模样。

李世民对此景倒不以为意,按照名册,他的属下共有二百二十人,共分为十八火六伍三队,而他这个右备身府备身,崇文阁左虞候,其实就比一个军中的旅帅稍强一点。

而这二百二十号人,还要分为三班。轮流值守宿卫。此时能有三十多人坚守岗位,已经很让他意外了。

他很认可六堂伯昨日说的那些话,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不经教化便加以杀戮叫做虐;不加告诫便要求成功叫做暴;起先懈怠而突然限期叫做贼。

这些禁卫跟着他的前任,平时散漫惯了。如今他李世民初上任,就想要雷厉风行,让这些人与他一样兢兢业业,恪尽职守,那是没可能的事情。

即便他要整肃惩戒,那也是在让所有部属,都明白他李世民的为人规矩之后,

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有必要的。若威严不立,何以震慑部属?

尤其他现在的年纪,还未到及冠之时,一副嘴上无毛的样子,难免惹人轻视。若这时还与这些部属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多半会被这些积年的兵油子轻视,以为他年少可欺。只有拿出酷烈刚强的做派,才可让他们收起小觑之心。

所以李世民全程都铁青着脸,面色沉凝似水。在独孤承离去之后,更是大发雷霆,对这三十余人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又顺便令这些人通知同僚,明日务必齐聚,否则必定严惩,勿谓言之不预云云。

这一通发作过后,这些禁卫的神色,果然严肃了不少,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李世民却依然面色如冰,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一只黔驴。

昔日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李世民听说过这个故事,知道这些人现在之所以还有几分忌惮与敬畏,除了是因他刚才的训斥,还有不知他根底的缘故。

而一旦自己的脾性手腕,被这些人摸清楚,又感觉没什么可畏的。这些家伙,就会发出‘技止此耳’的感叹。尽管不会断他之喉,食他之肉。却也会故态复萌,视他这个上官为无物。

换成是一个年纪更大一点,有着战功在身的队率,轻易就可将这些人收服。可他在这些部属面前,却是一点破绽都漏不得。

之后则是检查器械仪仗,这些东西都被堆在兵器方内。李世民带着一群人,按照典册上的记录,一一点验。这方面倒还算好,之前他最担心的,部属盗卖兵甲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就是各种兵器被胡乱堆积在一起,稍显杂乱,只需整饬一番就好。

再就是巡视自己的地盘,李世民将整个崇文阁东院都走了个遍。发现各处都有水缸储备,里面都积满了水。至于那些松油火烛什么的,也保管的极好。

——似藏书楼这种地方,最重要的就是防火,这里的易燃之物太多,平时只需那么一丁点的火星,就可能酿成大火。

再然后就是防潮,可这事却与他们无关了,书籍的修缮保养,自有太常寺的人负责。

所以李世民一圈转下来,发现自己这番举措,完全是多余。他麾下这一队禁卫,确实是无事可做的状态。

不过他却在巡视过程中,遇到了一个熟人。

“长孙大哥?”

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那与他同样的装束,不禁吃了一惊:“长孙大哥,居然也在此间任职?”

长孙无忌也觉意外,随后就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忝为右备身府备身,崇文阁右虞候。”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一个是看管崇文阁的东院,一个是看管崇文阁的西院。

“我是真没想到,世间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李世民摇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与长孙大哥相聚,还当了同袍,”

长孙无忌也一声唏嘘:“我也没想到,之前只听说左卫来了一个新的虞候,可没想到会是毗卢遮你。对了,毗卢遮你无需见外,平时唤我无忌就可。”

李世民微一愣神,他知道的长孙无忌的表字辅机,而以上古传下来的风俗,士大夫之间互称表字才是尊重。

而所谓的表字,是指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或本名的意义的名字。一般是在及冠之后,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不熟悉的人称呼本名,则是一种羞辱。

长孙无忌让他直接以本名相称,这是亲近的表现。

不过李世民对此事,倒是不怎么在乎,此时只朗声一笑:“这次能与无忌哥为邻,真是再好不过。我如今新官上任,正有许多事想要请教,”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长孙无忌掌管的崇文阁右卫,远比他麾下的左卫,整肃有序的多。

“向我请教?”

长孙无忌苦笑了起来:“着崇文阁的职司,我还真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清闲的很,是个偷闲的好所在。唯一要注意的,就是——”

他语声未落,就微一挑眉,望见远处一位体型壮硕的彪形大汉,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来。

第三十九章 初立威信

“樊世兴?”

长孙无忌有些讶然,随后就好奇的问李世民:“你何时得罪了这位?”

李世民也注意到了正大步走来的汉子,他不在意都不行。只因这人一双铜铃大的眸子,正满含的怒火的瞪着他,那气势就仿佛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而周围那些目睹这一幕的禁卫,则都纷纷流露出幸灾乐祸之意,有意无意的把视线,向他扫望过来。

“此人就是樊世兴?”

李世民微一摇头,眼神不解:“之前我与这人,都未见过面。不过我听独孤承说起,这家伙是我麾下这一卫的刺头。不知此人实力如何,很强吗?”

“已经是六品上了,就快进入将级,所以这樊世兴平时,颇以勇力自负。他也确实很了不起,需知此人并无传承,也无师长教授,只是自己瞎练到这个地步。据说这家伙,如今都还不到十八,可见其天资卓越,这简直就与右屯卫大将军有的一拼。”

李世民知道这位,说的是时任右屯卫大将军的麦铁杖。

这麦铁杖可是位奇人,生于南陈寒家,曾与人结伙为盗,被当时广州刺史捕获,罚为官府奴隶,为皇帝执掌御伞。可这位却嫌南朝发的薪俸不够,在夜间跑到数百里外打劫杀人,然后又在清晨跑回来。

而如今这位,已是当世超品强者,军中少有的几位王级猛将之一。深得杨广崇信,是为国之干城。

长孙无忌把这樊世兴,与麦铁杖相较,这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既然没见过面,那就是毗卢遮,你做了什么得罪此人的事了。”

长孙无忌说到此处,又神色微动:“我之前听毗卢遮你刚才在那边训了话,可是期间说了什么?”

李世民闻言,更是一头雾水:“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申饬了一下规矩而已。既然做了禁卫,拿了大隋的赏钱,就该循规蹈矩,令行禁止才是。”

“这就是了。”

长孙无忌一声感慨,微一摇头:“这正我要与你说的。这里的禁卫,大多在宫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营生。你让他们每天都按时点卯,老实守在这里,岂非是要了他的命?”

“还有这样的事情?”

李世民先是释然,随后又不解的问:“是宫中发的钱粮不够他们生活,还是有人克扣了他们的钱粮?”

“这倒没有,我大隋府库丰裕。宫中禁卫,也没人有胆量克扣。”

长孙无忌语重心长道:“可断人财路,等同是杀人父母。可这里的风气如此,已是积重难返,难以矫正了。毗卢遮你初来乍到,威严未立,如对他们太过严苛,难免招来反弹。这些家伙想要给你捣乱,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那个樊世兴,已经走到他们二十步内。这位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目中略显忌惮之意,最后却又置之不理,继续大步行至。

李世民这才移目,看向了这人:“无忌哥的意思,是让我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息优容是么?”

就在他话音落时,樊世兴已是手持着一把大刀,朝着李世民遥指,神色凶横狠戾:“你这家伙,是哪里来的毛孩?敢拿着鸡当令箭——”

神色相当之轻视,语气极为傲慢。

李世民闻言脸色微冷,紧抿唇角,暗想此人太嚣张了,不给他一点教训,今后自己如何服众,遂也懒得跟他废话,而是随后身影骤然闪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到了樊世兴的身前,猛然一拳,轰在了樊世兴腰侧。

后者根本就无法反应,随后他整个人,就跪趴了地上。只觉五内如翻江倒海,口中也呕吐不止,仿佛要将他的苦胆水,也一并吐出。

而这一幕,不但是周围那些禁卫一阵的讶然错愕。便是长孙无忌,也是张大了口,一时无法回神。他料到这樊世兴,是奈何不得李世民的。可后者解决的麻烦的方式,未免也太干脆利落。

李世民收拳之后,才淡淡问道:“不知樊队率,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樊世兴担任的职位,正是队率一职,统领着二伍之军。可此时这位,却跟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呕吐,一边用手指着李世民,以表达愤恨之情。

李世民则全不以为意:“没话说么?那就该我说了,今日是你轮值之日。可你樊世兴身为队官,却公然旷班,累日不至。按照军法,如今斩了你都不过分。可念在我那前任本身持身不正,行为不端,汝等难免上行下效。所以今日,本官只是略施薄惩,让你引以为戒。若还有下次,必严惩不饶!可听清楚了?”

樊世兴闻言一阵猛咳,似撕心裂肺。

李世民隐隐听这人,似在说‘你会后悔’这四字,却没打算再理会,转而对长孙无忌说道:“我知道无忌哥是出于好意,可却不能认同无忌哥之言。这些家伙既然选择了当兵吃粮,就该有个当兵的模样,忠于职守是基本,否则我大隋雇他们何用?他们要想做营生的话,直接退出禁卫,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岂不爽快?”

长孙无忌闻言,又再次蹙眉。他对李世民之言,其实是极为赞同的,也看不惯这里的风气。不过——

“毗卢遮你是没领会过这些混账的手段,不瞒你说,我昔日也曾想过要整顿麾下右卫的军纪,可结果缕缕受挫,反倒被上司训责了数次,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是么?”

李世民微一扬眉,眼中却反现出几分期待之色:“那我倒要看看,他们有着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我。”

长孙无忌摇头不以为然,却并未再劝。他其实理解李世民,这家伙正是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凡事宁肯直中取,不愿曲中求。

即便是他长孙无忌,若非是遭遇到了一连串的挫折,也不会轻易妥协退让的。

所以他接下来,干脆就转开了话题:“对了!毗卢遮你这次回府之后,令堂可曾与你说了什么?”

“我母亲?”

李世民心中透亮,知晓这位是在打探消息,他却是直爽利落,毫无掩饰:“母亲说我幼时与观音婢曾有过婚约,就不知无忌哥家里,是否还记得?”

长孙无忌差点就一口气闷在了胸中,喘不出来。心想这终究是你的婚姻大事,就不能矜持一点?你这样,叫我怎么接话?

他犹豫半晌,才含糊的答道:“我曾偶然听舅父大人,与我母亲议论过此事,不过却未知详细。”

其实他是全程参与,可他就怕李世民,直接就开口问他,你家是否有意续此婚约?那时他回答不好,不回答也不是,实在尴尬。

“原来是这样。”

李世民微微颔首,随后笑道:“我当时就与母亲说,观音婢是个极好的女子,我很喜欢,如果能够娶到她,实是三生之幸。”

他话没说完,就见长孙无忌鼓着眼睛,定定的盯着他,李世民不禁错愕的摸了摸皮:“无忌哥,我脸上怎么了?”

“我是在想,毗卢遮你的脸皮,为何就能这么厚?”

长孙无忌的语气不可思议:“简直就是厚如城墙,不对,该说是连城墙都没你厚!”

李世民闻言,则是一阵哈哈大笑:“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很喜欢观音婢,若是因为害羞不敢直言而错过了,一定会后悔。可别忘了你们河南长孙氏,在二百年前,可是在心想女子面前,当面求爱的。”

长孙氏出于拓跋氏,出自北魏皇室拓跋珪的长子沙莫雄,是汉化鲜卑的一支。

长孙无忌闻言,心情则是复杂无比。他方才说那些话,一方面是想知道唐国公府,是否还记得这桩婚约;二则是打算试探李世民,对自己小妹是否有心。

可此时他却是又喜又恼,喜的自是李世民心意明确,绝无晦避;恼的也是李世民的直白,毫不委婉。

“你想要,我那小妹还未必肯嫁。”

他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行走。可这时李世民的脚步,却忽然顿住。长孙无忌也停下了脚步,往对面看过去,随后就只间两个穿着与他们同样服饰的青年,也从对面走了过来。

那正是扬积善与苏儇————

长孙无忌一见这二人,就知道了缘由:“我记得数日之前,你在御营那边连杀三位盗匪,还将这二人狠狠的揍了一顿。”

“是有这事,消息传的还真快。不过我只揍了苏儇,扬积善没有。”

李世民微一摇头:“只是杀了他手下的一个供奉而已。”

长孙无忌心想这可就麻烦了,以这两个二世祖的性情,是一定得与毗卢遮闹起来不可。他二人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岂有不报复的道理。

不对,是以后都没的消停了。他与李世民,是负责崇文阁的左右虞候。而苏儇与扬积善,则是对面车辇仓左右虞候。那里存放的御用车辇,简而言之,就是比他们现在更轻省的职位。

且不巧的是,这两处所在之间,相距不到五十丈,就相隔着小半座林园。

可让长孙无忌奇怪的,对那苏儇,扬积善,虽也发现了李世民,也确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这二人,却并未有寻衅挑事之意。反而主动一个左拐,避开了他们。

第四十章 下属刁难

李世民则眼神古怪,他发现这苏儇与扬积善二人的气色不佳,目光则惶恐不安。

“无忌哥,这几天洛阳城里,可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长孙无忌凝思着道:“黑市遭劫,神秘高手红拂女与张仲坚在洛河中央大战了一场,这算不算?”

李世民心想这当然算,他还亲身经历过。不过他要问的,却非是此事:“除此之外,还有了?”

“还有就是宇文家的宇文承基重伤垂死了。”

长孙无忌说到此人,语中也含着几分幸灾乐祸:“自从你与他御营之争后,这家伙就被他母亲关在了家中禁足。可这家伙,好死不死又半夜跑去了翠烟楼,与别人争风吃醋,结果又被人一掌打在胸前。据说那是一种名为‘黑死棉掌’的江湖拳法,至今都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宇文家求遍了京中名医,都无可奈何,只能以一些名药,吊住性命。”

李世民暗道一声‘果然’之余,又暗暗惊讶,那位虬髯客还真是仇不隔夜,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不过这也是宇文承基自己作死,这家伙若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家里,张仲坚是不会这么容易得手的。

这也就解释的通,苏儇与扬积善为何会是那样的神色——

这两个家伙,可不太像是勤快的人。二位之所以主动入宫,只怕不是为当差,而是为躲难才对。

如今整个洛阳,也只有高手如云的皇宫大内,才能让那位虬髯客顾忌一二了。

在这个关节,苏儇与扬积善二人还能有心思寻他麻烦,才是咄咄怪事。

“我看那家伙,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

长孙无忌这时又神色微动:“毗卢遮你莫非知道缘由?”

而这时就在他们两人看不到的角落,苏儇正紧咬着牙关,用手触摸着脸上的伤口。

那是被李世民抽出来的鞭痕,让他至今都觉痛楚。而苏家虽为他寻来了最好的伤药,也依然没法再短时间内,使他痊愈如初。这让他愤恨莫名,难以自己:“四郎,你在宫中,可认识什么得力之人?”

他问的正是扬积善,这位是杨素的第四子。

“有倒是有。”

扬积善的眉头微皱:“你是想报复那李二郎?可我觉得,这个时候,你我还是安份一点的很。”

他有些头疼,如今他们都连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这苏儇还有心思去找李世民寻仇。

其实他倒是很感激那家伙的,当日要非是这家伙及时出面阻止,那他扬积善,就可能真保不住这条命了。那位大宗师之下第一人,必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可此恨此仇,岂能不报!”

苏儇的目光怨毒:“你如能帮我出了这口气,你求那件事,我就答应了。”

他们武功苏氏世代文臣,在军中势力孱弱,更没法将手深入宫中。所以他如打算从李世民那里找回颜面,就不能不求到杨家。

昔年杨素出将入相,无论在军中,还是朝堂,都是势力深厚。

而此时扬积善的唇角,也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既然苏兄执意,那我就勉力而为吧。就不知苏兄,想要一个什么结果?是让他丢官弃职,还是将他也揍一顿狠的,或者让他颜面大失?”

“这个——”

苏儇微有些迟疑,随后就冷声道;“丢官弃职就算了,我知道这家伙,根本就不想从军,丢官弃职说不定还正落他下怀。后两样,倒不妨一起来。我说过的,迟早要他悔不当初。”

※ ※ ※ ※

李世民并不知这二人对他,已有了叵测之念。当日他在长孙无忌陪同下,将崇文阁周围走了个遍,了解了一番周边环境之后,就又返回崇文阁内,去看那些珍藏于此的浩瀚书海,

这略有以权谋私之嫌,可这些书本放在这楼阁之内,多年都无人问津,实在是暴殄天物。

且在李世民看来,一个人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无有错漏,那么他在工作之外,追求一下兴趣爱好,并无不可。当然这前提是不能因私误公。

而这日李世民主要看的,就是关于五行终始论,还有有关于道家符箓,以及法门梵文的典籍,尤其是适合初入门的书籍。

别看这些书册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比较粗浅的知识,可却极其全面。这在皇宫之外,可是万金难求,想买都买不到。

而当夜李世民返回自家,再研究怎么临摹太妙神禁图的时候,果然有了不小的进展,仅仅这一夜,他就掌握了‘一以贯之’的技巧,之后的‘神籁自韵’,也略有些眉目了,他自觉已找到了方向。

且不止是太妙神禁图,他如今对‘五轮神气决’,以及‘五德残章’的感悟,也有了不小的进益,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这直接反馈到了他的炼体与真元修行上,仅仅只这一夜。他的修行质量,可抵得之前五日。

于是第二天,李世民又早早起来,兴致盎然的前往宫中。不过这一次,他却带上了自己的墨甲‘百衲’。

按照大隋军制,一应十六卫(十二卫四府)的禁军,都由兵部与卫尉寺提供战甲,其中包括士、尉、将、帅四级。

不过兵部提供的,只是制式版的战甲。其中的士、尉二级还好,无不设计上佳,质量精良,在黑市中相当的抢手。

可上面的将、帅二级,只是基础的版本。前者造价一万贯,后者造价十万贯,除了有将帅二级的力量,速度与抗打击能力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没有战技,也没有魔纹加持。这在战场上,只能欺压那些士尉二级的甲师,对上势均力敌的甲师,

所以兵部与十六卫,并不禁军中将士,使用他们自配的战甲。甚至还加以鼓励,为自配战甲的将官,提供一定的补贴。

李世民有着他自己装配出的‘百衲’,自然是选择补贴的的形式。他现在可以一次性的,从卫尉寺拿到八千贯钱,还有日后每年达一千贯的补贴。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知将自己的‘百衲’,送到卫尉寺稍加改装,在原本的百衲甲表面,添加一层外壳与红色涂装。

这外壳别无他用,甚至还有点碍事。可他们禁军,要求的就是整齐划一,*肃穆。如若每个人的墨甲都不一样,岂不难看?

这改装原本是需要几天时间的,可他终究是当今卫尉少卿的二公子。这卫尉寺的数名工匠联手,只花了不到小个时辰的时间,就将那外壳加装在百衲之外。

期间几人还交流了一番甲艺,这几位炼造师,对这具‘百衲’甲惊艳不已,赞叹不绝。这让李世民欢喜之余,又有些许得意。

可等他提着这墨匣来到宫中的时候,李世民的心情,就直转而下,

他昨日的命令,是让部属相互转告,今日在宫中集合。可此时如期到来,却只有不到二十八人,人数还略略少于昨日。

而三个队率,只有一个名叫张不周的在场,包括那樊世兴在内的另两位,都不见踪影。

至于这些不来,还都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有些是生病了,不能前来,有些则是家中有着红白喜事,要告假一两日。

李世民并不意外,可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敢做到这个地步。

即便是他面前这二十八个禁卫,尽管表面都很恭敬,可李世民能察觉到,这些人的眼眸里,充满了促狭与不屑。

李世民自己也心知肚明,如果这件事他不能处理妥当,那么自己最后的威严,也将荡然无存。

“虞候你这是太年轻气盛。”

那张不周四旬左右的年纪,面相精明老成。

此人也知道李世民跟脚不凡,所以并不敢过分得罪,只是一副为李世民着想的模样,唏嘘感叹:“虞候您要让大伙守您的规矩,这倒也是正理。可问题是您行事太急,一点回圜余地都不给。我们左卫这些人素来散漫惯了,哪里能受得了?之后虞候又狠狠得罪了那樊队率。此人脾性似火,又深得士卒敬爱,在左卫可谓一呼百应。他要与虞候你为难,那即便是直斋大人,也无法可想的,”

说到这里,他又试探着问:“虞候您如觉为难,或可由我出面,替您与樊队率说和一二?”

李世民实在懒得理这家伙,直接就命这些人散开做事。

而此时长孙无忌,也走了过来:“这是下马威!你下达的军令是一回事,他们放不放在眼中,又是另一回事。”

他之前也吃过苦头,拿这些人无可奈何。所以他也想看看李世民,打算如何处理。

李世民则笑问:“不知长孙大哥,您之前又是怎么做的?”

“我啊?”长孙无忌苦笑:“我是去这些人的家中一一走访,如有虚报者,严惩不贷。可他们有的是办法应付——”

李世民听了之后,却抽动了一下唇角,对长孙无忌的言语,未置一词。

而随后不久,他就又找到了他的姨表兄弟独孤承。

第四十一章 杀鸡儆猴

“调离?”

独孤承听了李世民的话,当即就吃了一惊:“你才上任一天,就要调这二十余人出宫,这可有什么缘由?”

需知这些禁卫,既然能够入宫当值,就说明其在京中的根基,很是不俗。

东都禁军,可都是从良家子中挑选,而所谓的‘良家子’,是指从军不在七科谪(依法贬谪)内者或非医、巫、商贾、百工之子女,此外其家中,至少需百亩以上的良田。

再比如那樊世兴,其母窦氏,可是扶风窦家的族人。

要将这些人清楚出宫,独孤承不是做不到,可一旦因此闹出什么乱子,他却吃罪不起。需知他现在,也只是暂代左备身郎将处置宫中事务而已,

“可这二十余人一起告病,直斋大人就不觉惊悚不安吗?”

李世民皱着眉头,有些忧愁:“若是这些人,将病气带到宫中,这可如何是好?”

独孤承一阵无语,他岂不知这些人一起告假,是要李世民好看?不过他随后又陷入了凝思,不管这家伙真实打算如何,可这借口都是很不错的,几乎无懈可击。日后任何人,都难以在这事上对他指摘。

防止宫中生发疫病,他独孤承有什么错处?

且李世民之父,已是殿内少监,卫尉少卿,以这位的年纪,日后进入三省,或者出镇一方,都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只略一思忖,独孤承微一颔首:“那就依你,”

既然唐国公李渊,已得陛下信重。那么他眼前这个少年,日后也定将前程远大。只是这区区二十几个禁卫而已,卖给人情又有何妨?

※ ※ ※ ※

当长孙无忌陪同李世民一起,从独孤承那边出来后,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办法?”

他此时对眼前这位,真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已,长孙大哥你是宽仁君子,而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没想到是再正常不过。”

李世民苦笑道:“其实这次,我也是仰仗了一些自家的家势。”

那独孤承如非是有着结好他父亲李渊之意,今日他即便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会这么爽的。

“而且,无忌哥就不觉得我这次过分了么?一次就将二十几人踢出宫中?”

“这算什么过分?调出了宫外,他们仍是禁军。以他们的作为,即便将他们辞退,也是理所当然!”

长孙无忌对此倒是不以为然,首先这些禁卫,本身就做的不对。

左备身府并未缺短他们的钱粮,而这些人拿了宫中丰厚的薪金,却仍不满足,许多人一整日旷班不至。他反正是看不惯的,若非是自己实在无可奈何,也不会隐忍。

至于李世民说自己借用了唐国府的家势,他也有不同的见解。请上官将告病之人调离,他其实也能办到,只是多费些功夫而已,之所以没这么做,是确实没想到。

他平素自负智计,可在李世民面前,却有些丧失自信。

“我也是这般想,可还是感觉不安,希望我这次没有做错。”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有应对这些禁卫的办法,却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这不同于战场之上,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厮杀,他反倒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不过正如长孙无忌之言,即便这些人调离,也仍是禁军一员。只是薪水没那么丰厚,也未必能似宫中这么清闲而已,

且他如不想自己的部属都是一些滥竽充数,怠惰因循之人,接下来还得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再当两人拿着独孤承签发的调职令,回到了崇文阁,那些左卫的士族,都不禁变了脸色。诸人看向李世民的眼神,再无半点的戏谑,只有畏惧与忌惮。

那位名叫张不周的队率,也同样换了一张面孔。再次面对李世民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意:“大人此举,真是大快人心。这些杂碎,素来无人管束,平时野惯了,都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这次居然敢称病要挟上司,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大人确该痛下狠手,狠狠整治一番!”

只是这位随后,又语声一转:“不过大人,依我之见,这次大人您稍加震慑也就差不多了,让他们知道规矩好歹便可,实没必要做的太绝,这对大人您自身也不好。需知这些人里面,颇有几个有跟脚的,就比如那前队队率王家元,据说是出身京兆王家——”

崇文阁左卫,共有前中后三队,每队六十余人。而这王家元,就是前队的队率,也是这次告病不至的二十几人之一。

不过张不周的话音未落,就被李世民强行打断:“此事我心意已决,你勿需多言!”

他在长孙无忌面前,虽有着些许迟疑,可面对张不周的时候,却一副冷硬心肠:“也请张队率,顺便帮我向下面的人,转告一句话。只要我李世民,还是左卫虞候一日,就容不得部属不遵军纪,散漫放肆。他们要想保住在宫外的营生,那就自己在十天之内,想办法调离左卫,本官管不到了,自然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包括你张不周,也是一样。”

张不周的脸色,顿时阵青阵白,无言可对。他在宫外,同样经营着一门小生意。今日也是听熟人说起,这位虞候出身唐国公府,是新任卫尉少卿的嫡子,似不太好招惹,这才赶回了宫中。

原本他见了李世民之后,就生出了轻视之心。以为这虞候只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不通世事,还不是任由自己等人拿捏忽悠?哪里能够想到这家伙,手段如此的凌厉狠辣?

而此时李世民,又看向了人群中一个健硕少年:“丁火王广出列!”

这人位于人群的最后侧,闻言之后微微愣神,可还是站了出来,面色颇显忐忑。李世民一次将二十余人开革,吓到了许多人,也包括了他。

李世民则面无表情:“丁火火长出缺,由你暂代。”

那王广闻言,先是不敢置信。可随后其脸上,就显出了狂喜之色,立时往李世民方向大礼一拜:“多谢虞候提拔!属下愿为虞候大人效死。”

“起来吧!你素来勤勉,这个军职,是你应得的。”

李世民微微拂袖,随后又目望众人:“这次我崇文阁左卫,共有两个伍长,三个火长,一个队率出缺。直斋大人已应了本官言,这些职位,都将由我左卫内部,挑选勤勉有能者提拔。”

他说到‘勤勉有能’四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而当李世民这句落下,人群中顿时一阵哗然,所有人的面上,都微现期冀之色。

张不周的身躯微微一振,随后就面现苦笑之色,知道自己是没法劝动李世民回心转意了。

迅如雷霆般的重惩之后,又转手就对部属施以恩德,以军职来收拢人心,这位虞候大人,还真不容小觑。

他原本还在想,是否要使出更激烈的手段,来逼迫李世民让步的,可此时却已收起了这念头。

等到李世民这句话,在左卫内部传开,这百八十人,必定是再没法齐心协力的。左卫许多人,确实是在宫外有着营生不错,可而已有不少人,仍有着上进之心。

这位可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这左卫,牢牢的捏在了手中。

李世民接下来,依旧如昨日一般,先是检视兵器战甲,还有一应防火之物,再带着人,将整个崇文阁左院的各个楼阁,都巡视了一圈。

这天依旧是平安无事,可他麾下那些人,却纷纷打起了精神。都已知他们眼前这位,是个不好惹的,所以再不敢在李世民面前,显露出松懈之态。

当李世民在处理完所有事务之后,就又开始阅览起了崇文阁内,那些关于符文与五行学说的书籍。偶尔他透过窗外往外看,可以看见那王广,正精神抖搂的领着几个人,在院子里四处巡视。

而李世民看在眼中,不禁哑然失笑。这次他之所以选择王广,自然不是没有缘由,这是长孙无忌的推荐。

此人不但是左卫少有的几位,未曾旷班之人,关键实力天赋也很不错,年仅十九,就已是上位士级,已经快摸到了尉级的边,虽与他们世家子弟不能比,可在寒门之中,却已很不错。

此外这王广,在左卫中亦有几个好友,不至于担任火长之后,立不住脚。关键是人也有几分聪明,并不蠢笨,

比如他今日,给王广安排的任务,负责巡查诸楼。而此人就很好的领会了他意思,尽职尽责。

这次他虽是一举将二十多人,调离左卫。此举虽能震慑人心,可左卫上下,未必就甘心束手,任他摆布。

正如长孙无忌之言,这些人要给他捣乱,还是有许多办法的。必如一两件墨甲丢失,又或故意吵闹喧哗,惊扰附近宫中的贵人等等,都是常见的手段。

如今有王广替他看着,他才可放心。否则的话,就只能自己时时盯着。

这就是有朋友一起做同僚的好处了,他才能这么快,就掌握了左卫的根底。

第四十二章 恩威并施

李世民在崇文阁内乐不思蜀,可这天他还是早早的就从宫里走出来。

只因他昨日收到消息,黑市又开始重新开张了。而此时他虽还未学会太妙神禁图里的那些阵图,可他已经基本明白,一阵阵图符文的作用。

这可让他在墨甲上面的眼力,大大增加。而古代那些绘制有魔纹的零件,是不需要自己亲手绘制的。

所以如果只限于拼装墨甲,他完全没必要一定要完全掌握太妙神禁图不可。

故而李世民,早就跃跃欲试,想在黑市里面大显身手了。而此时他手中,除了拍卖会之后,剩下的四万多贯银钱之外,还有从卫尉寺领来的八千贯,再如果将手中的那一尊‘魔战’甲卖出,也能得两万五千贯左右。所以总数,是七万七千贯。

李世民没打算现在把这笔钱,还给宇文士及。所谓钱生钱,这七万七千贯,至少可在黑市之内,买下十五套将级墨甲的零件。

而一旦自己将之全数组装完成,立时就可转手赚来四十万贯以上。不过这是很费功夫的事情,至少得一两个月才能完成。李世民也不打算这么做,他的想法,是凑出六套将级,在偿还宇文士及的债务之余,再给自己换点本钱。其他的钱财,就全投资在百衲上面。

除此之外,还需购买一些稀有的材料。之前买来的那尊动力炉,他已研究过了。张雨柔没有骗他,修复这尊动力炉很容易,只是需求的材料很苛刻。材料的价格并不昂贵,却很少见。也不知这次黑市之行,能不能凑齐。

不过李世民才兴致勃勃的跑出宫,就在一条巷道里面,望见前方左右二十余人,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

李世民顿时神色一凛,将马槊持在了手中。此时他将百衲甲与魔战甲,都带在身边,被马匹驮在身后,可他却不打算动用。

这里离皇宫不远,在此处动用墨甲,是比在御营那边更大的罪名。他已经为此进过一次牢狱了,暂时不想进第二次。

此外他也没发现对方携带甲具,不过人群中有一熟人,那正是左卫的后队队率樊世兴。

正当李世民,严阵以待之时,那樊世兴却是神色沉重的,走到了他的面前跪倒。

“这次的事情,是我樊某的不对!虞候如果要怪罪,请怪罪樊某一人就可!”

李世民闻言,不禁挑了挑眉。他对这樊世兴,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此人虽是鲁莽而又骄横,可至少还会承担责任,

他又扫了周围这二十几人一眼,只见这些人,或是眼含怨恨,或是满连的乞怜之意。

而除了樊世兴之外,其中还有一人,让李世民稍稍在意。那是一位大约三旬左右的男子。也有着六品的修为,气势汹汹,目寒暴怒的向他瞪视。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些人多半也是崇文阁左卫之人。至于那中年壮汉,则多半是今日被他踢走的前队队率王家元。

李世民摇了摇头,俯视着樊世兴:“只怪罪你一人,你的意思,是要本座收回成命?”

“正是!”

樊世兴面色抽动,朝着李世民微微一拜:“我知虞候大人,是恨我昨日无礼,今日又挑动大伙生事。可虞候大人,此事全由属下一人而起,其他人都是被我牵连。虞候要罚,只及属下一人就可。只需虞候收回成命,我樊世兴认打认罚,全凭虞候大人处置!”

李世民却一声轻叹,语声冷然:“恨你?樊队率未免也高看自己!恰好你们这些人都在,那么之前对张队率说过的话,本官也可对你们再说一次。”

樊世兴不禁微愣,抬头看着李世民,而其余诸人,则或是疑惑,或是不安,

“只要我李世民,还是左卫虞候一日,就容不得部属不遵军纪,散漫放肆。你们这些人,要想保住在宫内的差事与宫外的营生,那就趁早调走,本座可眼不见为净。就以十天为限,你们可自己想办法调离左卫。否则本官,自然有是办法,炮制你等。”

他的语声,似如金石之音,铿锵有度。却使在场诸人,都脸色发白。

那王家元则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樊兄弟,你跟他说什么?这就是个乳臭都没干净的混账,你求他什么用?今日就直接揍他一顿了事!”

李世民再不说话,只手握马槊,失笑非笑的等待。

说实话,眼前这二十几人,他还不放在眼中。这些虽是禁军,实力也都很不俗,可与之前他在临汾郡遭遇的边军相比,只是一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何况他现在,已然实力大进,已经是五品上的修为,并非当日可比。

那樊世兴的面色,却是忽青忽白的变换。最后这位,蓦然一咬牙,往旁边让开。不过他依然跪在地上,屈身匍匐:“万请虞候大人网开一面!大人将我樊某开革无妨,可许多兄弟的一身家计,都指望宫中,不容有失。请虞候大人三思,给他们一条活路。”

李世民闻言,不禁若有所思,他知道樊世兴说的话不假。

宫中的这些禁卫,虽都是挑选良家子充任,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庶子出生,其实分不到多少家中产业。

而的宫外与宫内的饷银,差了至少三分之一。

也就在李世民沉思之际,那前队队率王家元,蓦然一声轻哼,手持木棍,出手就往李世民的腰际砸过来,而人群中的几位,也纷纷响应,四面八方纷纷涌来。

李世民见状,顿时冷声一笑,蓦然策马一个前踏,同时长槊翻舞。随着‘嘭’的一声震响,半空中木屑纷飞。

他此时也懒得用什么巧妙手段,直接就以力压人,将手中的长槊,当成长棍挥打,只注意不让马槊前方的那一尺槊刃伤人就可。可即便如此,也依然似如砍瓜切菜一般,将这些人全数打趴在地。

只有对上那王家元的时候,李世民才用上一些巧劲,长槊只一挑一带,就使此人腾云驾雾一般的飞空而起,落在了七丈外。

此人摔得极重,一时都无法从地面爬起,只能勉强抬头,用惊悸的视线,注目着李世民。

樊世兴早就与他说过,这位新任虞候武力不俗,多半已修成真元,晋升五品。可他不信,心想一个十四岁多一点,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能够到六品境界,就已很了不得了。昨日樊世兴之所以一招落败,多半是此子出其不意,而樊世兴心存轻视,疏忽大意之故。

可今日动了手,他才知道。这位的武力之高,的确非是他们能够企及。

樊世兴则是冷汗涔涔,他看李世民,明显是卓有余惧。在横扫王家元等人之余,这位上司居然还分神注意着他,只需自己有半点异动,此时也必定如他那些同僚一般。

昨日他是无法确定,可现在却知道了,这位的确是已修出真元无疑。且哪怕是在将极,只怕也非弱者。

这样的人物,已是百人敌,已经有资格统领千人之军,

“没看出你这家伙,倒还有几分担当。”

李世民一声轻笑,将马槊收起:“罢了,本官还是那句,本官麾下容不得尸位素餐之人。如有安心在宫中当差用命,遵守军规的,明日可以来寻本官。不过我这里有言在先,一应伍长火长除外,即便要留下,也需降职。还有今日动手的这些人,也不用来了。”

这次被他踢出崇文阁左卫的,总共也才二十七人。被他这么一排除之后,也只剩下十余人而已。

可那樊世兴依旧感激涕零,朝着李世民重重的一磕头。

那王家元则是皱眉不语,他对这自己军职,倒不是太在意。离开了崇文阁左卫,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容身。今日来这里,只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而已。可看眼前的情形,他知道自己,明显是没法如愿了。

此时的李世民,则早已策马远去,直奔那旧中桥。这次他已熟悉了前往黑市之法,很快就在桥下,找到了一艘有着老虎仓标记的渡船。

而这一次,他一直到深夜时分,才带着十几个足有半人大小的包裹,走出了黑市。甚至不得不为此雇佣了一辆马车,将这些零件带回唐国公府。

不得不说,整整七套墨甲所需的零件,还是很沉的。哪怕他现在臂有千斤之力,也没法将这些东西扛回家。

而在回程之时,李世民的脸上,全是满足的笑意。这次他确是满载而归,甚至在黑市中,有了许多超乎意料的收入。

也不知是因黑市停了数日,积累了不少货物的关系,还是黑市的几大商家有意补偿,他这一次,着实淘到了不少好东西。

尤其是他为百衲物色的右臂力泵,就有着接近于王级的发力强度。却只因几个符文,几个零件的缺失,就只卖三百贯而已。

只是今日,可能是注定多事。当李世民带着这辆马车,进入到尚善坊的巷道内时,却见前方路上,有个挺拔修长的人影,拦在了他的前方。

第四十三章 轮番挑战

李世民仔细注目着前方人影,不禁眉头大皱。他能够感觉得到的,此人的来意不善,此外这家伙的身形,也略感熟悉。

这让他心中一阵哀叹不已,心想自己今年,莫非是流年不利?仅只是今日一天,就生出了多少事端。

“可是道宗?”

就在他这语落之时,那个挺拔的人影,从阴影中走出,正是他的堂弟李道宗。其父李韶曾在开皇年间,担任太子右卫率,开府仪同三司,是朝廷正四品的大将。

而他们武功李氏这一代,如以李玄霸,李道玄二人的天资为首。那么李道宗,就绝对是第二梯队的首选,且无限接近于前二人。

这位年纪十二,也同样已修至六品上的高度,距离凝练真元,只有一步之遥。

“六堂叔说你的武道兵法,都已远超我等。”

李道玄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杆尖端缠着白布的木棍,丢向了李世民:“我不甚服气,所以今日特来寻堂兄你,领教一二。”

李世民闻言,不禁无语,他今日首次后悔,自己修行的是五轮神气决。这门功法,终日都将真元藏于五轮,以达到循环流转,生生不息,蕴养肉身的效果。保证他的真元,时时刻刻都在修行,都在壮大。

可这也有个弊端,那就是除非他刻意为之,所有的真元,都会自发的隐于体内。只有真正发力之时,才会有真元外放。

李世民心想如果他现在,修行的是家传的‘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想必今日的两次麻烦,都可避免。

不过事已至此,想这些都已没用了。从李孝基让他免试那一天开始,他其实就已预料到这一幕发生。族学之中,多的是热血桀骜之辈,岂会对李孝基那句话心服?且据李世民所知,这些天他那好弟弟,可没少在族学里挑拨。

他只是没想到,首先打算动手的,会是小他两岁的李道宗。

李世民暗叹了一声,就下马走到了李道宗的身前。他脚尖一挑,就将那白布包裹的长棍,拿在了手中。

“你一定要切磋,那就如你之意。不过速度快点,我赶着回家。”

面对这李道宗,他可没法似对王家元与樊世兴那样。即便同是六品上的修为,这双方在技巧上,还是有着不小差距的。

所谓六品上的层次,只是他们在炼体上的成就,是力量,敏捷,抗打击力等等身体素质的综合。可一个人究竟能将这份身体素质,发挥到什么程度,就只能看个人的技巧了。

而李道宗生在将门世家,自小耳濡目染,所学也都是世间最精妙,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武技。在技巧一道,远非是现在的樊世兴能够企及。

此外作为堂兄弟,李世民多少还是得给予一点尊重。

李道宗双眼微凝,此时他眼前的李世民,虽无任何特别的动作,可给他的感觉,却仿佛是一座大山般沉稳,浑身上下,几乎毫无破绽。

不过他暂且并未多想,蓦然踏步,整个人仿佛是豹子一般的前突,同时长棍突刺,在短时间内,连续刺出三枪,都直指李世民的周身要害。

“疾风骤雨四连环?使得不错,可惜练得太过呆板,与你现在的身体不太匹配。不过这样也好,等你长成之后,无需纠正。”

李世民连退数步,都是差之毫厘,避开了李道宗棍尖上的白布。而就在李道宗的第四枪快要刺出时,却又不退反进,几乎就欺身到了李道宗的面前。

这大出李道宗的意外,这连环第四枪,就已刺不出去。可他此时早已蓄势,临时变招已经来不及,随后胸前就‘篷’的一声响,正被李世民击中,整个人顿时‘蹬蹬蹬’连续后退数步,这才站稳。

他先是吃惊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再次上前,再次前进。

这一次,依然是枪走轻灵,那长棍在空中,带起了幻影。

李世民连挡四枪,随后的长枪斜拍,竟正中李道宗的腿部。使后者狼狈后退,几乎直接跪倒在地。

“这一枪踏罡飞玄,既然名字里面有踏罡二字,就需注意步法。你的步与枪没法协同,又如何能够伤敌?”

李道宗的脸色发白,他枪势再边,这次却如猛虎出闸,枪势狂猛之至。可这次却是仅仅第二枪,就被李世民的长棍击中了手腕,他手中的长棍,也脱手飞出。

“枪法一道,可不是单纯的快就有用。快慢结合,方为王道。”

李世民说话时,退出数步,随后长棍斜指地面:“你应该带了墨甲?穿上甲再试试。”

李道宗稍稍犹豫,可最后还是言听计从,从旁边一匹龙马身上,取下了一具战甲。不过战甲的等级不高,只是尉级。

武功李氏给嫡脉弟子准备的战甲,只有在子弟成年的时候,才会发放。而这套尉级,是他自己积攒了好几年的零花钱,才入手的二手战甲,不过其战力,也很不俗。

而在着甲之后,李道宗却是朝着李世民,首先珍而重之的行了一礼。之前他是挑战,而如今却是将李世民视为自己的指导者,当成自己的师范来对待。

直到这一礼过后,李道宗才再次前扑。他身上这具甲,高约八尺,行进之时发出阵阵金铁之声,威势摄人。

李世民不再后退,当对方枪势刺来之时,就以手中的长棍一档一带,同时身形侧移。这顿使李道宗浑身力量,都击在空处,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惯性前冲。而李世民的身形,则已是侧闪到了一旁,长棍轻而易举,就拍在了李道宗的腰侧。

“墨甲沉重,难以控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十成之力,平时七成力量,就已足够。”

随后他又退后数步,闪过了李道宗回劈过来的枪势,同时长棍斜挑,仿如雄鹰震翅而起,以出人意料的角度,一棍撮在了李道宗的下颌。

而他使用的虽只是木棍,可那巨大的力量,依然让李道宗的头颅后仰抬起。

“道宗你的枪术,果然呆板不知变化。你现在的墨甲,比自己身体高了足足二尺,可用枪之术,却一如未着甲之前。换在沙场之上,你这样的人,往往是对方最喜欢的。”

※ ※ ※ ※

巷道里面的金木敲击之声,直到一刻时间之后才结束。李道宗兀自穿着墨甲,挺立在原地,而其胸甲之前,赫然已布满了白点。那是木棍的白布上包裹的石灰,已经将他这纯黑色的铁甲,全都染成了白色。

至于李道宗本人,则是痴痴的立着,未有丝毫动静,整个人都充斥着萧瑟凄凉的气息。

此时的李世民,则已走出了这条巷道。他这边倒是感觉浑身舒爽,酣然惬意。

李道宗的实力,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平时少有这样的人物,来给他当活动的靶子。所以今日,他是难得的舒展了一番筋骨。

这么一来,他倒有些期待族学甲班里的那些学生,都来寻他几次。

其实李元霸,也常欲寻他对练。可他这弟弟,一身力大无穷,打起来之后,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尽管李世民现在,还能够勉强做到与之不分胜败,可大战之后,他总感觉浑身上下,似要散架似的。

所以每次见李玄霸提着一双大锤贵过来见他,他总是一副见到鬼般的表情。

而就在离开之前,李世民又似笑非笑的回望身后某个方位一眼,随后才策马前行,往唐国公府方向疾奔而去。

仅仅数息之后,那巷道内某处角落,就有两个身影从阴影走出。

其中较为瘦小的一个是李道玄,另一个则是李瑰,后者眼神发愣:“同样是六品,怎么就会差这么多?”

此时十岁的李道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在族学里面,李道宗是少有的几个,可与他并驾齐驱的人物。往日里比试枪法,李道宗总能与他平分秋色。

可后者在李世民面前,却是从没撑过五个回合以上。无论李道玄施展出什么样的招法,他那堂兄都能在五个回合之内破解反击。

说来这位,也只大了他们四岁而已,难道就差了这么多?

那李道宗也已注意到二人,他先默默的收起了墨甲,这才往李道玄二人看了过来:“堂兄他的修为,早已至五品境界。如果我没判断错,方才他与我交手,应该还没用到他一身气力的十分之一。”

李世民刚才自始至终,都没有使用真元。可与李世民正面交手的他,又岂能没有感知?这位只是真元内蕴,没有使用而已。

李瑰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他早听说李世民主修的功法,是‘五轮神气诀’,可这么功法的修行速度,有这么快么?

随后他就若有所思:“李玄霸总说他与李世民交手,从来没有胜过一场,难道是真的?”

李道玄则是猛一咬牙,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长枪,眼里的神色,却更显兴奋炽热。

李玄霸在族学中,也是能碾压他的存在,可这却反倒让他更战意盎然。

第四十四章 刚柔相济

李道宗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已返回自家小院的李世民,正恨不得转身逃走。

只因他发现自家三弟李玄霸,正在院门内等着他。而这家伙的脚旁,正放着他的一双大锤与墨匣。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之前他就想到李玄霸,哪知这个家伙就直接找上了门。

“刚才李道宗他们,是找了二哥你了吧?”

李玄霸嘻嘻笑着,神色幸灾乐祸:“我在族学里无论怎么说,他们都不肯信。非得在二哥手里吃吃苦头,才能知道厉害。”

李世民对他却没有好脸色:“那你呢?来这里做什么?又来向你二哥我讨教?”

“知我者,二哥也!”

李玄霸毫无半点惭愧之意,他先是伸展了一下胳膊,扭了扭脖颈,发出阵阵吵黄豆般的爆响,随后就开始穿上了牛魔甲。

“不过今日,二哥你可得千万小心了,我的赤日极真大法,已经有了小小突破——”

李世民的神色凝重,这点不用李玄霸提醒,他也已发现了。

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如今已是五品中的真元造诣,只仅仅逊色他现在半筹!

而在震惊过后,李世民的眼里,也多出了几分兴致。

他们这两兄弟这一战,却是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结果。

事后李世民就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完全不想起来。不过输的人并非是他,李玄霸也坐在角落里,大口喘气之余,神色还黯淡消沉。

这场兄弟间的大战,一直都是平分秋色之局,甚至李玄霸,还凭着他那天赋异禀的力量,稍稍占据了些许优势。可最终他却因力尽而败,半个时辰之后,终因真元不继,被李世民直接打趴。

赤日极真大法虽是刚猛霸道,强势绝伦,可气脉也很悠长,是少见的兼顾了威力与持续力的功法。不过这得看与什么人比,李世民修行的五轮神气诀,气劲凌厉莫匹,尤其适合各种兵器,可在战场上摧锋陷阵,冲坚毁锐。可这门功法,最出名的还是它的持续力,五行轮转,真元生生不息。

据说昔日三国赵云,修持的就是五轮神气诀,这位在当阳长阪,在数十万曹军中来回冲杀,持续半个昼夜,连斩数员大将,从而威震天下,这可非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兄长这门五轮神气诀的回气,也未免太变态了。”

李玄霸直过了半晌,才恢复了过来,随后他就语含懊恼道:“刚才我看二哥的真元,似乎还没损耗到一半?”

“怎么?嫉妒了?可你二哥也就这点长处。”

李世民摇着头:“我倒是了怕你这一身蛮力,每次与你打过之后,这身骨头,就要疼上好几天。”

随后他的神色一肃:“所谓刚不可久,李玄霸你走的是以力压人的路子。可要想做到这点,那就必须刚柔并济不可。”

“我知道,可我现在,还领悟不了赤日极真大法的阳极生阴。做不到这点,我还没有与二哥你交手的资格。”

李玄霸的神色,颇为不爽。而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知晓李世民刚才,其实还未出全力。

五轮神气诀的特点,可不止是真元不息。这门功法,不但速度力量都在水准之上,还可将真元灌入兵器,大幅提升兵器的强度,使其锋芒更锐。

哪怕是一杆大隋军中,最普通的一口制式朴刀,在五轮神气诀大成之人的手中,也会变成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器。

可李世民一直都未使用这种奇功异能,一直都是用着巧劲与招法,来化解他的巨力。

这正是他现在的弱点,力量再强,可如不能打在实处,那也没什么用处。要想做到武道中的一力降十会,可不单纯是有力量就可以,自身对力量的控制,也不可或缺。

“对了,我今日去过云台观了,可于观师兄没答应,说是无暇分身。”

说到此事,李玄霸的神色更为沮丧,原本他是很有把握的。

可李世民倒不觉意外,李玄霸的这位师兄,可是身列二品,被朝廷授职位开明广法真人的术法大师,平时交游的,都是朝中公卿人物。

而李玄霸虽与这位同拜一师,可如今声名未著,名声未显,这位能分出一点点时间,见见自家的小师弟,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他李世民,更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唐国公府嫡次子,哪里能放在这位的眼中?

“无暇分身那就算了,前日宇文士及倒是与我说过,他已经寻到了药王孙思邈,并已延请这位入京。我与孙神医熟识,那时请他给我看看究竟,岂不更好?”

“药王孙思邈?”

李玄霸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又好奇的问道:“宇文士及他怎么办到的?”

药王孙思邈为人抱诚守真,贤良方正。他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位人物,会为宇文承基这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出手。

“所以说宇文士及聪明,他让人去延请时,并不酬以重金,而是带去了许多药材,还承诺未来三年之内,许国公府会出面救助一千位有重疾在身,却又无钱医治者。”

李世民一声唏嘘:“以宇文承基一人的性命,来换取千人活命,那也是很划算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已是长身而起,直往那房门内行去:“我现在要修行功课了,三弟你可自便。”

李玄霸闻言,却眼神异样的看着李世民的背影,随后若有所思的说道:“总感觉二哥你现在,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尤其入京以后,每天都是精神奋发的样子,不似以前,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李世民闻言微一楞神,回头道:“能有什么两样?我以前研究墨甲的时候,不也是忙个不停?平日里无精打采,主要是没睡好。”

不过他随后就笑了起来:“不过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自己最近,精神确实是好了不少,难道是因最近因功夫突破?”

“是这样么?”

李玄霸神色古怪,可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纠结此事。

据他所知,他兄长修行的五轮神气诀,确实有着提升精力的作用。何况二哥这模样,恰是他乐意见到的。

“兄长你这五轮神气诀突破,固然是好。可你别仗着这功法,继续熬夜!师尊说过,一个人的精气,是有着定量的,年轻时如果损耗太多,年老就难以为继,别等那时,兄长你后悔当初。”

“知道了!你真烦——”

李世民不耐的摆了摆手,随后就走入了房内,他的眼里发着光,满含着期待之意。

在入东都之前,他原本以为在京中的生活,会是很枯燥,很无聊。可来到这里之后,他却觉自己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无论是太妙神禁图,还是五德残章,又仰或是崇文阁里的那些藏书,都是他的兴趣所在。

这样的日子,若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那实是再好不过。

※ ※ ※ ※

次日一大早,李世民就兴冲冲的出了唐国公府。

此时恰逢李渊也在大门前,准备乘车前往宫中与虞世基等人朝议。望见此景后,他不禁微觉讶异的问左右:“这个小子,他是准备去哪里?少见毗卢遮这么兴致勃勃。”

他以前印象中的次子,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一旦出门,总会招灾惹祸。且平时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起来死气沉沉。

“二郎穿的是禁卫袍服,应是赶去宫中当值。”

答话的是管家李代:“这些天,二郎每日清晨都会赶去宫中当值,都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去宫中?”

李渊的眼神,益发古怪起来。

他之前令毗卢遮入宫当差,还担心这家伙在里面待不下去,又特意定下了一条底线,让李世民每月在宫中,必须呆足五天。

这是因李渊,深知自家这次子上进心不足。可只需这家伙在宫中混足了资历,他还是有信心,让李世民在十八岁之前,在军中当上七品武官。

作为一个勋贵子弟,这已是很不错的前程。日后此子即便再怎么混账胡闹,在临老之后,总能混个五品军职,不辱家门。

可之前他还担心李世民,在宫中会呆不住——

“让人去宫中打听,二郎在宫中可曾闯出什么祸端?”

李渊才刚说完这句,就见前方有一个满身带伤的年轻人,正策马疾奔而至。这位策马到唐国公府的大门前,就猛然跃下了马匹,朝着李渊方向大步走来。

那些唐国府的侍卫,下意识的就欲阻拦,却李渊挥退:“无需阻拦,让他过来!”

那青年脸色苍白,口中急喘。却半点都不曾停歇的来到李渊身前跪下,将一个竹筒,举在了手中:“京兆上宜令刘文静刘公,有密信奉于唐国公!”

李渊闻言,不禁神色微凝。上宜令刘文静,出身彭城刘氏的一支,不但是武功县人,也是唐国公府的门生党羽之一。

而此时他也视角余光,也望见那匹被这年轻人弃开的龙马,已经抽搐倒地,口吐白沫。

第四十五章 突来横祸

“上宜令刘文静?他最近身体可还好?我听说半年之前,他才生下一子,起名叫刘树艺?我也记得你,是他的弟弟刘文起?”

李渊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竹筒取在手中,

可仅仅片刻,他就面色剧变,不但脸上的血色褪尽,边连那握着竹筒的手,也都微微轻颤。

“国公?”李代见状,不禁诧异无比。自从他在李府侍奉这位唐国公以来,还从未见自家的主人,这么慌张失态过。

“回府!”

李渊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住了心绪:“遣人去禀知皇后与内史侍郎,就说本公身体不便,告假一日。”

此时隋炀帝,虽已北行征辽。可洛阳城的朝会,还是正常举行,不过主持之人,已换成了皇后萧氏与内史侍郎,参知机要虞世基。李渊则因陛下信重,以卫尉少卿的身份同参朝政,辅助皇后萧氏与皇次孙杨侗留守治国。

“再让人通知夫人,请她到书房。”

之后李渊就苍白着脸,急急走入到府门,直奔内院书房。

而等到唐国公夫人窦氏,匆匆赶至书房的时候,就见他的丈夫,正煞白着脸,神色焦躁不宁的的坐在书案之后。这使她微一蹙眉:“夫君何事,竟慌张至此?你这样,也配为朝廷大臣?”

李渊闻言,不禁苦笑:“刘文静的密信,说是司隶台近日大张旗鼓,搜查岐山县枣庄,在庄内发现私藏墨甲七十具。”

窦氏先是不解,可随后她也目透锐泽,语声冷凝:“此事果真?”

“送信之人浑身是伤,岂能有假?想必在送信途中,还遭遇过截杀。”

李渊长吁了一口浊气:“我仔细看过,信中的落款花押,无一错谬。那送信之人,我也确定是刘文静的弟弟刘文起无疑。刘贤弟,总不会与我开这种玩笑。”

窦氏蹙眉,依然不解:“可也无需惊慌至此?”

“夫人您是不知!”

李渊苦笑:“就在数日之前,御史大夫裴蕴曾与我说,如今东西二都,正有谶语流传,言道是‘十八子主神器’。”

窦氏终于花容失色:“这是谁要将我武功李氏,置于死地?你怎不早与我说?”

李渊之前所说的岐山县,属于扶风郡。此事看似与他们唐国公府没什么关系,可这岐山县城,距离隶属京兆郡的武功县,都不到百里距离。

而他们唐国公府,在这一地带,拥有着旁人难及的巨大威望。

这就与昔日北魏时的六镇叛乱有关了,北魏正光五年,当时北方六镇戍卒,不满北魏汉化,以及首都南迁洛阳后,六镇鲜卑将士与贵族的待遇及升迁,不如南迁鲜卑,发起了波及整个北境的叛乱。此后关陇、河北的各族,也纷纷揭竿而起。

而当时他们唐国府的祖先李虎,作为贺拔岳的部属,追随当时权倾北魏的尔朱荣,担任左厢大都督,与李弼共掌汉军。

那时尔朱荣麾下,虽以鲜卑铁骑为主力,却也征召汉军作为辅助。而身为左厢大都督的李虎,则主掌汉军半部。

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昔日的鲜卑铁骑在连年征战中损耗殆尽,逐渐风流云散,只余汉军,在关西日益壮大,成为西魏与大周征伐的主力。

以至于大周之祖宇文泰掌权之后,不得不创府兵制,设八大上柱国,以分李虎李弼之权。

当时宇文泰为柱国之首,可地位早已超然,元氏则是因地位尊崇而挂名。实际上是以六柱国,治六军,正合周礼治六军之意。在这六柱国之下,各督两位大将军,共十二位将军了。每个大将军,又各督两个开府,每个开府各领一军,共二十四军。

可即便如此,武功李氏在关西一代的汉民中,仍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有无数汉民,感念李虎之德,使得北周与大隋两朝的历代天子,都忌惮有加。

所以窦氏才会说,这是何人要将唐国公府置于死地。

如今天子北征,只余孤儿寡母坐守东西二都。可京中出了这种谶语,再有那些私藏的墨甲,这叫那位出征在会的天子,会怎么想?他们武功李氏,是准备在国内空虚之时谋反么?

“幕后主使,我近日也在追查,可至今都毫无所获。”

李渊摇头:“至于为何不告诉夫人,是不知事态严重,不愿夫人担心。”

窦氏此时已陷入凝思:“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可李渊并未答话,只以怪异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妻子。窦氏瞬时就领会于心:“你怀疑是我?”

她当即就一声冷笑:“我窦灵儿虽恨隋氏,却还不至于如此不识大体,为一己之私去祸乱天下,更不会自不量力,赌上自家孩儿的性命。我岂不知这大隋看似空虚,可如今境内仍有大军百万,这绝非我武功李氏可敌。”

“为夫并无此意。”

李渊神色略显尴尬,随后就正色道:“我准备重贿司隶别驾刘灹,再求宇文述在陛下面前,为我分辨几句。听闻昔日窦氏于刘灹有恩,故而此事,或需夫人出面转圜。”

杨广继位之后,在朝中设御史,司隶,谒者三台,监察朝中。

其中御史台,负责对百官进行监察和纠劾,有风闻奏事之权,掌管邦国刑宪典章,以肃正朝廷。

而谒者台,则是负责受诏劳问,出使慰抚,持节察授,体查民间疾苦冤情而申奏之。

至于司隶台,职掌为巡察京畿内外,监督东西二都与周边地方所有不法事,也就是南北朝以前的司隶校尉。

如今司隶台的司隶大夫职位空缺,只有司隶别驾刘灹一人,主掌司隶台一应事务。

此人深受杨广宠信,在朝中骄横跋扈。而这次搜查岐山县枣庄,发现私藏墨甲的,正是司隶台的人手。

窦氏再次陷入凝思:“此事我自然义不容辞,必尽全力。可夫君你又如何能确定,这次欲诬我武功李氏谋反的幕后主使,不是刘灹本人?那宇文述,又是否愿意相助?宇文家如今执掌重兵,若天子见宇文家与李氏结为一党,是否会是更生猜忌之心?”

李渊的面色微边,沉吟不语。

“宇文家那边就算了,可重贿刘灹,确是势在必行。而为防万一,我家还需另结强援。”

窦氏双目微凝,透出睿智光泽:“既然之前御史大夫特意提醒过夫君,那么夫君何不向御史大夫求援?”

“御史大夫?裴蕴?”

李渊愣了愣,眼神迟疑:“可我家与裴蕴,几乎没打过交道。此人对财货女色也不甚看重,我这次该如何求他?”

“这是夫君想差了,裴蕴怎就没有求到我家的地方?”

窦氏一声嗤笑:“裴蕴虽是河东裴氏一支,可其祖裴寿孙,自刘宋年间就已随宋武帝刘裕南渡,之后一直效力南朝,直到陈朝覆灭之后,才降伏于大隋。故而此人虽政绩卓著,深得陛下信重。可裴蕴在朝中的根基,其实孱弱之至,内外皆无奥援。一旦此人身故,又或有什么意外,其家中子孙,该如何自处?此外——”

她的语声一顿,语声悠然:“他是杨广最亲近的几人之一,也最知陛下心意。”

换而言之,如果天子真有对武功李氏下手之意,裴蕴也定不敢插手此事。

李渊听到此处,已是神色大动。可他依旧镇压住了心绪,坐于书案之后,权衡着利弊。

可此时窦氏,却又出言:“对了夫君,你可记得几年前长孙晟与我李氏,结下了一桩婚事?”

“婚事?我记得是有此事,是毗卢遮吧?”

李渊眉头微蹙,心想若那右骁卫将军长孙晟还在世,倒与他们李家门当户对,可如今长孙晟已死,其少子*,还被赶出了家门,如何能配得上自家的嫡次子?

据他所知,长孙一族的长孙晟这一辈人,大多都已老朽死去,可没法为日后的毗卢遮风挡雨,提供助力。

可随后他就想到了李世民,在东都洛阳的名声狼藉。搞不好,现在是别人看不上自己儿子。

果然下一瞬,他就听窦氏道:“我打听过了,长孙晟的少子寡女,虽是自幼就被赶出家门,由其舅父收养,可因高士廉家风甚严,这观音婢如今出落的品貌俱佳,才德兼备,近日名动长安。据说如今京中各家都在求娶,如那许国公家,荣国公家,还有河东裴氏,皆有此意。”

“许国公?”

李渊神色微动,许国公是宇文述,荣国公则是来护儿。而河东裴氏更是名重天下,裴蕴,裴矩,裴仁基等等,如今都在朝中权重一时。就不知要求娶观音婢的,到底是哪一房?

此外高士廉这人,他也听说过,据说是颇有才学,任直雅量,洁清自矢之人。这位教导出的孩子,应该不会太差。

而此时窦氏的脸上,也浮出了一丝笑意:“这对兄妹,虽与他们兄长交恶。可长孙一族,对他二人却依然看重怜惜,反而很不屑其兄长长孙安业的为人。且我听说陛下,对这对兄妹也多次过问,显见天子至今,还记得右骁卫将军的情分——”

第四十六章 公主驾到

李世民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唐国公府后,府中发生的这场事关武功李氏存亡的危机,更不知窦氏与李渊,已经谈到了他的婚事。他兴冲冲的赶至宫中之后,却依然按捺着性子,将所有左卫的公务,全都处理妥当。

其实也没什么公务,无非是日常的巡查而已,再就是布置崇文阁左卫的操训。

可能是因这次二十几人的同时开革,过于震撼人心,也可能是因李世民开出的升职香饵,确实动人心弦。总之这一天,崇文阁左卫剩下的一百五十三人,都全员毕集。另还有十几人,因被开除了宫籍,只能暂时呆在宫外,托同僚向李世民告罪求饶。

总之这些昨日还桀骜不驯,对李世民的话阴奉阳违的禁卫,已经在他面前俯首帖耳。

李世民对于自己两三日之内,就将这崇文阁左卫初步降服的战绩,还是颇为得意的。

可他随后不久,就又感觉头疼起来。问题是崇文阁的事务,委实少的可怜。除了巡查一下东院的楼阁,注意一下防火防盗,就完全无事可做。

可李世民深悉兵法,知道万不可让麾下士卒,过于闲适的道理。这一则容易滋生骄慢懒散之气,二则是部属大多气血健忘,一旦闲下来,容易滋生事端。

所以接下来,李世民将这些人大致分为三班之后,又布置了一些操训任务——包括阵型队列的演练,各人的武技修行,墨甲的操作等等。

尤其是前者,是重中之重。这些禁卫能被挑选到宫中,其个人的实力,还是很不错,之前左卫六队一百八十人,光是甲师就有六十位,其中尉级达七人之巨,这比例远胜边军。

可因平时无人管束,散漫太久的缘故,这左卫的许多人,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列阵,怎么行军,也不知该如何接仗迎敌。

而李世民布置给各队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回忆起这些以前训练过的内容。

反正这崇文阁东院足够广阔,这些人也有着大量的闲暇时间。

此事李世民并未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了樊世兴,张不周这两个队率,还有被他临时提拔,暂代前队队率之职的宇文承光负责,

这一是因李世民本身抽不出太多时间,二是想要考察看看,自己这些部下的具体能力,三则是因他懒筋发作。

说到底,李世民对军功其实并不热衷,对这军中杂务,自然也热情不起来。此时之所以要整肃崇文阁左卫的军纪,只是出于责任感使然。

这左卫虞候一职,他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定会克尽职守。所以李渊说他每月只需入宫当值五天就可,实是将他看轻了。

可李世民最多也就只能做到克尽职守这地步,要他在这基础上,再继续兢兢业业,精益求精,那可真是难为他了。

等到一切安排都妥当,李世民才走进这东院的文清楼。昨日他在这个书楼内,又发现了一个宝藏。就在这棟楼的第二层角落,赫然有着近百张的墨甲设计图,从汉初到现在,几乎所有出现过的士级,尉级与将级战甲,都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从先秦战国时代留下的残图。

尽管这些图纸上记录的,只有帅级以下的墨甲,可这依然让他震撼不已,眼界大开。这对他的制甲技艺,也是帮助巨大,这些图纸,不但将各位设计者的风格与巧思,都完完整整的展露在他的面前,也能够助他垒实根基,洞悉当今墨甲技艺的源流与演变过程。

李世民有着预感,等到他将这些墨甲结构图都全数看过,且记忆在心。那么他的制甲技艺,很可能会在现在的基础上,再上层楼。

不过这天,可能是看太入神,等到李世民放心他取出的第七份图卷时,楼外已夕阳斜下。可此时他依旧意犹未尽,直接就拿起了第八份图卷。

可就在这刻,李世民忽然神色一动,看向了旁边一角。而就在他注目的那书架之后,赫然有个八九岁的女童,走了出来。

这女童生的眉清目秀,似粉雕玉琢般,身上则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宫女袍服,摸样颇为可爱。

不过在发现李世民之后,这女童也吓了一跳:“你是谁,为何在此?”

李世民微一轩眉,随后似笑非笑:“这句话,我也想问,可这里是崇文阁——”

这崇文阁内,可是没有宫女编制的。不过这女娃的声音倒是清脆如铃,蛮好听的,气势则如小老虎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在她小脸上,狠狠的捏一捏。

那小宫女顿时气息一窒,随后她随后就大眼微转,依旧气势汹汹:“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这里为娘娘她取书的!倒是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不知这里崇文阁的典籍,是不能乱碰的吗?如有损坏,你担当得起?”

“本将是崇文阁左卫虞候,是看守崇文阁东院主官,负责此间的防火防盗。查阅此间典籍是否被盗窃替换,或遗失缺损,正是本将份内之责。”

李世民答的理直气壮,一点心虚都没有。他也并没被这小宫女给唬住,转而又好奇的看了眼窗外:“你既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为何未有人通禀于我?”

他料定这宫女是在说谎,此时只好奇,这小丫头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他们崇文阁东院的守卫,就松懈到了这个地步?

可就他目光所视,今日负责夜间值班的左卫中队,正分成数队,各自精神抖搂的在各处。那门口站岗的几位禁卫,也是昂首挺胸,精气十足的,没有任何异样。

那樊世兴,更是立在中庭中瞪大了眼睛,虎视四方。

李世民心想这才是对的,他麾下的左卫将士,才被他敲打过多久?即便要松懈,也不该是现在。

于是李世民又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后窗。这文清楼距离旁边的玉明院,只有一墙之隔。那边本是一些宫女的居所,可当今天子北行征辽,带走了宫中小半的宫女。此时那玉明院,正处于闲置状态。

“你是从玉明院偷跑过来的?只怕也不是宫女吧?双手细嫩如斯,你的嬷嬷对你可真好的。”

李世民才道出这句,就见小宫女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慌张之色。他顿时心中了然,又把头探出了窗外,高声询问:“樊队率,今日宫中可出了什么变故?”

樊世兴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恭声答道:“回禀虞候,前不久有人通知,说是宫中走失了一位小公主,乃是萧皇后的次女。所以今夜全宫封禁,所有人都不得外出。那人还让我们也仔细注意。但凡有发现小公主踪迹线索者,皇后娘娘必有重赏。”

“原来如此!”

李世民回过头,看向了眼前的‘小宫女’。此时这小女孩已经眼现绝望之意,不过她依旧保持着镇静,且在随后神色一肃,显出了不凡的风仪:“你是崇文阁左卫虞候是么?那想必也是左备身府备身之一,有着携带将级以下墨匣出入宫禁之权。本宫如今有求于你!今次你如能护我出宫,那么本宫日后,必定保你一个三品前程!”

李世民闻言一乐,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了这小宫女的脸蛋:“你才多大?居然敢说许我三品前程?不过对不住,在本将看来,还是皇后娘娘的重赏,更让人期待——”

可他话音未落,就发出了‘啊呀’一声惨叫。那是那小宫女猛地一口,咬在了李世民的手臂上,那一口银牙力气十足,就似如钳口般死不放松。那双大眼睛,则圆目怒瞪,似要将李世民的相貌深深记忆在心。

※ ※ ※ ※

仅仅两刻时间之后,崇文阁车前的一辆辇车,就已带着换过了一身大红宫装的小公主缓缓而去。

不过在离去之后,这位小公主又掀开了窗户,继续怒瞪着在门口恭送的李世民:“你这个混蛋,给我记住了!从此我杨颖,与你不死不休!叫你出卖我——”

这是她语音未落,车中一位年约二七的绝美少女,就蓦然一记手刀,毫不留情的敲在了这小杨颖的头顶。

后者一声哀叫,随后就用手抱着头,很是不满的回望身后:“臭南阳,你凭什么打我?”

这绝美少女的脸上,顿时显现了一层青气,随后直接就捏住了少女的耳朵,猛力上提:“你得叫我姊姊或者姐姐,还有那位虞候,也非是什么混蛋。他是唐国府的嫡次子,是你的表哥。至于姊姊我为何打你,你可知这次的胡闹,让母后她多担心?”

小杨颖顿时脸似苦瓜,急忙讨饶。半晌之后,等到南阳公主终于松手,她就一边用手搓着耳朵,一边疑惑的问道:“那个人,是我们的表哥?”

“这位的祖母,与我们的皇祖母,还有前朝的明敬皇后,是嫡亲姐妹。”

南阳公主解释道:“此外我也听士及说过这位,据他说此人乃是当世少见的英才,允文允武,有着驾海擎天之能,日后必可为我大隋栋梁。”

“宇文士及,你还真信他的话啊?”

杨颖一声嗤笑,可随即就见南阳淡淡的一眸扫过来。她当即不再言声,只静坐在榻上,眼中灵光闪动,似在思索着什么。

第四十七章 安身之本

此时的李世民,正在领取着皇后萧氏让人送来的奖赏。总计有一万贯钱,四百匹绸,赏赐果然是很大方。

这哪怕对李世民而言,也是一次意外之喜。不过他也毫不吝啬,当即就拿出了三百匹绸,赏赐给了部下,甚至连长孙无忌主管的西院,也分润了一点雨露。这使得崇文阁的东西二院,一片欢腾之声。

李世民也因此收获了一些好名声。

需知这丝绸之类,在当今之世,是可以直接当成银钱使用的。一匹绸长约十丈,价值可是高达三十贯银钱。相当于一个中产之家,大半年的收入。

就连长孙无忌,也分到了五十匹,不过这位并未接受,而是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李世民。

后者奇怪不已,用手摸了摸脸:“无忌哥怎么这么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我只是在想,毗卢遮你今年可能真是流年不利,怎会这样倒霉?”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总之你日后,可需得小心了。这位小公主虽是年幼,可在宫中却已有了混世魔王之称,不但出了名的难缠,且极为记仇。曾经有数人得罪过她,最后都被她整到在宫中无法存身。”

“原来如此,我也猜这丫头会很难缠。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总比坐视不管,日后被萧皇后算账的好。”

李世民莞尔笑道:“且这丫头再怎么报复,难道还能让我丢官弃职?那我倒求之不得。想必我那父亲,也无话可说了,这可非我之罪。”

长孙无忌微一愣神,随后就哑然失笑,心想这毗卢遮倒是无欲则刚。

经历这么多天相处,他已略知李世民的性情,知晓这位确是个胸无大志,怠惰懒散之人。这次如非是唐国公强逼,这家伙其实是不太情愿入宫宿卫的。

那位小公主若真打算让这家伙丢官弃职,那反倒是正中李世民的下怀。

可李世民自己,却有几分心虚。他之前对这左备身府备身一职,确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不同,这崇文阁里的藏书,已经激起了他的兴趣。即便要丢官弃职不可,也得在他遍览那些他感兴趣的典籍之后。

所以次日李世民再次进宫的时候,还是很小心持重的,担心自己真遭了那小公主的报复。

不过很快他就放下心,只因长孙无忌已经打探到了消息。小公主杨颖在这次胡闹之后,引发了萧皇后的雷霆震怒,不但将小公主禁足了一个月,还重惩了一应相干人等。尤其是绣衣卫,其中一位头领,甚至被萧皇后的茶盏砸到头破血流。故而可预料的是,在接下来这一个月内,这位小公主是没法再出现在他眼前了。

也就在九天之后,李世民组装完成了第一件将级墨甲,终于完成,并随后在黑市里卖出三万七千贯的高价。

买家则是黑市中,仅次于‘老虎仓’的第二大黑商‘太乙楼’。

这是因这尊墨甲力量与速度,都是中上水准,而李世民本身的手艺,也很不错。此外他更在这尊墨甲上小试身手,将一些具有魔纹的零件组合,使得这尊甲,拥有了较为强劲的战力。

而之后李世民组装墨甲的速度,也进一步加快。仅仅七天之后,他就又完成了第二尊将级墨甲。这尊甲的价格更为夸张,卖出了四万四千贯之巨。

这是因太乙楼,对他四天前组装出的那尊墨甲颇为满意,所以不惜提高了两成的收购价,打算将他组装的墨甲,全数承包。

李世民自是从善如流,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他对钱财虽也上心,却不是那种锱铢必较之人。这些墨甲,如果由他自己寻找买主,逐步打响名气,可能日后会卖出更高的价格。

可李世民宁愿将这寻找买家,兜售墨甲的时间,用在研习那太妙神禁图,还有宫中那墨甲图纸上。

何况这太乙楼,也很大方的答应,日后李世民可以从广源汇赊购总价在十万贯以内的墨甲零件,并且给予七成五的优惠,

而售卖这两尊墨甲的钱财,加上他手中的积蓄,已经凑齐了十万贯。于是李世民当夜就到了许国公府,将这些钱送还到了宇文士及的手中。

而宇文士及收到他的还款之后,神色则微微异样的注视着好友:“记得毗卢遮你从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研习造甲技艺,总说未来有一天,你会制造出一件神甲出来。我当时可是嗤之以鼻的,可没想到,你还真能研究出些名堂出来。”

对于李世民近日在黑市的作为,他是有所听闻的,所以格外惊奇。

只凭李世民这一手甲艺,日后就可吃穿不愁,关键这还是李世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位可没什么正经的老师,完全是野路子出生。

“这个我也很意外——”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眼现异泽的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他想自己在墨甲方面,一定有着旁人难及的天赋。

记得他十岁那年,就已经能很娴熟的组装出士级墨甲,十二岁的时候,就将家中所有尉级战甲的构造,都全数了然于胸。

尤其在组装墨甲方面,他总有着奇怪的直觉,可以将那些千奇百怪的构件与齿轮等等搭配在一起,将它们的能力,发挥到近乎淋漓尽致。他的双手,更似有着魔力,总能将各种材料,轻易的打磨成他所需要,且精度结构,不差毫厘。

原本李世民以为,别人都似自己一样。可等到了一定年纪之后才知道,外面的那些甲师,往往是十年学徒之后,才能完成士级墨甲的整体拼装。

而将级的甲具,往往需甲师在造甲技艺上,浸淫二十年时间以上的苦功不可。

再似他这样,九天时间就拼装出一具完整的将级墨甲,更是天方夜谭。这是那些大宗师级的人物,才能办到的事情。

宇文士及则不禁摇头:“有时候,我还真嫉妒你,武道与兵法韬略碾压我也就算了,在这墨甲炼造上,居然也有着这样的天赋。真不知唐国公如得知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似武功李氏这样的将门世家,倒也不是看不起甲师,他们甚至会对那些高阶甲师尊重有加,视如上宾。可李世民身为武功李氏的嫡脉,却去研究甲艺,这在李氏族人看来,无疑是有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之嫌。

据他所知,唐国公李渊,也确实对李世民的这个喜好,异常恼火,深恶痛绝。

可在宇文士及看来,当李世民将造甲之艺,推升到现在这个程度之后,就绝不能等闲视之。

这至少是一条生财之道,李世民凑齐一套将级墨甲,最多只用六千贯左右。可这位只需七日时间,翻手就是四万多贯售出。

而他这好友如专营此道,仅需一月就可入手十二万贯。而一年下来,则是一百四十四万贯。

这比他一年中受贿得来的银钱还多,而如今宇文家那么多的产业,一年也不过是三百万贯而已。

“我父亲?”

李世民微微摇头,不甚在意,

他十岁以前,总是想尽办法,想要得到父亲的赞赏与认可。可在八岁之后,却已彻底熄了这心思。

所以李世民直接转过了话题:“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看你的珍藏?还不前面带路?”

可其实宇文士及的收藏,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位倒确实收藏了好十几套稀有的墨甲,都是从战国时代流传,世间罕见。

可问题是这家伙敝帚自珍,无论李世民怎么说,都不愿给他拆卸,看看里面的究竟。

即是如此,那么这些墨甲再怎么稀有,也是无益。对他的吸引力,远远不及宫中那些图纸。

除此之外,李世民来许国公府还有一个目的,是为拜访药王孙思邈。

可惜的是,这位在前来京城的途中,似乎出了一点岔子,还需要延后两三天时间,才能赶至京城。

为此事宇文家也是着急上火,只能各处遍寻奇珍,才能吊住宇文承基的性命。

当夜李世民失望而归,而就在他离开许国公府的时候,宇文士及又说起了一事:“毗卢遮,最近你在宫中,最好是小心为上。”

李世民微一挑眉,他记得这句话,长孙无忌前不久才与他说过。

而此时宇文士及,却微微一笑:“小公主那边,我会让南阳替你看着。问题是苏儇与扬积善,最近这二人在宫中,可是上蹿下跳。尤其是扬积善,最近可是与左千牛备身,凤翔门都虞候王子凯接触频频。我怀疑这两个家伙,可能会对毗卢遮你不利。”

李世民闻言,不禁一阵无语:“他们居然还有这闲心?”

这苏儇与扬积善虽躲入宫中,可那张仲坚,却并未有放过此事之意。这位寻不到苏扬二人,就拿这二位的族人出气。

近日苏杨两家,已经有几位族人被打伤,一时震动洛阳,成为京城各家和百姓的谈资。

据说苏儇之父苏夔与杨玄感,都在寻人向张仲坚说情,可那位虬髯客却完全不加理会,毫不将这苏杨二家放在眼中。

第四十八章 功力大增

“谁说不是?”

宇文士及一声哂笑,饱含讽意:“武功李氏在军中根基深厚,我料这二人,在官面上是奈何不得你的。他们要想动你,就只能用阴谋。而几日之后的校阅课考,是最好的机会。”

大隋为防军中将士怠懈,特意制定了校阅课考之规,并分为大阅与小阅。

小阅中考的多是个人的战技,比如枪法,炼体拳桩,骑术,箭术,御甲术等等,而大阅则主要关注军阵的变化与演练,

边军中每一年两次大阅,三月一次小阅,而禁军因要宿卫宫城,频率要稍稍低于边军,而府军则更次之。

李世民则若有所思的微一颔首:“校阅课考吗?我会注意。”

他却不怎么在乎,此时宫中禁军多被杨广抽调,兵力已所余不多,想要大阅是不可能的。最多只会考核一下个人的战技,而在这方面,他并不惧任何人。

即便那左千牛备身,凤翔门都虞候王子凯,也只是四品的真元修为,并非是不可战胜。

且按照军法,他在校阅课考中,只需与官阶相同之人比较。

“你可不要大意轻心,那苏儇为人睚眦必报,行事也不顾后顾,无论什么事都可做的出来。”

宇文士及先摇着头提醒,可随后语声一转:“不过我看他二人,也确实奈何不得你。倒是毗卢遮,你这次如果顺便,不妨顺势帮我教一下他们做人。再如毗卢遮你能将他们逼出皇宫,士及愿私人出资十万贯作为酬劳。”

李世民顿时愕然,看着宇文士及,十分不解。

后者则冷冷的一笑:“我已经查清楚了,宇文承基当日在御营前的作为,多是这两人的撺掇之功。可如今承基他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这两人却依旧逍遥自在,毫发无损。我想这个世上,怎能有这样的不公之事?“

李世民顿时了然于心,想及宇文士及现在的为人做派,他也毫不觉意外。

不过他对此事却是毫无兴趣,那苏儇与扬积善二人固然可恼可恨。可他李世民如只为这十万贯银钱,就将这这两个家伙逼出宫,让他们也落到与宇文承基一般生死不知的境地,似也太过分了。

当然,这两人如过真愚蠢到要过来招惹他,那又是两说了。

※ ※ ※ ※

唐国公府,大约十丈方圆的小院之内,正是风雷阵阵。李世民身姿矫健,步伐似游云惊龙般的在这小院的中央四处游走,他呼吸沉稳深长,拳随形动,其势或是轻如飞腾,或是重如霹雷,形如捉兔之鹘,神如捕食之豹。每一拳打出,都能激起罡雷之声,震人耳膜,

而此时如熟悉他的李元霸在此,会发现李世民修行的这套炼体拳法,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

这还是他日常练习的六合冲拳不错,可却有了些许的变化,不但每个拳桩拳架之间的转圜承接,更为随心所欲,拳势也更显顺畅,仿佛行云流水一般。

在研习五德残章二十多日以后,李世民终于对自己练习的六合冲拳,做了些许的改造,并且添加了几式进去,以弥补缺失。

他原本是不敢这么做的,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将级武者,修为都不到的五品。而炼体拳桩与功法,则是一套精密的系统,哪怕一丁点的改动,就可能导致不可测的后果。

然而近日李世民在的崇文阁的藏书中,发现了一本前代天师道灵宝派大宗师葛玄,留下的拳经摹本。

这位可是道武双修,身登神阶,据说只差一步,就可破碎虚空,列入仙班的高人。他留下的任何经典,都被世人奉为圭臬,珍视有加。

而这拳经摹本,之所以会被留在崇文阁的外院。是因这只是葛玄的一些练拳养身的笔记,并不记载任何的功法秘术。

可就是这本拳经摹本,让李世民如获至宝,从中领悟良多。

而其中的一句——气以直养而无害,劲以曲蓄而有余,让他下定了决心。

这句话的意思,是养气本身是无害的,且最好是以简单的方法吐纳与蕴养,而这所谓气,就是真元,而劲的储蓄与应用,当以循序渐进的为宜,必须是含蓄的,不能一泻到底。

所以他的练体拳桩,只需遵从这一原则,那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相反如果他将这残缺的‘六合冲拳’继续练习下去,那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迟早会出问题。轻则经络淤塞,再难在真元修行上再进一步,重则四肢麻木,有风疾之险。

武功李氏早年得到这本功法的时候,就有几人因修行不当,到晚年双足瘫痪,不良于行。

李世民当年之所以选择这本‘五轮神气诀’主修,一是因他幼年得到的一桩机缘,二则是因与父亲置气。

那时他被李渊训斥痛骂,说是定要将他赶出家门。李世民闻言伤心愤恨已极,身受冤屈却无从解释,便直接就选了这门功法修行。

他想自己如果选修了家传的‘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那么以后被赶出李家之后,势必是要被收回一身武学的。

只有这‘五轮神气决’,因功法本身残缺不全,李家并不禁族中旁系子弟与家中奴仆修持此法,甚至还持鼓励的态度。

除此之外,这门功诀也是李家传承中,唯一能与李玄霸所习‘赤日极真大法’抗衡之功。其余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虽也是称雄当代,可较之前二者,还是稍逊一筹

在少年之时,他对自己三弟的天赋,还是有些嫉妒之心的,也绝不想未来输给自己三弟。

当然最后李渊,并没有真的将他踢出家门。不过这位却在歧州刺史任上,将李世民撵回了家乡武功。而等到李家的诸多长辈,发现李世民,主修了五轮神气决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一切都已为时已晚,这让李渊后悔莫迭。

李世民在最初的时候,对此事其实是颇觉快意的,而如今他也从没有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过。

当然他也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真拿自己的未来,与自己父亲斗气。而如有可能,他也是希望自己有一日,能战上武道之巅,毕竟这也是自己儿时曾经的梦想。

所以这些年来,李世民都是孜孜不倦的寻觅完善五轮神气决,弥补缺陷之法。

而时至如今,他的努力已初见曙光。六合冲拳改良之后,效果立竿见影,他现在真元修行的效率,是之前至少十倍。

——前不久他的真元,才突破到五品上阶,而如以现在的修炼速度,那么最多四五天之后,就可引发真元的质变,突破四品!

这正是李世民,对扬积善勾结王子凯,全不在意的底气所在。他自信自己在枪法上的造诣,绝不会逊色于同阶武者。

所以哪怕王子凯不顾身份亲自下场,他也有办法战而胜之。

当然他现在这么快的修行速度,也只是暂时性的。这很大一部分,是补偿效应,之前他练习的六合冲拳,还是有些脉络没有锻炼到,使得大量元气淤积于内。如今李世民补上六合冲拳的缺陷之后,将这些积累在经脉内的元气全数开放释放,自然是受益不浅

李世民估计自己正常的修行速度,应当是以前的一倍左右,可这已足够惊世骇俗。

不过他的‘五轮神气诀’,虽说每天修行的过程繁琐,可也确是当世修行最快的几门功法之一,

当年的赵云,不到二十就是当世顶尖的一流战将,而陈庆之三十八岁初登战场,就已无敌于中原,只有在遭遇北地神将尔朱荣之后,才稍稍受挫。

练完了一整套的六合冲拳之后,李世民就立于原地,一边存神静养,呼吸吐纳,一边等待着自己的躯体,继续发汗。

直到一刻之后,李世民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随后就返回到他的书房,又开始了太妙神禁图的临摹。

时隔二旬之后,他现在已经能做到部分阵图的‘神籁自韵’了。这就是武道有成的好处,所以道门的术师们推崇武学,鼓励弟子兼修武道之因,这可以让他们更容易的掌握‘一以贯之’,达到神籁自韵的境界。

术师与武者的道路故有不同,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的道理,却是相通的。

李世民的武道枪法,早就达到精气神高度统合的层次,在这方面,自然是极具优势。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世民的脸上,却现出了苦恼之色,

此时他练习的,是太妙神禁图中,一张名为‘太乙天罡’的符文阵图。这是他近日经常练习的一副,可以用于墨甲足部,大幅增加甲具奔行的速度。

可问题是,当李世民将这副‘太乙天罡图’绘制到九成的时候,他的周身上下,赫然也有一层微风环绕,李世民更清晰的感觉到,此时正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自己的体外游走。

而这种情况,是从三天前开始出现的,并且这股力量,一天比一天壮大。

第四十九章 五行玄丹

李世民毕竟是身在顶级的将门世家,见多识广。他判断自己体外游走的这股能量,应该就是术师们,所谓的‘灵力’无疑——

可李世民不解的是,自己怎么就有了‘灵力’了?他又没有去修炼术师的法决。而这些天他在宫中,虽是寻遍了所有道佛二家的典籍,可都难以解释他现在的情况。

有了术师的灵力,似乎是件好事,他可以绘制出更强大的灵纹符箓,未来甚至有希望,成为真正的炼甲大宗师。

可李世民更担心是自己改进的‘五轮神气诀’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今天才会想着去宇文士及的府邸,去寻药王孙思邈。

他想让孙思邈给他看看究竟,是否真是自己的身体出了岔子?又是什么原因修出了灵力?可惜孙思邈还未入京,让他失望不已。

大约四十息之后,这副‘太乙天罡图’终于完成。当李世民最后一笔落下时,这张宣纸上也同样狂风凝聚,可随后片刻,这纸张就蓦然震为碎份。

这一是因纸张本身的质量不合格,不是专用的符纸;二则是李世民现在的道行还不够,他现在是达到了‘神籁自韵’不错,可却并不能协调好符阵内所含蕴的‘天地之灵’。简而言之,就是练习还不够。

而就在这张宣纸震碎之后,李世民却定定看着自己笔尖蕴藏的一点灵光,一阵怔怔失神。

良久之后,他就蓦然转过了身,从自己书架上拿下了一个铁盒。

这是他以前自制的一个机关匣,用于储藏自己私密之物。而随着李世民,按动了上面的几个按钮。那铁盒瞬时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向两旁打开。

这盒内的最下方是几本书册,他买来的太妙神禁图与五德残章,都在其中。而在这些书册的上面,则是一个小小的,不到拳头大的玉瓶。

李世民神情凝重,视如珍宝的,将这玉瓶握在了手中。

这里面是一枚丹药,名为五行玄元丹,是他幼年中的一次际遇所得。

那个时候,他父亲李渊还在歧州刺史任上,李世民亦跟随父母前往。也就在这段时间,他救下了一个饥寒交迫,冻昏在歧州刺史府门前的老丐。

那时他还因此事,被兄长与几个堂兄弟嘲笑,可李世民却置之不理,不但将这老丐安排在刺史府住下,还让人给予汤药。可最终这老丐,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直到这位临死的时候,李世民才知道这老丐的身份,也拿到了这位死前的馈赠。

此人乃是昔日大隋第一猛将史万岁最亲近的家仆,名叫史焕。隋开皇二十年,先皇因杨素谗言,令诸武士将史万岁暴杀于朝堂之上。在史万岁死后,其家人亲眷受杨素逼迫,不得不四下逃散,处境困苦不堪,这家仆史焕就是其中之一。

而此人遗赠给李世民的东西,共有一本书,一张图,一颗丹,且无不都是价值巨大。

那书是史万岁主修的赤血焚天大法正本,传说是与赤日极真大法同出一脉,都是这世间最顶尖,最霸道的武诀。

不过这书对李世民而言,却没什么用处,只因这赤血焚天大法对资质的要求,也如同赤日极真大法一般的苛刻,需要修炼者身具龙肝凤髓,龟心虎骨。

而那图,则是一张地图。昔日史万岁死后,还是留下了不少家财,其中一部分被其家仆带出,埋在长安城附近的一处荒山内。原本史焕是打算寻一个时机,将之交给史万岁之子史怀义。可在杨广登基之后,史怀义也被赐死。这些史家的家财,就成了无主之物,被史焕转赠给他。

不过这位老丐也特意交代过,这位带出的史家家财,其实并没多少钱物,里面主要是墨甲与兵器。史万岁生前对钱财并不看重,却极喜欢各种样的墨甲战具,所以那些‘家财’里面,包括了整整四十套骑甲,二十套的将级战甲,还有六套帅级,一套王级,以及三件稀世少有的神兵。

而这仅只是史万岁收藏的一部分,这位无双大将生前转战四方,缴获无数。手中便是王级的战甲,就有着七八件。可惜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来不及运出长安,在不久之后被隋室抄家夺取。

李世民一直都想要去看看这些高阶墨甲,尤其这几年,简直是心痒难搔。

这倒非是因他贪财,而是这些王级与帅级的战甲,可以增广他的见识,对他造甲技艺,大有裨益。

不过李世民这几年,都强忍耐着好奇,将这宝藏置之不理,据那老丐所言,朝中绣衣卫对史万岁旧部追察的极紧,如附骨之毒,至死方休,否则以老丐三品的武道修为,也不至于沦落到冻饿至死的地步。

所以李世民这些年,连去那边看一眼都不敢。

此时他如果是单身一人,那自然是无所谓。可问题是李世民的背后,还有着整个武功李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主动为家中招灾惹祸。

至于那颗丹,则是五行玄元丹,正是当年让他下定决心,专修五轮神气诀的原因之一。

这是早年史万岁所得,由上清派大宗师陶弘景炼制出的一枚神丹,也被称为玄元造化丹。

传说任何一品之下的武者将之服用,都可立时提升一到两级的真元修为,并可延长寿元,治愈身体内的隐疾。

可惜那时的史万岁,早已跻身入超品之列,距离神阶也只一步之遥。所以这颗丹被他保留了下来,并未服用。

原本这位,是打算将此物,也交给他的嫡子史怀义的,结果那一场大变之后,不但史家风流云散,史怀义也被赐死。这颗神丹,也最终落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这正是他修行五轮神气诀的底气所在,李家这百年来,从没有人能凭借这门功法,将真元修行到三品以上。可他日后如进阶道三品之巅,或者二品,那时借助此丹之力,还是很有希望,晋升到一品之林的。

而一位一品强者,已经不给武功李氏的嫡脉丢人。他的父亲李渊,还有那些嫡亲长辈,绝大多数都在这个境界。

不过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他的躯体,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很可能就需动用这枚丹药。

五行玄元丹号称能够治愈身体内一切隐疾,那么想必他体内出现的问题,也不例外。

李世民希望自身的情况,不要真落到这个地步,不过这需一位顶尖的医者,来帮他做出判断。

※ ※ ※ ※

次日李世民才踏出了家门,就被微山堂派来的仆人追及请回。这使他一头雾水,李孝基明明说过,他可以在族学中来去任意的。

且他这些天,也很好的遵守了这位族伯的暗示,将所有试图挑战他的‘同窗’们,都狠狠的教育了不止一次,

当他仔细问过这仆人之后才知道,今日他父亲李渊起意驾临族学,并非偶然。这位另还带来了几位尊贵的客人同行,一位是礼部尚书杨玄感,一位则是兵部侍郎斛斯政,

李世民不禁更为疑惑,心想这莫非是为国子寺入学一事?

早在开皇十三年的时候,先帝将是国子寺独立,由礼部节制,不由太常管辖。可大业三年之后,当今陛下又将国子寺,重新归属于太常。不过国子寺学生的选拔,还是由礼部负责,

所以那国子寺,现今虽是由苏威这位太常卿管辖,可入学的名额,仍是由礼部决定。

而就在不久之前,礼部尚书杨玄感才奉过天子之诏,要检点部分成年的贵胄子弟入学。

李世民对国子寺,其实没什么兴趣。他曾听长孙无忌说过,那里面教授的,其实都是一些广而泛之的东西,真正高深的功法,高明的军略,国子寺即便想要教,也寻不到合适的老师。

国子寺里面唯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本记载了世间一百五十七种完整的功法,一百二十二件军器,二百多套槊法,以及各种拳法,箭术,枪术的《大隋武经》,以及大隋这些年,收集到的所有经史子集。

可这对那些没有传承的农家寒门,固然是吸引力巨大,可对与他与长孙无忌这样的人而言,却是效用甚微。

何况似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随时就可看到完整的《大隋武经》,还有那些儒门经典。

所以李世民估计自己在里面,学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不过他父亲的李渊,却很是重视。这位一方面,是想要自家这不让人省心的次子,从此有个管束;一方面则是想要为他谋个出身,混个资历。

需知此时天子虽在大力提倡科举,可国子寺依然是大隋的官学,掌训教胄子,管理中央、地方学校之政,且越来越受天子重视。

如今朝中,就有近七成的官吏,都出身于此。

而此时李世民,虽已被荫为左备身府备身之职,可这荫官在朝中,并不能算是正途出身。可如果他能从国子寺结业,那么惯例是可在军职上超转一阶,以后的升迁,也会更为顺畅。

第五十章 来势汹汹

让李世民奇怪的是,此时距离国子寺选拔学生的国子试,明明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此外这种小事,也无需礼部尚书亲力亲为吧?往年的时候,能有一位礼部的员外郎到场,就算是对李氏族学重视有加了。

至于另一位兵部侍郎斛斯政,就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不过这些疑问,他知自己是想不明白的,估计与他也没太多关系,无需费神。

当李世民匆匆赶到族学微山堂之后,就直接与族伯李孝基一起,来到门口迎候。而在他的身后,还有李玄霸与李元吉二人。他们身份不同,是唐国公的嫡次子,而武功李氏与弘农杨氏乃是世交,是有资格在杨玄感面前露脸的,也必须如此,才不算失礼。

而此时那些未在族学之内住宿的学生,也陆续赶至。其中一些武院甲班与乙班的学生,在见到他们之后,除了向李孝基这位山长行礼之外,还恭恭敬敬的与李世民打着招呼,即便一些年长的,也无不口称师兄,敬重有加。

这让李元吉奇怪不已,错愕的看着李世民:“二哥,你给他们灌了什么*了?”

他可是知道,这些甲乙二班的学生,多的是桀骜不驯之辈。尤其那李道宗,李道玄,无不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从不正眼瞧人。可此时这几位,却都对李世民毕恭毕敬,服服帖帖。

这让李元吉惊疑不定,之前他以修炼天外飞星法,需要闭关为借口,向李孝基告假,所以这十几天都未至族学。难道是这段时间,自己错过了什么?

李世民但笑不语,李玄霸则是莞尔:“二哥一向都是以德服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据他所知,这二十几天,李世民每次回家都被人堵住。然后不久之后,这位二哥总是神清气爽的从巷子里面走出来。再等到第二日,族学总有人会告假不至。

这倒不是因李世民下了狠手,而是因这些人自己受不了折腾,筋骨几乎散架。

他这二哥,直接就将这些人当成了陪练,当成了能活动的靶子,那一身槊法刀术,居然又有了不少长进。在前两天他们对练的时候,让他又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后面几天,都是李道宗与李道玄这二人轮流上阵。这两个堂兄弟的骨头倒是挺硬的,寻了李世民不止一次,结果自然是一次比一次败的凄惨。

不过他看这些天寻过李世民的同窗,近日在武艺方面,都有了或多或少的提升。尤其李道宗与李道玄,距离突破五品,修出真元,似乎已经不远了,估计也就在这几天的事情。

这说明李世民的‘指点’,还是有些益处的。

而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这些甲乙二班中自负武力之人,又岂能对李世民不敬?

“以德服人?”

李元吉斜着眼睛看李世民,目中闪动着疑惑之色。他知道李玄霸在调侃自己,可李道宗这些人,对李世民如此敬服,总不会没有缘由。

不过他很快就无瑕细思其中究竟,只有远处已有一行骑士,策马到来。那为首之人身形壮硕,虎背熊腰,面容方正,满连虬须,望之似如出雄狮,正是当朝楚国公,礼部尚书杨玄感。

而他们的父亲李渊,则与另一位四十岁左右,穿戴着三品朝服,仪表堂堂的中年,陪在杨玄感身侧——不出意料的话,此人就是兵部侍郎斛斯政了。

不出片刻,这些骑士就已来到他们的眼前。接下来还没等李世民他们行礼拜见,那杨玄感就一声轻笑:“唐国公,想必这三位麒麟儿,就是贵府的三位公子了。看来都很不错,都是精气十足,英姿勃发,不愧是八柱国家,天下顶尖将门,虎父无犬子呢。”

“楚国公实在过誉!三个毛头小子而已,哪里当得起什么麒麟之称?”

李渊微一摇头,脸上含着几位苦笑:“倒是贵家的几位公子,才是真的出色,故楚国公后继有人。”

“我那几位弟弟?”

杨玄感一声轻叹,似不愿多谈,随后又笑着看向李孝基:“这是孝基兄吧?多年不见,风采依旧。闻说数年前孝基兄因故从军中辞职,未能继续在军中效力,我还曾为孝基兄扼腕叹息。”

他的话音未落,李孝基就虎眼微阖,神色淡然无波:“我李孝基在军中待不下去而已,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似孝基兄这般的人才,却遗之于野,岂非是朝廷之失?”

杨玄感似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又止住,转而笑道:“听说孝基兄近年接手李氏族学之后,这微山堂就日渐兴旺,去年升入太学者,就有十四之人之多。希望一月之后的国子试,本公也能如愿以偿,能够在贵府微山堂内,多拔擢出一些与国有用之材。孝基兄教出的学生,本公可是期待备至。”

这位说完,就当先策骑入内。

而李世民看着这位的身影,若有所思。心想这真不愧是杨玄感,只这风采气度,就远比他的弟弟扬积善强多了,怪不得能四海名士归心,使京中勋贵心折。

随后他又心神微动,看向杨玄感身后的一人。那是一位三旬左右的青年,正眼含异色的看着他们兄弟。当发现李世民的注目之后,这位神色和善的笑了笑,就收回了视线。

李玄霸见状,不禁好奇的问着:“这人是谁?居然能与父亲并骑而行?”

“应是蒲山郡公李密。”

李世民淡淡答着:“你应该听说过他。”

“原来是这位!”李元吉眼神恍然:“就是那个被天子赶出宫的家伙?”

这李密的曾祖李弼,与他们的曾祖李虎,在西魏时并为上柱国。而当日李密被宇文述逼迫,辞去左亲卫府大都督、东宫千牛备身一事,京城中早就众人皆知。

李世民闻言,则冷冷的瞪了李元吉一眼:“不可如此无理!”

这李密如今虽是落魄,可此人之才略,曾深得故楚国公赏识,又与杨玄感为友,常为其参谋赞划,并不是什么可轻易得罪的人。

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此人的修为,应是深不可测,至少不会逊色于他父亲多少。

原本李世民对这位的际遇,多少是有些同情的,彼此同为八柱国之家,难免兔死狐悲。可今日见了面之后才知道,外人的任何同情与怜悯之情,对这人来说只怕都是羞辱,是多余。

虎豹的子孙,哪怕处境再怎么险恶,也仍有暴起噬人之力。

李元吉却明显不服,他下意识的就欲回嘴,不过这时李孝基那幽冷的目光,也已扫了过来。李元吉神色微凛,立时闭嘴不言。

他们兄弟三人,也随后来到微山堂的校场上。此时所有武院的弟子,就被李孝基集中在此,各自肃立,一丝不苟。

而此间的气氛,也是凝肃已极,所有学子的目中,都透出了一丝疑惑之意。他们同样不知那位礼部尚书,到底来意为何。

不过也有人对杨玄感与斛斯政的到访,依然期冀备至。毕竟在东都之内,这二位无疑都是最顶级的权贵。只需一个青眼,就能使他们飞黄腾达,走上青云之路。

可让李世民再感纳闷的是,这两位贵客与他父亲李渊,自来到微山堂之后,就都不见了人影,迟迟未曾现身。

※ ※ ※ ※

就在同一时间,位于微山堂第二层的一间静室内,李密正临窗而立,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那些站在大日底下的微山堂学子。而在他身后不远,李渊与杨玄感,斛斯政三人,则面对面的盘膝而坐。

“说来我也奇怪,杨兄与斛侍郎忽然至此,究是何意?”

李渊的面色凝素,眼中透着几分旁人难以查知的警惕之意:“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位总不会是要来我家族学这里看风景?”

——至于校场中的那三百族学学子,直接就被李渊排除掉了。

尽管他眼前这位,乃是礼部尚书,是当朝大宗伯。来这里的理由,也是为审查李氏新开的族学。可杨玄感日理万机,世人何曾见这位,曾为京中任意一家私学,如此费心?

京中如论私学,自是以京兆韦氏、河东薛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在洛阳的族学为首。他们武功李氏,还排不上号。甚至连那京兆杜氏,如今也比他们强出一截。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将门世家长于军伍,疏于文治。而国子寺,则以文学为主。

杨玄感闻言,却则笑而不答,依然不紧不慢的,托着手中的茶盏品茗。不过他旁边的斛斯政,却是朝着李渊,俯首一拜。

“其实这次,是因斛某有一事,有求于国公!还请国公大人,不吝相助。”

“有事?”

李渊心头一惊,眼神更为疑惑,言语更为谨慎:“不知斛侍郎,是有何事要求到我这小小的卫尉少卿?还请将详情相告?”

斛斯政皱了皱眉,看了杨玄感一眼,随后就将一张白洁的宣纸,送到了李渊的眼前。

第五十一章 欲图不轨

李渊饱含疑惑的,拿起了这张宣纸观览。而就在他堪堪看完纸上的内容之时,这张宣纸就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而李渊也微微变色,眼神凛然的注目着对面二位:“整整四个军的的墨甲,你们二位,真好大的胆子!”

他的语声干涩,充斥着寒意:“斛侍郎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惧段尚书察觉?又或你斛斯政,以为那御史与司隶二台,都是睁眼瞎子?”

“段尚书那边,倒无需担心。”

斛斯政直起了身躯:“国公大人可能不知,段文振老大人在途中暴病不起,据说随行的御医,一直都束手无策。所以近一个月来,兵部中所有事务,大半皆出自斛某之上。”

他说到这里,又眼含异色的看了李渊一眼:“又有人说,段老尚书其实已病逝多日。只是陛下未防征辽生变,所以秘不发丧。”

李渊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眼神惊骇:“段老尚书竟已病逝?此事果真?”

“只是有这样的传闻而已,还未确定。不过老尚书他已七十高龄,加上旧伤无数,可信性极高。”

杨玄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所以段老尚书那里已无可虑,可虑者唯有御史与司隶二台。所以才要求到叔德兄,国公是卫尉少卿,主掌一应兵甲武库诸事。只需你与斛侍郎联手,抹平此事,轻而易举。”

可李渊却紧凝着眉头,久久不言,

他想这位楚国公,要以报废的方式吞下这些墨甲,究竟是何目的?

需知大隋边镇一军,或府军一卫,共有六万余人。而能够装备四个军的墨甲,则至少需士级墨甲三万六千尊,此外还包含有大量是尉级与将级墨甲。

在如果稍稍放宽披甲率,那么这些甲具,足可武装十八万人的大军!

此外这位说得倒是容易,可要从各处武库抹平这三万多尊墨甲,岂是易事?

“我知叔德你必有疑虑,可其实真勿需担忧。”

杨玄感微一拂袖:“本公可以担保,这批墨甲,绝不会出现在大隋境内。”

李渊闻言知意:“也就是说,这些墨甲买主是在境外?不知是吐谷浑,还是东西突厥?”

可他却见对面二人,都是似笑非笑,并不打算回答。李渊并不意外,随后又以略含劝谏的语气道:“据我所知,贵家世代贵胄,家资亿万,何需冒险做这等营私舞弊,通敌卖国之事?日后如天子得知,你我怕都吃罪不起,更将祸连家人。”

“如非万不得已,本公又如何,会冒这种风险?可唐国公你只见我楚国府,表面风光无限。却不知我家近年的开销,简直如河如海一般,如此下去,便是家中有金山银山,也支撑不住。”

杨玄感苦笑着,一声叹息:“你说的营私舞弊我承认,通敌卖国这四字,杨某却不敢当。这些墨甲的买家,来自西南,并非我大隋之敌。且同样的事情,许国公家也在做,为何我就做不得?叔德你可知最近几年,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及,将多少墨甲售于东西突厥?整整两万尊!”

他说到这里,又眼现微光:“且叔德兄,不妨再听听我的条件?一旦这笔交易完成,玄感不但会将一成的收益奉上。并保证在五年之内,助叔德你担任一卫之主。”

李渊听到这里,已是心神震动。

所谓一卫之主,那就是卫府大将军之职,主掌十六卫之一,不但掌管着京城附近三万人的禁军,更可遥制天下上百个鹰扬府。

而两万多尊墨甲的收益,也将以百万贯计算,

杨玄感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低。可李渊随后只略一思忖,就强行平灭了胸中涌出的贪念。

一个卫府大将军,以杨玄感的能力,故楚国公的异泽,不难办到。可如今这位,却也深受当今天子之忌。

对于杨玄感说楚国府财力困顿之言,李渊同样不肯尽信。杨玄感之父杨素,生前虽是渐失权柄,可杨广为表信重,屡赐财物,其中光是田亩就有一万八千顷,而其余金银之物,更是不计其数。加上杨素的经营之能,这楚国公的豪富,可称得上是当朝第一。

这能够装备两军的墨甲,如果能售卖出去,当可收入数千万贯的银钱。可相较于楚国公府的家财,还有日后可能的风险,却不值一提。

所以他干脆利落,言辞委婉的推拒:“故楚国公于武功李氏我有恩,若是平常的事,李渊必不敢推迟。可如今斛侍郎所求之事,事关重大,还请楚国公容我思量一阵。”

可其实那位故楚国公,对他们李氏能有什么恩德呢?他李渊这些年迁迁转转,都是州刺史与太守之职。

而自杨素掌权之后,李氏族中更是少有人能在朝中位列三品。

就只有他的堂兄赵郡公李安,因美姿仪,善骑射,深受先帝爱重,官拜柱国大将军,可这位也早在仁寿年间逝去。

而如今他李渊之所以能够以殿内少监之身返回朝廷,也更多是仰仗宇文述与独孤氏的助力,而非是他面前这位楚国公。

所以他万万不可能将自身与整个武功李氏的命运前程押上,去助杨玄感做这等勾当,这是为他人火中取栗,非智者所为。

杨玄感闻言,顿时微一叹息,眼现失望之意。斛斯政则面现不甘之色,继续劝道:“唐国公,我等——”

只是他语声才起,就被杨玄感抬手止住:“斛侍郎无需饶舌了,我杨玄感从不强人所难。让叔德兄思量一两日,也是无妨。”

说到此处,他又长身立起,随后也走到了窗旁,兴致勃勃的往下望去:“且本公此来,是为审查你们微山堂的国子试资格,不能让下面这些学子久候。”

李渊神色微变,目光如炬的,向这位当朝礼部尚书看了过去。

在开皇年间,先帝曾在各州县广建学校,可到了晚年之后,先帝又认为学校多而不精,故下令废除地方所有学校,只保存京师国子学。

而当今天子,亦遵从先帝之政,至今都未恢复地方学政。所以如今国子寺与太学的学生名额,一般是从各郡州的私学中选拔。

可国子寺与太学的学子名额,终究有限,每年的数量都不到八百人。所以礼部将各家私学,又分成了三六九等。各家私学视等级不同,保送参与国子试名额的数量,也各自不同。

这就导致了地方私学兴盛,也使得清河崔、博陵崔、陇西李、赵郡李、范阳卢、太原王、荥阳郑等五姓七宗为首的山东门阀,京兆韦、河东裴、弘农杨、京兆杜等关中大族势力,日渐壮大。

这些高门大族,素以文学传家,在开班私学方面,自然有着旁人难及的优势。

而武功李氏,作为陇西李氏认可的分支,尽管是关西将门一脉,可族中私学也办得不差。尤其是李孝基接手之后,微山堂已升入二等。

可如今这杨玄感,却说要审查他们微山堂的国子试资格?

“好叫唐国公得知!”

这说话之人,却是之前一直立于杨玄感身后,穿着六品浅绯色袍服的中年。此时这位,这身躯低伏,语声平静:“因贵族东都微山堂新建,而礼部国子试在即。下官等人奉尚书大人之令前来,为贵族微山堂勘定学阶。”

李渊此时,已是面色清冷。他认得此人,名为杜从旭,此时正任职礼部员外郎。虽是出身于京兆杜氏的旁系,却与杨玄感一党,是后者的亲近之人。

可微山堂已传承三十余年,怎就变成了新建?只因迁至东都吗?

思及此处,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从座位上拂袖而起。

※ ※ ※ ※

微山堂要重勘学阶的事情,很快就被校场上的李世民等人得知。这使此间的三百学子,都一片哗然,有人不解,有人义愤,有人惶然无措,也有人心生悔意。

“我们的微山堂,不已经是二等了吗?这杨玄感,未免欺人太甚!”

李元吉怒瞪着眼,他虽年纪未至,还不到进入国子寺的时候,可一样也是愤慨不已。

李世民则与李玄霸互视了一眼,也都感觉到这位当朝楚国公的来者不善。只是让李世民不解的是,李家过往与弘农杨氏虽不亲近,却也没什么仇怨,为何这位楚国公,会忽然对他们书院发难?总不可能,是因之前自己,得罪了扬积善?

此时幸有山长李孝基在弹压,诸人虽是骚动不已,却还能勉强维持着秩序。

之后不久,又有一位名叫杜从旭的礼部员外郎来到校场上,先是向此间的诸多学子告知了来意,随后又宣告了文试武试之规。按照所有学子的整体成绩,最终评定出微山堂书院的学阶。

武试考的是武技,箭术,御甲,骑术与兵法五项,而文试则略为复杂,需要考《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四书,与《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这五经的帖经墨义,以及九章算术,诗文等等。五经原称六经,可其中的《乐经》,早已在秦末失传。

第五十二章 当场挑战

半个时辰之后,校场上的学子,就只剩下了武院的一百多人。而此时在他们的面前,已经摆满了石锁与兵器架,墨匣以及箭靶等物。

此时李世民,自然不会拖书院的后腿。他将石锁举到了一千五百斤,箭术则是一百步内十发十中。而武技考校中,他用的是刀法,将远处陆续抛来的一百零八根木签,都悉数斩碎。

之后的御甲,骑术还有兵法韬略的帖经释义,李世民也都是满分,这都是他最擅长的。

而那位礼部尚书,尽管来意不善,可杨玄感的部属,明显还不敢在武功李氏的私学中过于放肆。这些人出的考题虽有刁难之嫌,监考时的态度,也堪称苛刻。不过只要微山堂学子的成绩确实达标,这些人里面,并无一位敢于篡改。

此外甲乙丙班的考试内容并不一样,难度也不相同。

所以整个微山堂的武院,共有二十七人拿到了甲等评分,而其余人等,也有近九成乙等。即便文院,也有九人甲等,近五成半的人拿到乙等评分。

这结果出来之后,不但礼部的人意外不已,就连李世民,也吃了一惊。而那山长李孝基,与在场的诸多学子,则纷纷面现出自豪之色。

李世民也不禁暗赞,他是知道几年之前,李氏族学的情况的,那完全是一团烂泥。

而此时微山堂的学子,一半是的来自于西京大兴的旧学,另一半则是族学迁徙后,李孝基在东都新招的学子。其中的前者固然都成绩极佳,可后者却也水准不俗,并不逊色于旧学的弟子多少。

——由此可见,这次李氏族学的招生之苛。可如非是微山堂的名声日佳,李孝基也没法引来这诸多圭玉之材前来就学。

李玄霸则以略含鄙薄的目光,看着李元吉:“四弟,你别总说二哥如何如何。拜托你自己也稍微争气一点,别给我们武功李氏丢脸。”

李元吉满面涨红,眼含羞怒,却无言可对。他这次的成绩是乙等,在乙班之中,只能位于中上。

主要是御甲术与兵法韬略两样,丢分太多。这些日子,他常与好友一起去城外射猎,这骑术与箭术倒是上佳,可其他的功课,就未免落后了几分。

这对他而言,确不应该。相较于书院中的其他学子,他这个唐国府嫡子所拥有的资源,绝非旁人能够企及。

李元吉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从旁边楼阁内投出来的一道森冷视线。这必是他父亲李渊,此时那目光就仿如刮骨刀锋,刺的他遍体胜寒,

李元吉已有预感,今次的事情一旦结束,自己必定会被父亲重惩。随父亲入京以来的好日子,从今日起算是到头了。

思及此处,李元吉又不禁眼含不甘的,看了自己的二哥李世民一眼。要说荒废学业,这家伙无疑是远在他之上,他这二哥不但连续几年都没来族学,更是整日里浸淫于制甲技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今日之试,李世民居然都能拿下满分。

不过很快李元吉的注意力,就又转移开来,看向了前方高台上的两个身影。

武试至此,还未完全结束,接下来还有实战,共有御驾术与兵棋两项,仍需考核。

不过这次却无需所有学子,都一一去试。李元吉知道学阶勘定的规矩,礼部会从国子寺中,挑选一些新入学的学生,让私学的学子挑战。

今日他们微山堂,能够胜出一场,就可列入三等,每年可以推荐四十人参加国子试;能胜三场,就可入二等,国子试的参与人数翻倍;能胜六场,则是一等,可推荐一百六十人。

这是因国子寺的学子,都是从国子试万余人中脱颖而出的精英。一般的私学,能够胜出一场,就已不易。

不过当望见台上那二人之后,李元吉顿时脸色微变。

“李君羡,王文度——”

同一时间,在微山堂的二楼内,李渊也紧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知这二人之名,而是本能的感觉这二人,都有其不凡之处。

再当管家李代,在他耳旁细说了一番究竟之后,李渊亦是眼神铁青的看向了一侧的杨玄感:“楚国公,过分了!”

这二人,正是如今国子寺内,最出色的两个学生之一,实力远超同侪。

“叔德兄此言,让本公好生不解,”

杨玄感神色平静,回望身侧的杜从旭:“员外郎,这次的国子试,可有什么过分之处?”

“禀尚书,下官可担保这次考核,绝无任何违规!”

那杜从旭毫无迟疑的答着:“这李君羡,王文度,都是大业七年入学国子试,学籍都未满一年。”

杨玄感闻言,顿时满意的微一颔首:“如此就好!叔德兄,小弟这里绝无为难贵府之意,可莫要误会什么。”

李渊以欲择人而噬的目光,紧紧看着杨玄感与杜从旭二人,可这二者却全不为所动。他心中无奈,只能把视线,转向了前方校场,心里有些堪忧,也不知族中学子有没有能胜二人者?

“李君羡,王文度?这是什么人?”

人群之内,李玄霸好奇的问着。他久不至东都,不识东都人物,而入京以后,又将绝大多数时间花在习文练武上,所以不知这二人。

而每日与狐朋狗友厮混李元吉,无疑是比李玄霸更见多识广:“我听国子寺的朋友说过这二人,那李君羡天资高绝,去年国子试中夺得槊法第一,在同辈之中,几乎没有对手。至于这王文度,武道虽差了点,可此人极擅兵棋,兵法韬略在同期之内,稳据前三。”

说到这里,李元吉又破口大骂:“杨玄感这个杂碎!亏我朋友说他高义薄云,重气狥名,居然来这一手。我们武功李氏,哪里开罪了他?”

他说话时,并未可以压低声音。旁边几人闻言,也都纷纷失色。

“李君羡么?我也听说过此人。”

“据说已是五品中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族学中,何人是其对手?这二人如此厉害,其他人怕也不差?”

“礼部的人,是疯了吗?往年的学阶勘定,都是选取国子寺中,成绩垫底的学生,今年怎么会这样?”

“也不是没有希望,我们族学里面,李三郎也一样是五品。一双大锤霸绝书院,应该不会逊色于他。还有李二郎,亦是五品。且我听说礼部学阶考核的规矩,斗甲之时,只要撑过三百个回合就可。不一定要胜出的——”

“李二郎?可是李世民?他已五品?是真的假的。”

“是千真万确,李玄霸都已说了,他从未能赢过他的二哥。还有近日族学内,至少已有十数人,都败于李二郎之手。强如李道宗,李道玄,也没在这位的手中撑过十个回合。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不知?”

李元吉听到这里,就不禁又眼神异样的看着李世民:“二哥,你真已五品?”

能击败李道宗,李道玄,且让这二人撑不过十个回合?是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不成?”李玄霸一声冷笑:“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废物点心,给我们李家丢人?”

李元吉一声轻哼,想要反驳,却又无言以对。

而此时上方的李孝基,蓦然出言:“李长熙出列!”

众人闻言,不禁心神一振。李长熙是武功李氏的旁系子弟,其祖并非西凉太祖李暠一脉,而是出自李暠的祖父李弇的第三子。在李虎崛起之后来投,也被认可是武功李氏的一支。

这位年已十八,是甲班中九个获得甲等评分之人的其中之一。此人天赋虽只是中上,可因年长之故,武力不俗,毫不逊色于李道宗与李道玄二人,距离五品,也只有一步之遥。

可仅仅四十个呼吸不到,这校场上的气氛,就又压抑低沉之至。随后那擂台之上一阵风雷之声响起,李长熙的整个人,连同墨甲,都被那李君羡一槊轰飞,砸落在擂台之外五丈之地、

此时众多学子已无法言声,都面面相觑,神色惶然。

李长熙在擂台之上,就仅仅只撑过十个回合而已!且此人完全未以力压人,只是纯以槊法,将李长熙击落。

“这个人,看来还真有点本事——”

李玄霸目中发光,面色跃跃欲试:“说不定是个好对手。”

李世民也注目看着擂台之上的李君羡,后者已藏身于那尊士级墨甲之内,难见真容。

不过他刚才,已仔细打量过此人,年纪应不到十五,比他大不了多少。以此人的年纪而论,确实不俗,武道天资,并不逊色于他与李道宗。

看他击败李长熙的手段,其人一身武技,只怕已不逊色于李玄霸多少。

而就在下一刻,李孝基的目光,就扫望了过来:“世民!”

李世民毫无推拒之意,昂身出列,走到了一尊墨匣面前。随着他抬手一拍,顿时有数以百计的甲片汹涌而上,覆盖住了他的身躯。

这并非是他常用的‘百衲’,而只是一尊很普通的制式尉级墨甲。他的对手,也是一样,只有如此才能分出御甲术的高下,而非是凭着精良墨甲欺人。

第五十三章 技惊四座

“世民?他是毗卢遮吧?”

微山堂的二楼,杨玄感微眯着眼,看向了持着长槊,缓缓走上擂台的李世民。

“我知道他,是叔德兄的次子。昔年我父,曾评价说毗卢遮之才如龙跃凤鸣,不逊兰陵。小时候真是让人惊艳,可后来听说这毗卢遮武道学业,都尽皆荒废,浪费了大好天资。不知这传言,是否属实?”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一事:“对了,我之前招揽的皇甫庄,就死于他的手中?如此说来,这位世侄的武力,应当不俗。”

李渊懒得答话,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此子,眸中深处,现着狐疑之意。不解自己的堂弟李孝基,为何在这个时候,让李世民上场。

他知道自己这个次子,还是有些武力的,在同龄人中,甚至可说是佼佼者的一员。可这个时候,不该先让李玄霸出手,逼出那李君羡的虚实吗?贸然让李世民上场,只会招来一场速败。倒不如将之置于李玄霸之后,多少可增几分胜算。

需知这毕竟是学阶勘定,他们的目的,也是尽量让更多的人,从实战考核中胜出。

李世民并不知他的父亲,正在注视着自己。当他缓步登上擂台时,李孝基也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后,语声清冷:“毗卢遮,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世民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扫了一眼台下。那杨玄感确实来意不善,可这位对自己挑选的人,似乎过于信任。这次带来的五人中,仅有三人,有着不俗的武力。

故而他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只需让眼前这位,没有再战之力就可。

思及此处,李世民便轻摇了摇了手臂,示意李孝基放心。随后他又来到那李君羡面前,脚下不丁不八的站好:“武功李世民,特来向阁下讨教。”

那李君羡对他,毫无轻视之意,手中一杆纯黑色的长槊斜指:“赵郡李君羡,不敢当讨教一词。”

李世民微微颔首,心想此人,倒有些君子之风。此时他亦将手中马槊微抬,遥指动手。而仅仅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他的气势,截然不同。

就在三个呼吸之后,旁边的裁判将手中旗帜一挥:“开始!”

李君羡立时动手,黑槊中宫直进,直击李世民的胸腹。他静立之时沉稳如山,而此时身动之后,却是迅如雷电,那杆黑槊,竟然带起了些许残影。

可李世民的动作,亦丝毫不满,手中的那杆长槊,亦如毒蛇一般的窜起,与对面的兵刃,交击冲撞,发出连续三声铿锵声响,散出大量的火花。

二人在转瞬之间,连续对槊三次,随后就都在对面的巨力冲击之下,各自退开。李君羡连退三步,而李世民则是四步之后,才止住了身躯。

见得此景,擂台之下的李孝基,不禁唇角微挑,眼透满意之色:“这个臭小子。”

李玄霸则微微摇头,心想他的二哥,又准备坑人了,他明明都已快突破四品,这时候却装作力不如人。

李元吉却是倒吸了一口寒气,目光复杂:“居然真的是五品!”

而且还非是普通的五品强者,他终究也是出身将门世家,眼光不凡,看得出李世民槊法不凡,几乎不逊色于对手。

周围的学子,也都各自眼现振奋之色。李世民有如此能为,那么此战,即便不能胜,也可拖到三百回合开外。

只有李道宗,李道玄二人面无表情,看着台上正交手的两尊墨甲,若有所思。

也就众人或吃惊,或兴奋之际。李世民与李君羡,已经交手尽十个回合。

在开始的试探之后,李君羡对于自己的对手,明显更多了几分重视。不但把力量用到了九成,那槊法也更为严谨。虽是采用攻势,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世民则是原地坚守,攻虽不足,守却有余。他身前编织出的槊影,就似如一面牢不可破的铁壁,针扎不进,水泼不入。不给对手,半点可趁之机。

仅眨眼之间,就是三十个回合过去。

正当两人斗到旗鼓相当之际,擂台之下,忽然传出了一声冷哼。此时李君羡的槊势,明显窒了一窒,随后这位槊上的力道,就又激增一成,就更显霸道,枪势仿如毒龙,连续穿击而至。

李世民连挡六槊,可每一次交击之后,脚下总会退出一步。距离擂台边缘,渐渐只有两步之遥。

可就在对方刺出第七槊时,李世民的槊法,却又微有变化。不但更改了出手的角度轨迹,更将整体的身形压低,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槊尖挑中了李君羡的槊杆末端。巨大的力量,顿使对方的赤红长槊,不得不高高扬起荡开。

而此时李世民,他又蓦然前踏,手中的那杆马槊,似如云层中穿梭的闪电,刺到了李君羡的面前。后者亦心知不妙,大惊失色,极速后撤的同时,也在全力将那被荡开兵器收回,意图格挡。可为时已晚,李世民的第一槊,就击中的李君羡的手臂,使得对方手中的赤红长槊脱手飞出。而当他的第槊枪刺出时,擂台侧旁,已经传出‘住手’的怒喝。

李世民并不理会,那长槊仍似闪电迅雷,刺中了对面墨甲的大腿。随着槊刃深入,顿时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李君羡此时已站立不稳,连人带甲,都跪倒在地。

“是疾风骤雨四连环!”

擂台之下,李道宗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的眼眸之内,也闪过了一抹璀璨光泽。

认出那正是他第一次挑战李世民时,使用过的枪招。而尽管李世民,此时只是用了一半,可却真正用出了疾风骤雨的味道。

而当李世民,将长槊抽出的时候,那槊尖之上已经染血。旁边那位充当裁判的礼部吏员,则是怒目圆瞪:“擂台较技,当点到为止,难道你不懂吗?小小年纪,怎么就如此狠毒?”

他刚才本是欲出手阻拦的,可李世民长槊的速度太快,让他阻之不及。

李世民并没答这位,眼含歉意的看向对手,十分坦诚:“今日我胜之不武,可情非得已,还请见谅。他日有机会,你我再好好切磋一场,”

那李君羡已收起了面罩,一张俊俏的脸庞,已因失血之故转为青白之色,并且冷汗涔涔。他原本愤懑不平,这对手的力量槊法,其实都强出他一筹,明明可以轻松,却偏要示敌以弱,只为寻机将他击伤。

不过当李君羡听完李世民这句的之后,面上的怒意就渐渐平复。他已知对手的用意,无非是让他再没力气,去迎战接下的对手罢了。

而今日的这场考核,礼部确实有为难之意,绝谈不上‘公平’二字。

“确实了得啊!”

微山堂的二楼,杨玄感一声赞叹:“这李君羡是他们五人中,最强的一个了。叔德你家这二郎,不但武道过人,心性也堪称狠辣。”

李渊默然不语,眼中则是闪过了一抹痛心之意。

他不知李世民,是到底何时突破的五品,成为将级强者。可眼见此景之后,李渊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次子在宫中的作为,他已让人打听过详细,李世民降服崇文阁左卫的方法,让他都惊艳不已。可越是如此,越让他惋惜心痛。

为何毗卢遮他,主修的偏偏是五轮神气诀?

李世民走下台阶之后,就卸下了墨甲,等他返回到队列中。他的弟弟李玄霸,就用的异样的目光看了过来:“二哥你可真阴险,刚才也没用全力吧?”

李世民闻言,当即就毫不客气的敲了敲李玄霸的头:“阴险?有你这么说二哥的?”

他刚才其实是无可奈何,原本他的打算,是想要拖到三百回合外,直到李君羡力尽的。

可李君羡爆发出的气力,却极其惊人,让他不得不改变初衷,当机立断的出手,直接锁定战局。

当然他也确实没尽全力,一身气力,其实只用不到两成。在槊法上,更有不小的保留。

——这不是李世民,想要刻意隐瞒什么。而是他踏上擂台之刻,就感觉到不妥。本能的不愿将这一身实力,暴露在微山堂二楼某人的眼皮底下。

不过这些话,他却没法对李玄霸说明。于是李世民,随后又看向了上方的擂台:“下一个,很可能会轮到你。对方有前车之鉴,只怕会防备有加。你如不能伤敌,那就尽量拖吧!”

李玄霸并不说话,只是‘嘿’的一笑,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狰狞凶厉之色。

接下来就果然李世民所料,李孝基直接唤李玄霸上场。

而这一战,一直到两刻钟之后才结束。李玄霸很想学李世民的方法,一击伤敌。可他的对手,却极其谨慎,绝不冒进。李玄霸没奈何,只是一锤锤消磨对手的气力。

不过那人却在第一百五十招后,很果断的认输告负,主动退出了擂台。

这是明智之举,却为时已晚,等到那人褪去墨甲时,浑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近乎虚脱。

第五十四章 大放光彩

御甲术的实战考核,很快就尘埃落地。国子寺派来的五位学子,拥有五品修为的,就只有三人。李世民与李玄霸兄弟,都各自解决了一个,之后剩下的那人就好办了。

李孝基先将甲班的李神陆派上场,此人年纪十八,也是武功李氏的旁支。可与族学中众多弟子不同的是,此人在进入族学之前,曾经在边军中磨砺过两年时间。也是族学内,少有的几个,接近五品门槛之人。

而这一战,李神陆也不负李孝基所望,凭着他在边塞中的经验稳守,硬生生的拖到了七十个回合外,才被击落擂台。

可到得此时,李道宗与李道玄对此人根底虚实,都已了如指掌。

二人陆续上台,前者强行撑过了三百回合,而后者则是在七十回合时,趁着对手后力不济,干脆利落的将对手击败。

这两场激战,不但大出李世民意料,也让所有人惊喜不已。原本他以为李孝基派这二人上场,还是为消磨对手的力气。

可李道宗战到一百四十回合的时候,却在重压之下突破五品,生成了内元。将这场战局,一直延续到了三百回合。

而李道玄上场之后不久,也同样生成内元,晋升将级武者之林。这使他对手极力爆发元气,准备迅速解决战斗的打算完全破产。不但未能成功击败李道玄,反而将自己的一身气力,完全耗尽。

最终这场御甲术的实战考核,共有十人胜出。只因到第七场的时候,礼部已经没有人选应战,只能让王文度与另一学子顶上。

这二人,也是六品巅峰的武道修为,实力也不算差。可李孝基已打定了主意,让微山堂的几个学子慢慢去磨。最后礼部之人无奈,干脆让王文度二人直接认输。

——若非是这御甲术考核,只能有十五个挑战机会。此时李孝基必定会施展出车*法,在这一项胜出的,也绝不止十人。

之后则是兵法韬略,演战兵棋,

可也不知是因之前的两场战斗,消耗了不少精力的关系,那王文度的水准大失。李世民上场之后,没废什么功夫,就将王文度彻底击溃。

二人选择的战场是宜阳,背景是北齐与北周之间的关中争夺战,可从兵棋开始,总共只用不到半刻时间,王文度就因一招不慎,导致局部溃败。之后的李世民毫不留情,将王文度的数万兵马,打到溃不成军。

而这场惨败,也明显影响到了王文度的状态,之后李道宗与李元霸等人,也陆续在兵棋实战中胜出。

可惜的是不久之后,王文度又恢复了振作,将之后的几个对手,都一一斩落马下。

最终微山堂在兵棋推演中,只胜出七场,成绩堪堪达到一等之列,没能进入特等之林,

接下来文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一共有五人,通过了礼部的考核。文试没有实战一说,只有辩经与律法二项,兼顾了身、言、书、判。

前者顾名思义,是与国子寺的学生辩论经文,由礼部试官察其身言,以体貌丰伟,言辞辩正为优。后者则是由礼部出题,将往年的一些疑难案件,交给学子试判,以书法楷法遒美,判文合理优长为上。

而这次文院甲班,竟然有五人通过了辩经与律法的考核,让校场中所有人,都是一片欢腾。

——在综合文武两院的成绩之后,今日的的微山堂,已可进入一等私学之林!

※ ※ ※ ※

半个时辰之后,杨玄感就在李渊饱含得色的目中注视下,意兴阑珊的策骑离开唐国公府。

等到他们穿出巷道,走出了尚善坊,杨玄感就忍不出一声感慨:“这武功李氏,真不愧是当今天下将门之首!”

他身后众人闻言,居然都毫无异议,各自沉默不语。便连李密,也是苦笑出声:“学生也未曾料到,这小小一个微山堂,竟是藏龙卧虎,有着如此众多的俊才。尤其是那李渊的几个子侄,个个头角峥嵘,天赋高绝。日后再不济,也是战场上的无双猛将,”

他的言语之中,饱含着羡嫉之意。昔日他们平洲李氏,在朝堂之中,足可与武功李氏并驾齐驱。可自他祖父李曜以下,族中人材凋零,终致根基松动,为当今天子所轻。

试问他们平洲李氏,如能似唐国公家这般羽翼丰满,手足健壮,那隋炀帝与宇文述,又岂敢逼他辞官,夺他前程?

“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杨玄感微微摇头,面色不虞:“今次如有武功李氏之助,何愁大事不成?”

“那就更该笼络才是!”

一直随在杨玄感身后的斛斯政,终于忍耐不住,皱眉问道:“楚国公,我不太懂。唐国府与我等素无恩怨,即便这次求助李渊不成,似也无需将这位得罪?此人掌管卫尉,若要与我等为难,只怕日后我等麻烦不小。此外武功李氏,在关西一带根基深厚。只需在时机合适之时登高一呼,轻易就可在关西之地,云集十万大军。而国公所图甚大,怎可在这时候轻易树敌?”

在斛斯政看来,似唐国府这样的势力,即便不能拉到自家阵营内,也不该将之推到仇敌一方才是。

更让人无语的是,今日他们兴师动众前来,却非但没有为难住那位唐国公,反将自家折腾得灰头土脸,真正是得不偿失。

斛斯政甚至怀疑,杨玄感此举,是为扬积善与那唐国府次子之间的冲突。可理智告诉他,这两个纨绔子,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诚如贤兄之言!”

杨玄感却轻声一叹:“可问题是,今日即便我不将这李渊得罪,此人也必将与我杨氏为敌。我楚国府,其实已别无选择。”

李密则随后接言道:“武功李氏隐忍数十年,终得杨广青眼相加。此时那位唐国公,正值腾达之际,怎肯为国公的图谋火中取栗?我敢担保,日后一旦有变,这武功李氏,必定会第一个对我等动手,以国公大人的头颅,来铺就他们家的青云之路。”

斛斯政听到此处,虽仍不赞同,却已沉寂了下来,默默不语。

李密见状,又微微一笑:“天子不喜朝中重臣间太过亲近,对关西将门,更是警惕有加。李杨二氏不合,正是天子所乐见。所以斛斯侍郎,大可安心。”

“可之前所议之事怎办?”斛斯政眉头紧皱:“我看那位唐国公,似乎已查知了端倪。”

“此事倒是无妨。”

杨玄感一声冷哂:“我这世交虽然胆小了些,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且他即便要告,也该有真凭实据——”

正说到此处,杨玄感却见他的谋士李密,正别有深意的,往来处方向望着。

杨玄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他们后方策骑疾奔。那正是不久之前,击伤李君羡的少年,李渊的次子毗卢遮。

再看此子行走的方向,应该是前往宫中。

杨玄感不禁讶然:“我看法主(李密字)你对这李世民,似乎颇为在意?”

“确实有些在意。”李密点头,若有所思道:“总感觉刚才,此子在武道上,还有极大保留。此外他击败王文度的兵法,也很有意外。李家这一代,此子说不定是最出色的一位。”

“还有极大保留?总不会是已入四品吧?我没看出来。”

杨玄感闻言,不禁失笑:“好叫法主你得知,此子年幼之时无知,选修了五轮神气诀这门功法。这虽是由赵云、陈庆之传下,可武功李家得到的传承,并不完整。以前李家有几位,都是修到三品之后,半身不遂。所以他就此放弃也就罢了,可若继续下去——”

“会残废吗?”

李密回过了头,也同样感概无比:“原来如此!怪不得唐国公毫无欢颜。确实可惜了,这等绝佳的天资,本该是李家的千里驹才对。”

而李密随后,就神色凝然的转开了话题:“国公大人,之前的谋划,可以开始了。”

对与李世民,他的关注,也就仅此而已。

※ ※ ※ ※

与杨玄感的猜测不同,李世民这次外出,并非是要去宫中,而是为前往许国公府。就在不久之前,宇文士及派了一个小厮过来,道是药王孙思邈,已经入京,如今就住在许国公府。

李世民闻讯后毫不犹豫,当即就动身赶了过去。他也很快就在许国公府,见到了名动天下的不老神医。

他二人早就熟识,且交情不浅。所以孙思邈得知他来意之后,毫无推拒之意,直接就给李世民把脉。并将一股充满生机的元气,探入到了他体内,并在那些经络之内流转蔓延。

大约半刻时间之后,这位才松开了李世民的手,随后就微阖着眼,陷入深思。

李世民见状,不禁心中发凉,可此时他也只能强撑着,凝声问道:“若有什么不妥之处,神医不妨直言!无论什么事,世民都承受的起。”

第五十五章 修炼真元

屋子内,孙思邈摸着胡须道:“并无不妥,老朽只是感觉惊奇而已。”

他微微一笑,白眉微扬:“老朽平生,真少有见你这样莽撞之人。别人修行内元,必定慎而又慎,轻易不愿变动功法。毗卢遮你倒是果决的很,才区区五品,就敢贸然行事。”

“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与其日后把自己练成残废,倒不如现在就加以改变。”

李世民只看这位‘药王’的表情,就将悬在嗓眼的心,落回大半:“何况这也是孙师你教我的,之前我去请教孙师的时候,你当时可没说什么。”

“怎么没说?我那时的意思,是不反对,也不鼓励。谁知你会如此果决,才入五品不到一年,就敢动手。”

孙思邈摇着头:“不过情况还好,你体内经络虽有些许暗伤,却不难修复。我这次给你开个方子,只需连续服用一月,就可恢复如初,日后也没什么后患。”

他语声至此,就已提起了笔,开始书写药方。

李世民心之余,又不禁好奇的问:“可我的灵力,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现在真是好端端的,怎就修出了灵力?”

孙思邈并未停笔:“所以说,毗卢遮你的运道极好。我先问你,可知灵力与真元之别。”

“灵力与真元之别?”

李世民沉吟着答道:“灵力源自于元神,真元则出自于血气。所以元魂强者灵力壮,血气足者真元足。前者溢于身外,与天地交感,而后者藏于窍穴,循环于经络之间。”

可这并非绝对,当灵力修到一定程度之后,一样可作用于自己肉身,而真元到了三品境界,就可将之外放。

“大致是不错,不过在老朽看来,无论是灵力,还是真元,其实都有着同一个源头,都是生自于人之念力,只是修行的方式不同,展现出不同的性质而已。念力与血气结合,就生成了真元,与天地之气交感,就是灵力——”

孙思邈说到这里,就见李世民露出愕然之色,他不禁哑然失笑:“我也没太多证据就是了,不过我在观察弟子修炼真元灵力的时候,发现他们大脑的频率,有着微妙的相同。”

“大脑的频率?”

“准确的说,是电流,人的体内,也是有着电流的。”

孙思邈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只好摇了摇道:“你不用懂这些,只需知道,真元与灵力,本质并没什么不同就可。”

“孙师之言,真让人匪夷所思。”

李世民眼神古怪,这位药王的说法,实在太耸人惊闻,也让人迷糊不知所以。不过他随后就放下了疑虑:“那么我能拥有灵力,可是与此有什么关系?”

“确有关系,你知道术士修行的过程吧?”

孙思邈解释道:“无论儒门还是道家,他们的术师在修行之初,最重要的就是筑基开窍。只有开窍之后,才可元神外感,修行灵力。所以术师在五品之前,是修不成任何术法的,七品之前,连符箓都用不处来。而儒门开窍,一般是依靠咏诵儒门经典,养自身浩然之气,破开天门。道家则手段千奇百怪,也容易的多,他们是有些借助外丹之力,有些是借助符印之力,也有内丹之法,养浩然之气,直贯十二重楼。而当时毗卢遮你的情形,就是开窍了,你让人在自己身上敲打的那几下,刚好达到了开天门的效果。”

李世民听到此处,已经隐约明白了几分:“如此说来,这也与我所修行的功法有关?”

“就是如此!”

孙思邈手抚白须,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你修行的五轮神气诀,融入了身轮的五轮学说,那被就是身毒之人,修行灵能之法。之后你弥补这门功法缺陷的方法,应该也是借助了五德承运大法的部分内容?而需知当初创出五德终始论的邹衍,可是被天下术师,共推为术法之祖。”

李世民已经彻底放下了心,忖道着可真是误打误撞。

“也就是说我现在,还能继续修行灵力?”

“当然能修!这是好事,不继续修持下去,才是亏了。”

孙思邈一声轻笑:“我劝你这段时间,最好是在灵力修行,方面多下一些功夫,甚至可寻一门术师功法来修行。毕竟你这开窍之法,并非常规,也不稳固,迟早是要消失的。所以不妨在这之前,将灵力修成一定火候,如此内外交冲,可保天门常开。”

李世民闻言,却一阵迟疑。他不觉的自己,有足够时间去修行灵力,本来就感觉自身分身乏术了。不过孙思邈的下一局,却让他下定了决心:“我如果是你,一定会选择灵武双修。在我看来,人之血肉,是为魂之基;人之元神,则是肉之筋骨。二者相辅相成,不可或缺。”

“只有根基强大广阔,筋骨壮实坚韧,才可铸就出通天之塔。你不见当今那些大宗师,无一例外,都是灵武双修吗?可惜的是,他们虽然早就明白,灵武二道不可偏重的道理,却少有人能够做到在这两方面,都有着极佳成就的。”

“在修行之初,他们选择了真元,就只能放弃灵力,选择了灵力,就不能修行真元。要想双修,一般都需在一品之后,可毗卢遮,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作为武道五品,就打开天门之人,你说不定能做到这千年以来,从无人能做到的事情,有一日打破虚空,登仙而去。所以毗卢遮你如有志武道,不妨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

“打破虚空?”

李世民由此陷入了沉思,沉默良久。

※ ※ ※ ※

可尽管李世民,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在术师一道钻研一番。可修行灵力的功法,并不易寻,那必须是最绝顶的一类,才能够与他的五轮神气诀,维持平衡。

此外孙思邈也特意交代过,这门灵师功法,最好是与五行相关。如此一来,才可相辅相成,共攀极致。

还有——

“在你的武道进入三品之前,最好不要将你的灵力,轻示于人。可知当世大宗师,对你的情形有多羡慕?便是我现在,都恨不得把你整个人拆开来,看看究竟。换成了别人,可未必就会,”

为此这位药王,还特意教授了他一个小窍门,用于掩饰灵力。这其实就源自于他本身的五轮神气诀,借助这门功法的特性,平时将灵力收束于五轮之内。

李世民心神悚然之余,对自己的未来,也更添了几分期待。他当日就打马进宫,并且借用了长孙无忌的关系,钻入了崇文阁的西院。

这边有着一本《道藏》的总纲,可以让他查询。

所谓道藏,指道教书籍的总称,包括周秦以下道家子书及诸朝以来道家经典。

最早载于东汉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共有先秦至西汉的道家和神仙家著作,共有97种,1398卷,其中部分在汉末失传。之后葛洪的《抱朴子?遐览》,著录了其师郑隐的藏书,将道书名录,增加到了291种,1499卷。

南北朝时又编撰了《三洞经书》,《三洞经书目录》。而在北周武帝时,朝中崇尚道教,不但建成了玄都观与通道观,更收集天下道经,编成《玄都经目》,共有2340卷道经和4823卷经名,从此有了《道藏》之名,

此时李世民要看的,就是这本《玄都经目》,里面记载了天下近八成的道门典籍与术师功法,而李世民只扫了一遍这《玄都经目》之后,就已寻到了七种,与五轮神气诀性质相合的顶级术师法门。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入手。这很困难,绝顶的功法传承,本就是可遇不可求,而要限定于特殊的类别,又要求功法完整,就更是难上加难。

李世民能做的,就是将这七门功法的名字抄给宇文士及。后者在京中门路极多,神通广大,说不定能帮他寻到一些有用线索。

好在按孙思邈的说法,他现在哪怕只是正常的符文练习,也同样可修行灵力。

所以在这之后,李世民也特意延长了临摹太妙神禁图的时间,

不过他没想的是,宇文士及很快就为他打听到了,关于那七门绝顶术师功法的线索。其中之一,让他错愕之余,又觉心情复杂。

大约四十七年前,有一枚名为‘太清灵简’的宝物,落入到渤海高家之手。此物由战国之时传下,甚至有传说此物,是出自于大阴阳家邹衍之手。

里面除了记载有十七种当世近乎失传了术法,更有三门顶尖的术师功法。其中之一,就名为‘周天玄灵元炁咒’。

五德合一是为周天,玄灵指的是神灵,文选?班固》:“将上以摅 高 文 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 吕向 注:“玄,神也。” 晋陆云《晋故豫章内史夏府君诔》:“虽光百辟,托晷玄灵。”

而神灵亦指魂魄,《大戴礼记?曾子天圆》:“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曰灵。神灵者,品物之本也。” 孔广森 补注:“神为魂,灵为魄。”

不过这一件宝贝,却不那么容易得到!

第五十六章 故意刁难

‘周天玄灵元炁咒’中的元炁二字,是指元始祖炁,乃是生天生地生人生万物的原始之炁,是构成天地万物的基本素质。

道家认为这天地间的‘道’,就是由此衍生而来——“道本虚无生一炁,便从一炁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光。”

而最后的咒字,则表示这门功法,是与先秦时代巫有关,吸取了巫术之长。

而众所周知,上古所谓的‘巫’,力能开山裂石,气能撼动天下。也就是说,那是灵武双修的始祖。

这是李世民选择,最适合他的术师功法之一。按照《玄都经目》的介绍,这一法门,还可强身健体,让人拥有不俗的体魄。

而根据宇文士及打探得来的消息,那渤海高氏在得到‘太清灵简’之后,就挑选了族中子弟与亲近供奉,修行其中的术师功法。

清河王高岳及其子乐安王高劢,就得了其中的‘周天玄灵元炁咒’。不过这二位,都是超品武者,不同术法而已。这门术师功法,只能在精简删改之后,交由族中自小养大的死士修行。

即便后来高劢之子高士廉由武转文,也未选择‘周天玄灵元炁咒’为根本功法。反倒是给了高劢之女,高士廉之妹高琉璃,作为嫁妆。

而这位高琉璃,正是长孙无忌与长孙无垢兄妹的母亲。

李世民听到这消息之后,先是呆怔了半天,之后又犹豫了半天。可他最后,还是主动寻到了长孙无忌。

“所以毗卢遮你是想从我这里,取得这本周天玄灵元炁咒?”

长孙无忌微微蹙眉:“可这是我母亲的嫁妆。”

“小弟自然不会让无忌哥,白白拿出这本顶级功诀。”

李世民神色肃然,目光诚挚:“一尊组装的帅级墨甲,价值在二十万贯左右,另还有二十万贯的银钱,只求完整的周天玄灵元炁咒一观。且小弟能够保证,绝不会将这本周天玄灵元炁咒外传,更不会传于子女。这周天玄灵元炁咒,自我而绝,绝不会影响你们长孙家的传承。”

时隔两月,他那尊全新的‘百衲甲’,已经接近完成,如今只余核心的动力炉没能就位。不过近日他临摹太妙神禁图有成,加上灵力大增,估计最多半个月内就可完成。

预计他没出错的话,这尊帅级‘百衲甲’的价格,会极其强大。在市场上的价格,会在二十五万贯到三十万贯区间。

而所谓有一就有二,他现在既能打造出百衲,那么拼装出其他的帅级墨甲,自然也不是问题。

之所以只保证二十万贯的价值,是因他担心自己,找不到太好的零件组装。

需知他的‘百衲甲’,光是那具源自于战国时代的动力炉,修复之后,就价值在五万到八万多。这样的核心部件,可遇不可求。

长孙无忌也是微微动容,价值二十万贯的帅级墨甲,战力在同阶之中,算是相当强力了。李世民的开价,可说是极有诚意。

不过他凝思了一阵之后,却还是微一摇头:“自从我兄长长孙安业,将我兄妹与母亲大人逐出长孙家之日开始,这周天玄灵元炁咒就与长孙家没有关系。可毗卢遮你不知,我母亲其实是打算将此物,作为观音婢的嫁妆。所以这本功法的秘本,如今已保存在我妹妹观音婢的手中。”

李世民闻言愕然,可随后他就见长孙无忌的脸上,浮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不过毗卢遮你要取得这周天玄灵元炁咒,也不是没有办法。毗卢遮你大约不知吧,大半个月前,令堂曾过府拜访过我母亲与舅母大人,议论你与观音婢的亲事,且已合过八字。”

“哈?”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张开了嘴,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所谓合八字,就是男家取得女方的姓名与生辰八字后,放在家中祠堂,或者香炉之下,又或神像前方,等待三天。

如果在这三天中家中的人都平安,就代表这姻缘取得了神明的同意,占卜成功。如果这三日中发生意外,即便是打碎了一只碗,也得把生辰八字退给女方,这婚姻不成。再或者是拿到女方八字后,请卜卦者排比,若男女双方八字相合,则议婚告成。

而合过八字之后,男方就可下帖,以红纸将男女双方的姓名、生辰八字并排写好,送往女家,作为婚姻之证。只需对方接下帖子,就表示答应这门婚事。这也就是六礼中的问名,纳吉。

换而言之,他现在与观音婢已定亲在即。可他的母亲窦氏,最近却没透露半点语风给他。

“想必纳征与请期就在近日了。”

长孙无忌笑着道:“那时我帮你问问观音婢就是。反正是要当做嫁妆的,提前给你看一次,应该无妨。”

李世民依旧合不拢嘴,呆楞了足足半晌,直到长孙无忌,面显怒容:“怎么?毗卢遮你是瞧不上观音婢吗?”

“怎会?”

李世民急忙摇头摆手:“观音婢美如谪仙,兰心蕙质、秀外慧中。反倒是小弟我,最近名声狼藉,被世人所轻。故此只有我担心观音婢不情愿,哪里有我看不上观音婢的道理?”

说到这里,李世民又朝着长孙无忌一拜:“那么此事,就拜托大舅哥了,总之越快越好。”

这次轮到长孙无忌哑然,首次领会到了李世民的‘厚颜无耻’。这个家伙,还真半点不客气。

而此时的李世民,心绪则有些复杂。就这么订婚了么?真是白云苍狗,变幻无常。

当日那个仿如精灵一般,向他拜求的少女,以后就将是他的妻子么?

可李世民随后,就又笑了起来,心想幸好是观音婢,换成其他不知根底的女子,自己不知该怎样烦恼。

此时他只觉一身轻松,这术师功法既有了着落,那么他接下来,就只需按部就班的修行就可。说实话他对术师术法,也是有着几分好奇的,想着自己能够将一个火球丢出去,又或者使用当日观音婢使用过的‘风行术’,就兴奋不已。

修为五品之下的术士,大多只能施展辅助性的术法。而武者如有术法之助,实力多半能增强三到五成。可如自己本身就能施展的话,那也就无需外求了。

可就在片刻之后,崇文阁的东院,蓦然传出了几声惊呼。李世民闻言微微蹙眉,往东院走过去。然后大老远,他就闻到了一阵恶臭袭人。

李世民捂住口鼻的同时,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然后当他回到东院之后,果见那院门之前,被抛洒了大量的屎尿。

而负责巡值的那些人,都是脸色青白,神色愤恨不已。

什么人能在宫中行此荒唐之举?

“应该是那位小公主!”

长孙无忌同样紧捏着鼻子,以同情的眼神看着李世民:“我忘了告诉你,就在昨天,她被提前放出来了。”

“这还真是个小混账!”

李世民微微一叹,随后就指挥着自己的部属,将那些肮脏物全数清除送走。又让人去药房,请人配置药水,用来遮掩这里的气味。

长孙无忌在旁看着,知道李世民将所有的善后,都有条不紊的处理好之后,才继续问道:“你准备怎么应付?就这么算了?”

“小孩子的胡闹而已,还能怎办?”

李世民摇着头:“我倒是有办法,教训这丫头一次。可我一个堂堂男子,总不能与她一个小女孩计较。”

长孙无忌闻言不置可否,只微含讽刺的笑道:“那你得小心了,你害这个混世魔王被禁足一个月,她可不会这么算了。”

※ ※ ※ ※

李世民初时对长孙无忌的言语不甚在意,以为自己的未来大舅哥是危言耸听,可结果是后者不幸言中。

第二天李世民依旧入宫中当值,并且在处理完所有公务之后,就雷打不动的钻入到一栋书楼内。

——其实这崇文阁里的藏书,才是他对宫中的这份职司,如此热心的原因。

需知当世看一个世家的门第,除了祖宗家系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家族的藏书多寡。似那五姓七宗,关中四家,家中无不都是藏书数十万卷,而这都是那些寒门士子们,很难接触到的。寒门士子不但出身,不似这些世家大族那么显贵,就连知识面也是逊色无数。

所以这些顶级的世家门阀,才能长盛不衰。

而他们武功李氏,虽是经历数代积累,家中的藏书,也仍只有七万卷,不足崇文阁的十分之一。

尽管这里面,没有什么绝顶功法秘籍,或者灵术传承之类,可其中许多著作,却能让他在武道,术师与制甲这三条道路,拥有厚实的基础。

而就在李世民当夜打着呵欠,从一座藏书楼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就见远处赫然有二十几根火把,被丢入到院内。其中几根,甚至被甩入到书楼的窗内。

李世民见状,顿时皱眉。

好在他这些天,在崇文阁左队的整顿,还是很到位的,院内的禁卫,都第一时间行动,在那些火苗还没来得及窜起之前,就将之扑灭了。

可,此事让人恼火!

第五十七章 刁蛮公主

就在火苗被扑灭之后不久,张不周也带着属下,押着两个内侍打扮的少年,来到了李世民的面前:“就是这群家伙,丢的火把。可惜我们的反应还是慢了,只抓住两个。”

说到此处,他竟忍不住直接回身,重重踢了这两个内侍几脚,同时爆出粗口:“我艹你们的姥姥!想要害死老子!”

李世民并没有第一时间阻拦,他也感觉恼火,刚才他们崇文阁左队,只要有一丝半点的松懈,那么今晚就很可能有一场火灾。

自然,崇文阁有绣衣卫的人盯着,大火是没可能的,可哪怕只烧了几百本藏书。对他们而言,也是不小的罪过。

张不周到底是个知分寸的人,揍到两个少年鼻青脸肿之后,就停住了手,气呼呼的转望李世民:“虞候,您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世民紧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前的那些肮脏物也就罢了,可这次的火把,却已超出了胡闹的范畴。

可他凝思一番之后,还是微一摇头:“你亲自把人解送去掖庭署,并将此间之事,详细禀报,请掖庭监令从重处置。”

“掖庭署?可——”

张不周面色,微现迟疑之色。可当见李世民冰冷的目光扫望过来之后,还是无奈应道:“就依虞候便是。”

这位随后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带着几个人一起押着两个内侍,离开了崇文阁东院。

李世民则停留在原地,若有所思,他明白张不周,在顾虑担忧着什么。

掖庭署掌管皇宫内侍,宫女及供御用的杂务,兼管宫中的诏狱,隶属长秋监,也就是古时的大长秋。

不过考虑到这些内监们背后的那人,张不周怀疑这掖庭署的公正性,也是理所当然。

之后也果如他与张不周的预料,当天夜里,李世民还没来得及出宫,掖庭署那边就已传出消息,两个丢火把的太监,已经被掖庭署放了出来。

说是证据不足,这二人只是凑巧经过,反倒是崇文阁左卫,有私刑逼供之嫌。念在初犯,又是不同系统,所以掖庭署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听闻了此事,李世民就微微一叹,面色凝重的出了宫。

而等到次日,他再次入宫当值时,就见那位小公主杨颖,在一群宫女的陪侍下,在御道上等着他。尤其当李世民到达近前之后,这女孩唇角冷挑,透着鄙薄讽刺的笑意。

“本宫说过的,背叛本宫之后,你会付出代价!”

李世民完全不想理她,直接从旁绕过,将前方这一大堆女人,都视如无物。

那杨颖见状,不由气结,发出了一声轻哼。

“你给我听着!这还远远没有结束,本宫迟早会让你后悔当初!”

李世民的脚步微滞,以凌厉如刀锋般的视线扫了着杨颖一眼,随后就一言不发,继续往崇文阁方向行去。

而此时杨颖,则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可随后她就反应过来,眼神更为恼怒。

※ ※ ※ ※

当天下午,李世民还在书楼之内看书,就听窗外传来几声惊呼。他心中微叹,心知这必又是那位小公主的报复无疑。

而当他走出书楼,来到大门前的时候,就见这里,满地的鼠虫蛇蚁,到处乱爬。而在墙角处,还有好十几个破损的麻袋。

更有一名禁卫,已经被毒蛇咬中,坐倒在地上,面色发青。

李世民顿时面色沉冷,直接走出了院门,随后就见他属下的一些士卒,正捉住了几个太监,将之死死按在了地上。

见得此景,李世民才神色微霁。之后他先让人救助那位被毒蛇咬伤的禁卫,又命部属尽量将那些蛇虫捕回。

万幸的是,咬中那名禁卫的毒蛇,只是一条赤练,毒性不重,一般的解毒丹,就可以化解。

等到这些事都处理的差不多,李世民才眼含赞赏的看着樊世兴:“可都全数擒拿了?”

今日负责在崇文阁值守的,正是樊世兴,以及他的左卫后队。后者也神色肃然的,朝着李世民回报:“捣乱者共有十八人,我等擒下了其中九人,其余都趁乱逃走。不过卑职与属下,记下了其中六人的相貌。”

“干得不错!”

李世民满意的微一颔首,他属下这三个队率里面,这樊世兴的性情,虽是最桀骜不逊的一个,可最为得力的也同样是此人。

且自从这人向他求情过后,就对他俯首帖耳,凡是他下达的军令,都是莫敢不从,绝不打半点折扣,而左卫后队的训练成绩,也是最好的,战力冠绝左卫。

当然樊世兴今日能有这个战果,也是因他早有防备之故

可此时樊世兴,却眼现迟疑之色:“虞候大人,不知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不止是他,其余崇文阁左卫的禁卫,也都以复杂的视线,朝着李世民看了过来,甚至有些隐含怨责。所有人都知道,这几天的无妄之灾,是因何而至。而尽管他们,也从李世民拿到的赏钱中,分了自己一份,到底不希望受池鱼之灾。

“处置?”

李世民也同样眼现头疼之色:“这可有些难办,总之是不能把他们送到掖庭署了。”

一旦这些人进了掖庭署,估计不到半天,就会被毫发无损的放出来。

这正是让他最为难的地方,如果让这些太监轻松脱身,他这崇文阁东院,只怕永无宁日。甚至只需再有两到三次,这崇文阁左队的人心,就将散掉。

且今日之事,他也同样忍无可忍,这已超出他的底线。

所以他略一思忖就有了决断:“先把人扣着,我去太元宫走一趟。”

太元宫,正是当今皇后萧氏的居所。道家认为人体各部位都有主司之神,其神各有名字,人发居头之上﹐故其字曰太元。

李世民才刚走到太元宫附近,就被这里的禁卫与值守内监拦住。不过他却并未放弃,而是将他的腰牌递上,坚持请见。

那些内监,却不敢给他请示。不过李世民运气好,只须臾之后,就有人从太元宫内走出来,召他觐见。

这让李世民暗松了一口气,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只有用人情托关系了,好在没到这地步。

不过这位皇后,却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李世民在外面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被召入到丹凤殿中。

进入门内,李世民就见上方一位雍容华贵,珠围翠绕的女子端坐,旁边还有着几个少女。当日他见过的南阳公主与杨颖都在其中,前者微蹙着眉头,后者则是有些慌张,却勉力保持着笑容。

李世民不敢抬头细望,往前踏出三步就直接拜下:“臣右备身府备身李世民,参见皇后殿下。”

“起来吧!毗卢遮你是陛下的姨表亲,也是本宫的子侄,在本宫面前无需如此恭敬。”

皇后萧氏的语声和蔼可亲,金声玉润:“听说你是有要事,向本宫回禀?”

李世民毫不客气的立起身,不过却依旧躬着身:“臣确有要事,今日有内监至崇文阁捣乱生事,将数百蛇虫丢入崇文阁内。”

那萧皇后听到此处,就已明悟于心,狠狠的瞪了旁边的杨颖一眼。这个丫头,才刚结束禁足,就又闹出幺蛾子出来。

且这种手段,到底是谁教这个丫头?以这种方法报复,已经是过分!

她随后又微一皱眉,心想这李世民来寻她,就是为告状么?要她处罚颖儿?若是如此,她会为此子主持公道,可日后——

也在这刻,她意识到李世民语中,从始至终都未提及杨颖之名。

萧皇后正思及此处,就又听李世民说道:“臣唯恐阁内藏书,毁于蚁虫之属,又恐日后有人群起效尤。所以特来向殿下请旨,由崇文阁左卫,依宫中律令,擒拿处置所有生事内监。”

萧皇后先是不解,片刻之后,才明白了过来:“由我特旨,依照宫中律令?你的意思,是不经掖庭署,直接处置这些内侍?”

“正是!”

李世民语声清冷:“此外也请小公主,至崇文阁观刑。”

听到这里,不止是萧皇后微一蹙眉,看向李世民的目光转冷。便是旁边的南阳,也一声惊呼,随后怒声呵斥:“你一个小小的备身,好大的胆子——”

可南阳语声未落,萧皇后就微一拂袖,止住了她的言语。这位皇后的脸上,先是现出了几分犹豫之色,最后以冰冷的目光,俯视着李世民:“请小公主前往崇文阁观刑,你可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此时李世民,也抬起头,目光坚定,毫不退让的与萧皇后对视:“臣,知之!”

而萧皇后见状,却不怒反笑,眼现出欣慰的笑意:“毗卢遮,你很不错!他日若能为朝中大臣,必是一位犯颜敢谏的直臣。”

随后她就又语声清冷道:“可以,就依卿之意,稍后就由南阳,陪颖儿一同前往!”

杨颖本是有些得意的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仇人。可当听到这句,她的脸色却微微一僵,转而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第五十八章 杀鸡儆猴

有了皇后的懿旨,李世民领着十几个人,轻而易举的将那几个逃脱的内侍全数捉拿。便是樊世兴等人未记下面貌的三人,也没有走漏。

随后当他带着这一众人犯与押解之人浩浩荡荡的返回崇文阁,就见长孙无忌与樊世兴等人,都神色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而小公主杨颖与南阳公主,也早就到来,后者一副气鼓鼓的神色,朝他看了过来。

“你还真胆大,居然求到了皇后那里。”

长孙无忌一阵摇头,神色怪异:“不经掖庭署,直接处置这些内侍,这方法倒也不错。可要是皇后不答应怎办?”

“可能性极小,小公主这种作为,想必不止一次,而皇后嫁入皇宫之前,就有着贤淑之名。天子登基后虽纳女三千,可后宫却能维持不乱,由此可见皇后之贤。所以殿下她没道理不答应的。当然,如果真不答应,我也无可奈何,只能——”

李世民看了周围一眼,确定没人偷听,才低声说道:“前几日不是查出我们东院,有百多本书受潮?”

原本这话不该说的,不过二人间相处一个多月,加上这位又即将成为自己的大舅哥,所以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已渐可推心置腹。

长孙无忌初时不明其意,想了片刻,才明白了过来,顿时双眼微凝:“你的意思,是想将这些书,栽在这些鼠蚁上?”

书籍受潮,原本是那些复杂保管书籍的太常寺吏员的职责。可李世民如欲为他们开脱,将此事嫁祸给他人,想必这些太常寺的官吏,会很乐意配合。

他算是再一次,领教了李世民的手腕与毒辣。如果只是往崇文阁丢了一些蛇虫鼠蚁,掖庭署的人为讨好小公主,有的是办法,为这些内侍开脱罪名,或者只施以薄惩。

可如果是对崇文阁里的珍本,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害,那掖庭署在处置这些内侍的时候,就不能不慎重考虑。

这件事,也再不仅限于内庭。一旦有了太常寺,甚至是礼部的介入,掖庭署很难再为这些内侍脱罪。

而此时的太常寺,虽是由李家的朝敌苏威摄领。可负责宫中崇文阁的,却是太常寺下属机构宏文馆。

据长孙无忌所知,那些宏文馆的编撰与直学士们,对苏威此人可是不满反感之极。

礼部就更不用说了,如今京中虽传言,楚国公与唐国公家近日不怎么对付。可那礼部侍郎陈叔明,却与李渊交好。此人不久前,还有从征辽东建功,授通议大夫,寻摄判吏部侍郎事。虽是侍郎,可如今权势之盛,并不逊色于楚国公多少。

“这是最不得已的选择,只有实在没办法寻正规途径讨得公道,我才会考虑这种方法。”

李世民淡淡的说:“可我的运气,显然还不错。”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那么你将小公主请来观刑,又是何用意?你能确定此法,对小公主她有用?”

“无所谓的。”

李世民满不在乎的说着:“她如果能引以为戒,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即便这位公主,真是性情凉薄,骄纵到无法无天,以后这崇文阁东院依然可保平安。”

此时樊世兴已经领着部属,将那些内侍全数捆在了长凳上。李世民也在此时走上前:“奉皇后殿下之命,按照宫规,每人杖责六十!”

随着李世民一声令下,他麾下的二十几名禁卫,都纷纷将手中的木杖麾下。这些人事先就得过樊世兴的教导,又恼恨于这些内侍无端生事,故而下手时都毫不留情。于是仅仅片刻,这小院之内,就发出了一片哀嚎之声。

等到十杖过后,这些内侍的臀部背部,都已开始有血迹渗出。

旁边的杨颖,则是脸色苍白如纸,紧紧的攥着南阳公主的衣角,眼现不忍之色。

二十杖之后,这些内侍的身后,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就连他们发出的惨叫声,也都低落了下来,变得有气无力。

此时那小公主,终于忍耐不住,放弃了姐姐的衣襟:“都给我住手!”

她的声音,虽清脆娇弱,可樊世兴等人闻言之后,手中的木杖却立时一顿,向杨颖看了过去。此时这位小公主,虽是小脸煞白,却依然勉力维持着雍容尔雅的凤仪,一步步走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崇文阁书院这些蛇虫,是我一人所为,他们只是听从我的指使。”

杨颖说到此处,将她那粉嫩的下巴微扬,语声不容置疑:“你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就可,快放了他们!”

闻得此言,不但远处的南阳公主,眼现欣慰之色。便是李世民,也不禁一声暗赞,心想这真不愧是天潢贵胄,贤后之女。

不过他随后,却无情的摇了摇头:“公主你说笑了,您是公主之尊,世之华胄。除了陛下和皇后,谁有权利来处罚你?”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来:“不过,人都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或者是自己,或是亲朋,或是部属——”

杨颖强行打断了李世民的言语,语声似如金铁:“可他们只是听命而为而已!即便要惩戒,也不该是杖责六十。你怎能因不敢惩戒我,而迁怒他们!”

李世民语声,依旧古井无波:“我说过人都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这些人也是一样。试问公主,如果他们之前不听从公主的命令,你会因此而责罚他们吗?”

杨颖闻言微一愣神,随后就微一摇头。这些内侍,并非是她院中之人,只是临时为外面找来的。即便不听命,她也不会怎么样。

“这就是了,那么再问小公主。你又可知昨日火势一旦蔓延,那么不止是在下,会因此丢官弃职。这些守卫崇文阁内的禁卫,也会丢掉性命,被斩去大好头颅?还有这些蛇虫,公主可知,就在不久之前,我有一部属被咬中。而如果当时的救治不得时,不得法,他很可能死去?”

杨颖的瞳孔一缩,眼中现出愕然之色。她小时也玩过火,烧了院子里的一个小木亭。可当时父皇也没怎么惩戒她,只是让她禁足,抄书而已。

还是那些蛇,是有毒的吗?

她不敢相信,随后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南阳,后者面色铁青的微一颔首。她是首次得知,之前有人在崇文阁纵火一事,之前并没有人告知。

“公主你不知,可这些内侍却知道,他们或是贪图公主的赏赐,或是为献媚于公主,以求晋升之阶,将宫中法规与人命都视如无物。那么他们事后,又岂能不承担责任?就连公主都知道心疼这些为您效力的内侍,而臣又怎能不知爱惜自己的部属,如何会将他们轻纵?”

李世民见对面的少女哑然无言,又语声沉冷的说道:“之前公主,在宫中受万千宠爱,是从未遇到能对您的过错秉公而断,甚至对您心怀恶意之人,可在这宫廷之外,却不会任由你随心所欲。所以臣希望以后公主无论做什么事,都能三思而后行,思量一番后果。这是臣之肺腑良言,还望小公主你能够放在心上。”

他说到此处,就见对面小女孩的目中,已经眼泪盈眶,一副想要哭却又强忍着的表情。李世民心中到底还是一软,再次站起了身,向部属等人使了个眼色:“尔等既是从犯,受人指使,可减刑十丈。往你等受刑之后,会引以为戒!”

而此时樊世兴等人,也对李世民的意思心领神会,在挥杖到三十的时候,就纷纷减轻了些力量。

尽管他们,没法做到似那些专职此道的公人一般,做到外重内轻,将外面衣服打到破破烂烂,而里面的人毫发无损。可当他们放小了气力之后,这些内侍还是好受的多。

不过当五十杖之后,这十九人仍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旁边的南阳公主等到刑罚结束,先是狠狠瞪了李世民一眼,随后就第一时间,就扯着自己的妹妹,从这崇文阁东院离去。

长孙无忌见状,则又轻声一叹:“我估计这二位公主,会恨死你的。”

“可能会吧,不过无所谓,大不了我辞官不做了。”

李世民摇着头,神色满不在乎。随后他就又神色头疼万分的,看向了后方的庭院。

刚才那些丢进来的蛇虫鼠蚁,尽管他命部属第一时间,就将之清理了。可还是有将近七成,逃入到这庭院深处。

蛇虫有毒,能够伤人,重则不治;而鼠蚁之类,对于那些藏书,却是极大的威胁。尤其那些白蚁,决不能让它们在这里筑巢,否者这里面的藏书,只怕都保不住。

可要清理这些东西,不但异常的麻烦,还有着一定的危险。

这正是他为何会雷霆震怒,前去面见萧皇后之因。作为一个公主,杨颖的胡闹已经极其过分,也超出了他所能忍受的底线。

可能小公主自己不觉得,可他却必须让这位领会到后果。

长孙无忌则是苦笑,心想这种事情,也只有似李世民这样心无所求之人,才敢做的出来。

第五十九章 妙手相赠

同一时间,在那辆从崇文阁门口缓缓移去的马车里面。南阳公主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个该死的李二郎!”

不过她语声中,其实并无多少恨意。只是异常心疼的,看着身侧正将双眼紧闭的少女。

自登上马车那一刻起,杨颖就直接昏倒。好在她们的母后早有准备,早就让宫中的尚食局的女医官跟随,在第一时间就为其用药施诊,又让人以内院推拿调养。此时虽只过了片刻,可杨颖的脸色已好看得多了,呼吸也趋于平缓。只那柳眉微微蹙着,额头上也有些轻烧。

“这位李二郎,倒也是出于好心。也实是公主她,做的太过分。”

此时出言之人,却是随侍在南阳身侧的一位年约五旬之外的老妇:“古往今来,行事张狂跋扈,却又下场凄凉的公主,数量还少么?何况那——”

她说到这里,似乎心存顾忌,又哑口不言。

南阳则微微一叹,她知道她这个随身女官,想要说什么。她们的几位姑姑,下场都不怎么样。乐平公主嫁宇文赟,郁郁而死。兰陵公主嫁柳述,将她的父亲恨之入骨,同样死于心郁之症。

她们的父母,故然对她们疼爱有加,可能够护她们一辈子么?

思及此处,南阳又用玉手,将小杨颖紧皱的眉头抚平,同时一声轻叹:“希望她能记得这次教训吧,不负母后大人的苦心。”

可就在这刻,这小杨颖却忽然起身,紧握住着拳头,气鼓鼓的说着:“李世民你个混蛋,我定要与你不死不休,誓不两立!”

南阳愣了愣神,随后就神色万分无奈的微一摇头。

※ ※ ※ ※

解决了小公主的问题之后,李世民并没有就此休闲下来。只因那早就传出风声的校阅,就要开始了。

此时宫中的各队禁卫,都在临阵磨枪。不过多是在练习个人战技,毕竟往年禁卫的校阅就是如此,可唯独崇文阁的左卫,做了不少阵型的训练。

李世民这是有备无患,他记得宇文士及曾与他说过,那苏儇与扬积善还在准备找他的麻烦,而这次的校阅,正是对方下手的时机。

所以为防万一,李世民决定无论是个人战技,还是阵型演练,都做一些准备。免得校阅之时,措手不及。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当天下午,萧皇后又遣内官给他们送来了一万二千贯的银钱。

这名义上是给他们擒拿纵火闹事之贼的奖赏,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后的补偿与安抚。当那内官宣完懿旨之后,整个崇文阁左队都是欢呼声一片,高呼‘皇后仁德’。

不久后宫中又传出消息,道是萧皇后在看望爱女杨颖之时,忽然大发雷霆,当场杖毙了小公主身边的两个亲近内监。

这使李世民不禁一声暗赞,心想这位萧皇后,就一如传闻,是个手段非凡,富有远见的女子。

而就在李世民得知这一消息的不久之后,他又面临了一次惊喜。

在他出宫之时,与他并骑而行长孙无忌,忽然将一卷青色的竹简,塞入到了他的手中。李世民一入手,就知材质不凡,明明是竹制,却晶莹如玉,触之生温。再当他打开看了之后,发现这正是他想要的‘周天玄灵元炁咒’。

李世民不由愕然,此时他与观音婢仍在议婚的阶段,到订婚之时,至少得一两个月。

“昨天我与观音婢说过了,她的意思是说,只凭你当日在救下我们家的恩德,这本周天玄灵元炁咒,就该拱手奉上。”

长孙无忌笑着解释:“不过这东西,到底还是得给观音婢她做嫁妆的,你得早点看完,尽早还她。”

“我省得!”

李世民深吸了口气,慎而重之将这青色的竹简收入到了怀内。

当晚李世民将这竹简拿回去之后,就直接打开看了。准确的说,这只是残简而已。昔年高欢得到‘太清灵简’之后,就将此物一分为四,而高士廉的祖父所得,正是其中之一。

而在李世民的眼中,这‘周天玄灵元炁咒’的正本,也远比那‘太妙神禁图’易于理解。

所谓文以载道,那位在战国时代制作太清灵简之人,是真正将他的‘道’,刻印在了这些奇异的竹简上。那一个个文字,一个个符图,无不灵蕴盎然,几欲破简而出。

也正因这些竹简的材质特殊,才能如此。换成是普通的纸张,跟无法承受这些文字所含的‘道韵’,也没可能将之普通千年之久。

此外道不可轻瞩,换成是普通人,只需看这些竹简上的文字一眼,就会感觉头晕脑胀,眼花缭乱,严重一点,会直接晕迷。

可李世民本身已经至五品顶峰,也修出了一点灵力,理解这竹简里面所载的‘道’,并不困难。

他只用了四天时间。就修成了‘周天玄灵元炁咒’的前三重,整个过程,可谓水到渠成。而这本战国时代传下的功法,总共就只有十重境界。

再按照这玉简中的描述,周天玄灵元炁咒的第十重境界,大约相当于这个时代的超品境界。

只因那位创出‘周天玄灵元炁咒’之人,因年寿不永,并未能照见神阶,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这并非是这门功法的缺陷,事实上战国时的术士功法,大多都是如此。长于斗战,拙于养生。那个时代的术师,或练气士,长年活跃于战场上,所修的法门,自以战力为第一优先。

而这‘周天玄灵元炁咒’,作为史册有载的绝顶灵功,在战斗方面应是极其强大。

李世民很快就体会到了,这门功法的好处。首先他那有些散乱的灵力,在这夜之后,彻底收束如一,再没有了额外的损耗。当绘制太妙神禁图的符图之时,也变得更加的轻松,损耗的心力,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一。

可最重要的是,‘周天玄灵元炁咒’在战斗方面的辅助之能。他可以用自己修出来的‘元炁咒力',来强化自身的体质,且强化的幅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达到了三成之巨!

然后是术法,这门绝顶灵功,可以在修炼的过程中,助人修成无需咒语与符印等等配合,可在瞬间完成的术法。

且兼备五行,在三重境界,六重境界,九重境界以及第十重的时候,各修成五种,总共二十门瞬发灵术。

这是因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敌人哪里会容你有时间去念咒结印?所以术师的灵功,大多都由此功效,而‘周天玄灵元炁咒’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李世民掌握的五门灵术中,就有一门‘风行术’。可以让他的身躯,在风力的助力下,变得更加的轻盈迅捷。

最后的一个惊喜,则来自于他自身的真元。就在‘周天玄灵元炁咒’修至三重境界之后,他体内的元力,就似如潮水一般的勃发,冲刷着他体内上下。

当天夜里,李世民也成功将自己的武道修为,突破至四品境界,‘五轮神气决’真正迈入小成之境。

此事固然使人惊喜,不过他预计自己在真元上的突破就在近日,所以并不意外。真正意外的,是他踏入四品之后,发现不但体内的真元量,要比自己预计的要多出一成。便是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也是大幅度的强化。

随后第二天,李世民就寻李玄霸试过,发现自己甚至哪怕不用元力,只凭自己的肉身,就可扛住这头蛮牛的狂攻猛打,坚持近三百回合不败。而如运用真元,只需十个回合之内,就可解决战斗,让李玄霸沮丧之极。

好在他这弟弟天生乐观,不久之后就又斗志昂扬,下定决定要在三个月内,晋升四品。

李世民则惊异不已,心想孙思邈说的,难道是真的?无论真元,还是灵力,其实都源自于自己的神魄?

自己因修行‘周天玄灵元炁咒’,强化了自身的元神,才导致自身的元力增加,体魄也大幅增长的效果?

此时李世民的心内,满是好奇之意。不过他却更知自己的斤两,以他现在对术法,对武道,甚至对人体的理解,是没可能洞明这其中奥秘的。

此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修成‘周天玄灵元炁咒’三重天之后,还有着第四个好处,他现在组装的‘百衲甲’的进程,大大加快了。

就在七天之后,李世民的手中,捧着一枚通体赤红色,仿佛心脏般的金属造物,安置入那早就制造完成的全新百衲甲内。

这正是他在黑市里面,购得的那尊由战国时代的墨甲大宗师宫非子制造的动力炉,。

——在时隔两月之后,他终于将这尊在古老的史料中,被命名为‘魔心血炉’的动力炉完全修复。所有残缺的符文,也都已完善。

而这枚仿佛人类心脏造型的动力炉,在复原之后,确仿佛是由恶魔所有,整体流散着赤红光泽,仿佛是流动的火焰。

再当此物被李世民小心翼翼的安装好,并将所有的线路接驳之后,这尊百衲甲的通体上下,也在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赤红光华。

第六十章 当众侮辱

李世民看着这‘百衲甲’的全身,都被那暗红色荧光笼罩,脸上顿时现出惊喜的光泽。这意味着他这具甲的能量系统,没有任何问题。动力炉内产生的力量,可以毫无阻碍的输送到这尊甲的各个部位。

李世民紧接着,又在‘百衲甲’腋下的某个隐蔽位置一按。只一瞬之后,这尊甲具就很灵敏的分解开来,并且缠上了他身躯,最终将他的全身上下,都覆盖在内。

之后他就在这个小院里面,尝试的各种动作,突刺,小跑,跳跃,下蹲等等,感应着这尊百衲甲的一切。

直到小两刻时间之后,李世民才万分满意的,停止了下来。

这尊全新的百衲甲,虽还有还许多不足之处,比如许多部件的细节,都未能调试到位等等,可大致还是达到了他预估的设计性能。

以军中制式的帅级战甲为标准,百衲甲的速度超出了百分之三十,力量超出了百分之四十五,关节反应灵敏度则是超出百分之二十二。

且预计在一段时间的调试之后,各项能力,还会有一定的增加。

这一方面,是因他在这尊甲上,采用了许多古代遗下的部件,无论是本身的强度,还是韧性,都远在现今的冶金工艺之上;另一方面,则是那尊动力炉的缘故。

这尊‘魔心血炉’在每一个单位时间内输出的能量,要超出普通的帅级动力炉将近百分之一百二十!

所以他现在,其实还远未将这尊奇异魔炉的力量,完全开发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他为自己的百衲甲,设计出的各种强悍战技。李世民因这尊甲还未调试妥当,所以并未强行施展,也不知效果如何。

需知战技对与战甲的协调度要求极高,哪怕是一丝半点的差错,都可能导致毁灭性的结果。轻则部件受损,重则整尊墨甲报废。

关键是他现在,还没有为百衲,收集到足够多的备件,不敢冒险。

不过在这之前,这尊‘百衲甲’其实还是有一门战技可以施展的,那却非是出自他的设计,而是‘魔心血炉’自带。

这门战技的名字,被李世民唤作‘魔化天罡’。施展之后,百衲甲的速度与力量,会在原本的基础上,再增加两成!

这已相当厉害了,会使这尊百衲甲的所有属性,都无限接近于王级战甲。而仅凭这一项能力,这尊战甲在黑市中的价值,就绝不会低于四十万贯!

之前的他,可能大大低估了自己这套自制战甲的价值。

而此时的李世民,更是雄心万丈,志得意满的枪挑前方。十四岁的四品强者,加上这一具强力战甲。此时在大隋的同龄人中,他无论对上谁,都有战而胜之的自信。

所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李世民思及至此,却蓦然‘啧’的一声,神色寡淡的将这尊‘百衲甲’脱下,并收入到墨匣中。

他终究还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之所以会在武道上继续努力,只是因少小之时的志向,也不愿让母亲失望,让族人鄙薄而已,

而所谓的万丈‘雄心’,是能够登顶神阶的话,就最好不过,可只需修到一品之境,就会满足。

※ ※ ※ ※

就当李世民正为百衲甲的初步完成而兴奋之时,长孙无垢正乘坐着马车,在侍女的陪同下,来到了一座名为‘绣云阁’的所在。

这是一座装饰精美,富丽堂皇的奢华酒楼,不过与东都洛阳其他酒楼稍有不同的是。这里并不接待男客,只有女子才有资格入内。因而此地,在天子迁都后的数年间,渐渐成为京中的贵女云集之所。

等到长孙无垢到来之后,发现这酒楼的顶层,正是灯火通明中,上方也不断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似百鸟争啼。

长孙无垢听了之后,不禁蹙了蹙眉,她其实不愿到这个场合来,尤其是在她快要与李世民订婚之时。

不过这次邀请她的,却是与她最要好的闺密,前司隶大夫薛道衡的孙女薛素。

薛道衡以文章闻达天下,且曾身居高位,所以这位虽已被当今天子逼令自尽,其子孙却依然饱受高门看重。而这次薛素,就将嫁入到号称江左豪门的余姚虞氏,今日则是薛素临嫁之前,准备的私宴。而她作为薛素的好友,是不能不至的。

在酒楼仆役的引领之下,长孙无垢很快登上了‘绣云阁’的顶楼。而她才刚一入内,就听旁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笑。

“这不是观音婢吗?”

长孙无垢吃了一惊,循声望去,正见一位豆蔻年纪的少女,身着一身紫色绫罗,颜色妍丽,姿态高贵地望过来。

而在这少女身后,还另有几个年纪相当的女孩,都或含好奇,或含敌意的望过来。

望见此景,长孙无垢不禁心中一声哀叹,心想怎么连这位也来了?

不过她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失礼,当即盈盈一拜,朝杨玉珍微一屈膝。

“观音婢也许久未见杨姐姐,姐姐风采依旧!”

她眼前这位,乃是楚国公杨玄感的嫡女杨玉珍,不但身份尊贵,更是如今洛阳城内众多贵女的领袖,闺中少女的魁首。

而观音婢之所以对这位不待见,却是因她们二人少小之时,一段小小的恩怨。

那时她父亲长孙晟尚在,长孙氏依然是京城内的豪门之一。有一次世家仕女云集的宴会,她不巧抢了这位的风头,之后就被这位性情骄纵,任性刁蛮的天之娇女记恨到如今。

尤其是当父亲长孙晟身死,他们二人与母亲,被兄长赶出家门之后,这杨玉珍欺她无依无靠,更加不把她放在眼里。又几乎每一次见面,就要以言语讽刺几句,加以折辱,让长孙无垢头疼万分,又无可奈何。

其实她虽善良,却也不是好欺之辈,不是什么人,都能欺到头上的。可偏偏她的舅父高士廉,如今担任的治礼郎一职,虽是鸿胪寺的属官,可如今也在礼部的节制之下。

而杨玄感身为礼部尚书,只需一言,就可决定她舅父前程。

正因此故,长孙无垢即便再怎么反感厌恶此女,也不能不忍耐。

如今她们兄妹二人连同寡母,一道寄居在舅父家中,受其养育之恩。此时就算不得帮忙,可也绝不能给舅父添乱。

“这姐姐二字,我可担当不起。”

杨玉珍越发傲慢,唇含嘲讽,慢悠悠踱步至长孙无垢身边,随后她又从小至上扫了长孙无垢一眼:“观音婢,我听说你与武功李氏唐国公府定了亲?”

长孙无垢闻言目含惊色,竟是没料到这事居然被她知晓了。

她随后敛眉肃目答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与不是,无垢不甚清楚,一切全听家族安排!”

“家族?呵!”杨玉珍似抓到一处破绽似的,咄咄逼人道:

“你口中之家族指的是什么?是长孙家还是高家?哦,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你母亲哥哥已经被长孙家赶了出来,如今是寄人篱下,就算你舅父收留了你,你也不见得就是高家人吧?”

长孙无垢闻言俏脸登时绷得通红,这是她心中最不愿被人提起之事,偏偏杨玉珍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的伤疤撕开。

而闻得此言之后,此处云集的多京城仕女,顿时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罩在她脸上,使她既羞又怒,又气又恨。

长孙无垢身躯微颤,依然咬牙忍辱道:“我父虽亡,可母亲犹在,婚姻之事,自然是听从母命。再者,舅父为尊,倘若舅父替我婚事做主,也无不可,不算失礼!”

长孙无垢声音娇怯,可语气却十分坚定,一席话倒是博得不少好感。

可惜杨玉珍不打算放过她,哼笑一声,唇角冷峭道:“呵,既然是你舅父给你做主,那我到怀疑你舅父是否真心为你着想呢?”

长孙无垢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杨玉珍斜睨着她轻蔑道:“你难道不知道你那定亲对象李二郎?”

“李二郎——?”

人群中不少女子在暗声嘀咕,似乎都有耳闻,随后就有些窃窃私语传来。

“该不会是那个李二郎吧?据说将他弟弟,推下河中的那个?”

“我听说过此人,据说是个出了名的废物点心,成日里钻研什么旁门左道,文不成武不就,现如今一无是处。”

“据说七岁的时候,这人就被送回了老家,不被唐国公待见。”

“——幸受其父荫庇,得受备身之职,可以在宫中混吃混喝呢。”

“这是什么眼光?若只是无能也就罢了,可这品性,却万万非是良配,这岂非是跳入火坑?”

长孙无垢急怒不已,眼中泪光闪烁,她的毗卢遮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就连舅父都对他赞赏尤佳,称赞其冠绝当世,崭露头角。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要她如何为李世民辩解?她和李世民婚事还未定,要是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杨玉珍见长孙无垢一脸娇怯,羞愤难当,全当自己踩到了别人痛处,脸上现着得意的笑意。

再想也不能太过欺压观音婢,省得传出去个跋扈刁蛮,欺人太甚之名,影响自己的闺誉。点到为止,心里痛快后,杨玉珍才扶着侍女的手入了上席。

第六十一章 另议婚事

眼见自己的闺中好友被人为难,宴席的主人薛素不得不站出来圆场。

她丢下身旁正在招待的二女,赶忙过来迎着长孙无垢,扬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定了婚事?些许玉珍姐姐听错了也未可知,咱们观音婢妹妹如此温柔可爱,伯母定不会将你许配给那浪荡之人!”

薛素久在京中,对李家四子的名声有所耳闻,心里并不认为李世民是长孙无垢之良配。

长孙无垢心知这位,是在回护自己的颜面,此时也不好解释。知自己现在,再怎么替毗卢遮辩解也是无用。

然则以毗卢遮哥哥的大才,以其品性,迟早会如囊中之锥,脱颖而出,被世人所知。

此时此刻,还是不做那无谓之争的好。于是她只摇了摇头,语声清冷道:“此事由舅父和家母做主!”

薛素闻言微愣,过却也再没说什么,引着长孙无垢在一处窗旁坐下。此处诸女,恰都是长孙无垢在京中的故友,大家许久不见,一起闲话家常,倒也让长孙无垢心中的郁气,略略消散了数分。

可等到薛素将众人安顿好,便忍不住拉着长孙无垢到了一边的茶水间,轻声跟她耳语道:

“观音婢,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事相询!”

“何事?”长孙无垢睁大杏眼,

薛素笑了一笑,略带腼腆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定下婚事了,现如今,我这头有个好人选,你听是不听?”

长孙无垢先是一愣,随即满面通红,微怒道:“姐姐,此等事还是听从舅父和母亲做主的好,还请姐姐别为我费心!”

薛素嗔怒瞪了她一眼,“你个小蹄子,当我是坏心?我这么心心念念地为你物色,你却不领情!”

长孙无垢闻言失笑,只得娇俏地讨好道:“我自知姐姐是为我操心,只是婚姻大事,不是我等闺阁女子可以擅专的!”

本以为薛素会放过这事,哪知薛素缓缓摇头,语重心长道:“观音婢,不瞒你说,我今日提及此事,事出有因!”

长孙无垢募然睁大眼眸,水灵灵的眸子布满诧异。

只听见薛素解释道:“一来,我耳闻你与李家那个浪荡子自小有婚约,心里替你不值,你如今虽是寄居高家,可毕竟是名门之后,那个李二郎无论是武道修为,抑或是自身前程,都不堪一提,长安洛阳哪家名门官宦之子,不比他好,更何况他声名狼藉,你嫁他,完全是累及自己,这是何苦?”

“其二,三个月前,你在白马寺上香…..”说到这里,薛素略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尴尬地问道:“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人了?”

长孙无垢心下一紧,眉目流转,回忆起那日的情景:“我除了进殿拜佛外,不曾遇见什么人….哦,对了!”

她依旧语声狐疑的说着:“那天在白马寺内,达摩笈多大师忽然让人唤住了我,与我说了一大堆的话,莫非姐姐指的就是这个?”

她心中略有些慌张,那位大师当日对她说到话,是她心中最隐秘的一个秘密。如果这些言语,被他人知晓,极可能为舅父,为他们长孙家,带来灭顶之灾。

“达摩笈多?”

薛素也神色错愕,这位达摩笈多大师,可是一位不凡人物。此人与禅宗之祖,少林寺的菩提达摩一样,来自于身毒国度,被天子授予菩萨戒,地位就等同于道家真君。

此外这达摩笈多大师,虽未被列入当世七位大宗师之林,却只因此人出身异国,并不被列入中原强者之林。可据说这位大师,也很可能有着神阶强者的实力,是修为绝代的高僧。

薛素不解,这么一位信徒百万计高僧,为何会寻长孙无垢这个小姑娘说话?

她随后压下了疑惑,微一摇头:“与达摩笈多大师无关,我要说的是,那日白马寺内,还有一位贵人。乃是当今陛下第三子,韩王殿下杨暄——”

长孙无垢杏眼睁圆,脸色忽变,心内已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薛素就果然拉着她衣袖,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观音婢,韩王殿下看上了你,想纳你为侧妃!”

长孙无垢心中一怔,随后就面色涨红,心中愤慨不已。

侧妃?侧妃这名头固然好听,可其实就是个妾室。

所谓宁做穷*,不为贵人妾,她观音婢的家境哪怕再怎么不堪,也没有去做人妾室的道理。

可惜薛素并未注意到长孙无垢的表情,继续劝说道:“你应知晓,太子早逝,陛下子嗣不多,而韩王殿下,虽非陛下嫡子,无望继承皇位,却也深得陛下爱重。日后分封地方,”

“此外,韩王府内虽已有王妃,可你不知,王妃殿下并未产子,且身体孱弱,常年缠绵病榻。故而韩王早有纳侧妃之意,以绵延子嗣。然则韩王性情稳重,这两年一直不成有心仪之人,直到那日遇见你——你可知这是你的造化,殿下对你一见钟情,这才托了人寻我,想让我问问你的心意,只要你首肯,这事便是逃不脱的!”

薛素固然言之凿凿,语气真挚,可长孙无垢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她垂下眼眸,掩下心中的不快,镇定道:“姐姐,我知你是一片好心,可惜此事我不敢答应,我与那韩王殿下素不相识,更没有去做人妾室的道理。既然姐姐知我与李家哥哥素有婚约,此事便容不得我做主,否则,便是我长孙家和高家背信弃义,他日传出去,必然有人说我长孙无垢捡高枝攀,今后我有何脸面见人!”

如非是今日对她说这些话的,是她的闺中密友,长孙无垢早就拂袖而去。

薛素闻言,则是微微一冷,随后就摇晃着长孙无垢的胳膊,语重心长:“你个傻丫头,胡说什么呢?这虽说是妾室,却是侧妃之尊。且韩王妃她痼疾难除,不似长寿之人。观音婢你只需入府,就可执掌内院。

再只需生得一男半女,正妃之位垂手可得。至于你与那李二郎的婚约,据我所知,那只是口头约定,本就当不得真的。我就不信,你母亲没有过别的打算!难道真要将你,嫁给那个纨绔子?”

长孙无垢心中苦笑,她听出薛素是情真意切,是真心为自己打算。甚至在她面前,不惜说出了‘韩王妃不似长寿之人’这等犯忌之言,

至于她母亲,也确实有过别的打算,是被她舅父极力劝解,才答应重叙婚约。

可想起那日对她浅浅笑着的男子….长孙无垢内心没有一丝动摇。

她不知自己的选择,未来是对是错,可如现在要为自己选一个能共度一生的人,那一定是她的毗卢遮哥哥。

不为后者的家世,也不会毗卢遮那令她父兄都为之倾倒的龙章凤姿之才。只是为那人受她请托之后,毫不犹豫杀入敌阵中,将她父兄救回的担当。

思及此处,长孙无垢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就面色转冷,朝着薛素一礼:“姐姐对不住,此事恕我观音婢不能答应!”

薛素眨了眨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她这闺蜜,现如今处境堪忧,在京城名门贵女中,备受歧视。尽管也有世家大阀的贵妇,对长孙无垢动心。其中更不乏五姓七宗,关中四家等顶尖门阀。可就因长孙家的荒唐事,使这些贵人顾忌良多,始终无人下定决心,去寻长孙家议婚。

身处此时此境的,为何会句拒绝?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观音婢妹妹,莫非是以为姐姐在羞辱你?可需知那怕裴氏,韦氏与五姓七望这样的高门,也有许多女儿嫁入皇室为妃妾的。”

薛素犹不死心,依旧拉住长孙无垢,苦口婆心劝道:“观音婢妹妹,姐姐是真心为了你好,不想你掉入苦坑,你当韩王府那么好进?你可知不少名门贵女都在打听消息,想给韩王做侧妃,可以从街头排到街尾?你怎的这么傻?要不是你我自小交情深厚,我哪里为你操这个心!”

长孙无垢略有些歉意,可她心意已决,并非薛素三言两语可以说动,便转身来,道:“姐姐,我素来敬重你,也明白姐姐苦心,我的婚事全凭长辈做主,必不会私定终身,还请姐姐勿要再劝!”

说完此话,长孙无垢挣脱薛素的手,毫不迟疑地离去。

薛素被气的直跺脚,暗道这丫头,真是个榆木疙瘩。

她思来想去,不认为长孙无垢是真心想嫁去李家,多半是不想担私定终身的罪名,面得日后被人非议鄙薄。以长孙无垢的性情,此事只能暂时作罢,否则姐妹之间,只怕要生出龃龉。

不过在午宴过后,薛素送走所有到宴的贵女之后。却又来到了绣云楼二楼,她推开其中一间雅间,走了进去。

窗前的长案下跪坐着一端庄女子,年约十七八岁,长相秀丽无双,眉目间似有一股威势,目光盛气凌人。

第六十二章 灵力进阶

“怎么样?”

少女见薛素进来,却连头也未抬,只淡声问道:“那观音婢可曾答应?”

薛素先施了一礼,跪坐在她对面,一声叹息:“郡主,是我口拙,有负所托,此事被观音婢推拒了!”

那被称为“郡主”的女子,募然抬头,眼中布满惊讶,随即怒气横生:“拒绝?她敢?她是什么身份?能入韩王府,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居然拒绝?”

成康郡主犹自不信。

这位虽有郡主之尊,却并非是皇家血脉,当今陛下登基后,对兄弟子侄赶尽杀绝,宗室遗孤并不多。这位成康郡主乃是皇帝之妹,襄国公主与河阳郡公李长雅*。

因她自幼聪明伶俐,曾在皇帝大寿时,献诗一首,颇得圣心,后来陛下感念兄妹之情,宗室女少,特封李成康为成康郡主。

成康郡主与韩王杨暄乃表兄妹,自来感情亲厚,故而韩王见过观音婢后,便着人打听身份,后又请自家表妹当个媒人。

成康郡主自恃身份,没有亲自上门,而是唤来与长孙无垢交好的薛素,交由后者处理,可谁知最后,竟是这个结果?

这使成康郡主怒不可遏,连带着对眼前的薛素,也生出了恶感。

薛素亦微一蹙眉,有些不悦,可思及对方身份,终究还是忍耐了下来:“郡主教训的是,此时是观音婢太不知好歹。可郡主不知,观音婢她自小谨慎,又兼家门不幸,行事谨小慎微,估摸是自惭形秽,不敢攀殿下告知,他日我再劝说劝说——”

“不必了!”成康郡主扬袖打断,目色森然道:“强扭的瓜不甜,她既然不识好歹,我又何必抬举她,你且随她去吧。等到她嫁给那位李二,知道了苦滋味,自然会后悔今日!”

薛素自是赞同,为观音婢忧心不已。

“我看你平日对她颇有赞誉,还以为是个脑子灵醒的,今日一瞧,不过尔尔,薛素,不是本郡主说你,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今后也不要跟她往来了,省得日后被她拖累——”

薛素苦笑不已,言不由衷的说道:“是…”

她与长孙无垢姐妹情深,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且薛素心内,犹有侥幸之年。暗想待过些时日,叫观音婢知晓那李家二郎的劣迹,届时她必然悔改。

那时如韩王仍未移情,自己只需带着观音婢,亲自来求成康郡主,这位郡主未必就会坚辞。

※ ※ ※ ※

对绣云阁内发生之事,李世民丝毫不知。此时他正热情高涨,恨不得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百衲甲中。

很快所有的部件调试,就都陆续完成。而结果就如他的意料,这尊战甲的性能,又大幅提升了不少。力量与速度,还有抗打击力,都有着不小的提升。

李世民甚至特意从黑市里面,又淘出了一面拥有王级强度的胸甲与背甲,在甲的阴面还篆刻着符阵,可以使甲具的防御力,进一步的强化。

以前他是担心动力炉输出不足,所以在设计百衲时,有着诸多保留。可此时却没了这顾忌,他可以任性的为这尊甲,添加一些更强大的装置与部件。

李世民为此,还特意更换了百衲里面的传动装置,以及用来传到能量的线路,以进一步释放‘魔心血炉’的动力。

随后是战技的测试,李世民一共为这尊甲,设计了八种战技,加上魔心血炉自带的‘魔化天罡’,总数是九种,在帅级墨甲中,已是相当的强悍。

而李世民测试的结果,是前六种都能任意施展,后两种却有些勉强。那并非是墨甲动力不足,而是百衲甲的关节部件,没有达标。强行施展,或有报废之险。

他对此无可奈何,需知制甲一道,除了动力核心之外,就属几个关节部位,最是复杂,也最考究制甲人的学识与手艺。

在黑市里面,不是寻不到王级水准的墨甲关节,可李世民还没法将之完美的嵌入百衲甲中,这远远超而来他的能力之外。

所以李世民能做的,就是多寻觅一些备用的零件,用来替换。好在洛阳黑市,不愧是北地最大的地下集市,而他近日组装甲具,也确实赚了些钱。李世民几乎每隔五日,就会到洛水河畔走一趟,然后满载而归,

半个月下来,他不但为百衲甲囤积了大量的备件,就连准备为长孙无忌组装甲具的动力炉与手足关节等等,也都已齐备了。

尽管后者,并没有答应他提出的交易,可李世民心想自己既然开了口,就不可失信于人。他还是打算为长孙无忌打造一尊帅级墨甲,用于酬谢。

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材料也不过几万,相较于‘周天玄灵元炁咒’的价值,带给他的溢出,不值一提。

而此时李世民在这门术师功法上的进展,也是突破猛进。可能是因他情况特殊,一开始就已‘开窍’的缘故,李世民很快就把自身的灵力,修到了极高的层次。

可惜他不是有传承的术师,无法判断自己的真实水准,只能依照书籍中的记载,推断自己应该是已修到了六品上的境界。

之后如果还是这样的进度,那么李世民预计自己,至多二十天后,就可至六品巅峰,并有很大希望,在一个月时间内冲入五品,真正巩固住了自身的灵力修为。

这使李世民的心气,振奋无比。尽管这两个多月来,他都是鸡鸣而起,夙兴夜寐,有时候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可却觉这些日子充实之至。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能这么一直维持下去,那实在再好不过,

李世民的好心情,也一直维持到初夏。直到四月初的某次入宫时,他被一位年约三旬左右,容貌陌生,浑身铁甲的男子唤住。

“你就是唐国公的次子李世民?”

这人身形魁梧,高了年纪十四的李世民足足两个头,此时居高临下,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世民。

“看来也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而已。真不知那扬积善,为何肯出这么大的价钱。”

李世民闻言,不禁眯起了双眼:“阁下可是姓王?此言又是何意?”

他眼前此人,应该就是宇文士及说的左备身府千牛备身,凤翔门都虞候王子凯。

“本将姓王名子凯!”

王子凯一声冷笑,又往前凑近一步。那高达近九尺的身影,在李世民的面前,就如山岳一般,

“你这是在装傻?既然已知本将姓名,就说明你的消息,应是蛮灵通的。难道还听不明白?楚国府的扬积善,让我务必要在明日的小阅,给你一次教训。”

李世民的反应平淡,目光亦毫无波动的与王子凯对视:“然后了?”

他只微觉吃惊,这段时间他沉醉于制甲技艺与武道等等,若非王子凯提醒,他都忘记了明日就是小阅之期。

“然后?”

那王子凯似发觉李世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顿时皱眉:“本将不愿以大欺小,免得坏了名声。念在同僚份上,也愿给你一次机会。今日你自己去苏儇面前,给他磕头道歉,一直到让他满意,愿意罢休为止,真要等到明天擂台之上,本将可不会留手。”

李世民不禁哑然失笑:“这就奇怪了,我干嘛非得给他磕头道歉不可?还有王兄之意,莫非是打算在明日小阅中,与我交手?那我李世民恭候便是。”

王子凯的面色,瞬时阴沉如水,面肌抽动:“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就在此人,再次踏前一步,几乎凑到了李世民眼前的时候,旁边蓦然传来了一声冷哼:“王子凯,你想做什么?”

王子凯讶然回望,随后就微一扬眉:“柴绍?”

李世民也吃惊的转头回望,只见一位二十岁许,容颜俊朗的青年,正带着一众随从,龙骧虎步般向这边大步走来。

他听说过此人,是他的姐姐李秀宁的未婚夫,亦是关西顶级的将门出身,世系军伍。

其祖父柴烈,乃是前朝骠骑大将军,因其勇武无敌,冠绝当世,授封冠军县公。

而其父柴慎,也是隋太子右内率,封钜鹿郡公。

便是这柴绍本身,也因勇武而闻名大兴(长安),被元德太子(杨广长子)赏识,早早就被授予太子千牛备身之职。如今则担任千牛备身,左监门校。

可惜元德太子早逝,否则这位的前程,可谓无量。

而当年他父亲李渊,为笼络这位年轻俊杰,在李秀宁很小的时候,就为二人定下了亲事。而这柴绍,也为李秀宁等了将近八年,一直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仍未成婚。

李世民对这位未来的姐夫,一直都很好奇,想要瞧瞧这柴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见面。

如今一见,却是丝毫都不觉失望。只观这位英韵轩昂的气度,一身雄浑厚重的内元,他就知此人,确是当世人杰。

他这位姐夫,说不定已入二品之林,距离王级强者,仅只一步之遥。

第六十三章 备受威胁

“正是柴某!”

柴绍走进之后,就一声冷笑,用刀一般凌厉的视线,压迫着王子凯:“皇宫大内,王子凯你敢做违禁之事?”

王子凯依然盯视着李世民,对柴绍的话毫不在意:“少来招惹我,此事与你柴绍无关。别人惧你,我王某可不怕。”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

柴绍气息,更为森冷:“武功李氏与我柴家世代至交,你要我柴某袖手旁观?”

王子凯微一愣神,随后终于退开一步,却语含嘲讽道的:“原来如此,关西将门,嘿嘿——”

他冷笑了声,就一言不发的转头就走。而柴绍则依然冷声道:“这里奉劝一句,无论是你王子凯奉他人之命,想要阴图不轨,或者是你自己想要做什么蠢事,都请三思而后行。武功李氏与我柴家,可都不是你王子凯招惹得起的!”

王子凯却是头也不回,一声狂笑:“那我也劝柴兄一句,既然你要护鸡崽,那就不妨把他护得更紧一些。除非这家伙,一辈子都不出宫。无论宫城之外,还是明日的小阅,我都会盯着他的,别让我抓到机会。”

这位道完这句之后,已经远走到了百丈之外。而此时柴绍的神色,已是阴冷异常:“猖狂!”

随后他又皱着眉头,转头对李世民说道:“这次可能有些麻烦,这个王子凯,是出了名的滚刀肉,且桀骜不逊。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毗卢遮你这几日,不如先在家里抱病?至多七天,我必定帮你解决这混账。”

此时距离小阅,只有一天时间。可他想以李世民的身份,即便抱病缺席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唐国公府,也不是兜不住。顶多是事后,被同僚讥笑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也是无奈奈何,这王子凯出身寒门,日常都住在宫中,很少外出。而如今这家伙,又有了扬积善照应。所以他柴绍即便官阶与武道,都高了这家伙两阶,有着一身的气力,却也难以施加于此人之身。

而明日的小阅,他更是鞭长莫及。李世民与王子凯,属于左右备身府,而他柴绍,如今却已调到了左右监门卫,并非是同一系统。那小阅中一旦出了什么变故,很难伸出援手。

李世民则先是朝着柴绍一礼,谢过这位未来姐夫出面解围之德,之后才微一摇头:“世兄无需如此,无论这王子凯有什么手段,我等着便是。世民虽然无能,却也不会给我们武功李氏丢脸。”

他这句话虽然平和,可语气却极为坚定,声似金石,

柴绍则眼现讶然之色:“毗卢遮你可知,这王子凯的内元,已是四品中?此人如真不顾脸面对你出手,那么明日擂台之上,毗卢遮你甚至可能有伤残之危。”

“知道的!”

李世民笑了起来,而此时他的神色,看似沉稳,可其眉眼间,却不经意的透出了几分轻狂与自傲:“世民自忖能够应付,柴世兄不妨做壁上观就是,此事我自能处置!”

“你自己能处置?”

柴绍下意识的不信,可却听出了李世民语中的自负。他不由再一次仔细上下看了李世民一眼,随后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今日倒是我多事了。之前你姐姐李秀宁,托我在宫中照拂你一二,可如今看来,她却是小瞧了你。”

李世民闻言微一扬眉,忖道果然如此。他却暂不说话,拿出默认的姿态。

李秀宁的关心,固然让他心中微暖。可今日这个王子凯,他也确实无需求助于他人。即便是之前他身为五品之时,都不惧这位,又何况如今?

可柴绍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他在思忖片刻之后,就笑着道:“毗卢遮你既如此自信,那便依你便是。不过你这几天出入宫禁之时,不妨让我这部属跟随。否则如真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向你姐姐交代。”

他说到这里,就向身后之人微一示意。那人群中,立时就有一人走出,朝着李世民一礼:“柴府家将马三宝,见过虞候大人,”

李世民注目望去,只见这人二旬左右,高近八尺,身材微胖,膀大腰圆。明明穿着一身禁军校尉的甲胄,却自称是柴府家将。

此外这马三宝显露在外的气息,亦雄浑浩大,虽不及柴绍,却也有了三品的修为,踏入帅阶之林。

可见这位,是柴氏极力栽培之人,绝不可以寻常家将视之。

可李世民真不觉得,自己有随身跟一个保镖的必要。他本欲推拒,可当望见柴绍一脸凝重的表情之后,还是很识趣的应了下来,

而尽管李世民在柴绍面前,表现的自信满满,可他对明日与王子凯的这一战,却并没有任何的大意轻心。

他精通兵法,知道无论任何对手,哪怕卑微如蝼蚁,都需慎重以对。需知以虎之强,对上毛驴,都需试探再三,而他与王子凯之间的差距,还远不到虎与驴之间的地步,二人是同一阶的武者,而这王子凯的修为,甚至还超出他一筹。

所以这天李世民还是很尽心的,收集着王子凯的资料,尽量做到知己知彼。这方面他优势极大,长孙无忌在宫中人面甚广,而宇文士及则更神通广大。

不到一个时辰,李世民就已将这王子凯的一切信息,都了解的七七八八。包括这位所修的功法,擅长的武技,以及最近几个与王子凯交手之人,对这位的描述等等。

相反的是,这东都洛阳中见过他李世民出手的极少,即便对方想要打听,也没什么消息来源。

而在看完王子凯的资料之后,李世民才发现自己对这位,确实有些轻视了。

这位的几个对手,都是异口同声说此人的枪法霸道凶悍,且喜做搏命之击。他们之所以在此人手中落败,大半原因是不愿与王子凯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按照他们的说法,与这王子凯交手,就是生死差之毫厘。

“这简直就是个混不吝,全不把自己还有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长孙无忌再打探清楚之后,也觉一阵头疼,随后就问道:“你准备怎么应付?”

自从回归洛阳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李世民出手。可他知道,哪怕是以李世民在回京途中展露的本事,也不会输给这王子凯太多。

而入京这两个月时间,他这未来妹夫,不可能在武道上毫无进展。

“得看这位打算怎么办,是只打算教训我一次,还是将我当成对手。”

李世民摇着头,神色苦恼:“如果是前者还好办,可如果是后者,双方胜负之决,应该在三五个回合间。”

他不是愁自己,胜不了这王子凯,愁的是如在三五合之内,就击败这位闻名禁宫的四品强者,这风头未免出得太大。这与他想要在前往边军之前,安安静静在洛阳呆几年,演习制甲术与武道的想法相冲突。

可问题是面对此人,他可能没有多少留手的余地。

要胜此人,他可以只用现在不到十分之一真元,却绝不能有半点的退让之心。一旦气势被其压倒,之后哪怕再出全力,也会沦到极为凶险的境地,

“那你就可能没法如愿。”

长孙无忌微一摇头,他看出李世民的打算,是期待王子凯对他有轻视之心:“此人可从没有怜悯弱小,手下留情的前例,且出手狠毒无比。一旦到了擂台之上,必定会对你下死手,结果非伤及残。毗卢遮你绝不可有任何的侥幸之年。”

“我明白的!”

李世民轻叹一声,无奈的摸了摸鼻梁:“总之明日再看吧——”

而当天在离宫之前,李世民又特意召集了左卫三队,看了自己部下的队列与阵型操演。随后欣慰的发现,他这两个月的努力,并未白废。

其中以樊世兴掌握后队,阵型最为整齐,列队最为迅速,其余二队则稍稍逊色。可即便是后二者,也不逊色于边军多少了。

洛阳禁军,本就是天子召集京畿一代府军中的良家子编制而成。故而这些士卒,本就有着极厚的底子在。

这短短两个月时间的训练,其实更多是唤醒他们的回忆,再加以磨合而已。

李世民自忖以左卫现在的水准,哪怕是面临大阅操训,也一样绰绰有余,也就彻底放下了心。

不过在出宫之前,他发现樊世兴在他二人独处之时,似欲对他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世民便特意等了一阵,可一直到半刻时间之后,都没见樊世兴开口,也就只能微一摇头,径自出宫而去。

此时也不知是今晨时分,他与王子凯冲突的消息,已经在宫中传开。沿途他遇到的禁军同袍,都对他投以怪异的视线,其中以同情居多,也不乏幸灾乐祸。

自他入宫以来,已经连得萧后两次奖赏,这早就引来不少人的眼红。所以他在宫中的人缘,其实不算太好。

李世民自然是对这些视线视如未见,而这天他在马三宝陪伴下归家之后,破天荒的没有通宵钻研墨甲,也没与弟弟李玄霸进行日常的切磋,而是罕见的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精神抖搂的起身。

第六十四章 耳提面命

辰时时分,李世民带着左卫所有二百二十五人,走出了皇宫。至于崇文阁的守卫之职,暂时交给了长孙无忌的右卫。

禁军校阅,总不可能宫中所有人都拉出来参与。真要这么做的话,皇宫的防御,会形同虚设。

所以历年宫中的大阅与小阅,都是分成几天举行,轮换着进行校阅。长孙无忌的右卫,则被安排在次日举行。

所以他这位未来舅哥,今日是没办法到场来看他大败王子凯的英姿了。

可很显然李世民的同袍,不是这么看的,甚至包括李世民的那些部属。这些人也已听说了昨日之事。看向自己上司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不过这些人,在这两个月中虽被他狠狠的操练折腾了一番,可因李世民出手大方,萧后奖赏的钱财,小半都被他分给部属。所以哪怕樊世兴这样,在李世民手中吃过大亏之人,也没有任何幸灾乐祸之意,反倒是担忧居多。

“虞候不知,王子凯这个人,是真的很厉害。”

樊世兴说这句话的时候,似心有余悸的抚上了自己的肩头:“我之前也曾伤在他手中。”

李世民微一扬眉,颇感兴趣的看了过去:“你还与他交过手?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大约两年前的事情。”

樊世兴回忆道:“那个时候,我有一位交情过命的兄弟,得罪了王子凯。之后在赌坊被这人单枪匹马堵住,结果我们一行七人合力,都不是他对手,被他一一打伤。”

说到这里,樊世兴的眼中,现出了一丝仇恨之意:“那人是真的没有一点顾忌,我们七人当中,有六人当场被打断了筋骨,直接残废,就只有我一人侥幸撑到左侯卫的人到来。”

左右侯卫,原为左右武侯卫,天子登基之后改为现名,掌宫中、京城巡警,烽侯、道路、水草之宜,权责大约与汉时的执金吾(中尉)相当。

李世民不禁吃了一惊:“六人全数伤残,就没人管吗?”

“这王子凯极其小心,不但蒙着脸,用的还不是惯常使用的兵器。我们也只是通过其身形,还有武道风格来猜测,并无实证。”

樊世兴一声苦笑:“关键是这家伙还有人证,说他那一夜都在与人吃酒,并未外出。”

李世民闻言默然,对这王子凯又有新的认知。也在此刻,他望见前方正有两人,在御道之旁静立。

那正是苏儇与扬积善,此时前者得意洋洋,后者则是面色平静,眼神隐晦。

李世民虽没打算理会这两只烦人的苍蝇,可这两人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李二,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苏儇的神色高傲,等到李世民沿着御道走近之后,就骑在马上俯视过来,目中饱含着戏谑之意:“只要你今日肯磕个头,认个错,求个饶,再喊三声爷爷,今天的事情,就可以作罢。”

李世民不禁抽了抽唇角,实在懒得与这蠢货说话。且不说那王子凯,还没本事将他逼到跪地求饶的地步,即便有,他也一样不敢。

自己若真敢这么做了,他父亲李渊首先就得打断他的腿。最近这位,虽是走的由武转文的路线,可骨子里还是一个武人,有着关西将门的血性。

而他那些族人,也会群情汹涌,将他这个辱没了祖宗声誉的家伙开革。武功李氏自西凉太祖那一代起,还从来没有过子弟在战场上负手降服的先例。

相较而言,这后果无疑更严重的多。

苏儇见李世民完全将他当成空气,视而不见,也毫不觉气恼,只是冷笑:“你倒是硬气,就不知到了擂台之上,是否还能有这硬骨头。不过无所谓了,我早说过,迟早会让你李二郎后悔,也尝尝我当初被你殴打的滋味。”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策马离去。扬积善却留了下来,看着李世民若有所思:“古怪,我本来猜你今天,是不敢来的。”

这句话,略有些含义,李世民总算是回过了头,似笑非笑的询问:“为何不来?就因为那王子凯吗?”

“我知道你寻人打听过这王子凯的详细,宇文士及与柴绍,长孙无忌,都消息灵通。”

扬积善依旧凝思着道::“王子凯此人看似蛮横悍戾,无所顾忌,可其实奸猾的很的。他独自去寻你,就是为逼你今日知难而退,他其实不愿得罪武功李氏。”

李世民一声失笑,他的判断也与扬积善相同。看来他眼前这个家伙,也不是太蠢。

“可你还是来了。”

扬积善收到这里,已经微眯着眼,目中透着凝重之意:“你真有战王子凯而胜之的把握?”

“谁知道呢,可能是我自负过了头也难说。”

李世民状似漫不经心的说着:“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无疑,你们两个,这次真惹到我了。”

他从不主动去惹是生非,可却只是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世准则。可如有人惹到头上,他也必定会还以颜色。

扬积善吃了一惊,眼神也惊疑不定的看着李世民,心想这家伙,难道是有什么打算?

可他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是平复了心绪,一声轻哼:“二郎怎不说之前御营,杀我家客卿之事?再说你李二郎,又算是什么东西?得罪了你,你又能怎样?”

说完之后,他也策马离去。心想这个家伙,最多就只是五品而已,怎么可能是的王子凯的对手?且自己的安排,也是天衣无缝。

且李世民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备身,其父也才刚入京城不久,即便对他不满生恨,也势必对他无可奈何,何需顾忌?

可在扬积善心中深处,却有一丝丝的悔意,在暗中滋生。他为结好苏儇,将这李世民得罪,在眼下看来,固可得益,可是日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 ※ ※ ※

当李世民带着一众部属,来到位于皇宫左侧的大校场时,只见这里,已是人山人海。左右备身府留守洛阳的兵额,总计一万八千人。今日会有九千人云集在此,参与校阅。

而他的左卫,被右备身府备身直斋独孤承,安排在位于校场左后侧的位置。此时这位,也皱着眉头道:“王子凯的事情,我也听过了,今日你实不该来。你可知昨日,那王子凯因喝酒误事,职位已被降为备身?那个家伙,就是冲你来的。”

李世民也心中释然,之前他一直就很好奇,王子凯以千牛备身之职,该怎么以大欺小,与他交手?

二人职位不一样,根本就没有在比武较技时碰面的可能,上面也不会允许。可如果是对方主动降职,那就说的过去了。

就不知扬积善与苏儇,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让这王子凯应承此事?

同时李世民也敏锐的注意到,这位说的是不该来,而不是可需相助什么的。不过此人有这一句,也就足够了。

毕竟苏儇之父苏威,可是担任了多年的‘纳言’。而这一职位,其实就是前朝与魏晋时的‘侍中’,是门下省的主官。在天子不设尚书左右仆射的情况下,这‘纳言’之职,就是实质性的宰相。

至于扬积善的父亲杨素,那更是权盖一时。甚至当今天子,也是在其扶助之下成功登基。

这二人若欲在校阅时,动什么手脚,独孤承是拦不住的。

所以李世民的反应,极其平静:“直斋大人无需为我心忧,区区一个王子凯而已,还奈何不得小弟。”

李世民有些无奈,自从入宫以来,他已经被人这么关怀过十几次了,同样的话也对人解释过十数回。

这是因武功李氏根基深厚,在军中的关系盘综错节,亲朋故旧无数。即便他这个几年来从未到过东都的人,也能在左右备身府,认出十几个熟面孔。

独孤承则明显不信他的话,闻言之后,眼中的忧色反而更显浓郁:“毗卢遮你或有几分勇力,可王子凯这人,并非寻常的四品可比,绝不能小视其人——”

他说到这里,又轻声一叹:“罢了,你如今来都已经来了,说这些已无济于事。幸在你姐夫柴绍,已经出面拜托裴行俨。他父亲左武卫将军裴仁基,前日已得萧后授命,主掌今日左右备身府小阅裁判一事,应当能护你安然无恙。”

李世民闻言扬眉,随后轻笑了笑。尽管这全无必要,可他对柴绍,依然生出了更多好感。

辰时二刻,左右备身府的九千四百将士,都已全员毕集于此,在校场之上,列出了一个诺大的方阵。

而负责监督这次小阅的纳言苏威,内史侍郎虞世基,以及同为内史侍郎的萧瑀,左备身郎将董纯,左武卫将军裴仁基等等,才姗姗来迟。这几位国之重臣,此时无论文武,都是一身重甲,威风凛凛,气度从容不迫。

而最后到来的,则是代天子监国的萧后,以及名义上的东都留守,皇次孙杨侗的辇驾。

第六十五章 大放异彩

当那萧后与越王杨侗,都在高台之上各自端坐,那左备身郎将董纯就走到了台前,语声高昂,似说些什么。可惜距离太远,这边听不太清楚。

李世民倒是耳目聪明,能够听清,可他懒得去费神。这位要说的,也就是一些官面话而已,无非是禁军职责重大,众人需得尽职尽责,勤于职守,才能报效皇恩云云,没什么营养。

可当这位说完,另一位卫府将军裴仁基接替上场之后不久,李世民就不得不侧目以示,面色微变。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这位说今次小阅,将从各部中抽取十二旅士卒,演习战阵。

李世民下意识的,就以为是扬积善与苏儇二人在捣鬼,可当他转目望去时,却发现这两人的脸上,同样满是错愕之色。

显然此事,也不在这两位的意料中,

而裴仁基的言语,很快就在人群中传开。随后就引得左右备身府的这九千禁卫,都骂声一片。诸部的队长,虞候,都完全无法弹压,甚至这些军官本身,也是群情汹涌,一阵骂骂咧咧。哪怕上面坐着诸位大臣与两位卫府将军,也毫无顾忌。

李世民就亲耳听见附近几位同为虞候的同僚,一起破口大骂。

“这个裴仁基,他是看我们左右备身府不顺眼吧?”

“小阅中还要演练阵型,这是什么道理?”

“我看这家伙,就是诚心要看我们左右备身府出丑!”

“只抽调十二旅么?也不知是哪一部会被选上?”

“无论哪一部都一样,谁会闲着没事,会在这时候操演队列?总之明日,我们左右备身府,就将是东都里面的笑柄,要丢人丢到姥姥家——”

“杂碎!这就是个汉逆的余党,居心叵测!”

李世民听到这里,不禁微一摇头。昔日裴仁基确实是在汉王杨谅手下任职,不过早在杨谅起兵造反之前,这裴仁基就因苦劝杨谅,而被后者打入牢狱。所以这位左武卫将军,在事后深得天子赏识。

说什么汉逆余党,实在过分了。

而尽管周围之人都是群情汹涌,可崇文阁左卫的部属,倒是没什么愤恨之情。之前李世民让他们操演战阵,曾引得左卫上下,都怨念不轻。可今日诸人,却觉侥幸。至少这次即便被抽中了,也不会出丑。

正当校场之上,一片喧闹之际。那台上的左备身郎将董纯蓦然一声冷哼,将手中的长剑重顿于地,发出轰然声响。巨大的音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场,也将此间所有的杂音,全数压下。

“一群混账!”

在喝骂之时,董纯也虎眼圆睁,以凶横迫人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众人:“今次校阅战阵,是陛下旨意,与左武卫将军裴仁基无关。汝等安敢放肆?”

董纯说到这里,更将手中之剑,从鞘内拔出半寸,剑身倒映阳光,寒芒四射:“诸亲卫听令!今日再敢有非议者,给我即时锁拿,当众斩之!”

于是在台下的九千士卒,都尽皆哑然,噤如寒蝉。如果这始作俑者是裴仁基,自然受他们千夫所指。可既然是陛下自己的主意,那他们哪怕再怎么不满,那也无可奈何。加上这位左备身郎将的威慑力,更是非同小可。

这虽非是鱼俱罗,麦铁杖与吐万绪那样的无双猛将,却也身入超品之林。且是出了名的狠辣果决,曾在征讨汉王杨谅之时,杀的人头滚滚,在左右备身府中积威极重。

接下来这校场中的诸多千牛备身,就都满怀无奈的,一起走到了御台之前听训抽签。

然后李世民身属的崇文阁左卫,很不幸的位列其中。

崇文阁左卫与府军十二卫一样,虽也有个‘卫’字,可其实是只适用宫中的称呼与编制而已,人员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不满编的旅。

大隋军制一队百人,三队就是一旅,约三百二十人左右,由旅帅管辖。而李世民的崇文阁左卫,总共才有兵员二百二十余人,只有边军一旅的六成实力。

不过因是宫中禁军,他们的官阶,比之边军府军都高出一级。此外崇文阁左卫的披甲率也是极高,别人是一甲五人,一什十人,他们却是一甲三人,一什六人,也就是一具战甲,只搭配两个辅兵的编制。而甲师的水准,也普遍凌驾于边军的甲师之上。

当收到御台上传下的军令,李世民只能神色无奈的领着麾下这二百二十人,一起走向了校场前方。而此时那扬积善与苏儇二人,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已面皮僵硬。他们麾下的人马,也同样被裴仁基抽中了。

等到这十二卫,也就是十二旅,一起排成阵列,开到了校场前方之后。第一个轮到的,就是扬积善统领的御园前卫。

可问题是,这位半年来几乎从未真正履职过,御园前卫所有的事务,都被他委托给下属的三个队率处理。而哪怕是这两个月,扬积善被逼躲入皇宫之后,这位也是把时间花在呼朋唤友,嬉戏赌钱,根本没有认真去操训过部属。

于是这御园前卫演练阵型的结果,也可想而知。才经历了一个阵型的变化,这一卫二百余人就完全散了架,其中一些人是左右不分,一些人则是干脆忘了怎么变换队列,只能站在原地发呆。

而此时那玉台之上,那位左备身郎将董纯是面色铁青,目光阴冷的盯着扬积善。而即便以后者的家世势力,此时也在这位大将的注目下,汗流侠背,冷汗涔涔。

之后的几个卫,也没好到哪去,哪怕是成绩最好的,也是在第四个阵型之后,就整体崩盘。那苏儇的成绩,则比之扬积善还差一些,他麾下的人马,仅仅第一个变阵,就已支撑不住。

此时整个校场,都是鸦雀无声,所有左右备身府的将士,都是一副不忍卒睹,又含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

台上的几位朝廷重臣,除了董纯气的脸色发青之外,其余几人则都是面色古怪异常,而萧后则是手抚着额头,一副头疼之色。

“皇祖母!”

越王杨侗在第七场过后,终于忍耐不住,一脸疑惑的询问:“孙儿不解,不都说宫中禁军,是天下诸军之首么?可以今日孙儿所见,这些禁军的战力,简直就是——怕是堪忧。”

他想了想,还是顾忌着董纯的颜面,没将‘一团烂泥’这四字说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最后还是内史侍郎萧瑀开口解释:“越王殿下不知,禁军日常需值守宫城,并无多少时间用于操训。如只论甲师战力,禁军确实凌驾于诸军之上,稍后考校战技之时,殿下就可知详细。”

“原来如此!”

杨侗神色依然不虞,可他随后就望见在场苏威与虞世基等人,还有他的祖母萧后,都开始凝神注目着台下。他也随着这些人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队二百余人的禁军,已经行进到了御台前方。

望见此景,杨侗不由精神略振。他虽年幼,却已有着聪慧之名。此时只看这队人马行走的队列,就知这一旅之军,与之前截然不同。竟是整齐划一,秩序井然,

“董将军,不知这是哪一部部属?由何人统辖?看起来与之前不太一样?”

“回越王殿下!这是崇文阁左卫,担任虞候者,乃是右备身府备身李世民——”

董纯说话之时,面色依然不见改善的迹象。李世民所部之军,隶属右备身府,与他这个留守洛阳的左备身府无关。

“李世民?可是唐国府的那位次子?”

虞世基若有所思的看了侧旁的苏威一眼,随后一声轻笑:“果不愧是人才辈出的顶尖将门。”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台下的崇文阁左卫已经按照一位千牛备身指示,开始演练起了阵型变化。

现今大隋的军阵,继承于北周军神韦孝宽。后者以武侯八阵为基础,创鱼鳞、锋矢、鹤翼、偃月、方圆、雁行、长蛇、冲轭,方圆等九阵阵图,之后又经历开皇名将韩擒虎改良,定韩式九阵,一直在隋军中沿用至今。

除此之外,还有四种阵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阵,二攻二守,可以用于小规模的战斗,也可结合在大阵之内。

他们首先演练的,就是青龙阵,这是青龙阵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型,以密密麻麻的枪林,来应对左右四方之敌;而朱雀阵,则是以突击为主,讲究刀盾兵与枪兵的配合,以侵略如火为要旨;白虎阵则是攻守兼备,一般是刀盾兵在前,枪兵在后;而玄武阵,又称龟甲阵,将特制的塔盾护于四方,利于原地固守。

崇文阁左卫的这些禁卫,初时还有些忐忑之意。可在几个阵型之后,随着他们渐渐心定,这两个月里面训练出的本能,就开始占据上风。

每个阵型的变化不但毫无差错,阵型严整,一丝不苟,且行进之间,还透出了几分从容不迫的味道。

第六十六章 暗做手脚

“这才算不愧禁军精锐——”

当崇文阁左卫演练完最后的车悬阵,那萧瑀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数分:“观这一旅之军,战阵娴熟,较之陛下御前的骁卫军都不遑多让。”

虞世基闻言,则是失笑:“萧兄此言,未免吹捧太过。纯以战阵论,这一旅之军,还逊色骁卫不少,最多就是府军水准。可宫中禁卫,用于操训的时间,本就不多。且仅是尽职尽责这一点,就已难得。不知皇后殿下以为如何?”

萧后并未即时答话,她依然注视着御台之下,那立于阵中的某人,眼中掠过了几分意外之色。直到这一旅之军,从御台之前撤离,她才收回视线,眼中同样流露出浅浅的笑意:“很不错,今日小阅之后,此卫上下人等,都可从重赏赐。”

“臣遵旨!”

答话的是右备身府备身直斋独孤承,此时这位的眼中,满含侥幸之意。

这十二旅校阅至今,他们右备身府诸部的表现,也不比左备身府强到哪去。独孤承身为右备身府的代官,之前都已做好了承担失职之责的准备。

他想这次丢官弃职不太可能,可也难免要被天子下旨训斥,脸上无光。

幸在还有李世民的崇文阁左卫,多少为他们右备身府,挽回了一些颜面。

“尽职者固需嘉奖,可玩忽职守之人,也不能不惩!”

苏威紧皱着眉头,一声冷哼:“这些纨绔子,是越来越不像话!”

这次训演,他的长孙苏儇也在其中,且是成绩最不堪的一个。所以这位的脸色,亦是面如锅底。

而左备身郎将董纯,此时也从坐席上起身,至萧后与越王面前一拜:“臣附纳言之议,左右备身府散漫已久,风气败坏,确需从重整肃不可。”

“二位爱卿之言有理。”

萧后自是从善如流,之前她一直未曾变色,也就是顾忌这二人的脸面而已。

“然则本宫只是女流之辈,不通军伍之事。此事就交给你们左右备身府酌情处置,再由虞萧二位爱卿与裴将军一同监督即可。诸卿,禁军事关皇宫安危,此番整肃,务必从严从重!半年之后大阅,本宫希望左右备身府,能让我本宫刮目相看!”

虞世基闻言微楞,随后就嘲讽的一挑唇角。心想这位殿下的手腕魄力,确是不逊于先后,他也当即俯身一拜,语声恭敬:“臣等谨遵懿旨!”

※ ※ ※ ※

李世民并不知御台上这些重臣的议论,也不知一场风暴,即将在左右备身府中刮开。他正领着部属,顶着周围投望过来的异样目光,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些视线,有含羡嫉之意的,也有意外好奇的。其中前者居多,后者也不在少数。

李世民都不觉意外,毕竟他们才刚出了风头,而现在的崇文阁左卫,相对于一片烂泥般的左右而言,也无疑是个异类。

而很显然,他也发现自己身后的将士,脸上神色越发傲然,他暗暗哼笑了一声。

现在这些被李世民操练过的将士,心里不知多认可并感激李世民。

幸在不久之后,十二个旅就都已全数检阅无比,开始进入战技考校的环节。周围这些人的注意力,又渐被前方的动静吸引。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后面的四个旅,也最多只撑到了第四个变阵,就土崩瓦解。所以时间挺快,总共也没用到一刻时间。

而接下来的战技考校,正是从左右备身府千牛备身,司射备身开始。其中前者掌执千牛刀宿卫,后者掌供御弓箭,由擅射者担任,都是正六品的武职,在宫中执掌六百到千人之军。而左右备身府,加起来也不过六十四位而已。

这些人,也无不都是四品以上的武道修为。其中甚至不乏突破帅级,踏入三品的强者。李世民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这些人的考校过程,只觉是大开眼界。

可惜的是,这些千牛备身与司射备身,都无需进行墨甲实战,只要力量,速度,骑术,射术,还有御甲术等等达标就可。

接下来就是李世民这一层的备身,当他走到石锁之前,又有无数的视线注目过来。因之前与王子凯的冲突,此时的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

李世民都视而不见,径自将场中一尊大约两千斤的石锁,高高举起到了头顶,一直坚持十个呼吸之后,才将石锁放下。

备身的考核项目良多,除了举重之外,他还需折返跑,来回一百丈,需得跑入一定时间内,才算合格。

之后是射箭,不是静止的那种,而是御甲疾行中张弓,一百丈距离内,需得至少十分三中。速度还必须维持在一息十步,否则成绩无效。

还有御甲术,李世民必须驾驭墨甲高速奔行三百丈,躲避途中那些密布的障碍物与木桩,以一百息时间,没有触及到任何障碍物为最佳。

之后还需测试以武器抵挡箭矢,周围四面八方总共十二位射手,每人二十枚箭矢,会倾尽全力,向他射击。而李世民要想达标,就不能被这些没有箭头的箭,射中六十次以上,

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其余六项考核,极其繁琐。

好在这些标准,其实并不严苛,任意一个六品,都能够轻松办到。所以苏儇与扬积善,都勉强合格,也使得御台上的那位苏纳言,脸色好看了些许。

李世民就更不用说,他既未刻意隐藏实力,也不想太出风头,成绩凌驾于大部分的备身之上,水准不俗。这也使得许多听闻他名声的人,都刮目相看,感觉这位,并不似传言中的不学无术。

可也仅只如此而已,在场除了一些知道李世民根底的,基本无人看好他与王子凯这一战,

很不巧的是,等到这些战技考核结束,李世民进行实战考核的第一个对手,就是王子凯。

据说这实战考核的对战名单,是由上官抽签,随机分配,可李世民却严重怀疑这说法的真实性。不过也无所谓了,在李世民看来,今日他与王子凯的这一战,反正迟早都是要发生的,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一样。

再当他来到那座擂台前的时候,只见那王子凯,早就穿好了一身银白色的尉级墨甲,立在台上。

这里有一位从左武卫抽调过来的都尉作为裁判,两位身着绿袍,做文官打扮的人物负责监督。当李世民到来之后,其中一人就以冷冽的目光望了过来。

“你就是崇文阁左卫虞候,备身李世民?”

见李世民俯身应是,那人就又朝着旁边一指,语声毫无起伏波动:“那边是你的墨甲与兵器,穿好之好,速速上台,不得拖延!”

李世民依言上前,用手按住了墨匣,正当他欲按动机关,披甲上身之时,却又眉头微凝,用狐疑的视线回望:“这甲有问题,破损达七处之多,不知监察官可曾知情?”

那人闻言微怔,随后就脸色阴沉:“胡言乱语!这些尉级用的战甲,都是由兵部提供,左武卫将军亲自检验,哪里有什么问题?”

李世民微微摇头,他此时已明白了大概,却毫不相让的与这人对视:“不瞒监察,在下亦粗通制甲之技。这墨甲有没有问题,在下只需手触一番,就可知大概。所以今日,监察大人要么替我更换,要么请匠师检测此甲,又或者——”

李世民的语声微顿,唇角微挑:“在下直接认输走人。”

这人并未答言,依旧冷冷的注目李世民。足足十个呼吸之后,这位才一声冷哼,让人又拿了一尊墨甲出来。

李世民微一抬手,将那墨匣接在手中,片刻之后,就又一声哂笑。这甲还是有问题,不过手法要隐蔽的多,平常的制甲匠师,只怕都无能力察觉。他自己也是因近日制甲之艺突飞猛进,才能查知究竟。

他心中自嘲之余,又怒念潮涌。这苏儇等人,倒还真看重他。请了修为上四品的王子凯出手不算,居然还要在墨甲上的动手脚,真够谨慎。

此外这两位,只怕也真有在擂台之上,废了他的打算。

“甲已换过,你若还不满意,那就给我走人!”

那绿袍文官双眼微凝,透着嘲讽之意:“堂堂的武功李氏子弟,居然未战先怯,还要寻什么借口?真是丢人现眼。所谓的关东顶级将门,看来也不过如此。”

“监察无需用话来逼我,这家伙是四品,认输很丢脸么?至于此甲,腿部仍有三处隐患,真当在下查探不出?不过无所谓,这甲已经够用。也别怪在下没有提醒,我不知你收了他们什么好处,可今日擂台之上,势必见血,后果你承担不起——”

李世民一拍那墨匣按键,将这具战甲穿戴在身。随后他又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杆长槊,两口直刀。将之稍稍掂量了一番,发现这些兵器都没问题,这才一步步步走上了擂台。

而在他身后,那绿袍文官的脸色,已是煞白一片,眼神惊疑。

李世民并未理会,已全身灌注,目注着他的对手。那王子凯似早就等的不耐,直接手中一杆长矛遥指过来,语中饱含轻蔑:“不得不说,你这人真的很蠢。我以为今日,你会告病休假。”

李世民只觉一股凌厉的杀意凌身,冰寒尖锐,刺的他眉心隐痛。他却面色如故,驾驭着墨甲在台上不丁不八的站稳,同时以冷冽的目光注视对面:“为何不敢来?在下不才,好歹也是武功李家的子弟,怎有避战之理。何况你王子凯,也无此资格。”

第六十七章 擂台之战

“那边发生了何事?”

当李世民登台之后,御台之上的左备身将军董纯,很快就发现了那边的异常,注目眺望。

此时他不发现都不行,在场九千多人,有一小半都在往那边看着。便连位置靠后的那些将士,也都纷纷垫着脚,往那座丙号擂台上面眺望。

此时便是皇后萧氏与越王杨桐,也被激起了兴趣:“去问一问,那边是何人在比试?”

独孤承闻言面容抽动,出列回禀:“是崇文阁左卫虞候李世民,以及凤翔门中卫虞候王子凯,”

“李世民?怎么又是此人?”

那萧瑀闻言,不由艳羡错愕之色:“王子凯?此人不是千牛备身,凤翔门都虞候么?什么时候降的职?”

这王子凯之名,便是他也听说过。关东寒门出身,却能跻身入禁卫千牛备身之林,更是左右备身府做事最出格的一名凶徒。

“就在昨日!”独孤承不敢抬头,躬身应着:“因王子凯半夜喝酒嬉戏,被左备身府直斋撞见之后,降为备身。”

董纯顿时面色微动,他想起了这件事,今日辰时,他的副手左备身府直斋,曾向他禀告过。原本只以为是一个小小的千牛备身,既然犯了错,那么贬了也就贬了。

可如今看来,似乎情形不是那么简单。

“昨日么?真巧——”

虞世基似笑非笑:“我听说武功苏李二姓,素来不合。且纳言大人的爱孙,与唐国府的这位次子,近年也屡屡结怨。”

那苏威顿时一皱眉,回目望来:“虞侍郎此言何意?难道是想说这王子凯,是受我那孙儿指使,要对这李世民不利?”

“谁知道了”

虞世基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这王子凯不但身入四品,更是出了名的凶徒。与他交手之人,可少有全身而退的。”

“胡言乱语!”

苏威眼透怒容:“虞侍郎如无证据,还请勿做这无端猜测,污蔑诽谤之言。儇儿他性情谦恭仁厚,温良俭让,是人所周知。”

关键是他那孙儿,即便想这么做,也无从下手。武功苏氏在军中人脉薄弱,也是人所共知。他为相十余载,也一直知晓分寸,从未向禁军伸过手。

“谦恭仁厚?谦恭仁厚之人能得罪那张仲坚?”

虞世基之后也不辩解,只语声幽然:“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罢了,罢了——”

此时苏威,反倒微一愣神。先是眼神疑惑的看了虞世基一眼,随后又望了望台下的苏儇,之间后者正神色振奋,眼含欢喜期待的注目李世民那座擂台,这使苏威的眼神,渐渐凝重。

萧后一直在上方静听,面色不虞。她不知虞世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可如确有其事,那么这苏儇所为未免过份,也超出了世家子争斗的底线。

※ ※ ※ ※

同一时间,在这校场的一角。还有另二人,也在关注着那丙号擂台。

其中之一,正是柴绍的随从马三宝,而这位正眼含怒容,紧盯着他身前一位浑身银白战甲,器宇轩昂,如玉树临风般的青年。

“裴公子,这与您与我家公子约定的不一样?”

这次那擂台上的裁判,并非是柴绍指定的任意一人。那仅仅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都尉,修为也不过四品下而已,一旦那王子凯欲下杀手,此人根本就无力阻止。

他甚至怀疑,此人与那苏儇有着牵涉。

“稍安勿燥!”

那银甲青年淡淡的回应:“昨日我只是答应柴兄,护住这李世民安然无恙,可没应承为他指定裁判。”

“可这有何区别?”马三宝的心神不宁,烦躁不已:“裴公子你如办不到,便该早些告知我主。如若这李家二郎出了事,你让我主如何对唐国公交代?”

那银甲少年听了之后,却并不着恼,反倒一声失笑:“何需如此,我看是你们太小瞧了这李二郎才是。”

“小瞧?”

马三宝闻言微怔,不解的看这少年。

“三个多月前,我曾亲眼见过这位李二郎出手。那皇甫庄也算是薄有威名,却被这位一枪诛灭!”

银甲少年似笑非笑:“在我看来,即便是那时的李二郎,与这王子凯的胜负,也在五五之间,我想他总不可能在这三个多月内,毫无进益。”

“竟有此事?”

马三宝下意识的不信,可当他望见那擂台之上,李世民那从容不迫身姿时,又沉默了下来。随后他更一声轻哼:“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都无可奈何。可如李家二郎有什么好歹,我家公子必定不会与你罢休。”

当这二人说话之时,台上的李世民与王子凯,仍在遥空对峙。

后者依旧以长枪斜指,语含轻蔑:“好一个无此资格,只这一句,我就不会让你全须全尾的回去。”

“这些废话,还是不说为佳。”

李世民无动于衷的回道:“你们都能在墨甲上动手脚,想必也没打算让我完好无损的走下这擂台。”

说来那几处零件的缺损,其实对墨甲本身的战力,并没有太大影响,就只为防他后退而已。一旦他有了退出擂台之意,这些破损的零件就会起到作用,迟滞他脚步。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只要他站上这擂台,就别想自己走下去了。除非是现在就不顾脸面,直接认输投降。

不过正如他刚才,对那监察官所说的,自己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对上王子凯这样一个四品强者,现在就投降认输也不算太丢人现眼。顶多只是被人笑话,再被族人冷眼相看而已。

所以那两个蠢货的布置,仍有破绽。

而他现在之所以不愿这么做,一是无此必要,二则是不愿玷污武功李氏的威名。

王子凯闻言,则嘿然一哂:“那两个家伙,居然还在墨甲上做了手脚?这事我却不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部微躬。整个身躯就仿佛准备捕食的豹子一般,充满张力,姿态狂野:“不过这也算多此一举。你可知,那两个家伙的意思,是让我今天至少揍你一顿,如果能废了你的一条腿,那就再好不过?可我现在,感觉只打断你一条腿,还远远不够!”

也就在这刻,旁边的那位裁判,将手中旗帜一卷:“实战第一场,开始!”

一刹那间,两尊立于擂台边缘的墨甲,都仿佛脱兔一般的前奔。动作都是迅如奔雷闪电,在许多人的眼中,甚至带起了残影。

而两人接近到三丈距离之后,也都是同一个动作,都是以手中长枪马槊,悍然前刺。气势也都是一往无回,绝不留半点的回圜余地。

不过就在二人的枪尖槊刃,都即将击中对手的霎那,王子凯的脸色,却略略阴沉。因角度的关系,他这一枪,可以直击李世民胸腹。可在他刺破对方胸甲之后,对方手中的长槊,也将击中他的手腕,让他再无法法力。

而一旦右手受伤,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处于下风,是可以预料之事。

“杂*种!”

王子凯一声暗骂,可眼中却透出了几分凝重之意。他已意识到李世民的不凡,只从对手的出枪之速,可与他并驾齐驱,就可知这是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而这次毫不相让的对枪,也与他以前的对手不同。要么是此人对自身枪术,有足够的自信,要么就是一个真正不要命的疯子。

锵!

随着这一声震响,王子凯在最后关头长枪斜挑,枪尖在与李世民的身躯错开之时,也将后者的马槊荡开。

可就在那枪槊接触之刻,王子凯的眼神,更显凝重。对方竟是早就等候着他这一手,那马槊在瞬间借力化力,偏离中线的角度,远远低于他的预期。反倒是他手中的枪,不得不高高荡起,让他费尽气力,才将之收回。

而此时王子凯的目光已经赤红一片。

“给我去死!”

那枪势赫然仿佛是一条赤练毒蛇,以极致的速度穿射而出。而李世民则是先他一线,那马槊也如一条黑龙,气势凶猛酷烈。

这正是武功李氏秘传的槊法——六合*金乌!

这次他们二人,都未有任何的躲避动作。而两尊的肩甲,都同时碎裂开来。可李世民到底还是占据了先机,使那王子凯的身躯,首先后仰,足步失衡。

而李世民的第三槊,已紧随其后,也是出自于同一套槊法,

六合*穿云!

这一刹那,他那长槊的槊尖,甚至带起了一声尖啸。

此时的王子凯,已经惊慌失措,正极力的稳定着自己的脚步,并将那长枪收于身前。那裁判也发觉不对,顿时大惊失色,整个人立时化为残影,同样疾步赶来。

可他之前刻意站到了十丈之外,距离太远,此时再想靠近,已是为时太晚。李世民的马槊,就如穿云飞燕一般的轻灵,在半途中只一个微妙的转折,就避开了王子凯的截击,将此人的肩胛骨一槊洞穿。随后那巨大的力量,又使王子凯的整个左肩爆碎开来,发出一声轰然巨震。

第六十八章 惊人之技

当王子凯嘶声痛护之时,这擂台之外,都是寂静的可怕。所有人哑然无言,定定的看着台上这一幕。

而那位负责裁判的六品都尉,也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李世民,目中既有震惊,也有着忌惮。

而等到王子凯力不能支,跪倒在地的时候,周围的校场才蓦然间发出‘轰’的一声,噪杂之音四起。

“不是吧?这家伙,这个李世民居然赢了?”

“三合,仅仅三个回合!好快——”

“厉害!此人不简单,气势凶猛绝于王子凯,可其槊法,更在后者之上。”

“这个家伙,谁说他不学无术的?有这样的能耐,战场上可为百人敌!”

“已经是五品了吧?我看他刚才用了内元,只是份量极小,不太明显。”

此时人群中的苏儇与扬积善,也不禁神色愕然的面面相觑了一眼,脸色也都略显苍白。

而在御台之上,那虞世基的眼中,亦现出讶异之色:“只三个回合而已?看来唐国公的这位次子,倒真有几分真本事,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萧瑀微凝着眼:“以弱胜强,三合而定,此子不俗!”

“奈何心肠毒辣!”

苏威则神色不悦:“都是同袍,何必下如此重手?可见此子豺狼之性。”

萧后也柳眉微蹙,不过她却并未第一时间就下定论,转而询问董纯:“董将军以为如何?”

“此子留有许多余力,槊法以至举重若轻之境,一身内元,也用不到十分之一。”

当董纯这句道出,这台上的诸人,就不禁再次吃了一惊,注目看着这位。内元只用一成,这岂非是说这李世民,已经到了四品境界?

而苏威的双目更是一阵凝然:“也就是说,此人确有留手的余地。”

“不能这么说,二人用的都是以命搏命之招,枪出无回,稍有半点退让之念,就可能导致此战结局大不相同。只能说这李世民有着更多胜算,更为从容。而且最后——”

董纯的语声一顿,若有所思:“最后李世民那一枪,有些奇怪,董某不能轻下定论。不过左武卫将军已经赶去,我等可静候结果。”

※ ※ ※ ※

当左武卫将军裴仁基踏上擂台之刻,他心中怒火也已攀升到极致。今日是他第一次主持禁军小阅,皇后与越王两位殿下,也御驾亲临。可他却在这二位面前,出了这样的差错,岂不使人生恼?

王子凯被李世民轰碎肩胛骨一事,可大可小。如若御台上的两位殿下不在意,此事便可一笑而过。可如皇后不悦,台上诸公也看他裴仁基不顺眼,随意诋毁几句,那么他裴仁基难免要被远在辽东的天子下旨训斥。

如只是训斥一番还好,怕的是天子认为他裴仁基才具平平,不过如此,就连主持监督一场禁军小阅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办妥。

所以他御空到来之后,直接就散开那超品阶位的内元,凌压着此间,冷冽的神念,则仿佛山一般向李世民,还有台上的那名都尉,碾压过去。

前者固然是罪魁祸首,可后者身为裁判,不能阻止李世民伤人,也是可恶无能之至!

“擂台之上,点到为止,你难道不知规矩。你与他俱为备身府禁军同袍,为何下手如此狠毒?”

裴仁基不但眼神冷冽,语声也如从万古不化的寒渊中渗出,冻人骨髓。

他知李世民,乃是唐国府的嫡次子。可如此子,这次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他绝不会顾忌什么武功李氏。

李世民亦是背上冷汗,如果说那王子凯给他的压力,只是‘针刺’眉心。那么这位朝中的柱石大将,给他的感觉,却仿佛是天倾。就好似整片天地,都在向他塌陷。

不过他却不愿就此臣服,依旧强撑着身躯,哪怕是一身骨骼,在‘咔咔’的作响,仿佛随时散架,也不愿认输。

面色则是从容不迫的抱拳一礼:“回禀裴将军,不是末将不愿手下留情,而是无法留力。”

裴仁基却眼露哂然之意,别人看不出李世民的根底,他这个超品强者,又如何能不清楚?

李世民之前未出手时,他还判断出此子的虚实。可当李世民与王子凯交手之后,此子的内元修为,就再瞒不过他与董纯这样的人物。

不过他却并未第一时间发作,只目光更为凝冷,手按长须:“无法留手?那又是何缘故啊?”

“不知因何缘故,末将这尊战甲的足部零件损毁,在争斗之时退后不能,还请将军明鉴!”

李世民依旧镇定自若的答着,同时将身上这尊墨甲退下,奉至裴仁基的面前:“将军如果不信,可以亲自验看。”

此时台下的那位绿袍文官,已是脸如土色,满眼都是愤恨与慌张之意。

裴仁基则半信半疑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李世民捧在胸前的这尊尉级墨甲,仅仅片刻,他就双目微睁,凌厉如刀般的视线,转向了台下:“我禁军小阅的甲具,你居然也敢动手脚,真好大的狗胆!来人,速速给我将此人拿下,脱出校场,先打三十军棍!”

人群中瞬时就有数位左武卫的将士走出,如狼似虎般的将那绿袍文士按到在地。也在此人哀嚎声中,无情的将之拖走。

裴仁基随后又眼神复杂的,再次看了李世民一眼。虽说后者,已经拿出了合情合理的缘由,可他绝不会天真的以为,此子真是如此无辜。

他刚才已看出这甲内,那膝部关节的零件,固然被动过了些手脚,可如是正常使用,后果不会这么严重。

应是二人争斗之时,此子刻意加大了力量,将之强行震裂——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此事,同为关西贵胄,裴李二家本就没有什么恩怨,何况此子错不在先,自己又何必深究?

且以今日李世民展露出的心性与才能,日后多半前程无量。这样的人物,即便不去刻意结好,也勿需得罪。

思及此处,裴仁基便一拂袍袖:“此事本将,自会查个究竟,给你一个交代!”

此时他又微微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接下来的几场实战,你可不用上场,本将判你合格!”

他担心的是这家伙,之后又在擂台上闹出什么事端,让他脸面难看。且以李世民四品的修为,远超同侪的槊法,在这左右备身府的千牛备身以下,根本就没有对手。此子跻身于内,就好似让老虎与绵羊比斗,毫无意义。

之后裴仁基也直接御空而起,从这擂台离去。对于那伤重倒地的王子凯,这位根本就有半点理会之意。

李世民同样看都未看那王子凯一眼,在后者欲择人而噬的目光中,脸色漠然的从走下擂台。

他这一次,虽在最后关头偏开了枪势,却也将王子凯的右臂,彻底废掉。而以此人的结怨无数,在没有武力傍身之后,下场可想而知。

故而这王子凯,对他再怎么愤恨仇视,都已伤不到他分毫,此人已不足为虑!

※ ※ ※ ※

“也就是说,不是这李世民不悯同袍,而是墨甲被人动了手脚?”

半刻时间之后,擂台之上的萧后,若有所思:“是何人如此胆大?”

下方的苏威,脸色更显阴沉。

而半跪在皇后与越王身前的裴仁基,则是神色惭愧的微一俯首:“李世民在最后关头偏开槊尖,已是不易,谈不上是不悯同袍。至于幕后的主使,恕臣无能,仍不知详细。不过有请殿下给我三日时限,臣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说到这里,他又痛心疾首道:“今日都是臣无能,御下不严,疏忽大意,才滋生今次事端。”

“裴卿无需如此自责,本宫已查问过了,刚才被拿下的那名录事,是从兵部抽调,与卿何干?御下不严这四字,是谈不上的。”

那萧后微微一笑:“不过此事,倒确需查个清楚明白。可这三日时限,并无必要。裴爱卿可报备给御史台,让他们接手便是。”

裴仁基顿时长舒了口气,再次感激滴零地朝着皇后萧氏一拜,

而就在此间诸多重臣,都神色各异之时,御台一角的一位的起居舍人,正手持纸笔,若有所思的看着萧后与越王杨桐。

后二者仍在眺望着那处擂台,越王杨侗眼中正熠熠生辉,而萧后则是微笑之余,眼中闪现欣赏之意。

同一时间,在这座校场的另一个角落,那位银甲少年则是将一张脸,皱的如苦瓜也似:“这还真是,真是小瞧了这几位。”

他既小看了苏儇与扬积善,也同样小视了李世民。

前二者收买了王子凯不算,居然还在墨甲上打主意,真是奇蠢无比!后者则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后御前,动手伤人。

此时他已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听柴绍的安排,换一个裁判的。若能如此,他的父亲也不会这般被动。

而与之前相反的是,那马三宝的神色却已轻松了下来。这位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人群中的李世民,心想自家公子的未来小舅,果是一位不凡人物。

第六十九章 萧后之赏

待日落西山,小阅结束之后,崇文阁左卫的将士,都兴高采烈的从校场中离开。

在李世民之下,左卫的所有人,都很轻松的通过考核。毕竟都是几年前,天子从诸卫府中挑选出的精锐,又没到年衰力弱的年纪,这些禁军将士,在个人战技上,还是很靠谱的。

而作为被抽取到的十二旅中,唯一演练完所有战阵的一部,萧后更是在小阅之后颁下重赏。左卫的二百二十多人,每人都领取到了五十贯的银钱。

李世民身为崇文阁左卫的虞候,更是独得了五千贯,并且叙功二阶。奖赏之重,骇人听闻。前者也就罢了,这点赏钱,还不够他买几个零件。可后者却引发周围无数同僚的眼红,这意味着他现在只需再得二阶功勋,就可得授千牛备身,或者外放,都授一上郡鹰扬郎将职。

甚至他哪怕日后再无功勋,只是正常的以资历迁转,也只需等待四年时间。而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是十八岁而已。

李世民自己也颇觉意外,他奉父命入宫中当职,本来是抱着混日子的打算。可如今看来,自己在禁军中的前景,似乎是一片光明。

不过就在他们走出禁中之时,那樊世兴却忽然疾走数步,来到李世民身前一拜。

“属下斗胆,愿请虞候,将属下收为部曲!”

崇文阁左卫的将士闻言,顿时都诧异的回望。尤其是同为队率的张不周与宇文承光,既惊奇又意外,可随后二人的眼中,都眼现佩服之意。

李世民也是微微一楞,眼现错愕之色:“要做我的部曲?樊队率你为何有这样的念头。”

需知世阀的部曲家将,看似威风,且都待遇不低,可其本质还是家奴。怎及得现在的樊世兴,身为禁军队率,前程广大?

尤其今日的校场小阅之后,樊世兴也叙功一阶。此时只需寻得力之人稍加提拔,就可在外军中晋升校尉。

“属下自幼好武,却至今都未得名师。这一身武艺,都是从洛阳各处武馆学来,在真正高手的眼中,不堪一击。属下每每为此懊恼遗憾,又苦无门路。”

樊世兴未加思索的解释,剖明心胸:“之前的王子凯,属下固然恨之入骨,可其实心内,也视他为榜样。寒门出身,却能在二十五岁前踏足四品,这是许多世家子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可今日他与虞候较技,却只三合而败。”

李世民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想要我教导你习武?”

“正是!”

樊世兴精神一振,低伏着身躯,在李世民的面前重重一拜:“属下知道规矩,世族之法不可轻授予人。所以属下,也早有了做人部曲家将的打算。只是明主难寻,属下虽心慕武道,可也不愿将这大好身躯,托付给无能之辈。只有虞候,能让属下心折。”

李世民却一阵迟疑,他能看出这家伙,确实真心实意。也知这樊世兴的根骨极佳,甚至不逊于他的弟弟李玄霸与李道玄,可惜此人未得上等传承,耽误了最佳的练武时机。

可哪怕以现在樊世兴的根基资质,也很是不俗。只需为其寻一门合适功法,再请一明师稍加*,日后此人也仍有很大希望,进阶王级,甚至冲击超品。

问题是他现在并没有招收部曲家将的打算。等他异日调职边军,出战边塞,怎么也得十八岁,气力长成以后。现在就招收部曲,似乎太早了些。

可李世民却又颇爱这樊世兴之材,这种等级的资质根骨,自己日后只怕很难遇到了。后者那恳切的语气,近乎哀求的神色,也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是他性情早熟沉稳,并不愿就这么草率的答应。

“你且起来,这件事,且容我思量一二再说。总之三日之内,一定给你答复。”

※ ※ ※ ※

当天傍晚,起居舍人虞世南将他记录的起居录,递送给了史馆之后,就也走出了皇宫,骑着他那匹俊秀异常的血龙驹,优哉游哉地回家。

而此时周围经过的禁军将士,无不眼热异常的看着他身下这匹坐骑。尤其以董纯与裴仁基为最,二人目中几乎透出了火焰,灼热到仿佛那将这一人一马融化。

血龙驹乃异域骑马,最初是由汉使张骞出使西域时引进,不出数年,就在中原名声大噪。此刻不但能日行千里,更可驮负数千斤重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纵横奔驰半个时辰而不愁气力枯竭。

可惜中原之地,一直未能得血龙驹的种马,使得朝中重将欲求一匹而不可得。

所以这些禁军将领,都是艳羡异常,似血龙驹这等神马,却被骑在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文官胯下,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没奈何,这位的兄长虞世基,是内史侍郎,也是当朝五贵之首,受当朝天子器重,专典机密,参掌朝政,有专断之权。如今声势煊赫盛,直追昔年的楚国公杨素。

换成旁人,他们早就使尽手段去强取豪夺。可换成这位,诸人即便眼热,也毫无办法。

虞世南则对这些人的目光,毫不在意。他沿途路过西市街铺,顺手买了几个葱油麻饼,先是自己吃上一个,剩下三个揣入行囊,准备带回去给娇妻。

此时他兄长虞世基,虽是权倾朝野,可虞世南却依旧住在北市边缘敦厚坊,安于清贫。

而等到他返回府邸,准备把娇妻爱吃的葱油麻饼掏出时,却发现妻子坐在案后,没精打采地缝制衣裳,尤其是那张清秀小脸快皱成一团疙瘩,神色不豫。

“阿素,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愁眉苦脸?”

虞世南不禁微微一皱,忙将随身的书袋交给仆从,坐到了少女的身旁。

这是他现任的妻子,司隶大夫薛道衡的孙女薛素。

他中年丧妻,娶薛素为续弦。因心念妻子如花娇龄,跟了自己这个半百老头,所以虞世南对这个新婚妻子,疼爱非常。

加上二人又新婚不久,本就是如胶似漆之际。

“郎君回来了?”

薛素见丈夫归来,当即就将手中针线放下,接过了侍女递上来的布巾,为虞世南擦了擦手,随后又揽袖给他倒了一杯茶,之后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并没什么大事,只是为我那闺密观音婢操些闲心罢了,。”

“观音婢?高大人那位外甥女?”虞世南的眼中,透出了然之色:“是为婚娶之事吧?”

“可不是么?”薛素叹了一口气:“她的父亲从小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偏偏是看走了眼。此人少年了了,还曾得故楚国公赞誉。可长成之后,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品性败坏,名声狼藉。我今日听闻,那纨绔似乎又惹是生非,被人忌恨上了。听说今日宫中小阅,有几位贵胄公子,要联手对付此人,也不知这家伙,现在如何了。”

虞世南闻言后眉头微挑,心中已经有了些奇异的预感:“你也知今日宫中小阅?你说的这个纨绔,是那哪家子弟?”

薛素稍稍嗔了他一眼,满心忧愁道:“你不认得的,此人是李家二郎李世民,唐国公府的嫡次子。”

哪知她话音刚落,虞世南就忍不住将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薛素一怔,忙从袖口掏出手帕给夫君擦拭:“你这是怎的了?怎么喝茶都会呛住。”

虞世南费了好大精神才缓过劲来,边笑着擦嘴边道:“没事,没事,你说这李世民不学无术,名声狼藉?”

“我仔细打听过的,世人都这么说。”

薛素并未注意丈夫的神色:“甚至还有传言,此人幼年阴嫉其弟天资聪颖,将他的三弟推入河中。”

“老夫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三人成虎,道听途说。”

虞世南微一摇头:“你那姐妹的事情,素儿就别去管了,那未必不是她的福分。”

“为何?”薛素错愕的看了虞世南一眼,“你在胡说什么呢?”

虞世南微微一叹:“李二郎此人心性狠辣,推弟入河一事,或有几分可能。可他既不是你口中纨绔,也非是不学无术。明明是一个深藏不露,龙章凤姿之才,怎就被你们说如此不堪?”

薛素闻言眼眸微瞪,满眼的不信:“夫君你与我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吧?我听说这李世民,从小被唐国公厌弃,武道也是走了歪路,自暴自弃已久,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出息?”

“怎么不是一人?李家二郎,小名毗卢遮的不是么?阿素,这既是传言,就不可尽信。我倒是觉得,李二郎年纪轻轻,就有了这样的名声,颇为可疑。多半是他年少不知收敛,遭人嫉恨了。”

虞世南不以为然,一阵摇头:“你是不知的,今日他在宫中小阅,不但在军阵演练中,拔得头筹。今日更力敌四品,三合而胜,技惊四座!别说是那些将士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朝中勋贵…乃至皇后和皇孙二人,对他都是赞誉有加!”

“竟有此事?”

薛素神色狐疑,神色狐疑:“果真如此?”

第七十章 抱有偏见

“我还能骗你?这是我亲眼所见。”

虞世南苦笑着解释,可随后就见薛素,那满怀好奇的眼神。他神色无奈,可最终还是将今日校比之事,详叙了一番。

当薛素听得李世民驭下兵士演练军阵,为禁军诸部之首时,就已吃惊不已,再听到之后此人,又在擂台之上力挫四品强敌王子凯,更是讶然失色。

可究竟非是亲眼所见,她虽觉震撼,可内心还是半信半疑。

“可这就更不该了,似这种凶狠手辣之徒,绝非是观音婢妹妹的良配!”薛素垂眸嘀咕道。

李世民能在校比之时,直接废了对方一只胳膊,可见其心性之凉薄狠辣。

虞世南摇头不已,心想自己妻子对那李世民成见颇深,一时半会,是扭转不过来的。

“此事你也别太操心了,观音婢嫁给李世民,应是上佳之选,我料此子,迟早非池中之物。十年之内,必定能飞黄腾达,直步青云,”

观之今日皇后与皇孙的欣赏之意,他就知此时李世民,已是破囊之锥,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可薛素依然不虞,娇嗔地瞪了虞世南一眼,不以为意,“就算如你所说,他再厉害,将来能当个边军大将。可这前程,哪能跟韩王殿下相比?”

虞世南不禁牙疼地望着妻子:“这如何比得?我记得韩王殿下,已经有王妃了吧?嫁过去给人做妾么?即便王妃身体不佳,日后她也只是个继室——”

他说到这里,才发觉言语不妥,顿时哑然。

可薛素也沉下了脸:“继室怎么了,我不也是一个继室?”

说完这句,她就见虞世南一脸的愧意。

薛素见状,顿时神色一慌,主动握住了虞世南的手:“夫君无需如此,素儿是心甘情愿。”

可虞世南,却依然无法释怀。这桩婚事,他原本想都未想过。薛素才名在外,又是花季妙龄,无论配京城哪个世家子都绰绰有余,却偏偏甘于嫁给他一个半百的老头子做继室,虞世南每当思及,都觉心中愧疚不已。

当初薛家跟他提这门婚事时,他都快惊掉了下巴。最初他还以为兄长仗着权势,威压薛氏。可仔细打探缘由之后,才知是人家小女孩,仰慕他的书法与文学,执意如此,并且非他不嫁。

当得知详情后,虞世南却不禁心惶惶然。他与薛家以文学相交,对已故司隶大夫薛道衡的文才与品德推崇备至,薛道衡也视他为知己,两厢来往甚密。

那个时候,薛素经常出入她祖父的书房,故而他与薛素也常有见面,只是他只当这个小丫头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颇有才情,却不知少女,对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情思。

最初虞世南是拒绝的,可那时天子,对薛道衡的后人穷究不放。自己为援手薛家,只能应下了这门婚事,以求兄长虞世基援手,在天子面前为薛家转圜开脱。

按说此事,他是问心无愧。可每当都思及待他如弟子般的薛道衡,再看眼前这才刚满二八年华的少女,又岂是‘无愧’二字,就能使他心境平服?

思及此处,虞世南微微一叹,随后就又见薛素正眼眸通红,紧紧的注目着他:“夫君,你可是后悔娶素儿了?”

虞世南顿时凝噎,忙苦笑着安慰:“怎么可能?能取得素儿为妻,是何等的幸事?所以我日常都为此不安,总觉是做梦一般,就是委屈了你。”

薛素这才破涕为笑:“夫君多虑,在素儿眼中,夫君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不是夫君配不上素儿,而是素儿配不上夫君呢。”

虞世南听在耳中,却不禁一阵尴尬,老脸通红,他当即起身:“怎么就这么不知羞?你且歇着,我去书房处理公务!”

说完之句,他便逃也似的离去。而薛素则是噗嗤一笑,那湛湛的眼眸里,情丝满满。

※ ※ ※ ※

李世民在返回唐国公府的途中,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状态。

旁边陪同的马三宝,也是保持着沉默,不发一言。之前樊世兴跪拜的一幕,他亦看在了眼中,所以对李世民此刻的心思,大约能猜到几分。

而等到他将李世民,送到唐国公府门口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在想,那位樊队率,自求为部曲一事?”

李世民闻言苦笑:“正是为此,一直犹豫未决。”

他忽然心中微动,转头回望:“三宝你觉得了?我该不该将这樊世兴收下?”

他想马三宝既然主动提起此事,想必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公子您该知道的,在下出身寒门。”

马三宝性情爽快,直言不讳:“而自秦汉以来,寒门子弟无论习武练武,都是难如登天。如今虽有先帝恩典,编纂大隋武典,供寒家子弟习之。可武典的原本,却存于国子寺中,能够有幸一观的,少而又少。能够凭借这武典摹本,真正能学有所成者,更是万中无一。”

李世民凝神静听,眼中现着深思之色。

他对马三宝说的话,大致是认可的。寒门子弟习武,的确艰难。

所谓文以载道,需知这世间,无论是武道功法,还是佛道两家的经文符箓,其‘真意’都非是普通的纸张与竹简能够承载,那会摧毁纸张与竹简本身。

便连儒门的经典也不例外,情况只比佛道两家,稍好一些而已。

所以先帝虽编纂了大隋武典,公示天下,可寒门子弟要想凭借一本未含武道真意的武典摹本,就想学有所成,确是困难重重。

——要想真正习得高深武道,要么需有名师教导,要么是拥有含蕴真意的功决秘典,要么则是悟性高绝,能够自行领会武道至理。

所以自秦汉以来,都是世卿世族掌握天下。

“所以三宝对那位樊队率的处境,是感同深受。昔年三宝如非是拜入柴府为部曲,又受主人赏识,赐下功法修行,如今也不过是个区区五品。日后终此生,都难在武道上有所成就。而如今这位樊队率的前程,都在公子一念之间。”

不过马三宝随后,又语声一转:“不过公子要收录部曲,自然还是需以人品德行为第一优先。我不知这位樊队率的为人如何,所以不敢妄言。如若德行不佳,那么这位天资再好又如何,只是一个白眼狼而已。”

李世民不禁微微颔首:“多谢了,听你这一席话,我受益匪浅。”

马三宝所说,确都是中肯之言,让他有了决定。

至于那樊世兴的人品——此人毛病诸多,不过大致还是好的。有些心机,但不狡黠;智略稍有欠缺,却足够努力;武艺不精,却勇猛敢战。

最让人不可忍受的,也就只是贪财好货一条,可以后也不是没法纠正过来。

“只是一时同病相怜,心生感触而已。三宝还得多谢公子,能听我唠叨。”

马三宝随后又朝着李世民抱拳一礼:“王子凯之事已经了结,公子这边估计再无需三宝护送,明日三宝就不来贵府了。”

“本就是嗣昌(柴绍字)哥担心太过。”

李世民语含无奈,随意的挥了挥手:“你回去之后,代我谢过他。说是回头有空,我请他喝酒!”

马三宝抱了抱拳,当即打马离去。可就在他策马奔出三十丈之后,却忽然神色微动,往身下马鞍的后方摸了过去。随后片刻,他就从鞍桥下的缝隙内,取出了一张银票。

银票面额不大,只有千两而已,可关键是,他根本没注意这东西,是何时被塞入到自己的马鞍下面。

马三宝当即回头,往后方望去,却见李世民早就进了门。他不禁摇头失笑,这位李家二郎,确是一个使人心折的人物,也深藏不漏。

观其一身能为,绝非是四品能够局限——

而此时的李世民,正直趋府内中堂。今日小阅结束的时间较早,他还能赶得上晚餐。

不过当他走入到中堂旁的偏厅,却发现他的父亲李渊,还有几个兄弟,都向他投以怪异的视线。就连他的母亲窦氏,也是似笑非笑的神色。

李世民略一思忖,就知缘由,多半是今日小阅中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家人得知。

他却只当不知道,洗了手之后,就在饭桌旁坐下来大吃大嚼。

最终还是李元吉,最先沉不住气:“听说今日小阅比武,你出手把那个王子凯给废了?”

李世民闻言,当即眉头一挑:“你听谁说的?只是一时失手而已。”

他说话时,又斜目看了李渊一眼,果见后者的眉眼间正怒意隐蕴,不过李世民,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有人在墨甲上动了手脚,最后没能留手。这也是我的不对,早知如此,就不该用六合神槊。”

“嘁!”

李元吉当即就一声嗤笑:“人废了就废了,这时候还装什么大尾巴狼?你要不是诚心如此,怎会刚好打碎他的肩胛?你刺哪里不好?不过你这次,勉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我听说宫里面的那些世家子,都在拍手称快。”

“…….”李世民。

第七十一章 揽兵得将

“胡言乱语!”

李世民一声冷哼,面色沉重严肃:“你听谁胡说八道?我与王子凯是禁军同袍,彼此间视如手足心腹,患难与共,福祸相依,岂能有相残之念?今日王虞候之伤,是有小人作祟,这也是左武卫将军证实过的,容不得他人造谣污蔑。还有,王子凯手臂伤残,这是何等惨痛之事,三弟你怎还有心思幸灾乐祸?”

听得此言,李渊夫妇不禁面面相觑,而李建成看向他二弟的目光,也略显复杂。

李元霸则是一脸的佩服,心想他二哥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你看这家伙自始至终都没脸红过,理直气壮。

他可是知道,原本在李世民回归之前,他们的父亲可是积了一肚子怒火的,就等着二哥回来后发作。

可如今李世民回来了,却是堵得李渊开口不能。

至于李元吉,则是一副便秘般的表情,眼神难以置信。

而等到晚宴散去,唐国府的众仆人,开始收拾碗筷时,李渊却依旧坐于原地,陷入凝思。

旁边窦氏见状,不禁一笑:“在发什么呆?难道为了毗卢遮?”

“还能为谁?”

李渊头疼的抚着额角:“这个家伙,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他随后就又语声一顿,面色犹疑:“夫人,你说我现在,再给他寻一名师,是否还来得及。”

“已经晚了吧?毗卢遮他年已十四,且内元已生。”

窦氏微一摇头:“其实夫君你勿需太担心,以毗卢遮的天资,未必就修不成五轮神奇诀。便是我那哑仆,也说毗卢遮日后,未必无望神阶。”

“未必无望神阶?”

李渊不以为意,心想毗卢遮他今生能够进入二品就已不错,神阶什么的,哪里敢去想?

这哑仆之言,多半只是安慰而已。

不过此时,他对这次子却又生出别样的希望:“夫人,我有意让毗卢遮从他文弃武,你觉如何?”

窦氏莞尔一笑,心想他们这儿子,倒确有这方面的天赋。

※ ※ ※ ※

李世民次日回到了宫城,就听到了一个‘噩耗’。今日清晨,有人在洛河的河面上,发现了王子凯的浮尸。

他对次既觉吃惊,又不感意外。只因这王子凯结下的仇家,实在太多。

之前这位战力强悍,又前程无量,自然是无人敢惹。可现在被他废去一臂之后,王子凯不但实力大损,在禁军中再无立足之地。那些被王子凯得罪之人,又岂能不趁机下手?

可李世民虽知缘由,可当听闻这消息之后,脸色却还是很难看。

“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与李世民一同进宫的长孙无忌,似察觉到他的心绪,不禁眼神奇怪的看过来:“为王子凯这样的人渣,真没必要。你可以问问我们左右备身府的同袍,这些年来,毁在他手里的人,究竟有多少?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他落到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李世民摇头:“无忌哥说笑了,如今交代在我手上的人命,少说也有三五十条。难道我得为他们,一个个去后悔?多一个王子凯,算不得什么。且昨日擂台上,我如不出全力,被废掉的就是我,这有什么好愧疚的?”

昨日他的墨甲残损,退后不能,如不及早解决战斗,那么这一战,输的就是他李世民。自己顶多是最后那一槊,没有完全偏开王子凯的要害。

可那时他怒火攻心,能够收敛住杀心就已不易。且论语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自己当时如还留手,让王子凯全身而退,只怕人人都认为他李世民仁善可欺!

长孙无忌闻言,也为之释然,他这未来妹夫,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角色。

“那又是因何缘故?你刚才看起来神色不对。”

“问题是这王子凯死的时机太巧了,难免有人会联想到我身上。”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面色不爽:“如果再有人推波助澜,造谣生非,一个睚眦必报的名声,怕是免不了。”

他现在虽是虱多不痒的状态,可终究还是恶心。

“原来如此!”

长孙无忌神色微肃,心想着确有极大可能,以扬积善与苏儇二人的尿性,绝不会放过这个让李世民难受的机会。

他略一思忖,就又笑道:“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吧,保证这次的火,烧不到毗卢遮你身上。”

说完这句之后,他就挥了挥手,在进入宫城之前,就与李世民分开。今日还有一场小阅,不过这次却轮到他麾下的崇文阁右卫。

李世民进入宫城之后,也在第一时间安排麾下的右队,接手崇文阁西院的防务。其实具体的接防事宜,早在几天前就已安排好。李世民只需去西院视察一番,看看有无疏漏。

而在这之后,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处理——正是昨日樊世兴,自请为部曲的请求。后者自李世民入宫之后,这位就在眼巴巴的望着他。可他终究还是记得李世民的三日之约,不敢再做滋扰。

等到李世民将他唤到身前时,樊世兴是既欢喜,又忐忑。

“我可以教你一些武道的基础——”

李世民话未说完,那樊世兴就已欣喜万分的拜倒在地:“属下稍后就辞职出宫,自唐国公府报备。”

“听我把话说完。”

李世民摇了摇头:“所谓法不可轻传,我李家的家将,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三个月内,我可以先指点你一些修行之法,可你樊世兴日后,究竟能不能修得我武功李家的高深法门,还得看你自己,所以你别高兴得太早。”

“三个月吗?”

樊世兴显然不是蠢笨之人,他略一思忖,就已知李世民的用意。这三个月时间,多半为考察他的人品心性。

且既然是说出了‘家将’与‘高深法门’,那么可想而知,李世民要传给他的,绝不是什么低钱的武学。

若是如此,那么这三个月的考察期,只短不多。

而当他思念至此,当即又感激的,朝着的李世民一拜:“世兴谢虞候厚爱!”

李世民见状,也是欣慰一笑。一个聪明的部属,可以让他省心许多。而他随后,就毫不客气的吩咐:“我之前观你步伐不稳,今日开始先站马步,一日一个时辰,坚持三月,不可怠懈。”

其实用不到一个时辰,一半时间足矣,可他既然要考核这樊世兴的心性,那么吃亏耐劳与耐心一项,自然也在其中,

一个时辰,也是恰到好处,再多练的话,就要伤身了。

樊世兴则闻言微愣,他自忖自己马步还是扎实的。身为武人,又岂能不知道下盘的重要性。所以他幼年时代,在这方面是狠下过一番功夫的。

可既然对他这么说的,是三枪击败王子凯的虞候大人,那就一定是他的下盘真出了问题。所以樊世兴完全没有抗辩的打算,老老实实的来到东院的某处墙角,站起了马步。

可李世民看了一眼之后,不由抚额,他算是知道这家伙,下盘不稳的缘由了。于是他又叹息着,来到樊世兴的面前:“这是谁给你打的基础?你之前拜的那几个武馆,钱没使到位吧?”

樊世兴初时不明其意,半晌之后才回过味,顿时脸色:“公子的意思是,那些武师在坑我?”

被李世民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最初他家中贫困,的确没在筑基的武馆里面,使过多少银钱。

后来几家武馆,也都各有缘由,与他有着龃龉。尤其是在他气力壮实,在家乡有了众多伙伴,开始傲啸乡里之后,当时都是强逼着那几个武馆教他学武。

“确实没认真教。”

李世民不禁摇头,心想樊世兴能够将自己一身筋骨气力,瞎练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说明这家伙的资质根骨,的确是了得,也确有恒心。

“把大腿再压低半寸,双腿打开。也不要死站着,这累不累?看过马跑吗?要学马一样的动作。整条脊椎骨,也要动起来,”

李世民纠正了半天,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幸在这家伙并不蠢笨,且足够努力,只需能够坚持下去,还有调整回来的机会。

不过预期的三个月,可能要稍作延长。

也就在他开始琢磨着,该如何才能更好*这樊世兴的时候,却见那院门处,独孤承正领着一大批属员,浩浩荡荡的走入了进来。

李世民见了之后,颇觉奇怪。早在昨天傍晚的时候,独孤承就已经在私下里谢过了他。萧后颁下的赏赐,也早已吩咐。

那么他这领头上司,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有好事情。”

独孤承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十日后,皇后殿下打算去白马寺供奉祈愿,求祝陛下得胜而归。”

李世民微一蹙眉,心想这与他们他们崇文阁左卫有关系么?难道说——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独孤承说道:“这次皇后让我安排随行侍卫的时候,可是特意点了你们崇文阁左卫的名,说是你们战阵精良,精锐冠于宫中,要我把你们左卫的人一起带去。”

第七十二章 简在后心

“这次皇后让我安排随行侍卫的时候,可是特意点了你们崇文阁左卫的名,说是你们战阵精良,精锐冠于宫中,要我把你们左卫的人一起带去。”

听完此言,李世民却不觉欢喜,反觉麻烦。

白马寺是东汉永平十一年建成,汉明帝因梦兆命大臣前往身毒,求取高僧与佛经,又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

而为纪念两位高僧不远万里,以白马驮来经文,汉明帝将这僧院取名“白马寺”,而“寺”字,则是源于“鸿胪寺”之“寺”字,

从此白马寺,成为中土佛门的的“祖庭”与“释源”,寺字也被佛门僧院沿用。

可问题是,当时的白马寺,是在两汉的旧洛阳城,早已荒废。尤其在北周北齐并立之时,关中一带,已被两家的百万大军完全打残。所以在先帝代周之后,又另选城址营建洛阳。

所以这白马寺,离现在的洛阳城远着呢,至少一日才可来回。而皇室出行,更是繁琐无比。要往返一次白马寺,至少也得五六天时间。

有这五六天,他做什么不好?

李世民暗暗苦笑之余,却毫不犹豫的俯身一拜:“属下领命!”

他心中虽雅不情愿,可既然当了这份差,就该尽责尽忠。陪同护卫皇后的御驾,也是他的职守之一,不能因自己嫌烦,就想避而远之。

何况他现在,也没有推拒的能力与余地。

独孤承见状,则是欣慰一笑,语气热络的握住了李世民的臂膀:“毗卢遮你这次,确是得了皇后殿下的青眼,日后怕是前程似锦。不过接下来,却更需好生当差,不要让殿下失望才是。”

李世民却不禁一楞,一阵惊奇,他还是头一次,见独孤承对他如此亲热。

需知他这位远方亲戚,哪怕是在昨日,他的崇文阁左卫大放光彩之后,也都是极其矜持,始终端着上司架子的。

可他随后猜到了缘由,释然一笑:“属下定当谨记直斋大人教诲!”

“叫什么大人?”

独孤承神色怫然不悦,重重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直接唤我表兄,或者承哥便是。你我之间,无需在乎这些官场礼仪。”

而此时他神色,又略显犹疑,似欲言又止,正当李世民万分不解时,独孤承才终于开口:“我今晨听说那个王子凯,已经浮尸于洛河之上——”

李世民瞬时就明白了缘由,不禁剑眉紧皱,直言不讳:“此事与我无关!我李世民真想要报复,还不屑于用这等样的浅薄伎俩。”

这杀人的手法,实在过于简陋粗糙,让他不忍直视。他如欲取王子凯的性命,不但无需脏了自己的手,更不会让人联想到自己身上。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独孤承连忙点头,可神色却是半信半疑:“毗卢遮你的人品,我自是信的过。只是,毗卢遮你日后若还想在军中一展抱负,走得更远些。那么以后你无论做人做事,都需留些余地,收敛一下性情才好。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又有句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有些极端的手段,能不用则不用,将对手逼到绝地,对你有何好处?此外与你同事之人,也难免惶恐。这是表兄我的肺腑之言,望你也能铭记于心——”

李世民哭笑不得,却又知独孤承待他,确有几分真心。而此时这位说的,不但是发自肺腑,更为金玉良言。

可他心内却有不免恶心异常,尽管早料到了会有人将王子凯的死,联想到他身上。可真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挺让人烦心的。

好不容易将独孤承与其一众随从送走,李世民就看着那门口一阵怔怔发呆。

他没忘了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是苏儇与扬积善。如今他李世民沾了一身骚,又岂能让这两人置身事外,自在逍遥?

随后他又想起了长孙无忌,在入宫前对他说的那番话。就不知这位表兄,会使用什么样的方法?

而此时在他身后不远,崇文阁左卫的另一位队率张不周,则是眼含敬畏的,看着李世民的背影。

作为在宫中混迹十数年的老人,他对皇后钦点的意义,是再明白不过。他们这位虞候,多半已简在后心了。

而当今天子,虽是严禁后宫干政。可自从元德太子病逝之后,其所生三子就被接到了萧后身边养育。

众所周知的是,天子对这三位皇孙喜爱异常,远胜膝下诸子。未来能够继承大宝的,也必定是这三位皇孙中的一位。

李世民既然能得萧后看重。那么这位日后在三位皇孙的眼中,份量自也非同一般。所以这位备身直斋大人,才会待李世民如此亲热。

这位显然也是如他一般,极看好李世民的前程。

※ ※ ※ ※

当天小阅结束之后,左右备身府依然是丢尽了脸面。这次诸部的成绩,甚至还不如昨天,裴仁基抽取到的十二个旅,依然没有一个能够演练完所有的阵型,使得左备身郎将董纯,再次大发雷霆。

今日成绩最好的就是长孙无忌统领的崇文阁右卫,可也是变化了八个阵型之后,就整体崩溃。

——长孙无忌的部属,毕竟不似左卫般几乎日日操演,这两个月内,总共也才五六次而已。能够做到这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可即便如此,崇文阁右卫的操训成绩,依旧冠绝诸部,再次为右备身府,挣得了一些颜面。

而其余诸部,虽是在昨日得到消息之后,很仓促的临阵磨枪了一番。可其中成绩最好的一旅,也只是完成了四个战阵变化。

于是当天晚上,裴仁基也被左右备身府的将士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众人不敢埋怨天子,只好把怒火,发泄在这位负责主持小阅的左武卫将军身上。

又由于崇文阁右卫的成绩极‘佳’,算是矮子里面拔出的高个。所以这次皇后的白马寺之行,长孙无忌的崇文阁右卫,也在随行之列。

这并非是处于皇后的懿旨,而是董纯的将令。这位朝廷留镇洛阳的大将,昔日与长孙晟有旧,此举也分明是有着提拔之意。

这又是世家子弟,相较于寒门的优势所在。他们的知交故旧满布朝堂,只需稍有些上进之心,就不愁日后的前程。

而就在这之后不久,李世民又听到了一个传闻,说是有人曾经在昨天傍晚,见王子凯跪在御道上,向苏儇与扬积善二人求恳,结果却被后者一脚踢开。而过后不久,王子凯就被人送到洛河旁沉了江。

又据说那位被裴仁基拿下的兵部录事,已经在今天凌晨,在司隶台的牢里面投缳自尽。

这一消息,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宫城。随后就有人猜测,这多半是扬积善与苏儇,为免司隶台的追查牵连,所以提前杀人灭口。这二位公子的心性,未免过于凉薄云云。

李世民半信半疑,找到消息灵通的长孙无忌询问,却只见后者一脸古怪的笑意,

“王子凯去寻过扬积善是真,却并未跪地求情。那位兵部文员,倒是真的死了,死因不明,我也没法打探清楚。”

李世民闻言,却不禁一阵愣神,只觉奇怪不已。心想这就是杀人灭口吧?怎么可能人才进司隶台的诏狱一天就死掉?

这又有何必要?只为这家伙,私自调换自己的墨甲一事么?可以苏扬二家之力,难道还摆不平这区区小事?需要动手杀人?

甚至司隶台与御史台,都不会卖力气去深查。这区区罪名,并不能动摇当朝纳言与礼部尚书的根基,只会将这势大根深的两家得罪,绝非智者所为。

而自从前司隶大夫薛道衡被天子逼死之后,朝中‘三台’早就没有骨头硬的人物了,

便是下旨让司隶御史二台彻查的皇后殿下,只怕也不指望此案,会有什么满意的结果。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放下疑惑。

“那么宫中这些传言,可是无忌哥你的手笔?”

——这不难猜测,有长孙无忌之前说的那句话,加上这位又对王子凯与那位兵部录事的情形了如指掌。李世民很轻易的,就洞察了此事的主谋。

“我在宫中数年,结交了不少人物。”

长孙无忌并未正面回答,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此外还找了宇文士及,这位驸马近日似看那两个家伙不顺眼,一直在寻他们的错处,所以我与他一拍即合。”

他说到这里,又一声唏嘘:“我现在才发觉,一个人要博得好名声不难,可要毁去一个人的名声,却更容易的多。”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李世民对此亦深有感触,微摇着头:“可如非是这两人本身名声狼藉,你这次也没法轻易得逞。”

他昔年则是不知收敛,锋芒毕露,盛气凌人。有太多的人,希望看他的笑话,想看他从高处跌落。所以在流言传播时,很少有人会去辨识那些传闻的真假。

第七十三章 唐府危机

就在李世民,为那名兵部文书的死讯而惊奇之时,在唐国公府的一间书房内,李渊也在为同样的事情雷霆震怒。

“可能查清楚,是何人动的手?”

“小侄去现场看过了,对方的手脚干净,没留下任何可用的线索。”

答话之人,是一位三旬左右,做书生打扮的人物,在书房的一侧正襟危坐,面色凝肃:“关键是我们的手,也伸不到司隶台。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一一排查。可当时司隶台诏狱内,共有七十二名狱卒值班,其中近半人都有可疑之处。真要这么做的话,只怕要等到一两个月后,才能有结果,那时只怕为时已晚。”

李渊闻言,顿时再压抑不住怒火,将手中的茶盏,握成了粉碎!

而那中年书生,不禁苦笑:“都是茂约无能,坏了国公的大事。”

他名叫唐俭,字茂约,乃北齐尚书左仆射唐邕之孙,北朝戎州刺史唐鉴之子。可他虽家世显贵,却因北齐出身,并不受朝廷待见,加上父亲早死,所以至今都未出仕。

幸在其父唐鉴生前与李渊旧,年轻时与李渊一同供职禁卫。此时正以唐国公府主簿的身份,为李渊奔走效力。

“此事怪不得你!”

李渊端坐于书案之后,微一摇头:“谁知事情会这么巧,被我那孽子打草惊蛇?”

他昨日听闻,禁军小阅时有一兵部录事,因在毗卢遮的墨甲上动手脚,被裴仁基拿下,送往司隶台诏狱审讯。可却真没想到,这人会是他与唐俭正在关注的人物。

这位死去的兵部录事,事关岐山县枣庄私藏墨甲一案,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他已经查知,枣庄的那些墨甲,都源于卫尉寺在大兴城的一座武库。两个多月前,在他上任卫尉少卿之初,这里有整整两千二百具战甲,消失的无影无踪。枣庄被查出的制式墨甲,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可这些甲具,究竟是如何从武库走漏出去的,依然是一个迷。

唯一有用的线索,是大兴城那座名为‘太戈仓’的武库,曾经在这批墨甲消失之前,接到过一纸兵部批文。

可问题是那位司库,已经在一个月前病死。同时消失的,还有这一张至关重要的批文。

显而易见,这布局之人,分明是有着栽赃嫁祸之意。

“这也怨不得毗卢遮,他是完全不知情。”

唐俭摇着头,若有所思:“可其实换个角度来思考,这未必不是好事。”

“怎么说?”李渊双眼微凝。

“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且对方也被毗卢遮误打误撞,逼到漏出了冰山一角。”

唐俭凝神答道:“这位兵部录事虽死,却不意味着线索就此断绝。我们没法去查那凶手,可这位的家人,同僚,甚至这位平时走动的朋友等等,却仍有可为之处。他们总不能将这些人,都完全抹去?总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

李渊的这才神色稍霁,也同样陷入深思,

“其实我猜他们,现在多半也很头疼才对。因这次的变故,惹到了不该招惹的家伙。”

“你是说司隶别驾刘灹?”

“不错!”

唐俭冷声一哂:“刘灹此人,深沉阴刻,奸险狡诈,豺狼心性。如今有人在他的地盘杀人灭口,那位岂能无动于衷?我也不信这位天子座前的恶犬,会嗅不到这后面的的气味。”

李渊闻言,不禁失笑:“这么说来,我反该感谢我那孽子?”

“国公您大可奖赏二郎一番。”

唐俭开玩笑的说完,又肃容说道:“此外,能够做到在司隶台诏狱杀人灭口的,本就没几家。我有些怀疑,这幕后之人,是否楚国公府——”

“楚国公杨玄感?”

李渊并不觉唐俭此言荒唐,他只是不解的蹙起了眉头:“这不太可能——如果真是这位,那么对楚国府而言,又有何好处?”

唐俭没有答话,这正是他感觉不解的地方。武功李氏与楚国公府并没什么深仇大恨,可看幕后之人的布局,竟仿佛是要将他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难道就只为李渊,拒绝了杨玄感私吞墨甲的提议?

“杨玄感确有可疑之处!在武功寻些可靠人手,让他们给我盯着楚国公府!”

此时李渊又长吐了一口浊气,走到了窗旁往外眺望:“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那些战甲兵器的下落!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老夫寝食难安!”

他有预感,这批武库失窃的战甲,很可能关系到武功李氏的存亡断续。

※ ※ ※ ※

当夜李世民回府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疾步走出府门的唐俭,唐俭不禁眼现惊喜之色:“这不是唐四郎吗?是何时回东都的?”

“毗卢遮?”

唐俭的眼中,同样现出几分喜意,大步迎了上来:“十天之前就已回京,一直都想寻二郎一叙的,可最近都在忙,总不得闲。”

他虽年长李世民近二十岁,可两人却是相交莫逆。昔日他曾奉李渊之名,前往武功县照看唐国府的产业,所以与李世民熟识,也对这位李家二郎的才学人品佩服有加,倾心结纳。

“忙到连与我见一面都不行?”

李世民错愕不已,用狐疑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唐俭:“究竟什么事,忙到这个地步?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情?”

“一言难尽!”

唐俭一声苦笑,随后就拍了拍李世民的臂膀:“我还有事要办,此处说话也不方便。等到我这边的事告一段落之后,再与二郎详叙!”

说完这句,唐俭就疾步走出府外,跨上了一匹神骏不凡的枣龙马。临走之时,还不忘朝着李世民挥手示意,

李世民则紧蹙着眉同,看着唐俭的身影渐渐远去,之后他又回转过头,望着自己身后的唐国公府,若有所思。他怀疑自家,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甚至是危机,否则这唐俭,不至于劳顿到这个地步。

刚才他就已注意到,自家这好友的眼圈发黑,脚步也略有些虚浮,显是精神疲累已极。

可唐俭是四品的术师,神魄强大,除非是几日几夜都未曾阖眼,何至于如此?

晚宴之时的情形,也验证了李世民的想法。他的父亲李渊,一直都是默然不语,魂不守舍的状态,而母亲窦氏,虽是怡然自得,神采奕奕一如往常,可其眉宇之间,也含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意。

可惜的是,李世民虽猜到家中有事。却无处打探。李渊口风极紧,自然不会向他透露分毫;窦氏为人谨慎练达,更不会向他泄露稍许。至于管家李代,当李世民旁敲侧击的打探之时,这位也是守口如瓶,不漏半点口风。

李世民本将希望寄托在自己好友唐俭身上,可这位说是忙完之后就来寻他,可结果连续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世民也不得不暂时放下这疑问,转顾其他。

自左右备身府定下护驾随的名单之后,他与长孙无忌二人,就陷入到了忙碌状态,不得不为几天之后的白马寺之行,整备行装。

这次他们这两卫兵马,可不仅需携带兵器甲杖而已,还有袍服,帐篷,被褥,甚至干粮等等,事务可谓繁琐。

除此之外,李世民自身也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他的墨甲‘百衲’,必须在出京之前,完成所有的调试。

原本是无需这么紧迫的,可这次的皇后钦点,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幸在时间还算充足,他只需每天多花一两个时辰,这‘百衲甲’的最后一道工序,还是能够完成的,

李世民也因此,暂时放弃了武道与术法的练习,将绝大多数时间,投入到甲具制作中。

——此时他除了需完善‘百衲’之外,还有另一副帅级墨甲需要组装。

后者是他专为长孙无忌制作,只是这尊甲与他原本的设想,已大不相同。不但制作简单,且成本低薄,当然战力也高不到哪去。不过作为临时的替代方案,这已是最优的选择。

至于原本的方案,李世民之前虽做了不少准备,也收集了不少零件,可因核心的动力炉未能到位,至今都未能动工的。

而除了墨甲之外,他唯有射术这一项武技练习没有放弃,反而加重了投入的时间比例。只是将练习的时间,从晚饭之后,改到了深夜。

这是因最近他的射术,有了突飞猛进般的进展。

※ ※ ※ ※

子时左右,唐国府内的灯火,早就一一熄灭。又因今夜多云之故,月光俱被遮蔽,位于唐国府东面的宽大校场内,伸手不见五指。

可此时李世民立在这校场的中央,不段的挽弓疾射,根本就不受这夜色的影像,每一箭俱都精准之疾,钉穿了前方箭靶上的红心。

一连八十箭,就没有任何例外。就仿佛是有着‘必中’一般的能力,当箭出之后,就已注定了要命中两百丈外的靶心。

而其中还有三个移动的箭靶,李玄霸与李道玄,李道宗三人,此时都各自持着两个巴掌大小的铁棍,在两百丈外,四处奔走躲避。可他们手中的木棍,都已各自钉着十支羽箭,而且都是设在那些铁棍上的红点区域。

第七十四章 变态射术

“二哥,你这也太变态了吧?”

等到李世民的箭支告一段落,李玄霸就迫不及待的脱下了全身甲具,走到了李世民的面前:“我都已经这样了,你都能射中?”

刚才他已用八成的速度在奔跑,且他们正一吕梁派,自有一套避箭之法。李玄霸自问自己,已经做到了极限,可他手中拿着的铁棍,仍是不停的被射中。他甚至没法让李世民的箭,偏开那些红点。

而在他身后,同样卸甲跟过来的李道玄与李道宗二人,也是面色苍白,眼含心悸之意。刚才李世民的箭,射的若不是铁棍,而是他们的咽喉,脑仁与心脏等等要害,他们现在,早就死了至少十次。

前者沮丧不已,他虽是练就了一身武艺,可的在李世民的箭支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而后者更是口吞着唾沫道:“我观二哥之箭,已经直追六堂叔。”

这是极高的评价,需知他们的六堂叔李孝基,已经是一品强者。修行的根本法门,则是家传‘天外飞星法’。箭术之凌厉,仅在李渊之下。

可在场无论是李玄霸,还是李道玄,都没有任何异义。

李世民射出的箭,可不仅仅只是精准而已,而将力量,速度,以及预判集于一身。

——没有洞穿金石之力,就没法射穿他们手中的铁棍,而没有速度与预判,他们就可轻松躲避。而当这些都融合为之,就是箭无虚发,勾魂夺命!

“比之六堂叔还差了不少,可就只是气力方面稍有不如,只论精准,还胜出半筹。我看二哥现在的箭术,便是那些二品一品的强人,也要忌惮几分了。”

李玄霸一边说着,一边以狐疑的视线,继续注目着李世民:“二哥你究竟是怎么练的?我知道五轮神气诀,对射术也有增幅。可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看起来,比之我们家的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也不差多少了。

“我也不知道——”

李世民一边答着,一边注目着自己的一双手,以及这张不算太强力的六石弓。此时他的眼眸之内,正有黑白二色的阴阳鱼,正在循坏流转着。

而在他视界之内,这在常人眼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则仿佛是白昼一般。

他自忖这应该就是五轮神气诀小成之后,才可修成的‘阴阳元瞳’,又称‘两仪天眼’。所谓五行合阴阳,这阴阳元瞳,正是由此而成。

这原本该是他内元进入三品之后,才可修成。可不知何故,他在四日之前,就已正式开眼。

且效果比之真正的阴阳元瞳,还要更强一线。他现在不但够将二百丈外蚊蝇看的清清楚楚,哪怕是节肢上的毫毛,也能纤毫毕见,甚至还可进行一定程度的‘透视’。隔着厚达三到五丈的石层,也能看见一些活物的身影。极其模糊,只是一些不规则的黑影而已,可对他的射术,却助力极大,能够使他的箭,穿墙伤人。

而如果只是隔着不到一丈的石层,他甚至能够看到对方体内,气血的游走途径。

这就是他为何能够拥有惊人预判的缘由所在,李玄霸他们虽穿着墨甲,奔走的速度惊人,可李世民却能洞察他们真元循环,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发力。故而百发百中,再非难事。

李世民猜测,这应是与自己新近修行的‘周天玄灵元炁咒’有关。瞳术神通,大多都与一个人的神魄有关。

神魄强大,导致这瞳术神通提前修成,是极有可能的事情。而‘周天玄灵元炁咒’导致阴阳元瞳的异变,也同样有着极大概率。

不过这瞳术,只是强化他的目力与预判。他的箭速与力量,之所以能大幅增长,却确确实实是‘周天玄灵元炁咒’的因素。

他现在练箭用的弓,还是一如之前的六石弓。可如今他每次开弓之后,都会自然而然的,引来一团轻风,旋聚于箭身之上。而在李世民的指尖处,更有着一丝丝电流萦绕。

这正是他的箭力箭速,都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奥秘所在。

“你不知道?”李玄霸不满的嘟起了嘴:“骗谁了?二哥你这就是在应付我!”

“我还真不知道!完全是误打误撞!”

李世民摇了摇头,随后略含得意的弹了弹弓弦:“何况你即便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难道要来跟我学五轮神气诀不成?”

李玄霸三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李世民说的极有道理,他们即便知道了李世民是怎么修成这恐怖射术,也没可能放弃现在的根基。

可话虽如此,他们还是很好奇,好奇的快要发疯——

※ ※ ※ ※

就在离京前的最后一天,李世民又特意花了大价钱,从洛阳黑市里面淘来了四件兵器。

一件是盾,长约丈二,宽达六尺,可以将百衲甲的身体,完全护在后方。正面是银白颜色,后方则满是紫红色的符文,看起来玄异异常。

这就是一面魔盾,将之激发之后,可以王级层次的防护能力。不过相应的,要维持这盾上的符阵,需得消耗大量的能量——这原本就是一件专属于王级战甲的装备,名为‘符山’。

这是因李世民,对于百衲体内的‘魔心血炉’,越来越有信心。在经历最后的调试之后,魔心血炉的动力输出,又增加了两成左右。这极其可怖,意味着这尊动力炉,完全可以承担一尊王级的战甲,以及全套的兵器。

第二件则是一口长槊,长达两丈,槊刃则达六尺,通体赤红。挥舞起来的时候,就仿佛一团火焰。

这也是一柄王级魔枪,不过符纹内置,外面看不出半点端倪。作用是加重,或者减轻这口槊重量,此外还能使槊刃,更加的锋利。

而这口魔枪的柄部,则有‘鸿山’两个篆字,取的应是轻如鸿毛,重如泰山的蕴意。

第三件是一对名为‘蝶翼’的直刀,都长约八尺,虽不是魔纹武器,却都坚固锋锐异常,哪怕是与那些王级武器正面对抗,也可不落下方。

最后则是一把弓身之上,篆刻着‘血战’二字的长弓。这是李世民花钱最多的一件,足足花了十七万贯。

这把弓,也确实值这价钱。传说这弓的弓身,是取自东海鲲鹏之骨,而其弓弦,则是来自于一只金翅大鹏鸟的双翼,珍贵异常。

李世民既没见过金翅大鹏鸟,也不知鲲鹏是什么模样,所以他没法辨识这传言真假。可他试过这弓,确是霸道强悍到了极点。

这不但是一件王级的魔兵,弓力高达三十石,不逊巨弩。在启动弓身的符阵之后,能力还可大幅提升,哪怕在同级的弓具中,也是顶尖级别。

李世民为此几乎倾家荡产,将他这些日子攒下的积蓄,挥霍一空。

可之后他还从宇文士及那里借了十几万贯的银钱,在黑市里面,大肆收购符箓,还有一些五品级别的魔纹箭支。

这些箭,配合他的血战弓,杀伤力会极其惊人。

而等到皇后出城之日,李世民不但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他麾下的崇文阁左卫,也不例外。

※ ※ ※ ※

“毗卢遮,你这样真有必要?”

离京当天,长孙无忌略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从武库里面领出来的一万五千支箭矢,将一辆四轮马车塞得满满当当。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墨甲的替换零件,各种战具等等,一共塞满了四辆马车。甚至还有给马匹吃的精料,各类伤药,以及用来治疗伤风感冒的药材,与铁铲铁斧之类的工具——总之各种军资,可谓是一应俱全。

这次左右备身府给他们每个卫,都发下了十五辆大车,用来运载随行的帐篷与杂物等等。可此时包括他们崇文阁右卫在内的各部,都是能轻省就轻省。尽量腾出车辆,让部属可以在途中歇脚休息。

只有李世民,将十辆马车都塞得满满当当,这位甚至还让自家的部属,都各自携带了八天的干粮。

在长孙无忌看来,这全无必要,他们的饭食,自有辎重营与伙头营来提供,哪里需要自己携带?

可当长孙无忌这么问之后,李世民却是很不解的,回望过来:“可先帝钦定的大隋军志,就是这么规定,有什么不妥吗?”

长孙无忌闻言,顿时无言以对。要说规矩,李世民的做法无疑是对。可他们现在,只是到城外一百多里外的地方,跑一趟而已。

“我这也是有备无患。”

李世民这时又笑着解释:“这次皇后殿下至白马寺上香,光是随行的禁卫,就有四千。又有董纯等顶级大将坐镇,按说是不会有事。可如今天子不在京中,有些事不能不防。”

“你是说——”

长孙无忌的剑眉微挑,眼中现出了几分异泽:“可能有人会对皇后殿下不利?”

他竟觉得李世民说的,极有道理。如今这天下虽已平定,可就在数年之前,还爆发过杨谅之乱。

且如今天子出征在外,难免会有狼子野心之辈生出异心。

而作为监国越王与皇后殿下,一旦生出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第七十五章 公主报复

“只是有可能而已,没必要太担心。”

李世民摇着头:“可我们小心一些,并没什么坏处,这也是吾等职责所在。”

长孙无忌凝思了片刻,随后转身就走。正如李世民之言,小心无大错。他的崇文阁右卫,也需做些准备才好。没必要似李世民这么极端,可该带的军资,还是要带。

不过就在他离开之前,李世民却忽然将一只黑色墨匣,丢了过来。长孙无忌回头接在手中,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就浓眉微挑,眼中满含意外之色。

“这是——”

“墨甲天罡!”

李世民主动接话:“之前就说过,要赠无忌哥你一件改装的帅级墨甲。可因时间有限,就只能先用这甲应付。日后有瑕,再为无忌哥更换。”

这是东西两汉时代,制式的帅级墨甲,不过与隋时不同,这天罡不但各项能力,都达到了帅级水准,还拥有着三种战技。

而因这天罡甲极其经典,仅在汉时就制造了四千具,之后历朝历代都有仿制,所以它的零件,是最容易收集,也是最易拼装的。

尽管这甲,只是帅级战甲中最弱的一种,可其战力,却是妥妥的凌压于绝大多数将级之上,只有小部分精品例外。

李世民为此,也废了不少功夫,可相较于自己的‘百衲’而言,他为这天罡花费的心力,完全不值一提。

从收购零件,都修复,组装,再到调试,总共没超过十天,还是在李世民,正全力调制‘百衲’的情况下。

这是因崇文阁内,有几套现成的‘天罡’图纸,他手艺不缺,就只需按部就班的完成就可。

长孙无忌却喜不自胜,可又不好意思,面色潮红道:“这不好吧?”

即便是这一尊六成新的组装‘天罡’,在黑市里面,也价值五万贯!

“无忌哥若当我毗卢遮是兄弟,就不要多说废话。”

李世民全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可如无忌哥把我视为外人,那就当从我这里暂借,日后还钱即可。”

于是长孙无忌就再未多言,直接提起了这只墨匣,走向了右队的队列。之后那边又一阵纷扰,却是长孙无忌让人去武库,又领了不少东西出来。

不过这位对右卫的掌握能力,远不如李世民,引得部下怨声四起。可好在这位在其部属中,还有些威信,最后还是弹压住了。

※ ※ ※ ※

包括李世民在内的左右备身府将士,从辰时开始,就在宫门之前列队,可直到午时八刻,才出了宫门。而这次随行的宫女太监,就达五百余人。

等到这四千禁军,护着皇后等人的车驾走上御道时,这前后的队列赫然长达三里之遥,宛如一条长蛇。

而这一天,他们才走出洛阳的东城门,行进了大约八里的距离,就不得不安营扎寨了。

由此可见,这皇室的出行的排场浩大,赘琐冗杂。其实天子与皇后也未必愿意,可这繁文缛礼,正是由礼部所定,在那些朝廷大臣看来,只有这等规模的依仗,才能彰显皇家威仪。

又可能是小阅之时,萧后与董纯这两位,确实对他们印象深刻。这次崇文阁的左右卫,被直接安排在皇后车驾之前,距离不到三十丈。

——除了绣衣卫的那些护卫之外,这次就属他们这四百余人,距离御辇最近。而他们这两个卫,也是由右备身府直斋独孤承直辖,不受其他千牛备身管束。

而就在次日清晨,李世民忽觉身后,似有一道视线在窥视自己。只是当他转头回望时,却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只能看到后方人影幢幢,车马辐辏。

可尽管李世民一无所获,可他此时哪怕只是脚跟去猜,也能猜到是谁。在皇后殿下的这些辇车里面,对他抱有敌意的,就只有一人而已——

李世民不禁轻声一叹,头疼万分的以手抚额。他现在宁愿不被萧后重视,把自己的崇文阁左卫,安排在车队末尾,又或者这次干脆不被选中。自己可以呆在宫城内,悠哉游哉的阅览崇文阁的那些典籍。

接下来就果如他的预料,他麾下左卫的队列里面,事故频发。先是后方一辆马车无缘无故的失控,朝着他们冲撞过来,差点把他们撞到人仰马翻,紧接着又是一股刺鼻气味,随风飘至。

幸亏李世民早有防备,在那马车冲入左卫队列之前,就已穿上了墨甲,将失控的四匹龙马强行扯住。之后又敏锐的察举到那刺鼻气味,是觅香草燃烧后的粉末,可以使马匹恶心无力,他当即就请绣衣卫中的术师出手,将那些粉尘远远刮开。

之后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杨颖的那些小伎俩一一化解,这一天下来,总算是安然无事。

直到中午时分,可能是那位萧后殿下,终于发觉了这丫头的胡作非为,强行将她拘在了身边,这位小公主才消停了下来。

可到了夜间安营之后,这丫头却又跑了出来,在火头营送至崇文阁左卫的饭菜里面,洒了些不知名粉末。

这次就连李世民都没想到,如非是长孙无忌手下的人恰好撞见,他几乎就着了杨颖的道。

而在得知详情之后,李世民的脸色,也不由一阵发苦。

“刚才请御医来看过了,只是一些很普通的泻药而已,份量也不是很重。”

长孙无忌强忍着笑,以同情的目光注目着李世民:“据说这位,也没让别人动手,无论是上午的那辆马车,还是那觅香草的粉末,都是这位小公主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所以中午的时候,皇后殿下都不好罚她。看来你上次给她的教训,还是有用的。”

“可现在怎么办?”

张不周愁眉苦练的,看着那些被饭菜:“今晚难道先用干粮对付一夜?”

禁军的伙食倒是极好,里面油光耀目,可惜被下了泻药。再怎么可口诱人,他也不敢吞下去。

长孙无忌也同样头疼,只因右卫的饭菜,都是与右卫一起送来。所以这次,他们也遭了池鱼之殃。

李世民则是微微摇头:“把饭菜退回去,让火头营的人重做!”

张不周闻言一愣:“重做?他们不愿意吧?”

“不愿意的话,那就问问他们,在左右备身府的禁卫犯事中下药,他们到底是意欲何为?”

李世民面色不变:“既然是在他们送的时候出了问题,那就该由他们解决。”

他心内却暗暗对那火头营,道了一声抱歉。可除此之外,他已别无选择。

这次崇文阁左卫,固然是带了八天份量的干粮,可他现在,绝敢让部属去吃。崇文阁左卫因没有马车歇脚,又每人多带了许多东西,所有这一路走下来,这左卫的士卒,是所有左右备身府禁军中,最累的一群人。

若这个时候,还不能让他们吃上一顿热食,喝些油水,只怕他的属下,就得生出怨气。

其实左卫还好,从上到小都得了不少好处,即便心中埋怨,而也不会发作出来。可长孙无忌的右卫就不一样了,这里又是皇后的驾前,哪怕一星半点的骚动,都可能影响到他这个大舅哥的未来,李世民不敢冒险。

“这倒也是个办法。”

长孙无忌一阵犹疑:“你这个帽子扣过去,他们不敢不重做的。不过你这样强逼,也会将火头营的那些人,狠狠得罪。”

“已经顾不得这些。”

李世民说完这句,目光就在张不周的脸上扫过,可他最后还是吩咐樊世兴:“你亲自带人过去!沿途注意小心,尤其回来的时候,不要让那小捣蛋再次得手。”

自从樊世兴,有了加入唐国府部曲的意愿,也接受了他的教导,李世民就不自觉的,将这家伙当成了亲信。

无论什么事,都先想着这位。

樊世兴也立时保拳:“属下领命!”

等到樊世兴带着二十人,往火头营的方向行去,李世民就又立在了原地,陷入凝思。

而长孙无忌见状,则是莞尔:“你这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是在想如何报复那位小公主?”

“暂时无法可想。”

李世民摇着头:“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这个丫头,确实难缠得很。毗卢遮你现在,怕也在后悔?”

“后悔没有,倒是感觉蛮有意思的。”

李世民莫测高深的笑了笑:“这次的白马寺之行,总算是不那么无聊。”

之后不久,樊世兴果然又押送了一匹热气腾腾的饭菜,返回他们的营地。

不过据说火头营那边的大厨都雷霆震怒,说是这几天,一定会让他们崇文阁的左右二卫好看云云。

李世民却全不放在心上,他只要今晚,可以让部下吃一口热饭就好。

至于火头营的报复,其实也容易解决。他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天,直接就让樊世兴去接送伙食,顺便监督这些大厨。实在不行,就直接与别家的伙食换过,完全不用担心火头营那些人做手脚。

第七十六章 突遭巨变

次日清晨时分,李世民就精神抖搂的,走出自己帐篷。

自从他以外力打开体内窍穴之后,每天所需的睡眠时间,就越来越少。尤其修行‘周天玄灵元炁咒’有成之后,就更加的明显。以往他每天,最少得睡三个半时辰,可如今只需两个半时辰,就可精神奋发一整天。

这正是道武双修的好处之一,神魄强大,所以精力充沛。

而昨天晚上,他料定杨颖精力有限,夜间定难有所作为,所以安心入眠。结果也一如他的所料,直到此刻,左卫这边都是平安无事。

不过他这次,却又心生感应,往左边偏过头。随后就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借着马车与树木的掩护,不断往这边靠近。

那正是杨颖,穿着一身宫女服饰,白嫩的脸上,则是两个诺大的黑眼圈,正以掩耳盗铃般的方式,鬼鬼祟祟的进入了左卫的营地。

不过她也很快就发现了异场,当杨颖抬起头,与李世民那满含怪异与嘲弄的目光对上,顿时脸皮微红,一声轻哼之后,就大摇大摆的转过身,往后方的行宫方向走出。

——昨日宿营,萧后与越王,以及那一众宫女太监,都住在这座位于御道旁的行宫之内。而他们这些护驾的禁军,则只能在外扎营安塞。

这天也依旧是辰时列阵,己时(早上九点)动身,可行进的速度,却比昨天还要慢些。

昨日他们一整天下来,才走了不到四十里路。而今日李世民估计,能走个三十五里就算很不错。

可李世民失算的是,他们这次才走了不到二十里,就不得不停下来。

就在中午时分,在他们的前方,忽然飘来一片白雾。在风力辅助下,须臾间就将此地数千禁军,全都笼罩在内。

而此时即便以李世民的视线,也只能望见前方百丈之地。哪怕是使用‘阴阳元瞳’,也只能窥见周围二百里地域。

“不对劲!”

长孙无忌本能的感觉不妥,眉头紧皱着,扫网四周:“如今都快入夏,这雾来的蹊跷。”

李世民同样眉头紧凝,神色警惕。他也觉这雾来的不寻常,更似人为。

今日不但天气干燥,又是正午时分,哪里可能会有?

可若是人为,那么这施法之人,必是超品级别的术师。只有此等人物,才可以在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将一个水雾术,覆盖二十里方圆!

“传我军令,就地布方圆之阵!”

李世民一边下令,一边回望身后,准备等待董纯与独孤承二人的军令。

既然是超品级别的术师出手,那总不会是为与他们开玩笑。而似这样的人物,背后也往往有着一个可怖的势力。

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需等候这两位左右备身府首脑的军令。

可就在霎那之后,后方的那辆辇车附近,却蓦然间发出了几声轰然震响,一团火光,在御辇之后不远蓦然升腾而起。

而就在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两人大惊失色之时,一个赤红色的身影,从那个方向穿空而出。身后羽翼招展,只一瞬就拔升到了五十丈高空。

李世民竟认得这位,那正是不久之前,在黑市老虎仓内,意图夺取‘波罗揭谛’的那尊红色战甲!

此时在后方车队之内,也有十几支箭影穿空而起,接二连三,就仿佛是流星赶月。其中绝大部分,都被那人拨开,可仍有几只羽箭命中。尤其是那一双羽翼,被撕裂出几个巨大孔洞,使得这尊赤红战甲,接下来又如流星般往下坠落。不过坠落的地点,却已是三百丈外,浓雾的深处。

接下来又有十数尊墨甲,直往那赤红战甲坠落的方向追过去。不过这些人,才奔出了几十丈,就一把尖锐冷厉的声音响起。

“穷寇莫追!以皇后与越王殿下的安危为上,不要中调虎离山之计。”

此时李世民与长孙无忌,都已脸色煞白。二人都不约而同,穿上了各自的墨甲。眼前的情势显而易见,这是一场针对萧后与越王的刺杀。

而这些白雾,果然是人力为之!

“不知两位殿下,情况如何?”

长孙无忌忧心忡忡的说着:“要不要遣人过去看看?”

他不能不在意,一旦萧后与越王有恙,他们这些禁军,都要承担护卫不力的罪责。轻则罢职,重则丧命。

很难说那位天子暴怒之下,会否迁怒于他们。

就更不用说,因萧后之死,而引发的风波。那将是波及整个大隋,使得整个朝廷,甚至整个天下,都要为此动荡不安的剧变。

“应该无事!刚才交手之地,不在御辇周围。皇后与越王,应该无恙。且那位既说是皇后与越王殿下的安危为上,就说明这两位并无大碍。”

李世民的目中,同样含蕴着一丝忧色。不同他此时,却更担心董纯与独孤承。直至此刻,这二人都未发出任何将令。

他凝神思忖了片刻,觉得眼下的情形,实在不能再拖,当即就目视长孙无忌:“无忌哥,你的右卫,可否与我合营御敌?”

“合营御敌?”

长孙无忌微微一惊,他也是极聪明的人物,明白李世民这一句的含义:“毗卢遮你是怀疑,他们还有后手?”

“既然是冲着后面两位殿下来的,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结束。”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对方使用的水雾术,用途也很蹊跷,而董郎将至今都没动静。我怀疑——”

他没继续说下去,微一摇头:“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长孙无忌却只觉胸内寒意凛然,直入骨髓,他毫不犹豫的一抱拳:“我们右卫,自当以毗卢遮你马首是瞻。你有什么打算,直接吩咐就是,我自会让部属遵从。”

李世民指挥战阵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比李世民做的更好,

李世民闻言,也毫不客气:“诸队立即挖掘堑壕,以侧面优先,长四百丈,宽四丈,深一丈五。再以马车置于后方,尽快布一车垒。不足之处,以土墙弥补,必须宽六丈,高两丈,中有碎石混杂,能够抵御箭支。”

他说完之后,又看向了左右四方:“无忌哥你可知我们附近,是何人部属?他们的首领,无忌哥又是否熟悉?”

长孙无忌凝思着道:“前面是左备身府千牛备身郑百里,我与他说不上话,后面则是——”

他语声未落,就被李世民打断:“无忌哥不明白我的意思,小弟要的是一旦生变,能够可以被我与无忌哥说服,可为我等所用之人。”

长孙无忌这才明白了过来,陷入凝思道:“我族兄长孙顺德与公孙武达,前者任职右备身府备身,长寿宫左卫虞候,手下有三队二百三十余人;此时位置,就在我们前面不远。后者距离较远,手下也有一卫之军。还有你的堂兄李博义,任职右备身府备身,就在我们的左侧一百五十步外,毗卢遮你或能将他说服。”

“只有这三人而已?”

李世民略有些失望,可随后就压下了心绪。如果能结合这三卫之力,也有千余号人,相当于边军一营。

这股力量,已经足可自保。他想在这关中繁华之地,又是天子极力经营的畿辅之地,对方即便能够瞒天过海,将一支兵马布伏于此,规模也不会太大,人数最多在两三千人之间。

只因对方,一旦超出三千人以上,就绝没可能不漏蛛丝马迹。附近的官府与司隶御史二台,也没可能一无所知。

且此时这些贼军,距离此地的距离,也定在二十里以上。

董纯为朝中宿将,不会因在京城附近,就会轻忽大意。该派出的探马哨骑,这位一定会派出去。

而绣衣卫的人手,就更不会怠忽职守。此时这附近二十里内,必定都在绣衣卫的掌握之中。

所以他们只需在这些逆贼赶至之前,成功布成车垒,并聚集足够的军力结阵,就足可抵御任何敌人。

他心中大定,当即就指挥着这左右两卫近四百号人,在周围挖掘壕沟。可他们都还来不及动手,李世民就又听周围四面八方,都有一阵阵惊呼之声传来。

“——刚才那是刺客,皇后殿下或已遭不测!”

“传闻刺客中不止一人,除了走的这位,还死了十七人。”

“完了,我们左右备身府,这次彻底完了!”

“听说越王殿下,已经伤重垂死!”

“董郎将也被刺杀,至今都没见郎将现身——”

这些议论声,也不知来自何方,似前似后,难辨方位。不过距离应该不远,这边只需稍稍凝神,就能清晰听闻。且声音越来越大,使得周围几个卫的禁军士卒,都为之哗然。所有人都神色惶然,回头看向了那御辇方向。尽管后者,仍旧笼罩在一片浓雾中,只能望见一片模糊的轮廓。

此时便是崇文阁左右两卫的士卒,也都受到了影响,莫不惊慌失措。便连一应的队率火长,也都是一脸的震惊茫然之色。

第七十七章 孤立求援

李世民面色冷青,将真元注于双目,以‘阴阳元瞳’,看着周围浓雾之处。试图寻觅这些声音的源头与方位。

可惜却全无所得,周围除了他的禁军同袍之外,就别无可疑之辈。

他现在只能认定,这些意图动摇他们左右备身府军心之人,就藏在各部之间,且都有着不俗能为,能够避开他的搜寻。

且多半是术师之流,普通的武人,可没有这般能耐。

也恰在此刻,刚才那为老太监的嗓音,就又再次响起:“诸千牛备身与备身听令,殿下有旨,禁军各部都于原地候命,敢有妄动者斩!诸部将士,也勿需惊慌,皇后与越王殿下,至今都安然无恙。汝等勿得听信这些逆贼挑拨!”

这语声虽是尖利低沉,可却真元暗蕴,震荡数里方圆之地,所有禁军士卒,都咸可听闻。

这多少使左右备身府诸卫慌乱的军心,稍稍镇定了些许。可绝大多数人,依然是面现疑色。他们终究未能见到安然无损的皇后与越王,而他们的顶头上司董纯,也至今都未下达任何将令——

李世民则已收去了所有杂思,事到此刻,他已放弃了任何幻想,更知如今,自己除了尽力自保之外,能够做的事情,其实不多。

故而在眼见周围的部属,仍是一副迟疑惊悸,惶恐失措的状态之后,李世民便直接抄起了一根长鞭,狠狠的抽在了几个呆愣的士卒的身上。

他性格刚毅果敢,心知此时无论说服,还是训话,都没太大的作用。所以干脆就以这暴力的手段,强行使周围之人,从惶然不知所措中清醒过来。

这也确实起到了效果,几鞭之后,此间崇文阁左右卫几乎所有的兵卒,都陆续惊醒,纷纷向他注目过来。便是张不周与宇文承光这些队率什长,也不例外。

他们还是首次见到李世民,现出如此暴虐之姿。自从这位,接任虞候以来,虽是权威日重,可其实在日常,李世民就连在军中最普通不过的体罚,也很少对部属动用过。所以此间诸人,都格外震惊。

“皇后殿下与越王如真有意外,绣衣卫首先要做的就是追凶,而非是继续拱卫御驾!”

李世民的目光如炬,冷冷的扫视着此间诸人:“可还记得之前本将之命?即刻起全力挖掘壕沟,凡私自议论者斩!偷奸耍滑者斩!私逃者斩!汝等都给我听清楚了!稍后本将动刀之时,莫怪我言之不预!”

他知道这些部属最担心的,就是皇后与越王殿下二人已经遇害,他们这些人会被牵连问罪,故而先以言辞,稍加安抚。随后又以连续三个‘斩’字,震慑部属的心神。

而诸人之中,哪怕是心性最为油滑的张不周,也不禁心神一悸,神色凛然。他听出这位的语中,确实是杀机沛然,让人不寒而栗。

这也让他惊奇不已,搞不清楚这位年纪十四的上司,为何能有这般凛然不可犯的威势,这般的杀气。

李世民接下来,就又毫不客气的开始分派诸人,以左右卫的六队队率为首,各自负责壕沟的一段。

也幸在这次,他们带来了不少铁铲。一百多尊墨甲一起动手,加上辅兵帮手,速度极快。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二人,则是各自动身离去,后者要去见长孙顺德与公孙武达,而李世民则是直往左侧行去。

他的堂兄李博义,此时就率领一卫之军,护卫着大队的侧翼。

一百五十步距离,转瞬即至。李世民小心翼翼,生恐被李博义的部属,当成了敌人,可一直到他接近李博义的阵地,都未能听得任何警讯发出。

这使李世民一阵眉头大皱,他这堂兄,也未免太疏忽大意了——

不过看这边的情况倒是还好,这一卫之军,此刻正结成了玄武阵,以坚盾与矛林,面向外围。可惜对于内侧,却疏于防范,并没什么人看护。

“来者何人?”

当发觉李世民到来之后,李博义先是一声怒喝,提槊遥指。直到前者放下面甲之后,才略略放下了警惕之意,可他随后又颇觉意外的问着:“毗卢遮?缘何来此?”

他与李世民,其实只在幼时见过几次。再就是不久前,唐国公初入洛阳后的族宴中,二人照过一次面,可彼此见并无交流。

他对这位堂弟,其实没怎么在意,可奈何不久前,后者在御前小阅中大出风头,让他重新认识了李世民。

“有事来与兄长相商。”

李世民先是看了一眼前方,那似乎化不开的浓雾一眼,随后开门见山:“小弟已命部属,在兄长后方一百五十步,筑造车垒待变——”

“车垒?”

李世民话未说完,李博义就瞪大了眼瞳,转头望向了身后。

他没有李世民的‘阴阳元瞳’,真元修为也只有五品上,看不透那重重浓雾。不过当他凝神静听,确实听到后方有挖掘之声传来。

“毗卢遮你这太夸张了吧?有何必要?”

虽说他现在,也很惶恐担忧,生怕皇后与越王两位殿下,真出了什么变故。可这布置车垒,还是太夸张了别?

这是应对战阵的手段,可此间毕竟是关中近畿之地,距离京城不到百里。只需一个警讯,驻守洛阳城内的禁军诸部,旦夕可至。

“有备无患而已!兄长就不觉得这雾,很不寻常?主谋者意图以谣言动摇我军军心,其中深意,不能不让人深思。”

李世民拿出了说服长孙无忌的说辞,不过他却见李博义的脸上,全是不以为然之色。

他不禁微微一叹,知晓说服这位的可能,微乎其微。考虑到自己的时间不多,李世民便退而求其次,直接告知来意:“小弟此来,是想劝兄长,与我们崇文阁左右两卫合营,一起据守车垒。”

李博义几乎就嗤笑出声,可他随后就想到,眼前这位毕竟是唐国公的嫡次子,如今又似得皇后殿下喜爱,便住起了到了嘴边的嘲讽之言,凝声回道:“此事恕难从命,毗卢遮你不闻之前汤公公有令,我等各部都需于原地候命,敢有妄动者斩?”

他说的‘汤公公’,名为汤元化,不但是绣衣卫的绣衣别驾,也是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一位太监。据说武道高明之至,几乎跻身超品之林,又得皇家赏赐,得驭一座王阶战甲。一身战力,可在此时洛阳城内,诸多顶级强者中,稳入前十。

“——我部有护卫御驾侧翼之责,如真有逆贼到来,就更不能临阵失位。且我麾下这映日台左卫,隶属映日台都虞候管辖。未得上司之命,绝不敢妄动分毫。”

李世民对李博义这些言语,早有所料,所以此刻,也完全没有劝服之意:“我不求兄长现在就率兵与我合营,只是告知兄长,在贵部身后还有一个退路。如此地无法坚守,兄长或可考虑一二。”

他说话之时,又刻意放大了声音,使周围的映日台左卫士卒,都能听闻。

李博义却毫不在意,不耐的挥了挥手:“我知道了,真到了那时候,我会考虑推入你的车阵。倒是毗卢遮你,该早点回归本阵才是,就不惧汤公公事后惩戒么?”

李世民目的已达,也没打算在此地停滞,朝着李博义抱了抱拳:“今日之事,云波诡谲,凶险难测,兄长需万分小心!”

他说完之后,就已驾驭着那百衲甲,往后方退去。身影似如流光,几个须臾就已消失在浓雾中的。

而此时李博义,则是看着李世民的背影,陷入深思。尽管后者之言,有危言耸听之嫌,可也让他的心内,蒙上了一层阴影。

李世民回到了崇文阁左卫的阵地之后,就直接抄起了一杆铁铲,亲自下场,就地开始挖掘。而长孙无忌回归的时间,则比他稍慢了片刻。

“我那堂兄说一旦生变,他会第一时间向这边考虑。至于公孙武达,说是得看情况,不过若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会率部向这边靠拢。”

李世民闻言后心绪微宽,公孙武达与长孙顺德之名,他都听说过。这二人年纪,虽比他大不了多少,却都已是四品强者,比他的堂兄李博义靠谱得多。

有这两卫之军为奥援,这车垒定可守住。

长孙无忌归来之后,也同样亲力亲为,加入到了挖坑的行列中。他与李世民二人,穿戴的都是帅级战甲,臂力高达万斤,此时一铲下去,就是一个深坑。而挖出了泥土,则被他们堆在壕沟内一侧,作为土墙。

这墙的防护作用不大,在临战之时,只能算是有胜于无。

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他们带来的三十辆四轮马车。这些车的外壳,都是精钢制成,加上车上镌刻的符阵,有着很不错的防御效果。可以抵御十石重箭,在五十丈外轰击。如果再在车身里面,塞入大量的泥土,就更是坚不可摧。

再就是李世民准备的石垒,将拳头大小的碎石与泥土混合,填塞在各辆马车的间隙内。再由他与长孙无忌两人出手,以重锤轰砸,将之压实。

尽管这垒墙的防御力,不如那些马车,可也能抵御十发以上的重箭。

这个却需费些功夫,首先在大雾弥漫之下,合适的碎石收集不易。此外‘压实’这一道工序,也费时费力,不是简单的用锤去砸就能办到的。

第七十八章 大将先亡

李世民计划中的堑壕,只用了一刻时间不到就已差不多完工。可那石垒,却因工序复杂,才完成不到七成。

也在此刻,他们脚下的地面,竟是一阵阵的颤动,隐隐有一阵仿佛奔雷般的震响从远方传来。而左右卫中,一些经历过战阵者,都是面色剧变,都听出这是有大股敌军,急速接近所引发的异动。

而张不周更是强压着惊意,凑到了李世民的耳旁,以旁人无法听闻的声音说着:“战甲八百具,具装铁骑至少四百骑!人员则在二千二百人,到两千八百之间。”

李世民不禁扫了这位年近四旬的中年队率一眼,心想此人,多半是在边军混过一段时日,确有几分真本领。

居然只听这声音,就能辨识出敌人的数量,与他的判断,大致相仿。

“敌阵据此,仍有一里之遥,都给我继续!”

李世民毫不动容的继续挥锤,砸在了下方的石墙之上。他运用巧力,尽力把里面的空气排出,使得里面那些石头,彼此间结合的更为紧密牢固,却又不损这些碎石分毫。

而就在他挥锤之刻,却又眼含疑惑的,看了后方的车队一眼。

至今为止,那边的辇车周围,都没有太多动静。他既未见那些绣衣卫,有什么异于寻常的反应,也没见董纯与独孤承现身,更不见任何将令传出。

而崇文阁左右卫,作为距离凤驾最近的几部禁卫之一,那边居然整整一刻时间,也没有派人过来联络,真是匪夷所思。

好在此时他这里的车阵,已经逐步成型。而崇文阁左右两卫的士卒,虽因那不知来由的敌军到来,再一次生出恐慌之意,可大体还是镇定的。

有了这车阵为依托,他们都感觉自身,有了依托,并无是无援无助的状态。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二人,表面虽是镇静如常,可其实都纷纷加快了修筑的进度。有些地方,能省则省,这个时候,他们只求这车垒,能够尽快完工,已顾不得那许多了。

而就在二十个呼吸之后,李世民就不得不暂时停下,蓦然一个箭步登上马车之巅,遥目望向了后方。

可惜的是,那边的浓雾弥漫,加上距离遥远,即便是他修出的‘阴阳元瞳’,也没法看到那边的情形,只能通过那边传来的声音来推测。

这正是另一件,让李世民感觉疑惑的事情。这次随行伴驾的,不但有钦天监的高人,更有太常寺几位佛门高僧,道门真人。

据说其中,光是二品的术师,就有五六位之多,难道还没有办法,清除这周围的雾气?

而此时长孙无忌,也同样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铁锤,来到了李世民的身后:“敌军绕后了——”

那些隐藏在浓雾中的敌军,在赶至之后,半点都未停歇,直接绕至他们的左后侧发起了冲击。

李世民以真元灌注双耳,听声辨形,越听越是心中发凉。幸亏此时他戴着面甲,脸色再怎么难看,别人也无法目睹。

“已被突破一阵了——”

长孙无忌语声沙哑:“后队是由左备身府直斋卫泽将军主持,共有七个卫,总数一千四百人。不过之前不久,卫泽将军也在御驾附近!”

也就是说,此时后面这七个卫,都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状态。此外对方选择的突击方位,也异常狡猾,那正是中军与后队的结合部。

如果这情况毫无变化,对方只需顷刻时间,就可杀至皇后的驾前。

“他们的具装铁骑,应该还未动用,我现在已不知他们的方位——”

李世民的面色,怪异无比。具装铁骑都沉重无比,行动之时声如奔雷,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有人以术法,压制住了他们行进时的声音。

长孙无忌不禁一阵心揪:“应该没那么容易,殿下身边,高手如云,光是七品实力的绣衣卫,就有一百之数,此外还有二百豹骑军。”

所谓的‘豹骑军’,原是先帝的近卫骑军之一,与‘骁骑卫军’齐名,并为外六军之一。本来是这支实力强悍的具装铁骑,由左右备身府管辖,可在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将原来的左右备身府改为左右骁卫,又另置左右备身府,守卫宫禁。

此时的‘豹骑军’,大半皆随天子东征高句丽,却还有七百人左右留守京城。而此时跟随护驾的二百人,就是其中一部。

“绣衣卫那些人实力虽强,却不通战阵。至于豹骑军,跑不起来的具装铁骑,比之普通的墨甲,更容易对付。”

就在这刻,李世民望见浓雾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向这边匆匆赶至,那奔行之速,似如风驰电掣。只是转瞬,就到了他们的前方不远。

这三人都穿着绣衣卫的制式战甲,才刚接近到车垒五十丈内,就被崇文阁左右卫的数十张强弓遥指。

不过李世民随后就一拂袖,止住了麾下众人,同时身影前驱,来到了这两人的面前。

“放心,本官此来,不是为召你们崇文阁左右卫退入中军护驾。而是想要看看,你们这边的车垒修筑的如何?”

那三名绣衣卫中的为首一人,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取出一面虎符,一面令牌,丢给了李世民:“这是本官信符,你可验看。”

李世民用力捏了捏那虎符,就知此物是真。内中蕴有道法,可以与他自己的‘左崇文阁虞候’的官职印信呼应,旁人难以仿冒。

而那枚令牌,此时也被李世民的真元所激,也发出了一圈淡淡的紫光。这也是一门道法,如身份不符,则是其他各色光泽。

所以他眼前此人的身份,也多半不假!

李世民当即放下了大半警惕,神色一肃,将手中的虎符令牌,都全数奉还:“请郎将验看此垒!”

这位绣衣郎将闻言,也毫不客气。身影一闪,就来到一辆马车的地步,四下扫望。他发现这边的车垒,确已蔚然成形。除了那些一些石墙,还是半完工的状态之外,各处都修筑的极其扎实。且预留了许多空间,不但可容纳一千二人以上,那车垒之外还可再停入至少五六十辆大车,增加一层车墙防护。

此外还有不少士卒,仍在继续挖掘,不断将那堑壕扩大。

“如果时间足够,末将还会将外层的堑壕,继续加宽到五丈,并以箭支矛头埋入壕内,以防铁骑冲击冲击。可惜的是没有术师辅助,否则此垒,更坚不可摧。”

李世民说到这里,蓦然抱拳一礼:“入军敌军近四百具装,仍未见踪迹。末将斗胆,欲请皇后殿下与越王车驾,尽快退入我部车垒暂避。有请上官,将末将之言,代为转达——”

他语声未落,那为首那位挥袖打断:“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们且等着,我去请示殿下与汤公。”

他说完之后,就已将两个部属抛下,径自转身离去。

李世民心神微松,暗暗庆幸。随后他又笑着对眼前二人到:“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我姓钟名晨,他叫王辉,在绣衣尉中领绣衣校尉职。”

答话的这一位,五官清秀,唇红齿白:“刚才那位,是绣衣郎将司马连城。”

李世民不由眼神微凝,再次看了一眼那已经远去的身影。这位的姓名,他也听说过,不但是绣衣郎将,更是一名二品绣衣使,乃是绣衣卫中,最得力的几位鹰犬之一。

而他之所以能得知此人,是因之前洛阳黑市中那场风波之后,负责调查此案的,正是这位司马都尉。

那段时间,洛阳城内可谓是风声鹤唳,不但有十数位黑市商人被绣衣卫捕拿,便连那老虎仓也损失好几个库房,五六位头面人物。

足足过了一个月,洛阳黑市才在朝中几位权贵的干涉之下,重新开张。

而就他今日的印象,此人武道方面虽还不知怎样,可行事却极其干练,果决异常。

可这就更让李世民奇怪了,皇后殿下身边既有此等得力之臣,为何之前这足足一刻的时间,都没有任何的动静,任何的反应?

思及此处,李世民便抛开了所有顾忌,直接问道:“敢问二位,驾前到底发生了何事?董郎将与我们直斋大人,如今可还安好?”

他没有问皇后与越王如何,如果是这二位出了事,那他眼前这些绣衣卫,就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那钟晨与王辉二人,不由面面相觑了一眼,目中都闪过了一丝迟疑之色。最后还是前者开口道:“虞候放心,方才只是有些许逆贼宵小生乱,意图不轨,如今都已被汤公镇压。至于董郎将与独孤承,卫泽两位直斋大人,前者不慎受伤,至今仍晕迷未醒,后二者不幸身中剧毒,当场身亡,”

李世民闻言脸色顿时苍白的可怕,他猜到这次独孤承可能会很倒霉。可万没想到,独孤承竟会身死于此!

对于他这位姨表兄弟,李世民还是颇为感激的,一直以来,也仰赖甚多。

第七十九章 临危受命

“可是之前逃离的那个红甲女子所为?”

李世民心想日后自己如有机会,倒是不妨给独孤承复仇,只是这希望,估计很渺茫就是了。

此女日后死于绣衣卫,或者地方官府抓捕的可能。

“那倒不是,不过也与她有关。此女直刺圣驾,可其目的只是为扰乱视听,另有死士动手,使董郎将三位将军,接连受伤。”

钟晨说这句话时,脸色潮红一片。

这次的刺杀事件,绣衣卫可谓是难辞其咎。作为皇室的贴身禁卫,却使得众多刺客,混入到皇后与越王的驾前。

“原来如此!”

李世民心中释然之余,又暗暗心惊于这次幕后主谋的实力底蕴。

能够让董纯这样的超品大将,也受伤晕迷,这动手之人,想必也武力不俗。

似这样的人物,却仅仅只是死士的身份?

“可既然已解决了这些刺客,为何殿下一直未有懿旨传出?御驾前的几位术师,又为何一直没有动作?”

李世民身阴阳元瞳’,在这浓雾之中,依旧可洞照二百丈距离。

可问题是,那御辇附近,似乎是浓雾的中心地。他一直只能影影绰绰,看一个模糊的轮廓。

钟晨则是再次陷入迟疑,可能是考虑到之前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之前都已说了大半,所以这位只凝思片刻后,就又直言答道:“那时刺客,其实并未完全解决。仍有二人潜伏,其中一人修为一品,并架有神甲‘含光’。之前苍羽真人华晨子与广月禅师,准备是联手以术法驱雾,却被此人出手刺杀,那时汤公众人,才知此人存在。故而当时驾前一应人等,都不敢妄动。”

李世民闻言再次一楞,心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神甲‘含光’,居然是神甲‘含光’!

‘含光’原本是商天子三剑之一。与含光、宵练齐名,并称于世。传说此剑薄如蝉翼,近乎透明,在夜间可隐匿无痕,且锋锐异常。

列子?汤问有言,此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后来战国时代墨甲盛兴,有炼甲大师,将含光剑与墨甲结合,借助含光剑的特性,炼造出了神甲‘含光’。

这可说是世家,最擅于隐匿的神甲。再如果驾驭此甲的甲师,能够修有潜踪匿迹类的功法,那就更是神鬼难觉。

传闻中自汉末以来,就有数位天子,被神甲‘含光’的主人弑杀。其中公开于世的战绩,就有鲜卑之主檀石槐与轲比能,这二人都是在统一草原,佣兵数十万骑之后,被‘含光甲’刺杀,于是一身功业,尽付流水。

还有北魏献文帝拓跋弘,也是被此甲主人,刺杀于永安殿。

故而此甲,可谓是凶名赫赫,是皇家最忌惮的墨甲之一。

“天幸此人还未得‘含光’甲认主,只是使用了某种秘术,获得临时操控之权。汤公联手钦天监袁烈,以及黄冠子两位道长,以及绣衣卫两位一品供奉之力,终于觅得此人踪迹,将其重伤逼退。”

另一位绣衣卫校尉王辉一声唏嘘,面上分明是心有余悸之色:“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刺客隐于暗中。此人精擅暗器,殿下曾经派出数位五品绣衣使外出传令,可结果都是还未走出多远,就被其暗算身亡。直到那含光甲被逼退之后,此人独木难支,才自行退走。”

几人正说话的时候,李世民望见后方的车队,已开始往前急速移动。

他顿时又松了一口气,心想皇后身边,果然还是有着不少明白人。此时只有他这边的车垒,可以保证御驾,在铁骑冲击之下,安然无恙。

只是在他‘阴阳元瞳’的观照之下,有不少的宫女内侍,被驱赶到了车队之外。都是神色惶惶凄凄,面显绝望之色。

李世民心中不忍,却又知自己的身份能力有限,既无法干涉,也无力援手。

这对皇后与越王的安危而言,也是最佳选择。这几百人都无缚鸡之力,带入车垒之内,只会是拖累隐患。且难说其中,是否还有其他的刺客潜伏。

此时他只能自我安慰,那些逆贼的目标,毕竟是皇后与越王。对这些内侍宫女,并无太多兴趣,只需这些人稍稍聪明一些,往南面逃奔,就自可避开敌寇,性命无忧。

因彼此间本来就距离极近,相距不到百丈,中军的那些大车,很快就抵达车垒前方。并由专人安排,在崇文阁左右卫的三十辆大车之外,又绕了一圈,形成了第二层的车墙。只有皇后与越王两位殿下二人乘坐的一大一小,二辆辇车,驶入到了车垒中央的空地。

整个过程虽然急迫,却都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也在此刻,李世民心神有感,看向那西面方向。那边的几卫兵马,已被敌军彻底击溃——

“你就是崇文阁左虞候李世民?”

就在御前伴驾的二百‘豹骑军’,以及上百人的绣衣卫,都陆续安置妥当之后。就有一位面白无须,身着紫袍大氅的老者,大步行至李世民的面前。

“正是世民!见过汤公!”

李世民才刚准备施礼,这老者就直接就抓住了他的手:“随我过来,殿下有命,传你晋见!”

片刻之后,李世民就被这位强拖着,带到了那御辇之前。

而就在他再次躬身,欲大礼拜见时,就听萧后语声清冷道:“起来吧!大敌当前,无需赘礼了。本宫问你,毗卢遮你是如何想到要在这里筑造车垒?”

“职责之内,份内之事而已。小臣只是遵照我军中条例行事——”

李世民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萧后打断:“这等冠冕堂皇,不尽不实的应付之言,就不要在本宫面前说了。”

李世民唇角微抽,心想自己说的就是实话,结果这位皇后陛下,反倒不信了。

他却并不打算曲意奉承,依旧朗声言道:“大隋军志有言,当敌情不明之时,可先使侦骑四出,探查敌情,本部就地筑垒列阵,使我军先置于不败之地。”

当他说完这句时,清晰感觉到那辇车之内的气机微滞。而这辇车周围,也气氛有异。李世民却全不在乎:“之后小臣,见董纯与独孤承,卫泽三位左右备身府大将一直未见音讯,又有人传播谣言,试图动我军心。而这浓雾遮蔽十里,如只是为掩护那些贼人刺杀,似有大材小用之嫌。所以更添防备之心,为防万一,小臣又将堑壕的范围,扩大近倍。”

说到这里,李世民才抬起了头,看向那辇车之内,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位萧后,可此时却见这位,虽然气度雍容如故,却是面无血色,神色也凝冷异常。

除此之外,这位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几分尴尬之意。

而在其身后,还坐着两个少年,一左边正是杨颖,右边一位衣饰华贵的男童,此时也都是煞白着小脸,眼神惊惶不宁。

南阳公主则居于萧后身侧,此女倒是身肖其母,此时虽也情绪不安,却依然风仪玉立,落落大方。

“李虞候之言,应当不假。”

打破沉寂的,正是之前将李世民一手抓过来的绣衣别驾汤元化:“据奴婢所知,这次伴驾诸部,只有崇文阁的左右卫,是按照大隋军志中的条例携带物资,”

“左右备身府安乐已久,久疏操练。数日前崇文阁左卫能于小阅中鹤立鸡群,并非是因李虞候能力出众,而是因其尽职尽责。”

此时辇车之下,又另有一位紫袍中年,俯首一礼:“殿下,如今的首要之务,还是应敌!些许小节,可待日后再说。”

李世民认得此人,正是萧后的亲弟萧瑀,如今官至内史侍郎。虽未置身‘五贵’之林,权柄也与同为内史侍郎的虞世基,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可这位还是颇受天子与皇后信重,委以朝廷机要。

萧后果是从善如流,又凝然问道:“我听人说,毗卢遮你昔日曾在临汾郡大破贼寇,以不到三百人,大破十倍之敌?”

“确有此事,然则那日小臣所临之敌,不过是民匪草寇,真正可言精锐者,不到二百。”

李世民不知萧后,是从哪里听来的此事。可想来不是御史台,就是谒者台,又或者是绣衣卫。

他大概猜知这位殿下,问及此事的用意,所以毫不隐瞒,直言不讳:“那时之所以能破敌,一是因部属得力,而是因地形之助——”

萧后明显听得不耐,微一挥袖:“长话短说,我且问你!如今日由你来指挥,可能挡住外面这群逆贼?”

李世民的眼中,顿时微光闪现,顿了顿,方道:“以臣观之,今日犯驾之贼,皆为精锐之军,且有四百铁骑随行,战力或凌驾于边军之上。即便正面交战,我左右备身府诸部,只恐亦非其敌。”

他说到这里时,那萧后的脸色,更显森冷。不过此时李世民,却又语气一转:“不过臣如有足够兵力,可以在此坚守至少半日,以待洛阳援军。”

第八十章 车垒应战

李世民道:“以臣观之,今日犯驾之贼,皆为精锐之军,且有四百铁骑随行,战力或凌驾于边军之上。即便正面交战,我左右备身府诸部,只恐亦非其敌。”

那萧后听到这里时,脸色更显森冷。不过此时李世民,却又语气一转:“不过臣如有足够兵力,可以在此坚守至少半日,以待洛阳援军。”

“你能坚守半日?”

即便以萧后的城府,在闻得此言之后,亦不禁眼现出一丝喜意:“此言果真?你要多少兵力?”

李世民不假思索的答道:“底线是千人以上,墨甲四百,在这基础上越多越好,如有两千人最佳!”

“兵力方面无需担心——”

那汤化龙微振衣袍:“奴婢方才,就已命人传告诸部,即时后退,回护车垒!前军六卫,左军三卫依然完好。集齐四百战甲,不是难事。”

可李世民闻言,却是大惊失色:“公公不可!”

汤化龙不禁一阵愣神,神色愕然的往李世民看了过去。而辇车周围的诸人,亦是眼现不解之色。

※ ※ ※ ※

很快诸人,就已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就在他们北面的浓雾之中,忽然响起了大片的铁骑奔腾之声。

而仅仅几十忽时间之后,他们就已望见了车垒之外,正疾奔涌来的人潮。

李世民立在壕沟边缘,万分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随后毫不犹豫的一挥手:“开始吧!”

车垒之内,瞬时近百发箭支腾空而起,在须臾间飞越了近百丈距离,之后恰好落于对面那些败卒的脚下,使他们的脚步,顿时为之一窒。

之后绣衣郎将司马连城那中气十足的吼声,也蓦然响起:“皇后殿下有令,汝等禁军士卒可依令绕行,不遵者诛!靠近车垒后,可先跃入壕沟躲藏,妄动者斩!有未经允可,胆敢擅入车垒者,立斩无赦!”

司马连城的一身真元,固然逊色于汤元化。可这一句,依然声震数里方圆之地。

不过那些败兵的脸上,都显出了迟疑之色,只有一些聪明人,开始往车垒的两侧奔跑。

李世民等了大约十呼时间,一直司马连城连续吼了三次,才神色冷酷的下令:“放箭!”

当这第二波的箭雨也飞腾而去,顿时就有十数名冲在前面的败兵,中箭倒地。

可其实他身后的那些箭手,还是对这些同袍留情了。上百支箭,才只射倒不到十五人。即便中箭,也极少被命中要害。其中着甲的甲师,更是一个也没有。

让李世民松了一口气的是,这些败兵里面,真正的蠢货还是极少数。此时还赶直奔车垒的人,已经不多。

此时的他,也终于望见了敌人的踪影。只见那浓雾之中,大约一百二十丈外,正有二百人的具装骑士,驱策着部分禁军士卒,往车垒所在的方向冲击而至。

后者被铁骑驱赶,虽已听清楚了司马连城的禁令,却依旧苍白着脸,往车垒方向奔腾而至。

不过这已足够了,李世民的眸中,也现出了一丝酷寒冷意,同时张弓搭箭。可此时他身后,那些隐于第一层车墙之后的百二十尊墨甲,却只有不到三十尊同时张弓。

这不是李世民打算保留实力,而是在这个距离,只有这三十位箭手,有着一定的命中把握。至于其余人等,修为不足,在这浓雾之中,连看清楚百丈之外的人影都很困难,更别说是分辨敌我,

随着一阵弓弦崩响,那些已冲临至百丈之外的具装铁骑,顿时就有近十骑,应声而落。

而仅仅片刻之后,李世民就又第二次张弓搭箭。他不再追求齐射,三十尊战甲,各自施为。而仅是李世民一人,在十忽之内,就已连射七箭。

他借助五轮神气诀与周天玄灵元炁咒,新近修成不久的高明箭法,也在这刻展露无遗。赫然七箭七中,绝无虚发。

短短的时间内,就有三十名以上的具装铁骑连续栽倒。而此时这些骑士距离车垒,依旧还有六十丈之遥。

李世民的眼中,则是饱含哂意。对手将那些禁军败兵驱赶在前,固然有着人盾之效。甚至还可在接近之后,使之冲动车垒的阵脚。

可同样的,受这些败兵的脚步拖累。这些具装铁骑,在速度与冲击力方面的优势,也同样无法发挥。

而到了这个距离之后,车墙之后的箭手已经增至百人之多。若对方还不知警醒,那么他有自信,在这些铁骑靠近之前,将之射杀七成!

随后他毫不意外的,发现对面那些骑士,都纷纷后撤,返身冲入到了浓雾。

李世民不禁抿了抿唇,略觉遗憾。他其实很期待对方下马而行,以躲避,如果对方的统帅出此昏招,他就有把握将之全灭于此。

可很显然,对面之敌并不愚蠢。

“好箭法!”

就在李世民第十箭射出,将一百四十丈外的一位具装骑士射到在地。他的耳旁,也响起了一声似如洪钟般的赞叹。

李世民侧目回视,只见正有三尊将级战甲,来到他的身侧。其中之一,正是长孙无忌。其余两人,也都敞开着面甲。

左边一位面貌粗豪,须发如虬;而右边的,也是差相仿佛,只是那大红鼻头,颇有特色。

“可是长孙大哥与公孙兄?”

长孙顺德年约二十岁,比之长孙无忌大了不少,李世民称呼其大哥,比之后者更名正言顺。

而公孙武达则是差不多的年纪,反正都是比李世民年纪大。

“不敢!”

那公孙武达神色微肃,朝着李世民一礼:“都虞候唤我武达就可。”

他说话之时,特意扫了李世民腰侧挂着的长剑一眼。长约六尺,悬挂在李世民的这尊墨甲上,稍显累赘。

可其明黄色的剑鞘,却不能不使人生出敬畏之心。

他之前再入营之时,就已经听说了。眼前这位年纪十四的同袍,已经被皇后殿下,临时拔擢为都虞候之职,统调此间一切兵马御敌,并被赐于尚方剑,有便宜行事与四品以下,先斩后奏之权,

此时天子并不在此间,而这口所谓的‘尚方剑’,也是由内史侍郎萧瑀暂借。

可这权柄,却是实实在在,一旦他们这些人敢违命不遵,李世民有权直接斩下他们的人头。

“敌情紧急,不说废话!”

李世民眼见长孙顺德也要行礼,忙一拂袖,止住了二人:“我想问二位,带了多少人回来?”

“我麾下长寿宫左卫二百二十人,全员都在!”

长孙顺德用不爽的语气说着:“原本还可带一些辎重回来,可我一听绣衣卫的人传令就知不妙。那些举止铁骑行踪未明,窥伺在外,这个时候,只能结阵徐徐而退。什么速速退后,以护卫御驾,这岂非是找死吗?所以当时就下令部属,抛下了所有马车,先跑再说。”

李世民明白这位当时的打算,这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只需跑的比别人快,就可安全脱身。

“我这里只有一百五十人!”

公孙武达的脸色,也很难看:“下官那边的情形,与长孙虞候相差仿佛,一听绣衣卫的军令,就知不明。可我部列阵的位置在最前方,在撤离之时,还是被对面的具装铁骑,卷杀了一阵。好在剩余人等,甲具都在,兵刃未失。”

后面这两句,又让李世民想起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刚才虽有不少败兵退了回来,可他们逃亡之时,大多都已将手中的兵器丢失。

所以李世民,随后又问长孙无忌:“无忌哥,你那边如何了?”

长孙无忌苦笑:“已经初步统计出来了,营垒内除去各人自携之物,共有箭支四万五千发,其中甲箭一万三千。备用的长矛三百杆,刀盾二百具,墨甲三十件——”

李世民闻言,不禁牙疼:“只有这么点?宫中那么多马车,难道就没有携带一点军器?”

公孙武达与长孙顺德二人也面面相觑了一眼,都眼现异色。

他们倒不是感觉不妙,而是惊奇。说实话二人之前,对车垒之内的军械,是不报指望的。可没想到,事实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尤其‘甲箭’一项,居然还有万余支。

所谓的‘甲箭’,顾名思义,就是专供墨甲使用的箭只。相较于普通的箭,更长更大,更沉更重。

没有这些箭,他们手中的弓,用处还不如烧火棍。

“宫中的车驾,怎可能携带军器?”

长孙无忌摇着头,又继续说道:“如今车垒之内,共有崇文阁左右卫四百五十二人,长寿宫左卫二百二十人,临波楼左卫一百五十二人,另有豹骑军二百具装铁骑,绣衣卫九十七人,都携带有墨甲,以及充为仪仗的力士六十余人。总有兵员一千一百八十有奇,其中披甲者五百五十。”

说到这里,他语声一顿,看了外侧的壕沟。

“此外这堑壕里面,还有我禁军同僚大约五百人,其中两成有兵刃在手,身具墨甲者,则是一百三十人。”

这是让李世民稍觉欣慰的消息,虽说后备的军械不足,可至少兵丁的数量还是足够的。尤其是墨甲一项,披甲率赫然高达近五成。

第八十一章 调兵遣将

“不知两位,可熟悉我们左右备身府内的人头?”

李世民一边询问,一边也看向了外侧的壕沟内。只见里面的禁军士卒,都在以期盼的眼神在看着他。而其中绝大多数人,都隐含着不满之意。

刚才李世民下令射杀同袍的举动,固然是拯救了车垒,可也使他们惊惧交加。而如今被困在壕沟内的处境,也让这些出身关中的良家子恼羞成怒。

尤其是被车垒内的二百杆长槊,两百张弓,遥指微逼的情况下,就更难使他们,对这位临时的统帅生出好感。

可李世民却不为所动:“能否拜托二位,帮我辨别一下他们的身份?”

他毕竟是出入禁军不久,日常也多是呆在崇文阁内,并没什么熟悉的同僚。眼前这二位,是除长孙无忌之外,他现在唯一能够仰仗之人。

“这么说来,确实不可不虑!”

长孙顺德语含钦佩:“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不敢说这里的人全部认得,可所有伍长以上,只要是我打过照面的,都瞒不过我。”

他心想怪不得之前高士廉,会急于促成观音婢与李世民之间的婚事。如此少年英杰,在如今的洛阳城里,确是稀罕货色。

可笑之前,他还暗恨那高士廉,是欲借这桩婚事攀附唐国公,要将他那温婉可爱的堂妹,嫁给一个浪荡子。可如今看来,只怕事实大谬不然。

与此同时,远处的绣衣郎将司马连城,也不禁眼含赞赏的上下看了李世民一眼。

此子年纪虽小,可行事却极有章法,应敌之时,也是从容不迫,又不缺良将所需的心肠手腕,日后必可成大器。

皇后殿下将此间的战事,委托给李世民,还真是找对人了。

“辨别身份一事,由长孙大哥负责,那么整编一事,就交给无忌哥与公孙虞候了。”

李世民并未察觉到司马连城的目光,仍是自顾自的发号施令:“这壕沟内的六百人可完全打散,整编成三个卫,择善战者为将官。二位久在禁军,定可知同袍之能,如有合适的人选,可速速推荐于我。此外还有加固石墙,拓宽壕沟等等事务——”

※ ※ ※ ※

在将车垒内外的一应事务,都初步安排妥当之后,李世民就又见远处,又有一股败兵涌来。那为首之人,正是他的堂兄李博义,这位是险而又险的避开铁骑追杀,退回了车垒。不过其麾下损失惨重,二百余人只保存不到四成。

这百人之军,对于现在的局面而言,仍是不无小补。毕竟那些‘逆贼’,已经更改了策略,不再把人往车垒方向驱赶,而是尽量屠戮,并将那些禁军败兵驱散到战场之外。

可以预见,接下来他们除了这车垒里面,缺少军械的一千八百人外,就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补充了。

接下来,李世民却并未抽身去见他的堂兄,而是疾步走向了车垒的另一侧。这边的一处空地内,正有好几十位做和尚道士打扮的人物聚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十几个穿着七品袍服的文官。

前者隶属鸿胪寺,是由皇家供奉的高僧大德与道门羽士,后者则身属钦天监,有着七品灵台郎的官阶,职责掌候日月星气,以及一切神鬼之事。

此外这些人,都无一例外,有着‘术师’这一身份。实力则是五品到四品不等,都能够做到灵力外放,有实力施展出一些规模中等术法。

毕竟那些六七品的术师,根本就没资格,踏入朝廷与皇家的门槛,

这些人,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如此豪华的术师阵营,几乎可与当今‘正一八派’中任何一个宗派相当。

这等实力,是对方无论如何都难企及的,

可惜苍羽真人华晨子与广月禅师被刺杀身死,剩下的钦天监丞袁烈,以及黄冠子二人,实力稍逊一筹,否则只凭术法,他就有办法将战局翻盘。

等李世民赶到的时候,发现这里十几位红袍道人,还有那些钦天监的人,正在袁烈与黄冠子的指挥下,就地刻录着符阵。而其余的和尚,则在一旁给他们打着下手。

李世民一眼就知这些人,是在准备搭建简易道坛,目的则是为驱除浓雾。

这正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是他匆匆赶过来的原因。

“诸位可先停手,这雾不驱也罢!”

听到李世民这句,此间诸多的道士和尚,都神色错愕的望了过来。立在旁边的汤元化,也是白眉微皱:“李都虞候此言何意?为何要终止驱雾?”

此时这些术师的作为,正是出自皇后殿下与他的授命。

“那么敢问汤公公,现在将这雾气驱除,对我方又有何益?之前要驱雾,是为窥知敌情,号令我禁军诸部。可如今,可还有必要?”

李世民问完这句之后,果见汤元化与袁烈,黄冠子等人,先是神色一变,随即现出了深思之色。

“所谓时移世易,如今这雾,对我方反而颇有益处。一则可令逆贼难辨我方虚实动向;二则可模糊对方视线,以避弓矢;所以这雾,非但不能驱除,反而该想办法增强才是。”

说到这里,他又眼含异色的看了营垒中央处御辇的一眼:“此外说到弓矢,皇后殿下车驾居于营垒中央,故然凸显尊贵,却实非上策。”

汤元化先微一愣神,随后他的额头上,就蓦然溢出斗大的冷汗。随后就蓦然转身,匆匆离去。

而余下的众人中,那袁烈仍是略含犹疑:“果真无需驱雾?”

“确无此必要,此间术师众多,也需防箭矢狙杀。”

李世民的语声斩钉截铁:“一些清明耳目的小术法,此时更有用处。”

这些术法,都也用不了多少灵力,以这里的术师数量,覆盖一两千人都绰绰有余。所以这雾,非但不会成为他们的,反而可成助力。

那袁烈听到‘狙杀’二字,就立时打消了驱雾的念头:“我道家有明目术,上清法眼等等,位阶都是七品下,此间的术师,都能施展三五百次以上,每次都可维持一刻时间。”

此时另一位僧人,也开口道:“我佛门亦有助人暂开六识的神通,其中的‘他目通’,效果亦与明目术效果相仿。”

李世民转头望去,只见这位大和尚的头顶,赫然有着六个香葩,他不禁眉头一扬:“敢问大师是何法号?”

那僧人微微一笑,稽首一礼:“小僧号曰玄非,有幸忝任白马寺大僧正一职。”

李世民闻言,不由肃然起敬:“原来是玄非大师当面,毗卢遮失敬了!”

先帝一统天下之后,继承前朝之制,将佛道二门之力都纳为己用,专由鸿胪寺管辖。并为天下见僧人道士制定等阶,授予度牒。

而就如道门之中,有道徒,皇冠,羽士,真人,真君之分;佛门之内,亦有沙弥,和尚,僧正,大僧正,法主之别。

而一位大僧正,在佛门中的地位已经很不俗了。除去一部分管理僧院俗务,有其名而无其实的大僧正之外,其余大多都有着高深修为。除了佛法高深之外,还需武道与术法的任意一项,达到三品甚至二品境界,相当于军中的二品强者。

“不敢当大师之称!”

那玄非大师见李世民特意提及自己的小字‘毗卢遮’,顿时对这位好感大增:“如今大敌当前,吾等虽是出家人,却也不敢置身事外。都虞候大人旦有用到我等处,只管吩咐便是。”

“毗卢遮自不会与大师客气!”

李世民神色肃然:“我已命长孙虞候,在军中挑选擅武道,精射术者,单独编组成军。稍后就拜托大师,领此间一众高僧,为他们加持他目通之术!”

玄非大师不知这长孙虞候是谁,不过李世民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当即就微一颔首:“此事易尔!”

而此时李世民,又转望在场那些道人,以及众多钦天监的灵台郎:“在逆贼功攻袭前,我需要大量的破甲裂箭,却数目越多越好。诸位中如有通晓制作之法的,可否上前一步?”

在场诸人闻言,不禁都面面相觑了一眼。而仅须臾之后,就有三十余人往前踏出了一步。

那黄冠子更是手拂长须道:“破甲裂箭虽是稀有,可其实制作不难,只需材料足够。仅贫道一人,在一刻时辰内,就可制作三支。”

李世民闻言大喜过望,朝着这些人,深深一拜:“此物就拜托诸位了!车垒安危,都仰赖诸君之力。”

随后他又看向了袁烈,这位显然也通晓制作破甲裂箭之法,是站出来的一员。

不过这位真人,他却另有用处:“袁真人亦职责重大,逆贼中不乏术师高人。末将欲请真人,从此间精选三十人左右,抗击逆贼的法术。”

那袁烈闻言,当即就慨然应允:“哪里敢当都虞候这声请字?这本就是袁某份内之责。”

他是钦天监丞,而钦天监除了负责天文历法,掌握天下间的神鬼诸事之外,护佑皇室不受妖邪侵扰,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第八十二章 冒犯天威

李世民需要的‘破甲裂箭’,是一种极为强大的‘魔纹箭’。

不但犀利无比,能够在瞬间穿透十数层重甲,那箭身更可在碰撞之后,释放出数十道强大的风刃,撕裂周围一切物质,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力,

不过相应的,制作‘破甲裂箭’的材料,也极为苛刻罕见,并且价格昂贵。

正如黄冠子之言,他们要制作‘破甲裂箭’不难,可问题是材料难寻。箭身需要的木材,不但要坚固强忍,还需足够轻灵。而能够达到这个要求的木种,少而又少。

所以在洛阳黑市之中,一枚‘破甲裂箭’可是高达一千贯一支的天价。

而这次崇文阁的左右卫,总共才从武库中带出二十枚‘破甲裂箭’,根本就不敷使用。至于能制作‘破甲裂箭’的材料,更是半分都没有。

不过李世民早有成算,他在见过那些术师之后,就又去请见萧后。

“你要拆掉这二辆辇车?”

当听完李世民的进言,不但萧后本人的脸色不太好看,那侍立于萧后身旁一位白面太监,声音更是高了八度,怒道:“李都虞候,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世民不答话,只静静的看着萧后:“如今时间不多,臣请殿下速下决断。”

拆掉这二辆辇车,势在必行,否则他根本不知接下来的战斗,到底该怎么打。

再者,这二辆车身内的千年紫灵木,能够达到制作‘破甲裂箭’的要求。

这些木材,可制作四百支‘破甲裂箭’而绰绰有余。

旁边的萧瑀,亦是面现青意。不过当他眼见那白面太监,又欲破口大骂时,又不禁眉头微皱:“给我闭嘴!君臣奏对,也是你等内侍能够插嘴?”

之后他又转望李世民:“李都虞候,难道此战,就一定要拆卸这辇车不可?”

他对这御辇本身,倒是不怎么在乎。虽说这车造价昂贵,可对于府库丰裕的大隋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毕竟这车关系皇室威仪,又有着绝佳的防御力,可以护得皇后与越王平安,不能不慎重。

李世民料到会有此问,毫不犹豫的答着:“这次左右护身府护驾随行,携带马车总计有三百余辆,其中大半,都散落在周围。此事不可不虑!”

萧瑀不通兵法,一时不解其意。可皇后的架前,到底还是有些知晓军战之道的人物,顿时一声惊咦:“都虞候的意思,是敌军很可能借助这些车辆,来攻打车垒。”

“正是!”

李世民心想这岂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换成是自己,也会就地取材,利用这些车辆制作车盾,那又废不了什么事情,

萧瑀也已明白了过来,当即起身一礼:“殿下,李都虞候之请,确非无稽,也不可不防。”

那萧后的果决,却更胜于萧瑀,神色肃然道:“无需再议了,就依毗卢遮之言,拆除辇车!”

她眼见那下方的随侍诸臣,仍有几人面先不服意,似欲劝阻,顿时又凤目生威,大袖一拂:“本宫心意已决,诸卿无需再做赘言!且之前本宫就已有令谕在先,此间所有军事,都尽付于毗卢遮决断,敢有妄议者斩!”

此时萧后身侧,那南阳公主的面上,却不禁微显讶然。心想自己这位母后,对李世民的信任,居然已到了这个程度了么?

明明在进入车垒之前,母后她对这个毗卢遮的能为,还是很怀疑的。

不过——

南阳公主又侧目向李世民看了过去,眼眸中幽光闪动。

自从这位得母后之命接掌战局以来,一应所作所为,都让人生出了惊艳之意。且富有远见,料敌机先。以母后她的见识,又岂能看不出这人的才能?

这只怕也是她的未婚夫宇文士及,对李世民如此看重之因——以这位的家事与才华,确是如锥在囊,迟早都会脱颖而出。

※ ※ ※ ※

同一时间,在浓雾之中,一位浑身紫金战甲覆盖的男子,正冷眼望着远处,大约四百丈开外的那座车垒。

“有意思,没想到这左右备身府内,也有这样的人物?”

这男子的声音雄浑厚重,似有慑服人心之能,

而此时他的语中,则略含着几分自得与调侃:“将车垒完成到这程度,应是从雾起之时,就开始了吧?”

“这车垒一板一眼,至少外表看起来是坚固磐石。可见布阵之人,确有几分能为,是真的谙熟兵法!”

答话之人,是另一位浑身覆盖青色战甲的男子,此时也是一声哂笑:“左右备身府诸部,大多都久疏操练。里面那些贵胄子弟,更是个顶个的废物。居然还有能想到要依照大隋军志行事,就地筑垒布阵,真是一件稀奇事。”

“主公,观这车垒方位,当是崇文阁左卫虞候,唐国府嫡次子李世民所为,”

这是那紫金战甲身后的另一人,接近三旬年纪,一身素白袍服,脚下赫然离地三尺,悬立于空。而其眼眸之内,正溢散着丝丝紫电,

“我观这车垒,内外相合,棱角相应,布置的极有章法。而李世民此人,幼年就以善于兵法而闻名于世,被故楚国公赞誉为其才似龙跃凤鸣,不逊兰陵,主公万不可大意!”

“李世民?那个小名毗卢遮的小子?”

那青色战甲内的男子,不屑一笑:“此子诚然有几分不凡之处,并非传言般无用。可仅仅只这座车垒,难到就能挡住我军攻袭?即便他真有此能,里面的萧氏姐弟,安敢予以重任?不过是一个才满十四不久的毛头小子,左右备身府除他之外,难道就再无可用之将。”

“事涉主公大计成败,还是得谨慎为上。事成在即,就不可有丝毫疏忽大意,”

那白袍青年语声淡然的建言:“请主公下令,尽快打造车盾,”

“车盾?”

那紫金战甲内的男子,明显是语含疑问:“这需耗费多少时间?”

白袍青年几乎不假思索的答着:“周围有诸多弃车,我等就地取材,稍加该造。最到两刻时间,就可打造一百五十辆以上。”

他说到此处,语声一顿:“如今白马寺与东都两处方向,都被我方封锁。预计这两方兵马来援,至少需两个时辰以上。而如有车盾之助,这车垒当可一鼓而破。”

“主公不可!”

出言否决之人,正是那青甲战将,此人的语气,强硬无比:“我观对面,正在极力增筑垒墙,扩大壕沟。此时我军如坐视不理,只恐对面将的准备,会愈发周全!以末将之意,此时正该趁对面军心惶然不稳之际,一股作气,将之踏平才是!”

白袍青年闻言,顿时眼现不悦之色。不过接下来还未等他开口,那紫金战甲就已抬起手:“无需多言了,我也觉仲伯之言,极有道理。此时正该再接再厉,一举破敌才是,怎可予敌喘息之机?”

不过他接下来,又语气一转:“只是用兵之道,未虑胜先虑败,为防万一,这车盾亦不可不备。好在这附近还有不少禁军,可先掠为奴工,我再给法主兵员三百,能否尽快将那些车,改造完成?”

白袍青年似欲言又止,可须臾之后,他却是一声苦笑:“谨遵主公之命!属下必将竭尽所能。”

紫金战甲内的男子顿时满意一笑,随后就策马前驱,穿入到前方浓雾之内。那青色战舰,则亦紧随其后。

而就在这二位离去之后,这白袍青年却又一阵眉头紧皱,神色凝然,

“你不看好主公这一战?”

这一句,声如银铃,传自于浓雾的深处:“可以告诉我,是何缘故?”

随着这语音,一具娇小赤红的战甲,也开始出现在那白袍青年的身后。此时如李世民在此,必会惊讶万分的认出,这尊战甲,正是不久之前从中军之内逃出的那具。

“我也希望主公,能够轻松得胜。只是——”

那白袍青年语声一顿,一声轻叹:“我不知那个毗卢遮,是否会被委以重任。可只看此间之雾,至今都未被驱散,就可知对手智慧不俗。主公他未做准备,贸然攻袭,只怕”

“雾?”

那赤红战甲疑惑的扫望四方,随后就发现,那四百丈外的车垒附近的雾气,非但未散,反而愈显浓郁了。

※ ※ ※ ※

李世民并不知这场发生在几百丈外的议论,此时他依然是有条不紊的,在车垒内安排着诸般事务。

那二辆辇车,在得到萧后允可之后,当即就被拆掉了。不过李世民,却利用原本镶嵌在辇车内的合金钢板,为萧后与越王在内的几位皇室成员,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前者是由精钢与一种名为‘黑铁精金’的金属合练而成,加上钢板之上,还绘有着魔纹。防御能力,几乎直追神阶战甲,也是辇车中最昂贵的部分。

而这避难所,则半埋在地下,模样仿佛是一个窟洞。四面都由这种特殊的合金钢板护持,加上袁烈临时布置的符阵,可谓是牢固无比。

第八十三章 一头雾水

其实李世民,更愿将这些资源,用在车垒的其他方位。一面从辇车上拆下来的魔纹钢板,就可打造出一处稳固的依托点。

不过他更知此间数千人的性命,加起来都没有萧后与越王二人重要。一旦这两位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他即便将那些逆贼杀得大败而归,都无任何意义。

不但此间的左右备身府将士,都将因此获罪,他李世民也将被天子问责,甚至可能牵连家人。

而这天下,这关中,也必将生乱,后果难测。所以这几位皇室成员的安全,是第一优先。哪怕他李世民今日战死在此,这两位殿下,都决不能出事。

之后李世民,又指挥着包括袁烈与玄非大师在内的一众术师,以符阵梵文,加固着各处垒墙。

他不求面面俱到,只要求每隔五十步,都有一处稳固的避箭点,能够抗击对方的重弩轰击。

因时间有限,袁烈等人没法布置太强力的阵法,可幸在这次他们崇文阁左右卫,都各自携带了一整车的钢板。

尽管这些钢板的防御能力,不如御辇上的魔纹精钢,却也颇为坚固。配合那些已填满了沙土的车辆,足可保证后方士卒的安全。

而就在李世民,准备进一步完善外侧的壕沟体系时,他们的东面方向,蓦然传来了警讯。

李世民第一时间赶至营垒的东侧,随后就将真元注入双目,以‘阴阳元瞳’眺望远方。

这次他有玄非大师亲自以‘天眼通’这门四品佛法加持,观望的距离,远胜于前,可以一直远眺到四百丈外。

而就在车垒东面二百四十丈的所在,正有大量的甲士在集结。

总数在二千二百人左右,其中战甲高达七百具,与之前长孙无忌与他预估的数量相仿。而墨甲的式样,则是以边军制式的‘破锋’与‘狼牙’为主,不过却是纯黑色的涂装,迥异于隋军的赤甲。

“巨门甲只有不到四十尊!”

长孙顺德在术法辅助下,仔细望了一眼对面之后,眼中却不由微现讽意:“就这样还想拿下这车垒?未免也太托大了吧?”

“依我看是对面,根本就没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中才是。”

公孙武达微一摇头:“之前各部都是一触而溃,几乎没什么抵抗。如今又困守孤垒,难免军心涣散。便是我,也会想着一鼓作气,将这座车垒拿下。”

这二人说话之时,李世民正全神观查着对面的阵型,

正如长孙顺德之言,对面的‘巨门’甲,只有四十尊。而那是一种身形魁梧,以力量见长的战甲。尽管行动迟缓,却身具重甲,并能扛起重达百余石的巨盾,在此外还可挥舞门板大小的战斧,破坏力惊人。

原本在大隋边军中,巨门,破锋,狼牙,以及引弓四种战甲,是按照二五二一的比率配置。不过对面的逆贼,可能是轻装奔袭,这种专用于攻坚破塞的战甲,只携带了四十尊而已,数量原地于其他三种战甲。

对方以百人为单位,布成白虎之阵。整体则是方圆之阵,将那四十尊巨门甲置于前方,掩护后方士卒。

另还有一队一百五十人,在这方圆阵外单独列阵。内中没有任何辅兵,全是清一色的‘引弓’甲。

这种战甲专精于射,手臂的结构异于寻常战甲,可开二十五石的劲弓,抛射距离最远可达二千步,平射距离,亦可达七百步,专由军中擅射者驾驭。

边军中的破锋,狼牙二种战甲,其实也可发箭。可轮到射击距离与杀伤力,却是远远逊色于‘引弓’。

李世民只看一眼,就知对方的意图。这必是打算以箭只压制车垒,掩护不远处的主阵攻袭。

“这些家伙,还真够小心的。”

长孙顺德也注意到了这一百五十尊‘引弓’甲的存在,不禁眉头微皱。对方站立在三百五十丈外,而那个所在,他哪怕有这玄非大师的‘天眼通’主力,也只能模糊看个大概。就更不用说下面那些武道修为不如他,更只有七品佛法‘他眼通’加持的部属。

更棘手的是,他们车垒内的引弓甲,总数不过六十尊,根本就没有在对射中,胜过对手的可能。

“还有更棘手的,你们可见到他们的那些具装铁骑?”

长孙无忌立在高处私下扫望了一眼,却全无所获。

而立在他侧旁的几人,都不禁面面相觑了一眼,目中隐透忧容。

之前那四百五十人的具装铁骑,即便被他们杀伤了四十人左右,还有整整四百骑之众。这样一支力量,足可在平原之上,踏破万军之众!

而绝世的锋刃,只有在含而不发之时,才是最可怕的

“我感觉对面,未必就是轻视。”

李博义一声轻叹:“只这四十尊巨门甲,还真有可能将这车垒拿下。”

他语声未落,周围的长孙顺德,公孙武达等人,就都目光冰冷的向他注目过来。

这车垒中本就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这个家伙,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言语,是嫌他们现在的形势,还不够艰难?

都是出自于武功李氏的子弟,这个家伙,怎就如此不堪。

李博义似也发觉自己的言辞不妥,忙吞了一口唾沫,闭嘴不言。

旁边负责‘监军’的绣衣郎将司马连城,神色也是阴冷异常。不过这位在注视了李博义一眼之后。还是把目光转回到了神色陡然轻松下来的李世民身上。

“李都虞候,莫非也是如此以为?”

“恰恰相反,此战天佑大隋,我方必胜无疑!”

当李世民道出此言,在场的众人,不禁都现出错愕之色。便是对李世民最有信心的长孙无忌,也是是显出而来半信半疑之意。

长孙无忌绝不怀疑李世民的能力,可以他的猜度。他们这次的胜负,当在五五之间,且至少需伤亡近半,才能撑到援兵赶至。

可这位居然开口就说他们这一次,是天佑大隋,必胜无疑了。即便是鼓舞士气,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就连司马连城也觉太夸张,眉头微皱:“鄙人有我绣衣卫特质,密宝在身,可以封锁他人耳目。此时你我二人说话,出之于李都虞候之口,入我司马连城之耳,外人绝无法听到片言只语。到底实情怎样,李都虞候不妨直言?”

他说完这句之后,似乎生恐李世民不信,又特意取出了一枚玉符,朝着他晃了晃。

“司马大人,这是不信末将?”

李世民笑了起来,朝着对面遥指:“我说对方败局已定,可不是信口开河。大人你看对面阵列后侧,连最基本的术法都未加持。显然对方的术师实力,孱弱的超乎你我想象。”

司马连城闻言,当即就回头细观,发现确如李世民所言,对面的那座方圆阵内,的确只有前排的几十尊墨甲,被加持了‘铜体罡身’之术。

这门位阶六品的术法,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墨甲的力量与防御能力,可也会小幅度的增加墨甲的重量,使它们速度下降一到二成左右。

而一般隋军攻垒,都是大规模的施展‘风行术’,首先以接近对方营垒为第一优先,而非是考虑自身的防御。

即便要采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方法,接近对方营垒,也该是使用四品的术法‘天罡护体’,而非是这副作用巨大的‘铜体罡身’。

司马连城虽出身绣衣卫,可在兵法一道,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看出对面,在缺少巨门甲与防护的情况下,却仍采用缓步逼近的战术,多半是因术师不足,而采取的权宜之策。

——其实对面,也不是术师不足。而是这广达十里的浓雾,耗费的法力过多,而对面在一刻时间内,长达十数里的奔袭,也多半是依靠法术的辅助才能完成。

“可这又如何?”司马连城微一摇头:“对面有箭阵掩护,仍有极大胜算。”

那一百五十尊‘引弓’甲,足可将他们这边,压制到抬不起头。

所以他哪怕得知对方术师不足,也不认为己方,有获胜的可能。

“东面的地势,稍高于此间,对方列阵在此,是为居高临下,便于冲阵。”

李世民将双臂环抱于胸,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泽:“如果是在平时,这种战法确实无解。可我猜对面,一定没考虑过天象。”

“天象?”司马连城愕然询问:“这天象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需知雾之形成,多在雨阴转晴之时,与冷热变化有关——”

李世民收到这里,却又微摇头:“解释起来很麻烦,稍后我再与司马大人细说如何?对方进袭在即,我需尽快准备。”

说完这句之后,他就直接跳下了这辆马车,开始组织人手。

主要是擅射之人,之前长孙无忌就已组织了一个卫,将近二百人。可此时他又从各部中继续抽调,一共凑齐了四百。

而此时的司马连城,则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车垒里面懂的天象的,并不只有李世民一人,

第八十四章 应敌之策

要说精通天象变化的人物,这世间莫过于钦天监了。此外道佛两家,在这方面也颇有造诣,不过这两家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只能说是粗通而已。

可司马连城连续问了几位钦天监,以擅长天象观测而闻名的灵台郎,都一无所得。

最后没奈何,司马连城寻到了正忙碌中的袁烈。

“天象变化?”

袁烈皱着眉头,仰望天空。可惜此间浓雾遮蔽,他的视线,根本无法将之穿透。

“三日之前,老夫倒是曾与同僚一起做过一次观察,日月星辰,皆无异常。气候亦无大变,这连续几天,都无大变。只明日清晨,会有小雨,之后都是数日,都是阴天,并不影响皇后殿下在白马寺上香许愿,也不影响殿下回程。”

“就连袁老你也这么说?”

司马连城愈发疑惑,这样的答案,他其实已听好几位灵台郎这么说过了。

可即然连袁烈都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如此了。可李世民偏偏说对手,没考虑过天象的变化。难道说是这家伙自己看错了。

随后他又心中微动,看向了脚下,袁烈正在绘制的符阵。那是以一方火红色,足有手臂大小玉符为中枢,再加上御用的‘龙血朱砂’为墨,材料可谓奢侈。

然而他们现在,只能就地取材。而皇后车驾所携,全是价值亿万的御用之物,这块手臂大小的‘火灵玉’与‘龙血朱砂’,都在其中。

“敢问袁老这是何阵?什么用处?”

“此为炎阳阵,可发出炎阳之火,热力惊人。”

袁烈的神色,明显有些不耐:“至于它的用处,那位李都虞候并未告知。不过料来是由符师操纵此阵,亦阳炎神火破敌——”

可他说到这里,却忽似想到了什么,语声微顿,面色一阵剧烈变化,先是恍然大悟,而后又是惊喜敬佩,可谓精彩之至。

“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样的用意!皇后她果然慧眼得人,好一个李都虞候,居然还有这样的造化,真不愧是关西第一将门的子弟——”

之后这位,就眼神发光,兴奋无比的继续在地面攥刻符文。神色专注,动作较之前迅捷数倍,近乎发狂一般。

司马连城一阵愕然,又试探着问道:“袁兄,能否为小弟解惑?”

“你这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里有时间与解释这些?”

袁烈头都不抬:“我现在需要全神布阵,休得打扰!借助这些材料,我有办法,简化此阵。如能在对面攻袭开始之前,布出两座炎阳阵,李都虞候可再添三分胜算!至于缘由,事后再与你解释!”

司马连城已是无言以对,只能微摇了摇头,皱眉离开。随后他就又想见自己的上司,绣衣别驾汤元化,正以询问的视线望了过来。

“汤公可让二位殿下宽心,”

司马连城微微一礼:“小臣虽不知缘由,可那位李都虞候,似乎真有破敌之策。”

他想既然连袁烈都是那样的表现,那就说明这天象,可能真会产生什么不可测的变化。那李世民,也多半是真掌握着什么击退逆贼的关键。

※ ※ ※ ※

李世民堪堪将六百射手组织完毕时,袁烈那边,居然也在短短半刻之内,将两座炎阳阵完成。这点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这位钦天监丞,在阵符一道上的造诣,居然如此高深。竟能简化炎阳阵将近三成的符文,大大缩短绘阵所需的时间,而阵法本身的威力则半点不减,甚至还要稍强于普通的炎阳阵。

这令李世民信心更增数倍,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向袁烈表示感谢,对面就已开始发动了进攻。

整整两千二百人,在军鼓声后,踏着整齐的步伐,向车垒方向推进。

而就在这座方圆阵,推进到距离车垒一百八十丈时。那些引弓甲,也开始射出了第一波箭雨。就如长孙顺德的推断,这些劲箭,打压的他们完全无法抬头。

对面那些引弓甲的甲师,无不都是精于射术的老手,不但弓力都高达三十石以上,射速更是惊人。都可在短短十息之内,发出三箭。且持续不断,似乎完全不知疲累。

更关键的是,对面是完全不惜工本,所发之箭,不是特质的‘破甲重箭’,就是‘爆裂箭’这种魔文箭支。

——这哪怕是帅级的战甲,亦难正面抵御。

短短的瞬间,那外层的土墙与车墙,就被轰到千疮百孔。营垒之内的诸人,也只能躲在他们以钢板强化过的车墙后面,以避箭雨。

尽管还没出现伤亡,可全军的士气,正以可见的形式,迅速低沉。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青白一片,眼神阴郁。

“毗卢遮你真有破敌之法?”

长孙无忌低伏着身躯,眉头紧皱着望着前方:“再这样下去,只怕真要被他们冲进来。”

一旦对方成功接近车垒,那他们的形势必将直转而下。他毫不怀疑那些引弓甲,有着精准射击的能力,即便是进入到混战状态,这依然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更何况那四百具装铁骑,至今都还不见踪影。

“稍安勿燥,不妨再稍等片刻?”

此时李世民,又往身后看了一眼。之间那两座炎阳阵都已法动,赤红色的炎阳灵火,升腾起整整七丈高。那酷烈炎力,也在向四周传播开来。

即便是隔着几十丈距离的他,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

“这个什么鬼阵法,到底有什么用处?”

长孙顺德同样注意到身后,神色万分不解:“难道还能将这些箭支,完全烧化。”

他不解李世民,为何要让那些术师去做这件事,看起来完全就是无用功。

“不如向东北方向突围?”

李博义小声建议着:“白马寺就在四十五里外,内有白马寺一千五百僧兵,无不都是七品武者,其主持更是大宗师级的人物。我等只需护持两位殿下至白马寺,必可脱险。”

可他这句,却并未得诸人响应,长孙顺德与公孙武达这几位,更是看都未看这位一眼。

形势显而易见,如果有把握逃至白马寺,早就无需他们开口。那位汤公与绣衣卫,早就这么做了。

估计他们才走出不远,那些铁骑就会衔尾而至。而失去了车垒的掩护,他们这边的两千号人,也就是这些具装铁骑一次冲杀的事情。

且对手在东面布阵,就是为阻绝他们逃向白马寺。向东北突围,这是何其愚蠢的念头。

可众人虽知此法太蠢,可当眼见前方那座方圆阵,正在箭阵的掩护下稳步推进,已经来到了车垒之前五十丈,而他们完全无可奈何时,心情却也渐渐沉落至深谷。脑海内也不可抑的,升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杂念。

两位殿下此番难逃大难,可他们这些人却是未必——

而此时李世民,却已感觉到自己周围,悄悄刮起了微风,他的眼中,也不见现出了喜色。

“来了!”

来了什么?

长孙顺德与公孙武达几人,都同时升起了这一念头。而随后他们就感觉到这周围刮起的微风,忽然变成了狂风,从西方鼓荡而来,渐渐发出呼啸之声。

长孙无忌则是眼现喜意,他已经明白李世民的打算!心想真不愧是毗卢遮,居然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而李世民也第一个从车墙只后起身,同时传令:“所有暂编射队,听我之令,目标三百五十丈外,方位甲卯,风力六等,全速漫射!”

在远古之时,古人以天干地支,来代表方位时间。而这甲卯方向,正是那引弓甲阵所在的方位。

诸人闻言,初时心悸,心想这位是在找死吗?在对方箭支轰击之时,居然还敢抬头。可随后他们九发现对面射来的箭只,竟是出人意料的迟缓,最后竟全数坠落在车前二十丈处。

而长孙顺德,是第二个醒悟之人,随后就咆哮出声:“操!你们这些混账,还不都我给起身,他们的箭已经射不过来!都全给我射他*姥*姥——”

瞬时之间,这六百射手中,就有大半人都惊醒过来。随后不到十分之一个弹指,就有五百支箭,如黑云一般冲起空际。

他们确实看不到对面那些引弓甲的所在,可只需按照李世民报出的方位漫射就可。

而这骤然刮起的狂风,不但意味着那从东面射来的箭只,再难以抵达他们车垒。更意味着他们的箭的射程大增,并且在空中穿行的速度,也将大幅度的缩短。

哪怕是普通的弓箭,普通的战甲,都能拥有更强劲的威力,更远的射程。

而第一波箭雨之后,所有人都不敢怠懈,更无须李世民提醒。仅仅一个呼吸不到,那第二波箭雨就已再次飞腾而起来。

李世民的命令是全速,那就是不惜体力,不惜代价的射击。哪怕手臂受伤,哪怕弓体受损,都再所不惜。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只有在对方聚集在一处的时候,打出尽可能多的箭支,才可造成尽可能多的杀伤。

而他们造成的战果,也让人惊喜。李世民就亲眼看着远方那一百五十尊引弓甲,在短短的时间内,倒是了七十有余!

第八十五章 惊艳之举

司马连城双眼圆睁,眼神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这一幕。

之前对他们有着莫大威胁的箭阵,此刻已土崩瓦解。

“狂风吗?”

司马连城右手虚握,感受着周围流逝的风力。心想这天象,果然出现了变化。可这位又是怎么办到的?是因为这两位的炎阳阵吗?

“就是因这炎阳阵!”

失去了箭阵的威胁,即便袁烈也敢大摇大摆的从避箭点站起身:“很少有人知道,这世间的绝大多数风力,都是阴阳失调所致?”

司马连城不禁回过头,错愕的询问:“阴阳失调?这是何意?”

“就是冷热不均,温差变化。天地之气,遇热而升,遇冷而沉,才导致风的流动。”

袁烈解释道:“而两座炎阳阵,可以使周围的温度急剧上升。此外对手的助力,也是极大。这水雾之术,使这附近几十里的温度,远远低于周围地域。所以我等无需太多准备,轻而易举,能召来这狂烈西。”

道家亦有呼风之法,可要达到现在这个程度,也至少需一位一品真君级的术师,准备半刻时间以上,目才能完成。且有被对面,提前察知的可能。

至于他袁烈,若有法坛助力,亦可办到。可等他在这车垒内准备此术时,早就被对方射成筛子。

“原来如此!”

司马连城其实听不太明白,可他只需知晓,眼前这种种变化,全是因李世民的谋算就已足够。

他不禁再次侧目,看了李世民的背影一眼,语声中饱含赞叹:“我闻说,世间用兵之人,能够知晓利用地利者,就是一员合格的将领;在这基础上,还懂得善用人心之人,就是良将;而若是能掌握天时的,则可入名将之林。这位李都虞候,想必能入后者之林。”

此时那座半埋在地下的避难所内,萧后也蓦然起身,眼中神采熠熠。看向了窟口之外。而置身于外的汤元化,则朝着萧后半跪一礼。

“奴婢恭喜殿下,殿下慧眼识人,今日定可化险为夷!”

在萧后的身侧,那杨颖亦垫着脚尖,看着外面不远处,那正在指挥箭阵的某个身影,面色则略显复杂。

既有着惊奇之意,也有着几分佩服。

这个家伙,居然还有这等样的能耐——

※ ※ ※ ※

就在同一时间,位于方圆阵内的紫金战甲,则是眼神阴冷的看着这一幕,尽管他脸上覆盖面甲,旁人看不出这位的表情,可依然能够通过周围,那迅速沉冷下来的气机,来辨识出这位的心情。

“为何未能提前警示?”

这位低伏着头,以择人而噬的视线,看向了身旁,一位青衣打扮的术师:“这般程度的狂风,你等可别告诉我,一点端倪都未察觉。”

后者脸色青白,身躯颤栗,却又不敢动,只能强咽着一口唾沫道:“对方应是以炎阳之阵来扰动阴阳,导致天象变化。我等之前都未能警觉,被他们得逞。”

紫金战甲内的男子,目光阴晴变换,冰寒刺骨的杀机,时起时落。直到那青色战甲,改至到他的身侧:“主公,形势已变,是进是退!请速做决断。”

他的语声干涩,显然心情也是懊恼之极。

“当然是退!”

那紫金战甲醒觉之后,先是满含不甘恼恨的看了对面一眼,随后果决异常的下令:“诸部全速散开,后撤至三百丈,无需顾忌阵型!”。

之后这位,更是深深的一个呼吸,全力压抑着胸中的怒恨之念:“通知玄挺,让他麾下铁骑,尽力牵制敌阵。”

※ ※ ※ ※

“这风到底是怎么来的?”

距离战场百丈开外,那尊娇小红色战甲,一阵怔怔失神。而即便她身侧的那位白袍青年,也是颇为意外,一直呆愣了半晌,才渐渐醒过了神。

“我也惊奇,虽说之前就有一些不详的预感,可亲眼见得此幕,还是惊怔难言。这一手天象之变,实在了得!”

他目光如炬,眼望着远方那座车垒:“对面那位掌兵之人的能为,非同小可。很是不凡。主公他败局已定,我们这边的速度,该加快了。除此之外,我还得另作些准备——”

说完这句之后,他就转过了身,走向了另一侧。

就在不远处,一百余辆马车正被集中在内。周围还有数百穿着禁军衣饰之人,正在一群战具精良的士卒看管下,往那些车内填入沙土。

“败?”

红甲的女子,语声狐疑:“怎会如此?”

“你是不通兵法,所以不知。”

白袍青年,一声叹息:“别看这方圆阵距离车垒,只有八十丈之遥。可在没有箭阵掩护的情况下,那条壕沟,那两层车墙,就宛如天堑。再继续向前,只会招致全灭之局。”

关键是此刻,不但是后方的那些引弓甲,遭遇了灭顶之灾。在方圆阵内,那些由破锋狼牙射出的箭只,也同样狂风鼓荡之下,变得软绵无力,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都将的大幅衰减。

故而那座方圆阵,看似完整,可最多三五个呼吸之后,就必将溃散。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与此女详叙,他只需让这位了解。今日这一战,他们必须另做准备就可,

“所以不止我要准备,红拂你那边也是一样。稍后主公,只怕还得借重汝等之力。”

红甲女子闻得此言,那秀丽的脸庞上,顿时浮起了一层阴霾。为这次的刺袭,她那些兄弟姐妹,已经牺牲了二十余位,另还有四人重伤——

可主公他,接下来还是要他们冒险上阵么?

※ ※ ※ ※

李世民指挥的箭阵,在连续十个呼吸时间的漫射之后,就被他主动叫停。刚才这短短时间内,他们以不惜一切的方式,射出了两千七百多支重箭,而他们车垒内的箭支存量,总共也才三万多支。

此外他们也再收获不了多少战果,在三百五十丈外的那引弓甲,已经被射倒了足足一百余尊,其余的都已向四方逃散。他们的漫射,已再不能收获战果。

所以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将手中之箭,抛向了不远处的方圆阵。对方反应固然及时,在那些引弓甲几乎全灭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往后撤离,四散开来。

可那毕竟是一座人员密集的方圆阵,不是对方想散就散的。从车垒*出的箭只,轻轻松松,就让对面倒下了三百余人,其中毁损的战甲,亦有一百余尊。

直到在车垒的西面,那支一直隐藏在外围的‘具装铁骑’云龙现踪,车垒内洒出的箭雨,才稍稍缓和了数分。

李世民不得不将自己手下的四十尊引弓甲,还有包括他自己之内,二十名武道六品的强者,剔除出箭阵序列,用于威慑远方的铁骑。他不担心对方直接冲阵——在没有步卒配合情况下,这完全是找死。可这些人手中的骑弓,却颇使他微觉忌惮。

骑弓的弓身较短,射程也远不如步弓,可这些铁骑出现的地点是在西面,那狂烈的西风,同样可补其不足。

这四百具装铁骑的出现,也打消了薛良,想要策骑掩杀逆贼的打算。而这位薛良,正是车垒中那二百豹骑军的统领,领左骁卫校尉一职。

可即便这四十尊引弓甲暂时停手,剩余那五百余张弓的杀伤力,也依旧非同小可。等到对面的贼寇,彻底撤入浓雾内的时候,死伤已超过了四百余人,折损将近五分之一!

而等到所有逆贼,彻底退出他们的射程,整个车垒内,顿时一阵欢声雷动。所有人的脸上,都现出了兴奋的红晕,之前低迷的士气,瞬间激增到了顶点。

之后众人,就又在李世民的指挥下,继续加固着这座车垒。之前不久,他们对这位年轻得过分,并且是被临时提拔的都虞候,还是心存疑虑,饱怀质疑。可此时李世民连续两次将逆贼击退的战绩,却已让车垒内几乎所有人,都心悦诚服,信心百倍。

此时李世民身为武功李氏嫡脉子弟的身份,也开始发挥作用。如果是其他寒门子弟取得如此成绩,这些禁军将士在佩服之余,总难免有人还会心存疑虑,甚至是不甘,不爽。可换成是当今关西顶尖将门的嫡子,这些人只会心想‘果然是将门虎子,家学渊源’,于是愈发信服。

所以当李世民再发号下令,已无需长孙顺德与长孙无忌等人特意去催迫,这些人就自发的遵从,不敢有丝毫怠懈。

李世民自身也参与其中,全力以赴的在壕沟内铲着泥土。他猜测无论是白马寺的僧兵,还是来自洛阳城的禁军,都是最多四个时辰之内,就可赶至此间增援。而再考虑的这些逆贼,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从现场逃脱,最终用于战事的时间,会更加的短暂。

所以他们现在,完全无需在意体力消耗。李世民准备在对方发起第三次攻袭之前,在外围再增加一条壕沟,已经尽量多的陷马坑。

这估计难不住对面,可李世民的想法,是能争取一分优势是一分。

第八十六章 情况突变

等到第二层的壕沟堪堪筑好,李世民就心有所觉,再次看了东面方向一眼,随后他就果断的带着长孙无忌等一众部属,一起撤到了营垒中。在下令让众人全神戒备之余,又让人将绣衣郎将司马连城唤至身前。

“可是有什么不妥?”

司马连城第一时间,就走过来询问缘故:“都虞候如有吩咐,只管下令便是,我绣衣卫无有不从。”

他现在对这位年仅十四的少年,同样是信服已极。李世民的军令,只要不是涉及两位殿下,他都会遵从照办。

“一旦对面强者尽出,不惜代价,再来一次之前那样的刺杀,车垒之能否抵挡得住?”

李世民知晓自己这个问题,其实是早就有答案了。

那些逆贼在一次刺袭之后就偃旗息鼓,转而以大军进攻,就很难说明问题了。如果只靠刺杀,就能解决皇后与越王,对面又岂会再用其他的手段?

不过他的目的,本来就是为提醒绣衣卫小心注意。

“再来一次刺杀?”司马连城皱着眉,也看向了车垒对面,语含疑问:“都虞候,认为有此可能?”

李世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探手一招,赫然将一团水汽招在手中。

“你看这雾,是越来越浓了。”

司马连城也注意到了异常,此时那狂风,随着两座炎阳阵的停止,已经逐渐平息了下来。可这雾在大风过后一点未散,反而越来越浓,这就很不平常了。在现下这个环境,几乎可排除自然变化的可能。

他顿时剑眉一轩:“之前只是出其不意,疏忽防范,才被他们得逞。他们如敢再来一次,我绣衣卫必让他们有去无回。”

说完这句,司马连城又转过头,朝着李世民解释道:“如今营地之内,光是一品的强者,就有汤公公,还有皇后身边的魏尚宫。这位实力,虽逊色汤公公半筹,却是我绣衣卫的一品供奉。而似我这般的,还有三人之多。此外还有玄非大师,袁烈与黄冠子,俱为二品术师,岂容这些逆贼宵小轻犯。即便还是不敌,此外还有董纯将军。”

“董郎将?”

李世民眼中,略显错愕之意:“董郎将不是晕迷了吗?”

司马连城微一摇头:“只是受了毒伤,以龟息之法镇压毒力而已。如形势艰难,我绣衣卫随时都有秘法将董郎将唤醒,维持一两个时辰的巅峰战力绝无问题。”

李世民闻言,不禁心中微寒。他能猜到绣衣卫所谓的‘秘法’,是怎么回事,那必定是会大幅激发生命潜能的。

维持这一两个时辰的巅峰战力之后,这位董郎将即便不死,也是岁元大减。

不过他却知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做法,即便董纯自己,也会心甘情愿。与其因皇后越王二人遭遇不测,而在事后被天子追究,导致抄家灭族,还不如现在就战死于此!

思及此处,李世民便深吸了一口,暂时压住了心中的杂思。“可我担心的,并非是两位殿下的安危,而是长孙无忌与公孙武达这些人。”

见司马连城眼现若有所思之色,李世民又继续解释道:“此时这些虞候,就等同于末将的臂膀,而底层的将士,则可视为末将的手指。下官要顺畅的指挥全军,就必须需通过左右臂膀,才能将这些手指调度。郎将你猜,对面那些逆贼,接下来会怎么做?”

司马连城见事明达,当即就匆匆离去;“此事我会安排妥当,必定不会给这些贼人可趁之机。”

可在他心内,最在意的还是李世民的安危。要说如今这车垒内最重要的人物,除去两位殿下之外,就是这位了。

一旦李世民受伤,甚至身死,眼前的大好局面,又必将分崩离析。

接下来的形势,就一如李世民的所料,这周围的浓雾,越来越是厚重。虽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可下面的士卒,已经只能看清四十步外。即便他的‘阴阳元瞳’,加上佛门的的术法‘天眼通’,视线最多也只能企及二百丈。

此时袁烈等人,已经在施法散雾,可效果不佳。他们诸多术师合力,倒是把外面的雾气催散了不少,可在车垒之内,这些水雾却非但未散,反而更加的浓厚起来。

眼见此景,众人都不用李世民再提醒,都纷纷提高了戒备之意。

不过接下来,尽管众人都对车垒四面关注有加,却都没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什么人影靠近。

而一直到对面的兵马在三百丈外,再次开始排兵布阵,周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李世民也渐渐把注意力,转向对面的阵型。那依然是一座方圆之阵,人数则依然是二千五百人左右。不过这是因那四百具装铁骑,也混编在那阵列后方的缘故,

除去这一部分,对面墨甲的数量,已经减少到七百具,步卒的总人数则减少到两千出头,显然之前对面的损失不轻。

此外还有一群降卒,正将一辆辆改造完成了的盾车,推至到这座方圆阵的前方整齐排列。

“这些无脑的蠢货——”

公孙武达有气无力的说着:“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后果?”

他说的正是那群被对方刀剑逼迫的禁军降兵——这如换成是他,必定会拼死一搏。哪怕是被那些逆贼当场砍死,也好过背上从逆的罪名。

——需知这可是谋反重罪!

尽管天子,已经废弃了十恶之罪。可其中的谋反与谋大逆,却是例外。一旦朝廷追究,那将是抄家灭族,甚至诛灭九族的罪过。哪怕这些人,只是被胁从,后果也不会有多少差别。

“一群软骨头,何足为惜?都是咎由自取。”

长孙顺德嗤的一笑,眼神轻蔑。

不过对面那些人,终究曾是他的同僚,他也说不出什么恶言。此刻只是一声冷哼之后,就转了语气:“看来对面,是真打算用车阵了。幸在都虞候大人,有先见之明。”

就在刚才,黄冠子那边已经送来整整二百支的‘破甲裂箭’,分发到了他们这些五品以上,并且射术精湛之人的手中。此外只需一刻时间,后续还可再制作七十枚左右的‘破甲裂箭’,

有这系强力的魔纹箭助力,长孙顺德对这些车盾,并不怎么畏惧。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两座炎阳阵。

而此间诸人,亦深以为然。这也确是李世民的料敌于先,提前预见,才让他们现在,有了应对的手段,

此时的李世民,则是双眼微凝,陷入了沉吟。随后片刻,他就往后退出了四十步,转问袁烈:“袁大人能否在一刻时间内,布置个几十座地陷阵?”

“地陷阵?在此间?”

袁烈一脸的意外之色:“这倒是简单,可为何是在此间?”

地陷阵倒是一种极简单的阵法,位阶只是八品,布置一座阳炎阵的时间,足够布置二十座地陷阵了。

之前他们在车垒的外围,也布置了三五十座,算是车墙的补充,可为何是在车垒之内?

“能够完成就好!”

李世民并没有解释:“请袁大人尽快吧。趁着现在贼寇未至,水雾正浓之刻。”

吩咐完此事,他又让人利用那些作为仪仗用的的旗幡,去做了一些绳索与长枪。

李世民的要求苛刻,绳索必须能抗住六尊破锋甲的拉扯,而长枪则必须长达三丈。

幸在皇家御用之物的优点之一,就是结实耐用——他们将那些幡面简单的搓揉在一起,就可以制成长绳。而剩下的旗杆,则只需稍稍加工,就是一杆巨大而有坚固的大枪。

此时在车垒的四面,也各自竖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吊桥。

这倒是李世民先前就下令制作的,直接拆卸了三十几辆马车的上层木板作为桥面。就竖立在堑壕内侧,高达六丈。放下之后,就可直接越过内外两层壕沟,供五位具装骑士在上面并排行进。

只是单纯的防守,绝非上策,车垒里面的二百铁骑放着不用,也诚是可惜。

可现在,即便他不将这些‘豹骑军’放出去,只需将这四座吊桥一竖,对面就不得不防,可以让正面的压力大减。

等到他将所有的应变措施,都安排妥当,再次来到阵前的时候,只见对面的方圆车阵,也已整备完成,随后不久,就在一阵重鼓敲击之下,往前行进。

整个阵型,厚重无比,压抑人心。而车垒周围的气氛,也在这刻冷凝到了极点。

李世民静静等候,直到对面的盾车,推进到二百四十丈的时候,就一声令下。长孙顺德等人早有准备,瞬时二十余只黑色的羽箭呼啸而出,似如流星追月般的向敌阵飞逝。

此时有资格使用这破甲裂箭的,无不都是武道修为五品以上,并且精擅射术者,所用之弓,都是五十石以上,所发之箭,则都是势沉力猛。

箭发之后,只仅仅一瞬,就已击中了目标。并且势如破竹的冲入到了盾车之内,随后在一阵爆裂声中,将这些厚重的盾车,撕成了粉碎。霎时间木屑纷纷,尘土飞扬。

第八十七章 疯狂刺杀

这一波次的‘破甲裂箭’,直接将十五辆盾车彻底破坏。

不过对面也是提前就有准备了,后面还有着第二层,乃至第三层的盾车。此时就有数百禁军的俘虏被刀剑强逼着出阵,开始清理那些报废的盾车,为那方圆阵开拓道路,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无奈之意,却毫不犹豫的下令漫射。几波箭雨,就将这些往日的禁军同袍,射杀了将近三分之一。

所谓慈不掌兵,他如若坐视对手清理完这些废弃盾车,只会使车垒面临的形势,更加的险恶。

这些俘虏的命运固然是可怜可叹,然而车垒内的两千余人,此时也同样在挣扎求存。

对面的方圆阵内,也同样施以反击,瞬时间近千只羽箭,密集的往车垒方向洒去。幸在对面的引弓甲,已经残余不到二十尊,而那些破锋甲,狼牙甲等等发出的箭只,顶多只有十五石左右,射速也只是一般的水准,十忽之内,最多只是两波箭雨而已。对于防御设施已经完善的车垒而言,威胁不大,只有一些运气差到极点的,才会被这箭雨命中。

相较而言,车垒之*出的箭支,虽然规模要小得多,只有不到三百支,可却更具威胁。不但那些俘虏死伤惨重,便连那方圆阵中,也不乏死伤。

因担心箭支不够,李世民将所有擅射之人都抽调出来,不但是单独编队,更将之分散隐藏于结石可靠的车墙之后。

这种战法,虽不能对敌人造成太大的杀伤,却保证了己方箭手的安全。也让敌人,时时刻刻都处于己方箭支的威胁下。

而就在双方对射数轮之后,对面终于将那些碎裂的盾车全数清理完毕。不过还未等那方圆阵再次开始推进,在车垒之内,就又是二十支破甲裂箭传射而出。

这次那方圆阵内的对手,明显是有了防备,那盾车之后赫然飞出了两条火龙,将几支破甲裂箭提前引爆。可其余绝大多数,还是准确的命中目标。顿时又是十一辆盾车,直接报废在了原地。

而此时那方圆阵内的紫金战甲,再不能以平常心视之,一身气息,再次阴冷如冰。

“左右备身府带了这么多的破甲裂箭,我怎不知?”

“主公的记忆无差!武库的提调记录是三十支,是由崇文阁左右卫领取,”

那白袍青年,正侍立在紫金战甲身后,双眼微凝:“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拆卸了那二辆御辇,临时制作。再如果是一个时辰之前,就已开始制作,那么对手现在持有的破甲裂箭,可高达三百。说来对面的两座炎阳阵,在进入百丈距离后,也有一击损毁盾车之内。若是如此,主公你这次的对手,就真是不凡。这是料敌机先,临战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我等的战法。”

——他还记得,崇文阁左卫的虞候,正是那位唐国府的次子毗卢遮。

对面接受战事之人,是这一位么?

“这个家伙,究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那青色战甲,也是一脸的纠结:“感觉这家伙,比之那独孤承,卫泽棘手多了,”

之前是为让左右备身府群龙无首,才将这两名备身府直斋刺杀。可现在看来,这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他们现在的对手深悉兵法,已显名将之姿。

此时他胜之看不到取胜的希望,如似这般对射下去。他们的盾车哪怕消耗完,也没法把阵列,推进到车垒前方。

“汝等可有办法破局?”

紫金战甲内的男子,更关心眼前战事,此时垂问左右,却见他周围这些臂膀,无一位答言。

还是那白袍青年,眼中现出决然之意:“或可通知红拂,之前的计划提前。此外——”

说到着里,青年的语声微顿:“主公不可再顾忌伤亡,宜在乱起之后,加速行进。只需接近车垒之前五十丈,今日就仍有不小胜算。”

“哦?”

那紫金战甲一声轻咦,看了眼身侧的这位:“你真有把握?可否详叙?”

“不久之前,我损耗一些宝物与心血,为对面准备了一道术法。”

白袍青年的面色苍白,眼中却现出了一丝精芒:“时机一至,主公自然可知详细。”

※ ※ ※ ※

当发出第三支破甲裂箭,再次将一辆盾车击毁之后,李世民感觉周围的雾气,似乎有更加重的趋势。他心中顿时警兆滋生,就欲开口警示。可下一瞬,就有三十余道黑影从那些堑壕,扑入到车垒内部。随后仅仅须臾,周围就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以及阵阵惊呼。

“有刺客!”

“他们兵器上用毒——”

“卑鄙!”

“有人冲过去寻术师了,千万小心!”

李世民的瞳孔骤缩,眼神意外而又森然的看着四方。他是真没想到,在己方戒心如此浓重,并且使用了诸多警戒之法的情况下,对方又仍有能力,无声无息的接近车垒。

“对方当是有专门的术师配合,且持有潜踪匿迹的强横法器!”

司马连城的脸色,也是难看无比:“这些人,来历不俗!”

李世民心想这岂非废话?对方都能在洛阳附近,调集近三千人的兵马!其势力之大,底蕴之厚,可见一斑。

——这至少都是国公级的人物,且正于朝中当权!

摇了摇头,李世民收起了腹诽之意,一边仔细注目着车垒内的形势,一边看着外面的车垒。

让他略觉欣慰的是,绣衣卫的提前布置,到底是起到了些效果。对方的袭杀,固然是突兀之至,却未能攻其不备。

此时车垒中的死伤,固然已达二十四人,且死的都是精英箭手,可伤亡并未扩大。几乎所有的刺客,都已被两到三位实力相当的绣衣卫缠住。更有那汤元化背负着手,浮立于空,视线森冷的注目下方,给这些人以莫大压力。

估计最多三五十忽的时间,就可将这车垒内的乱象平息。

倒是对面的那座方圆阵,忽然急速推进,完全不顾死伤,也不再努力维持阵型。竟直接分成了两股,从那些报废的盾车之旁绕过,向这边疾冲过来。

而此时车垒内部,几乎所有手持的弓手,都已被那些刺客,紧紧的缠住。

李世民的双眼微凝,随后暗暗一叹,从背后取出了那把‘血战’长弓。

他本不打算在此役中,使用这把王阶战弓,显露自己新近修成的强横射术。

——在经历了幼年那件事之后,李世民就已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展露才华可以,却不能过于张扬。

而今日战后,自己就必将置身风尖浪口,再若显露出可射杀二品强者的射术,岂非更是锋芒毕露?

可此时此刻,他似乎并无选择的余地。李世民料定对手,必有迅速攻破车垒之法,否则不会做这拼死一搏。

可就在李世民,正欲搭弓张弦之觊,他的‘阴阳元瞳’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侧方,似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正在四丈之外悄然接近。

李世民心神微凛的,毫不犹豫的弃弓执槊,抢先动手。银白色的槊刃,瞬时在这浓雾中,带起了一道流光。

而后方的司马连城也发出了一声怒哼:“是神甲‘含光’,小心注意!”

这位长刀劈出,却是李世民的左侧。那边一个近乎无影无迹的身影显现,距离李世民,赫然只有一丈之遥。此时被司马连城刀光所逼,只能无奈的显露出身影,同时一剑横斩,与司马连城斩出的刀光碰撞,发出一声惊人的爆鸣。

而双方的交手的结果,却是神甲‘含光’退出了两步。

这至非是这尊神甲的战力,不如司马连城的那身帅阶战甲。而是神甲有灵,此人并没法真正驾驭此甲,未得其力。

此外这御甲之人,也明显有伤在身、

李世民并没能分神关注司马连城与这尊‘含光’之战,他出其不意,将四丈外那名刺客稍稍逼退之后,就已有人赶至接手。

这亦是一位绣衣卫的绣衣郎将,实力不在司马连城之下,二人甫一交手,就是一阵火花四溅,兵刃交击的铿锵声响,不绝于耳。

李世民的意念,已是沉冷如冰,心神中的戒备之意,已是提升到了极点。这二名对他出手的刺客,竟然无一位实力低于二品!都是帅级巅峰层次的强者!且修有顶尖功法在身,身经百战,实战之能,异常强大。

对方的目的很显然,是欲以雷霆之击,将他一举格杀!可他还记得,不久之前还有一尊红色的墨甲,从御驾之前全身而退!

果不其然,就在须臾之后,李世民就已感应到自己的下方,略有异常。他毫不犹豫,就滑步后撤,同时刺出一槊,直捣身后。

正是他在百鸟朝凤枪残篇上,改进出的槊势‘百鸟*金乌’!

三足金乌鸟是不逊色于凤凰的神兽,是传说中产自太阳的精灵、也被看作太阳运行的使者。除了能操纵火炎之力,更有着惊人的速度。

而此时李世民的‘鸿山槊’,就仿佛是一道赤红色的闪电,直接前方。

第八十八章 亡命之战

当李世民长槊刺出之时,一道红色长刀,也正气势如虹一般的从土层之下穿击而出。可随后这‘刀’的主人,就已发觉了异常,发出了一声惊咦。于是刀势瞬变,改为斜挑之势,当刀槊相交,那红色的长刀赫然崩散成三千飞丝,而李世民的长槊,亦被反震偏开。

让李世民暗松了一口气的是,那红拂上传来的力量,远远小于他的预期。

这位曾经与张仲坚正面交手过的红甲女子,明显是伤势匪浅!那一身王级层次的真元,已经降落到三品之境!

而此时李世民的眼眸中,也立时爆开了一团精芒。他果断之至的放弃了逃遁之念,随后竟不进反退,第二槊又疾刺而出!

势如毒龙,速度虽不及之前的‘百鸟*金乌’,可却角度毒辣,厚重之势更有胜之。正是他们李氏家传的槊技‘疾风骤雨四连环’,虽不如百鸟朝凤枪那么著名,可却远比他得自于百鸟残篇的枪法更完善圆融,后劲十足。

即便那红甲女子,也是现出了几分惊艳之意!

“竟是四品真元!”

眼前这个年纪十四岁的家伙,居然已入了四品境界,成为上位将级!且此子的战甲,居然也是一尊帅级,战力不俗!

而随着此女满含震惊的语音,那三千红丝蓦然缠卷在了李世民的长槊之上,猛然一拖一带,就使得李世民的虎口近乎崩裂,不但再把控不住那槊身,甚至还有脱手之险。

可李世民却毫不犹豫的主动松手,任由那鸿山槊脱手而出。而随后他的右手一翻,就将自己身后的符山盾,取在了手中,

那红甲女子的拂尘,正塑成了一把长剑攻至。刺在这满布符文的大盾之上,顿时发出‘锵’的一声,仿佛钟鸣般的闷响。而李世民的身影,在在这巨力冲击之下,滑退了整整十丈之遥,这才勉强站稳。

红甲女子明显是不敢置信,眼神无法置信的注目着那面可以折叠背负的魔纹盾牌。

——被她着全力一剑刺击之后,这盾牌居然安然无恙,而那李世民的,更是毫发无损!

而到了此刻,她已知自己,错过了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就在这一瞬,那上空的汤元化,已经从空中中坠下。这位浑身覆盖着一身黑紫色的战甲,手持的重锏,就仿如挟持着三山五岳之重!身虽未至,那地面却已现开裂之势。

“退!”

红甲女子目中强掩住了不甘之意,身影化为一道红色的残影,向后方疾逝。她的两个同伴,也是第一时间,就连续闪身,脱离开与司马连城二人的战斗。后撤之速,亦仿佛是奔雷闪电。

汤元化见状,却一声哂笑:“退?能退得了么?之前给你们逃了一次,岂能让你们得逞第二次?”

他随后大手一张,就有一股强横的吸摄之力,遥遥向三人方向抓摄而去。

五十丈外的袁烈,也神色冷酷的,捏了一个道决。顿时那土层之内,又有数十道青色的藤木怒冲而起,朝着那三人方位缠卷而去。

后者早已有备,那红甲女子的拂尘,在这刻凝聚出了数十道锋锐无匹的利刃,将这些藤木切割斩碎。

可对于汤元化的吸摄之力,三人却无可奈何,身速都在瞬间降至低点,而汤元化与司马连城三人的身影,则是势如奔雷的袭进。

就在这刻,那三人中的一位,蓦然全力一挣,勉力恢复了自由,随后就在神甲‘含光’与那红色战甲的后背重重一拍,使二者弹飞而出,同时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嚎。

“都给我走!”

这声音之后仅仅瞬息,这尊墨甲就爆裂了开来,无数的碎散零件与血肉,飞溅四射。也使得汤元化的追击之势,为之一窒。

“混账!”

汤元化明显恼怒无比,眼神阴翳异常的,注目着那已远遁至数十丈外的两道身影。他屈指连弹,瞬时数十道针影,从他那墨甲指尖处飞射而出。而此时车垒之内,更有劲箭相随,同样向这二人的方向追袭而去。

不过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被避过,剩余的部分,也没法穿透含光神甲的防御。只有那尊红色战甲,身形略微摇晃,似乎被汤元化的针击中。不过此女,很快就被那含光甲搀扶,一起消失在对面的军阵中。

李世民在脱险之后,就不再关心这两名刺客,他的目光,正紧紧看着百丈之外。

就在这短短不到五十忽的时间,对面趁着车垒内的混乱狂飙猛进,已经推进到了他们前方,不到一百丈的所在。这使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心念之内,警兆急升。

幸在此刻,车垒内的诸多杀手,都已诛灭殆尽。所有将士,都可专心应敌。而在片刻之后,这车垒之内,就又飞起了一片黑云。

——那是由八百余只羽箭聚成的箭雨,密集如云,遮天蔽地!

时至此刻,李世民自度已方已经再没有了再保留箭支的余地,也再无此必要。而随着他一声令下,这车垒内一千余位将士,都是整齐划一的拈弓搭箭,向百丈之外泼洒箭支。

而这一波箭雨过后,敌阵之内顿时倒下了近百人之多,哀嚎声连成一片。即便这些人,有盾车在前护卫都没有用。当双方距离接近之后,这些高达三丈的盾车,就很难完全遮挡住那些抛射过来的箭只。

何况之前的那严整的方圆阵,早已不存,使得那些盾牌之间,露出了太多的间隙。

此时那‘破甲裂箭’,也再次开始展现威势。之前那些负责破甲裂箭的箭手,虽有五人死伤于刺客之手,可剩余的这十七人,十七张弓,依旧非是对面的术师能够阻拦。

随着这些魔纹箭支,接二连三的射出,那一辆辆的盾车,也都陆续被轰碎散击。

尤其当那两座‘炎阳阵’,也开始启动之后,随着两团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这些残余的盾车都在短短不到二十忽的时间内,被陆续摧毁!也使得敌阵,完整的暴露在车垒中的众人眼前。

“看来对面,是要孤注一掷,与我们搏命了!”

长孙无忌顶着一面巨盾,来到了李世民的身侧。而他的双眼,正满含凝重之意的,看着车墙之外。

在失去盾车之后,对面的逆贼非但不退,反倒是全员加快了步伐,以疾奔之势往车垒方向冲击。

只有那四百具装铁骑游走在后,以骑弓往车垒方向射击,算是略作牵制。

这情形,也让长孙无忌微觉不解,对面该如何在冲过接下来的七十丈距离之后,再跨越这些壕沟与两层车墙?

此时车垒中的八百张军弓,足可将对面的这两千余人,都完全射杀在车墙之前!

难道说对面,是另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可以突破车墙?

思及此处,长孙无忌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毗卢遮,千万小心!”

“早有预料!”

李世民身如磐石,手如铁钳,稳稳的握着手中的长弓。

“传我之令,即刻起诸部停止齐射,换用三段射法!”

如果说齐射的要点,是为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那么三段射法的要点,就是为阻敌,尽力阻止敌军的靠近。

左右备身府的禁军固然久疏战阵,可个人的战技,却都是上上之选。尽管这些人,都各自躲在车墙之后,未能列阵而射,可这反倒是能让他们发挥长处。

而长孙顺德与公孙武达这些人,在能力方面也都是水准之上,能够准确的理解李世民的意图,并且有效的传达给诸部。

于是那前方奔涌过来的人潮,顿时为之一缓。随着那些奔走最前方的墨甲与士卒陆续倒下,敌阵冲击之势,几乎被强行遏止。

可终究只是几乎,随着一队青色的墨甲,冲击到阵列的最前方,对面的人潮再次汹涌向前。这些黑衣甲士,都是悍不畏死的继续向前。唯一的防箭之法,就是以同伴的尸躯与残甲为盾。那壮烈决然之势,让车垒内的所有人,都是为之色变!

李世民也不禁心生寒意,心知这些‘逆贼’,必定都是死士无疑!可到底是哪家培养出来的?

这哪怕是身为关西顶尖将门的武功李氏,也没可能办到。

而在他身后不远,司马连城亦是气息森冷,目中流露出忌惮与震惊之意。

“混账,都是混账!司隶台,御史台,不良人,简直无能废物之极——”

汤化龙的双手微颤,一身真元狂涌,杀机四溢。随后他就把视线,投注在李世民的身上:“李都虞候,可有把握将这些逆贼击退?”

李世民却是愕然的,回头看了这位绣衣别驾一眼。心想连这位武道一品,神经百战的汤公,也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了么?

可对面的冲击之势,固然凶猛绝伦,可死伤也同样惨重无比。那短短的几十丈距离,已经完全成了死亡之途。至少有八百人,近三百五十尊墨甲,在这段路途中倒下。

第八十九章 地龙翻身

“正常的情况,在他们冲到车墙之前,末将就有把握将之全数射杀。不过——”

眼见对面的那些黑衣甲师,已经接近到六十丈,李世民的双眼,不由微微一凝。

而此时他忽然心神微动,运起了‘阴阳元瞳’,看向那人群之后,某个忽隐忽现的白色身影,

也在望见了此人的第一时间,李世民就感觉到了不妥。

“诸部听令!既时起由左至右,次第后撤!至四十步后,列阵而射!”

长孙顺德几人闻言,都微觉疑惑,为何要放弃车墙,至空旷之地列阵?不过李世民的‘先见之明’,是早就验证过的,这些人虽是不解,却还是遵守军令。都是以最快的速度组织麾下士卒,次第后撤。

“——崇文阁左右卫,尽快布置枪阵,再给我放下左面的吊桥,让豹骑军出击。告知向薛良,若敌骑欲冲击本阵,可立刻趁势从后方掩杀!”

说完这句,李世民就又询问身后的汤化龙:“不知汤公能否射杀那位术师?如若不能,稍微干扰也可,否则恐有莫测之险!”

被李世民提醒,汤化龙等人才注意到那道白色身影。司马连城顿时眸色一变,当即就张弓搭箭,一箭疾射而去。

绣衣卫之人,大多都是主攻刀枪剑戟等近身战法,可他在射速上的造诣,也很是不俗。只是这箭,才刚凌至那白衣人的前方,就被一口画戟斩落。

那是一尊紫金色的战甲,高达两丈四尺,身形雄伟如山,蕴有气盖山河之势。那磅礴霸烈之气,便是远隔几十丈外之人,都能感知。

此刻这尊战甲,也宛如不可跨越的坚壁,将绣衣卫等人打出的箭只暗器,都尽数拦截击落。

李世民见状毫不觉意外,一位术师的身侧,岂能没有强者护卫?所以他从未没指望过这些绣衣卫。

而此时就在他们后方,那两座炎阳阵,正在袁烈与黄冠子的操控下,聚集起了大量的炎力,也使得周边的温度开始急剧攀升。

这才是他的依仗,高达三品的火系术法‘炎阳星坠’,足可将方圆十五丈之地,化为火焰地域,即便不能了断那人的性命,也足可的将对方的法术,强行打断中止!

除非是现在,就提前施展,先发制人——

就在李世民念起之时,这地面就一阵山摇地动,不但大地震荡开裂,前方更有难以计数的泥土翻卷而起。

“二品术法,地龙翻身?”

长孙无忌眼看着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车墙,被翻卷着埋入土层之下,眼前着那两条他们辛辛苦苦挖出的堑壕,都被大量的泥土填平,眼中不由饱含惊悸。

那就仿佛是一条身形庞大的巨龙,在地面翻卷了一下身躯,就将车垒内所有的布置,都横扫一空,

再若非是刚才,李世民提前下令后撤,此时他们这些人,至少有近半之人,被埋入道土层之下。

这术法之威,竟至于斯——

当他又想到,如果这次放任对手,至阵前二十丈,甚至十丈处施展此术,那么今日这一战,可能直接宣告结束时,更是冷汗涔涔。

这地龙翻身,可覆盖前方五十丈,能够将车垒的小半地域,都覆盖于内。一旦成功,必可令他们死伤狼藉。

司马连城则先是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就眼神微动,注目着前方李世民的背影,

——这位不但精通战阵与天象,就连术法一道,都有着一定的了解么?

算起来,这个年不满十五的少年,已经是第三次让他惊喜了。

而尽管此刻,他们的处境,较之前更为凶险,可司马连城却已将心神,稍稍放松。他坚信这次,他们定能将这些逆贼击退,有李都虞候这样的名将之种,怎可能会失败?

李世民则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对面。尤其是敌阵之后,那四百具装铁骑。

随着那壕沟被填平,车垒被深埋。一条平坦大道,出现在两阵之间,这四百具装,第一时间就开始了加速,踏着整齐如鼓点一般的脚步,往西面奔腾而来。先是逐渐加速,之后那‘鼓点声’就越来越疾,而那些策骑向前的骑士,则似一堵堵往前移动的铁墙,掀起了漫天的烟尘。

其中当先一人,就是那尊紫金色的战甲,气势狂猛刚烈,从护目镜中透出的眸光,则是猩红似血,杀机深沉。

“来了!”

车垒之内,几乎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不禁心头肉跳,都知最关键的时刻,已经来临。

——今日他们,要么是将这四百铁骑,全数狙杀在此,要么则是被对方的铁蹄,踏为肉泥!

而之后首先发难,就是那两记‘炎阳星坠’之术!

在逼迫对手,提前使用完‘地龙翻身’之后,袁烈与黄冠子,就在李世民的指示下暂停了法术,用更多的时间来积蓄的炎力。

时至此刻,这三品‘炎阳星坠’之术,都已在炎阳法阵的助力下,攀升到三品的极致!

随着这两团火光坠落,瞬时蔓延二十丈的方圆,将周围的具装铁骑与黑衣甲士,都全数笼罩其中。

当那火焰蔓延,顿时一片凄厉的哀嚎的声响。整整百余人,都身化火人,赤红色的火焰,不断的从墨甲与甲胄的间隙内喷射而出。

不过那些具装铁骑的死伤,却不是很多,只有十余人而已。随着那尊紫金战甲的周身魔纹闪动光泽,一股浩荡真元蓦然直冲云霄,竟将周围的赤火全数压灭,竟直接在火海之内开辟出了一条道路。使得绝大多数的铁骑,都完好无损的从火焰中穿梭而出。

“超品!”

汤化龙不禁再一声轻哼,神色更显沉冷。

他只看对面爆发出的浩瀚气元,就知对面那尊紫金战甲的甲师,必是一位超品级别的大将!此外那战甲,也很是不俗,即便非是神装,也相差不远。可惜其外表做了许多掩饰,改动了涂装,他暂时还无法辨识这尊墨甲的来历。

李世民的面色,也同样有些难看。心想这到底是哪方势力?除了神甲寒光之外,竟还有这样一件神阶战甲在手。

此时他的嘴里的滋味,已经有些苦涩。之前本是为防万一而做的那些准备,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一名上位级别的王级强者,只需配以合适的战甲,就足可为万人敌,是军阵中超规格的力量,有能力决定一场万人规模的战局之势。

如非是他知晓这车垒里面,还有汤化龙与魏尚宫这样的一品强者,他几乎就有了转身逃跑的冲动。

一品与超品,都是王级,这二人联手,应该是有希望拦住对面那位。

“对面所习,是霸王蚩尤诀,我非此人之敌。”

汤化龙似察觉到了李世民的思绪,斜目扫了他一眼:“不过董纯的毒伤已大幅好转,苏醒在即。且我皇家若没有一些防范宵小之法,如何能镇压八荒六合?李都虞候无需顾忌,只管指挥好这场战事便是!”

李世民闻言,这才长舒了口气。左备身郎将董纯,亦是超品大将,数年之前曾力战当年号称的天下无敌的萧摩诃三十回合而不败。此时即便受了毒伤,可其一身战力,亦非同小可。

只需这位醒来,对面那尊紫金战甲,就再非无人可制。

就在他二人对话之时,那群铁骑,已经顶着车垒内的箭雨冲击过来。数百匹战马高速奔腾,五十丈距离,几乎是一蹴而至。即便李世民麾下的箭阵,全力攒射,也仅仅只是令对面的具装铁骑,倒下不到五十人。

幸在他之前应变及时,崇文左右卫的四百多名士卒,早已经在箭阵的前方,排列成了阵列。整整二百杆由旗幡改造而成的三丈长枪高高耸立,枪杆都顶在地面,枪尖则如密林一般指前方。而每三杆长枪之侧,都各有一尊手持大盾的墨甲,为这些长枪的辅兵,提供护卫。那大盾都是高达丈六,盾牌下方深深插入到里面,后面则都是清一色的‘恶来’甲。

所谓恶来,乃昔年纣王麾下勇士,可以生擒魔犀,力能博熊虎,身拥虎狼之躯,勇不可挡,据说是身拥十万石的力士。

而这款战甲,之所以用‘恶来’为名,正是因其力量与防御能力,远超同阶战甲,也全面凌驾于边军的‘巨门’甲之上,其余的重量,速度,反应力方圆,也丝毫不差。

不过这甲的造价,也极其昂贵,是‘巨门’甲的三倍,只有禁军的才有装备。

这次李世民,就将车垒内,所有六十尊‘恶来’甲,都集中在崇文阁的左右卫。以自己最信赖的部属,来抵御对面的铁骑冲击。

而当那些在箭雨中奔腾而至的具装骑士望见此景,气势也明显窒了一窒。

这些骑士,倒没什么畏惧之意,可他们的战马,面对这密集强林,却不能不惧。

即便那尊紫金战甲,眼中也现出凝重之意。

第九十章 紫金战甲

就在所有的具装骑士,都被眼前的枪阵吸引之时。致命的杀机,却首先发自于他们脚下。就在他们踏入车垒的一刹那,总计二十条深埋地下,可以扛住六尊破锋甲拉扯的长绳,蓦然被两侧的甲师强行拉直,从土层之内掀跳而出,带起了大量的沙尘。

只是这一瞬,就有总计四十余名具装骑士栽倒跌落。也令后方之人,都不自禁的强控住了马缰,降缓座下战马的奔驰之速。而那原本整齐的锋矢对列,也由此略显纷乱。

不过那位跟随铁骑一起冲入车垒的白袍青年,第一时间就已出手。

“太乙神风,听我号令!”

随着这位的一个符诀,方圆三十丈内,数十道风刃闪现,精确无比的将所有的长绳,都全数斩断!

而此时那尊紫金战甲,亦是手挥大戟,往前方一戟挥下。

“魔月破山!给我破!”

瞬时一道巨大的半月型刃光,在此人的前方生成,横空十丈,凌至枪阵之前。使得这附近的崇文阁右卫士卒,都骇然变色。

李世民亦心绪一紧,可随即他就见一尊纯黑色的墨甲,来到了枪阵前方。那应该是绣衣卫的人手,穿着一身重甲,手持巨盾,拦在了那道刃光之前。

随后众人就只听轰的一声炸响,这人手中的盾牌,直接就被轰裂开来,连一双手臂都被斩断,整个人滑退七丈,险险被后方的长枪刺穿。

好在被这人拦了这一击之后,后面的枪阵,倒是没什么大碍。而那汤化龙,亦在这刻飞身至十五丈高处,再从半空中怒击而下。人虽未至,就有成千上万的银针,从他那尊战甲内弹射而出。而那斩下的刀光,更是凄厉寒绝。

这等攻势,便是暗紫金战甲亦不能无视,此人将身后的大红披风一拂,就将那银针尽数遮挡。随后大戟一挥,以燎原之势直击长空。

随着‘锵’的一声长鸣,这人的脚下战马马蹄,竟都全数陷入到了土层之内。而汤化龙的身影亦掀飞而起,借力化力飞腾至三十丈上,同时面甲旁现出了一抹艳红之色,竟是被这紫金战甲一击而伤。

之后这尊如山一般的身影,就将那猩红色的目光,看向了李世民,杀机沛然,森冷如冰。使李世民惊悸之余,心绪也仿佛坠入了寒冰世界,所有的念头,几乎都被这人的视线冻结。

而随后这一骑再次开始奔驰的时候,也正是他站立的方位突击而至!

李世民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符山盾’,手心处也渗出了汗水。此刻他身前的箭阵枪阵,以及司马连城二人,都给不了他任何安全感。也知自己素来仰以自豪的槊法,在此人的面前,就似如孩童的戏耍,不堪一击。

他如今只能凭着这尊‘符山盾’,以及百衲体内的‘魔心血炉’,才有可能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直到前方,又传来了一阵阵马嘶声响,李世民的意识,才从这气机牵引,神念互锁中挣脱了开来。他往前方望去,发现他提前布置的那些‘地陷阵’,已经被己方术师的引发。一片片倾塌的土坑,使得百余尊具装铁骑陷入其内。

这一幕,明显大出对手的意料之外。李世民甚至能够清晰望见,那尊紫金战甲的一双血瞳,正是目眦欲裂的状态,

可接下来他准备的第二波打击,也接踵而至。首先是袁烈与黄冠子二人,再次招引下来的‘炎阳星坠’,赤红的火焰,再次遮蔽三十丈方圆。其后则是来自三个方向,六百张长弓的齐射!而这密集的箭雨中,还夹杂着整整十七枚的‘破甲裂箭’。这次即便是那紫金战甲,也无法完全阻挡。此人大戟挥舞,却只将小半的魔纹箭拦截粉碎。

那三十丈方圆之地,也化成了一片死亡绝地。所以跌洛地坑内的骑士无一例外,都在赤焰烧灼下发出痛苦哀嚎。而侥幸逃过一劫,也在火焰与箭雨的打击下狼狈不堪,死伤惨重。

更让人欣喜的,则是这些具装铁骑的身后。那车垒之外,另有奔雷之声响起。豹骑军的二百铁骑,已从浓雾中现出了身影,正遵从李世民之前下达的将令,以风卷残云之势,从敌阵的后方掩杀。短短几个呼吸之内,就已掩杀无数!

“赢了!”

“大局已定!”

望见此景,几乎所有人的脑海之内,都升起了这个念头。即便李世民自己,也不曾例外。

不过此时车垒内的众人,却无一人敢放松精神,依旧全神戒备注目着枪阵之前,那个浑身缠火紫金身影。

在这尊紫金战甲,还未被击退之前,这场战事还不能算结束。这位虽只仅仅一人,却仍可决定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性命,也可威胁到皇后与越王两位殿下的安危。

此人也未让他们失望,那狂猛的气元,此时正如龙一般的缠卷而上,把所有的箭只,所有的火焰,都冲卷震荡开来,那战甲上的紫金魔纹,则纷纷放出璀璨光泽,此时就恍如一尊天神般辉煌伟岸,霸气四溢。

不过就此人气势鼎盛,即将撞入枪阵之时,在他们的后方,赫然连续三道箭影,似如长虹贯日般的冲凌而至。同样是真元磅礴,箭身之上,则似有一条条的螭吻盘卷其上。

同时一道雄浑霸道的吼声,蓦然响彻这方天空。

“左备身郎将董纯在此!逆贼你可敢一战?”

那紫金战甲大戟展动,接连格挡,可也被那箭身上蕴含的巨力,逼到只能停滞在原地,不能寸进。

这位眼见前方,那董纯正御甲飞空而至,周身不禁再次爆出酷烈罡气,将周围所有的长枪都尽数震断,所有的甲士都倒飞而退。同时发出了一声满含着不甘怒恨的咆哮,使周围之人耳膜碎裂,剧痛难当。

李世民的双耳,也一样溢出了血丝。不过他现在,却更关注眼前。就在那咆哮声传开之时,也有一道紫金光华,正向他飞射而至。

他毫不犹豫,就直接将那符山盾护了在身前,脚下则是死死的钉在地面,同时将‘魔心血炉’的出力调整到了最大。

之后仅仅须臾,那紫金光华就砸在了他身前的盾牌上,那股恢弘磅礴,霸道绝伦的伟力,瞬时就是他身前巨盾往内凹陷,李世民的双手更仿佛要碎裂断开,而他身外的臂甲,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寸寸崩解。

李世民的整个人,也在迅速滑退,一直到二十丈外,都未能站稳身形。不过那董纯的身影,也恰好凌至此间。这位随手在他身上轻轻一拍,就让李世民站稳了身影,也将那庞大的巨力,完全化解。

李世民那紧绷的心绪,这才放松了下来。可他随后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酸痛无比,而一双手臂,更是剧痛难当。

李世民不用内视,就知自己的一双手,此时多半已是骨裂的状态,此外五脏六腑,甚至一身筋骨,只怕都有不少损伤。不过他暂时还顾不得自身这些伤势,立时注目看向了前方。

随后就只见那尊紫金战甲,已经与另一尊青色战甲合力,带着仅余的那些随从,从车垒的东面突围而出。此人的武道,登峰造极,战力又是全盛的状态。李世民安排在那边的战力,根本就没法阻挡,轻松就被这些人突破。

“此人武道超凡脱俗,距离神阶都不远,老夫亦拦之不住。”

董纯并未追击,立在李世民的身侧,冷目看着前方:“倒是世民你,竟能完整接下这一击!真是超乎老夫意料。”

李世民这才惊醒过来,随后就转身朝董纯一礼:“如非是将军援手,末将哪里能接得下来?将军救命之恩,末将——”

他话未说完,脸上就一阵扭曲。这一个转身,牵带着他全身伤势,这种滋味,实是常人不堪承受。

董纯也一声大笑,抬手止住:“你伤势在身,无需如此多礼。救命一说,何从谈起啊?哪怕没有老夫之助,你也不过是更狼狈一些,当老夫看不出来?真要说谢,也是老夫谢你才对。”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望四周:“今日之战,是你在指挥?不得不说,你又给了我惊喜,也救了老夫与此间所有人等,甚至一应家小的性命!”

“侥幸而已。”

李世民心中也颇为自得,他到底还年轻,正是气盛之时。今日如此艰难的局面,都被他一点点的掰转过来,难免有些得意之情。

可他绝不敢在这位面前,显露出半点骄矜之意。这位历经二朝,身经百战,功拜柱国,战功赫赫,是当朝的擎天巨柱之一,远非是他李世民这点功绩能比。

再要非是这位受伤,陷入昏迷状态,那些逆匪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侥幸?这可不能说是侥幸。”

董纯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战场:“我苏醒之后,大约了解一下形势。退入车垒内的一千九百人,此时伤亡都还不到三百吧?步步料敌机先,古之名将亦不能及,”

第九十一章 殿下垂问

“将军过誉了?末将小小年纪,哪里敢当得起名将之称?”

李世民还想谦逊个几句,却被那董纯再肩膀上重重一拍。

“无需太自谦了,你既有这样的本事,骄傲些又有何妨?终究是年轻人,无需似我们这些老头般暮气沉沉。”

这一拍,却使李世民一阵龇牙咧嘴,浑身再次剧痛不止。董纯见状哑然失笑,挥了挥手:“让御医给你调理伤势吧,对了!在此之前,先去见过皇后殿下,估计殿下她稍后有话问你。这边的手尾,自有我与汤公公来料理。”

这位说完这句之后,董纯就阴沉着脸,杀机深沉的向汤元化的方向行去。

李世民感觉到这位的怒火,也知这位的爱护之心。他也知这后续的收尾,很是麻烦。包括对战场的清剿,伤员的安排等等,各种事务,繁琐无比。

可其实这都是小事,真正棘手的,是对残敌的追逐,对俘虏的拷问等等。此时的皇后殿下与董纯等人,最想知道的,估计就是这些‘逆贼’的来历。

涉及谋逆大案,李世民不得不被卷入其中,却不愿更进一步的涉入。此时登岸旁观,才是最佳的选择。

而他随后就把注意,转向自己手上的符山盾。

这才发现那道紫金光华,其实是一口小号的战戟,赫然已深深嵌入到了盾内。只隔着指甲粗厚的一层,就可将之完全斩破。然后他那一双臂甲,果然是崩溃的状态,各种零件,散落了一地,只有那两根骨架还大致保存完整。

这超品之威,竟至如斯——

李世民不禁再次抿了抿唇,只觉心疼异常。这墨甲的手臂他可以修复,黑市里面不会缺少零件。可这面符山盾,却是彻底报废了。

他难得寻到这一面合适的魔纹盾,不但防御力强大,盾面也足够宽大,平时还可将之折叠起来置于身后,重量也并不影响行动。

以后在黑市,未必就能再寻到合心意的。

面见皇后的过程,乏善可陈。主要是内史侍郎萧瑀代皇后发问,问的问题,也都是这场战事的始末详细。李世民则是有一句答一句,不虚言夸大,也不做任何隐瞒。

此时萧后的身影,深藏于布帘之后,李世民看不到这位身影。不过萧瑀的神色,就知这二位,应当是满意的。

不过最后,这位国舅大人又问道:“不知李都虞候,对这些逆贼的跟脚,可有猜测?”

李世民闻言不禁稍稍犹豫,思量了片刻之后答道:“末将只有些浅见,这些人用的是关西方言,可肤色较黑。另有几具尸体,有着脚气在身。”

——早在第一次将那些具装铁骑击退之时,他就抽空去看过几具逆贼丢下的尸体,所以知之甚详。

而较黑的肤色与脚气,基本都是南方人的特征,

江南之地,光照较多,故而男子痛都肤色黝黑。此外因气温较高,容易出汗,又天气潮湿,所以得脚气的人较多。尤其是日常都*米之人,少有例外。

可难说这不是关西之人,被安排在南方藏匿训练。

“只有这些?”

萧瑀不禁微觉失望,他已知李世民智慧不俗,所以对这位的见解,是很期待的。

不过他随后又心中微动,继续追问:“我看李都虞候,似还有保留?殿下面前,汝可直言,不得隐瞒!”

李世民微微苦笑:“确实有些发现,末将感觉之前那为首之人所用的功法,看似是霸王蚩尤诀,可其实似是而非。可末将不敢妄言的,就只这一事而已。侍郎大人若要我就此判断出这些逆匪的来历,及那幕后主使的身份,实在强人所难。”

其实他对这些逆匪的来历,已隐隐有些猜测,可他并无多少把握,不愿贸然开口,干扰了他人的判断。

更不愿因自己这一语,为别家召来灭族大祸。若因自己这一语而冤枉了他人,岂非是要愧疚终生?

“似是而非的霸王蚩尤诀?”

萧瑀一声呢喃,陷入了凝思。

霸王蚩尤诀是西汉末年的一位武道大宗师,仰慕古时的霸王项羽与战神蚩尤二人霸绝当代,无敌天下的英姿,而精心创成的一门功法,

所有这门以‘霸王蚩尤’来命名的武道法门,其实与蚩尤,与项羽二人本身,并没有丝毫的关联。不过这依旧是一门超绝于世的功法,以霸道悍猛,力大无穷而闻名于世。而历代以来凭借此功而入神阶者,已经有四人之多。传说昔日三国时的张飞,就是其中之一,生生将一个白面书生,练成了那个时代绝顶的武将。

“若真如你所言,这倒是个线索。据我所知,能仿冒霸王蚩尤诀的功法,世间不过三五种而已。此事我会再询问汤公,还有——”

他正说到此处,那幕帘之后的萧后,却蓦然插言:“好了,毗卢遮他伤势在身,急需治疗,瑀弟你别再为难他。”

她随后又掀起了帘帐,一双明眸深深的注目着李世民:“爱卿今日力挽狂澜,救本宫与越王于危亡之际。不但有功于社稷,也有恩于我母孙。卿且稍待,等回宫之后,本宫必有厚赏!”

此言一出,不但李世民受宠若惊,旁边的萧瑀,也不禁侧目。

‘卿’这一字,源自于东西二周,诸侯之上大夫曰卿。之后汉时,则有三公九卿与卿相之说。所以这爱卿之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受得起的,只有朝中重臣,才有资格被天家之人如此称呼。

可今日萧后却对李世民直称爱卿,可见他的姐姐,对此子的爱重。

※ ※ ※ ※

拜见了萧后殿下之后,李世民就直接寻到了随驾的太医诊治。他身上的伤势的确不轻,外伤倒是没什么,只是皮肉之创,三五天就可恢复如初。可他一双手的手臂骨骼,距离骨折就只差一臂之力,此外五脏六腑都受了不浅的震伤,需得仔细调养,否则恐有后悔。

不得不说,这几位太医的医术都很不俗,带来的药物也足够灵验。李世民被扎了几十针,又将几枚药丸服下去,就感觉浑身上下的气力开始恢复,也不似之前那么疼了,因内脏受损而生的呕吐感,也消退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李世民也仍虚安心休养至少半月时间,才能完全复原,且最好是一个月内,不可与人动武。

李世民随后,也在第一时间入定调息。此时因药物的作用,他已昏昏欲睡,他却强迫自己,保持着灵台清醒的状态,持续不绝的运转着五轮神气决。

这是五轮神气决的好处之一,在与人激战,甚至受伤之后,只需保持清醒的状态,以这门功法搬运周天。不但可大大加快身体的恢复速度,也可使他的功体,得到极大的裨益。

而就在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李世民忽然感觉到地面,一阵微微震晃。这正是大量骑士奔驰而至所引发的异动,李世民估算了一下对方的人数,当是在三千到四千骑之间,

但是他连半点睁眼的意愿都没有,继续将心念沉下,静修调息如故。

很显然的道理,这些骑士如果是抱着敌意而来,那么他李世民再怎么兵法超绝,料敌如神,也没可能在这支铁骑的冲击下活命。可如果这三千铁骑,是来自洛阳的禁军,那自己又何需担心?

此时李世民,已经完成了整整三个周天的五轮神气诀。而他接下来,又坚持了两轮之后,就再支撑不住,直接晕迷入睡。

这既是因伤势与药物的影响,也是因今日这一战,他的心神一直紧绷,消耗了太多心力的缘故。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才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推了推,而当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就见长孙无忌立在他的面前。

“董郎将有令,全军即刻动身,往南移营十里驻扎。”

长孙无忌说完将他唤醒的原因,就又语含关心的问道:“毗卢遮你现在的伤势怎样?”

之前他见紫金战甲那一戟,简直就快把心脏吓得跳出来。

“还好,太医说无甚大碍,只需安心疗养一阵就可。”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他那已经被夹板与布袋捆成粽子似的双手,随后就无奈摇头:“不知现在形势如何?”

“骁骑卫军与豹骑军,一共四千铁骑,在一个时辰前就已到来。洛阳那边,还有熊渠军与羽林军,一共一万二千人,因路程较慢,此时仍在路上。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可赶至。”

长孙无忌解释道:“不过另有附近二所鹰扬府,总计两千府兵,已经拱卫驾前,还有白马寺,也已派来了一千五百人的僧兵,精锐不逊禁卫。据说其中的一品强者,就高达三位。两位殿下的安危,已无需担忧。”

他说的熊渠军与羽林军,分别是左右武卫与左右屯卫所属。而骁骑卫军与豹骑军,则是隶属左右翊卫与左右骁卫。这四军加上左右御卫的射声军,以及隶属左右候卫管辖的佽飞军,就是所谓禁军中的外六军,

大隋军制,共设十二卫四府,而十二卫府除了遥制天下六百三十四所鹰扬府的府兵之外,还各领禁军一部,拱卫京城。

第九十二章 幕后主使

禁军除了‘外六军’之外,还有包括亲卫军、左右勋卫军、左右翊卫军在内的内五军,以及另属东宫的三卫三府之兵,都统称为‘内军’,驻守于皇城内外。

内五军原本都由左右翊卫府直辖,可之后天子感觉左右翊卫大将军权责太重,于是在将左右备身府辖下的豹骑军划给左右翊卫之余,又在亲卫军与左右勋卫军的基础上,重建了左右备身府与左右监门府。

如来一来,左右翊卫大将军虽仍是大隋众武将之首,可其权柄,却已排除在宫城之外。

所以李世民,虽属左右备身府辖下,可也同样是亲卫军的一员。而他这‘备身’之职,也有着亲侍,功曹的别称。

“我不是问这个。”

李世民心想这时候,哪里还需要为他们的安全担忧?

“不知那绣衣卫的人,可查出什么线索?”

“说来你可能不信,那边是一无所得。”

长孙无忌的神色,略显怪异:“就在不久之前,汤公公才被训斥过。”

李世民闻言,不禁一脸的狐疑:“这不可能吧?或者是绣衣卫不愿打草惊蛇。”

他是不信长孙无忌这些话的,那些人逃走之前,可是留下了不少伤患在战场上,还有些步卒来不及逃走,被豹骑军的二百铁骑或擒或杀。此外那满地的战甲与兵器,也是个线索,可以通过追查它们的来源,获取逆贼的蛛丝马迹。

此外要摆脱绣衣卫的衔尾追踪,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问题是,那些俘虏在你入定之后不久,就全都毒发而死,无一活口”

长孙无忌道出此言,就望见李世民眼里现出的震惊不解之意,他苦笑着道:“这些人事前都服用过毒丸,以特制的蜜蜡包裹剧毒。如果这次能够成事,这些人自可安然无恙。可如事有不谐,则只需一两位术师以灵力遥空引发,就可让他们即刻毒发身亡。”

李世民听到这里,已是倒吸了一口寒气:“那么他们,又是如何摆脱绣衣卫的追踪?”

“他们逃入邙山,随后借助机关飞翼,直接从空中脱离,显然是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长孙无忌说到这里,神色凝然:“我在绣衣卫有不少相熟之人,虽说事关机密,问不出什么。可只看他们的神色与只言片语,就知这次绣衣卫查到的线索,怕是少而又少。所有毗卢遮你,日后可要千万小心了。如果这次主谋之人未能服法,你这个坏他大计之人,必定是那位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世民亦心绪沉重,他不会说什么‘何惧之有’之类的话。

对方既然能够做出这样的大事出来,就可见其在朝野内外的势力,是何等的庞大。而他李世民,虽是武功李氏的一员,这次事了之后,也必定会被朝廷嘉奖,升官晋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他李世民依旧是如蝼蚁一般弱小无力。

这次是一不小心,就惹上了一场不得了的祸事——

可虽是如此,李世民却并无后悔之意。他反正是别无选择,要么是奋起反抗,要么是伸长脖子,等这些逆贼砍下他的人头。

所以哪怕是再回到半天之前,他也还会这么做,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不过接下来,如何保命却是一个问题。李世民对功名利禄不甚上心,可自己这条小命,还是很在乎的。

他还想要亲手打造出一尊神甲,想要尝试攀升武道之巅,可如这条命没了,那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就在李世民开始盘算之时,他却见自己这顶帐篷的门口,有一位衣饰华贵的小女孩直接掀帐走了进来。而此女的后方,则是一大票的男女随从,不过因这帐篷空间有限,都被留再了外面。

“小公主?”

李世民不禁剑眉微扬,眼现疑惑之色。心想这丫头过来做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搞恶作剧?

不过他疑惑归疑惑,可依旧规规矩矩的准备起身见礼。杨颖却很大方的挥了挥袖:“你有伤在身,无需行礼了。”

李世民闻言,当即就停了下来。他本就不怎么情愿对这个只知道捣蛋的小丫头行礼,此时动作自是果断无比。

杨颖见状不禁气结,不过她却也未与李世民计较,只轻哼了一声,就从身后一位内侍的手里接过了一个瓷瓶,放在了李世民的面前:“这是母后殿下,特意为你向白马寺求来的八炼大还丹与炼阳断续膏,她让你好好养伤,其余一切勿虑。”

李世民顿时动容,大还丹是佛门传承的秘药,专用于修复内伤。其中有一炼到九炼之别,炼数越高,丹药的效果越好。而到了五炼级别以上,就已经不止是局限于内伤。对真元与灵力修行,据说也有着极大的好处。而八转以上,甚至能有改善资质,大幅强化功体,增加气力的效果。至于九炼大还丹,这种药物的珍贵,已不下于他珍藏的‘五行玄元丹’。

李世民估计这一颗九炼丹服用之后,自己至少可增千斤气力,真元量上升一到二品,

可惜这种秘药传世不多,基本身为佛门祖庭的白马寺,也没有几颗。

“皇后殿下厚爱,末将铭感五内!”

李世民神色凝然,朝着杨颖一拜。这一拜非是拜杨颖,而是后者所代表的萧后。

至于这八炼大还丹,他却是老实不客气的,将之笑纳了。

似这种好东西,绝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何况他现在,即将面临危机,正需要这种能够提升自身实力之物。

“无需如此!李爱卿今日为我天家出生入死,又将承担莫大凶险。些许丹药,不足以偿爱卿功德,这是母亲大人的原话。”

杨颖说完这句,就不耐的甩了甩袖:“药已经给了你,人我也看过,本宫可以回禀母后了。”

只是在她踏出帐门之前,却又脸色晕红的转过身:“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李都虞候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还有,这次你不但救了我母后与兄长,也救了本宫,多谢了!”

道完这句,杨颖就直接夺门而出。

李世民则先是哑然,后又失笑,

而等到杨颖一行人远离后,长孙无忌就不禁一声感慨:“都说萧后贤德,果然不假。能够在临危之际,果断将战事委托于你,由此可见其识人之明;事后又能对你这个功臣体恤抚慰有加,未见半点虚情假意,则可知她的用人之道。”

“确是使人心折!”

李世民微一颔首,随后就立起了身:“走吧,我听见外面人嘶马鸣,估计是要动手迁营。”

他们现在呆的这个地方,已经死了数千条人命,血腥之气至今萦绕不散。又没有干净的水源,确实不是合适的安营之地。

※ ※ ※ ※

也就在同一时间,距离洛水旁的战场远达千里之所。一尊紫金战甲,正目光涩然的,看着南面。

良久之后,甲内之人才轻声一叹:“这次悔不该听你之言,如果在事前就决定了孤注一掷,不惜代价,或者今天的结果就大不相同。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临大事而惜身吧?”

“主公是在后悔吗?”

旁边的白衣青年,面色苍白,微摇着头:“可我现在倒觉得,今日幸亏未曾如此。须知那个时候,除了董纯之外,皇后身边还有两尊由先帝重金打造的龙血战傀,实力可与万阶武者比肩。主公你即便动用了神甲又如何?一样是没法得偿所愿。”

“都是那家伙坏事!如果不是被你拦住,我那时拼尽性命不要,也要将那人斩于刀下!”

青甲战将一声怒哼,语声沙哑沉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竟敢坏主公大事!如果查出这家伙的身份,我定要他付出代价!以慰我那三千同袍,在九泉之下的亡灵。”

这次战死于洛水之畔的,尽管都是死士。可毕竟是他亲自训练操演出来,并不能无动于衷。

“今日之后,洛阳城内必定风声鹤唳,眼下最好是镇之以静,不能妄动。”

那紫金战甲说到这里,却又目光幽然道:“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那人的身份,却需尽早探知。我现在也很想知道,让我三千死士折戟沉沙,功败垂成的,到底是何方人物!是否是法主口中的那位李氏次子?”

他之前虽对李世民出手,可后者身披全甲,不露面貌,他并无法判断出此人的身份。

“此事极易打探,直接让人去寻左右备身府的问一问,就可知详细。可如今此人的身份,其实已无关紧要。”

白袍青年面色凝重,朝着紫金战甲一礼:“眼下主公的当务之急,还是尽早返回洛阳。我猜这个时候,召主公至白马寺觐见的诏书,已经送到了府中。”

后者闻言,也不禁眼神一肃,看向了京城方向。

他此时虽将绣衣卫摆脱,可要在后者的层层罗网之下,不露半点蛛丝马迹的返回洛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九十三章 疑虑重重

李世民在移营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将那枚八炼大还丹服用了。

这确是一枚顶级的内伤丹药,李世民在服用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让他的肺腑五脏,都恢复到了极佳的状态。

而再一个时辰之后,他的手臂处就微微发痒,那是他的臂骨,正在愈合的征兆。而此时他的一双手臂,还覆盖着一层赤红色丹药。这正是杨颖,为他送来的另一种药物——炼阳断续膏。

这虽比不上八炼大还丹珍贵,可也是一种最顶级的药物。传说骨折之后,如以这种药物促使伤处愈合,不但伤者的一身筋骨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复旧观,还可大幅度强化,使骨骼的断折口,强度更胜于前。

李世民不知这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可他却在很努力的运转功决,吸收药力。而在又一个时辰之后,他的一身上下,就布满了灰黑色的汗水——他体内的许多毒素与杂质,已经被药力所迫,随着汗水排出了体外。

而此时他的眉心,更隐隐有一丝丝风力隐聚,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风球’。最后‘轰’的一声爆裂开来,化作一道道犀利的风刃,散向了四面八方。将他这顶帐篷,割开了上百个豁口。

李世民却是眼现笑意,心想这八炼大还丹的药效,果然半点不假。此时他的灵力,赫然已一蹴而至,突破了五品之境!

这意味着他的灵力修为,从这刻开始,算是彻底稳固下来。不用担忧日后,那些被他用外力打开的窍穴自然封闭,从而导致之前修成的灵力,全数化为乌有。

而五品的术师,已有资格在司礼监,获得一官半职了。也可由鸿胪寺赐予‘羽士’的道牒,担任某个小道观的观主。

自然李世民这个五品术师,其实水份大的不得了。到现在为止,他掌握的术法,总共也才三个,且都不怎么熟练。

之后李世民,又开始感应着体内,那如潮般涌动的真元,而此时他脸上的喜意,又更显浓郁。

尽管他的武道修为并没有突破,可体内的真元,却也增长了一大截,就纯粹的量而言,得到的好处其实更胜灵力。

只是他的修为升为四品之后,自身的容量更大,这些真元还无法将之填满而已。尤其八炼大还丹,还有改善资质的效果,使得他现在的容量更增。

要比较的话,大概就是洪泽湖到太湖之间的跨越,大概扩张了十分之一的容量。

此外还有他现在的功体,除了体力更多,速度更快,更耐打之外,力量方面,也应可增加二三百斤左右,对他而言,不无小补,

可惜他的一双手臂,仍未能完全复原,暂时无法体验。

而就在第二日的清晨,李世民彻底炼化了八炼大还丹的所有药力之后,就又有好消息接踵而来。

萧后殿下昨夜已经召集众臣,议定了对他的犒赏,并令汤化龙亲自传诏。除了即刻起晋升他为千牛备身,崇文阁都虞候之外,更授予了‘仪同三司’的勋位,并荫一弟入朝,任左备身府备身。之后还有钱三千万,以及帅阶墨甲一尊,算是弥补他的战甲破损的损失。

其中的钱三千万,听起来吓人,可其实只是铜钱。一千文的铜钱,是为一贯。钱三千万,就是三万贯,也就是三万两银子,

倒是萧后让汤化龙给他送来的那尊帅级墨甲,却是前任卫尉寺卿奉天子之命,亲自督造的‘三十六虎’之一的额山虎。

这虽是一尊帅阶墨甲,可在当世中却也赫赫有名。传说这三十六尊以虎为名的战甲,无不出自于当世制甲大师之手,所用的材料也都精良之至。整体的实力,距离王阶的战甲,都不差多少。

此外能够得授这三十六虎之人,也意味着圣眷优渥,所以禁军内外,无不趋之若鹜。

而千牛备身一职,以及仪同三司的勋位,则更昭显着萧后对他的恩宠与喜爱。

千牛备身是左右备身府中,仅在备身郎将与直斋之下的职位,也称千牛卫。整个宫中,总共也才三十二人。虽只是正六品的职位,却是天资最亲近的侍从,有资格配备千牛刀,侍立于天子御前。一旦职满下放地方,则可任四品虎贲郎将。

而在其之下,则是七品的东宫千牛备身,也就是李密曾经担任过的职位。

所以李世民现在,是直接官升二级,只怕一步,就可进入到了大隋的中级武将之林。

至于那‘仪同三司’,则是大隋武将勋位的第四等。原本是意指非三公(司马、司徒、司空)而给以与三公同等的待遇,这是极尊贵的礼遇,可在南北朝之后,这所谓的‘仪同三司’,就有些不值钱了。

昔年先帝代周之后,立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大将军、上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仪同三司、上仪同三司、仪同三司、大都督、帅都督、都督这十一等武勋。起正二品,至七品,用赏武臣勋劳。

而仪同三司,只是十三阶勋位的第四等,可这依旧尊贵,需知他的父亲李渊,因武勋不盛之故,至今也只是上开府仪同三司而已。

其实严格来说,朝廷以这些勋职,来酬他的救驾之恩,是有些刻薄的。可考虑到他现在才只十四岁的年纪,这已恰如其分。

“其实以皇后殿下的意思,是想直接升你为虎牙郎将,上仪同三司的,却被唐国公坚拒。几位留守大臣,也不太赞同。”

汤元化在宣旨之后,又特意向李世民解释道:“董纯大人,倒是在御前为你据理力争,可终究拗不过几位首相。”

李世民这才知道,他的父亲李渊也已赶到了此间,不禁好奇道:“敢问汤公公,不知我父亲,是何时到的?”

“昨日傍晚时分,就已赶至御前了。”

汤元化说到这里,神色却有怪异:“据说令尊原本是准备前往洛口仓视察,那边有一处武库失火,烧毁了三百多尊墨甲。可令尊昨夜离城而去之后,却又因故在今日清晨,返回了洛阳。所以昨日酉时四刻,令尊就已接到了消息,及时赶至御前晋见。”

李世民也是神色微松,酉时四刻那就是他们移营之后不久,也就是战事结束的三个时辰后。

他猜萧后必定会在确保安全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召集朝中重臣至此觐见。而李渊能在酉时四刻赶至,无疑是摆脱了大部分的嫌疑。

可随后他就惊醒过来,眼神凝重的看了一眼汤化龙。心想汤元化此言何意?为何这位的神色,又如此奇怪?

难道他们唐国公府,已经被列入绣衣卫的怀疑对象?

此外父亲那边的动静,也似充满悬疑。洛口仓的武库,为何偏偏在昨日失火?父亲他又为何去而复返?

一时之间,无数的疑念,自他心内升腾而起。

而汤元化也似看出了他心思,哑然失笑:“李都虞候大可放心,今次之事,唐国公府虽有嫌疑。可有了李都虞候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之举,这件谋逆大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扯到唐国公身上的。”

这位说完,就又一拍手,随后就有一位穿着绣衣卫服饰,脸带着面具的女子,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李世民本是恨不得现在就寻到他父亲李渊,问一个究竟。可在见到这女子之后,却不禁奇怪的问道:“不知这位是——”

“你可以叫她杨韵,或者韵儿!”

汤元化笑着道:“这本是我们绣衣卫,特意为小公主培养的影卫。不过萧后殿下因担忧你的安危,特意让我绣衣卫,将她暂时划拨给你,充当护卫。”

李世民再次吃了一惊,他听说过影卫的名头。据说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有着一名影卫跟随。

这些人都以杨氏为性,不但对皇室忠心耿耿,实力也都极其强大。据说皇后身边的那位魏尚宫,就曾是影卫之一。

李世民又特意看了这女子一眼,因后者脸带面具的缘故,他看不到这女子的面容。可此女的肌肤纤嫩,眼如秋水,波光潋滟,年纪应该是在二十上下。

此外李世民就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他甚至感应不到这女孩的真元。应该是与他一样,修行了可以内敛元力的法门。

可既然是影卫,那么此女的修为,就必定在三品以上。

“不过现在她还不能给你,需得三日之后,你回京之后去黑市走一趟。日后她的身份,就是你从黑市那里招揽的供奉侍从,我们绣衣卫,自然会将一切,都给你安排妥当。自然,接下来她的一切薪酬,还是由我绣衣卫来承担,”

说完这里,汤化龙又笑着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萧后与越王殿下,如今可都对你爱重非常。也望李都虞候日后,能够更克尽厥职,忠于王事,如此方不负两位殿下的厚望。”

李世民当即神色肃然,再次朝汤化龙一礼。

他虽怀疑绣衣卫将此女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目的,可也不得不承认,萧后能够想到他的安危,确是爱重异常。

第九十四章 野猴称王

李世民在送走汤化龙之后,才从长孙无忌那里打探得知,此时这营地里面,已经是重臣如云。

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官职者,都在昨日夜间,陆续抵达御前。这里距离京城百余里,可如果是快马加鞭,辅以术法之助,最多只两个时辰,就可赶至了。

而其中只关西世阀之主,就占据了其中大半,比如当朝的八柱国家,十二大将军家,如独孤氏,李氏,元氏,宇文士,窦氏,达奚氏,贺兰氏等等,还有一些后起的将门,京兆韦、河东裴、弘农杨、京兆杜、彭城刘诸家,亦在传召之列。

此外他的父亲李渊,在昨日夜间就亲自过来探望过一次。在听闻他正入定修养之后,就又离去了。只让人转告,让他醒来之后,就即时赶去见他。

李世民也恰有满肚子疑惑,想要寻自己的父亲问个清楚。而就在他走入中军营地之时,却发现周围,正有无数道视线,向他看了过来。

而李世民那越来越敏锐的耳力,也似能听见这些人的说话声。

“这就是毗卢遮?”

“就是这家伙?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以不到二千人的残军,击溃了那些逆匪?”

“未免也太年轻了吧?据说只有十五岁不到?”

“难以置信!不是说此子的武道兵法,俱已荒废?”

“只是传言而已,不可尽信。听说此子入值宫中之后不久,麾下兵马就已夺得小阅之冠,更亲手击败了王子凯,这岂是侥幸?”

“真是将门虎子,据说已经定亲?可惜——”

自然除了这些赞叹声之外,也不乏一些风言风语。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击溃了三千贼匪而已。”

“左右备身府久疏战事,战力差的一塌糊涂,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能够被这群乌合之众击溃的,这些贼匪的实力,也可想而知了。”

“恰好山中无虎,所以野猴称王。倒是逆贼那些刺客,是真的厉害——”

李世民听如不闻,只做不知。而等他匆匆走入到李渊的帐内,就只见后者正端坐在一张桌案后,面色凝然的看着案上几块墨甲零件。

“孩儿见过父亲!”

李世民抬手自己一对伤臂,艰难的一礼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父亲大人,家中近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李渊被惊醒之后,却是眼神五味杂陈地看了自己的这个次子一眼。眼看着李世民一身甲胄,一副英姿勃勃的模样,他的眼前,竟似有幻觉生出。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八九年前,自己带着毗卢遮去楚国公府,为杨素祝寿时的情景。那时杨素笑着抓住的手,赞叹不绝,说是‘汝之麟儿,有龙跃凤鸣之才,日后成就,只怕不逊兰陵’。

事后他心花怒放,对这个次子爱重有加。若非是两年之后的那场变故,这本该是他膝下诸子中,最喜爱的一个。

那时的毗卢遮,被做了一件忤逆之事,却始终不肯认错,并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顶撞。而他李渊,则因仕途上遭遇重挫,心情不佳,所以雷霆大怒。只当自己这此子果真是恃宠生骄,因嫉妒其弟而做出了弑弟之举,于是一气之下,将李世民逐回老家武功。

再等到一年之后,三子李玄霸被正一道大宗师李元朗救醒,一切真相大白。

当他得知李世民不但无过,反是拼尽了性命下河,救三弟于危亡,而当日的‘抗辩’与‘顶撞’,只是据理力争之后,一切都已为时太晚。

毗卢遮已经转修了三品之后必将瘫痪于床的‘五轮神气诀’,对兵法武道,也再不感兴趣,甚至回到家乡之后不久,就再未踏入族学一步。

而自己因此自觉愧见次子,下意识的疏远了毗卢遮,也任由后者,就这么继续荒废下去。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次子,这一辈子就只是如此了。在军中厮混出一个郎将之职,终此生都将沉沦于中阶将官,晚年能以三品之官致仕,就算是不愧于前人。

至于那不逊兰陵的功业,自己绝没可能见到的。

所以当昨日他匆匆赶至御前,得知在临危之际,挽狂澜于即倒,以弱兵而胜强敌的,正是自己的此子李世民之时,李渊只觉自己的头皮,似快要发炸。

那是难以形容的复杂的心绪,除了难以置信之外,兴奋,愉悦,后悔,歉意,陌生,以及忐忑等种种情绪,混杂在了一起,无法区分。

此时李渊张开口,似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是长吐了一口浊气,将这些情绪,都尽皆压下,转而指了指身前:“这些残甲,你可认得?”

李世民并未察觉李渊的异样,转目仔细看着:“这是昨日逆匪所用之甲?父亲莫非认得他们的来历?”

李渊神色讶然,他是首次察觉,李世民的心思,竟是如此的敏锐,似还凌驾于长子李建成之上。

可想到昨日李世民的战绩,他也就不以为意。若没有这等样的反应能力与灵巧心思,自己这次子,又如何能以不到两千人的败军,挫败近倍之敌?

他曾在觐见之后,亲自取看过战场,自不会以为那时左右备身府的对手,是一支乱兵弱旅,相反那是战力远在边军之上的强兵死士。

其中的具装铁骑,尤其可怕。很难想象,李世民能够数次料敌机先,最终使这支强军折戟沉沙。

思及此处,李渊便熄去了考校之心,直言不讳:“这些墨甲,源自于大兴城的一座武库,在我上任卫尉少卿之初失踪。总数两千二百具战甲,去向不明,无影无踪。而其中的一部分,在两个月前出现于岐山县枣庄。那时司隶台接到消息,言道枣庄有人私藏墨甲,便大张旗鼓的搜查,最后在庄内发现私藏墨甲七十具,且与大兴城失踪的那些墨甲,是同一批。”

李世民听到此处,已是明悟于心:“这是暗中有人,准备对我家栽赃嫁祸?”

结合诸多线索,对方的目的,不言自明,怪不得刚才汤化龙,是那样的神态。

他们唐国府在此事中牵连甚深,不被怀疑都不成。

李渊却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今日洛阳城中,还有谶语流传,说是‘李氏将兴、刘氏当王’,‘十八子,主神器’等等。你这些日子,都专注于墨甲与宫中的事务,这些事情,想必不知?”

李世民顿时倒吸了一口寒气,只觉一阵背脊发凉。这主谋之人,是想要将他们武功李氏,置于万劫不复之境么?

“那么父亲昨日出城前往洛阳城,又匆匆赶回,是否已探知皇后遇刺?”

“这哪里是为父能知,只是途中与茂约(唐俭)商议,感觉不妥而已。洛口仓的那把火,实在烧的蹊跷。所以我回城之后,也让人去提醒过司隶别驾刘灹,让他注意京中内外。”

李渊说到这里,又欣慰一笑:“不过若非是毗卢遮你,这次持危扶颠,护得萧后殿下安然无恙。我们武功李氏,还是摆脱不了嫌疑。”

传闻那些逆贼的为首之人,是一位顶尖的王阶强者。而武功李氏中,修为达王阶境界的,可不止是他李渊一人。

尽管都只是一品之境,是王阶的下位,可难说他们,没有隐藏修为。

李世民听出了李渊语中的赞赏与感激,他却没怎么在意,“那么父亲你可有猜测过,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为父原本怀疑是楚国府,可今日调查出线索,又似是而非。昨日这位,也是与我先后脚赶至御前,彼此只差半刻时间,”

李渊以往都不愿与李世民说这些机密之事,可此时的他,却觉自己这次子,已有资格担当大任,所以言无不尽。

而随后他又摇着头道:“此事自有为父打探,你无需担忧。且与我说说看,昨日你究竟是如何破敌?据说萧后殿下,是听说你曾有在临汾郡大破贼匪的战绩,所以对你临危授命。”

说到此处,李渊的眼中,又现出了一丝惭愧之意。

毗卢遮在临汾郡的遭遇,便连萧后的了如指掌,他这个父亲,却因过往的成见,而置之罔闻。

※ ※ ※ ※

等到李世民,从李渊的帐篷里出来之后,身边就又多出了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侍从。

此人名为李信,武道三品,是武功李氏花费极大代价,精心培养出的家将之一,也是李渊身边的亲信侍从。不但拥有一具水准精良的帅级战甲,更将李氏传承的白虎霸诀与乾阳神解,修到极为高深的境界。

前者精修白虎金元之气,真元犀利无比,而后者则是昔日李氏数位武道大家合力编成的武学,包括枪法,剑术,掌法各三十六路,都是当世一等一的武学。

他的父亲,显然也意识到他的安全问题,所以特意将这李信安排到了他身边护卫。此外这位唐国公,还有意让他从武功李氏的家将里面,或者直接从军中,挑选五到六十名亲兵。

第九十五章 杀机四伏

按照大隋的军制,李世民晋升六品武职之后,就有资格拥有十名侍从亲兵。此外还有‘仪同三司’的勋位——理论来说,他现在是可以使用比拟‘三公’的仪仗。

可李世民自然没胆这么做,这洛阳城内拥有‘仪同三司’勋位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人人都将太师、太傅、太保的仪仗摆开,那还得了,在落人笑柄之余,也会被人认为是轻狂放肆。

不过‘仪同三司’的另一个好处,是他可以再拥有五十名的亲兵。这些人算是他私兵,却都由朝廷来出钱供养,

按照李渊的意思,是他这些亲兵侍从,最好是从军中精锐里面挑选,实力越强越好。以后李世民出门在外,也都需携带足够的护卫侍从,以防意外。

而李世民虽觉麻烦,可也心知现在大意不得。除非是自己日后,有了一品的修为,又或者不想要这条小命了,否则还是小心为上,

除此之外,他父亲李渊还关心了他修炼的‘五轮神气诀’。尽管这位没有明言,可话里话外,却是在暗示着他,不要再继续修行下去。此时武功李氏,也一直都在为他寻找能够无缝替换的功法,或者五轮神气诀的完整版本。

李世民只能一笑置之,他现在对这门功法,倒是蛮有信心的。即便自己日后达不到神阶境界,可登临超品是绝没问题,也绝不会出现功体突变,瘫痪在床的情形。

倒是这次他们父子二人间的谈话,让他生出了一丝异样之感。仿佛又回到了数年之前,父子之间,其乐融融——

可随后李世民就微微一哂,压下了这一心绪,转而沉吟着,发出了一声呢喃:“亲兵侍从啊?”

小时候看那些叔伯们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带着一大票的亲卫。他当时感觉这威风,羡慕异常。可在不经意间,自己居然也能拥有,

不过他接下来,可能得去找宇文士及帮忙了。

要说精锐的士卒,武功李氏内部应有尽有,也能代他在军中寻得。可其中还必须有十几位精通战阵,并且武道修为不俗的什长伍长,这个要求就比较高了。他相信神通广大的宇文士及那边,会有更好的选择。

不过在这之前,李世民还有几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而其中的头一件,就是拜望上司独孤承的家属;第二件,则是抚慰崇文阁左卫的将士。

尽管董纯之前已经交代了,一切后续手尾都将由他来处置,之后又有长孙无忌代为出面。那个时候,他也确因伤势之故,无法正常处理事务。

可在如今伤愈之后再不露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且有许多事,绝不是他人能够代劳的。

※ ※ ※ ※

萧后的车驾,并没有在洛河之畔呆多久。这天的下午,萧后就带着一堆大臣去了白马寺,随后这位只用了一天时间参拜焚香,在第二天的清晨,就直接返回了洛阳。

不但所有一切礼仪从简,这一路也都是轻车简从,只有三千具装铁骑护卫在侧。

之后就一如汤化龙之言,三天之后,他就已经回到了洛阳城内。

于是李世民,在前往独孤府吊唁过后,就在第一时间走了一趟洛阳黑市。也在这里,他领教了一番被所有人虎视眈眈的滋味。

那种*裸,防备在盯视猎物般的眼神,让他遍体生寒。哪怕有李信护卫在侧,李世民也没能生出太多的安全感。便是李信也紧张不已,提着墨匣的右手,青筋暴起。

尽管这黑市之内,有着绝不能私斗伤人的铁规,可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而随后李世民就从一位熟人口中,得知一个意料之中的‘噩耗’,他现在已上了黑市的‘红榜’。有人悬赏五十万贯,要取他李世民的项上人头。

这哪怕是在洛阳黑市,也是很高的悬红了,可以排入现在的红榜前十。据说如今整个洛阳的杀手,都已轰动,而关中一带,也有不少这方面的高手,正在迅速赶来。

李世民不禁头皮发麻,只能硬顶着周围那些饱含杀机的视线,匆匆来到位于这座船城一角的‘人市’。

正如前言,黑市里面无论什么样的货物都有出售,其中也包括了‘人’。而这‘人市’之内,除了可买卖奴婢之外,还有许多打算卖身的家伙。许多来路有问题的武道强者,甚至术师高人,也会在这里插标卖首,以求豪门青睐。

李世民在踏入人市之后不久,就看到了杨韵的身影。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位天家的影卫,竟然没有再带面具,直接就以真面貌示人。

而此时这位,虽是一副江湖女侠的打扮,可却五官姣好,丽质天成,虽非绝色,可那飒爽英姿,却别具滋味,引得周围好几位贵胄公子与富商打扮的人物围观。

李世民也是通过这女孩使用的发型,还有那雪嫩光滑的肌肤,才把她认了出来。

他没想到,这个杨韵居然有着如此姿色,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

李世民不由暗暗疑惑,绣衣卫是真打算让此女,作为小公主杨颖的影卫?这似乎不太合适——

在锁定了目标之后,李世民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而是继续装模作样,在这人市之内,四处看人询价。

绣衣卫一定要通过黑市,将这位影卫安排在他身边,明显是有其用意的。

李世民猜测那位汤公公的意图有二,第一个目的,是打算以他为棋子,探寻那些逆贼的蛛丝马迹;第二个目的,则是针对唐国府与武功李氏。有了这个钉子在他身边,唐国府内的动静,就很难瞒过绣衣卫。

而李世民在深思熟虑之后,也准备极力配合。一来他身边,确是急需强者护卫,以保全自身性命;二则是萧后殿下的盛情,不容推却;三则是现在唐国府,正需坦荡示人,以减少嫌疑。

可就在李世民,快要‘闲逛’到杨韵的摊位时,他却在一个中年人的面前,蓦然止步。

这位的年纪大约四旬左右,穿着一身麻布衣袍,披头跣足,不修边幅,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可其神态不羁,目中神光电闪,又隐约感应到这人的不凡之处。

此外在这位的面前,还有着几行字——少林弃僧释罗刹,武道三品上,精修大力伏魔神枪,大金刚不坏体,摩诃破衲功,大摔碑手,因陀罗六欲神刀。求为上府供奉,年薪不低于两万贯。

李世民的眼,不禁微微一凝,注目看着此人:“真是少林寺出身?”

“然也!”

这释罗刹抬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李世民,当望见后者腰侧,悬挂着的千牛刀之后,他就神色微动,将自己的右手往下一压。而下一霎那,李世民就只觉脚下的整艘船,竟蓦然开始下沉。虽是幅度微小,只是沉落了不到一尺,可需知他们所在这艘船高达四层,是能够载重五千石的巍峨大船。此外在这艘船周围,还有数十艘同样规模的大船连接,构成船城。

这使李世民一阵讶然,仅仅武道三品而已,居然有这样的实力?

他看出释罗刹,刚才是以真元强化肉身,增加了自己的自重,又施展‘千斤坠’的法门,使得这艘船,增加了至少三万斤的重量!

——这多半是大金刚不坏体与摩诃破衲功无疑,只有将这一内一外,两门闻名当世的少林横练功法兼修到极高境界,才能将千斤坠,施展出这样的效果。

可这样的人物,居然还没被人招揽么?

需知如今虽是天下承平,可洛阳城内的权贵,依然对各方强者趋之如骛。尤其是释罗刹这般战力强悍,来历清白的,各方更是趋之如骛。

可此人却沦落到在黑市里面插标卖首,周围还无人问津,难免让人奇怪。

李世民不由若有所思:“敢问释兄,是犯了何事?”

正如前言,黑市里面插标卖首的强者,大多都有着各种样的问题。要么是来路成疑,没有根底;要么是犯了国法,被官府通缉。

这释罗刹既不是前者,那就是后一种了。

“不久之前,释某当街杀伤四人。其中死去的一位,是高官贵胄之子。”

释罗刹圆睁着眼,看向李世民的目光,略含期待。一个十四岁的千牛备身,其身份自是不同寻常。

说不定这位,有着抗衡他那仇家的能耐。

李世民则是剑眉微扬:“不知是哪一家的子弟?”

释罗刹一声苦笑,并不讳言:“是当朝宰相苏威家的从侄!”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唇角微抽,心想他与苏氏,还真是有着不解之缘。

“不知释兄,又是因何故杀人?此外你可留下什么确切的证据?”

释罗刹顿时精神一震,知道李世民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说明有戏。

“那苏范在地方骄横不法,欺压良善,与官府勾结以诈术夺人之妻。某因路见不平,所以拔刀相助。具体详情,公子可以打探。至于证据——”

第九十六章 黑市买卖

“那苏范在地方骄横不法,欺压良善,与官府勾结以诈术夺人田产,使得一家五口四人投井,几乎身亡。某因路见不平,所以拔刀相助。具体详情,公子可以打探。至于证据——”

释罗刹说到这里,明显犹豫了片刻:“某虽义愤不平,却不愿牵连师门,所以动手之时,并没有露出面目,也未施展任何师门武学。那个时候,也只是想对那苏范略施惩戒,吓唬一番而已,从没想过要杀他。”

李世民心中了然,他也猜这么一位佛门禅宗的武僧,不至于戾气如此深重,一出手就要杀人。

“然后了?”

“然后那苏范有暗疾在身,我只是用不到一分的力气踢了一脚,这家伙就直接断了气.”

释罗刹说到这里,是一脸的懊恼之色,不过他的语中却并无多少悔意:“之后这苏范的护卫情急之下与某拼命,某不得已,只能动用墨甲,将那三名武师陆续打伤在地,这才匆匆离去。某估计就是这甲,暴露了身份行藏。”

李世民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战甲?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是一尊将级的韦陀甲,产自前代梁朝。”

释罗刹脸色更苦:“说来惭愧,我少林寺的寺众稀少,物产不多,墨甲都是历年来收购的二手旧甲。而如今关西一带,几乎所有的韦陀甲,都在我寺手中。”

李世民的神色,却已放松了下来。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出面目,那问题就不是很大。

如今的武功苏氏,固然是权倾朝野。可在关西一地,尤其是武功县附近,他们唐国公府,才是说话最管用的一家。地方官府若无李家配合,必将政令难行。

“如此说来,你之前的韦陀甲也不能用了?需要雇主给你另行配备是么?”

“正是!”释罗刹略显羞惭之色,下意识的将双手合十:“不过如能有一尊帅级的墨甲傍身,那么某有自信,同阶之内,绝无敌手!便是那些一品宗师,释罗刹也有把握,撑过至少二十回合!”

李世民不禁微一摇头,他算是知道释罗刹,为何不召人待见了。得罪了苏氏是一因,投入太大则是第二因,

为了这么一位三品的武师,不但要与当朝宰执龃龉,还得先投入十几万贯,这无论换成是谁,都会三思而后行。

偏偏这家伙,还有脸皮索要两万贯的年薪,这都足够买一套很不错的将级的墨甲了。

可此时释罗刹又老脸微红道:“除此之外,我可能最多为公子你效力五载。五年之后,释罗刹可能就需返回师门,继承师长的衣钵。”

李世民听到此处,已经是唇角抽搐。敢情这‘少林弃徒’四字,只是这位的自说自话而已,并没有被少林寺真的驱逐出门。

而自己在为他摆平了苏家,投入一尊帅级墨甲之后,还只能得此人效力五年。这样的条件,还真亏这这家伙能说得出口!

这个释罗刹,完全是准备将雇主家当成避难所了。等到五年之后事态平息,就准备过河拆桥。

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这家伙还算实诚,没有做任何隐瞒。

而李世民在凝思了片刻之后,就冷冷的问道:“我这里正好缺少侍卫,可在我雇请释兄之前,还需将你所言之事一一查证,之后再做决断。不知释兄,可愿随我回府?”

释罗刹大喜过望,当即就将头上草标拔掉,把身前的那块木板也捏成粉碎:“某心向往之,求而不得!”

李世民见状,顿时哑然失笑:“这么干脆?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某现在哪里还有得选?”

释罗刹无奈的抓了抓头:“不敢瞒公子,如今在这洛水之畔,就有许多人在等着我释罗刹出去。其中三四品的武师,就有着好几位。今日如非是公子垂青,释罗刹就得跳河逃生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而问道:“敢问公子姓甚名谁?是京城哪一家贵胄?”

“唐国公府李世民!”

李世民笑容灿烂,对自己的身份直言不讳:“如今在左备身府,任职千牛备身。”

“李世民?这个名字,好似有点熟?”

释罗刹蹙了蹙眉,凝神思索。而他的眼角余光,随后就望见了一张粘贴在不远处的大红榜单。

当望见李世民的画影图形,以及‘唐国公次子李世民,悬赏花红五十万贯’的时候,释罗刹的面色,也不禁一阵发青。

※ ※ ※ ※

可能是没有其他选择,释罗刹尽管脸色很难看,却并没有从李世民的身边离去。而后者也在装模作样的一番之后,终于逛到了杨韵的摊位前。

只见这女孩的头顶,也同样插着一根草标,前面则是一块木板,上面也刻着几行字——越女剑派弟子杨韵,真元三品,精修幻电天刀,清风玄体大法,飘渺无相诀。自备战甲,求为上府供奉,年薪不低于两万贯。

李世民扫了一眼之后,就不禁一阵惊奇。这个女人,明明是影卫的身份,可为何又是越女剑派弟子?这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在吴越一带,这越女剑派可是个庞然大物。且传承悠久,源自于千年之前,春秋时代的一位越国女子。

“公子,我看此女能为不俗,绝不逊色于某。不对,说不定她更在我释罗刹之上,”

释罗刹悄悄把头凑到了李世民耳旁咕哝道:“公子如能将这女人也延请入府,那是最好不过。”

他自忖自己已没了挑选雇主余地,而如果有杨韵这样的人物做同僚,日后自己的身家性命,无疑更安全的多。

即便李信,也是扬了扬眉:“公子容禀,我观此女无元力在外,然后一身气机圆融自然,合于天地,必是修为可观之辈,且极擅于遮蔽真元。”

李世民对这二人的提醒只做不闻,不动声色的走到近前:“敢问这位杨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麻烦在身?”

那杨韵闻言,也俏目流转,朝李世民看了过来:“麻烦是有,不过并非是小女子,而是小女子的师姐,她现如今正被关押在司隶台诏狱。如果公子能为小女子解决这一麻烦,那么小女子愿为公子效力五载。”

李世民暗暗好笑,心想这怎么又是个五年?好在这位的薪俸,可就正常厚道多了,虽与释罗刹同样,是年薪两万贯,可这位自带战甲,无需额外提供。

只是这个师姐又是什么鬼?难道是另一个影卫?

而依旧围在这摊位前的那几位贵胄公子与富豪,则纷纷摇头。

“姑娘太想当然了,要从司隶台诏狱中捞人?谈何容易?”

“你那师姐的事情,我打听过了,涉及劫夺军粮的大案,只怕一时之间,难以脱身。姑娘不如先肯随我回府,让我再想想办法怎样?”

“正是!虽说司隶台没有证据,可这件案子,已被那位司隶别驾咬上了。姑娘你这位师姐,只能自认倒霉?”

“此事我无能为力,不过姑娘若肯来我们三钱商号,俸银加倍都是无妨。”

可惜杨韵听了之后,并无任何心动之意,依然眼神定定,看着李世民这个新的‘顾客’。

后者也没怎么细思:“此事略有些棘手,不过也不是办不到,且三日之后便可见分晓。这段时间,小娘子可能随在本人左右?”

他心中却是一阵发虚,这只凭他自己的能力,自然是办不到的。可如果这是绣衣卫的安排,那又是两说了。

而周围众人闻得此言,也都是眼现错愕之色,全都下意识的往这家伙的身上,贴上了‘厚颜无耻’的标签。猜测此人,多半是蓄意蒙骗,想要将这美貌小娘,骗到手再说。

不过这位越女剑派的弟子,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之前早就有人尝试过了,却都无一例外的碰壁而回。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杨韵却当即就摘下了头上的草标,起身朝着李世民一礼:“民女敢不从命?无论公子最后能不能做到,只需尝试过了,民女都感激万分!”

这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眼现惊奇错愕之色。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注意到李世民腰侧的那把千牛刀,于是尽皆默然。原本有意出言劝阻的几位,也纷纷打消了念头,

能以十五岁之龄而配千牛刀者,大隋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

在北周年间,这还很常见,李世民的父亲李渊,就是十五岁都授千牛备身一职。可自从先帝混一天下,整顿了天下官制之后,就很少有勋贵,能在十八岁之前得授千牛刀。

——可如今一位不到十五岁的备身,就站在他们面前。

可想而知,此子要么是出身富贵已极,要么是深得天子垂爱。这位小娘子会对其青眼相加,也是理所应当,

释罗刹则是错愕无比,心想他这主上,竟连从诏狱里面捞人都能办到吗?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的能为。

第九十七章 虎视眈眈

在‘收’了杨韵与释罗刹二人之后,李世民又在这人市内走了一圈。可惜这里,已经再没有释罗刹与杨韵这种等级的强者供他挑选。

毕竟修为高达三品的武师,哪怕是在东都洛阳城,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而似释罗刹与杨韵这样,愿意为世家大族效力,又因各种原因没被招揽的,更是少而又少。

需知那些修炼有成,有着真本领的武者,绝大多数都会选择从军,在军中打拼出一个前程。

尤其汉末以来,战乱频发,更是少有人愿意去做大族奴仆。这些人在军中,前程更为广大。

之后李世民,又跑了一趟‘太乙楼’,买了许多百衲甲的配件。后者早在他返回洛阳的时候,就已经修复完成了。可他之前准备的那些备件,也使用了不少,需要补充。

此外还有释罗刹的墨甲,也需尽早做出安排。

李世民有些犹豫,是直接将他手中的‘额山虎’,直接交给释罗刹使用,还是另行为这家伙配置,这还需要思量。

额山虎这尊墨甲的战力可比拟王级,是他现在无论如何都装配不出来的,交到释罗刹这种力大无穷的横练武者手中,必将相得益彰,彼此增益。

可问题是这甲,是有皇后殿下赐予,自己将之交给供奉使用,似有不敬之嫌。

而如果是自己亲自为释罗刹组装一尊,倒也可针对这家伙的武道特点,做出强化。可问题是他现在,已经没多少钱了,之前出京的时候,不但将自己身价花的河干海尽,还另欠了宇文士及不少。自己若打算为释罗刹,另行搭配一尊,至少得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不可,

李世民最终打算过两日,去寻汤化龙刺探一下口风。如果皇后殿下介意的话,自己再做打算不迟。

而等到他带着李信,与释罗刹,杨韵三人出了黑市,登上了洛河的北岸,就果不其然的望见好几位实力不俗的武师,对他们虎视眈眈。

——可这些冲着释罗刹来的家伙,其实还不是最棘手的,真正麻烦的是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存在。那一道道贪婪的视线,森冷的杀意,让李世民精神紧绷,浑身毛发都耸立而起。

李信不由握紧了长枪,释罗刹则手按着长刀不放,二人的额头,皆是冷汗涔涔。

唯独杨韵是漠然以对,对眼前杀机四伏的情景,似全不在意。

幸亏此时绣衣卫对他的保护,还没有放松。当李世民登岸之际,就望见司马连城,正带着整整六十位绣衣使,等在岸旁。

这个阵仗,也足以震慑周围那些心怀不轨之辈,李世民也得以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这洛河东岸。

而等到李世民与司马连城二人登上了绣衣卫特意准备的马车,后者就解释道:“汤公公有令,在李仪同的亲卫就位之前,暂由我与这支人马,来负责仪同大人的安全。”

李世民却用狐疑的视线,斜睨着他:“我那份悬赏,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说是无法无天的黑市,可一个逆贼居然敢对他发出悬赏,未免也太猖狂,太胆大包天了。

他感觉这绣衣卫,也实在无能,居然任由这些逆贼肆意妄为。

“此事缘由,已经在查。”

司马连城面色冷肃:“大约一个时辰前,有人手持五十万贯银票,找到了洛阳黑市的三位市主,发出了你的悬赏化红。可仅仅一刻时间之后,这人就已七窍流血而亡。”

李世民却不肯就此放过:“那么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线索?”

比如那些银票的来历——只有将银钱存入到钱庄内,后者才有银票发出。所以哪怕是任何人都可支取的不记名银票,都是有据可查。

此外这个人,又是如何见到的那三位市主,以这三人的身份,又岂是来历不明之人,想见就见。一个没有根底之人,即便有钱,也没法在黑市之内悬赏花红。

“银票,介绍人,这个人本身的身份,这些线索,我们都在极力追查。可我估计用处不大,对方把守卫处理极其干净,”

司马连城微微一叹:“不过请李仪同放心,最多三日时间之内,黑市内的悬赏必定会撤销。”

李世民也是无可奈何,他心知此事,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那么这杨韵了,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了越女剑派弟子?她那位师姐,我该怎么搭救?”

“杨供奉她确是越女剑派的弟子,曾在穹隆山修行七载。”

司马连城言语淡淡的解释:“这是有据可查的身份,李仪同无需担忧。至于我绣衣卫的用意,想必李仪同你也能猜出几分,那谋逆之人,日后多半是对你下手的。有杨供奉她在你身边,一来可护李仪同你的安全,二来我们绣衣卫,也想从中窥得蛛丝马迹。”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开了车窗,仔细看了车外的杨韵一眼:“且李仪同你别看杨供奉她年轻,可其实她的真实修为,已至二品境界,修的更是无相归元大法,一身真元,可将任何顶级功法,模拟出九成以上,可攻可守。此外这位使用的墨甲,也是昔日那位天才甲师方无道,模仿神甲‘万化神机’而制的‘九神机’。就战力而论,更在李仪同你新得的额山虎之上。”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倒吸了口寒气,也向窗外的杨韵看了过去:“这样的人物,你们绣衣卫舍得放出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此女年纪轻轻,绝不会超过二十岁,竟有着二品级别的修为!

功法还是无相归元大法这种顶级的功决,听司马连城的意思,此女加上这位手中的墨甲,似乎连王级都可一战。

这样的人物,在绣衣卫中难道很常见么?

“就是过于出色了,无论容貌还是武道,作为一个影卫,不太合适。”

司马连城的目光复杂的说着:“若非如此,你以为萧后殿下,会舍得将她让于李仪同?”

李世民却瞧出这位,似乎还有不少隐瞒。可这杨韵的事情,毕竟是绣衣卫的内部事务,涉及机密。司马连城不说,他也不方便多问。

“那么她的那位师姐了?”

李世民转过了问题,继续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情:“此事又该如何处置?”

“这个简单,只需仪同大人去司隶台,与司隶别驾刘灹见一面就可。”

司马连城说完这句,又问李世民:“不知仪同大人,可知道瓦岗山?”

李世民轻轻点头,去年东郡法曹翟让,因徇私枉法,贪贿钱粮一事案发,而被司隶台捕拿。结果当天晚上,这位就被人私自放走。从此伙同乡党,啸聚山林,在瓦岗山一带聚众万人,声势极大。

“就在一个月前,永济渠上数十艘漕船被瓦岗寇军劫夺。”

司马连城见李世民知晓瓦岗一时,就直接解释缘由:“司隶台与我们绣衣卫,怀疑这是朝中有高官内应,为瓦岗通风报信。又查出杨韵这个名叫李芸娘的师姐,曾经数次出入瓦岗山,且恰巧与漕船被劫夺的时间契合,所以将之捕拿。可此女的口风极紧,骨头也硬,即便司隶台使尽了手段,也没能让她开口。所以我们的意思,是与其将之继续拘拿,倒不如将之先放出去,看看能否有收获。”

“欲取先予的手段?”

李世民闻言了然:“可我与刘大人见一面,就能让他放人?这不太合适吧?”

这毕竟是朝廷重犯,自己到那边走一趟,就能让司隶台放人?自己又不是父亲那样的高官,只是一个小辈而已。

而司隶别驾刘灹,那可是天子的鹰犬,连当朝五贵都不放在眼中的人物。

“说是重犯,可其实司隶台至今都没证据。司隶别驾如今也因日前皇后殿下被逆匪伏击一事焦头烂额,在殿下那里俯首帖耳。而仪同大人你,可是皇后殿下最为爱重之人。”

司马连城一声轻笑:“也正需如此,才可让世人知晓,仪同大人你在皇后殿下的地位如何。且此事绣衣卫与刘大人,也早有默契。”

李世民闻言默然,心想这绣衣卫究竟打算做什么?是准备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这件事如果真的做成了,那整个洛阳城,都将对自己刮目相看。势必要重新评估,他在萧后殿下心目中的地位。

可他自己最清楚,萧后殿下对自己或有感激之情,也确实看重他李世民的才能,可要说多宠信他,却是未必。

这位皇后贤明通达,绝不会偏听偏信,更不会让臣子恃宠生骄。

“这也是皇后殿下的意思。”

司马连城则对李世民的异样,似无所觉。却只一句,就让李世民打消了抗拒的念头:“便是那释罗刹的事情,也可以一并解决。我已经让人查过了,这位确是少林寺罗汉堂的武僧,且是现任罗汉堂首座的衣钵弟子,身份可靠。且此人早在七日之前,就开始在洛阳黑市里面卖身,与那些叛逆无涉。”

第九十八章 争风吃醋

趁着天色未黑,李世民又匆匆走了一趟许国公府。

他不能不如此急迫,若只是那黑市的悬赏花红也就罢了,可萧后与绣衣卫,似乎还有将他作为棋子做法的用意。

李世民不能不对自己的安全,更加上心。

毕竟他虽不愿见天下大乱,可也同样没有为大隋的江山捐躯之意。

宇文士及也恰在府内,见到李世民之后,就带着几分酸味道:“卑职宇文士及,见过仪同大人。”

——他宇文士及,现在还只是一个东宫千牛备身,大都督的勋位。可他眼前这家伙,比他还年轻好几岁,就已经是千牛备身,‘仪同三司’了。

“士及无需如此多礼!”

李世民莞尔一笑,拿出了上司的气派,拍了拍宇文士及的肩膀,使后者又一阵无语。

等到二人分宾主坐下,宇文士及就扯着眉头问:“李仪同你如今可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还有心思来寻我宇文士及?”

“黑市里的悬赏花红,我不信士及你不知道。”

李世民一边喝着茶,一边淡定说着:“这次是过来寻你帮忙的,我现在有六十个亲兵名额,需寻些可靠之人。”

“这事你还要来寻我?”

宇文士及却眼现不解之色:“你们武功李家,不多的是人手?”

武功李氏的子弟,遍布十二卫四府,更有无数的旧部,在军中势力盘综错节。李世民要挑选精兵,哪里还要来寻他?

“可这六十名亲兵,至少得七品以上的修为。”

李世民眉心紧蹙,一声苦叹:“若无此能为,只怕你家好友将性命不保。而且,我也不太愿意,麻烦我那些叔伯——”

更准确的说,是他不愿自家那些叔伯,将手伸到部下里面。至于缘由,有一部分是幼年的经历,也有一部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原来如此!”

宇文士及已经明白过来,全七品的亲兵,这可不容易找。武功李氏或者能够寻到,却不会将宗族的资源,全投在李世民一人身上。

可此时对于他们宇文家而言,却是轻而易举。他的父亲宇文述,身为五贵之一,如今就等于是朝中太尉,执掌天下武职升降。

而此时他父亲的书房中,对于各处军中的出色人物,都有着备案。

而在了然之后,宇文士及也颇为满足。李世民在遇事之后,不求助于自家人,却过来寻他。

可见李世民,确实是视他为友,且信任异常。

“此事易尔,最多两日之内,我就可把人送到你府上。不过,真要所有亲兵,都是全七品?辅兵了?都不要了。”

按照常规,战场上的一尊战甲,至少也得两名辅兵辅助。让一个七品武者去当辅兵,没人愿意的。

李世民闻言失笑:“怎么不需要?不过我不打算让辅兵用半甲,而是使用战甲‘龙筋’。”

所谓龙筋甲,自然不可能是真用龙筋做的战甲,而只是指龙筋甲的作用。可以似龙之筋膜一般,使己方的军阵更为坚固,更加的强大。

这是一种专供给辅兵用的辅助战甲,个头虽较为矮小,战力却不逊于边军的主力战甲多少,且极其的灵活。

至于李世民的口中的‘半甲’,则是军中辅兵使用的甲具。

这些辅兵,虽没有驾驭整具战甲的能力,却可使用墨甲的一只手臂与部分胸甲,而一些力气较大,体能强大的,还可增加部分腿部装甲。而这种残缺的甲具,都被称为‘半甲’。

所以这些辅兵的战力,其实不能小视,他们有着足够强大的杀伤力,能对墨甲形成威胁。

“龙筋?”

宇文士及闻言愣了楞神:“那么主甲是什么?你又准备花多少钱?”

龙筋甲可是尉级的战甲,而要让一尊矮小的甲具,拥有接近主力战甲的能力,造价自然不低。

此外这主力战甲要与龙筋甲这样的辅助战甲搭配,那么此甲的强力,也可想而知,那必也是造价不低的。

以宇文士及的估计,这几十套甲具与配套的兵器整备下来,至少也得花上四十万贯。

可李世民还欠着他好几万贯了,哪来的这多钱?

“主甲是魔虎。”

宇文士及:“……..”

李世民见宇文士及一副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模样,不禁好笑:“这是配备我的亲兵,又那里需要我来整备装具?”

“这不可能——”

宇文士及不禁嗤之以鼻,可他随即就想起李世民父亲现在的官职,当即就试探着问:“是唐国公?”

等到他望见李世民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就不禁笑骂:“这算不算是以权谋私?”

卫尉寺除了主掌天下墨甲武具的铸造储存,还管理着门卫屯兵。京城中所有三省六部与各大衙门,各大库房的卫兵,以及分派给各家的亲兵侍从,都在卫尉寺的管辖之下。

而以李渊之能,为自家次子的亲兵调拨些强力战甲,轻而易举,也在这位国公大人的职责之内。

“怎么算是以权谋私?”

李世民的面色一肃:“我李世民,难道不是在为国效力。这些战甲在我手中,也必不会辱没它们。”

“说的也是!此事就交给我了,保准让你这仪同大人满意。”

宇文士及微一颔首,语声郑重的承诺,随后就又笑问道:“可毗卢遮承诺过我的事情,却至今都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李世民神色愕然,回思了半晌之后,他才想了起来:“是为苏儇与杨积善?”

可他当初只是说过考虑一二——

“正是此二人!”

宇文士及眉目中滋生冷意:“这二人的作为,毗卢遮你心中有数,难道就没有一个想法?”

李世民却是若有所思,他对苏儇与杨积善二人,何尝不恼火?可他其实已经有办法,向这两个混蛋回敬一二。

可若是依从宇文士及之言,将他们逼出皇宫,这二人却必是沦为废人,甚至身死的下场。

这样的报复,似略有些过份了——

“毗卢遮你在犹豫?”

宇文士及冷笑:“这二位可非是良善之人,你现在放过他们,日后迟早要再吃一次大亏不可。你可知他二人,如今已与韩王搭上了线。”

他说到这里,就见李世民一脸的惑然之色,当下又不得不解释:“毗卢遮你是不知,这位韩王殿下,可是觊觎你未婚妻观音婢已久,一直都欲纳观音婢为侧妃。今日更是口出不逊,对毗卢遮你多有不满。”

李世民顿时剑眉微扬,面色清冷,目中也瞬间杀意沸腾。

※ ※ ※ ※

李世民回到唐国府的时候,已经是戊时初(晚七点),可他先是注意到府内的仆人门,看他的目光与往日大不相同,随后又发现,府中的晚餐,居然也未开始。

府中包括李渊在内,所有人都聚在中堂的偏厅,一直等到李世民走入厅内,拜见过父母,这位才拿起了碗筷。

不过李世民的三个兄弟,还有在另一张桌上吃饭的几个姐妹,却都对眼前食物没什么兴趣,反是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扫向李世民。

窦氏则是光明正大,笑意盈盈,目含慈爱的盯着自己次子瞧。

李世民虽自觉自己的脸皮,已可与城墙比较,却也感觉受不住,他干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

“兄长的脸上是没东西,可却足够稀罕。”

李玄霸一声唏嘘道:“这可是十五岁不到的仪同三司!当年的父亲,都没有这能耐。”

李渊闻言不禁面皮微动,可随后却是默然无语,只做未闻。

昔日他虽以十五岁之年龄而执掌千牛刀,可那时的勋位,也只是大都督而已,确实逊色于自己这个次子。

“二哥的官职,已经是正五品了吧?”

李元吉眼珠一转,也装模作样的感慨起来:“这比大哥还要高了。二哥可真厉害!大哥他当了十几年的官,也不过是从五品。可二哥才当了多久的差,就已经是仪同三司了。”

他们的大哥李建成,是开皇九年出生,年龄比李世民大了整整十岁。可如今的官位,还只是长秋监的内承直,恰是从五品。

长秋监负责的是管理内侍,而内承直的职责,则是联系宫中内外。这个职位,既不清,也不贵,唯一的好处,就是常在天子的面前露脸,与宫中内侍的关系深厚。

至于勋位,他大哥现在还只是一个第二等的帅都督——

“不能这么说,大哥是文职,官职升的本就慢一些。”

李世民摇着头,他如何听不出这小家伙的挑拨之意。他这四弟,年纪虽小,却真不可小觑。

“需知朝中的内史侍郎,也不过是正四品而已。”

——当朝的两位内史侍郎,一位已是有实无名的宰相之尊,另一位亦是权倾朝野。

李元吉则不屑的撇了撇唇:“那怎能比?我知道汉时的尚书左右丞,不过四百石,刺史六百石,以辅相与州牧之尊,秩俸却还不如地方小吏,高官低品,自汉以来是为常态。大哥他现在,难道能一跃而至内史侍郎的高位?且我等关西世家,出将入相,文职武职有什么区别?”

第九十九章 痛失栋梁

李渊已经看出了自己这几个爱子间的气氛不对,立时用手指敲了敲饭桌:“食不言,寝不语!”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只见李建成反应平淡,面不改色的继续进食。对李元吉与李世民二人的争论,听如不闻。

李渊的眼中,不由现出了几分欣赏之意。他这个长子,最让他满意的,就是城府与风度。

不过紧接着,李渊又把视线,转向了次子李世民:“二郎这次准备在家休养几日?”

李世民心中不禁腹诽,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么?不过他还是恭敬答道:“应该是十天左右,等到手下亲兵全数到位。”

在返回洛阳之前,萧后亲下懿旨,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不过李世民却惦记着崇文阁里的那些典籍,他估计自己在宫中,最多只能呆上一两年。如今是过一天,就少一天。

而李渊闻言,则微微蹙眉:“入置之事,不用太急,以安全为上。还有,下次入宫,你把玄霸也一起带上。”

李世民一阵愣神,随后就想起,自己可以荫一弟入职左右备身府,任职备身一事。而三弟李玄霸,正是他荫庇的对象。

他当即毫不犹豫的应承:“孩儿省得,必定会将三弟照顾周全!”

经历洛水河畔那一战之后,宫中确实有不少人,对他羡慕嫉妒恨,可他也收获了许多人的感激与爱戴。

所以他现在,在宫中已经有了不小的人面。

而即便李渊不说,他也是不放心李玄霸的。这个家伙惹是生非的本领更胜于己,可宫中偏偏又是最重规矩的所在。

“说来还有一事。”

此时窦氏亦放下了碗筷,笑吟吟的看了过来:“十日之前,我已与长孙家商定,将你与观音婢的婚事,就定在两个月后。”

李世民闻言却差点喷饭,心想怎么就这么快?他与观音婢,不是才纳彩订亲吗?按照常年,半年与一年之后成亲,才是常理。

“母亲大人——”

李世民正打算说什么,却见他们国公府的总管李代,神色匆匆的走入偏厅内。

而这位朝着李渊一礼之后,就凝声说道:“国公大人,辽东那边传来讣告,兵部尚书,左侯卫大将军段公,病死怀远。天子哀痛莫名,已下旨追赠段公为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北平公,谥号襄!”

在场众人闻言都是面色各异,李玄霸与李元吉都对此无感,李建成与李世民二人,则是变了颜色。

李渊却是面色不变,只重重的一叹:“惜哉!我朝又痛失一栋梁。”

李世民见状,不禁眼神微凝。心想自己的父亲,莫非是早已知段文振的死讯?否则这位的反应,何至于如此平淡?

“这件事我早已听到了风声,据说段公,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离世。”

李渊苦笑了笑,随后就以考校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长子与次子:“此事你二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李建成顿时蹙眉,陷入了凝思。李世民则是心生明悟,不过他看了一眼自己兄长之后,却是摇头不语。

※ ※ ※ ※

晚宴之后,却窦氏却单独将李世民唤到了玄武楼上。

众人只道他二人是为了商议与长孙家的婚事,可窦氏却步入二楼之后,问的却还是李渊之后问的问题:“段文振的讣告一个多月才传入洛阳,毗卢遮你究竟是怎么看的?”

李世民答的毫不犹豫:“辽东近日,必有捷报传来。”

段文振乃朝廷柱石之臣,地位崇高,又主掌着兵部要害。这位的死讯,必将撼动满朝上下,这也是天子将段文振死讯秘而不宣的缘由所在。

而如今天子,之所以不再隐瞒,一是因时隔二月,很难再遮掩的住;二则是这位天子,必有了利好,可稳定朝野人心,

算算时间,这位天子的大军,多半已经到了高句丽的辽东城下。

“不愧是我家二郎!”

窦氏满意的一笑,方才的长子思忖良久之后,回答的仅是天子心忧后方朝局,又问李渊,是否有意兵部尚书一职?

不能说李建成的不对,可却远不及李世民这般的见事明达。

“那么刚才又为何藏拙?是顾忌你兄长颜面?”

“父亲大人已然明察秋毫,孩儿又何需卖弄?”

李世民微一摇头,随后就试图将话题倒入正轨:“倒是母亲,我与观音婢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我这边提出早日完婚,长孙家那边也就应下了。”

窦氏笑着反问:“难道吾儿,不喜欢观音婢?”

李世民闻言无语,心想以正常的嫁娶流程,在他们订婚之后,长孙家至少还得将长孙无垢,留在家中半年到一年,一来是不舍,二则是表示对女儿的重视。此外观音婢的嫁妆,也需时间准备。

所以不但窦氏提出这个要求让人狐疑,高士廉与长孙家会答应此事,也让人奇怪。

至于观音婢,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可一想到自己两个月后就将大婚,马上就会有自己的家世,这情绪就怪怪的。有些焦躁,又有些惶恐。

“你即便不喜欢,也只能如此了。这件事,我与你父亲已经商定。武功李阀,渤海高氏,还有元氏一脉的长孙一族,都俱为天下高门,可丢不起这个脸面。”

窦氏此时已经走到了窗旁,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二郎应当还记得,数月之前,你与为娘在这玄武楼的那番闲谈?”

李世民闻言,顿觉无力心累,不过他还是闷声答道:“孩儿虽欲忘怀,可奈何印象深刻。”

窦氏听出李世民语中的怨气,不禁哑然失笑:“那日你对为娘说,当今之大隋,人心思安,已现盛世之兆。只需天子讨平高句丽,必可令天下承平,让世间的百姓,享太平之世。可是如今,二郎还是如此以为么?”

李世民微微蹙眉:“母亲此言,是因段公之死,还是因数日前,萧后殿下遇袭一事?”

“兼而有之!”窦氏目中闪动异泽:“二郎你可知,仅仅是大业七年,天下就有翟让,王薄,刘霸道,孙安祖,高土达,窦建德,张金称七处反贼,大的聚众十万,小的亦有万人,或流窜一方,或攻占城池。你眼中的大隋,其实已四处烽火?”

李世民面不改色:“区区小患,旦夕可平。”

他从不认为这些逆匪能成气候,只需天子荡平高句丽之后回师,这一切宵小,都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窦氏不置可否的继续问道:“那么我再问你,如果你是高句丽的国君,该怎么击退大隋的百万大军?”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一蹙眉,他雅不愿回答,可当窦氏回过头,以凌厉的目光看过来,李世民还是无奈答道:“无需他策,辽东之地,因秦之驰道已毁,道路艰难。只需高句丽王能把战事拖到秋季,那时一场秋雨,就可阻隔辽东粮道。另有靺鞨突厥觊觎在后,如天子之军势如破竹,这二族或能安守本分,可一旦辽东之军攻势遇阻,这些异族必起异心。那时一支偏师,就可阻断征辽大军的归途。”

说到这里,李世民才总结道:“所以我如是高句丽王,必定会坚壁清野,坚守辽东城,尽力拖延,等待转机。再如果能想办法,挫败来护儿麾下的水师,则大胜可期。”

这不是没有机会,来护儿麾下的大船虽众,都是这两年内在渤海郡临时建成。可据他所知,一艘合格的海船,光是木料,就需晾晒个两三年。

此外天子征召的那边工匠,为追赶工期,有千人劳累成疾,因工伤之死者更达百余人。

难说这些工匠没有怨气,而那些楼船的状态,也让人怀疑,

且即便高句丽无法以水师制胜,如能将来护儿麾下之军诱往岸上,使其轻敌深入,也一样有办法将之挫败。

“你这些话,倒是与段公临终时前对天子的谏言相仿,更发其所未发。”

窦氏不由颔首,目中笑意更浓:“不意我家麟儿,竟已有了名将之姿!”

“母亲过誉了。”

李世民却不觉欣喜,他只是奇怪,窦氏为何知晓段文振死前对天子的谏言,这不该是机密么?需知段公的讣告,今日才至洛阳。

此时窦氏的眼中,却露出了莫名的笑意:“就在度过辽河之后,天子下旨诸军,此番征辽,应以招抚为上。如高句丽军请降,则需收束部属,不得纵兵攻伐。而数日之前,原本旦夕可下的辽东城,说是欲遣使向天子请降,于是辽东城下诸军,都无所适从。你大约是想不到,只因我们这位天子积威甚重,这些统兵将领都不敢擅专,明明是离打破城池,只有几步之遥,可当辽东城请降,他们居然都停了下来。”

李世民闻言,顿时眼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以天子的英明,怎会下达如此昏聩的旨意?

那跟随在天子御前的诸位大臣,难道都是泥雕木塑不成?

第一百章 天子犒赏

“毗卢遮你大约是在想,天子为何会有这样的侥幸之念?可他不是看不穿,只是在进入辽东之后,才发现要讨平高句丽,远比他想象的更困难得多。光是辽河一役,就有麦铁杖,钱士雄、孟叉三位当世一流猛将战死。要彻底打平辽东,他该付出多少时间,多大代价?”

窦氏似看透了李世民的念头,语含讽刺的说道:“我与你说过的,他这一生顺遂如意,几乎从未遭遇挫折。一生征战,都是以众凌寡,敌皆望风披靡。而如今兵至辽东坚城之下,这位怕是难免心生妄想,自以为能以百万军势,可令高句丽诸城不战而降。可高句丽传国五百年,人心稳固,如今又有婴阳王这明君在位,有乙支文德,渊太祚这样的贤臣辅佐,岂可能与他先前的那些对手一般?”

“或者天子他,另有不得已之处也未可知。”

李世民的语声艰涩,神色则是复杂之至:“强攻辽东坚城,必定伤亡狼藉,天子或有不忍之意。”

“可能正如你所言?”

窦氏冷笑:“可我只是想问你,二郎你还认为,天子他一定能讨平辽东?”

李世民顿时哑然无言,神色默默。他说不出违心之言,除非是天子打消侥幸之念,不惜一切攻克辽东,那么这次的高句丽之征,即便不能得全胜,也不至于大败。

此时他也把目光,看向了窗外,望着眼前这宁静如画般的尚善坊:“可我大隋根基深厚,四方百姓,也确是人心思安。”

“我不是让现在就让你去谋反。”

窦氏微摇着头:“只是这天下乱象已现,我武功李氏,需得未雨绸缪。你这次就做的很不错,知道招揽精锐为部曲亲兵。六十位七品,再配以合适的战甲,战力可抵千人之军。一旦天下有变,这就是我武功李氏在乱世立足的本钱,”

李世民依旧无言以对,他从军中招揽那些七品武师,只是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可没想过积攒部曲,做那谋逆之事。

而此时窦氏,忽然又一击掌。随后这玄武楼下就传出了一些微小的响动,不出片刻,就又有一名三旬左右,肤色黝黑,方面大耳的中年人登上楼梯,神色恭敬的朝二人一礼:“夫人,您找我?”

窦氏并未答话,而是看着李世民:“他叫窦忠贤,是我昔年带到李家的家将后人。明日开始,他会跟在身边随从护卫。”

李世民的神色一愕,他感应到这个窦忠贤,居然也是一位真元三品的武师。

此人是随母亲她陪嫁过来的家将之子么?可为何自己,从没见过这位。

可随后他就平静下来,知晓这件事,自己并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何况他现在,也确需强者护卫,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 ※ ※ ※

等到李世民带着窦忠贤,步履沉重的走出这间玄武楼。

窦氏依旧立在窗旁,看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背影。只是不同的是,在她的身后,却已换成了哑仆。

“罗公,你觉得我这孩儿如何?”

那哑仆也在看着窗外,正远去的两个身影:“二公子天纵之才!无论武道还是军略,都不逊色于霍卫,一遇风云,便可化鹏而起,直击九霄。只是——”

此时的他非但不哑,反而是音质清朗,中气十足:“我观公子他性情,淡薄名利,胸无大志,对隋室更是忠心耿耿。”

“他不是忠心隋室,只是不愿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而已。现在的他确能淡薄名利,以后却未必就没有野心。一朝权柄在握。日后的形势,也未必就能由他心意。”

窦氏冷声道:“你只需告知我,二郎他可值得你等扶持就可?”

“如今开皇年间的名将,都尽皆老去。而这莽莽乾坤,能在沙场上与二郎匹敌者,最多不过三五人而已。”

哑仆的目中,精芒闪动:“如有一日公子起兵伐隋,我等自当鼎力相助!”

“你记住这句话!”

窦氏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而随后她又神色凝然:“那么这窦忠贤,能为究竟如何。”

哑仆毫不意外的答着:“忠贤?忠贤虽为三品真元,可一旦施展开他的秘法,能够在我手中,支撑五掌不败。夫人何需担忧?夫人诸子,以二郎最贤,也是我等的希望所在,这个时候,岂敢疏忽大意?倒是那位袭刺皇后御驾的主谋,我等直至如今,都没查到任何线索。”

“那就暂时放弃。”

窦氏挥了挥手,似毫不在意:“如今洛阳城内鹰犬四出,你们这个时候,非但查不出什么,反倒会惹上一身骚,这又何苦?”

※ ※ ※ ※

就当李世民,为自家的婚事而纠结之时,虞世南也从宫城中返回到自家府内。

随后他就坐在堂中的椅上,一阵怔怔发呆。直到他的小发妻,领着一群下仆,走入到了门内,

“笑得这么开心,是又去了谁家府中,参与诗会了?”

虞世南一边说着,一边从仆人手里接过了一卷热毛巾,擦了擦手,抹了抹面。随后又接过了薛素手中端着的一碗热汤。

“是去了陈府,今日是内史舍人陈叔达的女儿生辰。”

薛素开心点了点头:“今日宴中,出了一首好诗呢。莺去春如梦,梅黄雨尚痴。

可堪明镜里,独自画蛾眉。夫君你说好不好?”

虞世南哑然失笑,他这小妻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文学,特别喜与人吟诗作对。可若非如此,以薛素的花季之龄,又岂会心仪于他?

“诗还不错,咏物寓情。”

虞世南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其实素儿,你没必要这么早赶回的。我每日值守御前,归期不定,你勿需在家候我。”

“那怎么行?总不能夫君回来,家里却冷冷清清吧?尤其这次夫君随驾,远去白马寺数日方归,素儿可想念得紧。”

薛素说到这里,又神色微动:“夫君刚才,可是有什么心事?”

虞世南闻言稍稍犹豫之后,才一声唏嘘:“我只是为最近宫中的这场变故,略生感慨而已。”

“宫中生了变故?”薛素眼现不解之色:“最近宫中出了什么事情?我为何不知?”

她说到此处,才悚然一惊。想起三日前,京中的诸多大臣,接二连三的出城。据说皇后殿下有事相招,打算聚集朝中重臣合议。可究竟是什么事,无人能知。于是这东都之内,有着无数荒诞不经的小道消息流传。竟还有人说皇后与越王遇刺,已经身死的,不过这等骇人听闻之言,自是无人肯信。

虞世南闻言,则毫不意外。三日前萧后殿下遇袭之后,为防朝野动荡,听从他兄长虞世基的建议,一直封锁着消息,将遇袭之事秘而不宣。所有奉召而去的重臣,也形同软禁,由绣衣卫之人看守,不能往外传递片言只语。

当然若只是这样,还远不足以将这场风潮,暂时压下。可此时朝中的诸多重臣,为避嫌疑,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不敢做出任何会让天家误会怀疑的举动。所以直至今日,京中知晓白马寺附近那场大战详细的人,依然少而又少,

“三日前皇后与越王殿下的车驾,在白马寺附近遭遇逆匪埋伏,左右备身府死伤狼藉——”

“竟有此事?”

薛素未等虞世南说完,就已骇然变色:“这究竟是谁,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皇后与越王殿下又如何了?他们可安然无恙?”

难道说近日洛阳城内,那些被他们认为是‘无稽’的流言,其实是真的?

“两位殿下,今日都已安返东都了。至于主谋之人,还不清楚,绣衣卫与司隶台全力搜查,可据说至今都无进展。”

虞世南摇着头,一声唏嘘:“这次如非是李家二郎力挽狂澜,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李家二郎?是哪个李二郎?”

薛素愣了愣神:“难道是唐国公府的李世民?”

“自然是他!左右备身府里面,还能有几个姓李的备身?”

虞世南道完这句,才发现薛素神色有异:“素儿你这是怎么了?神色为何如此怪异?”

薛素苦笑:“不久之前,我还与姐妹议论起了这个家伙。真不知那高士廉与长孙家也不知怎么想的?才让观音婢与李世民订婚不到一个月,就又与李家议定了婚期,时间就在两个月后。我们姐妹今日都在议论观音婢的婚事,说她的那些长辈,未免太不靠谱,怎就如此草率?也为她惋惜不值。”

“草率我理解,惋惜是为何?”

虞世南眼现古怪之色:“武功李氏,乃世之高门,自李虎以下,族中位至公卿者,不知凡几,李二郎本身,也是能力不俗,姿容相貌更为上上之选。这二人,不说长孙家高攀,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可惜吧?难道说,又是那韩王?”

“就是这位!这位韩王殿下,可是对长孙妹妹满腔痴情,至今都不肯放弃。据说不久之前,还曾亲登高府府门拜访,却被高士廉拒之门外。”

薛素说到这里,又神色凝然:“夫君刚才说到李世民他力挽狂澜,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一章 嫁祸之计

“此子临危受命,统帅左右备身府二千残军,最终大败逆匪近四千人,扶危定乱,使两位殿下,转危为安。”

虞世南语中,饱含着赞叹敬服之意:“素儿你不在现场,不能亲见这位的能为。此子每每都能料敌机先,使贼寇空有数千精锐,却屡遭重挫,损兵折将而无可奈何。如非是亲眼所见,我从不知一位统军将领,能够在战场上做到那般地步。那是真正的策无遗算,向来古之孙吴之流,亦不过如是。”

薛素闻言,不禁失神。她听出自己夫君,确实对李世民佩服有加,这短短几句,也都是发自至诚。

那个被他们瞧不起的李二郎,竟能使她这眼高于顶的夫君,敬服至此?

而此时虞世南又一声失笑,他感觉自己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当时他心中震撼,估计他的妻子,也不会理解。

“我现在仍不知这位李二郎人品如何,可如只论家世,姿容,才学,前程,此子都不会辱没你那好姐妹。”

虞世南扬眉说道:“更不用说如今萧后殿下,对他也爱重已极。就在昨日,李二郎已升为千牛备身,仪同三司。这是我大隋仅十年来,绝无仅有。这岂非好过于嫁给一介闲散亲王做侧妃?我看你们啊,都是在瞎操心。以高士廉之智,当是早知李二郎大才。那韩王固然身份尊贵,可要说到对渤海高氏,对长孙氏的助力,又岂能及得上这位?”

“仪同三司?李二郎他年纪,似只有十五岁不到?”

薛素也吃了一惊,可当想到李世民的救驾之功,也就一阵释然。

她随后就定定的看着门外:“照夫君的说法,这位李二郎,岂非是一位当世人杰?我如今倒是越来越好奇,想亲眼见一见观音婢的这个未来夫婿了。”

她说到此处,又心神微动,来到了旁边的书架前。那里有一张烫金请柬,而这请柬下方,则赫然有一个龙飞凤舞般的‘窦’字。

过几日,窦家三房老太太做寿,她也在受邀之列,窦家是那李世民的外祖家,他必然会去吧?届时可一窥究竟!

※ ※ ※ ※

无独有偶,就在几日之后,辽东怀远镇的临时行宫殿内,也有人在谈着同样的事情。

此时一位身着绣衣卫郎将服饰的中年人,正跪在杨广的座前。而后者正面色平静,双手紧握着两旁的扶手:“皇后在白马寺附近遇袭一事,可还有遗漏?”

“并无遗漏!”

这位绣衣卫郎将随后又想起一事:“倒是御驾返回东都之后,有人在洛阳黑市发出悬赏花红,以五十万贯钱,求取李世民的性命。”

“还有此事?”

此时杨广的右手处,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咔擦’声响,可这位的脸上,却偏又浮起了笑意:“黑市悬赏?朕竟不知洛阳城中,还有这等法外之地,竟敢悬赏朕之功臣。这莫非是要将朕之律法视为无物?要将我天家的脸面,踏入泥尘。”

那绣衣卫郎将闻言,不禁冷汗涔涔:“回禀陛下,司隶台,御史台,绣衣卫与不良人,都在全力追查此事,想必不久之后,就有线索。”

“只是追查线索,却不追究黑市本身是么?说来可笑,朕富有天下,却奈何不得眼皮底下,这一座小小船城。”

此时整座殿堂之内,气氛都是冷肃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是面色苍白,惊悸不已。只有黄门侍郎裴矩与御史大夫裴蕴二人,神色如常。

幸在杨广自嘲一哂后,随后又语声一追:“李世民,我记得他是唐国公家的二郎?是何时入的宫?”

“正是唐国公的次子!”御史大夫裴蕴手执玉圭,淡然应答:“半年之前,天子召李渊回京之时,既恩荫李渊次子入宫,任右备身府备身一职。不过这李世民,在两个多月前才进京上任。据说任职期间,颇为勤勉,不久前的小校,左右备身府只有其麾下一部,完成所有操演。”

杨广微微颔首:“那么如今东都可有决议,该如何赏赐朕之恩人?”

“回禀陛下,皇后已与群臣议定,晋李世民为仪同三司,千牛备身,并掌崇文阁都虞候!”

这次答话的,依旧是那位跪在下方的绣衣卫郎将:“想必这三日之内,兵部与礼部的奏文就可至陛下案前。”

“恩赏太薄,不足以酬此子之功!”

杨广微一拂袖:“传旨洛阳,晋李世民为开国子,世袭罔替,食邑二百户!”

而此时殿中诸臣闻言,不禁一片哗然。这倒不是因天子,对李世民的恩赏,有多么的浓重,多么的不合常理,而是因这位的开国子,是大业朝的首例。

昔日先帝代周,设爵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其中前二等爵授王室,后七等爵授功臣。其下还有第七品的汤沐食侯,第八品的乡、亭侯,第九品的关中、关外侯等等。

而李世民的开国子,只是第五品而已,与其职勋相当。

可在天子继位之后,因勋爵二制并行,官制杂乱,只保留了爵位中的王、公、侯三等,余者皆废。

所以李世民的‘开国子’,确是大业朝以来的绝无仅有。

而此时杨广,则是眼眺向院门之外:“再为朕传至辽东诸军,今日起复九等爵制,所有奋勇敢战者,朕绝不吝于名爵之赐。”

黄门侍郎裴矩闻言身躯微振,随后就当先拜倒于地:“陛下英明!有此政令,足可使军心振奋!”

“英明?朕之发妻爱孙,都险些死于兵戈之下,还谈什么英明?”

杨广却并未因殿内的群臣的拜服,而有半分欣喜之情,他唇含冷笑,又看向了御史大夫裴蕴:“事发之日,是殿中侍御史孔绍安,极力向皇后举荐,由李世民暂统全军。他是你的心腹部属,此事算你一功。可今次这些逆贼,在关中重地聚四千之众,为何御史台全无所觉?”

“御史台自三个月前开始,就一直在追查大兴城武库数千具墨甲失踪一案。可因御史台内鬼丛生,一直难有进展。”

裴蕴紧拧着眉头,以头触地:“可臣也未想到,他们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袭击皇后御驾,这确是臣之过!”

此时杨广,却更关系裴蕴的前一句的:“内鬼?爱卿怎就用上了‘丛生’二字?”

“半点都不夸张。”

裴蕴苦笑:“臣在御史台,就似如盲人,五感俱失,不能辨物。臣只能猜测,这或与陛下一位潜邸旧臣有关。其实何止是臣?司隶别驾那边的情形,也是差相仿佛,在司隶台一直不能如臂指使。”

那黄门侍郎裴矩闻言,不由双眼微凝。心想既是潜邸旧臣,又与御史台有关,那就只有了昔日天子登基前的谋主,前御史大夫张衡了。

他是杨广的近臣,深知这位天子,对张衡有多忌惮。

传闻先帝,亦是由后者亲手所杀。至于司隶台,前司隶大夫,正是薛道衡,已在大业五年,被逼令自尽。

而随后他的唇角,又浮起了一丝无奈之意,对于自己这位从南方来的同族,竟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情。

这等危急的局面,竟也被这位掰转过来。萧后遇袭一事,反倒成为他手中的武器,对政敌发起了致命一击。

“张衡?”

御座上的杨广,果然是面露煞意:“被朕贬为庶民之后,他仍不知警醒?此事我会让人详查究竟。”

他接下来,却又看向这殿内众臣:“除裴蕴裴矩两位爱卿之外,其余群臣与闲杂人等,都给朕退下!”

等到这满堂之人,都全数离去,这宽大的殿堂内,只余寥寥数人。杨广才再次开口:“御史大夫,皇后遇袭一事,是否与唐国公有关?京中的谶言,又是怎么回事?”

“臣以为,这是嫁祸之计!”

裴蕴的神色肃穆:“其中实在有太多蹊跷,唐国公虽掌卫尉寺,可大兴城武库墨甲被窃夺之时,这位才上任不到一月。此外唐国公常年在地方任职,在关中并无势力。而以臣之愚见,这逆贼之所以能在关中藏兵四千,必是借助附近庄园掩护。至于谶言,岂有造反未成,却先闹到满城风雨的道理?这主谋之人,未免了太小觑了臣,也小觑了陛下。”

杨广闻言,不由微微颔首,

他知在洛阳城外,有着众多的庄园,大的有田千顷,小的亦有数百亩土地,都是朝中贵胄的产业。可李渊昔日,都在地方任职。并未能在他迁都之际,于关中地分一杯羹。

再以武功李氏的势力财力,调动四千兵马不难,可要将这四千人隐匿于洛阳城附近,却很难办到。

“裴蕴大人言之有理。”

裴矩同样不以为然:“若只是如此,唐国公仍难免嫌疑。然则唐国公次子,今次扶危定乱,力挽狂澜,有功于社稷,此节不可不虑。且武功李氏,不但是天下间硕果仅存的顶尖将门,与关西世阀也多有联姻,一旦有变,臣恐关西震恐,朝纲震荡!”

之前裴蕴说的是蹊跷不合常理处,他却从武功李氏的影响力为切入点,来劝谏天子郑重行事。

第一百零二章 招兵买马

杨广对二裴之言不置可否,之后又转过头,向另一人问道:“最近李渊夫人窦氏,可有什么异动?”

就在他的身后,一位须发皆白,一身紫袍的老人正侧立于旁。那赫然正是绣衣卫的绣衣大使王崇古,也是天下间唯一以武道位列的神品大宗师。

裴蕴闻言,则不禁愕然,他自问自己,是明白天子心意的。这位如对李渊真有猜忌之心,方才就不会挥退群臣,只留下他与裴矩二人。

可为何此时,天子又向绣衣大使,问及这个窦氏?难道说这位唐国公夫人,有什么不同寻常处?

“并无出格之举!”

王崇古看似老态龙钟,可其音质却雄浑厚重:“自天子继位以来,窦氏都还算本分。至少我绣衣卫,并未察知此女这数年来,有任何异于寻常处。”

杨广这才释然,继续面向他眼前两位重臣:“两位爱卿可说说看,此番逆乱,朝中最具嫌疑者为何人?”

裴蕴对此早有准备,当即就应声答道:“以臣料算,能在关中调集私兵四千者,共有二十余家。而其中最具嫌疑的,无非是武功李氏,弘农杨氏,独孤氏,前周宇文家残党,兰陵萧氏,甚至还有齐王——”

“齐王?”

杨广不禁轩眉,正欲询问究竟,就见殿外,忽然一阵骚动。而随后不久,就有人跪在殿前禀告:“陛下!前方传来战报,辽东城不但对我军闭门不纳,并万箭齐发,射杀我军近千人!”

杨广先是怔了一怔,随后就暴怒而起,已手按剑,直趋殿外。

而在他身后,裴蕴与裴矩二人不由面面相觑了一眼,目中都隐现忧容。

前时辽东城离城破不远,却以请降为由,使辽东城下诸军不敢继续攻伐,这也令天子得意万分,曾当着众臣的面,说最多两三月内,必可将高句丽一鼓荡平。

可如今辽东城反复,不但使大隋数十万军强攻近月的成果,彻底付诸流水,也将这场战事,拖延到了仲夏之际。。

可想而知,此时期冀落空的天子,会是何等的恼怒。

※ ※ ※ ※

李世民并不知自己,已经被授爵开国子一事。此时的他,正从宇文士及那边,不断的接收着新兵。

后者果然说到做到,仅仅一天时间,就将三百余位军中七品甲师的名籍资料,送到了唐国公府,任由李世民挑选。其中都是根基扎实,甲艺娴熟之辈,难得的是身家清白。不但过往没什么违背军纪的记录,与关东关西的世家大阀,也没什么牵扯。

李世民从中精心挑选了部分,随后就交由宇文士及出面,让这位当朝‘太尉’的公子,代为招揽。

这里必须一提的是,在大隋的边军与府军中,一位七品甲师,已经有资格担任队正,甚至是旅帅的职务,统帅一队百人,或者一旅三百人的战卒。

可其实除了一部分立有殊勋之人,就只有贵胄高门的子弟,才能够得授这些正印军职。而寒门的子弟,哪怕确实有着七品的修为,也大多只能担任队副之类的副官,又或终一生都屈居于火长与什长之流、

可即便是军中的一个火长,也比当李世民的亲兵强些。就更不用说后者,如今正被黑市悬赏,处境危如累卵。跟在这位的身边,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很难招揽到这些七品甲师才对。可事实是李世民,只要是通过宇文士及发出邀请,都无往而不利,很少有人会拒绝。

这一是因李世民拿出的薪俸,确实丰厚。除了朝廷提供的薪金之外,他自己还额外提供了三倍的薪水。

其二则是武功李氏传承的各种武学,对于某些有志于武道的年轻人而言,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而这次李世民就承诺,将李家的部分中等武学开放,任由这些亲兵挑选两门修习。此外还有李家提供的炼体丹药,这是外面想买都买不到的。

三则是因唐国公府与武功李氏的招牌,别看这亲兵的职份低微,可只需他们能在李世民这里呆上两到三年,等到日后回到府军边军,就可头顶着武功李氏的标签,日后在军中的前程,远非昔日可比。

且即便李世民自身,也足以作为他们攀附的对象。这位年纪轻轻,就已显露名将之姿,不但升任千牛备身,更是萧后御前的红人。未来位至卫府大将军,绝非奢望。

何况除此之外,还有当朝帝婿,宇文士及的亲自招揽,

而等到这六十位亲兵,都全数就位,卫尉寺也恰好遣人将二十套魔虎甲,四十套龙筋甲送到府中。

这次他父亲李渊,是毫无半点避嫌之意。从卫尉寺那边调拨过来的这些甲,不但都是近年出产的新甲,性能绝佳。还是特殊的强化改造版本,战力强大,远超同阶。此外各种兵器战具,也无不齐备。

不过李世民,还来不及对这些亲兵加以操训。宫中就又有旨意传来,晋封他为开国子,食邑二百户。

李世民当天就毫不犹豫,将自己的亲兵数量,又招满到了一百人。按照先帝定下的规制,五品开国子,也可拥有五十名亲卫。

不过这些亲卫,朝廷是不会提供薪俸的,必须由封臣们自己供养。

可对于现在的李世民而言,最重要的是自身的安全。如果连自家的性命都无法保全,那还要钱财做什么?

不过他现在手中的钱财,确实开始吃紧了。

之前萧后殿下赏了他三万贯,父亲那边也给了五万贯银钱,让他去招揽亲兵侍从。

可如今光是他手下的四名三品供奉的年俸,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除了四人中实力最强的杨韵,其实是由绣衣卫提供薪俸之外,其余三人都需他自己来供养。

而这几位的薪金加上丹药,衣食住行,还有日常的墨甲修缮等花费,每年至少得八万贯。

此外那些修为七品的亲兵,每人每月也需八十贯钱,一百人加起来就是八千贯,一年下来就是九万六千贯。

如果不是李世民现在,已经掌握了帅级战甲的组装技艺,根本就供养不起这支亲卫。

其实他的父亲李渊与窦氏,是有意从公中拨出一些银钱,为他减轻负担的,可却被李世民拒绝。

他是想自己已经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好老麻烦家里。何况这府中的家业,未来毕竟是由他们四兄弟一起继承。此时他动用这公中的银钱,可能大哥与李玄霸没意见,可大嫂郑氏与四弟,却未必没有想法。

再说他现在,也不是养不起,只是一时间手头局促而已。

所以在熟悉了这百名亲兵,李世民就将操训事宜,交给了李信与李岩负责。

前者是武功李氏精心培养出的家将,不但武道精深,更深谙战阵之法,加上李岩的辅助,操训百人的规模的战阵,轻松写意。

而李世民自身,则又把自己关在了他的小院里面,埋头于墨甲的制作。

就在前两天,李世民又再次冒险走了一趟黑市,用手中仅余的资金,买了大量的墨甲零件回来。

他准备在这假期内,尽全力再打造一到两尊帅级,以缓解自己财力困乏的局面。

※ ※ ※ ※

时光如梭,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在唐国府东面的一处校场上,整整一百位衣饰鲜明,顶盔掼甲的甲士,正在烈日之下操演着阵型。

李世民站在校场的一角,凝神仔细望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满意之色。

“这是我们武功李氏独有的四象伏魔阵,本是得自于佛门,可在周武帝灭佛之后,已经在佛门之内失传——”

在李世民的身后,李岩的脸上,满是自豪之色:“有这座杀阵,普通的杀手,绝难近公子之身。再如有几位修成真元的好手坐镇,便是三五王阶强者,也没法伤到公子分毫。”

李世民微微颔首,目含赞赏的看向身后二人:“练得不错,多亏了你二位。”

李信忙躬身抱拳:“公子言重了!是这些人本身就实力不弱,属下不敢居功,”

他说的半点不假,这座四象伏魔阵之所以能够在短短三天内,就能成形,确是因这些亲兵,本身就战阵娴熟,掌握一应军阵。

他们这七天所需做的,就是只是稍稍适应四象伏魔阵的特点与阵型变化就可,

“可若非是你李信讲解得当,哪里能练得这么快?”

李世民莞尔一笑,拍了拍李信的肩膀:“那么接下来的蝴蝶鸳鸯阵与天罡北斗阵,也交给你了。”

为防万一,他这次共准备让亲兵,操演三种小型战阵。用军中常用的那些阵法不同,前者更适合于小规模的战斗,尤其擅于针对武道术师方面的顶级强者。

通过阵型,以及特制的魔纹枪与弓箭的助力,可以使得低等级的武者,也可对王级,甚至神级的强者,构成威胁。

而这三种阵型当中,天罡北斗阵与四象伏魔阵主要是针对武人,蝴蝶鸳鸯阵则可用于压制术师。

第一百零三章 八面威风

“属下义不容辞!”

李信面色不变,慨然应命:“早则五日,晚则七日,属下定可使他们得心应手。”

李世民愈发的满意,心中难得的感激起了自家老子。

这李信的能力,确实不俗,即便是在武功李氏的诸多家将中,也是极出挑的一个。也真亏了李渊,舍得将此人给他。

而随后他就把视线,依向了校场的另一侧。那里正有一位二十岁左右,身躯魁梧壮硕的青年,正将双脚岔开,立着马步。

旁边则是一位腰插双刀的光头大汉,以禅定的姿势,在地上盘坐着。那正是释罗刹,此时看似入定,可时不时的发出石子,纠正着那青年的姿势。

“公子这位亲兵队率,进展很快——”

李信也注意到了李世民的目光,同样看了过去:“虽说以前未得名师,耽误了最好的年纪。可只需此人能一直如此勤勉,未来成就定可超于属下之上。”

此时如有崇文阁左右卫之人在此,就可认出那正是樊世兴。

几日前此人上府求告,李世民顺水推舟的将之收为家将,并将此人任命为自己的亲兵队率。

又因他现在,抽不出多少时间*此人的武道,于是李世民又给释罗刹奉上了一份重金,让后者代劳。约定三年之内,让樊世兴冲入三品之林。

后者的根骨绝世,在各家武馆里面筑下的根基,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加上武功李氏提供的顶级功法与丹药,厚积薄发之下,三年之内冲入三品,还是很有希望的。

这位与他及李玄霸二人不同,十八岁到三十岁的年龄,正是一个人的气血最健旺时候,也是武道修行,进展最神速的一段时间。

对于此人的习武天资,李岩也是一脸艳羡:“这个家伙,确是根骨极佳,难得的是悟性也不错。日后神级大宗师没希望,王级却是十拿九稳,真不知公子,你是从哪寻来的这个好苗子。”

李世民却是默默无言,对这二人之言不置可否。良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满意的转身离去。留下李岩与李代两位,一阵面面相觑。

可其实李世民不爽的,并非是樊世兴的习武进度,而是他自己。

最近他的一应所作所为,都是典型的培植羽翼之举。

比如他的亲兵侍从,其实无论是四象伏魔阵,还是蝴蝶鸳鸯阵,四十人就已足够,最多六十人顶天,可他偏要招到一百。还有樊世兴,他原本虽也打算精心栽培,却没想过要在这人身上,投入这么大的本钱。

此外还有他宫中的那些部属,尽管李世民这几天时间都没入宫,可却一直都在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积极为张不周与宇文承光等人争取,看看能否提升他们的军职。

这几人在左右备身府,已经没法再往上晋升。可如在十二卫辖下的外六军,还是有很有希望获得旅帅一级的职务。

——换在以前,李世民是万万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可当日窦氏之言,多少还是让他受到了些影响。

当这让李世民纠结无比,尤其是在今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即将开始的‘大隋盛世’,开始持悲观态度之后,更是心绪烦躁,郁郁寡欢。

哪怕是返回自家小院之后,李世民也没有梳理好自己的心绪。当面对自己书房内,那套已经完成了骨架部分,钢铁之躯蔚然成形的帅阶墨甲时,他也提不起丝毫的干劲。

李世民干脆回到了小院,独自演练起了那套六合冲拳。时隔数月之后,他已经根据五德残章,还有崇文阁内的一些武学典籍,将这套六合冲拳初步完善。

可他往日练拳之时,主要是以锤炼体质为主,今日却纯为发泄。仅仅数拳之后,李世民的周身,就已是罡风鼓荡,气浪排卷。

而随着时间推移,李世民的意念渐渐专注,进入到物我两忘的状态,这小院中的气潮愈发的浩大,更隐隐发出了雷鸣之声,震人耳膜。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那逐渐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出现了些许起伏。蓦然间一线灵感,在他的意海之内滋生。

李世民当即收拳,将所有外放的真元,瞬间回收入体,随后又深深呼吸,以‘鲲龙出闸’之势,猛然发力震击。

随后霎那,这小院的三面墙壁,都在这刻现出无数的裂纹,随后轰然垮塌,

李世民也在这刻睁开了眼,先是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随后又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而此时他的胸内,既有震惊,也有不解。

需知他这座小院的墙壁,可都是用最坚固的花岗岩堆彻而成,并以魔纹加固!普通的七品武师,哪怕是手执兵器全力斩击,也最多只能再这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尽管这几个月来,他与李玄霸二人其实已将这几面墙摧残到不成模样,暗伤累累,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将之击垮的。

可刚才的他,隔着至少三丈距离,只是用拳力遥空一击,就使得这些花岗石彻成的墙壁轰跨!

——这绝非是他区区一个四品武者所能办到,便是那些真元三品,踏入帅级层次的人物,也还差了些火候。

只有少数在三品阶位,完成聚气成罡的人物,才有此等能为。

是因自己的灵力吗?

李世民若有所思,他刚才清晰的感应到,自己的灵力与真元,竟是水*融,合为一体。

这应该就是自己这一拳,为何能爆发出此等威能之因。难道说,这就是那些神级大宗师,在将真元或者灵力修至登峰造极之后,往往都会选择灵武双修的缘由?

真元与灵力,本就可合为一体?

正思及此处,李世民的视角余光,却发现自己的左面方向,正有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俏立在倒塌的墙壁之外。

他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姐姐李秀宁,正神色呆愣,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李世民先是不解,随后就满含的无奈道:“三姐不要误会——”

“我能误会什么?外人眼中没用的二弟,其实已经十五岁不到,就修至凝气成罡的境界?”

李秀宁醒过神之后,就失笑摇头,随后她不待李世民解释,就神色凝然道:“娘亲让我来通知你,明日是窦家三房老祖母的大寿。娘亲他让你稍稍准备一二,明日好随她一起赴宴。”

李世民一听就觉头疼,当即就手抚着额头道:“我能不能不去?”

李秀宁却露出毫无诚意的笑容反问:“二弟你说了?”

李世民不由一声苦笑,心想自己,还真是不能不去。

需知那河南窦氏,不但是他母亲的娘家,更是当朝最尊贵的几大世阀之一。

李秀宁见他一副苦瓜般的面色,不禁莞尔:“先提前通知你,这次你的未婚妻,也将与宴。这个消息,能不能让二弟你心情好过些?”

李世民顿时神色微动,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分别前夜,那个一袭紫衣,仿如画中仙子般的少女。

说来他与观音婢,确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 ※ ※ ※

翌日清早,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正队列整齐的,行走在前往修文坊的大道上。总数有百六十人,都是一身崭新的战甲,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璀璨夺目。而那整齐的踏步声,更使地面一阵阵的颤动。

这情景,也引得周围的行人,都不禁侧目以视。

此间临近御道,平时也不是没有更肃穆威武的队伍经过。那些赶往宫城值班上朝的大臣们,无不是全套仪仗,随从高达百人,前后呼应,气势逼人。

可却没有一家,能似这队人马一般,都穿着清一色的尉级墨甲,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而所有望见此幕之人,也不禁面色疑惑之色。

“这是哪一家的亲兵,好生精锐?宇文家么?”

“没打出仪仗,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不过这未免也太跋扈张扬了?究竟是什么来头?”

“三十具魔虎,七十具龙筋,清一色的尉级战甲,还有绣衣卫的制式战甲‘血海’——嘶!这得花多少钱?这至少得一百五六十万贯吧?”

很快这些好奇的人,就知道了缘由,

“那是唐国公的徽记?是武功李家的人?李家二郎么?”

“原来是那位新晋的仪同三司!怪不得会摆出如此阵仗,还有绣衣卫护卫左右。是他的话,倒也算不得跋扈。仪同三司有亲卫五十,开国子亦有亲卫五十,千牛备身有亲卫十人。此人没用仪仗,算他还知晓斤两——”

“可我听说,黑市的五十万悬赏花红,不是已经取消了?就连这些赏金,也被黑市的几大行首,上交给了绣衣卫。”

“是有此事不错,可如今又有人放出风声,只需有人能取这李家二郎的性命。立时就有五十万贯,奉送到那人的面前。何况那只是黑市的悬赏花红,谁知那些黑榜杀手,是否被另行雇佣?”

“那位唐国公,还真敢呐!这三十具魔虎,七十具龙筋,只怕都是出自卫尉寺?亲兵而已,居然就敢装备清一色的尉级战甲,他就不怕被人弹劾?”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护子心切,无可厚非。即便有人告到天子案前,那位也有说辞。”

第一百零四章 窦府赴宴

就当街道两旁的众人,指点着这支队伍,议论纷纷的时候,李世民正呆在窦氏的马车内。

这是因他最近风头太盛,才被黑市悬赏过重金。所以这次前往窦府,窦氏因担忧他的安全,特意让他呆在自己乘坐的马车内陪侍。李建成,李玄霸三兄弟则无此待遇,只能策马紧随左右。

李元吉为此愤愤不平,时不时朝的马车内头这白眼,对母亲窦氏偏心爱重李世民而嗤之以鼻。

李建成倒是神色平淡,哪怕被四周投来的视线追随注目,也浑不在意。李玄霸则是兴奋不已,已自以为威严阴冷的目光,扫望着四周。他期待有不开眼的刺客跳出来,让他大展伸手。

可这一路走下来,并未生半点波折,那些围观议论之人,也没有一位主动躲避他的视线。

能够住在尚善坊与修文坊的人,要么是朝中勋贵,要么就是勋贵家的奴仆。武功李家的这只小老虎,虽是面相凶恶,可却吓不到他们。

李元吉此时已把视线,从马车那边收回。随后他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下周围的甲士。

总数一百人的亲兵,六十人的绣衣使者,加上四位真元三品的供奉亲卫,以及三名绣衣校尉,聚集于他们左右,就只为拱卫李世民一人。

“二哥还真是威风!可在洛阳城内摆出这样的阵仗,他就不惧别人风言风语?”

“这是无可奈何,不是毗卢遮他自己想要如此。”

李建成笑了笑:“何况这也是他应得的,别人能说什么?白马寺一战的凶险,远超死四弟你的想象,便是我听了之后,也觉佩服。”

李元吉闻言,却紧皱着眉,眼现不服之意。不过他却再说什么,一声轻哼之后,就恢复了沉默。

最终一行人,还是平安无事的抵达了窦府的门前。

窦家世代勋贵,也是西魏时的八柱国之一。而即便到了本朝,窦氏也依然是当世最顶级的权贵,声势甚至还超于武功李氏之上。家中能人辈出,以武勇称雄当世。

比如窦氏的堂叔祖窦炽,就是先帝太傅,杞国公,总管荆郢硖夔复沔岳沅沣澧鄂十州诸军事,并掌荆州刺史,常参议军国大事。窦氏之父窦毅,也就是李世民的外祖,更是骁勇善战,拜柱国将军,同样袭杞国公;还有窦氏的堂叔荣定,也是开皇年间的左武卫大将军,陈国公。

而今日做寿的老太君,则是窦氏另一位堂叔窦威的母亲。

后者也是河南窦氏最核心的人物,这位虽因力谏天子之故,而被罢官闲散在家,可其一众兄弟,都在朝中位列要职。窦威本人,更是精研学问,已有当世大儒之望。

所以这窦府的门前,早已是车水马龙,宾客盈盈。

按照京城权贵的规矩,窦氏的马车未在正门逗留,而是停在侧门,早有窦家体面的嬷嬷,恭敬地迎着这位身份贵重的姑奶奶进了垂花门。

而李世民则在马车抵达窦府正门时,便跳下了马车,他与李玄霸都紧随在李建成身后,往内行去。

不过四兄弟还未跨入大门,就看到一个身着紫色华服,面如冠玉的男子排开拥挤的众人,笑逐颜开,大步迎了过来。

“四位表兄弟终于来了,让我好等!”

来人正是窦威的嫡孙窦旻。

窦旻先是跟四人拱手见礼,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时,立时大放异彩,二话不说,右跨一步,一把拉住了李世民,

“二表弟,可把你盼来了,咱们许久未见,今日可要好好痛饮一番,还有,前几日的白马寺之变,到底是怎么回事?表弟你如今在京城可是名声震震,稍后得空,一定要好好跟为兄说说你这段故事!临危受命,力挽狂澜,这真可谓传奇。”

窦旻一边说着,一边强拉着李世民往里走。李世民哭笑不得,只能任由这位热情的表兄施未。

李建成也是失笑摇头,随后在后面一道向前,李玄霸则三两步,赶到了窦旻的前面,“旻表兄,你眼里可只有我二哥,怎的就不跟我打个招呼?我们也好些年未见了吧?要不要待会儿过几招?”

窦旻闻言,顿时也头大非常,他扭头过来,苦大仇深地瞪着李玄霸:“你休想!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你李玄霸,已经从正一道的大宗师李元朗那里艺成下山。如今京城内的世家子弟,打得过你的能有几个?你这是平白无故要欺负为兄吧?亏你还好意思说——”

说到这里,他又笑着对李建成与李世民二人道:“你们是不知道,几年前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便被他差点打散了架,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为这事我堂叔父可是雷霆震怒,不但奚落了我好久,还每日督促我练武,让我痛不欲生。”

李世民闻言一乐,知道窦旻说的堂叔父,应该是窦袭,如今在朝中任职右武卫将军,也是鼎鼎有名的一品强者。如今都还不到三十岁,超品有望。

李玄霸闻言,则是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这岂不正好?待会闲暇我们再比试一番,且瞧瞧你进益没?”

窦旻当即赏了他一个白眼,再不打算理会他。

此情此景,终使李建成与李世民二人忍俊不已,一阵大笑。

唯有李元吉跟在李建成身侧,语声怪异的斜睨着窦旻道:“旻表兄,今日你可得好好护着我二哥才行,我二哥现在可不比常人,人家项上人头值钱得很,刚刚路上还有人盯梢了一路,要不是看我们几兄弟都在,估摸早就动手了!”

李世民目光微微凝住,瞄了他这四弟一眼没作声。

窦旻闻言脸上笑意尽失,他神色僵了僵,略带担忧地看着李世民,“表弟放心,今日府上戒备森严,晾那些宵小不敢造次!”

窦旻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没多少底,这几日他不是没听说暗地里有不少高手对李世民虎视眈眈,欲除之而后快。据说黑榜上排名前五十的杀手,已有二十人聚于京城。,

不过今日贵客云集,河南窦家高手如云,应该不至出什么大事。

李玄霸却很看不惯李元吉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发出一声哂笑:“四弟这莫非是在小觑舅家?河南窦家的武名,天下皆知,今日谁敢在窦府之内放肆?”

他这人看似鲁莽,可其实心眼一点都不比别人差。仅仅这一句,就将李元吉顶的神色一噎,说不出话来。

“迦楼罗此言对及!”

窦旻也是一阵哈哈大笑,豪气干云的将袍袖一甩:“今日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在窦府中对毗卢遮动武,我窦氏必定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 ※ ※ ※

当窦旻迎着几兄弟进了前厅,就引来了不少好奇异样的目光。尤其李世民,更是焦点所在,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无数或佩服,或审视,或惊奇的目光,投望过来。

即便以李世民的城府,也不禁皱了眉头。不过此时,他也只能强忍着不适的前往后院,拜见他们的舅祖母。

而等到四兄弟给老寿星拜完寿,李建成与李元吉就大步走往前厅。

今日会有不少重臣勋贵过府,李建成身为唐国公府嫡长子,自不会错过这结交攀谈的机会。至于李元吉,他也有一堆狐朋狗友,聚集于此。

只有李玄霸和李世民晚走一步,避开人来人往的地方,往偏僻的游廊散步。他二人都不愿去凑热闹,更不耐于那种场合。

只是兄弟二人才出了正院没多远,就有一道娇俏的声音从旁处插来。

“两位表哥且慢走!”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位身着鹅黄色长裙,面容俏丽异常的少女。正快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不禁一阵愣怔,面面相觑,都没认出这位‘表妹’,到底是哪一位。

那姑娘见此神情,顿时心知肚明,便故作气恼道:“两位表哥不常在京,难道将我给忘了不成?我是窦昀表妹呀!”

“毗卢遮哥哥,你难道忘了十年前,你曾抢了我一盏花灯么?”

少女见二人依旧是一脸茫然状,顿时目光莹莹,似李世民要不认,便要泫然泪下。

李世民嘴皮抽了抽,他幼年只顾着习武修武,一心想要博得那些大人们的夸奖,哪里记得这种小事?

不过此女,应该真是他二人的表妹。于是李世民,忙慨然一笑,“原来是窦昀妹妹!我记起来了。”

他也的确有一些印象,此女应是窦旻的小妹,少年时确实见过几面。具体的事迹忘了,只大概记得,是一位极其难缠的主。

窦昀闻言,当即笑靥如花,霞颊粉红。

一旁的李玄霸则双手环胸,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世民,又定定的瞅着窦昀道:“窦昀表妹,你记错人了吧?那个抢你花灯的,好像是你哥哥我吧?”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板着脸,表示不满.

李世民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这位弟弟,似乎起了捉弄了这少女的心思。

第一百零五章 桃花朵朵

李玄霸双手环胸,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世民,又定定的瞅着窦昀道:“窦昀表妹,你好似记错人了?那个抢你花灯的,好像是你哥哥我吧?”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板着脸,表示不满.

李世民见状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这位弟弟,似乎起了捉弄了这少女的心思。

那窦昀却一丁点都不好惹,她好似第一次注意到李玄霸,仔细上下打量着:“你是,迦楼罗?以前跟在毗卢遮哥哥后面,总挂着两条鼻涕虫的三表哥?好厉害,表哥你变了好多,完全看不出来。”

李玄霸顿时脸色青黑,心想他小时候哪里流过鼻涕?

可他先信口开河在先,这时候也就不能怪窦昀污蔑在后。这多少让李玄霸有了些不爽之意,继续与窦昀斗嘴:“听表妹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一事。记得表妹小时候,曾经说过要嫁给二哥来着。二哥当时没答应,你还哭了许久。”

“三哥你胡说什么?根本没有的事,那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窦昀的小脸,顿时又晕红一片,气恼的跺了跺脚。不过她的视线,却又暗瞥了李世民一眼,似羞涩异常。

“可惜——”

李玄霸这时,却是图穷匕见,一声哂笑:“可惜,当时老太君,都已准备为你们两人说亲来着。可是某人当时怎么说的?当着二哥,窦李两家许多人的面前,说是死都不会嫁给我二哥这样品行不端,德薄才疏之人?”

这件事他并未亲身经历,只因那时,他仍是昏迷不醒。可他事后却听别人说起过,且印象深刻。

“三表哥!”

窦昀脸上的红霞顿时褪尽,煞白如纸,那双波光潋滟的眼则是睁得大大的,眼角含泪。

不过她随后就咬着银牙,满含愧意的朝着李世民敛衽一礼:“这事是昀儿不对,可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毗卢遮哥哥,是被小人陷害。后来想要向毗卢遮哥哥道歉的时候,哥哥却已去了武功县,昀儿一直都没有机会。今日这机会正好,毗卢遮哥哥,当时小妹我年幼无知,不知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之理,还请哥哥勿要见怪。”

李世民中见状,当即洒然一笑,大度的挥了挥手:“表妹无需在意,彼时为兄身负恶名,受世人厌弃。表妹你天真无邪,被人言蛊惑,在所难免。”

其实若不是李玄霸提起,他跟本就记不得这事。只记得当时整个人都是木的,感觉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鄙薄有加。这窦昀与旁人并无什么不同,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此时他也听出窦昀这些道歉的话,确是极有诚意的

可李玄霸却不愿就此放过,兀自冷笑不已。只是还未等他开口,窦昀就也朝他盈盈一礼:“也请迦楼罗哥哥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女子计较。”

李玄霸顿时一阵凝噎,哪怕是他,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嘟哝道:“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无缘无故拦着我们兄弟,是因何故?”

李玄霸故意瞪着她,言语丝毫不软和。

“这可不是无缘无故,而是真有事情!”

少女娇嗔一眼李玄霸,随即再次笑了起来,容颜明朗可爱:“我是来提醒毗卢遮哥哥,今日千万小心的。刚才偶然听见几个勋贵子弟,围着那个韩王殿下,说是看哥哥你不顺眼,要想个办法对付你来着。好了,我得去陪老祖宗,二位哥哥告辞!”

说完这句,她先是朝着李玄霸做了一个鬼脸,随后才提着裙子,急急往长廊的另一侧急急奔行而去。

等到此女的身影,在廊角消失。李世民就斜睨着自己的弟弟:“三弟今日这玩笑,有些太过分。”

“也不尽是玩笑,昔日听过这一事后,心里总有个结。当初二哥你之所有名声败坏,此女居功至伟。不过她既然诚心道了歉,我就不与她计较。”

李玄霸似乎也觉自己过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过他随后语锋一转,语含调戏道:“二哥,你是不是得感谢我,给你挡了桃花?”

李世民不禁微一扬眉:“桃花?这又是什么说法?”

“难道二哥你会看不出来?”

李玄霸一声轻哼,挤眉弄眼:“我们这表妹,对你眉目含情,分明是心悦于你。”

“如此说来,我还得感激二弟你了?”

李玄霸完全听不出兄长的揶揄之意,笑眯眯的就欲点头。不过李世民那边,就已一巴掌呼了过来,拍在了他的头顶。

“胡言乱语,自作主张,该罚!”

这一掌突如其来,李玄霸淬不及防,完全没法躲开,被拍的头昏脑胀。

之后他只能一边感慨于这二哥的武道进展,一边揉着脑勺,随在李世民身后嘟囔道:“也对,该感激我的是观音婢妹妹…。唔,今日是窦家老太君的生辰,观音婢多半也会来吧?”

李世民却仿佛没听见,一直目视前方,完全不打算理会这家伙。他才不会跟李玄霸说,自己过来赴宴,就是想在婚前与观音婢见一面。

李玄霸自讨没趣,只能转过话题:“表妹说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奇怪了,那什么韩王殿下,与二哥你有什么恩怨吗?为何会瞧二哥你不爽?”

“管他们如何,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什么手段,我接下便是。”

说到这里,李世民又神色微动,转望李玄霸:“三弟你最近不是总抱怨寻不到对手,感觉手痒吗?”

李玄霸顿时心领神会,眉眼间现出了狂野笑意:“幸亏我把我的牛魔甲带了过来,二哥稍后只管坐壁上观!如果真有什么人不开眼,我李三郎必定会让他知晓‘服’字是怎么写。”

※ ※ ※ ※

就在李玄霸大声狂笑之时,距离这条长廊不远处的另一水榭中,说是要去陪太祖母的窦昀,却正小心翼翼的隐在纱帘之后,偷偷往两兄弟的方向窥觑着。

此时她周围并无他人,只有一个年约二八的侍女陪伴在侧,面上饱含忧意:“小姐你,我听说这位李家二郎,名声很不好听的。”

“说了那只是谣言。”

窦昀一声冷笑,挥了挥手:“李家的事情,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

无非是唐国府长子李建成身边的刁奴,见他的二表哥兵法超绝,天资过人,生恐李建成的世子之位,被二表哥夺去,所以设计陷害而已。

——这并非没有先例,就比如那纪国公之位,在他们的太祖父死后,就没传承下来,而是被天子转给了二房的窦毅。

虽说后者在继承纪国公之前,就已有了神武公的爵位。可从北周以来,身为长子而未能承爵者,比比皆是。以那时唐国公对李世民的喜爱,是极有可能将国公世爵,传给次子。

而当日事发之后,她的毗卢遮哥哥顿时沦为千夫所指。直到李玄霸苏醒之后,才算是真相大白。可那时李世民名声已毁,已无法挽回。

遗憾的是,她当时年轻太小,眼见表哥被众人诋毁,也就信以为真,并未能辨别真相。

后方的侍女,却更是忧心重重:“可我还听说李家二郎,已经与长孙家定亲,据说成婚在即。”

她担心自家小姐,是喜欢上了这位唐国公家的二公子。

这极有可能,他们窦家的姑娘,受家中崇武之风影响,素来都心性高傲,只敬重英明勇武的男子。

而这位李家二郎,最近多次被家中的几位男主人夸赞,尤其老爷,更是在小姐的面前,亲口称赞过此子,许其有名将之姿,前程无量。再加上近日京中传闻,这位唐国府的次子力挽狂澜,以羸弱之兵,击退叛军,有着救驾之功。年纪轻轻,就得授仪同三司,开国子的勋爵,在洛阳城内风光无限。

关键是李世民本人,也是生得器宇轩昂,英武不凡,只需一望便知是人中龙凤,是人见之心折。

便是她都心生仰慕之情,又何况自家的小姐。

要是这位公子,没有未婚妻就好了,那正是她家小姐的良配。

可如今——小姐她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能嫁过去做妾不成?

“多嘴!”

窦昀也察觉到了自家婢女的试探之意,冷冷的扫了后者一眼,随后就冷笑道:“我便是喜欢他又怎样?二哥他是世之英雄,胜过寻常男子百倍,便是给他做妾,我也心甘情愿。”

眼见那婢女气息一窒,说不出话来,窦昀才又神色淡淡的,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前方的长廊,一声轻笑:“何况他二人,还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已经成婚!”

“小姐——”

那婢女这时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面色微变,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家小姐背影:“小姐,您这是——可今日是老太君的寿宴,”

“我自然知道,你把你家小姐,当成不知分寸之人了么?我怎会在这个时候乱来?”

窦昀不禁哑然失笑,而随后她的语音,又转为阴冷:“可如果是她自己出乖露丑,那就怪不得别人!”

——一个品行不端的妇人,可不配为武功李氏之媳!

第一百零六章 暗箭难防

原本以李世民兄弟之意,是打算在窦府的花园里面再溜达一阵,省得去前院与众人的应酬。

可不过半刻时间,窦旻就已派人过来,请他去前院一趟。两兄弟听了之后,就不禁互视了一眼,都心中暗道‘来了’。随后二人也不拖延,无可无不可的跟在那仆人身后。

等到李世民和李玄霸,一起抵达前院待客的一间偏厅,只见里面已是人头济济,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在这里聚集的,多是年轻辈,所有李世民略略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其中许久未见的苏儇与杨积善也位列席中,而二人则簇拥着一人。

只见这人身着玄衣纁裳,面若冠玉,一派雍容泰然,不偏不巧,李世民探究的视线与那人温和的视线相撞,对方适时颔首一笑,李世民只得远远作揖一礼,心想,此人多半就是宇文士及口中,觊觎着观音婢的韩王。

说到宇文士及,后者也在,就与长孙无忌坐在一起。

李世民二人进入这敞厅之后,就直接在宇文士及的身旁坐下。

“这两位,怎么敢从宫中出来了?”

“是跟从韩王的王驾,有两位绣衣卫的一品供奉坐镇,加上韩王私聘的高手,他们自以为能震慑虬髯客。”

宇文士及唇角微微溢出一丝讽笑:“难得能从宫内出来放风,这二人可是兴奋的不得了。”

李世民的唇角微抽:“之前商议之事,还没结果?”

他是被这两个家伙恶心到了,宛如苍蝇在耳旁嗡嗡震响,还是尽早一巴掌拍死为佳。

“距离你给我出谋划策,才只五天!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宇文士及手摇着羽扇:“放心,最多几日之内,就有结果!”

李玄霸在旁边竖着耳朵听,虽不知这二人在商量什么事情,却知那苏儇与杨积善,多半是要倒霉了。

不过这个时候,也有人发觉李世民的到来,立时就有人高声大喊:“哎哟,这不是新鲜出炉的开国子,仪同三司李仪同么?”

只这一句,就使无数的视线,朝李世民注目过来。

“李仪同,就是传说中,在白马寺附近扶危定乱的那位?”

“就是他啊,看起来好年轻。我真怀疑,前阵子郊外那场大战,真的是此子之功?”

“可不就是这位?听说遇袭之时,只有他麾下将士准备充分,应对得当,最后皇后殿下,还将全权委托他调度攻防!”

“不可能吧?此子年纪轻轻,能有多大本事?两位殿下御前高手如云?且不说别人,左备身郎将董大人身经百战,不但是兵法大家,更是一员超品大将,殿下御前,哪里轮得到李世民做主?”

“此言有理,真要一个小小年纪的七品备身来力挽狂澜,大隋的左右备身府,岂非无人?”

“笑话!没有此等功勋,他又如何能在十四岁,晋位仪同三司,开国子?”

“我看呀,这多半是逆匪无能,反使竖子成名!左右备身府久疏战事,那些逆匪能够将之击破,也不见得有多强。”

人群中称赞与质疑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众人的目光,还是怀疑居多。李世民哑然失笑,心想这些人说的话,倒是与他们来窦府时那些行人的议论,差相仿佛。

他对此分毫都不以为意,如今郊外那场逆乱,虽已被洛阳城内众人得知,可却很少有人得知这一战的详细。崇文阁左右卫的诸多将士,仍被旨意禁言,不敢泄露。而绣衣卫也是密探四处,极力的封锁打探,

而在没有亲眼目睹的情况下,谁会相信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能够在危急之时从容布防,击退强敌呢?

便是他李世民,也会对此事半信半疑的,这是人之常情。

倒是旁边的李玄霸只听了几句,就眼现不满之色。他正要起身,却被长孙无忌一手按住。

而宇文士及则笑着给李世民斟酒道:“看来那位韩王殿下,多半是要在今日发难,你准备如何应付?”

李世民闻言,则不禁轻声一叹:“我其实很不解,这有何意义?”

“怎么就没意义?”

宇文士及一声哂笑:“今日可是宾客满堂,贵胄云集。在那位殿下看来,只要今日能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让高士廉知晓你李世民,并非是他以为的那么出色,那么你与观音婢的这场婚事,尤有转机。所以啊,我的仪同三司大人,你就等着接招吧!”

李世民眉头略皱,就不再说话,只是淡定地喝酒。倒是他旁边的长孙无忌,在他耳旁悄声道:“毗卢遮你近日风头太盛,如无必要,还是尽量藏拙的好。”

“长孙兄,这不就不懂了。”

宇文士及也听见了长孙无忌的建言,却微一摇头:“毗卢遮他现在,确需韬光养晦理!可有时候是没得选择。武功李氏赫赫威名,岂容轻侮?这是声名累人——”

他说到这里,又语声略顿:“稍后毗卢遮你如逼不得已,得千万小心一人。崆峒派的江横空,年仅十五。与你年纪相当,却已将天一道正法‘天元截脉剑’,修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如今也是五品顶峰的修为。”

李玄霸原本还能压制住性情,可当听到宇文士及这句之后,却是双目圆瞪,怒不可遏。

后者提及这人的时候,特意点明了‘天元截脉剑’这一剑诀,自然是原因的。

因崆峒派是正一教的支流之一,所以李玄霸,也深知天元截脉剑的要点。这门剑法,最擅于点罡截脉,可以通过干扰武者体外的真元循环,进而影响人体内的经脉窍穴。

换成普通的武者,也就只是自身的经络被干扰,无数顺畅的使用真元。

可李世民修行的‘五轮神气决’,本就有着问题。因功法残缺之故,越修到后面,越是经络淤塞。一旦被‘天元截脉剑’截脉封元,后果不堪设想,一个不好,非死即残。

李玄霸早知自己二哥,已经将‘五轮神气决’的隐患化解,更籍此突破,将真元修至四品,绝不惧那所谓的‘天元截脉剑’。可对面那位韩王的用心,却让他既惊又怒。

“天元截脉剑?是这位韩王,特意寻来的?”

如今李世民,也算是见多识广。那崇文阁内,有着许多武学典籍。其中有一本,记载了正一教各家支流,上百种武诀的特点与解法。而天元截脉剑,正是其中之一。

“是重金聘请!时间是七日之前,据说光是聘金,就花了十万贯。所以千万小心。”

宇文士及说到这了,又神色沉冷下来:“不过若毗卢遮你有意下场,倒是不妨给这位殿下一点颜色瞧瞧。”

李世民不由与长孙无忌,李玄霸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是心领神会。

这韩王杨暄,其实是并非是萧后嫡子,而是天子淑妃郑氏所生。

按说一位非嫡非长的庶皇子,能够得授郡王之位,就已很不错。可韩王杨暄,因其母出生荥阳郑氏,身份显贵,且早年天子膝下子孙单薄。所以在天子登基之后不久,这位就授封韩王之位,领亲王之位。这是极大的荣宠,可见天子对杨暄的爱重,

可这看在萧后殿下眼里,却未必舒心。尤其是在元德太子杨昭早逝之后,这位授封亲王的庶子,也就愈发的显眼起来。

在李世民三人向来,萧后的为人贤德大度,本人可能没什么想法。可萧后一系的人物,比如这位南阳公主的帝婿宇文士及,只怕是要将这杨暄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代李世民试探:“这真是少见,一向与人为善的宇文兄,却对自家的小舅子喊打喊杀,这可是有着什么恩怨?”

宇文士及神色淡漠,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并无恩怨,只是此子,有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而已。”

长孙无忌顿时了然,所谓不该有的心思,无非就是指大位。这在与萧后结亲的宇文氏看来,确是无非容忍的事情。

“可兜得住?”

“小儿辈的冲突,他难道还能跑到天子面前去告状不成?”

长孙无忌一声失笑,看了对面一眼:“可我估计,他最多只会让一些部属下场,毗卢遮的机会不大——”

他语声未落,就有一位身形颀长的少年,走到了这偏厅的中央,向四方一抱拳:“今日窦府老太君大寿,引洛阳城中众多贤德聚此饮宴,岂能无人助兴?我大隋崇武,那些女伎的舞戏就不用上来了。小子奚良,愿以一场剑舞,抛砖引玉!”

他这句还未说完,就引得在场诸人纷纷侧目以视。而那几位陪坐于上首,以窦旻为首的窦府公子,则都不禁皱眉。

窦府老太君寿宴,这家伙在这里舞刀弄枪,是什么道理?还有这个奚良,又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人物?并非是洛阳城中任何一家勋贵。

可这几位还未来得及说完,那韩王杨暄,就蓦然放下了酒杯:“剑舞助兴么?倒是有些意思,就不知这人的剑舞,能有几分水准?可能入得本王之眼?”

第一百零七章 当众挑衅

那窦旻闻言,脸色更是难看,知晓这位韩王殿下,必有所图。可这位既已开了口,他已不好驳斥。

说起来,这位韩王殿下,他们窦府根本就没有邀请过。而其人以亲王之尊却不去正厅,反是来了这偏厅之内,形迹就更显古怪。

可是他虽是心生警惕,可这一时之间,还弄不清楚这位韩王,到底是意欲何为——

就在韩王杨暄说话之时,堂下已是一片叫好之声。这厅中与苏儇杨积善等人交好的权贵子弟,早就得到了消息,都在奋力鼓噪。

也有人生出了不满之意,不悦之色溢之于言表。可当这些人,被身旁的知情人稍稍提点了一番之后,都纷纷沉寂了下来。,

那奚良得意的一笑,直接就排开了身边的墨甲,一个眨眼间,就将一尊黑色的甲具穿戴在身。

这甲的形状有些似龙筋甲,甲片单薄贴身,只身形略高些许,高达八尺。而当这甲,将一对长剑舞开,整个偏厅内,都是寒光闪耀,一阵阵的风雷之声,震人耳膜。

不得不说,这奚良的剑舞确有几分水准,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动作潇洒英武,剑光凛冽绚丽,引得这厅内的众人,又是一片的叫好之声,仿佛雷鸣,震得屋檐沙沙作响,也使得旁边几个厅堂廊道之人,纷纷侧目以示。

不过仅仅三组动作之后,那奚良就已挪到了李世民的身前,这人手中的一对五尺剑光,此后也片刻都不离李世民的身侧。凛冽的剑光,几乎是直指着李世民的咽喉眉心,扫荡刺击。最近的一次,距离李世民的咽喉,都不到半尺之遥。

李世民却全不为所动,对眼前那雪团般的剑光,一直视如不见,不但端坐原地不动分毫,更是斟酒自饮如故。

此情此景,也使得这厅内的部分人,眼现讶然惊异之色。

旁边的宇文士及,更是啧啧有声的叹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只有毗卢遮你了,这样的定力,洛阳城内就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你。”

李玄霸则是眼神阴冷,注目着奚良的剑锋。浑身上下的紧绷着,就仿佛正准备扑食的猎豹,一旦后者稍有不对,就可即时出手。

不过那奚良眼见李世民不为所动,也就再也不做无用功,直接退后三步,拍开了自己的面甲。

“佩服,不愧是能临危受命,砥柱中流的李仪同!”

可奚良说完这句,却又语声一转,“然而近日洛阳城中传言,说是你李仪同能接超品强者一击不死,一身武道造诣,已隐为天下年轻辈中的第一人!可我奚良对此,却颇是不服,不知李仪同可敢下场,与我奚良一战?也让此间众贤德,为我二人品评一番高下!”

这偏厅之内,顿时又是一片叫好之声。许多或含好奇,或含戏谑,或是期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纷纷向李世民投望如故。

可李世民依然定坐在席案之后,根本就没有搭理的打算。只有长孙无忌,神色阴冷:“与你一战?你是什么东西?一介草芥而已,也配让当朝开国子,一位堂堂仪同三司为你出手?”

上首处的窦旻,也是眼含怒火道:“哪里来的混账,竟敢在我窦府放肆?给我滚出去!”

他已看出了这位韩王的打算,竟是欲趁这窦府寿宴,对李世民挑衅。可窦李二家,世代交好,他与李家兄弟,也是颇有交情。真要是李世民在他们窦府出了事,他又怎么向堂姑交代?

这奚良混入府中,并且未经窦氏许可,就私自将兵器墨甲带入府中,就更是让他恼怒到了极点。

那韩王见状,却微微一哂:“窦兄何需如此恼怒?这人身份虽是低贱,武道却很不俗。说来本王也很好奇,数日前临危受命,扶危救驾的英雄,到底是何等的英姿。今日恰好众人都有雅兴,就让大家尽尽兴,又有何妨?”

窦旻却对韩王冷目以视:“这是窦府事务,韩王殿下未免管得太宽?难道说这混账,与韩王殿下有关?”

他眼前这位韩王,固然身份尊贵,可他的祖父,即便对天子都敢犯颜直谏,又何惧于一位皇庶子?

那杨暄闻言,脸上也顿时变了颜色,不过这位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厅堂下方的奚良,就蓦然发出了一声大笑。

“可笑!我奚良虽无名爵,却也出身关中名门洛河剑派。今日入窦府,也只为向李仪同讨教武学。你们武功李氏不愿应战也就罢了,何需以势压人?

这人说到此处,语中已饱含着讽刺之意:“都说武功李氏,乃当世第一武门,一族上下俱是英雄豪杰!可今日奚某观之,也不过如此!李仪同亦无胆之辈,名过其实!”

李世民闻言,不禁轻声一叹。他就知道,对方会来这一招。

宇文士及说的对,声名累人。武功李氏以勇武之名声闻天下,遇到这种场合,只需有半点的退让,都会招来族内族外的众多非议之声。

而此时他眼眸内的光泽,已是沉冷如冰,

※ ※ ※ ※

同一时间,长孙无垢就在偏厅对面的一处楼阁内,往前方的厅堂中眺望。

不独长孙无垢如此,此时这楼阁之内,还有着众多的贵女在珠帘之后,或巧笑嫣然,或聚精会神的往下方看着。

而在长孙无垢的这个角度,恰可完完整整,将李世民的身影,都映入眼内。

“观音婢,莫非是在看你未来夫君?”

薛素在旁,神色复杂望着长孙无垢,只见后者那清凌凌的眸眼里,盛满了殷殷的关切,似水波荡漾。

而长孙无垢闻言之后,脸上也微显红晕。不过她却是爽利的女子,毫不做掩饰,反倒是大大方方的一颔首。

“大哥说毗卢遮他并无大碍,可我还是不太放心,想要亲眼看看。”

“你还真是——对他着迷了不成?”

薛素先有着无语的顺着长孙无垢的视线看了过去,之后就也发出了一声轻叹:“风姿不俗,确是人中龙凤,怪不得他能让你心仪。说来你这夫君,近来可是风头大盛。十四岁的千牛备身,仪同三司,开国子,倒也不辱没你了。”

长孙无垢闻言失笑,“什么叫不辱没?真要以家世地位来论,当是观音婢,高攀了才对。”

夫君他年纪轻轻,就已至五品高位,武道,兵法甚至人品,无不卓绝,是真正的德才兼备,龙章凤姿。

可她并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功名盖世,只愿毗卢遮哥哥他能平平安安。郊外白马寺那样的凶险,再不要经历了——

“看起来不太对劲!”

此时薛素,又若有所思的四下扫望了一眼:“这窦府似乎早有安排。”

就在刚才不久,她们还在后院花厅里面闲聊。可在前院传出有‘热闹’可看的消息之后,花厅内的众多贵女,就被引至此间。

她与长孙无垢原本不愿凑这个热闹,可却被几个女伴簇拥,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这座阁楼。

——尽管她薛素,确是有意看看这李世民到底是何人物,长孙无垢也同样想要见他的未来夫君,可这与她预想中的情形完全不符,

仔细想来,这整个过程都好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又仿佛是有一条绳子在牵着她们前行。

这使薛素,顿生警惕之意。

“有人安排?”

长孙无垢的神色茫然,她此时虽将所有心思,都牵系在李世民身上,可终究是冰雪聪明。

须臾之后,就已明白了过来,顿时微微蹙眉,眼生恼意。

“看来是韩王的手笔,可这窦府之内,也有人接应。”

薛素不禁微微叹息,她现在对这位韩王殿下,也生出了几分反感。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定会向你那未来夫君挑衅。”

也在这时,对面那厅堂内,传出了一声狂笑:“可笑!我奚良虽无名爵,却也出身关中名门洛河剑派。今日入窦府,也只为向李仪同讨教武学。你们武功李氏不愿应战也就罢了,何需以势压人——都说武功李氏,乃当世第一武门,一族上下俱是英雄豪杰!可今日奚某观之,也不过如此!李仪同亦无胆之辈,名过其实!”

这语声不甚雄壮,可却灌注真元,中气十足,哪怕是远隔着十丈距离的这间小楼内,亦可清晰听闻。

这楼中的众多贵女,闻言都是一阵愕然,纷纷停止了议论。

不过此间只寂静了刹那,就又喧闹了起来。

“李仪同,是那李世民吗?观音婢的未婚夫婿?”

“他们的‘热闹’,就是指此事?”

“有意思!不知这位,会否应战?如今都传说这位,武道造诣超绝同侪,才能克定乱匪。这区区奚良,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吧?”

“那可未必!如今洛阳城内,对这位李仪同的风评,可是分化两级。有人说他豺狼之性,不学无术,之所以能够救驾,只是仰赖左右备身府众将之功;可有人说这位是德才兼备,兵法超绝,日后必为朝中良将的。”

第一百零八章 无耻之徒

听着周围众女的议论,长孙无垢不禁用贝齿咬住了下唇:“无耻之徒!”

“以武功李家的武名相挟,确是无耻!”

薛素亦微微颔首:“我看此人身后,必是有人指使。”

她已猜到这奚良的身后,定是韩王无疑。而此时薛素更好奇的是,李世民会如何应对?

此时换作武功李氏的任何人,都不会陷入困局。其余武功李氏的支脉如避战,其他人顶多也就嘲笑一两句,并不会损及李氏的威名。大族子弟,有一二不肖祖宗者,再正常不过。

至于唐国公李渊与世子李建成,众人皆知这二位,都已弃武从文,并不专研武事。

只有这位唐国府的次子,恰是武功李氏嫡脉中,武名最盛之人。作为如今李氏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一位,李世民无疑代表着李氏的脸面。偏偏那偏厅之内,还有无数的勋贵子弟,在推波助澜。

而此时这阁楼之内,还有更多的议论声,传入到二人的耳中。

“我想这位李仪同,武力应该不会太差吧?不是传说这人,曾硬接超品强者一击而不死么?”

“谁知这传言是真是假?我倒是听说这家伙,不修李氏家传的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却去转修了五轮神气诀。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能耐?且别看他现在活蹦乱跳,意气风发,以后说不定就会瘫痪在床。”

“长孙妹妹的长辈,怎么就给她选了这么个夫婿?”

“对啊,原以为,可仔细听你们一说,这岂非是跳入火坑?”

“还有一事,有确切的消息,李家这位次子,最近才被洛阳黑市,悬赏五十万贯呢!只要将他人头拿下,立时就可从黑市那边领取五十万贯的银钱。”

大隋上承魏周之遗风,尚武崇军,故而楼上这群贵女,此时非但不觉,反而兴奋不已的议论。

可长孙无垢听在耳中,却是心神微惊,娇俏的脸上,不禁血色褪尽。她倒不在意这些所谓‘姐妹’的风言风语,只关心李世民的处境。

李世民曾与超品强者交手,还有被悬赏一事,她还是首次知晓,以前从未听闻。

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多半是她的舅父与兄长,不欲她担心,所以瞒住了这两件事。

“观音婢你勿需担心,黑市悬赏,早已取消了。据说皇后为此,雷霆震怒呢!黑市那边,也因此停了好几天。至于李二郎的伤势——”

因虞世南之故,薛素对当日的情形,也算是了如指掌:“他确是接了超品强者一击,却只是受了些内伤。事后皇后殿下,还授了他一颗八炼大还丹,想必你这未婚夫,如今已伤势大好。以他的能为,胜这奚良不难。”

只是她的语声,却并不坚定。那韩王明显是的有备而来,可想而至,这奚良的武力,也必是超绝同辈的。

倒是长孙无垢,对李世民信心十足:“素姐你误会了,观音婢其实不担心胜负。毗卢遮哥哥的能耐,我最清楚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给这个奚良!”

她的语声坚定,面上却愁眉不展:“可这一战,毗卢遮哥哥他固然输不起,可也同样胜不得。”

“胜不得?这又是什么说法?”薛素顿时眯起了眼,心中若有所悟。

“得意忘形,不知收敛,以仪同三司之身,与一介江湖人士争锋,不成体统,行事轻狂!”

长孙无垢心想若是天子与皇后殿下得知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的毗卢遮哥哥,固然是出于无奈。可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的嘴里道出,用不同的说法,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

所谓积毁销骨,不外如是——

她更不打算说近日京城中,有关‘十八子,坐天下’,‘李氏将兴、刘氏当王’的谶言,只是苦笑:“又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观音婢如是这奚良的身后之人,只需稍稍传风搧火,推涛作浪,便可使二郎哥哥的处境,更为险恶。”

此时的李世民,正需镇之以静,稳固根基,坐稳这千牛备身之位。可那幕后的主谋,却偏要将她的毗卢遮哥哥,推到风尖浪口,火山之巅。其心性之险恶,让她愤恨之至。

“观音婢——”

薛素则万分诧异的,看了自己这位少小之交一眼,似乎头一次认识一般,面上满是惊奇错愕之色。

随后她就摇了摇头,再次紧盯着偏厅里的李世民,目光闪动。这位新晋的仪同三司,已经在座位上沉默许久了——

※ ※ ※ ※

此时在偏厅之内,李世民一边看着奚良,一边淡然自若的为自己斟着酒,哪怕周围都是喧哗鼓噪之声,都不为所动。

一直到奚良眼现不耐之色,周围众多的勋贵子弟,也因他们的叫嚣挑拨毫无成果而觉气沮之时。李世民才冷冷的问道:“你当这是什么所在?河南窦府的寿宴,也敢擅动刀兵?我不知你们洛河剑派,究竟是怎么教弟子的,可李某一介后进晚辈,万不敢对窦府老夫人不敬。”

正当周围诸人都眼现讥讽之意,神情万分不屑,而那奚良,则面色剧变时,李世民却又语声一转,道出了一声‘不过’出来。

“——不过,阁下既已辱及我武功李氏的家声,那么这件事情,就不能就此作罢!你既要向我讨教武学,那么李某便成全于你。今日老夫人寿宴过后,你可等我消息,随时准备来唐国府,与李某一战!”

当这句道出,那奚良更是凝眉不展,便连上方的韩王,也同样显出了错愕之色。

而偏厅内的众多勋贵,将那些心怀不轨,有意看李世民出丑的略去不论,周围绝大多数人都不禁微微颔首。那么他们再怎么想看这位新晋千牛备身的成色,可也同样对奚良的挑衅之举,有着本能的反感。尤其是那些与窦府亲近之人,更是毫不掩眼中的厌意。

长孙无忌更不禁在桌案之下以手击拳,暗赞不已。李世民此番言辞,既对此地主人表示了足够的尊重,更有礼有度,连消带打,反使这奚良的师门,背上了不知礼数,授徒不严的罪过。

后面这一句,更可封众人悠悠之口。李世民绝未避战,只是将时间地点改变而已。可到底是何时何地,就不是旁人所能置喙。

而这一战,最后无论是何结果,影响都会将至最低。

宇文士及则哑然失笑,从容淡定的摇着手中的羽扇,心想这才是他记忆中的李二郎。

依然是智略高绝,依然是七窍玲珑,只有这性情,与十年前略有不同。

记得当即的毗卢遮,虽是才气逼人,却毫不知收敛,那散漏在外的凌厉锋芒,将身边之人,刺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而此刻众人眼中的奚良,明显已落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这位甚至不自禁的,往上首处看了一眼,之后此人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指示,又牙关一咬,再次用决然的眼神,注视李世民:“李仪同的废话,未免太多。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亲自动手一试!战与不战,仪同一言可决,何需等到日后?至于此间主人,我奚某日后向窦府赔罪便是!”

此言道出,这殿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神色不悦。相较于李世民的君子之风,这个奚良,未免有些不知进退。

便连那些一心想要看李世民出乖露丑的勋贵子弟,也都纷纷平静了下来,不再挑拨起哄。

上席处的窦旻,更是气到冷笑不止,杀机毕露:“赔罪?你是什么东西?这罪你赔的起?来人——”

奚良的身影,屹立不动,可此时他的前额后背,却已是一阵冷汗涔涔。他知道窦旻接下来要说什么,如只是赶出窦府还好,可如是要当场打杀,他今日性命堪忧。

他只能期冀这位,顾忌今日是其祖母生辰,不愿见血杀人。

不过就在窦旻道出下一句之前,那杨积善忽然轻笑:“不过是一场比武较技而已,怎就扯到对窦夫人不敬的地步?我大隋民风尚武,尤其敬重勇士。而河南窦氏,更是世代传承的将门世家,又岂会厌弃这刀兵之事?李兄之言,实难让人信服。”

他旁边的苏儇,也一声轻哂:“不敢战的话,就直说好了,毗卢遮你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窦旻闻得此言,面色顿时又阵青阵白。李世民倒是处之淡然,这二人的举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正当他欲以言辞回以颜色时,在下席处,却又有一略带稚音的少年开口:“二哥,他二人说的也对,一场比武而已,又何需小题大做?这家伙既欲挑战,那么二哥成全他又何妨?也好让世人知晓,我武功李氏的家名,不容轻辱!”

李世民不由愣神,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只见那出言之人,竟是自己的四弟李元吉。

便连上席处,一直静坐不语的李建成也不禁一阵呆怔,随后就脸色铁青,目光凌厉,仿佛一口小刀般,向李元吉投望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三郎婚事

“李三胡!”

李玄霸不禁握起了拳头,一阵磨牙。恨不得立时抓住自己的这个小弟,狠狠的一阵胖揍。

对兄长不满可以,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胳膊往外拐,对付起了自家人。这种行为,让他完全无法忍受。

李世民却已从李玄霸身上收回了视线,转而歉意的朝着上首处窦旻一笑:“窦表兄,今日我毗卢遮,怕是要得罪贵府了。”

“无需在意!”

窦旻一脸的郁闷:“各人是非曲直,我窦某心中明白。”

他心知已没法阻拦此战,干脆以阴冷的目光,看向那奚良:“毗卢遮你今日无需顾忌我窦府的颜面,祖母那里,自有我来替你分说。”

他对此人,早就动了杀机。那韩王与杨积善等人,他固然是无可奈何,可这奚良,如果不加以处置,岂非是人人都将他们河南窦氏,视为无物?

当然,如果李世民能够出手将这‘奚良’解决,那自是最好不过。

而此时在韩王的下首处,杨积善与苏儇二人,对于窦旻的态度,却是全不以为意。

他二人都亲眼见过李世民,击退王子凯的情景。倒也不觉得这奚良,一定就能击败这位新晋的仪同三司。

不过这结果胜败,在他二人看来其实无所谓,只要能让这个家伙感觉不痛快,他们就已心满意足。

且那位韩王殿下备下的手段,又何止是这个奚良而已?无论这位李仪同是胜是败,只需下了场,就等于是一脚踩入了泥潭。

只是李世民,接下来却并未让他们如愿:“毗卢遮多谢兄长美意,只是今日要出手的,却并非是我毗卢遮。”

窦旻先是诧异的微一扬眉,随后就神色微动,转而看向了自己这个表弟的身侧。

李世民也随后笑了起来:“小弟好歹也是朝廷官身,不好与他一个江湖人士计较。幸在有我家三弟在此,可以为我代劳。这家伙,其实已手痒多日了。”

“还是二哥知我!小弟正愁最近没有对手,今日能在这人身上松松筋骨,倒也不错!”

李玄霸早就跃跃欲试,等得的不耐烦了。此时闻得兄长之言,当即脸泛红光,长身而起。

“所谓兄长有事,弟服其劳!给小爷取甲来!”

他整个人就如被释开了锁链的猛虎般,气势凶悍的跨过了长案。而厅外也早有唐国府的下人,将他的牛魔甲带到了此间。

李玄霸却并不急于穿甲,只是以轻蔑的视线,看着对手:“你难道就打算用这一身甲来与小爷战?换一身墨甲吧!免得败后说我唐国公府,仗着器械之利欺人!”

奚良的这身甲,只能算是轻甲范畴,整体重量,都不超过三百斤。所以那墨匣,只有不到一尺大小。正因此故,这位才能避开窦府的家兵,将这身墨甲带入窦府。

可这甲固然轻便,对战力的增幅却极小。虽是一具帅级的甲具,可对武师的增幅,最多只相当与将级的层次。

而李玄霸的这身‘牛魔’,虽是将级的层次,可真实的战力,便是许多帅级都不能比拟。

那奚良则依旧紧皱着眉头,看着李世民。可后者却已完全将他无视,与身旁的几位好友谈笑风生。

“别看了,在你击败小爷之前,二哥绝不会出手。”

李玄霸见状冷笑:“一个不知从那个旯旮跳出的无名之辈,二哥他难道还非得应战不成?阁下既然说我武功李氏不过如此,那么由小爷我来也是一样。你我二人年纪相当,这可不算是以大欺小。”

事实是他的年纪,比之对方还要小一到两岁。

奚良这时才转过头来,目视着李玄霸:“三公子之意,是说将你击败之后,才能让仪同大人下场是么?”

“你可以这么奢望,只要你真能有击败小爷的能耐,”

李玄霸摇了摇头,随手将那已被送到他身边的墨匣拍开,等到那牛魔甲覆盖住了他的全身上下,李玄霸就又神色不耐的将右手的紫金八棱锤,望奚良的方向一指:“你到底换不换墨甲?不换的话,小爷这便动手了!”

他只简简单单一个抬手,就自有一股彪悍威猛,霸道绝伦的气势生成。就好似猎食前的雄狮,蓄势待发。

奚良也不禁瞳孔一缩,察觉到了对手的不俗。他不再敢迟疑,将一对长剑提在了胸前:“无需换甲!这具沉星甲足矣。”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事后后悔。”

李玄霸唇角微挑,显出了狰狞的笑意。而下一须臾,他的脚下,竟忽有紫色的雷电滋生,发出‘滋滋’声响。

“李三郎说笑,奚某还从不知悔这一字,该怎么写——”

那奚良的语声未落,就见眼前的李玄霸的右足,忽然一记重踏,随后就连人带甲,都化成了残影。身影快到以他的目力,都难以辨识。

他心中顿时悚然大惊,浑身寒毛也都纷纷竖起。本能的后退挥刀,阻止着李玄霸的靠近。

而仅霎那之后,后者的一只紫金八棱锤,就已轰到了他的眼前。刀锤相撞,顿时‘锵’的一声震响,使得厅内众人的耳膜,几乎震破。

甲内的奚良,更是口吐鲜血,眼中满含惊恐之意!

——四品!他眼前这个才十三岁的少年,居然就已修成了四品的真元!

可此时他已无能为力,不但肺腑五脏,都几被震碎,整个身躯也在那巨力轰击之下,不得不抛飞而起,仿如破麻袋一般飞向远处。

不过那李玄霸的身影,却更快一筹。随着他脚下的紫电再生,李玄霸的整个人,又急冲至奚良的身前。而他手中的另一只紫金八棱锤,直接就轰在了奚良的胸前。

于是这偏厅之内,又是‘轰’的一声震响。那奚良的身影,似如流星般从偏厅左面诸多客人的头顶砸落,直接在那墙壁上,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不但使那边烟尘四起,更使这厅堂的屋顶,尘沙俱下。

可此时这里面的近百人,却都是一阵鸦雀无声,万籁俱寂。都纷纷以震惊骇然的视线,注目着李玄霸。

其中多有认得这位李家三郎的人物,可此刻这些人,却都是以首次认识的目光,默默打量着这位,

“好像松松筋骨的,结果不堪一击!这样的实力,居然也敢挑战我家二哥?简直笑话!”

李玄霸对诸人的视线毫不在意,一声哂笑之后,就又看向了上首出的韩王,目中一阵精芒如炬:“听说韩王殿下,瞧我二哥不爽,为此还特意请来了什么崆峒派的江横空,年仅十五,就修成了天一道正法‘天元截脉剑’,要寻我二哥的晦气?你让他出来,小爷也一并接下了,看看他的成色如何,是否可堪我二哥之敌?”

当他这句道出,厅内的众人,都又纷纷往李玄霸目视之处看了过去。

那韩王杨暄,则是紧紧皱起了眉头,眼神意外震惊之余,又略含着几分愠怒与无奈。

而在他的身侧,一位侍立于旁的十五岁少年,则是面色青冷。他下意识的就欲上前应战,却被杨暄拂袖示意,让身边的护卫将之紧紧的按住。

李玄霸见得此景,就知自己无法如愿,顿时‘哈’的一笑,百无聊赖的将那对紫金八棱锤,抗在了肩上。

“不敢出战吗?看来所谓正一八脉的崆峒,也不过尔尔。”

而此时在李世民的身侧,宇文士及不禁以扇遮面,发出了一声轻笑:“毗卢遮,看来你们李家四兄弟,都很不简单啊。”

“的确是不简单!”

长孙无忌亦是一声感慨,他记得之前入京的时候,李玄霸也才刚入五品不久。可现今,居然也已跻身四品之林。

这李家两兄弟的天赋,真是一个比一个变态。

不过他却知道宇文士及的说的不简单,其实是另有所指。

※ ※ ※ ※

对面阁楼内的姑娘,在奚良被轰出偏厅的时候,就已陆续离去。而此时众女议论的对象,已经换成了李家的三郎李玄霸。

“武道四品么?他才十三岁!”

“好强!这李氏兄弟,俱为少年英杰,真不愧是八柱国家,关东顶尖的武阀将门——”

“韩王殿下,还有那个江横空,也太没骨气了。既然要主动挑衅生事,就不要退缩,真让人瞧不起。”

“上去也是输吧?听说李三郎下手狠辣,那个叫奚良的,抬出府的时候,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快没声息了。日后即便伤愈,只怕一身武道,也再难复旧观。”

“这有什么?换成是我,我也会如此。既然已辱及家声,那就没有了回圜的余地。”

“我听说李家三郎他还没定亲?也不知哪个姐妹,能有这福气。”

“这你就错了,以这李三郎的天赋,日后定是要征战沙场的。嫁给这位,未必是福。不如书生,虽少了英雄气,却可安稳。”

长孙无垢听在耳中,不禁哑然失笑。

大隋民风尚武,而她这未来的小叔子,不但俊俏英武,更有着超绝同辈的勇力,岂能不叫这些贵女春心萌动?

第一百一十章 暗生情愫

当长孙无垢支开了随身侍女,独自一人来到东院花园的时候,发现此间的奴仆,似乎都已被支走,四下空无一人。而前方那座名为‘一方’的水榭四周,更是静谧异常。

见得此景,少女的眼中不禁现出了一丝凝思之色。可须臾之后,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窦府的东院花园,名为‘百芳园’,规模宏大,长宽几达百丈,中央处还有一座人工湖。少女踏入的这间‘一方水榭’,就建在这座人工湖上。

此间风景绝佳,前方是波光粼粼,浩淼清碧的水泊;左面则是一座牡丹田,一片姹紫嫣红,数十种稀有的牡丹花品争奇斗艳;而右面则是樱林,因花期未至,风景稍逊。

只是此刻,这水榭的四面,都垂下了竹帘,将外面的风景遮蔽。而长孙无垢,暂时也无心于此间的景致。

自进入水榭之后,她就望向了位于这水榭最中央处的一尊青铜小鼎,上面插着三柱檀香,正散着丝丝青烟。

而少女的鼻间,也闻道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可她的面色,却渐显清冷,随后就苦笑了笑,又径自走到窗旁往远处眺望。

在这里等了大约半刻之后,长孙无垢就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杏黄色的符纸,而就在她要捏动灵诀之时,却忽见那门帘掀动,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外匆匆走入。

“素姐?”

此时少女的眼内,终于现出了意外之色,眼前的来者,赫然正是之前不久才与她分开的薛素。

“素姐不是说要去给窦老夫人拜寿?怎就到了此间?”

此时的薛素,面色却是难看无比:“之前又有一位窦府的小厮来寻我,说是观音婢你寻我有事,要我再过来一趟。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

说到这里,她语声就又的转为急迫:“妹妹可与我速离此地,这里多半是个陷阱!分明是有人想要对你阴图不轨,有意将妹妹引诱到此处。”

可她说完这句之后,却并没从长孙无垢的脸上,看出半点意外惊慌之色。这个丫头,之后更是苦笑着回道:“这里是陷阱的事,小妹其实早就知道了。那人给我的手书,根本就非是出自毗卢遮之手。”

薛素先没反应过来,随后就杏眼一瞪:“你知道,你知道还敢过来?”

“小妹自有必须来赴约的理由。”

长孙无垢并未多做解释,反是奇怪的问道:“我有些不明白,那人明明已将我诱至此间,为何却又要画蛇添足,把素姐请来。”

“这件事,我也奇怪!”

薛素不由柳眉微皱,陷入凝思。之前她因心忧长孙无垢的处境,没来得及细思究竟,可这刻听了长孙无垢这句,她却立时察觉异样。

仅一息之后,她就脸色阴沉似水,不但浑身发颤,双手十指亦紧紧的扣入肉内。

“这些畜生!”

——对方不止是在打长孙无垢的主意,便连已为人妇的她,居然也成了对方的目标之一。

长孙无垢的一张俏脸,也同样因怒极之故,而泛出了血晕,那明媚的眸中,更似在燃烧着火焰。

而此时二女,已听见了水榭之外,有两个轻浮浪荡的男子声音传来。

※ ※ ※ ※

同一时间,窦府偏厅之内,正与三五位好友行令喝酒,谈天说地的李世民,也接到了一张纸条。他初时并不在意,可当看过纸条上的那些文字之后,就不禁神色一凝,目光微凛。尤其那‘观音婢’三字,刺得他眼仁生疼。

只是李世民只须臾间就控制住了心绪,面上波澜不惊,全不动声色。以至于旁边,哪怕最了解他的宇文士及,都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此时只有长孙无忌,醉眼蒙眬的看了过来:“毗卢遮,怎么在发呆,下面该轮到你了!”

李世民见他神色恍惚,而李元霸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不禁摇头,瞬时打消了拉这二人同去的念头。

“抱歉!我这里有些杂务需要处理,稍后再来奉陪。”

起身向宇文士及等人告罪了一声之后,李世民就不紧不慢的,向厅外方向行去。

直到走出了偏厅,他这才加快了脚步,步履如风。

此时他的护卫李信,杨韵与释罗刹等人,就在前院等候,可李世民既没有通知这几位的打算,也不打算去取自己的百衲甲。只是挎着自己身配的千牛刀,独自一人走向了东院的南侧门方向。

他毕竟不似韩王,可以借着皇室权威,将窦府的规矩视如无物。且即便是后者,也没能将绝大多数的护卫,带入到内院。方才午宴的时候,此人的身边,也就只是一二人而已。

李世民也并不担心安全问题,需知这窦府高手如云,光是一品强者就有好几位。整个前*与东西两院,都在这些人的管控之下。只需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没可能瞒过这些窦府的供奉武者。

唯独需要担心的,就是那张纸笺上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只是他才走到东院院门处,就望见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冠,负手立在那院门之前。

——这原本再正常不过,窦府信奉正一道.今日老夫人大寿,本就有许多知名的法事与女冠被窦府延请入府,为老夫人祈福斋醮。

可此时的李世民,却先是眼现愕然之色,随后又微一凝眉。

这是因他现在,除了视觉之外,完全感应不到这位的存在!

这是一种极其怪异,也让人难受到了极点的感觉,明明自己的双眼能够看到,可他的其余五感,所有声、闻、味、触,都无法感知这位女冠存在于此的任何‘蛛丝马迹’。在他灵觉之中,此女所在的位置,也是一片空灵,空无一物!

这使李世民本能的停下了脚步,并将心神凝聚到了极致,警惕的看着前方。他出身顶级的将门世家,光是接触过的一品高人,就至少有三掌之术。此时岂能不知,自己眼前这位,也必是当世最顶尖的存在。

难道说,这是齐王杨暄的部属?

当李世民的脑海之内掠过这个念头,心中顿时就一股寒意滋生,侵蚀五脏六腑。

“你就是李二郎?”

当那女冠说话时,依旧背对着他,可她的声音,却是柔和悦耳,宛转悠扬:“是唐国公府的那位毗卢遮?”

“现在应该没认错,您口中的毗卢遮正是在下!”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女冠抱拳一礼:“敢问仙长在此阻道,可是为拦在下入东院?”

那女冠闻言,却是一声轻哂:“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时她不但语声中隐隐透出了几分寒意,更有一股冷冽寒绝的气机,将李世民遥遥锁住。

李世民只觉浑身寒意更盛,却毫不犹豫的用手按住了腰侧千牛刀。

“不是自然最好,可如仙长真有阻道之意,那么在下唯战而已!”

真要战起来,他自然不是对手的。

此时李世民只能冀望此间的异常,能够及早引起窦府那些强者的注意。他也打定主意,一旦真要动手,动静越大越好。

“是要与我动手?你倒是勇气可嘉,只是你可知后果?”

也不知是否李世民错觉,那女冠的语音,似乎柔和了数分。不过此刻,他也无瑕细思,尽力调节呼吸,使一身气血攀升极盛。

“好教仙长得知,此时这东院之内,有位在下无论如何都需施以援手的人物,所以别无选择,无论什么样的后果,都需一肩担之!”

“好一个一肩担之!”

那女冠语声饱含不屑的笑了笑,却并无动手之意,只语声淡然道:“希望你莫要后悔才是。”

说完这句,这女冠就径自跨入了那东院院门。

李世民见状愕然之后,又将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随后也毫不迟疑的,走入到这扇门内。

正如他刚才对此女之言,此时他别无选择,唯战而已!所以无论这门后面有什么,他都能够坦然应之。

不过接下来的情景,还是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他的眼前,并没有那女冠的身影,后者就仿佛是鬼魅,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不见。这次无论灵觉也好,五感也罢,都寻不到那女冠的踪迹。反倒是他的前方,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一袭白衫,身负长剑的少年,正负手立在前方的路口处,远眺着前方的水湖。

——这是江横空!

李世民疑惑之余,又心神微松,此间的阻道者,只要不是那位一身灵力很可能企及超品的女冠,换成那位韩王麾下的任意一人,他都不会如之前那般戒惧不安。

随后他也直接略过此人不理,继续往前方行去。只是那白衫少年,却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仪同大人想必是为那一方水榭而来?可惜的是,此路不通!”

李世民依然不打算理会,直接侧身打算从此人身侧绕过。只是下一须臾,他就感觉到了一道寒光掠闪,直奔他的心脏要害。幸在李世民始终未放下警惕,脚后跟用力一蹬,身形在须臾间爆退十步。

随后他就皱着眉,手按千牛刀,看向了对面那已拔剑相向的少年:“你要在这里动手?”

第一百十一章 狎昵之心

当长孙无垢支开了随身侍女,独自一人来到东院花园的时候,发现此间的奴仆,似乎都已被支走,四下空无一人。而前方那座名为‘一方’的水榭四周,更是静谧异常。

见得此景,少女的眼中不禁现出了一丝凝思之色。可须臾之后,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窦府的东院花园,名为‘百芳园’,规模宏大,长宽几达百丈,中央处还有一座人工湖,少女踏入的这间‘一方水榭’,就建在这座人工湖上。

此间风景绝佳,前方是波光粼粼,浩淼清碧的水泊;左面则是一座牡丹田,一片姹紫嫣红,数十种稀有的牡丹花品争奇斗艳;而右面则是樱林,因花期未至,风景稍逊。

只是此刻,这水榭的四面,都垂下了竹帘,将外面的风景遮蔽,而长孙无垢,暂时也无心于此间的景致。

自进入水榭之后,她就望向了位于这水榭最中央处的一尊青铜小鼎,上面插着三柱檀香,正散着丝丝青烟。

而少女的鼻间,也闻道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可她的面色,却渐显清冷,随后就苦笑了笑,又径自走到窗旁往远处眺望。

在这里等了大约半刻之后,长孙无垢就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杏黄色的符纸,而就在她要捏动灵诀之时,却忽见那门帘掀动,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外匆匆走入。

“素姐?”

此时少女的眼内,终于现出了意外之色,眼前的来者,赫然正是之前不久才与她分开的薛素。

“素姐不是说要去给窦老夫人拜寿?怎就到了此间?”

此时的薛素,面色却是难看无比:“之前又有一位窦府的小厮来寻我,说是观音婢你寻我有事,要我再过来一趟。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

说到这里,她语声就又的转为急迫:“妹妹可与我速离此地,这里多半是个陷阱!分明是有人想要对你阴图不轨,有意将妹妹引诱到此处。”

可她说完这句之后,却并没从长孙无垢的脸上,看出半点意外惊慌之色,这个丫头,之后更是苦笑着回道:“这里是陷阱的事,小妹其实早就知道了,那人给我的手书,根本就非是出自毗卢遮之手。”

薛素先没反应过来,随后就杏眼一瞪:“你知道,你知道还敢过来?”

“小妹自有必须来赴约的理由。”

长孙无垢并未多做解释,反是奇怪的问道:“我有些不明白,那人明明已将我诱至此间,为何却又要画蛇添足,把素姐请来。”

“这件事,我也奇怪!”

薛素不由柳眉微皱,陷入凝思,之前她因心忧长孙无垢的处境,没来得及细思究竟,可这刻听了长孙无垢这句,她却立时察觉异样。

仅一息之后,她就脸色阴沉似水,不但浑身发颤,双手十指亦紧紧的扣入肉内。

“这些畜生!”

——对方不止是在打长孙无垢的主意,便连已为人妇的她,居然也成了对方的目标之一。

长孙无垢的一张俏脸,也同样因怒极之故,而泛出了血晕,那明媚的眸中,更似在燃烧着火焰。

而此时二女,已听见了水榭之外,有两个轻浮浪荡的男子声音传来。

※ ※ ※ ※

同一时间,窦府偏厅之内,正与三五位好友行令喝酒,谈天说地的李世民,也接到了一张纸条,他初时并不在意,可当看过纸条上的那些文字之后,就不禁神色一凝,目光微凛,尤其那‘观音婢’三字,刺得他眼仁生疼。

只是李世民只须臾间就控制住了心绪,面上波澜不惊,全不动声色。以至于旁边,哪怕最了解他的宇文士及,都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此时只有长孙无忌,醉眼蒙眬的看了过来:“毗卢遮,怎么在发呆,下面该轮到你了!”

李世民见他神色恍惚,而李元霸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不禁摇头,瞬时打消了拉这二人同去的念头。

“抱歉!我这里有些杂务需要处理,稍后再来奉陪。”

起身向宇文士及等人告罪了一声之后,李世民就不紧不慢的,向厅外方向行去。

直到走出了偏厅,他这才加快了脚步,步履如风。

此时他的护卫李信,杨韵与释罗刹等人,就在前院等候,可李世民既没有通知这几位的打算,也不打算去取自己的百衲甲。只是挎着自己身配的千牛刀,独自一人走向了东院的南侧门方向。

他毕竟不似韩王,可以借着皇室权威,将窦府的规矩视如无物,且即便是后者,也没能将绝大多数的护卫,带入到内院。方才午宴的时候,此人的身边,也就只是一二人而已。

李世民也并不担心安全问题,需知这窦府高手如云,光是一品强者就有好几位。整个前*与东西两院,都在这些人的管控之下。只需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没可能瞒过这些窦府的供奉武者。

唯独需要担心的,就是那张纸笺上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只是他才走到东院院门处,就望见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冠,负手立在那院门之前。

——这原本再正常不过,窦府信奉正一道.今日老夫人大寿,本就有许多知名的法事与女冠被窦府延请入府,为老夫人祈福斋醮。

可此时的李世民,却先是眼现愕然之色,随后又微一凝眉。

这是因他现在,除了视觉之外,完全感应不到这位的存在!

这是一种极其怪异,也让人难受到了极点的感觉,明明自己的双眼能够看到,可他的其余五感,所有声、闻、味、触,都无法感知这位女冠存在于此的任何‘蛛丝马迹’。在他灵觉之中,此女所在的位置,也是一片空灵,空无一物!

这使李世民本能的停下了脚步,并将心神凝聚到了极致,警惕的看着前方。他出身顶级的将门世家,光是接触过的一品高人,就至少有三掌之术。此时岂能不知,自己眼前这位,也必是当世最顶尖的存在。

难道说,这是齐王杨暄的部属?

当李世民的脑海之内掠过这个念头,心中顿时就一股寒意滋生,侵蚀五脏六腑。

“你就是李二郎?”

当那女冠说话时,依旧背对着他,可她的声音,却是柔和悦耳,宛转悠扬:“是唐国公府的那位毗卢遮?”

“阁下应该没认错,您口中的毗卢遮正是在下!”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女冠抱拳一礼:“敢问仙长在此阻道,可是为拦在下入东院?”

那女冠闻言,却是一声轻哂:“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时她不但语声中隐隐透出了几分寒意,更有一股冷冽寒绝的气机,将李世民遥遥锁住。

李世民只觉浑身寒意更盛,却毫不犹豫的用手按住了腰侧千牛刀。

“不是自然最好,可如仙长真有阻道之意,那么在下唯战而已!”

真要战起来,他自然不是对手的。

此时李世民只能冀望此间的异常,能够及早引起窦府那些强者的注意。他也打定主意,一旦真要动手,动静越大越好。

“是要与我动手?你倒是勇气可嘉,只是你可知后果?”

也不知是否李世民错觉,那女冠的语音,似乎柔和了数分。不过此刻,他也无瑕细思,尽力调节呼吸,使一身气血攀升极盛。

“好教仙长得知,此时这东院之内,有位在下无论如何都需施以援手的人物,所以别无选择,无论什么样的后果,都需一肩担之!”

“好一个一肩担之!”

那女冠语声饱含不屑的笑了笑,却并无动手之意,只语声淡然道:“希望你莫要后悔才是。”

说完这句,这女冠就径自跨入了那东院院门。

李世民见状愕然之后,又将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随后也毫不迟疑的,走入到这扇门内。

正如他刚才对此女之言,此时他别无选择,唯战而已!所以无论这门后面有什么,他都能够坦然应之。

不过接下来的情景,还是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他的眼前,并没有那女冠的身影,后者就仿佛是鬼魅,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不见。这次无论灵觉也好,五感也罢,都寻不到那女冠的踪迹。反倒是他的前方,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一袭白衫,身负长剑的少年,正负手立在前方的路口处,远眺着前方的水湖。

——这是江横空!

李世民疑惑之余,又心神微松,此间的阻道者,只要不是那位一身灵力很可能企及超品的女冠,换成那位韩王麾下的任意一人,他都不会如之前那般戒惧不安。

随后他也直接略过此人不理,继续往前方行去。只是那白衫少年,却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仪同大人想必是为那一方水榭而来?可惜的是,此路不通!”

李世民依然不打算理会,直接侧身打算从此人身侧绕过。只是下一须臾,他就感觉到了一道寒光掠闪,直奔他的心脏要害。幸在李世民始终未放下警惕,脚后跟用力一蹬,身形在须臾间爆退十步。

随后他就皱着眉,手按千牛刀,看向了对面那已拔剑相向的少年:“你要在这里动手?”

第一百十二章 格杀勿论

“正有此意!”

江横空眼神桀骜的笑了起来:“窦家的威风势力,江某心中有数,无需仪同大人提醒的。所以韩王殿下,还格外为仪同大人,准备了一件礼物。”

他说完这句,就随身一抛,将一枚只有巴掌大小的三层紫金塔,丢至到半空。随着这金塔灵光散溢,飘悬于空,

李世民就感觉到四面传来的声音,都在这顷刻间完全消失,静谧异常;周围的那些草木,也似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应该是一件法器,就如墨甲之于武者,一件合适法器,也能够使术师的实力大增。

而江横空的这枚紫金小塔,无疑是一件高阶的法器。哪怕没有术师操纵,也仍可发动。

这周围的声音,多半是被这紫金小塔镇压,那些本该距离极近,看起来又异常遥远的草木,则应该是幻术的效果。

简而言之,他们的立身之地,很可能已经被件法器隔绝,脱离开外人的视觉之外。

见得此景,李世民心中已不禁滋生出一丝焦躁不耐,可他却仍强行压抑着,神色平静如常:“那么江兄,你可知后果?”

这句话,之前那女冠曾对他说过,可此时李世民,却毫不客气的询问眼前这白衣少年。

只是不同的是,此时他语中含蕴的杀意,更胜那女冠十倍!

“后果?什么样的后果?得罪了长孙氏与你李仪同吗?又或是冒犯了这里的地主窦府?”

江横空眼神不屑:“仪同大人不要误会,江某这次,可不是为了阻你去水榭,而是为取仪同大人的性命。”

此时他的唇角微勾,透出了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长孙小姐与韩王殿下两情相悦,相约在水榭密会偷情,却被恰好经过的窦府老夫人撞破;而这位小姐的未来夫君,则在窦府家宴中,死于刺客之手。仪同大人觉得这个剧本怎样?不瞒李仪同,韩王殿下便连事后的替罪之人,也都已为仪同大人准备妥当。”

“原来如此!”

李世民闻言不怒发笑,他自问自己的修养是很不错,可此时他的脑海之内,却仿佛是崩开了几根弦,不一会,一双眼内,开始充盈血丝,杀机几乎凝为实质,胸中的怒火与戾意,更似化为钢针,一根根的钉入到他的脑仁心脏,似欲破胸而出,以求宣泄。

“可你还是不明白后果——”

那既非是得罪长孙氏与他,也不是冒犯了窦府。

江横空扬了扬眉,似乎有些不解,可随后就见李世民的身影,仿佛鬼魅般的向前袭来。

他的反应,也丝毫不慢,浑身上下瞬间覆盖甲片,赫然正是奚良之前也曾用过的轻甲‘沉星’!

江横空其实并不擅于这种轻型甲具,可在着甲之后,无论是他的速度还是力量,确实都能得到一倍以上的提升。

而此间毕竟是八柱国家之一的窦府,哪怕他是有着法器之助,也不敢担保那些窦府的强者,一定不会发现此间的激斗。

可就在他在刚着甲之后不久,李世民就已欺身到他身前不到三尺。

江横空虽觉意外,却毫不惊慌,双手执着一对雌雄勾股剑凌空一架,就将李世民的刀影封绝在外。

可就在他准备架开李世民的千牛刀,施展‘天元截脉剑’的手法,以抽取灵机,虚空截脉,看看对手的功体,究竟是否如传言那般有着极大破绽之时。江横空的耳旁,却突然响起了一声‘锵’的震鸣,那刀身传来的巨力,使他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出三尺。

而此时江横空的眼眸中,满含着不敢置信之色。

“四品!”

江横空的双目圆瞪,一双眼仁几乎就要破眶而出。

仅仅一次交手而已,他就已知自己眼前的对手,实力完全超出他的意料!

在他有墨甲助力的情况下,这个李世民居然还能将他震退,这种力量,绝非是五品所能拥有!

江横空甚至感觉,这位的修为实力,只怕还不止是四品。此时哪怕是有人告诉他,自己的对手,已经跻身于三品之林,他也不会感觉很意外。

——似这等磅礴霸绝之力,便是那些专修力量的武者,也很难拥有。而传说中的五轮神气诀,从来都不是以气力取胜。

“试问一句,你的韩王殿下,又是否做好了给你收尸的准备?”

李世民怒不可遏,杀机凝厉,目光却似如幽火一般。此时他的身躯,正如影随形般的跟进,手中的千牛刀,则是庖丁解牛一般,在江横空还来不及再次站稳跟脚之时,从后者凌时编制出的剑网内趁隙而入,只是一瞬,就已连斩七刀,凌厉的刀锋,使得那沉星甲的甲片似如纸糊,也令江横空的身躯上下,爆出了七道血泉。

自从入京以来首次,他不做任何的保留,全力以赴,只欲去取眼前这人的性命。一身四品真元,还有他近日修成的灵力,这一刻几乎融而为一,凝聚于刀间!

在这七刀过后,那千牛的刀身之上,甚至有白芒凝聚,吞吐不定。

而那江横空则是狼狈不堪,只能倾尽全力,不断闪避挪移着,而他仰以自傲的‘天元截脉剑’,此时根本就没有发挥的余地。只有步伐,只有身法,还有着手中的一对雌雄勾股剑,能为他争取几分生机。

此时他只恨自己不能更快一些,无法摆脱李世民的追袭,更狠窦府的所谓高手无能,无法察觉到此间的异常。

可当这位浑身染血的白衫少年,望见李世民刀身之上覆盖的那层白芒之时,他的眼中,终于现出了绝望之色。

——刀罡,那竟然是刀罡!是能够斩裂金石,可令普通兵刃化为神兵,号称修至极处,无物不能斩的刀罡!

可少年不解,这不是传说中,只有神意合一,真元化汞,掌握意境的二品强者,才有可能拥有?

而他眼前的对手,年纪似乎只与他相当。

而下一瞬,一股疯狂的求生欲念,就从江横空的脑海之内升起,自己还年轻,还不想死,他还有大好年华,无数精彩岁月,岂能绝于此间。

“千芒飞雪!”

一瞬之间,一道道犀利异常,快到超出人目力极限的剑影,从他的身周穿刺而出。使得周围三丈之地,都被虚幻的剑影笼罩。远远看去,这江横空就好似生出无数只手,斩出的剑,则是成千上万!

“李世民!你敢杀我?我江横空,乃是韩王府重金聘请的在职侍卫,有着七品官身!我师云都子,更是正一教三十六洞天之一的崆峒之主,授职二品真人——”

只是他语声未落,李世民的刀光,就已再次破入到那剑网之中。他并不用什么招法,只是积蓄气力,简简单单的一刀,直接就斩开了所有的障碍,破入到了江横空的胸腹之内。

※ ※ ※ ※

水榭之内,当长孙无垢与薛素二人,听见外面传来的模糊语音之时,都不禁神色微凝。

薛素立时压抑住了怒意,目视着长孙无垢,小声问道:“妹妹到底有何依仗,敢说不得不来此赴约?”

她知道此刻自己再怎么恼怒,都是无济于事。此时最重要的,是尽早从此地脱身。

思及此处,薛素又忍不住向身后帘外扫望了一眼,只见几十丈外的林中,隐约有几个做护卫打扮男子身影。

这情景,使她心绪更为沉冷,对方显然是在防着她们识破陷阱,从水榭逃脱。

——如果诱奸不成,这些护卫的主人,很可能已做好了霸王硬上弓的打算。

不过薛素却并无太多惊慌之意,她知长孙无垢并非是自不量力的蠢人,既然敢来这里,就一定有着脱身之法,

且据她所知,她这个好姐妹,也确实有着一些旁人不知的修为与背景。

“姐姐稍后就知!”

长孙无垢说完这句,就疾步走到小鼎旁,同时就将之前她取出的那枚符箓引发开来。

而仅仅须臾,薛素就发觉这水榭里的香气,似乎更浓郁了数分。那水榭之外,也有数只色泽粉红,有着蓝白色斑点的蝴蝶,飞入了进来。

长孙无垢纤手轻探,就轻而易举的将几只蝴蝶捉在手中,随后又从它们的口器部位挤出了体液,手法娴熟,整个过程,就只用了一百忽时间。

随后她又小心翼翼,将那些晶莹的液体,涂抹在那三根檀香上。

薛素在旁默默看着长孙无垢施为,心中虽是好奇,可她看自家姐妹那凝神专注的模样,终还是忍住而来,不敢在此时出言打扰。

直到片刻之后,长孙无垢完事手工,再次长身站起,薛素才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说来这檀香——”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这四周一眼:“有些奇怪!”

这旁边就是牡丹园,正值花期,飘香四溢,还有这四面窗栏处垂下的帘幕,在初夏之时,看起来也很可以。

“素姐你没猜错,这檀香是假,媚香是真,其实是催情致幻之物。只需一刻左右的时间,就能让普通人情动无法自持。”

薛素听到此处,顿时脸色更青,下意识的就欲屏住了呼吸。而随后她又听长孙无垢说道:“小妹刚才是在给这三根檀香加料,这种蓝斑粉蝶分泌的体液,同样可催情致幻,二者结合,效用倍增。”

她说到这里时,神色却略有些怪异的问:“素姐,如果小妹没有猜错的话,今日毗卢遮哥哥遭遇的麻烦,都是因我而生?”

第一百十三章 长孙之谋

“小妹刚才是在给这三根檀香加料,这种蓝斑粉蝶分泌的体液,同样可催情致幻,二者结合,效用倍增。”

长孙无垢说到这里时,神色却略有些怪异的问:“素姐,如果小妹没有猜错的话,今日毗卢遮哥哥遭遇的麻烦,都是因我而生?”

薛素听到这句,先是默然,随后又不禁神思微动:“观音婢你之前,莫非是想要将计就计,打算反过来算计那位韩王?”

这是她这姐妹,不得不来这里的的理由么?

“谈不上算计,只是反击而已。”

长孙无垢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这个世上,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在从那间阁楼下来的时候,我就想这次的事端,最好还是尽早解决的为好,不能让毗卢遮哥哥,代我受累。可我一个无权无势弱女子,又能拿那位韩王殿下怎样?”

薛素闻言释然之余,也再次看向了那铜鼎上的三根檀香:“可这又是为何?难道能帮你解决那个麻烦?”

她猜到这应是观音婢,针对那位韩王殿下的手段,可却想不明白,这东西会怎么发挥作用。

“它现在的催情效果,至少是之前的三倍。尤其是对男子,可谓是效果倍增!”

长孙无垢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女子,说到‘催情’二字的时候,还是有些羞涩,面色微红道:“本来我只是打算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让那韩王,在众人面前出一次丑。在观音婢想来,韩王的权势,都来自于天子。若能令他在陛下那里失宠,他一个庶出的皇子,也就无足轻重。可既然这个家伙,连素姐你都卷入了进来,那我观音婢就决不能这么算了!”

薛素的眼眸不禁一亮,今日的长孙无垢,真让她刮目相看。

随即她就又想到,既然对方将她也扯入进来,那么稍后进入这水榭的,可能就不止韩王一人——

这一刻,她不禁心神微振,心情又有些雀跃起来。长孙无垢如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几个龌龊腌臜的家伙,品尝到报应与恶果,她自是喜闻乐见,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可即便这媚香的药效,再增数倍,若没有一定的时间酝酿,也难生效吧?你又如何能让那些人,在这水榭里面呆上小半刻?”

“这个我也有办法!”

长孙无垢一边说着,一边将两枚符箓折成的纸人丢在了地上,随后就拉起了薛素的手。

“详情稍后再说,素姐先随我脱身,那两个家伙,已快到门外了。”

※ ※ ※ ※

同一时间,在东院院门处,李世民从江横空的胸前,收回了千牛刀。接着又抬手一拂袖,将那尊三层紫金宝塔,收入到了手中,仔细打量着。

他自从修成灵力之后,就很想拥有一件法器,可惜这些天手头拮据,未能如愿。

需知法器这东西,只要威力到了七品以上,价格比之武师的墨甲,还要更昂贵得多。至于他收到手里的这件,品级应该是二品到一品之间,价格至少也是一百二十万贯以上。这真是意外之喜,这一趟窦府之行,比之他这几个月来日以继夜,连续组装墨甲赚的钱,还要多上许多。他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回府之后,就仔细研究一下这东西。

而此时在他的身前,那江横空正以怨毒无比的眸子,盯视着他:“李世民你擅杀同僚,韩王殿下他定不会放过你!司隶台与朝廷刑部,也必会治罪!”

“治罪?你想多了。”

李世民哑然失笑,毫不客气的将那尊紫金小塔,收入到了怀中:“本将杀的,只是混入韩王殿前的刺客而已。且罪证确凿,不容抵赖。朝廷又怎会治罪于我?想必那位韩王殿下,也不会与本将计较。”

江横空闻言,顿时微一愣神,之前他信心满满,并未想到此节。如今再做回思,就可发现对方根本就无需费什么心思脱罪。

何况这里,还是河南窦府,李世民的舅家!

也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李世民的神态有些不对,悠闲自若,这可不像是急着想要去救人的模样。

“你还不去水榭?”

江横空眼中虽是含着几分疑惑,可却兀自冷笑不已:“事先说一句,即便你现在赶去,只怕也为时已晚!头顶绿帽的仪同三司大人,这可有趣的很——”

“没有去的必要。”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头:“观音婢她已脱身,看来是无需阁下为我操心了。”

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长孙无垢正与另一位花季少女,俏生生的立在不远外的花丛内,且都满脸讶色的看着这边。

李世民也再没心思去理会那气息已暗弱到了极点的江横空,直接迈步追随着观音婢的身影行去。

双方一前一后,隔着几十丈距离,直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偏院处,长孙无垢才站住不动,而此时她身边的另一位黄衫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世民走近之后,就一把扯住了观音婢的藕臂,盯着她上下打量。发现这丫头,除了脸上血色较少之外,其余就没什么异常了。

他心神稍定之余,又不免心生疑惑:“观音婢你没事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垢被他那灼然似火的目光望着,顿觉是全身发烧。李世民握着她臂膀的手,则更让她心慌意乱,脑袋里面几乎变成了一团浆糊,只能下意识的摇头:“我没事!一直都很小心的,我都没与那位韩王照过面。”

可这句话才刚道出,长孙无垢就已暗道不妙。

李世民那边果然是剑眉微扬,眸中一丝丝火气蒸腾:“韩王?观音婢你事前就知道是杨暄在算计你?既然知道,为何要跑来东院?”

需知他刚才是真的心急如焚。

那杨暄麾下,虽谈不上是强者如云,可二三品的强者,也有五六位之多。尽管其中绝大部分,都带不进窦府内院,可光是他随身的几个侍卫,还有那个江横空,就不是长孙无垢能够应付的。

何况在此之外,还有杨积善与苏儇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就更让人难以心安。

李世民甚至怀疑这窦府之内,还有着一个与杨暄相互勾结内鬼,并且身份不低,能够支使一整个窦府东院的下仆。

这种情况下,他岂能不心急火燎,担忧长孙无垢的安危?之前在院门前的时候,他甚至已下定了决心,要与那女冠拼命!

可这个丫头,居然还敢没带任何侍女的情况下,独自跑去东院?这岂非是自投罗网?

“知道是知道,可那里也没那么可怕——”

眼见李世民眼里的怒意越积越盛,长孙无垢顿时气息一窒,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男女授受不亲,二郎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李世民闻言唇角微抽,心想这什么授受不亲,都是儒家的臭规矩。自五胡乱华之后,大隋民间风气开放,只要不是已婚的夫妇,少有人在乎这个。

可他随后,还是依言将长孙无垢的手臂放开,这是因他之前不自禁的用力,担心抓疼了少女。

长孙无垢心神微松之余,又好奇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二郎哥哥杀人了?”

虽说她问这句,其实是有继续转移话题的用意,可当提及此事时,长孙无垢的面上,还是显出了一丝惊悸之意:“说起来,我也感觉奇怪,二郎哥哥怎么会来东院?”

“只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刺客,混入韩王部属,想要向我行刺,可惜实力不够,非我三合之敌。至于我为何在东院——”

李世民的语气轻描淡写,直到说至这一句,才语声微顿,饱含深意的看了长孙无垢一眼,

“有人给了我一张纸条,说你在东院一方水榭,与韩王幽会。”

“怎会?”

长孙无垢愣了愣神,随后又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苦笑了笑:“那么毗卢遮哥哥,你可是信了此人之言?”

“我如果信了,就不会来东院。”

李世民摇了摇头,神色满不在乎。

如果观音婢真的心悦韩王,他愿意成人之美,何需过来讨嫌?

“你还没给我一个答案,到底是为何去东院?别总想着东拉西扯,转移话题。”

长孙无垢顿时面色一苦,心想自己果然还是避不开李世民这个问题。只唯独一点让她暗暗庆幸的是,此时李世民的脸色已经平和得多,并不似之前那么恼怒。

而就在长孙无垢开始的筹措着言辞,想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就在就在距离此间不远的一条小道上,本是神色百无聊赖的薛素,却忽然神色怔然的看着身前,

那赫然是一位年约双十年华的女冠,正远处娉娉袅袅的走来。面如凝脂,目似秋水,眉如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虽是一身素净的打扮,却偏偏穿出了绝代风华,使得薛素,也不禁为之怔神,直到这位从身旁走过许久,她才想起了自己答应过长孙无垢的‘望风’之责。

而随后薛素更是面色剧变,想起了这位女冠的身份,随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往那两人私会的方向疾奔过去。

第一百十四章 护妻心切

“然后了?”

依然是那偏僻无人的院角处,李世民的面色沉冷如冰。

“然后我就与素姐姐一起出来了。”

长孙无垢心虚万分的答着:“我的师尊曾经赐我一张神符,可以让人潜踪匿迹,哪怕在人面前走过都不会被察觉。哪怕是一品甚至超品的术师与武者,只要不靠近,也能安然脱身。”

她生恐李世民不信,还从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张符箓,在的李世民的面前晃了晃。

“那也不该冒险!”

李世民仔细看了一眼,就已认出这张通体紫金色的符箓,确实品阶不凡。这使他怒火稍息,可语气仍不客气。

“你这丫头,未免胆大包天!你可知那位韩王麾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人物?一张符箓而已,你就敢独自一人过去?万一那些人,有了破解的法门怎办——”

等到他这一番疾风暴雨般的话说完,长孙无垢已经是一副可怜兮兮,委屈至极的表情。

李世民见状,终究还是不忍心继续训斥去,在一声轻哼之后,就又语声一转:“你说那韩王杨暄与苏儇,是一起进的水榭?”

“我与素姐,是看到他们一起进去的。不过我在那水榭里面留下的布置,是否能起到作用,那迷香又能有多大的效果,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照本宣科,按照师尊传我的心幻之术施展。”

长孙无垢轻舒了口气之后,就又眼现期待之色:“也不知水榭那边,现在究竟怎样了?”

李世民则是面色古怪,心想这丫头,怎么就如此捉狭?不得不说,这办法可真‘毒辣’,如果真被她办成了,那两人必定要恨恨的丢人现眼一次不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必有脸见人。

可他一向都听闻自己这未婚妻,在洛阳城中可是以端庄贤淑而闻名的,一向沉稳大气,被众多贵妇交口称赞。

思及此处,李世民又板起了脸。

“下次你再不可这样,只此一次,绝不可有第二次。”

他说完这句,又忍不住捏了捏长孙无垢的脸蛋:“我知道你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可观音婢你未免也太将你家男人小瞧。一个区区韩王而已,他能拿你夫君怎样?”

长孙无垢的头上,已是冒着蒸汽,被他左一个男人,又一个夫君,说的是羞不可抑。

李世民见状,又不禁一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夫妻之间,本就是有难同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该由我来顶着。”

“好一个有难同当,好一个天经地义。”

当这句柔婉而又清冷的声音传来,长孙无垢那本来如西红柿般的脸蛋,瞬时就转为煞白。

李世民也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而当他转头望去之时,心中更不禁一阵惊悸。

“道长?”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眼前这位二旬女子,应该就是他进入东院之前,遇到的那位不知来历的女冠。

此时再次见面,他还是觉得惊艳。

此女的容貌,毫未让他失望,称得上是艳若桃李,风华绝代。可随后李世民就无瑕关注下来,只因那如海涛般的灵力,正向他潮涌而来。同时一股森冷的杀机,将他的神念死死的锁定着!

在东院之前,他只感觉此女的实力,高深莫测,宛如不见底的深渊。可在这一刻,他却以为自己,是在面临着一片大海,广阔无垠,无穷无尽,

李世民也本能的,将长孙无垢拉扯到自己的身后,独自一人面对这女冠。他已感觉得到,此女的恶意,并不只是针对自己一人,

而长孙无垢则是张口欲言,可随后她就发现,自己此刻,根本就没法开口说话。那强横霸绝的灵力,完全镇压住了她的意念,整个身躯,都已不能自主。

“本座法号清华,修行于终南山下,有人称呼我为清华元君,”

那女冠一步步行来,直到距离李世民十步处才停了下来,一双妙目,却是看向了李世民的身后:“今次入凡,是为她而来。”

李世民闻言却是一怔,并非是因这女冠之名如雷贯耳,而是因他之前,从未听说过这‘清华’之名。

可在他想来,似此女这般的修为,在中原之地早该大名鼎鼎,威震四方才是。哪怕不是八位大宗师的一位,也是超品术师中的佼佼者,怎会籍籍无名?

不过这位,既是出自于终南山,多半是楼观道的一员。那是当世道家两大嫡流之一,与正一道并驾齐驱,且与皇家联系紧密。

如今皇宫中的诸多顶级术师,都是出身于楼观道。而大周大隋两代,更有十数位皇室人员入籍楼观道修行。

这些念头,在李世民的脑海之内只一闪而过,他随后就神色凝然:“敢问道长,可是韩王部属?”

“有些关系。”

那清华元君似并不愿多做解释,目光则更显冷冽:“看你这姿态,莫非是不愿?”

“自然不愿!”

李世民紧咬着牙关,将自己的千牛刀抽出了一线。

“元君乃得道高人,而已当知韩王所欲为何,却为何要会其火中取栗,行这助纣行虐之事?”

自出生以来,李世民头一次痛恨起了自己的弱小与无力。他想要变得更强,强到不至于在这些绝顶强者的面前,不至于连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妻子,都无法回护。

他也后悔自己太托大,未将墨甲随身携带。早知如此,哪怕是会引得窦府之人不悦,也该将墨匣带入内院。也恨这窦府中坐镇的那几位反应迟钝,怎就任由对面这样的危险人物,在府中出入。

“竟敢拔刀?好大的狗胆!”

清华元君一声轻哼,面现讥嘲之意。而下一须臾,李世民就感觉到自己的肩上,蓦然出现一股如山的重压,那已远远超出他身躯能负担的极限,使他蓦然半跪在地,五官七窍都溢出了丝丝鲜血。

“你的长辈难道没教过你,与人动手之前,先要认清自己的斤两?”

李世民无言以对,此时他拼尽全力,想要从地面站起,可那凌压于他身上的重压,却每过一息,就更重一分,让他不堪重负。浑身骨骼都在咔嚓作响,似乎随时随刻,就会彻底散架。

“记得你刚才,说了火中取栗一词?这是欲以家势相挟吗?所谓的火,是指你们长孙氏与武功李氏吧?可我想只需本座开口,你们武功李氏的家主,应该不会舍不得一个未入门的儿媳。”

清华元君又走近数步,螓首微垂,居高临下的注目着二人:“事先说一句,本座今日可是势在必得,不惜一切,也得将此女入手不可!无论谁敢阻拦,本座都必令其人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她这句道出,李世民又不禁一声闷哼,口中再次溢血。这清华元君的法力,竟似远远不到尽头,只这瞬息之间,就又在他的身上,添加了一座大山。使他已经逐渐抬起的右膝,再次跪落了下来。体内勉强提聚的真元,也近乎溃散。

他只能勉力抬起头,以猩红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女冠。哪怕是直面后者那杀意越来越浓烈的眼眸,也绝不退让!

清华元君却毫不在意,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二人相识不过数月而已,见面也只数次,究竟是从哪来的情深意重?且据我所知,你李世民年纪轻轻,就已得授仪同三司,开国子爵,未来前程远大,封王拜相都不在话下。难道真愿为这才只见过几面的女子,送掉这卿卿性命,大好年华?——”

她说到这里,却蓦地语声微顿,只见眼前这七窍溢血,形容凄厉的少年,居然再一次,将他的膝盖抬离地面,一点点的尝试着直立站起。

“情深意重这一词还谈不上!可观音婢窈窕淑女,我心悦之,更有三书六礼为证,她已是李某的未婚妻。”

此时的李世民,已觉脑内一阵剧烈晕眩,他的元神,在对方强大绝伦的意念压迫下,已近乎崩溃。

可李世民依旧强自维持着意识,同时深吸了一口气:“且即便没有此节,只她是长孙无忌亲妹一条,便可让我李世民,拼上这条性命!”

此时清华元君眼中的异色,愈发浓郁,那弥漫于此间的杀意,此刻也全数凌驾于李世民的一身:“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已准备好了承担后果?”

“记得之前在东院院门,我就对道长你说过——”

李世民一阵轻咳,终于在长孙无垢的身前,再次站直了身躯。而他付出的代价,则是一双腿上的血肉,赫然寸寸撕裂。那涌出的鲜血,也将他的衣裳下摆,染成了殷红。

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眼中也只有眼前的清华元君一人。

“无论什么样的后果,我李世民都一肩担之!”

就在语声落时,他腰间的千牛刀,已完全出鞘,化作一道弯月般的寒光,直往对面那女冠的脖颈削去。

而此时长孙无垢,也终于脱离束缚,蓦然一声娇喝:“师尊!你别太过分!”

第一百十五章 断袖之癖

当李世民返回到窦府中庭的偏厅之时,脑袋里面,依旧是一团浆糊的状态。

此时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复原了大半,至少表面上,已看不出什么异常。而这仅仅是一枚丹药,一些药液之功。

那位清华元君似乎极擅医术,只一枚土黄色的丹丸,再施以银针之术,就让他的内伤愈合的差不多,行气用力都无问题。

唯独外伤有些棘手,他大腿上的肌肉,有好几处撕裂,可随着观音婢,给他抹了一种银白色的药液,那些裂口处也已收口止血,只留下几条浅浅的血痕。

接下来只需两三天的时间,就可完全痊愈了。即便是现在,正常的行走也没问题。

可李世民那时最在意的是,那清华元君为何是长孙无垢的师尊?不该是韩王府中的客卿吗?

即便这位与观音婢是师叔,为何又要来上这么一出?

好吧,其实这个问题,他大约还是能猜到一些的。只是自己的未婚妻身后,居然还存在这么一位当世大能,真让他意外不已——

而等到李世民,返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就已没心思想这些了。只因此处,他的几个亲近好友,正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是真的?该不会是传言吧?”

“听起来,也不像是真的,太过无稽了。”

“这是不久前,从东院传出的消息,有人亲眼见到。可惜那边已经被窦府的侍卫封锁,没法进去看热闹。”

“是真是假,我想稍后就可得知了。据说这次随行的各府女眷,就有近百人,哪里可能封锁住消息。”

“可那些女眷,十句话能信三句就算不错了。需知内宅里面,什么样的荒唐传言都有。之前我那好友,只是身有小恙,请了择善坊的名医过府看诊。只因是在青楼归来只后,就有人说他得了花柳之症。”

李世民精神微振,心内已隐隐有了些预感,他却故作不知的,询问身侧的长孙无忌:“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他之前离开的时候,长孙无忌明明还是醉意薰薰的模样,可此刻却是精神奕奕,两眼发光:“刚才有人传出消息,说是苏儇与韩王杨暄,在窦府东院的一方水榭内私会。刚好窦府的老夫人,带着一群女眷,去那边赏花,将他们的好事给撞破了。”

李玄霸亦眉飞色舞:“据说这两位正是光着身子,行那断袖分桃之事。且是深情忘我,即便被一群人看见了,也是若无其事,激情四溢,吟哦之声直穿云霄。生生让一群夫人小姐,看了一场活春宫,你大约不信,苏儇那个家伙,居然是在上面!”

李世民顿时将刚吃到嘴里的一口酒水喷出,随后猛的在自家三弟的后脑勺上重重一拍:“什么断袖分桃,什么活春宫,胡说些什么?”

这个家伙明明才十三不到,居然也知道断袖分桃与春宫?究竟什么人教他学坏的?

话说回来,苏儇真是在上面的那个?这可真让人想不到,明明韩王杨暄的身形更雄壮的多,而前者沉迷酒色,气虚体乏,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李玄霸不由努起了嘴,神色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兄长。不过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不久前被人唤走,不知去向的宇文士及,正向这边匆匆走回。

这也使得在场众人纷纷注目,眼含探究之意。

宇文士及返回到他的席位之后,却是猛地将三大杯酒水倒入口中,之后才神色怪异无比,似幸灾乐祸,又含厌恶无奈的说道:“不用打听了,都是真的!当时目睹之人极多,这件事已经压不住了。”

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寒气。

“还真有这事?那可有好戏看了!”

长孙无忌首先莞尔笑道:“我估计这两个家伙,之后一两年内,都再没脸见人。”

李世民也是一乐,心想这可不止是没脸见人吧?他现在都能够想象得到,远在辽东的陛下听闻此事后,神色会是何等的精彩。

便是苏威,此时怕也要头疼万分,这次一旦处理不当,武功苏氏或有倾覆之危。

一位皇子的男人,可不好那么容易当的——

“据说那两个家伙是被人算计了,可暂时还不知缘由。不过我听说窦府的一位孙小姐,在不久前被窦府的老夫人下令禁足,也不知此事,是否与他二人有关。”

宇文士及说到此处,又微一摇头:“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手笔,恨不能当面一见,亲自道一声佩服!”

李世民听到此处,又不禁双眼微凝。他刚才就想要搞清楚,这窦府之内,到底是什么人,在设局暗算他与长孙无垢。

如今倒好,不用再想办法去追查了,只需事后打听一下,到底是窦府哪一位孙小姐被禁足就可。

他也听出了宇文士及语中的纠结之意,不过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尽管他这好友,很不待见那位韩王,可杨暄毕竟是皇子。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可也同样会使皇室成员颜面大失。

说来这也是他较为担心的,担心天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旁边的李玄霸,此时直接就道出了李世民的担忧:“这人好胆大,他就不怕绣衣卫的人查到自己头上?一旦天子震怒,怕是得人头落地。”

可宇文士及闻言后,脸上的无奈之色却更为明显,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绣衣卫的人早已介入,可问题是窦老夫人,一口咬定是这二人私自幽会,一切与窦府无关。偏偏水榭里面那三根有问题的檀香,还是杨暄自己令太医制作。不过究竟详情如何,还是得看事后调查的结果如何。”

李世民顿时心神大定,心想窦府的老夫人,果然是位精明聪慧之人。此时若不将窦府摘出来,难道还要承认是他们自家之人勾结韩王与苏儇,要毁观音婢的青白么?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窦府与其让真相大白,结果两面不太好,倒不如将一切责任,都推到韩王与苏儇头上。

此举固然会引发天家与苏氏的怒火,可至少不会毁了窦氏家声,又得罪李氏,虞氏与长孙氏。

有了这道防火墙在,李世民估计观音婢那边的问题不大。即便绣衣卫能够动,也拿不到足够的实证。

自然以天子的性情,如欲对观音婢不利,根本不会在乎证据。可此事本就是杨暄理亏,又涉及诸多世族,他相信天子与皇后,不会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庶皇子,做出有损朝廷权威之事。

就更不用说涉事的两个女孩,一个是天子曾今亲近的重臣遗孤,一个则是当朝五贵之首的弟妹。

也在这刻,宇文士及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李世民一眼:“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在事发之前不久,有窦府的下人,在东院的南侧门,发现了江横空的尸体。”

当他此句道出,长孙无忌与李玄霸,又不禁神色错愕的,往李世民注目过去。

想到之前这位久久未归,二人都是本能的,把江横空的死,与李世*系在一起。

甚至更进一步,韩王杨暄的事件,说不定也与李世民有关。

李世民则是神色坦然,毫无异色:“此人就是被我斩杀!之前我与佳人有约,欲往东院一行,却被他拦道刺杀。因身无墨甲,所以未能留手,直接取了他的性命。所以稍后,还得寻此间主人告罪一声。”

宇文士及原本也猜韩王杨暄,可能是被李世民算计,毕竟这二人间有着不小的恩怨,可听后者这么一说,他的心绪又一阵动摇。

按照绣衣卫那些人查探的结果,李世民与长孙无垢二人在事发的前后,都曾进出过东院。

只是这二位,并未进入过那‘百芳园’,本身也没有作案的时间。怎么看,都只是未婚夫妻,在婚前的私会而已。

思及此处,宇文士及不由哑然失笑,此事真相如何,自由绣衣卫去忧心,至于他宇文士及,其实是乐见其成的,这虽累及天家声誉,可对于他们宇文家而言,却只有好处。

※ ※ ※ ※

“所以你解决麻烦的方法,就是回以颜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端坐于虞府马车上的清华元君,正是唇含冷笑,说着同一件事。

“我竟不知,观音婢你竟有这样的胆魄,将皇家威严,全不放在眼中。把绣衣卫那些积年的供奉侦缉,都视如无物。你真当别人查不出究竟?”

长孙无垢紧抿着唇,缩在车内一角,大气都不敢出。

尽管之前她见李世民被自己师尊欺压到伤势惨重时怒意爆棚,狠狠的发了一次飙。可这刻她似终于回忆起了清华元君的威严与手段,噤若寒蝉。

“没话说了?”

清华元君唇角旁的嘲讽之意更浓:“我只想问你,你在行事的时候,可曾考虑过后果?借助迷香之助,设计当朝皇子当众宣淫,你观音婢究竟有几个脑袋,够被杨广砍的?就不怕你的舅父掉了脑袋?我当初真是失心疯了,才收下了你这么一个蠢丫头做徒弟。”

第一百十六章 丑闻败露

长孙无垢已经把自己缩成了鸵鸟,一言不发。

事至如今,其实她自己也隐隐有些后悔。

只是她最初,只是想让那杨暄稍稍出个丑而已。只需为那迷香,稍稍加一点料,就可令这位韩王殿下把持不住。可最多也就是在他人面前发情,说一些不知羞耻的话而已,情况不会很严重。顶多也就是一个当众失仪之过,让这位韩王,在天子心目中失分。

长孙无垢想的很清楚,窦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件丑事的真相,被他人得知的。而那天家,想必也不会穷追不放。

可之后薛素到来,却让她火冒三丈,直接就加了五倍的药量,导致‘悲剧’发生。

而一当想到后果,长孙无垢也不禁惶惶不安。

其实她自己倒没什么,被天子砍了头,也是自作自受,可却担心连累舅父兄长,还有李二郎。

“还请息元君,息雷霆之怒!观音婢她一向都有分寸,今日之所以如此,想必是因薛素之故。”

旁边的薛素,眼见自己的好姐妹,神色越来越消沉,终是看不下去,发出了一声轻笑:“我想当时既有元君在场,就定不会让观音婢,落到如此境地!”

那清华元君,不由冷冷的看了薛素一眼,片刻之后,才一声冷哼:“你该庆幸,为师当时就在窦府。”

长孙无垢愣了愣神,随后就惊喜的跳了起来,抱住自家的师尊直接亲了上去。

清华元君则是神色颇为无奈的,死死按住了长孙无垢的头:“你这小蹄子,真不知到底是你会装,还是别人看走了眼,这叫贤淑端庄?洛阳城里排名前十的淑女?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只是将有关你的所有证据,全抹去了而已。你当那苏儇与杨暄,不知道是你做的?”

长孙无垢却还是狠狠亲了自家师尊几口,这才放开了手,而此时她的神色,已恢复了自信:“苏儇绝不敢说的,苏威也不会让他说。否则苏儇这次肯定活不成,教唆皇子的罪名,不是他能承担得起。与其如此,倒不如承认与杨暄有私情。至于韩王,他现在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即便天子,在众口一词之下,对于他这位庶子,又能有多少信任?

所以在水榭的时候,她也不是完全失去理智的。

“你这丫头!”

清华元君定定看了眼长孙无垢,随后失笑着感慨:“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她随后便长身立起:“你既有如此自信,那么此事,我便撒手不管了。也仍望徒儿你日后好自为之,遇事三思而后行。”

长孙无垢见状,则是再次眼现讶然之色:“师尊这是要走了么?”

“此时不走,怕是要被你嫌弃。谁让我收的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徒儿,为了情郎,可以将师尊骂得狗血淋头。”

可长孙无垢闻言,却是一脸的愤愤然:“那是师尊你不对!毗卢遮哥哥他又没惹你,为何要无缘无故的欺负人?”

清华元君一阵无语,随后轻哼:“果然女生向外,有了哥哥,就不要师尊。”

她说到这里,就又将大袖一拂:“天色不早,我需赶回终南。接下来的这半年,只怕没什么时间再过来看你,只怕也无瑕参与无垢你的婚宴。只是观音婢你也给我记住了,交代你的那些功课,万万不可落下。如若下次见面的时候,为师还不见你将这么修成长青诀,后果你可想象!”

等到这位女冠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内,长孙无垢却仍是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窗外:“奇怪,真就这么走了?她这次,居然不劝我随她出家修行?”

薛素闻言,则不禁摇头失笑。心想那清华元君,固然是有将观音婢收为衣钵弟子之意。可既然这位之前都没能劝动观音婢,这时就更没可能了。

此时的长孙无垢,不但已谈婚论嫁,对象更是当世俊杰。难得的是那位,不但才华胆识俱为上上之选,更兼人品出众,重情重义。

那位仙长怕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懒得再做努力了吧?无论怎样,都是没可能从那李家二郎那里,把长孙无垢的心抢回去了,那还劝什么劝?

思及此处,薛素又不禁回思起了当日她随在清华元神身后,看到的那副情景,

那个年仅十四的少年,哪怕是浑身染血,哪怕是意志近乎崩溃,也依然如山一般,挡在了长孙无垢的前面。

还有最后那无比凄厉的一刀——薛素看得出来,那个家伙,分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现在便是她也感觉,观音婢她能有这样的夫君,确是幸事——

也就在这刻,被长孙无垢认为是已经‘远去’的清华元君,正在虞府马车之外百丈处悬空而立,神色凝然的看着窦府方向。

须臾之后,她忽然用手摸上了自己洁白的脖颈。那里赫然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出现,让人倍觉疼惜。

清华元君的面上,也同时显出了深思之色。

“原来刀罡,还非是他的极限。灵武双修,天人合一吗?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家伙,可惜了——”

所谓的天人合一,源于道家。战国时的庄子,认为‘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天人本是合一的。但由于人制定了各种典章制度、道德规范,使人丧失了原来的自然本性,变得与自然不协调。

又有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天”代表“道”、“真理”、“法则”,“天人合一”就是与先天本性相合,将人性解放出来,回归大道,归根复命。

故一切人事均应顺乎自然规律,达到人与自然和谐。

后来又有人,将这一词用来形容一品,甚至超品的武师术师,才能达到的一种状态。

他们将宇宙自然,看成是大天地,人则是一个小天地。而人和自然,在本质上是相通的,

武者与术师修行的目的之一,便是“绝圣弃智”,打碎这些加于人身的藩篱重新复归于自然,达到一种“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

这本该是精神修为,达到极高的境界,才能掌握的能力。

可那个家伙,在绝境之时,却能使自身的精气神高度融一,企及天人合一之境。

不对,那应该只是短暂的‘天人感应’,并非是真正的天人合一,可即便如此,也很不凡。

想必之后,此子的武道修为,必将再突飞猛进——

可惜的是,这位李家二郎,既未有明师指点,也未得到合适的传承。空有如此天资,如此机缘,日后也很难攀升到绝巅。

思及此处,清华元君又摇了摇头,看向了另一方向,那里是窦府的大门,此时正有一辆明黄色马车,缓缓驶出了府门。

而此时清华元君的眼神,却是冷冽异常。

※ ※ ※ ※

马车上的成康郡主,并不知自家的马车,已经被一位超品的术师盯上。可这刻她的神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使得这车厢内的气氛,凝冷如冰。

可此时她虽是一肚子的怒火,却无处宣泄。只能冷冷的看着俯趴在软塌上的杨暄,眼中既有愧疚,也有恼怒。

后者则是面色灰败,忽青忽白的变换着,眼神亦羞怒交加。

“这个贱*婢,婊*子,她居然敢算计本王!”

随着这声怒吼,杨暄又痛苦万分的,将一张脸皱成了一团。

在水榭的时候,他虽是感觉舒爽无比,只觉他与苏儇二人所行之事,是世间最美妙最舒服的事情。

可当事了之后,他已体会到‘初经人事’的痛苦。

“你倒还有脸骂人?做出这样的龌蹉事情,别人以牙还牙,也是理所应当。真要怨,只能怨我们计逊一筹!”

成康郡主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杨暄,眸中并无任何怜悯之色:“我只问你,苏儇为何也会在一方水榭?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暄愣了楞,随后就皱眉道:“我也不知道,等到我清醒的时候,就已经那这样了。他怎么在水榭?”

难道要让他跟自己姐姐说,苏儇看上了薛素,他打算成人之美?

说起苏儇,杨暄的眸内,又不禁有恨意滋生:“那个贱种,他竟敢当众撒谎!宰了他!我一定会宰了他!”

这倒非是因不久之前,苏儇赐于他的奇耻大辱。更因这个家伙,对旁人的说辞。

什么叫二人一见倾心,定情已久?见鬼的情不自禁,私会苟合!

再思及水榭内的一切,他更是恶心欲吐。不将这家伙除去,他一辈子都难释心头之恨!

“你不知道?”

成康郡主柳眉微蹙,半信半疑,据她所知,在他们之前进入东院的,还有一个薛素,且是直奔一方水榭。这让她一度怀疑,杨暄与苏儇也在打薛素的主意。

可须臾之后,她还是选择相信杨暄的人品。

那苏儇在洛阳,是出名的浪荡子弟,纨绔淫逸。而她的表弟,却是品行俱佳,仁厚有德,使诸位皇子师交口称赞。这次是因情所困,才用了这下下之策,

故而她可确定,一定是苏儇那厮,瞒着自己与弟弟做了什么。

第一百十七章 当中猫腻

“这就奇怪了,看来算计你的,未必就是那长孙无垢——”

在成康公主想来,长孙无垢一个弱女子,那里有这能耐算计杨暄。可那苏儇,又有何目的,难道真是对杨暄一见倾心?这简直天方夜谭。

“苏儇?”

杨暄的目光闪烁,陷入凝思。可随后他还是摇头,不太相信是苏儇算计自己。

当时那家伙醒来后的恶心反胃,可做不得假。且此人也没有暗算他的理由,这对武功苏氏与苏儇本人,能有什么好处?

不过他听成康郡主这么一说之后,也生出了警惕之意。这确不像是长孙无垢能够做出的事情,此女家势已衰,又只是一个闺中的弱女子,哪里有能力做局坑陷自己?

算计他的正主,多半另有其人。

“不管是与不是,其实都无所谓,今日水榭的一切,总不可能是我杨暄自己害了自己。”

“也就是说,你想将一切的事端由头,都推在苏儇头上?”

成康郡主微一摇头:“这只怕不太容易,问题是那三根催情檀香,是你自己寻太医制作。”

苏威那老头,即便再怎么不待见他这个唯一的孙儿,也不会让人随意在苏儇头上泼脏水。

杨暄也是无言以对,只能用拳头狠狠的砸着床沿。

这情形的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在一方水榭设局,意图诱*奸*苏儇。而非是反过来,苏儇对他起意。

不过说到那催情檀香,杨暄又不禁双眼微凝:“那三根檀香,难道就没查出什么问题?我感觉这香的*效,简直强的过份,与王典药所说,完全是两回事。”

所谓的‘典药’,是太医署的官职。隶属医科,整个太医署都只有两位,权责重大,主掌一切药物相关之事,由熟知药性之人担任。

之前他求得的催情檀香,就是那位王姓典药制作、

成康郡主闻言,则是又一声轻叹:“至少现在没有!已经有太医院的人来看过,没发现什么异常。所有的成分,都与王典药供述的相仿。”

说到这里,成康却见杨暄面上微露异色。她是何等凌厉之人?此时只略一思忖,就已了然道:“不止是太医院,绣衣卫也没在那檀香里面,查到什么线索。需知那边的几位供奉缉事,都是昔日大名鼎鼎的不良人出身,什么样的奇案没有遇见过?若连他们都没能查到,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杨暄不禁眼现失望之色,心想那檀香,怎么可能没被做手脚?他进入水榭之后,仅仅不到三十个呼吸时间,就已完全失去理智。

对了,还有那两个女人——

“那么长孙无垢呢?我记得进入水榭的时候,她也在场。”

其实在场的还有一个薛素,可他却不敢在成康的面前说。

“那个时候,你应是被幻术所迷。”

成康公主一声苦笑:“事发之前不久,窦府的下人还在东偏院见过长孙无垢。之后李家二郎也匆匆行入,二人多半是在借地幽会,时间对不上。还有薛素,这位虞夫人,一直都与长孙无垢在一起,二人并未分开过,并在李世民进入东偏院之后,为她望风——”

可据她所知,长孙无垢与薛素,都曾进入过百芳园。只是不知何故,这二人早早跑出去了。

窦府下人的证言,应该不会有假。绣衣卫里面,多的是擅长拷问,甚至搜魂索魄之法的高人,普通人在他们面前,根本就毫无秘密可言。

所以杨暄当时身中幻术,是可确定无疑的。

可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手脚?长孙无垢与薛素二女,又是怎么从杨暄手下那诸多侍卫的眼皮底下脱身?

“竟是如此?”

杨暄愣了楞神,随后就神色狰狞:“若是被我查到这到底是谁的手笔,我杨暄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他已可确定,这是有人在做局算计自己。而此时唯一的线索,就是长孙无垢与薛素。

哪怕这二女并没有坑害他能力,也必定与那布局之人接触过。

而此时杨暄,又想起了李世民,微微皱眉:“李世民既然能有时间与长孙无垢见面,那么江横空那边,想必是已失手了?”

“何止是失手?是没了性命!被李世民一刀斩了,干净利落!”

成康公主神色凝然道:“你未免太小看了这位,按照绣衣卫的说法,这双方交手,应该不超过十个回合!”

杨暄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江横空的本领,他是很清楚的。虽是五品,可许多四品武者都非是他对手。否则他如何肯为这位,花费二十万贯重金?

此外这人,修行的也是天元截脉剑,应该正克制李世民才对,

可这样的人物,竟没能在李世民的手下撑过十合?那后者的实力,该是多强?

“可能时间更短,只是现场的痕迹,已被李世民破坏大半,他们看不出来。”

成康公主又是一叹:“此事绣衣卫也有了定论,认定是江横空意图刺杀李仪同,结果自不量力,死于后者之手。”

“怎会如此?”

杨暄的脸色,更加的难看:“江横空好歹是我的亲卫,他怎敢说杀就杀?袭杀同僚,这是死罪!”

“他杀的只是刺客!江横空偷携兵器与墨甲进入窦府,也是事实。又有窦府的几位供奉作证,道是江横空埋伏于东门,不但动手在先,甚至还动用了一件法器,隔绝他们的感知。”

成康公主眼见杨暄,仍是一脸的愤愤不平,不由无奈道:“瑄弟,你道现在还是以前?如今的窦府,对你我可没什么顾忌。瑄弟你的现在当务之急,也不是去寻李世民与苏儇的晦气,而是先得想个妥善之法,挽回圣心!”

杨暄听到此处,顿觉如雷灌顶,想到他父皇即将到来的重惩,不禁面现惧。

问题是他现在。完全想不到办法化解父皇的怒火,

而一个失宠的皇子,在这满朝的世家大阀眼中,又能算得了什么?

※ ※ ※ ※

因东院的突发事故,窦府中诸多登门道贺的女眷,早早就散去了。而前院中的男宾,也没等到晚宴,就也纷纷离去。

李世民同样不例外,申时(下午三点)不到,他就不得不随着母亲窦氏一起回程。这次仍是李建成三兄弟策骑在外,他则与窦氏呆在车内。可李世民宁愿不要这一待遇,面对窦氏与李秀宁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并不比一场酷刑好过多少。

“幽会啊!”

李秀宁‘啧啧’有声的调侃:“一直都以为我家二弟,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实人来着,以往别的女孩,看都不看一眼的,原来只是没遇见意中人而已。还有观音婢,我以前也见过的,再贤惠淑静不过。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大胆。”

“两情相悦不行么?我们关西儿女,本没有关东世阀那么多臭规矩。”

李世民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人物,当即拿出了防守反击之策,先是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随后就又笑着反攻:“难道秀宁姐就没与柴大哥私会过?对了,记得我小时,还给秀宁姐递过书信来着。”

窦氏闻言,顿时眼神微凝,看向了李秀宁。这件事,她是不知情的。

李秀宁亦面颊微红,可她自然不会就此败退:“我那个时候才多大?都不到八岁,字都认不全,哪里知道什么男女之思?且最多也就是书信而已,哪里似你与观音婢这么大胆?真好奇你们在窦府,是怎么联系上的?是长孙无忌?不对,听说她的兄长沉稳大气,练达老成,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我想,该不会是你们二人,早在订婚之前,其实就已有了私情,甚至私定终身?好可疑——”

“二姐这莫非是要毁人名节?观音婢岂是那种轻浪浮薄的女子?”

李世民感觉自己已经处于下风:“话说二姐,你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小弟?下个月,就是你与柴大哥的婚事了吧?”

李秀宁与柴绍,早在十年前就已定下婚约,可因各种缘故,一直拖到了现今都未成婚。

直到这次他们的父亲,入京担任殿内少卿之后,才开始操办此事。只需等到柴绍的孝期一过,就可把人嫁过去。

这也是为何,李世民与观音婢的婚事,会被定在三个月后的缘由。

按照规矩,如果他的姐姐待闺未嫁,他是不能成婚的。

李秀宁却‘呵呵’的笑:“此事自有父母给我操办,我急什么?其实我倒是更希望在家里再留个一年半载,与弟妹多多交流的。问她有什么样的秘法,如何就收住了我家二弟的心。这个榆木脑袋,往日眼里可就只有墨甲来着。”

李世民不禁暗叹,心想他这二姐,果然是被长辈评价为女中巾帼,心胸智计更胜难男儿的人物。向要以这男女之事,将李秀宁逼退,是他的失策,

于是他果断的,再次转移话题:“母亲,这次我在窦府中杀人,怕是要给窦府一个交代?”

窦氏闻言,却是一声轻哼,面怒愠意:“你说反了,该给交代的,可不是武功李氏。”

今日李世民在宴席上被人挑战,之后又遭遇‘刺杀’,已经让她恼怒异常。

何况还有观音婢与一方水榭的事情,真当她看不住其中猫腻?

第一百十八章 更上层楼

幸在窦府距离唐国府极近,李世民在窦氏与李秀宁面前东拉西扯一番之后,总算是脱离了魔掌。

而等他回府之后,就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小院里面,持刀肃立。

李世民这是在寻找感觉,之前在看清华元君之下斩出的刀势,让他自己都为之惊艳。那一刻,他不但是将肉体与灵魂交融,精气神也高度统合,不但刀速比之前快了整整三倍,斩出的刀罡,也透出三寸之遥,犀利霸道到了极点,刀势则如羚羊挂角,难觅其迹。

只这一刀,就将他的一身真元灵力,抽去了整整三成!

可结果无疑是很划算的,他竟然真的伤到了清华元君!也破解了后者的神念威压。这简直不可思议,对于区区一个四品武修而言,可以说是奇迹了。

李世民感觉自己这时的状态,已经无限接近于那些武道典籍所描述的的‘天人合一’,至少也是‘天人交感’了。

在许多修行者看来,人本就该是自然中的一份子,与天地万物互为一体,相互溶入生息,只因识神分别之故,才脱离了自然。

天人合一就是指打破人与天地之间的藩篱与屏障,使人之意念复归于自然,达到一种“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

而天人交感,则可算是天人合一的入门。

简而言之,就是做到令人身这一小天地,与宇宙自然这个大天地相互感应。只有两个大小‘天地’彼此感应内,才有打破屏障的可能。

这也是当时那些超一流强者,最基本的能力,也是超一流门槛。

那时李世民就知道,自己如能参透其中的奥妙,掌握自己这一刀的精髓,那么他的武道造诣,必将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攀升数个台阶,甚至一步登天!

可惜的是,此时李世民,虽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对于自己出刀前后的所有步骤,也了如指掌。可当他试图依样画葫芦,将手中的千牛刀不断斩出之后,却完全没有当初的感觉,刀势平平无奇。

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李世民知晓自己还是进步了。他现在的刀术,比之今日之前,已经进步了许多,不但一身真元更加的凝练,自己的刀,也似乎有了灵性,仿佛是跃动的精灵,在身前的这方空间内,‘任性’的穿梭游荡。

只是李世民在练习了一个时辰后,就果断放弃了。他已认识到自己在窦府中的那一刀,是自己的所有潜能激发所致,可遇不可求。自己现在,也太好高骛远,他现在真正该做的,是筑实自己的根基,从这一次的‘天人感应’中吸取养份,而不是想要一步登天的,掌握天人感应的诀窍。

相信自己如果实力到了,自然而然的就能掌握这一境界。

说来奇怪,当他放下了复制窦府东院那一刀的念头后,反倒是有了不小收获。

毕竟他已有了那一次的经验与体会,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行气运气,该如何将自己的真元及灵力融而为一,又该怎么保持体内精气神的谐一,怎么做到人刀合体。

此后李世民无论是运刀,还是舞槊,都感觉是如臂指使,流转如意。首次体会到将自身的意志,真正贯彻到自己刀槊之上的感觉,也首次把自己的每一分真元,每一分灵力,都运用到了极致。

可惜的是,因腿部伤势之故,李世民不敢多练。在完成了日常的功课之后,就不得不返回到室内。

此时他又取出了三颗红色的丹丸,以及一个瓷瓶。

这都是清华元君,在他临走之前所赠。前者可用于内服,是治疗内伤的伤丹,瓶里面则是一些银色的粉末,可以涂抹在伤口处。

让李世民在意的是,那位神秘女冠在赠送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说过这是对他补偿。

他心想既然是补偿,那这两种药物的作用,只怕就不止是疗伤而已。只是当时百芳园那边估计已经事发,整个东院都开始喧哗骚动,清华元君只能带着二女匆匆离去,李世民也就来不及询问详细。

所以这些药物的作用究竟如何,还是得服用之后才能知道。

李世民先是将两种药物,都仔细研究了一番,可惜以他微薄的药物知识,根本无法辨别它们的成分。

之后他才老老实实,按照清华元君的吩咐,将那些银白色药粉,涂抹在自己的伤口处。再将一颗红色的丹药,用沸水化开,吞服了下去。

此时他已做好了准备,随时运转内元,辅助那药力散化。

可在须臾之后,李世民却只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昏沉,一股无比浓郁的睡意,潮涌而来。

他不禁一阵错愕,心想这所谓的伤丹,该不会是*?

而这一念头,才刚从他脑海里面掠过,李世民就双眼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醒来之后,李世民首先就去翻看自己腿上的伤口。随后他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发现那里赫然已愈合如初,肌肤光滑,居然半点痕迹都没有。

这就是那药粉的作用?他原以为这伤口要愈合,至少得两到三天时间,且必定要留下疤痕的。

那位清华元君,到底什么来历?只这份伤药的神效,便是那药王孙思邈,怕也有所不及。

这倒不是说孙思邈用药的本事不如清华元君,而是这位药王,从来不会废心思去炼制什么神丹妙药。

这位神医为人看诊,从来都是因病制宜,且很少使用人参,灵芝,雪莲这等昂贵的药材,就更不用说什么观音果,龙血参之类。他的病人,绝大多数都是穷苦无依的百姓,根本就用不起那些所谓的灵药。

只是就治疗外伤而言,这些银白色的粉末,是他见过的效果最好,也最神奇的一种伤药。

之后李世民,又发现他的全身上下,酸臭异常。他当即就盘坐着入定,全神内感。而仅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就又变得怪异起来。

——真元没有增加,灵能没有增长,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比的轻松,血气澎拜,经络畅通到让人发指!

这明显是一种固本培元的丹药,且有修复暗伤的效果。

需知凡习武之辈,绝大多数人的体内,都有着或大或小的损伤。有些是常年习武导致的肌肉劳损;有些则是内外伤引发的后遗症;还有些是因修行不当,使经络淤塞。

李世民自己也是一样,尤其是在家乡武功的那几年,他完全是在没有师长指导的情况下瞎练一气,修习的功体,又是不完整的‘五轮神气决’。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尽管‘五轮神气决’最大的缺陷,已经在进入洛阳后被他化解。可李世民却知自己的身体,其实还有着诸多的隐患。

所以他虽也有攀登武道之巅的野心,可其实对自己从不抱期望。这是因他体内的暗伤太多,日后这终将会限制他的成就。

此时自己是因年轻,所以无事,可一旦上了年纪,却必定会让他饱受伤病困扰。

昔年隋初名将达奚长儒勇武过人,年轻的时候打遍天下无有敌手,曾以孤军使南陈不敢北伐,也曾以步卒二千对抗十九万虏军,将突厥人杀到胆寒,死伤万余人,最终不得不撤围而去。

可这位震撼天下的盖世英雄,年不过五十就不得不缠绵于病榻之上,最后暴病而死。正是因其年轻时习武不当,加上历年伤势积累的缘故。

李世民曾以为自己,不比这位绝代猛将好上多少。可今日当他存神内感,却发觉体内的经络百脉的,赫然都已畅通无阻,所有的淤塞,都已被打通梳理。还有那五脏六腑,无不生机勃勃,骨骼筋膜的损伤,此时竟也恢复了大半,

这究竟是什么丹药?竟有如此能为?

就在李世民再次震撼之时,他却听那院外,传来了李玄霸的吼声:“二哥!怎么还在睡懒觉?该起床了!”

李世民心神微动,立时双手结印,勾动灵决。一瞬之后,他就看到了院外之景。

这是道法中的‘灵视术’,可以隔空望见十丈到一百丈外的景致。

而此时的李玄霸,就正穿着一身明亮的禁军衣甲,精神抖搂的立在院门之外。

李世民这才想起,他昨日似乎应承过三弟,今日要带他入宫城上任。这也是他预先就已定好的事情,准备在窦府寿宴之后,就入宫销假。

这一是因他组建的亲兵卫队,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操训,安全方面再不成问题;二则是那崇文阁的藏书,依旧如磁石般早吸引着他。

尽管萧后殿下,恩赏了他二十天的假期,可在李世民看来,自己与其百无聊赖的在外面呆着,倒不如呆在那崇文阁内,投身书海——这样的生活,更令他快活惬意。

此外李世民也坚信自己留在禁军的时间不多,自己现在少去一天,就会漏看上百册的书籍,这简直不可原谅。

第一百十九章 独门秘术

以李世民的本意,本是想要再在院子里面打上一套六合冲拳,验证自己身体,到底恢复到了什么地步。

可此时天色确已不早,再耽搁下去就过了辰时了。他只能无奈起身,先痛痛快快的洗了澡,换过了一身干爽衣物,这才打开了院门。

而院外的李玄霸,则是一脸的不满之色:“怎么会这么慢?”

可他随即就发现今日的李世民,有些不同寻常,整个人精神抖搂到过分,给人以气血充盈的感觉,迥异于往日的懒散萎靡。

李玄霸也不禁眼现错愕之色:“二哥你这是?莫非是功体突破了?”

这是他下意识产生的念头,可随后李元霸就感觉不对,这不像是修为提升,倒更似是大病初愈的感觉。

“我才刚到四品,哪有那么容易突破?一年之后,看有没有可能升入三品吧!”

李世民一声失笑,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之后,就径自往外行去。

而李玄霸在后方则是讶异的匝了匝嘴,心想他这二哥,今天怎么这么自信?

一年之内,突破三品么?便是他也没有这样的底气。以前他的二哥,可从来不会说出这种一听就是吹嘘的话出来。

除非是李世民,得了那种传说中,能够让人真元暴涨的旷世奇丹?

不过他随后就又想到了李世民那精神焕发的样子,心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说他二哥的修为没有增长,可这世上,也有助人提升资质,固本培元的奇丹,说不定就是这种——

这只是他脑海内一闪而过的念头,李玄霸并未多想,乐滋滋的跟在了李世民的身后。今日是他第一入值禁宫,也是自身仕途的起点,自然是兴奋有加,而已期待备至。

此时李世民的四位客卿供奉,还有百名亲兵,也早就在外面等着。而这次他们兄弟二人前往宫城,也依然是声势浩大。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并没有骑马,也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穿着那身百衲甲,被百余位同样顶盔掼甲的亲兵供奉簇拥在中间。如此一来,他不但可随时进入战斗状态,那百衲甲也可为他提供足够的防护。

可等到出了国公府之后,李世民就又发现自己弟弟,不停的用目光扫望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禁奇怪道:“二弟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是昨天窦府的那件事。”

李玄霸还是吞吞吐吐的说着:“嫂子她没事吧?我是说,绣衣卫那边——”

李世民斜睨了自己三弟一眼,心想这家伙,也不知道是猜到了什么。随后他就微一摇头:“别想多了,无垢她没事!”

刚说完这句,李世民就又眉头微蹙,眼神凝然的看向了街道左面的一座房屋。不知是否他经历过天人感应的状态后,灵识感应更为灵敏的缘故,此时的他,忽然有种被人窥视之感。可在他目视之处,那些窗户后面,明明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开始李世民也以为是错觉,可在他走出尚善坊,进入御道之后,却几可确定,自己是被人盯梢了。只因此时他的背后,已经隐隐感觉到一丝灼热之意。

“二位公子小心!”

李信首先低声提醒:“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不止是他,旁边的释罗刹、窦忠贤与杨韵三人,也纷纷提高了戒备,都将兵器放在最趁手的位置。释罗刹更将一面硕大的塔盾竖起,那高约一丈,宽达六尺的盾牌,将李世民的左侧面完全遮蔽!

——这面盾,乃是唐国公府珍藏的一件王阶盾牌,名为‘梵天结盾’,也是佛门出品。防御能力强悍无比,绝不逊色于他之前那面‘符山’。

而以释罗刹的那身顶级的帅阶墨甲‘额山虎’,也完全能够负担这面魔纹盾牌所需的能量。

李世民虽不打算动用国公府中的银钱,可如只是一两件库藏之物,他还是用的心安理得的。

这也是为了自家小命着想,他现在可没有太多的余钱,为释罗刹筹办装备。卫尉寺也不会为他的供奉客卿提供甲具,他们府库中更没有梵天结盾这样的精品。

而拥有‘梵天结盾’的释罗刹,足可正面硬抗超品强者的两到三击——这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只有能扛住对方的攻袭,他麾下的百名亲兵,才能发挥作用,才能筹谋反击,又或者支撑到绣衣卫与禁军的援兵到来。

所以能延请到释罗刹这位擅于硬功的强者,李世民其实颇为庆幸的。

他现在只担心这位接手额山虎与梵天结盾的时间尚短,未必就能发挥全部实力。

“是有刺客?”

李玄霸虎目微凝,扫望了一眼四周,随后他就放下了面甲:“这也未免太胆大包天了吧?居然敢在皇城附近动手?”

李世民闻言,则是翻了翻白眼。此时便是聋子,也能听说李玄霸语中的兴奋之意。

此处百余号人,除了身属绣衣卫的杨韵之外,估计就只有这家伙,是真正期盼那些刺客到来的。

不过李玄霸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对方如果真敢在这御道之上动手,那就真是胆魄十足。

只因尚善坊离皇城极近,出了坊门之后,沿着御道过了龙门桥,就是皇城的左掖门。那后面是三省六部的所在,朝中诸公大臣办公之所。也是左右监门府,屯驻重兵的所在。

在这里发起袭杀,不但风险极高,更是将大隋朝廷的脸面,视如无物。

“今日不同于以往,我估计也照顾你不到,三弟你需万分小心!实在不行,可以往宫城方向逃跑,一切以保命为上。”

李世民神色凝肃的交代完这句,就也在右臂之上,套上了一面臂甲。

他的符山盾破损之后,宫中除了赏赐了他一尊‘额山虎’之外,还另送来了一面王阶盾牌作为补偿。

此盾名为‘固灵’,是臂盾的样式,只有不到四尺方圆。防御面积看似不如符山盾与梵天结盾,可其实当盾牌上的魔纹积发之后,可以生成一片大面积的灵力屏障。虽无法防御枪矛刀剑之类的实体攻击,也可用来抵御一般的箭矢。

此外正因固灵盾的面积小,所有此盾的抗打击能力,也格外的强大,

“逃命?”李玄霸语声错愕:“我们这样的阵仗,需要逃?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我倒是觉得公子说的对!”释罗刹笑着插言:“真敢在这地方动手的话,他们的实力,不问可知!”

就在他们说话之即,一行人已经走上了龙门桥,只是李世民才刚走到桥的中段,他心念里的警兆,就已攀升到了极致。两旁桥下就有十数股水浪,蓦然倒卷而起!

释罗刹顿首目光微睁,骂了声‘该死’,随后就毫不犹豫往左前方三个踏步,身如迅雷般的窜出数丈,同时将那面‘梵天结盾’高高顶起。

随着那盾面之上,一层黄光覆盖,瞬时有无数‘叮叮当当’的响声,传入到诸人的耳中,而释罗刹的人,也在那力量冲击下,连续倒退数步。

此时就可看出释罗刹的战斗经验,确实丰富无比。这位并没有死守在身侧,而是往那边方向前出数步封锁住了绝大部分弩箭暗器的角度,不但护住了李世民,也使得此间十数位亲兵,免于身死之劫。

窦忠贤也在同时出手,这位双袖翻飞,竟在短短的一瞬间,就赫然打出数十发的长钉,将释罗刹遗落的那些长钉,尽数击落。

李信则是一声大喝:“结阵,龟型!”

仅仅一个须臾,此间的百名亲兵,就已结成四象伏魔阵中的龟型,随着一面面大盾撑开,就宛如一面城墙般,将李世民护在了后方。

杨韵随后一跃而起,双手持刀,立在了这城墙之上,也冰冷的视线,扫望着那破水而出数十道身影。

就在她正欲飞身动手之际,耳旁却传来六声‘嗡嗡嗡’的鸣响,五道箭影蓦然从她的左右两侧穿梭而出,似如迅雷电闪般射向了前方。

其中五人,几乎是应声而倒,被那些重箭直接钉穿了身体,连人带箭冲入河中。只有一位,险而又险的将箭影避过。

“旗山四连!”

李玄霸倒吸了一口寒气,羡妒交加的看这都自己二哥:“什么时候修成的?”

旗山四连是他们的祖宗凉武昭王李暠创成的射术,脱胎于天外飞星法,以极致射速与箭力闻名于世。传说李暠曾以这法门,射断了位于西域的‘大旗山’,由此得名。

他知道自己二哥的射术很厉害,之前陪着李世民演练射法的时候,就已一清二楚了,可后者厉害到程度,却是他没想象到的。

需知对面这些黑衣甲士,可没有一位,是低于五品的!却被李世民四箭连中,毫无还手之力。

除此之外,李世民能修成‘旗山四连’这门密箭,也让他意外不已。不是说这门箭术,只有天外飞星法小成之后,才能初步掌握么?可他这二哥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章 将近虚脱

“专心看眼前!你是想死?”

李世民警告了一句之后,还是开口为李玄霸解释:“旗山四连要求的是聚气与运气的速度,我们的十六祖留有秘法,可以配合天外飞星法使用,达到使用旗山四连的要求,不过我修习的五轮神气诀,五行轮转,生生不息,行气速度本就比天外飞星法快了整整一倍,故而只需在聚气方面下功夫就可。”

要施展旗山四连,他就需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聚气四次以上,每一次都达到他现在全力状态下的九成,且必须是高质量的真元才可。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门槛,比如双手的速度与柔韧性,还有眼力等等,都是缺一不可。

此时李玄霸,则更觉艳羡。他发现李世民接下来,虽是将手中的血战弓引而不发,可其箭尖所指之处,对面那些的黑衣人都都全数避让,绝不敢在原地呆上哪怕片刻。这也使得这些刺杀者,始终难以对他们的四象伏魔阵构成威胁。二十几个黑衣杀手,完全无法形成的合力,反倒是让游弋在外的杨韵与释罗刹二人寻到了机会,连斩数人。

这样的威势,让李玄霸不禁咋舌,也略有些后悔。心想当年他那些以神射闻名的先祖,想必也是如他二哥这般的英姿。

可惜的是,他自从选择了拜入吕梁派门下,主修了赤日极真大法之后,就再没可能在这一道上登峰造极了。而此时他的射术虽也还算不错,可也就只是‘不错’而已,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

倒是他二哥,虽然修了众人都不看好的五轮神气诀,可却很有希望,别出枢机,

也就在他思忖之时,那释罗刹与杨韵,都已在众人掩护之下,退回到了阵中。而一直在张信身边的李信,则是面色冷目的看着前方,随后蓦然下令:“目标左前方,投矛!”

一瞬之间,上百发的短矛,蓦然从阵中飞射而出,且是连续三波,间隔不到一个呼吸,在左前方那二十丈方圆的空间内,形成了一片密集的矛雨。只这一瞬,就将整整八名黑衣人的身躯,轰到千疮百孔,尸沉水中。

可此时阵中,却无人敢大意轻心,只因第二波的黑衣人,再一次破水而出。

不过这并非是让他们如临大敌之因,所有人都知道,这区区四十几号六品武者,根本就没可能完成刺杀。

尤其李信与释罗刹四人,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眉心,隐隐的刺痛。这正是他们的神魄,对危机的感应,此时必定还有至少一位以上,实力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强者,仍在窥视着此间,觊觎着他们的性命。

“公子,这些人配合默契,绝不会是为黑市悬赏而来刺客!”

李信眉头微皱:“以我之见,此处怕是不可久留——”

这些黑衣人,虽都是散兵游勇,并未经历过任何战阵训练,可明显是被一股力量统合在了一起!他们的背后,也必是一个庞大的势力。

所以在李信看来,他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过桥,往宫城方向靠拢,提早获取增援。

只是他语音未落,就听见了一声‘嗡’剑啸。李信顿时悚然一惊,往龙门桥的右面方向看去。发现那边,不知何时飘着一片木筏,一尊赤红色的战甲据于其上,手持长弓,直指李世民所在方位。

而此时空中,更有四道箭影,似风驰电掣般飞射而来。

这一刻,他的心绪冰凉之至,清楚的意识到,等到自己出手的那一刻,这几枚箭,已经可带走他家公子的性命。

那阀上之人,赫然是一位二品神射!

幸在这可怕的情景并未发生,李世民的反应速度同样快极,也是瞬息之间连出四箭。随后众人耳旁,就听见四声‘轰’的炸响。

李信只见前方一片铁尘纷飞,李世民射出的这四支重箭,竟然都无一落空,全数命中对面射来的箭影。

只是他的力量稍逊,除了最后一枚,与对方的箭只对撞到崩碎之外,其余的重箭,只是令它们的目标,稍稍偏开了些许。

这是因对方的射法略逊一筹,无法均匀配力,虽也是连发四箭,可最后一箭的威力,已经降低到了不足第一箭的四成。

可即便如此,这四连射的威力,也足以令此间诸人为之变色。尤其是那第一发箭,即便被被李世民击中之后,也只是往上偏开了些许。几乎是擦着李世民的头皮,飞掠而去!

李信心绪微松,可随即就望见,那木筏上的神射,又再一次挽弓。

这情景,使他心底再次滋生寒意,甚至无法自控的出发了一声咆哮。

“释罗刹!你眼睛瞎了?”

此时这位少*僧,非但没有为李世民提供任何遮护,反倒是将目光看向了别处,这点让他分外恼火。

可释罗刹闻言后,却未有任何改弦更张之意,依旧如铁桩一般,站立在李世民的后方,眼神慎然的看这桥左方向。

“王八蛋,我看瞎的人是你!没看出他们这是一环套一环?右边的那位,公子他应付得来!你与其担心洒家,倒不如先把桥上的这些杂碎解决!”

这句话顿使李信微微一惊,稍稍恢复了冷静。

相较于桥右,那始终风平浪静的桥左,无疑更让人心疑!

这让他面上一阵潮红,心知自己是关心则乱。

“大和尚说的有理!”

窦忠贤平时在李世民与面前,都是寡言少语,可此时亦出言赞同:“公子那边暂时无妨,解决了桥上这些人,自可转危为安!”

他的语音平和恬淡,可出手却是狠毒无比。虽是定立原地不动,可他手中打出的飞刀,却已洞穿了至少六人的脑髓!

至于杨韵,更是身入幻影,以灵巧的身形,游走翻飞于诸多亲兵护卫之间。死于她双刀下的黑衣杀手,也已达七人之巨!

李世民的目光,则自始至终,都在注目着那块木筏,还有木筏上的红色战甲,不敢有片刻分神。

而就在下一瞬,第二波的箭战就已爆发!二人都是连挽长弓,手如幻影,不断的拨动着弓弦,一枚枚的重箭,不断向对手方向倾泻,仅仅十个呼吸时间,双方射出的箭只,就已达四十之巨,都已将手边的一个箭袋射空。也使云空中,不断的传出箭只对撞的爆震声响

李世民以守为主,却不乏反攻之举。他的力量,远不如对手,可出箭的速度,因家传秘法之故,却略胜对方一筹。

而死守绝非上策,只有随时展现出自己的反击之力,才能让对手心存忌惮,不敢全力施为。此外也可通过反攻,来干涉打乱对方的步骤,从而为自己,迎得更有利的势态。

不过大体上,他还是屈居劣势,绝大多数箭只,都是临近于龙门桥的所在处交锋爆开。

也正是因守势居多,他的真元损耗尤其剧烈,必须时时刻刻盯着对方的剑影轨迹,以‘阴阳元瞳’来洞察对方箭只上,每一分暗藏的变化!

而旁边的李玄霸,已是看的冷汗涔涔,一阵心惊肉跳。

此时他正一手拿盾,一手持锤,全神警惕着,防止着李世民的漏接。此战中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他是兄长这边应变的唯一后手。

可那些他在头顶上不断呼啸而过的重箭,还有那些不断变化轨迹的箭影,无不让李玄霸惊悸不已。

对方掌握的箭术,可谓是万花筒一般,层出不穷,变速箭,变向箭,坠星箭,穿云箭,左折箭,右折箭等等,虽不如何精妙,可却极其全面,将这些箭术结合在一起使用,就更是千变万化,让人应接不暇。

也真亏他的兄长,能够应付得来。所有箭支,无一例外都被他射偏。

不过就当李世民将身边第二个箭袋,也完全射空之时。对面的那位红色战甲,却忽然停了下来,这位张手一抓,将李世民射出的两支箭,都尽数抓摄在了手中,随后就往河中一跃,深深沉入到了水下不见踪影。

便是桥上残存十几个黑衣人,也在撤离,不断的从桥上跃下。阵中的释罗刹与李信等人,都冷冷的看着这一幕,毫无追袭之意。

在他二人看来,此时李世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杨韵与窦忠贤二人,依然出手,前者身影前出,连续将三人小腿斩断,窦忠贤则是以三口飞刀,将一人的手足关节洞穿,使之难以动弹。

李世民依旧没有理会周围的动静,继续以手挽弓,死死的盯着河面。

直到他脑仁内的那股刺痛感完全消退,李世民才收起了弓,放下了戒备。随后他的整个人,就完全瘫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桥栏,竟是再起不能。

李玄霸也是第一时间,掀开了李世民的面甲,将一枚补气回元的丹药,强灌入他的口中。

此时他的二哥,不但是一双手更在不断的震颤,完全无法自控,更面色青白,浑身大汗淋漓,接近于虚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学渊源

“此子的箭术,居然如此了得!”

事发之刻,张仲坚正立在尚善坊的一处屋檐之上,遥观此战。

而此时远处的情景,让他不禁错愕讶然。

半晌之后,眼见那些黑衣人与木筏上的红色战甲,都已陆续退去,张仲坚才不甘的‘啧’了一声,面含无奈道:“本是打算趁这次的机会,偿还他救你们母亲的大恩,可看来是没机会了。”

张仲坚这次自然不是偶然出现在此,而是因他在洛阳的部属,首先察觉到了此间的异动,通报上来。

只是当张仲坚赶来之后,结果却令他失望,那位唐国府的三公子,全程都没给刺客任何机会。

这一战,李世民本人固然是展现出了让人震惊的实力,一手超绝箭术,足以震撼人心;可这家伙的部属亲兵,却更使人惊艳。

尽管这些人的配合生疏,可战力却都很不俗,难得的是意识绝佳,所有的应对,都是可圈可点。

那位一直未曾现身的王级强者,可是至今都不曾现身。

这不是那位突发善心,不愿取李世民的信命,而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出手时机。

桥上除了那护卫在李世民身后的释罗刹与李信二人,其余无论是那窦忠贤还是杨韵,都保留着大量的余力,联手挡住这人四五十回合,都不成问题。

此间毕竟是皇城之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一旦战局陷入纠缠僵滞的状态,这些人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这情形让张仲坚很不爽,遗憾不已。

他的妻女,绝非是区区十万贯钱能够衡量。此子的恩德,也定需另行酬谢不可。可他终究是扬州大豪,那边的事务繁多,不可能总呆在洛阳城。

可此时正立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女,却不满的一声冷哼。

“父亲你这样,算是什么偿还恩德?既然已接到了消息,事先通告一声就可,还要坐待恩公陷入险境,你这首先就是居心不良!”

“这话有理!”

张仲坚微微颔首,对女儿张雨柔之言,深表赞同:“可你家大人又不是故意如此,这次来也不是专为救他而来——”

“不是为李二郎?”

张雨柔微微一愕,随后就若有所思:“是为这些杀手?”

她也看出那些黑衣人,明显是属于同一势力。

“算是吧!你应该知道霸王宗?”张仲坚的语声平淡,目中却闪动着异泽。

“南方与越女剑派并称的大宗,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

张雨柔点头道:“据说那是昔年楚霸王留下的遗脉,一直活跃于南方,却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两汉以来,门内的人马都不过是小猫三两只。直到五胡乱华之后,历经南朝诸代,这才发展壮大。尤其是四十年前,大宗师造化来执掌霸王宗之后,此宗声势更增,如今已是独霸一方,晋升为当世第一等的江湖宗派。听说我们家从祖父开始,就与霸王宗也屡有合作。”

说到这里,她又不解的问:“这些杀手,难道是与霸王宗有关?”

此时的岭南沿海,正是当世间最大的私盐产地之一,她的祖父张季龄身为南北盐枭之首,难免要与霸王宗打交道,早年甚至与造化来相交莫逆。

而据她所知,当今朝廷对北方各处盐场的控制,已是日益趋严,特别是大业年间,各处盐场几乎断货。所以他们家与霸王宗之间的联系,近年更为紧密。

后者也得益于此,在南方一带渐渐树大根深,尤其百越诸地,简直就是一家独大。

可正因此故,她才感觉奇怪,霸王宗偏居岭南不毛之地,不但与中原少有牵涉,更是从未参与过朝争。

再说李世民的生死,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武功李家与李世民,可从没得罪过霸王宗。以这家的底蕴,只怕也不会在乎黑市开出的几十万贯赏格。

难道是这家南方大宗,已经被朝中权贵笼络?

想到这个可能,张雨柔又不禁悚然一惊。

“这正是让为父感觉奇怪的地方!”

张仲坚的眉心,已皱成了一个‘川’字:“自从五年前造化来失踪,生死不明之后,霸王宗就已陷入内乱。直到最近山魔林士弘崛起,霸王宗的乱局,才逐渐平定。可岭南那边的形势,为父却越来越看不明白。那位林山魔,不但将大批的精英弟子,派往北方,更四处收购兵甲。你大约不会相信,他在短短一载内,就已入手士阶战甲超过一万五千具,尉阶战甲一千二百具,又四处收罗甲师,准备自炼战甲。这还只是限于为父打探得知的,霸王宗通过其他渠道收购的战甲,并未计算在内。此外我家在霸王宗的几个老关系,如今也已陆续断了联系——”

张雨柔听到此处,不禁吃了一惊:“一万五千?他这是打算造反吗?”

这都足以武装十万人的大军!哪怕是在朝廷重兵驻守的南方一带,也足可掀起一场大乱。

“极有可能,我不确定。”

张仲坚用不置可否的语气说到:“可我更好奇的,是这霸王宗的财源,”

张雨柔闻弦歌而知雅意:“父亲的意思,是这霸王宗的背后,可能还另有势力?”

这不奇怪,霸王宗虽是在岭南独大,财力也算丰裕,可毕竟是历经内乱,

而一万五千具士阶战甲,一千二百具尉阶战甲,总计价值已超过了一千九百万贯!再考虑到如此大规模的收购,又不能惊动绣衣卫与御史台,势必得溢价收购不可。

张雨柔因‘家学渊源’,对各种墨甲的市价,都了如指掌。她估测霸王宗的花费,必定超过三千万贯不止。

这是一笔惊人的财富,相当于整个南方一整年的商税。

霸王宗历经南朝五国,底蕴深厚,掌握价值上亿贯的产业。可要他们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么大的的一笔钱财,绝无可能。

“所以这次,父亲是打算探一探霸王宗的底,看看是否能找到林士弘的幕后之人?”

张雨柔又再次陷入了沉思:“父亲是暂时不担心南面盐路的,如今大隋各处的销售渠道,大多都握在父亲的手里,私盐的来源,也非是岭南这一地。而霸王宗在短时间内,没可能发展出足够的下线,他们现在与您翻脸,绝无好处。既然那位山魔,要用到大量的银钱,更不会自断财源。可父亲你终究还是担心以后南方的局面,想要知道林士弘,究竟意欲何为。也心忧我们秀水山庄,会被卷入这场因霸王宗而起的风波。”

大隋毕竟根基深厚,军力庞大,一旦因霸王宗之乱而迁怒秀水山庄,必如泰山压顶之势,绝不是他们家能够抗衡。

在别人看来,他们张家之所以能在开皇大业年间屹立不倒,是因秀水山庄势力庞大,强者如云;可她却更清楚,这只是因朝廷并未认真,也有用到秀水山庄的地方。

昔年强如南陈吐谷浑都被大隋攻灭,区区秀水山庄,几千尊战甲,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此意!”

张仲坚不由眼含赞赏的,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可随后他又神色古怪道:“难得见雨柔你这么有耐心,听为父唠叨。”

他早年就有意培养张雨柔,接掌家中的返盐祖业。可张雨柔对这些事,从不敢兴趣,往往听了一两句,就感觉不耐,

似今日这般,听他说了这么久之后居然还未甩袖离去,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只是恰好看见,有些好奇而已——”

张雨柔则面色微红,她对山魔林士弘与岭南盐路什么的,确实不敢兴趣。只奇怪霸王宗,为什么会盯上自家的恩公?

“那么父亲你现在,可有什么了线索?”

“哪里可能这么快就有线索?得看看之后,能不能寻到蛛丝马迹。这些霸王宗的精英弟子奉命北上,定非无因。”

张仲坚微一摇头,而就在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见远处,正有十数个身影,兔起鹘落般的赶来,

张仲坚见状,不禁现出几分嘲讽的笑意,随后便探手一伸,抓住了张雨柔的肩膀。

“绣衣卫的这些鹰犬,来的未免太迟。我们先回去吧,有关于霸王宗的事,回去再说。”

这些绣衣卫的供奉,实力还是很不弱的,一旦被这些人围住,便是他虬髯客,也很难带着武道低微的女儿,安全脱身。

而就当张仲坚的身影悬空飞起,往南面的时候。张雨柔却又忍不住侧过了头,看向了桥上已经脱下了墨甲的李世民。

她的目中,既有着担忧,也有着几分惊佩。

担忧是因此时李世民的状态——那想必不太好受。此外还有恩公正面临的危局,被霸王宗与黑市悬赏那些盯上,恩公未来的一段时日,必定凶,也不知恩公他能否撑得?

惊佩则因李世民今日,在强敌面前,依旧镇定自若的英姿,还有那一手漂亮到了极点的箭术。

——她从不知神射之间的交手,竟是如此的精彩!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街刺杀

就在张仲坚离去之时,位于尚善坊北门外的御道中,一位气度不凡,穿着一身五品绯服的中年,也在这刻抬头,望着半空中那正渐渐远去的青色神甲。

“这就是神甲苍龙无当?里面的人,应该就是虬髯客张仲坚吧?想不到他也在场。真不愧是当世最接近大宗师的人物,灵觉已可通神。我这边才望一眼,那边就已察觉到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空中的那尊青甲,正在往他们这边俯视,这位显然是已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绯服文官随即就发现,自己交谈的对象,也就是他身边那位白发苍苍,浑身素袍的老人,对空中那尊罕见神甲竟丝毫都不敢兴趣。这位正是一动不动,紧盯着龙门桥上的那些身影。目光凝然的,在李世民与李玄霸二人身上游移。

绯服文官见状,却也毫无意外之色:“大师看的,可是那位李家二郎?不得不说,今日此子的箭术,确让人惊艳。这几乎已可当得起神射之称,可他才十五岁不到。”

他也是在场感到‘惊艳’之人的其中之一,刚才桥上的那一战始末,中年文官全程都未错过。

“您大约不知道,之前不久在白马寺附近的那场逆乱,就是由此子一力平定。在绝境中以一支残旅,大破逆匪,挽狂澜于既倒。由此功封仪同,并得授开国子爵位。可在此之前,这位李二郎在世人眼中,还只是个一无是处,扶不上墙的纨绔子,仿佛烂泥一般的人物——”

他的话音在此处戛然而止,只因那白发老者,终于用呢喃的语气,开口说话。

“——这竟是龙肝凤髓!”

“什么?大师此言何意?”

绯服文官一时没听清,面上全是疑惑之色,龙肝凤髓?这是什么?是什么吃食吗?

他知道皇宫中有一道菜,名字就叫龙肝凤髓。

“没什么!”

白发老者微一摇头之后,就已收回了目光:“我看桥上的战事,已然告一段落。你不是说,工部王侍郎急欲请老朽一叙?难道还要在此耽搁?”

因工部尚书宇文恺随军出征之故,此时朝中的一切工部事宜,都由出身太原王氏的工部侍郎王聪主持。

“话是如此不错,可是——”

那绯服文官语声迟疑的,再次看了一眼那龙门桥。只见数百名绣衣卫,已将桥上桥下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大量的禁军,正在往这边用来。

见得此景,绯服文官不禁苦笑出声:“大师见谅,你我不如再等等?”

他们现在要么是绕道,要么是就在这里候着,等到绣衣卫解除戒严,龙门桥再次疏通之时。可他更倾向于后一种选择,只因这场未成功的刺杀之后,绣衣卫一定会将整条洛河封锁,以便搜寻刺客。

所以他二人现在无论从那一条路走,估计都是一样的结果。

尤其他身边这位的身份,过于敏感,在此时此地,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佳。

而白发老者闻言,顿时就不满的微一凝眉,可紧须臾之后,他就又背负着手,神色释然的说道:“也好,既是如此,你不妨再与我说说,这李家两位兄弟的详细。老朽对他二人,都很感兴趣!”

绯服文官闻言,则先是一阵讶然,随后就又不敢怠慢的说着:“其实我对这二位,所知甚少,只是人云亦云,听了些传言而已。不实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他不敢不答,只因他身前这位名为‘千机子’的老者,便是当朝天子见了,也需以礼相待。

——被世人公认为当时首屈一指的大师匠,以及机关大师,超品宗师的身份与实力,已足可傲世朝中任何权贵!

※ ※ ※ ※

李世民一直瘫软到绣衣郎将司马连城到来,这才勉力的从地上爬起。

李玄霸给他服用的丹药,都是出自于吕梁派,药效都很不错,可他依旧没有恢复过来,可见这次的损耗之重。

尤其那一双眼仁,已经有了一阵阵的刺痛感。

相较于身体,其实李世民这双眼睛,才是损伤最大的。‘阴阳元瞳’的开启,对身体并非没有负担,可为了与那位神射对抗,他却不得不全程保持不可。否则的话,他根本就没法判断出对方的箭道轨迹。对面的第一击,就可干脆利落的把他干掉。

所以那个时候,他面临的压力,其实远强过自己的对手。而自身的损耗,也同样是对面的数倍之多。

而这场箭战,只要再持续十个呼吸,他就必败无疑。那位无需再做什么,轻松就可耗到他气力衰歇之时。

李世民现在,也是蛮感激那位清华元君的。要非是昨天那位的神念洗礼,让他提前体会到了天人感应的状态,今日他也未必就能在对手的重压之下,一直支撑到借宿。

不过他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以他眼睛的状态,估计至少得休息个十天以上不可。这十天时间内,都不能动用这门瞳术,否则他这对招子,就有可能瞎掉。

“仪同大人现在可还安好?”

当司马连城走到李世民面前,第一时间就上下仔细大量了一番后者,须臾之后,才神色微松道:“看来是不用下官,去传唤太医了。”

此时他的官职,已经在李世民之下,所以自称下官。

绣衣卫郎将一职,只是从四品,而开国子,则是第八等爵,秩正四品下。堪堪比司马连城,高了一级。

李世民则是苦笑:“怎么可能不用太医?李某也就是没有少胳膊少腿而已,此外我那些部属,也伤了好几人,且都是毒伤。”

万幸的是,因释罗刹在变起之时应变得力,他麾下这一百亲兵,只有七人受伤。不过对方的暗器劲弩,全都涂有剧毒。尽管他的部属窦忠贤,似乎精通此道,在大战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就给这几人服用了解毒丹药,把他们的伤情稳固了下来。可之后怎么拔毒解决,太医院那些御医,无疑比窦忠贤更专业得多。

“倒是你们那边,现在怎样了?”

他注意到司马连城在赶至龙门桥之后,首先去看的,是杨韵与窦忠贤人拿下的几个俘虏。

这两位都是机智无比的人物,不用李世民的吩咐,就已在战局即将结束之时,连续拿下七个活口。

不过司马连城闻言之后,却是一声冷笑:“全死了!这几人都是事先就在牙齿里面藏了毒药,只需在不得已时将之咬破,就可了结性命。不过我们有一位老缉事,说这些人,多半是出身岭南,很可能与霸王宗有关。不过他现在还不能确定,需得搜寻更多的线索。所以接下来,他还得问问你手下这几位供奉,我们需要知道这些刺客,使用的都什么样的路数,何等样的功体。”

他说到这里时,脸上的神色,也明显一振:“此外汤公公那边,必定能有所收获。”

这次赶来救援张信的,并不只是他司马连城。汤元化与宫中的三位一品绣衣供奉,也都。

不过这几位在见李世民平安之后,就第一时间转变了目标,各自统帅着数百绣衣卫,沿河搜寻那些刺客的踪迹。

那些黑衣刺客,一定是逃不掉的。重点是那位二品神射,以及与其同至此间设伏的一位一品,一位二品。

司马连城相信他们逃不掉,近日以来洛阳城内外松内紧,绣衣卫早就调集人手,在城内布下天罗地网。

所以他现在精神亢奋,要知道自从白马寺那一次大变之后,他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寻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所以如今朝中,无论是绣衣卫,还是御史台,司隶台,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便是河南府管辖的那些不良人,最近一段时间,也一样是焦头烂额。

可是今日,他们说不定就能有突破性的进展。

“霸王宗?这不是南方的宗派?”

李世民面透疑惑之色,随后就又眼望这皇城方向:“无论怎么说,在皇城之前的御道上动手,这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吧?如来一来,朝中大臣岂非得人人自危?不过我更奇怪,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怎么就能潜伏在龙门桥下?”

需知这可是洛阳城中,最重要的几条御道之一!也是朝中绝大多数高官上朝的必经之路。

李世民的心胸宽阔,有有时候心眼也会极小。这次他不但把这次刺客恨上了,便是负责寻防洛河的禁军,也让他很是不爽。

如非是负责洛河防务的熊渠军疏忽职守,这次的龙门桥之战,本不该发生。

而他们两兄弟,这次就险些因熊渠军的大意,丢掉了性命!

司马连城听了这几句,脸色果然又沉冷到仿佛结了一块寒冰,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对李世民的挑拨之言发表看法。这位直接就移开了视线,也顺便转移了话题:“不得不说,贵府的底蕴,果真深厚。还有这个释罗刹,是从何处寻来的?一身内外兼修的横练之法,已快入超绝之境。此外这一百亲兵,也都是各个实力不凡。这次真幸亏是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匪夷所思

“不得不说,贵府的底蕴,果真深厚。还有这个释罗刹,是从何处寻来的?一身内外兼修的横练之法,已快入超绝之境。此外这一百亲兵,也都是各个实力不凡。这次真幸亏是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闻言,也不禁唇角一挑。今日他之所以能够活命,都亏了这四位三品供奉。

要不是他一意坚持,招揽清一色的七品强者为亲卫,这次也未必就能震慑住那位一直潜伏在侧的一品。甚至那几十名黑衣杀手,他们也未必就能扛得住。

可司马连城的最后一句,就让他有些不爽了。幸亏这次遇刺,是他李世民么?

“我是说真的!”

司马连城微微一叹:“也只有仪同大人的武道修为与家世,才能扛得住这些逆贼反扑,否则这次,我绣衣卫与大隋朝廷,必将颜面无存。”

李世民闻得此言,这才面色稍霁。他心想司马连城之言也对,如果之前扶危救驾的功臣,不到半个月就死于刺客之手,这对与整个大隋朝野的震撼,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他,换成了别人,这次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

思及此处,李世民也不禁摇头:“这真是肆无忌惮,丧心病狂!”

其实他却是在心中腹诽,也不知是那些逆贼的能力太强,还是绣衣卫与司隶台之人太过无人,居然到现在,都没能抓。

这在李世民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对方可不是动用几个刺客,而是将数千人的大军搬到了关中之地,这么多人人吃马嚼,留下的线索该当时海量才对。

可让人惊奇的是,绣衣卫与御史台等等,那么多的人手,那么多的侦缉老手,在关中搜查十余日之后,居然都毫无所得。

这几家只是查探到战场附近,有三家庄园可能涉案,很可能就是逆贼的藏兵之地。可绣衣卫的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这几家就已举庄*,只留下一片白地。

“谁说不是?”

司马连城轻声一叹:“自大隋开皇初年之后,我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疯狂的贼子!”

他接下来还想对李世民说些什么,可随即就被远处骤然传来的轰鸣声转移了视线。李世民也同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来过,只见那洛河的下游大约十里处,蓦然爆出了大片的火云。

※ ※ ※ ※

绣衣卫布置的追捕,果然毫无悬念的失败了。对方早已准备好了断后之法,一场出人意料爆炸,成功的使那三位高品强者,在汤元化的追击下全身而退。

绣衣卫唯一的成果,就是抓住了几个低品的黑衣刺客。其中又有两人,没来得及咬破牙内的毒丸,被绣衣卫成功捕拿。

可这二人的所知有限,绣衣卫哪怕动用了搜魂索魄之法,也没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他们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了这些刺客,都是南方霸王宗开革出门墙的弟子,还有三处注定将被逆贼们放弃的藏身地。

——这些都是事后的第三天,李世民从宇文士及口里得知。司马连城对他虽有些好感,也颇为信任,可这些绣衣卫的机密,还是不能轻易泄露给外人的。

当天李世民,则是直到午时末才得以脱身。这是因御史台,司隶台与河南府的人陆续赶至,缠着他与诸多部属盘问了许久,直到各方都满意了,这才放任。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自然是再没可能赶去宫中当值,李玄霸期待的新官上任,也由此破产。李世民只能带着诸人,再次返回了唐国府。

而这一路中,樊世兴与李玄霸二人,神色都颇为消沉。

前者自不用说,虽然是担任着亲兵队长的职务,可全程都是透明人一个。战阵由李信代为指挥,抵御刺客的主力,也是释罗刹为首的四大供奉。

而李玄霸,虽是在战起之前,就已叫嚣着要让刺客好看,过一把瘾,可事发之后,这位却几乎什么忙都没帮上,只能守在李世民身边。

这小子的脑瓜子,其实很聪明,他知道自己如果贸然出击,只怕非但不能发挥作用,反倒会成为他们这一方的唯一弱点。

那位神射,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作为目标,转而打乱李世民的步骤。所以李玄霸自始至终,都坚守在李世民的身侧,毫不动摇。

可正因此故,李玄霸的心情,才会更加的难受。

李世民对此了然于胸,可他在回程之时,却都是一言不发,直到回到唐国府之后,才拍了拍自家三弟的肩膀:“你平常不是自诩,说自己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何今日又要做这消沉之态?这次要不是你在我身边做后盾,你真当你二哥能够心无旁骛,全心全意的与那家伙斗箭?”

李玄霸并不是那种容易被人欺哄之人,可当他听完李世民的言语之后,却是若有所思:“二哥你还真会劝人,被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这一是因他听出李世民的语声诚挚,不含半点虚情假意;二是他仔细回思之后,发现当时的情况,确如二哥之言。

当时的李世民,只要有半点的分心,就得面临在箭战中落败的结果。

“所以无需沮丧!”

李世民哈哈大笑:“我知道你的赤日极真大法,要到三品境界,才能凸显出真正威能。三弟你得继续努力,我很期待,与那时候的你交手!”

可他很快就后悔说这句,当天晚上,李玄霸就又跑到他才新修好的小院里面,以勤修苦练为借口,与他鏖战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将李世民砸到一身筋骨酸软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而一场大战,让李世民颇为震惊。尽管他因白天的刺杀而损耗了不少元气,这次也并没用出全力,可自他经历过天人感应之后,哪怕只是五,六成的实力,也一样远胜于前。

可李玄霸,却依旧能在略有保留的情况下,与他战到不相上下。可见这些时日,他这三弟的进步速度,是何等的迅捷。

这让李世民艳羡之余,也不禁心生苦涩。心想这就是那位真君所说的‘霸王’之资么?是天赋根骨,都碾压他们这些所谓‘天才’的存在。日后的成就,可与古之项羽,吕布,冉闵等人物比拟。

以李玄霸现在这样的进步速度,他估计自己现在,最多能够再压自己三弟两年。两年之后,李玄霸就可将他甩到连马尾都看不见,

他却不知,此时的李玄霸,却更是震惊。这位一出院门,就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身后的院墙,感觉自家这二哥,真是深不可测!

白天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见李世民,已经近乎虚脱了。这一个下午,能够恢复多少?他还以为今晚,自己将是趁人之危,他二哥这次必定是任他欺凌的局面,可结果这一战,还是平手的结局。他甚至感觉李世民,依旧如往日般的游刃有余,行有余力。

见鬼的!他二哥现在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可随后李玄霸,就又兴奋起来。李世民与他在吕梁山那些师兄弟不同,因这位打定主意,要复原百鸟朝凤枪之故,故而所学驳杂,见闻广播,且刀剑槊枪都有涉猎,几乎不成体系。此外这位临机应变之能,也是超人一等,从不墨守成规。有时候会以蛮力对撼,有时候则是一巧破千斤的风格,任意转换。

他与自己的二哥战,感觉就像是与十几个风格不同的对手接连交手。

有这样的对手,才能更好的磨砺他的武道——

※ ※ ※ ※

次日清晨,当李世民结束了入定修养,从沉湎中苏醒,就隐约听见一阵武器破风之声。

他看了看天色,发现在才卯时(凌晨5点)不到。随后就又捏了一个灵视术,往院门之外‘看’了过去

之后就发现,在他院门之外的一处平地中,樊世兴正在一板一眼的练着武。那正是他与释罗刹,教给樊世兴的一些武道基础。

可樊世兴丝毫都不觉这些拳架与动作枯燥,不但全神贯注,更一丝不苟,

看得出来,这家伙已经把以前习武时养成的某些缺陷与恶习,逐步修正,在这方面的进展,超人意料。

李世民看了片刻,就收回了视线,随后就不禁摇头,心想他得尽快给这家伙,换个居处不可了。

他没想到这个在他初掌崇文阁左卫之时,还略显懒散的家伙,会在真正拜入他门下之后,就作风大变,迥异于以往。

可这里毕竟是他们几个兄弟聚居之所,似樊世兴这样的努力,未免扰人清梦,也会得罪他那几个兄弟。

只是他心里虽是这般想着,可面上的笑意,却渐渐浓郁。

樊世兴的天资,更胜李信等人,只要肯下苦功,未来的武道成就,也必将凌驾于这二者之后。

李信与窦忠贤再好,都是他父母的人,而杨韵更与他李世民无关——可樊世兴是!

在经历过最近这段风波之后,他就很期待能够拥有一二位实力坚强,能够信赖的部属。

所以他对樊世兴期待甚高,手里也绝不缺乏功法、丹药与墨甲等资源,只需樊世兴足够努力,他就有把握将之培养为至少一品的强者。

而此时的樊世兴,无疑是能让他满意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中得益

因对樊世兴的态度大感满意,李世民当天罕见的亲自下场,指点这位亲兵队长修行。

不过他才教了樊世兴片刻,就见那一直跟随在窦氏身边的哑仆,出现在了一旁。

这使李世民不禁错愕,在匆匆教授了樊世兴一些要点之后,就让他自行练习。他自己则走到了哑仆的身边:“罗老可是对这家伙有兴趣?”

罗老是他们几个兄弟,对哑仆的专用称呼,以示尊敬。至于这位的名字,李世民却无从得知。

其实以前他与李玄霸,都对这位老人的身份很好奇的,也曾做过一些猜测。他二人都认为这位,必定是一位有着自己故事的强者,在几十年前,多半还是一位风云人物,只是不知为何,要隐姓埋名于国公府。

李世民甚至想过一个可能,这位会不会与前周皇室有关?又或者,是前周相州总管尉迟迥的余孽?

先帝杨坚昔日主掌北周朝政,独揽天下兵马事,连续诱杀赵王宇文招为首的北周五王,于是时任相州总管的尉迟迥怒而起兵,发七十万军,十五万具墨甲,讨伐杨坚。可惜的是这位,终不敌北周军神韦孝宽,在沁水一战折戟沉沙。

之后尉迟迥虽是兵败,却有不少族人与同党逃生,从此流窜天下,朝廷至今都未能将之诛绝。

而李世民之所以认为这位罗老是来自于前周皇室,或者尉迟家,则是因他母亲的特殊身份,还有窦氏的奇异志向。

那位可是铁了心,一定要覆亡大隋,为舅家复仇——

可李世民虽这般猜测,却并无任何证据,他也不打算在这位身上深挖下去,无论真相如何,都是对他没好处的事情。

那哑仆闻言之后,则是微微颔首,他用手指头,往脚下微微一点。就有一团微风将下面的尘土荡开。

李世民看了一眼,只见那地上,赫然出现了几行字迹——很有兴趣!此子天资不俗,几乎不在玄霸之下。可惜练武不得法,且年岁已高,日后成就只怕难至巅峰。

他不禁眼神微亮,当即就不假思索的说道:“这家伙确是可惜!不过若能够从现在起就细心*,再辅以合适的功体,他日后未必不能至超品境界。罗老既对他敢兴趣,不如也帮我指点一二?”

最后一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冀与试探之意。

需知他面前,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超品!实力绝不逊色于绣衣别驾汤元化的存在。

有这位指教樊世兴,可比他与释罗刹这样的半吊子,更强到不知哪里去。1

不过李世民对此,并不抱太多希望。只因这位哑老,虽是时常跟在他母亲身边,却很少参与府中事务。

据他所知,这位只有之前李渊两次遭遇刺杀,性命垂危时,才现身出手过。那时就仿佛拍西瓜一般,将两个一品高手的脑袋,拍成了碎片!

所以李世民几兄弟,才会对这位罗老如此敬重。这位能够那般轻松的,将同为王阶的武者击杀,可见其实力也绝非是超品所能局限。

而这样的强横存在,如放在乱世之时,无论在哪里,都可为一方霸主!

那哑仆闻言后,果然是微一凝眉,显露出为难犹豫之色。这位站在原地,思忖了半晌之后,脚下才又出现了新的字迹。

“指点可以!不过老朽平常百事缠身,难得闲暇。也只有接下来这一个月,略有些时间。你把他交给老朽处置,一个月之后再让他回来可否?”

李世民听了之后,不禁心中腹诽。这位哑仆日常都随在窦氏身边,又不需要处置什么府中事务,哪里有什么百事缠身?

可听到后一句时,他就又神色微喜;“那就拜托罗老了!”

只是这句话说完,李世民却又感觉不对劲。

这位哑仆,似乎就是冲着樊世兴来的,之前的为难犹豫,完全就是装模作样,且恰好又是在这个时间点,来到他的小院门前。

早知如此——

李世民随后就摇了摇头,心想即便这罗老使了些心机又如何?最终得益的终究是自己,他完全没必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世民只有点羡慕,需知这位哑仆,昔日可没指点过他们四兄弟一招半式,哪怕李渊亲自去求都没用。

樊世兴这家伙,还真是福分不浅——

※ ※ ※ ※

当天李世民再次前往宫城的时候,总算是一路顺风,再没出现什么意外。

而‘新官上任’的李玄霸入宫之后,也是万事顺遂。不但被新任的右备身直斋关照,安排在最轻省的芳庭苑左卫任职,那些同僚们看李世民的颜面,也对他热情有加。

前次白马寺附近的那场谋逆,不但令独孤承战死,更令右备身府的备身与千牛备身,空缺而来将近二成。而剩下诸多右备身府将官,绝大多数都很感念李世民的‘救命之恩’。

如非是这位挽回败局,他们即便侥幸逃生,从那些逆贼的追杀下存活下来,也会面临隋室的追责,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何况除了这恩德之外,李世民本身已是皇后殿下面前的红人,唐国府与武功李氏,更是许多勋贵世家眼中的庞然大物。所以李玄霸上任时面临的环境,要比李世民才入宫的那段时节,好的太多。加上这位又性情开朗,豪爽大气,不过数日,就已与同僚们打成一片。在这宫中,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根本就无需李世民去关心照拂。

而这几天,李世民都把时间,用在了梳理与熟悉部属,巡视自己辖下的地盘上,

他现在是崇文阁都虞候,领一营兵马。除了崇文阁的左右卫之外,旁边的奉贤堂左右卫,也都被右备身直斋拨给他管辖,部属增至一千人。

自然这奉贤堂的安全,也将由他负责。可那是宫中供奉先贤的所在,平时别说是宫妃,便是皇帝不惜,在一年中也未必能来一次。

故而此间,比之崇文阁还要更轻省悠闲。

问题是十天前的那场逆乱,崇文阁的死伤高达二成,之后又有近三成将士,在最近几天内右迁升职;而奉贤堂左右卫两部,则更是在交战之初就全阵大溃,十亭人马死了七亭,剩下的也有不少人因临阵溃逃,而被右备身府开革问罪。

故而当李世民再次入宫时,这四卫兵马中的绝大部分,都已换成了新面孔。

幸在他如今有战功在手,威严已立。加上补充近来的,都是从外六军,内五军中挑选出的精锐。所以李世民没费多少时间,就已完成了这四卫兵马的整顿。甚至在事后,感觉自己这些新近归入他麾下的部属,比之自己之前的旧部,还要更好用些。

这些所谓的‘新兵’,至少在战阵一项,就强过了之前的崇文阁左右卫一条街。加上对皇宫大内心怀敬畏,平时巡守的时候,也极其用心,不敢怠慢。

于是李世民又领会了兵书上的一个道理,心想那些古之名将兵家,为何更喜用操训好的新军。这是因那些老兵油子,实在让人爱不起来。

等到李世民将这一营四卫人马的事务,都处置的差不多。他才再次钻入那崇文阁,如饥似渴的翻看着里面的各种典籍。甚至有好几天,都呆在宫中挑灯夜读。

长孙无忌对他此举,却是忧心忡忡:“毗卢遮你这样,却让我怎么放心?年前初见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还是条书虫。爱看书是好事,可像你这样,却未免太过。”

他现在已不禁有些担忧,日后自家那傻妹妹嫁过去,会否独守空闺?

李世民闻言,却不禁哑然失笑:“无忌兄!你这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随后他又叹息着,看向手中那本名为《机械要典》的书册:“无忌兄以为,我能在这宫中呆上多久?这个时候如不努力,难道要等老了徒伤悲么?”

“算你了!”

长孙无忌一声轻笑,若有所思说着:“所以说,皇后殿下对你还是很体恤的。以前这宫中,只有奉贤堂都虞候,可没崇文阁什么事。殿下特意把这官职的名号更换,分明是有意成全,知道你的兴趣,就在崇文阁的这些藏书上。”

也在此时,他又神色一肃:“那日窦府宴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洛阳城,不止是李世民的遇刺,掀起了轩然大波。那日因窦府东院事件而引发的风暴,也正是愈演愈烈。

如今东都内,已有无数的流言,有人说是那位韩王殿下,盯上了武功苏氏的嫡长孙,所以在窦府中设局,想要‘一亲芳泽’;也有人说是苏儇胆大包天,对韩王杨暄的垂涎欲滴,情不自禁,所以才在那一方水榭中,上演了那出好戏。

不过更多的人,却更相信这是二人‘两情相悦’的结果。

这使皇后殿下震怒不已,在事发之后当天,就下令将韩王圈禁,又命绣衣卫严查究竟。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长孙无忌最多拿这些当笑话看。可最近这段时间,绣衣卫的人马却接连登门三次,向长孙无垢问询。此时长孙无忌哪怕再蠢,也知窦府那场风波,并不简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危墙之下

李世民闻言,就不禁一阵头疼,心想这又是个如宇文士及与他三弟一般的聪明人。

可问题是,他没法像应付李玄霸那样,将长孙无忌打发。

不过李世民只略一思忖,就故作苦恼无奈之色:“不久前仁人兄才刚这么问过,怎么连辅机兄你也这样?”

仁人是宇文士及的字,而两日之前,这家伙也确实用同样的话,试探过他的口风。

“之前不都说了?这只是巧合而已。我也没想到,那两个家伙还有这样的雅致,在窦府里面翻云覆雨。不过窦府的百芳园与那座水榭,景致真的很不错——”

长孙无忌半信半疑,盯着李世民的脸看了半晌,一直都没发现什么破绽之后,才又一声冷哼:“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那杨暄,对观音婢她真有什么不轨之心,我希望毗卢遮你能如实相告。如今我长孙无忌,固然是人微势弱,却也不是没办法让那混蛋悔不当初!”

李世民则依旧淡然自若:“辅机兄你真是想多了!如果那杨暄真有什么妄念,哪里轮得到您老人家出面?辅机兄你这是信不过我李二郎的能耐?”

他不是不信任长孙无忌,而是知道这事内情的人,越少越好。绣衣卫的能人实在太多,手段也远不只是搜魂索魄。

据他所知,这世间有许多擅长幻法的术师,只需一个眼神,就可让人乖乖的将自己所有秘密,全都吐露出来。

更有一些无色无味的药剂,能够让人理智全失,吐露真言。

长孙无垢有清华元君出手,镇压神魄,封禁灵念,绣衣卫那些人,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从长孙无垢那里,获取任何线索的,又顾忌唐国公府,长孙氏与窦氏在朝中的声威地位,不会拿他的未婚妻怎样。

可长孙无忌就不同了,这位一旦得知详情,很可能就成为绣衣卫的突破点。

很可能他这未来阿舅,已经被绣衣卫试探过而不自知。

何况这时候,长孙无忌若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只会使局面更为不堪。

——以长孙无忌的性情,这可能极小,可也不能不防。

“你这么说来也对!”

长孙无忌不禁微微颔首,他心想李世民虽非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果真遇到这种事情,怎可能会没有反应?

可这与杨暄是否观音婢生出觊觎之心,并没什么必然联系,甚至还更加重了他对李世民的怀疑,

只因那位所谓的韩王,处境已经够惨了。听说天子在辽东阵前大发雷霆,已经下了明旨训斥。

所谓的‘明旨’,顾名思义,是经由宰执认可,并可在朝堂中公之于众的旨意。

——这在皇家可是极其少见的,即便皇子皇女有什么错处,天子也大多是私下里训责。即便因路途遥远,不能耳提面命,也只会让太监带一个口谕,或者私旨。

到了明旨这个地步,就是完全不给韩王杨暄任何颜面。

当然这只是传言,此时距离窦府动员事发才二十多天,辽东的天子是什么反应,哪里是现在的他们能够得知的?

可由此也可得知,杨暄处境之恶劣。

还有苏儇,至今都是抱病在家,这位的所有官身,也被皇后殿下毫不留情的全数剥夺。

其祖纳言苏威,也是惶恐不已,连续上了三次奏章欲请骸骨,都被皇后留中不发。可这位,也未曾对苏威做任何抚慰之举,

显而易见,萧后正在等待天子的意见,

——如果这是李世民的报复,这已足够可怕了。

长孙无忌从没想过这与自己的妹妹有关,在他眼里,观音婢天真烂漫,惠心纨质。

杨暄与苏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与观音婢扯不上关系的。

这次的事端,如果真是阴谋所致,那一定是李世民的手笔。

可李世民自始至终,都没露出任何马脚。此时长孙无忌,也不好再继续追问,最后只能摇头:“希望如你之言!不过这件事,我也不会这么算了。毗卢遮你即便不说,我也有我的办法,查个水落石出!”

李世民剑眉一挑,又恢复了平静。他根本就没把长孙无忌的言语放在心上,连绣衣卫都没能查清楚的事,长孙无忌又能查出什么花样出来?

天家也不会允许有人,在一方水榭的丑闻之外,再查出什么名堂出来。

这个道理,想必不久之后,长孙无忌就能明白。这位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此事继续追究下去,其实对他们并无好处。

※ ※ ※ ※

之后就果如李世民的意料,长孙无忌在与他说完那番话之后,消失了整整三天。

三天之后,当这位再出现在宫中之后,就对韩王与苏儇的事绝口不提,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此时的李世民,也陷入到了麻烦当中——并不是为韩王杨暄的事,而是那些逆贼。

绣衣卫到底非是无能之辈,京城里的那些不良人,也都是精通侦缉之事。真正要查的话,又怎可能一点收获都没有?

之所以一无所获,另有其因。

这里又不得不说,那位汤公公的能力不俗。在意识到自家部属,很可能已被逆贼渗透之后,就果断的使出了明修暗道,暗度陈仓之策。表面上是大张旗鼓的在洛阳搜查,暗地里却从南方另行调度了一队精锐人马进入河南,另行搜查此案的线索。

这效果可谓立竿见影,短短十天之内,朝中就有十三位七品以下的文武将官被捕下狱,更有十数股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士,被绣衣卫连同禁军将士合围捕杀。

不过变故最大的,还是绣衣卫本身,一天之内四十二人逃逸,三百余人以勾结逆贼的罪名下狱候审,其中就有七位在绣衣卫中,至少列职五品以上的郎将校尉。

此时一个名为‘九狱’的组织,已逐渐展露在朝堂诸公的眼前,其规模之大,让人瞠目结舌。不但包含了出身诸多门派的江湖人士,更有数以百计的文武官员牵涉其中。

——这还仅仅只是河南一地,放诸整个天下,这‘九狱’更不知还有多少人手势力。

可就在白马寺谋逆案初现曙光之后,大规模的骚乱,也开始在洛阳城内陆续爆发。随着绣衣卫郎将庄鸿被捕,洛阳城内一夜之间,就发生了数十起纵火案件。尤其是商人杂居的福善坊,几乎有四分之一的区域,烧成白地。夜间那燎原的火光,几乎将整个夜空,都映成了红色。

而在随后的三天内,总数达四百人的禁军与绣衣卫,在各处街道巡视之时,被袭杀身亡。更有四位不良帅的尸体,陆续被人发现在暗渠之内。

便连被羁押于绣衣卫诏狱中的绣衣郎将庄鸿,也在三日之后,毫无预兆的毒发身亡。这‘九狱’展现出的强大与疯狂,让所有人都震撼不已。这其中,也包括李世民在内。

他这些天来时常在宫中留宿,可不仅仅只是为崇文阁内的藏书。为防在回府之时遭遇万一,才是他选在崇文阁内挑灯夜读之因,

李世民绝不是胆怯之人,却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更知他现在的身份特殊,一旦遭遇什么意外,只会使东都内的形势,进一步恶化。

若非如此,其实他更愿在夜间返回自己的小院,组装墨甲,而不是留在宫中看书。

李世民固然对崇文阁内的各种典籍,如饥似渴,可此时他的身上,还背负着十万贯的债务。此外为释罗刹配备的墨甲‘额山虎’,也只是权宜之策,

这毕竟是皇后殿下亲赐,总穿在自家的部属供奉身上不像话,也是对天家的不敬,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世民也开始忧心忡忡。虽然表面上一如既往,并无什么异状,可便连李玄霸,都能看出几分端倪。

某日二人一起出宫,返回唐国公府的时候,李玄霸就摇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着:“怎么感觉二哥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这不是很好么?每天悠闲度日,不是看书,就是研习武道,或者组装墨甲,这不正是二哥你梦寐以求的?真不知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愁些什么?”

李世民没有答话,而是神色复杂的,看向了街道一旁,被烧成废墟的几间房屋。

——那只是一座宅院的门房,损失轻微,据说也只死了二人。可这座宅院,却是天子的另一宠臣,判吏部侍郎陈叔明所有。

尤其此间,乃是诸多勋贵高官聚居的尚善坊,夜间禁卫之严,在城中仅逊色于皇宫皇城。

可想而知,当天在这里发生的骚乱,对朝中达官贵人的震撼。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禁微叹:“京城乱起,岂能不愁?心忧国势而已?”

“心忧国势?”

李玄霸愣了愣神,随后哂笑了起来:“二哥这太夸张了吧?难道是为那所谓的九狱?这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也就只能在如今洛阳空虚之时,蹦跶一下。等到天子回师之日,轻而易举便可将之荡平!”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公主求教

李玄霸说完之后,又顺着李世民的视线看了过去,脸上的嘲意更浓:“这些家伙,也就只能欺负一下吴兴陈氏这样的江南世族,你让他们来惹我们武功李氏试试?便是二哥你,他们现在不也是避而远之,不敢造次?”

判吏部侍郎陈叔明乃南朝陈宣帝第六子,在陈朝覆灭之后,陈叔明所属的吴兴陈氏,依旧作为江南大族,活跃于大隋的朝堂之上。

不过为防天子猜忌,吴兴陈氏少有人接触军权,族中的私兵家将,也是江南世族中数量最少的。不似他们唐国公府,此时光是亲兵家将,就达八百余人。

而修为二品的供奉高手,更达七人之多。族中修为一品者,亦有五人之巨!

至于他的二哥,最近都是平安无事,一个刺客都没遇见。显然是龙门桥一战,已让那‘九狱’之人知难而退。

可李世民闻言之后,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自家的三弟一眼,随后就摇着头:“回府之后,我会向父亲请示,让你去给把那孙子、孙膑、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都抄个十遍,由我亲自监督!三弟你既欲从军,在兵事一道,就再不可马马虎虎。”

李玄霸一头雾水,满眼的委屈。还是一旁的樊世兴看不下去,小声提醒:“我想主上,可能是担心朝中有人欲借京城之乱,谋划些什么事吧?白马寺的奇袭,还有如今城中的动乱,可不像是一家江湖势力,能够办得到的。昔日净土真宗全盛之时,声势是何等煊赫?据说那时,此教光是超品就有七人,释昙鸾,释道绰,师徒二位都是无上大宗师。可即便有如此势力,在被先帝下令清肃之时,他们也没能在京城内掀出什么风浪。”

李世民不由扬眉,眼含深意的看了樊世兴一眼,心想这个家伙,确是值的*,并不只是武道天赋过人,看来头脑也很不简单,

李玄霸同样非是愚纯之辈,只是不曾往这方面想而已。他先是顿足原地,凝眉深思了片刻,随后就倒吸了一口寒气:“难道是关西将门?这些家伙,真好大的胆量!”

他之前不细思这其中究竟还罢,当深思之后,却不自禁的心生惊恐之意,远比樊世兴想的更透彻深远。

李玄霸心想这分明是有人欲借京城中的动荡,干涉辽东的战局!

他想自己若是天子,在听闻京中动乱,形势危如累卵之后,会作出什么样的判断?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尽可能快的结束高句丽战事,一是从早早罢战回师。

朝中分明是有人不愿见那位天子,在辽东取得大胜。

说来他之前就觉得奇怪,这‘九狱’的实力哪怕再强,又如何能在这东都如此放肆?居然就敢与绣衣卫及禁军正面对垒,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毫无窃意。

这只怕不只是‘九狱’的力量,还有世家大阀的暗助才对。而在军中势力盘综错节的关西将门,无疑有着最大的嫌疑。

随后李玄霸,就又眼现狐疑之意,怀疑起自家是否也牵涉其中?

说到天家,他们武功李氏也是颇怀怨念的。

“父亲为人沉稳理智,此事定与我们家无关,不过——”

李世民淡淡着扫望了周围诸多勋贵一眼:“可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关东有独孤氏,元氏,拓跋氏,弘农杨氏,窦氏,宇文氏等等,谁知道有几家参与其中?

自大隋立国以来,关西将门屡受隋室二位天子打压。当今陛下登基之后,甚至不惜将大隋帝都变相的迁至洛阳,只为摆脱关西将门,尤其是八柱国,十二大将军家的掣肘。

此外那些关东门阀,也不无可能。

当今天子开科举之制的目的,可谓是路人皆知。

这使李世民,对朝中所谓世阀豪门的观感,恶心反感到了极点。

这些世族,想要争权夺利可以,想要延袭家世,让自家子孙后裔世世代代都尽享荣华富贵,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们为此做出的事,却是失去了该有的底线,

据李世民所知,如今的辽东之战,远不似外人想象的轻松,

仅是强渡辽河一战,就有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武贲郎将钱士雄、孟金叉三人战死。

前者修为高据超品,是威震天下近二十年的王级战将;后二人也是二品武者,实力强横,战绩彪炳。而他们所辖的将士,更是羽林军的精锐,战力冠绝诸军。可今次却在辽河东岸,全军覆没。

由此可知,那高句丽军亦是强者如云,绝非弱旅。

也可想而知,一旦这辽东之战有什么不测,不知会有多少大隋百姓,死于异国他乡。

这些人为了自家的权势与富贵,竟可将数十万的性命,视如无物!

之后两兄弟,都齐齐沉默了下来,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唐国公府门前的时候,李玄霸才再次开口问道:“听说那位小公主,近日常去崇文阁寻你,让你指教功课?”

听李玄霸提起此事,李世民就不禁神色复杂的一笑。这又是他现在在宫中,面临的另一件麻烦事。

——自从半个月前,被皇后殿下解除禁足之后,那小公主就又像似放飞了的小鸟。

不过这位,可能是意识到宫外的危险,如今不再想着要出宫了,反倒是把他盯上。拿着请教功课当借口,隔三岔五就又跑来一趟崇文阁。

可这个年纪都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功课来请教他?

识文断字,杨颖自有名师指点;女红针线,更非他所长。李世民精擅的,无非就是军略,武道,还有制甲术这三样,至于文学,他只能算是稍有射猎,远比不上他的兄长李建成。倒是在书法上,颇有些造诣。

李世民自小就喜欢王右军的书法,常常临摹,更在王氏字体的骨架上,融合入自己的风格。曾被窦威亲口赞过,说他笔力遒劲雄强,浑厚豪放。

就书法而言,这可是很不错的评价,尤其说出这番话的,是隐为关中文坛领袖的窦威,就更是含金量十足。

而杨颖向他请教的,正是军略,武道与书法这三样。

李世民实在不想与这位任性的小公主有任何牵扯,可在‘咨询’过宇文士及之后,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正儿八经的开始担当起了‘老师’的职责。

按照他那好友代皇后殿下转达的懿旨,是与其让杨颖每天在宫中胡闹,或者谋划出宫,倒不如让她静心学点东西。

既然杨颖愿意向李世民学,那他就尽力教好了。

不过他实在不解杨颖要学军略做什么,故而在这方面,完全懒得搭理。倒是在武道与书法两项,李世民颇为尽心。

杨颖是一介弱女子,又是天家贵胄,本来学武毫无必要。可大隋民风秉承魏周,都延袭了鲜卑遗风,有许多贵女弓马娴熟,在武道上的成就,不逊于男儿。

而天家的先祖,虽是弘农杨氏的一个分支,可也曾是关西最顶尖的将门。平时学一些武艺防身,还是可以的。

这位小公主的借口,也是日后再次遇险时,不至于没有防身之力。

不过李世民之所以会尽心尽力,主因还是杨颖陆续给他带来的功法秘籍,以及诸多前人的修行笔记,总计数量达百本之巨。

——这些都是源自于崇文阁内院,最顶级的武道秘藏。哪怕是放在武功李氏,也必须视之为传家之宝的秘本。

可这位小公主却完全不当回事,随随便便就丢到李世民眼前,让他帮忙讲解,

毕竟这些武道秘典,对她而言实在过于高深,杨颖也完全不知,这些高深的武道功法,到底是哪本

李世民自是乐得如此,他已心安理得的,将这些作为自己的酬劳之一。

此时他主修的功体已定,再没法改修。可仅仅只是这些顶级功法的修行法门,就可让他受益匪浅,眼界大开。

更何况在此之外,还有上百本的修行笔记。其中甚至有东汉以来,整整十二位大宗师的手记语录。

——似这种层级的人物,哪怕只留下只言片语,也会让后来之人在武道一途上,少走许多弯路。

它们的价值,在某些人眼里,还更在那些顶级的功法要诀之上。

李世民绝不是墨守成规的性子,很早之前,他就有想过要以他山之石,来攻己身玉。用博采众长的方法,来完善自己残缺的‘五轮神气诀’。

可武功李氏的那些武道秘典,并不足以支撑他的设想。而这崇文阁东西两院的藏书虽是浩瀚如海,却又太过低端。

此时小公主的作为,可谓是正落他的下怀。这数量上百的秘本,正可助他高屋建瓴,洞察五轮神气诀的缺陷。里面也有足够多的秘传法门,助他将五轮神气诀完善。

至于书法,李世民却是看在小公主,拿出的诸多前代书法家的摹本上。尤其那一本王僧虔本兰亭序,让他爱不释手,不能不。

不过他自己的书法,过于奔放疏狂,绝不适合女子。只能选了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让小公主临摹。

可惜后者悟性不佳,跟他学了十几日,写出的字依然让人不忍卒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尚主之忧

“怎么忽然就问起了小公主?”

李世民有些好奇的反问:“二弟你最近,不是每日与长孙顺德他们厮混吗?怎么还有心思关心你二哥?”

此时的李玄霸,几乎就已被长孙顺德与公孙武达那些人带坏。每日放班之后,这些禁军同僚,就会带着李玄霸在洛阳城内满大街的乱逛。

如今京中纨绔们该会的,李玄霸基本都已掌握,什么声色犬马,呼卢喝雉,这家伙都已一一体验。

要不是他知这三弟,还能够收得住心,且唯独女色不碰,每日里更是练武不辍,从不怠懈。他差点就要打上门去,让那几个家伙好看。

“瞧二哥你说的,我再怎么与他们厮混,总不能不管我二哥吧?这不是担心你被那丫头给欺侮?我听顺德大哥与武达哥说你与她恩怨不浅。”

李玄霸说到此处,目光却又微微闪烁:“不知二哥是否听说过,最近宫中有了传言,说是二哥你大概是想要尚主——”

所谓的尚主,就是与公主合婚。

李世民闻言,不禁脸色一阵青黑。尽管他早在小公主缠上自己的时候,就猜到了会有这样情况发生,可当这种事真正发生了,还是感觉像吞了苍蝇般的恶心。

这就是他将杨颖的请教视为麻烦,而不是福利的缘由。他李世民终究是外臣,而旁人的眼光与议论,更不可不顾。

他完全不知,宇文士及与皇后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怎就一点不在意男女之防?可他自己,也不好刻意提醒。

对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起了秽亵之思,这岂非是禽兽不如?

“多半又是那杨积善的手笔,无需理会。”

李世民一声冷笑,微一摇头:“此事我自有成算,”

幸在他很小心,每日杨颖来向他请教的时候,总会有两到三人在场。或是杨颖带来的太监,或是她的随身宫女。自身的举止,也都合乎法度,绝不逾矩。

所以这‘尚主’的流言,即便传到皇后殿下的耳中,后者也自能分辨真假,知他清白。

等到这位殿下意识到不妥,这件让他头疼的麻烦事,自然就可了结。

不过当说到杨积善时,李世民的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杀气。

此人的所作所为,对他虽没什么大的威胁,可一直也来,也总如苍蝇一般让人烦心不已。

李世民更不会忘了,窦府东院的那场风波,很可能也有这位的一份。

如今韩王杨暄被暂时圈禁,苏儇也卧病在床,就只一个杨积善,依然在生龙活虎的蹦跶。

说来自己 也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蒙受了杨积善这么多次的‘照顾’,他总不能没有回敬——

“啊对了!”

李世民这时候又转过了头:“玄霸你的牛魔甲,可以给我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缺你这甲里的动力核心——”

李玄霸闻言,却顿时面色扭曲,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己兄长:“兄长你就一定要这么做不可么?到底能不能成?可别最后失败了,让我的牛魔甲也没得用,结果两手空空。”

李世民哑然失笑:“我倒是有信心,让这尊甲的战力,超出牛魔七成。可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为兄顶多费点心思,去弄一个新的动力核心。到底给不给,你自己拿主意!”

道完这句,他就神色悠哉的策马继续往前。后面的李玄霸,则是脸色青白变幻,挣扎不已。

※ ※ ※ ※

差不多就在李世民因杨颖一事,对皇后殿下的决断腹诽不已的时候。后者正在永安宫内,眼如冰刀一般,扫望着她身前的诸位大臣。

而此间除了内史侍郎虞世基,纳言苏威之外,还有唐国公李渊,左备身将军董纯,司隶别驾刘灹,殿中侍御史孔绍安,绣衣别驾汤元化,河南郡丞武华等人,无不都是天子留于洛阳的亲信重臣。

可就是这些在朝中权高位重的存在,此时却无不战战兢兢,神色羞愧的在御座之前匍匐着身躯。

“也就是说,至今为止,这为祸洛阳的‘九狱’,非但没法镇压下去,反倒是愈演愈烈是么?”

萧后一声轻叹,用手揉着眉心:“天子亲征辽东,委托诸位主持朝政,是因对你等的信重。可你们就是这般回报天子?又或者——”

萧后的语声微顿,眼神冷冽:“各位可是以为本宫妇孺之辈,愚纯可欺?”

“不敢!”

众人明显感觉这座大殿内的气氛,又更森冷了数分。

绣衣别驾汤元化,早就是面色灰白:“都是奴婢无能,使宵小得以放肆!”

那河南郡丞武华,也同样诚惶诚恐,羞愧不安:“近日城中逆贼蜂起,兵戈扰攘,都是臣疏于职守之过。臣甘愿受罚,愿请殿下降罪!”

萧后闻言,却微一摇头:“今日本宫召集诸位至此,可不是要听你们请罪!而是要你们这些大臣,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法,为天子排忧解难。如今辽东之战,方兴未艾,本宫总不能让天子忧心战事之余,还得担忧东西二都,说本宫这个皇后,连家都看不牢。”

汤元化与武华,不禁哑然无语。

这些天来,河南郡衙与绣衣卫,其实都已尽力。可这洛阳城内的乱象,依然是愈演愈烈。

二人早已束手无策,只能头疼治疼,脚痛医脚,可要说该的如何镇压京城里的这场祸乱,他们都毫无头绪。

幸在萧后,也并不指望他们,直接就转问在场的两位执政:“虞,苏二卿,陛下命汝二人辅佐本宫监国,可汝等就是这般附辅佐的?京城骚乱已有数十日,两位爱卿就无只言片语建言本宫?”

虞世基闻言,不禁与对面苏威的对视了一眼。

之后前者就淡淡一笑,首先开口:“殿下容禀,臣这几日,亦为此忧心忡忡,可谓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碾转数夜,总算有些许所得,不敢说定能治洛阳之乱,可必能稍遏贼势!”

“是么?”

萧后狐疑的看着这位内史侍郎。只见后者清俊的脸上,肌肤白皙,神光焕发,怎么看都不像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的模样。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微一摇头之后,就语声诚恳的请教:“虞爱卿有何对策,不妨说来听听?”

“臣至今共思有四策,第一策,自是增兵洛阳,以补禁军人力之缺!”

那虞世基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萧后的面色:“臣知殿下顾虑何在,而今河南动荡,四方又多虎狼之辈,各处驻军都不可轻易调动。且即便有兵可增,也未必可靠。”

“本宫正有此忧!可虞爱卿莫非有良策?”

“我想殿下,一定是忘记了太陵卫!昔日先帝入葬,天子拨三万禁军,立太陵卫为先帝守墓。而据臣所知,这些兵马,可都是世代传承的杨氏家兵,与朝廷兵马并不相同。殿下只需调一万五千太陵卫入京,即可使城中魍魉魑魅,不敢轻动!”

萧后听到此处,不禁神色微动,随后就眼透喜意。

虞世基此时又侃侃言道:“第二策则是宵禁,亥时之后,就当封锁各坊,内外不能出入!无官府告身而于街道夜行者,可立斩之!殿下,眼下可不是顾忌颜面之时,臣以为此策,可以持续到天子大胜还都之日。”

“至于第三策,今有齐郡通守张须陀,武勇超绝,胆略过人,可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又有江都宫监王世充,足智多谋,深谙兵法,可升任江都丞,并命其募新军一万,助守江都。”

“张须陀与王世充?”

萧后神色惑然的询问:“虞爱卿,这调太陵卫入京与宵禁二事都无妨,可这两位,又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似与东都无涉?”

“与东都无关,却与辽东有关!”

此时答话的却是苏威,这位面色沉肃森冷:“虞侍郎的目的,是为永济与通济二渠。而今那些虎狼宵小的所为,无非是为乱辽东军心,坏天子平辽大计。所以朝廷只需镇之以静,保证大军粮道即可。而张须陀,王世充二人,臣皆有听闻,虽声名不显,却皆为善战之辈!”

“还有第四策!”虞世基自负的笑着:“殿下不妨请天下下一特旨,命国子寺在关西一地扩招百人,并重议开皇元年以来军功,以禁军武职荫庇功臣族裔。如果可以,还可请世之大儒,重定姓氏录!”

这一策,萧后不用垂问,就已知是良策。

尽管从未有大臣在她的耳旁提过,可她却知今次洛阳之乱,背后只怕多有关西世族的身影。

而后者之所以这般作为,是对天子压制关西世族已成常态的不满。

国子寺扩招与武职荫庇是拉拢,重定姓氏录则为分化,这足可令那些关西将门,再无瑕他顾——

“虞侍郎诸策甚佳!”

萧后身躯后仰,已不负之前紧迫之态:“除了第三第四两策,本宫需请示天子外,其余二策,都可即时拟旨!”

之后她又见一旁的苏威,正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禁扬眉:“苏爱卿,可是有言以教本宫?”

萧后这话可谓是泰山压顶。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苏威之计

萧后的语气不对,尤其说到‘爱卿’这两字时,隐约含着几位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正是因十数日前窦府东院一事,让她至今都难释怀。

苏威却毫不在意,只当是未曾察觉,躬身答道:“臣听闻西方拜火教圣坛尊者居罗多德,入东都洛阳已有半月。殿下不妨招其入宫,于御前讲解拜火教经文,并命鸿胪寺厚遇之,给予国师之礼。”

“拜火教的圣坛尊者?”

萧后不解的问:“莫非也与今日之议有关?”

他知道这拜火教,是传自于西方的大教,又明为明教,摩尼教,光明圣教,祆教等等,

可却不解,这拜火教的尊者,与这洛阳之乱有什么关联。

“据臣所知,拜火教圣坛尊者,乃是拜火教中仅逊于教主的长者,虽不掌实权,却地位超然。而这居罗多德,更是西域一带,有数的大宗师之一!”

此时虞世基的目中微光闪动,似笑非笑:“苏纳言真好心机,就不担心道佛二门,来寻你麻烦?”

苏威闻言,不禁苦笑:“什么好心机?苏某才薄智浅,且人已老朽,如今只能为朝中诸大臣拾遗补阙而已。至于那道佛二门,为朝廷安定计,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纳言此言过谦,如今朝中大政,不都是纳言你在处置?”

虞世基摇了摇头,不以为然。此时他见萧后,依旧是一头雾水的神色,便又神色肃然的解释道:“殿下!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自洛阳乱起之后,如今佛道二门除白马寺因切身相关,稍稍尽心之外,其余都有坐视旁观之意。萧后殿下不妨做出姿态,看看这些高僧大德,得道仙长,还能否稳坐钓鱼台?且居罗多德此人我也见过,其人辩才无阂,博洽多闻,学贯中西,通达中原义理,是真正有修为的大德,想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原来如此!”

萧后微微颔首之后,便又语含欣慰的看苏威:“苏纳言,果不愧是陛下倚重的肱骨之臣!”

其实相较于苏威此策,展露出的才能智慧,她更看重于这位老臣不计自身利害的举动。

那佛道两门享国朝供奉已达数十载,可在朝廷有难时,却选择高卧坐观,这点也让她恼恨不已。

可无奈自两晋以来,这些出家人就已势大难制,如今光是大宗师级的人物,就有五位之多,又与各大门阀世家牵涉甚深,势力盘综错节,她即便再怎么不满,也无可奈何。

由此可知,苏威建言此策,究竟担负了天大干系。一旦今日之议,传出去只言片语,必定会使东都内外的佛道高人震怒,甚至迁怒于苏氏。

可见这苏威,虽是教子无方,可对天子与朝廷,确实是忠心耿耿,无愧其职。

※ ※ ※ ※

等到宫议结束之后,永安宫内的诸臣都陆续从宫门之内行出。而苏威才刚走出宫门,就朝着虞世基深深一礼:“苏某这里,谢过虞兄此番援手之恩!”

“苏纳言真无需如此,今次虞某只是受人所托,逼不得已而已。不得不佩服纳言的人脉,连那位都能请动。”

那虞世基背负着手,不但语调冷冽,神色也森冷异常:“是否正因苏纳言,所以才不见我余姚虞氏放在眼中?”

“侍郎说的是哪里话?”

苏威心知缘由,却只能苦笑以对:“余姚虞氏世代官宦,权重江南,自东吴以降,世代皆为二千石。而侍郎兄弟二人,更是当代文宗,苏某岂敢小视?”

“可令孙却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家弟媳身上。这若非是受长辈言传身教,他区区小辈,岂敢如此妄为?”

虞世基一声冷笑之后,便大袖一拂,径自往前方行去:“总之苏纳言日后,且好自为之吧!”

那苏威则直到虞世基远出百步之外,方才起了身。悠悠一叹之后,也踱步往外兴趣,可那迟迈之态,就仿佛整个人就仿佛老了十岁。

而就在这二位身后不远,唐国公李渊正若有所思的遥观着这一幕,而等到这两位重臣离去时,他的眼里也闪动着莫测之色。

直到河南丞武华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记得唐国公一向足智多谋,通达政务,为何今日却不发一语?”

李渊愣了愣神,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这位寒门出身的朝廷大员,随后就苦笑着回应:“武郡丞说笑,朝中虞侍郎与苏纳言二位,皆智慧高绝,方才哪能有李某说话的余地?”

那武华闻言,却是一声哂笑:“国公此言只怕不实?方才我可是亲眼见国公将拿出来的奏章,又隐入袖中。”

“只是自惭形秽而已——”

李渊先是摇头,见武华依旧不以为然,变又笑着反问:“那么郡丞以为,李某在那个时节,能说些什么?”

他对这位河南丞,还是诚心相待的

别看这武华只是区区郡丞之职,可从四品的官职,在朝中已是不低。

而其河南郡治下,不但包括了东都洛阳、更有河南、阌乡、桃林、陕、熊耳、渑池、新安、偃师、巩、宜阳、寿安、陆浑、伊阙、兴泰、缑氏、嵩阳、阳城等十八县。户二十万二千二百三十,口二百四十余万,是天下间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

尤其当今陛下,不喜在朝中一应权重署衙设正职署理,故而无论是西京长安,还是东都洛阳,又或是被世人视为南都的江都郡,都只有郡丞在任。

而武华这个河南丞,除了不能参与朝议之外,其地位等同于长安京兆尹,是真正的朝中重臣!非是深得天子信重之辈,绝难担此重任。

所以此人,他即便不能加以笼络,也绝不能得罪。

“那个时节?原来如此!”

武华只略一思忖,就眼含了悟之色的看了眼前方,那正远去的侍郎与纳言一眼。

再想深一层,如今京城内满大街的流传‘李氏当王’的谶言,而这位唐国公的二公子,又因救驾一事在京中风头正劲,声势无两,也令整个唐国府与武功李氏,被冲到了风尖浪口。

李渊在这个时节,怕也有着几分韬晦之意。

武华一声失笑之后,便又摇了摇头,挥去了这些杂念,随后又郑重非常的朝着李渊一礼:“其实下官这次,是想要厚颜向唐国公求助——”

李渊见状,不禁神色释然。他就在奇怪,这位甚少与他交际的河南丞,为何会突然来寻他说话,原来是有事相求。

※ ※ ※ ※

窦府之内,李世民正将一枚仿佛心脏般造型的动力炉,从几乎被拆散成骨架状态牛魔甲内取出,随后又将之装入到一具银白色的墨甲内。

此时他人看起来似漫不经心,可动作却娴熟利落,游刃有余。

不过旁边的李玄霸,却是紧张无比,语含不满的大呼小叫:“小心,千万小心!二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对它这样?”

“我到底对它怎样了?三弟你很吵好不好?”

李世民不禁翻了翻白眼,语气不善:“再这样聒噪嚷嚷,小心我把你给扔出去!”

李玄霸这才闭嘴,一脸委屈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则微一摇头,再次收束起了精神,手如翻花蝴蝶般一个个扭动着墨甲里面的那些螺丝钉,清理安排着各种管线。

他这是在为自己二弟,组装一件新的甲具。

没办法,最近因东都之乱,黑市那边一直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好几天都没开张。即便是开张了,也没什么客流。

置此动荡之时,所有人都知明哲保身之理,谁还敢去洛阳黑市这样的地方自找麻烦?

所以那边的几家大坐商,都已暂停收购墨甲。李世民也就不得不出口转内销,把自己的三弟发展发展为客户。而他眼前的这尊甲,就是他专为李玄霸量身定制的一尊帅阶墨甲。

说是‘量身定制’,其实只是他对李玄霸这么承诺。之前李世民就已有了一件帅级墨甲的半成品。他只是在这基础上,稍加改造而已,这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

不过他也确是在这尊墨甲上用心了,不但骨架全部替换掉,还更换上了不少性能优异的零件。

——这里不得不提的是,此时黑市虽是半关闭的状态,可卫尉寺那边的府库里面,还有着大量的墨甲零件储藏。数量之庞大,是前者的百倍,甚至千倍之巨!

这是李世民新开拓的零件来源,他之前几次前往卫尉寺更换罩甲,与那些甲师熟悉之后,就被指点了这条比之黑市还要更便捷,更安全的零件源头。

卫尉寺不但负责大隋的一应兵甲军器,还担负着复原古代制甲技术的重责。

于是自魏周以降,卫尉寺历代供养的数十位大匠师,都是极力的挥霍公帑,打着研究古代甲艺的旗号,四处收购各种型号的古代墨甲与器件。

可其中绝大多数都用不着,全数堆积在府库发霉。

而李世民身为卫尉少卿公子的身份,甚至无需去贿赂卫尉寺的司库。只需拿出一定的钱财,就轻而易举就可以从卫尉寺的库房里面,带走他想要带走的一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锻造神甲

不得不说,卫尉寺库房里的那些零件,不但比黑市那边便宜得多,质量也都是上乘之选。

毕竟能入那些大匠师之眼的,又岂同寻常?

李世民就从中掏到不少好东西,加上那一阵刚好是进入天人交感状态不久,灵感爆发。使得这尊战甲的技术水平,更胜于他的百衲。

不过要向让这尊甲动起来,真正完成,关键还是他手中这一具,来源于牛魔甲的动力炉。

——这毫无疑问是一具帅阶上品的动力炉,如故按照九品中正制来区分,可以进入二品。动力强大,可靠稳定,爆发力尤其可观。

更可贵的是它的制造者,将这尊二品级别的动力炉,*到可以让普通将级的武者也可承担。哪怕是李玄霸现在的四品真元,也可催发出这尊动力炉所具有的魔纹异能。

这是很罕见的,需知当世之中各种零件的等级,一看材质,二看造价,三看魔纹阵的数量与等级。

可正如核桃在普通人手里,只是普通的核桃,可在那些雕刻大师的手中,却可篆刻出一朵花来一般。

同样材质,同样造价,同样魔纹数量的零件,由不同的人制作,自然也有着不同的效果。

再将这些效果各不相同的零件,按照不同的方法组合在一起,战力也同样会有着高低之别。

这就是一些墨甲,能够越级挑战的缘由。

而牛魔甲的动力炉,在帅级这一层次,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只是三品层次的魔纹阵,却不但具有着三种不同的魔纹能力,更可与其他零件上的魔纹阵搭配,完成二十四种墨甲战技。

所以别看李世民的神色轻松,可其实心情也相当忐忑,他担心自己,辱没了这具动力炉的能力。

好在一切顺利,大约一刻之后,他就见这银白墨甲的表面,有一个个蓝色的魔纹亮起。

“这是成了?”

李玄霸顿时眼神发光,看着这尊形象大变的蓝纹银甲:“能用了吗?”

“差不多了——”

李世民也退开了数步,满意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具全新作品:“玄霸你先试试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跟我说,我会调试到让你满意为止。”

李玄霸当即二话不说,直接就按动这战甲掖下的按键,将这尊战甲穿戴在身,随后就奔出到外面的小院里面,试验着这尊甲的具体性能。

他先是又跑又跳,之后又拿着一双紫金八棱锤演武,使得院内一阵罡风阵阵、

直到一刻时间之后,李玄霸才又跑到李世民的面前,面色淡定的掀开了面甲:“二哥买看起来也没比牛魔甲强多少?”

李世民却注意到这家伙脸上的兴奋红潮,他不禁一声哂笑:“玄霸你要不满意,就把这尊甲脱下来,我可以把你的动力核心装回去。”

“别啊!”

李玄霸退后三步,神色讪讪:“还是比牛魔强一点的,不过感觉全力奔跑的时候,有点放不开。还有左右手臂,真元灌注的时候,也不太通畅。嗯,弹跳力也略有不足——”

可总体而言,这尊甲的性能,比之他原本的牛魔甲,要强一倍以上!这也是一尊真正的帅阶战甲!有着不逊色于牛魔甲的坚固,而无论力量,灵活性与速度,都凌驾于前者之上。

关键是这甲的能耗也低,甚至远低于牛魔。同样一块标准大小的墨石,最多只能让牛魔甲全力战斗二个时辰,可刚才他试用这尊甲的时候,哪怕是在全力开动的情况下,也只是损耗了小拇指头大小的一块墨石。

这可整整一刻时间!意味一块一寸方圆的墨石,可以让这尊战甲,全力战斗三个时辰。

这点让李玄霸佩服万分,心想便是那些大匠师,也不过如此了,他这二哥,在制甲上的天赋,可真让人艳羡。

“明白!我稍后就帮你调整。”

李世民将李玄霸说的缺点一一用笔记录了下来,可随后却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弟子:“不过在此之前,三弟你是否该将尾款付了?承蒙惠顾,一共是十八万四千贯。”

李玄霸气息一窒,随后就眼神躲闪,只当没听见般自顾自道:“对了二哥,这尊甲你起来名字没有?”

“还是叫牛魔吧!”李世民懒得废神去想:“不过这是加强版,就再加个无当二字,牛魔无当,超酷的!”

张仲坚的那尊神甲,就叫青龙无当。这源自于无当圣母,是古神黎山圣母,或曰无极无生老母,在战斗形态的别名。

“你真当三弟我是牛啊?”

李玄霸先是爆吼了一句,随后就用手摩挲着下巴:“牛魔无当?唔,听起来还算不错,朗朗上口。”

“也就是同意了?”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伸出手:“还是得给钱!十八万五千贯,再加一千贯的起名费!”

李玄霸顿时心痛如绞,一脸哀婉的看着自己的二哥。

心想他这兄长,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心?

※ ※ ※ ※

半刻时间之后,李玄霸似喜似悲的从李世民的小院里面离去。喜是因他这次赚大了,哪怕一尊普通的帅级墨甲,也需至少十万贯才能买到,而他新入手的这尊,战力可谓强悍无比,放在市面,至少也得六七十万贯才能买到。

悲则是毕生继续河干海尽,从此一身如洗,钱袋空空——

李世民则是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堆银票金票,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他没想到自己的三弟不声不响,居然就攒到这么多的私房钱。

如果考虑到这次他得来的零件,大多都是取自卫尉寺的府库,价格低廉。光这一笔生意,他就赚了至少十三万贯!

这不但可以将欠宇文士及的十万贯全数归还,手里还能攒个三万贯的本钱。

而紧接着,李世民就又在考虑着自己身边的人,还有哪些人可以作为自己下一个客户。

秀宁姐那边,似乎是个不错的目标。明明是女孩子,却偏喜欢舞枪弄棒,偏偏她一身武道,还很不俗,居然已经迈入到帅级的门槛,也就是四品的巅峰。

他这三姐每年的零花钱就有一万贯,估计积蓄也很不小,可却一直都没有寻到合心意的墨甲。

之后还有三姐夫柴绍,柴氏家传有一尊准神级的战甲,按说是无需外购。可问题是,以三姐夫的修为,还无法将这尊战甲启动。而柴绍现在的那一身,据说能力很是不堪,比之普通的帅阶墨甲,强不到哪去。

如果自己能让秀宁姐满意,那么这位也将是他潜在的客户——

李世民瞬间就打定主意,稍后几天有机会,就让李玄霸在三姐面前卖弄一下他那尊‘牛魔无当’。

这尊战甲无论是能力还是卖相都很不俗,应该能吸引三姐的注意力。

对于女孩家而言,一件墨甲的外表,应该更胜于内在,所以他的那尊百衲,是万万不成的。

除此之外,还有长孙顺德,公孙武达等等禁军同僚,自己也都可努力一二。这估计得拜托长孙无忌与宇文士及两位,为他做些宣传——

可次日凌晨,李世民还没来得及去寻自己未来大舅哥谋划此事,就被小公主杨颖强拉着往宫城的西面行去。

他现在虽是担着老师的名份,可对这位反倒已无可奈何,只能任之由之。幸在有萧后殿下信任的宫女太监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而不久之后,他就被杨颖拉到了一间宽阔的殿宇前。而李世民的目光,也很快就被里面的各种机关造物,还有中央处,那正在组装的一尊墨甲给吸引。

“这是什么?”

李世民的眼神,惊疑不定。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可此时也被这尊墨甲给惊住。

那骨架,似乎传说中的‘楚墨天金’?

顾名思义,是源自于楚国墨者的一种合金,无论是它的坚固程度,还是它的柔韧性,又仰或是拉伸性能,都是这千年以来罕见。被认为是最适合作为墨甲骨架的七种合金之一。

可这种合金的配方,一直都只要极少数人掌握,据说炼制起来,也异常起来。

所有哪怕只是拳头大小的一块,也都能在市面上,卖出百万贯的高价。

可这尊还在组装的墨甲骨架,似乎通体都由这种‘楚墨天金’打造。

“自然是在制作神甲啊!”

杨颖的唇角微挑,眼含笑意:“我想李仪同你一定会喜欢,会好奇的。”

“神甲?”

李世民倒吸了一口寒气,语声不可思议:“陛下是打算锻造神阶墨甲?”

“不行么?”

杨颖的下巴微扬,眼含傲意:“当年始皇帝统一七国之后,便锻造了十二金人。如今我父皇也已混一天下,如何就造不得神阶墨甲?”

“可昔年汉晋二朝,也曾一统九州,也没见他们造出神甲出来。”

李世民一声苦笑:“若神阶墨甲这么容易造出来,当世之中,也就不会仅仅只有这几十具了,公主你是不知这其中的艰难。”

杨颖愣了愣神,随后就又一摇头:“这个我倒真不清楚,不过据说这次我父皇,不但延请了五位大匠师一起合作,还有当世最接近于神匠的神机门主。即便有什么困难,也定可克服的。”

第一百三十章 神机门主

“这个我倒真不清楚,不过据说这次我父皇,不但延请了五位大匠师一起合作,还有当世最接近于神匠的神机门主。即便有什么困难,也定可克服的。”

杨颖说完这句,就扯着李世民的袖角,继续往里面走:“到底能不能成,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感觉好有趣——”

李世民不禁吃了一惊,神机门主?也就是千机子么?

所谓的神机门,是江湖中一家奇特的大宗派,本是源自于战国时的墨家,却被所有墨门余脉视为异端。只因这家宗派的祖师,将所有墨子的学说,都弃之不用,专研机关异术,并以此牟利

可这种行为,被墨家弟子认为是大违墨家的法规与初衷,故而早在西汉之初,就已被同门排斥,不再被视为墨门一员。

可如此一来,这神机门反倒是受历代朝廷器重,日渐壮大。时至如今,已经是可以凌驾于正一八脉中任意一家之上的庞大势力。

而神机门的历代门主,都以‘千机子’为号。而这一代的千机子,尤其强大。不但被认为是当世最接近‘神匠’的人物,本身修为也很不俗,已然是超品宗师,距离大宗师的境界,只有一线之隔。

这是李世民,敬仰已久的大人物——

只是杨颖的语声未落,就听门后传出了一声怒哼:“哪里来的混账,敢擅闯神机堂?”

随着这怒斥声,一位穿着银色锁甲的少年,蓦然从那尊墨甲之后绕出,眼神冰冷,杀机森然的注视着几人:“你等可是想要寻死?难道不知此间,是宫中禁地?”

“宇文成都你大胆!”

杨颖毫不畏怯,手叉着腰,杏眼圆瞪:“你才想要寻死了!什么宫中禁地?便是父皇的御书房,本公主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父皇与母后也没说过不准我来。”

李世民再次讶然的看着对面,心想这就是宇文成都?宇文世家的天之骄子,年仅十五岁,修为就已接近三品,并被天子爱重有加,授于镇远将军,太子千牛备身二职。

前者只是加官,与他的仪同三司,是差不多的性质。唯一不同是,仪同三司是正式的勋职,而镇远将军一职,却是非正式的、

在三国时代,镇远将军还是正四品的军职,可在南北朝之后,这个将军号就已不值钱了,如今只是正七品而已。被天子授予臣子,以示爱重。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听着好听的官衔,此外还可多领一份薪俸。一般都是给予那些未曾立下功勋,暂时不能得爵的亲近臣子。

所以由此就可见天子,对宇文成都的宠爱,

而太子千牛备身这一职,更是仅次于他担任的千牛备身。以宇文成都的年纪,可谓罕见。

不过这个家伙,传闻不是随驾东征,去了辽东么?怎会出现在此间?

宇文成都唇角抽动了片刻,就又把目光转向了门口的那些侍卫,语声冰冷:“你们几个可都是瞎了眼?有不明来路的人进来,都不知道阻拦?都给我滚去军正丞那里领罚,每人鞭刑三十!”

那些侍卫闻言,不禁都嘴里发苦。

这位小公主在宫中可谓凶名赫赫,无人不识,他们这些小侍卫哪里敢得罪?加上来者,还有一个年仅十四就已身配千牛刀的少年,一位尚宫,一位掌案太监,这就更让他们不敢贸然阻拦。

杨颖却不禁气结,将双眼微凝,透出危险的光泽:“什么叫闲杂人等?还有,你凭什么让他们去受罚?是打算做给我看?”

“凭的是大隋军法!”

宇文成都冷冷回应,随后就转望李世民:“李仪同应该比我更清楚,我禁军的军规戒律!”

李世民的神色尴尬,轻‘咳’了一声之后,正想说几句话。却又听这神机殿内,又有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传来:“门外是何人,为何喧哗?”

随着这语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那尊墨甲骨架的后方转出。此人大约六旬年纪,精神瞿烁,五官端正,却饱经风霜,脸上布满深纹。可这位的一双手,却是洁白如玉,看起来比女子都要秀气。

宇文成都神色无奈,转过头朝着老者一礼:“是公主与其随从擅闯千机殿!请大师匠稍后,卑职这就将他们驱逐!”

杨颖闻言,顿时冷笑不止,心想她倒要看看,这个家伙该怎么把他们赶至。

“公主?”

此时那老者,已经将目光向他们转望过来。而仅须臾之后,他的视线,就已停驻在了李世民的身上:“这位可是李仪同?之前擎天保驾,力挽狂澜的那位?”

“正是末将!”

李世民总算逮到了说话的机会,也朝着老者深深一礼:“末将实不知此间是宫中禁地,所以贸然擅闯,还请大匠师看在我等未曾深入的份上,勿要见责!末将这就——”

他语声未落,那老者却是和善的一笑:“怎会怪罪?这里面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们感兴趣的话,进来看看也无妨。”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一愣神。旁边的宇文成都,则是眉头大皱:“大师匠,这里可是制作神甲的所在,怎么能够让无关之人随意出入——”

“这不是还没开始么?”

白发老者微一摇头,打断了宇文成都的言语:“你是不知,这位李仪同不但兵法超凡,在制甲一道,也颇有造诣。如果我没料错,当日你在龙门桥上穿的那身墨甲,是你自己亲手组装?”

“正是!拙作浅陋,不敢侮大匠师之眼!”

李世民不敢隐瞒,他已经大约猜到了眼前这老者的身份。

如果没料错的话,眼前这位多半就是这一代的千机子无疑。也猜到他在龙门桥遇袭之时,这位大匠师多半也在场。只是当时自己,并没能注意到这位。

“浅陋?太妄自菲薄了。我倒觉得,你这尊甲的拼造手法虽粗糙不堪,可就巧思一项,便是与我并肩的那几位的老友,也难企及。”

白发老者笑了起来:“如果李仪同不介意的话,不妨与我说说,你组装这身墨甲的思路?”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一哂:“天子三个月前,就命我主持锻造神甲一事。可老朽无能,至今都毫无头绪。所以今日,才想要与你聊一聊。说不定你们年轻人对墨甲的见解,能对老朽有所启发。”

※ ※ ※ ※

“——血秘砂,月眼石,还有鸡血藤,芒硝,吴茱萸磨成粉末,这是从古方里面学来吧,确实可以去锈翻新,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修复那些古代零件上的魔纹。”

“前辈明鉴!”

李世民走在千机子的身边:“我在洛阳黑市里面收购的许多零件,除了有些生锈之外,其余就没什么大碍。可魔纹的效果,却大幅退化了。幸在晚辈是在崇文阁当差,偶然间翻到了这个古方,可以极大的改善那些魔纹状态。再加上我自己也通晓一些符阵,只需再添上几笔,就能让那些魔纹焕然如新。”

“怪不得!我就说这不是一份药水能够办得到的,如果你自己也擅长魔纹,那就说得通了。不过,你这份古方,是三百年前的办法,如今那些有师承的的匠师,早就不用了。”

那千机子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张羊皮卷,随手在上面写下了一行潦草的字:“你可以拿这个方子去试一试,本门秘法不便外传。可这药方,却是老朽昔日一位同为大匠师的好友,赠送给我的遗物,修复魔纹的效果,不在本门的秘法只下。”

李世民喜不自胜,草草看了一眼,就将这羊皮卷,视如珍宝般放入怀里。

这时千机子,又继续问道:“那么你又是如何将这些零件拼凑在一尊甲上?说实话,老朽当日确是被你惊到了。这些零件年代不一,规制不同,关键是那魔纹,不是同一年代,也不是同一派系的笔法也就罢了,居然还出于三种本该势如水火的不同体系。你这小子,将它们拼凑在一起,居然还能使用,真让人匪夷所思。需知这些,可都是组装墨甲的大忌。”

李世民不禁茫然,心想组装机甲还有这样的大忌么?百衲甲里面各种零件的魔纹,居然出于不同的体系?他之前根本就没注意,偶尔在书中看到过这样的词汇,可对于魔纹体系一说完全没概念。

这就是没有传承的坏处——

只是老人这句话,他也不能不答:“其实小子组装墨甲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全力将这尊甲的阴阳二气,保持在平衡状态而已。”

“阴阳平衡?”

千机子微一扬眉:“那你又是如何确定,它的阴阳二气已经失衡?又怎样断定,它的阴阳是平衡状态?”

“是感应!”

李世民凝思着道:“前辈可能不信,我对事物中的阴阳二气,有着特殊的感应,这应该是与晚辈,修习的五轮神气诀有关。需知五行生克,正出自阴阳之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门主之赠

千机子的目中,顿时流露出了然的笑意:“也就是说,其实完全是凭直觉,或者说是手感?”

李世民的神色微赧,他是真按照阴阳五行,来理解魔纹体系的。

可千机子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而就在这时候,小公主杨颖神色欢快的跑了过来。

“老伯,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火炉子一样的?”

“那是雷火炉,以雷生火,可以在须臾间融化坚金——”

“那个了?是不是铡刀?用来砍犯人的?”

“这算是铡刀,不过却是用来削切器物用的,制甲时有的材料坚固无比,又需切口平滑,所以就需用到这种东西。公主你可千万靠近不得,这东西可是危险异常。”

“还有这个——”

“这是阳炎神镜,可以聚集阳光,射出一道阳炎射线,灸热无比,也同样是用来加工零件。今天太阳的位置不对,公主下次午时左右来看,就可见此物神威。”

杨颖这一路问个不停,那千机子也不厌其烦的答着。

这让李世民腹诽不已,感觉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烦人?他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这位老前辈了。

可就在一行人,走入到一间偏殿之时,李世民却忽然一惊,当即就捂住了杨颖的眼睛。

后者下意识的挣扎,却感觉李世民的手如铁钳,根本没法挣脱。之后这小公主也不再努力,任有李世民半抱着她的娇躯,面上微泛红晕。

李世民对杨颖的小动作并未注意,他正眼神骇然的看着眼前。

这里赫然有数十个由水晶制成的透明瓶罐与棺材,可谓价值连城。可真正让他心惊的,却是这些瓶罐里面,赫然悬浮着人的手脚头颅与五脏六腑,那几尊水晶棺里面,则是几具不知生死的人体。

“前辈这是?”

“我倒是忘了此间!”

那千机子一声苦笑之后,随后就加快了脚步:“这是之前卫尉寺一位大匠师留下的东西,那人同被天子召集,一同参与制作神甲一事。而这位别出蹊径,欲研究人体,以掌握神甲的炼造之法。”

“人体与神甲?”

李世民的神色匪夷所思:“这二者之间,怕是没有关联吧?”

据他所知,墨甲唯一与人体有关的地方,就是仿人之骨架与形体制作。

可千机子闻言,却微一摇头:“李仪同你既精通甲艺,想必也当知道,当世之中的诸多神甲,都是秦末之前制作。之后无论再怎么天资横溢,才艺卓绝的匠师,都无法制作出神甲。”

“此事小子也深为不解!”

李世民神色也一阵肃然:“小子接触过各个年代的墨甲,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南北朝之后的甲师,除了材料一项实在无可奈何之外,其余技术,其实都已完全不逊色于战国时代,甚至在动力炉这一部分,其实更凌驾其上。”

“难得你能有这样的见识!”

千机子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了欣赏之色:“自北周之后,我们甲师的技艺,确已是登峰造极了,至少不逊色于古人。而如论材料,当今之世虽不如古时丰裕,可倾全国之力,也不难凑齐一两尊神甲出来。可结果是六十年来,数十位大匠师前赴后继,都仍是一事无成。于是许多大匠师都转变了观念,认为炼制神甲的关键,并不在技艺与材料,而在于灵魂。”

李世民不禁微一扬眉,凝神倾听。

“你没接触过神甲,所以不知。神甲皆有灵,都有着一定的智慧,就仿佛是真正的生灵一般,有着它们自己的意志。”

千机子继续语声悠然的说着:“所以早在三百多前的三国时代,其实就有人在做方面的研究。其中一脉,就如这位大匠师所研究的,走的是‘人甲合一’的路子。他们想要将生人之血肉,甚至五脏六腑,融入到战甲当中。以期战甲生灵——”

“生人?您是说这些肢体器官,都是取自生人?”

李世民眼里的怒气,已经压抑不住:“这简直残忍,荒唐!大逆不道!”

“我也觉得太残忍,且愚蠢到不可救药!所以在回京之后,就让人将这位大匠师擒拿了。”

千机子微微一叹:“此子从未曾请视过我与天子,就私自妄为,所作所为可谓大逆不道,倒行逆施!原本我是想要轻视天子,将此人斩首,以正视听,可惜——”

千机子说到这里,就又微微摇头,似不愿再说下去。之后又笑道:“你且随我来!”

他之后就兴冲冲的往前行去,转过了几个廊角,最后来到了另一间殿宇前,当先走入了进去。

李世民随在这位身后进入,随后就被里面的情景吸引。那是一尊奇怪的墨甲——说是墨甲也不对,更像是铁人傀儡。竟在这座殿堂之内,跳着战舞。

李世民认得,这是兰陵王入阵曲。这铁人傀儡的动作灵活,看起来就好似有人在里面操纵。

可他可以确认,以这傀儡的体型,绝没可能将人体藏于其内。

而就在他与小公主杨颖,刚刚踏入殿内的时候,那铁人傀儡就停下了舞蹈,朝着他们躬身一礼,发出一阵怪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客人来了,客人你好,小七这里有礼了!”

杨颖顿时瞳孔睁大,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

李世民也同样错愕的望向了千机子,眼神惊疑不定。

“这就是我这些年钻研出的成果之一,也是最寄予厚望的——”

那千机子一边说着,一边在那铁人傀儡的脑后一拍,顿时有一枚玉质的圆柱,从这傀儡的额头处滑了出来。

“我把这东西,叫做‘玄枢珠’,亦白石精英稍炼而成,里面的特殊结构,可以容纳微型的魔纹阵,设定指令,存储信息。各种样的指令与信息结合,就可形成简单的智能。能够让铁人跳舞,舞剑,战斗,甚至与人对话交流。”

“这,这简直就是巧夺天工,不对,是夺天地之造化——”

李世民已经说不出囫囵的话来,对这千机子的敬仰之情,已是难以言喻,总之是佩服到了极点。

“夺天地之造化?这可谈不上,这‘玄枢珠’只能拥有智能,而没法拥有智慧。所以此物,其实只是失败品而已。”

千机子摇头苦笑,眼神怅惘:“忘了说了,老朽其实也是灵智派的,认为墨甲的关键,在于灵智,而非是材料与技艺。不过老朽的方向,却是魔纹一道,期冀于将各种魔纹阵结合,引导器物生灵。而这‘玄枢珠’,就是老朽的得意之作。别看这一小小一颗珠,内中却刻录有的一千七百个大小魔纹。如果将之展开,可以布置出一座宽达十丈方圆的魔纹阵。可即便如此,也没能让这‘玄枢珠’,生出真正的灵智出来。”

“可在晚辈看来,前辈之技,已近于鬼神!只这‘玄枢珠’一物,就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世民神色至诚:“且现在没法办到,未必以后也办不到。小子相信前辈,定有成功之日!”

“希望如此吧!”

千机子摇了摇头,语声寡淡,随后他又将手中的玄枢珠,往李世民的身前一抛:“所谓相逢即是有缘,这个东西,你既然喜欢,那就算是老朽给你见面礼吧。”

“这如何使得?”

李世民又惊又喜,受宠如惊:“这毕竟是前辈心血所系——”

“你这小子,何需装模作样。既然想要,那就没必要推却!”

千机子大笑了一数声,随后又微微一叹:“这玄枢珠我手里还有好几颗,你无需在意的。且老朽如今,已至知古稀之年,不知还有几年好活,又能否看到玄枢珠成功的一日。如果有什么意外,就只能指望后人了。老朽能看出来,小子你很喜欢制甲技艺,在这方面也很有天分。既是如此,那就不妨在这一道上继续走下去。或许有一日,老夫的玄枢珠,能在你手里真正大放光彩——”

他才说到这里,就见眼前的小公主杨颖,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呢,我呢!所谓见者有份,李仪同有见面礼,为什么我没有?”

千机子哑然失笑,随后就从袖中又掏出了一枚同样色泽的玉珠,放在了杨颖的手里:“小公主说得对,见者有份,区区薄礼,还请小公主笑纳!”

※ ※ ※ ※

等到一行人从那神机殿里面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这个叫千机子的老伯,名字虽然奇怪,可真是一个好人呢!”

杨颖一走出来,就一声赞叹,她的神色异常满足。今天收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让她大开眼界。

“这确是一位仁厚长者,学究天人,心胸开阔。”

李世民的面上,依旧是满含佩服,

这次他请教了千机子不少问题,后者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他今日‘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难得的是,这位似毫无门户之见,指点他的时候,哪怕是一些可能涉及传承的知识,也不做多少隐晦。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公主讨好

“这次来的很值吧?”

杨颖眼咪咪的笑着,她看李世民这副神色,感觉比神机殿里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更让她愉悦。

“确实来对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认真的看了杨颖一眼:“这次真的多谢你了,让我受益匪浅!”

这句话,可说是真心实意,千机子的那番教诲,让他感觉自己的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就更不用说,自己得到那枚‘玄枢珠’了。这位大匠师在他临走之前,可是将玄枢珠的图纸,以及关于这门技术的所有要诣心得,都交给了他。

他感觉这很有用,以后如能运用在自己的百衲甲上面,可能有着奇效。

他不指望自己,能够让‘玄枢珠’生出灵智,却看出这东西对墨甲的作用,非同一般。

那位千机子前辈眼高于顶,只顶着神阶墨甲。也看不到这东西,在墨甲操纵方面,有着极大的辅助作用。

也可能是看到了,那位却不屑为之。

“这还差不多!”

杨颖的嘴唇翘了翘,就又伸出了手:“这个东西给你!”

她拿出来的,正是千机子给的玄枢珠。

李世民见状,不禁讶异的将此物接到手里:“公主你不要么?”

“这是为李仪同你要的。”

杨颖嘻嘻一笑,面含得意:“我又不知道怎么制甲,也没打算学,要这东西做什么?”

李世民不禁无语,不过他还是很感激的将这枚玄枢珠,收入到自己的袖里面。

能多一枚千机子的心血之作,作为自己的研究样本,还是很有益处的。

也在这时,他望见了前方正迎面走来,神色不善的银甲身影,那正是之前离去的宇文成都——

如今明明已到了酉时,已经过了换班的时节,这个家伙还没离去么?

杨颖也是眼神微凝,就像是遇到了猛兽的刺猬,警惕异常的张开了浑身尖刺,冷冷看着对面十数步外的银甲少年。

“宇文成都,你想做什么?那位千机子老伯,这次是请我们进去的,可不是什么擅闯!你别想拿父皇的规矩来压我。”

“公主你大可放心!大匠师既然不在意你等擅闯,那么末将也不会多管闲事。”

宇文成都一声冷笑,目光紧盯着李世民,眼里面的兴奋与战意,几乎压抑不住。

“我在这里,是专为候李仪同李兄!”

“等我?”

李世民只看宇文成都那满含挑衅的眼神,还有手中拿着那杆巨大兵器,就已明白这位的用意。他顿时只觉头疼:“宇文兄你接下来,该不会是想说要与我一战,切磋武道?”

“正有此意!”

宇文成都语声铿锵,目光如炬,一股迫人的气势,直逼李世民而去。

“自从我宇文成都从辽东回来,你李世民的大名,就差点让我听出茧子。窦府之内,你一刀斩落了江横空的人头;龙门桥上,更可与二品神射交手对箭!已经是名动四方,声震东都。如今洛阳城内,多有人将你李二郎视为如今年轻辈中第一高手。也让某好奇,这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有着如此能为?”

说完这句的时候,宇文成都已经将手中的一杆凤翅镏金鎲,摇指着李世民:“今日一见,果未让某失望。似你这等能为,足可与我宇文成都一战!”

听得这句,李世民那边还没什么,杨颖就已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开始维护自己的‘老师’:“宇文成都你大胆!别以为有父皇宠爱,有一身蛮力,你就可以到处欺负人。李仪同他——”

说到一半,她就又眼神一动,走到李世民身边,盛气凌人的朝着宇文成都的方向一指:“李二郎,本宫恩准,你去把这家伙狠狠揍一顿!”

她心想到底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宇文成都的嚣张霸道,她是早就领教过的,可自己身边的这位‘老师’,可也实力不俗,都能够与二品强者抗衡。

总之她是看宇文成都不顺眼,乐得有人能教训这家伙一次。

可如李二郎他实在打不过,那也没关系,二郎他可比宇文成都小了整整一岁了,打不过也不丢人,顶多让她身后的李尚宫,庄掌案两人插手帮忙,一定能让这家伙吃瘪,总之不让二郎他吃亏就是。

李世民则完全没有理会杨颖的意思,微微摇头:“在这里与你一战?这可不合宫中的规矩,宫中私斗,可是违禁之事。且宇文兄也当知道,数日前龙门桥之战,李某伤势不浅,这岂非是乘人之危?恐非君子所为——”

“什么违禁不违禁,都是推托之词!你我的身份,难道还有人会计较?”

宇文成都眼现鄙薄之色:“你真当某看不出来?你内伤早已愈合,顶多手臂处有些拉伤,想要避战的话,不妨找个好点的借口。”

李世民依旧神色平淡,颇有唾面自干的风范:“可相较于武道战技,李某如今在射术上更有心得。既然这最强的本领都用不出来,宇文兄这不是乘人之危是什么?”

宇文成都皱了皱眉,眼中的不满之色更加的浓郁:“你那射术,必定射不中我!迟早都要被我近身,既是如此,又哪里来的乘人之危?”

“迟早都要近身?”

李世民哑然失笑:“宇文兄此言,实在太自大了!”

宇文成都的面色阴冷,随后他竟不再言语,直接就将那杆凤翅镏金鎲劈斩了过来,劲风凌厉,迅如瞬影!使得杨颖身后的尚宫与掌案太监,都不禁神色微变,本能的都将拳头绷紧。

李世民则似是早有预料,整个人如柳絮一般的往后漂去,那拂荡的身形,看起来是远不如对面的镏金鎲雷霆之势,可其实似慢实快,只是一个呼吸间,就已后掠出足足二十丈。

之后二人,就是一进一退,在这庭院之内,殿宇之上追逐起落宇文成都连人带鎲,仿佛是进击的雷霆,而李世民的身影,则似一枚落叶,任由那狂风卷刮吹迫。

可他们间的间距,却非但未能接近,反而逐渐拉开到了五丈距离。

也就在此时,宇文成都蓦然一声怒哼,停下追击。这位立在原地,深深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随后就蓦一震袖,从屋顶之上跃下,神色铁青的往宫城的南面方向行去。

李世民则唇角微扬,也从屋顶上挑了下去。而此时杨颖,又飞奔而至:“那个家伙,他怎么忽然就走了?脸色好难看的,是他输了么?”

“输倒是没输,不过他追不上我。”

李世民嘿然一笑,眼含深意的看了宇文成都的背影一眼:“我二人比较真元,也是我胜出一筹。”

杨颖聪慧,很快就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原来如此,他既追不上,真元也耗不过你,如果李仪同有弓箭在手的话,输的一定是他对吗?”

她的眼里,顿时泛着欣喜之色,心想自家这‘老师’,果然是最厉害的。

李世民则是摇头:“那可未必,应该是平手吧?我即便有弓在手,也未必就能够射的中他。”

“李仪同又何需太谦?”

此时插口说话的,却是杨颖身后,那位庄姓的掌案太监:“刚才我观李仪同游刃有余,从容自若,闪避挪移,近乎于戏耍,应该还是颇多余力才是。可那宇文成都,却已是全力而为。至于射术,汤公公可是曾与我说过,惊为天人,只要仪同大人修至真元一品,必为无双神射!”

李世民不由看了这庄姓的掌案太监一眼,心知这位所说的汤公公,必定是绣衣别驾汤元化,这庄掌案也多半是绣衣卫出身,

他听闻此言,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这惊为天人,无双神射几字,对一个武人而言,是极高的赞誉了,尤其出此言者,是宫中有名的高手,世间不多见的超品强者。

幸在经历了窦府事件,直面过清华元君的压力之后,他还是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知道自己的这点成就,在那些真正高人眼里,其实算不得什么,并不值得骄傲。

“小子何德?怎敢当庄掌案如此盛赞?方才宇文成都固然已尽全力,可小子也有取巧之嫌,这一次的胜负,可当不得真。”

需知那宇文成都看,毕竟是提着一杆三百斤重的凤翅镏金鎲,身上的锁子甲,也有大概七十斤重量。

可他身上现在除了一把千牛刀外,就别无负担了,岂能不轻松自如?

再如双方在战场上遭遇,前后都是人海,他又能够逃到哪里去?

所以说完这句之后,李世民就又微凝着眼,看着那宇文成都的方向一眼。心想他们二人之间,多半还有一战,

只是逃避,是避不开的。

而他现在,虽是性情平和寡淡,自十岁之后,就从没有主动与人相争过的,却不喜欢输给别人的滋味。

可刚才宇文成都的实力,他也见到了冰山一角,那狂猛的气势,的确是让人胆战心惊。

估计这位的力量,还要胜出了现在的李元霸一筹。而以战斗技巧论,这宇文成都更可将后者全面碾压。

一旦正面搏杀,在不考虑射术,还有灵元合一的情况下,自己多半是要输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龙潭虎穴

李世民返回崇文阁之后,长孙无忌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近日以来,宫中因之前的那场谋逆,一直都处于戒严的状态。而负责宫城禁卫的左备身将军董纯,不但日夜都呆在宫中,更是每天不定时的,带着自己的亲信部属在宫里面四处巡查。但凡被这位查到有失职缺勤的,不管是什么家世背景,都一律重惩。使得这宫中的规矩,一日严过一日。这般重压之下,便是杨积善那样背景深厚的纨绔子,也变得老老实实。

李世民也相应的增加了崇文阁的警戒力度,不但各部巡查的次数增加,还重拾起了武官值夜的规矩,每天都安排至少三位备身值守。

而今日好轮到长孙无忌夜班,所以他白天才会见不到这位的人影。

“要向宫中同僚推销你的组装墨甲?这个没问题的。其实之前我那堂兄,还有武达兄,都曾经问起过来着,说我从哪里弄来的帅阶墨甲,很是艳羡。知要毗卢遮你的价格不贵,再把口碑打出来,想必不愁生意。”

长孙无忌听完李世民的想法之后,当即就拍着胸腹保证。

而随后他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国子寺的事,不知毗卢遮你听说过没有?”

“国子监?是指国子监扩招百人这一事?”

李世民自然听说过,这件事朝中闹得挺大的,几方争论不休。此外还有重议开皇以来宫城武勋,大规模荫庇功臣子弟,重订《姓氏录》等等,引发朝中争议频频。结果远在辽东的天子一锤定音,令纳言苏威推行此事。

不过这与他,似乎没什么关系了——

原本他父亲李渊的打算,是让他在禁宫里当值之余,顺便在族学里面不洗一段时间,直到国子寺开始招生,就去混一个名额。

可时至今日,他父亲再没提这个茬。这时候的情况,也确实尴尬。一方面是李世民屡立功勋,如今已是堂堂千牛备身,仪同三司,开国子,前程远大。即便他现在进入国子寺,也不会对他的未来又多少必裨益。另一方面则是安全问题,国子寺那边可没什么太强的高手坐镇,他现在过去,还是要但不少风险的。不及现在,只在宫中与唐国府两处停留。

——这两个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绝不惧刺客觊觎。哪怕是沿途御道,也有大量的禁军巡守。

关键是李世民自己,也不太想去。国子寺里面,他唯一感兴趣的大隋武典,他都已通过杨颖,看到真正的原本;而若论藏书,崇文阁也比国子寺强多了。

至于出身,千牛备身一职,比什么出身都管用。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去看苏威的脸色?

所以现在,无论是父亲还是他,都对国子寺绝口不提。不过他想今日长孙无忌突然问及此事,不会毫无缘由。

“无忌哥莫非是想要入国子寺?”

“是有这想法,可我不确定。”

长孙无忌微蹙着眉头:“无论文武二道,国子寺那边都只是平平,我即便进去了,似乎也学不到什么。”

他们长孙家也是赫赫将门,身为元氏的支脉,绝不缺功法秘本,兵书战策。而诗词文章方面,他的舅舅高士廉,也是被薛道衡,崔祖浚这文坛宗师欣赏有加的人物。若非是高士廉自以为是北齐宗室,不宜广交名流,如今说不定都可列入当代文宗之林。

“那边确实学不到什么,无忌哥你入国子寺,应该是为天子门生这四字吧?”

李世民莞尔一笑:“据我所知,这几年从国子寺出自的学生,确实比一般的勋贵子弟,更首天子重视。无忌哥你如有意功名,复兴家业,国子寺这条路必走不可。”

长孙无忌毕竟与他不同,父辈的资源,已不剩多少。整个长孙家,也有没落之势。要想日后在仕途上走的更远,国子寺学生的身份,是一个很好的出身。

“必走之途?”

长孙无忌的眼神犹疑,依然是难以决断,随后他又问李世民:“那么毗卢遮了,你就不想入国子寺进修一二?其实你如愿过去,那边必定会开特例,未必就要日日去点卯听课的。”

“我啊?”

李世民眼神凝然的一阵摇头:“等到与观音婢新婚过后,我想调入边军,为国戎边——”

自开皇以来,除了一些皇室特别信任的人物,很少有人能够在千牛备身位置,任职一年以上的。这是为后来之人,腾出位置。

可即便上面没有调令,将他踢出禁军,他也想在几个月后,调去边军任职。

他现在已不似初入洛阳的时候,对仕途看淡。地位,权柄,势力,对于他这样出身的人,还是很有必要的。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再次遭遇窦府之变那样的危机。

既是如此,倒是不妨用自己的刀,在边地杀出一个锦绣前程。

若有一日,他能够在朝中高据柱国,那韩王杨暄与苏儇安敢如此放肆?

“边军么?”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李世民:“怎么突然想要去边军?”

他主要是为自家妹妹担忧,才结婚不久,丈夫就要远行,

“为国报效,不行么?”

李世民嘿然一笑:“无忌哥你别看我这样,可其实也有想过未来有一人,能学霍骠姚封狼居胥,踏破贺兰山缺!”

“好一个狼居胥,踏破贺兰山缺!”

这雄浑的声音,却是传自于楼下。同时响起,还有一大群沉健有力的脚步声。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之后都神色肃然,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躬身而立。直到董纯的身影,出现在梯口处,都齐齐一礼:“末将参见上大将军!”

此时他们二人口中的上大将军,不是指董纯的官职,而是勋位。早在开皇年,董纯就已是晋位上开府,汉曲县公;而在调任左备身将军一职后,更是被天子擢升为上大将军,仅逊于上柱国与柱国。

只是让李世民意外的是,那绣衣别驾汤元化居然也随在这位的身后。

“无需如此多礼!”

董纯随意的挥了挥袖,就大马金刀的选了一个座椅坐下,语含欣赏道:“本将今日巡查各部,就你们崇文阁这边法度森严,令行禁止,为诸部之冠!不愧是未来的名将种子,老夫是真看好二郎你,未来我大隋名将,必有你一席之地。”

李世民不由失笑:“只是分内之事,不敢当董将军此赞!”

“如今宫内禁军,就只有你部最让我省心,赞几句怎么了?”

董纯哼了哼,随后就转过身道:“汤公公,你不是有事要问李二郎?”

那汤元化不禁眉头微蹙,神色迟疑的看着董纯,还有这位身后的一应人等。

董纯见状,顿时微微一笑,将大袖一拂:“一群没眼色家伙,都给我走开。封锁楼下三十步,不得有任何闲杂人等。”

等到这楼上的诸人,都蹬蹬下楼离去,董纯就睁着一双虎眼,瞪着汤元化。

后者则是一声哂笑,神色坦然的开口询问:“近月以来,洛阳城内多有小人作乱,持续近月都不得平息,便是太陵卫入城之后,形势也未能改善多少。我听司马连城说李仪同你聪慧天成,满腹甲兵,对身边事物,往往都有独到见解。今次说不定也能有不同的思路去解决那些逆贼,所以特来向李仪同请教!”

李世民闻言,不禁有些错愕的,看着汤元化:“这似非末将的位份所能言?”

“不妨试言一二!”

汤元化加重了语气:“我想李仪同你,也不会想要一直呆在宫城之内?”

李世民被汤元化那灼热的目光瞪着,只觉万分无奈。心想这堂堂宰执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他这小小的千牛备身,难道就能解决?

可他只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正如这位汤公公之言,这些逆贼过于猖狂,不将之解决的话,自己与家人都会受到威胁。

自己也确实不想每天入宫当值,都带着一大票的侍卫。

“如果是我,一定会从工部着手!”

“工部?”

汤元化愣了愣神,有些不解的与旁边同样惑然的董纯对视了一眼,随后他就双眼微凝:“继续说下去,为何是工部?这有什么缘由?”

李世民先不回答,反是试探着询问:“我听说有部分逆贼在城中杀人放火之后,都能在禁军赶至之前从容撤离。想必此前,绣衣卫与河南郡衙,也考虑过这些人,是通过洛阳地下的排水沟渠逃走?不知可有所得?”

“不错!”

汤元化冷声道:“很早之前,绣衣卫内的几位缉事就有了此疑,可之后连续十数日查探,都毫无收获。左右武侯卫那边吗,甚至连日在地下沟渠中伏兵,可也同样无功而返。所以如今几位老缉事,都倾向于这些反贼,拥有着大量潜行匿迹的法器,甚至是掌握着飞天之法。之后我们寻到的一些线索,也证实了这一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险探秘

汤元化说话时,脸色难看阴沉到了极点。只因李世民询问的,正是这次洛阳之乱的关键。

如今洛阳城内的乱贼,共有两类,一类是真正的逆贼死士;一类则是趁势作乱,试图在这洛阳乱局中火上添油的匪类。这些人来源负责,有人是趁火打劫,有人是图谋私利,有人则是对隋室不满,想要趁势摇动大隋根基,其中有街头混混,有关西世族,有陈朝余孽,还有那汉王杨谅的余党,前周的余孽等等,林林总总,各种样的人都有。

其实后一类很容易解决,这些天他们已抓获了不少人,也有了诸多线索,可真正让他们感觉棘手的还是前者,至今都毫无头绪,这也是洛阳之乱的祸源。

李世民闻言之后,反倒又陷入迟疑。只因他的判断,与绣衣卫那些缉事完全相反。

需知这些人,以前可都是各地的不良人出身,都是因擅于侦破追缉,才会被绣衣卫征辟为供奉缉事。

所以他又仔细思忖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末将没有到那些现场看过,不知究竟。可却觉得,这很可能是障眼法。那些人脱身之术,很可能还是地下的排水沟渠——”

他说完这句,就见汤化龙的脸上,流露出不豫之色。李世民只当未见,继续说下去:“汤公公可能误会了,末将说的不是我们现在用的那些排水渠沟,而是前代北魏之时的旧洛阳遗迹。”

“前代北魏的遗迹?”

汤化龙这才微一凝神:“你有何证据?”

“证据的话,真是为难末将了,末将今日之言,都是一些猜测之词。”

李世民一声苦笑:“不过末将今日,也曾关注过城中动乱。发现最近绝大多数成功逃走的案例,都是出现在城东部位。而那片地域,正是北魏洛阳城的旧址所在,所有就有了这个猜测。”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要从工部着手的理由?”

董纯若有所思道:“一百多年前北魏洛阳城的地下沟渠,只怕这世间没几个人能搞明白。只有昔日故楚国公杨素与工部尚书宇文恺营建洛阳的时候,详细勘察过古洛阳的遗址,且多半有在工部留下图纸。所以只需清查那些有机会接触这些图纸之人,说不定会有收获——”

他语声未落,汤化龙的整个人就似如一团狂风,直接从窗栏处穿飞了出去。

董纯见状,不禁一声嗤笑:“这个老太监,未免也太急了些。”

“汤公公这是勤于王事,自然是越急越好。”

李世民说完这句,就又神色肃然的朝董纯一礼:“还未多谢上大将军的回护之情。”

“哈哈,什么回护之情?只是见汤化龙这家伙鬼鬼祟祟的跑到崇文阁,有些担心而已,结果是我小人度君子之腹!”

董纯说到这里,却又略含感慨的一叹:“这些天子的耳目,有时候真不能不防,不能不惧。”

此时他已起身,可在离去之前,却又重重的拍了拍李世民肩膀:“那个司马连城,倒好有些眼光。聪慧天成,满腹甲兵,半字都没有错!你这小子,日后果然是前程似锦!”

※ ※ ※ ※

就在李世民正与董纯说话时,位于洛阳之北的邙山,也迎来了夜幕。

北邙山古名太白原,距离洛阳不到三十里,山势嵯峨,树木森列,苍翠如云,如登阜远望,可将伊洛二川之胜,尽收眼底;傍晚时分,可见洛阳城内万家灯火,如同天上繁星,被誉为洛阳八大景之一。故而除寒冬时节之外,其余四季,每日都有游客入此山游览,不绝于道。途中还有茶肆酒肆林立,日日夜笙歌舞,热闹非凡。

却只有这邙山的东南山腰处例外,此间坟茔成群,总数有数千之巨。

历代以来,邙山都因其地势,被各朝的帝王将相、达官显贵,视为最理想的埋骨之所。早在南北朝时代,就有了‘生在江都、死葬北邙’之说。

而自东汉定都洛阳的这近千载内,此间积累贵人坟茔,已达近万之数。加上民间,又有诸多神鬼怪异的故事流传,这邙山东南,也渐渐有了鬼邙之称。

所以每到夜间,这里便生人绝迹,只有鸟兽穿梭,磷火飘摇,望之宛如鬼蜮。

可此时在这‘鬼邙’之下的某处,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内,却正是灯火通明,仿佛白昼。

而一位身着红衣,脸带着惨败面具的人影,正从高空中飘落,仿佛鬼魅一般,来到了一座高台之上。

这台上别无他物,只有一尊通体以寒冰制成的冰棺,内中则是一个二八年纪的少年,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而在这冰棺之旁,还有一人,身形颀长瘦削,白发苍苍,同样也带着一张面具,看不清真实面貌。

直到那红衣人,近乎无声无息飘落在他身后,这白发面具人,便语声悠然的问着:“交代你们的事情,可都办好了?”

“已将座尊之命传达,我们的人都已陆续撤了出来。之后几天,只安排一些精擅脱生之法的门人虚应故事。”

当那红衣人开口,却是女子的声音:“只是龙相他有意见,说是现在撤离,未免太早。如果座尊给他时间,他有办法将户部位于城南的府库烧掉几座——”

“他还真当朝廷的那些鹰犬走狗,都是废物一流?”

白发面具人一声哂笑:“此事我意已决,勿得违逆!修罗你可这句话,原原本本转告于他。”

说完这句,他又转过了身:“还有最重要的,我想要的人,你们寻到没有?”

“禀座尊,此时河南郡内,身具龙肝凤髓者,共有十九人。可与公子他年岁相近者,只有三位。”

那红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玉简,递到了那位‘座尊’的面前。

“关于这三人所有的资料详情,都俱在其内。”

那白发面具人探手一招,将那玉简涉入到手中,半晌之后,却是轻轻的笑了起来。

“办得不错,接下来也无需再寻其他。稍后你可再去通知阿修罗,我吩咐的事情,她可以开始了!”

说完这句,这位又将目光下移,看着那冰棺中的少年,并用手轻抚,试图出触目少年的脸庞。虽是被冰棺所阻,那这块寒冰,却也现出了丝丝裂痕,

而当这白发面具人再说话时,声音却是压抑异常,仿佛有座火山在他的胸内酝酿:“这件事,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否则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 ※ ※ ※

这天夜间,李世民足足晚了一个时辰,才回到了唐国府。

此时御道上已无行人,好在还有大队的禁军与绣衣卫在街上巡行,所以这一路行来,侥幸平安无事。

而刚回府中不久,他就遇到了一个惊喜,其实也可说是惊吓——他的二姐李秀宁,正神色不耐的等在他的小院门前。

在望见李世民归来之后,这位就面现喜色,连拖带拽的将李世民拖入到了小院里面。

“玄霸他那身‘牛魔无当’,是你给他组装的?”

李世民闻言,顿时精神微振,暗暗为李玄霸叫了声好。

不愧是他的三弟,兄弟间果然心意相通,自己这边还没做任何吩咐,这小子就已让他如愿以偿。

他心中期待不已,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可是三弟他拿这尊墨甲,在人前炫耀了?这个家伙,总是不知收敛,二姐放心,稍后我会训他的。”

“少说废话!我不是跟你说这个。”

李秀宁不耐的甩了甩袖:“神尊,三弟他说你给他组装这尊甲,只花了十八万四千贯?”

“是有这回事!他与我是兄弟,所以只是收个成本价而已。”

李世民点了点图,故作得意的询问:“三姐以为这尊甲的性能如何?”

他可是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为李玄霸调校,虽然还没达到最理想的状态,可也将李玄霸原本的牛魔甲,甩出了不止一条街。

“还行吧!”

李秀宁先是语声含糊着答道,随后又问:“我如果从你这里,拿一尊与牛魔无当差不多性能的组装墨甲,需要多少银钱?”

“这个——”

李世民的神色迟疑:“估计得三十四万贯左右才可能办到。”

他与二姐交情一般,又知这姐姐是个狗大户,手里多的是银钱,所以开价时毫不顾惜姐弟之情。

不过此言一出,李世民也果不其然的,看见李秀宁的柳眉竖起,他却从容自若的解释:“主要是动力炉,玄霸的那尊动力炉是从至牛魔甲上直接拆下来,所以不需要花钱。可同样品质,同等能力的动力魔炉,在黑市中至少都是八万贯起价,还是可遇不可求。我给二姐的价格,只是成本价而已,根本不赚钱。”

这后面一句,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动力魔炉昂贵是事实,可他为李玄霸收集的那些零件,总共才花了不到五万多贯。其余十三万贯,都是净赚,

不过他料自家二姐,长在闺阁之中,是一定不会知晓内情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穹火魔炉

李秀宁闻言后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李世民,直到后者心里开始阵阵发毛,才幽然开口:“李二啊李二,你这家伙的心,是黑的么?什么叫成本价?你从卫尉寺的府库里面拿零件,用得着这么多钱?”

李世民顿时气势再窒,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位二姐。

不过他却毫不慌乱:“二姐此言差矣,你可知卫尉寺府库里那些古时的墨甲器件,究竟是从何而来?”

眼见李秀宁微蹙着柳眉,并不答话,李世民便挑了挑下巴,眼现嘲意:“绝大部分都是那些匠师与大匠师亲手制作,或是从各处收购,最后却发现用不上的。匠师组装墨甲,有谁能准确预知哪些能用,哪些不能?即便是他们亲手造出来,最后拼装也未必合适。

他们如果能办到,卫尉寺里的零散器件,怎会堆积成山?又何需每年都要向外采购?”

他赌自己的二姐,知道他以低于黑市的价格,从卫尉寺府库里拿东西,却不知他到底拿了些什么。

若是连李秀宁连这个都知道,那么他可以劝自己的父亲,将那位司库开革了。口风松成这样,脸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迟早会在任上惹出大乱子的。

“再说黑市里面,与牛魔无当同样性能,具有十三种战技的墨甲,哪个不要六十万贯以上的价格?三姐你居然说我黑心,真是让弟弟伤心欲绝——”

“行了!还伤心欲绝?分明是口不对心。欺负你姐姐是妇道人家,任你忽悠!”

李秀宁哂笑了一声之后,就蓦然将一事物,一叠银票在李世民身前的桌案上,重重一拍。

“三个月时间!这些东西,我要一件比牛魔无当,更好的墨甲,能不能办到?”

李世民看了一眼桌面,只见那事物,赫然也是一尊动力魔炉。只看材质与表面展露的部分魔纹,就能知此物不凡。至于那些银票,都是千贯银钱一张的不记名银票,看厚度大约是三十五万贯左右。

“这是,简夫子造的穹火魔炉?”

这位简夫子,是一名出身蜀地的匠师,具体的名字已不可考,可此人的大名却在死去四十年后名扬天下。

这位并不擅于制作与组装墨甲,只专攻动力炉,在这一件器物上的成就,可谓是登峰造极。

尤其此人在后半生制作的二十尊穹火炉,十二尊摇光辰照,五尊圣血神罡,都被奉为神作。尤其后者,如今就被装备在五尊王阶墨甲上。而这五尊王阶墨甲,整体性能在同阶中,也是异常强大。

“正是!小弟你还颇有见识。”

李秀宁的眼中,现着得意之色:“是我一年之前购得,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匠师,这可不会牛魔无当里的魔炉差。”

“何止不差?强多了!”

此时李世民,几乎已阅览了崇文阁内一小半有关于墨甲的藏书,自是见识不凡,他都能够背出这穹火炉的具体尺寸,性能以及魔纹阵的能力。

接下来他又数了数银票,发现确实是三十五万贯。他的三姐,果然是狗大户没错——

“钱财方面,也差不多够了,只是三个月时间,略紧了些,我尽力而为。”

说完这句,李世民又试探着询问:“敢问三姐,这尊墨甲的样式,是男式还是女式?”

“当然是男式!你比着你姐夫的身材造甲便是。”

李秀宁说到一般,就已回过味来,顿时一声轻笑:“我一个妇道人家,要这么好的墨甲做什么?”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微叹息,心中泛酸。心想这女生外向,果然不假。柴绍那厮,可真是好运气,这三姐人都还没嫁过去了,就已在用嫁妆钱为她夫君打造墨甲了——

对自己的亲弟弟,咋就没这么好?

※ ※ ※ ※

李世民的性格,素来干脆爽快,是说干就干的那种类型。接下李秀宁的那笔巨款之后的第三天,李世民就向宫中告了一个假,又走了一趟卫尉寺的府库。

而之所以是隔了一天之后,是因他要了解这尊‘穹天炉’的具体结构。

——他确实能将这东西的尺寸,性能,还有魔纹能力倒背如流不错,可知道这些可还远不够。这‘穹天炉’的管线特征,魔纹接口,启动后的散热,震频等等,都是必须了解的。不做到对这东西了如指掌,可没法为其搭配合适的器件。

结果他发现‘穹天炉’的特性,较为极端。动力简直充沛的可怕,魔纹阵的能力也有五个之多。这看起来是比牛魔无当的那一尊少,可魔纹阵的各种异能,本身就有强中弱之分,且异能与异能之间,也是不平等的。就比如‘不破’与‘金刚’二种魔纹异能,前者的防御能力,完全可将后者碾压。

而‘穹天炉’的五种异能,无一不是最顶尖的。总之它的一切,都是向王阶器件考虑。可这东西,也有一个缺点,它的散热性比较差,且外层易碎。所以再为这尊墨甲采购器件时,需要倾向于那些可以辅助动力炉散人的,此外胸甲的下腹部位,也必须要有出众的减震能力与防护能力。

其实如果有合适的器械的话,他更想自己手工造一整套零件出来,用于配备‘穹天炉’。李世民有着极大的自信,打造出一套性能更优异的帅阶墨甲出来。

可问题是李秀宁给他的时间太短,而在零件制作方面,他又完全是个新手。短短的三个月,别说是整套的墨甲,就是墨甲一只手臂,都未必能够制作出来。

只是想要挑选出一套,能够完整发挥出‘穹天炉’的性能,又可彼此搭配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幸在卫尉寺府库里的墨甲器件,是真的推挤成山,琳琅满目,各种样的都有。除了一部分,是从各种取代购得的古代零件之外,卫尉寺的匠师与大匠师本身制作的成品与半成品,都不在少数。这些人打造墨甲,结果发现自己制造出来的墨甲,最终或是性能不合,或是尺寸不对,或是耗能超标,因各种样的原因,就直接被丢弃在这里。可就其本身质量而言,还是没话说的。

李世民在卫尉寺里面浑汗如雨,一直找了三到四个时辰,才找齐了一套合乎心意的。可这样还不够,接下来他仍得在那些零件山里面苦战。

只因一套零件远远不够,这次可不同于他前几次组装的墨甲,有些部位可以得过且过。要想不辱没‘穹天炉’,他都必须保证所有的部件,都能严丝合缝,务求墨甲内的能量回路最大程度的畅通。

所以每一个零件,他都需两到三种不同的型号拿来备用,以便于之后的加工组装。

一直到接近夜幕时分,李世民才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的零件,走出了卫尉寺的库房,

那位司库见了之后,顿时一阵眉开眼笑,忙指使着部属清点。大约半刻之后,这位就神色小心翼翼的向李世民报价:“价格总共是十二万三千贯,可既然是二公子想要,这三千贯的零头,卑职就给你免去了,”

这位又生恐李世民恼怒,解释道:“这个价格,已不能再低了,低于十万贯,我这里就很难报账。而这两万贯,也不是我一人独得,另还需上下打点。”

李世民微微颔首,他自己猜也差不多是这个价格,比之黑市那边的市价,低了大约二十万贯,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多一点,

其实只为李秀宁定制的那尊墨甲,是用不到这么多的,最多八万贯的银钱顶天。

可他在这府库里面寻找零件的时候见猎心喜,发现了不少好东西,打算一起买下来。

“价格倒是挺合适的,只是——”

李世民有些心虚的,转目看着那两个包裹:“可这怎的妥当?你们府库里的零件,可都是造过册的,私自贩卖,不妥吧?”

毕竟他这次从卫尉寺库房里面带出的东西,可不在少数!

此外李世民也有些惭愧,感觉自己这是仗着父亲的权位谋取私利,挖卫尉寺的墙角,与某些人贪污纳贿,徇私舞弊的行为,没什么区别,

“怎么不妥?这可是正当的买卖,明码标价,谁能说出不是?”

卫尉寺库房的这位司库姓李,四十年纪,是一位能说会道的主儿。

他见李世民依然皱着眉头,面色复杂,就又神色微动,转而笑道:“公子您是不知,我们卫尉寺的各处府库,每年都有一定的报废额度,如朽坏,丢失,虫噬等等。所以你当黑市中那么多的墨甲与墨甲散件,是怎么来的?其中至少有六成,是出自卫尉寺与兵部的府库!只要十年的年限一到,下面的人用笔一勾,那些黑市的座商大豪,只需用不到十分之一的价格贿赂,就可将这些东西买去,所以公子您今日如不将这些东西卖出,迟早还得便宜了那些奸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墨石之源

李司库见李世民依然皱着眉头,面色复杂,就又神色微动,转而笑道:“公子您是不知,我们卫尉寺的各处府库,每年都有一定的报废额度,如朽坏,丢失,虫噬等等。所以你当黑市中那么多的墨甲与墨甲散件,是怎么来的?其中至少有六成,是出自卫尉寺与兵部的府库!只要十年的年限一到,下面的人用笔一勾,那些黑市的座商大豪,只需用不到十分之一的价格贿赂,就可将这些东西买去,所以公子您今日如不将这些东西卖出,迟早还得便宜了那些奸商——”

李世民听李司库这么一说,心情顿时就好受了许多,一边感叹不平于这些卫尉寺官僚的贪腐,一边心安理得的付了全款,

等到银票过手,李世民又神色微动:“我看你们府库,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动力炉?”

“动力炉?确实没什么能够让人入眼的。”

李司库失声一笑:“其实想而可知,动力炉这种紧俏的东西,但凡有稍微出色的,都会被那些取走,哪里还有剩余的?”

李世民心想也对,对一尊墨甲而言,动力炉是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零件,都是围绕着动力炉来搭配。

所以对匠师而言,只有弃置的零件,觉没有弃置的动力炉。

他心中遗憾不已,自己百衲甲内的‘魔心血炉’,虽然也很不错。可他入手之时,毕竟不是完好无损的状态,这就注定了这尊动力炉,日后提升乏力。

想要再仰仗此炉,继续样让百衲甲的性能提升,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是绝没可能的。

所以李世民从自家三姐那里得了三十万贯的巨款之后,就想要再寻一出色的动力魔炉,以备日后使用。

此外他还欠长孙无忌一尊强力的帅阶墨甲呢!没有一件出色的动力炉可不行。

可惜的是,他在这卫尉寺的府库里面寻觅了许久,都毫无所获。

可接下来,那李司库似又想起了什么,又语声一转:“其实要说强力的动力炉,也不是没有。记得我们的乙号库里就有一尊,还是由大匠师亲手打造,花了卫尉寺至少三百万贯。而无论此甲的动力,还有魔纹阵,都堪称夸张,据说比之神阶墨甲上的魔炉的都要强上一到两筹,可惜的是,这炉造出来之后,没有任何一个匠师能用得了。这尊魔炉只要启动,就完全控制不住——”

他完全是用玩笑般的语气说着,可李世民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听到此处时,就已剑眉微扬,好奇的问道:“此物在乙号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这个——”

李司库一阵迟疑,他心想如只是看的话无妨,可他看李世民的眼神发光,只怕这位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看’而已。

可要把那东西卖给这位,岂不是坑人吗?那东西不但是难以操控,关键也很危险。

给了别人也还罢了,可他的眼前,却是卫尉少卿的公子,而其本身,也是堂堂千牛备身,皇后眼前的红人,一旦这位日后因此物而有了什么好歹,为此迁怒于他,自己可吃罪不起,

可随后这位李司库,就挥去了这个念头。心想只要是正常人看了那东西,都不会有任何的购买欲望,

“那公子就随我来吧!那件东西因过于危险,所以不但将此物单独存放,我们还请了高明的阵符师,添加了封印——”

※ ※ ※ ※

不到小半刻时间,那位李司库就已经将李世民,引至到位于乙号库角落处,一间密闭的小房间前。

李世民心想怪不得之前自己在乙号库里面,没寻到这东西,原来是被藏于此间。

而此时这位李司库,也将一串钥匙取出,打开了五道铁锁,推开五道厚达一尺的合金门。

李世民这时候才发现,这间小房屋居然通体都是由钢铁铸成。里面也确如李司库所言,篆刻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封禁符阵。

他不禁暗暗讶然,忖道这件魔炉,到底有多厉害?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

很快他期待着的东西,就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相当于成人拳头大小的魔炉,被摆放在了一张同样以钢铁铸成的桌案上。

此物通体都是火红色,仿佛玉质般的色泽,表面看不到任何的魔纹,却能看到仿佛人体血脉经络般的纹路。

“就是此物?”

李世民眼神疑惑的问道:“这看起来似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除了颜色与质地,让人感觉惊奇之外,这尊动力炉就没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看起来与那些低阶的动力炉,没什么差别。

可李世民随后就发现,那张钢制的桌案上,赫然有着无数细小的裂纹,距离报废其实不远了。

“您是不知,这张案几,也是特制之物,可以减震抗压,便是王阶的墨甲,也得锤个两三次,才能将之损毁。可现在我们几乎每年,都要换一个这样的特制案几,不然这东西,可以将整个库房给震塌!”

那李司库一脸的无奈:“这还是有封禁阵的情况下,不然的话,这周围一里方圆之地,只怕都要遭殃。”

李世民的目光收缩,强抑着心中震撼:“怎会如此?我看这炉,似乎没有其他的管线连接?”

常理而言,一尊墨甲的动力炉与燃料,都是分开放置的,有专用的管线连接。可也有一些匠师,喜欢将动力炉与燃料室集成在一起。

只是看这动力炉,只有成人拳头大小的摸样,可不像是兼具燃料室的样子。

此外李世民也不会以为这卫尉寺的人,会蠢到继续为这东西提供能源。

这个世间,可绝没有能烧一整年都没用完的墨石存在。

“这东西,本就无需墨石!”

李司库微一摇头,神色不解:“据说那位大师匠,在设计这尊动力炉之初,就没想过以墨石为能源。而是用了一种名叫‘神脉石’的东西,作为燃料,据说只需人指头这么一小块,可以连续使用三十到四十年。”

“神脉石?我知道。”

李世民若有所思,他却是听说过这东西。

那其实不是石头,而是是一种银白色的金属(铀),一些高明的阵符师,偶尔会用到此物。只需以此物为阵法核心,灵力往往就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过此物的名声不太好,常与此物接触之人,往往三年之内,会产生身体的异变,并且寿命较短。

“据说此物含有剧毒,接触之人都活不过三载,以这种东西作为墨甲燃料,谁还能驾驭得了?”

“人家大匠师既然用了‘神脉石’做燃料,自然也考虑过这种事情。他们说神脉石致死之因,其实并非是毒,而是叫什么放射性的东西。那位大匠师,已经用魔纹阵封禁,完美的将之解决,不用再担心神脉石的毒素。”

李司库语声,不胜唏嘘:“可惜的是,最终这尊魔炉,还是用不了。”

“既然用不了?为何不将之销毁?”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周围:“我看你们每年为这尊魔炉,似也花了不少钱?”

“可不是?光是这张案几,价格就抵得上一间一品的战盾。还有着封禁阵,每年消耗的材料,也不在少数。”

李司库摇着头,神色益发的无奈:“可问题是,想要将之销毁,也不太容易,花的钱只会更多。光是里面的神脉石,一个不好,就可让负责拆解此物之人化为灰灰。所以卫尉寺里面的诸多的匠师,都是闻此物而色变。我们卫尉寺,又不能将此物随便乱丢,若是让此物落到那些阴图不轨的匪类手里,说不定就会酿成大祸。”

李世民心想也对,换成他是那些祸乱洛阳的反贼,就有十数种方法利用此物生事。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的材料也蛮昂贵的,据说极其稀有。有人想要等到那颗神脉石的能源耗尽之后,就将之拆解,在黑市贩卖,可以赚上一大笔,那也就无谓于公费损耗了。”

李司库说到这里,又眼现异泽:“此外还有这魔炉里的魔纹阵,你大约不知,那位大匠师制作此物时,还嫌神脉石的能量不够,又自己设计了一套魔纹阵,可以从天地间吸取游离能量。这可是百载以来的独一份,所以卫尉寺里面,还有许多匠师都盯上了此物,想要看看这套魔纹阵的究竟——”

“吸取天地间的游离能量?”

李世民有些匪夷所思,他随后又神色凝然的问:“李司库还没告诉我,制作这的魔炉的,究竟是谁?”

“千机子!是前代的千机子,据说在神机门内部禅位之后,就已失踪了好几年,生死不明!”

李司库说到这里时,突然神色剧变,眼含惊恐的看着前方那尊魔炉周围,那忽然闪耀起的的荧光。

之后他就直接强拉住李世民的手臂,往外面疯跑。李世民虽觉不解,可也任之由之。只是二人,才刚跑出三重门外,他们的身后就传出了一声足可震碎他们耳膜的巨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天一炸

“轰!”

随着这一声震鸣,李世民周围顿时气浪澎拜,罡风潮起。他整个人都被这股恢弘巨力,震飞到了十丈周围。

而那间小屋的周围,已经是烟尘飞扬,还有远处的墙壁,也出现了一条条的裂隙。旁边的两座零件山,更是直接倾塌,再次发出了轰然倾塌,

“呸!呸!这个鬼运气,怎么偏就在这个时候?明明昨天晚上才震过一次——”

等到这仓库里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了下来,李司库这才狼狈不已的爬起了身,一边吐着口里的土渣,一边止不住的咒骂。

须臾之后,这位才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的朝着李世民方向看了过去:“二公子,你没事吧?”

可入眼之景,却让他心中一突,只见不远处,李世民也同样是灰头土脸的立着。不过这位的眼神,却是灸热无比,紧紧的盯着那小屋门内,

李司库此时已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下一刻,他就听李世民用斩钉截铁般的语气说道:“这尊魔炉,我要定了!司库大人你现在就给我开个价!”

闻得此言,李司库的面皮,顿时扭成了苦瓜也似,他张口数次,却都哑然无声。只因此刻,这位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应付这卫尉少卿家的二公子。

※ ※ ※ ※

李世民最终还是没能将那尊魔炉,从卫尉寺的府库里面带走。

这并非是因那位李司库坚守立场——事实上,当李世民这个卫尉少卿家的二公子,完全放下脸面之后。这位司库大人,根本就没能在他面前撑过一个回合,轻而易举,就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举手投降。

这位开出的价格也不贵,只有二十万贯而已。需知这尊魔炉,等到二十年后能源耗尽时,光是材料,就可卖出至少一百万贯的天价。

可问题的是,李世民没有任何地方安置这东西。总不可能将之带回唐国府,然后一不小心,就将自家宅邸的前院,都整个震碎?

这东西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李世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此物寄存在卫尉寺的府库,等到日后自己有条件再说。

自然,因为没能提货的缘故,李世民也没有付款。

此时他倒是期待起自己的婚事快点到来,一旦与观音婢成婚,他就可以请示父母,与观音婢别府另居。

——这可能性不大,可李世民还是想争取一番。一旦别居,自己就自由多了,在自己的地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到婚事,此时距离他二姐与柴绍的婚事,也已不到七天了。他的母亲窦氏,昨天就已打发了一群下人与陪嫁丫鬟去了柴府,给夫妻二人布置新房。同时带过去的,还有一大堆的箱盒。

他的母亲,对她二姐李秀宁可谓是宠爱之极,据说这次,光是婚礼当天,要抬去的柴府的嫁妆,就有一百零八抬之多,可谓是十里红妆,极近荣华。除此之外,还有数座田庄,数十间店面,价值数十万贯。

此时整个唐国府内外的下人,也都在窦氏的指挥下,忙碌到脚不沾地,在紧锣密鼓的,为几天之后的婚事准备。

不过这与李世民,却没太大的关系,顶多只是在母亲面前,偶尔表示一下关切。他一个还未成年的男子,对这种事情,是完全插不上手的。

所以接下来的七天时间,李世民的行止一如往常,依然是白天入宫当值,晚上则修习武艺,组装墨甲。偶尔还会研究一下玄枢珠,或者去卫尉寺,去看看那尊被前任天机子命名为‘神血魔脉’的魔炉。

李世民渐渐的,也摸清楚这尊魔炉,为何会难以控制了。

这一是它的动力,过于充沛庞大了,在六成出力的状态,就会产生大量的能量溢出。使得这魔炉的能量输出管线与魔纹阵,都全数失控,进入混乱状态。

二则是那魔纹阵,太过精密恢弘。那位前任千机子,明显是犯了贪大求全的错误。在这小小不到拳头大小的动力炉里面,魔纹阵却可铺开到二十丈方圆。而其中的魔纹能力虽只有九种,可全都是强悍无匹,且是最顶级的效果。

这样的情况下,这座魔纹阵岂能不暴走?那位千机子,明显是过高估计了自身的调校能力,无论怎样都没法弥合这座魔纹阵的内部冲突,

而在李世民看来,前者他倒还有办法解决,只需日后将之稍加改造,增加它的能量管线就可。可对于里面的魔纹,他却是束手无策。

魔纹阵这东西精密无比,稍稍更易,都可能导致不可测的后果,而李世民自问自己在魔纹上的造诣,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

不过这几天,随着他对玄枢珠与‘神血魔脉’的研究,他却生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既然‘神血魔脉’本身,无法控制它的能量与魔纹,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另外造出一个机关,来帮助这尊动力炉,去梳理调和它里面的能量与魔纹?

他手中的这两颗玄枢珠,似乎就很合适——

当然这仍需时间研究,李世民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千机子给的技术,研究透彻。

李秀宁大婚的时间,转瞬即至。

当天他三姐被接出府时,李世民难得见到自己那性情素来坚强刚硬的母亲,几乎哭成泪人的模样。而等到李世民从柴府那边赴宴回来,就又见自己的父亲,在李秀宁那座小院的门口负手立而,神色怅惘,面含萧索。

“感觉三姐走了之后,这府里面突然就冷清不少。”

此时李玄霸,也是不约而同的,来到李秀宁的小院前面。他不敢打扰父亲,就只好走到李世民的身边,一阵唏嘘不已:“三姐在的时候,我是蛮嫌她的,与二哥你一样,老爱欺负人。可等她走了的,又挺不舍的。”

“我合适欺负你了?”

李世民哑然失笑:“也没必要不舍,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以后玄霸你要是怀念你三姐的拳头,大可去柴府多走走。”

“嘁!”

李玄霸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情景,一副便秘般的表情:“这个还是算了!这个女魔头,总算是嫁出去了,我接下来必得在庆云楼摆宴三天,以示庆祝!”

李世民却在此时神色一肃,朝着李玄霸的身后一礼:“母亲大人!”

李玄霸吓了一跳,瞬时脸色煞白的转过了身,却见自己的后方空空如也,哪里有窦氏的身影。

他瞬时恼羞成怒,暴跳如雷:“李二郎,你混蛋!你比李秀宁那个女魔头还要可恶!”

李世民还没来得及说话,窦氏的身影,就从转角里走了出来,面色不善的看着李玄霸:“女魔头?你在说你三姐?混蛋?是在骂你二哥?”

李玄霸顿时全身一悸,呆呆的张开嘴,既说不出话来,又没法合拢。

“孩儿见过母亲大人!”

李世民再次行礼之后,就又饱含同情的,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孩儿还有事,就不打扰母亲您训子了。嗯,三弟你也好自为之,需得记住的教训!”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之后转身便走。完全不过身后,李玄霸那饱含幽怨的目光。

※ ※ ※ ※

结果当天的深夜时分,李玄霸提着一对紫金八棱锤将李世民的院门踹开,气势汹汹的想要寻他切磋。

李世民自觉理亏心虚,实在没奈何,只好在这夜深人静之时,陪着李玄霸战了一场。

后者没有太多章法,就是提着一对重达四百斤的大锤,朝着自己二哥猛砸。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李玄霸气力耗尽,才放下了锤头,解开了墨甲,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如今被也只有与二哥你交手,才能这么痛快。可惜今天还没过瘾!我这几日,还会看来寻你。再过些时日,只怕就没多少机会了。”

“这是为何?”

李世民也解开了墨甲,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胳膊:“最好是再等几天,你力气越来越大,再来的话,我怕我会撑不住。”

“可二哥你都要成婚了——”

李玄霸的语声复杂:“那个时候,我总不好再来踹你院门。”

李世民闻言微乐,心想这倒也是。玄霸这家伙,再这样干,观音婢肯定会生气的。

“还有,我听长孙大哥说,婚后几个月,你就准备调去边军?”

“是有此事!”

李世民再次看了李玄霸一眼,发现这三弟的神情,有些不对。

“我就想,我们兄弟以后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李玄霸的目光晦涩,似蕴育着一股强烈的情绪:“以后我也会去边军,去建功立业。可我们两兄弟,总没可能凑在一起的。大哥他多半会呆在京城,二姐不久之后,也会随柴绍去长安,以后我们几兄弟,就是天各一方了——”

李世民已想起李玄霸,自从记事起就呆在吕梁山的经历,他不禁一阵哑然无言。之后他就走入到自己的房内,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几大罐酒水,放在了李玄霸的面前。

“你我兄弟,这应该是第一次在一起喝酒吧?”

此时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喝一场,今日不醉不休!”

李玄霸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心想这真不愧是自己的亲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谣言四起

第二天李世民醒来之后,只觉自己的脑袋一阵胀痛欲裂,而他对面的李玄霸,则早已不见了人影。

李世民不禁一声自嘲,自己居然在酒量上,输给了自己弟弟,真是丢人现眼。

记得昨天他才喝了两罐酒,就已烂醉如泥,可对面的李玄霸,却还是精神抖搂的状态。

他心中不服,忖道一定是那赤日极真大法的缘故。据说那些修习阳属性功体之人,在喝酒上极有优势。

而赤日极真大法,又是阳属性功体中的佼佼者。

否则小了他一岁多的李玄霸,怎么可能喝的过自己?

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李世民就又闭目盘膝而坐。之后仅仅须臾,他的周身上下,就已冒出了许多白色的烟气,一股熏人的气味,也随之散发。

李世民用了大约一刻时间,才将体内残余的酒力,全部逼出到了体外,顿时就觉精神大振,也没有了那种的疼痛欲裂的感觉。

而此时又有一股微风,从南面袭来。李世民心神微动,蓦然拔出了腰间鞘中的千牛刀随风而舞,连续斩处了一道道匹练般的刀光。

不过若有识货之人在此,都会更关注那些刀光前方的白色气芒。足以一尺长短,吞吐不定!这正是所谓刀罡,是传说中只有神意合一,真元化汞,掌握意境的二品强者,才能够掌握的刀罡!

之前他伤清华元君的时候,刀罡还只能斩出四寸,可这刻却能透出刀刃达一尺之巨。

明明只是一口成人手臂大人的千牛刀而已,可这刻在李世民的手中,却仿佛是门板一般挥舞着。酷烈的气芒,将周围的地面,斩出了一道道的深痕!

可仅仅二十个呼吸之后,李世民就停止了下来。不但面上浮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周身也有着大量的汗水。

这一尺刀芒,并非是没有代价的。此时李世民只觉体内的经络,一阵阵的刺痛,一身气力,也十去一二,

可他眼中,还是现出了笑意。灵元合一,他居然做到了!

将灵力与真元,融合在一起使用,他之前尝试了无数次,努力了两个月,都只是偶尔才能办到。可现在一觉醒来,居然就能维持二十个呼吸之久!

不过损耗也多,他的灵力与真元,才刚才也消耗了大约十分之一。不过更,麻烦的,还是他体内的经络。在刚才那短短时间内,他的血脉经络,几乎就被扭成了麻花。

这就注定了,这种灵元合一,暂时只能作为短时间爆发的技巧。

可这依然很划算,灵元合一状态,至少可让他实力,在短时间内暴增五倍以上!

——这已无限接近于帅阶层次的战力了,如果搭配他的百衲甲,一般的三品强者,都未必放在他的眼中。

随后李世民的身躯,又一阵阵微微颤动。而下一霎那,他的整个人,就化为一道轻烟,消失了在原地,再出现的时候,却是三十步外。接着他的人影,又再次消失,在另一个地方闪现,连续七次,才终于停止了下来。

而此时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

这是李世民从杨颖给他的那些典籍中,学来的一种身法,名为‘云龙七折’。在一瞬间以脚跟连续踩踏地面,使身形加速到极致,获得仿如瞬移般的效果。

当日的宇文成都,到底还是让他受了些刺激。李世民自忖自己以后,要想不败给宇文成都,就必须在射术之外,掌握一到三种最顶级的身法与‘陆地奔腾术’不可,

而这‘云龙七折’,正是他选择的第一门顶级身法。不但变化诡谲莫测,更可迅速拉开与敌人的距离。关键是真元损耗也小,这更多的是依靠技巧而非气力,所以这也是一门绝佳的逃命法门。

可李世民开始修习这‘云龙七折’,才不过五天时间而已,短的可怜,可今天就能用出来了。

这一方面是依靠‘灵元合一’,对他脚力的增幅,一方面则是因他对门身法,确实有了些领悟。

不过李世民欢喜之余,也觉不解。怎么今天自己的脑袋,突然就仿佛是开了窍一般?这到底是什么缘故?难道就因自己,与李玄霸喝了一夜的酒?

刘政会送的这几坛汾酒。还有能让人开窍的功用?

※ ※ ※ ※

因‘云龙七折’已经小有所成,李世民就又跑去唐国府后院的藏书楼,拿了一本‘幽游萍踪’出来。

这又是一门最顶级的身法,特点是往后掠行。修行有成之后,整个人可似在地面滑行一般倒退,且身如幽影,变幻莫测。

此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法门还可搭配一门陇西李氏秘传的射术‘雁门十叠’与‘幻变箭’施展。

前者可以在他以本‘幽游萍踪’后退之时,以不逊于定点射击时的速度与力量开弓连射,后者则能通过高速的挪移,以及真元的运用,让人产生错位感,失去对箭支方位的准确判断。

这有点似草原上的骑射之术,而他们武功李氏内部,对这套步战弓法,也有一个形象的称呼,叫做‘放风筝’。

如果一个陇西李家的弟子在射术方面还过得去,又同时掌握有这三门秘法。那么此人在单对单的步战时,基本都不会败了。

哪怕是高一两个等级的武者,也很有可能被他活生生的射杀。追又追不上,逃又逃不掉,而以‘幻变箭’的诡异,只需对手一不小心,就要遭遇灭顶之灾。

李世民这是专为宇文成都准备,他暂时没把握正面胜过此人,只有仰仗自身的‘血战’长弓,让这家伙知难而退。

战场之上,双方本就是不择手段,所以他丝毫都不觉羞愧。有一身凌驾于对方之上的箭术,为什么不用?

就好似宇文成都与他动手,绝不会主动放弃自身在力量上的优势一般。

而为了强化自己在箭术上威力,李世民不但又多花了数万贯银钱,以及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用于改亮自己‘百衲甲’;更以重金请到一位卫尉寺的高明匠师出手,将自己那张‘血战’长弓上的魔纹,完全更换。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使墨甲以及血战弓身具的战技,更能与自己的身法与箭术匹配。

这也的确大大增强了他战力,仅就射术而言,至少可再原本的基础上提升三成。尤其是速度一项,增幅最大。

李世民可以确保他与宇文成都二人,哪怕是都穿着墨甲搏杀,后者也绝对追不上自己。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十几天,这个有着‘挑战狂人’之称的家伙,居然都没有任何动静。

倒是这洛阳城内的乱局,已经逐渐平稳了下来。大约二十天前,也就在汤化龙与他那次谈话之后不久,绣衣卫联手河南郡衙,左右侯卫布置了一次行动,在洛阳城东围杀了三百名多名反贼。

这场围剿,使得这洛阳城内的局面,迅速好转。自那天之后,城中各坊都全数平静下来,夜间也再没见火光。这使得洛滨,积善,尚善三坊,以及宅邸位于皇城内的诸多王公大臣,都齐齐松了口气。

可惜此战中,绣衣卫活口不多。所有三百多名反贼都是死士,只有其中十七人,被成功擒拿。

之后绣衣卫与御史,司隶二台,又往洛阳城外,连续派出了大量骑队,连续抓捕了数百人入狱。

李世民原本对绣衣卫的审讯成果颇为期待,可随后却发现,司马连城他们擒拿的,都是一些的小鱼小虾,要么是在江湖上小又薄名的人士,要么就是地方上的土豪。整个搜捕的过程,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连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都没有。

而此时整个洛阳城内,又谣言四起。有人说这场洛阳之乱的幕后主使,正是独孤氏,也有人说这是宇文家不敢,想要在天子东征之时,把杨家掀翻。便连武功李氏,也没有逃过,有人说他们与楚国公家勾结,也有人说他们眷恋救主,想要帮宇文家恢复江山。

这些谣言,其实与几个月前皇后车驾遇袭时的传言,没有太多区别。只是更多的世家,更多豪门被扯入其中。所有关中关西的顶尖将门,无一幸免。

李世民也不由为此叹息不已,心想怪不得天子要迁都洛阳。朝中的勋贵世家与天家相疑至此,试问天子又岂能不惧?

而就在这次围剿的二十天后,皇后却让人送来了一些东西。共有七枚‘上清天元丹’,还有一件名为‘虎金刚’的帅阶墨甲。

‘上清天元丹’是由皇室御供的道观上清宫炼制,能够小幅度的提升真元与灵力,还可助人恢复伤势,是一种万用灵药。

至于那‘虎金刚’——皇后显然对他将‘额山虎’交给释罗刹使用一事,还是有些不满的。所以才特意将此甲赐下,用于替换。

而这尊‘虎金刚’,虽然名气不如额山虎,整体战力也稍稍逊色,可却更适合佛门之人。

至少释罗刹本人,是欣喜居多。

第一百三十九章 窦氏之怒

李世民当天在宫中,就将第一颗‘上清天元丹’服用了。

自从进入过一次天人合一的状态之后,他的武道境界,就已远远凌驾于自己真元修为之上。

所以他现在,只嫌自己的真元量不够,没法将自身在各种神功秘法上的造诣,完整展现。

而上清宫炼制的上清天元丹,又是出了名的中正平和,绝不愁后患。尤其这七颗丹药,是出自宫中供品,就更值得信任。

至于皇后赐下的那尊‘虎金刚’,也被他交给了释罗刹。不过李世民并未让这位大和尚,第一时间将‘额山虎’交回。

无论悟性再怎么强悍的武者,在更换墨甲之后,都需一定的适应期。所以在释罗刹完全掌握‘虎金刚’之前,那尊‘额山虎’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他完整战力。

而随着这些皇后的赏赐到来,这宫内的诸多同僚看他的目光,就都变得异样起来。有人更添敬崇,有些羡嫉有加,有人阿谀奉承,也有人刻意疏离。

便连长孙顺德,公孙武达这几个与李世民谙熟的,在他面前,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李世民对此是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问题是,他自己虽明白这些东西,是皇后在酬对他建言献策之功,可别人却不清楚。只会认为这是皇后对他爱重有加,才会屡有重赏赐下。

偏偏他自己,还不能解释,辜负了皇后与汤别驾的回护之恩。

不过李世民也没太在意此事,只因他的婚期,已经越来越近了。而唐国府在消停了数天之后就又开始了忙碌,府中四处都在清理庭院,张灯结彩,披红戴绿,以迎候新娘。这让李世民既是期待,又觉情怯。

期待自是因自己即将抱得佳人归,而情怯也同样因不久之后的婚事。他不知自己与观音婢婚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又担心自己,是否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所以李世民现在情绪复杂,又有些焦虑。

可就在距离他婚期半个月的时候,李世民再次接到了一份诏旨。

“与礼部员外郎李奉节一并前往太陵巡视?”

李世民眼中,现出了几分疑惑之色:“可末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千牛备身,这只怕不太合适?”

这次是皇后御旨,让他与一位礼部员外郎前往咸阳,作为钦差代天子巡视太陵。

只因不久之后,就是先帝忌辰。按照礼制,天子每年都需在这个时节派遣至亲,或者亲自前往太陵扫墓祭祖。

今年天子出征在外,皇后又需坐镇洛阳,故而只能由礼部尚书与齐王杨暕代劳。可在这二位前往之前,还需有人作为前哨,看看太陵那边的准备工作如何,太陵的各处建筑与风水是否有损,平日是不是扫洒得当,周围又是否安泰等等。

可据李世民所知,往年可没有让一个六品武官,前往太陵巡视的例子。

“皇后殿下,其实也是无可奈何。”

那位传旨的太监,是一位姓侯的掌案太监,同样是皇后身边的得用之人,此时在李世民的面前,却是满脸堆笑:“往年的惯例,本该是由一位备身府的直斋或者虎贲郎将,与一位礼部员外郎一并前往!可如今天子亲征在外,宫中近日以来,又是变故不断,得用的人手本就不多。所以皇后殿下在杨大人面前,亲口点了李仪同的姓名。”

李世民闻言,剑眉不禁一挑。知道这位口中的杨大人,应该就是礼部尚书杨玄感。

这次他如前往太陵,就是为这位打前哨。

而那位侯掌案说到此处,又善解人意道:“其实皇后殿下,也知李仪同大婚在即,此命的有些不近人情。可太陵距洛阳不远,紧赶一些,十天左右就可来回。还请仪同大人,勉为其难。需知如今禁军与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卫,除了董纯将军等寥寥数人,也就只有殿下你,能够让她放心了——”

李世民满心不情愿,却只能无奈的朝这位侯掌案一礼,接下了诏书。

此时他也别无选择,难道还能抗命不成?若是皇后的私命也就罢了,他还有恳请这位殿下收回成命的余地。可既是有诏书下达,那就是已经过尚书台议论用印的明旨,哪里还可能收回。

而等到他返回唐国府时,知道此事的窦氏,却是面色铁青,气到几乎吃不下饭。

“朝廷内外,难道就没有人了?一定要让二郎你过去不可?不行,我得去找窦夫人说道说道,非得让皇后他收回成命不可!哪里有让新郎官,还千里迢迢去为人办事的道理!”

她说的窦夫人,是指窦威之妻。这位同样出身兰陵萧氏,是萧皇后的亲姐,也是窦府这几年荣宠不衰之因。

哦之前窦府东院的那桩丑闻,天家之所以会忍气吞声,除了韩王杨暄不被萧后看重,也确实理亏之外,这位窦夫人也是居功至伟。

“你这是胡闹!”

李渊却是意见相反,立时便出言呵斥:“这是朝廷的诏旨,你寻窦夫人又有何用?没得让人为难,也会让皇后殿下以为二郎他不识大体!”

“夫君你倒还有脸说?”

窦氏一声冷笑,直接就将矛头指向了夫君:“你在朝中办差,一天之内出入尚书台数次,二郎的事情,难道就一点不知情?”

她思及此处,忽又觉不对劲:“虞侍郎之行事,素来四平八稳,虽受陛下敬重,却也少有主动开罪世家豪贵之举。他在事前,必定会咨询于你!李四郎,你到底是怎么答的?”

最后一句,窦氏的音调足足高了几个台阶。

李渊神色微微尴尬:“夫人您息怒!虞侍郎之前,确实曾垂询于我,为夫也答应了。这是好事,既然皇后看重,二郎他又岂能辜负殿下厚望。巡视太陵一事,非御前亲近之人不能为,二郎若将此事办妥,日后必定前程似锦。为夫这也是为二郎日后的前程着想——”

“所以你就让我家二郎,在婚期之前远去千里之外?你可想过长孙家如得知此事,会作何感想?可想过这满朝世族得知此事,会如何看武功李氏,看你李渊?”

窦氏似气怒交加,面色煞白:“他们不会以为我李氏,多受天家信重,只会认为你李渊趋承无节!”

李世民呆在下面,已经不敢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只偶尔与李玄霸,李元吉这几个弟弟交换眼色。

可让他奇怪的是,李玄霸正在朝着他挤眉弄眼,笑意盈盈,也不知这家伙,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

只有李建成实在看不下去,不忍见父亲的狼狈神态,出言劝说道:“母亲,父亲这也是为二弟着想。以孩儿的见识,有这一趟太陵之行,确实裨益于二弟终生。何况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母亲与其埋怨,倒不如替二弟他想想办法,让二郎既能将差事办妥,又能快去快回。”

他其实腹诽不已,父亲既然连向天资敬献美女宝马的事情都做了出来,这趋承无节,谀媚奉承这几字,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的。

据说这主意,还是自己母亲出的。所以父亲他才能取得天子信重,入京任职。

可他却也知道,肚子里的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说的。这不但会激怒老母,也会让他们的父亲,更加下不了台。

窦氏闻言之后,果然是面色稍霁,平静了下来,开始替李世民谋划:“太陵那边,倒无需担心,太陵卫对皇室忠心耿耿,其中绝大多数,又是先皇亲军。必定会尽心尽力,不会让先皇的陵寝有恙。我家也可在提前派些精干人手过去,帮助二郎打探那边的错漏疏失。可唯独安全方面,让我有些担心。这些时日,朝廷虽也捕杀了不少反贼,其中不乏二三个好手。可幕后指使之人,却一个都没抓到,那些闻风赶至洛阳的杀手,也还未退离。二郎他的处境,依旧凶险。”

“确实!”

李建成也同样愁眉不展:“二郎招揽的几位供奉,确也是些好手。可如在洛阳城内,这几人还可护得二郎平安。可一旦出了洛阳城,却是未必能保万全。孩儿以为,这次我们府中,定须有一两位二品强者伴行不可——”

“不是还有我吗?”

李玄霸这时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次我们又备身府直斋,还点了四个备身随兄长同行的,玄霸也在其中,定可护得兄长他安然返回,”

自从龙门桥战后,他的已身实力,又有了极大的进境,自信这次如兄长遇袭,自己定不会如的前次一样不堪用。

李世民则是恍然,心想挂不得这家伙,刚才会是那样的表情。

可他同时也觉奇怪,心中没来由的,就升起一股不安。兄弟一起同往太陵,这都是巧合么?

而在他们的上面,窦氏却是气的将碗筷将桌案之上重重一拍,几乎背过气去。惹得在场几兄弟与李渊,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第一百四十章 公主起意

第二天,李世民与李玄霸二人,都很守时的来到宫城门口处。而在二人身后,还有一大票的随从。

除了李世民自己的百名亲兵,以及李信、释罗刹、窦忠贤与杨韵这四大供奉之外,还有一百名李家的精锐部曲,以及李师真,李师符这二位部曲家将。

这二者,可都是修为二品,帅阶绝顶的强者,似这样的人物,整个唐国府内也不过五人而已,都是他父亲李渊的得力臂膀。

他们使用的帅阶墨甲,也很不俗,品质与战力,都不逊色于释罗刹得到‘虎金刚’。

而那位侯太监,也早就等在了宫门处。

此处另还有数百人聚集于此,包括了礼部员外郎李奉节以及他的几个随从,以及三位备身与总数四百名装具精良的禁军将士。

可其中最使李世民在意的,还是侯太监身侧立着的一位独目老人。这位大约六旬年纪,面白无须,穿着绣衣卫的一品供奉服饰,立姿似如大山般稳固,又似杨柳般飘逸,竟将二种截然不同的武道意境,融于一身。

“这位是绣衣卫的一品供奉杨太虚!本已在数年前辞归荣养,这次却是因洛阳变乱,绣衣卫人手不足,被汤公公再次请出了山。”

那侯掌案笑着为李世民介绍着:“皇后对李仪同的安危,也颇为担忧。特意命绣衣卫,遣一名一品供奉随行。”

李世民当即神色肃然,朝着这杨公公一礼。

绣衣卫的一品供奉本就不多,而能够被赐与杨姓者,无不都是影卫出身。

不出意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先帝身边的影卫之一。绣衣卫让这样的人物随行护卫,让李世民颇有股受宠若惊之感。

“还有这位,是礼部员外郎李奉节,出身赵郡李氏!你二人同姓,又都是五姓七望中人,正该多亲近才是!”

那李奉节三十岁许,身材颀长瘦削,鼻梁高挺,气质精明干练。

而这位的年纪,虽是长了李世民一轮,可在后者的面前热情洋溢,笑意盈盈的首先朝李世民躬身一拜:“下官李奉节,见过仪同大人!”

“怎敢当长者之礼?”

李世民忙侧身让开,也回了一礼:“在下少不更事,就骤担重责,如今正诚惶诚恐,生恐有负朝廷厚望。总之这一路有什么不周到处,还请员外郎多提点才是,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员外郎是从五品,低于仪同三司与开国子的正五品,所以这位自称下官是没错的。可对方的年纪资历在那里,李世民怎敢托大?

此外他二人虽都是太陵巡察使,一文一武,并无正副之分。可李世民却知这位任官多年,经验丰富。至少在‘礼制’这一方面,甩了他足足一条街,足可当他的老师有余。

此外他二人文武殊途,而五姓七望又素来都是同气连枝。这位员外郎对自己,应当不会起什么坏心。

毕竟双方职责所在,此时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旦这次的差事有了什么差错,二人都要担责。

所以这次太陵之行,多听一下这位的意见,绝不会有坏处。

“一定一定!”

李奉节面上依然是笑容洋溢,可其眸内,却掠过了一丝讶色。

他心想什么但有所命,无敢不从?反过来才对吧?

此子小小年纪就已能指挥大军战阵,以弱胜强,扶危救驾。此外这位本身,也是最顶级的勋贵出身,又是天子近臣,深受皇后爱重。

——他事前打听过这位临时同事的详细,知道就在之前几日,萧后殿下无故就赐于厚赏。而如今连先帝身边的影卫都派了过来,就只为照看此子的性命安危,可见这位李仪同,在皇后心目中的份量之重。

面对这样的人物,他怎敢以年纪与资历自恃?

不过李世民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挺让他舒心的。至于什么少不更事云云,李奉节虽然也为此疑惑过,可既然是皇后殿下御口亲点,那不合理也得合理。

而这位少年仪同,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沉稳与世故,也让李奉节稍觉惊讶。突然有了一种,皇后殿下其实并未选错人的感觉。

接下来三位随行的备身,却再没有被侯掌案介绍的资格。不过李世民都认得,同在右备身府,虽不熟悉,却也照过了几次面。

接下李世民又巡视了一番着临时调拨到自己麾下的四百禁卫,见所有人都装具齐全,一应器物,也无一缺失,便神色满意的微一颔首。

“那么末将这边,就直接出发了。还请掌案大人代末将回复殿下,这次太陵之行,末将必定不会让皇后失望。”

“自然!其实李仪同能有此心,殿下她就足感欣慰了——”

侯掌案正说到这里,他的后方处,就传来一声娇叱:“李世民,你说话不算话!”

二人闻言,都不禁错愕回头。只见那位小公主杨颖,正鼓着小脸,一脸气恼的骑着一匹小马驹狂奔而至。而这位的身后百步,还跟着一大群的随从。

“小公主?”

李世民先是眼神错愕,随后就头疼的拍了拍额。想起了自己不禁之前,还曾答应过杨颖,今日要抽出三个时辰的时间,教她使用墨甲来着,

结果因皇后钦点他巡视太陵一事,自己直接就给忘了。

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李世民只能面色发苦的,朝着杨颖歉意的微一俯身:“小公主见谅!末将今次失约,实因朝廷公务,无可奈何,并非末将所愿。可没能事前通知公主,这确是末将之过。如果公主不嫌弃,末将可专为公主量身打造一尊墨甲,作为补偿。此外等到末将返回洛阳之时,也必定将今日的课程补上。”

他知道这小丫头一旦撒起泼来,那除了皇后之外,谁都拿这位没办法。所以直接就拿礼物,堵住这丫头的嘴。

“真的!”

那兴师问罪而来杨颖,闻言后果然转怒为喜。可她随后就又扳起了面孔,一声冷哼:“只是补上就够了?你可知本宫,为今天的课程准备了多久?至少得三天!教我三天墨甲,才能息本公主的冲冠之怒!”

李世民不禁抽了抽唇角,作为这丫头的老师,他突然感觉有点丢脸。心想冲冠之怒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罢了!三天就三天,只望那时公主您可不要叫苦叫累的后悔。”

“李二郎!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本宫要么不做,要做就是最好。以后皇家高手,必有我本宫一席之地!”

“是么?可我也听说过一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理想?现实?这是什么乱七八糟?”

杨颖不禁再次一声轻哼:“你就是这么当人的老师,为人师表,不该鼓励弟子的志向吗?”

“可让弟子明白自己的极限,不会因此而遭受不必要的打击,也是师长的职责所在。”

二人这番交流,让包括李奉节内的诸人,都不禁目瞪口呆。侯掌案则刻意缩起了身子,脚步悄悄的向后挪移,生恐被杨颖看见。

这次李世民之所以放了杨颖的鸽子,说来他也有一份责任。难说这位小魔头,不会因此迁怒。

而李奉节的神色,则更为肃穆。此时他对这位李仪同的受宠与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这位小公主的威名,早就不局限于宫内,即便是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据说好十几位王公大臣家的子弟,都栽在这位的手里。

可此女对这李家二郎,却偏能服服帖帖,甚至是心怀孺幕眷恋之情——孺幕?

李奉节不由又一条眼皮,看了眼前那的少年与女孩一眼,突然就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接下来李世民生恐夜长梦多,又出什么变故耽搁行程。只命麾下众人稍稍整备了一番,就即刻动身。

李奉节也知这位,其实大婚在即,急于在婚期之前赶回,故而亦有意成全。尽管此时,他也有几个同僚到这宫门处送行,可这位直接就登上了马车,尽量不给李世民添麻烦。

而就在一行人,开始启程的时候。李世民又望见了长孙无忌,正立在数十丈外,远远望着这边,

李世民顿时一声苦笑,同样面含歉意的朝着这位遥遥一揖。

那长孙无忌,则先是摇了摇头,示意无妨。随后又朝着他一抱拳,再将一根手指头竖起,这是手语,希望他一路平安的意思。

李世民因与家中哑仆相处数年,对手语略知一二。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大舅子,也是如此博学。

而此时的李世民,却并未注意到在他方面,那依然策马立于在宫门之前的杨颖,正是满含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

“公主放心,这次李仪同,必定会快去快回。”

杨颖的身侧,那位庄姓的掌案太监小心翼翼的劝道:“半个月后,就是仪同大人的婚期。所以最多十天,李仪同必定就会返回洛阳?”

“婚期?”

杨颖的柳眉微挑,随后一声呢喃:“那还是暂时别回来的好。”

庄掌案闻言,不由面色微变,随后就立时直起了身躯,对杨颖之言,只做未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潼关之险

出了洛阳城之后,李世民就催促着属下将士策马加鞭,在驰道上加速行进。仅仅不到四个时辰,就赶了大约二百三十里路,到了弘农郡内的一处驿站。此处距离潼关,已不到百里。

而在驿站落脚之时,李世民又寻到了这里的驿官,拜请后者腾出一些上房,并为随行的四百禁军,二百家将亲军,临时整备了几十桌酒席。

他知道自己的部属,对他急于赶路的举止,是颇有微词的。哪怕是知道他婚事在即,嘴上不会说什么,可他这个临时主官却也不能当做没看见。所以李世民打算额外出钱,为他们稍稍改善一下晚上的住宿与膳食条件,这多少可弥平一下部属的怨气。

幸在这里的驿站,处于东西二都之间的驰道中,不但常有朝官兵将在此住宿,还时不时的要佩服附近的行宫接待御驾。所以此间的规模极大,不但有广厦数百,还有各种杂役人员数百。

而尽管他们是申时初(下午三点正)才在驿站落脚,时间略显仓促。可驿站还是赶在日落之前,整备出了六十桌还算丰盛的酒席,又额外腾出了一百十多间干净的客房给他麾下将士居住。

只是价格稍贵,一桌酒席就得七,八贯,一间客房,则需半贯多的银子,超出京城近倍。加上给杂役与驿卒的赏钱,李世民总管花了将近两千贯的,都可以买三尊七成新的士级墨甲了。

可这都是超出规格的接待,多出的银钱,没可能能走礼部报账,就只能由他自己掏腰包,还得额外给这里的驿官一些好处。

不过花了钱之后的效果还是好的,等到第二日再出发,所有人都是精神饱满,士气高昂,对李世民加速行进的做法,再没任何闲话。

可在傍晚接近潼关之时,李世民却又偏偏放缓了速度。不但所有六百人,都按照标准的长蛇阵列阵行进,更将探马远远散开,侦缉前后左右二十里地域的一切异动。行进之速,降到一个时辰不到二十里。

“兄长有必要这么小心?”

李玄霸对李世民的军令,第一个表示不解,眼神疑惑的询问:“这里可就在潼关附近,距离都不到八十里。据我所知,那边可是驻守着四个鹰扬府,还有一个旅的骁骑军,一个都的羽林军,只要得闻警讯,一个时辰之内援军就赶至此间,谁敢在这里生事?可照兄长你这个速度,明天中午都卫兵能过潼关。”

而此时旁边的李奉节与杨太虚,虽未开口置疑,可也都以探寻的眼神注目过来。

“正因是到了潼关附近,才不得不更小心。此处南依秦岭,北临黄河,北岸又是中条山,地势险要,山林密布。虽不能容纳大军,却正是贼匪设伏的绝佳所在。”

李世民话说到一半,就见周围几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不以为然之色。他不禁微微一叹,直接上干货:“我离京之前,查过刑部的记录,近四年以来,就在潼关至函谷关的这一段行程,总共有劫杀案八十七起,总数四十多位朝廷命官被害了性命。最严重一次,是关中解往河南的军粮一千五百石,五十尊墨甲被劫夺,死者二百二十人,且至今都未能抓住元凶。而八十七起劫杀案中,只有二十二起告破。此外这秦岭与中条山内,至少有五百人以上的贼匪十二股。所以此地,我等万不可轻忽大意。宁愿慢些,也不能给人以可趁之机。”

他说到这里,李玄霸仍是面色如常,那杨太虚,也只是眼含讶然的扫了这位千牛备身一眼。

可李奉节却是瞳孔收缩,直接变了颜色:“听二郎这么一说,我也想起近年有几位关西的同僚,说起过近年潼关凶案频频,有着鬼门关之称。偏偏附近官府无能,屡不得破,使那些不法凶徒,愈发张狂。如此说来,这一路还真得小心不能不慎!”

他的语中,还略含着几分佩服之意。这位在出发之前,居然连刑部的档案都查过了,可见其人,对于这次差事的用心与仔细。

武功李氏的麒麟儿,果然是名不虚传,怪不得能够在那样的危境之下力挽狂澜。

李世民则是暗暗失笑,其实他之所以会选择这么做,只是出于一个合格兵家惯常的谨慎而已。在他心底,其实也不认为自家这一行人,会沦为那些贼匪的打劫目标,

毕竟六百名顶盔掼甲的精锐在这里,那些贼匪瞎了,才会寻他们下手。

关键是他们这一行人,既没携带粮草,也没护送什么军资,里面更没什么重要人物。秦岭与中条山的那些贼匪,能从他们这里抢到什么?

所以他这些话,也只能用来吓唬一下李奉节这样的文官。李玄霸与杨太虚二人,却依旧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不过这些贼匪可以不在乎,那些祸乱河南关中的乱贼,却不可不防。

李世民始终记得,自己的这颗人头,可是价值五十万贯。而就在不久前,那些逆贼更是动用了一位一品武者,一位二品神射,不惜在龙门桥之上犯难,只欲取他李世民的性命。可见这次洛阳动乱的幕后主谋,确是将恨他到骨髓了。

好在近日朝廷近二十万大军,正在梳理清肃整个河南郡与关中。便是中条山与秦岭,也被数万射身军与羽林军,来回刷过了两次。

所以李世民估计对方在这里藏兵的可能性很小,真正要防的,是那些逆贼里面的绝顶强者。

李世民思及此处,不禁若有所思的,扫了周围的山林一眼。

说来潼关之前的地形,也正适合小股的刺客隐藏。

他们武功李氏的箭阵之威,天下含有,而这次他父亲交给他百名部曲,更是李氏私军的精华。一旦结阵,哪怕是强如超品,也需退避三舍。

而李师真,李师符二人,除了是身列二品之外,更是成名已久的神射。精修武功李氏的各种秘法,仅就射术而言,还要更强过当日他在龙门桥上遭遇的那位。

只要不被接近到百步之内,这二人联手,甚至可与超品争锋!

可这是建立在地形开阔,没什么障碍物阻拦的情况下。如果对方是藏身在周围的山林之内,出其不意的杀出,这会最大程度的抵消他们的优势——

“二郎放心!”

李师真似看出了李世民的心思,神色自负道:“我与师符同修天视地听之法,二人合璧,便是强如超品术师,也很难在百步之内,不被我二人察觉。而超品之下,来个四五人又有何妨?”

李世民闻言,这才心神微松。他之前最担忧的,就是数月前白马寺附近的那一战,曾经势如破竹杀入营垒的那位超品神将。

理论而言,这位定已伤愈如初。说不定这次就会含恨而至,不惜一切也要除掉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而虽说他现在身边,有着一位一品,三位二品,且都是经验丰富,战力远超同侪的存在。可一旦被此人了近身,那么他们这些人哪怕联手,都未必能够挡得住。

李师真的自信与保证,可算是解除了他心头大患。

可接下来李世民依旧很小心,始终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时不时的动用‘阴阳元瞳’,耗用真元扫望周围山林,他对李师真兄弟,自是信任有加的,却不敢将所有的信任,都全数寄托于这二位身上。

不过可能真是李世民多心,这一路到潼关之前,都是风平浪静。反倒是因这一下午都是行动迟缓之故,不得不在沿途的驿站里面,多歇息了一日。

自然李世民,又为此花费了足足二千两的白银。这是因这里的驿站,地方偏僻,四周都是高峡山林的缘故。本来就规模不大,又很少有人在这里落脚,所以他让整备宴席时,不得不付出更多的银钱。

而第二日,哪怕是出了函谷关到潼关的峡道之后,李世民虽是再次加快了行程。可整个队列依旧严整,仿佛是在行军打仗般的架势

下面的将士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尽管这两天,他们都是军阵严整,确实疲累了些。可他们头顶上的这位千牛备身,却也没亏待他们。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到了晚宴,更是山珍海味,远不是他们平时在营中的日子可比。也就只有不能喝酒这一点之外,让他们稍感遗憾。

而等到第四天,距离太陵不到一百二十里的时候,李世民却只走了半天,就又出人意料的叫停,直接就在附近的驿站里面歇息了下来。

这让诸人大为不解,而他的弟弟李玄霸,又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二哥你这究竟是咋了?怎么走走停停的,明明今天再多赶些了,明天晚上就可以抵达太陵,偏还要在这里歇一脚。你手里的钱,莫非是烧的慌?”

一想到李世民这几天花出去的五、六千贯,很可能就是来源于自己的私房钱,李玄霸不禁更心痛如绞。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防守严密

李玄霸在抱怨的时候,李世民却正在巡视着整个驿站。

大隋南北的驿站,都是由兵部拨款,由十六卫府管辖。所以驿站的主官,也被称为‘驿将’。

此外在他们落脚的这处驿站里面,不但有直属于附近鹰扬府的驿兵三百,周围更有着土石修建的围墙,可以当成一座堡垒使用。

这算是北地的特色,魏周时代的遗留。因五胡乱华之故,中原兵戈不绝,也导致四境贼匪成群。而这些位于野外的驿站,除了要为朝廷传递消息,负责沿途的将官住宿之外,还要承担一些军事职能。比如屯粮,还有确保附近道路,甚至商路的安全等等,

即便如今天下一统,北方这些驿站的功能,也依旧保持的很好。尤其是近年百姓逃役,盗贼再次蜂起之后,各个重要驿站的驿卒非但未被消减,反而增加了不少。

这就是李世民敢于将这里作为宿营地的原因,不但舒适,也足够安全。

可他也同样担心这驿站本身会出问题,比如有奸人内应潜伏,在食物中下毒,或者干脆这个驿站内的人员被替换什么的,所以在入驻之后,他总会仔细巡查一番。

其实这个事,他大可交给部属去做。李玄霸与几位禁军同袍不甚可靠,可李岩与窦忠贤这几位家将,却还是值得信任的,一旦有命,总会尽心尽力。

可李世民却还是放心不下,不知为何,总之越接近太陵,他就越感觉心慌意乱。只有如此,才能缓解一二。每个驻营落脚之地,李世民都要用自己眼确认的安全之后,才能安心入睡。

而此时李玄霸提出的疑问,他一时间都没法回答,最后只能苦笑:“二弟你当我不肉疼?这毕竟是为兄用血汗赚来的真金白银,如今却如水一般花出去。”

李世民发现自己说到‘血汗’二字的时候,李玄霸明显撇了撇唇角,显露出了不屑之意。他却只当没看见,继续语重心长的说着:“二弟你可曾注意到下面的士卒?在函谷关前的时候,他们精神抖搂,会很警惕的注意周围动静,军阵队列都无懈可击。待过了函谷关之后,他们看在你二哥提供的伙食份上,也还算尽心。可到了今天,却有很多人松懈了下来,”

李玄霸仔细回思,发现还真是这样。他的那些部属,今天上路的时候就很散漫,完全是例行公事一般。他不禁恍然而悟:“原来如此,这就所谓用兵之道,一张一弛的道理么?”

“正是如此!”

李世民很欣慰于李玄霸的悟性:“这些人都与你一般,打心底不认为这一路会出什么事情,我这个主官,其实是多此一举。所以开始有我军令压着,还能凛然遵命,可等到时日久了,这绷紧的弓弦,就会自然而然的松掉。不过若能让他们在这里多休息半日,那么明天我再强调军令的时候,下面那些将士的注意力,又会恢复过来。”

“二哥你用兵的本领,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来。”

李玄霸皱着眉头:“可我觉得,二哥你这次确实是小题大做了。便是没有太陵卫,这附近也有这五个鹰扬府,还有我武功李氏的诸多世交。他们没在潼关之前动手,难道敢在这里动手不成?”

需知这太陵,就在武功县与美阳县的边境!距离李家的根本之地,都不到五十里。

而这关西之地,也是大隋的根基所在,是府兵建制最为密集的地方。

除此之外,这附近还有诸多地方上的世家豪族,都豢养着大量的私兵与家将。而这些鹰扬郎将与豪族之主,无不都与被尊为关西顶尖将门的武功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一旦有变,只需以李氏的信物求援,轻而易举就可在这附近,云聚上万府军,百位以上的五品强者。

此外光是他们的封地,大庄镇那边就有七位修为三品的家将常驻,此外附近几个叔伯家,也实力不弱,似李师真李师符这般实力的家将,也有十余人之多。哪里能容的宵小放肆?

“话虽如此,可前次皇后遇袭,不也在白马寺不远,距离皇城也不到一百二十里。这两个越来,这些逆贼更是绣衣卫与司隶台的眼皮底下作乱。这些人既有如此胆量,你我怎能因此地就在自家附近,就放松警惕?”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微摇着头,没再试图说服李玄霸,只是苦笑道:“二弟你就当我任性一次怎样?不如此,我不能安心。”

李玄霸果然没再说话,只是斜睨了李世民一眼。心想自家的的二哥,怎么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李世民这一路上的作为,可没法以‘谨慎’二字来概括,以前不像这样的。

不过当想到李世民这几个月以来的经历,李玄霸也就释然。自从他们自吕梁山入京以来,就连续遇袭,二哥他多半已成了惊弓之鸟了吧?

而此时的李玄霸,却并不知道,就在距离这处驿站大约十余里的一处密林之内。一位黑衣甲士,正狠狠将长鞭,抽在了身旁的槐树上。只是一击,就使这需三人环抱的巨木倾斜断裂,发出轰隆声响。

那执鞭之人全不在意,依然是气恨不已:“我真怀疑这李世民,就是乌龟王八投胎转世。你么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怎么就小心谨慎成了这个模样?这该如何是好?简直,简直就是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你是老鼠不错,可别将我也带上。”

在这执鞭之人之前,另有一位穿着青色战甲的青年,正敞开着面甲,眼神幽冷的望着前方密林之外,那隐于夜色中的驿站。

因距离太远,即便以他的目里,也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以及星星点点的灯火。

再还有,就是土墙上那些墨甲的反光。

即便是晚餐时分,那驿站之内也未曾放松警惕。里面的禁军,明显是分批用餐,还有那些驿卒,也很尽心在土墙上面巡视。

据说那位千牛备身在入住之后,给所有驿卒,都下发了二两赏钱。

这钱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可对于这些草衣木食的驿卒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以让这些驿卒,似猎犬一般兴奋整夜。

望见此景,这青甲青年,也不禁眼现无奈之色:“唯独这乌龟二字,我深有同感。”

这都已到了武功李氏家的老巢,可此子居然不但未放松警惕,反倒是变本加厉起来。

“早知如此,便该在潼关之前动手!”

执鞭者一声轻哼,眼神阴晦:“那个时候,我们至少还能有些许地理优势。也就你等要顾忌死伤,否则未必就拿他们不下!”

不似这边,稍稍遇到些阻碍,就得引爆周围的马蜂窝。

只是他的语音未落,就听不愿处传来的一声冷哼:“不顾死伤又如何?武功李家的箭阵威震天下,你当他们是等闲?需知昔日北魏与贺拔岳齐名,曾晋入神品之林的骠骑大将军侯莫陈悦,就是被李虎布置的箭阵攒射而死,之后更诛灭一二品的大将数十,使当时的超品强者谈之色变。便是李世民那些的亲卫也非同小可,全员七品,全甲着装。一旦结阵固守,我等这区区三百铁骑,未必能破。”

二人闻言,都纷纷注目望去,随后就见一道黑色人影,轻飘飘的从上方坠落了下来。

那青甲青年见状,不禁精神微振:“不知先生此去,可有收获?”

那黑衣人闻言,却是一阵摇头:“我方才曾尝试从食物下手,可最后还是放弃。那位麾下的窦忠贤,似乎在医毒一道也颇为精擅,所有的饭菜上桌之前,都需这位过目试毒不可。我担心自家的手段,非但起不到作用,反倒是打草惊蛇,所以半途收手。”

说到此处时,黑衣人语中的无奈之意,已是任人可觉:“其余水源,客房,土墙,哨塔等等,也都找不到什么机会。那位李家虎子,实在是无隙可乘,让人无从下手。”

那执鞭人与青甲青年,不禁一阵面面相觑,眼中都微有沮丧之意。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亲耳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却还是让他二人,都难以接受。

“那么能否从那些驿卒下手?这些泥腿,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银钱——”

“时间上来不及!之前我等,完全就没想过要在这座驿站下手。”

黑衣人微微一叹,李世民一路的停止都出人意料,让他们完全无法准备。

就如两日前,他们没想到此子会在潼关之外多留一夜,这次他们也没有料到,这群禁军会在距离太陵不远的时候,又再次落脚于这座驿站。

“且即便能得几个内应,也没可能成功。晚上还有李世民的亲卫与李家部曲轮流值夜,所有的驿卒,都只是打个下手。所以我等,即便将里面区区几个,做不了什么手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枝将驿站的结构图绘于地面,把里面的布防,清晰明白的一一展现其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途遇危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那位可是说了,这次我等谋划之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那执鞭者听到此处,已经是心浮气躁:“干脆杀进去得了!我记得这附近,也有一座庄园,主公在内养兵数百。以先生的本事,不愁破不开那层土墙。”

那白衣人闻言,却是神色冷然的看了这位一眼:“那位千牛备身在半日前,就已让人去了太陵卫。如今那边已派了一千太陵卫赶来此地迎接御使。据我所知,他们距离驿站怕已不足三十里。”

这一句,顿时让此间的二人,再次哑然无语。而这一次,便是那青甲青年,也是一声咒骂:“我看这位,不是乌龟投胎,而是犰狳再世。”

犰狳,又名食蚁兽,是《山海经》中的一种神兽,以谨慎与胆小而著称,

位于一旁的执鞭人,则更烦躁用的他手中长鞭,四面抽击:“如果这里不成,那就只有等回程了。可他来时这么小心,回去的时候只怕也不会散漫到哪去。我看除非是再抽调一些人手,否则——”

“这没可能,武功李氏在关西树大根深,关系盘根错节。而河南之地又在戒严,动用的人手一多,难免就要暴露行踪。”

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目如幽火的看向那隐于林中,那一直静无声息的三百黑甲铁骑。

“不过你说的对,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以那位千牛备身的谨慎,即便等他们回程,也多半寻不到合适时机。这甲骑攻袭之法,看来是没法使用了。眼下之计,只有求援。虽说有些对不住你我的主上,可如今我等除了此法,确是无计可施!不知元兄以为如何?”

那青甲青年先是下意识的凝了凝眉,可他最终还是未发一言,这是默认之意。

尽管此举,可能会让他们的主君认为是无能,可如今除了动用更多超出计划外的力量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行之策。

※ ※ ※ ※

李世民发现自己,可能真是得了疑心病,精神可能有点不正常了。

他的心神不宁,哪怕是在第二天,在一千太陵卫护送下抵达太陵之后,也没多少改变。

可这一路以来,确实是一帆风顺,一点波澜都没有。

哪怕他自己私下动用武功李氏在长安周边的关系网,打探最近几日附近一带的异动,也没发现什么值得特别警惕的事情。沿途所经之地一切如常,并没有形迹可疑之人走动。

然而李世民,就是感觉心慌意乱,难以自己,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每天滋生的焦虑感,甚至让他无法安心入定,修习功法。

幸在这不影响李世民巡视太陵的差事,因他家就在太陵附近不远,对这里知根知底。加上父亲李渊又早早遣了几个得力人手过来做前哨,所以他与李奉节,根本无需费什么功夫,就对这边的情形,了如指掌。许多地方,只需例行公事的巡视一番就可。

这边的太陵卫,对天家忠心耿耿,又感念先帝的恩德,八年来未曾有一日怠懈。而礼部派驻此间的太常寺礼官,也不敢有半点大意,更没有贪贿之事发生。

所以整个太陵,都是整洁如新,各处楼阁,碑牌,雕塑等等,一点损坏都没有。祭祀先帝所需的各种物资,也是准备的一丝不苟,哪怕是在礼部混了十几年的李奉节,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只有周围山岭内移植的槐林,有一些枯死。这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不能算是太陵这边的错处。只需事后禀报礼部与太常寺,让朝廷拨款整修就可。

这让李世民更觉疑惑,这边的情况,似乎没有能让萧后不放心的地方,也没必要让他这个所谓的‘宫中红人’,特意来这边巡视一趟不可。

或者就如长孙无忌与他父亲猜测的,萧后殿下只是单纯的以此举酬功,顺便昭示对他的恩宠?

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却只能将这疑惑压下。而就在两天之后,他与李奉节等人,就又踏上了回程。

而这一次,他还从李家在大庄镇的庄园内,又抽调了二百名精通箭阵的部曲,加入到了回归洛阳的队列中,还从几个叔伯那里借来了三位修为三品的家将。

这使李玄霸彻底无语,便连他部下的李岩与窦忠贤,也觉自家这位主上,似乎不太正常。

不过李世民,依然是坚持己见。他其实也怀疑自己,是精神失常,没事找事。可既然这一百里路,都已经走了九十,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

反正这二百李家部曲到洛阳的费用,不会超过三千两。他就当是临时的行军演练好了,自从他的父亲打定主意要由武转文之后,这些部曲家将,都安逸的太久,已经闲的发霉了。

可惜的是,那几位可与李师真兄弟并驾齐驱的李氏家将,还有附近善化寺的几位大僧正,李世民没能借出来。反倒是被几个叔伯训斥了一顿,说他这是在胡闹。

这让李世民气恼不已,自家那几个叔伯也就罢了,在他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还能塞给自己几个实力强横的家将,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可那善化寺又是怎么回事?

这善化寺,就在大庄镇附近三十里的小华山内,是三论宗的正传佛寺之一,也是一家实力不俗的佛门宗派。与武功李家的关系,一向亲厚,每年都接受武功李氏的大笔银钱供奉。此外李家的一应水陆道场,法事斋醮等等,也一向都是由善化寺承包。

可这个时候,这善化寺居然连一个像样的人手都不肯派出来。不说那些二品大僧正,两个三品的总该有吧?可结果李世民,连一个小沙弥都没能等来。

这是料定他李世民以后不能继承唐国府家业,所以连面上的应承都不肯么?

所以从太陵卫出发当日,李世民一直都是铁青着脸。

不过他们这一路到潼关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顺风顺水,平安无事。

只是当这八百甲士出了潼关之后,李世民的心跳,却再一次的加速,难以平复。且随着他们的行程,这异乎寻常惊悸感却越来越严重,让他的面色潮红,呼吸粗重,几乎就有了下令全军返回的冲动。

“二哥你这模样,难道是想我未来嫂子了?”

旁边的李玄霸,也发现了李世民的异常。不过他却没有想太多,只当自家二哥,是在为几天后的婚事紧张,于是开口调笑:“也难怪二哥你会如此,观音婢妹妹她不但绝色,难得又性情可人。能娶到她,真是二哥你的福气。其实二哥你如着急,不妨快马加鞭,估计只需五六个时辰,就可以看到洛阳的城门。”

他早就对李世民这一路上的延宕迂缓很不耐了,明明两三天时间就可走完的路程,他二哥却偏偏要走上五六日不可,

尤其是这回程之时,李世民益发的变本加厉起来,一天只走一百二十里,多一里都不成。

可此间的八百甲士,无不都配备双马,且还是耐力充足的混血龙驹,正常情况下,日行三五百里都没问题。

李世民则完全懒得搭理,只淡淡的回道:“观音婢我自然想念,可三弟你的礼物,为兄也是期待备至。三弟可想好了要送你二哥二嫂什么礼物没有,档次太低的话,我与你二嫂倒不会说什么,可那时众多亲眷的眼前,你面上会很难看。”

李玄霸的脸色顿时微苦,之前他所有的私房钱,都被李世民给赚走了。早知如此,当时二哥讨话的时候就该有所保留才是,结果二哥一句量财造甲,就把他的手里的银票,全都收刮干净。

“这还用二哥你说?我想早些回东都,不就是要为这礼物准备么?”

他是准备李秀宁那边先借点银钱的,如今东都最著名的‘云芳斋’之内,就有一套由大师打造的纯金头面,只要一千五百贯就可拿下,想必未来二嫂她会很欢喜。

也就在这可,李玄霸的眉头微皱,双眼怒瞪似铜铃,如猛兽一般看向了前方。

只见他们的道路前方,正有一团烟尘,向此间急冲过来。那足步声不但带着明显的金属震音,更沉重无比,每一步都似如重锤,使得地面一阵阵轰隆震响。

“来者何方狂徒?需知此处天使在前,还不给我止步!”

李世民派在前方的几个哨骑,顿时发出了一声厉喝。可那团烟尘,却连半点停步之意都没有。且以雷驰电掣之速,只是几个呼吸间就接近到一千丈的距离。

而此时那些哨骑,才刚来得及发出响箭,警示后方。

李世民也早就注意到这异常,几乎毫不犹豫,就下令所有部属着甲。

可等到那烟尘中的事物,冲到五百丈前的时候,绝大多数的甲士,才刚刚从随行的马车里面的,取出他们专属的墨匣。

而此时立于李世民另一侧的杨太虚,却是变了颜色,

“是这东西?怎么可能?”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品术师

“竟是这东西?怎么可能?”

杨太虚的语声骇然,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情绪。

李世民也发觉情形有异,在那团烟尘接近之后,第一时间就睁开了阴阳元瞳眺望。随后他的身躯,也微微一颤,眼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龙血战傀?”

龙血战傀是先帝邀请当世众多的大匠师与真君法主,设计出的一种专用于斗战的傀儡。造型与墨甲相似,拥有着可以比肩王阶强者的实力。

可这是皇室最核心,也最为信任的力量,据说宫内举全国之力,至今也只打造出了十尊。而此物完整的图纸,也只有内侍省掌握,即便是当时先帝延请的诸多大师,也只是了解其中一部分结构而已。

可此时正往他们狂扑而来的这尊金属巨人,却正是龙血战傀的模样!

——之前李世民,曾在萧后的身边,见过那龙血战傀的形状,所以绝不会认错!无论是造型,还是此物的气机,都是一模一样,绝无二致。

“龙血战傀?怎会如此?”

李奉节的面色煞白,神色仓惶:“据我所知,如今除了护卫皇后的那两尊,其余战傀都被陛下带去了辽东。”

此时李世民,却没有心思去细究这龙血战傀的来历,直接发号施令:“李信!你去指挥箭阵狙敌!另请真符二老,务必注意左右!”

这‘真符二老’,正是唐国府内,对李师真,李师符二人的敬称。这二位闻言后,也都各自朝着李世民一抱拳,表示领命,

李世民现在格外庆幸自己的谨慎,尽管是在行军途中,可他却始终在队列内,保持着至少三百人的全装着甲。而他们李家的部曲,更是时刻都保持在警戒状态。

这是拖累他们行军速度的缘由之一,可如今正因这三百全副武装的甲士,才不至于在此刻束手无策!

可李世民语声未落,就被李奉节抓住了袖子,后者神色纠结道:“这可是天家之物!”

这位也看出那龙血战傀的来意不善,可此刻他更担心这东西损毁,会引发天家震怒。

李世民却直接将李奉节的手甩开,信手一拍被他时时提在手里墨匣,将百衲甲穿戴在身,同时将挂在自己的弓箭取出,继续以阴阳元瞳扫望四方。

他相信今次的来袭者,绝不仅仅只是这么一尊龙血战傀而已。

后面李信的动作,同样是迅速果决,李世民才刚发号施令,这位就已组织起了箭阵。仅仅须臾,就有一百支长箭飞空而起,洒向了三百丈外。

须臾之后,众人就只听一阵‘铛铛’的声响,那尊龙血战傀挡在身前的巨盾上,已经插满了箭只。甚至那箭步,也有三只重箭透甲而入。

李家部曲的箭术,无不是中上之选,用的虽是抛射之法,命中率却依然高达两成。而李信指挥下的箭阵,用的都是清一色的三棱破甲箭头。这虽非是魔纹箭支,抛射之法也不含多少气力,可仅只是那龙血战傀自身的高速冲击,就使得这些普通的破甲重箭,拥有了不俗的杀伤力。只要是命中这战傀的,几乎无一例外,都可深入数寸之巨!

李世民已经望见这战傀的肩膀处,爆射出一阵阵的电火花,这正是里面的能量输出管线被损毁所致!

而后方由李家部曲组成的箭阵,已经第二次张弓搭箭——这一次,箭支之内的人数,已经增至二百。许多在之前轮休的部曲家兵,已经着甲完毕,加入到了箭阵当中。

随着那二百支重箭如乌云一般的泼洒出去,前方的那尊龙血战傀,蓦然在地面重重一踏,身影忽然就在原地消失,随后再出现时,却已是跨越了整整八十丈,将双方的距离,缩小到了二百二十丈。并使箭阵抛射出的箭雨,全数落空。

“迅影奔雷!”

李世民的神色,却反倒是轻松了下来。他原本就没指望后方的箭阵,能够在这个距离,将这尊龙血战傀狙杀。

逼迫这东西提前使用身法类的战技,才是他的目的。真正最可怕的,是这东西在八十丈距离内,依托这迅影奔雷之技,直接突入到他们的阵中。

需知魔纹这东西,可没法持续的运用。而所谓的墨甲‘战技’,却是依托于魔纹,电流,真元而存在,其中又以对前者的要求,最为苛刻。越是高阶的‘战技’,也越需要平稳的真元与灵力。在魔纹回路之内,哪怕有一星半点的残余真元,一丁点的灵力扰动,都会导致战技的失败!

所以这尊龙血战傀,一旦施展过了迅影奔雷之术,那么在短时间内,这东西是绝没法施展同一战技的。

可也在这时,他的耳侧传来了弓弦崩响,接二连三。李世民不敢分心,目光依旧专注于那龙血战傀身上,可却听出这开弓者,正是李师真与李师符二人。

那开弓的频率就好似疾风骤雨,接二连三,李世民在短短两个呼吸内,就听到了十二声弓响。

此后又有十数声音质不同的开弓声加入其中,这却是他从族中几位叔伯那里,借来的六位三品供奉。

这几人的实力,虽远不如那‘真符二老’,可也是货真价实的帅阶强者,并且精擅射术!勉强也能当得起神射之称。

可此时八人联手,张弓之声却接连不断,没有穷尽一般。

而李世民的心绪,也沉落到了谷底,心想这两边的山林内,到底是什么人物。居然连他们武功李家的八位神射联手,都奈何不得?

李世民依然不敢分心思索,抬手就是两道箭影,直指那龙血战傀的膝部关节。

他不知这东西是什么样构造,却判断这个地方,必是这尊战傀的弱点要害。龙血战傀上重下轻,也在高速冲击中,只需这膝部受到一点轻伤,就可能使这东西动弹不能。

不过果不其然的是,这尊战傀只是将它手里的巨盾稍稍下移,就挡住了李世民轰出的重箭。

可在这刻,上空的第二波箭雨也淅沥落下,在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中。更多箭支,插入到了这龙血战傀的铁肩与胸甲中,使得更多的电花闪现。

李世民一声冷笑,又将第三支长箭,搭在了自己的龙血战弓上。而这一次他使用的,已经是一支价值千贯的魔纹重箭!

只是就在他,刚要发箭之刻,却蓦然心生警兆,当即策马前驱,跨出数步。而后就只听一阵阵的轰响,一道道粗如手臂的雷电,就这么从晴空之上坠落。

不止是他立足之地被轰击,后方的箭阵之内也有几人劈中,电光蔓延,当即就有三十余位李家部曲,被轰成了焦炭!

李世民心绪震荡之余,也不禁心生感应,立时抬目上望。随后就只见一千丈外的高空中,一位身着黑袍,脸罩面具的术师正浮空而立,神色冷然的往他这边注目过来。

这是,一品术师!

不做任何准备,就能发出如此威力的雷法,除了一品阶位以上的术师,绝无其他可能。

“那尊龙血战傀交给老夫,李仪同只负责看住这术师就可,”

随着杨太虚那苍老的声音传至,一尊接近于三丈高的庞大身影,也拦在了李世民的身前。

李世民果然将那龙血战傀弃之不顾,连续数箭,如流星赶月般的射向了千里之外。

此时他的一身实力,与之前在龙门桥上遇袭之时,又大不相同。

借助萧后赐下的‘上清天元丹’,他一身真元又激增了三成左右,更将当日天人感应时的感悟彻底的消化吸收,将自身武道境界,上推了整整数重。

而与那位二品神射之战,更让他对箭术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加上百衲甲的强化,当他全力张弓之时,就仿佛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便是那一位一品真君,也是艳羡惊意,在虚空中迅速后撤,同时将一道道的雷电招出,宛如游蛇一般,轰击在那些箭影之上。在瞬息之间,连续将李世民射出的魔纹箭粉碎,可后者的第四支箭,却已带着电光,袭至这位的身前。

那黑袍术师的眼中,似乎是透出了几分心痛之意,随后就将手中的一枚玉符握成粉碎。而下一须臾,就有一尊全由玉石组成的巨人,出现在这位一品术师的身前。

这巨人浑身满布符文,虽是沉重的石质构成,却偏能悬浮于空,更似力大无穷,仅仅只是随手一挥,就将那支符文箭,抽成了粉碎,

李世民却面不改色,抬弓就是一套‘旗山四连’,连续打出四道箭影。却都循着弧形的轨迹,将那玉石巨人绕过,直袭那后方的术师。

而此时也有一道炽白的雷电,从上方轰击而下。可李世民在原地,却不闪不避,只做不觉。可就在下一瞬,一面巨大的盾牌,忽然就顶在了李世民的头顶之上。那盾面上方有一层土黄色的流光闪动,竟将那狂烈的电流,全数导向了四面,流散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敌情艰险

“这次麻烦了,左右两边,都至少藏了三十号人,已经露面的,就有五位一品!”

为李世民撑盾之人,正是已着甲完毕,再次回到李世民身边的李玄霸。

之前这位与其他人一样,为舒适省力,将墨匣存放在旁边的马车内,所以穿甲的速度稍慢。

可这刻李玄霸的语声中,却含着几分悔意。如果之前他听兄长之言时刻戒备就好了,方才如能迅速着甲,他必可为李世民挡下第一道雷击。

没有这术法的干扰,此时他的二哥,很可能已配合后方的箭阵的,将那尊龙血战傀重创!

而在懊恼之外,李玄霸心内也有庆幸。

幸亏是李世民的谨慎,他们这次遇袭之后,才不至于淬不及防。

“我艹他祖宗,这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还非要与二哥你过不去?”

“五位一品?”

李世民只觉脑内一阵轰鸣,眼前发黑,可他不但勉力保持着自身的气息平稳,强忍着观望两侧山林的欲望,面上不显半分异色。只是心中暗忖,这到底是哪家实力?可以在这河南郡内,动用如此众多的一品武修?

需知之前的白马寺之战,那些逆贼动用了数千人的死士私军,可修为一品之上的强者,也不过才三人而已!

李世民更担心的是,对方既然拿出了如此阵仗,想必是势在必得。

那么眼下这已现身的这几位,真是他们的所有实力么,很可能不止如此而已——

可李世民却知此刻,无论怎么惊慌失措都没用,如今唯一的求生之法,就是冷静应对。

“玄霸,你那尊甲,现在掌握的怎样?可能够使用牛魔踏天?”

李世民问的牛魔踏天,是牛魔无当甲身具的一种战技。他为李玄霸组装的这尊战甲,一共有十三尊战技,统一都是以‘牛魔’二字来命名。而牛魔踏天,正是其中之一,也是他这次询问的重点。

李世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今日他们要想将这些来袭击击退。只有在接下来的战局中,尽量为己方树立优势。无论如何,都必须以尽可能的速度,先将其中一二人诛灭不可!

而李玄霸闻言,则是浓眉微扬:“二哥你无需担忧!别说牛魔雷闪,牛魔降世我都能用出来!”

他这二十多天,每当闲下来,就在熟悉自己的家具。加上牛魔无当,本身就是以牛魔甲的动力炉为核心组装改造,所以适应的速度极快。至今为止,他不但已经能熟练的运用这尊甲,更可将

“那就用牛魔踏天世给我撞上去!给我顶那东西的下盘。”

李世民的目中,蓦然显现出一丝厉色,那就仿佛是宝剑出鞘般的锋芒,凌厉绝伦,绝世无匹。

李玄霸也毫无半点迟疑之意,当李世民语落之时,这位就直接脚下一踏,发出了蛮牛一般的巨吼。整个人瞬时如奔雷一般冲撞而出,在众人眼前带出了阵阵残影,只是一个瞬闪,就到了五十丈外。而这处所在,正是已经疾奔到这个距离的龙血战傀!

随着一声震人耳膜的金属轰鸣,那两尊金属巨人,就仿佛天雷地火般对撞在了一块。龙血战傀的下盘,果然就如李世民意料的较为松动,这尊战傀的整个身躯在激撞之后,就随着惯性往前抛飞而起,在空中翻卷了数周。

此时的李世民,又再次搭弓张箭,他的目标,已同样换成了眼前的战傀。

在这一瞬,他不但将精气神提聚到了极致,一身的真元灵力,也同进入到‘元灵合一’的状态。

“太虚前辈!”

随着这声音,李世民的弓弦,连续发出了两声霹雳般的响动,两道箭影似如流光一般闪逝而出。只用了不到百分之一个弹指,就已陆续透穿到那龙血战傀的左右眼瞳之内。

“好箭术!真不愧是将门虎子!”

杨太虚先是一声激赞,随后他的身影亦飘飞而出,连人带甲,如鬼魅般不带半分烟火。

就在那龙血战傀终于稳住身躯,坠落于地的时候,杨太虚的那尊战甲,已经袭至这战傀的身前。

随着再一次轰然震鸣,杨太虚手中的一口硕大的铁锥,已经轰入到了这龙血战傀的胸甲内。随着一片电光闪耀,这尊钢铁巨人蓦然冒出了青烟,就此动弹不能。

而在他们的身后,李世民却正处于狼狈的状态。从他的左侧方,连续传来了十数声锐啸声。那分明是有一位二品修为的神射再对他的出手。不过随着一阵‘咚咚当当’的沉闷响声,这些箭支终究还没能伤到他分毫。

那是释罗刹与他的梵天结盾——

原来如此,怪不得之前没见这和尚的动静,是左侧那边的山林,已经有一位二品级别的神射,已经盯上了自己么?

应该还有窦忠贤的帮手,他听得出来,其中几枚箭支是被暗器击落,并非是被盾牌格挡的沉闷声响。

以释罗刹的能为,也没可能在一位二品神射的打击下,做到万无一失!

可这些致命的箭支,虽有释罗刹与窦忠贤二人代为阻挡,那上方劈下来的雷电,就需他自己应付了。

刚才李世民虽是箭发如雷,两次张弓搭箭总共用时都不到弹指,可谓是肉眼难见。可到底还是空出了些许罅隙,给了空中那位一品术师可趁之机。

此时不但有三记重雷落下,周围更有五道气势煊赫,凌厉绝伦的风斩袭来。李世民也算是早有准备,蓦一振袖,将一枚三层紫金宝塔祭出到了头顶之上。

这正是他从江横空那里夺来的二品法器,名为‘紫气乾坤塔’。可惜之后李世民一直都没能掌握完整的祭炼之法,无法使用。

此时他也只是将此物,当成自己的挡箭牌而已,试图以此物,阻挡那几道由上空的劈落雷电。

与此同时,李世民也驾驭着身下的纯血龙马,往前方飞跃奔驰,同时浑身上下魔纹闪现,覆盖上了一层银白色的灵光。竟是连人带马,往那前方的风刃直撞过去!

仅仅一个须臾之后,这匹龙马的胸前,就爆出了‘篷’的震响,无数的风力乱流四散开来。同时鲜血四溅,喷洒数丈,那龙马的前蹄也蓦然人立而起,发出了凄厉的嘶鸣

马上的李世民,在勉力维持住身形稳定的同时,也惊出了一声冷汗。在他的身后,那剩余的四道风刃,依旧在旋斩追击而至。可他周身的那层银白色灵光,如今就只剩下淡淡的一层而已,肉眼几乎都无法捕捉!

仅仅只是一记风刃,就已将他施展的中阶战技‘金刚身’正面斩破!可想而知,当这四道风刃夹击而至时,他会落到何等的下场?

可此时的他,却偏偏无法做出任何的闪避动作。

——不是不能,而是做不到!

就在刚才的短短瞬间,他已连发七箭,勉力将空中的那位一品术师,再次压制。可一旦这刻他因躲避风刃而放松了箭,只会召来这位术师更致命的打击。

幸在此时,他的耳旁,也传来了一声银铃般的嗓音。

“主人勿需担忧,杨韵在此!”

随着这位的语声传至,几道银练般的刀光,也蓦然在李世民的后方闪现,顷刻间九将那几道风刃,斩散劈碎!

而在他们的前方,杨太虚也已瞬闪而回,这位见李世民安然无恙之后,就在半途中身影一折,扑向了他们的左侧。在那个方位,几位身着墨甲的二品武修,已经接近到了五十丈距离内。

尽管那边的三百禁军全装召集,结成了军阵抵御,可杨太虚依然不太好。

一位顶级的帅阶战将,可以力敌普通着装的千人之军;而一位顶级的王阶大将,则可为万人敌——这个概念,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而此时左右山林内的五位一品武修,尽管都只是江湖路数,战力未必就强到哪去,甚至都比不过那尊玄血战傀,可也绝不是几百名禁军就能阻拦得的了!

只有他亲自坐镇,才有可能遏制住那些袭杀者的进袭之势。

在杨太虚后面的李玄霸,也欲追随前者的脚步而去,可李世民见状,却眉头微皱:“三弟你给我回来!那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李玄霸的神色一怔,随后就又悻悻然的,回到了李世民的身边。

他明白自己二哥的意思,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远远无法与那几位一品武修抗衡。贸然卷入到那边的激战中,暴露在那些人的刀口下,很可能成为软肋破绽。

这使李玄霸沮丧无比,龙门桥之后,他已经在尽力提升自己的实力了。原本以为李世民如再次遇袭,自己一定能够帮上忙。可结果当这场危机到来时,他依旧只能做一个看客。

所以他虽明白李世民的用意,心内却仍是愤懑不平,将脸颊鼓出了两个包子:“三哥你就这么不放心我?那几位一品的武修,我虽然奈何不得,可其余的那些,我还不放在眼里。”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威箭阵

“让你回来,自然是有用到你的地方——”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注目着空中的那位一品术师。只见后者,正在半空中四处游走,带出一条条蛇形的轨迹,以躲避他的箭只。

这正是此人最使他无奈的地方,如果这位是呆在地面,他会立时下令,不惜一切将这位术师诛灭!

他们李家的部曲,都修有一门秘术,可以在结成箭阵之时施展。只需耗费阵中所有人近三成的气血精元,使用抛射之法,就能在一千五百丈外,狙杀强敌!而一座三百人的箭阵轰击,足可让一位一品武修,难逃死劫!

可这人呆的位置,恰是在一千丈外,距离地面一百丈左右,刚好是箭只远距抛射,力所难及的方位。

这位显然是对李家的箭阵了解甚深,这样的站位,既有利于此人施法,也可避开他麾下箭阵的打击。唯一的不利,就是对面并没有能御空飞行的墨甲与武修,无法为此人提供足够的护卫。

可此时别看李世民已将这位术师牢牢牵制,可他的气力,也在迅速损耗着。估计还有大约五十八箭左右,他的一身气力,就将进入枯竭之境,不得不依靠那些可以迅速恢复真元的速效灵丹来支撑。

此外李世民体内的经络,也在隐隐胀痛着。这都是刚才,动用‘灵元合一’之法的后果。尽管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也非是他的经络所能承受。

这同样会影响他的状态,在连射九十箭之后,这些暗伤就会影响他体内的气元流动,。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禁长吐了一口浊气。他其实是想要等到潼关方面的军马来援的,可问题是他现在的状态,绝没可能拖到那时候。所以这一战,只能速战速决,

且这个距离,也差不多足够了——

“无非就是让我给你挡剑而已!”

李玄霸不满的一声咕哝,可还是尽职尽责的将他手中的巨盾举起,护卫在李世民的身侧。

也在这时,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刚才那尊龙血战傀,只怕真是天家之物,我在那家伙的身上,看到了天家的徽记了。二哥你说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世民的瞳孔微缩,却无暇细思。他正将脑海之内的所有杂念排除,维持在至静至宁的状态。

“李岩!”

就在他语声落之时,后方那沉寂已久的李家箭阵,蓦然响起了一整片仿佛山崩地裂的开弓声响。紧随其后,又是一片嗡然震鸣,数百支特制的魔纹箭飞射而去,直指三百丈外的一位一品武修。密集的箭雨,将此人周边十丈之地全数笼罩!

而此时的李师真与李师符二人,目中也都是精芒闪动,同时弃开了其他所有的一品武修,一齐连发数箭,似流光幻影般直指那人而去。且各自的轨迹不同,有弧形,有抛射,有上挑,有绕后,前后左右总计二十余发,总之是封锁了此人,所有可能的逃避路线。

而随着那处方向,一片的‘叮当’之声响起,这位被众多箭支的袭击的一品武修只之瞬间就变成了刺猬形状!

他那面大盾之上,已是密密麻麻,插满了五十余支重箭!可更多的箭只,却来自于各个方向,或是从这位的头部刺入,或是从肩臂的不稳插入。而破甲魔纹带来的穿透力,更使得这些重箭,无不都是深入数尺,甚至直接将这墨甲穿透!也使得这位一品武修的气息,暗弱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那杨太虚手中一枚飞斧飞砸而出,竟将这位不知姓名的王阶强者,直接枭首!

此情此景,顿使此间所有人的气息,都为之一窒!

便是最后出手,取了那位一品武师性命的杨太虚,也同样眼现异泽。

这就是李家威震天下的‘神威箭阵’?果然名不虚传!

——怪不得昔日的侯莫陈悦,会战死于李虎的神威箭阵之前。

那个时候的北魏骠骑大将军,虽因贺拔岳绝境反噬之故从神阶跌落,可此人一身武力之强,亦非是普通的超品大将能够与之比较。

可即便如此,这位依然在武功李氏的神威箭阵的打击下折戟尘沙。

传说那一战,不但侯莫陈悦战死,便是这位统辖的一千八百鲜卑具装甲骑,也有将近五成战死!

那时李虎领千人部曲,拒守于一座不到百丈高的山丘之上,面对侯莫陈悦的铁骑冲击箭发如雨,最终大获全胜,射杀包括‘飞神将’侯莫陈悦之内的九百余人,由此震撼天下。

而此时在杨太虚看来,李家的这三百精锐部曲,分毫都不辱没他们前辈的威名!他的心内,甚至滋生出了感慨之意,可惜近年武功李氏的家势,已是山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早就供养不起完整神威箭阵所需的千人精锐。

如今唐国府的家将私兵,虽仍有小两千人,再加上所有武功李氏的族人,一万部曲都能凑得出来。

可其中能够达到箭阵最低要求,修为七品,并且箭法超绝者,整个武功李氏,最多也就只有六七百人而已。

昔年震撼天下,使所有超品大将都敬畏有加的神威箭阵,只怕再难复旧观。

可若非如此,当今天子也不会对李渊如此放心。倘若那位唐国公,还能拼凑出一套完整的箭阵,那么武功李氏必将是关西几家顶尖将门中,最让陛下忌惮的一族。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箭阵之威而震撼不已时。李信的心念内,却连半点杂念都没滋生,他已遵从李世民之令,将目光转向了右侧方向的另一位一品武修,

此人已经冲撞至李世民的亲卫阵前,而这一百甲士虽是依靠的密集的四象伏魔阵,阻滞着这位的攻势,却依旧在短短不到五个呼吸内,被对方连斩三位,重伤七人。

“目标伏魔镇阵前,齐射!”

随着李信的语声,这座箭阵之内,又传出了齐刷刷的开弓声响。近三百支破甲魔纹箭,再一次飞射而出。

而箭阵之内的所有将士,脸上都已血色褪尽,苍白无比,

这座神威箭阵,之所以威力巨大,一是因武功李氏特制的魔纹箭威力巨大,远超市面上的同类箭支;二则是因与他们手中的弓具,也都是亲一色的魔纹长弓,开弓只需十五石力,打出的力量却可达二十五石以上。

可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自选入李氏家兵之后,就开始修习的诸般功体箭技。这能够让他们修出一身上佳箭术,且耐力悠久,在七品境界,就可以连续开弓七十以上。而在面对这些之时,更可激发一门秘术,将大量的气血精元,灌注于魔纹箭内,激发里面的隐秘魔纹,可以让这些特制箭支的破甲之效,超出正常状态下的五倍以上!

所以哪怕以神阶墨甲的坚固程度,在他们的齐射下,也不比普通的钢板强上多少。

不过这种秘术,对体力的消耗也同样,仅仅两次,箭阵中就有不少人不断的大口喘息,不得不服用各种药物,以恢复体内,

可他们打出的第二波箭雨,也同样是杀伤力十足!所有的二百七十四支魔纹箭,无不都是使用的弧形箭或者落叶箭的手法,其中十几位箭法较为高明的,更是让他们打出的箭支,在两旁转出半个夸张圆圈,绕击那人的身后。可这些箭支,却无一只失控,都是准确的投射到了四象伏魔阵的前方,未曾误伤哪怕一人。

而就在这箭雨的打击之下,那位一品武修先是发出了一声受伤野兽般的震吼,整个人带着数十支长箭,急速飞退。

可此时不但是那李师符,李师真等人,将这位的身影,死死的锁定。便连李世民,也抽出了些许空暇,再次进入到‘灵元合一’的状态。

只这一个弹指时间不到,三人连续打出了不下于十支的破甲重箭,其中有有近半命中,几乎将这位一品武修,直接钉穿在了后方的梧桐树上。

李世民见状,不禁神色微松。重伤了此人之后,这些身份不明的袭杀者,就只剩下三位一品武修,加上一位一品术师而已,其余还三十位修为三四品左右的人物。

这样的实力,最多只与他们相当,甚至还逊色一筹!李世民相信对方若仍不愿撤离,必将死伤惨重而毫无所获。

——需知他麾下的神威箭阵,至少还可完成两轮齐射!只要在场的几位神射配合默契,时机恰当,还有极大的可能,在射程之内解决其中的两位一品!

可就在这时,李世民忽听一旁的李师符,蓦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心!两位公子——”

李世民未等他说完,就猛地睁开了阴阳元瞳,往自己身侧望去。随后他只见一道黑影,在李玄霸的身后,突兀的现出踪迹,同时将一口狭长的直刀,从他二弟的背后刺入,再从胸腹之前,猛力的穿透出来!

“玄霸!”

李世民只觉自己心跳皱停,一阵目眦欲裂。可他的灵感,却也同时感觉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机,李世民本能的将自己手中的血战弓,挡在了身侧。随后他就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一股磅礴巨力强行震飞。而此时上空,更有三道粗如手臂的狂雷轰落。那霸道狂猛的电流,使得李世民浑身麻痹,同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玄霸之死

当李世民再苏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却是昏暗无比,幻影重重。他不禁下意识的想,自己这莫非是已在地狱之中?

可须臾之后,他的视力就渐渐恢复正常,发现在自己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屋顶。自己的身上,也盖着一身暖和的被褥。

“这里是?”

李世民的眼中,不禁流露出疑惑的色泽,而下一须臾,他就想起了自己晕迷之前看到的哪一幕,瞬时就欲从这床上爬起。

可他的身躯,才坐起不到一半,就蓦然感觉到浑身上下撕裂般的痛苦,身上的力气瞬间消退大半,李世民的身躯,也是重重的摔落了下来。

“迦楼罗——”

李世民的口中,蓦然一口鲜血溢出,同时他眼中也现出了一丝恐慌之意,心想玄霸他到底怎样了?他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而就在这刻,不远处发生了‘吱呀’一声刺耳的开门声响,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水盆,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世民不禁侧头,目光如炬的望了过去。这个丫头他认得,是母亲她的贴身侍女之一,名叫绿萝。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已经转危为安。

虽不知此间是何处,可既然母亲的侍女在此,那想必已安全无忧。当时自己昏迷之后,想必是又发生了什么,将那些面具人逼走,

那么玄霸呢?是否也因此得救?胸腹洞穿的伤势虽重,可也不是没法救活。当世的许多名医,都有着生死人肉白骨之能。李世民也见过许多伤重比李玄霸更严重的人面,最后完好康复的例子。只需及时施救,又有上佳的伤药,辅以真元续命,这不是没有可能。

可就当他下意识的,想要询问李玄霸的情况,却发现自己完全开不了口。颈部的肌肉麻痹,只能发出‘荷荷’的响声。

“公子你醒了?”

绿萝那边,却是眼现惊喜之色。她先是将手中的水盆放下,随后就飞奔着跑出去。

而就在不久之后,李渊与窦氏,还有李世民在窦府见过的清华元君,鱼贯进入这间小房内。

二人的面色,都是难看无比,阴沉似水,气息低沉,其中窦世的眼内,更是通红一片,隐现泪痕,显然不久之前才刚落过泪。这使李世民,不禁心中微沉,口中再次发出了‘荷’的响声。

而李渊见李世民醒来,先是神色微舒,随后又以疑惑的目光,看向清华元君。

“元君,请问吾儿这是?”

“他体内的五脏六腑俱伤,声带喉骨又岂能例外?”

清华元君语声淡然的回应:“需知那人的功体,可是专修雷法。一手上清雷法,几乎已修至念发雷生的境界。你这孩子这次能保住性命,就已很不错了。不过国公也无需太担心,他的伤并未创及本源,只需施以针石丹药调养,三到五天就可恢复行动,十天之后便可开口,一个月内他脏腑中的内伤,也会愈合如初。”

“原来如此!”

李渊闻言后,又神色感激的朝着清华元君一礼:“还请元君,再受老夫一拜!若非元君大德,及时施以援手,吾与毗卢遮,怕也要天人永隔!”

窦氏进来之后,就在李世民的床沿之旁坐下,心痛万分的为后者擦拭着嘴角处的血痕。当她见李世民的眼中,透出疑惑之意,便语声沙哑的开口解释:“这里是虎牢附近的玄元观,因清华元君与此处观主相善,所以暂借此地居住。你之前,也是元君及时赶至救助,才能捡回这条性命。毗卢遮你以后,一定得谨记清华元君这次的救命大恩——”

可李世民却是一阵慌张,他只注意到李渊之前说‘吾与毗卢遮,怕也要天人永隔’中也字。为何要用到这一字?李玄霸他到底怎样了?

“窦姐姐勿需如此,我只是受观音婢之托,前来照看他返回咸阳。几位真要谢的话,不妨去谢那丫头。”

清华元君微一摇头,不愿领功:“可惜我因另有要事,直到昨日,才接到观音婢的传信。等到赶至的时候,已经——”

她语音一顿,斜目看了床上已是双眼赤红,面色狰狞的李世民一眼:“你们夫妇二人,还是想想该怎么对他说吧。他现在内伤沉重,切忌心绪不平,大喜大悲,否则必有后患。可如将此事瞒着,也是不妥,如不将实情相告,这家伙只怕也难以平心静气。”

说完这句,清华元君就已拂袖而去。李世民不祥的预感,愈发的浓郁,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父母,口中再次发出‘荷荷’的声响。甚至不顾体内宛如凌迟般的剧痛,将自己的身躯半抬。

窦氏与李渊二人,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眼。最终后者,一声叹息:“正如元君之言,她赶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虽将那些畜牲逼退,可迦楼罗他——其实毗卢遮你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他说到‘畜牲’二字时,不但面色扭曲,语声中也是饱含怒火愤恨。

窦氏也再忍不住悲意,眼中两行清泪留下。

李世民则只觉一股强烈的悲郁怒恨之气,直冲脑仁,让他胸中气血翻涌,再一口鲜血吐出。他整个人,也再次无力的摔落在了床上。

而须臾之后,李世民就又一手握拳,在床榻之上猛力重锤,籍此宣泄自己心念中,滋生的戾恨之意。

他恨那些刺客,对自己的三弟下如此毒手;却更恨自己,没能够保护住玄霸。

这明明是自己引来的灾祸,却连累自己的三弟丧生。这都怪他,当初入宫的时候,学其他权贵子弟虚应故事便可,可自己却偏是矫情的想要尽职尽责。再要是那日小阅,他李世民没有出那次风头,夺下小比第一,也不会被皇后亲点,选为御卫,更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李世民胸中既痛又悔,只能将双手紧握,死死的扣入肉内。甚至不顾自己伤势,不断用手砸在一旁的床沿。

——此时他也只能借这样的剧痛,排解自己心内的绝望与愤懑。

可就在下一瞬,窦氏蓦然一巴掌,重重的摔在了他的脸上。他的母亲,一定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让他脸颊剧痛,一阵头晕目眩。半晌之后,李世民才恢复了几分神智,随后就又用错愕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这副模样,是想要摆给谁看?你九泉之下的三弟,可看不到!”

窦氏苍白着脸,气息冷冽的看着李世民:“自残很舒服是么?可你毁了自己是痛快,可日后谁给你三弟报仇?只能靠我与父亲是么?我的毗卢遮,可不是这样的废物!”

这些话,顿使李世民如梦初醒。他本就是性情理智到极点的人,若非是三弟李玄霸的身死,也不会发狂到这个地步。

此时被窦氏点醒,顿时就努力平抑着自己的心绪。他现在固然恨不得,代三弟身死,可人死已不能复生。若自己的身体,因自己的自残之举,而受到什么损伤,重则使自己的一身武道修为止步,轻则拖累伤势的恢复速度。

母亲大人说的对,他父亲光是应付朝中的差事,每日就已疲累不堪,又能有多多少精力,投入追凶一事?至于母亲,近年身体不佳,咳嗽不止,自己平时就已经很担心。这个时候,又岂能让这位再伤神?

说来他三弟身死,只怕他母亲才是家里最伤心之人。可此刻却还要分心于自己,这真是他李世民的不孝——

总之三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母亲出面,为此劳心劳力了。后者是妇道人家,本身也多有不便。

“毗卢遮你其实无需自责!”

李渊此刻的面色,依然是阴沉无比:“你若以为你三弟身死一事,是受了你的牵连,那可就错到无以复加!”

李世民不禁微一扬眉,看向了父亲,心想这句话是何意?三弟之死,不是因自己么?那又是为何?

难道那些黑衣刺客,还能是为三弟而来?可他的三弟,才从吕梁山下来,与任何人都无仇无怨!

“这可不是为父的安慰之言!”

李渊背着手微微俯身,与李世民对视:“在你晕迷之后,那些畜生不惜一切,都要将你三弟的五脏六腑,与部分骨骼取走。只为此举,那些人里面,就有两位一品武修重伤。可他们却不愿分出一点力气,去取你毗卢遮的性命!”

怎会如此?

李世民下意识的就想询问究竟,可他口里,依旧只能发出‘荷’的响声。

“你父亲的说的不错,具体的详情,等到你康复之后,自然就能知晓。”

窦氏也叹了一口气,神色伤感异常:“毗卢遮你这次,其实已做得很不错。我知道你这一路行来,都是小心谨慎,所有能做的,都已做到了极限。这不是你护不住你三弟,而是你力不能及。那些天杀的畜牲,既有这等势力,又对玄霸他势在必得,目二郎你无论再怎么防范,都是没用。这应该怪我,在你们出发之前,就该更上心才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事情真相

从李世民的房间走出之后,李渊就站在了石阶之上,就侧头安慰道:“夫人放心,毗卢遮的性情,肃来都不是需要旁人担心的,他必能照料好自己,无需过于费神。”

“我知道!”

窦氏语声沙哑:“他从小到大,就没让你我为他操过什么心。可越是如此,越让人心疼。”

李渊闻言,不禁哑然,随后又是微摇头:“其实夫人你刚才那些话,实不该说的!那些人能为夺取玄霸的心肝脏腑,就动用了七位一品武修,一位一品术师,势力简直深不可测!便是我武功李氏,也远远不及,不能不慎重以对。毗卢遮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若再卷入其中,只怕未来也有性命之忧,夫人这是害了他!”

“可我不这么说,又怎么让他平静下来?刚才他发狂的模样,你难道没看到?他最亲近最喜欢的兄弟,就是迦楼罗了,甚至还要亲过你我这两个父母。以他的性格,你说让他不要再卷入,不要去追凶,他就乖乖听话的。倒不如尽我等所能,为他提供后援。且毗卢遮的能力,你也清楚。如今武功李氏,要说还有什么人能够为玄霸他复仇雪恨,毗卢遮他才是最佳之选!”

窦氏一声轻哼,随后就神色冷然的注视李渊:“说到此时,我还想问你,这次迦楼罗之事,你究竟打算怎办?”

“自然是全力以赴,追缉元凶!我必要将所有凶手碎尸万段,卒其九族,方解我恨!”

李渊此时已握起了拳头,不但袖中的一双手青筋暴起,身躯更是阵阵发颤:“居然敢对我儿下手,老夫岂肯善罢甘休?若是为仇怨而来也就罢了,可这些人却只是为迦楼罗的心肝五脏,这真是岂有此理!我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混蛋!又将我李渊,当成了什么?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岂非是我武功李氏之耻?”

“希望你能记得今日之言!”

窦氏神色稍霁,语声却依旧冷硬:“总之无论你李渊怎样,迦楼罗的事,我却是必定不肯放过的。”

说完这句,她就当先走下了台阶,当先往院外行去。

而李渊先是看了窦氏的背影片刻,随后神色凄然的仰望苍空。他的脸上,已无法自禁的现出悲苦之意,颊前老泪纵横。

※ ※ ※ ※

在李渊夫妇离去之后不久,李信,窦忠贤,杨韵,释罗刹与樊世兴几人,也都联袂而至。

可能是在昏迷之后,还经历过一场苦战,这几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势,每一个是完好的。不过当面对李世民看过来的目光时,他们依然是神色羞愧,不敢与李世民对视。

不过李世民自身对这几个供奉,倒是没什么恼意。他知释罗刹等人都已尽力,也想的很清楚了,那时的情况,无论怎样都是无法挽回的。

除非是他的手下,能再多一个一二品的强者,否则哪怕再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七位一品,这样的势力,简直可怖!整个武功李氏,所有的一品武修加起来,都没有七人。

尽管前者都是江湖路数,功体下乘,易于修行及单人搏杀,而无法用于沙场之上,含金量远不及武功李氏,可当今天下能够拿出这种阵营的势力,绝不超过十指之数!

李世民记得在自己昏迷之前,他们已经依靠默契的配合,让对方损失惨重,连折两位一品,这还有什么好指责的了?

他先是问了一下自己昏迷之后,具体的战况,发现与自己父母所说大同小异。

唯一的不同,是在他晕迷之后,那几位一品武修,还是有人要取他性命的。不但有二人,试图往他所在的方向突袭,那位二品神射更是连发数箭。

不过这都被释罗刹等人,全力拦截阻拦。

可其中最危险的,还是那位一品术师,让他的几个供奉都无可奈何。幸在清华元君及时赶至,将前者压制击伤。

之后在场的众人,又联手疯狂反扑,可惜的是未能将这些武修中的任意一位留下。

这主要是李信指挥的箭阵,已被对方杀散。而众人身上,也都各有伤势之故。

“如此说来,这一战的伤亡极重?”

李世民皱了眉头:“究竟伤了多少,死者几何?”

“伤了一百三十号人,死了一百二十余位!”

答话的是樊世兴:“禁军那边占据死伤之半,此外我武功李氏的部曲,也死了四十人左右,还有殿下的亲军,也战死十四位!”

李世民只觉呼吸微窒,随后就吩咐道:“我亲军中所有死者,抚恤一千两纹银!伤者视轻重伤不同,给予一百到三百两的汤药费。至于我家的部曲,看看我父亲他是什么说法,如果不足此数,你去帮我一一补足。所需银两,你可去寻我母亲支取,”

在场众人闻言,都不禁诧异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心想这位的出手,可真够阔气大方的。需知当今朝中,哪怕是一个禁军战死后的烧埋银,也不过是三十两而已。一千两纹银的抚恤,简直骇人听闻。

李世民却浑不觉有什么不妥,这次无论是他麾下亲军,还是家中部曲的成员,都是清一色七品。

而一个七品武修,可以在边军府军,但任队率一职,又或加入江湖宗派,担任头目。若这一生中无病无灾,轻轻松松就可赚来二三千两,这点抚恤实不算什么。

这些人为他们兄弟战死,自己岂能没有表示?

唯独禁军那边,他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在事后尽力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抚恤。

毕竟他的身份不合适,以重金收买禁军军心,这到底是意欲何为?是想要造反么?御史台那边,随时都可为此事参他一本。

此外其余幸存人等,他也没可能拿出什么赏赐。毕竟他三弟死于此战,并非是毫无无伤。

可随即李世民就注意到,那樊世兴重重唱了一个‘诺’之后,却依旧肃立一旁,并未离去。

李世民眼中微现异色,却并没有多问什么,直到打发释罗刹等人离去之后,才对单独留下的樊世兴开口:“世兴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主公你大概不知,就在那些刺客退去之后大约一刻时间,绣衣别驾汤元化与戚良臣二位,也率众多绣衣卫高手赶来。我感觉,他们来的实在太快——”

樊世兴的神色凝重,眼中的羞愧之意,仍未消退。

他自认为一日前那一战,李玄霸之所以遇袭而死,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

当时李世民麾下的百人亲军,如有一位稍微像样一点的高手坐镇,是定能阻挡住一到两位一品的。

而李家的四象伏魔阵,不但可用于沙场,在小规模的中,也是威名赫赫。可当时在他的指挥下,这座阵型却表现的一团糟,轻而易举就被对方打散。

他樊世兴不但武力不足,偏偏在战阵方面,也是一塌糊涂,当李信去指挥箭阵之后,就完全没法掌控住四象伏魔阵的变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还有这样的事情?”

李世民的眉头微蹙,心神惊悸。这绣衣卫来援的事情,李渊与窦氏可没对他提起过。

“你是怀疑,我与玄霸被人盯上这件事,绣衣卫早就知情?”

他还有一句话,却没敢说出口。宫中安排他为太陵巡察使,又让李玄霸这个禁军新人随行,这本身就很奇怪。

“我只是感觉奇怪,具体如何,属下不敢妄加度测。”

樊世兴继续说道:“当时我看那为汤公公的神情有些不对,除此之外,那位杨供奉,在绣衣卫赶至之前,就已接触过几个刺客的尸体,似乎是从他们的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可惜属下的目力有限看不清楚,也无力阻止。这件事,属下本欲禀报给汤公公得知。可我见杨供奉,随后又与两位绣衣卫别驾相谈甚欢,就没有说了。只将此事,禀于唐国公与老夫人。”

李世民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几分,当即若有所思道:“我想父亲他一定事先交代过你,不得将这件事,告知于我?”

这大约就是释罗刹等人,在他面前守口如瓶之因。多半是受了这二位的吩咐,所以绝口不提绣衣卫一事。

“国公与夫人,是这么说过。不过不是不能提,而是在主公伤愈之前不能,”

樊世兴语声平淡的说着:“可我想,我终究是主公的家臣,而非是唐国府的部曲。”

将让樊世兴折服,并让他奉上忠诚的是他的主公李世民,而非是唐国公。

李世民闻言,不由眼含异色的,定定看了这位一眼。须臾之后,他才微一颔首:“再说说看,当时在现场,你还发现什么异常?”

“还有那尊龙血战傀,被两位绣衣别驾强行要走。当时在场之人,无一位身份能与那二位公公抗衡,同样无法阻止。清华元君身份超脱,也不便出面——”

随着樊世兴的语音,李世民却只觉脑内晕沉。只是清醒了不到一个时辰而已,他却已觉筋疲力竭,最后就再支撑不住,再次晕迷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幕后凶手

等到李世民第二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再一辆马车上,而他们一行人,也已踏上了回程。

而清华元君正坐在他身边给他施针,这位的医术确实非同凡俗,每一针刺下,都让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内,有一丝丝的暖流在流淌。浑身上下的酸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李世民想要说话,却依旧能发出‘荷荷’的声响。

不过清华元君却似已明白了他意思的意思,抬眼看了李世民一眼:“你是想问,我可知那些凶手的身份是吗?”

李世民当即点了点头,眼现哀求之色。

“这却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常在江湖上走动,哪里能够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跟脚。不过他们的尸体我看过了,面部都被毁容,根本无法辨识。他们脸上带的面具有着特殊机关,一旦他们身死,几乎就带他们面部毁去。不过这估计瞒不过绣衣卫,这些一品的武修,总不能能凭空冒出来,事后仔细查查,看看这天下有哪些宗师人物无故消失,就可得知究竟。”

清华元君说到此处,却又语声微转:“倒是那位打伤你的一品术师,我看出了些许端倪。此人修行的根本之法,应是我们道门中的上清无相神诀。”

上清无相神诀?

李世民眼神一凝,这门道家无上玄功他是知道的。崇文阁里面,有这门术师功体的详细资料。

这确是一个线索,据他所知,上清无相神诀在这世间流传不多,只有几个世系传承而已,自己只要留神查一查,应该就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上清无相神诀此法,可以模拟这世间绝大部分的功体,且惟妙惟肖,让人难以辨别。这一次,此人就是模仿的七转玄通入微大法。不过却终是露出了些许破绽,被我看出了些许端倪。”

清华元君已经施针完毕,一边给李世民拔针,一边继续说着:“所以此人的一身法力,应该展现出的还要强出一线,大约是一品上的境界,可能不久之后,就可进入超品之林,与我比肩。此外这位,应当还隐瞒了他的法宝,以免暴露身份。所以你以后遇到此人,定需小心。”

她说完这句,就径自长身站起:“好好养伤吧!这七天之内,别想太多。需知多思伤神,这会影响你以后的灵力修行,也别让观音婢太担心!”

李世民其实还有话想要问,可清华元君已是飘然离去,他自己动弹不能,又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看这位的身影消失在马车的幕帘之外。

而须臾之后,长孙无忌又走了进来。他先是审视了一眼李世民上下,见后者手脚俱全,确无性命之忧,才舒了口气。

“我是随掌案太监庄士诚来的,皇后殿下有旨,追封迦楼罗为千牛备身,亲卫大都督,再赐你两个月的假期,让你在家安心养伤。并让我二人,送来了一些御制丹药。”

长孙无忌从袖中取来了几个丹瓶,放在了李世民的身侧:“得知你遇袭之后,皇后殿下雷霆震怒,已经重责了两位绣衣别驾三十廷杖、并命绣衣卫全力追查凶手,说是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个交代。”

可李世民去看着车厢顶部,毫无反应。他依旧在想着樊世兴与清华元君说的那些信息,尽管清华元君已说了,要他安心静养,可他心念之内,却还是按捺不住的,生出了诸多念头与疑问。

这些凶手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否与白马寺谋逆的那些逆贼有关?与宫中又到底有什么关联等等——

“迦楼罗的事情,我也详细打听过了,确非是因你的牵连,所以二郎你真无需自责。”

见李世民一副呆怔的模样,长孙无忌不禁一叹,随后又神色肃然道:“你且安心养伤,等到伤愈之日,如果要为迦楼罗寻仇,可以算我长孙无忌一份!当日入京,你与玄霸舍命相救之恩,我长孙无忌可一日都不敢或忘。玄霸他性情天真烂漫,豪爽大方,我们禁军中的同僚,谁不欢喜?这些人,居然夺其心肝五脏,简直是畜牲!”

李世民这才回神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同时微微点头,以示感激。他并不愿将长孙无忌卷进此事情,可对长孙无忌的这份心意,却很承情。

长孙无忌也用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臂膀,随后长身而立。他之前就被清华元君吩咐过,知道这时候,李世民需以静养为宜,越少打扰越好,故而不敢在这里久呆,

不过就在他要离去之时,李世民却又强忍的着剧痛,抓住了他的手。

长孙无忌先是不解,可随后就见李世民正用颤颤巍巍的手指,试图在床榻上写着什么。看那笔画,应该是‘观’与‘歉’这二字。

见得此景,长孙无忌顿时心领神会。在李玄霸身死之后,李世民与他妹妹二人间的婚事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再继续了,只能往后延迟。

他不禁微一摇头:“这个时候,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是逼不得已,也非你所愿。观音婢通情达理,绝不会怪罪于你。总之还是快点好起来,让我那妹妹心安。也只有你身体好了,才能筹谋追凶复仇一事。”

※ ※ ※ ※

李世民回到洛阳城的时候,原本张灯结彩的唐国公府,已经一片缟素,白幡林立。

而当李玄霸的木棺入府之时,合府上下都是一片恸哭之声。

此时李渊,必须得出面应付那些闻讯前来的致哀的亲朋,而窦氏这一路,一则伤心,二则疲乏,早就支撑不住,等到李玄霸的木棺在主厅中安置好,就不得不退入后院休养。

而提前回府的李秀宁,却是直接就抱住了李玄霸的尸身,须臾间哭成了泪人;大哥李建成也立在了棺旁,黯然神伤,哽咽垂泣。

李元吉却是直接冲到了只能躺卧在担架上的李世民面前,冷笑不止:“我说毗卢遮,你不是很有能耐么?为何就护不住三哥的命?三哥平时对你,可是敬重有加,简直就是奉如神明。如今倒好,只是随你往关西走一趟,他就丢了性命——”

可他的语声未落,后方就传来一声女子的冷喝:“四弟你给我住口!”

李元吉不由蹙眉,往身后看了过去。只见那横眉竖目,对他冷言训斥的,正是他的大嫂郑观音。

这位出身于荥阳郑氏,不但出身高贵,为人也是克娴内则,端静纯良,便是唐国公夫妇,对他们的这个长媳,也是满意有加,敬重非常。而自两年前开始,郑观音代他们母亲主掌唐国府内务,更是无一疏漏,府中所有人都交口称赞。

“你二哥他都伤到这个地步,你还想要他怎样?这是想要他死吗?迦楼罗的事情,是有人盯上了他,更将我们武功李氏视如无物,这又与你二哥何干?”

郑观音依然是怒目以示,面色:“你二哥已经做到他做到的一切,不能够再好。三胡你该向二哥道歉!”

李元吉不由哑然无言,他对李世民可以横眉竖眼,可对自己的大嫂,却不敢不敬。

不过他也不愿给李世民低头,只是一声冷哼,神色悻悻然的跨入到府门。

李世民不能说话,只能以感激的神色,朝着郑观音微一颔首。

因幼年那一事,他不喜自己的大哥李建成,可对这位大嫂,却也同样敬重。

“四弟之言,二郎可不要往心里去。”

郑观音此时也款款走到李世民身前,神色黯然的宽慰道:“也不要怪他,四弟是不懂事。这两年与京中那些纨绔一起野惯了,并不能明辨是非。”

李世民闻言苦笑,这个时候,他倒宁愿有人狠狠骂他一顿,骂到他狗血淋头才好。

而就在这之后,他视角的余光发现外面的大门处,正有一群愁眉苦脸的和尚鱼贯而入,随后就在静坐在正殿门前的台阶下,口诵佛经。

这是——

李世民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僧人的来历,他的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暴怒与戾恨之色。

“那是善化寺的和尚!”

郑观音也注意到李世民的目光有异,同样往那边望了过去:“自一日半之前,他们就已赶至府门之前求见,不过我与你兄长奉母亲之令,不敢将他们接入府中。不过之前父亲有言,让他们在这正厅门前,为三弟举办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以赎前过。”

她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不忍之意。她家世代信佛,其父郑继伯在北齐灭亡之后,更是成了佛门的在家居士。

郑观音受此熏陶,对佛门高僧深有好感。也知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对于一家寺庙的压力,是何等之大。

那不但需要保持至少四十九位有法力的高僧,持续四十九天日夜不断的为李玄霸诵经祈福,此外这段时间内损耗的各种材料,也不在少数。

传闻经过这样的水陆道场超渡之后,可以死者的尸身千年不腐,神魂更可经历极乐清净世界的洗礼,并积累洪福功德,再次转生人世。

可这世间,却绝少有人负担的起这水陆道场的花费。

第一百五十章 举步维艰

“理他们做什么?要依我意,就不该放他们进来!”

此时李秀宁亦已起身,怒瞪着厅门之外的那些和尚:“要不是这些秃驴见死不救,三弟何至于丢了性命?我们李家每年那么多银钱,却养了一群不当人子的杂碎!还不如拿去喂狗!”

郑观音闻言苦笑,她也听说了李世民,曾经在返回之前,遣人向善化寺求援一事。

虽说善化寺之举,还谈不上是‘见死不救’。可当时如这些和尚,随意派一到两位大僧正前往,今次的结果,就可能大不相同。

且善化寺每年既受了唐国府这么多供奉,却在李家有事之时却选择袖手旁观,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所以她虽觉不忍,却也绝不愿为这些和尚帮腔劝说,

需知此时合府上下都对善化寺心生怒恨不已,而窦氏更是对这些和尚深恶痛绝,此时她如开口,只怕非但无益,反倒是火上添油。

不过她的夫君李建成却看不下去,也站起了身,叹息着看了厅外一眼:“三妹何需口出恶言?据我所知,善化寺之所以不应二弟之情,

其实事出有因,并非是他们所愿。自然,三弟之死,他们难辞其咎,也确需重惩不可。可难道我等,还能将他们善化寺的人全杀了不成?”

——他亦是佛门信徒,虔诚更在其妻之上。

李秀宁却不肯就此作罢,冷笑着看李建成:“大哥你这是又忍不住善心发作了?可我有一言相劝,那毘沙门固然是有周济天下穷困之辈的仁心,可也有降魔伏妖的酷烈。哪里似你之般,该仁之时不仁,不该心善之时,又假仁假义!”

这‘毘沙门’正是李建成的小字,也是佛门多闻天王之名。多闻天王有周济六道贫苦众生的宏愿,以及保护善众之财的大法力,同时也

是佛门战神,手持慧伞,用以降伏魔众,护持众生修行资粮。

而李秀宁说到此处,忽然又做恍然大悟状:“也对,大哥你一向都看三弟不顺眼,在他还没记事的时候,就恨不得他死去,如今三弟魂归地府,岂非正合你意?”

“李秀宁!”

李建成已是怒目圆瞪,用仿佛择人而噬的目光,注视着棺木旁英姿勃勃的少女。

“难道我说错了?你对自家的弟弟何时上心过?可对于外人,倒是假仁假义。”

李秀宁半分不让,冷冷的与李建成对视,目中的火焰,也似化为实质。

“真当我不知道?善化寺的这些秃驴,可一向都对你有求必应。你是担心我家与善化寺交恶,让你痛失外援吧?”

“你二人都够了!能不能少说几句?这是三弟的灵前。难道要让你们三弟,见兄妹相争反目?”

郑观音的面色铁青,忙拉住已经怒火冲顶,须发倒竖的李建成:“三妹她心伤迦楼罗之死,一时口不择言而已。夫君你多大岁数,要与你的亲妹计较!”

李秀宁哂然一笑,似乎还欲说什么。可此时她身后的柴绍,却也在此刻,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这让李秀宁蹙了蹙眉,可终究还是闭上了口,再不言语。

李世民则是感觉一阵头疼,他虽不喜李建成的为人性情,却也不想看到李秀宁,当着众人的面挑衅他们的大哥;更不愿在李玄霸尸骨未寒之即,闹到兄弟不和的地步。

且当年之事,其实严格说了,也算不得李建成的过错。大哥他,当时仅只是御下不严而已。当时谁能想到,一个奶娘之子,竟会有那样的胆量?

可此刻的他,却还是说不出话。而仅仅片刻之后,李世民就又觉脑内晕沉,心力交瘁。

而在再次陷入昏睡之前,李世民本能的猜测那位清华元君,一定是给他使用安神催眠的药物,否则自己怎会如此嗜睡?

这两天,李世民虽是从樊世兴等人的嘴里,得知了许多消息,可却完全没有足够的心力,去整合梳理。往往他才开始思索,就已是筋疲力竭的状态。

不得不说,那位还真是看透了他的性情。清华元君让他养伤期间,万不可费神多思,可他自问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三弟身死,而那些凶手与幕后的主使,依旧逍遥于世,这让他怎能心安?

所以那位元君,就直接用药物之力,让他安神静养么?

不过清华元君的药物,虽有‘*’之嫌,可效果却是很不错的。仅仅四天时间,李世民就已感觉自己浑身那撕裂般的痛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只有行动之时,才会感觉不适。体力虽还是虚弱不堪,却已勉强能够行走。

此外他的声带,虽还未完全痊愈,却也可发出一些简短的音节了,只要说出的话不超过五个字,就没什么影响。

而自这日之后,李世民就再不愿呆在自己的小院之内静养,又回到前厅李玄霸的灵堂内,为三弟守灵。

不过这天的晚上,他就从樊世兴那里,得知了一件噩耗。

“李权死了?”

李世民不禁惊异万分,又心惊骇然的,看了跪坐在自己身后的亲兵队率一眼:“他是怎么死的?是死于何处?因故何而死?”

这位李权,正是他们唐国府供奉的四位二品家将之一。实力超群,也有一手神射之能。

只以单人的实力论,这位甚至还在李师真与李师符之上。

更难得的是,这位办事的能力也很不错,精明干练,精通侦缉之事。以前他父亲担任郡守时,对这位颇为倚重,视之为左右臂膀般的人物。

也正是这位,让他的父亲在地方治政时,有了断案如神之称。

“权老是死在洛阳城南百里坡!”

樊世兴显然已将此事打听的非常清楚了,条例清晰的回应着:“据说是死于九变追魂翎!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在事发之前的一个时辰,

权老曾经入府与国公密探,谁后就领了大批好手出府。所以我猜权老他,应该是在百里坡那边,发现了什么线索。”

李世民不禁将拳头再次一握,眼神已惊疑不定。

九变追魂翎,那可是绣衣卫专有的暗器。据说杀伤力无与伦比,便是超品强者也难防范。曾在先帝代周之时,诛灭数十位实力超凡的逆党,由此威名远播。

可如今那位制造出九变追魂翎的大匠师,早已身死,之后也再没听说有人能够将这种机关暗器复制出来。

而如今绣衣卫掌握的九变追魂翎,总数都不到十件,如今都锁在内府宝库中,许久都没动用。

这居然又是一件天家之器,那些凶手与宫中,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这时樊世兴,又迟疑道:“还有一事,自权老死后,唐国公就已将府中派出去,追查凶手的供奉全数召回。”

李世民闻言再次一怔,心想他的父亲,这究竟是意欲何为?

这个时候,不更该展示唐国府的强硬吗?怎能在此时退缩?

※ ※ ※ ※

“他就是怕了!”

同一时间,正在后院喝着汤药的窦氏,却是忍不住将自己手中的药碗摔成了粉碎。

“说什么无论如何,要让凶手付出代价,说什么武功李氏的威名不容轻辱,结果只是死了一个李权,便要缩起头来,将玄霸他的血仇置之不顾!他这算是什么父亲?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胆小如鼠之辈?”

“夫人此言,却是有些过了。”

此时在窦氏身前侍奉丹药的,正是哑仆:“唐国公可不止是三郎的父亲而已,更是武功李氏的一家之主。事涉天家,岂可不慎?”

窦氏闻言,却是冷然哂笑着注视哑仆:“真是难得,你居然还有为我夫君说话的时候。”

“这是因夫人之见,过于偏颇。我不希望夫人你因怒火,而蒙蔽你的理智。”

哑仆语声淡淡的解释:“这次是事出有因,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有宫中的内侍,私下拜见过唐国公。国公召回人手,是在这之后,而非是因李权之死。”

窦氏闻言,顿时柳眉微蹙:“内侍,是哪个内侍?既然夫君他同意密会,想必身份不低。”

哑仆冷然一哂:“是皇后身边的掌案太监侯士安!”

“侯士安?”

窦氏面色凝重,眼神狐疑。

大隋宫制,内侍共有大内总管,御前太监,掌案太监,殿上太监,回事太监,通侍太监,内侍这七个层级。

一个掌案太监,在宫中已是最顶尖的人物,整个禁宫,通共也不过二十人而已。

当然在禁宫这种地方,职阶其实并无意义。一个太监的地位权势如何,主要还得看帝后与后宫诸妃的恩宠。

而这侯士安,不但是萧后御前最得宠的太监之一,更是大内总管元问殊的义子。

她已经明白,李渊为何会选择停止追查。尽管心内,虽还是无法原谅,却已心气稍平。

“也就是说,害我孩儿性命之人,确与宫中有关?甚至与皇后有涉?”

她的脸色阴沉似铁,目中风暴隐聚。正是这位萧后殿下,钦点了李世民的姓名,前往巡查太陵。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闭门修炼

“是否与萧后有涉我不知,可与宫中有关,却是十有八九。”

那哑仆语声晦涩:“因为这九变追魂翎与龙血战傀,可不是什么人拿得出来的。这件事,天家怎么都甩不脱关系。唐国公选择退缩,也无可厚非。”

“就因与天家有涉,我家就该忍气吞声?我那孩儿,就活该横死?”

窦氏冷笑,随后就用刀枪一般的视线看着哑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这些凶手不得好死!夫君他怕了,便由我来!”

“你来?”

哑仆先是疑惑,可随后就明白了窦氏的用意,当即微微蹙眉:“夫人之意,是要我等出面?这不太妥当,且事后对你对我都无好处。”

“我现在不管妥不妥当,也不在乎什么后果。”

窦氏的神色依旧阴沉,语声则仿佛是发自九幽地底,让人寒彻骨髓:“我的孩儿,已经遇害,更被人挖去了心肝,夺走了脊骨!迦楼罗他,可是你看着长大!”

哑仆顿时无言,随后一声叹息:“你要我等出手无妨,可我还是想问你,可知道后果?”

“我怎不知?”

窦氏柳眉微扬,气息刚烈:“可你以为,侄女我现在,还能活几年?哪怕是死,我要拖着那些害我孩儿性命的家伙,一起下地狱!”

哑仆似乎也早料到窦氏会这般说,眼中毫无意外之色:“那么秀宁与毗卢遮,你准备如何处置?你夫君谨小慎微,顾全大局,可他二人,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窦氏怔了怔神,随后苦笑:“我会让夫君他阻止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他们扯上关系。”

※ ※ ※ ※

当天夜里,李世民脸色苍白的从窦氏的书房里走出。这不但是因伤势未愈,更源于他的心情不佳。

李世民不愿见唐国府就此收手,对三弟的血仇不管不顾,可他前往李渊书房,寻自己父亲据理力争的结果,却反是招来了后者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可李渊在训斥过后,还传令管家李代,要将他禁足,在假期结束的两个月内,都不准踏出唐国公府一步。

说实话李渊的反应,其实也在李世民意料之内。可母亲窦氏对他也是不假辞色,不但驳回了他自请追凶的要求,更毫不留情面的将他训到狗血淋头的举动,就让李世民很奇怪了。

李世民心想今天,一定还是发生了什么,是樊世兴打听不到的。否则的话,以母亲她的刚烈,绝不至于如此——那可是一位时时刻刻,都不忘为舅家复仇的巾帼,怎可能舍弃三弟的血仇而不顾?

这一刻,他又忍不住痛恨起自己的无力与无能。

如果当初在返回武功老家的时候,他没有自暴自弃,荒废了将近半年,那么当日遇袭之时,他一定不会让人这么轻易的接近自己身边;如果他这些年能够更精心的经营自己的产业,在那之前,就能请来更多更好的供奉武修,甚至术师;再如他能在府中用心经营人脉,这个时候就不至于连打听消息,都没有任何门路。

他的好友宇文士及,倒是消息灵通,且这些天每日都会前来看望。可这次可能关系天家,自己再寻这位打探详情,就未免有些不合适。

幸在还有黑市,可以用重金收买到他想要的消息。而他现在虽已被禁足,可樊世兴却不在此例。

后者拿着李世民提供的万贯银票,仅仅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已返回唐国府。

而在听了樊世兴打探得来的消息之后,李世民却是枯坐在自己的书房了,沉寂了整整半日。随后他就郑而重之的,就将自己藏于书架内的机关匣取出。

当他再次按动位于匣后的几个按钮,这个一尺见方的铁匣,瞬时就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向两旁打开。

只是须臾,珍藏里面那枚玉瓶,就又再次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李世民注目良久,便毫不犹豫的将这丹瓶打开,把里面的五行玄元丹,吞服入腹。

这本是他为冲击一品,防范自己遭遇瘫痪之劫的神丹。可此时的他,却已等不到自己修为二品之时。

这五行玄元丹服用之后,仍需两三刻钟之后才会真正发作。李世民趁着这段空暇,又让下人唤来了樊世兴与释罗刹二位。

“我这七天时间,因气急伤身,伤势再发,需得在院内,静养休息。你二人,负责给我守卫,绝不得让,任何人,进入我这院内。就说我现在,受不得惊扰。”

因声带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他现在还没法说出长句,所以语声断断续续。

那释罗刹闻言之后,则是一阵错愕,心想哪有自己说自己气急伤身,伤势再发的?且看李世民现在的模样,尽管气息还有些虚弱,脸上却已恢复了些许血色,哪里像伤势再发的模样。

那位清华元君的医术,根本勿需怀疑。尽管这位当世高人,早在两天前就已离府,可李世民只要按时服用清华元君留下的药方,不难在五六天内恢复如常。

可他到底不是什么蠢人,只是须臾就醒悟了过来,随后就若有所思的问道:“不得让任何人,也就是说唐国公与窦夫人,也不得放入?”

“不能!”

李世民眼中,透出了一丝满意之色。

如今在他麾下,虽已有些了得用的人手与势力。可杨韵是绣衣卫的暗卫,而家将李信与窦忠贤,则是他父母的亲信,这三人可以用,却不能不防。

所以他身边,稍微能值得信任的,也就只有释罗刹与樊世兴这二人了。

幸在这二位的能力,都还过得去。

“可如果有人一定要见少主,我等该如何回答?”

这次问话,却是樊世兴。

“不用答,不惜动手,也得给我挡回去。我不想任何人,知道这座院内,发生的事情!”

李世民一边说话,一边将一本书册,丢给了樊世兴:“你如今,根基已固,已经可以,修行这门功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向释罗刹讨教。”

这正是与那枚五行玄元丹,一起藏在机关匣内的‘赤血焚天大法’。

这门功体,虽是十余年前,绝代神将史万岁所修之法。可‘赤血焚天大法’的传承,并不只是史万岁一脉,所以李世民,并不愁绣衣卫与朝廷追究。

而樊世兴身具的根骨天资,也足以修行这门传说中,需要身具龙肝凤髓,龟心虎骨,才能修行的绝顶功体。

尽管此人年纪已大,日后的成就可能有限,可哪怕只是成就有限的‘赤血焚天大法’,战力也将远胜过将一些寻常功体修至巅峰。尤其是最初的阶段,完全可以借助一些药物速成。

而他现在,也正需更多的得力人手,为自己提供助力,。

樊世兴自是欣喜莫名,他没听出过这门‘赤血焚天大法’之名,却能感觉到这本书的材质非凡,非金非玉,坚韧异常。还有上面承载的武意,也同样不俗。仅仅只是第一页的图形,就刺得他眉心阵痛,肉眼生疼,几乎不敢直视。

旁边的释罗刹,亦心惊不已。他的目力敏锐,所以并未漏过这本书册封面的几个大字。

而已释罗刹的见识,自是知晓这门‘赤血焚天大法’的赫赫威名。

不过当想及自己的这位主人,乃是武功李氏的嫡脉子弟,释罗刹就又释然,

作为天下最顶尖的几家将门之一,李氏收藏有这门绝世功体的修行之法,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而在打发了释罗刹与樊世兴二人出去之后,李世民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内静坐等候着。之后仅仅一盏茶时间不到,他的肚腹之内,就腾起了几股热流,又在仅仅三个呼吸时间内,就席卷了他的浑身上下。

又须臾之后,李世民的周身,开始冒着蒸腾热气。而他的脸上,也流露出了痛苦之意。

大抵能够洗经伐髓,强化身体素质的丹药,都会带给人一定的痛苦。而别名‘玄元造化’的五行玄元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对人体的改造与强化,也是全方位的。

而此时他体内,不但骨骼里面,宛如是万蚁噬咬,他的五脏六腑,也都是炸裂般的感觉,不断的有气流自内中滋生,

所谓五脏为阴,肺属金、心属火、肝属木、肾属水、脾属土;六腑为阳,胆属木、小肠三焦属火,胃属土,大肠属金、膀胱属水。

又有肉轮、血轮、气轮、风轮和水轮这五轮,分属五行、

——这是人体内之内的五行,也是所谓五行之气的来源。五行玄元丹的药力,正是通过这五脏六腑的中转,转化为人体所需的各种元气。不过这过程,也会让人感觉痛不欲生,无法承受,

可李世民现在,不仅仅只是感觉痛不欲生而已,他的头脑也是一阵距离的晕眩,意识昏沉,几乎就快失去了意识。

这正是提前服用五行玄元丹的后果,顶级的神丹,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服用。

如果是寻常人吞服,可能直接就会爆体而亡。而哪怕是以李世民现在的修为,也一样承受不住。

第一百五十二章 突飞猛进

李世民猛地一咬舌尖,勉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知道五行玄元丹的药力,还不至于让自己爆体,或者重伤什么的。这神丹之效,依然能够让他获得不小的好处。

可这远远无法与他清醒的状态比较,以自己的意识,来导引控制,收获自然可以远超于让药力四处乱窜,自由发挥,

而之后的他,就一边稳守着灵台,保持着自身意识的清明,一边按照‘五轮神气决’的修行之法,搬运着自己的一身真元。

他没有猜错,这枚五行玄元丹,果然是最适合‘五轮神气决’的神丹。而自身‘五轮神气决’,也很可能是世间仅有的几种,可以将五行玄元丹的药力发挥到极致的功体之一。

一开始李世民还感觉痛苦无比,似乎随时随刻就会失去意识。可随着‘五轮神气决’的循环运转,带动着那五脏六腑滋生出的五行之气,他体内的痛感就渐渐消失,只剩下了骨骼之内,还有些许的麻痒。且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而一身经络,则是火热无比。这正是洗经伐髓,固本培元,从根本上改善他的根骨,增加他的体质。以后无论修习任何秘术功法,都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而李世民身体内的伤势,也在迅速修复着,这一身真元,亦在一步步的增长茁壮——既没有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之外,又能够让他清晰感应得到,且气脉悠长,让人无法度测其极限。

且在这之后,他修习的术师功法‘周天玄灵元炁咒’,也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循环运转了起来。借助体内那澎拜汹涌,不断滋长的气血,增长着李世民灵能,壮大着他的神魄。

总之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后,李世民就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已完全恢复了,当天清晨,他的修为,就已突破到了三品境界。一身真元,都涌入到丹田之内,先是生成五行,随后又演化阴阳,仿佛五色轮盘一般循环转动,一体两面,上阳下阴,真元灵力混杂期间。并随后往他已经干涸的经络之内,反哺了海量的元力,超出四品之时至少十倍!

这在佛门里面,是成就‘法身舍利’;而在道家的经典中,是所谓龙虎之气交汇而成的‘结丹’——这是以天人合一的思想为基础,以人体为鼎炉,精气神为药物,在体内凝练结丹的修行方式。

只是李世民的‘五轮神气决’,不但在道家的基础上,结合了身毒五轮学说,又在修行的过程中,同时兼修了顶级的术师功法‘周天玄灵元炁咒’,所以他结出的‘金丹’,额外不同些。

此时的李世民,也不禁一阵头疼,他的这颗‘金丹’与五轮神气诀残本中的描述,并不相同。

这让他心内茫然,手足无措,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自己一身功体的修行,已经完全偏离了预定的轨道,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是一切如常,还是走火入魔?

李世民不禁生出了些许悔意,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厚颜请清华元君再多留一两日的。以这位的见识,说不定就能解除他现在的问题。

可时间不等人,他服用的五行玄元丹,更不会等。随着那药力继续催发,他的这颗金丹,也在不断的壮大。

这使得李世民,生出了一股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这其实不能说冲动,而是结丹之后必然,道家一脉,都常在结丹之后,以啸音来调节体内的气血元力,宣泄骨骼肉身剧变的痛楚,也可以籍此减轻神魂中的压力。

史载三国时代的吴主孙策,在早年征战丹阳郡之时结成金丹,就曾长啸一刻不绝,声震三军,使敌营胆丧。

只是李世民,并不愿这唐国府内的人等,知晓他修为已突破三品,晋升帅级战将一事,故而另行准备了一门秘法,用于调节自身,适应结丹之后的变化。

随着他唇齿开启,以低沉之音口诵起了一段神秘而又悦耳经文,李世民体内那澎拜的气血,那激涌的元力,都渐渐平复了下来,自身那散乱的神魄,也在稳固。

这种方法,可能见效较慢,却可以帮助他,筑就更雄厚,更稳固的根基。

只是他虽有办法压制体内的气血元力,可对丹田中的怪异‘金丹’,却是无法可施。

李世民只能继续运转‘五轮神气诀’如故,并辅以‘周天玄灵元炁咒’修持灵能,继续炼化药力,吸收汲取着五脏六腑,还有那五轮之中滋生的真元。

幸在这之后,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他想象中的真元暴走,功法失控,甚至走火入魔,都没有出现。平平安安的,度过了大半日的时间。

李世民渐渐的,也排除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心绪空明,无我忘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忽然听见自己周身的筋膜骨骼,都发出一声声仿佛雷鸣般的响声,而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在剧烈蠕动时,他才略略恢复了几分意识。

李世民首先被自己体内那汹涌激荡一般的气血给惊到,随后又发现自己的经络,比之前拓宽了至少一倍有余。

此外那些真元,此刻也似如阴银汞一般在流动,比之前那烟气般的状态,稠密了不知多少倍。

李世民顿时心有明悟,知道自己现在,必已进入了二品之境。这一枚五行玄元丹,竟然让他的修为,连续跨过了两层境界!

可李世民随后就发现,这枚神丹的药力还远未结束,他的五脏六腑,依然在产生着大量的五行元力,并且后力十足,看不到任何枯竭的迹象。

此时的他,隐隐听见自己的门外,有几句吵闹声传来。其中一个声音,正是他的部属樊世兴,而另一个,则是他的弟弟李元吉。

李世民微微蹙眉,随后就不加理会,继续收束心神,掌控搬运着体内的气血元力。他相信释罗刹与樊世兴的能力,不至于连一个十岁的少年都拦不住。

而他现在服用的这颗五行玄元丹,自己只需稍稍耽搁片刻,都会导致药力的巨大浪费,甚至在自己的经络之内,留下巨大的隐患。

之后李世民的意识,一直都处于‘出神入定’的状态,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时间。哪怕某一时段,自己的眉心处内忽然生出了些许刺痛感,也没能将他再次惊醒。

而等到他感觉体力的气血渐渐平复,五行元力完全枯竭,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只见窗外夜色浓重,只有一轮残月,悬挂于空。这应该是到了深夜时分,就不知是几天之后。

而此时他这间卧室的四角,都已有一层浅薄的灰尘,看起来已度过了不少时日。

不过相较于现在的时间,李世民更关注的还是自身。在他清醒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了内视。

就如传说中五行玄元丹的效果,所有根骨,筋膜,体质,真元,乃至自己的一身气力都是全面的强化!

而此时他的一身内元修为,至少也是在二品中到二品上之间!只差小半截的修为,就可至二品圆满之境。

“不愧是造化玄元,不愧是华阳真君!”

李世民一声轻赞,眼中满怀钦佩之意。

心想只以炼丹的水准论,这位四百年前的华阳真君陶弘景,可能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愧是著有《本草经注》、《集金丹黄白方》、《紫金丹集》的绝代医圣,

这枚五行玄元丹,自己哪怕是在三品上的时候服用,这次都可顺势突破二品的关隘,一举进入一品王阶战将之林。

可现今的二品修为,已经足够让他满足,李世民也不觉这有值得什么可惜的地方。尽管他这次错过了最佳的冲击王阶之法,可他现在,却已拥有了远超于前的实力!

随后李世民又一跃而起,从自己的床塌上起身,大步往房门之外行去。内视之法,只能感知自身体内的真元,以及骨骼筋膜的大概。要完全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还是得实际体会试验一番之后,才能完全清楚明白。

可就在他刚要迈步之刻,却忽又顿足,发出了一声惊咦,

“这是!”

此时他的周身,赫然有着一丝丝微风缠绕,那床沿之上,不知何时更结出了一层寒冰。周围的床帐,则有烧灼的痕迹。如果不是这纱帐不知为何,就好似浸了水一般,李世民怀疑自己的这张床会被烧着。

见得此景,李世民不由心中微动,再次定神感应。

与之前内视不同的时候,这次他主要关注的,是自己的元神灵力。

而仅须臾之后,他的眼里,就又一次显露出了惊讶之意。

“三品?先天?”

他的一身灵力,赫然也到了三品境界。此外他的眉心祖窍,也彻底敞开。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术法修为,也已真正达到了先天之境。

这使李世民颇为惊奇,按照道书中的描述,在祖窍敞开之时,修行者往往会感觉剧痛异常,难以承受。可他在这一过程中,却没什么感觉。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书一封

“居然将这‘周天玄灵元炁咒’,也推升到如此境界吗?”

李世民猜测自己祖窍开启却又疼痛轻微的缘故,是因自己现在灵武双修的结果。可他却想不通自己的术师功法,为何会有如此长足的长进。

不用感悟,也勿需参禅,一颗神丹,就让他的‘周天玄灵元炁咒’,踏入到了小成之境,这让他匪夷所思。心想这内外兼修,灵武合一,真就如此神奇?

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干脆摇了摇头,再次起步踏出了房门之外。

而此时他的神色,比之前还要振奋。

无论‘周天玄灵元炁咒’进展神速的缘由为何,这对他而言,都是一件绝大的好事。

从此之后,他可以使用更强大的术法,有更多的灵力可以使用,还可将那‘灵元合一’的秘术,在原本的威力上,再上推数个层级!

——这意味着他现在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他服丹之前的预估。

只是当李世民从放在厅堂里的武器架上拿下了一双直刀,在小院中开始演练刀法时,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他现在的步伐,可谓是笨拙无比,连续失位;运刀之时,也控制的很艰难,体内的真元气血,完全处于暴走状态,在身体里面横冲直撞。

李世民甚至都没有任何办法,驾御自己的一双手臂。最后那右手的直刀,干脆脱手飞出,发出‘朵’的一声闷响。

见得此景,李世民不禁一阵摇头,知道这是因自己的修为暴涨,真元气力都大幅提升的缘故。

——正因提升太急,所以他现在的身体极不协调,暂时无法适应。

且不止是他的真元与身体失控,便是那灵能,也是‘恣意任性’的在他身边到处乱窜着,忽而掀起狂风,忽而又召来了大量的水雾,引发出各种奇怪的自然异像。

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得将绝大部分的精力与时间,用在适应自身的剧变上了。

尤其是那门‘六合冲拳’,这半个月内,必须每天都练习十次的以上。

否则的话,自己都不用与别人动手,说不定哪天就得自己把自己给玩死。

也就在这刻,他这下院的门外传来了一阵咔嚓声响,樊世兴推开了院门,匆匆走了进来。

“少主,出了什么事?”

可当他冲入院内,看见李世民的身影之后,却是一阵愣神。而随后释罗刹,亦从后方飘落了下来。

看得出来,这位一直守在小院的后方,赶来的速度稍慢一线。不过其身姿却是飘逸无比,根本就不像是修炼‘大金刚不坏体’这种硬功的人物。

等到这位看了李世民一眼之后,也同样为之一怔,随后就又笑了起来:“看来少主,已经是‘伤愈’了。”

他一边在伤愈二字上,刻意家中了语音,一边看向了旁边那把钉入到石墙之内的直刀,随后他的眼眸之内,就又波澜潮起,几乎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需知这墙壁,可是有陨龙石砌成!

自从前次李世民将自家的院墙震塌之后,管家李代就让人在这里重砌了一堵院墙,而这次为防旧事重演,李代直接让人使用了‘陨龙石’这种较为珍贵的石材。

传说是死去了巨龙尸体所化,所以坚固无比,比之金刚石都不遑多让。

可此时李世民的这口刀,却是直接钉入了整整二尺之巨!

如果是一件大师炼制的神兵利器也就罢了,可那仅仅只是一把普通的精钢直刀;若果李世民穿着墨甲,那么这景象也只是稀松平常,可问题是这位的浑身上下都只是布衣;如果这刀只是插入到陨龙石的缝隙内,他也不会太惊奇,可那是真正从陨龙石的石面上直透而入。

这位的修为与气力,怎就精进到了这个地步。而很快释罗刹,就发现了李世民身上的异样。

以往这位修习的五轮神气诀,总能够将他的一身真元控制的很好,甚至可以在高明的武修与术师面前,将自己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让人看不出这位的真元痕迹。

可今日的李世民,却是一身元气鼓胀,就宛如是黑夜中的明灯,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此外还有他周围的那些微风,那弥漫于周围三丈空间的水雾,这是灵力么?

可李世民一个还不到一品境界的武修,是怎么修出的灵力?

且观这景象,分明是已到了灵力外放,干涉现实的地步!说明这位的修为,至少也是三品,已然开启祖窍,直入先天。

“今天是第几天?”

李世民并没有回答释罗刹这个略带调侃的问题,转而向二人问道:“这几天,可有什么人过来寻我?”

“自少主决定静养,已经是第五天了。”

樊世兴神色恭谨的答着:“来寻少主的有许多,国公与夫人都曾经来过,想要看望少主。夫人听了我的说辞之后,就直接离去,国公大人则稍有不悦。之后还有您的三姐与四弟,三小姐含怒而来,却并未强闯;四公子则是不肯就此罢休,说三公子如今尸骨未寒,少主你就装病——”

他说到的这里,语声略略迟疑,李世民则不在意的挥了挥袖:“他的话,没必要说了,我大约能猜到一点。”

想而可知,从那位的口中,绝没可能吐出什么好话出来。

“还有了?宇文士及,还有长孙大哥他们,想必也来过?”

“是!少主在宫中的同僚,都曾先后前来看望。不过其余人听说少主在静养之后,就都告辞离去。只有宇文公子很是焦急,说少主你清醒之后,就给他通个消息,他会第一时间前来拜访。还有长孙无忌,也留了一封信给少主。”

那樊世兴说完之后,就将一封泥封完好的信笺,递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心中微动,有些迫不及待的将这信抢倒手中拆开。随后就发现里面的字迹,果然是观音婢的亲笔。

而等到他看完之后,面上就不自禁的苦笑了起来。眼中既有惋惜无奈,也有愉悦欣慰。

观音婢在信中的言辞不多,却句句情真意切。先是表达了未能与他如期完婚的遗憾,又叙述了对他的关切,担忧着他现在的状态。之后又说逝者已矣,他们这些再生者仍需往前看,想必三弟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他就此消沉。

李世民一声轻叹,珍而重之的将这封信折好,放入自己的袖内。随后他才想起了樊世兴所说,宇文士及急于见他一事。

这个时候,他这好友是所谓何事?

李世民不由微一凝眉,微有些疑惑的,往院外的方向看了过去。

※ ※ ※ ※

在五行玄元丹完全炼化之后,李世民却并没有结束‘静养’之意。他依旧呆在自己的小院里面,连续十几天,都是半步不出院门。每天的生活,还很规律,上午练习拳法与长槊,除了‘六合冲拳’与‘百鸟朝凤枪’之外,更将一门得自于宫中的‘瑜伽术’加入了进来。

瑜伽二字在梵文中的含意,是“一致”、“结合”或“和谐”。这是一门同样传自于身毒国的炼体法门,可以将调身的体位法、调息的呼吸法、调心的冥想法糅合为一,达到身心神和谐统一的上乘法门,不但可帮助人类充分发挥出自身的潜能,还可进一步的控制自己的肉体与心神。

而李世民练习的这门‘瑜伽术’,正是得自于杨颖给他带来的那些功法秘本,名为‘摩天大轮转’。

传闻这是由身毒婆罗门高僧,白马寺之祖‘竺法兰’从身毒国带入中原,是身毒婆罗门大姓迦叶波氏秘传的瑜伽术。功法高妙,效果超群,

修行‘摩天大轮转’,不但可助他适应自身暴增的气力与真元,还能帮他掌控自己的灵力,此外还能继续锤炼他的气力,增加他身体的柔韧性,可谓是一举数得。

而李世民锻炼的效果,也堪称显著,甚至可说是完全超出了他自己预期。仅仅十几天时间,李世民就已初步适应了自己的力量,掌控住了身体里的气血。那一身灵力也被他初步收入到他的祖窍之内,不再暴走,也不再外泄。

而在练习完这三门拳法枪诀之后,每天的下午,李世民一般都是用于墨甲组装上。在炼化了五行玄元丹之后,李世民最庆幸的,就是他的这一双手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只要不运用真元,就仍可灵活如故。

毕竟这双手,是他平时锻炼最多的,所以这一次,他四肢虽是完全僵化,可十指却还是保持着灵巧,依然可以进行一些精微的操作。

此外前次的卫尉寺之行,他也带回了足够多的墨甲零件。

所以他不但如期完成了承诺给三姐的那尊墨甲,还额外组装了一件帅阶墨甲。

前者他早在太陵之行生变以前,就已完成了三分之二左右,所以李世民并没怎么费力,只用十天时间就完成。

后者则只用了大概七天左右,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姐弟成仇

李世民并没有在这尊帅阶墨甲上面,投入太多的心力。所以这尊甲的各项数据指标,只能算是凑合,战技方面,也只是刚好够用而已。

可之后当他委托给樊世兴,去半月前就重新开张的黑市贩卖时,这尊甲依然卖出了十九万贯的高价。

——就一尊二手墨甲而言,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可这并非是李世民的墨甲技艺多么高超,而是因他这次使用的墨甲零件,都是难得的精品。所有无论是动力,耐磨损,还是在恶劣环境下的持续力等方面,都有着不错的表现。

李世民也不打算在接下来的墨甲组装上,耗费太多心力与时间,他现在只想要钱。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从卫尉寺里买来精品零件组装,然后再去黑市里面高价售出,以获取自己需要的资金。

而到了晚上,李世民基本都是在修炼‘周天玄灵元炁咒’与‘五轮神气决’,这同样可有益于他掌控自身,并稳固自己的修为境界。

也同样是在半个月后,他感觉自己无论是祖窍,还是丹田里面那颗奇异的‘金丹’,都真正稳固了下来。这就意味着,他现在无论灵力与真元,都没有了退化的风险。

当然,这是指他每天都能勤修不缀的情况下,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无论是术师还是武修,都经不住长时间的荒废。

而就在他的功体,彻底稳固后的当天深夜,李世民再次驾驭起了自己的百衲甲,在自己的小院里面,试验着自己槊法刀诀。

那是与太陵之行以前截然不同的威势!李世民已经无需‘灵元合一’之术,就能斩出足达三尺长的犀利刀芒,而两口直刀本身,也宛如神兵。轻而易举就将樊世兴在下午时分,搬到小院里面的几块陨龙石,斩成了碎片!

再等到他施展长槊之时,就更是威势惊人,槊尖之上透出的气芒,就好似将他手中的这杆长槊延长了一倍,且是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可惜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合适的对手,并不知自己现在的战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而就在他又一个个,将百衲甲身具的各种战技,一一施展出来之后。就定定的站在原地,一阵失神。

此时他的心念内,忽然有着一股难以排解的孤寂感,在涌现蔓延着,让李世民只觉自己的周身上下,都是寒意阵阵,阴冷刺骨。

他想如果自己的三弟还在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战上一场,试试他修为晋升后的成绩。

那个家伙,虽然时不时的总会砸坏他的院门,扰人清梦;又经常纠缠不休,喜欢拿着一双大锤,将他砸到筋骨松软,挺烦人的。可这一刻,当李世民看着这空旷的小院,却觉胸中空空落落,寂寥异常。

他想三弟了,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从今往后再也寻不回来——

也就李世民神伤难抑之际,那院门之外就再次传来了一阵噪杂喧闹之声。樊世兴似在门外,极力劝阻着什么人,而守在后院的释罗刹,也再次从后方的院墙上飘落了下来。

李世民终于醒过了神,随后他就扬手一挥,止住了正准备赶往院门外的释罗刹。

也就在下一刻,随着李秀宁一声‘给我滚开’,那院门就蓦然粉碎开来,发出了爆震轰响。

随着那门板的碎片向院内溅射,李世民就直见一位身着劲装,做少妇打扮的美丽女子,气势汹汹的步入了进来。

“李世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秀宁不但杏目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语中也饱含着兴师问罪之意:“一天到晚都呆在这小院里面不肯见人,三弟他的仇,你到底还报不报了?”

李世民并未立时答话,而是先脱下了墨甲。可就在那些甲片离体之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脸上,赫然满布泪痕。

他心中微惊,连忙侧过身,背对着自己的三姐,同不着痕迹的将脸上的残泪抹去。之后才用平淡的语气道:“三姐此言何意?我虽伤势在身,不能出门,可对门外之事,并非是全无所知。如今绣衣卫那边,已在全力追查此案,父亲他也是半个月内,去了十二趟河南郡衙与司隶台,以催逼这两家,尽快查明真相。想必不久之后,凶手就可伏法!”

“你这些话,是想要糊弄谁?”

李秀宁听到李世民那漫不经心的语声,神色愈发的气恨:“龙血战傀与九变追魂翎,都与天家有关,我们现在能指望绣衣卫?他们连那些作乱京城的反贼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又能在三弟的事情上,分出多少人手心力?至于我们父亲,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父亲他也只是装模作样而已,如今唐国府里的几个二品好手,可全都闲在府里面,一个都没动用。”

李世民闻言,面上却依旧毫无起伏波动:“三姐你未面小看了绣衣卫的能耐,至于父亲,尊父大人他自有谋算,岂是你我二人能够料度?”

李秀宁神色一噎,只觉一股难以化解的戾气,堵在了自己胸口。可她仍不愿放弃,只能以越发阴戾的视线,看着李世民的背部:“你这说的还是人话?三弟之死,别人都可以不在意,可唯独你李世民,却不能不管!”

“这似乎与三姐你无关?”

李世民已经转回了身,却面色冷漠:“说到底,这是我们武功李氏自家的事情,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未免管得太宽了!”

“你这混账!”

李秀宁似乎再忍耐不住,直接就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往李世民的头顶斩了过去。

那银白色的刀光,宛如一弧凄美的弯月,狠辣无比。

李世民见状,却是不闪不避,任由这刀斩至自己的眼前。可李秀宁终究还是没能痛下杀手,在刀锋凌至李世民鼻尖前的时候,就强控住了刀势,往一旁偏开。

可她之前出刀之时,用了十二成的力气,这时却是有些控制不住。刀势虽从脸颊旁偏开,可手中的刀却脱手飞出,砸在了前方的台阶之上,

可也因此之故,李秀宁也注意到了地上的那些碎石。她先眉头一挑,微有些不解,随后又若有所思的,再次看向了自己的二弟。

“二姐请回吧!”

李世民目光清冷,毫不相让的与李秀宁对视:“迦楼罗的事情,自有我们武功李氏的人操心。三姐既已出嫁,那就只用管相夫教子的好,别让你的夫君为你担心!”

李秀宁眸子里的怒火再次凝聚,可随后她就又恢复了平静,只微微扬起了螓首,看向了天际。

“我不知父亲他到底是什么打算,这次为什么会畏首畏尾,也不解母亲她为何对三弟之死不闻不问。可我李秀宁,却没法做到无动于衷。原本是打算与毗卢遮你联手,一起追查个水落石出,可毗卢遮你既然不愿,那我也不再逼你。只是此事,我却是万万不肯罢休的。”

她说完之后,就走出了小院,随后又‘轰’的一声,将一只长约三尺的墨匣丢入了进来。

“这是三弟他留下墨甲牛魔无当,是你亲手组装打造。我想三弟临死前,如果要选一人继承他的遗物,必定是你李世民无遗。所以将之收藏也好,交给你的部属使用也罢,总之此物,任你处置,”

李世民的面色,依旧冷漠,近乎无动于衷的,目送着门外李秀宁的身影远去。

而此时是释罗刹,却是一声轻叹:“少主你这是何苦来哉?”

刚才李秀宁,并未注意到李世民的异状,可他却是亲眼看见后者脸上的泪痕。更知这位,在这半个多月以来,是何等的勤勉。

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他这位雇主,完全是以悬梁刺股、焚膏继晷的态度,练习着槊法拳法与瑜伽术,以及各种功体,此外还在不停的组装墨甲,试图以这方法赚取紫金。

——这可不像是对李玄霸的死,善罢甘休的样子。

在他看来,这位雇主分明是在全力积累着自身的力量,磨砺着自己的爪牙,等待着暴起噬人之刻。

“什么叫何苦来哉?我是真心希望我这三姐,能够少管些闲事。杀死迦楼罗的凶手,既然连我父母都觉戒惧,三姐她插手进来,只会为她柴家招灾惹祸。”

李世民没有将是释罗刹,当成可以轻易欺瞒之人,所以直言不讳:“倒是释罗刹你,就不觉戒惧?你如想退出,我不会阻拦,只求你日后能够对我与李家诸事,都守口如瓶。”

他现在正缺可信的人手,而释罗刹如欲留下,是必定要被他卷入进来的。

可李世民其实无法确定,这位会否甘冒风险,与他站在一起。

释罗刹闻言,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少主未免轻看了释罗刹!洒家虽是僧人,却也知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之理。既然少主已为我摆平了麻烦,那么洒家自当信守承诺,为少主效力五年。无论艰难险阻,都绝不食言!”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造价不菲

“少主未免轻看了释罗刹!洒家虽是僧人,却也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更知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既然少主已为我摆平了麻烦,那么洒家自当信守承诺,为少主效力五年。无论艰难险阻,都绝不食言!”

释罗刹的语声慷慨激昂,毫不迟疑。

他之前遇到的麻烦,确已被李世民解决了。此时武功县那边虽未结案,可官府已经发出了通缉令,认定了凶手是一位江湖中恶名累累,杀人无算的邪僧智觉,悬赏千金。

可这样低的赏格,加上那位智觉和尚,又是常在江南活动,官府基本没有将之捕捉的可能。

也是说,这件‘杀人案’最终多半会不了了之。

释罗刹不是蠢人,深知这位雇主,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需知那可是武功苏氏——门人弟子满朝野的纳言苏威的族人!

“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抉择!”

李世民深深看了释罗刹一眼之后,才又吩咐旁边的樊世兴:“明天找人来修缮这院门,再去通知宇文士及,我现在已经伤愈,他如果还有事要与我说,那么这几天是最合适的。”

说完这句之后,李世民又目光下移,望向了地上的那只墨匣。

他的眼眸之内,不由自主的闪过了一丝痛悔仇恨之色,直过了许久,才又平静了下来:“还有这尊牛魔无当,就暂时归世兴你了,日后需得善用此宝。”

李玄霸的遗物,他有很多,并不止这尊墨甲一件。可如此物能交给樊世兴,却能使后者,尽快拥有可观的战力,真正成为他的臂助之一。

李世民相信他三弟,多半也不愿这尊墨甲就此蒙尘。

——迦楼罗他在九泉之下,若能见到此甲帮到自己,并为他的复仇出力,一定会感觉欣慰。

樊世兴闻言,则是一阵不敢置信,可随即他就反应过来,感激莫名的朝着李世民一礼:“世兴必不令让少主失望!日后也定不会辱没了这尊牛魔无当。”

他深知此甲,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也就越能体会到,后者对他的看重。此时已是心绪激荡,难以自己。

“不辱没此甲么?你确有这样的天份,也有了足够条件,希望你能真正办到。”

李世民神色萧索的的拍了拍樊世兴的肩膀,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内。不知为何,他已不想在这院内多呆片刻。

而等到他踏入门内,就又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书案。

此时在那桌案上,赫然摆满了各种样的图纸。

自李世民的功体稳定之后,就没必要将一整夜的时间,都用于练习周天玄灵元炁咒与五轮神气决不可了。

这两门功法,他现在只需每天练习三个周天。总共用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保持自己的功体不会退步,并小有进境,让自己的真元与灵力稳步提升了。

所以自前天开始,李世民已经可以将晚上的大部分时间抽出来,另作他用。

不过这空出的时间,他既未用于练习武道灵术,也没用来组装墨甲,而是全身心的投入,钻研起了书案上的这些图纸。

其中一部分,正是不久前神机门大宗师千机子,给他的‘玄枢珠’结构图,而另一部分,则是魔炉‘神血魔脉’的图纸。

李世民现在,依然没法将这尊‘神血魔脉’,从卫尉寺的库房里面带出来。可卫尉寺内,却储存有‘神血魔脉’的结构图。

当年制作此物的前代千机子,自临死之际,都没有想到控制这尊神阶魔炉的办法,只好将希望寄托于后人。

这位一共留下了两份‘神血魔脉’的图纸,一份珍藏于神机门内,一份则由‘金主’卫尉寺保管。

可卫尉寺从上到下,都没人重视这尊不但没法使用,反倒是让人头疼无比的所谓神阶魔炉。所以李世民甚至都亲自没出面,只让樊世兴拿着一张名帖,加上一万贯的饮片,就轻而易举的将这份图纸,从卫尉寺的府库里面取出。

——如果只是为了解‘神血魔脉’的结构,探明这尊神阶魔炉的运行原理,那么这些图纸的作用,远比魔炉本身,更有用的多。

毕竟他现在,既没有能力,也不舍得将这尊‘神血魔脉’拆开。

李世民在这书案之前一坐,就是将近两个时辰,直到三更鼓响,子夜时分,他才微一凝眉,从书案上抬起头。

这‘玄枢珠’的结构与原理,复杂到让他头疼,李世民钻研了两天,都不得其门而入,完全没法弄明白。不过此物的运用方法,倒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他现在只要接驳好各种管线,再设定出一套合用的指令程序,就可让这‘玄枢珠’的人工智能,做出他想这东西做的任何事情。

至于‘神血魔脉’这尊魔炉,同样复杂无比,技术含量还远在‘玄枢珠’之上。光是樊世兴换来的图纸数量,就达到一百七十多张。李世民至今,也只看了将近七分之一而已。可他现在,已经被里面复杂的能量管线,还有那些让人看不懂的魔纹给绕晕了。

好在这东西,也与‘玄枢珠’同样,即便不理解其结构,也不妨碍他将此物,运用于墨甲当中。

而如果自己的预想能够成功,那么他这次,甚至可以凭阶此物,打造出一尊准神级的墨甲出来。

只是——

“果然还是得亲自试验不可,光是空想绝没法成功。且最好是搭配上一套最顶级的帅阶墨甲——不对,是不止一套!”

李世民先是眯起了眼,随后就微一叹息。

要想试验他的这个奇思妙想,就需得一处足够安全,也足够僻静的场地;此外一套准王级的墨甲零件,无一不价格昂贵,甚至是有价无市。

这里必须一提的是,所谓的准王级,就是可以让四品,甚至五品的武师驾驭运用,却拥有着一品到超品的质量与性能,

而在黑市里面,一套普通的帅级墨甲,零件价格最多只在三万贯到十五万贯之间。可一套准王级的墨甲,没有三百到三百万贯办不下来,比许多全新的王级墨甲还要贵。

这是因到了这个层次之后,所有器件都是由名匠出手制成的精品,制造的难度,甚至还在王级之上;所以准王级墨甲的零件,也是市面上最稀缺的,搭配起来比较困难。

毕竟王级与准王级的甲具,是没法量产的,也就没可能降低成本。许多市面上缺少的散件,必须寻那些高阶匠师,甚至大匠师定做不可。所以准王级墨甲的维修费用,往往会远超墨甲本身的造价十倍甚至数十倍。

而李世民即便有着卫尉寺的库房为后盾,要想凑齐这样的一套甲具零件出来,也必须得花个五六十万贯不可。

可李世民别无选择,他现在的墨甲组装技术,还达不到拼装王级墨甲那个层次。

而准王级,尽管零件的制作难度,还远在王级之上,可拼装起来相对简单,容易的多,正在他能力范围内。

说了这么多,其实简而言之只有一句——这需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银钱。无论是试验的场地,还是器材,没有个二三百万贯,都没可能办到。

李世民思及此处,不禁微一摇头,眼透自嘲之意。随后他就手脚麻利的,将自己桌案上的图纸尽数收起,又把自己的‘百衲甲’穿到了身上。随着他将位于自己腋下的某个机关按动。下一刻,他这一身通体银白的甲具,就全数转为纯黑颜色,在书房里面灯烛照耀下,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光。

这半个月的时间,他可不仅仅只是组装了两尊墨甲而已。在此之外,他还给自己的百衲甲,临时增加了一些配件,可以让这尊甲在夜间,拥有极强的隐遁之能。

而下一须臾,随着李世民的双手,结出了符印,他周围的光线,更加黯淡。且当百衲甲行动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发出。

这是‘束音术’与‘暗光术’,两个极其简单的法术,位阶不到七品。李世民在将灵力收束入祖窍之后,只练习了一天,就全数掌握了。

不得不说,这两门术法虽是简单,却出人意料的好用。李世民穿着这一身甲,在暗影中潜行,一路都是无声无息。周围的国公府侍卫,没有一位察觉。不过片刻,就来到了西院。

他并没有选择从院门处出入,而是直接绕到了族学‘微山堂’的后院。

需知这唐国府内,也是有着法阵护持,并有两位二品真人,八位四品羽士,轮换坐镇的。李世民可以凭借自己对唐国府的熟悉,悄无声息的在府里面的行动,可一旦从门墙出入,却必定瞒不过那几位唐国府的供奉术师。

可据他所知,最近‘微山堂’这边,却有个小小破绽。因最近族学里面的一些纨绔刺头,经常从族学的后墙翻越,外出游玩,使得那几位术师烦不胜烦,干脆将这边的感应阵,关闭了部分。而这就是他的机会所在——

第一百五十六章 潜出洛阳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李世民就已站在了洛阳城的城墙之外。

他从唐国公府出来的过程,可谓是顺风顺水。国公府的供奉术师,在微山堂的后墙那边确实是疏于防备。他只是使用了两张事先准备好的破障符,加上自己在阵符两道上积累的知识,就轻而易举的从院墙里面跳出来,全程都未将任何人惊动。

可之后出城的过程,却略有些惊险。李世民出入东都的方法,是连人带甲跳入洛河,在河底一路潜行,直到走出西城水门。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李世民是绝没可能办到这一点的。

可如今他金丹已成,真元二品,一身灵力,也已入了先天之境,气脉本就远比常人悠长,在水底下面坚持一刻时间不换气都没有问题。

此外他还有一件‘紫气乾坤塔’可以使用,这件一品级别的法器,他一直都没法破解里面的禁止,也无法将之炼化。

可在他的灵力,突破三品,晋升先天之后,却轻而易举的,就将之祭炼了。

那个时候,这‘紫气乾坤塔’里面的禁止,都已荡然无存。

李世民猜测这是清华元君的手笔,江横空绝非‘紫气乾坤塔’的主人,这件法器的真正御主,必定是另有其人,且修为高超。所以其他的术师,很难将此物祭炼、

可在清华元君的眼里,这‘紫气乾坤塔’里面的禁法,自然不算什么,稍一抬手就可将之解决。

不过这位的‘举手之劳’,却又让他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有了‘紫气乾坤塔’在手,李世民只需将一些空气,提前储存在这件法器里面,就可让他在水底之下换气了,坚持两三个时辰都没问题。

其实以他现在的灵力修为,还可以施展一门六品级别的‘避水术’。能够在他的周身,制造出一个三尺见方的空气罩,让人在里面自如的行走,并呼吸自如,

可惜的是,六品的术法,远比八品与九品艰难,李世民也不打算再等待下去了,

不过他这一路潜行,虽是畅通无阻,可到了西城水门之后,才发现这里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大铁闸而已,在铁闸的下面,还被钉入了数十个铁柱,上面满布符文,与闸门联通一体,不给人任何出入水门的空间。

此外上面巡守的禁军将士,还异常的警惕,并且每隔一百个呼吸时间,就会发动法阵,搜查水下的动静。期间就有好几次,差点发现了李世民的身影。

幸亏这‘紫气乾坤塔’,不但是一件少有的空间法器,还有着一定的隔绝灵力之能。

当日的江横空,就是用这东西,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让窦府之人,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东院门口的异常。

此时面对这些隶属府军的随军术师,还有水门的探查法阵,这尊‘紫气乾坤塔’同样有着奇效。

而就在李世民等待半刻之后,差不多想要放弃时,刚好有几艘五牙战舰出城,使这西城水门为之敞开。

李世民不敢冒险直接出城,一直都是攀附在一艘大船的船底,有惊无险的到了东都城外。

——其实以李世民的身份,根本无需如此鬼祟。

他的父亲唐国公,虽勒令他在家中禁足,可如果李世民真想出府,其实唐国府内是没人能够拦得住的。

而一个堂堂千牛备身,仪同三司,想要在城门落锁之刻离开洛阳,也有的是办法。

可问题是李世民,并不想自己这次的郊外之行,被任何人得知。尤其是那些自他三弟死后,就如苍蝇一般围绕在唐国府外的绣衣卫。

此外还有那些逆贼的主谋,杀死三弟的凶手,更是不能不防。

据他所知,如今东都城内,依然有不少杀手在对他虎视眈眈。显然那神秘势力给出的五十万贯悬赏,仍未取消,

所以一旦他现在的行踪泄露,说不定就又要面临的一场致命围杀,这是李世民,绝不愿见到的。

※ ※ ※ ※

出了东都之后,李世民就一路往西疾奔而去。他不敢走驰道,只能在山林间奔行。可百衲甲的灵巧与速度,也足以胜任。而李世民事先就储藏在紫气乾坤塔里面的墨石,也足可让他以十二成的动力,奔驰一日一夜。

当然,一件将级以上的墨甲,要达到最高输出功率,并不只是墨石足够就可以,武修的真元,也不可或缺。

而这一次,李世民就有足够的气血真元,供百衲甲的损耗。

这次也不同于之前的太陵之行,李世民没有其他人的拖累,百衲甲又是动力全开,加上一门七品‘疾风术’的助力,全力奔驰起来,的速度可谓是风驰电掣,快到可怕。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奔驰了八百二十里,直接就越过了潼关。

只是李世民到了此地之后,也已是气喘吁吁了。百衲甲虽只是一尊帅阶墨甲,可全力催动之后的损耗,亦非同小可。

即便他现在已经结成金丹,修为二品,也仅仅只能支撑一个时辰多一点而已。到这个时候,已差不多接近油枯灯尽。

这等能为,已经是相当了得。如果换在一个月前,他还是四品武修之时,根本就没法催发出百衲甲的十二成实力。而即便他将一身真元全力催发鼓动,也最多只能坚持一盏茶左右,与他现今的能为差距甚远。

——简而言之,在一个时辰内奔行近千里,这是只有二品以上的武修,才能拥有的能耐。

李世民最终选在一座高耸的小山顶部,停下了脚步。他将自己面甲掀开之后,就立时服用了一枚恢复真元气血的丹药,随后就一边调息,全力平复因体内真元空虚哦导致的灼痛,一边取出了一张粗布,对照着上面以暗红色的线条,往四面方先眺望了起来。

后者正是昔日那位老丐,在临死前赠予的一张地图,以粗布为底,鲜血绘就。而里面记录的,正是昔日史万岁留下的部分财货。

当年史万岁被当庭暴杀于朝堂之后,先帝虽是心生悔意,收回了抄家连坐的圣旨。可其家人亲眷受故楚国公杨素与当今天子杨广迫害,却不得不四下逃散,以求活命。

而当时的老丐史焕,曾受史万岁之子史怀义之命,带着史万岁遗下的部分家财,逃出了长安。

不过这位当时被杨素手下的鹰犬追加逼迫,并没能带着那些财物逃出多远。为求轻便脱身,史焕只能将这些史家的家财,埋在可长安之东,距离潼关不远的这座无人山谷——也就是这附近不远。

史焕留下的图纸颇为详尽,李世民按图索骥,没用多久就在一处峭壁之下,寻到了当年这位留下的一处暗记。

只是与十年之前稍有不同的是,这原本是一片黄土的地方,已经长满了杂草,且堆积了许多落石。

幸在没有发生山崩与泥石流什么的,否则李世民即便有图纸在手,也未必寻到。

而等到他利用藏在紫气乾坤塔的工具,开挖到地下三丈的时候,就只见几十个完好的墨匣,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坑洞下面。

李世民的目中,顿时精芒闪动,微一抬手,将其中一只三尺见方,通体金色,表面绘有魔纹的墨匣提在了手里。心想这应该就是史焕说的,那尊王阶墨甲了。

此甲名为‘落日雷鸣’,是昔日大秦名匠嬴胜钩制作——后者正是‘十二金人’的制作人之一,是先秦时代,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匠师。

而这尊王阶战甲,哪怕是在嬴胜钩一生所有的作品中,也是足以排入前五的存在。

加上先秦之时的灵气充足,天材地宝的数量远胜当今,所以这尊甲的强度,也远不是三国之后的那些王阶战甲所能比拟的。

可惜此甲在东汉之后,就已落入到了北方异族之手。直到开皇十九年,史万岁与汉王杨谅出朔州,北征突厥,在草原阵战之中连斩四位王阶战将,又大破步迦可汗,这才将这尊‘落日雷鸣’夺回,是之重归中原,

事后有数位朝中勋贵人,以数百万贯的黄金,欲求购此甲,却都被史万岁拒绝。对这位爱甲如命之人而言,这件先秦时代的王阶战甲,不但是一件极宝贵的藏品,也是一件足有传家的至宝,岂会轻易出让?

别说是几百万贯的黄金,便是一千万贯,也未必就能让史万岁松口。

李世民也是见猎心喜,细细打量了一番。可隔着这一层墨匣,他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且时间方面也不太够用,否则倒是可换下了自己的百衲甲,试试这尊‘落日雷鸣’的感觉。

李世民这尊神甲放入了紫气乾坤塔之后,就又看向了这下面其他的藏物。

按照那位老丐的说法,史万岁生前对钱财并不看重,却极喜欢各种样的墨甲战具,所以那些‘家财’里面,其实并没多少钱物,里面主要是墨甲与兵器。除了‘落日雷鸣’之外,还包括了整整四十套骑甲,二十套的将级战甲,还有六套帅级,以及三件稀世少有的神兵。

而其中最让李世民在意的,就是后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夺宝神兵

李世民很快就寻了他要早的东西,那是一个足有两丈长的木匣。

当李世民连续打出了数个灵决,破开里面的封禁,将这木匣打开一看,就只见里面赫然是一片片的灵光闪耀。

这是所谓的‘宝光’,只有法宝法器,或者绘有高级魔纹的兵器墨甲,自然散出的一种奇异光泽。

而此时这木匣里面的‘宝光’异常浓郁,甚至是耀眼。

匣内也正如史焕之言,共有三件神兵。一杆丈八长槊,一杆三尖两刃刀,还有一把长弓。

李世民的眼中微透喜意,首先将那把珊瑚色的长弓取在了手里。

这把弓名为‘射岳’,有着弯月一般近乎完美的弓体,还有着一对上下宛如龙翼般的弓臂,搭配上那些优美的魔纹,整体的造型美奂美轮。

可就是这把仿如艺术品一般的兵器,却是一件世间罕见的神兵,也是李世民梦寐以求的杀人利器!

需知这世间,除了术师的法宝之外,可能就只有这些所谓的‘神兵’,能够与那些传说中的神甲稍稍抗衡了。

无论是‘神兵’自具的神通异能,还是本身的杀伤力,都足可对那些神甲构成威胁。

而这次他之所以冒险潜行出城,最首要的目的,就是为取得此物。

——相较这把‘射岳弓’,那尊‘落日雷鸣’的重要性,都要膛乎其后。

需知一把合用的战弓,是可以直接影响到一位射手的战力的。

而他现在持有的‘血战’长弓,最多只能算是王阶下品,威力相较于射岳,差了不可以道里计。

如能持有‘射岳’这种等级的神弓,他的箭术威力,必可在如今的基础上再激增十倍,直追那些能够名留史册的真正‘神射’。

李世民手抓着弓身上的握把,心中不免再一次涌起了一股冲动,想要试一试这神兵的神威。可他还是勉力将这情绪压下,小心翼翼的将这把‘射岳神弓’,重新收入到了木匣里面。

这时候他才发现,在这木匣的一角,还藏着一个锦囊。而等他将这锦囊打开之后,眼里却不由再次闪现了几分讶色。

史焕明明对他说过,史万岁生前对钱财并不看重,所以并没带出多少财物。可这锦囊里面,却有着整整二百四十万贯的银票。

李世民不禁腹诽不已,看来那史万岁,并不似史焕所说的那么清廉。

据他所知,这位昔日的大隋第一神将,虽非是出身寒门,可家世也并不豪奢,其父史静只是沧州刺史,家世在朝中只能算是中下而已。而史万岁一生,都是在军中任职,虽是掌握重兵,可都不是什么有油水的职位。

可仅是史焕藏在这里的墨甲神兵,就价值上千万贯!

由此可见,史万岁的这份积聚收刮之能,完全可以与宇文士及的父亲比较。

李世民又仔细翻了翻那些银票,发现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不记名的,且都是出自于鼎鼎有名的大钱庄。

只有大约六十万贯的一小部分,必须由史万岁,或者史怀义亲自出面。所以这一份,看来是只能便宜钱庄了。

这让李世民大喜过望,他没想到如今最让困扰的财力,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

而就在这时,他又发出了一声惊咦,略有些错愕的,将藏在锦囊最里面的一张卷轴,也取在了手中。

这卷轴里面,绘着一副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山水图,可李世民却本能的认为此图另有玄虚,否则不至于与这些银票放在一处。

再以那位先帝年间大隋第一神将的性情,也不像是喜好附庸风雅的。更不会无缘无故,收藏这么一副笔法粗糙,毫无价值的山水图画,

当李世民睁开了‘阴阳元瞳’,就着月光打量。很快发现这看似普通的图中,还隐藏这一条条闪烁着银色光泽的纹路。

“这些线条,好像是一副地图?可看这图的地势河泊,似乎并非中原之地?倒更像是巴蜀一带——”

李世民从幼年开始便精习兵法,早就将这天下的山川地理了然于胸,

只是须臾,他就已判定出这副地图的大概方位。而此时李世民的眼中,也不由现出了一丝怪异之色。

传闻昔日史万岁征讨南宁,大破羌王爨翫。后者被迫请降,却不愿随军入朝,于是以重金贿赂身为行军总管的史万岁,求后者放其归还。

可这件事,随后又被监军督战的蜀王杨秀知晓,于是遣人索取。史万岁闻知此事,先一步将所得金宝全部沉于江底,杨秀搜查之后无所获,才只得作罢。

莫非这图,就是当年史万岁沉金之处?

李世民思及此处,不禁唇角微抽。心想这位被先帝杀死的神将功臣,虽是使人扼腕叹息,却真不值得同情。

当年先帝固然有昏聩冤杀之嫌,可史万岁也自有取死之道。若非是这位自己露了破绽在前,杨素再如何能挑动起先帝的猜忌之心?

摇了摇头,李世民将这张卷轴连同那些银票都一起收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猜自己是没机会,也没能力去取史万岁那些沉金的,可要是日后有万一呢?所以这张画轴,还是妥善保存收藏的好。

之后李世民,就一股脑的将那所有的墨匣兵器等等,一起收入到了紫气乾坤塔内。

共是四十套尉阶骑甲,二十套将级战甲,还有六套帅级,以及六十套兵器,一件不缺。

这些兵器墨甲,虽不如‘落日雷鸣’与‘射岳弓’,可能够让史万岁收藏的东西,自然也不是凡物。

可一如前言,李世民不打算在这里浪费太久时间。故而他将这里埋藏的所有器物都全数起出之后,只是草草清理了一番痕迹,就又踏上了归途。

不得不说,这尊紫气乾坤塔不愧是一件一品级别,价值堪比王级战甲的法器,李世民将这么东西放入进入,也只是感觉自己身上,重了一百斤左右,与这些墨匣兵器本身的重量,完全不成比例。

之后他全力赶路时,虽觉身上的负担稍重,可也同样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又返回了东都洛阳。

此时的天色,已接近于凌晨卯时,天边已经现出一抹鱼肚白。不过李世民这次运气很好,当他赶至西城水门前的时候,刚好有几艘战船从这里入城。李世民故技重施,攀附在一艘五牙楼船的船底,轻轻松松的就回到了东都城内。

之后贵府的途中,也没什么意外发生。凌晨时分,往往是那些守夜之人倦意最浓的时候,那些街上巡逻的禁军甲士,都松懈了不少。李世民返回唐国府的过程,比之前出去的时候还要容易。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就返回了自己的小院内。

释罗刹已经在这里久候多时,见李世民回来之后,顿时神色一松:“今日子时之后,这院内都无人打扰。”

他虽不知李世民在深更半夜出去到底是做什么,却知这位,一定不希望自己的行踪被他人得知。

李世民闻言,也微微一笑:“辛苦大和尚了!不过从明日开始,本公子就已伤愈。大和尚你与世兴都可休十天假期,注意好好休息。”

“十天假期?”释罗刹有些讶异:“也就说,从明天开始,这里再无需看守了?”

“我现在既已伤愈,那自然再没必要!”

李世民目光悠然,看向了藏在自己衣袖里面的紫气乾坤塔。

此时他想要瞒着别人做的事情,都已做完,该取回来的东西也已到手,这小院之内,确实无需格外的警戒。

以后自己再想要做什么事,也不会选在唐国府内,这里面实在有太多不便。

而等到返回房内之后,李世民就直接倒头大睡,完全没有研究那落日雷鸣甲与射岳弓的意思。

这些东西既已入手,就不会跑掉。倒是他现在,在三个时辰内连续疾奔一千七百里之后,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疲惫不堪。哪怕是用了好几颗恢复气血的上品丹药,也还是支撑不住。

在床上躺下之后,李世民就心想自己接下来,是该抽出一些时间,用于箭术的练习了。

这些天他因专注于掌控自身,收束那暴走的真元灵能,所以将箭术与御甲术都暂时放下。

可如今自己既已得了射岳弓,就必须在箭术一道,痛下苦工不可。

他现在因力量暴增,真元滋长,无论刀术槊法,都是不升反降。估计自己的射术,也是一样。需得很长一段时间锻炼,才能恢复旧观,

且如今他的修为,既已提升至二品境界,那么李家与皇宫内珍藏的许多射术,他都已了足够的条件修习。也必须得在这方面,再做提升不可,自己总不能辱没了这把射岳弓——

还有将在洛阳城内寻找别院一事,也需尽快着手不可。之前他是没钱,可如今多了这百六十万贯的银票,那么这件事,就需提上日程。

毕竟无论是练习箭术,还是研究那‘神血魔脉’,在这唐国府内都多有不便。

李世民的意念早已是昏昏沉沉,脑内的这些思绪,他还没完全整理明白,就已熟睡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隋军大败

第二天李世民醒来之后,樊世兴就前来禀报,说是宇文士及前来拜访,正在前院侧厅里面等候。

李世民闻言后诧异不已,他因疲累之故,今天起床的时间确实晚了些,直到午时时分才醒来。可这位来的也太快了吧?他昨天才跟樊世兴说过,要他告知宇文士及伤愈而已。

不过人既已来了,那么他是必须出面见一见的,李世民将自己收拾整顿了一番,就来到前院侧厅。随后就宇文士及坐再客席,一边喝茶,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脸的不耐之色。

直到见李世民到来之后,宇文士及才神色一振,带着几分关切的望了过来:“毗卢遮,之前不是说你伤势,最多五六日就能恢复了?之前见你,也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伤重不支,卧床半个多月?”

面对宇文士及那全不作伪的目光,李世民的心内,陡然升起了几分愧意,可他随后就冷硬起了心肠,语声平静道:“让仁人你担忧了,我这些日子,确实是状态不佳。可与其说是伤重,可其实更多是心病。我三弟遇袭身亡,被人夺去心肝脊骨,可我父亲,却是那般反应。我一时气不过,所以牵动内伤。”

他发现自己颇有说谎的天赋,如今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就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我就猜是这样!”

宇文士及先是长吐了一口浊气,随后苦笑:“我想以毗卢遮的你性情,一旦伤愈,一定会不顾一切,为三郎复仇才是。如今既然困居于唐国府内,不见半点动静,那想必是真的伤势沉重。可其实这一次,毗卢遮你真是不能怪唐国公,令尊他半途而弃,其实是别有苦衷。”

李世民闻言,顿时眉梢微扬,用刀一般的视线注目过去:“看来仁人你对这其中关窍,似知之甚详?不知能否详细告知?”

“只能说是略知一二,看出冰山一角而已。”

宇文士及苦笑道:“所以半月前得知了一些线索之后,我就急忙赶至此间。可结果毗卢遮你病重,让我无功而返。不过这十几天来,我却是越发确定了,毗卢遮你一定不会涉入。”

他说到此处时,又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只见后者神色平静无波,分明是不以为然。宇文士及不禁微微一叹,又继续加重了语气:“如果追查的后果只是一死了事,想必不足以让二郎你戒惧,可如果我告诉你,贸然涉入,可能会牵连家小了?”

李世民终于动容,语声也时降温冰点以下:“到底详情如何?总不可能只凭几句空口白话,就让我放弃?”

“可以毗卢遮你的聪明,又何需我把话说透?”

宇文士及本欲到此为止,可他见李世民那如虎似狼般凶横的目光,终究还是没能顶住,面上微透冷汗道:“无非是某人有了不该有的野心,与江湖势力勾结。此外还有那些逆贼,不知为何也参了一脚。毗卢遮你们这次遇袭,应该是多方合力的结果。”

他说到这里,又迟疑着道:“这件事,你也别怪殿下。如今皇后殿下,其实也不知详情,只道你们在潼关外遇袭,是那些逆贼所谓——”

可宇文士及语声未落,李世民就冷声问道:“是不是与齐王杨暕有涉?”

宇文士及先是怔了怔神,随后心内就一阵苦涩异常。

他就知道,以李世民的智计,哪怕自己只透露一丝半厘的口风,就可能被这家伙猜处究竟。

可李世民这句话,他却是万万正面的回答的,宇文士及侧过头,不敢与好友的目光对视:“大统之争,肃来凶险异常。开皇年间的大臣,因此获罪,甚至身死族灭者,不知凡几,便连高颎,史万岁那样的人物,都不能得免。贵家是当世高门,世袭罔替,富贵绵延,又何需卷入这团烂泥里面?”

可李世民却完全没注意听,他目光痴痴的看向了门外,一阵入神,

他原本没打算从宇文士及这里套出消息的,今日之问,只是姑且一试。却没想到,居然真有所收获。

——能够让绣衣卫畏首畏尾,能让侯士安出面与他父亲交涉,这个人想必是天家中人。

而要说‘不该有’的野心,那就无过于皇位。可如今天子膝下子嗣单薄,有希望问鼎皇位的,就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那韩王杨暄,在窦府事变之前,可以勉强算一个。可如今最有希望的,却是天子的嫡次子齐王杨暕。

在太子死后,齐王无论声望还是名位,都很有希望挤开几个侄儿,登顶大宝。

原来此人,就后幕后真凶之一?

可李世民想不明白,这位袭击他们的意图,到底为何?齐王杨暕总不可能对李玄霸的心肝脊骨感兴趣——

思及此处,李世民胸中的戾恨之意,益发浓烈。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追查究竟,让害死李玄霸的所有凶手,都罪有应得!

也在这刻,宇文士及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对了,我来寻你,还有一事告知。”

这位说完这句,却又语声一顿,开始摇头晃脑,用警惕的目光的扫望着这厅内,直到确定这里,没有被偷听的可能之后,才以真元束音,小声说道:“我这边接到一个消息,说是辽东生变,东征大军在高句丽大败,丧师数十万之巨!”

李世民闻言,心中顿时寒意滋生,眼神凛然的再次注目宇文士及:“辽东大败?这是怎么回事?如今可还没有入冬!”

这个时候,正是秋高气爽之时,道路通畅,补给无忧。他原本料定这场东征之战,只要不拖到入冬,辽东那边就没有输的可能。

而以天子与辽东诸多名将之智,也断不会让这场战事,拖延到冬季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只听人说半个月前,那高句丽在萨水之畔,大破我军。之后又衔尾追击,一日夜内,俘杀我大隋近三十万将士。可我从正规渠道打探,却全无所得,辽东的消息,都已经被封锁。”

宇文士及面色阴沉,愁眉苦脸:“可那边既然已到了需要封锁消息的地步,那么这结果,的想必是八九不离十。”

宇文士及此时最担心的,是父亲宇文述。

倒不是为宇文述的性命安危而担忧,他相信以父亲的本领,高句丽还没有人能够取其性命。真正宇文士及让发愁,是为这场出人意料的大败。

他的父亲,不但是左翊卫大将军,更是天子陛前最亲近的大将。

而据两个月前他收到的消息,此时天子正亲督大军攻打辽东城,并拜他的父亲宇文述为辽东行军总管,辖制九军,以左翊卫本部出扶馀道,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出乐浪道,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出辽东道,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出沃沮道,右屯卫将军辛世雄出玄菟道,右御卫将军张瑾出襄平道,右武将军赵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昇出遂城道,检校右御卫虎贲郎将卫文昇出增地道,攻伐鸭绿江以西。

而这次的辽东之战,如果真如传言般大败,他的父亲,甚至整个宇文家,只怕都难逃关系。

李世民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宇文述与来护儿,都是当世名将,兵法超凡,可这次辽东之战,怎就无能至此?三十大军精锐丧师辱国,简直骇人听闻,自国朝开辟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大败!

此时他既心痛于三十万大隋精锐埋骨异国他乡的处境,又为此羞愤不已,大隋堂堂天朝大国,如今竟败于一个蕞尔小国之手!

随后李世民,又感觉浑身寒气滋生,手足冰冷,已经预感到一股寒潮,正在向大隋的朝堂内外袭来。

如今他只希望,宇文士及的这个消息,真的只是无稽传言而已。

※ ※ ※ ※

就在同一时刻,在辽东鸭绿江的东面河畔,渊太祚策马而立,踌躇满志,眼神冷漠的,看着河对面一股正猖狂奔逃的大隋残兵。

“所谓的大隋精锐,看来也不过如此!势不如人之时,一样的狼奔豕突,一样的抱头鼠患!来人,传令黑齿阙南,明临常之所部,让他们即刻渡河追击!”

“莫离支大人,现在就追击?似乎不妥?”

与渊太祚并骑而立的,是高句丽的大沛者乙支文德,这位正侧着头,看在身侧的这位莫离支。

所谓的大沛者,是高句丽帮助国王处理国家政务的官员,与大对卢并立,相当于左右宰相。

而莫离支,也同样是高句丽官职,权势还凌驾于大对卢及大沛者之上,集朝中大权与一身,譬如汉人的魏武,以丞相与魏王之身加九锡,位在诸侯王上。

而这次御隋之战,高句丽举国四十万大军,正是由这位莫离支主持辖制。

“以下官之见,对面的接应之军依旧严整,且是沿河列阵,占据地利。其主将王仁恭在隋军中虽声名不显,可早年亦曾随杨素征战,是积年老将,不可轻犯。莫离支大人不可大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杨广之怒

“哈!一群丧胆之鼠,即便军阵严整又如何?王仁恭一介无名之辈,更无需在意,”

渊太祚冷然一哂,面上略含嘲意:“大沛者之前在平壤城,还能力排众议,以不足五万之军,与来护儿在野外决战。更能孤身一人,前往敌营诈降。这个时候,莫非还怕了这区区不到万人的隋军不成?”

“下官这不是畏怯,而是谨慎。”

乙支文德一声苦笑,目光移向了对面。

只见再那对面的河畔,正有一万左右的隋军正在河畔列阵,严阵以待的面对河东方向。

他发现阵中的大隋将士,尽管面上都显着惶然与慌乱。可这些人握着兵器的手,且都是牢牢紧攥着,显然战意未失。

尤其阵中的那些墨甲,无不是整齐有序的排列于阵内,给人以沉稳如山之感。

关键是河上两条浮桥,都已烧毁大半,高句丽聚集于东岸的二十二万大军渡河不易。

此时更有西风潮卷而来,使得东岸这边,几乎睁不开眼睛。

“莫离支大人,我听中原兵法有云,自古善战者,皆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如今天时地利,皆在对面,岂可轻敌冒进?以下官之间,不妨等渡船备妥之后,再渡河追击不迟?”

“自古善战者,皆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出自于孙子兵法是么?”

渊太祚依旧是嘲讽的一肖,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善于作战的人,会让自己处在不败的地位,而不放过对手的失误。所以上策是先有了胜算才去打。下策是先打了才去努力提高胜算。

简而言之,就是不打无备之仗。

“可你也未免太高看了对面,一群丧胆之辈而已!人心不固,既便据有天时地利又能如何?本帅只需有五千精兵过河,必可将之击溃。何况齿阙南,明临常之所部,都是王都内军,甲具精良。如今筹备的渡船,已可将万人之军,送往对面。”

他见乙支文德还欲再劝,就又不耐烦的挥了挥袖:“我意已决,大沛者无需再劝!辽东城下隋帝已生退意,不日就将从辽河东岸撤离。可我高句丽国小民寡,若不能一战打伤大隋元气,日后必将处境艰难。那位大隋天子,可是出了名的好大喜功,这次被我高句丽所败,颜面大失,岂会善罢甘休。我料他一两年内,必将卷土重来!如今之计,只有尽快渡河,才可与我儿渊盖苏文合力,内外夹击,追袭隋军主力。”

他的长子渊盖苏文,此时正坚守辽东城内。以不到十万的兵马,抗击隋军数十万人攻打数月之久。

而渊太祚说到此处,更用刀子般的视线,注目乙支文德:“大沛者,此战事涉我朝国运,岂可夹杂私意?”

乙支文德顿时默然,一时无言以对。

他知近日军中,已有了些异声。许多人在担心渊太祚大胜之后,权柄再增,威权更盛。

渊太祚身为莫离支,本就主掌国中军政事务,若再以大胜之势,收揽高句丽南北人心,必将令王室坐立不安。

而他乙支文德,身为婴阳王最亲近的大臣,会被渊太祚认为是参杂私意,其实再正常不过。

可问题是他之前对渊太祚的劝说,绝未含半点杂念,他是真的担心贸然渡河,会遭遇重挫。

思及此处,乙支文德不禁摇头:“还请莫离支,再做三思。”

“军命已下,岂可朝令夕改!”

渊太祚已经懒得理会,自顾自的挥动马鞭:“再让搜集隋军尸骸,我要在辽东城附近,建造三座京观(京观,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让那些隋人看看,进犯我高句丽国土者,到底是什么的下场!”

乙支文德不由再次一惊,本能的出言劝道:“此事不妥!京观之举,过于残暴,是豺狼蛮兽所为。我国一旦做出此等暴行,必将与隋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日后也将遗患无穷!”

“残暴?我却正要以这暴行,震慑隋人的百姓。这高句丽,可不什么善地,”

渊太祚不屑一哂:“至于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难道现在就不是么?此事我心意已决,大沛者勿需再劝。”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含深意的再次看向了对面:“此事或有遗患,可我已下令国中诸意俟奢与乌拙,搜集隋人遗下的兵械墨甲,运往山东。这一战,我必要令隋室天子,从此不敢东望我朝!”

乙支文德闻言,不禁神色一动,已经明白了渊太祚的用意。

以京观慑敌胆,再以隋人之兵甲,釜底抽薪么?

之前他也曾听说过,如今在大隋山东一带,因不堪隋室的征敛无度,转输徭役,已有王薄、孙安祖、张金称、高士达、窦建德数股贼军起事情,聚众数十万,如今正缺兵甲器械,尚无法与隋军正面抗衡。

思及此处,乙支文德不由暗赞,尽管他对渊太祚独掌高句丽军政大权,架空王室之举颇为不满。可这位的韬略智谋,却让他颇为敬佩。

此时平壤王城内的许多大臣,都以为他们之所以能击退隋军,他乙支文德居功至伟。

可若非是渊太祚的信任与配合,他绝没可能在野战中击败来护儿辖下的四万隋军。

“拔本塞源,此确为良策,只是——”

“大沛者还是担忧是么?山东的那些蛾贼,其实难成大器。说是釜底抽薪之策,可又能抽出多少薪火?”

渊太祚未等乙支文德说完,就再次打断了后者的一句。之后这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递到了乙支文德的面前。

“可我想大沛者如看了这封信,只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乙支文德挑了挑眉,将之接在手里。而当他展开信笺,定神细观之后,却顿时眼现讶然不信之色。

※ ※ ※ ※

辽东城外,一座木质的宫殿,正在数万顶盔掼甲的将士拱卫之下,向辽河方向缓缓移动,

这是‘观风行殿’,一座由当场工部尚书宇文恺,亲自监工打造出的移动行宫。

——周四千步,以板为干,衣之以布,饰以丹青,楼橹悉备。下面则离合为之,下施轮轴,倏忽推移。里面不但可容纳数百人,还可日行二百里,并可方便的拆卸成数千个部件,由马车带走。

(注:观风行殿真实存在,没有笔者说的这么夸张。资治通鉴记载,隋炀帝西巡,至张掖时,御观风行殿,盛陈文物,奏九部乐,设鱼龙曼延,宴高昌王、吐屯设于殿上,以宠异之,其蛮夷陪列者三十余国。也让蛮夷各部,都惊以为神,每望御营,十里之外,屈膝稽颡,无敢乘马。真实的观风行殿,能够容纳二百人左右,不过笔者笔下的世界,与现实不同)

而此时在观风行殿的大厅之内,杨广怒不可遏,

“废物!废物!都是一些废物。三十万精锐,居然一战尽丧于鸭绿江以南,难道都是些猪狗吗?任人宰杀?这可不是百无一用的南兵,也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是朕的禁军!是武装到了牙齿的百战精锐!”

而此时这厅堂之内,只有寥寥数人。宇文述、于仲文与薛世雄等人,都是面孔苍白,冷汗涔涔的跪在杨广的陛前。而黄门侍郎裴矩与御史大夫裴蕴二人,则是侧立一旁,神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请陛下熄雷霆之怒,今次是臣无用,辜负天子圣恩!先中诈降之计,又被高句丽诱敌深入。使三十万大军一战尽没,丧师辱国。”

宇文述紧咬着牙关,身躯颤颤巍巍的匍匐于地:“臣等愿受刀斧之刑,以昭大隋军法无情!”

可在他的身后,右御卫将军张瑾却是语含不服的抗辩:“陛下!今次之败,实于我等无干。宇文将军帅尔我等过江之后,一天七胜,斩高句丽狗贼三万级,如非是水师战败,不能为大军提供粮草,我军怎会选入缺粮困境?”

可他语声未落,杨广就直接一个茶杯砸落过来:“可来护儿也让人禀报,是你们临战失期,让他麾下四万战卒,几乎全灭高句丽于城下!”

“陛下!”

此时右武将军赵孝才,也是神情不敢道:“这次我等之所以失期,是因于仲文那老匹夫,中了乙支文德的诈降之计,在途中延误了三天时间。又有监军刘士龙,受高句丽重贿,将乙支文德纵走。而乙支文德,乃高句丽大沛者,权威仅在莫离支渊太祚之下,也是高句丽的无双智者。此人入营诈降之时,就已窥得我军缺粮,所以能在平壤城设计,打败我军。此中缘由,还请陛下明鉴。”

此时在陛前跪伏的诸将,也无不眼现委屈之色。

于仲文之所以会接受诈降,说到底还是天子的军令所致,这位不久前还下过明旨,道是高句丽各部军马城池如欲降服,都应安抚接纳。

至于监军刘士龙,更是天子的亲近之臣。

可赵孝才终究不是蠢人,不敢怪到天子头上。只能将责任,尽量往于仲文与刘士龙二人身上推卸。

第一百六十章 骑虎难下

赵孝才语落之际遇,那上空中忽然一道白雷劈下,发出轰然声响。那刺目的白光,从左右两旁的窗户处照入,将厅内的一众人等,映衬到仿如鬼魅一般。

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的面色死灰,全无一丝血色。虽遭赵孝才弹劾,却是一语不发,默默无言。

而位于众人之后的刘士龙,则是神色惶恐,他下意识想要出言辩解,却被御座之后,一位老年太监的目光逼迫着,根本无法张口。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喉间,只能发出‘荷荷’的响声,微不可闻。

“都是些混账!”

杨广蓦一拂袖,再次安坐于御座之上:“赵卿之言,是真是假?”

此时陛前众臣,却是一阵沉寂。宇文述与薛世雄诸将,依旧匍匐在地不愿开口。只有赵孝才,眼现义愤之色。可他身为首告之人,并不能为自己辩解,

最终还是于仲文自己,发出了一声叹息:“赵将军之言,皆为实情!臣身为右路行军总管,难辞其咎!”

杨广闻言,却是定定的看了于仲文片刻,眼中似闪过了一丝痛心与悔意。直过了片刻之后,杨广才微显疲色将双眼微阖:“来人,将于仲文带下问审!另有监军刘士龙,与高句丽私相勾结,收取重贿,罪大恶极!着三日之后凌迟,并传首诸军。”

这位语落之际,就有几位身材高大的禁卫挺身出列,将于仲文与刘士龙二人强行拖走。前者毫不反抗,束手就擒。后者却是奋力挣扎,口中大呼‘冤枉’。可就在他剩余的那些话,还未出口之前,旁边的禁卫就已用刀柄,在他的耳后重重一砸,直接将刘士龙砸晕了过去。

等到这厅内恢复了寂静,杨广就又再次眼神幽然,看着陛前诸臣。

“追责之事,可等返回东都之后再说。如今的辽东之局,诸卿可有何见解?”

“臣请陛下,再调二十万大军入辽!”

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蓦然起身,语声慷慨激昂:“只需二十万人,罪臣必定能为天子扫平高句丽所有不臣!”

右御卫将军张瑾也是神色一振:“陛下,臣等不服!今次辽东之败,非战之罪!我大隋精锐,战力远胜高句丽多矣。若是粮草充足,岂会败于这区区辽东弹丸小国之手?”

杨广闻言,却是不屑的一哂,转而看向了一直匍匐于地,一言不发的宇文述与薛世雄二人。

“两位爱卿,也是这般以为?”

“臣不敢苟同!”

宇文述将额头,在地面重重一顿:“恕臣直言,此番辽东已事不可为!臣请陛下速从辽东撤军,在高句丽还未合围之前,尽快撤过辽河。”

薛世雄也随后接口,语中饱含苦涩:“陛下,臣附宇文将军议!如今辽东城下,虽还有大军七十万人,可其中精锐不多,且都已师老兵疲,大多都不堪用。一旦高句丽军全师而来,臣恐各部,都难免军心惶恐,或有不可测之事发生。与其如此,倒不如撤至辽河西岸,重整军心,”

杨广却不置可否,只是神色默默的,用指节敲击着扶手,良久都未发一言。

而这观风行殿内的气氛,则是渐渐冷凝沉寂到了极点。

足足一刻之后,黄门侍郎裴矩才蓦然出列,朝着杨广一礼,打破了此间的沉寂。

“陛下,如今已是八月末,距离寒冬不远。如果要再调兵如入辽,那该等到时候?何况如今北方诸郡,何处有兵可调?与其如此,不妨让大军暂退。等到明年开春,再卷土重来不迟。”

御史大夫裴蕴亦随后跟进:“陛下,宇文大将军与薛大将军所言极是,这辽东城下确不可久留。如今寒冬降至,臣请陛下怜将士艰辛不易,收兵暂退。想那高句丽不过蕞尔小国,虽能使些阴谋诡计,使我军暂挫,可难道还能坚持数年,抵抗我大隋天军不成?”

他知道这位天子,已对辽东的局面,洞若观火,此时之所以沉吟不语,只是为了‘脸面’二字。可在这个时节,可不是顾忌脸面的时候。

“两位爱卿——”

杨广的眼神,挣扎不已,也在这时,他忽然听闻殿外传来一声苍凉刺耳的军号声。

这使殿内诸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杨广更是直接长身而起,大步行出了殿外,随后就望见他们的东南方向,正有一群黑压压的铁骑,踏着整齐的步伐,在雨点浇落下汹涌而至。

“那应是渊太祚的弟弟渊可为,号称高句丽第一骑将。”

裴矩紧随在天子之后踏出殿门,他只往杨广目视的方向扫望了一眼,就瞳孔微缩,语透凛然之意:“一直听说高句丽,供养着一支七千人的具装铁骑,可这次辽东大战,一直都未见高句丽这支骑军踪影。”

※ ※ ※ ※

李世民送走了宇文士及之后,一整个下午都没法集中精力,不但练习拳法长槊的时候连续数次谬误,险些使体内的真元暴走,便连组装墨甲的时候,也连续出错。

直到晚间时分,李世民才终于收束起了心神。

辽东战败,于整个天下而言,的确是一件震撼人心,甚至可动摇大隋根基的大事,可对他自身而言,却是影响有限。

他父亲李渊自接掌卫尉少卿一职以来,克勤克俭,兢兢业业,任内不但无有一事出错,更是成绩斐然。仅这六个月时间,据说已打造了七万尊各式墨甲,以供应前线。东都洛阳的各处宫门门禁,也都平安无事。

故而这次辽东大败,无论如何都牵涉不到他们唐国府,

这与他李世民,就更没有关联。

三十万大隋将士丧师辱国,固然使人激愤不已。可他现在能力有限,除了为东征将士扼腕,并咒骂几句之外,就什么都不能做。

且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给三弟他复仇么?

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查出幕后真凶,给九泉之下的三弟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不过辽东既已大败,那么天子御驾,必将在近期返京。自己原本的计划已不可行,必须调整不可。

于是第二天,李世民就又再次提聚起了精神,不但更专注于武道与灵力联系,也在白天抽出了两个时辰,开始练习射术。

就如他的意料,自己的射术,大幅度的退步了。两百步外悬吊于空的草绳箭靶,结果他只十射三中。

幸亏这个位于西偏院演武场,暂时被李世民霸占。所有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否则这次必要丢人现眼,沦为他人笑柄不可。

一直到第二百箭之后,李世民的箭术之后,才找到了些许感觉。

此时他已是十射七种,勉强将自己大幅增长的力量与真元,重新纳入道掌控之中。

之后的几天,他的射术也是一天好过一天,先是二百步的静止靶,做到了百发百中,之后又推进到了四百步外,去射那些飘落下来的树叶。

再等到樊世兴与释罗刹二人休假结束,李世民又将目标,换成了八百步外的移动靶。

此时他可不敢直接射人头顶上的苹果什么的,只是令这二位在八百步外,接连不断的将一个个野果胡乱抛出.

而李世民不但要射中这些野果,还要在这个过程中,尝试连珠箭,弧形箭,落叶箭,变轨箭等等技巧。

李世民整整用了十二天时间,才让自己的箭术尽复旧观,回到了服用五行玄元丹之前带的水准。

可也就仅此而已,他要想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就需要更宽阔的场地不可。府中唯一适合的地方,就是东院的主校场,或者西院的族学。

而要修习那些威力更大,更精深奥妙的秘法,势必会引发一些不寻常的动静,九成九的可能会惊动府中的供奉高手。

所以他已让樊世兴,在洛阳城内为他寻找合适的产业,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方便自己练箭习武,顺便研究那尊‘神血魔脉’。

汉人推崇孝道,素有父母在不分家的传统,可李世民在外置办一两处别院;还是可以的。

他的兄长李建成,平时虽是在唐国府内居住,可这位在洛阳长安,都各有一间别院,还有许多包括田庄在内的私人产业。

只是李世民的要求较高,不但需靠近皇宫,在安全上有一定的保障,还要求面积广阔,长宽至少都得达到一千步以上。

——这一是为防他研究‘神血魔脉’的时候,波及周围民宅;二则是方便他腾出一个宽阔的场地,供他练习射术。

可这不太容易,洛阳城的大宅,确实都集中在皇城附近不错。可绝大多数都掌握在权贵世家之手,是用于传家的产业,轻易不会出让。

即便有人愿意出售,价格也是昂贵无比。而这稀少的房源中,没有一处达到他的要求,

李世民准备再等半个月,如果实在收购不到,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能否在城东,或者城南购买。那边有些商人置办的院落,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玄霸出殡

李世民停止练箭的第二天,正是李玄霸出殡之日。

善化寺僧人主持的水陆道场,持续了四十九个日夜。而这场法事,也令李玄霸的尸身晶莹如玉,五官面貌皆栩栩如生。

考虑到天子有定都洛阳之意,而李渊又因官职公务之故,无法分身。李渊夫妇最终没将李玄霸的遗体,送往武功县的老家安葬,而是在邙山之上,选择了一处风水宝地。

就在李玄霸出殡的当天,唐国公府内再一次宾客云集。

陇西李氏传承千余载,历代将相已达百人,乃是当世最顶尖的世族之一。

而武功李氏这一脉,也历经了魏周隋三朝,族中身列三品以上官职者,已有十人之多。按照汉时的说法,就是世为二千石。又长期掌握部分关西府军,根基深厚。不但在朝中权威赫赫,更与各方世家联姻,关系盘综错节。

所以这天居住洛阳城内的各大世族,还有那诸多达官勋贵,无论有关无关的,都遣来了有份量的子弟。

而武功李氏在东都内的门生故吏,则都是亲自赶来,无一缺席。

便连萧后殿下,也让人带来了一道懿旨,对李渊这位朝廷重臣加以抚慰,

李世民也需为弟弟戴孝送行,所谓父为子齐衰,妻为夫斩衰。他是李玄霸的兄弟,也需齐衰不可。

只是出殡的当天,李世民不但白麻过腰,还与李建成兄弟一起,亲自为李玄霸抬棺。

——这虽有些不合礼制,却可表达他二人失去爱弟的伤痛之情。

而就在送葬途中,李建成一直都是青白着脸,眼神阴翳异常。可这并非是因心伤李玄霸,而是缘于从左右两旁传来的议论声。

“——看起来是声势浩大,一个嫡三子,就极尽哀荣。可据我所知,这堂堂的武功李氏,其实连为他们家嫡子复仇都不敢。”

“不会吧?这可是关西最顶尖的将门,八柱国家之一。嫡子横死,而且是被挖去了心肝脊骨,怎就肯善罢甘休?”

“可这家,就是这么善罢甘休了。据说只是死了一个家将,结果李家派出的人手,就全都缩了回去,都说这一代的唐国公敬小慎微,胆小如鼷,真是一点不假!”

“我也听说过此事,所谓八柱国家,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还有那位新晋的仪同三司,不是有人赞他胆略超群么?可自从他那弟弟死了之后,却是一声不吭,一个屁都不敢放。”

“我倒是听人说,李玄霸的事情,好像是与天家有关?那就难怪这唐国府会半途而废了,武功李氏的胳膊再粗,也粗不过天家。这无论换成是谁,又都需忍气吞声不可。”

“噤声!你想找死?不知这附近,还有绣衣卫随行么?”

“这多半是谣言,天家要这李三郎的心肝脊髓做什么?简直无稽之谈!”

“话说回来,这唐国府连自家嫡子的血仇都弃之不顾,日后又如何能回护我等这些李家门生?”

李世民自从修为增长至二品之后,耳目聪敏更胜于前,暂时还无法控制。所听所见,还要远超李建成。

不过他却毫不在乎,只将这些议论声,都置若罔闻。

在这天之前,李世民就已想到了这一幕。唐国府停止追凶,固然令家族免去了日后可能到来的危险,却也势必会产生恶果,被外人小视。

可这是他父亲李渊的事情,李世民相信他父亲在做出这种选择的时候,也预料到了后果。

李玄霸灵柩的下葬,直到下午酉时才完结。此时夜色将临,不但前来送葬的客人,都陆续离去,李建成与李元吉兄弟,也都已返程。

可李世民却依旧坐在李玄霸的坟前,拿着一坛花雕酒自酌自饮。还时不时将杯中酒水,洒在那石碑前方。

他这三弟,一直都想尝一尝上架的花雕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却苦无机会。因花雕又名女儿红,是南方世族的陪嫁之物。各家除自用与待客之外,少有外售的。

这次他是用了一个不小的人情,才弄来了这么一坛,却不知九泉之下的三弟,能否享用得到。

而等到李世民准备从邙山返回的时候,夜色已深。此时陪在他身侧的,除了释罗刹这几个供奉亲卫之外,就只有同样赶来为李玄霸送葬的长孙无忌与宇文士及二人。

这时他才发现,后者的神色似颇为轻松。远不似是十几天前那样,乌云满面。

李世民询问了缘由,才知是高句丽那边,传来了确实的消息,

征辽大军的确是战败了,三十万大军死伤超过七成,最终撤过鸭绿江的,只有右御卫虎贲郎将卫玄所部,还有各部大将的亲兵,总数剩不到四万人。

而宇文士及的父亲宇文述,这次虽是丧师辱国,可这次大败的主责,却不在宇文述,而是来护儿与于仲文二人之过,

前者一意贪功,令麾下水师上岸攻袭,又轻敌冒进,被高句丽军引诱至平壤城下,大败于乙支文德之手。若非是水师副将周法尚的接应,这位几乎难以生还。

可如此一来,水师不但失去了策应之能,也因高句丽水师日夜袭扰之故,无法为主力大军提供粮草。

不过这位,却将所有的罪责,都推托在了宇文述与于仲文身上。说是正因主力大军失期不至,才会导致水师孤军奋战。

至于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先是中了高句丽的缓兵之计,使得九部大军,在中途耽误了整整半个月,之后又被乙支文德窥得虚实,成为这场大败的*。

若非是宇文述发觉不对,在一日内连续七场大胜之后力排众议,坚持退军。可能这三十万大军,无一人能够生还,

长孙无忌是第一次知道辽东大败,听了之后,先是惊骇不已,随后又面现不可思议的神色:“所以天子,非但未降罪于来护儿,反而对其下旨抚慰?”

在他看来,辽东这场大败,于仲文与监军刘士龙固然罪魁祸首。可那来护儿,也是罪责不轻。

哪有水师上岸攻伐的道理?这抢功也抢的太过了——

据说这一战之后,大隋水师的六百楼舰,虽都是完好无损,可却连操船的人手都凑不齐。

如果能有着这支水师策应,如果水师能够为主力提供足额的粮草,这场大败根本不可能发生。

“天子怎么可能不气?可我估计,陛下他其实也无可奈何,这很可能涉及南北水军之争。”

“南北水军?”李世民闻言,不禁若有所思。

“其实毗卢遮,你也该听说过才是。”

宇文士及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如今我大隋水师,共有两个源头,一部分是当年灭陈之战,由天子与故楚国公亲自操练而成;一部分则是来源于南朝的降军。天子历年来都对前者信任有加,可南人终究比北人善舟,所以近年来我大隋水师,已渐被南人掌控。一旦将来护儿问罪黜落,那么这水师,该由何人掌控?总不可能交给左武卫将军?”

李世民知道他说的左武卫将军,正是周法尚。

这位也是南朝出身,初仕陈朝,年纪轻轻九已是使持节、任贞毅将军、散骑常侍,兼管齐昌郡事务,封爵山阴县侯,食邑五千户。可惜后来遭长沙王陈叔坚谗言陷害,不得不投靠北周。

尽管这位入周之后,也是战功卓著,名震九军。可终究因南朝叛臣的身份,没法似宇文述与来护儿等人一般,备受天子信任。

“左骁卫大将军与天子的情分,也不是旁人可以比拟的。昔日天子登基,这位可是出了大力气。且他这次指挥水师上岸,虽有轻敌冒进之嫌,可也是因知天子急于平定辽东之故,其情可悯。”

宇文士及说到此处,又苦笑道:“其实我父亲在给我的信中有言,这一战即便水师不败,他们也难有胜算。”

“这又是何故?”

李世民不禁神色微愣,诧异的看着宇文士及。他在兵法一道,虽颇为自负,可对宇文述这样闻名当代的军略大家,还是有些敬意的。

他听得出来,宇文士及说的是实话,这位也没有打着他父亲的名头来糊弄自己的必要。

“这是因军心士气低迷,所携辎重又严重超荷之故。”

宇文士及一声轻叹:“之前天子在辽东城下顿兵太久,屡攻不克之后,才想着分兵深入,攻伐高句丽本土。可那时候军中将士,就已生厌战之心,尤其四月的时候,辽东城的诈降,最伤士气。那个时候,明明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荡平此城,结果就因天子的旨意前功尽弃。而我父亲领命之后,虽是让军中所有人马,都携有百日所用的粮草,以及墨甲、墨石、刀牌,枪槊、衣资、戎具、火幕等等,一应俱全。又下令遗弃米粟者斩。可军中士卒,还是每天在自家营帐内掘坑填埋粮草。结果才走了一半路,粮草就已快耗尽。所有水师那边无论败不败,他麾下大军,都难撑过一个月。需知那高句丽王城之坚,还远在辽东城之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别苑新宅

李世民不由无言,这时候他才想起宇文述麾下九部之军南下,太不合常理。

辽东城没有解决,路上的补给通道,就没可能打通。这些南下的将士,就不得不自己负担起大军所需的粮草与补给。

这多半是天子的不得已之策,是想着直接攻击高句丽的本土王城,将后者迫降。可这计划虽好,且高估了军中将士的忍受能力。

——百日所需的粮草,还有墨甲、墨石、刀牌,枪槊、衣资、戎具、火幕等,这未免也太多了。

这意味着除车马负担的部分之外,每位士卒的身上,也需负担至少二百斤以上的重量,并徒步行走数步里。

这即便是在军中士气高昂的状态,也难承受。

“左翊卫大将军乃当世名将,既知不妥,就该劝诫天子才是。”

长孙无忌心想这位,即便劝诫不成,在知道军中粮草不足的时候,也该直接撤离。

不过他这句话才刚问出口,就知不妥。幸在宇文士及对他的冒犯之言,并不在意:“他也劝过了,可惜陛下即便在高句丽城下屡次受挫,也一直没有消去对此国的小视之心。如果这一战,是我父亲独自统兵,必不会遭遇这样的大败。可在朝堂沙场,更说的是身不由己。”

李世民听到此处时,已是唇角冷挑,心想宇文述身为九军主帅,却能在这样的大败中无罪脱身,反倒是辖制左翼的副帅于仲文,被天子夺职——这份本领,可真是让人佩服,也让他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作为天子的走狗,这位左翊卫大将军忠实的履行了天子的意图,作为宇文氏的家主,又成功的避开了这次的危机。唯独那三十万大军,客死异乡。而天子的攻辽之战攻败垂成,客死异乡。

可因顾忌与宇文士及的交情,这些话,他也只能在肚子里面腹诽而已。

此时长孙无忌,又凝眉问道:“陷在辽东的三十万人,总不可能全死绝?朝中就没有个说法?”

这次宇文士及,却是气机略滞,半晌之后才在李世民二人的目光注视下,轻声一叹。

“当时天子陛前,其实也议论过此事。有人说要花钱赎人,有人说还是需以死相逼,让高句丽主动交出战俘,我父亲则更倾向于明年再次出兵,扫平辽东之后,那些被俘的将士,自然可得自由。可谁都没想到,高句丽的那位莫离支,会那样疯狂——”

言及此处,宇文士及的语声,已变得沙哑沉重:“高句丽收集我大隋所有战亡将士的尸骸,又在鸭绿江边,斩杀战俘五万,在辽东附近,筑成了三座京观。”

李世民与宇文士及,都俱皆骇然,一阵面面相觑。此后二人的眼内,也都涌出了暴怒之意。

——那高句丽不过一个弹丸小国,竟敢倒行逆施,丧心病狂至此!不但将大隋将士的尸体,筑为京观,还敢斩杀战俘!

此等禽兽之行,也只有是五胡乱华的那个年代才有过。简直是骇人惊闻,人神共愤!

李世民此时是恨不得亲提十万大军,将高句丽一举踏平,以泄胸中之恨!

可他随后又自嘲一哂,看向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白麻。

他现在连自家三弟的血仇都无可奈何,居然还有心思去关注那辽东战事,这是何其可笑?

※ ※ ※ ※

就在李玄霸的葬礼之后不久,辽东大败的消息,就已在京城中传开。

那辽东前线,毕竟有着百万大军,还有着二百万人以上的民夫,各有无数的世家族人,勋贵子弟在军中效力,人多嘴杂。

所以朝中即便极力封锁,也没法封锁得住,

只是这京中,还是少有人能如宇文士及般消息灵通。真正知道辽东这一战详情的,少而又少。于是这洛阳城内,再一次谣言满天飞。在一些有心人煽动之下,甚至有传说天子,已经在辽东城下驾崩的。

李世民对京中的这些动静,都不管不顾,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而就在十天之后,樊世兴终于为他寻到一间让他满意的宅院。这原本是大理寺抄来的一家犯官府邸,转给了内府售卖,被尚书右丞刘士龙下了定金,还未付全款。

可如今辽东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这刘士龙因勾结高句丽,泄露大军军机,部分本身已受五马分尸之刑,并传首诸军,其族人也不能幸免,天子已下旨已夷其三族。

于是这间宅院,就又空了出来,且价格便宜到让人难以置信,只有不到十万贯的价格,不到附近房价的十分之一。

据说是因此宅在刘士龙之前,就已有过三任主人。却无一例外,都是下场凄惨,或是罢官,或是流放,已然凶名在外。曾经在内府挂牌达三个月,都无人问津。

结果这间宅院的第四任主人,还未来得及将它真正买下,就已遭遇五马分尸,抄家灭族之刑,其赫赫凶名自然更上层楼。

李世民却是满心欢喜的,到这宅院看了。此宅就在旌善坊,距离唐国公府不远,只有一条御道,两面坊墙之隔。面积也足够广阔,南北一千一百步,东西七百步,已经达到了李世民的要求。

此外这宅院是临河而建,原本建于后面的坊墙,已经被前面的第一代主人私自拆除,且直至如今,都没被河南府衙修复。

这也就意味着,这间宅院不但风景优美,视野开阔,还有着许多超出本身之外的利用空间。李世民甚至不用特意改造此宅,只需将西院的花园平整一番,再布置一个消音的法阵,就可得到一间让他满意的靶场。

只因这里的西面,就是一堵厚厚的坊墙,坊墙之外,则是一条宽阔的沟渠,然后是御道。他在这里无论是练箭也好,还是研究‘神血魔脉’也罢,都不用担心惊动旁人。

于是第二天,李世民就付了全款,随后又让卫尉寺,将那尊神血魔脉送到了府内。当然也包括了那个全金属制作的房间,以及封禁阵——没有这些东西,他新买下来的这件宅院,会被这尊神阶魔炉给直接震塌。

李世民亲自动手,在这里挖了一个地坑,将这间金属房间,连同那‘神血魔脉’一起埋入了进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始研究,樊世兴那边就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于是当天夜里,李世民就又再次从唐国府内潜行出来,前往东城。

此时两月之期已至,李渊已经解除了他的禁足。可李世民之所以这么鬼鬼祟祟,还是一如前因,不愿他这次的行踪,被他人察知。

这一次,他直接从东面的水门出城,不过多时,就来到了一间破庙之前。

而就在他靠近那面门不到二十步时,忽有一道白练般的光华,从庙门内穿梭而至,钉在了李世民身前。

“来人请回!藏头露尾之辈,罗某人并无见面的兴趣。”

李世民的剑眉微扬,随后就收起了灵术,解除了墨甲,坦然自若的继续行去行去。这一次,他却未遭遇任何阻拦,还未走入庙门,就见里面一位三旬左右,面相精干的中年,正以炯然有神的目光扫望过来。

当这位看清楚李世民的面目之后,却不禁眼现讶色。

“阁下的年纪,似还不足十六?居然已是三品修为,真让人意想不到。不知是关西哪家将门出身?似足下这般的英杰人物,便是三国与五胡时代,想必也是罕见。”

三国与五胡乱华之时,虽是天下大乱,却也英杰辈出,远非现今英雄凋零的时代能够比较。

李世民则是心中微定,对自己的五轮神气诀又多了几分信心。

对面此人,之所以瞧出他有‘三品’修为,是因他还未能完全掌控收束住自身真元之故。

等待再过十几天,自己的一身气血元力,都沉淀下来,对面多半就看不出来了。

“在下李世民,出身武功李氏。”

李世民抱拳一揖,随后就开门见山:“这次前来,是想雇佣罗先生,担任李某的私人供奉。”

“雇佣?”

那中年一声失笑,眼现不可思议之色:“你应该听说过我罗礼的名声!要雇佣罗某,可不便宜。”

“在下赶来之前,自然已将先生的一切,都打听明白。罗先生十六岁前,曾为西域马贼的小头目,因为兄弟鸣不平,与首领火并。事成之后出逃,游历天下三载,之后因机缘巧合,做了右武候大将军贺若弼的亲军旅帅。而自五年前右武候大将军被赐死之后,罗先生就从此漂泊江湖,行踪不定。可江湖中也有传言,这几年贺先生以杀人为生,以一手出神入话的箭术,战绩斐然。又有传说那黑榜中,排名前三的‘无面箭’,其实就是贺先生。”

李世民神色坦然:“李某想要雇佣先生至少二十载,罗先生有什么条件尽可开。”

罗礼闻言,却是惊疑不定的,再次盯着李世民上下打量。

第一百六十三章 招兵买马

“你对我的来历,打听的倒是蛮清楚的,不过李世民这名字,我好似听说过?你是那位传说中,曾经扶危救驾,大破逆贼的李二郎?”

在认出李世民的身份之后,罗礼的神色,却是益发凝重了起来。

“你年纪轻轻,雇佣罗某做什么?是想要为你那弟弟复仇?”

李世民并不否认,依旧神色淡然的回应:“我说过了,有什么条件,罗先生尽可开。”

他对这位‘无面箭’,是势在必得。此人不但随贺若弼习得一手精湛箭术,本身的武道根本,也是能以一敌万的沙场武学,根基雄厚。

关键是这人的近战格斗,单人搏杀之能,也很不俗,不逊色那些江湖高手。三年之前,曾有从四位同阶武修的合围中,安然逃生的战绩。

这也可能是他近期内,他最可能雇佣到的一位一品高人。对他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罗礼定定的看了李世民良久,须臾之后,才又摇头失笑:“我可没有陪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家伙,过家家酒的兴趣。公子还是请回吧!你那三弟的事情,便连你的父亲都畏首畏尾,你一个臭乳未干的小子,简直自不量力。”

“近日山东大乱,我听说罗先生有许多同袍部属,需要另寻安家立业之所?”

李世民抬起了头,毫不想让的与罗礼对视:“要办成此事,可非是只有钱财能够办到。可李某近年在关西,置办了三处庄园,勉力能安置百户人家。罗先生就不想他们,能够重回故乡?”

他昔日靠着改装墨甲的收入,还有父母给的月例钱,也在关西置办了一些产业。

这三座庄园正是其中部分,规模不大,可安置一百户,却是勉强足够的。

罗礼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仿佛刀锋也似,内藏杀意。

当年贺若弼惨死,举族衰落之后,他与贺家的亲军部曲,也不得不解散逃离。可张衡执掌的御史台与绣衣卫,在逼死贺若弼之子贺若怀亮之后,却并未将他们放过,一直在追杀逼迫,似欲斩草除根。

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干脆领着一些部属同袍,迁到了山东一带的无人野林内安家。

可如今才安稳几年,那山东却有接连大乱,乱军四起,让他不安已极。

不知这位唐国公家的嫡子,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连这件事,都打听清楚了。

罗礼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视线,对李世民完全没有作用。他顿时长吐了一口浊气,将心绪里的那些念头都强行压下:“钱我有,势我能借,何需劳烦李仪同不可?”

此时他才将眼前的少年,真正当成了一位能真正对等交流的人物。

“据我所知,罗先生一年间依靠黑市得来的收入,应该是二十五万贯左右?不杀良善,不杀女子,不杀官将,有这三不杀的规矩,先生的收入难免低了些。此外修缮墨甲,置办丹药,接济贺公旧部,供养右武候大将军的大公子与族人,这些花哨想必不小?所以先生手中,此时应是两袖清风才对。”

李世民的目光诚挚,毫不在乎对面那越来越冷厉的气机:“至于势,罗先生自然能借,朝中权贵,也有有求于人之时。可就是您眼前,这个臭乳未干的小子,却能让罗先生你无势可借!”

那罗礼的面色,已不禁铁青一片。原本消去的杀意,蓦然激增至顶点。一股凶戾到了极点的意念,牢牢锁住了李世民的元神。让后者不自禁的浑身僵冷,又感觉自己鼻息间,弥漫着血腥气味,

“好一个两袖清风,好一个无势可借,感情李二郎,是要强买强卖?”

此时罗礼的语声,完全不似从生人口中吐出:“你这小子,就不惧死么?如今无论是谁,只要将你的人头丢在龙门窟,立时就有人奉上五十万贯的赏金。”

可他依旧无法从李世民的眼中,看到半点惧意。这位似完全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始终都是这么一副诚意满满的神色,与他对视。

罗礼暗暗一哂,心想自己确实小视这位。

此子不但武道不俗,身入三品之林,更被朝中兵家,赞誉为未来名将,智慧不俗。其实想想就可知道,一个能在危境中力挽狂澜,将逆贼击退之人,又岂是他的气势能够压倒的?又怎能不明白他罗礼外强中干,其实不敢动手的事实?

其实他这些时日,未尝不为这赏金动心过,可问题是这五十万贯过于烫手。如今自己的把柄,也已被此人掌握,今日怕是难以脱身——

思及此处,罗礼只能继续压制着满腹的不爽,语声冷然道:“既是如此,那么罗某便开价了,首先说清楚,十年之内,罗某如无意外,必将晋升超品之林。似我这般人物,年俸至少都三十万贯,加上价格一具价格不下于二百万贯的王阶战甲作为聘金。”

李世民顿时精神微振,只要这位主动开了价,那么一切都好说。

“一品年俸十五万,超品年俸二十五万!所有丹药与墨甲修缮,衣食住行等等,由在下全包。”

此时李世民,又蓦然将一具通体紫金色的墨匣,丢在了自己的身前:“这尊王阶战甲为聘金,雇佣先生五十年,不知可够?”

罗礼见状,不禁微一愣神,他没想到,李世民居然着他的面,直接就拿出了一尊王阶战甲出来。

而再他定目细望之后,却是再移不开眼睛,呼吸也开始紧促起来,语声迟疑:“这是,落日雷鸣?”

若真是这件传说中的王阶墨甲,放在黑市排卖,四百万到六百万贯,都有可能。

“正是落日雷鸣!”

李世民目泽闪动,精芒逼人:“在下的诚意,罗先生应能感受得到,不知您意下如何?”

罗礼再次深呼吸,勉力将视线,从那‘落日雷鸣’上收回。

他现在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开价可能太低了。谁能想到,眼前这还未成年的小子,真能拿出一尊王阶战甲出来?且似早有决断,准备以这尊甲,收服他罗礼效力。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狮子大开口的,

“我想知道落日雷鸣,小子你真有处置之权?您父亲唐国公,能够容你这么任性乱来?还有这一年十五万贯的薪俸,数目不小,加上丹药等等开支,一年的花销,至少也得二十万贯。你一个不到十六岁的世家子,真能负担得起?”

他知当代世家的财力,确实超出常人想象,而武功李氏百年积聚,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世家之富,却不等于这些家族的族人们,也同样有钱。李世民身为家中未成年的嫡次子,现在只能从族中公产中分得一份月例钱。即便日后成年,也最多分个十几万贯,置办产业而已。

所以罗礼对这位的财力,深表怀疑。

“此甲是在下自身所有,自然就有着处置之权,与我父何干?”

李世民微一摇头:“至于每年的俸金,那是在下的事情,如果不能到位,罗先生大可携带此甲,毁约离去。”

在财力方面,他还是颇有信心的。就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黑市那边又收购了他组装的三尊墨甲,每一尊的利润,高达十万贯。所以他现在,手里还握着两百万贯的巨量资金。

加上收购宅邸的资金,远低于预期,李世民现在的资金压力大大减轻。他甚至准备在关西,或者太原,河东两地,再置办一座大庄园。

近年河南郡动乱频频,加上高句丽的这场大败,李世民料定朝中,必将经历一场变局不可。

以天子这些年来的行事风格来看,分明是睚眦必报的性情,且从不缺酷烈手段,这次回朝,多半会在朝中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那个时候,内府之内必将有许多产业放出。

而以他现在的人资,只需资金足够,就不难入手一二,

如今天下四方动荡不已,粮价或将节节高升。对于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勋贵而言,置办田地,是有利所图的事情。

李世民也不能不未雨绸缪,日后如果有什么意外,自己没法组装墨甲了,只凭这些产业的收入,就能供养自己的亲兵与几位供奉强者。

“看来罗某,确是小觑了公子!”

此时罗礼的神色,已是郑重异常:“那么敢问公子雇佣罗某,是准备让罗某看家护院,还是随身护卫?又或是为公子的三弟复仇?”

李世民顿时唇角一挑,心知这位是准备与自己讨价还价了,不得不说,这位的问题是直击要害。工作的性质不同,开价自然也不一样。

不过对此,他也早有预料了。

“既然是供奉,那自是在任何情况下,全力相助主家!否则李某雇你何用?”

罗礼却再次哂笑:“若是如此,公子就请回吧。区区一尊落日雷鸣,还不值得罗某卖掉这条性命。”

李世民闻言,却不禁笑了起来:“我想罗先生,一定会答应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公主上门

当天深夜,罗礼就随着李世民一起返回城内。不过他并未与李世民一起回唐国府,而是在后者新买下来的别院附近,另寻了一处地方落脚。

按照李世民的要求,这位在半年之内都不得在人前露面。且目前罗礼唯一的任务,就只是保证李世民在洛阳城内的安全,并为他照看这间府邸而已。也就是负责为他看家护院,却又不能让李世民手下的那些人知道的意思。

之后几天,李世民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白天研究与组装墨甲,晚上则用于练习武道与术法。

要说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就是他现在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自己的别院,每天都是深更半夜,才会返回唐国府,甚至是夜不归宿。

窦氏对他这不着家的行为是不满,当着家中众人的面怒斥了好几次,都被李世民以国公府内场地太小,不方便他钻研墨甲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而李家诸人,对此事却毫不以为奇。李世民以前就很喜欢制甲技艺,常为此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如今这家伙,不过是变本加厉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渊则干脆在窦氏训话时,和着稀泥,无论言语神态,都有着对李世民的放纵之意。

他现在只求自家这个混世魔王,别在这个时节惹事生非。所以李世民现在的状态,在李渊看来其实是再好不过。

他自以为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性,猜测李世民大约是因其弟惨死的缘故而受到刺激,再一次意气消沉了。所以寄情于墨甲,以消除伤痛,

只看此子明明是假期已满,却还未有入宫当值之意,就可知这家伙,确实是心灰意冷的状态。

据说这混账,还拜托长孙无忌给他上司带去了辞呈,简直是岂有此理!

还有卫尉寺的那尊‘神血魔脉’,被李世民买走一事,更是荒唐。

只是在洛阳城的时局,真正风平浪静之前,倒是不妨让他放浪一阵。等到风波平息之后,再*这混账不迟。

李世民有自己父亲撑腰,于是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从最初的夜不归宿,发展的连续几天不见人影。

窦氏对他完全无可奈何,她终究没法将李世民的腿给捆上,更不可能一天到晚将后者拘禁在家。不过就在几天之后,这位就再从家中抽调了两位三品供奉,临时加入到李世民的亲卫队,随行护卫。又请来了几位术法高人,在李世民置办的别院内耗费二十万贯重金,布置了一座中等规模的法阵。

李世民对此,是颇为无奈的。

他知道窦氏,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有李玄霸的前车在鉴之前,窦氏这个做母亲的,岂能不提心吊胆?

其实这次,即便他母亲不出手,父亲李渊那边,也绝不会容许他这个前途无量的嫡次子,再有什么不测的。

可他更知母亲大人的心情,这个时候,窦氏必是生恐自己,也步了他三弟后尘。

所以窦氏给他建造的法阵,还有那两名三品侍卫,李世民也只能愧受了。他知道自己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母亲心安。

这个时候,还有另一件让李世民头疼之事。宫中的那位小公主,居然从皇宫里跑出来找他,且是直接寻到了别院这里。

而杨颖与他擦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问着:“我听人说,李仪同你已经向上官递了辞呈,这是不打算在禁军当差了是么?”

“末将是已准备辞官。”

李世民不禁摸了摸鼻尖,延迟着自己的不自然。

他确是让长孙无忌上了辞呈不错,可其实却没有辞官之意。李世民也相信他的父亲李渊,与那位新任的右备身直斋,都绝不会同意他的辞呈。

所以这只是做个姿态,好方便自己在外面行事而已。

在这个时候,他只想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尽快做出来,可没时间入宫当值。也打算以此举,让某些人放松警惕,

可在这位公主面前,他是绝不能这么说的,只能违心的解释:“近日因家中变故,末将确已无意于仕途,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制甲匠师,倒也听好的。”

“怎么能这样?”

杨颖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李仪同你难道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你可还欠着我三天的墨甲课程!说话不算话的人,都会变成小蠢猪!”

“这不是末将不守约,而是——”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轻声一叹:“即便是日后变成蠢猪,那也无可奈何。总之臣这些时日,确是心灰意冷,哪里都不想去。”

杨颖闻言,却是精神略振。祭坛只是这些时日不能回宫,那也就是说,这位以后还有回宫当值的可能。

“那你最好是尽快回心转意才好,母后殿下听说李仪同上了辞呈之后,可是当场雷霆震怒,火冒三丈。她说她期许你为国之干城,朝廷柱石,可结果只稍稍遇挫,就意志消沉,这像什么话?母后殿下当时就想要下旨训斥的,却被舅舅他给拦住了。”

李世民有些意外,随后就神色歉然,朝着宫中方向一抱拳:“惭愧,是臣辜负了皇后殿下厚爱!”

“感觉好没诚意!”

杨颖嘟起了嘴:“最近京城中来了两人,一个是突厥的始毕可汗亲弟阿史那什钵苾,一个是铁勒汗契苾何力,与李仪同你的年纪差不多,可都嚣张的不行,在母后殿下的陛前夸口说我们中原人口虽多,却少有人能与他们突厥与铁勒的英雄比肩。之后禁军的那些废物气不过,向这二人向挑战,结果却是三十二战三十二败,没一个能嬴过他们。母后殿下都被他们气到胃痛,说当时宫中,如有你与宇文成都在,定不会让这二人如此狂妄无礼!”

李世民静静的听着,神色恬淡。杨颖说的这件事他也听说过,却并没怎么在意。

虽说他对契苾何力与阿史那什钵苾的挑衅之言,也颇为恼火。可他现在除了为李玄霸复仇只外,其余什么事都不关系。

此时杨颖语声微顿,用认真的目光看着李世民:“李仪同是因为你三弟的死,所以心灰意冷是吗?如果是这样,李仪同你可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

李世民莞尔:“你还知道什么是男子气概?”

“我自然知道!母后说,有毅力,有担当,有报复,有傲骨,就是真男人。李仪同你这个时候,不该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么?钻研墨甲有什么用?”

杨颖说到这里,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已经找绣衣卫的人吩咐过了,让他们一定要查出杀死你三弟凶手不可!这些人,也实在太胆大,太可恶”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尴尬一笑,默默无言。心想这个丫头,如果知道凶手,很可能与齐王杨暕有关,就不会这么说了。

而这个时候,杨颖又用兴致勃勃的目光,往这客厅的窗外看着:“李仪同就是在这里研究墨甲吗?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李仪同你供奉?还有那边的花园,看起来风景也很不错。”

她的语中,饱含着好奇之意。可李世民的目光,却下意识的,往旁边侍立陪同的掌案太监侯士安看了过去。随后他就掩饰住唇角旁几乎快要流露出来的冷哂之意,长身立起:“公主既然想看,那就随我来吧。”

※ ※ ※ ※

杨颖在李世民的别院,从早上一直呆到下午,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在李世民看来,这间只有唐国府四分之一规模的宅邸,即没多少让人留恋的景色,也没什么好玩的,可杨颖却觉新奇不已,光在后院的那座小楼里面,就呆了半个多时辰,看那洛河河景。

杨颖这副欢快模样,倒是让李世民不自禁的生出了几分怜意。心想这位小公主固然自出生下来,就已是这世间身份最尊贵的几人。可她这一辈子出宫的次数,估计都是屈指可数,从小到大都只能呆在宫廷之内。

那宫城大内,虽是富丽堂皇,宏伟壮丽,可其实也是个囚笼。

可李世民随后又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七岁的杨颖,只是为困在宫内不得‘自由’而烦恼,可这世间的许多孩子,现在可连饭都吃不饱。还有许多孩子的父母,已经埋骨高句丽,再也回不来。

随意皇室与世家子的所思所想,从不与平民百姓的相同。在后者看来,自己这些人的愁绪与烦恼,只怕很多都是可笑无谓之至。

所以说到底,这位小公主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自己同情了?

而送走了杨颖之后,李世民就立时返回到了那间被他用于安置神血魔脉的地窖里面。

此时这尊魔炉,与之前他在卫尉寺府库里面看到的形状,已大不相同。里面有着数以百计的管线延展了出来,与一些古怪的器械连接在一起。整个现场一团乱麻,让人难以理清头绪

——之前那位小公主与侯掌案也来看过,却都是一头雾水,看不出所以然。而无论是他,还是侯士安,都不敢让杨颖,在这尊魔炉的附近多呆。这神血魔脉一旦爆发,威力不逊于一位一品武修的全力轰击,似杨颖这般修为孱弱的小女孩,一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得力助手

此时这地窖里的情景,哪怕是那些大匠师看了,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搞清楚状况,又何况对制甲技艺一窍不通的小公主与侯掌案?

可当李世民再次进入此间,却是娴熟异常的,在那些仪器与管线之间操做着,又时不时的在他身边的记事本上做着记录。

一直忙碌到夜色降临,李世民才停止了下来,转而目光灼热的看着眼前的这尊神血魔脉。

他对神血魔脉的各种测试,都已完成,包括这尊神阶魔炉,在各种状态下的功能数据,还有管线作用等等,都已经了然于胸。

玄枢珠那边,也初步完成了编程。接下来,就该是将二者合而为一,验证自己那个创想的过程。

可惜的是,他需要的准王级部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齐全。尽管他现在每隔三五天,就会到黑市走一趟,陆陆续续花了三十万贯,可至今为止,还不能凑齐一套完整的准王阶墨甲。

幸在这尊甲的核心部分,都已经齐备。接下来哪怕他运气再差,也能在三五天之内,将剩余的部分,收购回来。

希望那个时候,自己能够一次成功——

否则的话,损耗了这三十多万贯钱财还在其次,时间上的损失,才最让他无法忍受。

一旦这些零件报废,他势必还得再花上一个月,去黑市搜集一套不可。可等到那时,他预感自己可能再没有为三弟他复仇的可能,

所以在这之前,自己一定要将所有的数据,都检测明白,所有的管线,都梳理清楚。组装的步骤,也得深思熟虑,务求在试验之时,不出任何差错。

可李世民虽是这般想着,可这刻他心胸之内,却蓦然升出了一丝焦躁之意。最后干脆提起了他的‘血战’长弓,来到了西院的花园内,

这里并未被他铲平,只是将这里假山移走,使视野通畅,从前至后,可一览无遗。

而此时李世民就立在花园的最南面,不断的搭箭开弓。一只只箭影似如流光,射往花园的北面。

此时虽没有箭靶,他却可将那些落叶萤虫作为目标。反正这里临河,这些箭飞不过两千步,就会坠入河中,

技巧则是多种多样,弧形箭,落叶箭,叠箭,连珠箭等等,信手拈来;李世民忽而是使用的旗山四连的法门,忽而又换成了雁门十叠与幻变箭,还有新近学成的‘附耳射声’,‘指天射鱼’之术。

指天射鱼是一个成语,意思是向着天空去射河里的鱼,比喻办事一定落空。

可李家这门最顶尖的秘传射法,自然不可能如此无能。这是往天空射箭,却必定能击中河中之鱼的射术,所以名为指天射鱼。

这法门不但要求苛刻,需要习练者必须掌握一定程度的灵力——这也就意味着,所有超品以下的武修,都没可能修习。除此之外,还必须有强大的筋骨气力,并且达到真元化汞的程度,这就又将那些江湖武者,被排除之外。

传说此法,是由上古老子所传的一门道术衍化而来,参杂有一定的因果异力。先制定了果,再结成因,所以这门射术一旦修成,可以百发百中。哪怕箭支的方向,与目标南辕北辙,也有一定的几率命中,

这门秘法的消耗极大,足可将他现在身具的真元灵力,抽空四成,不过李世民也至今没掌握诀窍,修行不得法,至今都只是瞎射而已。

他自恃如今的武道已经进入二品,而灵力方面,也小有所成,所以提前选择了这门秘术修炼,可至今都不得其门而入。

之后的‘附耳射声’,也是一个成语,指的是传闻异辞,捕风捉影。这门秘法的关键,也正在与后者。捕风捉影而射,这是一门可与听力及感应能力配合的速射法门,适合乱战与以寡敌众的场合。

当一百箭过后,李世民忽然将那血战弓定于身前,眸中显出了黑白二色,仿佛太极图一般缓缓转动。

这一刻,他已将位于十二里外对面河岸的所有景物,都映入到了视界之内,并且纤毫可见;他的双耳,则捕捉到了这十余里地域内,所有的风力变化。

随着那血战弓的弓身上,散出了一层蓝色的灵光,那弓弦也被拉伸到了极点,李世民蓦然松手,此地顿时响起了一声刺人耳膜的气爆声。

而如果说李世民之前射出的箭,似迅如流光,那么此时血战弓射出的箭,则完全无法目视。一瞬间穿过了这花园,穿过了那河面,最终钉入了对面河岸的一块岩石内。

“原来公子你在这里!”

在李世民的身后,蓦然传出了一声轻赞。而随后释罗刹的身影,就从黑暗之中走出。

“公子不是说要在晚上练剑么?这个时候,洛河上的船只还是很多的。”

“心绪不宁,所有稍作发泄。”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血战弓收起。

此时他虽已有了神弓‘射岳’,可因修为不足,墨甲无力之故,暂时无法将射岳弓拉开。

所以对这把血战,依旧是爱护如常。

“老规矩,对面那边尽管清理未宜。”

他说的是那块被射中的石头,尽管对面就是皇城城墙,平时除了墙上巡守的士卒之外,人迹罕至。可李世民却是极小心的人,不愿露半点破绽,

而他刚才使用的这门射术,是他从杨颖借给他看的武道秘典中,习得一门极为罕见,也无比霸道的狙杀秘法!

估计这世间,掌握此法的武者,绝不超过三指之数。是那种别人看了,就基本能猜出凶手是谁的类型。

“贫僧省得,会尽快让罗施主为你处理。”

释罗刹眼神复杂的看着对面:“好一式一以贯之!无论威力,还是射程,又仰或箭速,都远远凌驾于你们武功李氏的一箭穿云之上。公子如今已登堂入室,可惜还缺武意,否则这世间,能够在公子这一箭偷袭狙杀之下逃生的武修术师,绝不会超过百人!”

——这一百人,基本都是超品以上的强者。

不过释罗刹现在,更震惊的是李世民的悟性。他知这位,自前次遇袭苏醒之后,就开始以‘存想’之法,修炼这门箭术。在唐国府的时候,而常用拉弓空放的方法练习。

可毕竟李世民真正开始真刀真枪,修炼这门秘法的时间,也才不到二十天而已,可如今就已登堂入室。这等天赋,真让人,

这位的根骨天赋,可能不是这世间最好,可只论悟性,却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存在,

“武意么?”

李世民不禁眯起了眼,尽管他曾进入过天人合一之境。可对于武意,他却还没有任何头绪。

高明的武修,可以将自身的武道意志,与招法及真元结合一体,使战力大增。这也是武修突破一品,成为王级强者的的关键,只有掌握了自身的武意,才能够进入返本归元,易筋洗髓的归元之境。

只是李世民却更知,这武意修行,暂时是没可能的。他一身真元,都是依靠丹药速成而来,根基不稳。如果强求武意,只怕非但没有收获,反而会动摇现在根基,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充实自身,等到他的武道基础扎实之后,自然而然就能有所进益。

此外,要想这世间所有宗师以下,逃不过他这‘一以贯之’的狙杀,也不是一定需要武意小成不可。只要他预想中的那件墨甲能够完成——

李世民思及此处,就又微一摇头:“世兴了?怎么没见他踪影?”

释罗刹闻言一笑,眼现得色:“他现在在西院闭关,今明两日,应该就可突破五品!不得不说,这家伙不但根骨不俗,悟性也还过得去。真不知他以前的那些老师,到底是怎么教的,耽误了一块璞玉。”

李世民也同样是眉眼一挑,目中精芒微闪。他其实也预料樊世兴的突破,就在近日了,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以他现在掌握的人手势力,一个五品,其实算不得什么。可这放在一个能够脱以腹心的亲信身上,却又另当别论。

且樊世兴的晋阶,也意味着此人的根基已固,之前在那些武馆内养成的破绽与恶习,都已被释罗刹修正。

这意味着此人,即将进入修行的快车道。利用药物之力,樊世兴定可在很短时间内,进入四品。

李世民已准备好动用二十万贯,在黑市中为樊世兴收购一枚八炼大还丹,或者类似之物。

如果樊世兴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五感通明,意在气先的诀窍,那么最多四个月内,就可进入三品之林。

樊世兴与他和李玄霸不同,他们兄弟毕竟还未成年,一身精气神与骨骼都在成长当中,所以修为进展缓慢。而樊世兴已经年近二十,正是人一生气血最为强盛的时候。所以修行的速度,也远胜于他二人现在。

到那个时节,只需为这位搭配上一身上佳的墨甲,就可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了。

就在李世民暗暗期待之际,他的心内却忽然生出了几分惊意。那是潜伏在一千步外的罗礼,正在向他示警。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贩卖私盐

当罗礼的意念,刺入到李世民的元神之内。他在第一时间,就已张开了阴阳元瞳,向四面扫望。

各处都一无所得,直到他的目光集中在左手方向的一个角落时,才发现了两个若隐如现的身影。

不过就在他下意识的将手按住了千牛刀,意欲动作的时候。那两个身影,却主动显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释罗刹也吃了一惊,他之前根本就没察觉到这二位的存在。而当望见那位当先走来的魁梧身影时,更是眼神剧变,浑身上下寒毛直竖。

李世民也同样吃了一惊,只因这两位不告而至的偷窥者,他都认得。尤其前者身上的墨甲,他印象深刻——那正是当日曾经在洛河之上大展神威的神甲‘青龙无当’。

不过认得归认得,李世民的神色,还是很不好看。

“不告而入,私闯民宅,帘窥壁听,这可不是为客之道!”

他的眼里,甚至蕴育着几分杀气。

如果不是对面这位,是号称大宗师以下第一人,他自问自己加上这别院内的所有人都打不过。这一刻,他就已经出手了。

张仲坚身后的娇俏少女,不由面色微红,前者却毫不在意,将头部的墨甲卸下之后,就朝着李世民爽朗一笑:“张某这次确实来的唐突,却非有意窥视,实在抱歉!”

李世民一声轻哼,听出张仲坚的语中毫无诚意,不过他随后就注意到张仲坚的语意。

“你是来寻我?”

“准确的说,是欲寻李仪同你的父亲做笔生意,想要请你代为引见。”

张仲坚说到这里,却又眼含深意的看向了对面:“可张某却未能想到会在此间,看到不得了的一幕。二品真元,一以贯之,李仪同的修为,竟已至如此境地。还有远处的那位,这世间能够察觉张某形迹,还能让张某心生忌惮之人不多。如果张某猜的不错,那应该就是‘无面箭’罗礼,这样的人物都被李仪同网罗,真正是不可思议。只是敢问,李二郎你潜伏忍受,磨砺爪牙,网罗臂助,究竟是意欲何为?”

李世民不说话,只是静静的与张仲坚对视,哪怕是面对后者那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压迫的视线,也不让分毫。

可张仲坚却已明白了过来,再次失笑:“看来我这女儿,真没看错你。她说哪怕唐国府会忍气吞声,你李世民也绝不会忍耐。”

李世民不由移目,看了一眼张仲坚身后,那名为张雨柔的少女一眼。而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如果是为私盐生意,前辈可在明日晚间到唐国公府,我会为你引见!”

他对私盐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这是挖朝廷的墙角,一方面是关西一带许多百姓,都已经用不起盐。

如今朝廷的盐税日渐沉重,一升官盐的价格,已经达到一两纹银。如今便是底蕴较厚的关西一代,也为之怨声载道。

此外他又知武功李氏的一大家子的开销不小,可能他的父亲会感兴趣,自己无权代李渊决断。

只是让李世民好奇的是,张仲坚难道是准备运江淮与两广的盐,到关西与河南来贩卖么?这未必太远了些。

何况关西一代,也有解县盐池与盐川盐池供盐,根本无需舍近求远。

“是青海的白盐与青盐!”

张仲坚似看出了李世民的猜疑之意,直接就道出了答案:“近年解县盐池与盐川盐池的官盐腾贵,而青海虽道路艰险,可白盐的盐品上佳,卖到关西的价格也仅只是关西官盐的十分之一。至于青盐,哪怕是蜀地的盐井,也产量稀少。如今的长安洛阳,都是有价无市。”

李世民眼现了然之色,也暗暗吃惊。他对这产盐地并没有什么了解,可这家伙居然与青海的那些羌族都有联系,还真是神通广大。

至于青盐,他也知道,这种盐气香味纯,不似其他盐品般含有或多或少的苦味,是这世间最上等的盐品。不过这种盐的价格也贵,大隋之内,只有掌握着一定财力的达官贵人,地主豪商才能享用,可洛阳城内依旧供不应求。

可随后他听张仲坚语声一转,脸上现着莫名笑意:“张某这次来,原本是想看一看,是否有与唐国公合作的可能。可如今却发现,李仪同你可能是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合作对象?”

李世民的眼中,再次流露出疑惑之意;“敢问其详?前辈总不会是要与我合作贩卖私盐?”

“怎的就不可能了?在某看来,你李二郎同样有着足够的人脉,也有着一定的财力与人手,怎就不能与我合作?”

张仲坚目中,异泽闪现:“我在青海的合作对象,是蕃人。这支异族,在藏地与青海,都已有崛起之势,周围都没有对手,所以货源还是很稳定的。只是那位赞普大人对我还信不过,暂时拿不到多少货,一个月也只有一万五千石左右的白盐,一千石的青盐而已。二郎别告诉我,你连这点盐都销不出去?这些盐,我可以给你两成的利润!”

李世民闻言,不禁动容。一万五千石也就是一百五十万升,如今市面上的官盐价格是一升一两纹银,而私盐的价格,则是二钱。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三十万两的交易额。除去运费,还有成本,利润应该是在二十万两左右,而两成的利润,就是四万两纹银。

李世民相信这些盐,应该很好卖。即便是他这个世家子,也知如今民间使用的盐,大多都是苦盐,甚至于有黑心盐商,往盐里面渗沙的。

此外还有青盐,这才是真正大头。如今洛阳的市面,一升青盐可以卖到十两高价。而一千石就是十万升,也就等于百万两。

青盐的利润只会更高,李世民猜测能有八十万到九十万两的纯利。而两成的收获,就是将近十六万贯。

——这收获已可与他每月组装墨甲的利润比较了!尽管这买卖的事情麻烦了些,可这世间,绝不可能有人会嫌钱多。

且他如果回到宫中当值,这组装墨甲的速度,势必得大幅下降不可,他没那么多时间花在这上面。且卫尉寺的零件,未必就能够一直稳定供应,万一自己的父亲,调任他职了?

至于蕃人,李世民知道这一族,也被称为吐蕃,其首领是昔日的南凉王秃发利鹿孤的后裔。南凉灭亡之后,其子樊尼率部渡黄河,过积石山,征服了西羌诸部,在青海一带站稳了脚跟。之后日渐壮大,到如今已有了一统青藏之势。

如果张仲坚是说服了蕃人的的赞普,那么货源方面,还真不用担心。一旦双方建立了信任,双方交易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

可李世民一阵沉思之后,还是微一摇头:“前辈最好是去寻我父,在下对这门生意不敢兴趣。”

他不是嫌钱多,也不是嫌麻烦,也不是忠公体国,怕脏手什么的。玄霸的死,打破了他许多底线而,如今整个天下私盐泛滥,谁做不是做?

可如今这个时段,李世民确实无瑕分心。

“别急着拒绝!”

张仲坚满布胡须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如果我能为你提供百万贯的启动资金,并为你提供张某的消息渠道了?”

李世民心神微震,再次朝张仲坚注目过去:“此言何意?”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不知你现在,是从何处获取你那些仇敌的情报。可无非是黑市的那几家,或者是洛阳城南的凤栖楼?”

张仲坚说到这一句时,就发现李世民的气机微变,于是笑意更盛:“可你大约不知这凤栖楼的背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背后,其实是魔策道。这家魔门,可出了名的无节操,无底线。看似守信,可其实只要价格合适,他们可是什么都能卖。二郎你能将无面箭罗礼网罗于麾下,想必是近日花了大价钱,从凤栖楼买来的情报。可接下来,二郎你难道还要从他们那里拿消息不成?焉知未来有一日,他们不会将你李世民在凤栖楼的一应交易,透露给别人知道?”

当他说到此处,远在一千二百步外潜伏的罗礼,顿时脸色一青,随后就重重的锤了一下身下的青砖。

他几日之前,也在凤栖楼买过一些消息。想必也是这家,转手就把自己行踪卖了。

不过魔策道的消息,倒也确是灵通,居然就已掌握他无面箭的根底。

幸亏买下这消息的人,是这位李家的二公子,他现在的主公——

李世民则是默默无言,张仲坚说到这个地步,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在略作思忖之后,他的就深深一个呼吸,终于收起了满身的尖刺与防备:“我不知前辈,为何要这么帮我?”

此时张仲坚的眼中,也现出了几分激赏之意,他眼前这家伙,果然不是蠢人,也不是没有心的。

“张某之前就已说过的,你救我妻女的恩德,可没那么不值钱。更何况——”

他的语声一顿,眸子里面忽然蕴育杀机:“二郎你的仇敌,也很可能是张某在商场上的竞争对手。能够还上你的人情,又可给对手制造一点麻烦,何乐而不为?何况除此之外,张某还是一事,要拜托二郎。”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李氏当王

当李世民再次返回唐国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子夜十分。当他来到府门前的时候,李渊刚好也带着一大批的随从从街道的另一边走来。

李世民不禁暗叹了一声倒霉,只能乖乖的上前行礼,然后就耸立着耳朵,准备听训。

此时李渊对他虽有着纵容之意,可这位身为‘严父’,对于自己孩儿夜不归宿这种事,还是要出言管教一二的。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渊今日似心情甚佳,根本就没提这几天都没回家的事情,只是嘘寒问暖,问他这几天是否按时吃饭,是否穿暖,晚上是否熬夜等等。

李世民不禁诧异的,仔细打量一眼李渊。发现他父亲,此时竟是满面红光,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嘴上的那抹笑意,都不做任何掩饰。

李世民下意识的心想,最近是出了什么喜事吗?可据他所知,最近无论是朝中,还是府内,都是噩耗不绝。

可仅须臾之后,李世民就已猜到了缘由。他父亲的轻松得意,只怕确与朝中的局面有关。

自进入九月之后,河南一带的天气就已渐渐转凉。可洛阳城里面的谣喙谶语,非但未消停下来,反倒是甚嚣尘上,愈演愈烈了。哪怕朝中已有确实消息,天子即将在十天之后返京,也没将这城中的乱象压下。

可这满天乱飞的流言,对于武功李氏而言,却不是什么坏消息。

至少那些有关有关‘十八子,坐天下’,‘李氏将兴、刘氏当王’的谶语参杂于内,已经不是那么刺耳,也再没多少人关注。

此外征辽大军撤过辽河之后,卫尉寺背负的压力,也大幅度的缓解。李渊身为卫尉少卿,自然也无需似以前那样繁忙。

不过让李渊心情愉悦的关键,多半还是仕途,

辽东的这场大败,折损了太多的名将与大臣,如兵部尚书,左侯卫大将军段文振;宿国公,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等等。

此时天子身边的亲信之臣,已经不多;而他父亲李渊,作为经历过考验的重臣,必将得到天子的进一步重用。

所以辽东这场国难,对于他们武功李氏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李世民不禁微一摇头,这个时候,他也彻底熄了将与张仲坚合作之事,禀知李渊的心思。

而就在他们父子步入府门之后,李渊又仿佛不经意的问着:“毗卢遮你在外面,也已闲得够久了,打算何时销假哦?昨日我见了皇后殿下,她也念叨你来着,说你一个年轻人,总不能这么荒废下去。崇文阁都的虞候的职位,她还给你留着。”

李世民有些意外,本能就蹙起了眉头:“不瞒父亲,孩儿其实已不打算回宫。自三弟一事之后,孩儿便已看透了世情。心想人这一辈子,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如梦幻泡影,过眼烟云,死了之后,不过是白骨一堆,坟冢一座而已。所以在半月之前,孩儿就已向直斋大人上了辞呈。”

“你这小子才几岁,从哪学来的什么梦幻泡影,过眼烟云?”

李渊脸上的喜色,顿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胡须拂动,差点怒发冲冠,

不过在他出言训斥之前,却又望见李世民吗面无表情,眼神淡漠,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李渊心中一惊,忙又把吐出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生恐适得其反,转而小心翼翼道:“要说这功名利禄,死后都烟消云散,却也没错。可人这活一辈子,不就是活的一张面皮?一位一品重臣的面皮,总比一个闲散武官要强不少。可能毗卢遮你自己不在乎,可你日后也是有妻儿的,总不能让他们日后吃的比别人差,穿的也不及别家暖,无权无势,更是受人所制。你看这天下的蚁民,倒是无权无势,可如今绝大多数,都苦于劳役。一辈子被人盘剥,一辈子被人驱策。且毗卢遮你生于武功李氏,一辈子锦衣玉食,无需为衣事忧虑。那也该有回馈宗族的义务才是。如今族中,也不求你能回报什么,只望毗卢遮你能不负这一身兵法韬略,未来有一日能够出将入相,光宗耀祖。那时武功李氏举族上下,都会与有荣焉。”

李世民依旧默默无言,他说那些言语,自是言不由衷的。却没想到,会引出李渊这么一番长编大论出来。

不过不得不说,父亲劝说他的话,还是挺有道理

李渊则是心惊不已,他见李世民一副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以为他这个嫡次子,已经是铁了心要放弃仕途。

“罢了,你要不想回宫当值,那暂时不去也无妨。接下来这几个月,不妨好好玩一玩。也别一天到晚,都呆在你那别院,什么上林坊,教业坊,都可以去看看,让你那好友宇文士及带你过去,他是那边的常客。”

所谓的上林坊,教业坊,不但是洛阳城里青楼的聚集地,且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且名声远扬,传遍天下,

他是想着以毒攻毒,让李世民见识一番花花世界,六欲红尘,先息了这遁世之念。

而末了之后,李渊还是忍不住交代道:“毗卢遮你即便无意仕途,也不妨回宫看看的。近日萧后殿下那边,可能有用到你的地方,也算是不负殿下她对你的青眼垂爱。”

李世民听到上林坊与教业坊几字,也忍不住满头黑线,而听到后面几句,就已对李渊的用意了然于胸。

无非是那位突厥王子与铁勒可汗闹得太过,所以萧后与朝廷都想找人,打压一番这二位的气焰,而李渊则感觉他李世民是个合适的人选而已。这可以让他在皇后面前固宠,也能稍振武功李氏的声望。

因放弃为李玄霸寻仇一事,此时不但外人在小觑李家,便是武功李氏内部,也不乏异声。他父亲身为武功李氏的族主,还是承担极大压力的。

而就在李渊迈入内院之后,李世民则是看着周围的情景,一阵沉默,

不知何时,那挂满了整个唐国府的白幡与白纸灯笼,都已经取了下来。而在时隔数月之后,这府中依旧还在为玄霸之死而伤痛之人,也不剩几个了。

李建成近日升官有望,正在全力钻营;李元吉故态复萌,在外呼朋唤友,走马章台。

便是他们的父亲,也再没把三弟的事情,放在心上。

李世民的眼内已经泛红,可随后他就深深一个呼吸,将那愤愤不平的心绪,又强压了下去。他与玄霸的情份不同,原就没可能要求别人,也与自己一眼。

而他随后就招了招手,唤来了李渊身边一个随身小厮。随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易手,李世民很快就从这人的口里,得知了他想要的答案。

“近日有人赠了国公大人一个胡女,甚得国公大人喜爱,于是养为外室。每隔三五天,总会到那边走一趟——”

李世民哑然失笑,随后就回到自己的小院里面倒头大睡。

※ ※ ※ ※

次日李世民起来之后,就开始为贩卖私盐的大计而忙碌着。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招兵买马,增加人手——需知那私盐的运送,虽是由张仲坚的商队负责,可货物到达之后的安全,却必须由他自己来照应的。

此外还得应付他们的竞争对手,免不了要武力对抗。

关西一带的私盐猖獗,尽管只是近几年内的事情,可他们的加入,毕竟是抢了别人的饭碗。

而盐贩之间的争斗,一向都很血腥残酷,火拼劫杀之事屡有发生,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哪怕张仲坚从青海运来的私盐不多,哪怕他有武功李氏作为依靠,可这种事情,却也不可防。

再以如今各家盐商,都有着一二百人,甚至上千人规模的私军的武力来看,李世民也必须供养两百人左右的部曲不可。此外还得有一两位实力不俗的强者坐镇,以震慑对手。

所以他现在,虽只是张仲坚的分销商,可需要承担的责任,却绝不仅仅只是分销私盐而已。

否则这位虬髯客,凭什么给他两成的利润?这也是张仲坚,为何借给他百万贯,作为启动资金的缘由,

李世民最初是打算去黑市走一趟,看看是否能物色到合适的人物,不过就在他动手之前,罗礼的传音,却直接在他的耳旁响起。

“如果公子是为招揽人手,罗某这里,倒是可以为您分忧一二。”

“分忧?这是怎么说?”

李世民说话时目现异泽,想起昔日贺若弼的那些旧部,都曾是百战精兵。

其实这部曲私兵,是极好办的。武功李氏在关西一带威望崇高,封地振臂一呼,就可聚众数万之说,可不绝是吹牛。

他只需在武功县那边稍稍漏些口风,就能招揽到数百良家子。

再以关西之民,几乎人人习武的习俗,这些部曲的武力,绝不会低于八品。这哪怕放在边军,也是绝对的精锐,可却绝对无法与贺若弼的亲军比较!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生财之途

罗礼果然就说起了李世民预料之中的事情:“其实我与那些同袍,虽是不得已迁往山东,可其实里面真正有能耐的,并没多少人甘心务农,做隐世之民。公子既应允罗某,要将他们迁回关西。那么只需再给足上俸银,不难从其中招纳三五十好手。这些人物,无不都是武道六品,精通战阵的精英,甚至还有四位五品。”

他的语中,颇有几分惋惜之意,如果不是被他前任主公牵连,他这些同袍在军中,本该都有其一席之地。

李世民闻言,也是眼神微亮,他相信罗礼不会说谎,没想到昔日贺若弼的亲军,会有这么高的质量。

三五十人的数量,则是刚刚好。超出这个数量,他就要担心这支部曲,究竟是谁的了。

尽管他有信心,能够让这些贺家旧部归心,可该防的也不能不防。

而有了这些精锐作为骨干,那么这支护盐队,只需再有一二位拿得出手的强者,就足可应付任何状况了。

其实都很合适李信与释罗刹等人都很合适,可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援手,他没法将这几位派驻关系。

“坐镇的高手,其实也有一个很合适的人选。昔日右武候大将军的身边亲兵,分有左右二旅,其中一旅由我统领,而另一旅的旅帅,名为章北斗,昔日实力不在我下。哪怕现在,也是修为二品的帅级顶峰。这些年我那些同僚能在山东安身,也多亏了他。”

不过罗礼的语声,却是没什么自信的样子:“不过此人与我不同,他是真正想要归隐泉林的。公子要想将他请出来,恐非易事。我最多只能将他邀来洛阳,与公子你见一面。”

李世民闻言,不禁一笑:“如能有此等人物效力,那自是不容错过,罗先生尽管将他请来便是。”

他说完这句,耳边就恢复了沉寂。李世民也不在意,继续往黑市方向走去。

尽管罗礼已经给了他一个人选,可李世民依然没有放弃前往黑市,物色部属的打算。

这位章北斗能够请来的话固然是好,只这一位,估计就能帮他震慑那些盐贩了。可如果请不来了?他不能不做最坏打算。

何况他现在的财力绰有余裕,哪怕多请一两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仲坚借给他的一百万贯,指明了一部分是用于招揽人手,一部分用于配备战具墨甲。

可之前李世民,已经从史焕的藏宝地,取来了二十套将级战甲,以及六套帅阶战甲。这些甲具,只需他稍加改造,将之改头换面一番,就可用于招揽那些二三品的强者。刚好也省了他,将这些甲具出手外售的麻烦。

这次他的运气也很不错,在黑市里转了一圈,身边就多了两位二品。

一个名叫王诺真,江湖匪号‘八臂火猿’;一个名叫韦智,匪号则是‘草上狐’——

当然这两位二品,与释罗刹杨韵等人是没法比的。这两位修的只是易于修习的江湖武学,后二者却是气脉悠长,根基扎实的沙场战将。

前二人以一敌百都很吃力,可后二者却可很轻松的,在千人军阵中出入。

似王诺真与韦智这样的所谓二品,释罗刹这个三品,可以一个打三个。

简而言之,就是普通与精英的区别,

所以李世民一直以为自己运气好,随便逛了一次黑市,就可遇到释罗刹这样的人物。

不过以这两位的实力,勉强可以达到他的要求。

关键是身家清白,足够可靠,足够年轻,也没有家世牵累。

这二人曾效力多家主顾,有着极好的履历与‘口碑’——其实说是恶名也不为过。

他们的那些雇主,最终下场可都不怎么样。可这两人毕竟是尽心尽力过了,每一次尽到了供奉之责,也从未有出卖雇主之举,李世民看重的也就是这一点,

所以哪怕这两人,在一尊帅阶墨甲之外,又开出一万五千贯的高价年俸,李世民也没怎么讨价还价,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需知释罗刹的年俸,也就只是两万贯而已,而自带墨甲,修为二品的杨韵,也只有四万贯的年薪。

有了这两人,其余的人手,李世民有信心在一个月内齐备。而接下来就是分销了,这个却有些麻烦,他准备回去再仔细谋划一番,

不过就在离开这人市之前,李世民却忽然心中有感,看向了左面的一艘楼船。

那边的一楼,正在进行拍卖,聚集着大量的人潮。此时正有一阵哗然之声,从内传出。

李世民略略迟疑了一阵,还是带着众人走了过去。而须臾之后,他就望见那位于中央处的高台之上,有一个硕大的人影屹立。

高至少有一丈(隋尺为23.5厘米),全身都是黑碳一般的颜色,只有那眼中有一些仁白。身躯粗壮,肌肉虬结,望之就如铁塔一般。

“这是昆仑奴,也被称为黑人,据说是来自于西牛贺洲!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就好像是佛经中的夜叉魔鬼,只差两根角了。贫僧这次,算是见识了——”

在李世民的身边,不单是释罗刹在啧啧称奇,杨韵也同样悄然踮起了脚,仔细盯着这昆仑奴上下打量。

而此时这楼船内,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报价。从最开始的一千贯,迅速涨到了三千贯,直到三千五百贯,周围的报价声,这才稀疏了下来。

李世民则是仔细大量着此人的关节与手足,片刻之后,才蓦然出言:“一万贯!这个昆仑奴,我要了。”

他的语声不高,却含蕴真元,故而整个楼层之内,都清晰可闻。之后所有人,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这个昆仑奴,是很高很壮不错,看起来也很机敏,不似其他的昆仑奴那么呆滞,日后可以稍加培养,用于看家护院。

可这一万贯的价格,还是太高了!

便连杨韵,也很不解的侧望过来:“你买他做什么?”

李世民则微微一笑:“这个昆仑奴的年纪,可能都不到十六。”

众人闻言,都是悚然一惊,再次看向了台上。

仅仅十六岁,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身材,怎么可能会如此壮实的躯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若真如李世民之眼,那么这个昆仑奴的潜力还是有的。一万贯的价格,倒也不算贵。

而此时的李世民,则是看着那昆仑奴脖颈上的一件青石吊坠若有所思。

他之所以买下这人,自然不止是为他的天赋,这件青石吊坠,才是主因。刚才他的感应,正源于此,且是灵力与真元,双频震颤。

可能也正因此,杨韵与释罗刹等人,才会全无所觉。这也让李世民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异物,拥有着如此奇能。

这艘楼船的管事,很快就将昆仑奴,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而等到一行人离开黑市的时候,这黑人少年身上的锁链,就已被全数解除了。后者也没有逃跑的意思,就跟在李世民的身边,用新奇与畏惧的目光,看着四周的街景。

昆仑奴之所以会在大隋走俏,就是缘由于此。远离家乡,又是人生地不俗,除了依附主家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也就远比其他来源的奴仆更忠心可靠。故而那些丝路上的行商,也很喜欢从西域之地,把昆仑奴带往大隋贩卖。一个健壮的昆仑奴,往往能得十倍以上的高价。

※ ※ ※ ※

等到返回别府之后,李世民就见这里的前厅之内,有一位三旬左右的中年,正在凭窗瞭望。

李世民的目光一亮,大步向前:“茂约何时来的?不知最近可还安好?”

他眼前这位,正是忘年至交唐俭。

“来了不到一个时辰。”

后者也是笑着回头,目中一丝异色闪过:“我听令尊说,你最近是已看破红尘,准备遁世不出了?”

“没有的事,糊弄人而已。”

李世民面不改色,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最近有些事需要处理,所以暂时无瑕回宫。”

“原来如此!”

可唐俭的神色,却益发的凝重:“莫非毗卢遮你,还是欲为三弟他讨个公道?”

李世民闻言,面上顿时收起了所有情绪,静静的与唐俭对望着:“我是叫你来帮忙的,也以为你不会问缘由。”

“原本是不会,可你母亲在我过来的时候,却特意叮嘱过。”

唐俭一声叹息:“所谓知子莫若父,可你们家却是倒过来。令尊对我淳淳托嘱,说是要让我过来之后,要多劝劝你,放下弃世之念。可你母亲,却已看透了你的心思。”

不过说到此处时,唐俭却又语声肃然:“说吧,到底有何事要用到我,只要不是连累家小的干系,无论什么事,我都帮你。”

李世民哑然失笑,心中暖意滋生。不过他却暂没有细说缘由,而是先让别院的下人过来,为他们重新上了茶水。

等到二人在宾主位上坐定,李世民才开口问道:“不知四郎,对关西与西京的私盐可有了解?”

第一百六十九章 罕见之宝

“私盐?”

唐俭的神色有些意外:“算是略知一二,至少关西几家大的盐贩,我都清楚。可毗卢遮你为何问起私盐?”

“我近日与扬州虬髯客有了联系,他有一批青海盐,要交给我来贩卖。”

李世民言简意赅,直言不讳:“可我在洛阳,暂时无法分身,故而想请四郎带我去长安与武功二弟走一趟,招募部曲,联系买家,还有疏通关系等等,就不知近日,四郎你可有闲暇?”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几封信笺,一起放在了茶几上。

这贩卖私盐,可从来不止是盐贩一家的事情,地方官府的保护,也至关重要。

也幸在他们武功李氏在关西的势力根深蒂固,这官方的保护伞唾手可得,不过李世民依然准备拿出了一笔钱财,用于维护关系的稳固。

“我最近倒是清闲得很,代你跑一趟无妨。”

唐俭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银票与信笺:“可我以为你把我叫来,是为给迦楼罗他寻仇。”

“也算有关的。”

李世民的神色平静:“如果这件事能够办成,对我要做的事情,极有裨益。”

“也对,有这些私盐收入,你手里可再多一笔资金。且虬髯客人脉广博,势力盘根错节,他的消息渠道,要远胜过你家唐国府。”

唐俭微微一笑,已猜到了些许缘由。随后他就将那些银票与信笺,都取到了手里。

那些信笺倒是不出他的意料,是给李世民几个叔伯,还有李家一些世交的。

倒是那银票的数量,让他大吃了一惊。一万贯的面额,足足有二十五张。可要招揽部曲的话,连人带甲,有个十万贯就已足够,

他不禁若有所思:“毗卢遮你打算用什么名义?是唐国公府,还是你李世民。”

“自然是我,一切都与唐国公府无关。”

李世民就着手中的茶盏,细品慢饮:“难道四郎以为,我李世民不够自资格?”

“自然是有的!”

唐俭一声失笑,他身边这位,可是如今整个大隋最年轻的千牛备身与仪同三司,深受皇后信重。

再如不是要以自己的名义,又何必要那出这么多的银两,

可接下来李世民,又定定注目唐俭:“如果此事办成,唐兄可从我私盐收益中,提取两成收益。”

他丝毫不觉得这个代价高,虽说这次私盐生意,完全是为动用他自己的关系与人脉。可之后为此事奔波维持的,却是他这好友。

唐俭不禁一楞,再次讶异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随后就笑了起来:“我发现毗卢遮你,真的变了。不过这种变化,我倒是蛮喜欢的。也好,你就在洛阳安等消息便可,这私盐的生意,为兄一定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 ※ ※ ※

之后二人又议论了片刻,将所有细节都讨论明白,唐俭才准备告辞离去,

李世民这时又将新雇来的‘八臂火猿’王诺真;与‘草上狐’韦智二人,都唤了过来,让这二人随行,护送唐俭前往关西。

尽管这私盐生意还没开始,可唐俭的安全问题,却已不可不考虑。

即便不为他们两人间的交情,只唐俭如今的作用暂时无人替代这点,他就不能不对这位挚友的安危上心。

其实李世民还想问,唐俭上次忙碌的事情,究竟办得如何了,是否查到了什么线索?

他怀疑取去李玄霸的心肝脊骨之人,很可能与那些阴图陷害他们唐国府的势力有着联系。

可他知道唐俭的性格,那既然是李渊吩咐的事情,那么这位就绝不会在面前透露半字,所以哪怕他问了也没用。

而在唐俭离去之后,李世民就这么静坐于原地,陷入了深思。此时他的眉眼间,略有些苦恼之色。

这一次黑市之行,他虽是成功雇得了两个二品武修,可最想要的术师,却还是一无所获。

之前他也让樊世兴,去向黑市几个消息商与凤栖楼打听过,可至今都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可自从当日潼关之外一战之后,他就感觉自己身边,必须要有一位术师帮助不可。

当日的那位蒙面术师,让他的印象深刻。

当时此人看似被他牵制住了,可其实被牵制的,是他们这一方才对。

就是这个蒙面术师,哪怕是在未出全力的情况下,也让他不得全力以赴的与之纠缠。而当时无论是李师真李师符兄弟,还是杨太虚,其实都分出了极大的心力,去关注此人。

若非如此,他是绝没可能让那两个杂碎,无声无息的潜行到自己身边的。哪怕这二人,也都是一品的武修——

那个时节,只需有一个术师能与之对抗,他们就一定可撑到清华元君的到来。这也是他事后,深恨善化寺的缘由。

此事过后,李世民也心心念念,想要招揽一位强力术师。无论是为复玄霸身死之仇,还是不让潼关外的悲剧重演,这都很有必要。

可惜的是,实力强大的散修术师本就罕见,清白可靠的就更不好寻。

李世民准备再等一个月,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只能从清华元君那边想办法。不过这势必得拜托他的小未婚妻不可,如今能与清华联系得上的,就只有观音婢了。

而随后李世民,又联想起了那枚古怪青石。他当即就又回到了前院,先是指使着他买下的昆仑奴,在里面跑步跳跃,举动石锁,之后又带此人到东院,推动这里的石磨,并在他给自己准备的梅花桩上走动。

结果却是让所有围观之人震撼不已,这昆仑奴不但力量奇大,可力举两千斤的石锁,将重达三百石的石磨推动二十圈,还不失灵敏。四十丈的来回冲刺,此人只用了一百忽的时间,就跑了十五次,跳跃时则可达一丈余高。在梅花桩上的脚步也很稳,在李世民的示意下,以极快的速度四处游走都没栽落下来。反倒是在适应之后,更加快了步伐。

这一切能为,都可以与五品的武修比较,可这昆仑奴的体内,却没有任何真元存在。

释罗刹首先忍耐不主,跑过去捏动着这昆仑奴的筋膜骨骼,又将此人的全身上下,都摸了个便。

这让黑人少年惊惧不已,双手抱胸,警惕万分来的看着释罗刹。后者则是神色怔怔,一脸的匪夷所思:“这个家伙,不但未满十六,可能十五岁都不到。”

这使在场所有人,都一阵面面相觑。心想如果真是十五岁不到的年纪,那么此子就真是天赋异禀了。他们的主公这次,是真的捡了一个宝回来,

而李世民面上惊讶之余,也微觉兴奋。任人见到这样一块璞玉,都会高兴不已的。

他之后又将那昆仑奴,带回到了前厅,随后就一字一句,郑重说道:“人不可无名无姓,你既入了我李府,就随我姓李。从此以后,就叫李平安。我们武功李氏并无奴婢,只有下人。你根骨不俗,气力也大,稍微习练些武艺,就可以胜过许多六品。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百贯钱作为俸禄。我会让人教你习武,如果你以后你的实力更强,可以从我这里拿到更多的俸禄——”

可随后李世民就发现自己,这是鸡同鸭讲。这李平安根本就听不懂,只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

李世民摇头失笑,将剩下的言语,都收回到了腹内,语言不通,他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所以接下来,他首先要做的是寻个人,教这李平安说话,而不是急着为他寻一个武道师范。

而随后李世民,就又再次看向了那位于李平安脖颈上的吊坠,同时伸出了手:“你那块石头,能不能给我看看?”

李平安明显是领会到了李世民的意思,身躯顿时微微收缩。不过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将胸前的吊坠解下,放在了李世民的手中,

后者手握此物,凝神感应,直过了片刻之后,他的眼中,就眼露惊叹之色:“洗筋伐髓,强壮神魄,这世间居然有着如此奇物?”

这毫无疑问是一件最顶级的奇物,超越他见过的任何奇珍异宝之上。

虽不是五行玄元与八炼大还那种,可以快速增加人的修为气力。可只需长期佩戴,却自然而然的可以改善体质,壮大元魂。

里面蕴藏着一种他无法辨识,玄而又玄的力量,在悄无声息的影响着周围的一切。

这李平安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可怕的身体素质,想必是与此有关。

可惜的是,这并非是无主之物。

刚才李世民就感应到,这块石头,与他眼前的这个黑人少年,有着一种神秘的联系,甚至是心血相系。

李世民一声轻叹,将这枚青石,又放回到了少年的手中:“好生保管,日后此物都不要轻易示人。所谓怀璧其罪——”

说到一半,李世民才又想到这人听不懂,就又微微摇头,止住了言语。

他准备稍后请唐国府里面的几位术师供奉,为这少年制作一个魔文袋,以掩饰此物。

之后自己修炼习武之时,也要尽量将这家伙带在身边。这块石头,可以对周围的人与物都起到作用,而不仅仅只是作用于黑人少年一人。

第一百七十章 突厥来使

戊时初,位于积善坊的萧府大堂之内,宾客满座,烛火飘摇。

只是此间聚集的诸多重臣贵戚,却都无心饮宴,无不是神色肃然的,看着厅堂之外,那两道正在水榭之上激斗的身影。

金属铸成的弯刀与长剑正在那宽阔的水榭中央,不断的轰撞交击着,发出刺人耳膜的声响,且不断的有火花迸射出来。引发那些围观的勋贵与世族子弟,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叫好声。

而弯刀与长剑的主人,身姿则都是娇如游龙,以穿花蝴蝶般的脚步,在不断的转换方位。

看起来是势均力敌,可就在双方的试探结束的瞬间,那弯刀的刀速,蓦然在须臾间怒增数倍,而御刀之人的身影,也如游蛇一般穿行到了使剑之人的身前。

此举引得堂内诸多宾客发出阵阵惊呼,可此时坐于萧后御前的董纯,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

接下来就果如这位所料,随着那人的一连数刀,仿佛闪电霹雳般的斩落。他的对手应接不暇之下,只能狼狈抵御,可仅仅第三刀的时候,就已被斩中了胸腹前。

那刀刃并未深入,只是斩入到了衣物之内,可随着那刀身斜挑,那少年人的身影,宛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腾而起。竟是直接被扔出了窗外,砸落到了水中,激起了一团巨大的水花。

那堂内众多宾客见得此景,不禁都默然无声,便连厅堂之外,那些正不断助威鼓劲的少年们,也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这厅堂内外,竟是落针可闻。而此间的气氛,也一阵死寂,似已降落到了冰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最上首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那坐于堂中的萧后殿下,虽是镇静如常,若无其事。可真正熟悉这位皇后禀性之人,却都已从萧后那正襟危坐的坐姿,挺直的脊背,看出这位的心绪。那分明已是怒到了极点,却强忍着不曾发作而已。

也在此时,在这殿内的一角,传出了一声饱含嘲讽意味的轻笑。

“这位是名叫独孤开远吧?号称什么云中乳虎,可连我的一个奴仆都胜不了的乳虎,岂非是贻笑大方?所谓独孤家的将种,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此时那持剑少年,已经从湖中爬出,面色涨红一片,目中则仿佛有火焰燃烧,死死着盯着水榭内,那位一身异族服饰的同龄人。

可后者却全不为所动,神色恬淡的返回到他的主人身侧——那也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身材高大壮硕,容颜俊朗,穿着一身华丽的袍服,腰上则是一把镶满了各种宝石的弯刀。

这位讽刺了一番独孤开远之后,又神色轻浮的扫望着这厅堂内外。

“我幼年之时,就常听父汗说,中原神州风华物茂,不但国力强盛,更是人才济济,藏龙卧虎。似长孙晟那般的大才,境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所以我阿史那什钵苾这次,是怀仰慕之心前来,想要见识一番大隋上国的麟角虎翅,龙翰凤翼。可这些时日,本王却是大失所望,感觉父父汗有些言过其实了。”

当这一句道出,便是姿态一直从容自若的虞世基,脸色也有些难看了。他皱着眉头往堂下那些勋贵子弟扫望过去,却见这些平时夸耀武力,无法无天的少年,此刻却都是沉默无言,并无一人愿意挺身斩出,

至于那些世家子,也是纷纷低头看这自己案前的酒席,似乎那阿史那什钵苾之言,与他们完全无关。

而就在下一瞬,虞世基蓦然听见旁边一阵响动,当他斜视过去,却见那萧后殿下,赫然已拂袖离席。可在临走之前,这位却是一时不慎,带倒了案几上的酒樽。

虞世基见状,顿时苦笑。今日的风波,原本是可不了了之,糊弄过去,可如此一来,却再难善罢甘休——

※ ※ ※ ※

内史侍郎萧瑀的寿宴,最终不欢而散。而就在众多宾客,纷纷告辞离去之际,阿史那什钵苾也在一众随从的陪同下,步出了萧府的大门。

而等到登上马车之后,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一位老人,却是忧心忡忡:“特勤大人今日,似乎有些过份了?今日可是萧后殿下亲弟的寿宴,您这般作为,只怕会将大隋朝野激怒。”

他口中所谓的‘特勤’,是突厥的官职,可汗的子弟谓之特勤,等同于中原的王子,亲王之意。

老人的自己的身份也是不凡,他名叫忽鲁努儿,是阿史那什钵苾身边的‘安禅具泥’。这是掌家事之官,除了汗帐之外,就只有阿史那什钵苾身这样,身份尊贵的可汗子孙身边才能设立。

“激怒了又如何?辽东败后,大隋可没心思在这个时候,与我突厥翻脸。”

阿史那什钵苾毫不在意的一哂:“何况父汗与两位叔父,在我们临出发之前,不是叮嘱过你我,要我们看看这大隋的究竟虚实?我这只是勤于国事。”

“可也不好太过得罪,这毕竟是义成公主的母家,也是特勤大人您未来的依靠。”

那忽鲁努儿紧紧皱眉:“如果将萧后殿下激怒过甚,只怕特勤大人您的婚事,未必就能如您所愿。”

“那可未必,两国婚姻,不该是由大隋天子决断?”

阿史那什钵苾此时不知为何,面色清冷沮丧:“你说反了,正因如今大隋势强,本王才不能太过亲近!”

忽鲁努儿不由默然,他的少主人,虽是始毕可汗的长子。可突厥一族,可向来都有着兄终弟及的传统,而非是父死子继。

阿史那什钵苾实在过于年轻,而他的那两个叔叔,却都正值身强力壮的年纪,且都在族内执掌大权,手握重兵。

便是什钵苾之父始毕可汗,对于大隋也是戒备甚深,警惕有加。

而如今始毕可汗的可敦义成公主,并非是阿史那什钵苾的生母,那原本是始毕之父启民可汗之妻,由始毕可汗按突厥习俗续娶。

这位在汗庭之内十余年经营,已是羽翼渐丰,势力广大,可与什钵苾并不亲近。

“再若这大隋的人物,都是你我近些时日所见那般的废物,又如何能做本王的依靠?”

阿史那什钵苾桀骜不驯的笑着:“我也知忽鲁努儿你说的也对,我如今武名已扬。等到过些日子,确可找个机会,给那些汉人的君臣们一个台阶。在别人的地盘上,总是要给点颜面的。可我即便想要放水,那也没可能随便挑个人输掉。那至少得是世之英雄,平生都难有败绩的人物才行。否则日后,会被人以为堂堂始毕可汗的长子,草原的雄鹰,不过如此而已,这岂非是让人耻笑?”

忽鲁努儿闻言,不仅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他知阿史那什钵苾少年意气,哪怕明知与大隋修好,对自身有着极大好处,也不会轻易就范。

终究还是不久前,在可敦那里受了气的缘故。

而此时阿史那什钵苾,又好奇的问着:“我不是让你打听,如今这大隋的英杰人物吗?租金可有结果了?如果真只有这些废物,那可真令人失望。”

“特勤大人万不可对大隋小视!”

忽鲁努儿神色凝然:“就我打探的结果,这大隋之内确是人才济济,群星闪耀。这些时日败在特勤大人手里的,连二流都算不上。大隋其余各地的不论,只说这洛阳城内,就有好几位出了名的少年高手,或可与您比肩。如宇文成都,裴行俨,薛万均与薛万彻等等,要么是与你年纪相当,要么是比您小一两岁,却都被评价日后,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超群拔萃。可如今这几位,要么是投军在外,要么是不在京中。还有个李世民,最近也是声名鹊起,年纪才刚十五,就修成了一手神射。据说其射法,已可与二品抗衡。难得的是此人的兵法高强,不久之前还层指挥一支残兵弱旅,杀败了有着数百具装铁骑的逆贼。不过此人,如今因其弟之死,似乎颇为消沉,平时并不出门,所以特勤大人你从没见过。对了,说到其弟李玄霸,那也是一个不得了的少年强者,十三岁的四品,你可曾听说过?”

“是吗?”

阿史那什钵苾微有些意外,口里喃喃念道:“宇文成都,裴行俨,薛万均,薛万彻,李世民——啧,倒真想见一见,这五人到底是何等样的英杰。”

※ ※ ※ ※

阿史那什钵苾不知道的时候,同一时刻,一辆正行走在皇城御道之上,皇后正在询问着她身边的汤元化。

“汤别驾你以为,如今洛阳城内,谁可胜过这位突厥王子?”

那汤元化神色一凛,他早在离开裴府之前,就已料到皇后会有此问,所有毫不意外:“回禀殿下,近日洛阳城中以武名著称者,无非是宇文成都,裴行俨,薛万均,薛万彻这几人。而以奴婢之见,这几位的能为,都可凌驾于这阿史那什钵苾之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神血魔脉

三天之后,位于别府地窖上方的一间棚屋内,李世民正神色凝然的,检查着身前的一尊墨甲。

——高约一丈,通体赤红色,身后一对有一片片刀刃组成的铁刃伸展,那铁甲之外也覆盖着龙鳞般的甲片,整体的造型,就仿佛是神话传说中的应龙。

这次李世民特别的用心,全神贯注,不错过每一个螺丝,每一条管线。

所有大小部件上的的魔纹,他也在反复的计算琢磨,力求不出任何差错。

李世民仗着他现在在灵力方面小有所成,甚至还数次出手,小幅度的修为一些魔纹的结构。

他用于组装这尊墨甲的零件,毕竟非是一体打造,上面的魔纹即便能拼凑在一起,也未必就能做到完全贴合。

而李世民如今在魔纹上的造诣,虽依旧浅薄,绝大多数都只限于能够看得懂的程度,可他现在对灵力,对天地万事万物变化的感应,却大大增加。所以这种小规模的修改完善,李世民还是能够很好的完成的。他能够察觉到这尊墨甲,因魔纹而起的灵能紊乱,并有能力,将它们重新梳理整和,以接近完美的方式融为一体,

“这真能成功吗?”

此时在李世民的身后,一位娇俏可人的青衫少女,正好奇的看着李世民的动作。

“神血魔脉这尊魔炉,我也听说过。当初刚造出来的时候,可是大名鼎鼎,上一代的千机子,还很得意的把当时的几位大匠师请到场。可结果他们花了几年时间,都没能控制住神血魔脉的动力输出,也没能打造出可与神血魔脉匹配的墨甲,都无一例外都被震散了架。”

“能不能成功,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李世民一边答着话,一边回头,略有些纠结的看了眼身侧的少女,

这正是张仲坚的独生爱女张雨柔,而当日这位虬髯客最后拜托的事前,正是让李世民帮忙照顾他的妻女。

张仲坚应该是在河南与关中,还有什么事情要办,暂时无法顾及家小,故而打算在临行之前,将张雨柔母女安置在一个能够让他放心的所在。

然后李世民的这座杂院,就被张仲坚看上了。

这里的河对面,就是皇城,两墙之隔就是唐国公府。周围重兵驻扎,日夜巡守。

此外还有窦氏不惜重金,让人在这里打造的法阵,以及入住府中坐镇的两位三品武修与一百五十位全副武装的李家部曲。

要说安全,这里也就比宫城之内逊色一筹而已,确实是一个能让人安心的地方,

之前会面时,张仲坚说是要准备一二,并没有让张雨柔母女第一时间入住。直到两天前的深夜,这位才再次登门。不但亲自将他的妻女,都送到了李世民这处别院,还带来了一大堆的奴仆佣人。此外还有六位三品武修,与两名四品术师。

幸亏这位还算是直到,没把自家的私兵部曲,也送到他的别院。否则绣衣卫那边,就要登门造访,甚至直接上门拿人了。

一介小小的开国子,竟在皇城附近屯驻数百精锐。这是何意?难道是想要造反吗?

李世民虽觉夸张,可对于这些高阶武者术师的入住,倒是乐见其成的。

他想这几人既然被张仲坚托付以看护妻女的重任,那就说明在虬髯客的眼中,他们是极其可靠的,绝不担忧这几人会背叛。

而有了这些强横武修入驻,这间别院的安全,就再无需担忧了。除了张仲坚那个等级的强者之外,这世间很少有人能够闯入这间别院而全身退走。而哪怕是前者,在无面箭罗礼的牵制下,也很难深入院中。

如此一来,便连一直对他的安全担忧不已的窦氏,也彻底放下了心,只在李世民回府之时,旁敲侧击的打听他与张氏之间,到底有了什么样的联系。

李世民心知自己与张仲坚联手贩卖私盐的事,一定瞒不过窦氏,不过他对此却避而不谈,只当是听不懂窦氏的试探之意。

在他看来,自己与张仲坚的合作,被窦氏自己查出来是一回事,由有自己口中泄露,又是另一回事。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这句出自《易经》的话,李世民不但深以为然,也是身体力行的,

可仅仅第三天,李世民就头疼起来。而让他烦恼的对象,正是眼前这少女。

张雨柔的性格,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文静。在入住他的别院的第一天,此女还是老老实实的,宛如大家闺秀一般。可在第二天,张雨柔就已将他的这座别院,逛了个遍;而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此女就好似完全不知‘避忌’是怎么写的,又强行闯入了被他划的禁地的地窖内,看到了他迄今为止最大的秘密。

要非是与张仲坚的约定,李世民险些就想杀人灭口。可张雨柔却得寸进尺,叫嚷着要当他的助手。

好在此女在制甲的手艺方面的,确实有些水准,甚至可说是不在他之下。这几天不但没成为他的拖累,反而大大加快了他的进度。

可李世民每当想到这个女孩,掌握自己现在的绝大部分秘密,就总觉一阵难受,那是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他现在也只能寄望,这张氏父女能够遵守承诺,对外守口如瓶。可这种受制于人的状态,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禁再次一声暗叹,继续专注于眼前。

这次他心无旁骛,哪怕是张雨柔好奇发问,也都是置之不理。而就在一刻时间之后,李世民蓦然长身立起,长吐了一口浊气。

“这是完成检测了?”

张雨柔的神色跃跃欲试,也用炽热的目光,看着这尊奇异的墨甲:“公子你快启动看看。”

可随后她就见李世民,又再次紧皱着眉头向她看过来。

张雨柔先是错愕,随后恍然大悟。

“不用担心我,即便失败,我也不会有事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抬手一挥。此时赫然有一面土黄色的三角旗幡,出现在她的手中,随即就在张雨柔的身前,布下一层层的戊土灵光。

“父亲说有这东西护持,即便是他那样最顶级的超品强者,也难在一击之内伤到我的。”

李世民见状,顿时瞳孔微缩。

这是法宝?且多半是模仿古代传说中的戊己杏黄旗,制作的一件超品法宝。

法宝与法器不同,法器必须由人操控,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由术师灌注灵力,否则就有失去灵效的风险;而法宝不但自具灵性,还自带灵源。

所以无论是战力还是持续力,后者都胜过前者良多。

而一件法宝的价格,通常是同阶法器的十倍,甚至百倍!

可李世民随即就觉疑惑:“你现在,是六品的术师?”

这个张雨柔,既然是术师六品,又有着这件法宝在手,当初又怎会被那苏儇等人欺凌调戏?

张雨柔显然听明白了李世民的语意,莞尔笑道:“我的修行天资其实很不错的,可小时候有位真君给我诊过脉,说我身体偏弱。太早蕴养灵力的话,会影响寿元。所以最好是等到成年,气血稳固,神魄强健之后,再入道修行。其实现在还不到时间,不过因年初的那次事情,父亲他为防意外,花了数百万贯的银钱,给我买了一枚九转元仙丹,还有这面太戊杏黄旗,让我能够提前修行术法与灵力。”

解释完之后,张雨柔又略含懊恼的感慨:“他们都说我天资好,可我一点都不觉得,都整整七个月了,还是一个六品术师。”

李世民闻言,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你七个月时间,就已身晋六品,还想怎么样?这让那些一辈子苦苦修行,却只有五六品修为的道人和尚们,情何以堪?这样的天资,难道还不够好?

李世民接下来是再懒得搭理这小丫头,他先是进入地窖,小心翼翼的将那本是放置封印阵内的‘神血魔脉’取出,并以让人眼花缭乱的手速,将之安装到了墨甲的腹腔之内。

之后李世民就又顺手启动了这尊墨甲的按键,同时在瞬息之间飘退数丈,在此处目光灼热的静候着此物动静。

之前李世民在组装与检测的时候,是精神紧绷,生恐失误。可如今走到最后一步,他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成与不成,在之前的过程当中就已决定。他现在再怎么不安,再怎么紧张,其实都难逆转结果。

既是如此,那又何需为之忐忑?

下一瞬,随着这尊造型仿佛应龙的墨甲发出一声震鸣,那遍布其周身上下的火色魔纹,都一一亮起,这尊墨甲周围,也澎拜出了强大的罡力,将本就站在十丈只外李世民二人,都远远的推开,

哪怕是有太戊杏黄旗护体张雨柔,也无法抗拒,连续再退出五丈之后,才停止了下来。

而当这股磅礴罡气消失之后,就有这一层淡黑色的气膜,环绕在此甲的周围。

说来也怪,这尊墨甲原本是通体火红色,无比的显眼刺目。可当它完全回去启动之后,那通体的涂装与魔纹,却都转为暗黑颜色,并使周围的光线发生偏折扭曲。几乎就快要消失在李世民与张雨柔二人的眼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出鬼没

“这是成功了吗?”

张雨柔的眼中,闪现着惊异之色。

李世民则是狂喜莫名,胸中滋生的侥幸与成就感混合,冲击心灵。

在卫尉寺看到那尊‘神血魔脉’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利用这尊神级动力炉,构建一尊强力的战甲。

‘神血魔脉’的最大问题是动力溢出,时时刻刻都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并往外冲击,使得那些神阶材质制造的零件,也不堪重负,往往都会在一两个月内土崩瓦解。

而李世民最终确定的方案,是以永续战技的形式,为‘神血魔脉’构建一个宣泄动力的渠道。而如金刚不坏,太白法体,伏魔金身,甚至大罗金身,天佛法身等等强力的技能,都在他的考虑当中。

这样一来,既可以宣泄‘神血魔脉’的多余动力,又可为墨甲本身提供一个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强力战技。可以是防护,也可以加速,或者力量增幅之类的辅助,从而使墨甲的战力倍增。

当然这个方法,前代的千机子,其实也有想过。可问题是,这位用尽了办法,也没法让‘神血魔脉’稳定的往外输送能量。总是高低起伏,忽强忽弱,这正是墨甲的大忌。

如此一来,那些相关构件,一样是难以承受,往往三五十天内就会报废。换成材质稍差的材料,时间则会更短,

可李世民与前代的千机子不同的是,他有着两枚由当代千机子制造的玄枢珠。可以利用玄枢珠内预设的智能程序,加上一些管线与机关阀门,来调节修正‘神血魔脉’的动力输出,将这头不受控的野兽真正驯服。

这原本只是李世民的一个设想,可在李玄霸遇袭之后,却已被他拔升到必须完成的高度。

而今日他也亲眼看着这尊装载有‘神血魔脉’的墨甲,按照自己预定的方案,成功启动。

将近三个月努力,总算未付诸东流。数十个日夜,几乎不眠不休的试验与钻研,都是值得的——

不过由于条件所限,李世民组装此甲的目的,也与早前不同。所以这尊甲的构造,与他最初的设想,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

最终他选择的永续战技,是‘混元天罡’,而不是其他防护类的战技。这门战技,源自于道家的术法,在防御能力方面,虽然不如那金刚不坏之类,却是可攻可守。尤其再攻击方面的加持,可以让这睚眦甲的威力倍增。

除此之外,为了方便于隐匿行踪,李世民还以牺牲‘混元天罡’的强度为代价,为此甲搭配了另一门战技‘神出鬼没’,这同样是源于道家,且是一门复合类的高阶术法。不但可以让重达数重的墨甲,悄无声息的在屋顶之上行走,更可静立于原地,让周围经过之人视而不觉。

甚至有传说,一旦道家的术师修成此术,便连皇宫大内都可任由来去,

——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不过‘神出鬼没’之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欺瞒术师与武修的灵觉,也是事实。

具体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李世民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只从书中关于‘神出鬼没’的记录来看,这门战技应是极其强大,一旦发动,哪怕是最顶级的术师,也很难在三里之外察觉其存在。

而对于一个神射而言,三里的距离,已经足够致命。

除此之外,神血睚眦的其余战技,也都是偏向于暗器远射,以及逃遁匿迹为主。

尽管因那尊神阶魔炉之故,神血睚眦的近战能力也极其强大,可以比肩那些王阶战甲。可相较于投射与遁迹这两方面的能力,却又等而次之了。

之后还有出乎李世民意料的收获,他为此甲那‘混元天罡’与‘神出鬼没’二术,此时不但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更由此生出了一些莫名的变化。

可李世民暂时还无法辨别,而随后他就陡然飘身往前,人如幻影般的来到了这尊甲的身侧。随后一刀,精准的突破了那层气膜的阻隔,点在了那启动按键上。使得这尊墨甲,又再次静默了下来,恢复了原本的火红颜色。

随后他又干脆利落的,将那神血魔脉的各种管线连接拔出,在不到二十个呼吸的时间内,将这尊神级动力魔炉,又重新送入到地窖中的封印阵内。

刚才这尊甲的启动虽然没问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发现那层淡黑色的透明气罩,其实并不稳定。正在微小的幅度不断的震荡着,或是收缩,或是膨胀。

这种状况,虽不会影响墨甲的运行,可却会对里面的能量回路,造成轻微却不可逆的损伤。

如果一直维持下去,那些准王阶级别的墨甲零件,还是避免不了在十天之内报销的命运。

不过李世民的心情,却很轻松。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只是玄枢珠内部的预设程序,对于神血魔脉的调节控制,还达不到完美的程度而已——所以这只能算不是小毛病,也早在他的预料当中。

接下来他只需要在现在的基础上,不断的调试完善就可。预计三五天内,他就可以初步解决这个问题,使这尊墨甲的寿命大幅延长。

“居然真的做到了。”

张雨柔依旧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神阶的动力炉,准王级的部件,这简直就是一个怪物。对了,公子你可想好,为它起什么名字吗?”

“名字?”

李世民用审视的目光,上下看着这尊战甲。他先是下意识的,想说是‘百衲甲’。

可话到嘴边,就又改了注意:“我打算叫它神血睚眦!”

睚眦,古之神兽,传说为鳞虫之长瑞兽龙之九子中的第二子。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血嗜杀,且‘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为了复仇,可以不死不休。

而他组装这尊墨甲,也正是为了报复。

至于‘神血’二字,自然是来源于这尊甲内的神级魔炉‘神血魔脉’。

此时李世民,又轻抚着神血睚眦那冰冷坚硬的外层装甲,眸中似有岩浆在流畅。

这是他最重要的复仇工具,完成这尊战甲之后,他的所有计划才有实施的可能。

万幸的是,天未弃他,自己终究还是踏出了这最艰难的一步,

※ ※ ※ ※

同一天的深夜时分,位于皇城内某做奢华宅院内,一位身着五章王袍,容貌俊逸的青年,正神色百无聊赖的立于一座人工砌成小湖旁,往里面挥洒着谷米,使得大片的红鲤,汇聚在他的身前。

“最近那唐国公府的动静如何啊?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据我所知,那边倒还算平静,几位王阶高手行踪,都无任何异常之处。”

答话着,是一位面色红润,身躯滚圆的中年,声音则沙哑尖锐:“唐国公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自不量力之事。只是——”

“只是?有话不妨直说。”

“只是唐家那位二公子,似乎太过安静。”

“唐家的二公子?九是那位救我母亲于危难的千牛备身吧?”

青年暂停了手中的动作,转头望向自己的身后:“安静不好么?此子有什么异常之处,让你这么不安?”

“此子的能力,可是很不俗的,当日那位原本也欲取他性命,可最终功败垂成。以我看来,此子的箭术只需再有数年,就可比得上当年箭伏阴山的长孙晟。”

那白胖男子皱着眉头:“最近他倒也没做什么,就只是买了一个别院,然后就整天呆在里面研究墨甲,几乎不出院门一步。如今他就连宫城也不去,萧后殿下原本有意让这位应战阿史那什钵苾,可又不好让此子主动销假入宫。”

“这不是很正常吗?”

青年哑然失笑,继续将手中的谷米,洒向前方:“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此子在崭露头角之前,就曾数年如一日的沉迷于墨甲技艺,所以世人以为他已荒废。”

“话是如此不错,可据我所知,李世民与他的三弟兄弟情深,而此子又素来都是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性情。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么你可查出什么究竟?”

“这倒没有。”

白胖男子若有所思道:“可我还是放心不下,打算近日再遣人试探此子一番,”

“这个时候,就别节外生枝了,我们现在能用的人,本就不多。”

王袍青年拍了拍手,语含轻蔑:“且连他父亲李渊都知难而退,又何况这一个黄口孺子?此子虽有救驾之功,能力也很不俗,可他现在,终究是一个无权无势少年,你别太高看了他。如果你对他实在不能放心,那就继续让人关注便是,有什么动静再说——”

此时他又不耐的一拂袖,示意那白胖男子勿需再劝。

“此子已无关紧要,倒是那个家伙,你得给我盯紧一些。你帮我转告,如今龙肝凤髓都已为他齐备,王府为此牺牲莫大。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在限期之内,把我要的东西送来不可,否则的话——”

王袍青年那本来温和的目光,此时竟如脱鞘而出的剑锋,尖锐无匹:“你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白胖男子闻言,不禁神色凛然,当即匍匐于地:“奴以性命担保,必能如您之愿!”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围魏救赵

神血睚眦初步完成后的次日,李世民坐在别院的书房内,手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凝神静观着。

而在书案的前方,张雨柔则背负着手,随意浏览着这些书架。

这里虽只是一座别院而已,可李世民并未就因此轻忽,对这书房的布置还是用心的。在这些书架里面,塞入大量的书册,

其中甚至还有李家秘传的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当然这不是正本,也不能算是临摹,没有任何的武道真意蕴育于其间。

所以外人想要凭借这些书册修成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这两本书,再高阶武修与术师的眼里,依然很珍贵。他们可以通过里面的文字,窥视出这两门神功大法的奥妙,甚至是破绽。

可张雨柔浏览了一圈之后,却是不满的抽了抽瑶鼻,她感觉旁边的这家伙实在太无趣了。

这里的藏书,有将近一半是与墨甲相关;而剩下的一半,要么是武道秘本,要么就是兵书战策,再剩下还有一部分,是儒法二家的经典,以及一些书法大家的摹本。像什么诗词琴画,小说话本之类,是一概没有的。

大约一刻时间之后,李世民才总算将手中的那本册子看完。他先是长吸了一口气,随后面现感激之色:“帮我谢过你的父亲,如果没有这份名单,我接下来估计得当一段时间的无头苍蝇。”

他敢打赌,即便是自己从魔策道那边购买得来消息,也绝没可能及得上张仲坚让人送来的情报。不但罗列出了详尽的名单,更将这些人的事迹履历,一一记叙于其上,

此时他分外庆幸自己当夜的选择,如果还是从魔策道,或者黑市那边的情报贩子手中购买消息,首先没可能一次性的将这些人的情报;一次性的买到手,其次从那几家入手这份名单的风险,也是他现在承担不起的。估计自己被出卖的可能,高达十二成,哪怕事前尽力掩饰身份,也未必就能不露半点马脚。

“谢什么谢?这本来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张雨柔用温柔似水的目光,看着李世民:“其实我更好奇,二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着手调查?”

时隔数月,估计那场袭杀的很多证据都已消失无踪——

“调查?调查什么?”

李世民一脸惑然,随即就反应过来,微一摇头:“没有必要,我既然已知玄霸之死,可能与这位天潢贵胄有涉。那就按照这名单按图索骥,一个个去了结就是,”

这次却轮到张雨柔一阵愣神,整整五个呼吸之后,她才猛然了悟,顿时神色大变:“你是打算一个个去刺杀名单上的这些人?可其中有许多都是无辜,你怎么能这样?”

李世民不禁皱眉,有些不满的仔细看了这少女一眼。

此女之父张仲坚,可是整个大隋境内最大的盐贩,生意涉及*,几乎无所不在。

而要想维持住这张半途,就少不得厮杀争斗。所有张仲坚其人即便谈不上杀人如麻,也必是双手沾满血腥。杀戮的无辜,难道还少吗?

李世民本欲置之不理,可随后想到之后,他还得继续依靠张仲坚的消息渠道。而张雨柔现在,又偏是他们两家的联系人,日后自己依然得借重不可。于是他又无奈的微一摇头:“没有无辜的,如果真是官声极佳的,不用你说我也会避而远之。至于其余,天子的态度早就确定,欲以嫡长孙为嗣。可这些人却依旧了投靠那位,为其羽翼爪牙,这到底是意欲何为?其中又岂能有真正无辜之辈?”

张雨柔似被这一句问住,想了半天,都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出来,最后只能道:“你这只是杀人泄愤而已,根本就不能算是复仇!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当日设伏杀死你弟弟的,其实是多方联手。并不只是那一家——”

“泄愤?”

李世民则是冷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我要这么理解,我也无所谓。可我这位天潢贵胄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必定是在京中有所图谋的。可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谋划,一旦没有了执行的人手,那也就没有完成的可能。”

“是打草惊蛇吗?不对,还要加上围魏救赵。”

张雨柔不禁眼神一亮,再次显出了一丝亮泽。对与李世民的智慧,她一向都是佩服已极的。

而此时她又心神微动,眼神强硬的与李世民对视:“你要对他们下手可以,可每次行动前,却必须带上我!”

“你?”

李世民冷冷一哂,上下打量了眼前这少女一眼:“我担心张仲坚前辈知道后,会跑回来宰了我!我这可是去杀人,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可如果我父亲同意了?他平时就说我少了许多历练。”

张雨柔将一双手抱在身前,不经意的使胸前双峰益发凸显:“正因为公子你是去杀人,我才不放心。这些名单,毕竟是我们家提供给你的。你要是在杀人的时候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岂不是我的罪过?所以只有跟在你身边,才能阻止公子你。”

李世民的面色愈发青冷,却已将眼中的不悦稍稍褪去了几分,尽管张雨柔的理由很扯谈,可却让他无话可说。

“不过一个小小的六品术师而已,倒是大言不惭?随我一起,你确定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他语声未落,就已止住。只见张雨柔,先是取出一件仿佛八卦盘一般的事物,中间则是一颗丹丸,之后又是一套黑色斗篷,一面绘满了各色银镜,还有一整沓的符箓,

“这是,三品外丹?”

李世民的心里,已是震惊莫名。

所谓的外丹,源自于道门中的一个流派。原称炼丹术,未免其与内丹相混淆,改称外丹。

追求的是以炉鼎烧炼金石,配制成药饵,以之为载体,用有招无,把阴捉阳,做成长生不死的金丹。

可道门从古至今,都无人炼出真正长生不死的金丹出来,甚至超品以上的都没有。不过这一流派的影响力,依然极大。在历经千年时间的发展之后,那些炼丹师祭炼出的外丹,几乎有着与真正的内丹比拟之能,且兼具真元与灵力之奥妙。

任何稍具修为的术师,依仗这种外丹之力,都能拥有于自身境界的实力。

当然这种外丹很罕见,价格也极其昂贵。这么一颗三品的外丹,价格绝不逊色于之前这丫头使用的太戊杏黄旗,且还有一定的时限性,往往三五十年内就会报废,

而之后张雨柔拿出的东西,也都极其不凡。斗篷应该是能助人隐匿行踪之物,还有一定的防御之能。那些符箓,则全都是威力在三品以上的术法,辅助,退邪,大规模杀伤等等——各种功用的都有。

此外李世民,还特别在意那面银镜。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件专用于远程侦测的法宝,品级也在二品左右。

说来真让人惊叹,这张雨柔的身上这些东西,加起来的价值,估计已超过了一千二百万贯。

不愧是扬州张氏,竟能豪富至此——

“所以我的安全,你根本也不用担心,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张雨柔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我不会跟你一起行动,只会在外面远远呆着,说不定还能帮得上你的忙。”

可李世民的神色,却是冷漠如故:“那就等张仲坚前辈同意了再说。”

他懒得理会这少女,直接将那本卜册移到蜡烛上,然后任有此物一点点的烧为灰烬。

可此时张雨柔,却又问道:“那二郎你平时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李世民不禁微一扬眉,眼神冷厉的向她看了过去,这是警告后者,不要再得寸进尺。

“可我每天呆在这个院子里面,真得很无聊的。”

张雨柔语声柔弱,可怜兮兮的把身子一缩:“这里的花园也被你毁了,我连一个看风景的地方都没有,”

李世民不禁一阵无奈:“你到底想怎样?带你出去走一走不是不行,可你的身份,能够见光?”

“带上这个就没事了!”

张雨柔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胶皮面具带在脸上,随后她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之前还是一个靓丽的青葱少女,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四旬左右,半老徐娘的美貌妇人。

且那面具仿如真人,看不到任何破绽,

“你最近不是在找术师为你效力吗?我可以用这个面具,当你的供奉术师。”

而随后她就发现,李世民的目光,集中在她手里的十几张胶皮面具上。

张雨柔愣了愣,随后就甜甜一笑:“二郎你要是答应我,那么这些胶皮面具,我倒是可以借你几张。这可是一位易容大师的作品,市面上是根本没有的。”

李世民则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径自往那书房门外走去。他心中对此女的印象,已经彻底破碎,当日初见,这张雨柔明明是落落大方,气质教养都不逊色于大家小姐。

可如今看来,这其实是个精灵古怪的小混蛋——

第一百七十四章 隐匿神甲

李世民走出书房之后,就走到地窖上方的棚屋内,把他的‘神血睚眦’重新拼装在了一起。

时隔一日,他已对神血魔脉的能量控制装置,做了不小的微调。当然他现在,还远没法做到尽善尽美的地步,‘神血睚眦’内部这些零件的使用寿命依旧堪忧。不过在他看来,这尊战甲已经可以使用了。

要想彻底掌控出这台神阶动力炉,他必须收集更多关于前者的数据不可。而一场实战,正是测试这神血魔脉的绝佳方法。只是闭门造车的话,他对于这台神阶动力炉的了解,永远都浮于表面。

随着李世民将着甲的机关按动,那‘神血睚眦’瞬时分解成了一块块的甲片,以潮卷汹涌之势,覆盖上了李世民的身躯,

仅仅须臾,李世民就已化为一头背插双翼的赤红色钢铁怪兽。而随着墨甲表面的符文,光华闪动,这尊甲又渐渐转为了暗黑颜色——这正是那‘神出鬼没’之术发动的异像。

李世民先是默默感应着这套甲的各个部位,接下来又尝试着,驾驭‘神血睚眦’走动。

这很轻松,他毕竟是亲手将‘神血睚眦’拼装出来的人,加上本身在御驾术上的造诣,也极其了得,所以适应的过程极快。

在凑出棚屋的时候,他还只能笨拙的走动,可当他来到西跨院的时候,就已能操纵这尊甲,施展出他不久前才修炼出来的秘术‘幽游萍踪’。以极其灵巧的动作在地面滑行,来到最西面的花园内。

到了这里之后,李世民就询问早就等候在此的樊世兴:“我吩咐你的事情,可已办好了?”

樊世兴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先指了指对面。李世民顺着他的所指之处,看了过去,随后就发现又一块足有二人高的青色石碑,已经摆放在了十二里外的河对面,

“主上吩咐说不能引人注意,我就只能找来这么大一块玄青石。不过厚度达到七尺二,勉强能达到少主的要求。”

樊世兴语声里,略含着几分得意:“我猜主人您是要把这东西当成箭靶用,所以已提前送到了那边。”

李世民哑然失笑,赞赏的拍了拍樊世兴的肩膀,随后就从自己的背部,取下了一张有着宛如龙翼般弓臂的暗黑色长弓。

这正是神弓‘射岳’,在神出鬼没的作用下,这张弓原本珊瑚色的弓体,赫然也转换成了纯黑般色泽。

此时他的眼内,已经出现黑白二色的阴阳鱼,徐徐转动。

‘阴阳元瞳’带给他的,可元远不止是过人的视力,洞穿幻术与部分物质的异能,还有着超人一等的观察力,

此时从南岸到北岸,一切的风速,风向,湿度,距离等等,都巨细无遗的映照入李世民的心念间。而此时汇聚再他周身左右的青黑色罡气,也正如蛇一般,缠绕住了他右手握着的一支三棱重箭。

“主上你是准备今天就行动?”

这声音来自于李世民的身后,正是‘无面箭’罗礼:“就不打算留出一段时间,适应你这尊战甲?那台神血魔脉实在太不靠谱,难道你要直接驾驭着它去杀人?”

“我已经没时间!”

李世民的神色依旧肃然,全力将自己的精气神,聚而为一。

而射术‘一以贯之’的诀窍,也正在于专注,

“天子已在太原巡视半月,想必数日之后就将回京,这几天时间最为关键。何况我延请你无面箭的目的,不正是为防意外?”

“说实话我已有些后悔了,看来这次,真是卷入*烦。”

那罗礼微微一叹:“那时是真没想到你李二郎,还有着这样的胆量。”

可他一方面在后悔,一方面又很期待,他这位主上到底能在这东都中,掀起什么样的波浪出来。

“只是让你望风而已,有这么为难?”

李世民一声失笑:“你的风险应该很低,毕竟杀人的是我不是你。”

“望风自然无妨,可我担心你这尊甲半路抛锚,我该怎样才能掩护你脱身。”

罗礼一声嗤笑,随后又用无奈的语气道:“算了!我看来是没法让你回心转意,君上你自己小心吧。顺便转告一件事,章北斗已经答应了我,最近几天就将赶至东都。”

就在这刻,李世民的身前,蓦然有一条黑色的光影穿梭而出。

——从搭箭到开弓,再到放弦怒射,整个过程都用不到四十分之一个眨眼,在这之后片刻,才有箭支射出引发的音爆声,传入到了众人的耳膜内。

那重箭虽快,似如白驹过隙,却仍需一定的时间,才可飞越洛河。李世民随手将手中的‘射岳’弓放回到了自己身后的弓袋内。

“那就定在五天之后,你让他寻一间毗邻洛河的客栈入住,我夜间会去寻他。”

当语落之时,他们的河对面,忽然闪现起了轻微的火花。李世民遥目远观,发现自己的三棱重箭,无比精准的击中了那块玄青石碑的最正中央处,随后透石而入,直至没羽,并从那石碑之后,透出近半箭身!

“好箭!”

那‘无面箭’罗礼,忍不住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叹:“厚达七尺二的玄青石,居然也能一举洞穿,箭力好生了得。这即便是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也必将命归皇泉。”

其实关键不在箭力,而是那重箭飞出之后,在飞跃洛河的过程中,近乎于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的异声。箭身也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即便是他,也没法寻觅其轨迹。

而罗礼更隐隐从这一箭,看到了李世民的武意。尽管仅只是微不足道雏形而已,可他应该没有看错。这个家伙,明明只是依靠丹药之力,初入二品而已,却居然就已摸到了武意的门槛——这份天资,真让他不知怎么说才好。

“刚才,你应该还没用全力?”

“七成左右!”

李世民清晰的听见耳旁,传来罗礼的惊叹声,他却微一摇头:“我这可不是有所保留,而是再多的话,就控制不住。”

旁边的张雨柔,此时亦是面含惊容。

她目力不佳,看不多对面的情况。可有外丹与手中那么银镜的帮助,还是能准确的将河对岸的那面石碑,映入眼内。

尽管早已对这尊墨甲的性能了然于胸,可张雨柔依旧震惊不已,以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化身为‘神血睚眦’的李世民。

她知道李世民这一箭之所以强大,并不单纯是因‘神血睚眦’,而是这位的武道进境,在这几日内又有了不小突破。

可这离前次她见李世民施展‘一以贯之’的时候才多久?这样的武道进境,简直就是一日千里了。

而据张雨柔所知,李世民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用在‘神血睚眦’上,在武道上用的时间心力,都不到四成,

而等到张雨柔醒过神的时候,就发现她眼前的这尊暗黑墨甲,赫然已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张雨柔再游目四顾,却只见四下里都是一片黑暗,根本就寻不到‘神血睚眦’的踪迹。这尊高达两丈多,远远算不上轻盈的墨甲,就仿佛自始至终都不存在,

“神出鬼没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张雨柔一声轻哼,再次手结符印,打入到了那面银镜内。而下一须臾,就有一道白色的光点,现于其上。

——就只这片刻的时间,李世民的‘神血睚眦’赫然已经沿着河岸,跑到了二里开外。

张雨柔不敢耽搁,急忙将她的那件斗篷披上,然后整个人也融入到了黑暗中化为一,追寻着镜中那白色光点离去的方向迅速遁行。

她的这面‘神照观玄镜’,其实还远不足以察觉李世民那尊神血睚眦的行踪,那‘神出鬼没’之术,也是真的很厉害。

这次她之所以能够辨识神血睚眦的方位,是因她提前记录下了这尊墨甲与‘神血魔脉’的能量特征及气机,可一旦双方的距离,拉开到了五里,那么她就再没有追上李世民的可能,

——李二郎以为将她抛下就可以,可她自然有的是办法,让这位小恩公的图谋不能得逞。难道她自己就没有脚么?

※ ※ ※ ※

李世民只走出了七里多路,就已知道张雨柔已经追在自己的身后。

——这倒不是他自己的本事,尽管‘周天玄灵元炁咒’在灵机感应方面很是灵验,而‘神血睚眦’的感应能力,也被他特意强化过。可张雨柔那件斗篷形状的法器,也很是不俗,有着毫不逊色于‘神血睚眦’的隐匿之能。

他之所以能够得知,还因是罗礼的提醒之故,后者始终都随在李世民身后的四里距离,也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后面的这条尾巴。

张雨柔的法器固然了得,可在这位位阶一品,身经百战并凶名赫赫的顶级神射眼中,又未免有些不够看,

李世民不禁暗觉无奈,他是真不想在今夜的行动中,带上这么个累赘,那会让他分心,难以专注心神。

第一百七十五章 留下活口

“其实也没必要太担心的。”

罗礼的语声平淡:“她的那件法器还不错,行走时也还算小心。平常的二三品强者,几乎没可能察觉她的踪迹。即便察觉了,她也有足够的自保之能,也没人可以认出她。而如果遇到二品以上,以你现在对这尊甲的掌控程度,我建议主上你还是放弃的好。”

李世民眉头紧皱,最终还是微一摇头,继续在这黑夜中起落遁行着。

随着他奔行的距离增多,李世民对这尊甲的掌控能力,也在迅速增长。他已能做到如一只狸猫一般,在那些屋院高墙之上灵活的行走跳跃,并能借助神出鬼没之术,在那些瓦片之上奔跑,而不发出丝毫异声。

而如果有人在仔细观察李世民的行踪,会发现这位其实在绕路,从城东至城南,再从城南回到了城西。

又走了大约二十余里路,李世民终于在一面院墙之前停下。这是位于尚善坊,赵国公的宅邸。

常理而言,一家国公府邸,至少也得有几位二品实力的武修与术师,在看家护院。

可李世民却知,那位当代的赵国公独孤纂,此时正在河阳郡尉的任上。而独孤一族其余诸人,也都已分家别居。所以这间府内,如今只有一些实力微不足道的下人,在这里看守产业。

所以李世民肆无忌惮,直接跳入到了高墙内。随后又依靠着自身对阵法与符文的理解,游刃有余避开了里面的所有符文禁法。

在没有高明术师坐镇的情况下,这院中的防护法阵就等同死物,哪怕品级在搞,也不难应付,

且他早年也曾随母亲来过这里,在这院中玩耍过,今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不过是片刻时光,李世民就来到了那东侧院,并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往那位于院内一角的一座塔楼顶端攀援而上。

而整个过程中,依旧是没有任何声息传出,这尊‘神血睚眦’灵敏到完全不像一尊重达数吨的重型墨甲。在那一双刀翼的辅助下,李世民轻而易举的,就来到了这座塔楼的顶层。

之后李世民就再次睁开了阴阳元瞳,并将目光远眺,看向了南面五里外,隔着两条街坊,以及两面坊墙的另一座豪宅。

他身下这座塔楼名为报恩塔,是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为纪念其父独孤信而建。所以修的极高,总共十二层,塔尖距离地面足达三十六丈,可将小半个东都的景色都纳入视野之内,使得李世民的视线,得以越过绝大多数的障碍。

而阴阳元瞳这门瞳术神通,又的可让李世民将十里范围外的一切,都洞照无疑。甚至还可隔着墙壁,观察到那些气血强大的存在。

“前辈,现在要不要给我提一点意见?”

李世民对无面箭罗礼的定位,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护院而已。

这位既是他行动时的看护与望风之人,也同样是他在这方面的老师。

“没必要,你的功课做得很足。敛踪,消声,凝气,距离,这些都做得很不足的地方,也有术法弥补。”

罗礼的语声,略有些感慨:“我当初可不似你这样有法术的辅助,第四次刺杀就露出了破绽,险些死掉。主上现在的条件,可比我当初优越太多。我现在也唯有三点需提醒你,你现在可以借助术法力量,却不可太依赖;第二点则是一旦看到了机会,就绝不要犹豫迟疑,需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点则是尽力掩饰杀意,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师,可能在感测气机的能力方面不如人意,可对杀意杀机却极其敏感——”

可他才说到此处,却发现李世民蓦然转身,手中的那张射岳弓,也指向了北面方面。

“齐王府?主上你这大约是疯了——”

罗礼的语中,明显含着几分颤音。这里隔着一条洛河,就是皇城内的齐王府邸!可那毕竟是皇城,不但是众多大隋宗室云集之地,也代表着大隋的皇权,

而那齐王府,此时也分明是高手如云,深不可测!

李世民却对罗礼的言语完全不加理会,他以阴阳元瞳锁定这次的目标,随后搭箭,张弓,放弦,就如不久前他在自家别院内做的一般,速度却比之前还要更快数分,在不到六十分之一个眨眼间做完这一切。而等到那杆特制的魔纹箭射出之后,他也不去等待结果,直接转身从这座报恩塔之上跃下。

随后这尊与夜色完全融合为一的身影,只用几个呼吸不到时间,就来到百丈开外,往空无一物之处顺手一扯,就将一个娇小的身影强拉到了怀中。

“你这是在干什么?”

张雨柔略有些惊慌,可随着李世民将她的娇躯,置于自己的肩上,又以极致之速,迅速往城南方向腾跃奔跑,她的心绪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刚才你往皇城那边射了一箭?怎么就不看一些结果?”

“等到了结果,那就未必还能走得掉了。不过我看那一箭的轨迹很不错,估计不会落空。”

此时罗礼驾驭的落日雷鸣,也出现在了李世民的身侧。

这尊王阶战甲,原本是金光闪闪的模样,可不久前李世民亲手为它更改了涂装,此时也是暗黑颜色。

“可我不知道,你的目标究竟是谁。”

刚才李世民转身发箭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连他都没能辨别清楚,李世民这一箭的最终落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张雨柔这时才醒悟了过来:“二郎你的目标是齐王府?你要杀的是哪位?总不会是齐王杨暕?”

她见李世民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又眼珠微转:“你如果能告诉我是谁,我可以给两枚太清凝华丹。”

这是一种能够增加灵力的丹药,因效力不俗,后患较小。所以她的父亲,给她买了四五十颗。

这种东西,即便是三品的术师服用,也能有一定的效果的。

“是薛成德——”

李世民总算开口答话,这刻他也转过了身,回头看了那齐王府的方向一眼,

那杆魔纹箭飞到现在,差不多也该有结果了。

而此时齐王府内,位于东偏院的一间小亭之内。正有二人,隔着石桌对面而坐,似乎谈笑甚欢。

“还请薛少监,给您义父带一句话。就说这次的事情,齐王殿下与我,都深为感激,”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四品内侍服饰,身躯有些发福的白胖中年。这位在语声落时,蓦然从袖中取出了两只檀木小盒,推到了他对面,另一人的眼前。

“这是齐王殿下,给你义父的谢礼,薛少监也有一份。些许财物,还请笑纳,”

“您这是?”

对面的那一位,也同样是面白无须,身形则略显瘦削,先是将那小匣打开一线,当里面的一大叠金票入眼,他的眼里,顿时现出了狂喜之意。

可随后此人就强行按捺着贪婪,将这檀木小盒,又推送了回去:“这如何使得?我等为齐王效力,是天经地义之事,又怎敢收受殿下的钱财——”

可他的语声,才说到一半。对面那位白胖内侍,就眸色微变,看向了小亭的南侧。当一道纯黑颜色,仿佛幽影般从半空中坠落的箭只入眼,这位当即就探手一抓,将石桌对面的薛少监抓摄在手。

可那黑色的箭影,却在这一刻再次加速,并在这一刻,稍稍变化了些许轨迹。竟是提前预判出了二人退避的轨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如影随形般冲凌到了二人的眼前。

“混账!”

那白胖内侍的面上,已是血色褪尽。那宽大的袍袖中,赫然一道凄厉的刀光斩出,竟再千钧一发之际,正中那箭头方位。

可那箭身中传来的巨力,却使他的眼神再变,眸现骇然之意。

“一以贯之?”

就在惊呼的同时,他的身躯往后抛飞而出,口中也不可控的溢出了一丝鲜血。

而那枚终于在他眼前显露出真身的魔纹箭,则在与那短刀交击的瞬间爆裂了开来,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飞射而出,似如狂潮一边,继续往前方的二人席卷。

可此时那白胖内侍,却是手臂酸软,体内也再抽不出丝毫余力。他的神色无奈,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将手里抓着的薛少监往前扔出,自己则如一条矫健的游龙,在顷刻间再次飞退到了三十丈外的一株梧桐树后。

那薛少监的身躯,在顷刻间就被那些金属碎片,打倒千疮百孔。后者则依旧余势未绝,继续横扫撕成着前方一切,便是这白胖内侍身前这颗足需五人才能环抱的巨树,也几乎就被这些碎片钉穿。

此时整个韩王府都被惊动,无数的身影,从各处冲飞而起,直往那魔纹箭的来源处疾奔而去。

而那白胖内侍,则是脸色异常难看的,从那梧桐树后走出,并以阴翳异常的目光,看向了河岸对面。

“追!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给我拿下此人,记得留活口——”

他的双眼赤红,杀机满溢:“咱家必要让这混账,后悔生于此世!”

第一百七十五章 鸡飞狗跳

“其实也没必要太担心的。”

罗礼的语声平淡:“她的那件法器还不错,行走时也还算小心。平常的二三品强者,几乎没可能察觉她的踪迹。即便察觉了,她也有足够的自保之能,也没人可以认出她。而如果遇到二品以上,以你现在对这尊甲的掌控程度,我建议主上你还是放弃的好。”

李世民眉头紧皱,最终还是微一摇头,继续在这黑夜中起落遁行着。

随着他奔行的距离增多,李世民对这尊甲的掌控能力,也在迅速增长。他已能做到如一只狸猫一般,在那些屋院高墙之上灵活的行走跳跃,并能借助神出鬼没之术,在那些瓦片之上奔跑,而不发出丝毫异声。

而如果有人在仔细观察李世民的行踪,会发现这位其实在绕路,从城东至城南,再从城南回到了城西。

又走了大约二十余里路,李世民终于在一面院墙之前停下。这是位于尚善坊,赵国公的宅邸。

常理而言,一家国公府邸,至少也得有几位二品实力的武修与术师,在看家护院。

可李世民却知,那位当代的赵国公独孤纂,此时正在河阳郡尉的任上。而独孤一族其余诸人,也都已分家别居。所以这间府内,如今只有一些实力微不足道的下人,在这里看守产业。

所以李世民肆无忌惮,直接跳入到了高墙内。随后又依靠着自身对阵法与符文的理解,游刃有余避开了里面的所有符文禁法。

在没有高明术师坐镇的情况下,这院中的防护法阵就等同死物,哪怕品级在搞,也不难应付,

且他早年也曾随母亲来过这里,在这院中玩耍过,今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不过是片刻时光,李世民就来到了那东侧院,并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往那位于院内一角的一座塔楼顶端攀援而上。

而整个过程中,依旧是没有任何声息传出,这尊‘神血睚眦’灵敏到完全不像一尊重达数吨的重型墨甲。在那一双刀翼的辅助下,李世民轻而易举的,就来到了这座塔楼的顶层。

之后李世民就再次睁开了阴阳元瞳,并将目光远眺,看向了南面五里外,隔着两条街坊,以及两面坊墙的另一座豪宅。

他身下这座塔楼名为报恩塔,是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为纪念其父独孤信而建。所以修的极高,总共十二层,塔尖距离地面足达三十六丈,可将小半个东都的景色都纳入视野之内,使得李世民的视线,得以越过绝大多数的障碍。

而阴阳元瞳这门瞳术神通,又的可让李世民将十里范围外的一切,都洞照无疑。甚至还可隔着墙壁,观察到那些气血强大的存在。

“前辈,现在要不要给我提一点意见?”

李世民对无面箭罗礼的定位,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护院而已。

这位既是他行动时的看护与望风之人,也同样是他在这方面的老师。

“没必要,你的功课做得很足。敛踪,消声,凝气,距离,这些都做得很不足的地方,也有术法弥补。”

罗礼的语声,略有些感慨:“我当初可不似你这样有法术的辅助,第四次刺杀就露出了破绽,险些死掉。主上现在的条件,可比我当初优越太多。我现在也唯有三点需提醒你,你现在可以借助术法力量,却不可太依赖;第二点则是一旦看到了机会,就绝不要犹豫迟疑,需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点则是尽力掩饰杀意,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师,可能在感测气机的能力方面不如人意,可对杀意杀机却极其敏感——”

可他才说到此处,却发现李世民蓦然转身,手中的那张射岳弓,也指向了北面方面。

“齐王府?主上你这大约是疯了——”

罗礼的语中,明显含着几分颤音。这里隔着一条洛河,就是皇城内的齐王府邸!可那毕竟是皇城,不但是众多大隋宗室云集之地,也代表着大隋的皇权,

而那齐王府,此时也分明是高手如云,深不可测!

李世民却对罗礼的言语完全不加理会,他以阴阳元瞳锁定这次的目标,随后搭箭,张弓,放弦,就如不久前他在自家别院内做的一般,速度却比之前还要更快数分,在不到六十分之一个眨眼间做完这一切。而等到那杆特制的魔纹箭射出之后,他也不去等待结果,直接转身从这座报恩塔之上跃下。

随后这尊与夜色完全融合为一的身影,只用几个呼吸不到时间,就来到百丈开外,往空无一物之处顺手一扯,就将一个娇小的身影强拉到了怀中。

“你这是在干什么?”

张雨柔略有些惊慌,可随着李世民将她的娇躯,置于自己的肩上,又以极致之速,迅速往城南方向腾跃奔跑,她的心绪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刚才你往皇城那边射了一箭?怎么就不看一些结果?”

“等到了结果,那就未必还能走得掉了。不过我看那一箭的轨迹很不错,估计不会落空。”

此时罗礼驾驭的落日雷鸣,也出现在了李世民的身侧。

这尊王阶战甲,原本是金光闪闪的模样,可不久前李世民亲手为它更改了涂装,此时也是暗黑颜色。

“可我不知道,你的目标究竟是谁。”

刚才李世民转身发箭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连他都没能辨别清楚,李世民这一箭的最终落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张雨柔这时才醒悟了过来:“二郎你的目标是齐王府?你要杀的是哪位?总不会是齐王杨暕?”

她见李世民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又眼珠微转:“你如果能告诉我是谁,我可以给两枚太清凝华丹。”

这是一种能够增加灵力的丹药,因效力不俗,后患较小。所以她的父亲,给她买了四五十颗。

这种东西,即便是三品的术师服用,也能有一定的效果的。

“是薛成德——”

李世民总算开口答话,这刻他也转过了身,回头看了那齐王府的方向一眼,

那杆魔纹箭飞到现在,差不多也该有结果了。

而此时齐王府内,位于东偏院的一间小亭之内。正有二人,隔着石桌对面而坐,似乎谈笑甚欢。

“还请薛少监,给您义父带一句话。就说这次的事情,齐王殿下与我,都深为感激,”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四品内侍服饰,身躯有些发福的白胖中年。这位在语声落时,蓦然从袖中取出了两只檀木小盒,推到了他对面,另一人的眼前。

“这是齐王殿下,给你义父的谢礼,薛少监也有一份。些许财物,还请笑纳,”

“您这是?”

对面的那一位,也同样是面白无须,身形则略显瘦削,先是将那小匣打开一线,当里面的一大叠金票入眼,他的眼里,顿时现出了狂喜之意。

可随后此人就强行按捺着贪婪,将这檀木小盒,又推送了回去:“这如何使得?我等为齐王效力,是天经地义之事,又怎敢收受殿下的钱财——”

可他的语声,才说到一半。对面那位白胖内侍,就眸色微变,看向了小亭的南侧。当一道纯黑颜色,仿佛幽影般从半空中坠落的箭只入眼,这位当即就探手一抓,将石桌对面的薛少监抓摄在手。

可那黑色的箭影,却在这一刻再次加速,并在这一刻,稍稍变化了些许轨迹。竟是提前预判出了二人退避的轨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如影随形般冲凌到了二人的眼前。

“混账!”

那白胖内侍的面上,已是血色褪尽。那宽大的袍袖中,赫然一道凄厉的刀光斩出,竟再千钧一发之际,正中那箭头方位。

可那箭身中传来的巨力,却使他的眼神再变,眸现骇然之意。

“一以贯之?”

就在惊呼的同时,他的身躯往后抛飞而出,口中也不可控的溢出了一丝鲜血。

而那枚终于在他眼前显露出真身的魔纹箭,则在与那短刀交击的瞬间爆裂了开来,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飞射而出,似如狂潮一边,继续往前方的二人席卷。

可此时那白胖内侍,却是手臂酸软,体内也再抽不出丝毫余力。他的神色无奈,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将手里抓着的薛少监往前扔出,自己则如一条矫健的游龙,在顷刻间再次飞退到了三十丈外的一株梧桐树后。

那薛少监的身躯,在顷刻间就被那些金属碎片,打倒千疮百孔。后者则依旧余势未绝,继续横扫撕成着前方一切,便是这白胖内侍身前这颗足需五人才能环抱的巨树,也几乎就被这些碎片钉穿。

此时整个韩王府都被惊动,无数的身影,从各处冲飞而起,直往那魔纹箭的来源处疾奔而去。

而那白胖内侍,则是脸色异常难看的,从那梧桐树后走出,并以阴翳异常的目光,看向了河岸对面。

“追!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给我拿下此人,记得留活口——”

他的双眼赤红,杀机满溢:“咱家必要让这混账,后悔生于此世!”

第一百七十六章 矢口否认

“原来如此!”

张雨柔很快就想到了这‘薛成德’是谁,这是候士安最亲近的义子,目前在宫中担任殿上太监一职。

殿上太监虽有太监之名,可就其品级,无疑是当不起‘太监’这一尊称的,那是大内总管与御前太监,掌案太监这一阶层专有的称呼。

所以这薛成德,也被称为薛少监。

她很快就明白了李世民的用意:“二郎你这是要断去齐王,在宫中的内援吗?”

候士安的最得力的助手与义子,却死在了齐王府中——这只怕会让洛阳城里的许多人产生一些联想。

“这些话,等到以后再说不迟。”

罗礼说话的同时,也加快了脚步:“看那边的情况,主上多半是已经得手。此时要想不被齐王那些高人抓到跟脚痕迹,最好是及早离去为佳。”

李世民也没心思理会自己肩上的这个疯丫头,他在发现韩王府那边火光四起,声浪喧天之后,他就蓦然将一个‘风行术’施展,使得这神血睚眦的速度,又激增数成,仅仅片刻就消失在了南城的夜色中。

这次依旧是绕路,在洛阳城内转了一个大圈,才返回到他的老巢,

——李世民的别院与齐王府的直线距离,固然极近,只有不到两个坊的距离。可这一段,也是王公大臣聚居之所。沿途不但有着许多二三品,甚至是一品级别的高手坐镇于各家宅院,更有大量的禁军与绣衣卫巡护于此。

所以在事发之后,李世民哪怕是走水下,也有被发现的可能。所以他干脆绕道,宁愿多花一些时间,也不打算冒险。

而在回归别院后的这一夜,李世民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李世民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之后他就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自三弟李玄霸死后,他身上积蓄的压力,似乎都随着昨天晚上的那一箭宣泄一空,也同样带走了他的全身力气。

就这么脑袋放空,无思无想的躺了大半个时辰,李世民才勉力爬起。他知现在,还不是自己松懈的时候,那位薛少监,也仅仅只是开始而已。他那些真正仇敌,如今可都还活的好好的。

当天晚上,李世民破天荒的回了一趟唐国府,随后他就果不其然的发现,这府内的气氛有些异样。尤其晚宴的时候,李建成的剑眉紧皱,李渊与窦氏的夫妇。也偶尔失神。

“可是这东都里面,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李世民故作好奇的开口询问了:“之前就想问,我们积善坊里面巡街的禁军,似乎又又多了不少?”

李建成闻言,倒也不以为奇,他知道自家这弟弟,一直都在别院那边钻研墨甲,不知道今日的变故,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李元吉却已抢先答话,“是齐王府!昨天深夜,候士安最的义子,殿上太监薛成德被人一箭射杀在了东侧院。”

李世民顿时一愣,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是谁杀的?谁人这么胆大?”

“能够查得到的话就好了。”

李元吉撇了撇唇角:“就是不知道,父亲大人才会愁成这样。”

李世民心下了然,他的父亲是卫尉少卿,不但执掌着墨甲,兵械、武库之政令,还有着看护东都各处门禁之责。

理论而言,不但各家王公大臣府邸的亲兵门卫,都由李渊掌管,便连那负责守卫宫城的左右监门卫,也该由其节制,

所以这次齐王府中的这次凶案,李渊也脱不开一份责任。

不过责任虽有,干系不大,李世民并不在意,继续装出一副颇感兴趣的神色:“详情怎样,何不说来听听?”

李渊却是神色凝然的微一摇头,而那窦氏,则是目含深意的看了李世民一眼。

最后还是李元吉开口:“据说是一位至少二品级别的神射,且手持神弓,有王阶级别的墨甲傍身。用的射术,则是传说中的‘一以贯之’,在十三里外射出一箭,却连齐王府的大总管曹问,也被他击伤。之后齐王府中高手尽出,却连这个人的毫毛都没以后摸到。”

之后他又以狐疑的视线,看着自己的二哥:“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动静,十二府禁军都被惊动,几乎是全城大搜,四处鸡飞狗跳的,你真的就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

李世民两眼茫然,他是真不知道。回府之后,他就因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疲劳爆发,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否这几天熬夜熬得太累,昨晚我一觉睡到今日午时。没想到东都内会发生这样的大事,居然还有人敢在皇城杀人。”

李世民先是一阵‘啧啧’不已,随后又若有所思道:“一以贯之吗?我记得会这门射术的人不多?整个大隋境内,有没有十位?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出来。”

“哪里那么容易?”

此时李元吉的语声,明显有些幸灾乐祸:“掌握一以贯之的神射确实不多,已知的总共也只有十三人。可其中有八位,正效力于辽东军前。还有三人当了反贼,剩下的两人都不在东都。据说那位齐王大发雷霆,将绣衣卫的几个头脑,都骂到狗血淋头。”

李世民心如明镜,知道李元吉之所以有这样的情绪,多半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这多少让他有些欣慰的,兄弟终究还是兄弟。

“话说回来,候士安的义子却死在齐王府内,这岂不很奇怪?那位杀手的目标,为何偏偏是他?”

而饭桌上的诸人闻言,不禁又对视了一眼,却都默契的一言不发,此间的气氛,也就益发的尴尬沉寂起来。

只有李元吉,一阵冷笑不已,面上饱含哂意

“说来这些日子,也确实不曾消停。先有逆贼,袭击皇后车驾;后有刺客于皇城之内杀人。这分明是国有妖孽,所有魑魅魍魉横行于世——”

李建成一声轻叹之后,又看向了李世民:“还是不说此事了,毗卢遮何时销假回宫?”

他这一句,又引得几人的视线,齐齐往李世民方向注目过来。

后者却浑不在意,淡定自若的往嘴里趴着饭菜:“大哥,孔夫子有云,食不言,寝不语。一个君子在吃饭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

李建成顿时满头的黑线,心想你之前怎么不说这一句?且他们家混入鲜卑多年,可从没这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李渊则干脆放下了碗筷,冷冷的注目的李世民:“你这几天就给我去宫中当值,哪怕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行。如今东都之内,正值非常之时,容不得你任性妄为。”

李世民毫无惧意,直接把脸撇向了一边:“孩儿都已经上过辞呈了,哪里来的值可当?”

“你这混账!”

李渊几乎就要拍桌,可随后他又心绪微动:“此事没得商量,信不信老夫把你那别院拆掉?把那神血魔脉收回?可你如能老老实实的去当你的千牛备身,我们家的六合神寅,可以给钻研十天,前提是不能拆开。”

李世民不由错愕,他的神血睚眦已经接近完成,本就不抗拒回宫当差,刚才那些话,只是假模假样的矫情一番而已。已经打定主意,只要父亲再强硬一点,自己就顺势下头。

却没想到,最后还会有这样的收获——

他不由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十天不够,至少得三个月!还得将这尊甲,送到我的别院。”

“看来老夫以往,是从没教过你,什么是尺,什么是寸。你这混账,都学会得寸进尺了——”

李渊的面色有些青黑:“送去你的别院可以,至多一个月。”

李世民哑然失笑:“一言为定,不过请容孩儿准备一番,后天再去宫中销假。”

李渊微微愣神,随后就欣慰一笑,面透得色。

他是自以为抓住了这小混蛋的痛脚要害,总算是没让这个天资超群的次子,继续荒废下去。

也就在这刻,窦氏蓦然开口:“稍后毗卢遮你随我去一趟玄武楼,我有话与你说。”

李世民顿时神色一肃,心下凝然——

※ ※ ※ ※

依然是玄武楼的三楼,李世民随着前面的窦氏,踏上了最后一层阶梯。而他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一丝惑然之色:“不知母亲大人,是有什么话要与孩儿说?难道是近日孩儿有什么事,不合母亲心意。”

窦氏却没有答话,而是转过身,眼神复杂的看着李世民。

直到足足一盏茶时间之后,窦氏才语声幽然道:“你最近做的那些事情,可无论是哪一桩都不合我意。昨日那殿上太监薛成德,当是死于你手。”

李世民瞳孔微凝,注意到窦氏的语气,不带任何疑问,似乎一笃定了答案。可他却依然是满脸错愕不解:“薛成德?死于我手?这么可能,昨天我可一直都在书房里面,倒头大睡。”

他知道窦氏安排过来的几位好手,除了给自己看家护院之外,也有监视之责,所以预想就做了些安排。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宁折不弯

“区区木傀之术?你能瞒得了谁?”

窦氏语中满含不屑:“以为有樊世兴与释罗刹替你看着,我安全过去的人不能接近你的书房,就能胡混过去了?”

李世民依旧镇定如常,不解的微一摇头:“我不懂娘亲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木傀之术?而且娘亲,你也未免太高看你儿子。那可是一位修为二品的神射,有着一以贯之这样的秘传射法,还有王阶战甲傍身。可你家儿子,到如今也不过是个四品而已,在射术上虽也有些造诣,可要我隔着十几里宽的洛河杀人,这可太难为我了。”

“跟我说这件事的,是哑仆!”

窦氏状似失望的微一摇头,语声冷冽:“这些天二郎你自以为隐秘,却不知你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在他人的注目下。话已至此,二郎你还想要抵赖么?”

李世民再次哑然,随后就干脆坦然承认:“人确是我杀的,至于缘由,母亲你该知道的——”

他语音未落,窦氏就将直接大袖挥来,一个耳光扇在了李世民的脸上,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响声。

“在皇城之内,射杀内宫少监,我看你是疯了!一旦被人抓到了蛛丝马迹,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疯了?我可没疯。不过若三弟之仇,不能血债血偿,孩儿我可能会真的发疯,”

李世民目光如炬,毫不相让的与母亲对视:“此事母亲你无需理会,也不必插手。孩儿自有周全之策,行事之前,也都有把握。即便是失算事败,我也有了万全之法,定不会连累家门,”

“周全?把握?不会连累?”

窦氏‘嗤’的一声寒笑:“你可明白,你要面对的那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物?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死掉一个。”

“我确实不明白,可终有一日,孩儿会将他们一个个找出来,无论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李世民笑了起来:“哪怕是天子,只要这位参与了此事,孩儿也定要他付出代价。”

窦氏的气息,顿时一阵凝噎。她的次子,语声明明是平静无波,却充斥让他心悸的寒意。

这一刻,她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了她的舅父宇文邕。周武帝的性情冲淡平和,可一旦发怒,却也如此时的李世民一般,外似平静,内则隐聚雷霆之威。

“我这不是与你商量。”

窦氏深吸了一口气:“此事必须到此为止!如果你不愿听命,那么无论你造的那尊墨甲也好,还是那把名为射岳的神弓也罢,我都会收回,”

“娘亲说笑了!没有了神弓射岳,没有了神血睚眦,我便束手无策,只能坐困愁城了么?”

李世民依然在笑着,唇角挑起了一个极好看的弧度:“您若真想让我停下,那就不妨打断我的双腿!”

窦氏一阵怔然,再次看着自己的儿子,失神不语。

李世民等了片刻之后,又朝着窦氏深深一礼:“母亲大人请恕孩儿今日无礼,如果您再无话说,孩儿就先离去了。”

只是在他走下楼梯的时候,却忽然心生感应,探手往前一抓,将一件事物,拿在了手中。

李世民定神细看,发现这赫然是一只三尺长短,通体晶莹剔透的人形玉雕。让人惊奇的是,在这玉雕的内部,居然篆刻有许多玄异的符文,

“法器?”

而且是傀儡替身一类的法器,品阶不低——

李世民不禁抬头上望,看向了上面的窦氏。后者面色沉冷,俯视着李世民:“我知道你现在兼修术法,能用得上此物。既然要以傀儡之术掩饰行踪,那就不妨装的像一些。”

李世民再次笑出了声,随后满含感激的,再次朝自己的母亲一躬身。

※ ※ ※ ※

就在李世民离去不久,那位罗姓哑仆,再次出现在了窦氏的身后,

“我早就与你说过的,你儿子性情刚烈,宁折不弯,你是没法阻止他的。”

“提前知道了结果,所以就没必要去做了是吗?如今隋室一统天下,国势强盛,那么罗公你也没必要再去想如何为我舅家复仇了,老实当杨广的顺民便是。”

窦氏面含恚怒,回身看向了哑仆:“要不是你等的动作拖拖拉拉,至今都没有什么进展,我儿又岂会行此凶险之事。”

“不是没有进展,而是不愿打草惊蛇,”

哑仆面如岩石,语声里面也似藏着石头,冷硬无比:“你应该清楚,我等的身份不便,时时刻刻都被绣衣卫紧盯。一旦动静闹大,那么不等那位幕后真凶授首,灵儿你便要先没了性命。”

“这个我不管!”

窦氏呼吸粗重,眼里的怒火,似已化为实质:“哪怕是掉入地狱,我也不会容那些谋算我孩儿之人,继续活在这世上!”

“女人——”

哑仆的眼里,流露一丝失望之意,随后他就径自走到了窗旁,往皇城的方向眺望着:“看来灵儿你已将先皇教给你的忍耐二字,遗忘到一干二净。你以为你身死之后,我们还有能力为迦楼罗他复仇?那个时候,我等只怕已是十不存一。”

窦氏微一蹙眉,尽管眉眼间还是饱蕴着不满之意,可她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

“所以我等,其实只有一次机会。若不能一举诛灭元凶,当今那位天子,必定不会让我们,还有参与此事的余地。”

哑仆微微一叹,神色既有无奈,也有着些许期冀:“所以毗卢遮之举,倒也算是误打误撞。他行事极有章法,素来智计略过人。而新造的那尊墨甲,还有那一以贯之的射术,都在绣衣卫的认知之外。所以你我,不妨先旁观便是。我有预感,毗卢遮他定能帮我们更快的找到元凶,”

“可他现在才十五!”

窦氏用手揉着眉心,语中依然包含忧意:“你可知道,这是何等的凶险?”

“他是一只幼鹰,你的羽翼对他而言,只是多余!”

哑仆一声轻哼:“毗卢遮素来谨慎小心,如今的实力与墨甲,也都很不俗。一以贯之的射术,更可让他远距出手,风险其实已经极低。何况在此之外,还有一位无面箭为他兜底,所以你其实无需过于为他担忧。你那孩儿,确是胸有成竹,走出的每一步,都自有考量。别忘了,大冢宰十四岁的时候,就已在战阵之中屡破强敌了。”

——他说的大冢宰,乃是前周晋国公宇文护。在周文帝宇文泰死去之后,执掌大周权柄数十年,曾经废三帝而杀三帝,恶名昭彰。可这位也礼敬大臣,息兵养民,推行均田制与府兵,积蓄国力。

如今大隋的强盛,正是这位大冢宰铸就的根基。

所以这位,虽是死于宇文邕之手,可关中百姓与北周遗民,也依然感念其德,敬崇备至。

窦氏的眼中,也不由现出了一丝意外之色,似乎没想到这位哑仆,竟然会将他的孩子,与宇文护相提并论。

可随后她就冷笑了起来:“让毗卢遮参与此事,这只怕正合你意?”

“可这不也正是你期待的?要说你膝下诸子,谁有着能耐将隋室掀翻的,确实只有毗卢遮一人而已。”

哑仆神色冷漠,毫不讳言:“我会遵从灵儿你的意愿,不会强迫他与隋室为敌。可如果有一天,他自己站在隋室的对立面,我也会全力以赴的助他。对这一天,我颇为期待。”

※ ※ ※ ※

李世民晚上在自家小院里休息了一夜,然后第二天清晨,就又回到了他的别院那边。

此时张雨柔神色兴奋的凑了上来,把一封信递到了李世民的眼前:“诺,这是我父亲的回信,他说可以随我心意来着。”

李世民神色古怪的将这封信拆开,然后仅扫了一眼,他就眉头大皱。

张仲坚这封信中的意思,大略就如张雨柔所言。说是她这女儿素来养于深闺,不识杀伐之事,可他家的产业终不能让一个闺中小姐继承。所以让李世民带着他女儿历练一二,即便有些许凶险那也无妨云云——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难道不知道他现在所行之事,绝不止是‘些许’凶险而已,

李世民怀疑这信是张雨柔伪造,可里面的字迹苍劲,力透纸背,含着难以言喻的磅礴大气与锋锐,这与张仲坚当日与他定约时的字迹一模一样,也不是普通的人能够写得出来,

他犹豫了片刻,便将这封信藏入到袖中。其实现在,无论张雨柔想要做什么,他其实都没什么太好的方法阻止。

不过有了这封不知真假的书信之后,日后张仲坚追究起来,他都有了说辞。

张雨柔则是继续语含好奇的追问:“下一个目标是谁,你有计划了么?”

可李世民却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径自又走入到他那位于地窖上的工坊内,在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再次将那尊‘神血睚眦’拆卸开来,

经历了昨日的一场刺杀之后,他又检测到了甲内一些异常的能量波动,在下次行动之前,必须加以调整不可。

第一百七十八章 锦衣夜行

当日深夜,洛阳城南长夏门附近的某段城墙上,李世民穿着他那身‘神血睚眦’,面无表情的仰望天空。

他在想着怎么完善自己的这尊准王阶战甲,神血睚眦毫无疑问是有着缺陷。比如这甲身与动力炉,没法收入到墨匣里面。

神血魔脉之所以能维持稳定,是因那永续战技,让这尊神阶动力炉有了宣泄能量的渠道。

可一旦将甲身分解折叠,收入到墨匣里面,内中的符文阵也就相应失效,没法再维持那‘混元天罡’与‘神出鬼没’之术。

所以李世民在每次行动之后,不得不将神血睚眦拆解;也不得不在行动之时,始终将这身甲始终都穿在身上。

幸在这神血魔脉,无需依靠墨石,动力也是近乎无穷无尽,尽可以让他挥霍.

而就在李世民苦恼不已,为这尊甲的后续改造方案而眉头打结的时候,他的耳旁传来了张雨柔的声音。

“目标已经出现,在芳华楼的下面——”

李世民的眉头微挑,立时长身立起,往北面方向遥遥眺望过去。就在那边大约十里之外的所在,正是洛阳城内首屈一指的烟花风流之地宣教坊。此间酒楼林立,青楼成群。

李世民仗着阴阳元瞳的目力,很快就寻到了那所谓的芳华楼。这间大名鼎鼎的青楼下方,有几辆马车正缓缓停下,内中一位年月三旬,穿着四品将官袍服的中年,大摇大摆的从车内走下,随后就这一群亲兵的环卫之下,走入到了芳华楼内。

此时在李世民的身后方,恰有一队巡城禁军走过,可此时这些精神抖搂的士卒,对于侧旁这尊的墨甲,却是视如未见,全无知觉,。

李世民也完全不去理会这些禁军巡兵,依旧目光专注看着距离他足有十一里路的楼阁。

“他们已经上楼了。”

张雨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可是一位城门尉,官阶四品,公子你确定要动手?”

李世民懒得回话,静静等候着。直到他的阴阳元瞳,隔着几层木墙,观测到那处楼内一名气血强健者登上了芳华楼内的第五层。李世民就蓦然搭箭,张弓,怒射!

这次的速度更快了些许,只用了六十二分之一个眨眼,就已从城墙上面跃下。

而此时位于东面十里之外的张雨柔,则是眼现错愕之色。在她的神照观玄镜的观照中,那人明明还在走动,怎么李世民就已动手了?

需知那城墙距离芳华楼,足有十一里之多,哪怕李世民的箭速再快,那只魔纹箭也需得在夜空中,飞上至少两个呼吸。

而这两个呼吸,已经足以让那人做出很多动作,产生无数变数了——

不过下一瞬,她就听耳旁,传来罗礼的声音。

“丫头,这一箭已经稳了,还不快走?”

张雨柔愣神,下意识的就想问你怎知道?

可随后她就想起了这位的身份,洛阳黑榜中,排名前三的杀手‘无面箭’罗礼——

再如考虑到,东都黑市在大隋境内独一无二的地位。这位洛阳前三,也足可跻身整个天下的前十。

这位既然说是稳了,那么李世民的这一箭,多半是不会落空。

可后者,又是怎么做到的?她没听说‘阴阳元瞳’这门瞳术,还有着这种神乎其技的预判之能。

“所以说我们家这位主上,是天生的神射!”

罗礼似乎颇为艳羡:“他要是改行当杀手,最多三年之内,就可成为黑榜第一人。”

张雨柔对此嗤之以鼻,心想小恩公可是武功李氏的嫡子,十五岁的千牛备身,制甲上的天赋也是一等一,凭什么要跟你一起去当杀手?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却毫不犹豫的再次披上了那套黑色的斗篷,即时就从藏身地离开,以鬼鬼祟祟的姿态,往北面方向离去。

——按说她现在是安全的,毕竟这里远离凶案现场。可这次李世民的目标,可是一位四品重将,影响之恶劣,不在薛成德被刺之下。

以张雨柔判断,这次禁军与绣衣卫,必定是要封城大索,搜查宣教坊附近所有地域的。周围几十坊区,都将是绣衣卫搜查的重点。

所以现在,她还是尽早脱身为佳。

与此同时,在芳华楼上第五层,城门都尉林广,正由数位富商陪同,笑着朝前方的一间雅室行去。

“各位真是为难林某了,城门税国家自有定数,哪里能说减就减?何况这也不该我管,你们还是得去寻——嗯?”

就在这刻,这林广突然心有所觉,看向了眼前。随后就只见一道黑光,蓦然破开了他前方的木墙,又从他左侧一位亲兵的胸腹处穿过,带起了漫天的木质粉尘与血雨。

林光本人也无法做任何反应,只能任由那黑光透入他的眉心,随后又洞穿了他的脑髓,使他的后脑处,喷出了无数的红白之物。

周围那几位富商,都是措不及防,被喷了满身的血点。直到片刻之后,林光的身躯倒下,这些人也猛然清醒过,随后那惊呼尖叫之声,传遍了整个芳华楼。

※ ※ ※ ※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这凶案现场,就已云集了河南府衙下的众多不良人,以及绣衣卫最好的几位缉事。

齐王府总管曹问,则是满色铁青的,看着眼前林广的尸首。可以看出取了林广性命的这一箭威力极大,几乎削掉了这位城门都尉的额头与上半个脑壳,只有眉毛之下还算完整,能够依稀辨认出林广的五官面目。

“别告诉我,你们绣衣卫,这次又是毫无收获?”

曹问已移开了视线,转头看向了两丈之外,正手持着一枚三棱箭头,陷入到凝思当中的绣衣别驾戚良臣。

“昨日是薛成德,今日是林广,我从不知你你们绣衣卫,竟是无能至此?”

那戚良臣闻言,明显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曹问,随后也冷着声音道:“对方发箭之地,是在十一里外的城墙上,你想要我如何?”

“这个我不管!”

曹问微一拂袖,语声冷硬:“总之你们绣衣卫,必须得尽管给我齐王府一个交代。否则皇后殿下的面前,戚兄的颜面怕是不太好看。”

戚良臣的目光,顿时更显凝冷:“我倒是想知道,这林广与你们齐王府到底有什么关联,需要让你这个王府大总管亲自出面?”

曹问坦然自若:“林广与齐王殿下的侧室有亲,勉强可算是表亲。此外齐王殿下也格外赏识此人,爱重有加,是他亲自收下的门声。这个理由,可够了?”

“这就是你的说辞?”

戚良臣一声哂笑:“怎不说这林广,每年至少为你家王爷,提供数百万贯的银钱?”

林广是四品城门尉,执掌洛阳城东水门通济门。所有沿洛河进入东都的船只,都需由其检验之后,再由河南郡衙的税吏,按照货物的种类收取城门税,

然而这船上的货物多寡,在很大程度上,都可由林广一言而决,

而这位每个月给齐王府旗下商号免去的税额,就可达四,五十万贯,

“你这是何意?”

曹问的语声凝冷,暗含狂澜波涛:“戚别驾,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胡乱开口!否则我怕你戚良臣承担不起,”

“便是在齐王面前,我也会这么问,有什么承担不起的?需知站在你曹问眼前的,可是堂堂绣衣别驾!曹总管你这是打算吓唬谁?”

戚良臣毫不在意,神色淡然:“其实我是想问,你们齐王府近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如果这方面能有线索,我们绣衣卫总能有个方向,不至于到现在都是无头苍蝇,不知所以。”

曹问闻言,不禁一声冷哼,可接下来他却皱眉不语。

要说他们齐王府的仇敌,近年还真有不少,可却极少有人能请得起一位拥有王阶战甲,还有神弓在手的二品神射,对他们齐王府的人连续出手刺杀。

这个人,完全就像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

一以贯之,不知名神弓,还有那同样不知来历的王阶墨甲,他们现在没有任何线索。

须臾之后,曹问若有所思的问:“你们绣衣卫,是不是该查一下武功李氏?”

要说天下间最擅射法的将门,这武功李氏无疑可据首位。

恰不巧的是,他们齐王府近日与唐国公,有着一次过节。

戚良臣的眉头跳了跳,随后就眼含深意的看向了窗外:“早就查过了,李家那几位神射手,都在绣衣卫的监控之下。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家传的几件王阶墨甲与神弓,如今都不在洛阳城内。且李家的传承中,也没有一以贯之这门顶级的秘传射法。”

曹问的神色,却是不以为然。武功李氏的底蕴,哪里是绣衣卫能够了然无遗的?谁知这家当世最顶尖的将门,在暗中还着什么?

可戚良臣既已这么说了,他倒也不好再多加置喙。正如其言,眼前这位可是堂堂绣衣别驾,而不是寻常内监。

也在此时,他望见绣衣郎将司马连城,从楼下匆匆走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处可逃

司马连城的脸色,也如同此时的曹问与戚良臣一般,黑如锅底,

这一年东都内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无数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争先恐后的跳出来,让他疲于奔命。

“回禀别驾,属下已查到了这只魔纹箭的来源——”

这句话使在场二人明显精神一振,可司马连城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们的心情重归谷底。

“正如大人所料,卑职查得这些箭,却是两年前由右屯卫的武库流出,被黑狼贾全收了去。可黑狼此人,早在一年之前就已死在了城东一条臭水沟里。所以最终这些箭,到底流入何人之手,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头绪。”

“这些国蠹!”

戚良臣不由一声痛骂:“似迅风箭与爆裂箭这等国之重器,居然也敢偷卖出去,他们就不惧国法?”

曹问则是紧抿着唇,眸色阴翳无比。他听出戚良臣有指桑骂槐之意,暗指林广偷漏城门税一事,可现在的他,实无心思理会这些。

“除此之外,卑职还特意去问过黑市的‘神算子’.以及其他几个情报商,可这几天以来,并没有任何人尝试打探过林广的行踪,暂时也没有七天前那人的线索。不过在此之外,还有包括凤栖楼在内的几家,可能需要别驾您亲自出面。”

司马连城的语声,略有些沮丧。

在薛成德身死之后,绣衣卫曾追查到七天前有人在黑市的情报商‘神算子’范铭处,购买过这位殿上太监的消息。

可惜的是那人将容貌身形都遮掩的严严实实,‘神算子’也没有特别在意,所以绣衣卫暂时还搞不清楚此人的身份来历。

司马连城原本以为这次在黑市那边,一定会有些收获的,毕竟就现场来看,这明显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伏击。对方是早知道林广会出现于此,所以才能提前选好狙击的地点与角度。

然则东都之内,依靠贩卖消息情报以为生计之人,虽是多不胜数,可能够探知到林广具体行踪的,却是极其有限,背后也都有着一个不小的势力作为依靠。

而在司马连城想来,这人只要是从这几家手里拿到的破绽,就必定会有踪迹可寻,可结果却让他颇为失望。

“凤栖楼这几家已没必要问,薛成德身死之后,曹某就与他们打过招呼。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于我齐王府。”

曹问的神色清冷:“司马郎将,你只需与我说,你们这次兴师动众,可有查到那刺客的踪迹?”

司马连城闻言,却先是看了戚良臣一眼,见后者示意无妨,才摇头答到:“事发之时,卑职就已调动绣衣卫与左右武侯卫兵马,封锁周围二十里,近三十个坊区,并以精锐沿城墙一侧排查,可至今仍无所得。只有不久前,有一队巡城禁军说起,道是他们在城墙上巡逻的时候,都曾听到一声异响。那声音极其轻微模糊,不太似弓弦开动。不过下官曾带他们去确认过方位,发现这异声起初,恰与这箭的来处重合,”

“城墙?说来这箭,确是来自于东面城墙上,远隔十一里,这人好强的预判,也极其自信,”

戚良臣若有所思:“可这说不通,城墙之上一马平川,无处可藏。那么大的一尊墨甲,他们难道就没有察觉?”

“他们确是毫无所觉!”

司马连城道完这句,就注意到了曹问那略含质疑的视线,他顿时脸色一青,语声陡然冷凝了下来:“这些禁军没有撒谎的必要,也不敢欺瞒。我们绣衣卫更不至于连实话假话都分辨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尊墨甲还有着极强的隐遁之能?”

戚良臣完全没去关注曹问的表情,自顾自的沉吟道:“这种类别的王阶战甲,应该不超出十五,就不知是其中的哪一具?”

可惜他们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只知这尊甲,应该是专精于射术,可具体有什么战技,力量如何,速度怎样,都一概不知,所以他现在,其实也分析不出什么所以然。

何况自两汉之后,历代铸成的王阶战甲不下千具,许多于史册无载。便是他们绣衣卫,也不敢说能掌握所有王阶战甲的资料,

“你帮我转告河南郡丞,如果实在查不到的话,那就尽早解除封城,不要太惊扰城中百姓。也好让我们绣衣卫的兄弟,还有那左右武侯卫的人马,今日能睡个好觉——”

“戚别驾怎可如此草率?”

曹问未等戚良臣说完,就是时浓眉倒竖:“元凶在逃,这个时候,正该全城大搜,将这惩之以法才是!”

“怎会是草率?”

戚良臣不屑的微一摇头:“全城大搜,就能有结果?这岂非是自欺欺人。曹兄莫非以为,那人会就此罢休?这时候就让我们这些办事的人用完所有力气,日后这凶手再出现怎办?我绣衣卫也就罢了,左右武侯卫的那些禁军将士,为你们家的事连夜奔波,岂会没有怨言?”

曹问闻言一怔,随后就一声冷哼:“这是为国除凶!本就是他们份内之事,谁敢抱怨?”

可他虽是这么说着,接下却不再与戚良臣理论,而是直接往楼下行去:“也罢!你戚别驾于此间,自有专断之权,可今日之事,我也会原原本本的告知于齐王殿下。”

“那么顺便请通知齐王,是否能将他亲近的朝臣部属,列个名单给我?否则我绣衣卫,依然是毫无头绪,无所防备。”

戚良臣眼见那曹问的脚步顿了一顿,这才继续下楼,不禁唇角微挑。而随后他就神色凝然,注视着司马连城:“还有一事,给我查清楚,在黑狼贾全死前的一年,到底有多少支魔纹箭从他手中流出,又涉及到什么种类。如果能查出他有那些买家,那是最好不过。”

※ ※ ※ ※

“第一个目标薛成德,是为断齐王在宫中的奥援;第二个目标,是为且断齐王府的部分财源,那么第三个目标是谁?”

返回李世民的别院之后,张雨柔就睁着一双大眼睛,满含期待的看这间别院的主人。

“我建议公子,可以对入云楼的楼主秦可柔下手,这家青楼不但是杨暕的另一财源,也是齐王府最重要的耳目之一,你如果能将她射杀,杨暕就等于是小半个聋子与瞎子,好对付多了。”

“秦若?”

罗礼却明显不以为然的摇着头:“我劝主上,还是郑重考量为佳。我见过此女,实力深不可测,且那入云楼内,也有诸多好手坐镇。便是我要对她动手,也需慎而又慎。加上如今,那齐王麾下的诸多羽翼,必是戒备有加,主上你不会有机会的。即便要动手,那也该是您将这尊神血睚眦调试妥当,真正掌控之后。”

张雨柔则是‘嘿’然一笑:“我当然知道秦可柔的实力,不是公子可以应付的,可如果加上这个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通体紫金色的玉符,拍在了身前桌案上。

旁边李世民只看了一眼,就瞳孔收缩。

这似乎是,传说中的后羿神符?

罗礼的面色,也是凝重无比。

“如果是平常的状况,公子确是难以射杀此女,可如加上这张符,却一定能够取她性命。”

张雨柔满含期待的,看着李世民:“如果你要动手,那么最多两天之内,我就可以打探到她接下来的行踪。”

李世民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张雨柔:“据我所知,这个秦可柔,不但是入云楼主,更是十二连环坞的副龙头?”

十二连环坞是一家新近兴起的帮派,由十二座位于通济渠与永济渠附近的水寨组成的联盟。

而这些水寨联手的目的,正是为抗衡张仲坚的青龙山庄,控制运河周边的私盐渠道。

所以严格说来,这秦可柔其实并不能算是齐王的下属,只是托庇于后者,借重其权势而已。

“那又怎样?”

张雨柔理直气壮的与李世民对视:“十二连环坞确实是我父亲的竞争对手,可这家也同样是河北与山东一带,最大的人口贩子,秦可柔每月可为齐王提供一百多万贯,可这些钱里面,不知沾了多少人血?几年来有多少人家因十二连环坞妻离子散,又有多少女子不得不沦落风尘,沦为娼*妓?何况公子你现在的谋划,不就是想让齐王麾下人人自危?那么似秦可柔这样顶尖高手,岂不是最适合那来立威的对象?”

李世民闻言不禁动容,可他在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是微一摇头:“此事再议,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再说。”

之后他不等张雨柔再次开口劝说,就径自长身站起:“明天我得入宫销假当值,所以这刺杀行动得暂停两日。”

张雨柔先是错愕,之后就很懂事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全数咽了回去。

李世民回宫当值一事,她是早有意料的,也知此事势在必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这都是一件好事。

尤其对于他们在关中的私盐生意而言,一个前程似锦的世家嫡子,千牛备身,与一个已经辞去官职的家伙,份量可截然不同。

第一百八十章 公主吃醋

次日李世民是直接从别院出发前往宫城,这次也一如既往的排场浩大。除了四大供奉随行,百名亲兵拱卫左右之外,还多了一个李世民不知从何处请来的道门术师‘观星子’。

——这个道号,其实李世民让颇为无语。只因这世间以‘观星’为道号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尤其是那些在家修士,最常用的道号,无非就是观星,玄真,冲虚等等,实在太平常不过。

可张雨柔却已为这个身份,准备了一套完整的身世与履历,据其所言,是可以让人查不出任何马脚。

这时她也换过了一张面黄肌瘦的男子面孔,又在颔下贴了几缕胡须,神态气质居然也似模似样,随在李世民的身后,便连李岩与窦忠贤二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以为自家这位公子,是真的神通广大,雇来了一位三品层次的高明术师。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就是李世民的那些亲兵。

与几个月之前不同的是,这队全由七品武者组成的亲兵护卫,已经显露出不同寻常的凌厉气势,各人的气息,也是精悍异常。

自李玄霸死后,李世民虽是‘意志消沉,不能视物’,可这队亲兵却并未停止操练。而三个多月时间,已经足以让这群临时拼凑起了亲兵熟悉他们的同伴,掌握所有该掌握的战阵战法。

不过最大的变化,是樊世兴晋升五品,正式从李信手中接过亲兵队的权柄之后。

这位不似李信那般战阵娴熟,可在御兵一道,却又远非后者能够比较。接掌亲兵队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将这百名本是一盘散沙般的七品武修,真正捏成了一团。

这一队装备精良的精锐战兵在御道之上行走,自然是引得周围众人瞩目。

毕竟李世民至今已有三个多月没有入宫,远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外。此时突然又摆出这副阵仗,难免使见者惊奇。

尤其那些才刚调入东都,不知缘由的朝官,都是惊讶的驻足,指点议论之余,也在想方设法的打听着究竟。

李世民却是打着呵欠,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骑在马上,与几个月前的精神抖搂大不相同。

而此时他视角的余光,始终都在注目着一旁的杨韵。后者虽是骑着一匹龙驹,紧随在他的侧后方,可不知何故,此女却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似乎魂不守舍。

李世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杨供奉可是有什么心事?你这样的状态,可不太称职。”

最近他对杨韵,是有些冷落的。这既有对绣衣卫与天家的不满,也是为防这位察觉到自己,所以李世民主动疏远。

他之前虽也将此女,带到了自己的别院,日常也偶有见面。可李世民却从未让此女,有接触‘神血睚眦’的机会,也从不在杨韵的面前,展示自己的射术与武道。

不过据他所知,这位候补影卫在最近这几月时间,却也没闲着,时常外出,不知去向。还有数次,是连续数日不曾归府。

李世民猜测此女,应是被绣衣卫的上司唤去当差了。又因考虑到杨韵的薪金,一直都是由绣衣卫提供,所以懒得与计较。

不过今日杨韵的状态,却让他有些在意。就这几个月来他对杨韵的认知,此女的性情,应是颇为较真的。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尽其所能,绝不马虎。平时护卫随行,也无不都是全神戒备,极少分心。

所以李世民才会感觉奇怪,到底是有什么事,让杨韵神不守舍到这个地步,又是否与绣衣卫的有关?

只是杨韵醒过神后,却只是面色惭愧道:“是属下失职,让主上您担心了。我会注意,绝不会有下次。”

这明显是对李世民信任有限,不愿与之多谈的意思,

李世民闻言之后,却也不觉失望,只是淡淡的一点头:“如此就好。”

他面上虽是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在思忖着,是否要让无面箭,盯梢这杨韵一段时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在此时,前方宫城已然在望。李世民辖下的亲军,都得在此处原道返回,可张雨柔却瞪大了眼睛,忽而好奇的看着城门洞内,忽而又看向了李世民,目含期冀之意。

她知道李世民身为崇文阁都虞候,千牛备身,还是能带两个亲兵进入宫城的。只是除了李世民当差的地方之外,其余地方都不能乱走就是。

可李世民对她的视线,却是视如未见,完全不愿搭理。他现在已看透了此女的本性,知道这也是不安份的主儿,哪里可能会自惹麻烦?

而就他进入宫城之后不久,长孙无忌就凑了上来。这位近前之后,便语声毫不客气的问道:“薛成德身死一事,可与你有关?”

李世民闻言,不由神色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未来妻舅:“无忌哥为何会这么问?薛成德之死,怎么可能与我有关?”

可他心里,其实是知道长孙无忌为何会问出这一句的。

那位殿上太监会出现在齐王府的情报,虽是七天前樊世兴乔装打扮从黑市购得。可在此之前,他也曾亲口拜托这位妻舅,注意侯士安及其亲近之人的动向。

所以长孙无忌会有这样的猜疑,是最正常不过。

不过李世民这句话,明显不能让长孙无忌打消猜疑,他不禁又一声苦笑:“无忌哥你真想多了,我李世民哪里可能有这样的能耐?即便有,我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在皇城中杀人。”

“没说人是你杀的!”

长孙无忌依旧半信半疑:“只是说可能与你有关——”

“这就更是天方夜谭。”

李世民一声轻叹,满眼的无奈:“无忌哥你且试想?如果这是我武功李氏所为,那么我家又何需借重你我来打听薛成德的行踪?可如果是我借旁人之手,岂不更荒唐?且不说雇佣这么一个杀手,需要多少钱,就只说我李世民的性情,又岂是会假他人之手复仇的?”

长孙无忌仔细凝思,心想如果是以前的毗卢遮,还真不会这么做。

可人都是会变的,他深知李世民与李玄霸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更知李玄霸被袭杀身死一事,对于李世民的冲击是何等巨大。

尤其前者,还是被人夺去了五脏血髓——这足以让李世民发疯!

不过他在仔细看了一番李世民的神色表情之后,却并没发现什么破绽,

“毗卢遮,我这不是要就此事怪罪指责你,或者劝你收手什么的。只是想与你说,有些事真没必要一个人承担。如果你真的打算为迦楼罗他复仇,大可算我长孙无忌一份。多一个人,也可多一份力量。”

李世民微微动容,神色肃然的微一颔首:“我省得了,如果真有这么一日,必定不吝于向你求援。”

可他感激归感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暗暗摇头不已。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可谓是凶险万分,怎么敢将长孙无忌兄妹扯入进来?

之前利用长孙无忌打听消息,其实已经相当冒险,有些出格了。

在与张仲坚父女搭上线之前,他就不准备借助亲朋之力,在这之后,就更不会有这念头。

之后又在长孙无忌的陪同下,找那位新任的直斋大人销假。不知是否错觉,李世民发现这位对他回宫当值一事,似乎格外的欣喜,热情有加。

而等到二人离开之后,长孙无忌就失笑着说道:“这都是小公主给闹得,自从一个月前开始。这位殿下每天都会寻直斋大人询问,问你何时销假。这次二郎你回来,宫中许多兄弟都会松一口气。那位原本就是个小魔王,如今就更是变本加厉。”

李世民想及杨颖,多少有些愧意,无论什么理由,他毕竟是失约之人。好在接下来日子,他有的是时间将欠下的课程补上。

“除此之外,还有阿史那什钵苾与契苾何力二人。”

提及此事时,长孙无忌的神色略有些复杂:“这件事,之前就与你说过,不过最近却是有愈演愈烈之势。原本这些异族王子入朝参拜,我大隋的将门子弟总会私下挑战,与其较量个几场,一则是为压制这些异族气焰;二则是为宣扬武名,所以最初谁都没放心里去。可结果在短短半月间,这些平时目中无人,夸夸其谈的膏粱子弟,就连续输了十数场,让这二人渐渐气焰高涨,全不将我大隋武人放在眼里。使得朝中从上到下,都觉颜面大失。”

他说到这里,又扫视了周围一眼:“前几日萧府寿宴,独孤家的独孤开远,甚至败在了阿史那什钵苾的仆人手里。不但将皇后殿下气到离席而去,便连天子听说之后,也当场摔了酒杯。”

“独孤开远,号称云中乳虎的那位?”

李世民皱了皱眉:“居然输给了阿史那什钵苾的仆人?这怎么可能?”

他最近都在筹划为李玄霸复仇一事,对最近京中发生的事还真没怎么关注。

可独孤开远这人他还是知道的,虽说此人的武道造诣,远不如传言中的高明,可也算不得是银样蜡枪头。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义气争之

“他们说是奴仆,自称‘那科罗’的,可其实只是伪名。”

长孙无忌的语中,饱含不屑:“有人已经瞧出了突厥使团的虚实,据说此人的真正身份,也是突厥王族,名为阿史那思摩,乃是阿史那咄六设之子。且无论身份的贵重,还是自身的武道,其实都不在阿史那什钵苾本人之下。之所以以奴仆自居,无非是欲羞辱我大隋而已。”

李世民闻言,不由若有所思的看着长孙无忌:“听大哥的语气,似乎颇为愤慨?”

“这次的事件,已关系我大隋的颜面,我自是感同身受,恨不能下场与这二人一试!”

长孙无忌说完这句,却又一声轻叹:“可我更有自知之明,只论武道,我或有几分天资,也足够努力,可相较于你们这样的天子骄子,还是要逊色不少的。且年纪也大了,即便能胜,也有自欺欺人之嫌。”

他之后又眼神妻的转望李世民:“你这些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所以不知,如今洛阳城内,要你出战阿史那什钵苾的呼声,是越来越高,大有你毗卢遮不出,奈苍生何的味道。”

“没这么夸张吧?”

李世民一声失笑:“宇文成都,裴行俨,薛万均,薛万彻,这几位在东都,可都是武名煊赫,领袖同辈。还有我大隋民间,也同样是英杰辈出,怎么可能找不到胜过这位突厥王子的人物?”

“话是如此,可你说的这几人都没法出战,如之奈何?”

长孙无忌一声轻哼,面色似颇为无奈:“薛万均,薛万彻兄弟二人远在涿郡,据说这次征辽之战,二人奋勇断后,伤势不轻。裴行俨则是效力于张老将军麾下,如今正与山东那些反贼,打到不可开交。宇文成都也不知怎的,三个月前奉萧后殿下之命出京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有说这位已经失踪身死,可我也没见宇文士及那家伙为此伤心沮丧过,”

李世民听到最后这两句,眼神略变。关于宇文成都的事情,他早就有关注了,

此人离开东都的时间,恰也是在他与李玄霸奉萧后之命,前往太陵巡查的前后。

“至于我大隋民间,或者确如毗卢遮你所言般藏龙卧虎,可阿史那什钵苾毕竟是王子身份,普通人怎有与他交手的资格?且这次颜面大失的,毕竟是我关中将门。在我等看来,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二人,输在我们之外任何人手里,都是不可接受。”

长孙无忌并未注意李世民的表情,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当日天子大怒之后,便即时发军前数位骁勇敢战者连夜回京,可也陆续败在阿史那思摩的手中。那位王子,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将我大隋的颜面,踩入泥底了。”

“也未必是这位王子之意!”

这突然传来的声音,使得长孙无忌吓了一跳,二人回目望去,只见在他们后方不远,宇文士及正大步行来。

“你们是不知道阿史那思摩其人,这位乃达头可汗之孙,出生不到两岁,就被*厥的诸多贵人,拥立为*厥可汗。之后阿史那氏染干受我大隋扶植,入主突厥王庭,,号为启民可汗。不过这位可汗为人仁厚,并未对阿史那思摩下杀手,一直礼遇其人,厚加抚育。此外这位,据说与阿史那什钵苾不合,倒是因敏而好学,善于占对之故,深受始毕可汗的喜爱,并与始毕可汗阿史那氏俟利弗走的极近,”

“原来如此!”

长孙无忌是个极度聪明之人,只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宇文士及之意:“也就是说,这个阿史那思摩之所以如此,很可能是得了始毕可汗的示意?”

他随后又再一声冷笑:“堂堂前任可汗,如今却以奴仆之身示人,还真是用心良苦。”

李世民则是看着宇文士及的脚下,心想这家伙走起路来,怎么就完全没有声音。

这双靴子,似乎也是一件法器?宇文士及究竟是何时入手的?

“阿史那思摩未必愿意自居奴仆,也可能是阿史那什钵苾故意羞辱也说不定。”

宇文士及轻叹了一声:“不过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止是关系我关西将门的颜面,而是涉及我大隋国运了。如不能干脆利落的将这二人挫败,只怕那东西突厥、铁勒、回纥、仆固、阿跌等部,都要生出小视我朝之心,”

“果然是狼子野心!”

长孙无忌也已想到了后果,当即面色微变:“如此说来,这已确不能再以意气之争视之。”

“其实我朝名将虽陆续凋零,可后起之秀也是众多。似那张须陀,罗艺等,都不逊于开皇年间的那些盖世名将,再有司马德戡,沈光等等,也莫不武道超群,有神品之望。可刚好在这个年龄段的,也就只有毗卢遮与其他寥寥数人了。”

宇文士及说到这里,就冲着李世民笑:“所以这次毗卢遮你这次回宫销假,确实是身负朝野内外众人之望。”

“你的意思是说,我与这二位突厥王子,必有一战?”

李世民一阵愣神,这样的情形,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原本是打算低调回宫,低调当差,可以如今的时局,他似乎难以如愿。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禁叹了一口气:“难道就非我不可吗?我堂堂大隋,总不至于找不出一个能胜过阿史那思摩的人出来——”

“可能有,却不在如今朝堂诸公的视野当中。且在连败之后,谁敢承担责任,推荐那些不靠谱的?只有毗卢遮你,勇名已声震东都,是最有希望的人选。”

宇文士及的神色凝重:“毗卢遮,这也关系到你们武功李氏的家声族望,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李世民的苦笑之余,心里也骤然升起了一股烦躁之意。

又是这样,之前就是顾忌武功李氏的名声,他才不得不应战王子凯,这才有了之后那一连串的事件。

如今又是因武功李氏的家声族望所累,使他不得不再次站到了风尖浪口

可在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想分心于其他,也同样不愿自己,被太多人瞩目。

“这件事吗,且先容我考虑一二吧。”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使心绪平复了下来,然后就睁着眼说瞎话:“可即便是我,也未必就一定能胜。如果输了,岂非是有辱国体?”

在服用了五行玄元丹之后,他要胜这二人,还是有着十分把握的。堂堂二品高手,欺负两个修为四品左右的混蛋,岂非是手到擒来?

宇文士及听出了这位语中的抗拒之意,却毫不在意:“他们要让你出战,自然是要保证你能有一定的胜算。别忘了这东都之内,可还有好几位超品宗师,只需稍稍指点你一番,就可让你毗卢遮受益匪浅了。不过——”

他的语声一顿,朝着李世民挤眉弄眼:“其实稍微拿乔一番,也没坏处的。朝廷要你出战,挽回国之体面,总得给些好处吧?我要是你,直接就开口要一枚九炼大还丹,或者大罗金丹,从此就一步登天了。”

李世民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随后又眼神微凝,陷入深思。

九炼梵天丹与大罗金丹,都是当世最顶级的丹药,传说常人服用之后,可以一步登天,一举证就超品真君,或者法主的位业。

可这种东西,哪怕是天子,也是珍惜有加的。别说那国库里面没有,即便有,也没可能会赐给他。

不过宇文士及说的道理,倒是没错的。既然一定要出战不可的话,那倒真不妨为自己要些好处回来。

也顺便能让那几位草原王子,知晓这中原之地,并非是他们能够放肆的所在。

——抛开这件事可能会干扰自己复仇计划这一因素,他对这三人横扫东都同辈,并且口出不逊的举动,其实也很不爽的。

“此事再说吧,在此之前,我总得将这几人的成色,打探清楚。”

——在此之前,他还需权衡一番厉害。

“这是对的,不过你如欲探知那几位的成色,就没必要去寻旁人,我这里便有现成的。”

宇文士及一边说着,一边将几张绢纸塞到了李世民的手中,随后他似又想到什么,若有所思的建言:“其实毗卢遮你如有把握,倒不妨再等一等,等到十天之后再出战不迟!”

“十天之后?”

李世民略做凝思:“你是指千秋节?”

所谓的千秋节,也就是皇后的生日,就在十天之后。

这次因辽东大败,皇后的千秋节,是注定了没法似往年般大操大办的。不过小规模的寿宴,却还是必须有的,且那时的天子,也必已从太原赶回。

“自然是千秋节!”

宇文士及的唇角微挑:“如果毗卢遮你没把握,那就在人少的场合与那三人一试伸手,即便败了,那也没什么太大后果,朝中诸公顶多是另觅人选。可如毗卢遮你有胜算,那就正该在天子御前耀武扬威才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故意摆谱

李世民依然没给长孙无忌一个准话,只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

他其实已经心动,也知自己,可能没有拒绝的余地。可李世民却也心知这好友,必定是肩负着某人的使命而来,所以不肯答应的爽快。

而在关于几个异族王子的话题告一段落之后,接下来长孙无忌与宇文士及二人,又果如李世民意料的,说起了最近东都内发生的两场刺杀。

主要是长孙无忌,在向宇文士及打探消息,而李世民也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竖着耳朵倾听。

毕竟论到人脉之广,耳目之聪敏,他们是拍马都及不上这位的。便是张氏父女的消息渠道,在权贵层面,也未必就能及得上这位。

而宇文士及也是不负二人所望,巨细无遗的说起了两起刺杀案的详情,甚至还将绣衣卫的查案细节与进度,都一一道来。

“就在今天清晨,黑市里的那位神算子,就已被齐王府的人捉住,直接剁碎了喂狗。这当真可惜,那位曹总管,应该多些耐心的。多给范铭一点时间,以这位的材质,说不定就能寻得一些线索。”

宇文士及叹着气,似乎颇为这位‘神算子’遗憾。

“这位范神算也当真可惜,他不但人聪明,背后的靠山也还算硬实。所以卖了大半辈子的消息,却从没惹上什么不得了的麻烦。可这次就只因卖错了一个消息,结果就魂归地府。可谁能想得到?那人竟敢箭射皇城,直接杀人。亦齐王府的护卫深严,居然完全无可奈何。”

李世民听到这里时,却发现宇文士及正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他不禁微一凝眉:“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随后李世民就忽有所悟道:“你是在怀疑我?”

“怎么可能?”

宇文士及打了个哈哈:“只是那人擅射,那武功李氏,也以世代传承的射法名震中原。”

他其实更奇怪,以自己这位好友的性格,为何会在李玄霸死后,却毫无动静。

“可我家并无人修习一以贯之,这门功法的苛刻,你比我更清楚。”

李世民摇了摇头,随后苦涩一笑,眼现愤慨无奈之意:“我若有这位刺客般的本领,必定会将三弟之死一追到底,让这些畜生,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士及这才释然,而就在他刚欲说些宽慰之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望见道路的前方,正有一行人对面走来。这让他暗叹冤家路窄,这宫内的地界真小的同时,也将到了嘴边的一些话,重新吞入肚内。

那为首二人,一个穿着一身七品武官的袍服,腰间也挎着一把千牛刀——这正是太子千牛备身的打扮。

而其腰间,却又悬着一枚金印,那是上仪同三司的标致。

这位的面孔,三人是熟悉之至的,正是那他们的老对头杨积善。

另一人,倒只是普通八品备身的装扮,可其腰间,赫然也同样悬挂金印——这赫然也是一位上仪同三司。

而此人他们也同样熟悉,那赫然是从二月开始,就一直在家中养病的宇文承基。

后者本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可当望见他们之后,却是眼神一亮,大步迎了过来。

“这不是李仪同么?许久不见,不知可还安好?”

他倒没敢在三人面前,摆出上司的谱儿。毕竟在军中,以职位为尊,勋位此之,而李世民无论是开国子的勋爵,还是千牛备身,崇文阁都虞候的职阶,都位在杨积善之上。

不过这位面上的讽刺之意,却是毫不掩饰:“我倒是忘了,李仪同么才刚经历丧弟之痛,怎么可能安好?”

李世民的面上,顿时一层青气闪过,眸中也不可抑的,现出了黑白螺旋。

这阴阳元瞳之术,在他气怒交加之时,竟是自发的开始运转。可这刻他又微一愣神,目光掠过了宇文承基,转而看向了这位身后的杨积善。

“说到玄霸之死,我听闻李仪同可一向都是骁勇无惧,恩怨分明之辈,为何这次却要当起了缩头乌龟?敢情义勇无双的李二郎——”

宇文承基的语声未落,旁边就忽然传来了一声爆喝:“你给我住口!”

宇文承基神色微愣,朝旁边看了过去,只见宇文士及正面色铁青的朝他看着注目。

“你敢再说下去试一试!”

宇文承基闻言,却反倒桀骜不驯的将浓眉微扬:“三叔,你这未免管得太宽了?”

“老子却偏要管!”

宇文士及的神色,却更显跋扈不羁。他将下巴微扬,蔑视着自己的侄儿:“你这小混账,再吐一个字试试看?”

那宇文承基面色,却是一阵忽青忽白。片刻之后,这位直接一个拂袖,转身就走,果然再不敢说半字,

在他的身后,杨积善却并未跟上,反是笑着对李世民道:“近日胡族王子横扫东都,历经三十三战而无一对手,使我关西将门颜面大失。不知李二郎这次复出之后,可有意与其一战?”

“或有此意!”

李世民的神色淡然的,看着这位:“上仪同莫非是有什么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劝你小心。”

杨积善手按着千牛刀,侃侃言道:“无论是阿史那什钵苾,还是阿史那思摩,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这二人的一身修为,如今只怕连七成都未展现出来。便连契苾何力,也同样深不可测。说实话,如果不比射术,以李二郎你三个月前的水准,我其实对你不太看好。小心你们武功李氏的威名,毁于一旦。”

说完之后,此人又定定的看了李世民一眼,之后就又一声轻叹,呢喃着‘可惜’,‘可惜’二字,在三人的注目下,扬长而去。

“这个家伙,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

宇文士及眉头大皱:“看起来好奇怪?”

李世民心想确实很奇怪,此人明明有一身四品阶位的不俗修为,却装出一副浪荡无行的纨绔公子模样,不知是打着什么算盘。

如非是刚才,他在不经意间激发了阴阳元瞳。而这门瞳术,在他兼修‘周天玄灵元炁咒’与‘五轮神气决’之后,发生了不小异变,神通大增,他接下来只怕还得被对方瞒在鼓中。

“我也奇怪,他什么时候升的上仪同?”

长孙无忌则是愤愤不平:“毗卢遮为天家出生入死,至今也不过是仪同三司。他倒好,寸功未立,就已经是上仪同三司,太子千牛备身。”

“无非是父荫而已,这个真没什么好羡慕的。陛下对他们杨家再怎么不满,面上还是要敬上几分的。”

宇文士及先是不屑的一声冷哂,之后又略含歉意道:“毗卢遮目,承基这家伙,是真被他父母惯坏了。原本以为这次他被张仲坚重伤之后,能够消停一些,可看来还是没能明白事理。他那些胡言乱语,毗卢遮你别介意——”

“仁人你也太看低我了,我再怎么也不会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计较。”

李世民说是不介意,可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随后他就朝宇文士及伸出了手:“你不是搜集了那几位王子的资料么?给我看看究竟!”

宇文士及闻言大喜,忙不迭的将袖子里面的一本绢册掏出来,递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 ※ ※ ※

宇文士及在完成说服李世民的大业之后,就也匆匆离去了。这位似另有要事,只是听闻李世民入宫销假之后,临时赶过来而已。如今后者既有了出战的意向,他自然也就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而李世民则在长孙无忌陪同下,前往自己在宫中的岗位‘上任’。

时隔数月,李世民再次来到崇文阁,心中颇有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看着这间院子里面的二十余间藏书阁,还有诸多部属,李世民是既觉熟悉,又感陌生。

直到他在长孙无忌陪同下,巡视了一番自己辖下的各处地盘之后,他才将心中的异样感,彻底挥去。

“很不错,虽不知他们战阵演练的水准如何。可只看他们的精气神与步态站姿,就知不是什么样子货。”

从奉贤堂走出来,李世民就笑着称赞长孙无忌:“看来我离开的这几个月,长孙大哥没少废心思。”

在他休假之时,正是由长孙无忌代管崇文阁左右卫的事务。

“有你这么个上司,我怎能松懈?又怎敢松懈?”

长孙无忌先嘿然一笑,随后面色无奈道:“也是最近宫内管得严,经历那一场谋逆,现在谁敢大意轻心?董纯将军可是日日都提着马鞭,在宫里面到处巡视,无论是谁,只要是撞在了他手上,就直接将马鞭抽过去。便连闻喜裴家的两位公子,也被他抽到不成人形。且不但是这位,几位直斋大人,虎贲郎将,也无不都在整训部属,严加操练敢。”

他说到这最后几句时,语中不知为何,竟含着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李世民则是会意的一笑:“陛下不日回京,这个时候把规矩收紧一些,也是好事——”

他心里却在想,等到天子回京,这宫中不知的有多少人要吃挂落,

之前因陛下远在东都,所以皇后遇袭一案,才那么糊弄过去,禁军中的各部首脑,时候没怎么被追责。

可等到天子返回东都,此事难免要秋后算账。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他这个崇文阁都虞候,能够安然稳坐。

这也正是他最近正期待的,如果宫中有官职出缺,自己能否在现在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掌握到更大的权柄。

地位、权势、金钱、人脉——这都是他最近所渴求的。其中无论哪一样,对他的复仇大计,都有着不小的助力。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的出战,已经不可避免之后,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就采纳了宇文士及的建议。

既然不可避免的要踏上潮头,受世人瞩目,那么自己就更该从其中,获取更多利益才是。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刁蛮无理

长孙无忌这个副手,无疑是称职的,李世民四处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这一营人马,无论是值勤,杂务,军械保养,日常作训,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可见他这个未来妻舅,在各人能力方面也是超脱同侪的。

他于是更心安理得的当起了甩手掌柜,将崇文阁这一都的所有军务,完全委托给了长孙无忌,

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方面,所以在公务方面,是能推则推的态度,更愿意放权于部属。

长孙无忌对此,则多少有些不满,可当李世民甩了一句,十天之后就是千秋节,就让长孙无忌闭上了嘴,心甘情愿的继续为他承担起了这份职责。还拍着胸脯担保,说是在千秋节之前,李世民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专心准备应战那三位异族王子的事情就可,

李世民回到崇文阁之后,也确实专心致志的看起了宇文士及给他的那份资料。

里面的文字长达万年,详叙了这三人在东都内所有的比斗经过,还附有许多名家的点评。包括了对这几位功体的猜测,招法的特点等等,很是详尽。

不过李世民的屁股还没来得及坐热,他就见杨颖蹦蹦跳跳的上了楼。这位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就满脸的惊喜之意。

“李二郎,你真的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杨颖蹦也狂奔着朝他跑了过来。

这丫头差点没扑到他身上,幸亏后面李尚宫及时出现,用手一捞,紧紧的抓住了杨颖的肩膀,将后者牢牢的控制再李世民的一丈距离外,

杨颖不满的抿了抿唇,随后就也收束起了衣裙,摆出了一派雍容高雅之姿:“李仪同,你可是不记得与本宫的约定了?记得你曾教过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结果你自己都不能遵守吗?”

李世民苦笑,朝着这位公主一礼:“臣一直谨记于心,可事不得已,无可奈何,还请殿下见谅。”

“这还差不多——”

杨颖傲娇的扬了扬下巴,随后又面现同情之色:“李仪同家中的事情,其实我也听说过来。你不用太伤心难过,迦楼罗表哥他是个好人,这个时候一定是在西方清静极乐世界享受清福。”

李世民闻言一叹:“希望能如公主之言吧?”

可他更满意的,还是杨颖的这些言语。

想当初这丫头何等的刁蛮无礼?可如今不但言辞彬彬有礼,仪态优雅大方,还知道关心人了,且语气情真意切,这让他这个做老师的颇为欣慰,多少有些成就感。

“那么李仪同何时再给我授课?”

杨颖的眸子发亮,定定的看着李世民:“这些日子,本宫可真无聊死了,就等着李仪同入宫之日。”

李世民能够感觉到那视线,是何等的灼热。这让他背上微微发汗之余,也没法的将‘延后几日’这句话说出口。

想到‘崇文都’的事务,都被长孙无忌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今天其实也没什么要务要处理,李世民又改了念头:“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上午是来不及,等到公主午修过后如何?按照当初的约定,我接下来会教你三天的墨甲炼造与御甲术。”

自己欠下的债,迟早都要还,那么早与晚都没什么区别。

可杨颖却不肯就此满足,高高扬起了下巴:“三天怎么够?李仪同你这次可是又失约了?按照我们的约定,必须得三十天才行!”

李世民不禁唇角微抽,心想真要教你三十天的话,那自己就不要做别的了。

“公主殿下,我这叫不可抗力,是实在没法遵守你我的约定。”

看着杨颖脸上挂出的冷笑,李世民不由叹了口气,尝试讨价还价:“三十天是绝没可能的。我这个月内,最多能为公主抽出五天时间,多出的这两天,就当时补充公主了——”

※ ※ ※ ※

当天午饭过后,杨颖就已是兴冲冲的带着一大堆的奴仆跑来崇文阁,听李世民给她授课。

李世民初时还是感觉很无奈的,毕竟这确实会耽搁他很多时间,可随后他就发现这次占便宜的,其实依旧是自己。

杨颖手下的奴仆,赫然又抱来了一大堆的文卷,全都是崇文阁未能收藏的珍本。里面的内容,也让人咋舌。

光是那魏周隋的历代将作大匠,对各种神甲的解析推导图,就已让李世民震撼不已。

将作大匠是官名,是将作监的主官,在秦时也被称为少府,职掌土木营建,甲械设计等等。

李世民父亲执掌的卫尉寺,负责的是锻造与墨甲。可各种制式墨甲的设计,却基本都是由将作大匠来负责。

尤其那些王阶以上战甲的炼造,基本都是由将作大匠及将作监的那些大匠师们主持,而卫尉寺,尽管也供养着几位大匠师,可在这时候,最多也只能打打下手而已。

所以能够担此职的,无不都是当世之中墨甲技艺最超卓出众的大匠师。

而这些大能对神阶战甲的解析推导,自是珍贵到无以复加,

甚至可以说这些图纸,集中了他们在制甲技艺上的造诣与灵思,是一生所有精华所聚。

之后还有无数大匠师的笔记与手录等等,其中每一件传出去,都可让那些墨甲匠师们疯狂。

甚至还有太妙神禁图的正本,以及价值完全不在其之下的上元紫薇图,北斗伏魔图,勾陈斗姆图,斗战无量图,妙法莲华图等等,

无不等是最顶尖的魔纹与魔纹阵图纸,哪怕不是正本,也都是质量超高的摹本。

可此时杨颖,却是一股脑的将这些东西,带到他眼前。

李世民不由眼神古怪的,看了这位小公主一眼。心想这小丫头到底是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珍贵,还是故意为之?

他一时间也没法判断,就只能收敛起了思绪,开始为杨颖讲解授课。

李世民自然没可能指望教会这位怎么组装墨甲,怎么加工零件等等,身为公主之尊,这位也没可能放下身段来学这种手工活,

他讲的内容,主要墨甲的结构,运行的原理,让杨颖对这种事物,有个大概的了解就行。这有益于杨颖修习御甲术,如果这个小丫头,真有志于武道的话——

此外李世民也给这位,讲解起了太妙神禁图与上元紫薇阵图等等。

这些阵图与魔纹,他虽然没见过正本真迹。可在崇文阁内的这些天,且也看过许多摹本——当然是不含真意的那种。所以对这些阵图与魔纹的作用与效果,还是大概了然的。

——这其实有假公济私的嫌疑,他名义上是为教小公主辨识魔纹与魔纹阵图,可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一窥这些阵图集的奥妙与真意。

此时他只恨自己脑袋不够用,记忆力太差,不能将这些魔纹,完完整整的印刻到自己的脑海之内。

而如此一来,李世民在授课的时候,就难免有些心不在焉,无法专心致志。

幸运在小公主也不在意,每当李世民走神的时候,她就盯着李世民的侧脸看着,唇角旁满是乐滋滋的笑意,

不过等到申时四刻(下午四点)的时候,却有皇后身边的一位女官跑过来传话,道是明慧公主入宫,萧后殿下要让小公主过去陪客。

而杨颖闻言之后,不由懊恼不已:“又是这个明慧,她到底烦不烦?真是的,让别的姐妹去陪她多好,干吗非得我去?”

李世民听而不闻,转而整理起了书册。此时他只觉遗憾,这太妙神禁图的正本,他才‘讲解’了不到三分之二,如果今天的授课,能够持续更长时间就好了,

不过这件事,明显不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只是这明慧公主,他以前可没听说过。

此时杨颖,却主动向他解释道:“那是阿史那明慧!她母亲是义成公主,就是先嫁给启民可汗当可敦,又嫁给他儿子始毕可汗的那个。母后大人要我好好招待她,可这些草原蛮子,性格真是坏透了,我跟她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李世民却是面色凝然:“公主殿下,义成公主以身伺虎,保我大隋边境十数载平安,是一位对我大隋百姓卓有恩德的人物,值得你我尊重。义成公主嫁父嫁子,虽是有悖人伦,可突厥一族的规矩就是如此,并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我知道啦!会好好招待这个明慧的。”

杨颖哼了一声之后,又眼含期待的看了眼李世民:“明天再来?”

直到见李世民点头,杨颖这才满意的离去,

而等到这位公主,带着那数十仆人离去之后。本是准备出宫回府的李世民,却发现那位女官,依然还停在原地,并未离去。他不禁错愕的看了过去:“这位中才人。可是有什么事吗?”

他注意到这位,穿的是四品女官的服饰。

“是皇后殿下有请!”

那女官盈盈一礼,神色敬重;“此时李仪同大人如有空,可随女子前往安福殿参见殿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演技很好

李世民能猜到皇后殿下的这次召见,是所为何事。在他想来,无非是与那三位草原王子有关。

在宇文士及离开之后,这位殿下直到现在才召见,其实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而等他随这那位四品女官来到安福殿,就见这里除了皇后殿下之外,左备身将军董纯与右屯卫将军独孤盛都赫然在坐。

而在萧后的身后方,那绣衣别驾汤元化,大内总管元问殊也赫然分列左右。

李世民才刚刚踏上了安福殿的台阶,那独孤盛就长身站起。

“且先接我一刀!”

这位仅一个跨步,就从座位处直接飞跃十数丈,凌至到李世民的身前。一道雪亮刀光,宛如倒挂的银河,朝着他的脑门处,直斩而下。

而此时的李世民,就只觉似有一只硕大的白虎朝着他狂扑而至,挥动爪牙,让他的一身真元气血近乎僵滞,难以循环流转.

这真是武道真意——独孤家世传的白虎啸天大法,就是古人模仿传说中的神兽白虎,而创立的绝顶功法,

独孤盛并非独孤家的嫡流,其父独孤屯只是柱国大将军独孤信的军奴。只因弓马娴熟,骁勇敢战,渐得独孤信的信重,传以白虎啸天大法。

而在独孤屯之后,其子汝阳恭公独孤楷与独孤信,都将这门超绝大法,修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随着那刀光临近,李世民感觉自身的精神意念,都被压缩到了极点。

只是物极必反,就在他体内忽然又轰的一声炸响,首先他丹田内的五行气元开始流传,宛如盾牌一般,防御着外面的武道真意继续侵入,之后他的眉心祖窍之内,也似有漩涡生成。自然而然的,就有一股斥力生成,助他抵抗着凌驾于身的强大意念。

可李世民却依然是等了六十分之一个眨眼,才蓦然将手中的千牛刀抽出,双手持握,以举火燎天之势上撩而去。刀势果决,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等到双刀交击,发出铿然巨响,李世民就只觉刀上一股澎拜巨力,如山如海般冲击而至。即便他以双手持刀,也难抵抗,只是勉强握着不松手而已,脚下则连退数步,一直倒退到了台阶之上。

“接的好!”

董纯一声大喝,他目光一直在注意李世民的脚下。发现这少年的步伐,竟是稳健无比。

哪怕后方的九级台阶,也没能令他的脚步,有半点散乱,下盘之稳固,让他忍不住拍案叫绝。

“确实名不虚传!”

独孤盛一声哈哈大笑,紧随其后,又是第二刀挥斩而至。那凄白的刀光,让人完全无法辨识,刀速迅捷到极致,刀路则诡异到了毫巅。

李世民却已睁开阴阳元瞳,发现这位使用的,赫然是一把弯刀。

草原异族因炼铁术不过关,多用弯刀,减少刀身受力。原本鲜卑族也是如此,可在进入中原之后,却都开始转用马槊与直刃大刀,更有利于墨甲间的搏杀。

也就说,独孤盛这次对他的出手,正是皇后殿下对他的考校,

李世民并不急于抵挡,借助之前那一刀的冲击力,再次连退数步。人如幻影,脚下则似在地面滑行一般,速度风驰电掣,奔逸绝尘。

这正是武功李家秘传的身法——幽游萍踪,此时的李世民,赫然已初入门径。虽没法将独孤盛摆脱,却也使得后者没法轻易的靠近。

直到他见那刀光,来到他鼻前一尺处,手中的千牛刀才蓦然从腰间甩出。依旧是双手持握,携带着一股狂风,抽向了前方。竟是全不抵挡,以伤换伤的手法,

可弯刀这种兵器,长度本就要逊色直牛刀数分,且更多的是依靠冲击力来伤人,本身的杀伤力,其实极其有限。

李世民这一刀如果斩中,对面至少是身躯两段的结局,可他这边,顶多也就是胸膛上被划上一刀。

“狠辣——”

独孤盛的语声,益发惊喜。这位回刀抵挡,在‘锵’的一声巨响之后,再次借助他那接近超品级的真元伟力,将李世民身影强行震退。

随后独孤盛整个人,再次如影随形的追上,手中弯刀,则再一次朝着李世民的脖颈间斩去。

这看起来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可如汤元化与元问殊,董纯这般的宗师人物,却都注意到这位的刀速,其实较之前又提升了三成以上。

可李世民仍毫不惊慌,刀身一侧,险而又险的将刀背挡在了自己的喉前。随着再一声金属交击的巨声,震荡诸人的耳膜,李世民的身影,再次在这无可抵抗的巨力斩击下,连退十数丈之巨。这一次,他的下盘终于散乱失衡,踉跄不稳,几乎就踩入到了后方的莲花池内。

幸在对面的独孤盛,并没有再追击的打算,让他在跌落池中之前,险险稳住了脚步。

李世民颇为佩服自己的演技,其实他不是不能再接独孤盛几刀,可这没必要,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那边独孤盛,已经将手中的弯刀收起,同时一声轻赞:“不想我关中后辈,除了薛氏双雄与行俨成都之外,还有如此俊杰。”

而此时萧后殿下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欣慰之情:“几位爱卿,以为如何?”

“胜那三个王子不难,就是胜多少的问题。”

汤元化半阖着眼睛,沉思着道:“哪怕那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还有隐藏,李二郎也不会输给他二人。”

董纯则直接笑道:“多则百个回合,少则五十,李二郎必能取胜!”

元问殊则是一声轻赞:“好一个李家卧虎,武功李氏确是后继有人。”

李世民听了之后,不禁挑了挑眉,心想这‘卧虎’二字是什么鬼?自己新得的绰号么?

倒是蛮好听的,卧虎藏龙——暗石疑藏虎,盘根似卧龙。自北周庾信道出此词之后,就专用于那些隐藏未被发现的人才或深藏不露之人。

萧后殿下似乎益发的满意,这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这时却是抑不住喜意的问李世民:“李二郎,你可愿出战,与那三位草原王子交手一次?”

“臣下敢不应命!”

李世民收刀之后,朝着萧后半跪抱拳:“臣也见不得异族之人,在我中原华都放肆。”

萧后却一声冷哼,目光凌厉的看着李世民:“还以为你要以心灰意冷四字推托,你是堂堂男子,腹有雄谋,武艺过人。有这等样的的才华,不思为国效力,建功立业。却只因些许挫折,就要意气消沉到辞去官职,终老泉林,这像什么样?本宫亦经历过丧弟之痛,可也不似你这般的自暴自弃?”

听着萧后的这番训斥,李世民只能诺诺唯唯,一连恭敬的神态表示受教。

他要辞去官职,其实只是惺惺作态,有谁能知三弟之死,反倒是激起了他李世民的斗志?

他的仇敌,一定会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

萧后足足训了李世民一刻时间,才停了下来,口干舌燥的向旁边的女官要水喝。

而旁边的董纯等人,则都是眼现异泽。

在他们看来,萧后训斥越久,越昭显了这位殿下对李世民的看重。那些皇后不在乎的无干的人,哪里会废这么多口舌。

“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之举,已经辱及我大隋国体!无论如何,我朝都需反击不可。”

萧后将一杯茶饮尽之后,又稍稍缓了缓,这才一字一句的言道:“五十招太多,毗卢遮必得十个回合之内胜出,方能昭显我朝威严,才能让本宫泄了胸中这股恶气!你们几位,可有什么办法?”

当她这句道出,李世民不禁愕然的抬起了头,看向了萧后。

十个回合胜出?除非是他能尽展一身实力,否则是天方夜谭。

如果是用弓箭,他倒是可以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击制敌。

此时不止是他,其余在座四人,也都是一脸的意外之色。随后这几位,又不约而同的陷入了凝思。

“此事极难!据我所知,皇室之中,倒是有各种增长真元的丹药。可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的武道,并非是真元强盛就可完全压制,除非能让李二郎的一身修为,一举突破至三品以上。”

独孤盛苦笑:“可现在时间不够,距离殿下的千秋宴,就只有十天而已,我担心李二郎,驾驭不住增长的修为。”

“独孤将军说的不错,丹药需首先排除,而如果是在武道方面,给予毗卢遮一些指点。”

董纯一边说着,一边特意看了李世民一眼:“这毫无益处,这小家伙虽无名师教导,可悟性却是超绝一类,已经有了自身的道路,我等最多只能为其拾遗补缺一番,要想让他在短时间内跨越性的提前,可能性不大。”

元问殊却是一笑:“其实还是有办法的,一则武意,只有他在武道真意上能有所突破,十招之内胜那二人不难,而此时宫内,恰有几件能助人参悟武道真意的奇宝;二则天人交感,只需李仪同能进入这一状态,想必能有所领悟;三则是他的阴阳元瞳,可以用外力再做强化。再之后,我想李仪同修行的‘五轮神气决’,并不完全?”

第一百八十五章 挣回脸面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一则武意,只有他在武道真意上能有所突破,十招之内胜那二人不难,此时宫内,恰有几件能助人参悟武道真意的奇宝;二则天人交感,只需李仪同能进入这一状态,想必能有所领悟;三则是他的阴阳元瞳,可以用外力再做强化。再之后,我想李仪同修行的‘五轮神气决’,其实并不完全?”

元问殊道完这句,就目光灼然的看了过来:“说实话,你能将这门不完全的功法修到如今境界,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真元气血俱皆畅顺,实在是出乎元某的意料,”

“当初我武功李氏所得,确是一份残本。主要是炼体拳架六合冲拳,有些残缺,”

李世民毫不讳言:“末将虽众家之长加以补完,又借外力之助,打通了窍穴,可其实自己没什么信心,”

“李二郎的悟性,果然世所罕见。试问天下,有谁能在你这个年纪,补完一本绝顶功体的?这真让人艳羡,以李二郎你现在的修为造诣,日后只需勤练不缀,那么最多十载之内,必定可登超品之林。”

元问殊一声轻赞之后,就转头对萧后道:“殿下,不知——”

他语声未落,萧后就已将大袖一拂:“你要做什么,那就尽管去做便是。本宫只要一个结果,本宫寿辰之日,天子御前,毗卢遮必得为我朝争回脸面!”

她说到这里,又眼神深意的看了一眼殿前:“在此之外,不妨给他些恩典。必将他这次,也算是为我天家办事,不能没有恩赏。”

“老奴省得了。”

元问殊微一俯身,随后就又步至殿前,笑着对李世民道:“李仪同你随我来。”

李世民神色一凛,亦步亦趋的随在这位老太监身后,一起走出了安福殿。

元问殊大袖飘飘,轻车熟路的走在了前面,这位带着李世民在皇宫之内左拐右拐,足足小半刻时辰之后,才来到了崇文阁后方,一间奇异的九层高楼之前。

之所以说是‘奇异’,是因这间气势恢宏的楼阁,竟完全是以钢铁铸成。

李世民则是毫不觉意外,他对于皇宫里面的这座‘万象楼’,他也是闻名已久了。日常也能看见,只是无法靠近这座万象楼的百丈之内。

万象二字,乃是道家术语,意思是宇宙内外一切事物或现象。

而这座万象楼,也是真的包罗万象。

需知在大隋代周之后,天家就已继承了宇文氏所有的底蕴与遗产。之后先帝与天子在位的几十年,也在极力收集各种功法秘本,以及天下间的各种奇珍灵物。而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保存于这万象楼内。

传说这万象阁,此时已有着至少二百本以上的秘传级与无上级的武道功法正本,而那蕴含真意的道佛二家经文图谱,更不知凡几。还有数百种的顶级奇珍,上千件法宝法器等等,便连天家世传的两尊神阶墨甲,也在其中,

可这终究是传言,李世民未曾亲见,也就不知真假。

不过当他随在元问殊的身后,走入到这座万象楼内,就知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传言,大抵还是一定根据的。

这次的奇珍异宝,确实是琳琅满目,各种奇功秘法的真本摹本,堆满了那些书架。

在第六层是后,元问殊就已从一本书架里面,抽出了一本淡金色的书册,递给了李世民。

“这本书,可以借你观睹三月。三个月后,必须奉还。否则的话,杂家必会亲自追究!”

李世民接过来一看,发现正是五轮神气决的真意摹本。他随手翻了翻,只见里面不但有着完整的六合冲拳,还有着部分百鸟朝凤枪的招法。

难道这是的当年赵云亲手书就?

而等到李世民来到第七层的时候,更是看着中央处的一张巨大突围,一阵失神。

“——这是,真灵位业图?”

真灵位业图是华阳仙人陶弘景,绘制出的道教神谱,将史上的帝王将相,圣人先贤,以及道教领袖,神话人物等等,一共分为七个等级。

在那些修行唤神术与降神术的术修眼中,此物可说是他们的顶级秘宝。

“这只是升玄真君王远知临摹出来的副本,正本仍在他们上清派的祖庭茅山。”

元问殊见李世民驻足不前,不由笑着解释了一句:“不过这也很珍贵了,杂家昔日也受益不浅。”

李世民心想这何止是珍贵?升玄真君王远知,乃是华阳仙人陶弘景之徒,如今年岁已经破百。其人不但是当世七位神品大宗师之一,更被许多人以为是如今的道门第一人,成就几乎不在陶弘景之下。

这位的功体道法与陶弘景,陆静修等一脉相承,临摹出来的这副真灵位业图,甚至已可以正品视之。

真不知天家是怎么得来的,茅山上清派乃正一八脉之一,高手如云,势力广大。再以王远知的能为,怎会坐视这样的镇宗之宝,遗漏于外?

——哪怕最终得到此物的乃是天家,这也很不可思议。

“昔日天子与故楚国公统兵南征灭陈,曾经兵围茅山,逼着王远知交出了一份宗门传承。这桩秘闻,李仪同你大约不知道吧?”

“还有这样的事情?”

李世民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件事他还真不怎么清楚。茅山上清宗,在十几年前,居然也经历过灭宗的危机?

话说回来,这可算是*裸的打劫吧?

“打劫?算是吧。其实相较而言,上清宗还算好的。周武帝的时候,谋划灭佛灭道,这万象楼内将近四成的藏珍,都是由此而来。”

元问殊说到这里,却发现李世民一副走不动路的样子,这位不由无奈的转过头:“李仪同,稍后离开这座万象楼之前,我可允你观摩这真灵位业图一个时辰可好。”

李世民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又惊悚的看了前方的这位大内总管一眼。

这个家伙,竟好似能洞察他的心念,所言所语,无不都承接着他的所思所想。

“没必要太在意的,我修习的功体,确有些异能,可也只是能够感知你的些许灵念。只需你能收束心念,就不难防御,”

元问殊说到这里,又自嘲的一哂:“如果我真有看透人心之能,先帝就不会容元某活着。”

李世民心想也对,可接下来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有半点的杂念。如果被这家伙,感测到自己那大逆不道的念头,岂非是大祸临头?

而等到二人走入到第七层的时候,元问殊独自走到一个房间内,取出了一枚玉瓶,丢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这是传说中的天界神泉,以之洗目,连续七日,必定可让你的阴阳元瞳再生层楼!”

李世民忙将这玉瓶,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怀里。天界神泉这东西,他也是久闻大名了。

在崇文阁里面,他看的杂书不要太多,里面记叙天界神泉的书册就有九本——

传说这是从‘天界’掉落下来泉水,功效可以清心明目,茁壮灵机,对于术师的修行,也颇有益处。

“接下来就是武道真意了——”

元问殊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行去:“不知李仪同,倾向于何种方式,获得武道真意?”

“何种方式?听起来似乎是有多种选择?”李世民好奇的询问。

“总共有着三种,你再随我来!”

片刻之后,元问殊就带着他来到第八楼的一间房间。这里摆满了兵器架,可上门摆设的却多是陈旧损坏了的器物。

不过这刻,李世民却觉脊背含量,毛骨悚然。不知怎的,他感觉这里面的气机,或凌厉无匹,或凶横暴躁,在这小小的室内,纵横交错,纠缠难辨。

“一个方法是借物感意!正如你所见,这里的一应之物,都是前人所有,遗留有他们精血残念之物。”

元问殊说话时,特意往旁一点:“你看那边,传说是汉末吕温侯的画戟残片,配合我宫中的秘药,可在短时间内,感悟吕温侯的部分武道真意。而其余之物,也尽皆不凡,那是达奚长儒留下的一面旗帜,这位以步卒二千对抗十九万虏军,将突厥人杀到胆寒,死伤万余。而他的武道造诣,可能不是那个时代最强,可以武道真意而言,这旗帜却是这室内所有器物中最强的一件。再还有那杆骑枪——”

元问殊又走到了一杆银白色的长枪前:“这是南朝陈庆之所遗,应该是最合适你的。你二人修习的都是五轮神气决,武道有相通相似之处,想必能受益匪浅。”

李世民却微一摇头,一副不敢兴趣的神色。他对这里存放的诸般事物,虽有着朝圣之心,可要借这些东西感悟前人留下的武道真意,却是没半点兴趣。

他看过前人的修行笔记,知道这种借物感意的方法,固然能助人迅速感悟前人的武道真意。可与此同时,他们的前景也会就此固定,极少有人能跳出前人的窠臼.

第一百八十六章 魔纹玉蝶

“第二种方法,就是我让绣衣卫,或者大内的某位一品武修牺牲数年修为,为你凝聚一颗真意种子,植入你的体内。”

元问殊漫不经心的说着:“这种方法要更简单直接,也能够更快的起到作用,不过以杂家料来,李仪同是一定不喜用这种方法的。”

李世民苦笑了笑,心想这种方法,与之前根本没什么两样。且就后果而言,还要更严重得多。

如果是吕温侯,达奚长儒与陈庆之这等人物留下的武道真意,那至少日后他的前景足够广阔,天花板的位置也高到常人难以触及。

可若是换成大内高手,李世民可不信这宫中能有什么高手,可以与吕布这等绝世神将比较。

这些人里面,如真有一二可镇压天下的人物,那天家还要他们这些战将做什么?

“那就只有第三种方法了。”

元问殊陷入沉吟:“昔日周武帝灭佛灭道之时,曾经收集到几块造化玉碟的残片,以李仪同你的天资,或能有所领悟。”

“造化玉碟?”

李世民惊疑不定的看着元问殊:“真的假的?”

造化玉碟乃是传说中产生于混沌中的造化玉器,记载了大道三千。盘古开天辟地时将之斩碎,化为数十碎片流散四方。而之后无论是道门三清,还是佛门之祖,无不都因其成道。

又有传说如今盛行于世的魔纹,就是源自于造化玉碟。

“我亲眼所见,可以保证这些残片确是正品无疑!”

元问殊笑着道:“不过在常人眼里,那估计只是平常的玉器而已,顶多上面的纹路古怪一些。不过这种方法,我可没法保证李仪同,能够感悟些什么。如果达不到萧后殿下的要求,杂家这里难免要被训责。”

“就是造化玉碟!”

李世民的眸中闪着微光:“元公公已为我尽心至此,末将又怎能不识得好歹!如不能在十招之内胜过那三位王子,也是末将的过错,与元公公无关。”

此时他二人,已经进入到了第九层,李世民发现这里的房间,都被钢铁铸就的大门牢牢锁住,外面还有密密麻麻的魔纹阵封印。

以李世民的魔纹造诣,一时间竟无法辨识。只知这魔纹阵,定是出自于阵道大家的手笔,水准高到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那就请李仪同在此稍候!”

元问殊轻笑了笑,随后就走到了其中一扇门前,随着他将腰间一件玉佩嵌入到门前的孔洞内,又将几个符印打出。那钢铁铸就的大门,立时在一阵咔嚓嚓的声响中敞开。

元问殊走入其中,也不知捣鼓了些什么,里面又再次传出了轰隆隆的机括轰响声,

李世民心下好奇,往里面注目望去,却只见那铁门周围,赫然蒙着一层气雾,让他完全无法看清里面的事物。

哪怕是动用‘阴阳元瞳’,也一样无法洞彻其中究竟。

李世民立时便知,这是阵法的作用。他发现自己不但无法看到里面的动念,便是自身的灵念,也同样拿这层气雾无可奈何。

大约半刻时间之后,元问殊才从房间里出来。手里赫然拿着五块残缺的玉版,还有一枚丹瓶,再次来到了李世民的眼前。

“这就是造化玉碟了,传说中虽是神乎其神,可看起来却是挺普通的。”

李世民也是神色异样,不过当他将这些造化玉碟的残片接在手中之后,却是面色一变。

这五块玉版,看似是玉质,可真正触摸起来,却是一种非金非玉的质感。此物这些东西,更是产生了一股吸噬之力,在极力吸收着他的真元灵能。

可除此之外,就别无什么奇异之处。这五块残缺玉版的内部,倒是有着各种样的玄奇纹路,可李世民完全无法理解。

“是不是摸不着头脑?”

元问殊了然的一笑,接着就将他手中的丹瓶递了过来:“这是上清灵感丹,此物之效你应该听说过,可以助人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感悟天地之玄奇。可究竟能不能进入,进入之后又能维持多久,杂家同样没法确定。只知配合此丹来参悟这上清灵感丹,说不定能有奇效。”

说到此处,他又迟疑着道:“我建议你去望景台,那里是宫中视野最宽阔的地方,也同样是最接近于苍天的所在,在此处参研,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 ※ ※ ※

李世民对元问殊的言语毫不怀疑,仅仅一个时辰之后,他就坐在了那座望景台上,

之所以是一个时辰之后,是因他在离开万象楼之前,真的在那真灵位业图前面看足了一个时辰。

这是元问殊答应过他的,有这样的机缘,为何不善加利用?可惜的是这位元公公,之后打死都不肯让他再看下去。否则李世民自信自己,能够再站个七天七夜,都不会觉得疲累。

然后向萧后殿下通报,也需一定的时间。

这座望景台,乃是天子及其嫔妃登高望景之所,可不是什么人想要上去就能上去。加上此处是宫中最高的所在,视野及其开阔,能够俯望诸宫诸殿,窥得宫内隐私,所以就更加需忌讳。

不过萧后殿下似乎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找回颜面不可,不出片刻就给了李世民可以任意使用望景台一夜的旨意。

而此时李世民,正就着那天上垂落而下的星光,仔细打量着这些玉版里面的奇异纹路,并与自己学过的魔纹与魔纹阵,相互印证对照。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把最后一块造化玉牒的残片放在身前,眉头大皱。

他这番参悟的结果,的确是有所收回,已经通过对比的方式,感悟到这些玉牒残片内部蕴藏的玄意。

这次回去之后,也必定能在魔纹一道上有所进益。

可要说感悟武道真意,又或者参研出什么其他的神功秘法,那是万万没可能的。

李世民相信这是因自己境界未到之故,竟然造化玉牒真实存在,俺么那些佛经道典中记录的故事,未必就是作假。

果然,就只能使用这颗上清灵感丹了吗?

李世民看了那丹瓶一眼,面上生出了几分犹豫之色。而接下来他又心绪微动,蓦然睁开了阴阳元瞳,继续看这五块残缺的玉版。

须臾之后,李世民果然有所发现。这些玉版里的纹路,赫然似经络一般,有着一丝丝异样的气机在里面流动着。此物更连通外界,一丝丝的异光,从这些纹路内蔓延出来,就仿佛飘带一般向四面散射而去。并轻轻飘动着,美轮美奂。

“这就是灵机?这就是魔纹之秘?”

李世民的眼中,显出了一丝错愕之色,随后又转为狂喜。之后他毫不犹豫就将那丹瓶打开,把里面的上清灵感丹一口吞下。

而就在那丹药化为琼浆,被他吸收炼化之际,李世民先是只觉自己的心神一个恍惚,随后他眼前的这片虚空,就与之前大为不同。

那赫然是一片五光十色的世界,无数丝线在纵横交错,天与地,阴与阳,日与月,明与暗,水与火,小到微尘芥子,大道星穹世界,一切的奥秘,似乎都巨细无遗,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一刻,李世民却是再压抑不住自己的狂喜,发出了一声震天大笑。

“这就是道?这就是道啊!”

前一句是疑问,后一句却是肯定,

而这一刻,位于观景台下等候的元问殊,先是错愕的看了一眼那高台之上,随后就眼神复杂一声轻叹。

“果然是天资聪颖,冠绝于世——”

他身旁的一个小太监,见他一副似喜似悲的模样,不由满脸的不解之色:“师傅,上面的李仪同,应该是有所领悟了吧?这不是好事么?可师傅您似乎不怎么欢喜。”

“欢喜是有的,这次大约能够交差。”

元问殊苦笑了笑:“可如你已洞察了这位的未来,就不会感觉高兴了。”

那小太监一愣,更加的一头雾水。可接下来元问殊再没解释之意,而是背负起了双手,沉默着眺望天空。

※ ※ ※ ※

李世民直到第二天的夜间,才返回到了别院。

他参悟造化玉碟残片用了一整夜时间,此后又在崇文阁里面当值——其实是给小公主授课。

不过这天他的走神次数,却是变本加厉起来,益发的心不在焉。

即便小公主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也依然抱怨了好几次。

而等到出宫之后,李世民更是深思恍惚,一副呆怔的模样。这让他身边的释罗刹等人错愕不已,心想这次如果在遭遇似龙门桥那样刺杀,以他们主公现在的状态,八成是要命归黄泉的。

也不知这位,是在想什么,难道是受了什么打击不成,

回到别院时,李世民更是在院门的照壁之后,定立了半晌,而张雨柔见状,终于压不住好奇,在唤醒李世民之后,旁敲侧击的询问:“二郎昨日为何会彻夜未归,我原本还给二郎你选了个目标的。看你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莫非是遭遇什么事故?”

第一百八十七章 贵女纠缠

李世民却答非所问,眼神痴痴的看着张雨柔:“张小娘子,你说什么是道?为什么地是圆的,天则无穷无尽?为何什么这时序与空间,是二而一,一而二?因果又是如何来决定?又为何天地间的万物,都能互相吸引?”

张雨柔一阵头皮发麻,又一头雾水:“你在胡说些什么?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道不就是道吗?我有个老师说,道就是万事万物的运行轨道或轨迹,至于具体蕴含有那些道理,我却没法说的清楚了。至于你说的什么地是圆的,天是无穷无尽。我就不清楚了,”

她想要摸一摸李世民的脑袋,想要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发烧给烧糊涂了,踮着脚,伸出了手,却还是缩了回来。

李世民还沉浸其中,自言自语,

“不错,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李世民念了一大堆的道经,依旧是一副呆愣的状态:“人者,万物之中至灵者也,与天地同生于虚旡之始,因元炁结而成形。形体即立,十天之神降入身中,为人神,故能成人也。即与天地同生于虚旡之始,则合与天地齐寿,今天地则能长久,人不能长存者,何也?盖天地能安静和柔,不移于本性,常守虚旡,湛然不劳,得自然之道,元炁不散故也。人不能长存者,缘生妄想,移于本性,不执自然,不守其根,自取其劳,又常求自益,故元炁消散,弗得长存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些所谓的道门先贤,这云山雾罩般的经文,其实说的都是废话!”

张雨柔莫名的感觉很可怕,悄悄的后退了数步。

好在到子夜时分,李世民就恢复了正常。这位清醒之后,就是一声感慨:“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又有三月不知肉味之言,吾今日算是领会了。”

张雨柔不放心,在李世民的眼前挥了挥手,然后发问道:“这是几个手指!”

李世民却瞪了张雨柔一眼,大步走入到了书房内,在书案之后坐下:“你说给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刺杀对象,不知是哪一位?”

“原来刚才你听得见啊?”

张雨柔神色怪异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可那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已经没机会了。话说回来,你在宫内到底经历了什么,刚才人就好像傻了一样?”

“如果我没猜错,主上他应该是在宫中有了际遇,武道大进了——”

罗礼的声音,恰时在书房里面响起:“应该是与武道真意有关?”

“罗兄慧眼如炬!”

李世民一边说话,一边看向自己的手。昨日他手持造化玉碟的残片一夜参悟,领悟了其中不少奥妙。尤其最后,竟隐隐望见了那开天辟地之景,由此领悟了许多自这天地创生以来,即通行于世的奥理,也由此将自己的魂意拔升,使真元灵力更为凝聚——这正是他的武道真意,即将开始凝聚的征兆。

而此时随着李世民手中的五行真元运转,周围的虚空,也生成了难以言喻的变化。

不过李世民并不打算以这作为基础,凝聚自己的武道真意。

无论是武者,还是术师修行,切忌的就是一个‘不自量力’。贪多贪大的结果,是迟早一日将自己撑爆,或者压垮。

简而言之,就是那造化玉碟所蕴的造化真理题目太大。他现在只需选一个优质的,自己也能够承担,由此做为切入点,极致之时,再以小见大。也就是从三千大道中,择其善者一——

而下一瞬,一丝丝雷光,赫然在李世民的右手掌心中跳跃滋生。

这就是他最终选择的武道真意,雷电的威力,自然毋庸置疑。而就他在造化玉碟中观睹的结果,雷电与万事万物,都息息相关,可以演化无穷。甚至人本身之所以能够思考,能够活动,也是与雷电有关。

——这正是一道可以由小见大的题目。

而在这之后,更有一道微光,同样生成于他的左手掌心。

此时他不但是二品武修,更是一位三品术师。

武修需要掌握武道真意,才能进入更高的境界,而术师也同样需要凝聚‘真灵’,才能通向地仙之途。

而这道光,也同样是可小可大的三千大道之一,更可与他的雷,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这就是灵武双修的好处之一,当世大宗师无不都是将其中之一修至登峰造极之后,再兼修武道或者术法,也就错过了同时掌握术道‘真灵’与武道‘真意’的时机。

“恭喜主上!”那罗礼的语中,包含着赞叹之意:“未来十年之后,这天下的至强者,必将有你一习之地!”

“这还只是开始了!哪里就能看到十年之后?”

李世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武道真意的修行几无止境,他现在还只是初步凝练而已,哪怕距离罗礼的层次,都有着一段巨大的距离。

一品与二品之间,可是宛如鸿沟。

之后他就将双手中的微光与雷电都尽数散去,继续问张雨柔:“昨天的不行,那么今天可有什么合适的目标?”

“有倒是有!”

张雨柔看着李世民的目光,略显异样,其中有惊奇,也有敬佩:“不过时机都不如昨日,这是我给你做的列表。”

她说话的同时,也将一张纸递到了李世民的面前:“现在已经是子时时分,所以合适的人选只有三个。”

李世民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份名单,后面则注释着最佳的刺杀时间,以及张雨柔对这些人行踪的判断。不过绝大部分,都是在子时之前。

所以接下来,适合他出手的就是三人而已。

“那就选这个李世贤!”

李世民在纸上的某个人名上敲了敲,目中稍显冷冽之色:“你二人作些准备,稍后就出发。”

他对张雨柔的跟随,依然是不情不愿。可有一句话说的好,既然没法反抗,那就只能享受了。

“吏部郎中李世贤吗?”

张雨柔此时却又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世民:“还有个问题,之前恩公你未去宫中当值还好。可如今销假之后,所有的死者都是你散值出宫之后发生,这难免让人生疑联想。”

“可暂时还无需无此担忧,这事等以后再说。”

李世民看似毫不在意,果断的起身前往自己的工棚,准备组装自己的‘神血睚眦’。

张雨柔说的事情,确实一个不小的问题,在不久之后,很可能会成为他功败垂成的破绽。不过这件事,他已有谋算,也有了化解之策。

而就在离开别院之前,李世民又在西边的花园里面射了一箭,没有施展任何秘术,只是武道真意的附加,那箭支的速度,就快了将近十分之一。

※ ※ ※ ※

凌晨四更时分,曹问再次阴沉着脸,来到了洛阳城东的上林坊。

在这座坊区的宅院内,吏部郎中李世贤的脖颈处插着一支铁箭,倒在床上的血泊中。

死因再简单不过,是在房内休息的时候,被人隔着两堵墙一箭封喉。

而这次带队勘察现场的,依旧是绣衣别驾戚良臣。此时这位的气色,同样难看无比,这已是十天以来,被暗杀的第二位朝廷命官。如果那位死在齐王府的内侍也算的话,那就是第三位。

“又是那人?”

曹问四下看了一眼,眉头就彻底打结:“可找到什么线索?”

“对方依然是在十二里外出手,这次甚至没有使用魔纹箭。”

戚良臣语声淡然:“如今唯可确定的是,此人应该身具瞳类秘术,所以能隔墙狙杀,此外三次出手,都是在夜间。”

——可这其实毫无价值,瞳术之类,但凡是一个神射手,基本都有修持,只是作用强与弱而已,

至于夜间出手这个线索,就更不用在意。这个时候,东都内绝大多数的顶尖强者都是有空的,所以根本没法排查。

“——再就是这过人的消息渠道,绝不会逊色于你们齐王府与绣衣卫,耳目灵通。”

戚良臣说到这里,又眼含深意的看了曹问一眼:“之前戚某人的建议,曹总管就不再考虑一二?”

李世贤已经投靠到了齐王门下这件事,他这个绣衣别驾都是今天知道。

曹问却是一声轻哼,只当不闻。将齐王门人的名册交给绣衣卫,这是何其愚蠢?

他之后都懒得再问戚良臣,是否寻觅到杀手的踪迹,直接就转身离去。因李世贤的死,是在自家房内,那箭只连续穿透两层墙壁,也依旧无声无息。所以这里的下人,是在一个时辰之后,才发现李世贤的尸体,早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搜查时间,故而戚良臣,连禁军都没调用。曹问对此,也根本不报任何希望。

而就在他才刚走出李府的大门时,旁边就有一个浑身黑衣,仿佛隐在黑暗中的人影,走到了他的身旁。

“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太妙。李世贤此人,殿下可是爱重有加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百鸟朝凤

“这个不用你说!”

曹问将双手负于身后,陷入了深思。

李世贤的官阶不高,只有六品,可位置却极其关键,是吏部两位司勋郎之一。

有这位在吏部,齐王殿下就有办法将他忠意之人,推升到他们想要的位置。而随着李世贤的死亡,齐王府在朝中的版图,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个致命缺角。

需知他家殿下,终究非是太子之尊,加上人也年轻,出宫开府才不到六载,手中可用之人其实不多。

“如今之计,已经无法可想,我会向殿下请示,将我们的人手全部撒出去。”

“全部?可殿下的安全怎办?”

那黑衣人的神色有些意外:“且恕属下实言,即便我们王府的供奉全数出动,也最多只能够保下几人而已。此人的射术,或者还不及那些顶级的神射,可也不是普通的武修能够应付。”

“殿下的安全,自然有绣衣卫来负责,若是殿下有什么闪失,他们担当得起?此时无需你我担忧的。”

曹问先是冷笑,随后又一声轻叹:“倒是这刺客,我等只能尽力而为,重要的那最关键的几人,绝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这便是一位神射手的威慑力了,哪怕这杀手的箭术并非顶尖,一旦无所顾忌的出手,仍可让任何势力都为之头疼万分。

武功李氏,之所以被许多人认为是关西第一将门,有大半的远古,是因这家世族,一直都是以射术传家,并且底蕴深厚。

何况此人的箭术,似乎还偏向于远程狙杀,并且掌握有一以贯之的秘术——这是最让曹问担心的事情。

他怀疑这位之前的几次出手,其实都未出全力。众所周知,修行‘一以贯之’这门秘法的要求苛刻,必须是同时掌握灵力与真元,才有可能修成。

可灵武双修的基本要求,就是将其中一门,修到一品或者超品的境界。也就是说,这位的刺客的真元品阶,很不能远不止是他之前所展露的。

所以——

“你再帮我把那位给请回来,七天之内,我要他赶至洛阳,”

“那位?你是说?”

黑衣人吃惊的看着曹问:“真有这必要?感觉有些牛刀杀鸡,需知他正在做的事情,也是殿下一直重视有加。”

“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还以为这刺客,是仅凭你我应付得来的?”

曹问微一摇头,眼神凝重异常:“事有轻重缓急,总不能让这个杂碎将我们的人杀光再做反应?这次的事情,太过棘手。我有预感,这次若不能尽快将事端解决,你我很麻烦麻烦。”

※ ※ ※ ※

清晨时分,当李世民从入定中醒来,就拿着元问殊给他的‘天界神泉’洗眼睛。

这种顶级的奇珍异宝,果然是有着奇效,李世民只是洗了这一次而已,就感觉自己的阴阳元瞳,又有了些许变化。

哪怕是在他不用瞳术的状态,他的这双眼睛,也变得更明亮,更锐利了。以前他只能看到三百五十丈外一只蚊蝇,可现在却能将这个距离,推到三百八十丈外,可谓是目力大增。

紧接着他又在院子里面,演练了一套完整的六合冲拳,以及百鸟朝凤枪,

不得不说,那位大内总管确实有着慧眼,仅是完整的《五轮神气决》,就足以让他的实力大进了。

之前李世民虽是依仗自己的悟性,以极度冒险的方式,将这门功法的残缺部分补完,可终究还是及不少前人的高屋建瓴与千锤百炼。

附录于《五轮神气决》摹本中的那些心得与笔记,对他更是帮助巨大,无益于是等于一位名师的指点,让他豁然开朗,将许多之前感觉蒙昧迷糊的要点了然无遗。

当这一轮六合冲拳打完之后,李世民只觉是神清气爽,体内的这一身真元愈发的壮大起来,活力十足,一身气脉,也更加的畅顺,再没有了任何滞碍。

“不得不说,这万象阁里面的东西,当真是让人眼馋期待——”

此时李世民的眼里,满是期冀之色。

前日萧后对元问殊有过吩咐,可以取万象阁内一物,作为对他的奖赏。当时李世民也提过了一个要求,可元问殊却以无法自专,需要请示为由,将时间推到了千秋节之后。

言下之意,是只有他在千秋节的夜宴中,完全压制住那三位异族王子,才有得到那东西的可能,

平心而论,李世民的要求,确实是有些贪心不足了,可他对那东西,是真的很期待。

而就在那残缺般的‘百鸟朝凤枪’也演练完一遍之后,李世民就开始整饬起了自己,准备入宫当值。

其实在最初,他是真打算如李渊所说的那般,以后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相信长孙无忌的才能,一定可以将崇文都的所有军务,处理的妥妥当当,完全无需他分心。而自己的复仇行动,也需要大量的闲暇时间,

可小公主的举动,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那些大匠师的笔录与魔纹阵图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大到让他感觉自己入宫的收益,要远远超出在别院里面闭门造车的钻研灵术与战甲。

不过这前往宫中的时候,李世民破天荒的没有骑马,而是坐上了一辆全封闭似的马车。

在这里面,李世民不断的结出手印,口中念念有词。而他的身前,则时不时的有灵光闪现,

“你这是在修炼请神术,在练习召唤护法神明?”

坐于窗旁的‘观星子’,好半天才搞清楚李世民在做什么,不由眼现哂笑之色:“这请神之法,最好是从黄巾力士开始,好高骛远,只会伤及自身。你这样是不行的——”

她只看李世民那繁杂的手印,以及冗长的灵言,就知这位尝试招请的‘神明’,非同小可,只怕是接近于五岳大帝级别。

可她眼前这家伙,虽也是三品级别的术师,可在术法一道,其实还只是刚入门而已,比之自己都略有不如,这不就是人们口中说的还没学会走就急着想飞么?

可‘观星子’又微觉讶异,常理而言,李世民这么,应该会遭遇一定程度的反噬才是。

李世民则是淡淡的瞪了这‘观星子’一眼,就又自行其是的继续练习。

他要招请的神明,是勾陈大帝,又作西方太极天皇大帝,是所谓的‘四御’或者‘六御’之一。

传说勾陈大帝乃是斗姆元君的长子,紫微大帝的胞兄。奉玉皇上帝敕命,执掌南北二极与天地人三才,主管人世间的众生,与一切兵戎、战争之事,故亦是武神。位格极高,是真灵位业图的第二等,

《晋书?天文志》有云:“勾陈宫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其神曰耀魄宝,主御群灵执万神图。”

确如‘观星子’之言,修行请神之法,最好是量力而为,不能急功近利,否则必遭反噬。

可李世民更知,请神术的要点,就是‘观想’,你观想的越完全,越真实,那么你的请神术也就越有可能成功,召请来的护法神明,也就越强大,

而恰不巧的是,前日李世民观那副真灵位业图,不知真的,他只就对这‘勾陈大帝’印象深刻,

这位所谓的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就仿佛是一块磁石,牢牢的吸引着他的视线,完全没法关注其他,

而在离开了万象阁之后,那‘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的形影与真灵,就仿佛是彻底印入他脑海之内一般,再没法遗忘。

所以李世民,干脆就从这‘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练起。只因他脑海里面,对于黄巾力士的印象,原没有勾陈大帝百分之一的生动深刻。

而练习的结果,也印证了李世民的判断,一直没有遭遇灵力反噬,就是明证,

之所以屡次失败,只是因他对手印与灵言的不熟悉而已。

这是他急于修成的一门术法,一旦真能将勾陈大帝这位神明请下,作为自己的护法神,那么他的收益,将极其莫大。

勾陈大帝的位格之高,可谓是仅次与第一等的鸿钧与三清。加上是‘武神’的缘故,战斗力极其强大。

一旦现身,那么哪怕只有一成的完成度,也可以匹敌一位二品的武者,或者术师。

——当然,这是李世民还有灵力维持的情况下。召唤勾陈大帝的损耗,也同样是极其庞大的,足可让他这个三品术师的灵力,在短时间内损耗一口。

可这依旧很划算,哪怕只有小半刻时间的二品武者,那也是一份强悍的战力与臂助,

李世民的身边,可连一个二品供奉都没有呢。

在如果李世民,能偶将施法的时间缩短到一个呼吸之内。那么只凭这一门请神术,就可将他在术法上的短板,补全大半,得以与那些真正的术师抗衡。

不过这很难,据李世民所知,顶尖的术师,在施展许多术法的时候,可以完全免去手印与灵言,挥手可成。可他先在,连将这请神术成功施展出来都办不到。

第一百八十九章 突厥公主

当李世民才刚至崇文阁当值不久,杨颖就已经闻风而来,这位依然带着她的一大票奴仆与女侍,几个每个人手上都捧着十几本书册,浩浩荡荡,

李世民新闻的发现,杨颖今天带过来当做教材的书册,是前三日的两倍以上。他这个弟子,明显已是把握住了他的喜好,让李世民恨不得这教习的时间越长越好,

不过在此之外,还有一位穿着明艳的异族服饰,身姿修长健美,亭亭玉立,唇红齿白,眼如水杏般的美貌少女。

“这是?”

李世民其实已经猜到了这少女的身份,却依旧用询问的视线看向杨颖,

这个丫头,怎么把这位突厥公主带过来了?

“这是明慧公主,阿史那明慧!”

杨颖站在阿史那明慧的前面,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明慧她说无聊,听说我要过来上课,就也要跟过来看看。”

她其实烦死这个表姐了,如果不是母后吩咐了绝不可任性,也不能失礼得罪,她根本就不想搭理。

李世民暗暗摇头,却神色肃然的朝着这位公主一礼:“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他眼前这位,不但是突厥的公主,也曾受过天子的册封,可谓货真价实。

阿史那明慧则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世民:“你就是李世民?看起来也没什么出奇之处。瘦胳膊瘦腿的,真是现在东都里面,最强的高手之一?”

“公主之言,末将可不敢当。”

李世民神色愕然:“要说最强,如今东都之内,能够胜我李世民的,不知凡几。”

“只是说你这个年纪。”

阿史那明慧笑着摆了摆手:“我那侄儿,常提起你与那什么宇文成都,裴行俨的名字,说你们是整个大隋之内,最强的几个少年人了,也一直都期待着与你交手。希望你这家伙,不会让他失望吧。”

李世民知道这位说的侄儿,应该就是阿史那什钵苾了。

突厥人的辈分很乱,阿史那明慧是启明可汗的女儿,可在启明可汗死去之后,他的可敦,也就是阿史那明慧的母亲义成公主,又嫁给了始毕可汗。

而阿史那什钵苾,又是始毕可汗的儿子。

“自然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李世民唇角微挑,目光陡然凌厉了数分,看着对面的少女:“今日刚好顺便,就请明慧公主,代我转告阿史那什钵苾与那科罗二位,萧后殿下的千秋节夜宴,我李世民将在天子御前,与他二位一战!”

所谓的‘那科罗’,就是阿史那思摩。突厥师团既然未主动揭露这位的身份,那么大隋也就默认这位的奴仆身份。

“你很大胆!”

阿史那明慧的眼神,也冷厉起来:“可你们中原所谓的少年俊杰,我也见得多。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什钵苾,也胜不过那科罗。”

“那是因公主殿下,没有见过真正的中原俊杰!”

李世民反倒是笑了起来:“我大隋藏龙卧虎,似二位特勤般的人物,也只能让我这等武道上的末学后进出手而已。”

杨颖也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能那些酒囊饭袋,与李仪同打比?他们那些人加起来,都比不过我家李仪同的一根手指头。李仪同他说能嬴,那就一定不会输。”

“颖儿你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的,”

阿史那明慧有些气节的看了一眼,随后才又冷着脸道:“希望李仪同你败给什钵苾与那科罗之后,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之后她就拂袖而走,似不愿在这多留片刻,

而在阿史那明慧离去之后,杨颖第一时间就满含赞赏的,朝着李世民比了一个大拇指。

不过片刻之后,杨颖就又疑惑的问道:“总感觉刚才,好像不太合李仪同的性情。”

她印象中的李世民,一直都是不露锋芒,虚怀若谷的,很少有这等锋芒尽展之时。

“只是见不得那两位突厥王子,在我东都太过放肆而已。”

李世民话语不尽不实,随口搪塞着。

他这次的挑衅,其实只是为最大化的收获这一战的利益而已。提前约战,正是为借此间诸人之口,让整个东都洛阳得知,由此造势,宣扬自己的声名。

既然没法低调收敛,那就不妨扶摇而上,直飞九重天际。

那九天之上的风,说不定要比地上少些——

这想必也是萧后殿下的意思,不能让那几位异族王子,以为东都已经无人。

“那几个家伙,确实太嚣张了。之前在舅舅的寿宴上,把母后气得不行。”

杨颖同仇敌忾,语声愤愤,可随后又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世民:“不过李仪同,你真的有把握么?这三个人,应该是真的很厉害,我听说他们打了几十场,没一次是超过三十回合,输得挺惨。”

“公主殿下现在又不信我了?”

李世民一声失笑,随后就用手按着千牛刀,那平和的眼神中,陡然多出了几分自负:“如果他们的天资,不是楚霸王与温侯之流,那我应该没有输的可能。”

杨颖闻言,眼中顿时眸光微微闪,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突兀的现出了一片红晕。

※ ※ ※ ※

当天夜里,李世民是回唐国公府吃的晚饭。

他现在虽有将别院当家的趋势,却不敢挑衅李渊与窦夫人的底线。尤其后者,李世民心知自己如果真要来个十天半月不归家,窦夫人多半会让人直接动手,将他绑回唐国府,所以必要的安抚还是需要的,三五天内必须回一次。

且自从李玄霸死后,他母亲的身体愈发不堪,咳嗽不止。如果非是为复仇大忌,李世民其实更显呆在家里,多陪陪自己的母亲,

而就在家宴上,李渊不动声色的开口询问:“毗卢遮你可把握?”

这一句,顿时李建成与李元吉,顿时就提起了精神,侧目看向了他们的兄弟。

——李世民约战那两位突厥特勤的事情,早在中午的时候,就已传遍整个洛阳城了。

“应该能嬴。”

李世民早有意料,毫不在意的继续埋头扒饭:“之前我在宫中,接了独孤盛将军三刀。董纯将军说我觉不会输,元大总管则夸我们武功李氏后继有人。”

这件事情,李渊迟早能够打听得到,所以他就不隐瞒了。

“果真?”

李渊的眼里,顿时流露喜意。他之前虽极力推动他这次子出战,可心里还是患得患失的。

尽管李世民的武学造诣,在同辈当中已经是翘楚之流,应该不会输给那阿史那什钵苾,可万一了?万一输了怎么办?

那时候,不但李世民会颜面大失,前途暗淡,武功李氏的声名,也将因此受损。

可既然董纯与元问殊这样的大高手都这么说,那就真无需担忧了。

前者可是朝廷仅存的十余位超品大将之一,而后者则更是当世七位大宗师之一,术法登峰造极之余,更将自身的武道,也推升到了一品之境。

这二位的法眼,无需任何怀疑。这一战,李世民至少有九成胜算。

不过李渊在稍稍迟疑之后,还是管家李代,拿上了两枚丹瓶,

“这是一枚六炼大罗丹,一枚六转龙体丹,对你修行或有益处。”

李世民见状,不由有些向李渊看了过去。后者则手抚长须:“前者是你的六叔祖让人带来给你,说是让你万不可堕了我们李家的威风,”

“七叔祖吗?”

李世民愣了愣,七叔祖名叫李亮,是他们武功李氏中的异类。痴迷于修道长生,对功名利禄完全不敢兴趣,是李世民之前,族中唯一的一位将术法修到三品的族人。不过据说这位,已经时日无多了。

可既然只有这六炼大罗丹,是七叔祖所赠,那么另一枚六转龙体丹,又是来自于哪里?

李世民没怎么思忖,就一声笑道:“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孩儿多谢父亲与七叔祖的厚爱。也请转告七叔祖,孩儿必不辱武功李氏的威名。”

他是老实不客气的,将这两枚丹药纳入怀中。

其实这些东西,对他现在的修为提升有限。自他开始凝练武道真意开始,就已越过了真元积累的阶段,单纯的堆砌元力,对李世民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这两枚丹药,李世民自己虽是用不上,他的部下却还可以用。

樊世兴现在已经晋升五品,正是真元快速增长提升之时。而之前他虽在黑市里面,收购了一颗八炼大还丹,使樊世兴修为大进,可这还远不到此人的极限。

这两枚丹药,正可助樊世兴更进一步,一举跨入四品之境。

也就在这刻,门外传来了一声异常洪亮嗓音:“我侄儿毗卢遮何在?”

李世民等人不禁错愕的往门口看了过去,随后就见一个身形雄阔异常的男子,正从那照壁处迈入了进来,

“七叔?”

他眼前这位,正是他堂叔李贽,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七。

而那李贽望见李世民之后,也是眼神一亮,大步走了出来,随后重重在李世民的肩膀上一拍:“好家伙,听说你要在千秋节,约战那两位突厥特勤?真不愧是我武功李氏的麒麟子。这次为叔可给你带来了不少东西,千秋节那天,可千万莫要给我们武功李氏丢人,”

第一百九十章 血莲至宝

等到次日,李世民竟然是收获满满的出了唐国府。在他乘坐的马车后方,除了亲兵护卫之外,跟着足足三辆大型牛车。

——里面全是用于辅助修炼的药材,虽没有大罗丹与龙体丹这种上品的灵丹妙药,可也都是价值不菲的奇珍。

比如他的七叔李贽,给他的送来七坛龙虎天浆,就是以风蟒之胆,以及白虎骨骼浸泡酿成,功能通脉活气,强健筋膜,壮大血髓,五脏六腑。

如果在修习炼体拳架之时,先以这龙虎酒涂于周身,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使筋膜骨骼得到大幅度的强化,

还有窦氏,送来的采至天山附近的血莲子——这也是一种可以滋长真元,增加灵力的东西,是大罗丹的主药之一。直接服用的效果,自然远不能与六炼大罗丹相比,可胜在量大,窦氏直接就送来了两大瓶,总共二百多颗血莲子,价值也有十万贯只巨。

李世民对此是很无语的,心想如今距离千秋节,也不过才几天时间而已,自己吃的完么?

不过李世民倒是听说过,最近窦氏最近有两个子侄辈,输在了那两名突厥王子的手中,且输得还挺惨的,不但颜面无存,时候还阿史那思摩以言辞折辱。

舅家的意思,莫非是想自己为他们出气?若是如此,那么千秋节之战,自己就更不能留守了,一定要打下这两人的气焰,狠狠的羞辱,才能不负他昨天晚上收到的这么多礼物。

——要知道这三辆牛车里的东西,价值可都已超过百万贯!

李世民才登上自己的马车,早就在里面等候的‘观星子’,就不禁以奇怪的视线看着他:“一个不注意,公子居然再次名动东都。不过我想提醒公子,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怕是有些影响?”

由于昨天她一直都需随亲卫队行动,所以得到这消息的时间,反而比他人稍晚。

“我既然已不能不出战,那这是迟早的事情。”

李世民的神色,毫无变化:“影响是有,不过这倒是一个机会,可以将我从绣衣卫的怀疑对象中摘出来。”

“这怎么可能办到?”

‘观星子’先是疑惑,可随后她见李世民一副胸有成竹之色,便又释然的微一摇头。

心想这位恩公,怕是真的有什么办法。这一年以来,这位完成的‘奇迹’,难道还少么?无论是的白马寺附近那次力挽狂澜,还是‘神血睚眦’那尊墨甲,都是外人眼里完全没法办到的事情,可李世民都做到了。

且这终究是李世民自己的事情——

于是‘观星子’又笑嘻嘻的转开了话题:“知道么?昨天黑市里面,已经有人为你与约战开了赌盘,现在赌那三位王子赢的赔率一点四,你的赔率则是二点一,你一定不知道,昨天你那个四弟,在深夜跑出李府,在你的身上,押了十二万贯。便是我,也投了三十万贯的私房钱。”

这种稳赚的钱,如果不揣到怀里,她一定会后悔的。很明显的事情,此时李世民的真实修为,已经足可与江湖中一些一流的高手比较,哪里能有胜不过几个小孩的道理。

李世民则是全无反应,开始在脑海里面凝神观想。

他不会高速的‘观星子’的,昨天他也让樊世兴拿了三十万贯去押注。

而之所以没有投入更多钱,只是因现在盘口不大,太多的押注,指挥导致赔率的降低。

“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

‘观星子’不禁有些无趣的打着呵欠:“这感觉好无聊的,真没意思,以后除非有要事,我再不陪你出来了。”

李世民冷冷的看了此女一眼,就毫不在意。这都是张雨柔自找的,他的亲军与供奉护卫需得在他出行之时,时时护持于他的左右。昨日他从宫中出来,就直奔唐国府,‘观星子’就难免要在唐国府过夜,可唐国府内规矩深严,哪怕是一位供奉强者,也不能随意走动,哪里及得上他别院那边惬意快活?

前往宫中的时候也是,释罗刹等人在将他送入宫中之后,就需得在宫门之外,等候他散值。

似释罗刹,窦忠贤这几位还好,宫门外有一个大校场,有一个大型的马厩,尽可容他们在这里练习武艺,修炼功法,或者在马厩里面休息。加上李世民的银钱使到了位,直接从御膳房那边送出饭食,好酒好菜的供应着,便是李世民的亲军,也不觉辛苦难过。

可这对张雨柔这样的大家小姐而言,却只怕是枯燥乏味之至。所以李世民早有预测,这女孩也就只新鲜个一两天而已,迟早会放弃的,如今果不出他所料,

此时李世民依然是在专心凝神,双手如翻花蝴蝶般都打出了一个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则念着道门真言,练习着请神之法。

如今他的印法,已经比昨日娴熟许多,口中吐出的真言,也越来越顺畅。施术之后,也不再是毫无行动,一个灵力构成的轮廓,已经在他身前逐渐成型,

张雨柔依然不认为他才能成功,所以连一点关注的意向都没有。她正在看着窗外,也发现他们今天的方向,竟然是东面,那是李世民别府所在的方向。

“今天不去宫里么?”

“不去了,这几天都不去。”

“为什么?不是说那位公主殿下,给你看的那些所谓教材,都是稀世罕见秘本珍籍?”

“贪多嚼不烂!等到我真正掌握了自己这几天看到的那些内功,再入宫授课不迟。”

“明白了,这是合理利用。”

‘观星子’不禁一声嗤笑:“那么这两天,是不是需要我给你再准备一份刺杀名单?”

“不用,在我完成这门请神术之前,暂不考虑。”

“你这怎么可能完成?你即便不从黄巾力士开始,也该选择巨灵神吧,这是天将级的入门?不过公子的天赋倒是真的很不错,居然到现在还没遭遇灵力反噬。”

这时‘观星子’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又光泽微闪:“你这是在陪我说话吗?”

“你以为呢?”

李世民随口答话的同时,也在凝眉深思,反省着自己再一次召唤失败的原因。

这就是他的修习武道的进度,远超同辈的一个原因。他擅于总结与改进,而不是像旁人那样一昧的瞎练。

别院距离唐国府极近,所以他们的车队,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别院门口。

而接下来的两天,李世民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如他所言的,用在了请神术上面。

张雨柔初时是不解不屑之余,苦口婆心的劝说,可随着时间的退役,她的神色就渐渐的凝重了起来,并专心凝神,认真观摩。

此时李世民招请出来的‘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已不止是轮廓。那五官面貌,身躯四肢,乃至于一身帝袍,都清晰可见。而由此带来的威压,真真切切的,让张雨柔感受到了。

尽管她元神内,感应到的压迫力,还不是非常眼中。这尊护法神明距离形成战斗力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我猜公子在宫中,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际遇。”

张雨柔依然匪夷所思的神色:“这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以前不能置信,是不相信李世民能够成功,现在却是震撼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其实还看过一个时辰的真灵位业图。”

李世民似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不是华阳仙人书就的那副,可也是升玄真君的摹本。”

“升玄真君王远知?那比之华阳仙人的正本,也不差多少了。我听说这位,对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尤有心得,召请出来的勾陈大帝,战力还超越于华阳仙人之上。昔年这位,正是以此术坐稳了南方道门第一人的位置,”

张雨柔先是倒吸了一口寒气,可随后又不解的问:“就只有一个时辰么?”

一个时辰,就能观想出勾陈大帝的神意真灵?

“就是一个时辰,不过之后另有缘由,让我短暂进入天人交感之境,从而巩固观想。”

说到此处,李世民眼里也有些庆幸之意。

在观看过真灵位业图不久,他就借助上清灵感丹,来感悟造化玉碟。

这一次,他不但成功进入了天人交感的状态,更将这一状态,维持了整整两个时辰。

旗舰在参研造化玉牒之余,也顺便强化了他对勾陈大帝的印象。

“这还差不多!”

张雨柔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否则她真要怀疑自家这恩公不是人类。

可即便如此,那也很变态了,有谁修炼请神术,一开始就是勾陈大帝的。

此外他也有疑惑,这勾陈大帝固然很强不错,可按照李世民现在修行的进度,至少要三十天之后,才能真正小有所成。

这位凭什么认为,能在千秋节之前,就将这尊护法尊神投入实战?又该怎么将自己,从绣衣卫的怀疑名单中摘出。

莫非——

张雨柔忽然心绪微动,随后她的脸上,就现出了几分笑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进益神速

又两天之后,李世民召请的‘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已经有了完整的实体。尽管还无法按照李世民的意志行动,可那帝者的威压,却使得张雨柔,不得不退出十丈开外,

此时李世民的面色终于舒缓了几分,眼里则略有些得色,

他这几天在请神术的进境极速,完全超越了张雨柔的预测。

这是因李世民未曾墨守成规,将他队造化玉牒,还有那些魔纹图阵真本的感悟,也融入到了这尊护法神尊之内的缘故。

似乎还在原本的基础上,格外补充些许内容,使得这尊‘勾陈大帝’的位格,有了不小的提升。

需知哪怕强如华阳仙人,一生中也未必能接触几块造化玉牒的碎片。而里面所蕴含的些许宇宙奥秘,就可让一位大宗师级别的人物,都受益无穷。

除此之外,李世民更将结印与灵言的时间,缩短了一半左右。

而他的真灵,与这尊‘勾陈大帝’也格外契合。

这位神明执掌着南北二极的星辰,与天地人三才。《晋书?天文志》:“勾陈宫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其神曰耀魄宝,主御群灵执万神图。”

而所谓的‘耀魄宝’,即天帝星,北极五星的最尊者。

又有《上清灵宝大法》卷四称勾陈大帝:“乃北极帝座之左,有星四座,其形联缀微曲如勾,是名勾陈,其下一大星正居其中,是为天皇大帝也。其总万星,位同北极却为枢纽,而天皇亦随天而转。”

所以勾陈大帝,亦是群星之主神,在天庭中的位格,只在玉皇大帝之下。

而星光与他所掌握的真灵‘光’,正是同源。

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

李世民仔细看了眼前这尊护法神明一眼,随后就又望向了旁边的张雨柔。

“不知雨柔姑娘那张后羿神符可还在?”

“在的!就知道你要用上这东西——”

张雨柔先将袖中一枚紫金色的符箓取出,放在了李世民的身前,随后又掩唇一笑:“感觉二郎可真有趣,用得上别人的时候,就是雨柔姑娘,用不上的时候就是张小娘子,或者女公子的叫唤。”

李世民的面皮虽是厚如城墙,可此时也不由微微潮红,他却装出一副专注的神色,打量着自己手中的这枚神符。

这是一枚‘降神符’,也就是降神术的符箓版本,

降神术,顾名思义,使请神灵降临的一门术法,也被称为神打。这与请神术,可谓同源,就连施展的过程也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是降神符的作用,是针对自身,降神于体,或曰请神上身。而请神术,则是以自身念力,凝聚护法神灵。

就战力而言,前者无疑更强大,可如论到便捷安全,则后者稳据优势。

而这一次他的计划,就需同时借助这二者之力。

“不过这真的可行吗?”

张雨柔不确定的问道:“以勾陈大帝作为你的意志载体,再以后羿神立来操纵墨甲,感觉很玄的样子——”

“试一试,并不会少块肉。”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的将这张后羿神符揣入怀里:“顶多再有一天,我就可以让勾陈大帝随我的意志行动。你现在最好帮我注意,在千秋节前的这几天,有什么合适的机会?不对,是在天子入京之前。”

随着天子回京,其麾下众多大将,也都将回归东都。如绣衣大使王崇古,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等等。

还有这些顶尖强者下面的众多武宗与顶级术师,那个时候他想要完成一场刺杀的难度必将倍增。

“是秦可柔吗?”

张雨柔见李世民并不反驳,顿时精神一振:“明天晚上就有机会,到傍晚之后,她应就该会离开入云楼,前往城外去看货。”

李世民顿时此女,是已经提前做过功课的。

“城外,可我这勾陈大帝,最多只能维持半刻时间。如果是在城外,我可没地方露面。”

他要想齐王府与绣衣卫,暂时打消对他猜疑,那就必须在这场刺杀发生时,出现在他人的视线之中。

最好是众所瞩目的场合,且是人越多越好,最好是有一两个有着权威性的人物,能够证实他的身份。

“未必需要一定等她到城外不可,途中亦可刺杀。明日秦王杨浩在漱玉馆,有一场宴席,那时许多王公大臣,名族勋贵都会参加。而此处距离出城的必经之路,就只有十九里,途中也有三座适合你狙杀的高楼。”

“秦王杨浩?”

李世民挑了挑眉:“那就这么定了,能否帮我想个办法,让秦王府给我送一张请帖。”

秦王杨浩,是先帝第三子杨俊的长子,承父爵为秦王。

先帝诸子除陛下之外,大多都下场不佳,秦王杨俊也是一样。这位年仅三十岁,就早早逝去了,可这对他的子孙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似蜀王杨秀,至今都被软禁在陛下身边,时时刻刻要携带同行。

可陛下对这杨浩,倒是放心的很。后者也不负陛下所望,骄奢*,日日笙歌。不过这位,作为大隋仅有的几只近支宗室之一,还是很有些影响力的——这确是一个合适的场合。

其实李世民也能要到秦王府的请帖,却无法做到毫无痕迹,他不能让任何人,感觉他是刻意为之。

“这个简单,你现在正是东都内的话题人物,许多人对你有兴趣,所以不难的,我这就去让人准备。”

张雨柔话未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李世民本还欲交代这丫头几句话,见状之后,却只能无奈的摇头。

而就在他准备收束心念,再次专注于招请的时候,耳旁却传来的罗礼的声音:“主公,章北斗已至东都,你准备何时见他?”

李世民顿时眼神一亮,这又是一个好消息。

当天夜里,李世民就出门见了这位昔日贺若弼的旧部,出乎意料,这位罗礼语中,是真心想要归隐泉林的同僚,是极好说话。李世民只是简单说了一些供奉待遇,这位就果断的答应了,过程中就怎么犹豫。

当李世民问及缘由时,这位面容方方正正,膀大腰圆的汉子,却是神色低落的一声轻叹:“这个世间,又哪里能有什么真正的桃源净土了?我在山东,亲眼见流民遍地,饿殍成群。那个时节,凭你再怎么倾尽偏僻的所在,也都会被波及。说到底,除非是想要当野人,又哪来能够不依靠旁人,独自生活?”

李世民一阵愣怔,竟感觉这位的感慨,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山东那边,就真有这么惨?”

“原本还是能够活得下去的,可知世郎王薄一造反,官府再价税,那就彻底活不下去了,所以干脆大伙儿都反了算了。总归是徭役太重,之前开挖运河的时候,就已经将山东的元气消耗的差不多,之后朝廷征伐高句丽,又都是从山东一。”

章北斗苦笑了一声之后,又目透锐芒:“我算是看清楚了,我章北斗当个一无所有的蚁民,固然自在惬意。可我的子孙,日后却只怕要任人欺凌宰割。要在这个世上,真正活的舒心,要么有钱,有么有权,要么就是刀把子足够锋利。”

李世民听此人这么一说,倒是放心了下来。他之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位意志消沉,动力不足。

需知关西那边的私盐事业,才刚刚开创,自己可不能送这么一个暮气沉沉的家伙过去。

他当即谢了一封信,让章北斗即刻出发去寻唐俭。对这位的能力,李世民是信任无疑的,若是庸才,可没法统帅贺若弼的亲军。

这位能够带着诸多同僚,连同他们的家人数千余口,不远千里的跋涉到河南境内,而沿途并无不损,就已可见这位的组织能力。

至于这位的武道,便连无面箭罗礼也深觉佩服,也就无需再试。

此时唐俭在关西,正缺可靠的人手来打开局面。有这么一支昔日的军中劲旅,加上一位二品战将,正是他们所需的强援。

不过就在章北斗带着他的亲笔书信离去之后,李世民却是端坐于椅上,一阵定定发呆,

直到半晌之后,感觉奇怪的罗礼,发生询问:“主上可是担心北斗他不堪使用?若是如此,我可为他担保的。别看他这人身上暮气深重,可一旦与人起来,可绝不手软,还是以前的章疯子。此外他虽没卖过私盐,可山东那边正是私盐泛滥之地,章北斗多少见识过一些,关西那地块他也算熟悉——”

“我不是担心他的能耐!”

李世民醒过神之后,就失笑摇头:“只是方才心有所感,感觉你这同僚有一句话,说的极有道理而已。”

他心想大丈夫果然不可一日无权,若是权势在握,这个时候何需小心翼翼,行这些凶险之事?

再若刀把子锋利,谁敢来招惹他们武功李氏?

章北斗的话虽时候的粗野,可道理却是再正确不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少女怀春

傍晚时分,三辆马车在百位亲兵的护卫下,从李世民的别院中迤逦行出。

而此时在马车内,张雨柔正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这样真的能行?不会爆开吧?”

就在她目视之处,那‘神血魔脉’被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马车的中央。周围则是一个小型的魔纹阵,隔绝着这尊神阶动力炉的所有灵机。

可张雨柔深知眼前之物,到底是何等危险的东西。即便是在那封印阵,也都有爆发的可能,何况是在离开封印阵之后?

且这东西能量失控的时候,可没有任何的预兆,所以无法预测,难以判断。而一旦爆发,周边这一里之内的房屋,只怕都将被夷为平地。

而她如今,距离这可怕至极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

——她张雨柔是有太戊杏黄旗这等接近的顶级法宝护身不错,当日也确有自信,抵挡住‘神血魔脉’的冲击。

可那个时候,可是在封印阵内!这‘神血魔脉’的威力,最多只有三五成的样子,这才让她有足够的信心。

“这不还有观星子你吗?”

李世民的神色淡定:“放心,只要有我在车上,这东西就绝不会失控。即便我不在,仙长只要按照我说的步骤,这东西爆发的可能,不足百分之五!”

张雨柔的面色苍白,心想也就是百分之五的可能,会失控是么?

“其实我也不想雨柔姑娘你如此冒险的,可我现在麾下,实在无人可用。”

李世民这时又叹了口气:“当然你如实在不愿,那么这次的行动,我其实可以放弃的。”

张雨柔不由撇了撇唇,心想这‘雨柔’两字,叫的可真甜。不过李世民的这几句,多少还是让她舒心了不少。

“算了,你最好期待我的太戊杏黄旗,能够让我平安无事。”

也就在这刻,释罗刹策马来到了车窗旁:“主上,漱玉馆已经快到了,前面就是抚衣巷。”

李世民的眉眼微扬,随后就立时俯身动手,将那位于马车中央的神血魔脉,安装入一旁蹲立着的‘神血睚眦’的体内。

此时他的双手,赫然已带起了一阵阵的残影,让人几乎无法目视。

可旁边的张雨柔,却发现这位的动作,可不仅仅只是快而已,更稳健精确,几乎每一个冗余的操作。

仅仅三个呼吸之后,‘神血睚眦’的胸膛就已闭合,周体闪现着魔纹灵光。

“谨请太极天皇上帝尊?主掌三才分善恶,万点星辰灿虚空——神兵火急如律令!”

随着李世民的真言咒语,一尊身着帝袍,威严无比的神尊法相,就二人的身前逐渐成型。同时一股无形的威压,也开始作用于二人张雨柔的神念,

张雨柔凝神注目,仔细观望着,这对她也是大有好处的事情。

这几天她都在看李世民召唤‘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可惜的是她现在,都还没能把握住这尊大帝的‘真灵’,也没法在观想时,形成对‘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的完整印象。

当这尊神明真正成型,李世民就向那神血睚眦方向一指。前者立时就将身体缩小,进入到那‘神血睚眦’的体内,之后又抬了抬足,蹬了蹬腿。

李世民仔细感应着,发现他对这尊墨甲,基本能够操纵自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这尊‘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就是自己的分身。

事实上,很多道门的大宗师在修行笔录中,就认为这所谓的请神术,其实是另类的分化元神之法。

所谓的七等神明位格,只是自我催眠的难度差别。而每一尊‘神明’,都只是前人设定好的框架,术师将自己的灵魂力量注入期间,不但能更快捷的召唤护法神明,还可借此之助,发挥更强的战斗力。

至于那降神法,也是一样的道理,同样是激发自己的元神力量,用来强化自身。

之后李世民却取出了后羿神符,随着他将这符箓,对着神血睚眦的方向引发,瞬时一片灵光闪耀,缠绕于神血睚眦的体外。之后又渐次隐没,消失在内墨甲的内部。

不过李世民,却能够感应得到,这尊战甲里面蕴藏的强大灵机,而他的眼内,也闪现出了一丝喜意。

“成了!”

正如他所料,‘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在甲内,‘后羿天神’作用于甲身,二者之间并无任何冲突。

这是他之前最紧张的事情,可惜那‘后羿神符’只有一张,他没法在事前试演可行性。

幸运的是这次并没出现什么意外,也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可以继续下去。

“接下来,就得看雨柔姑娘你了。”

“土遁术是么?早就等着了!”

张雨柔莞尔一笑,手执着那‘太戊杏黄旗’,用力一挥,而下一须臾,马车里面的这尊‘神血睚眦’就已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在车外,杨韵则是微微一楞,看向了前方那辆马车的下方。

不知是否错觉,刚才她似乎望见这车下的道路忽然凸起,有与这辆车合为一体之势。可当仔细注目观察的时候,却并没发现任何异常,那道路平整如初,上面铺着的砖石,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难道说,是自己最近忧思太多,神智恍惚了?

杨韵摇了摇头,又目光怅然的,看向了队伍的外侧。

而此时杨韵不知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不久。此处附近的一处无人小巷内,一尊通体暗黑色的墨甲,蓦然从土层之内钻出,随后就一跃而起,到了附近最高的一处建筑上,沿着那些屋檐无声无息的游走,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 ※ ※ ※

李世民放出‘神血睚眦’的所在,距离那漱玉馆已经极近,只有不到一里路而已。所以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的马车就已停在了漱玉馆的门口。

——这还是沿途过来赴宴的官宦贵人太多,稍稍有些‘堵车’的缘故,

不过哪怕是在这众多勋贵云集之地,他们唐国公府的招牌,还是最顶尖的一级。

早早就有奴仆过来引路开道,让李世民的车队,得以优先抵达。

而就在李世民走下马车,发现门口处赫然已经等着三人,

为首的那位,自然是他的死党宇文士及。这位帝婿如非必要,是绝不会缺席了洛阳城内,任何上档次的夜宴的,

至于另外两人,李世民也略有些眼熟。他略略思忖了一番,便主动上前,神色凝肃的一礼:“两位节哀,段公与观王殿下之逝,可谓我大隋国殇。”

他眼前这二人,一位是襄国公段文振的次子段纶,一位则是观王*的幼子杨师道,与他们武功李氏,都是世交。

而就在今年三月的时候,段公与观王,都先后死与辽东。

在李世民看来,这二位的逝世,无疑是令大隋朝廷痛失柱石。

其中前者自不用说,不但是兵法大家,性情更是出了名的老成持重,并深得天子信重。

如有这位在,这次的辽东之战,未必就会败于高句丽之手。

至于观王*,乃是先帝族子,北周大将军杨绍的次子,在开皇年间,与高颎、虞庆则、苏威并称四贵。不但有着不逊于高颎的经世安邦之才,且为人宽容,赏信罚明,礼贤下士,使朝野倾心。

可惜在开皇十九年之后,就被先帝与天子忌惮,不再掌政执军。所以这位在辽东病逝之后,并未似段文振的离世般引发朝野剧变。

“行了行了!”

段纶见李世民这副模样,却很是不耐的挥了挥手:“毗卢遮你这可不太厚道,这都已经过去了半年了,你还跟我来这套?烦不烦人?可是诚心不想让我在这里好吃好喝?”

“不错!闻说你李世民也是豁达之人,怎么也如那些无用老儒一般?对先人哀思,挂在心里就可,哪里需时时挂在嘴边?”

那杨师道也嘿然笑道:“我等在辽东餐风露宿。好不容易回到洛阳,就期待着能够解一解嘴馋,可不想扫兴。”

李世民闻言暗哂,什么将先人哀思挂在心里,这是标准的纨绔子套路。不过五胡乱华之后,这中原的礼制规矩,已确不如东汉时那么严格了。

据说那个时代士人的父母逝世,长子可都需守孝三年的。而其余诸子女,也同样需带一年的孝。

可这两个家伙的好,身上居然就都已去了孝服。这在如今倒是没什么,可若他们日后在朝中走上高位,那么今日之事,就将是绝大的遗患把柄。迟早得为如今的轻狂肆意,付出代价。

还有刚才,他可是真心实意想向这二人致哀来着。

不过这些话,李世民却没敢宣之于口,只是一声失笑:“你们二位,是何时回京的?”

其实他与眼前二人并不熟,彼此间除了知道对方这个人物之外,并没什么来往。

不过就在这半年中,他们之间除了世交之外,还另多了一层关系。

就在几个月前,他的母亲窦氏做主,与北海段氏定下婚约,准备将他那排行第四的庶姐李梦薇,嫁给段纶。

而杨师道如今是武功李氏的女婿,不过这位要娶的,却是李世民的五妹李雨萱。

要不说关西将门根基深厚?

其实在李世民看来,他们关西将门之所以能长盛不衰,其实并非是依靠武名,这种盘综错节的婚姻关系,才是他们的最大保障。

第一百九十三章 挤眉弄眼

“就在今日清晨。”

杨师道有些心虚的说着:“昨日陛下的龙船距离东都仍有三百多里,我二人不耐,就提前返回东都了。”

他与段纶都在禁军当职,任职备身,是天子御前亲军。在这个时候跑回来,确实是为违逆军法的。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其实也轮不到他们当值,且军中的诸多勋贵子弟,也大多都耐不住性子,早早就如猢狲般四散而去了。

段纶则热络的用手环绕住了肩膀:“当千牛备身的感觉如何?我是真没想到,只是到辽东打个转而已,你这小子,就已爬到我头上去了。”

李世民的神色,则是无奈。他与这两位,真没热络到这个地步。

段纶他有见过两次,可彼此间只是点个头的交情。便是杨师道,以往对他也是不怎么搭理的。

所以,还是自己这一身千牛备身的袍服,仪同三司的印绶之故?

李世民心中明悟,面上则是谦逊又略含自得的一笑:“只是侥幸而已,以两位兄长之才,只要又合适的时机,也必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时机?学你那样,指挥不到三千的败卒,抗击两倍的精锐逆军吗?我段纶有自知之明,可没你那般在逆境之中还能挽狂澜于即倒的本事。”

段纶自嘲一哂:“毗卢遮你用兵的本领与的军功,我等可是心服口服的。”

说到此处,这位又朝着李世民挤眉弄眼道:“这次回来之后,就听说你与那两个突厥王子约战,能不能给个实话?这次有几成把握?你的姐夫想赚些零花钱,”

“这个无需再问毗卢遮。”

宇文士及在旁插口:“董纯将军亲口断定,此战他必胜无疑。不过你段纶的赌注,估计是没人收的。”

“这又是什么说法?”

杨师道不禁奇怪的问:“黑市的盘口,难道还不允许别人下注?”

宇文士及却不答话,只是笑而不语。

段纶则是恍然大悟:“你这牲口!这次在黑市里面开盘的,是你宇文士及?”

“我一个人哪里能吞得下来,只是在里面占了三成份子而已,”

宇文士及嘿然一笑,眼现得色:“身为股东,总不能做这明摆着赔钱的买卖?”

“你们这就有些恶心了——”

杨师道微摇着头,一副鄙视的神色:“如今满洛阳城都在说那两位突厥王子实力深不可测,之前的十数战,都未出全力。毗卢遮这场约战,估计是胜少败多。这些传言,怕也是你宇文士及的手笔?”

李世民也是无语,感情这次赚得最多,还是他这‘好兄弟’。他决定了,明日可以让樊世兴再押个二十万贯。

“这要人人都看好毗卢遮?这赌盘还怎么开得下去。”

宇文士及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毫无惭愧之色,之后他又用折扇遮住了嘴,悄声与李世民打着商量:“今日那阿史那家的两个王子,还有那位铁勒可汗契苾何力也在,如果时机合适,你不妨稍稍示弱?”

李世民闻言,却只是‘呵呵’的冷笑,心想自己怎会配合宇文士及,做这种缺德的事情?

“事成之后,五十万贯银钱奉上!”

宇文士及对李世民的性情,可谓是了如指掌,毫不意外的继续劝诱:“在洛阳城里面,能接触到黑市的,不是权贵人物,就是黑道豪雄,再就是那些江湖匪类,能够在里面下注的,可没几个草民。毗卢遮你即便坑了他们,也无需内疚。”

他随后又笑着看杨师道与段纶:“听者有份,你二人是他未来的姐夫,如能助我一臂之力,事后一样也有十万贯奉上!”

这两人闻言,顿时眼神发亮的看着李世民,

他们虽也是豪族子弟,可既没有李世民能组装墨甲的本事,也不似宇文士及般家财万贯。这十万贯,在他们眼中的看来,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足够大半年的挥霍。

“这真是——”

李世民的面上,满是无奈之色:“我尽量吧!如果没有机会,那也怪不得我,”

他其实是顺水推舟,听到‘五十万贯’这四个字,其实就已心动。

“就知道毗卢遮你不会让我失望,至于时机,我自会安排。”

宇文士及如狐狸般的笑着,随后又有些好奇道:“说来我也不解,今日毗卢遮你缘何至此?自你入东都以来,受邀赴宴的次数都不到三次吧。尤其这个时候,我还以为你会研究一下我给你的那些资料。”

在他记忆中,自己这好友,可是极少出席这样的场合的。尤其是在李玄霸身死之后,这位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必要,绝不出门。

且据他所知,这次李世民在那万象塔中,可是得了不小的好处。这个时候,这家伙不该藏在家里研究参悟吗?

所以当得知李世民今日也将赴秦王之宴,他其实是吓了一跳的。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很正经的场合,只是秦王新纳了一门小妾而已,来的也多是京城中的纨绔子弟。

“出来透透气不信?。”

李世民随口搪塞,不过也知这理由,没法让宇文士及相信,于是又加了一句:“也听说个阿史那家的两位特勤与铁勒可汗会出席,所以过来看看,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几人说笑之间,已经进入到了漱玉馆大堂之内,只见此处已是宾客云集,虽没有几个当权大臣,却无不都是出身权贵豪族。其中仅仅是李世民认识的,就有五六十号。

而李世民才刚一踏入,就引得这厅堂之内诸人,都纷纷往来。作为如今洛阳城内最热的话题人物,他现在的状态,就宛如磁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所瞩目

不过其中值得注意的,也就只有四人而已。共是三男一女,都做异族打扮。

男的年纪都在十五六岁之间,都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至于那女子,正是他前几日见过的阿史那明慧,看过来的视线,却有些冷冽。

李世民猜测位于阿史那明慧左手边那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就是始毕可汗之子阿史那什钵苾,而这位做仆人打扮肃立于其后的,则是阿史那思摩。

此人以奴仆的身份,随阿史那什钵苾入东都,多半是奉始毕可汗兄弟之命,来观大隋的虚实。

只是那个时候,谁都不会想到,大隋的东征大军,会在辽东败得如此之惨。

此外还有他们下首的另一位,一个身躯壮硕如山般的少年,就是契苾何力了。

这位是铁勒契苾族的可汗,九岁时就继任可汗之位。不过铁勒的可汗有很多,足有二十余个。契苾一族,只是铁勒中的一部,全盛时部众数万,可如今已只余三千帐而已。

此时契苾一族,名义上臣服于大隋,却又与*厥王庭纠缠不清。

今次这位前来东都,说是为请朝廷册封,可实质却是受强邻薛延陀部逼迫,不得不向大隋请援。

所以今次三位草原王子横扫东都的风波,契苾何力是最温和的,寥寥几次出战,都是逼不得已,不得不战。

不过这位的武力,确实了得。契苾何力之前好几次是想要放水的,可奈何对手太渣,没两下就被打趴,让此人想要都不可得。

不过按照宇文士及提供的情报,最近契苾何力与两位突厥特勤走的很近,这大约也是受了辽东大败的影响。

一旦大隋无瑕顾及草原,那么契苾一族的处境就很危险。

而阿史那家,虽是起源于匈奴,可铁勒族的血脉,却已融入到了这家草原王族之内。甚至可以说突厥一族,就是铁勒诸部的一支,是所有铁勒人共尊的王者。

相比于对草原敌视防备,意图分而治之的大隋,契苾一族天然会对阿史那家更具好感,

这从之后的几战,契苾何力的风格越来越强势,就可看出一二端倪。

——这大约是阿史那什钵苾,或者阿史那思摩对这位承诺过了什么,使得这位终于壮起了腰杆,开始正面应对隋人的挑战,也让好几个以为能捡个软柿子的‘少年英杰’颜面大失。

可李世民之前隋对宇文士及解释,说是此行是要看看这些草原王子,到底是何等人物。可他心里,对这几位却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稍稍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自己那尊正在外独自行动的‘神血睚眦’上。

似秦可柔这样实力深不可测的人物,他只有一次狙杀的机会。一旦箭支落空,让对方生出了防备警惕之心,那么他再要将对方射杀的可能,就是微乎其微了。

所以李世民不得不在那边分出更多的心力,力求将这尊‘神血睚眦’,将那两位召请下来的‘神尊’的战力,发挥到极致。

不过接下来,也不知是宇文士及的‘安排’,还是巧合,李世民的坐席,被安排在了的铁勒可汗契苾何力的身旁。

而就在他才刚入席不久,他的耳旁,传来了张雨柔兴奋的声音:“秦可柔她果然要出城!”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纳妾之喜

“秦可柔她果然要出城!”

闻得此言,李世民顿时眸光略闪,心里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不但花费了大量的心力,更动用了一张价值至少三十万贯的后羿神符,如果目标不出现,那就有些尴尬了。

幸在张氏父女的情报,还是很可靠的。

此外无论于公于私,李世民都对这位十二连环坞的副龙头势在必得!

他曾亲眼见过自家辖下的几家庄农,因儿女被拐走,闹到几乎家破人亡,对于这种依靠贩卖人口的,素来都是厌憎有加。

更可憎的是,这十二连环坞,甚至都不屑于拐骗,每次收集‘货源’,都是依靠*裸的抢掠。

便是没有李玄霸的事情,这样的人对他而言,也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如今这位,还是齐王杨暕的大金主之一。

“他们现在在哪里?随行之人几何?”

李世民当即小声询问,此时在他的衣襟下面,正镶嵌着一个手指头大小,仿佛蝴蝶形状的法器,可以与张雨柔远程交流。

而后者执掌的‘神照观玄镜’,不但可以准确的观测秦可柔等人动向,也是帮助他远程控制‘神血睚眦’行动的关键器物。

有这面法宝中转灵识,不但‘神血睚眦’离开他之后的活动范围,可以增加不少,灵力的消耗,也将大幅度减少。

他还可以更清晰的体会到,那尊‘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的五感状态。

“只有六人,都在我们的情报当中,其中只有两位是三品,其余四人是五品。”

张雨柔语声似乎颇为愉悦,略含哂意:“她大意了——”

李世民几乎可想象得到,这位现在的表情,此时定是唇角上扬,露出如狐狸般的笑容。

“他们正在屋顶上奔走,看来是不想从城门出去。方位就在距离漱玉馆十七里外的永泰坊,如今距离你选定的地点,只有三里路程。等他们接近,我会通知你的。”

而就当二人间的通话告一段落之际,身为主人的秦王杨浩,已是红光满面的步入进来。于是这大堂之内,顿时一片的恭贺之声。

“恭贺齐王殿下,今日再享齐人之福!”

“殿下可真是好艳福啊,宣教坊的陶三娘,可是公认的风华绝代。”

“恭喜恭喜,今日殿下再得一美娇人!”

“闻说秦王府内,如今已是七美云集,无不都是当代绝色?就不知殿下还支撑得住?若是感觉吃力,我家却是有一枚辽东来的千年血参,或可助殿下再展雄风。”

那秦王杨浩哈哈大笑,一边大步向前走着,一边向两旁拱着着,直到这位走到主位之上,就大气的一摆袖:“说得不错,今日能得三娘,实我毕生。可本王不擅言辞,也懒得废话了,今日这漱玉馆内,各位尽管吃好喝好,除了赌账,其余都包在本王身上。来人,给我上酒!”

杨浩此言一出,这堂内的诸人,顿时一连串的叫好声,

而这厅堂之上的各处小门也齐齐打开,数百个容颜清秀的少女捧着事盘鱼贯行入。

此时又有琴音响起,十几个衣着暴露的艳丽伎,在众多狼一般的视线中,走到了堂中,随着那琴音妖娆起舞。

李世民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上首处的杨浩,他听说先秦王杨俊英俊儒雅,身形伟岸,容貌五官都为先帝诸子之冠,

可他眼前这位现任秦王,整个人已胖成了球,实在看不出任何昔日先秦王的风采了。

不过就在此时,他身边坐席上的契苾何力,却蓦然出言,

“这位可是李仪同李世民大人?”

李世民闻言,当即就从那杨浩身上收回了注意力,转头看向了身旁这位少年可汗。

“正是在下,敢问可汗,可是有何见教?”

他的视角余光,敏锐的发现不远处的另两位突厥王子,还有那位明慧公主,状似在看着堂中的舞蹈,却又有意无意的关注着这边,

其实还不止这位,就在契苾何力开口询问的那一刻,这堂内就有不少视线注目过来。

“中原上国境内,不敢当可汗之称!小汗只是一部落之主,如今口不过两万人,便是贵国一个中县县令都不如,李仪同唤我契苾何力便可。”

契苾何力只有十四出头的年纪,可为人行事,却是一板一眼,年少老成;“我之前听明慧公主说,李仪同已明言邀约在下,在两天后千秋节的御前宫宴中一战?”

“是有此事!”

李世民笑了起来,他发现周围有更多的视线在关注此间。

“不止是契苾兄,还有阿史那什钵苾特勤与那科罗两位。”

“一直以来,也久闻李仪同的大名,他们都说你是我们这个年纪中,最出色的将门子弟。”

契苾何力神色爽朗的一笑,随后就将右手伸出:“

所以在下,对李仪同好奇已久,今日既然恰好遇见,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你我在千秋节一战之前,且先搭一把手如何?说实话,在下都已等不到千秋节的时候,是真想要看看,中原的真正英杰,是何等样的风采。”

李世民微一愣神,看着眼前这位。契苾何力人虽年轻,比他还小上半岁,可身躯骨骼却已极其壮实,胜过承认。这条胳膊,至少比他大了一圈。

“在下修的是我草原之上传承的大力魔山诀,擅以力胜!”

契苾何力似乎看出了李世民的心思,面色坦荡:“可武道争雄,力量并非唯一。所以今次的结果,并不影响你我两日之后的约战。”

李世民却若有所思的,向宇文士及看了过去,只见后者双手合十,向他做了一个拜佛许愿的动作。

而此时那阿史那明慧,以为他在犹豫,神色清冷的看了过来:“李仪同你如无胆应战,那么两日后的约战,就当作废。我家侄儿什么身份?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任意约战的,”

“行!”

李世民爽快的应了一声,随后也将右手迎上,与契苾何力的手掌交握。而下一霎那,他就感觉对面的这只大手,瞬时化为铁钳,巨大的力量,赫然使得他的右手骨骼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嚓响声。

不过那契苾何力,也同样不好过,不但那本就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一阵不正常的膨胀,面上也一阵潮红似血——这既是在法力的症状,也是痛苦到极致的表现。

李世民没敢用全力,不过仅是两成的力道,就已可与契苾何力势均力敌。

——这并不意味着这位铁勒可汗,已经有了他两成的实力。如真正较艺比武,他应能够用更小的力气,将此人拿下。

可单纯的比拼力量,他在招法,经验,反应力,以及武道真意上的优势,反倒显现不出来。

此外他面上还得做出凝重的神色,将脖子上的青筋逼出,给人以全力以赴的印象。

没办法,为了宇文士及的那五十万贯,他不能不装到似模似样一些,尽到一个表演者的职责。

二人的斗力,一直持续了二十个忽时间,都未分胜负。而随着时间的退役,便连这场宴会的主人秦王杨浩,也不禁向他侧目以视。

不过就在这一瞬,张雨柔的声音,再次在李世民的耳旁响起。

“二郎注意了,他们已快接近。最多七个呼吸之后,就可进入你定的狙击范围。”

李世民心想好快,却毫不犹豫的,将大半的心神,都再次分给了神血睚眦。

而此时就在十里之外的黑暗中,一尊潜伏于坊墙之下的全黑色墨甲,蓦然从眼部处透出微光,随后就如弹簧一般,跃入到了十丈高的空中,并在这虚空中连续踏行,不出片刻就来到了一座高塔之上。这是城东永宁寺的永宁寺塔,高九层,塔刹距离地面约有百丈。(《洛阳伽蓝记》中真实记载,说是一百里外都可看见,不过也有其他典籍记载此塔高四十九丈或四十余丈,合今136.71米左右,加上塔刹通高约为147米)。

当神血睚眦稳稳立足,那观瞄镜内透出的幽蓝光泽,就直往南面方向注目望去。

有张雨柔的指引,仅仅片刻,他就已锁定住了张雨柔的方位。就在九里之外,有七个黑色的身影,正在各处房顶之上隐蔽的高速移动,距离城墙已经不远。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操纵着神血睚眦张弓搭箭。然后在须臾之内,就将那神血魔脉内的阀门打开,使里面积蓄的能量,似山洪般潮涌而出。

再当那射岳弓周身魔纹,也全数激发,一支黑色的魔纹重箭,就已飞射而出。

对于秦可柔这等人物而言,过多的观瞄毫无意义,这只会使对方惊觉。

——永远不能小瞧一个神经百战之人的灵觉,哪怕是来自十里之外,一丁点的目光刺激,都会导致对方察觉危险。

所以‘神血睚眦’的动作,果决之至,而紧随其后,又是第二箭,第三箭。

这一刻,这门名为‘追星射月’的连环射法,在它的手里发挥到了极致。

第一百九十五章 暗中高手

“城墙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当李世民已经锁定住秦可柔的身影时,这位却正是毫无所觉的在房顶上奔走着。她的速度不但迅如迅雷闪电,脚下也是无声无息,不曾发出半点异声。

不过可能是对脚下屋内的小民并不伤心,这位一边行走,一边却是肆无忌惮的发声询问。

“据说这几日因天子御驾即将回京的事情又全城戒严,出入城墙有些麻烦?”

“都已安排妥当了。”

这答话之人,同样是一位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将面容完全隐藏在黑暗当中。

“今日那边的巡城队,都是我们的人手。不过——”

这女子的声音,略有些迟疑:“龙头为何一定这么急着赶去接货?明天清晨过去,也不是不行。刚好又是这时候,我有些担心。”

“你是担心那个将薛成德狙杀于齐王府内的刺客?”

秦可柔闻言哑然失笑,语声毫不以为意:“我不是,更不是薛成德。何况这是齐王府的仇家,与我们十二连环坞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她又悠悠一叹:“你真当我乐意这么大晚上出来?要不是我们那雇主,急着要货。偏偏李坞主他们,也不知被哪路人马盯上,一路中连折数人,我大可在入云龙清闲享受。”

这时她的身后,又传出一声沙哑的男子笑声:“据说这里李坞主带来不少好货色?其中有四个,都是绝色,龙头可否开恩分我一两个,最近可好久没能享受开荤了。”

“分给你?你这家伙就是个畜牲,凡是姑娘都你手中,就没有囫囵出来的。不是少胳膊,就是缺腿,整个都废了。”

秦可柔先是一声冷哂,随后又语声冷哂,随后又语声转柔:“那四个都不能动,已经有要了。不过下面的,你可以随便挑两人——”

也就在这刻,秦可柔忽然微微蹙眉,侧头望去。随后就只见一道黑色的箭光,正从夜空之内无声无息的穿梭过来,已经到了四十丈内。

这使她的面色大变,急忙将右手提出的墨甲打开,使之覆盖全身,同时脚下也重重一踏,身姿如一只拔起的飞燕,蓦然在半空中旋飞而起。

可此时那箭,却也在这刻再次加速了十倍!并开始了左右变向,在空中带出仿佛蛇游一般的规矩,

这让秦可柔无所适从,似乎她的身影,无论怎么变化,都无法躲避开这支箭的追击。

最后这位猛然一咬银牙,蓦然拔剑,带着决死之意掀起了一团青色剑光,愤然往前。

可此时那箭,却又再一次加速,这刻仿佛化为流光,避开了那些青色的剑影,洞穿了甲外的罡气,随后势如破竹的,洞穿了此女的眉心。

而就在秦可柔的双眼空洞,身躯连同墨甲无力的从空中栽落之时,又有六道箭影,前后穿梭而至。竟是将此间的六人,一一钉杀在此!

那位竟似料准了这几位接下来的行动,虽是在九里之外发箭,可哪怕这些人主动躲入到那民居之内,也无法避开。

而就在这七箭之后,那位于永宁寺塔上的‘神血睚眦’,却蓦然转向,把手中的射岳弓,指向了另一侧的漱玉馆。它的动作依旧是果决无比,毫不拖泥带水的一箭箭崩射而出!使之化为幽影,穿梭入黑暗之中,

※ ※ ※ ※

同一时间,在漱玉馆内,随着契苾何力一声大喝,二人脚下的地面,瞬间开裂。李世民的身体也蓦然失衡,几乎往前倾倒。

放在他的注意力,几乎全在指挥‘神血睚眦’上面,所以当契苾何力突兀发力,他没有任何防备,也来不及调动体内的真元。

不过就在他快要站不住的时候,那掌心之内,却又有一股些微的斥力冲击,让他要稳住了身体。

“承让!”

此时契苾何力主动放开了手,退后半步,语含佩服道:“李仪同果然名不虚传!我契苾何力自小时起,力气就异于常人,自从修了大力山魔诀之后,在同辈之中,就从未遇到过对手。只有李仪同,能与我较力达百忽时间而不动如山,逼到我使用发力的秘法。”

李世民闻言莞尔,怎么感觉契苾何力的这句安慰之言,有些在打他脸的味道?

意思是不是你不行,而是我太厉害太变态的意思吗?不过这些草原异族,说话一向都是直来直去。这些言语,应该是真心实意,

他心里对这契苾何力,还是有些好感的。刚才明明就可以让他丢人现眼一次,可这位却还是给他留了些脸面,好心的帮了他一把。

此时李世民还望见远处的宇文士及,已是激动的面颊通红,暗暗的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显然李世民的这次‘示弱’,正中这家伙的下怀。

李世民自己也感觉很好,刚才虽是意外,可也是歪打正着,算是恰到好处的示弱。

于是他也向契苾何力抱了抱拳:“多谢契苾兄手下留情,阁下的力气,果然是少有人及——”

他语音未落,旁边的阿史那明慧,却又再次出言:“所谓的李家卧虎,看来也不过如此!”

可她看李世民的眼神,却已经有了些变化。能够与契苾何力较力这么久而不败,可见非是陡有虚名,的确有资格与阿史那什钵苾于阿史那思摩二人一战。

而就在她还想继续说什么时候,这厅堂之内,忽然传出了一声剑啸。众人错愕的转目望去,就只见有一道黑影在堂内急速的穿梭着。

“是箭,有刺客——”

这声呼喊声,才刚刚传出了一半,那宴席中就有一人的头颅,被那黑色的重箭直接粉碎,使血液与脑花四溅。

此后又接二连三,使这堂内,连续爆开了四朵血花。

这一刻,这座漱玉馆的大堂之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那些客人与侍女都尖叫着四下奔走。

阿史那什钵苾第一时间就踢翻了自己的桌案,将他的‘姑姑’阿史那明慧护于身后。

阿史那思摩则是一个抬手,打出了数十道锐风,使得周围的灯光全数熄灭。

而契苾何力与李世民,也手按腰刀,一边退向了边角处,一边眼神警惕的看向了门口处。

他们都没有携带墨甲进来,腰间挂着的刀,是他二人手中唯一能依仗的兵器。

不过幸运的是,在此之后,那夜空中就再没有箭支袭来。而就在数息之后,这已经一片漆黑大堂之内,也终于有人回复了镇定。

“这是怎么回事?”

“是谁死了?”

“好像是齐王府的亲王友卫全——”

“还有御史台的巡按御史杜成!”

“当庭杀人,这简直,简直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这可都是朝廷命官!”

“简直是畜牲!”

“这何止是目无王法?”

趴在地上的亲王杨浩,更是一跃而起,气急败坏的一声爆喝:“究竟是谁?我艹你祖宗八代,一定要查,查个水落石出。本王悬赏五十万贯,给我将这人生擒活捉!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是哪个不要命的混账,竟然敢在本王的面前杀人?我要他知道,在太岁头上动土,究竟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位的咆哮声,震荡着整个漱玉馆。而当大堂内的灯火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此间的所有人,都是面色苍白一片。

只有李世民冷冷的瞧了杨浩一眼,虽说今次他确是坏了对方的好事,可问题是这位齐王骂得难听,这个过节他先记下了。

※ ※ ※ ※

当李世民从漱玉馆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刻时间之后了。

这次绣衣卫的反应极速,在刺杀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有大股的人马前来,封锁了整个漱玉馆。而负责带队的,正是他的老熟人司马连城.

不过那些箭支,终究是来自于十余里外的城东永宁寺。绣衣卫搜查的重点,也在那片区域。

漱玉馆内这些客人非富即贵,又都是‘受害者’的身份,所以绣衣卫也只是例行询问一番,将让他们各自归家走人了。

只唯独李世民,是由司马连城前自送出了门。

他二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共患难过的生死之交,所以司马连城待他自然格外不同。

“这东都之内,果然是妖风不止。前面的风波还没平息,又冒出了一个神出鬼没的刺客。”

李世民一边走着,一边摇头不已:“说实话,我感觉你现在蛮可怜的。如今天子即将回京,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司马连城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先看看这两天能抓到这刺客再说吧!如果实在不行,就只有上折请罪了。只望天子看在我几个月前奋力护驾的功劳上,从轻发落。”

“那你这请罪折,看来是上定了。你们今日,估计是查不出什么线索。此外我要是那个刺客,接下来的几天,一定老老实实的躲着,不会再冒出来。”

李世民一声轻叹,随后好奇的问:“那刺客出手已经不止一次,你们绣衣卫,难道就没想过在城内的各处高塔高楼上派人看着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幸灾乐祸

“怎么就没有?”

司马连城的神色凝重:“光那永宁寺内,就安排了九个暗哨,盯着那永宁塔。可直到那刺客杀人离去之后,我们这些暗哨,都全无所觉!”

李世民闻言,不由暗暗惊出了一声冷汗,心想居然有九处暗哨么?他只发现了其中的五处而已。便是张雨柔仗着‘神照观玄镜’,也只发现了七处而已。

他自己是远程操纵那‘西方太极天皇大帝’法身,五感灵识都是难免要下降的,远不及本体。

可张雨柔有顶级法器在手,居然也漏看了两处,可见这些绣衣卫的潜伏隐蔽之能。

而他这次之所以在动手时没被察觉,多半是那位‘后羿天神’的神力所致。

这件由一位神品大宗师亲手制作的神符,无愧于其‘神’字,尽管其神力,并非是精擅于隐匿的那一类,可依旧能够在短时间内,让神血睚眦发挥出不逊于朝品宗师级的实力,完美的施展出这尊墨甲身具的各种隐匿类战技。

他心中暗觉侥幸,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就没办法了,此人的匿迹之能超绝至此,如之奈何?”

“所以这次,下官是想要向二郎求助!”

司马连城朝着躬身一礼:“我想以二郎的指挥,想必能有所教我?”

他知道不久前他们绣衣卫,之所以能够稳定住东都之内的局面,正是出于李世民的提醒。

李世民闻言,却是‘哈’的一笑,向旁边闪开:“司马大人这一礼我可不敢受,若是别的,我帮了也就帮了。可这一次,这位刺客是冲着那位齐王去的吧?”

司马连城神色微楞,随后就苦笑了起来。

“你应该清楚,我对这位殿下,可是有不小怨恨的。这个时候,幸灾乐祸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为抓捕这位刺客建言献策?”

李世民一声冷哂,语声亦似冰冷到寒入骨髓:“我想司马大人,想必不会怪我不仗义?”

司马连城暗暗一叹,心想自己怎么会责怪了?

当他在这漱玉馆内看见李世民,其实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这次的连续刺杀事件,可能真与李世民无关。

当然只是今日的不在场证明,还不能完全排除这位。在其他方面的嫌疑。可至少已能确定这位,并非是那位掌握‘一以贯之’的神秘刺客,也绝不可能是主犯。

无论怎么想,以李世民现在的财力物力与人脉权势,都没可能操纵一位至少一品级别的神射,冒着绝大的风险连续刺杀一位朝廷命官。

所以即便这位也有参与到这次事件,也最多只是个从犯。

这让他的心神大为放松,今夜之后,李世民的名字会在他们绣衣卫制定的嫌疑名单上倒退几十位,甚至被摘除。

这意味司马连城,在短期内不用为可能要向朋友下手,而感觉为难。

“不过如果我是你,那就尽快想办法调走,暂时远离东都。”

李世民此时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司马连城:“司马郎将莫非以为你们铲除了这个刺客,这个东都就可安然无恙。可以我看来,如今的乱象,仅只是开始而已。敢问刺杀殿下的幕后主谋,你们可已将之抓捕归案?那些害了我三弟性命的家伙,又是何方人物?究竟有何图谋?那位秦王殿下,又为何要介入其中?”

眼见司马连城眉头紧皱,陷入凝思,李世民一声轻叹:“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对你而言,这洛阳城绝非善地。”

他绝不可能因同情这位朋友的处境,就停止行动。而一旦这连续刺杀的风波愈演愈烈,身为绣衣郎将的司马连城,多半是要因此获罪的。

如今他也只能劝诫这位,尽快离开东都这是非之地。

等到登上门外等候的马车,李世民就见里面张雨柔,正是手捏着法决,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看着端坐于马车中央的神血睚眦。

望见他到来之后,张雨柔当即就是神色微松:“你再不来,我可不管了。”

随后她又语含埋怨:“先把这东西埋在土里多好?这尊魔炉一旦失控,你李世民固然得成为朝廷重犯,我也同样会没命的!”

“埋在土里?你当绣衣卫的人都是废物瞎子?这么大的能量源,会感应不到?”

李世民对张雨柔的言语,明显是毫不以为意:“至于失控,没可能的。之前这尊甲回来的时候,我就已想办法,将神血魔脉里面积蓄的能量宣泄一空,失控爆开的可能,不到百万分之一。加上我教你的这套导引能量流的方法,就更是微乎其微,”

“你早说啊!害我这么担心。”

张雨柔身躯浑身发软的垮了下来,随后又感觉不对,对李世民杏眼圆瞪:“你骗我!”

之前这家伙,还对她说这神血魔脉失控的可能,不足百分之五。

“没骗你,我说的是不足百分之五,而且是神血睚眦之前的状态。”

李世民虽是这么说着,可唇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理所当然的,他也看见了张雨柔眼里聚集的一丝丝杀气。可他从容不迫,神色肃然。

“刚才司马连城的话,你听见了?”

张雨柔知道李世民是在转移问题,可她暂时还想不到报复回去的方法。且对于李世民说的这件事,她也是重视有加的,此时只能不满的抿了抿唇:“这些绣衣卫的人,还蛮厉害的。我会想办法改进,绝不会再出这样的差错。”

当时这二人的言语,她都通过李世民襟口下挂着的法器,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当时,也是吓了一跳。

李世民则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位,猜测着她的‘改进’之法。张雨柔是借助外丹,才暂时拥有了二品级别的灵力,所以这方面是没有什么改进余地的。

该不会是又有拿出什么法器,或者高阶的神符吧?

不过这与他是无关的,看张雨柔自己怎么想。

“那边可已确认过了?秦可柔生死如何的?”

此时他们脚下的马车,已经在缓缓移动,李世民坐稳之后,就将窗帘挑开一线看向外面,似在寻觅着什么。

他刚才在永宁寺的塔刹上,根本就没去确认过战果,在发箭过后,就直接转移了目标,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永宁寺塔刹

李世民坚信自己的判断,自己只有一箭的机会。尤其秦可柔,如果全力爆发下的第一箭不能成功,那么接下来他只能被迫采用威力大降的连环射法,这就更没狙杀秦可柔的可能。

所以当手中的箭射出之后,李世民就已将之弃而不顾了,从没有第二箭的打算。

所以他现在,也没法确认那几人,到底死了没有。

“包括秦可柔在内,七人全灭,”

张雨柔语声赞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罗礼说的对,二郎你真是天生做杀手的料,居然再一个呼吸之前,就已预判准了他们的行动——”

当时李世民那几箭的威力,固然是由于‘后羿天神’的加持之故。可这预判之能,却是李世民自己。

那些重箭从永宁寺的塔刹飞跃到目标地,至少得一个呼吸时间——也就意味着李世民早在一个呼吸之前,就已判断出了对方接下来的举动与临敌时的反应。

“哈!这能算什么?人在危急的时候,往往会本能的采用他们最熟悉最擅长的方式应变,我有你提供的那些资料,若还不能提前做到预判,岂非是有辱祖先威名?”

李世民微微摇着头:“再说我真去当杀手,岂非是大材小用?”

张雨柔心想也对,她的父亲说过,自己眼前这位恩公,可能是大隋近十年来最杰出的军略天才,日后必定会是一位兵法大家。

在父亲见过的人物当中,也就只有一个李靖,能够与李世民相比。

可真论到战绩,前者还是及不上李世民的。

“你在看什么?”

这时张雨柔,也发觉了李世民的异常,这位明显是在寻觅着什么人,正在往左右车窗外的队列看着。

“在找杨韵,我的随身护卫。”

李世民正说到这里,就见不远处一条巷道里面。杨韵正策着一匹枣红马匆匆奔来,加入到他们的队列当中。

李世民见状,不禁双眼微凝。想起了不久之前,他操纵‘神血睚眦’从永宁寺回归时,看到的的景象。

那个时候,杨韵正在延福坊的一条小巷里面疾速穿行着,黑衣染血,身形鬼祟,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因对杨韵的气机熟悉,所以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哪怕这位,当时是蒙面状态。

不过因当时情况不便,固而虽心下好奇,却只能弃而不顾。

不过李世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当时杨韵正在做的事情,必定与绣衣卫的任务无关。

此女在延福坊的时候,是一身有着一定隐身作用的黑色法衣,回来的时候,却又换成了平常穿的劲装。此外杨韵当时手里提的是一口长剑,而不是她擅长的刀,这明显是在隐瞒身份——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由眯起了眼,心想自己对这属下,确实是该用点心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接受挑战

就在李世民一行人踏上归程的时候,阿史那家的两位姑侄,也同样在返回鸿胪寺的途中。

“我先前就该说,这次就不该来!”

阿史那明慧此时是满腹的怨气:“这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宴会,简直乌烟瘴气,没得污了我的眼!”

还有最后发生的刺杀,更是让她恼火之至。尽管她生在草原,已见惯了生死,可那样的情景,还是让她心情不佳,

还有远处溅来的血点与脑花,在她淬不及防间,粘上了她最喜欢的这身纯白狐裘,尤其让阿史那明慧难受心疼。

“你当我愿意?我这是不能不来。”

阿史那什钵苾的神色无奈:“这位秦王殿下,可是我们在大隋境内最大的生意伙伴之一,每年经这位殿下手里卖到草原的墨甲,就不下于一千五百尊。离开汗庭之前,父汗可是亲*代过,要你我入东都之后,一定要对这位殿下尊重有加的。最好是能够在如今的基础上,再扩大交易的规模。我又怎敢置之不理?”

他说到这里,又眼神深意的看向自己的‘姑姑’:“不管这位的人品怎样,可他对我突厥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恩人,”

阿史那明慧气机一窒,随后无奈道:“算了!不过只此一次,下次再不要拖我过来。”

此时她却发现阿史那什钵苾,正是怔怔出神的看着窗外,她不禁扬眉:“你在看阿史那思摩?也亏了你,现在都还把他当成奴仆对待,这样会把阿史那思摩得罪到死的。他迟早会是我们草原人的英杰!”

“那又怎样?”

阿史那什钵苾‘哈’的一笑,神色不屑:“可我知道这位‘英杰’,未来迟早是要与我为敌的。所以得罪不得罪,也就那样了。难得有机会折辱他,我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有胆就来咬我。”

他见阿史那明慧还打算再劝,又笑着转移了问题:“何况我刚才,也不是在看阿史那思摩,而是在想那李世民。”

“李世民?”

阿史那明慧再次轻哼了一声:“这个人虽是无礼,可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那个契苾何力的力量,便是你也未必能够压得住吧?”

“这位何止是有些本事?”

阿史那什钵苾将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慵懒:“似陛前宫宴这样的场合,你以为他在约战之前,董纯与元问殊那些人没有过目过吗?”

阿史那明慧愣了愣,随后就明悟道:“你是说,这几位已经料定了这位,必定能够胜过你们三人?”

“姑姑你果然聪明!”

阿史那什钵苾哈哈大笑:“如此人物,我阿史那什钵苾,可不敢有半点的小视。我甚至怀疑方才,他其实未尽全力。”

“有这么厉害?”

阿史那明慧吃了一惊,随后又以鄙薄的视线,看着阿史那什钵苾:“这只怕正合你意吧?要输得体面,再没有比这家伙更合适了。”

“的确如此,此人武道超群,兵法过人,是真正的少年英杰,输给他可不算丢人。可这是以前——”

阿史那什钵苾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羊皮卷拿在了手中:“这是父汗两日前给我的私信,他对我这些日子在东都的一应所为,深表赞赏。还说让我不妨再接再厉,让大隋朝野上下知道,我突厥一族后继有人,绝不可轻辱。”

阿史那明慧依旧冷笑,她不觉得兄长的这封信,能够让眼前这个似泥鳅般的家伙改变心意。不过下一刻,她就听阿史那什钵苾笑道:“父汗说我若能全胜而归,他会赏赐我十万头牛羊,一千帐牧户。就连阿史那思摩那边,也是一样的赏格。所以这次无论怎么看,我阿史那什钵苾都没有输的理由。”

阿史那明慧心想这真是知子莫若父,有这样的赏格吊着,不愁阿史那什钵苾不尽全力。

可她又有些担忧:“你不是说了,之前董纯与元问殊,都看过这个李世民。这二位可是汉人中的超品大将与大宗师,随便指点他一二,给他些好处,就能让这人实力大进了。何况这次,也关系到隋室的颜面——”

阿史那明慧说到这里,神色却是略有些复杂。

她的母亲是突厥可敦,也是大隋的义成公主,正是依靠隋室的力量为依靠,她的母亲才能在草原上,也拥有着十万帐牧民,数十万雄兵,让她那些如狼似虎的兄长们都不敢小视。

所以大隋的颜面,某种程度上,也是她阿史那明慧的脸面,

“话是这么说,可一个人的修为,哪里是想提升就能轻易提升得了的?即便他们有大罗金丹在手,这个也晚了。”

阿史那什钵苾依旧看着窗外,神色自负:“或者董纯对他确有信心,可我也更相信,哪怕似元问殊这样的人物,也未必能够看得请我阿史那什钵苾的深浅。这一战的胜负,犹未可知!”

※ ※ ※ ※

也差不多同一时间,绣衣别驾戚良臣与齐王府总管曹问二人,在秦可柔死去的地方再次齐聚。

戚良臣在秦可柔这尊墨甲的腋下轻轻一拍,使得甲片迅速退去,露出里面秦可柔青白而又绝美的面孔。

哪怕是已经死去,这位的面孔,依然可任何男人都为之惊艳倾心。

“这个人真是,就连一点怜花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戚良臣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就一声慨叹:“这是何等的绝色,今日却凋零于此。辣手摧花,毫不容情啦。”

“少说废话!”

曹问依旧是神色不耐:“直接说,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我听说这里被封锁的时间稍晚?”

“这边的反应,确实慢了不少。那人虽是首先对这边出手,可附近的居民,只当时是这里又有虎啸堂与洛河剑派的人,在这附近争斗而已,并没有第一时间向官府报案。不及漱玉馆那边,全是王公贵戚,当时就炸开了窝。”

戚良臣语声淡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这现场并未被破坏,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线索。”

“换而言之,这次依然是毫无所得?”

曹问将双拳仅仅的捏主,一身真元在身外寸寸的爆裂;“可今日光是漱玉馆的死者,就有四人,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十二连环坞的坞主?”

“曹兄,如今气恼的可不止是你而已?天子回京在即,如今东都之内,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绣衣卫上下,谁不是心惊胆战?便是我戚某,能不能囫囵活到大后天,都是不知道的事情。”

戚良臣以冰冷的目光,回应着曹问:“你在抱怨我们绣衣卫无论,可若不是你们齐王府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物,我等又何需在这几天时间里到处辛苦奔波,不得安宁?”

见曹问的气焰,明显收敛了些许,戚良臣也缓和了一口气:“你我都知,似这样一位神射如果不故后果,全力以赴的刺杀,会是何等的麻烦?似曹兄你现在的态度,可让我很难半?这个时候不更该齐心协力,将这凶手绳之以法吗?一昧的职责与埋怨,可不是解决事端的良策。”

“我固然知道这道理,可你们绣衣卫的表现,却未免太让人失望。”

曹问一声嗤笑:“那人在你们眼皮底下连发十箭,居然都毫无所觉。绣衣卫之无能,我也算见识到了。”

“我绣衣卫的人手,如今已是捉襟见肘,即便如此,也还是在永宁寺安排了九处明暗哨,其中甚至还有一位三品。可那人的隐匿之术实在过于高明,本座如之奈何?”

戚良臣一声冷笑:“别告诉我,你们齐王府在永宁寺,就没安排过人手。”

曹问不由哑然,自五天之前,他就已在东都洛阳的各处高地,埋伏着一到两位实力强横的供奉武者。

他接下来似自知是没法在言语上,斗不过眼前这位。就干脆闭上了嘴,向身后一招。

当即就有一位青年人,从后方排众而出,来到了曹问身前。

“玄道,帮我看看这些尸体,有什么线索。”

“遵曹公公命!”

那青年人不亢不卑的一礼,就径自趴附在秦可柔的尸身前,仔细查看了起来。

“不知这位是?”

戚良臣有些奇怪的问着:“看起来有些面熟?”

“是我们齐王府的记室李玄道,出身陇西李氏的姑臧大房。”

曹问略有些得色,见戚良臣依然不解,又笑着道:“他们与武功李氏同出一族,却出自李宝一脉。”

戚良臣顿时恍然,当时西凉灭亡之后,被凉国遗臣拥戴为王的酒泉太守李翻之子,归顺北魏,任北魏镇北将军,这就是姑臧大房的由来,也是西凉开国君主李暠这一脉李氏的长房。

而当年武功李氏的祖先李重耳,轻快却是比较凄惨,入魏之后只能为一七品小官,用了半生时间,才当上了弘农太守。

可到了李虎这一代,情况就又反了过来,武功李氏崛起,成为关西顶尖将门,并跻身八柱国家之一。

第一百九十八章 轮回天眼

“齐王府记室?”

戚良臣若有所思看着这位:“看来曹总管对这位,很是看重?”

“此人才新任不久,谈不上有多重视,”

曹月微一摇头:“不过此人在地方任县令的时候,却是断案如神。”

“是吗?”

那戚良臣一声失笑:“看来曹兄对我绣衣卫,真的是没什么信心。”

那李玄道只用了片刻,就又再次返回到这二人的身边,只是这位神色,有些犹疑。

“总管大人,李某这次查得的线索不多,只能说是略有所得。”

“不妨说说看!”曹月似乎并不抱什么希望的说着:“你初来乍到,即便有什么说错了,我也不会因次怪罪。”

李玄道当下再无顾忌:“一是对方所用的魔纹箭,当是‘蛇噬’无疑。这种顶级的箭支,除了军中与卫尉寺之外,外间极少流传;二是此人的预判之能,极端强大,一忽之前,就能预测到这些人的动向反应。这绝不是瞳术能够办到的,这个凶手,一定是个智慧高绝之辈!第三,此人掌握的武道真意,不外乎日光,星光,流光之类。第四,我感觉此人对漱玉馆那边动手,只是顺便,真正的目标,应是这位秦副龙头——”

可他道出此言之后,却见眼前这二人的神色淡淡。

李玄道也不意外,他说的这些,任何一个老于刑案之人,都可洞察无异。

“此外以卑职之见,此人的实力绝非是我等想象的一品甚至超品,而应是二品到三品之间。”

“这是怎么说?”

曹问终于开始感兴趣:“又什么论据吗?”

李玄道不说话,默默的将那秦可人眉心的重箭拔出,举在了曹问二人的身前。

“总管大人请看这箭支,箭锋处都已纯了,我想如果真的是一品,或者超品武修,这种情况,应该不至于发生。”

曹问默然注目,眼里却闪动着一抹幽光。

他看出了,这支重箭的箭头箭锋都不完整,有着很明显的磨损痕迹,尤其箭尖处,已经撞平了。

很明显,那发箭之人明显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只是依靠单纯的蛮力而已。

“我想此人,一定是使用了临时提升战力的法门,要么是丹药的助力,要么是降神术之类的术法,且品级不低。”

“有意思!”曹问继续询问:“除此之外,还有吗?”

“备至暂无所得!”

李玄道摇着头,神色无奈:“现场的线索实在太少,没法看出更多。如果总管允许,我想到漱玉馆与永宁寺那边,再去看看究竟。”

“可以!”

曹问那原本阴沉无比的面色,自这刻起总算是松缓了几分:“杂家很满意,你之后哪怕就全无所得,其实也很不错了,至少比这些酒囊饭袋要强。”

这位说话的同时,还特意斜睨了身边的戚良臣一眼。

后者却并未在意,倒是兴致勃勃的注目着这李玄道,心想这位齐王府的记室,果然是有些本事的,一应言语,都与他不谋而合。

※ ※ ※ ※

次日李世民才刚从入定中苏醒过来,就从张雨柔的口里,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司马云帆?这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是当世罕见的一品神射!曾经在暗榜中排位第二。”

张雨柔解释道:“你没听说过他很正常,早在三年前,这位被齐王府招揽之后,江湖上就很少再有此人的消息了。不过若说及他的名号‘轮回天眼’,二郎你说不定会有印象。”

这个人,可是如罗礼一般,便连她的父亲虬髯客,也不能将之无视的人物。

李世民神色凝重:“轮回天眼司马云帆?好似听说过?传闻中被这人看一眼,就将堕入轮回的那位?这个人,即将入京是么?”

“很可能是已经进入东都!”

张雨柔用的是警告的语气:“据我所知,这人原本是奉齐王之命,在外寻觅一件重宝下落。这个时候被召回洛阳城,目的不言自明。”

李世民此时,又试探着问道:“罗前辈,不知这个人,你可有办法应付?”

“没有!”

罗礼答的异常果断:“我与他的实力,当是在伯仲之间,可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如果是在平地中,或者战场上对箭,我必能胜出。可如果换成是洛阳城内,或者林地中,他也有着十成把握,将我狙杀。所以他曾是黑榜第二,我现在却只是黑榜第三。”

李世民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也就是说你罗礼的箭力更强,可这位更善于隐匿,更长于观察是么?”

“不愧是主上!”

罗礼语含佩服道:“关键是他那所谓的‘轮回天眼’,至今还没人搞清楚那是什么瞳术,知道的人,如今都已死了。你日后对上这位,一定要万分小心,我没可能在他出箭之前为你解决麻烦,顶多是为主上你复仇。”

“明白了!”

李世民心想对此人,还真是不能不防。

不过他旋即又不在意的一笑:“这位轮回天眼,且待日后再说。反正我这十几天,我是准备休息的。”

千秋节之后,他是必须避一避风头的。李世民也刚好打算消停一段时间,一面消化他最近在宫中的收获,一面观望风向。看看那位天子,是否还有攻伐高句丽之意。

如果陛下是打算明年卷土重来,那就一切照旧,继续按部就班的复仇。可如果不是,他就得改变计划了。

李世民料定,如果朝廷还打算东征,那么朝中的诸多重臣——尤其是那些个大将,在洛阳城内是呆不了多久的。

那个时候这东都之内,依旧可有一片广阔的空间,任他施展拳脚。

所以这个‘轮回天眼’虽然很厉害,可接下来只要他不行动,这人暂时都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李世民打定主意,心越泰然。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这别院之内也确是风平浪静。李世民一如既往的在这里面修习武道,钻研魔纹,此外还要腾出不少时间,用于请神术的修习。

按照前人的经验,‘武道真意’与‘术法真灵’在初步凝练之后,会有一段突飞猛进的时间段。并在十天或者半个月后初步稳定下来。

所以现在,李世民每一次槊法刀法与拳法的修炼,都会换来一次巨大的提升。

值得一提的是,李世民现在已彻底放弃了‘百鸟朝凤枪’,转修家传的‘乾坤雷烈枪’。

——哪怕他不久之前,才得到这门绝代枪法一半多的真传正本,可李世民仍是说换就换,毫不犹豫。

乾坤雷烈枪是一门不逊色于百鸟朝凤枪的枪诀槊法,同样赫赫有名。数年前的天下第一人萧摩柯,就是以登峰造极的‘乾坤雷烈枪’而威震当世。

还有武悼天王冉闵,这位掌握的三绝技中的其中一绝,也是‘乾坤雷烈枪’。

之后还有北齐军神斛律光,亦是依仗这门枪法,纵横北方而近乎无敌,列名神将之流。

武功李氏亦有‘乾坤雷烈枪’的传承,且是得自于武悼天王手录的真本。

知晓这件事的极少,似这等样的至宝,便是天家也会垂涎有加的。

而李世民之所以转修‘乾坤雷烈枪’,一方面确因这门枪决,确实强大无比,一边面则是因他在造化玉碟中,感悟到五行之中,都有雷电蕴藏的奥妙。

这可以使他功法,真意都与乾坤雷烈枪匹配,收到相得益彰,珠联璧合之效。

李世民连刀决都换了,换成了幻电天刀,正是杨韵精修的那门绝顶刀法。

要不说武功李氏的根基深厚了?幻电天刀一直都在越女剑派中传承,可武功李氏也收藏有一本‘幻电天刀’的摹本。

——这虽是临摹而成,可笔者却是一位超品强者,足以将幻电天刀的真意,完完整整的展示于他人的眼前了。

这也是一门极适合李世民的刀法,可惜的是他才刚开始修炼,造诣有限。今次千秋节之战,看来是用不上了。

不过他现在领悟了雷之真意,光之真灵,在所以雷系武诀与光系武诀上,都有着常人难极的超绝悟性。只是一日修行,就足可抵旁人的一月之功。

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在这二门武诀上登堂入室了。

然后在魔纹方面,李世民也同样是进展神速。

有杨颖给他的那些魔纹阵正本参照,他比那些终年钻研魔纹,却成果寥寥的散修术师们,有着太多的优势。加上李世民的天赋也还算不错,所以在这方面的造诣,也是日新月异。

尤其是与雷法及日月星相关的魔纹,李世民掌握的尤其轻松——这又是受益于武道真意与术法真灵的凝练。

而相应的,他此时掌握的相关魔纹越多,在真灵真意上的修持,就更是神速,彼此都能受益。

最后是请神术,这门术法,其实是最近李世民花时间最多的。

如果能真正将‘勾陈大帝’投入实战,他的实力就可凭空增加一倍有余!而现在他最多只需要用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完成此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胜算几何

李世民的修行到第二天清晨就难以为继,天子御驾返京,今日入城。他身为禁军一员,不能不入宫卫值,迎奉陛下。

幸在他们崇文都,并没有被上面安排到御道或者城门外迎驾,只需在宫内等候就可。

不过在他们顶着太阳,在宫城门口附近等候时,却不时的有禁军同僚来寻他问话。

“毗卢遮,那两个突厥杂碎,你能不能赢下来?”

——这是长孙顺德。

“李二郎,不知今夜胜算几何?”

——这是公孙武达。

“李都虞候,最近的传言不太妙啊,听说几天前的漱玉馆夜宴,你李世民输给了契苾何力一招?”

——这是监门直阁裴虔通。

“毗卢遮,这次的盘口你可听说了?我这次打算赚点外快,想问你到底有多少胜算。我们两家是什么样的交情?你可不能坑我。”

——这是独孤盛的侄儿独孤彦云。

无不都是为晚上那一场约战而来,打算从他这里试探口风的。

李世民则一律都是以自信满满的方式,回答这些同僚。

“赢定了!定不会让这几位异族王子,在我中原之地仿似。”

“怎么可能会输?你别听那些人乱说。”

“武道争雄,又不是单比力气?”

“你尽管下注就是了,越多越好,保准你能满载而归。”

毕竟这些可都是他在禁军中的同袍,李世民是没可能再演戏欺瞒的。没道理为宇文士及那区区一些银钱,就去得罪同僚,这不值得。

李世民心想这怎么也得三五百万贯才行——

不过他虽是一副成竹在胸,稳操胜券的样子,可效果却不是很好。

便是对他比较有信心的长孙顺德与公孙武达二人,在离去之时,也是半信半疑。

这大约是漱玉馆那天的效果实在太好,加上宇文士及炮制的流言,在京城中肆掠流传之故。

有人说他李世民这几个月心伤三弟之死,这几个月武道早已荒废,已经不如以往了。

又有人说董纯将军对他不甚看好,可他李世民不顾劝阻,一意要与那三位约战,

还有说董纯等人虽对他看好,可契苾何力的真实实力,也超出这几位的意料,此时他们想要反悔都不可得。

此外认为李世民之前在潼关附近遇袭后,一直有暗伤未愈的声音,也不在少数。

甚至还有萧后殿下对当日萧府寿宴一事气恨不已,受了某人的蛊惑,一意想要他李世民在千秋节那天为她出口恶气的传言。

总之各种说法都有,是怎么逼真怎么来,力求让人相信他李世民此战是败多胜少,前途堪忧。

所以现今黑市的赌盘,赌他胜出一场的赔率是一比二点七,胜出二场的一比三点五,全胜的是一赔五点三,

此外还有更细的,押他能撑过多少个回合败北,这赔率就更加夸张,总之那三位异族王子的行情,又再次大涨了。

张雨柔说黑市那边,至少有百万贯押注他五十回合之内败北。

李世民对此自是无语,一边后悔自己下注的时间太早,一边心想宇文士及这家伙真是作死。也幸亏他是天家的女婿,深得帝后二人看重。否则光是编排皇后这个罪名,就得让这家伙吃尽苦头。

李世民也很想问这几位,到底在那些异族王子身上押了多少,如果是倾家荡产的话,他可不管的。

“人云亦云,这些人都是些愚蠢之辈,不用理会他们,”

长孙无忌始终站在李世民的身边,冷眼看着这些人来来去去。

“我对毗卢遮你倒是极有信心,所以押了十五万贯,赌你三战全胜!今天晚上,可别让我失望。”

李世民不禁无语,心想大舅哥你与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为此我可借了不少钱,今次为兄能否攒些家业,就全看毗卢遮你了!”

长孙无忌用殷切而炽热的目光,定定看着李世民:“不过我还是不及二妹,她可是把所有十万贯的私房钱,都投入了进去。”

李世民闻言,则不由讶异的扬了扬眉:“有这么多?”

他知道长孙兄妹,一直都寄人篱下,手头应该不甚宽敞才是。

“都是父亲遗下的,他老人家是深悉我那兄长的性情,所以预先就做了些安排。”

长孙无忌苦笑了笑,随后又重重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所以这一战,千万别输了。”

※ ※ ※ ※

等到傍晚的时候,天子的车驾,终于进入宫城。这城墙内外,顿时是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呼声。

在春秋之时,‘万岁’是上天的别称,即永恒存在的万能之天。军队得胜归来,振臂高呼万岁,表达对上天的赞美,以示有上天支持,战无不胜。

可到战国与秦汉之时,却已演变成对君主,对天子的祝贺之辞。

——战国时,秦王见蔺相如奉璧,田单伪约降燕,冯谖焚孟尝君债券,左右及民皆呼万岁。盖七国时,众所喜庆于君者,皆呼万岁。秦汉以来,臣下对见于君,拜恩庆贺,率以为常。”

——又有汉高祖刘邦临朝时,殿上群臣皆呼万岁。

李世民大声呼赞,并随着诸多同袍一起拜服于地,这宫城门后,瞬时黑压压的伏倒了一片。

可天子的车驾,却过了足足半刻时间,才缓缓驶入了宫城之内。到这里之后,那由三十六匹白色龙马拉拽,有着十二对轮的辂车,又忽然缓缓停下。那宽大的车内,传来了杨广爽朗又不失威严的语声。

“唐国府的李家二郎何在?朕有话要与他说。”

在车身一侧,那肃立于一旁的绣衣大使王崇古,立时就目光移转,往李世民拜服的方位注目过来。

“仪同三司,千牛备身李世民,可近前百步!”

李世民神色凝肃,在旁人又羡又嫉的目光中起身。他往前走了一百步,堪堪到了那辂车之前十丈处,再次跪倒。

“臣仪同三司,千牛备身李世民,参见陛下!”

“你就是李世民,力挽狂澜,救我发妻与危难之人?很不错,确有英武之气,果然是少年英杰,将门虎子。”

那杨广在辂车的纱幕之后,定定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听说今夜,你打算与阿史那家的两个狼崽子约战?可有信心?”

阿史那家自比为狼,在突厥中的语意为 “高贵的狼”或“贵族狼”,也具有 “蓝色”之意。

传说突厥本是匈奴的一支,后被邻国所灭,当时有一个10岁的小男孩,士兵见他年小,没忍心杀死他,便将他砍去双脚扔到荒草中。后来,小孩被一只母狼救去,长大以后与狼结合,使之成孕。邻国国王听说这小孩已长大,怕有后患,便派人将他杀了,杀他的人,见他身旁有一条狼,也想一起杀掉,狼逃跑了,逃到高昌北边的山洞里。在那个山洞里,狼生下10个小男孩,他们逐渐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繁衍后代。其中一支,生活在阿尔泰山一带,阿尔泰山形似作战时的头盔,当地人称其为突厥,所以他们就以突厥为族号,以狼为图腾了。

所以杨广说的‘狼崽子’,并没有任何侮辱的意蕴,反倒是有着赞赏之意。这对阿史那家的子孙而言,如果被人比为狼,那是极高的赞誉,他们自认就是狼的子孙。

“回禀天子,臣信心十足!”

李世民微微一笑,依然是气定神闲,踌躇满志的神态:“三位王子或者是草原中罕见的少年英雄,可臣有信心,十个回合之内,定可将他三人拿下!”

当他这句道出,这整个宫城内的校场上,都是一片‘哗’然声响。更有不少人抬头,往辂车方向张望。

这在天子御前,是极其失礼的举动,事后说不定要遭礼部与御史的弹劾惩戒,可此时众人,却都忍耐不住,

就连对李世民深有信心的长孙无忌,此时也是不敢置信的偷眼往李世民的方向敲着。

十个回合?这个家伙,也太狂妄了吧?

“十个回合吗?看来朕的千牛备身,确是自以为胜券在握了。”

杨广一声失笑:“然则两国交往,以和为贵。朕更愿看到你与阿史那家的狼崽子,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两国子民,也能和平相处。晚上的这一战,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臣无不可!”

李世民心想真不愧是天子,这就占据了礼字与理字,突显大隋礼仪之邦。

所以他答的也很干脆:“如果三位王子能够收回前言,当众向输给他们的大隋武者致歉,臣可以放弃约战。”

“让他们收回前言?真希望朕能办到。”

杨广轻声叹息,随后又语声凝然,骤然冷冽了数分:“如果这一场约战,真不可避免,那么朕希望你绝不要输!”

李世民闻言,再次深深一拜:“臣自不会令官家失望!”

在西汉的时候,谓天子为‘县官’,而东汉之时间,又谓天子为‘国家’。

而自两晋南北朝以来,朝臣将这两种称呼兼而混之,常称天子为官家。

第两百章 大夸海口

李世民一直等到天子的辂车离去整整半刻时间之后,才直起了身。

而此时这周围众人,看他的眼神又不太一样。多是置疑,嘲讽与不以为然的,还有人则是不解,痛惜,轻视,种种眼神不一而足。

长孙无忌更是第一时间,就再次找到了他。

“毗卢遮你是疯了,在天子的面前夸这么大的海口?十个回合?你当知那几位王子,是什么人物?他们都在东都战了十余场,可从无败绩!这些人里面,总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吧?岂容你如此小事。”

“我是真有把握,可不是什么夸海口。”

李世民摇了摇头,神色再认真不过:“说了十个回合,就定能办到。”

对于那三人的实力,他差不多都已了解了。

哪怕是在这个基础上,再次往上翻个两三倍,他也一样是不在意的。

且如不在天子面前说的仔细的,又哪里对得起天家提供的造化玉碟与上清灵感丹,还有那诸多的好处?

不过他这些话,确实很难让长孙无忌相信。

而长孙无忌都如此,就更何况他人——

“贤侄你这是何苦来哉!”

新任的直斋大人,就愁眉苦脸的说道:“如果在天子面前,留下大言不惭,不自量力的印象,你这岂非是自毁前程?”

长孙顺德也神色凝重的跑了过来:“天子最后让你们罢战,分明就已是不看好了,你怎么还要强撑?顺水推舟的应下,岂不最好?”

对几位,李世民实在已提不起力气解释,却有知这几位,或是因与他的情谊,或是因与武功李氏的交情才会如此,也不好将之置之不理,

幸在此时木已成舟,已经没法扭转,这些人指责了一番,也就只能无可奈何的打出。此时众人也只能期待,那两位突厥特勤,真能同意天子的调解,同意罢战。

只是事与愿违,鸿胪寺那边很快就已传来了消息。两位阿史那家的王子,还有契苾族的可汗契苾何力,都无一例外都拒绝了放弃约战。

宇文士及之后也跑了过来,将这三位的一应言语,半字不漏的转达给了李世民。

“契苾何力说他不知你李仪同,原来是如此狂妄之人。他并没有与中原豪杰争胜之心,可也容不得别人对他契苾何力如此羞辱。今夜一战,他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大力魔山。”

“阿史那思摩此人素来冷酷,少言寡语,这次似乎也被你惹恼了。道是今天晚上,他定不会对你这狂徒手下留情,希望你也能有所准备。”

“阿史那什钵苾算是个笑面虎,反应最是平和。只对去通报的内侍说十个回合之内是么?他希望最后的结果,不是反过来。据说这家伙,还捏碎了他的酒杯,看来也是真的很生气。”

长孙无忌每听一句,就哀叹一声。

宇文士及倒是一副乐滋滋的模样,神色很是轻松。

李世民看不下去,就又伸手要钱:“仁人老兄,你不觉得这区区五十万贯,实在太少了?实在对不住我在漱玉馆,在天子御前的表演呢。”

据他所知,如今黑市的这个赌盘,规模已经上升到了六千万贯,

可宇文士及却以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好友:“你少来!真当我不知?这次的赌盘,你李世民前后至少押了七十万贯!这次的赌局了结之后,你我到底谁赚得多一点,还不一定。本少如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他随后又款物长孙无忌:“辅机,甭管我们这位李仪同,是否在天子面前夸口了。可只要他能嬴,你的那些私房钱就不会打了水漂,何必如此沮丧?”

长孙无忌闻言,神色果然是放松了不少,他不看好李世民能在十个回合之内获胜,可对于后者定能取胜这件事,却是信而无疑的。

※ ※ ※ ※

尽管晚上有这约战,可李世民白天还是得值勤。因今日宫宴之故,整个左右备身府的禁军,都被发动了起来。

李世民辖下的崇文都也没法偷闲躲懒,被新任的备身直斋分配巡守一段城墙。

不过上面对他本人,还是蛮照顾的,到了下午时分,就派了司马连城过来,暂时代他主持崇文都一应事务。

这是让他得出空闲,休养备战之意。

李世民敏锐的发现这位,面色似乎很轻松,他不由好奇的询问:“漱玉馆与齐王府的事情,天子可是不打算的追究了?”

“怎么可能?昨夜城外,我们绣衣卫上至汤元化,戚良臣这两位绣衣别驾,下到一众绣衣使者,都被骂到狗血淋头!好在王公对我等还算回护,代我绣衣卫向陛下解释了几句,才算熄了陛下的雷霆震怒。”

司马连城先是叹息了一声,随后精神一振:“不过我听了你的劝,曾着上面发落的时机,主动说能力不足,要求贬值地方。汤公公说这是好主意,帮我以原职调去了太原。所以今日,算是我在东都任职的最后一天,”

李世民闻言,也代司马连城欣慰。

他之后势必要在这东都之内,再掀动几场风波不可。若是因此连累司马连城获罪,那他心里就真不好受。

换成是别人的话,他虽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可心理负担却不至于太重了。

而之后司马连城,也关心起了他晚上的约战:“晚上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我知道你的武道天资,远胜常人,尤其悟性方面,世所罕见。可那几位王子,也非弱者。”

李世民闻言,却不禁神色微动,心想居然连司马连城这个绣衣卫高层,都不知详情吗?

他原以为自己在几天前参悟造化玉碟一事,这朝野的上层,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可看来那位元公公与董纯等人的口风,这次却是紧到让人出乎意料。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由又微一摇头:“可是外面,又有了什么传言?”

“传言一直都很多,主要是天子劝你罢手一事,让更多人不看好。黑市那边的赔率,又节节攀高。”

司马连城的语声有些迟疑:“还有那十个回合之言,也是太夸张了。许多人都以为你是一个夸夸其谈之辈,没多少真本事。”

“原来如此!”

李世民一声失笑:“司马郎将真无需为我担心,晚上宫宴自可见分晓。”

随后他就与司马连城,在一个内监引领下,来到了一座小阁楼内。看来这就是宫中为他准备的休息备战之所。

可等他踏入之后,却发现小公主杨颖,也在里面等着。

李世民现在也是麻木了,随后他果不其然的,就听杨颖略有些忧心的问道:“李仪同,你真的要在十招之内,打败那三个家伙?”

“我是在天子与皇后殿下面前,应承过此事。”

李世民虽觉无奈,可杨颖的身份毕竟不一样,该答的话还是得答。

“如果小公主是问我信心,那就是九成九,剩余的一分,是归于意外。”

“可那三个人,可是连独孤开远,都没能撑过五十回合的——”

杨颖才说到这里,就见李世民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眼神似乎在质问,你杨颖怎能将你的‘老师’,与独孤开远那样的酒囊饭袋相提并论?

她张了张口,最后又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拍了拍手,于是又大堆的内侍走了进来。

这些人手里或捧着各种丹瓶,或是各种样的书册,足足堆满了这房里的所有几案。

“公主这是想要我临阵磨枪吗?”

李世民看着眼前,一阵哭笑不得:“可一个把如果突然被磨的太锋利,用枪的人,反而会不习惯。”

他说完之后,又朝着那些内侍道:“这些书可以留下,那些丹药与天材地宝流,你们可以带下去了。”

李世民很敏锐的发现,这些书册,几乎都是前人的修行笔记。里面蕴含着各种不同的真意,交错混杂。

——简而言之,这都是好东西!

只是他一个外人,自然是使唤不动这些内侍的。杨颖则是满面狐疑的看着他:“可外面都在传言,说是李仪同你这次实在太托大了。如果办不到,或者干脆输了,父皇他会很不满的——”

“公主不用管外面人怎么说的。”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有些破格的摸了摸杨颖的头:“我们定个约定了,如果我没能做到十合之内制敌,那么接下来的两个月,就在教你十天的课程。”

他心里有些异样,别的学生,都是恨不得少上一天课的。只有他面前的这位小公主,倒是恨不得他每天都来的上课。

“那就一言为定!”

杨颖果然笑了起来,挥了挥下小拳头:“那我就期待李仪同今天晚上大展神威!狠狠教训那三个家伙一次!这次我可是托了姐夫,也在那什么黑市里面,押注了许多私房钱,一共又两万多贯呢,我可是攒了好久的。”

她心里却生出了一个阴暗的心思,此时反倒希望李世民没法完成对父皇他的承诺,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与李仪同在一起了。

第两百零一章 皇后千秋

李世民就着小公主送来的这些书册,看了整整两个时辰。

不得不说,魏周二代帝氏与当今天家的底蕴积淀,的确不是只有百余年历史的武功李氏能够比拟。

总共九十七位大宗师,甚至神级强者的修行笔录与散记——这哪怕是正一教那些传承数千载的大宗派,也无法与之比拟。

李世民先是将这些文字,都囫囵记忆下来。之后再专检那些神级强者的笔录,体会其真意。

——尽管这些人走的道路,与他截然不同,可其中依然还是有许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可惜的是时间太短,等到两个时辰一到,李世民只能意犹未尽的随着一位内侍,前往贞观殿。

这次皇后千秋节的规模盛大,除了朝中的王公大臣,将领勋贵之外,还有所有京中七品以上诸朝臣的家眷。

其中女眷都去了后面的微猷殿,最前面的含元殿,则多为文臣及其子弟。其余所有的武官勋臣,全都被安排于贞观殿。

李世民只是一个千牛备身,仪同三司,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将官而已。可他还有正四品下开国子的爵位,所以无需父亲的荫庇,就可在这含元殿中获得一个席位。

而似他的兄长李建成与四弟李元吉,虽是以唐国公嫡子的身份,得以在贞观殿列席,可座位却被安排在殿堂之外。

只因这贞观殿内空间有限,不够分配,许多勋贵子弟与地位较低的朝臣,都只能在贞观殿门外的外廊,甚至石阶之下列席。

幸在今日天公作美,并未下雨,否则殿外这些人的处境,会异常尴尬。

而就在李世民踏入这贞观殿内时,瞬时就有数百道视线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李世民习以为然,淡定自若的步入到了自己的席位。

可能是由于他与三位异族王子的约战之故,李世民的坐席,就在靠近大门的地方,位于廊道旁的第一列。

此处尽管是寒风直灌,可视野倒是蛮开阔的。而李世民才刚一坐下,就注意到了自己斜对面,那契苾何力正用一对仿佛有火焰在内燃烧般的眸子,向他瞪视了过来。

大隋朝廷对这位契苾族的可汗,还算是较为礼遇的,将此人安排在一群三品朝官的中间,所以距离李世民不远。

李世民见状一乐,他大约能够猜到这位契苾可汗的心思。昨日这位对他手下留情,结果今日就被自己如此轻视折损。契苾何力一定是在想,这些中原人士真是一点都不知感恩的混蛋——

且不止是这位,在更上面的几个席位。那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二人,也都在打量着他

那冰冷的视线,仿佛能将人冻结。

大隋朝廷终究未把阿史那思摩,真正当一位奴仆对待,在今日的千秋宴,依旧给予了这位以特勤的礼遇。

而此时这位的眉心,已经紧紧皱了一个‘川’字。

“惯会装模作样!”

阿史那明慧明显对李世民反感之至,美目中眸光,也同样是冰冷之至:“这简直让人作呕。”

她身为女子,原本是不能跻身于此的。可因对这一战的结果颇为在意,所以强挤了进来。

可此时看见李世民那淡定自若,将他们视如无物的做派,也觉有些后悔。

“可至少表面看,这位倒是很有信心的样子,对你我等人都不以为意——”

阿史那什钵苾笑了起来:“我很好奇,他是真不将我与思摩放在心上了?还是故作镇定。”

“不管怎样,你二人都绝不能输了!”

阿史那明慧一字一句的说道:“否则我会瞧不起你们!”

“未必有机会。”

说话的正是阿史那思摩,这位的语声冰冷而又淡漠:“在我们前面的,是契苾何力!”

“说的也是!”

阿史那什钵苾一声失笑:“那头契苾家的熊罴,是不会将他的猎物让给我们的。”

当戊时一至,群臣都已就位,杨广就已携着萧后殿下,以及诸多皇子皇孙进入殿内。

李世民再次拜服于席案之后,等到天子皇后与诸王就位,这才起身。之后则是天子与诸大臣致辞,群臣恭候敬酒。

等到这一番礼仪完毕之后,杨广就高坐于御座上道:“之前朕在太原的时候,就听说朕的东都,来了几只狼崽熊罴,横扫了本朝所有将门,使整个东都都无人能敌。更曾在朕的皇后面前放下狂言,说是我朝中土人物,不过尔尔,让他非常失望。”

闻得此言,此间列席的诸多朝廷重将,如宇文述,鱼俱罗,薛世雄,来护儿,卫文升,董纯等人,无不都神色各异的,向阿史那什钵苾以及阿史那思摩二人侧目以视,或是似笑非笑,或是不屑一顾,或是杀意隐蕴。瞬时十数股强横浩大的神念,死死的锁住了这二位突厥特勤。使这二人顿觉脊背发寒,浑身上下在这瞬间,竟都不由自主,有直接瘫软之势。

尤其是阿史那什钵苾,这刻已是汗透重衣。

——‘中土人物,不过尔尔,让他非常失望’这一句,可是他亲手说的。所以他现在,自然也承担了这些大隋重将们的绝大部分压力。

更下面的李世民则心想好快,这就来了吗?不过也对,接下来皇后殿下是要返回微猷殿,接受各家女眷的恭贺,并加以招待,是没法长时间留在贞观殿的。

“行了!后辈无知之言,你们难道还当真不成?小儿辈的意气之争,也自有他们自己去解决。你等都是成名已久,这副做派,实在太难看。”

杨广微一拂袖,示意宇文述等人,随后又唇角微挑道:“恰有唐国府嫡次子,朕新晋的开国子李世民,不满阿史那什钵苾之言,在十日前约战二位突厥特勤与铁勒可汗,道是要让这三位,在皇后的千秋节宫宴,见识一下真正的中原英雄。”

说到这里,杨广又笑着往李世民的方向看了一眼:“今日这家伙更是在朕的面前放言,说什钵苾,思摩与契苾何力三人,都非是他十合之敌。这倒是让朕好奇了,想要看看他是否真有这样的本领。”

李世民闻言慨然出席,在堂中半跪下来:“臣一向不喜诳言吹嘘,今日战过之后,陛下自然就知我李世民只是实话实说,绝不夸口。”

“好一个绝不夸口!”

杨广一声大笑,又向这贞观殿的左侧方向看了过去:“三位外卿,不知你等是否还有应战之意?又是谁先谁后?”

他语声未落,那契苾何力就已主动排案而出,同样半跪在了陛前:“外臣契苾何力,愿与李仪同先战上一场!”

他说到这里,又气息如虎的侧目看向旁边的李世民:“外臣向领教,他要如何在十个回合之内,胜过外臣。”

此时侍立与杨广身边的绣衣大使王崇古,则是微微一小,回身向杨广请示:“陛下,这二人的武道修为都很不弱,又年轻气盛,为防意外,老奴就给他们当个裁判如何?”

“正合朕眼,所谓刀枪无眼。这是皇后的千秋节,绝不可见血,也不能让朕的外宾有了损伤。可若将规矩定得太死,也未免无趣。”

杨广一边说着,一边神态慵懒的把脊背往后一看:“接下来朕就做壁上观了,看看到底是朕之少年虎臣,力挫草原熊罴;还是契苾家的小可汗,戳穿李家二郎的狂言——”

此时他却见那殿前,赫然是人头涌动,在外于宴的那些勋贵子弟,此时都不顾殿外禁军阻拦,纷纷围拢到殿门前,伸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

“陛下,这也太没规矩了——”

礼部侍郎陈叔明的眼里,不禁显出了不满之色。

大隋浑一天下,可在礼仪方面,还是达不到礼制大邦的水准,依旧是继承了前朝魏周之时,甚至鲜卑族的一些不好风气,大多数勋臣及其子弟,都作风粗俗,目无纲纪,并不将皇家威仪放在眼中。

这要是放在南陈,是绝没可能发生的。

“无妨!今日朕高兴,自当与诸臣同乐。”

杨广微一摇头:“元总管,让他们看看无妨,不过这礼仪也不可不顾,”

陈叔明闻言微楞,正心想这是何意?那边的元问殊,就以手中的拂尘一挥,一瞬之后,那殿外赫然就现出了仿佛海市蜃楼一般的影像。正是映照着贞观殿内的影像,将李世民与契苾何力二人,都清晰无遗的显现在了殿外诸人的眼前。

有了这术法映照之景,殿外的禁军,总算是将那些勋贵子弟,赶离了殿门。这些人也不再坚持,纷纷退回原地,各安其坐。

而此时贞观殿中央处的王崇古,正在问李世民与契苾何力二人:“贞观殿内禁用墨甲,却不禁兵器。请问二位擅长何种器械?或者就以拳脚肉搏?”

“我有家传的一杆狼牙棒,此时就放在宫城口处,由监门卫代为保管。有请王公公差人为外臣取来!”

那契苾何力的目光,已是片刻都不离李世民:“当然李仪同若欲比拼拳脚,那我也契苾何力也愿奉陪!”

“契苾兄既然擅于用棒,那么臣就用枪。”

李世民笑着回应:“就请王公公,接我一杆质量好点的白腊大枪。”

第两百零二章 五体投地

在贞观殿外,长孙无忌与长孙顺德二人已经从殿门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元问殊以术法将李世民与影像契苾何力,显化在了大殿之外。一切都清晰无比,纤毫可见。在他们的座位上观看此战,与殿内已经没什么区别,甚至因视野的缘故,可以看的更清楚,

“无忌,你说毗卢遮他能赢么?”

长孙顺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朋友与这个契苾何力交过手,说这人的真元虽只四品,可其一身实力,说不定比一些三品还要更强些,”

“那又怎样?死再毗卢遮手里的三品武修,也不是没有,”

长孙无忌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后又微微凝眉:“就看他到底能在什么时候赢,怎么赢下来。”

他其实还有略有些不满的,怎么就说出那样的大话出来?十招之能,战胜契苾何力,这哪怕是那些积年的帅阶强者,也未必能够办到。

“毗卢遮的本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我就怕他轻敌!”

长孙顺德有些神思不属的放下了酒杯:“如今我全部的身家。可都在他身上了。这家伙要是坑了我,我接下来几个月,都得喝西北风不可,”

“为什么要用白蜡木做的大枪?”

公孙武达则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问着:“这种木枪,难道有什么奇异之处?难道还胜过马槊不成?”

“我听说在南方,已经许多人在使用这种别名白蜡杆的东西。据说以这种木材制成的长枪,通体洁白如玉、坚而不硬、柔而不折,以特殊方法加工后,杆身可弯曲对折都不劈裂,韧性超绝。”

长孙无忌说到此处,语气却有些不确定。的

“我想毗卢遮他应该是打算以柔克刚吧?”

“以柔克刚?”

长孙顺德的神色,顿时更为忐忑:“老老实实的用马槊,或者用刀不好吗?好好的要玩什么以柔克刚——”

而此时在贞观殿内,韩王杨暄正眸光森冷的看着下面堂中的李世民。如果有人仔细看,会发现这位的脖颈处,有着几条血红色的鞭痕。

——尽管这位,已经极力以衣物掩饰,可仍有部分暴露在外。不过因此之故,他现在也总算被解除了禁足,得以出席这场千秋节夜宴。

按说此事已告一段落,可此时的杨暄,却只觉胸中意气难平。尤其是此间群臣偶尔投过来的异样的视线,让他面皮发紫,羞怒到恨不得五体投地,挖坑将自己给埋了。

而这一切因由,就是源自于堂中那个英姿勃勃,挺拔不群的少年。

也在这时,他视角的余光,却与下方的某人一触。那正是苏儇,这次也因其祖父与父亲荫庇之故,都以列席于内殿。

杨暄的神色,于是益发阴冷,冷哼着移开视线。如果他对李世民是恨,那么对这苏儇,这是厌与憎的结合,恨不得将这个人彻底从这世上抹除,以免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

杨暄不知的是,位于那殿门附近的苏儇,也同样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视线移避开了。

他有些心虚的,又再次把注意力,转向了堂中的二人

“王叔,你真以为那个家伙,确没有胜算?”

“怎么就没胜算了?我只是说,如果那家伙轻敌大意,求胜心切的话,有可能会输而已。毕竟是由元问殊董纯等人掌过眼的,实力再差能差到哪去?要胜这三人绝无问题。外面那些流言,只是骗骗鬼而已。”

坐在苏儇身侧的,乃是江都宫监王世充,这位正眼馋万分的,看着眼前由宫女递上的烤羊排。

可惜的是,此时天子尚未动筷,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不过如果这位,一定要在十招之内,击败这三位异族王子,那结果就未必然了。”

“究竟是何意?王叔不妨说清楚。”

“我观这契苾何力,虎骨天成,力量天赋异禀。哪怕本身功体并不出色,只凭他们的身体天赋,都可远超同侪。所以我可料定之前十数战,这位连五成的实力都没用到,可即便如此,这人展现的武力,都已可与三品比肩。”

王世充吞了口唾沫之后,勉力把自己的视线,从那些美食之上移开:“难道师侄以为,他能在十招之内,击败一位强力三品。”

“绝无可能!”

苏儇一声嗤笑,语中满含不屑:“他承认他在武道上有些天赋,可要说着家伙现在能与真正的三品抗衡,那绝无可能。之前也确有三品强者死在他手中,可却是依仗射术,你让他与那人近身正面搏杀看看?”

“正是这个道理!”

那王世充笑了起来:“要说此子,也未必就胜不得那些三品,可十招之内就很难了。他如果急于求成,反倒可能会为敌所承。除非那家伙,能够修成武意,那又是两说。可如果是以借物感意,或者真意种子的方法速成,那么此子现在,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借物感意,真意种子?”

苏儇的眉毛微扬:“他要是肯用这种方法,我倒是乐见其成,”

“这确是自毁前程,不过如果借吕布蚩尤那等人物的随身之物,他未来的成就也不会太低,宫中亦不会吝啬。”

王世充说到这里,就见苏儇的神色一变,他哑然失笑:“贤侄放心,他要是真用了这两种手段,那么所有修成武道真意思之人,一定都能感知得到,那是瞒不过人的。”

他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李世民:“还是说说这次的胜负吧,他要用白蜡大枪,分明是欲以柔克刚。而以柔克刚与武道中所谓的四两拨千斤,颇有相通之处。众所皆知的道理,你要以四两来拨动千金,那么本身也该有千金之力!而要做到以柔可刚,自己首先得刚的起来。可在我看来,这位唐国府世子,无论是力量,还是单纯的刚力,都是远不如契苾何力。”

“好!”

苏儇猛然轻拍桌案,神色振奋:“有王叔这一言,我便放心了。”

王世充闻言,却有些疑惑的反问:“贤侄这是何意?”

“不瞒王叔,这次千秋节之战的赌盘,我也押了一些小钱,”

苏儇略有些得意的解释:“这家伙今日迎驾的时候,就夸下海口,说是十招之内,就可让那三位草原王子俯首认输。于是黑市那边,又放出了新的赌盘,李世民三战皆十招胜对赌三位王子的任何一位,从李世民枪下全身而退,我押了后者。”

王世充的脸上,顿时满头的黑线。随即他又心生悔意,忖道这个家伙如果今日不幸输了,会不会怪到自己头上?

这虽是一个惹是生非,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可其父苏威却主宰着大隋绝大部分政务。

此番天子招他入京,似有令他扩大募军,清理江都周边运河之意。可这件事,却离不开苏威这位宰执的支持。

吏部尚书杨玄感也是兴致勃勃的,在往堂中看着:“积善,你觉得这二人之间的胜负如何?”

他身后的一个席位,正是扬积善,这位却是神色悠然的反问:“我想先兄长,你希望他们谁能胜出?”

“自然是李世民。”

杨玄感笑了起来:“我虽不喜欢这个李家次子,甚至是厌恶透顶。不过也见不得几个草原来的蛮子,就在这东都横行。”

“我也是这般想的,也认为他一定能赢。”

扬积善深思着道:“不过十招能胜这一句,他实在说的太满。希望他不会轻敌大意,其实哪怕不能十招胜,也足可为我中原挽回颜面了,”

可此时杨玄感的神色,却略有些不满:“积善你的眼力,果然还需打磨。继续看着吧,这个家伙的实力,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他又一声轻叹:“武功李氏,后继有人啦!有了此子继承门庭,李虎的后人,想必又可坐享百年荣华。”

此时的扬积善,却心神凛然。

他听出自己的兄长,表面似在赞赏李世民。可那言语中暗藏的杀机,却已浓烈到了极致。

※ ※ ※ ※

大殿的中央处,李世民已经从一位内侍手中,接过了一杆白蜡大枪。他先是用手掂了掂,发现轻重刚好合适——这应该是用最好的白蜡木磨制而成,并以特殊的手法加工,所有整个枪身,出乎意料的沉重,至少比普通的白蜡大枪重了三分之一。

可这正合他意,此时一口重量太轻的兵器,在他这里反而不合手。

接着李世民又将枪身曲折,发现直到对折,这白蜡大枪的枪身之内,都没有半点异声发出,似乎还有着极大的余力。

李世民不由满意的一笑,这口白蜡大枪,无疑是上品中上品。可见这位为他取兵器的的内监,还是有心的,

此时王崇古,又神色凝然道:“在开始之前,老奴还有一言提醒二位。今日仅是一场切磋而已,不涉生死。这里也毕竟是贞观殿内,天子御前。二位出手之时,还是存些分寸才好,点到为止即可。”

第两百零三章 白蜡大枪

“小子明白,自会点到为止,”

李世民笑了笑之后,就提着手中的白蜡大枪,斜指地面:“契苾可汗,不知可已准备妥当?”

此时后者,也将一口四百余斤的狼牙棒拿在了手里。一股如狼似虎的威势,朝着李世民直扑而来。

“你尽管动手!”

这契苾何力不但身躯壮阔如山,声音也仿佛洪钟也似,震得整个殿堂都一阵哗哗声响,像是地震。

王崇古这可也将双手负于身后,退到了十步之外:“二位既都已准备妥当,那便尽快开始吧。如今时辰已深,不好让诸位大臣久候,”

李世民于是再不迟疑,在道了一声‘得罪’之后,就直接以幽游萍踪的身法往前方滑行。他身姿轻灵如燕,又好似一团幽影,可他手中的枪势,却是强横霸道到了极点,在近身两丈之后,就直接一甩,把抢杠直接砸向了对手。

契苾何力见状,则是轻蔑一笑,单手提着狼牙棒,看似随意的一挥,就将这白蜡大枪挡在了身前二尺之外。

可就在此刻,这白蜡大枪的枪头处,却忽然受力弯折。白蜡杆的枪身直接对折,仿佛毒蛇一般,凿向了的契苾何力后脑。

后者顿时一惊,在下意识的往侧旁闪避之余,又不自禁的加大了手中的力量,这才险而又险,将李世民的大枪,挥退荡开。

只是后者的枪身,才刚刚被震退三尺之距,就又枪身一震,再一次往契苾何力挥折过去。

“——是百鸟朝凰枪?”

酒宴之中,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略显讶异之色:“百鸟朝凰搭配软枪,这却有些意思。”

百鸟朝凰枪是硬枪枪法,本是最适合马槊、铁枪、与长矛之类的的武器。可此时李世民,将这套枪法配合白蜡大枪来施展,却是别有风味

“是百鸟朝凰枪中的鹰振,传说是模仿苍鹰振翅而创立的招法,这个小家伙,似乎是将之稍作改动。”

来护儿也是哑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往下兴致勃勃的看着。

“此子的根骨资质,不算最顶尖,可这悟性聪颖,却很是了得。”

“也很狡猾!”

坐在来护儿身后的是周法尚,这位的眼中,也同样闪现着几分欣赏之意:“这一局有些取巧,不过确实是被他拿下了。”

这几位当朝大将,虽非是高声议论,却也未做任何遮掩。周围席次上的诸多大臣勋贵,咸可得闻。

韩王杨暄就听的很清楚,不禁眉头大皱,看向了大殿中央,那正在激战中的那个身影。

心想李世民能赢?这是为何?就因那白蜡大枪与改动后的百鸟朝凰?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明慧也同样听到了这三人的交谈,此时亦疑惑不已。

尤其是前者,他知此时的契苾何力,看起来虽是狼狈,不断的被李世民那会转弯的枪头逼至险境。可这家伙,多半还有所保留,一身天赋异禀的伟力,最多只用七成。

果然在李世民第五枪砸出,契苾何力再次险而又险的,避开那从后方横扫而至的枪头之后,就不再隐忍。这一次他手持的狼牙棒格外用力,使那白蜡大枪回荡到更远距离。之后就猛地一声狂吼,直接转守为攻,倾尽他全力的一棒,向李世民的面门轰砸而至。

后者却不惊反笑,眼中全是诡计得逞的得意。他身形略退数步,避开这狼牙棒的锋芒,同时将那白蜡大枪抽回在身前,在中宫处抖开了一团枪花。’

随着那四百多斤的大棒砸至,这杆通体洁白的长枪也蓦然弯曲。可却弯而不折,不断的螺旋转动。一直到某个极限之时,那枪身却蓦然往前一挺一伸,反弹而出的锐烈枪势,似如雷电一般的,直指咽喉,

此时的契苾何力棒势用老,虽是勉强提起了体内剩余的一点气力,想要后撤避开,却已为时太晚。仅仅退出数步,那银白雪亮的枪尖就已凌至。

幸亏李世民,还记得‘点到即止’之语,刚好在契苾何力的咽喉处停下,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看来是在下赢了!”

李世民将长枪一收,负于身后,朝着着铁勒族的大汗,单手一礼:“契苾承认!”

契苾何力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反应,定定的看了李世民一段时间之后,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在几天前的宴席,与契苾可汗较力之时。”

李世民笑着回应:“契苾可汗想必是最近服用过增长真元气力的药物,一时间之间还无法完全掌控。”

所以严格来说,契苾何力是败在了他自己的手中。在全力反击的刹那,这位根本就无法收住自己的力量,以至于被他抓住了破绽,一击致胜。

“佩服!”

契苾何力语声赞叹之余,神色也微微一黯:“我果然不是你十合之敌。”

“可汗勿需挂怀,这一次,在下只是取巧制胜,”

李世民微一摇头:“等到一个月后再与契苾可汗交手,在下想必是再难如此轻易获胜。”

“败了就是败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理由?”

契苾何力摇了摇头:“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再与李仪同,再较量一场。”

这位是干脆利索之人,当即就弃开了手中的狼牙棒,闷声无语的返回到了自己坐席上。

此时殿内,则是一阵死寂。有人欣喜不已,神色振奋;又有人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王世充暂时忘记了他身前的羊肋,目瞪口呆的开着眼前,心想居然还能这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旁边的苏儇,赫然面色微白,面上已不自禁的流露出几分担忧之意

而在大殿之外,长孙顺德则是长舒了一口气,面现喜色:“毗卢遮他的武道,看来这次有戏!“

这次他并未叹息,押注只是赌李世民的全胜而已,

故而只需后者能胜,他就能有一笔丰厚的收获。对于李世民是否可在十招之内克敌,倒不是很在意。

而以眼前看来,李世民的武道造诣,的确是胜过契苾何力不止一筹的。

李世民等到契苾何力坐下之后,就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左侧宴席中的另两位突厥王子。

“不知二位特勤大人,谁先下场与李某一试?”

此时那阿史那思摩,毫不犹豫的长身立起,走到了李世民的身前:“就先由我来,烦请王大使,让人将我那双弯刀取来!”

“末将也需换过兵器!”

李世民将手中的白蜡大枪,直接往旁边的一位内侍方向一扔:“也请王大使,为我取一对铁锏。”

阿史那思摩顿时剑眉微扬,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兵器最克弯刀,那就是铁锏无疑。

可此时他也不好指责什么,除了弯刀之外,他也精通狼牙棒这种兵器。然而那白蜡大枪对狼牙棒的克制,阿史那思摩也是亲眼目睹的。

难道这场约战,还必须限制对方使用的兵器?

便是李世民肯这么做,他也觉不会同意,这无疑是羞辱。

而就在须臾之后,阿史那思摩就挥开了所有的杂念。他对自己的刀法极有自信,自信族中那些三品的强者,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即便对方使用的是铁锏又怎样?他一样有自信,将这个对手击败。

很快二人的兵器,就已被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李世民依然是先掂了掂,再用手轻轻抚摸,将一丝丝的真元灌入其内,感知着这铁锏质地结构。

对于一个武者而已,兵器就等于是自己延伸出去的手脚,

所以李世民早在学武之初,就被教导过,他必须做到时时刻刻,都对自己手中的武器有足够了解。

大约三个呼吸之后,他就满意将这对铁锏双持,看向了对手。

“不知思摩特勤,准备的如何?”

他这对兵器的品级,应该是介于二品与三品之间,对于对方那双弯刀半个品阶。显然宫中的意思,是并不想让他在兵器的品质上面占便宜,以免对方输了之后,有借口说辞。

“无需准备。”

阿史那思摩提刀在手,面色淡然:“倒是仪同阁下,与契苾可汗一战之后,可需休息?”

“好教殿下得知,末将学的的是‘五轮神气决’,最擅的就是回气,”

李世民回以一笑:“特勤尽管动手便是,”

这次那绣衣大使王崇古再未说话,依旧立在十丈之外,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

阿史那思摩也果然的毫不客气,他脚下看似轻轻一点,可整个人就已前冲到了李世民的面前。弯刀斜斩,以诡异之极的角度,扫向了李世民的咽喉,

而此时在许多旁观之人的眼中,这位的身躯依然立于原地,也看不到那弯刀带出的凄白光华。只因这位无论是身法,还是刀速都是快极,已经超出了人的目力极限。

可下一刻,这大殿之内,就传出了‘铛’的一声重响,巨大而又刺耳的鸣声,冲击着所有的人的耳膜,共有一股浩大的气浪,从二人之间冲涌散出,向四面八方席卷,

第两百零四章 摇摇欲坠

随着那罡气冲击,阿史那思摩的身影,竟是被李世民的重锏,硬生生的砸到后撤术步。

这位突厥特勤不禁惊异万分的挑眉,再次看向了自己的对手。

他绝无以硬碰硬的打算,知道自己这对轻便灵巧的弯刀,是绝没可能在与重锏的碰撞中占到便宜的。

哪怕就品极质地而论,他手中的刀,其实是超出对方的兵器半筹。

不过阿史那思摩自信以自己的刀速身法,定可在任何情况下随机变化,避免双方任何形式的正面碰撞。这一战,他只能以自己的速度与灵巧取胜。

然而就在刚才那一瞬,李世民的重锏,速度比他手中的弯刀,还要更快一倍!迅猛如雷锏势,快到他无法做出除正面格挡之外的任何应对,此时贸贸然的闪避,只会让他陷入到更凶险的境地,

双方交手的结果,也一如阿史那思摩的意料,李世民的力量,虽是远远逊色于契苾何力,可借助那百余斤的铁锏,那迅疾到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打出的力量,还是远超于他,近乎碾压!

不但使手中的一口弯刀崩出了裂口,便连阿史那思摩的躯体,也是一阵踉跄不稳,

此时更致命的,是李世民左手的铁锏,也随后轰砸而至。

——这位的身法速度,绝不逊色于阿史那思摩,且因修习五轮神气诀之故,尤其擅于变向转折。故而无论后者怎么变化躲避,都能如影随形,

而李世民的重锏,此时则是难以形容的凶悍与狂暴!仿佛一头猛虎,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在短短不到三十分之一个弹指间,就使这殿堂之内,再次传来了两声刺耳震鸣,

阿史那思摩的两口弯刀上,已经出现了裂纹,他脚下的步伐,则已完全失控,踉跄蹒跚,遥遥欲坠。

这使他意图借那重锏之力退避,重新拉开距离的打算,完全无法得逞。

——一个人若连站稳都困难,又何谈借力?

而等到李世民的第四锏,也再次轰然而至。阿史那思摩的右手弯刀终于粉碎开来,他的整个人也被彻底轰飞,砸入到旁边的宴席当中,使周围木屑纷飞,无数的酒水与食物四溅泼洒,引发一片惊慌的。还有几人很倒霉的被阿史那思摩身体砸中,当场就受伤不钱。

而此时整个大殿,不止是阿史那思摩最终抛地的所在,一片人荒马乱。其余各处,也是骚动不已,

“好快!这位阿史那思摩王子,不是很强么?”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共才四锏,果然是连十招都不到。”

“嘿,这就有意思了,今天不知有多少人会输到倾家荡产。”

“这位李仪同,居然有这么强?之前河东裴家的那个裴通,平时也颇具武名,可在这阿史那思摩面前,却是仅仅二十招不到就已落败。这就人,”

“谁说不是?就刚才的场面看起来,那位突厥王子似乎完全不是对手?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此时唯有天子御前三十丈,那些公卿盘踞的上席处,依然保持着安宁。

而来护儿的神色,是益发的兴致勃*来:“这应是幻电天刀?”

“幻电天刀之速,可谓闻名天下。一旦大成刀法大成,施展时便能如梦似幻,由此得名。”

周法尚手抚着颔下长须,眼里的欣赏之意愈发浓郁:“此子将刀法嫁于重锏中,却并未墨守成规,在此之外,又融合了一些武功李氏家传的铁锏路数,故而兼具二长,不但速度惊人,力量也很到位。”

吐万绪则若有所思:“这个小家伙,他已修成了武意?”

这才是李世民,能够以铁锏四击,就轻而易举的击败的真正缘由。

如果他没料错的话,李世民身具的武意,多半是与雷电有关。

正因如此,此子才能掌握幻电天刀的精义,打出这等不可思议的速度。

“这卧虎之名,果未虚传。”

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手持着酒杯,看着李世民那瘦削而又骄矜的身影:“唐国公何幸,得此佳儿?”

李渊的席位,也就在不远处,将这几位朝廷大将的言语,都听在耳中。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双眼也眯成了一条缝状。

御座上方的萧后,亦是唇角微挑,面显欣荣。杨广则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皇后。

“阿史那思摩与契苾何力皆五招而败,这小子还算争气,小童你现在可满意了?”

这里的‘小童’,并非是萧后的小名,而是五代以来,帝王对皇后的爱称。

《论语?季氏》曾有记载——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

秦始皇灭六国后不愿称王,而称皇帝,以示尊贵。可因这位一生中都未立后,所以之后的历代皇后,都依旧沿袭春秋时代的前称。

故而两汉以来,群臣常以小君二字,来代指皇后。而小童既是皇后的自称,也常被天子挂在口上,以示爱宠。

此时萧后,却是略含怪责的剜了杨广一眼:“我这都是为谁?真让这三位趾高气扬的返回草原,你这中原天子的脸面,到底还要不要了?”

杨广闻言,则不屑一顾:“那由如何?阿史那咄吉世难道就有胆量起兵,与朕相争?”

他口中的‘阿史那咄吉世’,正是始毕可汗的姓名。

萧后见状,则不禁微一摇头。她的夫君什么都好,雄图大略,天才横溢,虽算不得专情,可也不是太好色,唯独有时候过于自信,自信到了近乎自大的地步。

“那么你的天可汗之名了?草原之上的群狼,可不会尊敬没有了爪牙的头狼。”

萧后话语未落,就见杨广的面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夫君你的志向,是超越历代明君。可先皇在时,可从未被突厥人如此小视过。”

“小童你说的极有道理。”

杨广的语气,略有些森冷:“所有他们这场约战,我也从未等闲视之。高句丽一战之后,确实有些魑魅魍魉耐不住了。”

“你知道就好。”

萧后一声轻哼,继续看着眼前:“毗卢遮做的很不错,已让我消气不少。可当日在我弟寿宴上口出不逊的,终究是阿史那什钵苾,而非是阿史那思摩与契苾何力这两人——”

※ ※ ※ ※

在贞观殿的中央处,绣衣大使王崇古正板着脸,训斥着李世民:“之前还应允老奴,说是会点到为止,怎的又不知分寸起来?你莫非是要将皇后殿下的寿宴都掀翻不成?”

李世民闻言,顿时很无语的看着这位。心想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这就是了。

他眼前这位,可是当世之中实力最接近大宗师的超品强者一一。不过二十丈的距离,这位转瞬就可抵达,甚至无需近前,以这位的真元外放之能,自可呵气成云,虚空擒拿。

方才阿史那思摩的弯刀碎裂,正是这位出手,将所有激射出的兵器碎片,全数收拢到了袖里面,以避免伤人,

可这位王大使,却唯独漏过了一个阿史那思摩,任由后者倒退抛飞,完全不加以任何援手?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吧?可偏偏却对他横加指责,义正辞严的训斥,真可谓是无耻之尤!

李世民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一副歉然之色:“是末将失礼!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还请公公与思摩特勤见谅。”

“知道错就好,”

王崇古见他悔罪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李世民放过。之后他又转望数十丈外,正从满地狼藉中艰难站起的阿史那思摩:“不知特勤殿下状况如何?可需老奴,为您唤一位御医?”

“无妨!些许轻伤,并无大碍。”

阿史那思摩长吐了一口浊气,随后就以惊怒与钦佩交杂的眼神,看着李世民:“此战是我阿史那思摩输了,李仪同的武道造诣,果然了得。”

“承让!”

李世民也抱拳回以一礼,之后就看向了今日约战的最后一位。

此时阿史那什钵苾的神色,已是凝重异常,也同样在以冰冷如刀般的目光,盯着李世民上下打量。

“他怎么会这么厉害?”

此时阿史那明慧对李世民的感觉,已经大为改观,

之前只以为是一个无礼狂妄的小子,可如今她却知道,那堂中英姿挺拔的少年,却仅仅只是自信而已。对她所说的一应言语,没有半点荒诞不实、

——即便是那么一点的傲慢,那也是应当。以这位超绝的武道天资,周围又有什么,能被他放在眼中?

她深知阿史那思摩的实力,在突厥王庭中,没有一个同龄人,能够胜得过阿史那思摩。

哪怕是阿史那什钵苾也不成,可就是这个被所有突厥贵族看好的天才少年,却仅仅四招,就败在李世民的手中。

——这才是真正的中原英杰么?的确是与之前那些酒囊饭袋不一样。

怪不得能让她的母亲那般自豪,怪不得可令她的父汗俯首称臣。

第两百零五章 奋力搏杀

“什钵苾你绝不能输!”

此时的阿史那明慧,已经有些慌乱:“哪怕实在打不过,也得撑过十个回合。什钵苾你知道这场如果输了,会是什么后果。”

她从之前对思摩与什钵苾二人的信心满满,到极不看好后者,仅仅只是用了一刻时间而已,

阿史那什钵苾则已站起了身:“我尽量吧——”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李世民的面前,也是隔着十丈距离,神色肃然的朝着李世民一礼:“还请李仪同先选兵器!”

他算是看出了,这位的武道天赋,确实是超绝一类,并长于临战变化。所以各种兵器都可使用,且能保持极高的水准。

在他看来,李世民展露出的真元力量与武道水准,其实并没有超出阿史那思摩多少。后者的修为实,怎么都没可能四招落败的。可就因重锏克制的缘故,输得干脆利落。

所以接下来的一战,一旦被这位再次挑中一门克制他的兵器,说不定又要迅速落败。

李世民闻言,则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阿史那什钵苾那满布老茧的双手:“特勤大人出身草原,不意却精擅于我中原人的兵器。”

他这句话,顿使阿史那什钵苾心中一突。

不过李世民之后却再没说下去,直接朝那绣衣大使王崇古一抱拳:“有请王公公,给我一对直刀,最好是长五尺以上,”

阿史那什钵苾楞了愣,就眉头紧皱,语气低沉道:“我有一对寒光钩,就放在宫门之外!”

阿史那什钵苾是没想到,仅仅只是自己的一双手,就被对方看出了究竟。

他所擅长的兵器,一是画戟,一是双钩,确都是中原地带传承已久的兵器,

而其中前者,只能用于沙场搏杀,不擅于近身搏杀。所以这个时候能用的,就只有双钩了。

幸在李世民挑选的直刀,对他的手中双钩,也不算克制的特别厉害。只是这超出五尺的长度,让他有些惊疑不定,心想这个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众所周知,刀身越长,越难控制。似刀剑这种兵器,可非是一寸长一寸强的。“还是之前所言,今日切磋,要有分寸,点到为止。”

等到李世民二人的兵器都陆续送至,王崇古就斜目看了御座一眼,只见上方的天子,正是兴致勃勃的神态。

王崇古顿时心领神会:“二位如果准备妥当,那就尽快开始吧!别让天子与皇后殿下久候。”

“那么末将就得罪了!”

李世民一手反提着双刀,朝着那阿史那什钵苾一抱拳。却只见后者,脚下正不丁不八的立着。那一对双钩,则是一口置于身前,一口斜指地面,赫然已是摆出了一副防守反击的架势。

哪怕李世民向他行礼,这位也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世民,如临大敌。

远处的阿史那明慧,不由羞愧万分的捂住脸。心想自己这侄儿,可真是丢人现眼。让她感觉没脸见人!

李世民见状,则是哑然一笑:“请特勤大人小心!”

“你尽管动手!”

阿史那什钵必说完之时,脚步也开始微幅的横移,整个人看似在原地不动,可其实他的上半身,已经在剧烈的摇摆。

阿史那思摩掌握的高超身法,他也同样有修习,造诣还更在前者之上。

此时他的速度太快,同样已超过普通人能够分辨的极限。而这么做的目的,正是让对方无法准备的捕捉他的方位。

不过当他望见李世民的眼中,各自现出了一对黑白阴阳鱼之后,就自己这是在做无用功了。

幸在他之前,还是收集过关于李世民的情报的,知晓后者擅射,身具一对阴阳元瞳,所以这刻的情形,也早在阿史那什钵的意料当中。

接下来他整个人,又如滑鱼一般向后飞撤着,忽而左拐,忽而右偏,在这殿中大约七十丈方圆的空间内到处转圈,全力以赴的试图保持着与李世民之间的距离。

于是仅片刻之后,这殿内的诸人,就又一阵议论纷纷,

“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到处乱跑?”

“总不可能是为消耗李世民的真元?欺他年少力弱。”

“不对,他应该是为拖延时间,他就不打算与李仪同交手——”

“拖延时间?原来如此,似他这样拖下去,这场千秋节寿宴就得黄了。”

“所以最后,会是平手了事?”

“真正是无耻!李仪同可是当今的神射种子,如有一张劲弓在手,这家伙、、早就死了多少次。”

此时这贞观殿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同仇敌忾,可也又不少人,面上虽是撞出一副愤慨之色,心里却是暗松了一口气的,

苏儇就是其中之一,这位甚至懒得装模作样,直接长吐了一口浊气,灰白的面上毫无血色。

他想这最后一场约战,如果真能够以平局收场,那倒是很不错的结果。如果能以平局收场,那么他这次虽是没钱赚,可也不至于亏损好几十万,,

阿史那明慧则更觉羞愧,她旁边那些议论声嗡鸣不绝,正不断的传入她的耳内。无不都是尖酸刻薄,用词不逊,讥刺有加。

所以她虽觉自家这侄儿,是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却不自禁的面颊发红,恨不得现在就挖上一个深坑,把自己给埋了!

已经回到座位上的阿史那思摩,也同样是一阵错愕:“这真是,真是——”

他想说这这真是无耻之尤,草原武人之耻!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又改口道:“这倒也是个办法。”

不管中原人会怎么看这件事,可至少他们这次返回草原之后,脸上不会太难看。若是别人问起来,那么他们还有几十场全胜,以及最后一场平局,不是被人三五招就横扫碾压。

至于大隋人士为何会有鄙薄讽刺之语,也是想而可知的。那一定是隋人未能取胜之后,心有不甘心,恶意造谣——似这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事,并不止是中原人独有的本领,他们草原王族并不是第一此这么做了。

而此时在御座之上,杨广的脸上,已不自禁的浮起了一层青气,而萧后殿下则是一阵哭笑不得。

“这位阿史那家的孩子,可当真有趣。”

“这无赖行径,可谓是深肖其祖!”

杨广冷哼了哼,面上已经流露出了些许不耐。

旁边的元问殊则似有所差距,微微俯身:“陛下不妨再静候片刻,李家此子的能为并不止此,他自有办法应对。之所以含而未发,只是坐视这位阿史那王子丢人现眼而已,”

“嗯?”

杨广闻言敬意,这时他才发现,位于自己台阶下的那些大将帅臣,没有一个有担忧之意,都是以好笑的神色看着殿中那一幕。

而下方的李世民,也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他身躯看似在往左面晃荡着,脚下却蓦然往右一滑,瞬间纵出了两丈之距。

这番举动,可谓是大出的意料阿史那什钵苾的意料之外,他身形已在遵循之前预定好的轨迹变向,根本就无法停止。于是双方间的距离非但未被拉开,反而更接近了不少。

李世民接下来,依然是这般忽左忽右的晃动着,此时他的身速,虽然只与阿史那什钵苾相当,可假动作却是做的逼真无比,让阿史那什钵苾一时无所适从,在短短的几忽之内,就被李世民又拉近到了一丈之内。

——毕竟这贞观殿虽大,可除去那些宴席之后,中间剩下的这几十丈方圆空间面积有限,

阿史那什钵苾要在这片狭窄的区域内,避免被李世民追及,或者被后者逼入死角,难免需不停的变向转折不可。这就给了李世民可趁之机,利用空间与角度,以及那让人完全无法辨识的假动作,使得阿史那什钵苾一时无所适从。

而在接近到一丈之后,他能用来闪避腾挪的空间,也就愈发狭小起来。此外还需防范李世民的刀芒,后者的那双直刀长达六尺。再以这位的真元造诣,刀芒透出刀尖三尺都没问题,加上手臂的程度,已经可以威胁到他。

阿史那什钵苾的眼中,不由显出了无奈之色,知晓双手间的交手,已经无可避免了,想要再拖是没可能的。

这个时候,就又显出双了双方兵器上的优劣。对方直刀长达六尺的,可以隔着两三尺的距离,肆无忌惮的对他发起攻击。

可以李世民的狡猾与武道造诣。他可没信心在对方的刀前,坚守十招。

故而阿史那什钵苾只略一思忖,就已心下一横,下一瞬竟不退反进,不但主动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更首发一钩抢攻,直劈李世民的面门。

他准备采用以命搏命的打法,接下来只攻不守——这种方法也是几乎无赖,可此时他已别无选择。

可就在他双钩斩出之即,后者的身影却也在向后漂移,同时刀出如电,左右横削而至,

阿史那什钵苾心中不由暗呼上当,这时他已没有余力后撤,而两人间的距离,依然是八尺左右,恰在那对六尺直刀的攻击范围内——

第两百零六章 结局已定

当两人的距离,被锁定在八尺,结局就已经注定。李世民使用直刀之后,才是真正将幻电天刀的特性彻底发挥出来。每一刀都是迅如闪电雷电,如梦似幻!比之先前使用铁锏时,更不知快了多少。

外人的眼中,只能看见一片片的刀光残影,以及一连串的兵器震爆声响,有人听出是一声,有人感觉是四声,还有人辨出是八声,可却没有一位,认为是超出十声以上。

而再当李世民刀影一敛,将一双直刀收回身后之时。那阿史那什钵苾的一双衣袖,赫然都已被切断了一截,那一双手的手腕上,也各自多出了一条血痕。

而这位突厥特勤的脸上,也是面如土色,一片青白。

“侥幸胜出一招,承让了!”

李世民将手中的双刀,再次丢给了旁边侍立的一名绣衣卫,之后就朝阿史那什钵苾一抱拳:“如今胜负已分,就请特勤殿下,从此的勿要再出中原人物不过如此之言。我大隋地大物博,人才济济,钟灵毓秀之辈不知多少。据我所知,如今能与李某并驾齐驱,甚至胜出一筹者,就有数位,绝非特勤殿下能够小视。”

可阿史那什钵苾依旧未能回神,仍是一阵呆愣的看着自己双手上的血痕。

而在贞观殿内参与夜宴的群臣与诸多勋贵子弟,则是一阵沉寂之后,就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确是胜的漂亮!真不愧是李仪同,李卧虎——”

“说是十招能胜,结果没一人撑过八个回合!”

“哈哈!可笑这些草原蛮夷,即便使出了这等丢人现眼的无赖之举。也还是输的如此狼狈。”

“这些草原的蛮族就是如此,如野兽一般的行径,哪里知道什么为人之道?”

“不愧是武功李家的后裔,身列八柱国之一的顶尖将门。总算是给我关西,争回了脸面!”

“便连最后说的话也让人欢喜,可谓是有礼有节,又大快人心!”

上席处的鱼俱罗,也是一声失笑,从李世民身上收回了视线:“这小子心智了得,如戏耍小儿。”

周法尚知晓这位,之所以只赞李世民的心计,而不提后者的武道。是因这一战,此子是以高出突厥王子一等的算计获胜,而非是依靠武道。

他却颇为欣赏,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吾辈后继有人,岂不快哉?”

在他们的下席远处,王世充却是神色凝然的,依旧把目光锁死了殿中那英姿挺拔的少年,

他的目中,满含着几分探究与好奇。此间的许多人,可能到现在都没看清楚此战的究竟,可他王世充无疑不在此列。

“王叔,你不是说李世民他已输定了?绝没可能十招获胜?”

苏儇满含怨气,死死的盯着身侧这位江都宫监:“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不禁暗暗苦笑:“这确是我看走了眼,不过儇公子,您下注的时间,可是在王某说出那番话之前。”

这句话,却并有让苏儇平息怒火,反倒是怨意更炽。王世充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小‘混账’,可他紧接着,还是继续为自己开脱道:“何况我之前也说,他若能掌握武道真意,那么还是有把握,在十招之内克敌的。”

“武道真意?”

苏儇神色微动,有些狐疑的看向了场中:“你说他刚才,动用了武道真意?”

他毕竟是出身世家大族,尽管本身的武道天赋不怎么样,可也曾见过不少掌握真意的大高手,自信自己还是能辨别的。

可刚才的李世民,并没有过任何动用武道真意的迹象。

当然如果这位当真用了,倒是能让他这郁闷的心情,稍稍缓解几分。

“未曾!”

王世充微一摇头:“不过你的幻电天刀,为何如此强劲霸道?那样的刀速与气势,便是那三品强者,也是远远不及的。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是掌握了某种与雷有关的刀意,才能在这门刀诀上,有着如此造诣,”

说到这里,他似又看穿了苏儇心底里的念头,继续追加了一句:“只是儇公子,怕是要让您失望了。此人的武道真意,多半非是以得自他人,而是源于自悟。至于他的真意是速成造就,还是早就掌握,我就不清楚了——”

就在王世充与苏儇二人说话之际,那阿史那什钵苾总算是回过神,之后就已奇怪的神色,看向了李世民。

“你怎知道,我要用这种以命搏命之法?”

直到输了之后他才想明白,对方之所以要选择一对六尺直刀,正是要防他铤而走险,使出无赖的手段,

“猜的!”

李世民笑着回应:“如果对手换成是契苾可汗,在下是断然不敢这么做的。可我之前看特勤殿下与人交手的记录,就知殿下极有赌性,且心智灵活多变。百招能胜之战,却偏要铤而走险,只用十招,便如今日的在下一般,”

他还有一句没提,似阿史那什钵苾这般性情行止,虽能得意于一时,可在武道上,却未免失了锐气,是很难在未来,真正取得大成就的。

不过对方与他非亲非故,突厥与大隋也开始离心离德,他是没可能去点出对手在武道上的缺陷的。

且即便他说了,对方也未必领情,反倒可能恼羞成怒,

“原来如此!我什钵苾佩服,”

阿史那什钵苾轻赞了一句之后,就朝着御座上方的天子与萧后,五体投地的的深深一拜:“这次确是外臣无知狂妄了,今日方知父汗所言无虚,中原上国确实人杰地灵,英雄辈出。”

“是吗?”

杨广见状,不禁失笑:“可特勤如此前倨后恭,实在难以让人深信。”

“外臣语出肺腑,句句都是实言!”

那阿史那什钵苾的神色诚恳:“我之前连战连胜,故而心想,大隋天子麾下,若都是这样的绣花枕头,那么陛下的天可汗之名,未免名不副实。可如今才知,陛下能顾威服四海,让诸族俯首称臣,是确有道理的。外臣之所以能够连胜,是因您麾下真正有能为之人,不屑与外臣计较而已,”

旁边的李世民,不禁瞠目结舌,眼神惊异无比的看着这位。一个念头,是这家伙跪的好快,一点犹豫迟疑都没有,该不会是此意?另一念头,则是这位特勤拍马屁的水准真高,造诣远超于他李世民之上。

那天子闻言,果然面现笑意,眼中全是欣然之色。便连旁边的萧后,也是唇角微挑。

此时的阿史那什钵苾,又朝着萧后殿下的深深一拜:“之前在萧侍郎宴上语出不逊,外臣这与月余以来,其实以深感不安。外臣愿奉上纯白貂皮十张,白熊皮三张,作为赔罪。还请皇后殿下大人大量,原谅外臣的无礼。”

“罢了,你有此心就好。”

萧后不禁摇头失笑,这时她已看清楚下面这位的突厥王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己有需与这样一个惫懒货色计较?

她随后就又盈盈起身,朝着群臣举起了酒杯:“此间重臣云聚,群贤汇集,非是本宫该居之处,请诸卿随意!”

于是这殿内的众人,都纷纷起身,朝着萧后躬身一拜:“吾等恭送殿下!祝殿下千秋万岁,常伴圣君!”

※ ※ ※ ※

当日宴席结束,李世民就准备返回自家别院,不过他还没走出宫城的城门,就被一脸兴奋的杨颖拦住。

不过这位小公主,还来不及对李世民说上一句话,那位绣衣大使王崇古,也提着一张明黄圣旨,紧随其后的追至。

这位却不说话,而是盯着李世民上下看了良久。之后才轻声一叹:“老奴在辽东之时,就已听闻过李二郎的声名,今日一见,就知果然是一位少年俊杰。”

李世民早就在半躬身的候着,听闻此言,忙言语谦虚的回到:“公公过誉,小子年轻识浅、无德无能,怎敢当英杰之称?”

“年近十五,就已掌握武道真意,兵法超群,以弱兵重挫反贼,力挽狂澜。李二郎你若当不起这少年英杰四字,这世间还有谁能当得起?”

王崇古微微摇头,随后又略有些不满道:“今日之战,二郎你分明可以武道真意,轻松获胜。为何偏要行那些取巧之法?”

“只是感觉胜之不武!”

李世民不假思索,苦笑着答道:“这毕竟是末将借外力速成得来,并不能算是自己的本事。所以感觉以武道真意胜敌,有失公平。”

王崇古不动声色,继续问道:“既然感觉胜之不武,又为何要借外力参悟武道真意?”

“事涉国体,关系殿下与天子颜面,末将不能不慎。”

李世民神色微凛:“臣虽有把握制敌,却不敢轻心大意。心想有武道真意托底,即便战局不能如我所料,也能扭转乾坤。”

“这番说辞,倒还过的去——”

他随后就将手中的明黄圣旨,高高托起:“千牛备身,崇文阁都虞候李世民,跪下听旨吧!”

第两百零七章 封赏厚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今有开国子,仪同三司,千牛备身李世民勇武过人,于贞观殿内力挫突厥王子,扬我大隋国威,朕甚嘉之,其加封上仪同三司,益封二百户——大业八年十月癸丑。“

等到宣读完这道圣旨,王崇古又以欣赏的目光,看着李世民:“而今不但萧后殿下对你寄以厚望,天子对你也是称赞有加。可我对你,却不甚放心。终究年轻人的性情,易得意忘形,稍有点成就,就不知所以,浪费大好天资。所以此处,老奴还有一言劝诫二郎,日后务必孜孜不怠,戒骄戒躁,可莫要让二圣识错了人。”

李世民当即神色感激的,朝着这王崇古再次一礼:“公公良言,小子必当谨记。”

王崇古见状,终是满意的转身离去。旁边的杨颖则是不屑的撇了撇唇:“父皇这次未免也太小气了,李二郎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结果才是上仪同三司。还有益封,怎么也得五六百户吧?”

李世民闻言,不禁哭笑不得:“公主何出此言,末将只是在天子御前,击败几个年不满十六的少年,有何功劳可赏?能够加封上仪同三司,已经大出末将的意料了。”

他现在也确实是很满意的,这又不是实打实的战功,只是因年龄相当,恰好适合出战的标准,然后不负众望的挫败几个小屁娃而已。

可能这一战,确实与国朝的颜面切身相关,可却是很难封赏的,也无法服众,能有现在的收获,已经算很不错的。

需知这上仪同三司,可是正四品下的勋官,与他的开国子同阶。

且再之后的勋阶,就很值钱啦。上面的开府仪同三司,就直接跳到了二品阶位,不但地位尊贵,还可如他父亲李渊那般自开幕府,招揽幕臣。由朝廷出钱,来供养他的家臣。

而二百户的益封,则可使他的名下,可以再多二百家的人头税,或者直接豢养二百庄户。

在关西——这庄户也往往是私兵的代名词。一旦有事,这些庄户可都必须出一壮年男子,为主家披甲负剑,效力沙场的。

而现在加上之前授封开国子时的五百户,他现在能豢养的庄户数量,就是七百人。

“算了,不说这些。”

杨颖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随后就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李世民:“快与本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赢下那三个家伙的?”

她在后面的微猷殿,听说李世民果然是在十招之内,就力挫包括阿史那什钵苾在内的三人,差点就兴奋坏了。

——毗卢遮他果然是最好的,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他。

可惜的是,由于其身份所限,杨颖只能与女眷待在一起,不能似他的表姐阿史那明慧那般,直接在贞观殿列席观战。

她的母亲萧后,平时虽对她宠爱有加,可在这件事上却是绝不肯让步。这使杨颖遗憾不已,只能在事后,听李世民亲口说说战况,过一过瘾。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胜的实在太快,总共也不过交手三五个回合而已,”

李世民有些苦恼的应付着,此时从后方御道上经过的那些朝臣勋贵们向这边投来的视线,让他如坐针毡。

而当李世民望见杨颖后面那些太监侍女的面色与眼神之后,他就更心领神会了。

“今日天色已晚,宫城即将落锁。不如我明日再与殿下详叙约战的究竟如何?明天清晨,我会在崇文阁当值,顺便给公主殿下授课。”

“怎么能这样?”

杨颖的神色,略有些不满,不过她看了看宫城大门之后,终究还是眼现无奈之色。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你一定要来,可不许骗我!”

“这次末将定不会失约!”

李世民神色郑重答应之后,才终于将杨颖哄走。

而在目送这位离去之后,李世民也匆匆离开了宫城,回到了自己停在宫城之外的马车上,

张雨柔早就等在这辆车上,望见李世民进来,就急急问道:“没被看出破绽吧?”

“还好,与那三位草原王子交手,都在十招之内,应该没人察觉到。我观那两位,都并无异色。”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符箓从胸部的位置取出来。

他自然不可能仅凭自己的五轮神气诀收敛真元的功效,就自大的以为元问殊的那几位强者,就看不出他的究竟。

幸在这个世间,还有敛息术这种术法,所以之前他被皇后召见时,才没被看出破绽。

不过今天的宫宴又不同于之前,于宴之人中,有一位精修‘白泽天目’这门瞳术,号称能够上观九霄,下视九幽,可以看破一切幻术,洞察真实。

还有一位,掌握着一门最高等级的‘天视地听’之法,由其家族秘传,这个世界上,很少又能够瞒住他们的事情。

所以李世民特定用了一枚通过张氏父女的渠道,高价买来的超品‘定神符’,专用于应付今日的夜宴。

所谓定神符,顾名思义——这本是用来安定心神的符箓,不过除此之外,还可强化一些术法的效果,而敛息诀这么道术正在其中,

如此一来,既不会使人生疑,也可以近乎完美的方式,隐瞒住他自身的真元修为。

可即便有这张接近于神符等级的符箓在,他们两人也没法完全放心。这毕竟只是他们的设想,理论上可以瞒天过海,可实际的效果怎么样,两人都心中没底。

幸运的是,这次宫宴终究还是没有出什么意外。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看出来?说不定是早就看出究竟,却暂时不说。”

张雨柔皱起了眉头:“而且以后怎么办?你之后总不可能不与他们照面。”

“王崇古待我毫无异色,并没有什么任何奇异的反应,在我离去的时候,更是对我勉励有加,应该是真无怀疑之意。我想若连这位,都没有看出我的究竟,那么另一位,可能性就更少而又少,”

李世民神色淡然的答道:“至于日后,先拿这张定神符撑着吧,好在还能用一段时间。我现在已经能够观想完整的勾陈大帝,接下来我会以一月为期,看看能不能修成‘星辰法衣’这门神通。”

‘星辰法衣’,是聚引群星之力,化为法衣护体的一门道术。这也同样能够帮助他,应对那两位的瞳术神通,

“一个月修成的星辰法衣?”

张雨柔下意识的想说你是不是异想天开,可她随后就想到,李世民在极短时间内,就将‘勾陈大帝’观想成功的记录,忙又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吞了回来。

“希望你真能够做到——”

“五六成把握还是有的!即便一个月办不到,那么把时间延长的一个半月之后,还是肯定能够完成的,”

李世民笑了起来,他敢这么说自然是因心内对此事,还是有着几分底气。

世所周知,一应星辰相关的道术,是所有术法中最难修炼的。可自从他将‘勾陈大帝’观想成功,并成功将这位神尊化形聚体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与夜空中的诸天星辰间,有了一种神秘的联系,可以轻而易举的勾动周天星力。

“不过为防万一,你最好是帮我在市面,再收购一枚类似的俘虏,”

张仲坚的青龙山庄人面广阔,覆盖*,渠道也远不止是洛阳黑市而已,

“我尽量吧!你以为似这样的超品符箓,世间有很多么?要限定于定身符这一类,数量就更是少的可怜,哪里能是想要收购就收购得到的?”

张雨柔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李世民在这件事上出了纰漏,从此被朝廷列为钦犯,亡命天涯。

可此时在她心里,却有着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李二郎真的事败,必须逃离洛阳不可,那么她家的青龙山庄,应该是李二郎最好的去处了吧?,

这对她而言,似乎反是一件好事。

而此时的李世民,则是看向了窗外。

“稍后我还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你们自行返回别院就可。”

“你现在要出去?是打算杀人?”

张雨柔的面色发青,“轮回天眼司马云帆已经入京多时,东都之内,如今也是高手林立,你这个时候出去,是想要找死吗?”

这个时候,就连之前那些在东都兴风作浪的家伙,也消停了下来,连续十几天不见动静,可见鱼俱罗与来护儿等一群盖世强者们的威慑力。

李世民怎就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

“你想到哪去了?”

李世民摇头一笑,神色爽朗:“我只是去见一个不能不见,也一直想见的、人。我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往枪尖上撞,所以没必要担心,”

见人?

张雨柔的柳眉动了动,随后她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声轻叹之后,无言的把螓首偏开。

她想到李世民,是打算去见什么人了——那一定是李世民的未婚妻长孙无垢无疑。

第两百零八章 输的很值

就在李世民离开宫城的的时候。阿史那什钵苾也同样在宫城门外,捧着一本由书法名家亲手抄录的《礼记》,走上了自己的马车。

阿史那明慧早就在车里面等的不耐烦,当看见阿史那什钵苾上车,就没好气的问着:“大隋天子把你留下来,到底说什么了?怎么就呆了这么久?”

“自然是在劈头盖脸的训了我一顿,都是中原人的那一套,明明在对你说教,天天用词还挺讲究的。不过除了敲打之外,天子他也有安抚我受打击的心灵。”

阿史那什钵苾露齿一笑:“看来他对我很满意的,临走之前,还答应送我十万头羊,把雁门外边的三个铁勒部落送给我,据说有好几千帐呢,”

“所以你觉得今天这一战,其实输的很值是不是?”

阿史那明慧一声哂笑,冷嘲热讽的说着:“隋人是什么样的心思,难道你就不知道?”

“我只知有了这三个铁勒部落,几千户牧民在手,我那叔叔接下来,就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欺凌于我。即便是我的父汗,对我也会多几分尊重。”

阿史那什钵苾随手将手里的书本往旁一丢,一副大刺刺的模样坐了下来:“至于大隋天子的心思,我即便知道又能怎样呢?”

“你!”

阿史那明慧一阵气结,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阿史那什钵苾手中的书:“礼记?呵,看来在大隋天子的眼中,你阿史那什钵苾也不过是一个不通礼数,需要教化的蛮夷。”

“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非是不通礼数,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犯大隋皇后殿下的威仪,又怎么会在约战的时候,使出那等样的无赖手段?”

阿史那什钵苾眼神悠然,闲适自若的瘫坐着:“我如果是他,也同样会这么做的。”

阿史那明慧见他一副我是咸鱼,死鱼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气更不打一处来:“你倒还有脸说?今日约战之时,还装模作样,做出那般的丑态,真是把我们突厥人的脸给丢尽!”

这时阿史那什钵苾却终于显出了无奈之色:“你当我愿意这样?今天这么丢人现眼,回去之后即便不被父汗训斥,也会被族人小看,以后我该怎么去跟阿史那俟利弗设争汗位?”

“汗位?别瞎想了,无论这一战你赢不赢,你都没有任何机会。”

阿史那明慧一声‘嗤’笑之后,就神色肃然:“也就是说,你这一战确实没有任何保留?真的全力以赴过了?”

“我可以对长生天发誓!我阿史那什钵苾是真的想要把这一战拖成平局,或者坚持到十招开外。如果不是,愿受天打雷劈。”

阿史那什钵苾举起了一只手,做出起誓状:“我只能说,当时有保留的绝不是我,而是那位李仪同。我可以确定当时他肯定未出全力,感觉他只要认真起来,我阿史那什钵苾只会输得更惨,可能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怎么会这样?你说的未免太夸张了。”

阿史那明慧下意识的不信,不过什钵苾与思摩二人,都没有在李世民面前撑过十招,这却是事实,她不仅眉头紧皱,

“我听说那位李仪同,才刚十五岁多一点?怎么就这么强?”

“我听说自从北魏开始,中原人的盖世强者就层出不穷。如果不是中原诸国分立,内战不息,他们的实力,早就把草原横扫了。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打崩了柔然。若非如此,我们突厥人,都还是柔然人的奴隶,”

阿史那什钵苾一声叹息:“原本以为,大隋自长孙晟这一代人陆续逝去之后,多半会后继无人的。没想到又有李世民这样的英杰冒出来,他应该没说假话,我之前是听说洛阳有好几位将门子弟,有着不逊色于他的武名——比如那宇文成都等等。不过李世民除了勇武之外,还擅长兵法,被大隋许多兵法大家,视为名将种子,这就更难能可贵了。这个家伙,以后迟早是我们突厥人的大敌——”

正说到这里,阿史那什钵苾却发现自己身边的明慧公主,根本就没有注意听他说话。

这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定定的看着车窗外面。

再当阿史那什钵苾现在少女的视线往外看去,只见那边正有一位身姿挺拔,宛如玉树临风般的少年,从宫城的城门之内走出。

阿史那什钵苾先是错愕,随后若有所思道:“这个叫李世民的家伙,不但本事不错,长相也蛮俊俏的,以后一定是一位盖世英雄。明慧你一定是在想,为什么我们突厥王庭,就没有这样出色的人物?”

“谁说不是?”

阿史那明慧目光发痴,语声喃喃的回着。可当她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当即就面现红晕,转过头来狠狠的剜了阿史那什钵苾一眼:“什钵苾!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后者却混不自由,一阵哈哈大笑:“明慧啊明慧,你怎么也学起了中原人小姐的脾气?如果喜欢的话,就直接对大隋天子与皇后说吧。如果是你的话,大隋天子一定会尽力帮你促成这件事的。为了讨好我们可敦,他哪怕是用抢的,也会帮你把人给抢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

阿史那明慧明显恼羞成怒,直接挥起了手中的马鞭,逼得阿史那什钵苾在马车里面四处逃窜。

显然阿史那明慧并未用心去打,挥出十鞭都未必能命中的一次,这位的眸光,却又不自禁的跟随着车外李世民的身影移动,直到后者消失在马车之后,这才能收回视线。

随后她就为自己的‘不争气’而羞愧,在马鞭上更多用了几分力气。于是阿史那什钵苾就开始倒霉,在车内发出了阵阵惨叫与求饶声。

※ ※ ※ ※

李世民在接近别府的时候,就已悄然离开了车队,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为防万一,后面还有‘无面箭’罗礼随行。有这位一品强者看顾,他的安全绝没有问题。

不过高府的位置在洛阳城的东北,李世民在各处屋檐的顶部飞奔,也依然得走上好几里路。

而沿途当中,他有好几次差点被在各处巡视的绣衣卫发现。

——这虽然是因他没有携带‘神血睚眦’之故,可这东都城内的防卫力度上升了几个级别也是事实,

为拱卫天子车架,王崇古在年初的时候,带走了绣衣卫至少六成的精锐。随着这些人回归,东都内的形势,也再一次稳如盘石,

李世民是幸在没有紧张之心,他想自己即便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顶多是被人知道自己要去偷会未婚妻,会感觉有些尴尬,甚至成为京中权贵的笑柄而已。

所以一路行来,都能保持冷静,做出最妥当的应对。

那就在抵达高府之后,李世民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长孙无垢的闺房。不过他却不敢大意,只因此时的高府,还颇有几个好手在。

就在今年年中的时候,大隋天子不知因何缘故,在辽东雷霆大怒,下旨夺去的高表仁的渤海郡公爵位,并徙至蜀郡戎边。

或者无奈,在离去之时,把家中妻小暂时托付给了高士廉照看。后者对高表仁在年初时的所作所为,虽然气愤不已,可又怜其处境。他为人仁义厚道,到底还是把这件烫手的事揭了下来,

所以此时高府,颇有一些高手成群的味道。随着高表仁的妻小过来的,还有当初齐国公高颖留下的最后一点底蕴。好几位三品武修,实力不俗,

李世民在墙外等了整整一刻钟,才寻到了合适的机会,悄然潜入到长孙无垢的闺房内。

后者正在房内,对着一盆小松树展动着奇怪的手印,口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施展着什么道法,竟使这颗松树茁壮成长,节节攀高,枝叶伸展,只短短瞬间,就由不到五尺长短,长到高出长孙无垢一截。

不过在这之后,这棵小松树却又迅速的枯萎萎靡下来,使得长孙无垢眉头紧皱,略显不满之色。

也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有人以悄然无声的站在她身边,

长孙无垢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去呼喊,可随后她就发现自己身边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世民。

她不由又惊又喜:“毗卢遮,你怎么来了?”

长孙无垢确实很意外,她是知道李世民今天在宫中大出风头的。

——这是不久前,长孙无忌于高士廉带回来的消息。可惜那时天色已晚,她一个女孩家,即便是对李世民战胜三位草原王子的过程好奇不已,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细问此事,

而在她想来,这次李世民为大隋挽回颜面,弘扬国威,天子必定会有赏赐,而自己的未婚夫在出宫之后,则多半是要返回唐国公府,与亲朋一起大肆庆贺的。

却没有想到,李世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这里,;

“我就不能来?”

李世民莞尔一笑,看着长孙无垢那红彤彤的脸蛋,只觉得异常可爱。

第两百零九章 夜宿闺房

“自然是不能的。”

长孙无垢羞不可抑,差点就把螓首垂到了自己的胸前。

“按照礼规,你我在婚前即便要见面,也需要有长辈在场。哪有像你这样?偷偷跑到别人闺房的。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名声倒在其次,你让我把脸往哪里放?”

“这确是我思虑不周。”

李世民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就直接伸手一扯,将长孙无垢强行扯到了自己怀里。

“可我心悦观音婢,这些人对你日思夜想,可没法忍耐一年时间不见。在长辈面前见面,循规滔礼的,那有什么意思?”

长孙无垢再次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挣扎,可你是李世民现在的力量是何等巨大,一双手臂宛如铁箍一般的把她环绕着,根本就没法挣开。

此时更有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冲入到她的耳鼻之内,让长孙无垢浑身发/软,心跳加剧,只能狠狠的用小手捶了捶李世民的胸膛:“你这个坏人,登徒子!”

李世民闻言,却‘嘿’然一笑:“无垢你既然敢说你未来夫婿是登徒子,那么我今天就做一回登徒子何方?”

说完这句,李世民就猛然低下了头,噙住了长孙无垢的嘴唇。初时如狂风暴雨,攻势如潮,之后再细加品尝,缠绵如丝。

长孙无垢这些事感觉自己的头脑之内‘轰’的一声,仿佛快要爆炸,之后就觉得一阵浑身发烧,心慌意乱,双脚连一丝力气也无,只能将无力的依在李世民身上,呼吸紧促,气喘吁吁。

再之后就是一股让她不可思议的愉悦,极致的甜蜜,从那胡乱跳动的心肝里面潮涌出来,蔓延全身。

这让长孙无垢彻底沦陷,沉迷在这唇齿交缠的感觉当中。她甚至微微扬起头,更方便李世民采撷着她的红唇。即便后者,已经把双手深入到她的衣襟内,也全无所觉,反倒是微微挺身,似乎在鼓励着着李世民更进一步深入。

直到长孙无垢的一身衣物半褪,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肤,而李世民的那一双魔手,已经接近到少女裙下的禁地,长孙无垢才猛然惊醒过来,她连忙用手指甲,在大腿上重重一掐,让自己的欲望稍退,随后就以哀求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李世民。

或者则是苦恼万分,内心挣扎了许久,才终于将长孙无垢放开。他不愿违背长孙无垢的心意,在婚前做出那等事情,也的确是违背礼制,让长孙无垢的名声有损。

可他既然喜欢着观音婢,又岂能容许自己心爱的女人,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

不过李世民现在,也是真的很难受。感觉身体里面有一团火在燃烧,使他的吐息如火,下面的某条东西也快要胀到爆炸,恨不得现在就将观音婢推倒,然后为所欲为。

这是李世民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原本他只是顺从自己心意,本能的想要与长孙无垢亲热一番。那个时候他心里虽然也觉不妥,却对自己的定力很有自信,以为自己一定可以点到为止。请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之间差点就走到了最后一步,也把自己坑害的不浅。

“无垢你先站远一点。”

李世民感觉光是长孙无垢身上的体香,就让他快要再次失控了,没有把少女推开三步,然后捡起了旁边的茶罐,今晚自己的口里面倒,试图借助这茶水刺激,让自己的*稍稍平静几分。

不过这‘茶’刚到嘴里面,李世民就又感觉味道不对,

“那不是茶。”

长孙无垢的面上红霞满布,显得娇艳无比。而此时她的身上,依然没有一丁点力气,可她也不敢往李世民身上的靠了,只能缓缓的依靠在后方的一根房柱上。

“是母亲给我炖的羊外肾汤,她说我身体有些虚,需要以食疗滋补一番。我受不了那腥气,也不喜欢喝,就偷偷倒在茶壶里。”

李世民已经尝到了羊肾的味道,顿时‘噗’的一声,将口里的汤水全部喷射出去。

长孙无垢见状,不由‘扑哧’一笑,随后又见李世民的下身,依旧撑着帐篷。她心里暗道了一声活该,就若无其事的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毗卢遮哥哥你这次来,看我是顺便,想要问我结果才是目的吧?”

在半个月前的时候,她就接到了由长孙无忌转交的书信,李世民在信中拜托她,看看能否从她师尊那边的关系,寻一位可靠的三品以上术师作为供奉客卿。

“想要问结果的话,我问长孙无忌就可以,哪里需要半夜跑过来?”

李世民摇了摇头,很是认真的看着长孙无垢:“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观音婢了,之前的婚约推迟了,我也很担心你——”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发现长孙无垢眼里面的丝丝情意,就仿佛快要溢出来似的。还有那可能是还未来得及,也可能是长孙无垢忘了,一直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宛如磁石一般在吸引着他的眼睛。

李世民心中猛跳,下面也再次开始胀痛,他忙偏开视线,不敢再与少女对视。

“快点把衣服穿好!白花花的,像什么样?”

他发现在观音婢闺房内的每一分钟,对他的定力,都是一次极大的挑战。时时刻刻都是心猿意马,那萦绕在闺房里的香气,则好似剧毒。

而长孙无垢闻言,却反倒是安静下来,她有些新奇,又有些恶趣味的看着李世民的表情。只觉毗卢遮此时的神态,尤其可爱。

“可这是毗卢遮哥哥你帮我脱掉的。”

观音婢调皮的轻倚着房柱,语声娇弱,声如银铃:“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我现在没力气,毗卢遮哥哥你帮我来穿上可好——”

李世民面色一木,随后咬牙切齿:“观音婢,你可别玩火!”

观音婢也会担心引火烧身,不敢继续挑逗。她装模作样的叹息了几声,又勉力把身上那些散乱不堪的衣服收拾好,才又再次开口埋怨:“我以后一定会被毗卢遮哥哥你欺负死的。”

“是么?可我感觉以后到底谁欺负谁,还不知道.”

李世民一声失笑之后,就再次转身,抓住了长孙无垢的小手:“观音婢,我定不会负你,所以没必要为婚事担心好么?”

“可我从来没有为此担心过,毗卢遮哥哥是什么人,我难道还不清楚吗?窦夫人也也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绝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长孙无垢摇着头:“我真正担心的,是毗卢遮哥哥你的安危。你能够瞒过我哥哥,却瞒不过无垢。可知每一次,齐王府那边的人发生命案,我都是提心吊胆,枕夜不能寐。”

“所以你在学这门回春术?”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旁边那已经枯萎了的松柏盆栽,还有不远处堆着的那些医书:“这是想要帮我吗?”

“观音碑自然没法坐视,可我现在能做的事情不多。”

长孙无垢的很色微黯:“观音婢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与人厮杀的那块料。跟在毗卢遮哥哥你身边,只会是你的累赘。唯一能够帮得上忙的,就是我的灵术了,师尊说她传授给我的太乙长生功,在治病疗伤方面卓有异能,我在这方面的天资,也是最顶级的。可观音婢感觉自己真没用,一门小回春术,学得一个月时间都没有成功,”

李世民却不这么看,心想那位清华元君,既然说长孙无垢在这方面有天资,那么他未婚妻在这方面的资质,就多半是很不得了的。

且小回春术这门术法他也是听说过的,修习这门术法的难度,可是远超于他观想勾陈大帝的过程之上,

不但需要施展之人对灵力,具有极高的控制之能,还要对人的骨骼,经络,血脉,都有足够的了解。否则的话,在给人回春自愈的时候,一旦把血管或者经络接错,岂非是后患无穷。

那就今天他看到的结果,长孙无垢对自身灵力的控制能力,简直是高到让人瞠目结舌,不可思议。

她所以不能将这门小回春术,完整的施展出来,只是因不了解那株松柏的具体构造。

李世民本欲训斥几句,让长孙无垢打消那不实际的念头、可随后她又想,如果只是修炼小回春术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危险,让这丫头的心灵有个寄托,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免得整天东想西想,忧虑伤神。

所以他接下来语锋一转:“我猜你一定没有请教过你的师尊,对着松树这样的草木生灵练习这回春术,也真亏你想得出来。如果继续下去,你估计一辈子都没可能学会这门小回春,真要想学的话,可以让你哥哥为你抓几只小白鼠过来,或者白兔也行,对家人就说是想要养些宠物。等到你什么时候把它们的身体构造,了解透彻,练熟了术法,就可以转到人身上尝试了。如果对自己还不放心,还可以找一只猴子,或者猿猴再试。后者的身体构造,与人类是差不太多的。”

第两百一十章 修炼秘术

“还有这种办法?我回头找哥哥试一试,”

长孙无垢眼神一亮,她现在也确实是在怎么修习回春术而烦恼。

长孙无垢的师尊清华元君,倒是当代道家巨擘,是仅次于七位大宗师的人物。可一年之前,她已经明确拒绝了她的师尊,表达了不想在术法一道,继续深入的念头。

如今再要向清华元君请教,就觉有点放不下脸面,只能自己闷头摸索。

在李世民来这里与她会面之前,长孙无垢其实已经有了向自己师尊低头的打算。

可只是未婚夫婿的指点,借给了她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为她照亮了前进的方向。

可随后长孙无垢,又有忐忑不安:“用白鼠白兔来练习吗?感觉好可怜的。”

——只从刚才那株松柏的下场,其实就可想见这些白鼠白兔的命运了,

李世民一边不屑的心想,这些女孩为什么都是这样的秉性?一边不以为意的说道:“你要是觉得白鼠白兔很可怜,那换成老鼠也可以。”

长孙无垢仔细想了想老鼠的肮脏模样,就果断的确定了最终方案:“那还是小白鼠吧,我会尽量不让它们痛的。”

李世民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他只唇角扯了扯,就又继续问道:“我托观音婢打听的事情,如今有结果没有?”

“你还说看我不是顺便——”

长孙无垢嘀咕了一句,就又奇怪的反问:“可我知道你最近,不是已经聘请了一位三品术师吗,好像是叫观星子。难道还不够用?”

“这个人,我实在不知怎么说。”

李世民的神色,略有些无奈:“严格来说,这位并不是我的客卿。只是与我略有些交情,所以在近期帮帮忙而已,有些事情,我是不方便让他去做的”

‘观星子’有着外丹的助力,看起来是三品不错,可这家伙的一身术法才刚刚入门,只能仗着自己一身最顶尖的法器法宝欺负人,算是个半吊子,忒太不靠谱。

且人家张雨柔,也是客人的身份,并非是他的属下,他怎么都不能让这位身处于险境当中。

“原来如此。”

长孙无垢并未深究,转而神情肃然道:“我师尊她说很难办,三品以上的术士可是很少的,这个世间加起来可能都不会超过三百八十位。他自己认识的,就只有不到三十人,其中愿意受世俗供养的本就不多,能够被毗卢遮哥哥你招揽的,更是一个都没有。这些人支持身份,即便是要入世筹集道资,也会尽量选择高门大阀,一来有脸面,二啦也可以最大程度减少风险。”

就在李世民的脸上,难以压抑的现出失望之色的时候,

长孙无垢的话音却又一转:“唯有一人,虽然只有四品的修为,可这人的一身神通法力,却是直逼二品。更难得的是,这位是可以陪毗卢遮哥哥你做任何事情的。可有一点,这家伙的性情极度贪婪,要价不菲,甚至超越于许多二品术师之上。想要让他为你效力,除了一笔丰厚的薪俸必不可少外,还需要拿出有诚意的东西,作为聘金。就不知道毗卢遮哥哥,你对他感不感兴趣了?”

李世民闻言,却是眼神一亮:“这人是谁?能够在近期请来吗?”

今天晚上的约战,他从黑市的赌盘里面,至少赚了一百二十万贯。今夜他敢来高府,想念长孙无垢却是首要之因;想乘着自己手里有一笔巨量资金,敲定术师客卿一事,也是他想要尽快达成的事情,

这也是无可奈何,

可这些天他四处打听寻觅的结果,已经让他快要绝望。在东都内外,并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可问题是他自己看的上别人,别人却看不上他。而那些他看不上的,即便聘请过来也于事无补。

所以这个时候,李世民已经快要到了饥不择食的状态。

且他刚才,也注意到了长孙无垢在‘这位是可以陪毗卢遮哥哥你做任何事情’这一句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就说明,那位清华元君很了解他现在的需求,介绍过来的人选,必定不会让他太失望。

“他名叫袁天浩,是师尊的一位旧交之子。师尊他说这位要价虽然奇高,可却是一个真有本事的,未来有望晋入大宗师之林。所以二郎你如果真想要的话,那就尽快下手!似这样的人物,是时时刻刻都能够找到下家的。”

长孙无垢说到这里之后语声微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用她双以明眸善睐,黑白分明的眸子瞧过来,“对了!听说最近二郎哥哥身边,还多了一个侍女,似乎是叫做张雨柔?”

语声看似平静如常。可李世民却心中微紧,心念间警铃大作。

※ ※ ※ ※

洛阳城北,邙山之下,那座巨大的石质殿堂之内。

白发面具人正立在位于那最中央处的祭坛上,眼神发光的,看着他身前的一尊人体。

——那与其说是人体,倒不如说是尸骸更妥当,不但肌肤苍白没有血色,浑身上下更有着数十处缝缝补补的痕迹,也没有了呼吸心跳。

不过随着白发面具人将一门术法施展,从祭坛之下导引出一丝丝腥气扑鼻的血色水液,灌入到了这具尸骸之内。那惨白色的脸,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到了正常人的颜色,后者周身的缝补痕迹迅速消失,肌肤表面也有了光泽。

而随着它的胸膛处,剧烈鼓动,这具尸体猛然坐起,双眼无神的看向了四周。

“看起来是成了,座尊的手段,真是夺天地之造化,窃造物之权柄,”

就在距离那石质祭坛大约三百步外的所在,一位一位身着红衣,脸带着惨白面具,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叹:“乾闼婆,我想座尊她,一定能够让你的妹妹复生过来!”

乾闼婆,乃是佛门所谓八部天龙之一,意为“寻香”,吸香气为食。

在身毒神话中,这是一群半神半人的天上乐师,是帝释天属下职司雅乐的天神。此神经常住在地上的宝山之中,有时升至忉利天演奏天乐,善于凌空弹琴,演奏种种奇妙的雅乐。这也是‘飞天’之一,在佛门的壁画中体态丰满,飘带飞扬,凌空飘荡,极为优美。

而在此时在这个有着少年人嗓音的红衣面具人身侧,那位以黑纱蒙面的少女,也确实配得上‘乾闼婆’的称号。

她的体态异常的优雅,简简单单的站姿,却是无比的赏心悦目。显露在外的半边脸,也是容颜娇俏,近乎完美,一双明丽有神的翦水秋瞳,更似能勾心夺魄。

不过这位名叫‘乾闼婆’的蒙面少女。却正定定的看着祭坛之下。

相较于一个月前,这座石质大殿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池。

长宽至少有一百丈,里面全是猩红的血液,再如果仔细看,就发现里面还有一些断手断足,情景让人作呕。

“这么多的血,这里只怕是死了至少两千多人吧?从哪弄来的这么多的人,就不怕朝廷察觉吗?”

“是十二连环坞供的话,如今山东那边饿殍成群,蚁寇四窜,他们想要弄一点人过来,再简单不过,也不可能惊动朝廷。才知识两千出头而已,能算是什么事?”

红衣少年说到这里,语声却有些烦恼:“不过最近货源出了点问题,入云楼主的秦可柔被人射杀身死,此女是十二连环坞的三当家,也是十二连环坞在河南一带的主事人。这位一死,十二连环坞的上线下线,都乱成了一团,货源有些跟不上了。所以座尊前几天大发雷霆,让我无论如何,找到新的渠道不可。还有那个射杀秦可柔的刺客,必须尽快查明他的身份,”

蒙面少女听到‘新的渠道’四字,顿时柳眉大皱,不过她的神色,随后就又恢复正常,他似乎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我听说那个刺客,正一门心思再与齐王杨暕的作对,是不是杨姐杨暕的仇家?”

“暂时还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个人的耳目灵通,就连秦可柔与齐王杨暕有涉他都清楚,”

红衣少年微摇着头:“虽说此人,一直都是在与齐王为敌不错,可那位殿下一旦没法解决此事,一定会求助于座尊,我等也算是未雨绸缪。此外座尊也有担心,此人项庄舞剑,其意可能并不在齐王。”

“是针对座尊我等?这就奇怪了,如今这东都之内,知晓我等存在的,依然少而又少——”

蒙面少女‘乾闼婆’正说到此处,就听祭坛之上,忽然有一团精纯的灵力,正在向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二人齐齐转目望去,发现那位白发老者,赫然以施法结束。此时正以法力裹带着那位已‘复生’过来,一身*裸的中年男子,从祭坛之上飞了下来。

红衣少年顿时神色一肃,朝着这位行了一礼:“属下恭喜座尊,今日总算是大功告成——”

第两百十一章 红衣少年

“这算是什么大功告成?看似比之前强些,其实也没太多改善。除非是这个家伙,平平安安的活到一个月后,”

那白发面具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手中那‘人’,丢到了红衣少年面前:“按照老规矩,给我好好照看他。一切都用最好的,不要让他死掉。每天的子时与午时,我会检查他的状态。”

“遵座尊命!”

红衣少年应命之后,就又语声冷凝道:“有一事要禀报座尊,齐王那边又在催了。那边说如果再看不到成果,那么他会在七天之后,断绝所有的资金供应。”

对于此事,面具老人似乎并不意外,此时不答反问:“最后一副龙肝风髓,找到了没有?”

“宇文成都至今都不见踪影,我怀疑他已经潜伏返回了宇文家。就在不久之前,宇文护又从关西调配了几个好手,只怕正是为了他这个爱孙,”

红衣少年答道:“我也曾以这个理由,回复了齐王府。可那边说,他们现在连个成品都没见到,已经再支持不下去。既然我们没法收集到龙肝凤髓,那么这件事再推进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意料之中,如果没有那个刺客,他们说不定还能等下去。可如今齐王府连遭打击,他们的耐心,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面具老人冷然一哂,大袖轻拂:“也罢,我就腾出点时间心力,给他们一副半成品又如何?这段时间你勤勉一些,十天之内,再给我收集一千份材料。”

听到‘一千份’这个词,‘乾闼婆’顿时眼角微抽。

她知道所谓的一千份材料,是指一千个活人,还必须要求年轻力壮,血气充裕之人,

而红衣少年,则脸现为难之色:“可自从秦可柔死后,十二连环坞的渠道,就已没了了大半,加上青龙山庄屡屡发难,他们——”

“我不是让你另寻渠道?”

面具老人先是一声怒吼,可随后他似也觉这件事,有些难为这位亲近臂膀了。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可以去亳州寻朱王,出价高一些无所谓,必须货色上佳,准时送到。”

“朱王?”

那红衣少年蹙了蹙眉,就应承了下来:“属下会尽快完成此事。”

所谓的朱王,只是江湖匪号而已。此人的真名叫朱粲,明面上是亳州城父县的一位佐吏,可其私底下却另有一重身份——那乃是亳州附近,一位顶尖的黑道大豪,就好似反隋之前的瓦岗山叛军之主翟让一般,

似那私盐,销赃,劫掠等等生意,朱粲都是无所不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贩卖人口,

不过传闻此人的作风,无比的蛮横残酷,动辄杀人。便连手下的部属,也不能幸免,一旦有做事不合他心意的地方,就直接砍死了事。

此外光是黑吃黑的生意,就已经做过了十几笔了,所有失手的‘生意伙伴’,都被他剁碎了喂狗。

又据说这朱粲,每天都要虐杀一位少女,将其折磨到面目全非,血肉淋漓,才会感觉畅快。

红衣少年虽从不把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可听到之后可能由要与朱粲合作,还是有些许排斥。

“那么如果那位齐王殿下,因那刺客之事,向我等请求助,属下该如何回复?”

“能帮则帮,这不是他们一家的事情。这个搅局之人,越早解决越好。”

白发老者毫不迟疑的答着:“不过他们即便要动用我们的人手,那也该拿出一个合适的价格。”

红衣少年心领神会:“属下尽力为之!金额必定不会让座尊失望。”

“你的交涉之能,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

那面具老人又转过头了头,看向了‘乾闼婆’:“那么你了,所来何事?我曾与你说过,你的身份特殊,万众瞩目,如无必要,绝不鞥出现在此。”

“是北方有人托我传信,也不知那人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知道我能联络上座尊。说是我这次不送这封信,便要让我身败名裂。”

‘乾闼婆’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信笺送到了白发老者的面前:“我担心身边那些人办事不妥,会被他跟梢,暴露座尊形迹所在,所以亲自过来。沿途绕行四周,确保身后无人跟梢。”

那面具老人瞳孔微凝,当即将那封信接到手中,须臾之后,他的神色就放松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嗤笑:“原来是他,居然还活在这个世上!你这次上当了,他所谓的看穿身份,只是试探而已。幸在之后的处置,还算不错。短时间内,我可不想与这位‘老友’见面——”

那‘老友’二字,面具老人的声音,咬的极重。这位也一直看着手中的那封信,眼内罕见的显露出了迟疑之色:“倒是此人委托之事,倒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 ※ ※ ※

与长孙无垢离别之后,李世民依然是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方式,离开的高府。

不过他才刚跳出围墙,就见不远处的高府门外,长孙无忌手按腰刀,正铁青着一张脸,向他看了过来。

李世民心下暗惊,一阵苦笑。忖道这就尴尬了,方才他自以为做的隐秘,可结果还是被高家的人察觉了么?

不过他的面皮一旦厚起来,可是箭石难破的。此时若无其事的,朝着张长孙无忌招了招手:“无忌哥原来还没睡么?我晚上心神不宁,出门到处走走,居然不经意到了此间,”

随后他又眼神怅惘的,看向了后方的高墙:“料来是因思念观音婢之故,所以下意识的就走到这里,”

长孙无忌不由气结,心想这个家伙,怎么就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他当即一声寒笑:“那敢情好!就请二郎入府,我唤观音婢出来与你一叙相思如何?”

李世民闻言,不由看了眼长孙无忌的身后。那大门虽然虚掩着,看不出究竟,

可李世民却能感觉到,数十位武人的强大血气,

他忙不迭的摇了摇手:“免了,免了,夜半三更,怎好再惊动贵府。我还是先回去好了,明天再与无忌哥见面。”

——他哪怕只用脚后跟去猜也能知道,这门后面必是数十位精壮大汗,正明火执仗,在门后面等候着。

这个时候,做空岂能做暗羊入虎口之事?

而长孙无忌在眼见李世民,如兔子一般逃遁远离之后,神色却是古怪之极。、

对于李世民的‘到访’,他其实心情很复杂的。一方面欣喜于李世民还能记挂着观音婢,说明这对未婚夫妻之间情深意笃,一方面则对李世民败坏他们长孙家名声的举止,颇为恼火。

“无忌啊无忌。”

此时高士廉微摇着头,从门内走出:“你何必要做出这等棒打鸳鸯的事情?只当做不知,不就好了吗?他们两个,可都是难得的好孩子,绝不会做出什么失礼之事,你这又是何必?”

“舅父,什么叫棒打鸳鸯?我这不是等他出来之后才发作?”

长孙无忌说到这里,‘啧’了一声,语中略含哂意:“总不能让这家伙以为,我们家的门墙如同虚设,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高士廉闻言,不禁一阵哈哈大笑,洪亮爽朗。而此时在长孙无垢的闺房内,刚才还为情郎到访的少女,已经是面如红霞,恨不得即时就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 ※ ※ ※

虽然被未来舅哥抓了个现行,可李世民在回归别府的途中,还是很轻松愉快的。

——他在回味着观音婢的体香,留恋着少女那诱滑肌肤所给予的绝佳手感,还有那胸前的坚挺。

这让李世民在路途中好几次险些失神,被绣衣卫的人给逮住。

“主上,你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对劲,确定没问题吗?”

此时罗礼的声音,再次在李世民的耳旁响起:“如果再不能集中精力,我怀疑主上你能不能平安回到别府。”

李世民闻言,不由老脸微红。他也知自己的情况不对,当即猛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旖旎杂念,全都排斥一空。

“多谢罗先生提醒!接下来我自然会小心在意。”

“如此就好!不过——”

那罗礼的语声稍稍有些迟疑:“在主上你的的东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与你身边,那位杨韵的近侍有关,此女似乎是与绣衣卫,起了些冲突。”

“杨韵?与绣衣卫冲突”

李世民不禁挑了挑眉,往自己的东面方向看了过去。

心想这个女人,本身不就是绣衣卫的人吗?而且地位极高,等同于绣衣郎将。

他随后就想到上次在漱玉馆外看到的情形,之前他还曾让张雨柔,帮他查查究竟来着,可暂时还无结果。

难道说——

李世民的眼里,已经现出了浓重之色。

在天子回京的这个师姐,所有的城狐社鼠,魑魅魍魉都蛰伏的时候,这个家伙居然还敢顶风而上,简直就是蠢到不可救药。

不过他只略一思忖之后,还是毅然往那东面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第两百十二章 暴露身份

“你这是打算介入了?就不怕暴露身份。”

‘无面箭’罗礼有些意外的问着:“据我所知,你对这个女人的信任有限。”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看出了李世民对这位绣衣卫出身的护卫,是有着很大的防备心理的。

“是信任有限不错,可并不意味着我乐意见她出事。”

李世民一边神色专注的在屋檐之上跳跃着,一边随口回答着罗礼的问题:“我现在对这个杨韵,多少有了些了解,算是知根知底。可如果绣衣卫那边再换一个人到我身边,那我们就得重新了解他的为人性格,行事手段,又是哪一方哪一派的棋子等等,情况会变得很棘手,也会干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而且——”

他语声微顿,向前方眺望了一眼:“虽然现在是还无法相信她,可以后却未必不能信任。”

这个时候,他已经看见了杨韵。位置在从善坊,此女正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轻型墨甲,周身好几处伤口,在她的背后,这是一位正处于晕迷当中的少女。可见后者满身都是伤口,浑身血染重衣。

而在这两人的身后,还跟着足足二十尊将级的墨甲,以及上百人的绣衣卫。都在全力追击,疯狂的奔驰着。

可在从善坊这处贫民聚居之地,杨韵的这一身轻型墨甲,明显更具优势,可以在那些狭小的巷子里面任意穿梭,转折腾挪,以极快的速度行进。

而那些绣衣卫,则似厌烦了前方的障碍物,一路横冲猛撞,见墙撞墙,见屋拆屋。可即便如此,有人是在追击途中,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杨韵之所以未能真正逃离,是因在她两旁头顶上,始终紧紧跟随着的两尊帅阶墨甲,时不时的就会有暗器打出,让杨韵不得不降低速度,甚至干脆停止下来。

只是这两尊墨甲,也不敢随意靠近。他们之前似乎也在杨韵手中,吃了一些小亏,甲身之上都有几处伤痕。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罗礼再一次回复道:“可你现在的身份,似乎不太方便。这次需要我出手吗?她那边的情况,可不能再拖下去。”

此时的李世民,虽然也携带了墨甲,却只是那一尊被他晋升到帅级的战甲‘百衲’。

——如今这尊甲在东都,已经极有名气,李世民一旦驾驭此甲现身,轻易就会被人辨认出身份。

而杨韵那边,看似还能够勉力支撑,逃上一段时间不成问题。可罗礼已经发现周围,有着十几群禁军的巡兵,还有好几股绣衣卫的人手,在往那边靠拢着,形成了合围之势.

此外在着附近,还有着还几位二品强者的气机,正急速接近。

所以那杨韵二女,如不能在一百忽时间内脱身,那么哪怕是他罗礼亲自出手,也没法让她们安然离开了、

“用不着,你现在也不便出手。”

李世民微一摇头,语调沉重。‘轮回天眼’司马云帆已经返回东都,正藏在城内的某个角落,等待着给予他致命一击。

此时便连张仲坚的青龙山庄,也再没法找到这个人的踪迹,所以李世民,已经放弃了将这个人找出来的希望。

预计他们的交手,很可能将是李世民进行下一次刺杀的时候。那时的情况,可能极其的危险与不堪,

而‘无面箭’罗礼,作为他现在手中最强大的一张牌,很可能会在这一战中起到关键作用。

故而除非是不得已,李世民绝不愿罗礼暴露行踪,让那位轮回天眼有了防范之心。

“只能说是她命不该绝,我现在刚好有办法救人。”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打出了一串法诀,而须臾之后,他的身后就出现了一尊巨大的人形影像。

那正是勾陈大帝——也被称为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的神尊。

当这位‘神明’现身,便是藏在远处的罗礼。似也感觉到了那摄人的气势与威压,不自禁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惊叹声:“主上你的进境,可真是一日千里。日后只凭这一尊护法神明,多半就可横行天下。”

他这么说可不是为讨好取悦李世民,而是真这么觉得。

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乃是真灵位业图中的第六层,排名第二的神帝,

能排列在祂之上的,就只有法号‘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的玉皇上帝,以及位于第一层的鸿钧道祖,三清圣人这五位。

可限于玉皇上帝,只有人皇的身份才能对等,其余四位的位格,则更非是修道人能够承受。这勾陈大帝,已经是术师们能够召请出来的,实力最强的护法神明。

当然如果只是虚有其表的话,也不值得罗礼这般赞叹,

此时的这尊‘勾陈大帝’,相较于当日李世民射杀秦可柔的时候,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能够感觉到充裕的星力,孕育于其中。外层衮衣上的纹路,也愈发的清晰起来,导引着外界的天地之灵,围绕着这尊护法神明旋动。

还有那那日、月、星辰、山、河,龙、凤、虎、麒麟、龟、黼与黻等十二章图案,也都蕴育着,

很显然的是,李世民已经做到了通过这尊‘勾陈大帝’,掌控周天星力的地步。

可今日距离李世民射杀秦可柔的那一战,不过才短短几天而已。

“承蒙夸奖,不过我虽然自信自己的悟性不错,可在正常情况下,是绝没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李世民苦笑摇头,这几天之所以能够在术法与武道上面突飞猛进,其实还是造化玉碟与上清灵感丹的余威。

在这之后的时日,他发现自己无论研究什么东西,都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不对,应该说是功十倍才对。包括且不限于术法武道,在墨甲制作上的进境也是一样。

却还时不时的进入到天人交感状态,往往时间短暂,却收获巨大。直到今天,都没有舒缓下来的迹象,他估计还能维持个十几天。

“所以说,她这次运气好。”

——如果这一次,他们必须暴露身份不可的话,那是一定不会出手救人的。

也就在李世民说话的时候,那尊护法神明就已经展开了行动,这位直接化成一团星光,在李世民的身边消失,还下一瞬,他就出现在了七里之外的从善坊。这勾陈大帝,高踞于坊墙之上,只单手一挥,那无垠星空当中,就蓦然坠下了数十柱光束。仿佛一支支利剑一般,向那些绣衣卫冲落而去,

这让杨韵后方的那些追兵们大惊失色,纷纷躲避,可他们的反应,却明显慢了一拍,真正避开的,少而又少。幸在李世民,并没有杀人之意,这一招星灵秘法‘星落云散’,目的只为阻敌牵制,所以伤势最严重的,也不过只是肺腑震伤而已。

不过李世民此举,却让那两尊帅阶战甲大为意外,纷纷做出了防御警惕之资

便连杨韵自己,也很是意外的往这尊‘勾陈大帝’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此时后者,又是一个闪烁,出现在了杨韵的头顶上方。手中星力环绕的长剑,如一道雷霆霹雳,直接往其中一尊帅阶战甲斩落了下去。

李世民将自己初步领悟的光之真意,藏蕴其中,使得这一剑快捷异常,真的就如流光也似。这尊战甲的甲师,只能勉强做出一个后撤闪避的动作,不过李世民的目的,依然不是为伤人,那星光长剑,在这位胸前板甲之上轻轻一划。

这个时候,这个修为高达三品的甲师,才发现这勾陈大帝的剑,根本就是虚有其表,那剑身虽然在他胸甲之上滑过,却并没有撞击着甲面一分一毫。

而附近另一人,则早在‘勾陈大帝’挥剑之初就悍然出手,以援手同僚,猛然一刀怒斩了过来,酷烈的刀芒,赫然逼出了刀身一尺之遥。

那‘勾陈大帝’却不做任何反抗,也没有什么闪避的动作,祂只把手中的剑光回身一刺,仿佛是与敌谐亡的气势。

而这位甲师,已知这尊护法神明的剑有形无实,却不敢冒险。前扑而来的身形忽然急停,只以那忽然暴涨到了一尺半的刀芒,将这尊‘勾陈大帝’绞成了粉碎,

他计算的距离刚好,‘勾陈大帝’对攻过来的剑,看看只能企及他的胸甲而已。这次依旧是轻轻划过,不能在那光滑的甲面上,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

不过这两位三品甲师,还没来得及欢喜他们,没有花费任何代价就把这尊看起来气势强悍,实力不俗的护法神灵斩灭,就随即发现了不对。他们二人的墨甲内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那‘勾陈大帝’的星光剑给破坏了——

果然下一刻,这两尊甲的动力炉,就忽然发出了几声空空的响声,之后又有一股黑烟,从里面冒出。

之后这两尊甲,就再动弹不得,蓦然从空中跌落,狠狠地摔落在了旁边的民居之中。发出了‘轰’的一声震响。

第两百十三章 得道高人

在下方街道中疾奔的杨韵,却是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意外是这个突兀现身,出手救她的道人,让她一头雾水;惊喜则是因此人实力不俗,竟然拦住了那两位三品强者,为她争争得了一线生机。

杨韵不由好奇万分,心想这到底是哪一位得道高人,会冒着得罪朝廷与绣衣卫的风险救他。

不过这时候,她却不敢多想,只是全力以赴,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最大,往前方急速奔行着。

她对绣衣卫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这个时候,周围必定也有大量的朝廷人马在汇拢过来,甚至已经将坊墙封锁,形成合围。她们两人要想逃命,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脱离开后面那些追兵的视线之外。

不过就在杨韵堪堪逃出千步左右,她的耳旁,忽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少年嗓音:“前面有人,速往左行!”

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杨韵身后那些滴落的血液,忽然无火自燃。星白色的火焰,只倾刻间就将这些鲜血,燃化无形。

杨韵还注意到,自己的周身之外,有着星星点点的星火。这也是在帮助她清除痕迹,抹除她与自己身上的同伴,留下来的那些气味,

可此时杨韵更在意的,还是这个少年人的语声。那竟然是她熟悉无比的一个,也绝没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这让她的娇躯不禁微振,眼里面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你是想死吗?这个时候还敢分心?”

那少年人再说话的时候,分明是不满之至:“你现在再不能从这里脱身,那就永远别想逃脱了。”

杨韵这才心神一紧,重新收拾起的心中的杂念,继续全力奔跑。她对这少年的指挥,似乎毫无怀疑,在那些复杂的巷道里面,连续好几个变向,不出片刻,就来到了一条沟渠之前。

“跳进去!用你最快的速度往西面泅渡。”

那少年吩咐这句时,已经含着几分急迫之意。杨韵这不仅皱了皱眉,她眼前这条沟渠,是从洛河之内引来的河水。不过再流经几座坊区之后,渠水已经变得污浊不堪。便是从善坊内的那些贫民,平日也不会使用这渠里面的水。

杨韵虽是女子,却也不会在这逃命的时候在意此事。她幼年之时,曾经经历过的肮脏污浊,胜过这里数倍。

问题是她背后这个女孩,身上伤势重重,一旦进入这条沟渠,有极大可能会丢了性命。

不过她对少年的信任,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没怎么细想,就猛然一跃而下,潜入到了水中。

到了水里面,杨韵才发现她们两个人的周身,不知何时已覆盖上了一层星力薄膜。虽然是在渠水里面,可他们却并未与周围的水液,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杨韵顿时心绪一舒,再次全力催动起了体内真元,往上游方向潜渡。

让她暗暗惊喜的是,那层星力薄膜不但能够隔绝她与渠水的接触,竟还能减少她遭遇的阻力。她在水面之下的行走速度,竟然不逊色于再路上疾奔。

只是接下来,杨韵却是心惊不已。

她虽然能在这沟渠之内快速行动,可却时不时的,到水面之上换气的。

就一如之前她不愿跳入这沟渠里面的理由一般——杨韵自己其实是可以进行胎息的,一次呼吸,就可以在水下潜行一刻时间。可她身后背着的少女却做不到,尤其是在重伤晕迷之后,根本无力去调节气息。

而此时这条河沟的的两岸,已经出现了不少禁军的身影,还有一些绣衣卫,在不断的往下面打量.

幸在那少年善解人意,会时不时的出言提醒。而每一次,杨韵听从少年的提示,从水面冒出头的时候,要么是附近有着遮挡,要么是岸上之人,视线不在渠内之时,一路往上游走下来,居然是平平安安。

之后只是两刻钟时间,她就少年的指引下进入到了洛河。到了这里,杨云就不禁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二人,被绣衣卫捕拿的几率已经不大,

再等她从洛河之中离开上岸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是在李世民的那座别院后方。

杨韵耳旁,已经再不闻少年人的声音,可接下来她却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她的身影宛如灵猫,潜入到了这座宅院之内。却并未返回她在这里的居舍,而是直接来到了李世民,,从不让她靠近的西院花园。

她隐隐感知那边的一座阁楼中的顶层,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自己。而等到杨韵,扛着重伤晕迷的少女,来到这里的时候,果然发现李世民正矗立于窗栏之前等她。

“请公子受小女子一拜!”

杨韵将身后的少女轻轻放下之后,就朝着李世民重重一拜:“今日公子的救命之恩,杨韵必当报答。”

“且慢说这些,在你答谢所谓救命之恩前,我还有些问题不解。需要你来解答。如果说不清楚的话,别怪我把你交回给绣衣卫处置。杨韵你该知道,我今日之所有起意救你,是以为你在为朝廷办差。可观你一路逃离的情景,可不太像是在奉上命公干。”

李世民的语声冷峻,毫无感情:“所以我很奇怪,你不是绣衣卫培养的影卫?怎么今日又为什么乔装打扮,被绣衣卫的人追杀?”

李世民紧接着,又看向了杨韵身后的少女:“还有她,又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我没料错,你今日这般作为,应该是为了此女吧?”

杨韵明显有些迟疑,可她在李世民的目光逼迫之下,并没能支撑多久。

“她叫周婉儿,是我在越女剑派的师妹。”

杨韵的神色有些暗淡:“昔日我被司空大使,送往越女剑派学艺七年。期间受过婉儿救命大恩,彼此结为至交。”

“那么她又为何会被绣衣卫追击?”

李世民语声冷淡的询问:“既然都是越女剑派,想必是与那李芸娘有关?”

昔日司马连城,将杨韵送到他身边的时候,曾经又与他提过。

杨韵这个名叫李芸娘的师姐,曾经数次出入瓦岗山,且恰巧与几艘漕船被劫夺的时间契合,所以怀疑此女,是瓦岗山潜伏于东都的暗哨,所以让司隶台出动了诸多强者将之捕拿。

可此女的口风极紧,被抓之后受尽酷刑,也未开口吐露半字。所有汤化龙,想了欲取先予的手段。与其将此女继续拘押,倒不如将之先放出去,看看能否有收获。

而杨韵之所以会成为他供奉客卿的理由,也正是因李世民的一张拜帖,让司隶台的司隶别驾刘灹,释放了李芸娘。

之后李世民,就没再关注此事。可如今看来,绣衣卫那边显然是已经有所收获了。

“她受了李芸娘之邀,前来东都援手。”

杨韵看着身侧周婉儿,面上既有无奈,也有怜惜:“结果李芸娘等人,在几天前露了破绽,他们几乎都被一网成擒,婉儿她也差点被擒拿。那天虽是得我之助逃离,可却被绣衣卫追击,一直无法离开东都——”

“你说的那天,可是我前往漱玉馆的当日?释罗刹曾与我说,你曾经私自离开了一段时间,不知所踪。”

也就是他射杀秦可柔之时——

不过当时杨韵的行踪,却非是释罗刹告知,而是他亲眼望见了此女乔装打扮,在巷道中疾奔。

“正是!那天也是侥幸,公子您赴宴之地,距离他们被抓捕之地不远。所以属下接到师妹求救警讯之后,能够及时赶至。”

杨韵对于李世民之言,并无丝毫怀疑,当日事发匆忙,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掩饰。被释罗刹等人察觉,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今夜这周婉儿,再次落入到绣衣卫罗网。你就再次出手,救她脱难?之前就没有劝过吗?”

“劝过的,可婉儿她太年轻,喜欢意气用事。被李芸娘言语所激之后,执迷不悟,道是要拼着性命,也要为天下百姓谋一条生路。”

“果真是年轻识浅。”

李世民阴沉着脸:“那你可知道后果?”

“知道——”

杨韵把螓首低垂,语声消沉:“从此不容于朝廷,不容于绣衣卫。在公子您出手搭救之前,杨韵其实已经有了在不得已时自裁的打算了。”

他知道被绣衣卫抓住是什么样的后果,除了常人难以忍受的酷刑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搜魂索魄之法。绣衣卫对自家的叛徒,手段是格外的残酷。

“自裁?”

李世民神色冷冽的一哂:“你虽然是出生绣衣卫,可在外人眼里,你杨韵终究是唐国府,终究是我李世民的人。你若死在绣衣卫的围捕之下,外人该怎么看我们武功李氏,看我李世民?”

杨韵的小脸,顿时一阵晕红。她知道最近武功李氏虽然在崛起,但他们的敌人也同样众多,如今的处境,也谈不上太好。

而一旦自己的事情传出,说不定就会成为别人攻击武功李氏,攻击李世民的把柄。

所以她这一次的做法,确实是理亏。

李世民接下来还欲说什么,可此时又有一只纸鹤从楼外飞入。他接在手中看了一眼,就不仅就微一凝眉:“你今天晚上还杀人了?”

这是张雨柔传来的消息,在杨韵等人战斗的现场,有十几名绣衣卫死于非命。

第两百十四章 杀人越货

“你今天晚上还杀人了?”

当李世民问出这句,杨韵顿时面色一僵。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往李世民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拜。

当时为求脱身,她几乎没法留手,只能连出重手以求突围逃生。

可她知道在李世民的面前,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做了就是做了,不容抵赖。

“如此一来,这件事已经没法善了。”

李世民语声虽是凝重无比,心里面却是暗暗滋生喜意。

不过他现在已经城府渐深,脸上反倒是愁眉不展,一脸的纠结:“为了这个周婉儿,你就要做到这地步?要对自家的同僚挥刀相向?”

杨韵先是一阵沉默,半晌在后,才在李世民的注视之下开口:“在主上看来,杨韵或者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可在属下眼里,这个世上,除了我那位已死去的义父之外,可能再没有人比婉儿她更重要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陷入回思:“在五岁那年,我蒙司空大使收养,被绣衣卫送到了穹隆山学艺。结果第二个月就中了时疫。那是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便连绣衣卫负责暗中负责照看我的那几位,也对我弃如蔽履。只有婉儿她不辞辛劳,冒着染病之威,照料我直到病愈。之后的七年,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我回报过她,可终究是她帮我的时候更多些——”

“所以是相濡以沫?”

李世民神色了然的说道:“你说的司空大使,可是前任的绣衣卫大使司空无极?”

那是王崇古之前,自开皇十四年,就担任绣衣卫大使一职的内庭重臣,深受先帝信任。

今上继位之后不久,也曾对其信重有加。不过在大业四年,天子突然下旨,夺其绣衣卫大使之位,并将其贬斥至太陵,为先帝守墓。而随后不久,就传来了此人病誓的消息。

这件事很蹊跷,司空无极亦曾是当世最接近大宗师的人物之一,不但武道超绝,三十五岁到时候就已经跻身超品之林,其人在术法一道,也有着不俗的造诣,据说能够与二品术师比肩。

似这样的人物,怎么也该活个一百二三十岁。可是事实是,司空无极不到六十岁,就已经病逝了。而在此之前,此人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伤势。不似来护儿与周法尚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轻重不等的暗伤积累,体内隐患重重。

外人猜测,这位可能涉及到先帝驾崩前的仁寿宫之变,可如今就连天子潜邸时最亲信的谋臣张衡,最后都没能落个好下场,又何况是司空无极?

李世民也忽然明悟,杨韵之所以没有被送到小公主身边,只怕不只是因其容貌过于美艳,这位司空无极,只怕才是主因。

“司空无极正是我的义父。”

杨韵以头顿地,语无波动的说着:“事已至此,但请公子处置。”

“处置?我该怎么处置?事到如今,我反倒不好把你交给绣衣卫了。”

李世民自嘲一哂,随后就以饱含深意的目光,注视的少女:“倒是你杨韵,是否想好了该怎么补偿本人?又该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李世民不是那种示恩求报之人,可这一次他确实为此女承担了极大的关系。如果非是接下来,可能有用到此女的地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冒这觉得风险,卷入这趟浑水的。

所以在他看来,这次自己的出手,其实是一场交易。

“属下多谢公子!”

杨韵听到‘不好把你交给绣衣卫’这几字,那紧绷的身躯就顿时一松,几乎就瘫软在了地面,须臾之后,才勉强提聚着气力道:“属下不知该如何报答,不过日后公子但有所命,就尽管吩咐便是,杨韵绝不敢不从。唯有一事,求公子救下婉儿的性命!她现在的内伤沉重,我手中的伤丹伤药,已经没有作用。”

此时她身边的少女,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这让她放松的心弦,又再一次绷紧。

“她?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不会看着她死去。”

李世民走到那周婉儿身边,仔细看探看了一番之后,就从自己的‘紫气乾坤塔’里面,取出了几枚银针,插入到周婉儿的几个要穴。又把一枚丹药,混入另一瓶药液当中,化开之后,就捏住了周婉儿的嘴,把那些药强灌了下去。

他这也算是‘久病成医’,因之前几年,都在钻研如何补完五轮神气诀,李世民对人身体内的结构,已经了解的极为详细。

这个时候,李世民虽然没什么能力去治愈那些疑难怪症,可应付周婉儿这种普通的外伤,还有因大量失血造成的器官衰竭与晕迷,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颗丹药,足可吊住她的性命。不过接下来还需为她清洗伤口,再以羊肠线缝合,只有如此,才可保证愈合后不会留下伤疤。那些所谓的去疤圣药,可并非是万能。”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斜目看了杨韵一眼:“你果真是着任何事情,都肯为我做?包括与朝廷为敌,甚至是你的性命?”

“自然!”

杨韵语声斩钉截铁,答得毫不犹豫:“只需公子能够救醒婉儿。那么属下的这个人,这条命,就任由公子做主。”

李世民不由失笑:“那你还愣着做什么?把你身上的墨甲,还有衣服,都给我全数脱下。”

杨韵闻言,不仅微微一愣,半响之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不由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公子的意思,是在这里吗?”

“不是在这里,是在哪里?”

李世民很奇怪的反问着,他开始用一种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药液,为周婉儿清洗伤口,同时不耐的催迫道:“速度快一点,我们现在没多少时间,”

杨韵咬了咬银牙,就不再犹豫,动手把身上的那件轻型墨甲解开。

之前她只是解开面甲,这刻当把她身上的甲胄,全都脱下来之后,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散溢开来。

李世民发现此女,依旧是他射杀秦可柔的当夜,在回归时看到的那一身衣饰,不过情况却狼狈恶劣的多,脖颈,手臂与背部,小腹,有着十几处伤痕,一些严重的地方,几乎是深可见骨。尤其那颈部,就只差一点点,就要伤到了气管动脉,就此香消玉殒都不足为奇。

之后他又见杨韵那身黑衣脱下,露出了光洁的身体,然后又是肚兜——随着杨韵的手臂一扯,两只完美的*,仿佛兔子一般跳到了他的视野内。

李世民见状,心头肉跳之余,又不仅错愕无比,连忙喊停:“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只是给你疗伤而已,没必要把肚兜也脱下来。”

“只是疗伤?”

杨韵略含怀疑的看着李世民,随后她就意识到什么,脸上顿时一团红霞飞起,忙不迭的用手遮住了胸前。

李世民这刻也似明白了什么,语气无奈之极:“你难道以为,以杨韵你现在的状态,我还有兴趣对你做些什么?你家公子,就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不着痕迹的,扫了杨韵胸前一眼,就又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的为周婉儿处理伤势。

“你以为你今天蒙住了脸,也没有动用你的‘九神机’,绣衣卫那边就不会怀疑你?他们既然有人看着你长大,又岂能不知道你与周婉儿的交情?所以我猜最多半个时辰,别府这边就会有人上门,来探看你的究竟。所以你这师妹的伤势,虽然更为严重,可眼下来看,却是你那边更加棘手。要想在半个时辰之内,让你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状,我必须得动用一些特别的手段不可。”

※ ※ ※ ※

等到李世民把这两个少女的伤势处理好,从这座阁楼里面走出来的时候,罗礼的声音,就再一次在他耳旁响起。

“杨韵也就罢了,那个周婉儿,你准备怎么处置?这可是一件烫手的山芋。”

“她的情况,其实简单,送到我在关西的山庄就可,”

李世民明显早有成算,语声淡定:“她的内伤外伤,本就沉重。所以为免影响她的寿元,我在她的体内动了一下手脚,一两年之内,都没法动用真元。我想以章北斗等人之能,总不至于连一个内元全失的小女孩都看不住。”

杨韵与周婉儿交情莫逆,他既然要用到杨韵,那么周婉儿这个关键,他自然要握在手中不可。

何况这也确实是为周婉儿还好,今日此女,确实已经伤到了根本,至少要一两年的调戏,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否则的话,就如宇文述,周法尚等人的情况,表面上看起来是完好无损,其实早已经耗尽了元气。在他们的骨肉里面,积累了无数年轻时遭遇的暗伤,只等爆发之后。

所以这些朝廷大将,强者强矣,可明白人都知道,他们是活不了太久的。这也是绝大多数沙场战将的命运,东周以来,但凡事以勇武称雄于世的豪杰,少有几个能够善终的。

李世民也相信,即便杨韵知道了他的做法,也不会有抗拒之意。他的庄园足够安全,可以让周婉儿安全无虑的生活,躲避绣衣卫的追拿。

而两年时间,也足以让周婉儿成熟起来,意识到她今天到底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第两百十五章 风声很紧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一两年后,等到今日之事淡去,风声不那么紧的时候。你有的是办法解决所有后患。”

可随后罗礼又语气一转:“不过我现在真有些怀疑,你是真的看上她了,这些安排可真周到。”

“怎么在你眼里,我李世民也是一个好色之辈?”

李世民当然知道这位是在开玩笑,不过接下来他依然神色一肃:“你可能不知道,她修行的根本功体是飘渺无相诀。”

“飘渺无相诀?我记得是无相神诀的变种之一,可以模拟天下间绝大部分的功法,并且有至多九成的威力。”

罗礼明显吃了一惊,随后就语调释然:“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女人,确实值得你付出这样的代价。”

李世民脸上浮现起了笑意:“所以我想请罗先生,也将你那无面的手段,传授给杨韵。在下愿意为此花费重金,先生就只管开价便是,”

罗礼之所以号称‘无面箭’,不但是因这世间,极少有人看过他的真实面孔。更是因其乔装易容的本领,这也是为何罗礼在那些高难度的刺杀之后,能够屡次安然脱身的缘由之一。

“这事倒是没有问题,我也没打算开宗立派,更没打算让自己家的后人,传承这些杀手绝学。等到这次事了之后,我自然会寻机传授,至于报酬就免了吧。自从投效于你麾下以来,几乎没做什么正事,实在愧领这一身‘落日雷鸣’”

罗礼说到这里,又一声失笑:“主上你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应付外面的那位客人。”

李世民听到此处,也不由挑了挑眉毛,向别人的大门方向看了过去。此时确实是有外客到来,不但那为首之人身份不凡,更是声势浩大,已经将整个李府别院,围得水泄不通。

※ ※ ※ ※

当绣衣别驾汤元化被别院的下人引入正门时,发现此间的主人并未出迎。直到他进入客厅的时候,才发现李世民正伫立于堂中,眼含不善的看着他。

“汤公公今日引数百禁军围我别院,到底是所为何事?可是我李某,做了什么贪赃枉法,或者大逆不道之事,需要你们绣衣卫出面擒拿?”

汤元化暗暗苦笑,对李世民的态度全不以为忤。

今日的情况,即便是换成他汤元化,也会暴怒不已的。尤其是这位圣眷正浓的时候,却遭遇这种事情,在外人看来,毫无疑问是被绣衣卫狠狠地落了颜面。

所以这次,他更不能不来。

“上仪同息怒!这次老奴亲自过来,正是担忧您不知究竟,与我们绣衣卫生了误会。”

汤元化略含欠意的朝着李世民抱拳一礼:“这次之所以围住你的别府,并非是为了上仪同。而是我们绣衣卫一位新上任的郎将,怀疑——”

此时他的目光,已经触及到了李世民身后立着的一个少女——那正是杨韵。

而无论从这位的外表来看,还是那一身灵机,无不都是完好无损,与寻常之时无益。可能是因他来得突兀,此女着衣匆忙之故。杨韵有一截香颈露在外面,却是光洁如玉,哪里有半点伤痕?

而这位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这洛阳城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汤元化也立时将到了嘴边的话收回,语气转折:“他们怀疑有两名朝廷通缉的逆贼,在今夜潜入你在别院。却因顾忌上仪同的身份,不敢擅自妄为,所以特意请来了汤某。”

“逆贼?”

李世民你知道这位绣衣别驾,能够在自己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已经是很不易了。这毕竟是一位执掌重权,无论权柄地位都可直追他父亲的人物。所以他也就就坡下驴,收起了那副倨傲不满之色,转而眉头大皱:“这位郎将大人是否看错了?我这别院虽然比不得自家的国公府,可也有数位高人镇守。怎么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潜入进来。”

“嘿,上仪同你这别院,确实堪成龙潭虎穴,在老奴看来,也不比唐国公府差多少了。不过这两名贼人,也是本领超绝之辈。”

那汤元化说到这里,就笑着询问:“不知上仪同能否容许我绣衣卫部属,在这别院之内搜查一番?或者是由老奴,向二位圣人请旨。”

李世民听出这位的后一句,隐约含着威胁之意。他不仅心中暗骂,这个老狗,还真是半点人情都不念。亏他先前还出言提点,让汤元化得以化解了城中的危机。

不过这很奇怪,绣衣卫应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的。可汤化龙在见到杨韵完好无损之后,却依然坚持要搜查他的别府,这很奇怪——

也就在这时,他望见了汤元化后方随从中,有一位面容冷峻,身形肥胖,穿着绣衣卫校尉袍服的中年,正以阴冷的目光打望着他。

李世民顿时就明白了缘由,心中暗暗冷笑。看来这齐王府,终究还是对他放心不下。今天表面上是为周婉儿而来,实则是想看看他这里的究竟。

至于这汤老头,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点香火情,自然是及不上一位龙子龙孙的请求的。

此时他心念间无数思绪流转,面上却能不动声色,只依旧是一副不满恼怒的模样:“要搜查我的别院?”

李世民目中燃火,定定的看着汤元化,最后却在双方对峙中败北:“也罢!你们要搜的话,那就尽管去搜!只有一点,我那书房与工坊里面的东西,你们绝不能动。里面的任何一件器械,都是价值十万贯以上,一旦有所损伤,必须得照价赔付。还有东侧院,那边是我朋友的家眷,此人与我交情莫逆,如今以妻小托付。你们如敢扰动他的家人,那就后果自负!真是岂有此理——”

说完这句之后,李世民就蓦然一拂袍袖,装作怒气勃勃的往后院走去。

他丝毫都不担心汤元化等人能够查出些什么,周婉儿已被罗礼临时带走,根本不在这别院内,而那‘神血睚眦’,在外甲被拆解成零件的情况下,哪怕是那些匠师级别的人物亲自,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何况是这些绣衣卫?

至于张雨柔,他相信绣衣卫的人心里有数。众所皆知,半年前张仲坚为了给妻女出气,直接把宇文家的宇文承基打到近乎瘫痪。以绣衣卫的神通广大,不至于对他们的事情一无所知。

汤元化望见李世民离去,也不由轻声一叹,知晓他们双方的交情,从此就剩不下多少了。

不过他随后就把视线,转向了意欲追随李世民离去的杨韵身上。

“杨校尉止步!”

他大步上前,走到了杨韵的身侧。后者正愕然回望,就被汤元化握住了手腕。

杨韵下意识的挣了挣,却发现汤元化的手,却好似铁钳一般,同时有一股仿佛针刺一般的犀利真元,从她的腕脉处刺入,开始流经她的全身上下。

杨韵心中暗惊,却故作不解:“别驾,您这是?”

就在杨韵说话的时候,汤元化打入她体内的那股犀利真元,就已经在她全身上下流转了一圈。发现这位依旧没发现什么破绽,杨韵体内气脉畅通,血气充足,可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受过伤的人。

他眼中微现疑惑之色,同时略显尴尬的放开了手:“无事,咱家只是想问你,最近李仪同他可有什么异常之举?还有这间别院,是否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动静?”

杨韵心想最近李世民的古怪之处,还真是挺多的。至于这间别院,虽然李世民故意疏远瞒着她,可依然一些蛛丝马迹,让人生疑。

如果是半月之前,汤元化问她这一句,必定是不同的结果,可这个时候,杨韵却是不假思索:“李仪同他有什么异常之举?我不太清楚。他平常不喜外出,整天不是呆在书房里面钻研墨甲,就是研习武艺,顶多是最近为了应付与那三位突厥王子的约战,在西侧院呆的时间较多,一直不准我接近。在还有,就是东院住那两位女眷,还有他们的下人,来历不明。我看他们当中,有好几位二三品的高人,实力不俗,可看起来,又不像是出身关系将门——”

汤元化仔细倾听,最后只能无奈的微一摇头,同时语含嘉勉的拍了拍杨韵:“很好!你在李仪同身边,虽然是以护卫李仪同安全,伺机获取逆贼踪迹的任务为主,可也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李仪同乃两位圣人都深为期许的名将种子,可不能有任何意外。而如今你们东院的那两位,也是来历不俗,你日常也不妨注意一二。”

“属下领命!”

杨韵面上再次现出疑惑之色,可还是朝着汤元化施了一礼,算是应下了此事。

而就在这位追随李世民的脚步离开前厅时,汤元化也转过了身,看向了身后另一位,穿着绣衣卫郎将服饰的内侍。

“曹兄,不知你可满意了?”

第两百十六章 石破天惊

这位‘绣衣卫校尉’,赫然正是齐王府的总管曹问,他闻言之后却是若有所思:“让人去重点搜查一下西侧院,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

汤元化不由再次摇头,语含不悦:“似他们这样的世家大阀,皆有传承秘法,最近被人旁观偷学。禁止旁人靠近,那是理所当然。至于东院的那两位女眷,你应该也打听过他们的身份。”

他终究是不认为李世民,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这位自始至终,可都是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今天要非是杨韵此女,确实有着极大的嫌疑。曹问又带着齐王之命极力逼迫,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兵围李世民别府的举动的。

“汤兄勿恼!”

曹问一声苦笑,略含歉意道:“你当我愿意在这位上仪同风头正盛的时候,来触这个霉头?实在是因我想不出来,在这偌大的东都城内,除了这位李仪同之外,还有什么人要用这样极端的手段,与我们齐王府作对?”

“这话就有些过了——”

汤元化不屑一哂:“你们齐王府近年大肆收刮,聚敛钱财,仇家对手多了去,还敢说没人与你们作对?”

“可有几人会这么胆大包天,直接射杀命官,不惜与朝廷为敌?”

曹问反问了一句,见汤元化哑然之后,就继续说道:“其实漱玉馆之后,李仪同的嫌疑,就已排除了大半,我这次来,只是做最后的确认而已。今次搜查之后,李仪同可以继续安心当差,而我们齐王府,也可以从这边收回一些人手,这岂非是皆大欢喜?公公大可放心,我曹问也非是不知礼数之人,如果这一次搜查毫无所得,必然有一笔重礼向李仪同奉上,算是赔罪。”

汤元化心想什么样的重礼,能够及得上武功李氏的脸面?

之前的李玄霸的事,他也有所听闻,故而这已不止是李世民一人的事情,而是关系整个武功李氏。

如果没有李家三郎的死,那么今日之事,倒是能以一份厚礼解决,可如今齐王府的举止,何异于砍人一条胳膊之后,再给一个耳光?只怕很难善了吧?

只是这终究是齐王府与李氏两家之间的事情——李渊既然退让了一次,未必不会退让第二次,这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故而汤元化的面上,就也显出了释然之色:“如此就好!”

而就在大约半刻时间之后,就有另一位绣衣校尉打扮的人物,走到了他面前:“回禀别驾,我等已搜查外整个别院,并无周婉儿的踪迹,也未寻到任何可疑之处,至于曹总管所说的王阶墨甲,亦无踪影——”

“理当如此!”

汤元化笑了一笑,随后转望曹问。后者也不再坚持,洒脱的微一拂袖:“既然搜不到,那就速速收兵。稍后我就会让人奉上万两白银,算是给兄弟们的辛苦钱,至于此间主人,我别有大礼致歉。”

※ ※ ※ ※

当汤元化麾下的绣衣卫退出别院的之时,李世民与杨韵二人,正立在他书房窗前往外远远眺望。

——与他在汤元化面前表现出的愤慨不平,勃然大怒不同的是,此时李世民的神色却是颇为轻松,眼角处甚至含着几分笑意。

正如他的意料,这些人在绣衣卫里面毫无所得。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围府搜查,虽然不在他的预计当中,却可进一步排除自身的嫌疑。除此之外,还能收服一位修为二品的得力部属,收获之大,甚至已超越于不久前天子对他的赏赐。

不过心情好归心情好,李世民却半点都没有出面送行的意思。这必要的愤怒还是要表达的,否则他这个新晋的上仪同,未免就太过软弱,任人可欺了。

杨韵则立在他身后,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刚才那位,好像是齐王府的曹总管?”

之前的那些时间,她因操心周婉儿的事情,所以虽在李世民别院这边看出了些许异常,却没有时间去多想。

可这时候,杨韵却已本能的将这些不同寻常之处,与齐王府相关的那几件刺杀案,联系在一起。

比如西侧院那时不时响起的尖啸声;又比如李世民工坊下,时起时歇的灵力动荡;还还有之前在唐国公府,李世民闭关不出的那一个月——无数的迹象,都在向她预示着一个事实。

杨韵无法确定,却难免疑念滋生。

可其中也有许多地方让她不解,就她了解的李世民,没可能有这样的实力,那秦可柔是何等样的人物?那可是一品修为的顶尖高手,一身功体,虽非战阵之法,却也相差不远呢,且尤其擅于身法,一身本领,远远凌驾于她杨韵之上!

若没有至少二品级别的修为,还有最顶尖的射术,哪有可能隔着十几里,将这样的人物射杀?

还有秦可柔死去的当天,李世民的人,可是在漱玉馆内。

可随后杨韵就想起了今日,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位护法神明。原本她只猜这是李世民麾下一位供奉,施展出来的请神之术。

然则方才李世民为周婉儿与她疗伤的时候,却分明是动用了术法!

当时她只关心周婉儿的伤势,为即将到来的绣衣卫担忧,并未仔细去想。可这时候,杨韵却不免一阵心旌摇动。

“你是想问,我与最近洛阳城内发生的几场刺杀案,究竟有什么关联吧?”

李世民虽是背对着杨韵站立,可此时却对后者的心思了如指掌。

“不过你大约是想不到,这些人都是死于我手,由我亲手射杀!”

这淡淡的一句,却如石破天惊,在杨韵的耳旁炸响。少女的瞳孔也骤然收缩,有些不可置信之色。

她之前确实是怀疑,可却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在心内寻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为李世民洗脱嫌疑。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李世民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半点掩饰都没有。

“所以你现在还有后悔的余地,现在去寻汤元化的话,说不定就能将功折罪,弥补前过!”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意味不明的回望:“便是你那师妹,也可以洗脱反贼的嫌疑。”

这一霎那,杨韵胸中怦然心动,可她随后就主动灭去了这个念头,朝着李世民抱拳伏身:“可若没有主上出手相救,属下与师妹,早就尸骨已寒!主上您当我杨韵是何等人,岂是忘恩负义之辈?之前杨韵既已说过,这条性命已是主上所有,那就绝不会食言。”

“如此就好!”

李世民的眼里掠过了一丝喜色,随后就压抑了下来:“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李世民并非是要以朝廷为敌,只是要为我那三弟,讨还一个公道而已。李元霸那小子,你也是见过的。”

提起了李元霸,不但是李世民的神色黯然。便连杨韵,也是一阵沉默。她见过李元霸不止一次,也很喜欢这个性情开朗,为人厚道,又天赋过人的小胖子,平时也未尝不为这位李家三郎的夭折而扼腕叹息——

所以她只略一思忖,就慨然应道:“如果是为李三郎,那么属下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你还真是胆大!”

于此同时,张雨柔的语声,通过二人间的法器联系,悄然在李世民的耳旁响起:“居然就敢直接承认。如果这个女人口是心非,明天准备就卖了我们怎么办?”

李世民闻言,却是面无异色。他心想这怎么可能?他在观人之术上虽无太高造诣,可基本的辨识能力还是有的。

这杨韵的性情如何,那些经验丰富之辈只需打望一眼,就可知道的七七八八。而他李世民,也可看出五六成出来。

此女虽是出生于绣衣卫,可却出人意料的重情重义,爽直纯真,不太可能是那种会背信弃义之人。对于财富权力,也极其淡泊,出卖他的可能性小而又小。

且即便他看错了,那也没有关系。此女的师妹周婉儿,不还是在他的手中吗?

杨韵在明知是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也要冒险去救她这个师妹。说明这周婉儿,在前者的心目中确是极其重要。

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可接着张雨柔又语声一转:“不过这个杨韵,也值得你这么冒险。一旦能将此女降服,之后我们的计划,一定会顺畅很多。”

也就在这时,释罗刹带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小太监,还有一群衣饰光鲜亮丽的奴仆,来到了李世民的书房前。

“怎么回事?”

李世民只看那些仆人扛着的各种箱笼,就已猜知究竟,可当他走出方面之后,却明知故问,疑惑的望着释罗刹:“他们这是闹的哪一出?”

“奴婢在齐王府当差,忝居传召一职。这区区贱名,就不足上仪同挂齿了。”

那小太监不等释罗刹答话,就已神色倨傲的朝李世民一笑:“此来是奉总管之命,为上仪同献上赔礼!共有金银,蜀缎,玉璧等等,合计六万七千贯,另还有十份帅阶墨甲的构造图,有请上仪同大人清点笑纳。”

第两百十七章 阴沉如水

随着这小传召的双手一拍,院中的那些奴仆当即就将地上的所有箱盒尽数打开,在火光照耀下,散出一片金灿灿的光泽。

李世民却只淡淡扫了这些东西一眼,就语声漠然:“把这些东西还有人,都给我丢出去!没得污了本公子的眼睛。”

说完这句,他就大袖一拂,再次返回了书房。他也确实被气到了,他李世民的脸面,武功李氏的家声,在那个曹问的眼中,原来就只值六万七千贯?

那位齐王府传召,却是面色苍白,气的发抖:“李世民!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齐王殿下的恩典——”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被释罗刹一把捏住了后颈,再没法说话了。这位光和尚,苦笑着摸了摸自己光脑袋。

“你这家伙,却是让主上对我生恼了。罢!罢!罢!这终究是我释罗刹的不是,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目的,就不该带你们进门——不对,我释罗刹也该猜到几分才是。”

他当即就提着这个小太监,往院门之外行去。之后仅仅须臾,这些齐王府的奴仆,连同那一大堆的箱笼,果然都被一一丢出了别院大门。

此时汤元化与曹问二人,依旧在别府门外交谈,未曾离去,在见得此景之后,不仅都是一种愕然。

前者惊讶过后,就一声暗叹,心想这次事情果然是没法善了。这位新晋的上仪同正值年轻气盛之时,岂能是没有脾气的。

曹问则也是铁青,目现戾意:“这个竖子,还真是不识抬举!”

※ ※ ※ ※

当天夜里,总算是平安度过。而次日清晨,李世民还走在前往宫中当值的途中,宇文士及就匆匆赶了过来。

这位不但带来了李世民下注赢来的一百二十万贯,还依照约定,送来了漱玉馆那天,他承诺过的五十万贯银钱。

李世民也不仅好奇的问他,这一次黑色赌盘,他们到底赚了多少.

宇文士及当即眉开眼笑:“毗卢遮你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你了。这次托你的洪福,宇文士及可算是赚了一次大的。尤其漱玉馆的那一夜,毗卢遮你的演技,可真够逼真的,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李世民见他仍不肯说实数,不禁哂然一笑。

不过只听‘赚了一次大的’这一句,就知道这家伙的收获,至少也是两百万贯以上。

“漱玉馆的那一夜,我可不是在演戏,如果只单比力量,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这是在将双方的真元,都排除在外作为前提。他一身二品修为,如果哪去与契苾何力比较,那就有些欺负人了。

“是!是!是!”

宇文士及才不管此事的真假,他只知李世民的那一败,至少让他们多赚了好几百万。

而之后他又眼神微凝:“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听说你那别院,被绣衣卫的人围住了?”

宇文士及的语声中含着几分疑惑,也含着几分阴冷:“汤元化那老奴才,去招惹你干嘛?”

李世民看着后者关切的眼神,不禁心中微暖。

他知道这才是宇文士及一大早就寻过来的真正目的,否则这一百七十万贯钱,什么时候不能给?

“名义上是为查两个朝廷钦犯,说是怀疑他们堕入我的别院,可真正的目的,是为齐王府张目。可能那位曹公公,是怀疑我与齐王府最近遭遇的几场凶案有关吧?”

李世民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答着:“后者也算乖觉,当天晚上就奉送了一份厚礼,算是赔罪,价值有六七万贯,还有十份帅阶墨甲的构造图,都是出自大匠师手笔,价值不菲,不过被我拒绝了。”

“齐王府曹问?”

宇文士及已经明白了过来,顿时发出了一声冷哼:“他们家做事,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尤其那位齐王,在朝中摆出的那副做派,他真是当把自己,当成是太子殿下了。”

随后他又关切的问道:“想必昨天晚上,他们是没能够查出什么,否则那曹问绝不会善罢甘休。毗卢遮你可需我帮你在天子或者圣后面前,提上一句?毗卢遮你可不能任人欺辱,而不肯做声,这会被人小看的!区区六七万贯钱,拒绝得好,我们缺这点钱?这能买下你李世民,堂堂上仪同的脸面么?即便他日有可能继承皇位,也没有任他欺侮的道理。”

“仁人好意,我心领了,可些许小事,没必要闹到帝后面前,让他们以为我李世民不懂事,”

李世民淡然以对:“这次的事情,我们武功李氏自能处置。你不看看我现在,走的是哪条路?”

宇文士及这才发现,此时的李世民,走的居然不是别院这边,路途最短的玄雀街,走星津桥入宫,而是绕路从宫城大门内延伸出来的御直道。

他心中了悟,顿时一笑:“那我这次就坐看好戏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与我说就是。还有窦家,段家,杨家的那些小辈,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你是不知道,昨天你连败三位突厥王子之后,如今在我们关西将门子弟中的声望。只需毗卢遮你登高一呼,必定从者云集,定能给齐王府一个好看。”

他话没说完,就见李世民不耐的挥挥手,这是示意赶人。宇文士及见状哑然失笑,当即带着他的一堆随从打马离去。

李世民依然慢悠悠的前行,也不知是否巧合,当他来到龙门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也正打算入宫的唐国公李渊。后者神色凝肃:“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那汤化龙,敢如此无礼?”

“我们武功李氏不被人放在眼里,哪怕是已经跌到了地上,还要被人再踩一脚罢了。”

李世民的语声,似在嘲讽李渊,又似在自嘲:“前次杀我三弟,今日又搜我的别院。我想知道,在那位齐王眼中,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武功李氏?”

“你在胡说什么?”

李渊瞳孔微缩,面显怒意:“杀你三弟的凶手,应是另有其人,绝非是齐王所为。”

可他到底是心有顾忌,知道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在此事上争执,故而此刻虽惊怒不已,却把声音压得极低。

“可最后收尾的却是齐王府!即便不是他家所为,也是有所牵涉。”

李世民语含不满:“父亲你让了一步,还打算让第二步?难道当这满朝公卿,都是聋哑之人?这一步退下去,我们武功李氏,日后要如何在朝中立足?”

“如有可能,我自不会让他继续得意!”

李渊的眸色阴沉如水,手捻着胡须:“只是齐王在天子膝前诸子中最为年长,又是嫡子,不可不慎!”

“可如今的齐王府,已经焦头烂额了,父亲难道连都打一打落水狗都不敢?”

李世民见李渊依旧沉吟不语,并不为他的言语所动,便也同样压低了语音:“父亲以为齐王殿下,未来有可能继承皇位,可在孩儿看来,这位却有一先天不足,问鼎大宝的可能,微乎其微。”

“哦?二郎你不妨说来听听——”

随着李渊微一拂袖,他身边的那些供奉的武修,都自发的退出了十丈之外。更有一位术师施法,使一层不可视的音障,环绕在二人的身周,吸收着所有的音纹。

“陛下身强体壮,春秋正盛!”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说着:“先帝年间,诸子相争,使其膝下凋零,更致有仁寿宫之变。这前车殷鉴不远,如今天子立嗣,岂能不慎?齐王殿下若是一直老老实实,当他的皇子也就罢了,若是有了什么动静,只怕正犯了天子忌讳!”

“混账!这些事,也是你敢思敢想的?简直大逆不道。”

李渊一声呵斥之后,却有陷入了凝思。自从数月前李世民力挽危局,平乱救驾那一事之后,他就没法对这此子的想法意见,再等闲视之了。

且今日李世民说的这些话,却确是有些道理。

“齐王一个臭乳未干的小孩,从来都不在老夫的眼中,让为父顾忌的,从来都只是天子。自开皇十年之后,我武功李氏已消沉十余载,有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

“父亲是惧天子得知之后,认为您目无天家威严,不知进退是么?可数月之前,我武功李氏已经奉上了三郎一条命。”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前方即将在望的宫城:“父亲就不惧天子,认为您心思阴沉,嗛而不发?”

嗛:怀恨隐忍之意,嗛而不发,意思是怀恨在心而不表露出来。

“眼下的时机,岂非正好发作,让您宣泄怨气?即便天子得知,也必会体谅。再换个角度,您若不把这件事闹大一点,又如何能让天子知道,我们唐国公府对天家的礼敬?”

“好主意!”

李渊眸光微亮,随后又有些意外的看着李世民:“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倒是善于揣摩圣心。那么不妨说说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护犊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我们不能针对齐王本人。然而这位殿下近年大肆敛财,光招羽翼,多的是能够下手之处。至于该怎么做——”

李世民摇了摇头:“想必父亲自有筹算,何需我这年轻识浅的小辈置喙!”

“那就这么办吧!就如二郎之言,这次正好一泄老夫心头之恨!”

李渊手挽马缰,长吐了一口浊气:“那齐王小儿,老夫这次若不狠狠发作他一份,他是真当我武功李氏软弱可欺!”

第两百十八章 晋升之阶

等到父子二人在宫城前方分手,李世民却犹自不敢置信的在原地愣了愣神,他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轻易的说服李渊。原本以为这次,还是需要费一些口舌的,甚至还要说服窦氏与诸位叔伯,向父亲他施加压力。结果只短短几句,就已达成的目的。

而随后李世民的心念之内,就升起了一股明悟。心想他这次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让李渊点头,一是因自己劝说时的切入点,正合他父亲心意,解除了李渊的顾虑;二则多半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使然,如果换成是一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沉迷于墨甲,一事无成的浪荡子,李渊只怕根本没有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可是如今,他已经贵为上仪同三司,开国子,还有着崇文阁都虞候的职司,前程远大。便是那些朝廷重臣,也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父亲又岂会对将他再等闲视之。

所以这官位与权势,还真是一个好东西——

入宫之后不久,李世民就见到了皇后御前的庄掌案庄士诚。由这位掌案太监引领着,去拜见萧后。

后者对李世民昨夜大胜三位突厥王子之举,似乎愉悦已极。除了以言辞嘉勉赞赏之外,还赐以厚赏。光是各种各样的财货,就高达十万贯,此外还有洛阳城外一座有田二百顷的田庄。

按照事后庄士诚的说法,是他李世民这次,确是为萧后狠狠地涨了一次颜面,一舒当日内史侍郎寿宴所遭遇的恶气。然则这次毕竟事由特殊,殿下她不好以官位赏赐,只能厚赠钱财,算是补偿。

除此之外,萧后还问起了当初的约定:“十余日前,本宫答应二郎你此战胜后,可再予你一些恩典。而昨日你果然未负本宫厚望,那么如今便该本宫履行约定,二郎不妨说说看,你想要什么作为奖赏?”

李世民毫不犹豫,半跪一礼:“臣下之前看上了万象楼五层楼内的一件事物,求请殿下,能将此物赐予微臣!”

“五层?”

萧后似微觉意外,继续追问:“你确定你要的东西,确实是在第五层?”

万象楼虽然有大量的奇珍异宝,可第五层的东西,应该还不放在李世民这样的豪门子弟眼中。

需知这可她这堂堂国母的承诺——

可随后萧后就从李世民那里得到确认,她当即哑然失笑,吩咐身侧:“通知元总管,让人带他去把那件东西取走吧。告诉他,些许小事,就无需再惊动天子了。”

在她想来,那万象楼的六层,不过都是一些价值二三十万贯的东西。如果不是李世民特意提起,根本就不值她一哂。

※ ※ ※ ※

半个时辰之后,李世民就抱着一个大约半人高的木头雕像,从万象阁内走了出来,

元问殊在后,则是用古怪的目光斜睨着他:“你这小家伙,应该是前次来的时候,就惦记上了吧?这号眼光倒是犀利的很,这件好东西在五层放了那么久,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元公公谬赞了!在下只是恰好读过几本杂记,知道此物的来历而已。”

李世民笑着回道:“其实我更奇怪,如此至宝,怎么会被摆在万象阁的第五层?”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似你这般博览群书的不多,有机会进入万象阁的更少。”

元问殊越过了李世民,独自在前方走着,大袖飘飘,宛如仙人。

李世民则眯起了眼:“那么元公公呢?”

他不信以元问殊的见识,也认不出这东西的来历。

“我?我只是这里的看守而已,里面的东西是好是坏?又最终落于谁人之手?与我又有什么干连呢——”

当元问殊道完这句,已经将二人间的距离,拉开到了五十丈以上。李世民无论怎么追都无法追及,干脆停下了脚步,无奈的看着元问殊的背影。

不过他已明白后者之意,是不愿意回答他接下来的问题了。

而随后李世民的视线,又落回到了自己胸前的人形木雕上,面上终于压抑不住的现出了狂喜之意。

可惜的是,李世民虽然一心想要看木雕里面那件至宝的真面目,可在出宫之前,他都不敢这么做。

万一萧后殿下,或者天子他们反悔了怎么办?

所以李世民只能依旧抱着这东西返回崇文阁,然后一整天都在为杨颖授课,讲解武道,书法与墨甲技艺等等。

可后者一直都用双手捧着下巴,眼神痴痴的看着他,李世民也不知道这位小公主,到底听进去没有。他只能偶尔提问,考校杨颖,发现凡是他问的事情,杨颖都能够答出来,李世民也就只好任之由之了。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承受着长孙无忌那幽怨指责的视线。十天之前,他是答应过后者的,等到千秋节约战之后,就会正式理事,坚守崇文都的一应事物。

可今日他再次当值,却没法履行约定,崇文都的所有公务,还是得堆在长孙无忌一人身上。

长孙无忌自然是不肯就此罢休的,不过他才刚在李世民面前提起此事,小公主那饱含不满与哀求的视线,就定定的往他看过去。

后者无奈,在坐视李世民毁约弃诺,还是承受这个混世魔王的怒火之间,他还是很没骨头的选择了后者。

等到晚间二人一起散班出宫的时候,长孙无忌才有机会把肚子里的怒火,发泄了出来。

“你这家伙,这次一定要给我个交代不可!当初可是说好了的,等到千秋节之后,就把我们崇文都内所有该你管的事情,都接手回去!你可知现在我有多累?原本只是崇文都的事情也就罢了,可如今天子又要建骁果军,这一天下来,真是忙得天昏地暗。我上午得外出去挑选兵源,下午则要整理兵籍名册,可这都该是李世民你的差事!”

——就在十二天前,天子从太原返回的时候,下旨募关中身强力壮,骁勇善战之民以为“骁果”。

这件事正由左右备身府负责,且从七天前开始,他们这个衙门就已经换了个名头,叫做左右骁卫府。

“我这也是没办法,小公主缠人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把她惹火了,我们就更是什么事都没想做。”

李世民只能神色讪讪的回应:“大舅哥你再替我撑两天,等到空闲下来,我请你喝酒。”

可他不说大舅哥这三字也还罢了,说了之后,长孙无忌更是剑眉倒竖:“行,这崇文都的事情我会帮你。可昨夜那件事你又怎么说?这次你坏我家风,无论如何都得给我个交代。需知我长孙家,世代簪缨——”

“一件墨甲!二十天之内,为大舅哥你量身打造。”

李世民不等他说完,就竖起一根手指头:“我知道无忌哥你这次也赢了一二十万贯,这次我只要你十五万贯的成本,赠送你一件市价至少八十万贯的墨甲。如果材料钱不够,就由我来出。”

长孙无忌顿时就把到嘴边的话,就吞了回去,一阵眉开眼笑:“就这么说定了!”

他知道这次李世民赚的钱,至少是它的十倍之巨!此外这家伙,几乎每隔七八天时间,就会往外售出一件价值不菲的帅阶墨甲,所以没打算与李世民客气。

至于长孙家的家风?那是什么?能用来吃吗?

“对了,据说这次,天子还要在我们左右骁卫府中设左右虎贲郎将,左右折冲郎将、左右果毅郎将各三人,合起来一共十八位郎将,分领骁果。毗卢遮你现在的身份也够了吧?能否谋得其一?”

此时的李世民,已经是贵为上仪同三司,开国子,这在整个左右备身府中,也是极其罕见。

所有的千牛备身当中,没有一人能够在勋位与功劳上,及得上李世民。所以长孙无忌,感觉自家这个未来妹夫,是极有希望的进一步的。

天子建骁果军,明显是为二次征辽,而一个郎将的职位,至少可以统军万人,而且是精锐的禁军。放在战场上,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若是这次的运气好,李世民说不定就能为自家博得公侯之位。

对于他这妹夫在战阵上的本领,长孙无忌了是信任不疑的,

“不知道!我们左右骁卫府,之前可是有四位直斋,六位虎贲郎将,剩下的位置不多。天子可能还得从外军之中,选拔几位骁将过来,我的机会不大。不过我想这左右备身府,总不可能就此裁撤,天子终归还是要有人为他守卫宫廷的。我觉得如果留在宫中,可能更有机会。”

李世民有些言不由衷的说辞,他对天子新设的骁果军,其实也颇为眼热。提万人精锐征战沙场,这是很多大隋男儿的梦想,也是一个绝佳的晋升之阶。

之前听闻,大隋在辽东战败,高句丽以隋军的人头尸首,筑成京观,他也是感同身受,愤慨不已,恨不得在随军从争,让那些高句丽人,知道他们大隋的厉害。

可李世民更明白,这时候留在宫中,留在东都,才更有机会为三弟李玄霸复仇。

第两百十九章 如雷贯耳

“留在宫中?那有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对李世民的不求上进,略有些不满:“你该不会还留恋着崇文阁里面的那些书吧?说实话,这些典籍虽然能让人广博见识,可真正的珍本极少,远不如你给小公主授课时看的那些。”

“当然不是。”

李世民摇了摇头,见长孙无忌还欲再劝,就连忙转过了话题:“且不说这些,说说你们家现在住着的那些高人吧。想必你舅舅,现在也很头痛?”

长孙无忌不解李世民为什么要问起此事,不过他听闻此言之后,还是蹙起了眉头:“谁说不是?这几百人人吃马嚼,每天都是大笔的钱财花出去。偏偏这次天子毫不留情,将他们渤海郡公府抄了个底朝天,舅父那位族兄,如今已剩不下多少家资,必须得我舅父补贴不可。”

可昔日清河王高岳,洮州刺史高劢,也没为儿孙留下多少钱财。他们高家的日子,本就过得清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世民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你回去不妨向他们打听一下口风,可有兴趣出来赚一笔外快?就说我李世民,愿意重金聘请,让他们帮我到关西做些生意。一切待遇,都比同市价。”

“外快?这是何意?”

长孙无忌万分狐疑的盯着李世民打量:“你在关西有什么生意吗?我怎么不知道?”

李世民莞尔一笑,毫不讳言:“是贩盐!你知道的,在年初入京的时候,我曾经救国虬髯客张仲坚的女儿。那边有意,与我合伙一起做私盐的生意,”

就在前天,李世民收到了唐俭的一封书信,说是那边已经完全打开了局面。张仲坚提供的低价私盐,在关西一带简直就如久旱甘霖,遭遇到关西各方势力的哄抢。

那区区一万五千石白盐,一千石的青盐,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预售一空。

可与此同时,来自关西那些大盐商的狂风恶浪,也是接踵而至。章北斗与昔日贺若弼的亲军,去得很及时,算是勉强助唐俭镇住了局面。

可后者依然在书信之中抱怨,说是人手方面还略有不足。只章北斗与王诺真,韦智这三位二品,光是守住现在的局面就很吃力。如果方便的话,李世民最好能够再往关西,派遣一到两位强手。如果是术师,那就再好不过。

除此之外,这位还问李世民,能否从张仲坚那里取得更多的货源?

后者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第一笔交易顺利达成,那位吐蕃赞普岂有不想要更多钱财的道理?

这件事张雨柔就可以做主,说是会尽量说服青藏那边,将每个月提供的货物,增加两倍左右。也就是说,李世民之后依靠这门生意,每个月可以收入六十万贯以上的钱财。

可在人手方面,李世民却是无法可想。这世上的二三品强者,又不是白菜,随处可找,其中能够信任的,就更是少而又少。

所以昨天晚上,在高府感应到那成群的高手之后,李世民就起了这念头。

他没必要现在就网罗到忠诚可靠的高手,怎样能有一群实力高强的可信之人,帮他稳定住关中的局面就可以。

至于自己可以真正依赖的臂膀爪牙,大可在日后慢慢物色,

“你还做了这门生意?”

长孙无忌万分惊愕,定定的上下打量了李世民良久,这才给出回复:“我先回去问问吧,能不能成,我不能保证。”

他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已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说服舅父还有那些高颖的旧部。以高士廉的家境,供养这许多人,只怕没几天就要家底空空。而渤海郡公的那些部属,对他们家的情况,也应该很清楚才对。这些人只要还要脸面,有一些自尊,就一定会答应下来。

二人最终在天津桥在桥头处告别,之后李世民就迫不及待的,钻入到自己马车里面。随后就是重重的一掌,在那雕塑上面一拍,

果然那雕塑破碎之后,里面就现出了一个紫金小盘。看似通体皆由金属铸成,可用手接触时,却是温润顺滑,仿佛玉质。此物中间有个小孔,本体是个不规则圆形,外缘则有三个形状相同、且均向同一方向旋转的锯齿状凸脊,凸脊之间各有每三齿为一组的锯齿四组。整个器物,共计有相似大凸齿三个、小凸齿十二组三十六个,等距分布。

此外还有刻度与阴阳两仪,八卦图文,绘于其上。下面还有着两个宛如龙飞凤舞般的篆字——道衡!

李世民只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件观星之器‘玉璇玑’。

《尚书?舜典》有云——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按照西汉大儒孔安国的解释——在,察也,璇,美玉也;玑衡,王者正天文之器,可运转者。

李世民喜不自胜,他知道在木雕里面有宝物,可却没想到是‘玉璇玑’这样的关心之器。

“道衡璇玑,还是璇玑道衡?算了,就叫道衡璇玑,总之是一件好宝贝!”

李世民的眼中发光,将这宝物握在手中,细细把玩打量着。

仅仅片刻之后,他就不仅发出了一声赞叹,这剑在东汉时代铸造的法宝,居然到至今都是灵机旺盛,未因岁月推移而有半点折损,

需知此物的前任主人,可是汉末的大宗师于吉,距今已经有千年时光!

于吉此人,在东汉末年成道,创出《太平青领书》,并往来于吴郡与会稽之间,建道场七十,以符水治病,甚得人心。

可也正因这位以妖法惑众,由此激怒孙策,嫉而斩之。

后者不但斩杀了于吉,也看上了这位大宗师掌握的诸多道家至宝。只是于吉在事前就已自料必死,将一身大半宝物,藏于十二尊木雕神像之中。

而后者本身亦非凡物,是与真灵位业图相似之物,可以助人观想神尊,修炼请神之术,所以才能得列观万象楼的第五层。

这件事,本来自于吉之后无人知晓,直到六百年后,有人无意中发现奥秘,取得了这些木雕神像中的藏珍。

那个时代,为了这些木雕神像,曾掀起数次腥风血雨,也有人走遍天下,意图发掘寻觅此物。

可那个时候,在十二尊木雕神像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去向不明。或藏于寒家,或埋于地底,不见踪迹。

这场因于吉遗珍而掀起的风波,在中原连年不绝的战乱下,也如水花一般消逝平息。只有一些人,将这件事作为见闻逸事,在他们的笔记中记叙了下来。

李世民在崇文阁博览群书,也恰好看到了这件事,所以当时在万象阁看到这尊木雕的时候,可是惊讶异常的。

让李世民欣喜的是,此物总算是平平安安,落到了他的口袋里。

而按照他初步摸索的结果,这件‘道衡璇玑’毫无疑问是件法宝无疑,品质则应该是在一品到二品之间,与张雨柔现在使用的‘太戊杏黄旗’相当——不愧是连太平真君于吉,都要花费心思,将之隐于木雕神像内,不愿被孙策夺取的道门重宝,

而太平真君于吉其人,这个时代可能少有人知。可如果说起太平道,许多人却会如雷贯耳了。

太平道的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早年正是从于吉处得《太平青领书》,从而位列当时的神阶大宗师之力,并创下太平道,在东汉末年掀起滔天大乱。

李世民没能忍住,当即就在马车之内,尝试着施展了一门他正在习练中的星灵秘法。

之后他就惊喜的发现,这门他还未掌握纯熟,时灵时不灵的法术,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是施展了出来。甚至都无需道决与灵言辅助,他只需心念一起,借助这‘道衡璇玑’之力,对照诸天星辰,就可轻而易举,将这门术法引导出来。整个过程,都用不到两个呼吸。

这也是极快的施法速度——哪怕是现在与他同阶的那些三品术师,能够达到这个水准的,也不足百人。

那如果李世民在这门星灵秘法上,能够再有进益,那么它的施法速度,将快到吓人,一个呼吸时间施展三次都不成问题,

不过更让人期待的,还是此物对请神之法的助益。李世民预计此物,如果是配合他的请神术使用,足可将他的护法神明,提升到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高度。

除此之外,‘道衡璇玑’这件法宝一旦到了夜间,应该还可以增加好几成的威力。

如果是在白天,‘道衡璇玑’只是一件介于一品到二品的法宝,那么到了晚上,群星映照之时,此物就定可进入一品之林!

可惜的是,这个时候既不是夜间,也不适合召唤神尊尝试。

李世民只能很无奈的,把这件法宝藏入到他的紫气乾坤塔内。

一件法宝,需得术师祭炼,到了心神相通的地步,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不过今天晚上,他还有一件要事需要参与,只能将祭炼此宝的时间,延后到明日了。

第两百二十章 黑市盛会

李世民要参与的事情,是今天晚上在一场黑市盛会。

洛阳黑市每月都有一次大型拍卖,而今天晚上的规模尤其庞大。随着伴驾征辽的那些权贵们,纷纷返回东都,这次洛阳黑市里面的那些座商,都纷纷拿出了压箱底的好东西,准备趁时售出。

而此时的李世民,也是腰包满满,除了这一次他从黑市赌盘里面,赚取的一百八十万贯资金,他手里还有之前史万岁家财中银钱,总共也有一百二十万贯。

——这是因十年以来,已经有两家开出这些不记名银票的钱庄,已经倒闭。而剩下的这部分,也必须张雨柔的关系转手数次洗白才可以放心使用。

简而言之,就是洗钱。所以到他手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七成左右了。

此外他自己省吃俭用,通过组装墨家,也赚来大约五十万贯。

唯独可惜的是,史万岁留下来的四十套骑甲,二十套将级,六套帅级,依旧敏感,他还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将这些甲具售出,

不过这总计三百五十万贯的资金,已经足够他在黑市里面挥霍一番。

李世民也已准备好了在今天晚上大肆收购,从黑市掏捞一些好东西出来。

等到他带着一众护卫,与张雨柔一起抵达黑市船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灯火辉煌,接袂成帷,举袖为云了。说是人山人海可能有些夸张,这样能够以熙熙攘攘,沸沸扬扬来形容。四处宾客如云,五光十色,载歌载舞,整个黑市船城,就仿佛是地上天宫一般。

现在李世民现在身份不低,张雨柔但是黑市里面的大买家,一登上船城,就享受着贵宾身份,被一位负责迎接的管事,直接引到了中央处那座七层楼船。二人一起,占据了一个包厢。

此时拍卖会还没开始,合作召开这次盛会的黑市商盟,给他们这些客人安排了几场歌舞。舞伎衣袂飘飘,曼妙多姿,奏者吹竹调丝,朱弦玉磬,精彩程度,绝不逊色于昨日千秋节的宫宴。

李世民以前对这些歌舞也很感兴趣的,可这个时候却没什么心思,趁着拍卖会还有要一段时间,他在船城上的几个经营墨甲零件的大座商处大肆扫货,搜集那些帅级的墨甲零件,

此时他在洛阳黑市里面,也已是小有名气了,几家大座商有什么好货色,都会优先向他介绍。

这些商人对他都无敝帚自珍之意,只因李世民将墨甲组装完成之后,还是要通过他们的渠道售回的。

还等到李世民,再次返回他们的包厢时,已经花去了大约八十万贯。而此时他的紫气乾坤塔里面,已经有足足二十个大包裹。这些零件,足以组装十五尊帅阶墨甲而绰绰有余,且其中很大部分,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如非是今天豪客云集,这些黑市坐商,都未必舍得将它们拿出来,

其余剩下的,也都在水准之上。他现在挑选零件的水平,早就在业界之内闻名遐迩了。

张雨柔见了之后,却是一阵无语:“这拍卖会还没开始,你就已经花了八十万贯。就不担心之后好东西出来,你资金不够。”

李世民却很奇怪的看了张雨柔一眼:“我这次总共也只要买两件东西,其中一件价值最高只有百万贯,超过百万,就很不划算了。如果有人与我争,那就只好放弃。而另外一件,我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纯粹是看运气。可我想即便出现了,价格也不会很离谱。”

主要是这一次,他从宫中得到了‘道衡璇玑’这件至宝。此物如果放在黑市里面拍卖,就至少要五百万贯的银钱,

而原本李世民,也是想要一件星术类的法器法宝的。可‘道衡璇玑’此物,却毫无疑问可以碾压任何同类器物。威力之强,还远远超过他几天前的预想。

所以仅这一件,就让他少了至少百万贯的花销。

“这次你入宫,是拿到了什么好东西了吧?”

张雨柔用试探的目光,看着李世民。

后者在马车里面试演那‘道衡璇玑’的时候,并没有让她旁观。不过张雨柔,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当时车内高涌的灵力,浩荡的星能。

“今天你出宫的时候我就感觉奇怪,那兴奋满足的模样,就好像偷了腥的猫。”

“你这是什么比喻?”

李世民的脸色一阵青黑,随后他就看向了包厢窗外:“还是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吧,我已经收到了风声。据说这一次开场的时候,都是一件当世罕见的奇珍异宝,足可传家。”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时间,这场拍卖会已经正式开始了。

李世民也确实对这些商人宣称的至宝好奇不己,这不单是这件宝物,他对这一次的拍卖方式也很好奇。

以前的拍卖会,他们这些客人,总是会先拿到一份拍卖物的顺序与清单。如此一来,客人便可准备好资金,买他们想买的东西。而这些商人的好处是他们拿出的东西,最后流拍的可能性很小,也基本都能售出他们想要的价格,

可是这一次的拍卖会,黑市商盟不但没有提前送来清单,就连小道消息也很少。黑市的这些商人,只是不断的放出风声,说是这一次拍卖会中的奇珍异宝,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是二十年以来罕见。一旦错过,必定会后悔终生。

这样的做法,确实让他们这些客人有些无所适从了,所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在拍卖会前筹集资金。

而在这些黑市座商而言,也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好处是今天晚上的一些拍品,很可能会竞出天价;坏处则是部分奇珍异宝,会出现爆冷的结果。

“那些奸商说出的话,能信六,七分就算不错了。”

可张雨柔双颊微鼓,可还是把目光,转回到了窗外的拍卖台。不过她还是不肯放弃,继续试探:“你在宫里面到底得了什么?干嘛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难道你以后都不打算用了?如果要用,那还不爽快一点?如果让我满意,今天晚上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答应借你一点银钱。”

“成交!”

李世民很爽快的回复:“我今天确实是从宫中得了一件宝物,名叫道衡璇玑!”

“道衡璇玑?那是什么鬼?”

张雨柔的眼中,现出了几分疑惑之色。她知道玉璇玑这种东西,是一种道门常用的观星器具。

可道衡璇玑是什么,她就不知道。

“简而言之,就是一件名叫道衡的玉璇玑,乃是太平真君于吉所遗。”

李世民言简意赅的解释着:“你别告诉我,连太平真君于吉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张雨柔还真不清楚,用传音法器,向她那些呆在楼外等候的护卫询问了一番,这才到抽的一口寒气。

“于吉?太平真君于吉?大隋的天子圣后,竟然有这么大方?”

“算是捡漏,他们不知道给的东西是什么——”

李世民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语声就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已经被拍卖台上的东西吸引。

那是四枚朱红色的果实,与鸭梨有些相似,可却是通体朱红色。

“这是朱果吧?”

也是许多道家修士们,都渴求无比的顶级灵珍。纯属一枚就可以使人入道,从一介凡人,证得五品修为,作用不下于七炼的太乙金丹,

而这些黑市商家,一次性就摆出了四枚出来。

——如果之后的拍品,都是这样的质量。那么之前传出的风声,还真是半点不假,

张雨柔的神色顿时微动,眼中现出了几分兴趣。

她现在虽然已经有了六品的灵力修为,可依然还嫌现在的进境太慢、

如果有四枚朱果,那么她在年前进入四品都不是难事。

这此时李世民,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还想着借用外力?根基都已经不稳到这个地步,我劝你最好是在这个阶段,再好好打磨至少三个月。不然的话,迟早的走火入魔不可,重则丢掉性命,轻者半身不遂。”

不但是张雨柔,他自己也面临这个问题。灵力进境太快,心念已经有些把持不住了,精气神开始失调。

幸在千秋节约战之前,他有幸参悟那六块造化玉蝶,否则现在的情况,比张雨柔好不到哪去。

“我给自己的部下买不行?”

张雨柔‘啧’了一声,还是给出了一百万贯的报价。可在这之后,就没再继续了。

朱果这东西,如果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只是拿来造就一位五品的术师,意义不大。

最终这四枚朱果,被人以一百六十万贯的价格买走。之后黑市商盟拿出的第二件拍品,也同样非是凡物。

——那正是两枚七炼的大还丹,价值完全不逊色于之前的那些朱果。

李世民也是眼热无比,可惜的是,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钱袋里的银票,还是不太够用。

而但这两枚七炼大还丹,被人以九十万贯的银钱购去之后,整个拍卖会的气氛,就开始变得炽热起来。

第两百二十一章 贵宾身份

最后的二十几件拍品,果然就如那黑市商盟所宣称的,无一凡物。

李世民站在包厢的窗口前,双眼也是一阵发红。可惜的是这些奇珍异宝,没一件都低于百万贯。

倒是他身边的张雨柔,拿下两件好东西。其中一件,是用二百万贯买下的一袭七彩纱衣,乃是昔日炼器高人薛恒,炼制的一件超品法器。不但可变换各种形制的袍服,本身的防护能力,也极其强大。

张雨柔有了此物,正好可以用来配合太戊杏黄旗防身。

其实她之前也有,不过那只是一件二品——虽然在一般的术师看来,这已经可以凑合着用了。可在张雨柔眼里,是从来没有凑合二字的。既然手里有钱,为什么不追求完美。

而另一件,则是一尊王阶的墨甲,价值一百七十万贯。虽然及不上罗礼的‘落日雷鸣’,可战力在同阶墨甲中,也算是中等偏上了。

“前几天,我父亲就在淮南一带招揽了一位一品武修。他以书信告知,要我给那人购一尊王阶战甲,作为见面礼。今天正好遇上合适的,性价比应该还算不错——”

李世民无言以对,一方面在张家父女展露的壕气前自惭形秽;一方面则是羡慕张仲坚的势力与名望,对于这位青龙山庄的庄主而言,招揽一位一品修为的部属,似乎都算不得上是什么事情。

可怜他现在,虽是动用了各方人脉,可却连一个靠谱一点的三品武修都找不到,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第二十五件拍品,出现在拍卖台上,李世民才勉强振奋起了萎靡的精神,

这次拍卖的东西,正是他想要的。那是一块白色的臂甲,上面绘满了各种各样的玄奥符文,材质则应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此物名为白帝神膊!乃是昔日张衡制造的神甲白帝中一部分——”

在那位主持拍卖的商盟执事解说之时,台上还另有一人,向此间的众人展示此物。先是在他的身前,凝聚出一面白色的盾牌,又探手前抓,瞬时就有一些仿佛金石般的物质,包裹住了他的手臂,形成仿佛兽爪般的巨手,爪尖处异常尖锐。

最后这位术修,又捏了一个法决,顿时就有一头巨大的白虎,出现在他的身后。你去微微匍匐着,向各层楼内的客人,发出了一声咆哮。

不过与之前那些拍品的热度不同,此时各个包厢里的客人,对此物却是兴趣缺缺。

如果是完整的神甲白帝——那确实是一件好东西。

那位商盟执事所说的‘张衡’,可不是他们这个时代,曾作为天子的亲信谋臣,担任过御史大夫的张衡。而是东汉年间,一位历任郎中、太史令、侍中、河间相与尚书,学究天人的宗师人物。其人所学,机关器械,天文星象,数学地理,可谓无所不包。尤其擅与制甲,在当今世见,这位至少还有二十五尊王阶墨甲传世。

那无不都是罕见的精品,战力强大,超越同阶。所以每一尊的价值,都在八百万贯以上,仅在那些神阶墨甲之下。

而这神甲白帝,正是张衡晚年的作品。这位受东海皇室所托,不但意图复原出神甲炼造的技术,更准备将武道与术法两道,在这尊甲上融而为一,可以兼得两家之长。

不过这位到底有没有完成这尊传闻中的神甲‘白帝’,谁都不清楚。只有‘白帝’的一些零件,流传于世。

这些零件本身,也有许多不凡的能力,被许多术师,当成法器与法宝看待。

而这件白帝神膊,这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神甲‘白帝’的零件有一个规则,你收集到的零件越多,那么它们的威力也就越大,如果只有一两件在手,那比之普通的法器法宝,也强不到哪去,还要为此付出高昂的价格。

而这次的拍卖方,就将这件白帝神膊,定下了四十万贯的起拍价,这让在场的许多客人,都望而却步。

不过这并不包括,那些拥有‘白帝’的部分零件,或者对它感兴趣的人,

“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李世民就再一次,向张雨柔确认:“可别闹出乌龙出来。”

考虑到这件‘白帝神膊’的最终使用人,必将随他一起在洛阳城内搅风搅雨,成为绣衣卫追缉抓捕的对象。李世民只能将此事委托给了张雨柔,由后者派人出面,为他购得此物。

这是为避免日后被有心人通过这线索,联想到他的身上,从而暴露身份,

而这一次,他不打算为这东西,付出太高的价格,可也不想因其他的缘由错过。

毕竟‘白帝’神甲的零件数量终究有限,流传在外面的就更少,哪怕是在洛阳黑市,也很少见到这种东西。

偏偏那人的要求苛刻,就只要‘白帝’神甲的相关之物。

所以这个时候,他还是略有些紧张的。

“放心好了!我动用的这个贵宾身份,保证别人查不出任何来历踪迹。那人也足够可靠,绝不会误你的事。”

张雨柔一边说着,一边不在乎的挥了挥袖:“如果误了事,顶多我陪你一件就是,都不要你的钱。”

李世民暗暗苦笑,心想这青龙山庄到底有多土豪?感觉他们两个在一起,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己很在意的事情,在这小丫头的眼里,却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有了张雨柔的保证之后,他心里倒也放心了下来,专心看着拍卖台。

这件白帝神膊的竞价不算太激烈,可在半盏茶时间之后,还是涨到了八十万贯。到了这个价位,就再没有人报价了,最终被三十四号贵宾房,收入囊中。

李世民又看了张雨柔一眼,后者微微颔首:“三十四号,是我的人。”

于是他的心态,就彻底放松了下来。这件事敲定之后,那么他这次来黑市的目的,就已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的拍卖,如果没有能搞令他动心的东西,那就与他的关系不大。

如果有,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没有,那也无所谓,他可以增广一番见闻。

可就在又七次拍卖之后,已经坐回自己座椅上的李世民,却又微微一声惊咦,再次直起了身躯。

“这是——”

这次黑市商盟拿出的,这是一套的法器,总共有三口手臂长短,色泽各异飞剑,一面五尺方圆,上绘有周天星辰的黑色盾牌,以及有一套同样有着星辰图案,并可变换形制的法衣与冠冕。

“此物乃一百七十年前小寒山大师精炼法器一套,包括二品剑器三枚,一名赤日,一名皓月,一名神星。”

依然是那位主持拍卖的商盟执事再解说,旁边另有一位术修在演示。为展示这套剑器的犀利,有人将一枚硕大的铁钢石,搬到了台上。那三枚剑器只来回刷刷一斩,就轻而易举的把这块大石,斩成了数十余片。而那剑身,则半点未损。

“此盾名为小周天神盾,同为二品;上绘二十八星宿,使用时可招引星辰之力护体,三品武修全力一击不能破——”

那术师展示的结果,也正如其所言。随着这位将那面盾牌祭起在身前,一位三品武修全力一剑,也只是让这面盾牌外面凝聚的星光,一阵剧烈荡漾。

李世民看得出来,这位三品武修的实力有限,换成释罗刹的话,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不过这位术修,并没有将这面盾牌祭炼,只能发挥出三五层的威力而已。此外使用的人也不对,此人在星灵秘法一道,明显不太擅长,只能勉强运用此物而已。

如果换成是他的勾陈大帝,只怕那人,连盾牌外面的星光都撼动不了。

“还有这套法衣与冠冕,名为混元星斗法衣,也是二品阶位。防御能力,可与另一件小周天神盾相当。还可助人施展星辰秘法,大幅增加施法速度。”

台上的术修,并未将这身法衣穿上,只是将此物内部的法阵激发,对面三品武修一剑斩下,也同样不能撼动此物。

不过这次后者,却是手下留情了。这套法衣冠冕的防护能力,明显不及小周天神盾。并不是那位商盟执事所说的,能与后者相当,

只是各个包厢的窗内,都有人影闪动。这一套法器,明显激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又有人好奇的发问:“就不能分开拍卖?我只对这套剑有兴趣,那法衣盾牌就算了。”

“请诸位稍安勿躁!”

台上的那位商盟执事微微笑着回应;“这套法器,在一百多年前,也是颇有名气的,事后诸位稍加打听就可得知。老虎仓之所以要将它们成套拍卖,自然是有缘故的。诸位请看——”

此时那位术师,已经将三口剑器,还有那小周天神盾与混元星斗法衣,摆放在一起。

随后这五件器物萦绕的灵光,就蓦然激增,将更多的星光招引而至。

于是各个包厢的客人,就都心领神会。这确实是一整套的法器,当五件器物凑在一起,便可相互增幅,相得益彰。

第两百二十二章 美人恩重

看完拍卖台上的那一幕,张雨柔不由对李世民侧目以示:“你可真是好运气,才得了一件道衡璇玑,又遇上了这套东西。”

李世民的脸上,也不由泛出了一丝喜色,不过他还是沉着气道:“继续看,这套法器,可能还不只是如此而已。”

果然下一刻,那位三品武师蓦然取出了一把犀利无比的紫金短剑,在那混元星斗法衣之上重重一插,势如破竹就将之穿透了一个孔洞,也使得这艘七层楼船内,发出了阵阵惊呼。

可旁边那位术修,却是不慌不忙的取出了一枚小瓶。打开瓶塞之后,将里面水液,往那混元星斗法衣上面一倒。

之后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那法衣的创口,只倾刻间就恢复如初。

“此为星辰元液,将星辰之力融入一元神水之后的产物。”

台上的商盟执事,得意的笑着:“正如诸位所见,这五件法器,只需有一件未曾损毁,就可以助其他四件法器恢复如初。至于恢复的时间,取决于星辰之力的多寡。此等法器,虽为三品,可连珠合璧的效用,却可超越于一品之上!”

李世民听到这里,已不禁一阵龇牙咧嘴,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钱袋,已经后悔自己之前,为扫货而花出的八十万贯。

早知道这次拍卖,有这样的宝物,他一定会把这些银钱留下来备用。

三品法器的法器,大多价值在五到十万贯之间。

可正如这位商盟执事所说的,这一套法器相辅相成,它们的用处已经不是商品所能局限。价值超出他手里的一品法器紫气乾坤塔,那是肯定的。如果这次参与竞价的对手较多,说不定会突破三百万的高价。

可哪怕是三百万贯,李世民也不会犹豫,只因对他而言,它们能够起到的作用,远三百万贯的价值之上。

此时他的眼,已经不自觉的向旁边的张雨柔看了过去。后者则是唇角微挑,已经在等他开口,

幸在此时,又有人一声冷笑:“你还没说,这套器物里面还缺了一物。敢问那星辰神印何在?别人有了这件主器,轻而易举就可将其余辅器夺走,将它们买来又能有什么用处?”

这一句 明显让那商盟执事的脸色微沉,这位目光锐利的我声音的难处看了一下,随后语声无奈道:“确实没有星辰神印,卖家百寻不得,料定此物已经不存于世。此外虎啸堂也可担保,一旦这套法器,被拥有星辰神印之人夺去,虎啸堂可以赔偿失主八成的拍卖价——”

“可惜!”

张雨柔已经发出了一声叹息,微摇螓首:“这不是坑人吗?他们如果是原价赔偿,倒还是可以考虑一二。”

在她想来,这套法器有这个先天缺陷之后,那么再适合李世民的护法神灵也没用了。

谁知道那星辰神印在什么人手里?搞不好这套法器刚买到手,就被别人收去,那个时候,买下它们的人哭都没地方去哭。

李世民却是面现异泽:“通知你的人,如果价格在一百六十万贯以内,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套法器拿下来。”

“你要买下来?”

张雨柔吃惊的看着李世民:“可是你就不怕——”

她语声未落,就忽然明悟于心:“是因你新得的道衡璇玑?”

之前她打听到太平真君于吉的来历之时,就知道这件宝物定是非同寻常,且既然有着玉璇玑之名,就定是与星辰有关。

而此时李世民展露的态度,则让张雨柔对此物的猜度,往上再升一层。

“正是此物!”

李世民的目里面,信心十足:“那件星辰神印,哪怕位阶再高,只要不是法宝,那么我的道衡璇玑,都尽可压得住!”

法器与法宝,一为死器,一为有灵之物,可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同样是一品,道衡璇玑至少八百万起价,而他的紫气乾坤塔,则最多百万——这就是二者之间的差距!

结果这次竞价之人,少而又少。老虎仓在那人泄了这套法器的根底之后,可能已情知不妙,将起拍价定的极低,只有三十万贯,刚好是五件三品法器的价格。

可即便如此,许多人也只是竞拍到四十万贯就放弃了。最后只剩下十六号与三十四号两个包厢,依然还在竞价,并节节攀升,直到八十万贯。

而等到三十四号包厢,报出八十二万贯的价格之后,另一人终于放弃。

可此时的李世民,却发现那十六号的包厢窗口处,有一人探出头来,眼神阴冷的往三十四号包厢方向看了一眼。

李世民微微蹙眉,随后就露出凝思之色。

“这个人好奇怪,居然蒙着脸。”

张雨柔也发现那十六号包厢的异常,不仅语声古怪的说着:“这个家伙,该不会就是那星辰神印的主人?居然跟价到这么高。”

这个时候,她又感觉到李世民的气息有异,一身真元澎湃,杀意冲凌,可又含着几分迟疑不决。

之让她又第一时间好奇的回望:“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人,很像当日的那个术师,却有似是而非!”

“当日?”

张雨柔只疑惑了片刻,就已醒悟了过来:“是三郎身死的当日?”

随后她就紧紧抓住了李世民的手:“别冲动,这里是黑市,一旦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我会想办法跟梢打听,查这个人的来历的。今天晚上就可以试一试,他不是对这套法器很感兴趣吗?说不定可以设一个陷阱,诱他出来。”

李世民却早已冷静下来,知道在这黑市楼船,自己绝无可能,奈何得了这位。除非是她现在,有张仲坚那样的本事,有青龙无当这种等级的墨甲。否则组成黑市商盟的几个大商家,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时候,按照张雨柔的办法去做,才是最妥当的。

思及此处,李世民已经恨不得这场拍卖会尽快结束,他身下这张本该舒适的座椅,已经让他如坐针毡。

※ ※ ※ ※

让李世民二人失望的是,在子时末,这场拍卖盛会结束之后,那十六号包厢的蒙面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黑市商盟自有规矩,每一位贵宾,都有专门的通道,还有专人送行。如果着贵宾有隐瞒身份的要求,黑市商盟也会帮助掩饰。

之后张雨柔,虽也让三十四号包厢的‘买家’,在离开黑市之后,依然大模大样的在街道上晃荡,却并未能将这个身份不明的蒙面人引出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都无收获,他们也只能放弃,踏上了回程。

毕竟洛阳城里面宵禁并未解除,街道上除了巡城禁军之外,就别无他人。在外晃荡太久的话,只会惹人怀疑,打草惊蛇。

不过张雨柔,对于寻觅此人身份来历一事,还是信心满满:“二郎你大可放心,那黑市商盟绝非是铁板一块,外人有的是办法,向他们打听消息。这个人已经露了面,又在黑市里面买了东西,就总有些蛛丝马迹留下。寻到此人,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这件事,就包在小女子身上了。”

李世民却眼神复杂的定定看着这位:“雨柔你让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才好,偏偏又没法拒绝你的帮助。”

若是为那日的相救之恩,这位少女回馈给他的,已经远远超出他当初的给予。

张雨柔的脸颊微红,又有些慌张的看向了车窗外:“我们不是朋友吗?父亲对我说过,朋友就该两肋插刀,义气为先。二郎你也不用太在意的,这件事对你而言,可能很麻烦,在我这里,却是轻而易举。”

李世民却微不可闻的一叹,他不是木头人,岂能看不出张雨柔的心思?可他已经有婚约在身,与长孙无垢又是相互心许,真不知该怎么回报这美人恩重。

也就在这时,他听见车窗外忽然有一阵骚动声。释罗刹已经退回到了马车旁,杨韵则直接一声怒喝:“是谁在墙上?为何鬼鬼祟祟,窥视上仪同车驾?”

李世民却已知来者何人,当地敲了敲车窗。仅须臾之后,就有一个内穿青色道袍,外罩甲胄的身影,出现在马车之内,

“可是袁天浩袁道友?”

这正是昨日,长孙无垢向他推荐的术师人选。李世民做事,向来都是果决凌厉,雷厉风行,既然敲定了人选,就不再犹豫。

他昨天知道袁天浩的开价,今天就开始物色聘礼。

恰好张雨柔打听到今天的这场拍卖会,可能有白帝神甲的零件出现,他就直接下手拿下了。

而这位袁姓道人,当时也应该在黑市,居然就直接寻了过来,

“正是袁某!”

那袁天浩目光闪动,上下看着李世民:“看得出来,你外面的这些部下,实力都很不俗。袁某本来是想施一些手段,让上仪同大人瞧瞧袁某的成色,可结果才到了你的车队旁边,就不敢妄动。”

李世民闻言,不由微觉自得:“我属下杨韵,释罗刹,确非寻常武者能够比较。”

相较于这样的人,李信与窦忠贤是逊色一筹的,并不足以发觉这位道人的踪迹,。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一臂之力

“这两位虽也厉害,可还拦不住我。我说的是几里之外那位,感觉自己稍稍动弹,就可能会死。”

袁天浩摇了摇头,依然在用不能置信的目光看着李世民:“看你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官位也只是千牛备身而已,又是家中的次子,怎就能经营出这么大的场面出来?便连一品阶位的大高手,都能招揽到旗下。”

李世民则心想此人,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居然能够感应到罗礼的存在么?

他心中欢喜,也就不计较对方语中桀骜之意,脸上依然满含笑意:“能的这几位效力,李世民也甚感荣幸。就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让袁道友也祝我一臂之力?”

“我既然来了,就自然是感兴趣了。你的事情,我已经听清华元君说过一些大概,可临来之前,却也没想到你这边,已经是有了这么多对的强手,让我放心不少。可见你虽年轻,却不是自不量力的。”

袁天浩说到这里,目光又转为凌厉:“那么我要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今天黑市里面,售出的那件白帝神膊,是被你买走了吧?”

可他语声才落,旁边的张雨柔就一身轻哼:“在拿雇主的聘金之前,不该先露一两手,让主人看看是什么货色吗?”

袁天浩的眉头一跳,转望先了坐在车窗边的‘观星子’,随后哑然失笑:“你这一身行头,倒很是惊人。所有法宝法器的价格加起来,怕不两三千万?不过恕我实言,就只凭丫头你在外丹堆出来的修为,便是三个五个,也一样不是我的对手。”

张雨柔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家伙,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居然一眼就能瞧出了她的根底。

不过接下来,她却毫不犹豫的翻脸发作:“你放肆!”

随着这一声怒吼,那太戊杏黄旗瞬时带起了一片黄光,往袁天浩的方向刷了过去。她想的是今天要趁机给这家伙一个下马威,免得此人在李世民面前,过于狂傲不逊。

可下一刻,张雨柔却发现自己,蓦然出现在了马车之外,身躯则半埋在了地下。

“诶?”

张雨柔不解的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清情况,她刚才明明是打算用太戊杏黄旗,把袁天浩移出车外的,怎么出来的却是自己?

又仅仅一个呼吸之后,张雨柔感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然后再一眨眼,她又出现在马车之内。

袁天浩依然坐在对面,眼神凝重万分的,看着李世民:“上仪同玩的好一招斗转星移。只凭这手星灵秘法,未来就少不得一席真君之位。”

这刻他对这位未来的主家,是真正重视起来,消去了所有的轻视之心。

他看出张雨柔只是利用外丹与法宝之力,可他眼前这位少年,却是实实在在的靠自身的本事。

让袁天浩吃惊的是,这家伙的灵力修为,居然还比他高出一截,真正是不可思议。

据他事先了解到的消息,李世民在洛阳卓有武名,昨日夜间千秋节夜宴,才刚大败三位草原王子,从而名躁一时,再次声震东都。

这个家伙,居然是世间罕见的灵武双修——不是武道或灵术登峰造极之后,再兼修另一门那种。而是齐头并进,真正的灵武双修,且都是年纪轻轻,就有了极高的造诣。

他在大隋江湖中混迹了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位天赋高绝到这种地步的。

“袁道友谬赞了,李世民是愚纯之人,又分心多门,哪里敢奢望真君之位?刚才也只是仰仗法宝之助,并非我自己的本事。”

李世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与张雨柔一样,也是借助了外力,区别只是袁天浩看不出来而已。

这是因他的根基,比之张雨柔要深厚得多,而道衡璇玑此物,也确实神奇。

“那件白帝神膊确实就在我的手中,我想袁道友临来之前,也已有所准备?”

李世民已经注意到,此人身上的甲胄,有至少七种以上的构件,都是出自于神甲‘白帝’。

而在其左肩,正是‘白帝’的另一边臂甲。

“不就是与齐王府作为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之前比这更凶险的事情,袁某也是做过的。”

袁天浩不屑一哂之后,又郑重其事道:“我接了你的东西,就自然会全力帮你,不过该要的钱财也不能少,除了衣食住行,还有丹药之类全包之外,一年的年俸,也不能低于十五万贯。此外也请主上每次行动之前,都能谋定而后动,袁某能够尽职尽责,可如果主家太蠢,那我也不会明知必死而慨然赴之——”

他说到这里,张雨柔就要忍不住,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李世民在一声失笑,将手中的白帝神膊,直接丢了过去:“那就请袁道友,与我签一个灵契吧,李世民自信,绝不会让你失望。”

※ ※ ※ ※

当天晚上,李世民就在张雨柔,袁天浩与罗礼等一众人等的注目下,演练着他今天得来的诸般法器法宝。

先是以道衡璇玑为核心,召唤西方太极天皇大帝。果然这尊护法神灵,比之先前又凝练了十数倍之多,甚至可说是整整提升了一个层次,

李世民一一尝试过,发现他借助道衡璇玑之力召唤出来的勾陈大帝,不但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力量也提升了七倍之多,而本身肢体的动作速度,也与一品强者很接近了,再不复之前的笨拙。

除此之外,护法神灵的施法速度也大大增加,而李世民的灵力损耗,也降低到不足之前的十分之一。道衡璇玑自然就能够招引诸天星灵之力,源源不断的灌注到护法神灵体内,维持它的存在。

有个最直观的显现,可以展示道衡璇玑前后的差距——之前李世民召唤西方太极天皇大帝,最多只能使用一刻钟时间,可是现在,他一直维持这护法神灵三五个时辰都没有问题。

袁天浩这个时候,才知道李世民说的是实话,后者确实是借助法宝,才能施展出那一招斗转星移。

可此时的他,非但没有轻视之心,反而对自家这位雇主,又添了几分敬畏之意。

这请神之法,许多术师都有修炼,可有几人的护法神灵,是勾陈大帝这一级别?偏偏他的雇主,还年轻的很,只有不到十五岁出头。而他见过的那些,掌握着高阶护法神灵的存在,哪个不是五六十岁了?

他感觉前程远大这个词,简直就是为李世民这种人而创造,

李世民并不知袁天浩的所思所想,他接下来便指挥着自己的护法神灵,穿上了混元星斗法衣,将之变化为衮袍与帝冕的形制,又将那三才剑与小周天神盾都全数祭起。

这三才剑,也可称呼为三光剑,对应日月星三光。

所谓三才:指天、地、人。语出《易传?系辞下》:“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

而表现在诸天星辰当中,就有大小三才之分。其中的大三才,就是日月星三光。

《三字经》有云:“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再然后就是用于紫薇斗数的小三才——日月为天,紫府为地,杀破狼为人

可只看这三口剑的名称就可知道,一名赤日,一名皓月,一名神星,这是对应三光。

李世民怀疑,这套法器简直就是为‘勾陈大帝’这尊护法神明打造。

西方太极天皇大帝除了主管人世间的众生,与一切兵戎、战争之事以外,还奉玉皇上帝敕命,执掌天地人三才。这三才,也正是三光。

故而这三个剑器也刚被‘勾陈大帝’祭起,就自然而然的光华大放。李世民那边还没有什么指示,这日月星三剑,就已经自发的循着一种特定的轨迹,在空中旋动着。

张雨柔却有些担忧的看着‘勾陈大帝’身上的那身威严无比的衮袍,与十二旒帝冕。

“二郎,这会不会违制?”

无论衮袍也好,帝冕也罢,都不是臣子该用的东西。一旦被有心人参上一本,使用的人搞不好就有一场牢狱之灾,甚至是抄家灭族。

李世民却没怎么在意:“无妨的,西方太极天皇大帝来自朝廷册立认可的天帝之一。如果这样也算违制,那么钦天监与鸿胪寺那几位供奉真人,首先就要被抓起来砍头,“

张雨柔心想也对,就再没开口了。李世民也专心演练起了御剑之法,他之前从没有学过御剑术,不过许多大宗师,都说御剑与武道其实有着相通之处,二者本就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东西,都可归入技击之法。所以李世民,对此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他唯独担心的是,自己隔着勾陈大帝这一层。

自己遥空指挥着三口剑气时,可能没法如意施展。此外还有一心多用的问题,李世民也能在制作墨甲的时候,一心数用,两只手做出不同的动作,可这与御剑,并不是一回事。

第两百二十四章 退避三舍

不过当实际开始操作的时候,李世民才发现情况远比他预想的好,可能是由于道衡璇玑的助力。‘勾陈大帝’与他心念交通,等如一体。

还有那日月星三剑,里面多半都有着一套辅助人御剑的法门。李世民怀疑,哪怕是对御剑术一窍不通的人,都能够将它们发挥出一定的威力。

且在此之外,还有诸天星辰的牵引。李世民的灵识,通过道衡璇玑,与勾陈大帝映照四方星辰。

也使得这套剑器,哪怕在没有他刻意操纵的情况下,也能自然而然的,产生一定的变化。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它们的威力,

这些东西,在‘勾陈大帝’的手中,与今天拍卖台上那位术师演示时的情形,完全不是同一种气象。

在李世民的间接操控下,在日月星三剑的剑光辉煌浩大,几乎每一口,都能凝聚星光,汇成剑芒,吞吐十丈,院中块被他用来试剑的玄青石,被这三口剑随随便便的一斩,就是一个二尺深的深痕。

玄青石的坚固,天下皆知,这可是号称可以抗拒神兵的存在。李世民之前以这东西试箭支,穿的是神血睚眦,用的是神弓射岳,再运用‘一以贯之’这门箭术秘法,也只能将厚度七尺二的玄青石,勉强射穿而已。

李世民再次惊喜不已,已经准备寻一门与星辰,三才相关的剑术修习,想必能够让这套剑器的威力倍增。

至于那混元星斗法衣与小周天神盾,他虽然还没有试过,不过只看法衣与神盾之外,结果凝成实质的星力,就知道它们的防御能力,不可小视。

李世民不由心中发痒,以挑衅的视线,看向了在场诸人:“你们谁来试一试?”

罗礼闻言似笑非笑,不置一词。张雨柔与樊世兴,都知道自己不够格,上去只会出丑。杨韵与释罗刹,则都纷纷神色微动。不过在他们下定决心之前,袁天浩就已主动站了出来:“就由我来吧,正好想看看,这天字第一号的护法神灵,究竟是什么水准?”

随着他的双拳一捏,在夜空之中,却蓦然传出了一声虎啸。同时一只巨大的白虎,蓦然出现在了袁天浩的身后,朝着李世民怒目以示。

“主上小心啊,我虽然精通各门道法,可主修的,却是自己自创的灵斗术,与别家法术截然不同——”

李世民也不禁为一扬眉,想起了长孙无垢转告的,清华元君对袁天浩的评价。

——此人悟性超群,绝于天下,所以各门各类的术法——包括幻术,五雷正法,五行奇术,星辰秘法等等种类,都是一学就会,十天半月便可精通。尤其擅长控灵,对灵力道术的掌控,接近于出神入化。便是清华元君,在这方面也自承不及。

可这位在灵力修行上面,偏偏是没什么天赋。直到现今,年近三十二岁也不过是四品术修。

再怎样的成就,自然是超过了世间绝大多数术师。可以其家世出身,以其悟性天赋,却又难免让人扼腕叹息。

不过袁天浩本人到未气沮,在术法一道上别辟蹊径。除了精修各种借力打力之法外,还自创出了一门近乎于武修的战斗方式。如今虽是四品之身,他哪怕遭遇上一位一品真君,也有着一定的抗衡之力。

此外清华元君,还对袁天浩那种特殊的战斗方式赞不绝口,也让李世民颇为好奇。想必这应该就是袁天浩口中的‘灵斗术’了,就不知这套法门,以普通的道术有何不同之处?

李世民很快就满足了愿望,他已领会到了这门‘灵斗术’,究竟不同在何处?

那袁天浩,只一个闪动,就出现在了那勾陈大帝的身前。他赤着双手,挥拳怒砸,只一瞬间,就一阵火花迸射。李世民操纵剑器,极力抵挡,将那面小周天神盾也加入其中。

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对这些法器的操纵,已经没法再似之前那样驾驭自如。袁天浩轰入进来的庚金之灵,不断的破坏着他附着于剑器之上的灵力,干扰着星力的循环运转。使这些法器的威力,降低了至少六七成。更有一部分力量,被袁天浩强行截取‘借走’,反而为其所用。

“白虎真灵——”

李世民吃了一惊,总算是明白,清华元君为何会说这位,哪怕是遇到了一品真君,也有抗衡之力。

这位只是四品的修为,却居然已经领悟了‘真灵’,且是贵为四象之一的上上品。

——而就其表现来看,袁天浩在这方面的浸淫与造诣,可是强出他太多太多。

接下来他只能勉力支持,倾尽所能的抵挡,可仅仅三十个呼吸之后,他努力经营的防线就被袁天浩毫不留情的突破,

三口剑器,都向旁崩飞溅射开来,那面小周天神盾,也被袁天浩强行轰飞到了一旁。

而下一瞬,后者就又一个闪身,来到了已经退不到五十步外‘勾陈大帝’的身前。仅仅一拳,就将这尊护法神灵的神体,几乎完全打散。

李世民也放弃了抵抗,主动散去了自己的请神术,随后面很佩服的看着袁天浩:“袁道友的这门灵斗术,果然了得,我看都已不逊色一位一品武修了。”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得意非常的护法神灵,被人迅速打灭而沮丧,反倒是为袁天浩的强大而惊喜。

“一品武修?江湖上的那些一品,那是另当别论。可如与沙场上的王阶战将相较,那我还差得远呢。”

袁天浩摇了摇头:“还有,主上与我,无需再以道友相称。直接唤我老袁就可,您若为表尊敬,也可似旁边无面箭一般,称我为先生。”

张雨柔则是嘲笑李世民:“二郎你之前不是很得意吗?可看来也不过如此。如果真的遇上一批,估计也就是三五招的事情。”

李世民不禁‘啧’了一声,神色终于有些郁闷。他刚才试验那诸般法器的时候,是真的有种错觉,自己能够仰仗这‘勾陈大帝’,拳打南山猛虎,剑斩四海蛟龙的。可结果——

“张姑娘不可如此说,主上的这尊护法神灵,潜力无穷。”

袁天浩微一摇头,神色凝然道:“袁某方才胜的,只是主上的这尊护法神灵,而不是主上本身。且这尊护法神灵之所以会速败于我手,一是主上的操纵,极其生涩;二者是因主上本身,并未修习御剑术,甚至对如何驾驭护法神灵,都不怎么熟悉。一旦这些短板不全,抗衡那些江湖上的所谓一品与袁某,绝无问题。”

他说到这里,又有些敬佩的看着李世民:“主上年纪轻轻,就已经领悟光之真灵。这可是上上品的道韵真灵,与主上这尊执掌诛天星辰的勾陈大帝,正好相合。主上如能在这一道上更进一步,那么未来便是那些大宗师见了,也要退避三舍,可为天下第一等的杀伐秘法。”

张雨柔闻言,却不仅一阵无语,心想你难道就看不出来,我是在与二郎他开玩笑吗?

不过她听袁天浩对李世民赞赏有加,心里面有莫名的感觉开心。

※ ※ ※ ※

等到李世民,又将‘勾陈大帝’进化后的各种能力,都全数使用过一遍之后。其余人都纷纷散去,只有张雨柔,罗礼与袁天浩三人留下,与李世民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

袁天浩初来乍到,对之前的情况也不怎么了解,所以过程中只听不说。而无面箭罗礼,是素来都不喜欢多言的,他对自己的智慧,对时局的把握,也没什么自信。

所以这书房里面真正参与讨论的,就只有张雨柔与李世民二人而已。

“我们现今实力大增,正可出其不意,再干上一两票。”

张雨柔将一张洛阳城的地图张开,一副黑道大豪的气势,无论语气还是神色,都与她父亲张仲坚有三分相似。

“最近我筛选出三个目标,其一是魏洛,如今担任太子直合,是骁果军的郎将人选之一。其人残酷嗜杀,昔年在边境为将,曾经有两次血洗边境村庄,杀良冒功的记录。一次被弹劾,却没有下文;一次被证实,却并没有被重惩,只是夺职了事。可仅仅不到两年,这个人就因投靠齐王,被再次起复。”

张雨柔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激起李世民的杀意。而这次她挑出的首选目标,不但是李世民最厌恶的那一种,也同时是他的竞争对手,

所谓太子直合,是从五品官,乃是太子身边侍从官的统领之一,下辖数位太子直斋。地位极其重要,是未来皇帝的臂膀重臣。

而别看这个官位,只是从五品。可在大隋,那在汉晋之时尊贵无比的征东、征南、征西、征北四征将军,内军、镇军、抚军的中镇抚三将军,也不过是正六品而已。

当然因太子已逝,东宫虚悬,而太子所遗诸子都被养于陛下膝前,深藏宫内。所以这太子直合的重要性,稍稍下降。

不过魏洛此人,依旧是骁果军十八位郎将的强有力人选。

第两百二十五章 布局对阵

“魏洛?”

李世民凝思片刻,摇了摇头:“似这等人渣,如果有机会,我自然会让他命归黄泉。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在鱼俱罗等人离京之前,我等无论如何都不可妄动。”

张雨柔吃惊的看向李世民:“你就不听一听后面?明天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用怎么费劲,就可将此子诛杀——”

“那么然后呢?天子震怒,绣衣卫与司隶台搜查的力度,必定要比之前激增十倍!”

李世民摇着头:“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虽然心切于给玄霸复仇,却不会自不量力,将自身与诸位陷于险境当中。你们该知道,绣衣卫现在的注意力,还是在查几个月前的谋逆案,如果他们的注意力转移,我们必将举步维艰。”

袁天浩不由眼现赞赏之意,这样的主公,倒是蛮可靠的。罗礼亦微微颔首:“此言上善,须知天子回京之后,便是黑市里的那些杀手生意,都已经偃旗息鼓。那些超品重将的实力,实在过于恐怖。张姑娘,你仔细想一想十二位令尊,堆在洛阳城的场面,就该知道怎么抉择了,”

张雨柔想了想十二个张仲坚汇聚在京城的场面,也不由泄了气,心想那确实是很恐怖。

关键是大隋朝廷,还真能够拿出这份力量,甚至更在这之上。

“那么城外了?距离洞府四十里外总行吧?预计三天之后,慕龙山庄的庄主青魔神刀孙彦,即将从河北返回东都。此人是齐王府扶植的黑道大豪,近年崛起于河南,不但垄断了东都附近两成的私盐生意,更将势力延伸到了河北一带,如今每年都会为齐王府,提供上千万的资金。”

张雨柔说到这里,又有些犹豫:“我猜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据我所知,慕龙山庄在河北的那场纠纷,还没有完全解决,青魔神刀孙彦就急于返回东都,这怎么看都像是吸引你现身的陷阱。不过我想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们现在的实力大增,增加了两位一品战力。”

她把袁天浩与李世民的护法神灵,都算成了一品。前者自然名副其实,至于后者——只要李世民这三天时间,能够熟悉一番御剑术,还有护法神灵的操控之法,那也勉强可以算是了。

“只要能够杀死这位,不但可以断去齐王府的最大财源,也可以让慕龙山庄群龙无首。后者也是如今齐王府势力,最大的支柱之一。”

罗礼闻言,不仅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可他随后就听李世民一阵摇头:“既然有可能是陷阱,那就没必要与他们硬顶。雨柔你对一位神射的可怕程度,了解还是太浅薄了,那怎么可能是多出两位一品,就能够抵消得了的。我想这次刺杀即便成功,也一定会死伤惨重,我们这几个人,能够活着回来一位,就已经是万幸。”

李世民嘴里这般说着,暗里却已经开动起了脑筋。

他确实是被张雨柔说动了心——孙彦此人对齐王府而言,确是至关重要,不逊色于王府总管曹问。如果能够将其诛杀,可说是斩掉齐王杨暕的一条臂膀。

之前的魏洛不但是官身,而且是太子直合这样的近臣,所以他必须谨慎又谨慎。

可青魔神刀孙彦,却没有这样的问题。一位黑道大豪,在地方上固然是叱咤风云,只手遮天,可在天子眼中,却挂不上号,还是可以谋划一二的。

“这也不行吗?”

张雨柔闻言,一副很是失望的神色:“那么这一个月,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等着吗?”

“如果对手是轮回天眼,那我倒宁愿干等着。”

说话的是袁天浩,这位面无表情的盯着张雨柔:“此人可是名闻天下的神射,射程的最远距离达二十五里,四年之前,此人在中牟之南,远隔二十里,连续狙杀血手盟两位一品,四位二品,由此一战成名,震撼天下!慕龙山庄能够在河南崛起,这人至少要占据三分之一的功劳,可那还是在四年之前的事情。谁知道现在的轮回天眼,实力强到什么地步?他与孙彦联手,便是你的父亲,也未必就能够战而胜之。”

张雨柔有些委屈,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既然连袁天浩与罗礼这等人物,都这么慎重,那多半是自己小视了天下英雄。

“袁兄也没必要把他们两人看得太高,我们三人合力,难道就会逊色于对手?关键是战场——”

李世民神色专注的,看着身前的洛阳城地图:“交手之地,不能任由他们选择。在人流与建筑密集之所,可没法发挥罗兄的全部实力。如果我没料错,这个孙彦,一定是从孟津渡而来?”

罗礼与袁天浩,不仅面面相觑了一眼。从孟津渡到洛阳城,可都是人烟稠密之所,无数交通于黄河南北的商队行走于期间,周围每隔数里,都有着繁华城邑。且地形复杂,周围多有丘岗山林,确实不适合罗礼。

“而且,谁说我们杀人必须要用射术将之狙杀不可?在入城之后,此人反倒可能会放松警惕。在城内近身暗杀,毒蛊道法,只要能够杀人,效果都是一样。”

“二郎你的意思是?”

张雨柔的眸光微亮,已经猜知了李世民的用意。

“我会继续注意他的行踪的,一旦有合适点机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除此之外,还得注意轮回天眼司马云帆,最好是能够想办法将他找出来——”

李世民的目中闪着微光:“还有,我想齐王府之所以会出面,为那些袭杀我三弟之人收尾,要么是亲身参与,要么就是有求于对方。而后者潜伏在东都附近,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你怀疑他们在东都,是在谋划着什么事情?”

罗礼用怀疑的语气道:“这很有可能,可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线索。倒是那位齐王,最近看这位的布置,对宫中倒似有叵测之意。可这位总不可能,是想要弑父弑君?”

——这是极其荒唐的事情,当今天子乃雄猜之主,又正值壮年,麾下战将如云,谋士如雨。

齐王府经营的那点势力,天子随随便便吹口气,就可使之冰消瓦解。

如非是这位一意要亲征辽东,就只凭绣衣卫与司隶台的实力,就可让任何人,打消叵测之心。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们也是在等,等诸位朝廷重将离京之时。”

李世民若有所思了片刻,又问张雨柔:“我要雨柔你查的事情,现在可有结果了吗?”

张雨柔点了点头:“最近大隋各处府库,确实有不少墨甲不知去向。卫尉寺的武库有你父亲看着,情况还算不错。可近日以来,江南与川蜀一带,有不少库存的墨甲,以年久失修的名义报废。而这幕后黑手,正是楚国公,礼部尚书杨玄感。”

李世民闻言,不由精神一振,不过他随后就听张雨柔道:“不过这位,大肆贪墨甲具,并不似你说的阴图叵测,也没有将它们卖给高句丽,而是出售给了吐蕃与林邑。”

“吐蕃与林邑?”

李世民一阵错愕,之后就沉吟不语

所谓的吐蕃,是昔日南凉王秃发利鹿孤的后裔,如今正为一统青藏,而四处征战。他现在经手的私盐,正是来源于这一家。

至于林邑,本是汉时的日南郡象林县,又作临邑国。

在后汉末,当时县功曹区连,杀令自立为王,子孙相承,自孙权以后便不朝中国。此地之民,也渐渐演化为占族,人性凶悍,果于战斗,便山习水,不闲平地。

先帝末年,群臣多言林邑有奇珍异宝,而林邑国君也桀骜不驯,谬视中原。时天下无事,交州新定,先帝便欲趁势经略林邑。令大将刘方,帅数万精锐伐之,一战大破林邑国象军,俘杀数万,并攻占了林邑国都。

可惜的是,中原之军不耐瘴气,水土不服。刘方麾下将士,近半人患上了脚肿病,就连刘方自己,也不能幸免,因此而亡。

于是大隋仅仅攻灭了林邑不到一年,就不得不全军撤离,而林邑也得以复国。

不过此战之后,林邑的国君梵志,却再不敢对大隋不敬。一方面遣使谢罪,每年朝贡不绝;一方面在厉兵秣马,以防旧事重演。

近年从大隋境内流出的墨甲,至少有一成被林邑国得了去。

“——而且,我猜绣衣卫与司隶台,也多半已查得此事。不过不知为何,朝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天子也未因此发作杨玄感。”

李世民听张雨柔说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

他们这位天子,还是很顾及名声的。

那位故楚国公,可说是一手将天子捧上九五至尊的高位,对后者德重恩弘。之前碍于故楚国公权倾朝野,天子不能不忌惮有加,屡次出手削夺其权。

可如今故楚国公已亡,那么除非是故楚国公的子嗣谋反,天子绝不会再对楚国公一脉随意出手,以免损伤其宽仁之名。

私贩一些墨甲而已,朝中许多大臣都在做,天子又怎会在意此事?

第两百二十六章 旁敲侧击

“很奇怪!”

张雨柔有些不解的问道:“二郎与父亲,对杨玄感都是敬而远之,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可又为何认为,天子他会回护楚国公府?”

“这很简单,现在的杨玄感,就是摆在朝堂上的泥雕木像,天子正要用其人,表示他的仁厚礼贤。”

李世民尽量言简意赅的解释:“他对杨玄感本人,自然会宽宏有加,可对于那些想要靠过去的人,却是未必了。”

张雨柔略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总之,你再查查楚国公府有什么其他的不法之事吧——”

李世民不抱希望的说完,却又神色微动:“还有高句丽那边,是否能帮我打探一下,他们缴获的那些墨甲兵械去向?”

这次辽东大战,大隋死伤达三十余万人,沿途丢盔弃甲,至少有十三万尊墨甲,数以十万计的器械,落在了高句丽的手中。

而以后者有限的军力,是没有可能,用得上这么多墨甲兵械的。这与高句丽的人口有关,壮年男子本就有限,其中有能力驾驭墨甲的,就更是少而又少。

要知道,哪怕是一只士级的墨甲,那也需要至少九品的武力。力量要强过常人至少一倍,耐力也远非后者所能及。

此外这次朝廷大军带过去的墨甲,可不适合北方那苦寒的环境。那最多只能在夏秋两季用用,过了这时节,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所以李世民料定,高句丽一定会将这些缴获的墨甲售出,用于弥补自身空虚的国力。

而十三万尊墨甲,哪怕是按照地方府军十分之三的着甲率,也足以装备四十多万大军了,

不过他这个要求,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青龙山庄的势力触角,并不涉及高句丽那个地方。

且那高句丽一国,如今也算是高手如云,调查此事,需要冒着极大风险。

只是张雨柔,却一口答应了下来:“我尽量!”

短短三字而言,李世民却已听出了其中的份量,他不禁暗暗苦笑,欠张雨柔越多,他越觉心绪难安。

心下微叹之后,李世民又收起了所有的杂念:“还有宇文成都,到现在都没有这家伙的踪迹吗?”

“没有!”

张雨柔再次摇头:“我唯独可以确定的是,宇文成都之前出宫之后确实遭遇过一次刺杀,之后就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在旁人的眼中。不过有意思的是,东都洛阳,还有河南郡一带,还有着好几股势力,都在寻觅他的踪迹。”

“这就说明,他很可能还活着。”

李世民目中微光闪动:“所以这个月,我们其实还是有很多事可做的不是吗?”

——继续监控青魔神刀孙彦,等待合适的机会;打探楚国公府的不法之事;查探高句丽那些墨甲去向;以及寻找轮回天眼及宇文成都的行踪等等,可谓是千头万绪。

而他自己,也不能松懈,除了继续坚持武道修行之外,需要尽快让自己的护法神尊,发出完整的战力。

※ ※ ※ ※

接下来的几天,李世民的注意力,却被自己父亲的那些大动作吸引。

之前他对李渊的印象,一向都是忍让,谦和,温文有礼,耳根软,瞻前顾后与优柔寡断的。

可这一次,他父亲却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了一次。这位之前不动则已,可一旦动起来却是雷霆万钧,狂风暴雨一般,完全不留丝毫的余地,甚至是不择手段。

仅仅五天之内,光是一个河南郡,就共有二十四名六品以下武官,七十二名地方官吏被捕拿入狱。罪名则是多种多样,或是贪墨,或是失职,或是延误公务,或是先帝丧期饮酒等等。

不同于李世民,虽然对齐王府恨之入骨,可在动手的时候,依然会分辨善恶,择其名声狼藉,形迹恶劣之人作为目标。可他的父亲,却是全不管好歹,只要是齐王府门下,一概都施以重击,甚至不惜直接栽赃,捏造罪名,

不过更沉重的打击,还是来自于运河,齐王府与慕龙山庄旗下的好十几艘商船,都在这几天陆续被夺。这两家的损失,至少达三百万金。

——这些消息,此时东都城内,还是少有人知道。李世民之所以提前知悉,并不是通过自己家族内的渠道,而是张雨柔告知。

这位一边说着,一边感慨:“这次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八柱国家。之前慕龙山庄在河南一带崛起,抢夺的是私盐份额中,有一部分是由我们青龙山庄所有。可因青魔神刀孙彦,有齐王作为后盾,父亲他只能选择退避三舍。可这次他们对上令尊,无论是黑白两道,齐王府都不堪一击。再这样下去,我看最多不出三个月时间,慕龙山庄就会垮掉,他们的商路,也会被彻底切断。”

说到这里,张雨柔就用猜度的语气,对李世民说道:“看令尊的这些手段,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样子。尤其那些罪证,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收集到的,多半是已筹谋许久了。”

李世民也觉自己,太小看了自己的父亲。

想想也对,在昔年八柱国家,十二大将军家陆续凋零的时代,他父亲能够带领着家族逐渐走出开皇末年的低谷,并再次展现崛起腾飞之势,绝不可能是一个庸碌无能之辈。

不过李世民怀疑,这次武功李氏的反击,他的母亲大人才是真正居功至伟之人。很难想象他父亲的风格,会变得如此凌厉霸道,狠辣无情,不留丝毫的转圜余地。

齐王杨暕,理论上可还有着登顶九五至尊的可能。可如今他们这番仇怨接下来,日后只能是不死不休了,一旦齐王登基,必将是武功李氏的末日。自己的父亲,是否真有这个魄力?

而当天晚上,李世民返回唐国公府的时候,就见七辆有着齐王府标记的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的街道上。

齐王府总管曹问带着一众随从,数十个箱笼,立于唐国府的大门前,却不得入内。这位的脸色,则是一片铁青,使得周围的气氛近乎凝固,所有齐王府的随从,无不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李世民扫了这曹问一眼,随后就只当没瞧见一般,径自走入到大门内。随后他就果不其然的发现,管家李代正在门房里面坐镇,

“这些人来了多久了??”

李世民好奇的询问:“父亲他不肯见面么?”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父亲正好例休,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家里,

“他们午时左右就来了,已经快三个时辰。”

李代此时已经不敢在在李世民面前托大,恭谨的行礼:“说是来向国公大人赔罪,可却这区区一个王府总管,呵呵——可见这齐王府,将我们国公大人,小视到什么地步!”

“若非如此,千秋节那天晚上,他们也不敢搜查我的别院。”

李世民同样一声冷哂,随后就不以为意的一拂袖:“就让他们继续在门口呆着吧,我先去见一见母亲大人——”

“公子您请!”

李代恭送李世民离去,随后神色悠闲的,又坐回到身后那张躺椅上。

“让人在门口在泼一盆冷水,一个无根之人,都快三更半夜还堵在别人门口,简直晦气!”

李世民依然是玄武楼,见到的窦氏。随后他就敏锐的发现,自己母亲的气色,要比前几天要好。

他一边猜测这是否窦氏,这几天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缘故,一边旁敲侧击,像窦氏打探着详情。

可后者很快就洞察了他的意图,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我们家对齐王府动手的事情,如今便是大郎都不知情。不得不说,张仲坚的女儿,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

李世民这次尴尬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人家对你一番情意,希望毗卢遮你不要负了她才好。如果实在没法回报,那么一开始,就要注意分寸。”

窦氏劝诫完之后,却又一声轻叹,一副并不抱指望的神色:“这次的事情,你也不用多猜了。劫杀齐王府的货船,是我的布置。对齐王府那些党羽下手,却是你父亲的手笔。他确是早有预谋,只是一直犹豫,没有发作而已。前几次你别院被搜,正好当做由头。他李叔德软了一辈子,唯独这一次,让我稍稍满意。当然这也有你的功劳——”

窦氏说到这里,又不由眼含赞赏的看着自己的次子:“你父亲回来跟我说过了,说是你年纪虽轻,可见识格局,却都已非常人能够比较。那番话极有道理,让他再不犹豫。”

李世民闻言愣了愣神,随后他就只觉心胸里面压抑已久的一股怨气,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心想玄霸啊玄霸,父亲他终究还是未曾忘了你。也同样在心心念念,要为你报仇。

若非心有不甘之念,李渊又怎么提前做这么多的准备?

而此时窦氏,又拿出了一枚玉简,丢到了他的面前。李世民接在手中,之后不过片刻,就又吃惊不已的看着自己母亲。

第两百二十七章 一桩大案

“母亲大人这是何意?”

这玉简里面,被人以术法灌录着一些信息。其中每一样,都让人触目惊心。

其中包括齐王府的党羽名录,网罗的高手,各处的收入来源。里面甚至还有轮回天眼的部分资料,以及这位在洛阳城内,可能的落脚地——

之后则是对当日参与袭杀李玄霸的那些人,进行追查的结果。虽然没能够追查到他们的具体行踪,不过这些人的身份却都已明了,只有那位术师,依然是毫无头绪。

让李世民吃惊的是,这玉简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内容,是与楚国公府相关。

内中有一张楚国公府的势力结构图,表示着自楚国公杨玄感以下,所有门生故吏,与他们现在所处的职位,以及姻亲关系等等。

还有近年地方府库中,因各种缘故‘报废’的墨甲清单,以及它们的去向——

最后一部分,则是一份名单。这些人都各有身份,或是贩夫走卒,或是厨师差役,或是深闺女子,有些混迹于江湖帮派,有些立身于官府之内,大约有二百余位,遍布于河南,河北与关西各地,

“你不是想为你三弟复仇?”

提及此事,窦氏依旧是面色不善,一身的冷哼:“我已经失去了玄霸,总不可能坐看你这混账去送死。轮回天眼此人,你需万分小心。除非是有十成以上的把握,绝不可贸然浪战!”

“孩儿明白!”

李世民神色微凛:“那么这楚国公府——”

“我知道你在怀疑他们,正在让青龙山庄的那个丫头追查墨甲一事。可他们终究不是官府中人,追查之时难免有所疏漏。”

窦氏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世民:“你可发现什么端倪没有?”

“有至少一万二千套墨甲,去向不明。”

李世民蹙眉的同时,眼中也现出惊异之色,震撼于他母亲的人脉之广。这位居然连林邑与吐蕃,最近几年到底得到了多少套墨甲,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这份调查结果,确实比青龙山庄那边得来的信息,清楚多了。

“墨甲数量是对得上的,可这十几处地方更换的甲具零件,却略有些多了。他们用的手法很复杂,可用来拼凑出一万二千套墨甲绝没有问题——”

那么楚国公费尽心思,要从官方府库里取得一万二千套墨甲,到底是意欲何为?

“不愧是我儿!”

窦氏目光凌厉的问:“那么此事,能否参他们楚国府一本?私藏墨甲,我看他们这是居心叵测,有不臣之心。”

李世民却微一摇头:“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并不能算是证据。他们做得很小心,有的是办法解释脱罪,焉知不是下面的人私自所为,与楚国公府何干?便是我,现在也有至少一百种方法摆脱干系。而若我们公然上本参奏,那就是与楚国公撕破脸皮,一旦没法将杨玄感搬倒,那么李杨两家,势难共存于朝堂,父亲他也绝不会同意。”

虽说之前他们两家,就因国子试一事而生了龃龉。可彼此疏远与彻底翻脸成仇,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而唐国公府虽是关西最顶级的将门,可相较于曾经权倾朝野的楚国公府,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的。

哪怕是因天子之嫉,楚国公府近年屡受打击,可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时朝堂之中,依旧充斥着故楚国公的门生故吏。

不过李世民说到这里,又语声微转:“倒是可以想办法将此是,透露给天子知道,只是眼下时机不对,仍需忍耐,也决不能走绣衣卫与司隶台的渠道。还请母亲,再稍加忍耐。”

他知道楚国公府,也是窦氏憎恨的对象。而杨坚篡周,杨素其人亦居功至伟。

“这又是为何?”

窦氏有些不耐的再次问道:“楚国公大肆收集墨甲一事,我想即便不能把他扳倒,也至少可让天子对他生疑!”

“可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李世民目光冷清的,与窦氏对视着:“天子对楚国公始终都有防备之心,可只要没有实证,他对杨玄感下手的可能就微乎其微。可一旦泄露了风声,我们未必就能够承受得住楚国公府的全力反击。”

随后他又语声放缓:“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桩大案,如果用在对的时机,多半可以一举将楚国公除去!可在如今爆出来,却是得不偿失,打草惊蛇。以孩儿之意,还是坐视旁观为上,如果母亲一定要下场,那倒不如为其添火加薪,助其一臂之力。”

他原本以为,这句话会让窦氏生怒。可结果后者,反倒是一笑:“那么你可知,一旦杨氏生乱,这天下间又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战火?”

李世民不由蹙眉,随后就微一摇头:“我大隋国力极盛,天子也为雄猜之主,虽经辽东小挫,却未损根基。可只要除奸的时机合适,必定能够将影响降到最低。”

“是么?希望如此吧。”

窦氏冷然一哂,对李世民的言语不予置评:“后面的这份名单,你要记在心上。看完之后,即刻毁去。无论是你的私盐生意,还是你在东都的一应行事,都可以用的上他们。”

李世民猜也是如此,不过他的脸上,不但毫无喜意,凡是流露出几分迟疑:“可这些人?”

“放心,他们表面与大周没有关系,也不知道自己与周室有关,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影响你在这太平盛世的大好前程,”

窦氏一声轻哼,随后就疲惫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已累了。”

而就在李世民无奈离去之时,哑仆的身影,也从这层楼的角落阴阳处走出。

“我说过的,你这孩子绝不需你我担心。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你之前对他可一向期许备至,以为日后能够掀翻大隋江山的,非你这孩儿莫属,为何这个时候,反到是对他没了信心。”

可窦氏却未答话,只默默的看着下方,已经走出玄武楼的李世民身影。

哑仆则微微一叹,心想这舐犊之情,果然谁都难免。就连一向坚强刚硬,性情执着的窦氏,也不例外。

※ ※ ※ ※

那天回府拜见过窦氏与李渊之后,李世民又恢复了别府与皇宫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

十几天下来,他发现自己,是真有把整个崇文阁的那些典籍,全数通读的趋势。

这是因他前次天人感应,领悟了真灵真意之后,记忆力也由此大增的缘故。李世民现在几乎是到了过目不忘的境界,所有的书本,只要看上一遍,就基本能够记下来。看上两遍,就可以倒背如流,。

——当然这只是初浅的记忆,过个三到五月,他可能就会将其中部分,忘记掉大半。可在依旧使他阅读的速度,大大增加。哪怕他现在阅读的时间,只有在应付完小公主之后的短短一两个时辰,可在十三天之后,崇文阁那些有关于武道,有关于灵术,有关于墨甲的书本,只要是稍微重要一些的。都已被他装在了自己的脑海里面,

其余就只剩下了儒门经史子集,还有道佛两家一些经义了,里面有历代大儒与高僧大德的批注。可李世民对这些,已经不感兴趣。

他毕竟是关西顶尖将门的子弟,并不依靠儒学作为晋升之阶。很早之前,他对儒道佛三家经典的态度,就是有一定的了解就好,没必要在这上面深入钻研。

在李玄霸出事之后,李世民对身边事物的态度,变得越发功利起来。认为这些学说,对他现在毫无助益,它们既不能帮他报仇,也没法助他提升实力,所以李世民很干脆的弃之不理。

如果有时间,他会仔细研究一下道佛两门的那些典籍,这可能有助于他掌握这天地间的各种道理与奥妙,从而强化勾陈大帝的神躯,并提升自身的真灵凝练度。

可在现下,李世民的实力,还有着很大的上升空间,也远有到需要参玄禅定,穷究天地至理,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程度。那是那些超品强者,甚至神阶大宗师,才需要去做的事情。

而在十天之后,李世民也终于依从诺言,从长孙无忌那边逐步接手崇文都的部分公务。

最近宫中,果然是事务繁多。

早在天子从太原返京之后的二天,就开始秋后算账,大肆发作了一番左右备身府的将官,将之贬斥的贬斥,调职的调职,便连左备身将军董纯也被夺了一级勋位。

原本这位是柱国大将军的勋位,夺勋一级之后,变成了上大将军。

之后天子又严令各部整训操练,言明了要在年末大校之时观阅全军。

可此时左右备身府的人事,早已经一片混乱,因大量的军官被调走,而接任的人选还没来得及上任。李世民这些侥幸逃过这次风暴的备身与千牛备身们,就被他们的上司死命的差遣使用,恨不得将他们的人都剖成数份,填充到各处缺人之处。

第两百二十八章 大发雷霆

不过在天子大发雷霆之后的这个时段,他们崇文阁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清闲的。只因自李世民执掌崇文阁以来,这一都禁军的日常操训,就从来没有松懈过,加上人员还算完整,没有被天子的怒火扫到,所以并无需临阵抱佛脚。

李世民只需接手其他两个都,然后在它们的都虞候到任之前,保持这两个都的禁军不生乱,就算是对上面有个交代了。

至于那整训操练事宜,尽心就成,没必要太过用力。那毕竟不是他的直属部下,名不正言不顺的,一旦干预过多,反而会被人认为手伸得太长,招致未来同僚的反感。这件事,自有他们自己去负责。

所以直到此时,长孙无忌还能够撑得住,甚至是游刃有余。

可当天子下旨,要把左右备身府改成左右骁卫府,并在这基础上组建二十万骁果军时,长孙无忌就再也兜不住了。之后的这段时间,就疲惫的不行。

按照上面的命令,他们崇文都只需负责三千骁果军的建军与整训事宜。可因李世民现在代管的两个都,他们的千牛备身至今还未到任,所以崇文都实际承担的任务,是整整万人。

——挑选兵员,安排营地,挑选军官,还有初步的训练,从卫尉寺领取墨甲装备等等,事务千头万绪,长孙无忌连同崇文阁的其他两个卫虞候,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李世民也不好再坐视旁观,在应付了一阵小公主之后,就也把自己该承担的事情,重新挑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显出了武功李氏的底蕴。

李世民只忙了两天时间,这同样感觉受不了。如果只是,忙与累倒还罢了,关键是这一天忙下来,他根本就没法抽出时间去练习武艺术法,更没时间去组装墨甲。

不久前,张雨柔已通过青龙山庄的渠道,为他寻来了一门名为《周天阴阳星宿神剑》的剑诀。

这虽非是最顶级的那种御剑术,可哪怕是放在正一八脉这样的大门派,这套剑诀,也足够跻身于绝学秘传之林了。

重要的是这门《周天阴阳星宿神剑》,极其适合他的三才神剑与勾陈大帝。

李世民的‘周天玄灵元炁咒’,也与这一套剑术一脉相承,二者都是源自于战国时代传下的‘太清灵简’。

正如前言,所谓五德合一是为周天,玄灵则指的是神灵,至于元炁——是指元始祖炁,乃是生天生地生人生万物的原始之炁,是构成天地万物的基本素质。

道家认为这天地间的‘道’,就是由此衍生而来——“道本虚无生一炁,便从一炁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光。”

此外他们也认为这世间的所有物质,都是由三得来——人有精、气、神三宝,天有日、月、星三光,地有水、火、风三宝。

老子《道德经》也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正可对应三光神剑,以及勾陈大帝执掌三才的权柄。

而那周天星力,正是元炁所化的万物光之一;‘周天玄灵元炁咒’中的玄灵之道,也正有益于请神之法。

而功法,法器,神尊——这几方面优势汇总叠加,正可将《周天阴阳星宿神剑》这门御剑术,推升到极高的层次。

按照袁天浩的说法,这一门御剑术,简直就是为他而设。

不过李世民为此,也足足花了三十五万贯的银钱,才将这一本《周天阴阳星宿神剑》的高仿摹本买下。

只是在剑诀他虽以入手,却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练习。李世民的预计,整训备身府诸部,还有筹建骁果军这两事,至少可让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都无暇他顾。

最后李世民灵机一动,从李渊那里调取了几位年老家将过来帮忙,然后崇文都的一切事务,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无论是崇文都内部的事物,还是骁果新军那边,都是进展神速。

于是第二天,李世民就又顶了长孙无忌一整天的阴冷视线。这位是在埋怨他,为什么就早没想到这一招,让他们白白忙活了一个多月?

李世民也就只能当做看不见了,每天则依旧如常,白天在宫里面看书——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现在阅览书籍的时间已经被压缩到极短。如今更多适用于修炼五轮神气决与周天玄灵元炁咒这两门功法上,他把这个日常功课的时间搬到白天,方便晚上腾出更多时间,用于武艺与道术的修习,以及墨甲的组装。

也就在他在各方面都进展神速,便连青魔神刀孙彦与轮回天眼司马云凡二人,都有了一定的头绪的时候,却有一张纸条,在李世民当值之时,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千机子?”

李世民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迹一眼,就疑惑的问那送信的小太监:“千机子前辈可曾说过,唤我过去到底所为何事?”

只因在纸条上面,只有‘见信速来’四字,

“未曾——”

那小太监先是拨浪鼓般的摇着头,最后又回思着道:“不过这几天,千机子大师正在为那尊神阶墨甲一事而茶饭不思,我听那些打下手的匠师说,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关,始终绕不过去。”

“原来如此!”

李世民当即起身,往千机子正捣鼓神阶墨甲那座庭院方向行去。他虽是疑惑千机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招他过去,可却并无多少警惕之意。

这小太监既然能够说出‘神阶墨甲’四字,那就说明此人,确实是千机子身边之人。

且这皇宫大内,如今正是高手如云的时候,元问殊,王崇古,董纯等等,无不都是灵觉敏锐的大高手,宫内无论是何处,只需稍有异动,就会赶至。想必不会有谁,会蠢到在这个地方对他下手。

只是李世民才刚靠近那处院落,旁侧里就有一道寒光卷来。这一击突如其来,完全出乎李世民意料之外,好在他那已勉强可算千锤百炼的本能,也已及时作出反应。腰间的千牛刀即时出鞘,与那展来的寒光对撞在一起。

由寒光裹挟而来巨大的力量,也瞬时冲击到了他的体内,使得李世民浑身骨骼,都发出一阵‘咔嚓嚓’声起,似乎不堪重负,快要散架。由其持刀的右手臂,更是一阵剧痛难当。

李世民依旧是本能的,施展开了幽游萍踪的法门,身形瞬闪如影,在滑退数丈之余,也将那冲击过来的巨力,化解得七七八八。

可对方却似是跗骨之蛆,依旧尾随而至,手中的寒光在短短一息之内,连续瞬斩了十次以上!

他依稀辨认出这是一柄短戟,而来人的身影,这笼罩在一层银白色的盔甲当中,看不清形貌。

幸运的是这名袭击者,并没有穿戴墨甲,依旧还在他能够应付的范围内。而对方之所以能够跟上他的脚步,则是因那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李世民心下暗暗放松之余,也在一个呼吸内,冷静至极的挑出整整三十七刀。

对方的画戟沉重而威力巨大,而他的千牛刀,则轻薄短小,显得不堪一击。不过前者拙于速度,后者则胜在灵巧。

李世民几乎以苞丁解牛的方式,将自己的每一刀,都正击在对方难以用力的所在。倾尽全力的将那画戟向身旁引开,或者直接化力打力。

他的身体,也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随风而舞,随风而落。

只是出乎李世民意料的,在他抵挡了这十戟之后。对面的银甲人的攻势,非但未有回落,反而更变本加厉起来。

那冲击的速度,竟然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次提升了整整一成!而那短戟轰来的力量,也强的不似人类,在接下来的一个呼吸中,竟然斩出了整整十三个戟,气势狂暴无比!

这让李世民惊愕无比,原本以为自己选择避其锋芒的做法之后,必可在一段时间之后,获得喘息之机。

没人能够持续不觉的,始终保持着这种强度的攻势,对手势必需要换气不可——那个时候,正是他的反击之时。

可这个银甲人,却完全打破了他这个认知。一直狂攻不止,根本就无需换气回气,

第二个呼吸,只是十三戟;第三个呼吸,则是十五戟;在第四个呼吸的时候,已经能够连续斩出十八戟。那力量也是一浪高过一浪,澎湃不休,仿佛永无极限,永远等不到停止下来的时候。

这个时候,李世民已经心有所悟,知道对方必定是领悟出了一种极其高明的武道真意,才能够做到这种近乎极限之事。

此外在银甲人的身份,他也已经有了猜测。

“你是宇文成都!”

随着这一句,李世民的脚下电光一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与方式,蓦然横移到了七步之外。

——在这银甲人的追击下,他那幽游萍踪的诸般脱身秘法,都毫无作用。只用这刻动用了自身的武道真意,才能成功从宇文成都的戟前脱身。

第两百二十九章 改造墨甲

在被李世民叫破身份之后,宇文成都也没有再行追击,他冲势难止,向前方又滑行了数丈之后,这才停下了脚步。随后就取下了面甲:“你果然已经掌握了武道真意——”

“你不也是一样?”

李世民一声轻哼,知道刚才宇文成都是在试探他的实力,这让他略为不爽:“也就是说,让这小太监把我唤来的人是你?”

“不是,那确实是千机子。”

宇文成都一边说着,一边又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只是被我扣下半张而已。”

李世民接过之后,扫了一眼,发现上面是‘记得带上你的百衲甲’这一行字。他不由愈发恼怒的瞪了宇文成都一眼,随后就向前方的那个正在惶恐不安当中小太监招了招手。

“你再回一趟崇文阁,找我的近侍樊世兴,让他把我的百衲甲带过来。”

这毕竟是在宫中,他不好提着一尊墨甲四处走动,所以之前将百衲甲的墨匣,留在了崇文阁。

而等到小太监离去之后,李世民就忍着怒气询问:“几个月前,你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四处寻觅,都找不到你的人?”

“与你的三弟一样,有人想要挖出我的心肝肺腑乃至这身骨骼。”

宇文成都明明在说着很残酷的事,可语气却很平淡:“多亏了千机子大师送我的几件东西,让我能够全身而退。”

李世民不禁微微扬眉:“所以这几个月,你都躲在宫中。”

怪不得他们在外面百寻不得,一点线索都没有。

“没有几个月,只有十几天而已。之前一直都躲在洛阳城的郊外,直到这次天子龙归东都,才找到机会混入皇宫。”

宇文成都依旧摇着头:“我原本有伤势在身,这十几天来得千机子大师庇护,才总算是恢复过来。”

李世民闻言微楞:“为何不向宇文家求助?”

据他所知,宇文成都虽然只是宇文化及的外室子,可却极得宇文述的爱重。

而年初他才刚入京的时候,宇文士及还不惜重金,想为宇文成都买下‘波罗揭谛’这尊王阶战甲。可见是对这个侄儿,也爱重非常。

这段时间,宇文士及表面上毫无异状,可李世民也通过张雨柔的渠道得知,这家伙其实做了不少动作,让很多人以为,宇文成都其实已回归宇文世家,

可既然宇文成都一直都在外面,那就说明宇文士及的所有动作,都是*,迷惑外人的假动作而已。这是为宇文成都减轻压力的举动——

“我不信任家中,前次奉命出京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些许预感,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可离京之后,还是泄露了行踪,我不知道是宇文家中谁的手笔,却知这个时候向家中求援,是必死无疑。”

宇文成都自嘲一哂:“士及叔父虽是可信,可他身边的人却未必可靠。而祖父大人虽然武力超绝,在朝中也权势倾天,可这一次辽东大败之后,他没可能在我身上分心太多。所以这次的事情,终究还是得由我自己解决。”

李世民闻言哑然,心想果然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宇文成都之前一阵,在洛阳城内虽是风头无两,可谁又知道,这家伙的处境,会是如此尴尬?

而此时宇文成都,已经加快脚步:“先随我去见千机子大师吧,他今天难得能够抽出时间。”

不过等到他们来到那座工坊的时候,千机子依然在那座大殿当中忙碌着,暂时还没有空暇接见他们。

而樊世兴赶来的速度也很快,大约半刻时间之后,就把李世民的百衲甲,送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也就在这之后不久,千机子总算是在殿中朝他们招了招手。

宇文成都与李世民二人,当即移步走入了进去。后者不由自主的,往最中央处的那尊正在制造当中的墨甲看过去。

有几个月前不同的是,这尊甲从外表看起来,已经有了很高的完成度,不再只是一个骨架而已。

“——不用看了,只是虚有其表。不洞彻墨甲有灵的奥秘,这东西的极限,也只是准神阶。”

千机子一声失笑,之后就面现无奈之色:“陛下这次虽然投入重金,可老朽这次,多半是只能让他失望了。”

李世民听出这位语中的沮丧之意,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制作神阶墨甲一事,先秦以后的历朝历代的大匠师都在尝试,其中不乏天赋超绝之辈,可没有一人能够成功,

他只能试探的问:“大师制作的玄枢珠,没有作用吗?”

“有些用处,可还没有达到墨甲生灵的地步。其实这个方法,一千多年前的张衡,其实已经尝试过的。”

千机子的眼神郁闷:“我原本以为,有我们神机门上千年的积累,加上老夫这一生的钻研,在这方面的成就,可以比他强出一些的。可结果还是失败了——不要再说这事,心烦。”

他挥了挥袖,所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同时把目光看向了李世民手中提着的墨匣:“把你的百衲甲给我——”

李世民没有犹豫,神色恭谨的将手里墨匣,直接送到了千机子手中。后者则随后就来到了一*作台前,将李世民的百衲甲展开在了台上。

他先是看了看,然后又四处摸了摸,最后眼现赞赏之色:“有些意思,只看这尊甲的水准就可知道,你在甲具拼装上的水平,比半年前可强多了。以前大半都是靠你自己的灵性与自觉,如今却能够打造出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得了千机子的称赞,李世民顿时暗生欢喜,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鼻子。他心想这真不愧是大师,对他的评价真是精准之至。

大半年之前他制造墨甲,确实是只能按照自己的直觉拼装的阶段,最后捣鼓出的墨甲,其实自己也很难保证,它有什么样的性能,有什么样的功用。

直到见了小公主带来的那些秘典之后,他在这方面的造诣才更进一步,可以做到在预先规划设计,并对到手的零件,进行小幅度的改造。

那尊神血睚眦,就是他这样一手打造出来。

所以现在他的这尊帅阶的‘百衲甲’,也已与他初步制造的时候完全不同,经历过了至少三个版本,性能方面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可惜,你现在还是太拘泥于阵图,能量回路也有着太多冗余了,不在这两点有所突破,日后很难进阶王阶层次的墨甲——”

千机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这百衲甲上敲敲打打起来,这是在转瞬之间,就将这尊墨甲,拆了一小半,

李世民没有丝毫意见,本来是神色恭谨异常的,向千机子请教。后者居然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着这尊已经拆到就快只剩下骨架的墨甲,将他认为的不足谬误之处,一一指摘了出来。

有时候还会停手,给李世民画出几个图形,让后者恍然大悟,神色就如醍醐灌顶一般。

而他二人的这番交流,也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之久,后方的宇文成都插话不进,也听不太懂。不过他却丝毫都没有不耐之意,人如铁柱一般,竖立在后方十丈处闭目养神。

“所以我劝李二郎,你有时间的话,还是要尝试一番,自己制作打造一尊墨甲,而不是单纯的组装。只有如此,你才能真正领悟一些东西,否则穷你这一生,却只能止步于匠师之境——”

当千机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李世民的那尊‘百衲甲’,又已经是完整的状态了。可与先前不同的是,这尊甲已经是焕然一新的状态。

尽管这位大师,只是为李世民更换了一尊动力炉,还有部分零件。可给李世民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此时在李世民的心念感应中,这尊甲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整体,那灵机已圆融如一,没有一星半点的紊乱之感。

而在这之前,他自己的百衲甲虽也强大,可与现在的这尊‘百衲’相较,却完全就是个拼凑出来的东西。尽管事实也是如此——

而此甲具体的性能,李世民虽暂时无从得知,可自从他的推测来看,光是它的力量,就应是之前那尊甲的三倍以上!

“我没有改动你的战技,想必你这尊甲,是为你自身量身打造,所以我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稍加优化而已。”

千机子拍了拍手,朝李世民笑道:“如果你不满意,那我也没办法。”

李世民心想自己哪里可能不满意?实在是再满意不过了。

千机子确实没有改动他的战技,可三阶的‘风行术’,与一阶的‘风行术’,能是一样吗?

这位只是稍稍改变了一下这尊甲的能量回路,就让百衲甲的许多战技威力,都提升了整整一个层次。

“小子多谢大师指点!日后我李世民如能在制甲一道上有所成就,都是大师今日传道之果。”

他不谢千机子对这尊甲的改动,而是这位,对他的传道受业之恩。这位在改造‘百衲甲’时传授给他的东西,已经为他指明了未来的方向。

第两百三十章 反击之策

“小子多谢大师指点!日后我李世民如能在制甲一道上有所成就,都是大师今日传道之果。”

李世民不谢千机子对这尊甲的改造提升,而是感谢这位对他的传道受业之恩。这位大师在改造‘百衲甲’时传授给他的东西,已经为他指明了未来的方向。

尽管时间只有这短短的三个时辰,可现下拦在李世民面前的,也不过就是一层一点就破的窗户纸而已。

当然,这里所谓的‘窗户纸’,只是专指李世民一人。千机子只需三言两语,就可为他指点迷津。可换成其他的愚蠢之辈,那就真是一座座不可跨越的大山了,即便有千机子这样的大宗师*,那也用处有限。

而在谢过千机子之后,李世民的眼中也现出了几分疑惑之意。这位无端端的把他叫过来,就只是为教他制甲术,在帮他改造了一番‘百衲’甲吗?

虽说这位当代千机子,确有喜欢提携后辈与爱才之名,可李世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后,还有个宇文成都。

他本能的感觉,今天的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千机子就微微摇头:“你先别谢我!是我们神机门亏欠于你们李家,这只能算是略作补偿,你之后不要生我的气就好。”

“亏欠?”

李世民不解的看着这位,他们武功李氏与神机门,也做过一些生意,可要说有什么深入的联系,那是肯定没有的,这亏欠从何说起?

“是九变追魂翎!”

后面一直闭目养神的宇文成都,终于睁开眼睛,语声清冷道:“听说你们唐国公府的李权,是死于九变追魂翎?”

李世民的神色微凛:“权老正是死于九变追魂翎!可是此器,不是出于齐王府吗?”

九变追魂翎,可是绣衣卫专有的一种暗器,传说能够射杀超品强者。由开皇年间的一位大匠师打造,总数都不到十件,如今都锁在内府宝库中,许久都没动用。

在李权身死之后不久,宫中那位侯掌案就已经出面干预此事,武功李氏也不得不停止追查.

李世民虽未放弃,可一直都下意识的以为,这九变追魂翎是齐王府的手笔。毕竟这位是当今皇子,在宫中关系深厚,想要从万象楼借出一具九变追魂翎,还是能够办到的。

可他听宇文成都这么一说之后,却忽然意识到此事,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齐王府如果要对李权下手,一定需要九变追魂翎不可么?

无论是青魔神刀孙彦,还是轮回天眼司马云帆,当时可都是在东都,还有曹问——这三人可都是实力罕见,超越于同侪的一品强者,任意两人联手,都有杀死李权的把握。

“当然不是齐王府!那九变追魂翎并非是由天家打造,而是来源于神机门。”

宇文成都解释:“大师听说过此事之后,曾托关系向元问殊元大总管打探,后者向大师保证。事发之时,那十具九变追魂翎可都好端端的保存在万象楼的七层,这段时间,还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从万象楼里面带走任何一件东西。”

李世民身躯微震,眼中不由现出了不可思议之事。

“你之所以不能置信,是因你认为这个世界,就只有十具九变追魂翎而已。”

千机子一声叹息:“在我年轻的时候,也曾随我的师尊,见过九变追魂翎以及制造他的人。由于一次意气之争,我曾用三年时间,也打造出了两具几乎一模一样的九变追魂翎出来。细节上可能有些差别,功效却是差相仿佛。可不幸的是,大约七,八年前的时候,我们神机门出了一件不忍言之事。那些逆徒。不但让我神机门上下元气大伤,更将师门秘库里面的大量前代珍藏,还有许多杀伤力极大的秘制器械窃夺。不幸的是,我制作的这两具九变追魂翎,也在其中。这就是我说的,对不住你们武功李氏的地方,”

“竟有此事?”

李世民已经明白了过来,可此时他的心情,却是复杂异常:“这可怪不得大师,器械终究是死物,杀我那权叔的,终究是使用九变追魂翎的人。何况也非是大师愿意如此——”

他心里确实有一点怨气,可却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怨不得千机子。正如他所言,没有人的掌握,九变追魂翎只是一件死物而已。

“二郎此言虽然让人欣慰,可老朽该承担的责任,还是必须承担。”

千机子面色凝然的微一摇头:“九变追魂翎此物太过危险,老朽无论如何都去收回不可,以免再造杀孽。那些叛门而去的逆徒,我神机门也必须与他们做一个了断。而这一次我之所以将二郎你寻来,是因找到了其中一人的线索,其中一具九变追魂翎,正在他手中。”

说到这里,他又看到李世民一眼:“当天从百里坡逃走的司马剑秋,也与此人在一起行动。”

李世民听到‘其中一人的线索’时,就已经把双拳一紧,而等到‘司马剑秋’这四字入耳,就再也按捺不住:“他们现在在何处?”

司马剑秋其人,正是李权死前追查的对象。

这几个月以来,李世民虽也在寻觅着此人的下落踪迹,可一直都没有任何收获。

青龙山庄尽管人脉广大,消息灵通,可终究还是有其极限。而想要在东都洛阳几百万人口里面,寻找一位刻意隐藏的一品高人,难度也可想而知。

※ ※ ※ ※

“轰!”

齐王府内,随着一张由名贵楠木制成的桌案被掀翻,那酒尊盘碗也纷纷滚落而下,发出一连串的哐啷与乒乓声响。

“你还真在唐国府门前呆了一夜?”

此时齐王杨暕的双目,已经泛红,脖颈处青筋暴起:“混账!我看你是要把我们齐王府的脸面丢尽才肯甘心!”

“殿下!”

曹问匍匐于地,身上溅满了酒液汤水,加上疲惫之故,形状狼狈之至:“这次确实是奴婢的不慎!小视了武功李氏一族,竟在此时为殿下平添大敌。如能让唐国公高抬贵手,奴婢便是登上三天三夜又何妨。”

“那么本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可想过后日上朝,本王会如何被朝臣们耻笑?”

齐王益发恼怒:“关键是你这家伙,等了一日一夜,也没能见到李渊的人,这个老狗,他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礼?”

“殿下息怒!”

这语声柔婉清冽,似如空谷清泉,正是出自于齐王杨暕座旁的一位红衣女子:“武功李氏根基深厚,在朝中盘综错节,势力广大。我们齐王府与唐国公作对,绝没有任何好处,曹总管这么做,也是打的委曲求全,含垢忍辱的主意,一心为主。他只是没有想到,那位唐国公平时好像面团一个,任由搓捏。一旦翻脸,会如此狠辣绝情,不留余地。这一次,他确实做错了事,可——”

“错什么错?”

杨暕一声冷哼,打断了红衣女子的言语:“他那个次子,确实有着嫌疑,查一查他的别院,岂不是理所应当?终究是这个老狗,没将本王放在眼中,欺人太甚!”

“错是没错的,可时机不对。”

红衣女子摇着头:“十三天内,河南一地,就有二十四名六品以下的武官,七十二名地方官吏被捕拿。而关中一地,则必定更有甚之,那边才是武功李氏的根基老巢,估计数量会几倍于河南,这等同于殿下在那边的人手实力,都被连根拔起了。试问殿下,如今可有应对之法?可有反击之策?所以曹问才会想要补救。”

她说到这里,又用含着几分讥诮的目光看着杨暕:“殿下,你现在这样暴怒,根本无济于事,可能够损伤那唐国公分毫?”

齐王杨暕皱了皱眉,最后只能无奈的坐了下来:“李渊这老狗!他日如本王登基,必定要诛他家全族,方泄本王之恨!”

他随后又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曹问:“起来吧,不用跟我装可怜。这次虽然归根结底,是那武功李氏看轻了本王。可你这次,也确有处置不当之过,就一定要强搜他们的别院不可么,不能换一个更柔和点的办法?要依本王以前的脾气,定要你这混账好看不可,可如今本王正值用人之际,且让你先戴罪立功。”

“奴婢多谢殿下!”

曹问朝着齐王再次深深一拜,随后依然匍匐于地:“奴婢这次不能得唐国公接见,就已知今次之事,没法善料。所以那时,也想过了一些补救之法。”

“你这家伙,还算晓事!”齐王杨暕一声轻哼:“如何补救,目说来听听!”

“上策自然是通过独孤家与窦家,或者韦家说和。毕竟当初布局杀死李家三郎的,并非是殿下,殿下您只是代人受过而已。由殿下亲自出面,向唐国公致歉——”

只是曹问这一句还未说完,就听上面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冷哼。

第两百三十一章 高手如云

曹问的身躯微颤,感觉到上面投过来的视线冰寒冷冽,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冻结。

可在稍作凝思之后,曹问还是坚持道:“这是奴婢想过的,最妥当的方法。只要独孤与窦氏两家肯为殿下出面,李渊无论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在明面上,对殿下您怎么样。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够了!”

齐王眸光微凝:“你这个上策,不是不可以考虑,可本王暂时还没兴趣,把脸凑给去给李渊那老狗折腾,说说其他的吧!”

曹问神色微苦:“第二个方法,是让唐国公知难而退。殿下您终究是皇子身份,无疑我齐王府,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如今的唐国府,谁是势力广大,人脉深厚,可我们王府也不是没有反击之力。只要让那位唐国公知道了厉害,我不相信他会走到与殿下两败俱伤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就发现齐王杨暕有了心动之意,忙又开口:“可这在奴婢看来,却是最不可取的下下策!我们仍不知武功李氏,究竟还有着什么样的底蕴。一旦全面交手,损失过剧,很可能会影响殿下您接下来的谋划。”

“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武功李氏自开皇十年赵郡公李安死后,家势就一日不如一日,能有什么底蕴?”

可杨暕语气很是不屑,可眼里却现出几分忌惮之意:“不过你说的对,眼下还是宫中之事要紧,没必要与他们硬拼。”

此时他忽又长身站起,走到了窗旁:“只要宫中那件事能够抵定,本王必可为太子,那时所有的碍难,所有的损失,都不足为道。区区李渊,何足道哉?所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银钱,还是为那件事准备的东西。只要这些不出意外,那么本王手下的这些羽翼,即便全数折损了又如何?曹问,你既然已说了上策与下策都,那么你那里,想必还有着中策?”

“正是!”

曹问直起了身,目中寒光闪动:“奴婢的中策,正是为此而设。”

※ ※ ※ ※

从千机子的工坊里面出来的时候,李世民神色略含疑惑:“宇文兄,你说千机子前辈,这为何一定要带上我等?”

神机门可是能够与正一八脉抗衡的大教之一,门内高手无数,强者如云。这位神机门主如果要对目标下手,有的是人手可用。可这一次,他听千机子的意思是,这件事就交给他与宇文成都来完成,千机子与神机门不会插手。当然后者,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就是了,比如克制九变追魂翎的事物,以及一件只能够使用一次,威力却直追九变追魂翎的东西。

“我只知道,大师他绝不会害我们。”

宇文成都的神色依旧冷酷:“你如果怀疑,可以不来的,没必要用这样的话来试探。”

李世民不仅暗暗‘啧’了一声,心想这家伙的风格,还真是有点克他——整个人就如冰冷坚固的岩石一样,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动作,说出什么样的话,都只会冰冷冷的反弹回来,

这时宇文成都又转过了身:“可如果你明天晚上确定要来,那我希望你拿出全部的本事出来!”

“全部?”

李世民脚步顿住,笑着反问:“难道在你看来,我今天还没出全力吗?”

“看似吃力,其实游刃有余!”

宇文成都定定的与李世民对视:“与你交手之后,我感觉得到。我想你现在的修为,一定不只是四品而已。我也听李玄霸说过你二郎的为人,如果你真是他所说的那种人,那一定不会放弃为他复仇!”

李世民有些意外,心想这宇文成都,是何时候与李玄霸有了交情?

不过当想想后者的性格,李世民也就不奇怪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我一定会到场。可是宇文兄,我也希望你能够全力以赴!”

“事关生死,怎敢不全力一搏?”

宇文成都说完这句,就直接返身,再次往工坊方向走去。

李世民这个时候,这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四周一眼。

很奇怪,三个时辰前他与宇文成都的交手,似乎没有惊动宫中任何人。而直到此刻,他也没有任何被窥视的感觉。

而工坊周围的那些禁军侍卫,对宇文成都的存在,则完全是视若无睹。

李世民想了片刻,就微一摇头,踏上了出宫的路途。在千机子的工坊里面呆了三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然黑沉了下来,也早就到了散班之时,

而等到他返回别院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把那身百衲甲穿在了身上,与释罗刹比较起了武艺。

后者已经将新得的‘虎金刚’掌握纯熟,与李世民打得有来有往。

释罗刹只是三品的修为,可这位也同样掌握有佛门的武道真意‘金刚’,几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更非同小可。

所以虽是低了李世民一层修为,却能够与他战到不分上下。

在佛门当中,所谓的‘金刚’,是指法界中,一种坚固无能截断者,但又因没有另一法可替代或毁坏的法门。

也是帝释天——全名释提桓因陀罗的武器,有着闪电的蕴意。

所以这‘金刚’,也象征着能够摧伏外道、击败邪魔的力量。因此而生的武意,能攻能守,是最上乘的武道真意。

而‘虎金刚’这尊墨甲,也正是佛门炼成,用于降服外魔的墨甲。这二者结合,绝不是1+1那么简单。

可以说,有了‘虎金刚’之后的释罗刹,早前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巨大变化,

还等到这番交手告一段落之后,李世民是欣喜异常的将自己的百衲甲收了起来。以后这尊甲,哪怕他自己不用了,也可以作为收藏品,毕竟也算是经过了当代千机子的手。

而历代千机子的造物,无不是那些收藏家们趋之若鹜的藏品,

至于这场平局收场的切磋,李世民已经很满足。要知道先前,他可是被释罗刹克制得死死的,就连一场平局都很奢望。

这一方面,是因他现在确是一个速成品,初入这一境界之后,无论对真元的控制,还是在武道上的积累,都远远逊色于释罗刹;二方面则他现在的这尊百衲甲,还有自身的武道风格,其实都已经偏向于远程射术,在正面搏杀的时候略有些吃亏。

而今天,得益于千机子对百衲甲的强化改造,他居然能够与释罗刹打成平手,这自然是让他喜出望外。

“好奇怪,你这尊甲,怎么突然就强了一截?”

张雨柔在旁观战,不禁有些狐疑的问道:“最近也没看你在捣鼓你的百衲,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旁边看着的,还有袁天浩与罗礼二人,都是神色默默。都知李世民今天把他们又全数招在一起,一定是有其目的的。

李世民莞尔一笑,就将今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详细解说了一番。

“怪不得!原来是千机子,我说你今天晚上,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张雨柔若有所思的问:“那么明天晚上,你是准备去赴约了?”

“不错!”

李世民微一颔首:“我好不容易寻到司马剑秋的踪迹,怎么可以轻易错过?”

“哪怕这可能是陷阱?”

张雨柔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听说这一代千机子的为人,还是很不错的,按说不会坑你。可我觉得,也不能不防。”

李世民的眼里,也同样满含头疼与无奈之色:“所以这一次,我准备只带释罗刹与窦忠贤两人过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他那里泄了根底。”

司马剑秋虽然重要,可如果被人窥得了虚实,那就得不偿失。

关键是他现在还无法确定,千机子这个人是否可信,神机门又究竟是敌是友?

他现在可不是一个小孩,别人给了一颗糖果,就得对别人信任备至。

“可如果千机子的消息,确实无误了?”

张雨柔继续问道:“只有你们三人,只怕还有些不够。”

那毕竟是一位一品武修,加上一位精通机关术,并且掌握着‘九变追魂翎’的二品强者。

这二人联手,可是连李权那般的神射,也栽在了他们的手中。

关键是李世民,没法全力以赴,既然不能在千机子那边泄了根底,这意味着李世民既无法施展他那诸般神射法门,也没法带上‘神血睚眦’与‘射岳弓’。

“宇文成都说他会带一个人过来,实力应该不会弱于释罗刹。五人合力,差不多够了,只要有办法破解‘九变追魂翎’,似司马剑秋这样的一品,没必要太高看他们”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看向了袁天浩与罗礼二人:“不过为防万一,还是需要二位随行在后,为我压阵。”

这个万一,既是指司马剑秋二人,也是针对千机子,

正如张雨柔之言,难说这一次不是针对他的陷阱。尽管几率不大,可却不能不防。

至于司马剑秋,无论是这次的两个目标最终逃走,还是对方出人意料的为他们带来伤亡,都是李世民无法接受的。

第两百三十二章 秘密会面

第二天李世民果然只带着释罗刹与窦忠贤二人,在夜深人静之时离开了别院。

这里必须一提的是后者,原本李世民对这位与李信,是抱着几分防范之心的。倒不是担心他们不可靠,可是两人的效忠对象另有其人。而他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是绝不想被家里知道的。

不过窦氏对他的一应作为,似乎已了如指掌。而前些天他母亲给的那枚玉简当中,也有着窦忠贤的姓名,

这个意思很明了,窦氏是准备把窦忠贤这个人,真正交给他使用。

李世民现在正缺人手,心想自己现在,也没有了多少机密需要瞒着窦氏的,也就顺水推舟,将这位修为三品的高手,重新视作自己的亲信臂膀。

而等到他们,来到城东与宇文成都约定的汇合地时,发现宇文成都与一位黑衣人,已经在这里等候着。

李世民没有抱歉的一笑:“对不住,在下来晚了一步——”

他说话的时候,却是盯着宇文成都身后的那人看。这位一身黑色的斗篷,完全融入到黑暗当中,如果不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别人可能都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没必要致歉,我知道今天城东的巡查力度,突然增强了不少。似乎绣衣卫又得了什么线索,在这边搜查什么反贼,你们在路上耽搁一段时间不奇怪。”

宇文成都面孔冰冷,说出来的话却很善解人意。

这位也同样在打量着李世民的身后,不同于他这边,释罗刹与窦忠贤都未做多少遮掩,他也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他似乎微觉失望,可随后就收起了情绪:“既然人都已经到齐,那就直接动身吧。他们藏身之地,在城外五十里,我们必须得在凌晨之前赶回!”

说完这句之后,宇文成都就当先飞身而起。他身躯雄壮,可此时却如一只灵猫般,在前方的屋顶上飞速奔腾着。

各人尾随在他的身后,除了李世民还算悠闲之外,其余三位就只能够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好在宇文成都也及时察觉,稍稍放缓了速度,保持着步调的一致。

而等到他们来到城墙,几人也没费什么心思。宇文成都似乎早就有过安排,负责这一段的巡城禁军,对他们完全是视如不见,任由几人一一登上城墙,又全速跳入黑暗当中。

之后他们又在宇文成都的带领下,于黑暗当中疾奔了小半个时辰,进入到了偃师地界,才停止下来。

“就是在此处么?”

李世民站立在一座山丘上,往前方眺望着。这里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庄,以前应该很繁华,正好坐落在洛阳到荥阳,陈留二郡的商道上。

可如今随着通济渠永济渠尽皆开通,许多来自北方与江南的商队,都改走水道,这座村庄也开始显出了衰败的迹象。别看里面建筑众多,其实没住多少人。位于村庄外围的六家客栈,已经有三家倒闭歇业,

李世民试图寻觅他们目标在何处,却又担心会打草惊蛇,惊动了司马剑秋,还有千机子口中,那个名家古成运的神机门弟子。

不过宇文成都自有办法,他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张灰色的符箓。随着这张符无火自燃,那村庄之内瞬时就有一道细小的黑影飞出,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之后,就滑落到了宇文成都的手里。

李世民看了一眼,发现那赫然是一只金属制成的机关鸟,可却灵动无比,与真鸟无异。

“两个目标,都在那座庄园内。”

宇文成都往村庄里面指了指:“古成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伪装成这座魏氏庄园的主人,似乎已经将这个身份维持了八到九年。而那司马剑秋,现在是魏氏庄园里的护院武师。”

李世民毫不意外,心想这个势力,果然是在东都附近经营已久,怪不得青龙山庄的人,打探不到他们的踪迹。

他同样取出了一张符箓,并将之激发开来,加持于己身——这是雷障术,可以掩盖隔绝他人的感知,可以掩饰自身的杀意。

之后李世民就睁开了阴阳元瞳,往里面仔细打量。

“除了司马剑秋与古成运之外,还有四名五品,六品的武师,也有二十人左右。至于里面的那些建筑,我稍后把图纸绘制给你们。”

“五品吗?不足为虑!”

说到这里,宇文成都又看向了李世民:“这次的捕杀,你来指挥!”

他语声斩钉截铁,似乎不准备给李世民推拒的余地:“如果只是武艺,我自问不会输于你,可轮到指挥战阵,却非我所长。”

李世民也不客气:“忠贤你稍后潜伏过去,选一个好位置看住东面,如果他们向村庄方向逃离,无论如何都要截住!宇文兄与释罗刹二人主攻,我会为你们提供掩护。”

之后他又看那灰衣人:“能不能把这座庄园的四面墙壁震塌?”

他刚才就已经发现,这位并非是武修,而是术师。这一路上之所以能跟上他们的脚步,完全是凭着道门的风行术与甲马术。

甲马,又名纸马或甲马纸,是大隋民间祭祀财神、月神、灶神、寿星等神祗时所使用的物品。古人祭祀用牲币,秦俗牲用马,而自两晋以后因马匹珍贵,始以纸马祀鬼神。之后又有人在纸上绘制各种样的彩色神像,统称甲马。

所以这甲马术,也是‘降神术’的一种,将绘制有神明的甲马纸贴在腿上,以获取‘神明’之力,是道门常用的陆地奔腾之术,不逊色于武修。

“震塌墙壁?”

灰衣人往前方看了一眼,随后就毫不犹豫的答道:“里面没有布置法阵,这些高墙里面也没有什么特殊材质,震塌不难,不过我需要时间。”

他的语声很奇怪,不男不女,也听不出年纪。

“再多的时间也划算的。”

李世民当即拍板:“就请阁下,再顺便侦知一下,这庄园下面有没有地道之类。”

他想这位既然能震塌那几堵高墙,那么想必是在土系法术上有些造诣,要做到这一点不难。

之后这位,就一路围绕着那庄园,埋设符箓与一种黄色的晶石。不过为防庄内之人察觉,这位不得不远隔一里的距离施为。

不过其余几人也都没有闲着,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李世民也勘探了附近的几个制高点,发现西面的一株银杏树上角度最合适。一旦那四面高墙被震塌,这里的死角是最少的。

——其实那几堵高墙,也拦不住他的阴阳元瞳,可以直接窥视人的元气流动,起到间接透视的效果。尤其是在经历天界神泉洗练之后,似这种普通的石墙,他能够透穿四到五重都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阴阳元瞳一旦开眼,会消耗大量的真元。既然能够将这些石墙震塌,那就没必要逞强。省下来的元力,已经可以供他多发个十几箭了。

之后李世民,又开始调校起了他手中的长弓。这次他自然没可能带射岳神弓出来,而之前的那张血战弓,弓力在他这个阶段,明显是威力不足了。

不过早在一个多月前,李世民花了整整二十万贯,收购了一张名为‘天象’的魔纹长弓。

同样是王阶,天象弓的威力,超出了血战弓将近一倍。如果说后者,是王阶战弓的下限,那么这张‘天象’战弓,就已经接近于王阶的上限。

其实他原本是想要收购一张准神级的战弓的,可惜的是,这种武器可遇不可求,李世民等了将近两个多月,都没看见市面上有一件准神级的武器出现。

——准神级尚且如此,那些更在其上了神兵,自然是愈发的稀罕。

不过今日这一战,这张‘天象’战弓,已经足够用了.

大约一刻时间之后,那灰衣人终于布置妥当。这位随后就退到了李世民那株银杏树的身后,开始准备道法。

很少有术师在施法的间隔时间内,拥有足够的自卫能力。而这位已经将李世民,当成了自己的护盾。

下一瞬,他们前方整片地面忽然剧烈抖动。以灰衣人埋设的那些黄色晶石为起点,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纹,向庄园内部的方向延伸了过去。

随后又一声巨震,引发烟尘飞扬,那四面高墙瞬时被全数震碎。而那些裂纹,却未就此停止下来,依旧在向里面蔓延,将庄园里面的不少建筑,也都纷纷倒塌。

等到那地动之势稍止,灰衣人就双手合十,目光微闪:“确实是有地道,不过入口处已经被我震塌!”

而远处的宇文成都与释罗刹二人,早在地动开始的时候,就已穿戴好了墨甲,势如猛虎一般往庄园内的方向冲击而去。

就在灰衣人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们两人距离那倒塌的院墙,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里面也传来了满含惊怒与惶恐的呼喝声:“是什么人?”

宇文成都与释罗刹都不答话,同时加快了步伐。李世民真冷漠的看着庄园里面,手中攻陷弹动。

第两百三十三章 全力以赴

“咚!咚!咚!咚——”

在三个弹指时间之内,李世民就已连出十箭。他用的正是‘雁门十叠’的射法。

尽管每一箭,都不能算是全力以赴,可却用力平均,达到了他平时的三成力量——而以他现在的二品修为,哪怕只是三成之力,也可以相当于三品修为的全力一击了。

而被千机子大师改造过的百衲甲,还有他手中的‘天象’战弓,也保证了这十只箭的威力。

除此之外,还有武道真意——可能李世民将自己剩余的七成真元与力量,全数投入去了,也及不上他自身‘雷’之武意,对这十支箭的威力增幅。

只是他每一支箭射出,都是一阵雷光炸散,箭速快到了连他身后的灰衣人都无法捕捉,只能向李世民投以震惊的视线。

而在那庄园之内,里面的四位五品武修,几乎都被李世民一箭一个,直接钉杀在了原地。

之后的六支箭,则有四支的目标,是古成运,剩余的两支则是司马剑秋——前者威胁巨大,自然是李世民主攻的目标;后者这是一意逃离,他不得不发箭阻挠。

可惜的是,正因要牵制司马剑秋,他对古成运的攻势最终功亏一篑,只有其中一箭,擦着古成运的肩膀掠过,带起了无数的铁屑碎片,却未能真正伤到此——李世民在箭上涂有毒素,只需要沾到了一点血肉,就可以把此人放倒。

好在当他的‘雁门十叠’告一段落时,宇文成都与释罗刹,都已欺身到距离这两人不到三十丈的所在,并隐隐堵住了他们向南面山林逃遁之途。

这两个人如果想要逃,就只能往东往北。可东面有窦忠贤看守,而北面则是一马平川,李世民有足够的自信,这这段距离内,将这二人全数射杀于此!

武功的李氏秘传的射术‘雁门十叠’与‘幻变箭’,与‘幽游萍踪’的身法搭配,在平原地上,可是号称无解的存在。

除非是在速度上,强出李家之人一筹,否则迟早都要被他们给生生的磨死,

也就在这一刻,李世民的目光微微凝缩,望见那古成运取出了一个圆筒般的事物,他毫不犹豫,这又再一箭发出。

——如果他的修为,真的只有三品而已,那么这一箭强提元力,必定会让他的经络受损。可此时李世民,就只是感觉一双手臂稍稍难受而已。

而这支箭头处,是由无数黑色鳞片组成的箭支,速度则更在先前那十箭之上。就仿佛是真的雷霆电闪一般,一眨眼就出现在了宇文成都与释罗刹二人的头顶上方。随后就炸裂开来,化成无数碎片散射四方。

此时古成运手中的圆筒,也喷射出了数以百计的七彩光翎,都各自循着奇异的轨迹,往前方的两人喷发而去。

不过就在靠近宇文成都与释罗刹之时,这些七彩光翎都被那些由箭支炸开的黑色碎片吸引,也向四面八方散射开来。

而剩余的部分,这都被两人手中的巨盾挡住。这些光翎看似轻飘飘的毫无力量,可穿透力却高到吓人,他们特意准备的两面厚达六尺,材质接近于王阶的巨盾,居然被轻松穿透。

好在后面,还有灰衣人施展的‘庚甲术’加持,尽管都与余势未止,钉在了他们的胸甲上,可也只能到此为止啊,无法更进一步,真正伤到宇文成都与释罗刹两人。

“磁力么?”

李世民已经洞察到了这九变追魂翎的原理,他却仍忍不住心有余悸。如果没有千机子给予的这支箭,如果他刚才发箭的速度稍稍慢一点,此时的后果就不堪设想,

幸在九变追魂翎只能使用一次,发射之后就需再次装填。

宇文成都二人,已经弃开了手里面的巨盾,全力向那二人扑击。

李世民却依旧不敢大意,左手已经抓住了箭袋里面的另一支奇异箭支。

他记得千机子说过,神机门一共失窃了两具九变追魂翎,难说这个古成运的手里,会不会还有另一具九变追魂翎。

不过接下来的过程,却是极其顺利。九变追魂翎被破解之后,司马剑秋益发丧胆,打定了主意要逃离。

他知道有一位神射在场,不敢往北,直接就往东面的村庄方向奔行过去。

只是窦忠贤早就等候在这里,此人先是窦忠贤的暗器拦阻,之后又有灰衣人祭起的无数草藤席卷纠缠。很快就被李世民一套‘旗山四连’洞穿了两条小腿与肩胛,再由窦忠贤近战生擒。

倒是那古成运,让他们稍稍废了些功夫,这位的修为虽然只有二品,修的也只是江湖技击之法,可究竟是出身于神机门这样的大宗派,实力还更在司马剑秋之上。此时更不知施展了什么样的秘法,使一生力量激增了至少五倍,加上那身出众的准王阶墨甲,爆发出了近乎一品战将的战力,一路猛打猛冲,意图突入到南面山林之内。

亏得是宇文成都与释罗刹二人,也是实力坚强。后者自不用说,在得手‘虎金刚’之后,一身实力就已经直追二品。而宇文成都的力量更是天赋异禀,一身墨甲也是准王阶,加上那无需回气的功体与武意。两人联手,直接将古成运硬顶在了原地,

而在在司马剑秋被擒拿,李世民等人的注意力,纷纷转移到了古成运身上之后,这一场‘猎杀’,就已经尘埃落地,

事实上这位,也没法再支持下去,那门能够激发潜力的秘法,维持的时间极其有限。等到李世民一箭射过去的时候,此人就已力尽,被宇文成都直接一锤砸中了胸甲,整个人被轰出了二十丈外。

宇文成都又如影随形,追击到了古成运的身前。他先是强行搬开了古成运的面甲,之后就将一凭液体倒入到了古成运的嘴里面,强灌了下去。

“你那是什么东西?”

战事了结之后,李世民没有去管庄园外那些四处奔逃之人,人如鬼魅一般,只几个滑步,就来到距离大约有一里路的战场。

“是给他吊命之物。”

宇文成都又走到了司马剑秋那边,同样把一瓶黑色的液体灌到了这人的嘴里,同时为李世民解答道:“大师说这种药虽然有剧毒,可无论他们是用毒自尽也好,用各种各样的秘法了断也罢,只要头没断,心脏还保持完整,就能够吊住他们的命,三天之内都不会死亡,并且时时都要承受万蚁噬身的剧痛。”

可惜的是,司马剑秋明显没有自绝的勇气,倒是这位听了宇文成都的解释之后,脸色一片青紫。

宇文成都做完这件事之后,就又询问李世民:“你们那边,可有什么可靠的拷问方法?”

李世民心想这拷问之法,有倒是有的。可掌握这些方法的罗礼与袁天浩,都不适合出面。

窦忠贤应该也有学过,可这位学到了什么程度,他就不知道了。

“这个不急,先离开这里再说——”

李世民往四面方向看了一眼:“这些人身后的势力,只怕非同寻常。那些逃走的人,难说不会为他们通风报信,除非现在就斩尽杀绝,”

宇文成都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选择‘斩尽杀绝’之法。毕竟这难度太高,也实在太耗时间。

之后他与释罗刹,都各自扛着一人走入了南面山林之内。而窦忠贤与灰衣人则负责断后,并顺便清扫后面留下的痕迹。李世民则是拾遗补缺,尽量不留下任何线索。

等到一行人回到东都附近,他们才在一个山头上将两个俘虏放下。

“如果你们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交给紫云。”

宇文成都再次向李世民征询:“她有一套法门,虽然没法让这二人开口,却可让我们听到实话。”

“那就拜托紫云道友了!”

李世民看了那灰衣人一眼,就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可能窦忠贤也有逼供的秘术,可一个术师掌握的手段,终究是比他们武师要多上许多,也更神奇。

灰衣人闻言也不持续,连续出手,将几十根银针插入到二人的头脑与脖颈附近,

“我这套方法,名叫‘金针定神术’。如果他们说谎,这些金针的针尾,就会立时变色。如果说的是实话,则一切如常。”

“金针定神?原来如此——”

李世民博览崇文阁万书,自然知道这套法门的究竟。果然就如宇文成都之言——虽然没法让这两人开口,却可让他们听到实话。

“那么你我两家谁先来?”

“一人一个,省时间。只是我有言在先,你无论怎样逼供,都要尽量保住他们的命。紫云他另还有一门搜魂索魄之法,可必须人活着,才能够起作用。”

宇文成都说完这句之后,就毫不客气的首先提起了古成运,走向了旁边的一株松树下面。

而李世民,则用阴冷的目光,看着剩下来的司马剑秋。或者当即一个寒战,眼现惊悸与无奈之意。

第两百三十四章 一品术士

“你好歹也是一品强者,王阶高人,就不能有一点骨气?”

李世民见司马剑秋这副模样,心中不由再次滋生怒恨。

他的三弟李玄霸,本该是一位盖世的英雄,确实在这样一个小人的手里。

“我一个江湖武人,算是什么王阶?这身本事,你们军中随便一个二三品的战将,都能将我拿下。”

司马剑秋苦笑了一声之后,神色倒是有了些解脱之色:“也罢!自从潼关那一次的事情之后,我每天都是在胆战心惊,惶恐不安当中。如今果不其然,还是落于武功李氏之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李世民依旧冷冷的看着此人:“你们动手之前?就没有想过后果?”

司马剑秋闻言,不由又叹了一口气:“怎么没想过?可我司马剑秋受制于人,身不由己,不得不然。那个时候也绝没有想过,你们的实力会这么强,居然与我们战到那个地步。还有清华元君,也刚好是在那个时候出现。我们原本以为,只要这次手脚干净,我们是可以安然脱身的。武功李氏再强,如果不知道凶手是谁,那也只能对着空气打拳。别说是我,便是那几位谋划之人,也同样没能够想到。”

“谋划之人?”

李世民眉头微挑:“你知道他们是谁?”

“略知一二,其中之一,就是旁边的那个古成运。此人身属一个名叫‘八部天’的组织,是所谓阿修罗众之一。地位很高,是阿修罗众的四大阿修罗王之一,被他们组织内部,称呼为名叫婆雅稚王。”

说到这里,司马剑秋状似无奈,又似含着几分哀求的解释:“我的子女妻子,如今都在他们的手中。”

李世民一直都在注意他头上的那些金针,发现那针尾处一直都没有异动。可见这个人,说的确实是实话。

不过他却没有半点怜悯之意,这人为家人子女而杀人,可玄霸与当日战死之人何辜?他们难道就没有家人?

这个人,就是为虎作伥。民间传说认为那些被老虎咬死的人,他的鬼魂还会帮助老虎伤人,称为伥鬼。其实是意有所指,那些被恶人伤害过的人,还会反过来帮助恶人,

所以他毫不理会:“那么除这古成运之外的其他人呢?”

司马剑秋见他神色冷酷,毫未动容,就知今日已生机断绝,他的面色不由死灰:“其余两家,我不知道。只知其中一人,必定是出身朝中权贵。另外两人,也与他有不浅关系,听其号令。”

“朝中权贵?是当天的哪一位,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朝中权贵?”

“是那位一品术师!”

司马剑秋回思着当日的情形:“他有一次曾解下腰间的一个葫芦饮水。那是一枚紫金镶玉葫芦,在开皇年间,由内府打造,总共不过四十八只,被先帝分赐众臣。我偏好此道,恰巧认得。知道这种紫金葫芦,因用料昂贵,又是出自名匠之手,雕纹精美,所以价格昂贵,十几年来陆续流入市面的,总共才不过才七只而已。”

李世民闻言,不仅微一愣神,只因他记得这样的紫金镶玉葫芦,他们家也有一个,。

“——除此之外,他首先那两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看起来倒似是他家的供奉武修一般。还有,他虽然刻意掩饰过,可用的确实是关西口音。一定的举止仪态,只是看起来就知道,他一定是出自世家大族,就如公子你一般。”

“此外还有呢?把你知道的事情,都一并说出来。”

“当时他手下的那两人,还用过一种丹药。那明明是两个二品级别的战将,可在服用过丹药之后,就变成了实力平平无奇的一品武修,很是奇。”

司马剑秋回思着道:“我还见过他们八部天当中的龙相与乾闼婆。可当时他们都蒙着脸,根本就看不清形貌。不过大概知道,那龙相是个性格冲动的年轻人,身高与公子相仿,体型很是魁梧。至于乾闼婆,那应该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我听他们的言谈,此女在北方似乎极有名气,是什么大家——对了,前一阵子几乎每十天时间,这里就有一批壮年男女被送过来,聚集到百人之后又被送走,不知去向。直到二十多天前,才停了下来。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再没有更多的了,”

李世民原本就没有指望过,自己能从这个司马剑秋口里挖出什么东西出来。

他之前就已判断,这不过是一个工具走卒,只怕不会知道太多有用的情报,可结果出乎意料,这司马剑秋的观察力还算不错,让他得到了好几个可能有用的线索,

“你倒是蛮爽快的!”

李世民好奇的问道:“似你这样的心性,他们怎么没选择把你杀人灭口?”

“他们缺人,还有用到我的地方。而且你以为他们没有吗?”

司马剑秋的语声有气无力:“你看我的眉心,是不是有一团黑气?他们在我身上,下了一种名叫血尸噬心虫的毒蛊。只要这只蛊虫判断我形势不妙,被人制住,或者无力动弹,就会既时发作,直接吞噬掉我的脑髓,了断我的性命。可你们的手段更高一筹,居然能够先把这只什么血尸噬心虫给毒死。至于我为什么这么爽快——”

他抬起了头,看李世民一眼:“我不想死,还眷恋家人,却知今天已经活不得,所以只求速死。你们有的是逼供之法,让我吃尽苦头,迟早还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那就何需顽抗。只望公子还有一点怜悯之心,如果我的家人还能侥幸活在这世上,请看在我让你这么省事的份上,帮他们一把。”

“我尽量!”

李世民说完这句之后,就看想了那一株松树的方向。

——相较于这边平和,那边就血腥的多了,宇文成都的手段残酷,使得那松树下方血肉飞溅。

可那古成运极其硬气,无论那宇文成都怎样折腾,都是不吭一声。

李世民无奈,只好在原地陷入凝思。

八部天?婆雅稚王么?

这八部天——如果是与佛门中的八部天龙对应。那么其人手之广,势力之大,可能不会逊色于正一八脉。

在佛门当中,阿修罗众一共有四位阿修罗王,一个叫婆雅稚,意为勇健,是阿修罗与帝释天作战的前军统帅;一为罗骞驮,意为吼声如雷,亦名宽肩,因其两肩宽阔,能使海水汹涌,啸吼如雷鸣;一个叫毗摩质多罗,意为花环,其形有九头,每头有千眼,九百九十手,八足,口中吐火;一个叫罗睺,意为覆障,因其能以巨手覆障日月之光。

也就是说,只是在阿修罗众里面,似古成运这般的二品强者,就有四人。

而如果这位,是依靠‘九变追魂翎’与一身准王阶的战甲,才能够跻身阿修罗王之列。那么其余三人的实力,也可能远不止是二品境界。

还有那紫金镶玉葫芦,也是一个线索,这次回去之后,就可以查一查这些葫芦到底在谁的手中。

当年内府只制作了四十八枚,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将怀疑目标缩小到四十八家。而据他所知,当时的四十八家贵胄当中,已经有七家覆灭在这些年中消亡,如史万岁家族,贺若弼家族等等,都已不存于世。

不过也不能放过,那位一品术士,很可能就是这几位的子孙——,

李世民等了好半天,宇文成都才肯与他交换,带着一身血腥气的,朝着司马剑秋走了过去。使得后者,瞳孔剧烈收缩,

李世民没有看到他一眼:“既然有‘金针定神术’,何必搞到这么血腥?”

他不信那个名叫‘紫云’的灰衣人,没有向宇文成都告知过,‘金针定神术’的审问技巧。

“我知道!”

宇文成都依旧冰冷的回应:“只是为泄愤而已,我想要知道事情,都已经知道了。”

李世民愣了愣神,随后就摇着头,走到了那株松树的前方。

“看来我是无论什么样手段,都没法使你开口?”

古成运闭目不答,就好像死了一般,

李世民毫不觉意外,继续问道:“齐王杨暕,是不是有把柄在你们手中,所以不得不为你们收拾手尾?”

他语声落后,且见那些金针的针尾处,渐渐变成了黑色。

‘金针定神术’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这里,只要他说出的话,是古成运想要隐瞒,或者不愿意回答的,这些金针,都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所以哪怕是对方不愿意开口,也能拷问出一些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出来。

李世民接下来又等了一阵,等到那些金针,又恢复了正常颜色,这才继续开口:“那么齐王杨暕谋划之事,可是想要弑君?”

这次那金针的颜色,毫无变化,李世民就要继续问道:“总之是与宫中有关了,既然不是弑君,那么他的目标,想必就是三位皇孙!”

说到最后,他用的却是确定的语气。

第两百三十五章 龙血战傀

“总之是与宫中有关了?既然不是弑君,那么他的目标,想必就是三位皇孙!”

当李世民话音落时,明显感觉到了古成运的身躯微颤。这位似乎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想法,避免被李世民察觉异样,可那些金针的尾部,还是渐渐变了颜色。

李世民顿时了然,他等待一段时间之后,就冷声一笑:“那么齐王动手的时间就在近期?”

这一次,古成运却是直接开口,用沙哑含糊的声音冷哼道:“是又如何?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的所有的牙齿都被宇文成都一一敲下,如果不注意倾听,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世民不答话,继续追问:“那么他这次准备怎么动手?方法可是与我三弟的五脏骨髓有关?”

“鬼知道你的三弟是谁?”

古成运咧了咧唇,而下一瞬,他就见眼前之人掀开了面甲。

当望见李世民的面孔,他先是一阵愣神,随后就不禁破口大骂:“果然是你,李世民我日你先人!龙相说得对,确不能对你轻心大意。你这兔崽子,果然不老实——”

李世民连无表情的又把面甲放下:“你认得我就好!说吧,齐王之谋,是否与我三弟的五脏骨髓有关?”

“没有!”

古成运犹豫了片刻,就神色冷冽阴毒的笑着:“他要你弟弟的心脏肺腑做什么?当天就已经拿去喂狗了。”

李世民手臂处的青筋暴起,他现在居然感觉宇文成都的审问方法,实在过于仁慈。

可李世民随后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意,注意到古成运的头外的那些金针尾部,出现了一些黑点。

这就让李世民有些捉摸不定了,‘金针定神术’的原理,是通过引发被审讯人的情绪波动,来进行正确与否的判定,

可有时候被审讯人的其他情绪,也会影响这些金针的颜色变化。

他略略凝思了片刻,就再冷冷的问:“那尊龙血战傀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能够自己制造龙血战傀?”

他曾经查过,宫中所有的龙血战傀,都未有遗失或者失窃的记录。

这一次的金针尾部,却是全黑色。

李世民见状,不禁心中一禁。龙血战傀的强大,他是体会过的。虽然这东西的行动有些死板,可他们真正最可怕之处,是不惧生死。本就是机械制造,没有死亡的概念。

一旦这样的东西形成规模,就异常的棘手。

“司马剑秋说你们正在收集壮年男女,这是意欲何为?可是与我弟弟的心脏肺腑有关?”

而下一瞬,李世民的瞳孔就以收缩成了针状。而那古成运的脸色,这一刻也如死人一般的苍白。

“看来是被我猜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李世民寒声冷笑:“我再问你,这些壮年男女,是否也与齐王所谋之事有着关联?”

这一次,那些金针的尾部,居然又是黑色的。

※ ※ ※ ※

之后李世民又问了些问题,大约半刻时间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停止了审讯。随后由那灰衣人出手,直接一剑洞穿了古成运的眉心。

随后他念念有词,将一丝丝绿色的荧光,从这人的头颅之内引出,在灰衣人的手心之内,汇聚成了一个绿色的雾团。里面气雾翻涌之时,隐约有五官显现。不过形象却狰狞痛苦,仿佛是在经历着极为痛苦之事,

“阿弥陀佛!”

释罗刹不禁一声佛号,手持着念珠,口诵经文。

李世民则是好奇的看着,他知道这灰衣人,正在施展着搜魂索魄的法门。心想在绿色的雾团,就是人的灵魂吗?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此外看这人的手法,似乎正是茅山嫡传一脉——也就是三茅真君与华阳真君陶弘景这几位道门大宗师的徒子徒孙。

之后又等了大约一刻时间,那灰衣人在搜完了古成运的魂魄之后,又对司马剑秋下手。

不过这次持续的时间极少,这五十个呼吸左右,灰衣人就主动结束了法术。

“此人所知不多,我拷问不出什么。”

这搜魂法门似乎极耗精神,灰衣人的语声中,也含着明显的疲惫:“一应所得,很难用言辞描述,我把它们都刻印在这块通灵玉简内,你看了之后还我。”

他说完之后,就将一块蓝色的玉简,朝着李世民递送了过来。后者接过之后,当即就将之贴于眉心,存神感应,

他发现里面全是一些破碎的记忆画面,的确是很难用语言准确叙说出来,那仅仅看了几张画面之后,他的神色就转为凝重,唇角处则更挂出了一丝丝的冷笑。

李世民从这里面,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这一次的收获,可真是超出他想象的巨大,

“多谢了!”

李世民将那通灵玉简送回到灰衣人的手中,就又用询问的视线,看向看了宇文成都。

“就在这里分手如何?”

“你那边如果有入城之法,可以自便。不过在此之前——”

宇文成都的语声一如既往的沉冷坚硬,仿佛是金铁一般,可说出来的话却出人意料,

“我想问你对骁果军的武猛都尉,有没有兴趣?”

“武猛都尉?”

李世民剑眉微扬,有些奇怪的看着宇文成都:“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意于武猛都尉,我这里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宇文成都面甲上的观瞄孔内,闪烁着微微的红芒:“你实在太年轻,虽然勋位够了,爵位够了,功勋也够了,可骁果军的十八个郎将,绝没有你的份。无论你再怎么去活动钻营,也办不到。天子与皇后虽对你爱重,可却更希望将你我这样的年轻人,留给他们的皇孙使用。”

“这个我清楚!”李世民苦笑,他早知道这一点,所以根本就没有努力去尝试钻营过。

“十八个郎将捞不到,那就不妨退而求其次。武猛都尉,是李世民你最佳的选择,”

宇文成都继续说道:“据我知道的消息,武猛都尉不但统骑军千人,还可继续在左右备身府兼任一段时间的职位。如今宫中有两位直斋,即将升职郎将,加上之前战死与罢黜的几位,已空出了六位直斋,你很有希望。”

李世民闻言,顿时眼神一亮。

所谓‘直斋’,源自南北朝时,意指值殿内斋阁者,也被称为朱衣直阁,或直阁将军。

这是毫无疑问的天子近臣,在宫中也极有权利。

虽然在直斋之上,还有一位备身将军,一位备身郎将,四位虎贲将军等将官。可因虎贲郎将并不在宫中当值,所以直斋的上面,就只有两位将军而已,仅在这二人之下,手下也管着足足两三千禁军。

而武猛都尉,则是骁果军中,地位权柄,仅在十八位郎将之下的职位,可地位也同样极其重要,

天子建立的骁果军,兵员总共有十八万八千人。除了十八个步骑混合的‘卫’之外,还另筹备了八千铁骑,由八位武猛都尉统辖,直属于天子,拱卫御前。

正如前言,铁骑威力强大无匹。昔年后赵石虎攻燕,前燕名将慕容恪率二千具装铁骑,自龙城出击,一战就大破石虎数十万军马。

而当年陈庆之率七千白袍横扫天下,十四个月内连下北魏三十城,大小共计四十七战无一败绩,击溃魏军六十余万。可其中的‘铁骑’,也不过千人而已,

可骑甲的战力,固然是强大,可造价也很惊人。

哪怕以大隋的物力,此时也最多只能凑齐这八千铁骑而已。

所以某种程度而言,这八位武猛都尉的重要性,甚至还更在骁果军十八位郎将之上。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机会,也丝毫都不逊色于后者。

李世民对于沙场争锋,自然是很向往的,也很期待去辽东,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句丽人一较高下,为战死的同胞复仇。所以对武猛都尉这一职位,也颇为眼馋。

不过他现在更看重的,还是备身直斋这个职位。只因此职,可能更有利于他在京城中的行动,更有益于他接下来的复仇。为此他哪怕放弃这次从征辽东的机会,也是心甘情愿。

但如果鱼与熊掌能够兼得,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为何要助我?就这么好心?”

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这刻竟感觉那宇文成都冰冷冷的声音,似乎颇为诚挚。

刚才的这些话,应该不是诳言相欺。

“刚才你在古成运那边,应该也问出来了。”

宇文成都一声哂笑:“我知道你要与齐王过不去,恰不巧的事,你我这个共同的仇家,也刚好与齐王牵涉。无论是备身直斋也好,武猛都尉也罢,都是天子近臣,拱卫御前。这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极有好处,对我亦然。可惜我资历功勋都不够,否则当仁不让。”

“原来如此!”

李世民的目中,当即精芒闪动:“如果真能拿下,我自是求之不得!请宇文兄助我。”

宇文成都微一颔首:“我只能尽力帮你,最后能不能成,终究还得靠你自己。除此之外,接下来你那边如果有什么行动缺少人手,只要是与你我的这个仇家有关,都可将我算上。我这边也是一样——”

“那就一言为定!”

李世民轻声一笑,蓦然扬起了手,与宇文成都重重的一个击掌。

第两百三十六章 贿赂群官

李世民是在洛阳城的城墙附近,与随后跟梢的罗礼与袁天浩等人汇合,

“怎么样?”张雨柔好奇地问道:“这次从那两个家伙那里,问出什么没有?对宇文成都又有何感官。”

她本来是想陪着李世民一起去的,反正她一个假冒的三品术师,也不怕漏了根底。不过李世民担心这一次大行动有极大风险,坚拒了她同行之情。

“宇文成都此人,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不过这一次的接触来看,还是可信的。且再看看吧?”

如今的李世民,已不是那种与人一次交际,就掏心置肺之人。

他看得出来,宇文成都对他有所防备,而自己这边,也是同样。

“至于那司马剑秋与古成运二人,还真是收获匪浅——”

李世民将这次通过拷问得来的情报,大略解释了一番,随后就语声郑重道:“雨柔,这几天帮我盯紧了,看看最近有没有成规模的壮年人口,被送入东都;或者城中,是否有成年的百姓大规模失踪的情况。一旦有这方面的情报,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感觉之前射杀秦可柔,真是误打误撞,走对了路子。原本是欲削剪齐王府的枝叶,结果却是正中要害。

“也就是说,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许多的壮年男女是么?且最好是来自于流民,官府不管不究的。”

张雨柔若有所思的说着:“我看他们是不敢惊动绣衣卫的,所以直接在洛阳下手的可能小而又小,甚至河南郡都不可能。至于河南之外,有资格从秦可柔与十二连环坞手里接手这门生意的,也是少又少。我会帮你注意的——”

说到此处,张雨柔的眼里,已浮现出几分阴霾。她虽然不知道这些被十二连环坞贩卖到洛阳的壮年男女,现在是什么样的境地,可也能猜到几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事情,不用李世民说,她也看不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齐王。”

李世民的双眼眯着一条缝隙,里面透出的精芒,几乎可以杀人:“我虽然不知道他打算用什么方法,去算计自己的几个侄儿。可我想在天子离京前往辽东之前,应是他最好的机会。尤其是不久后的那场会猎,很值得关注。”

唯独在天子离京之前,这三位皇孙才会凑在一块。

之后几位皇孙,就将分赴各方。皇长孙杨倓依旧得随驾征辽;皇次孙杨侗,则会坐镇东都;而代王杨侑,必须于大兴留守。

其实对于宫中与官场的消息,他母亲窦氏那边的渠道,可能更靠谱。

“这个我尽量!”

张雨柔语声迟疑,远没有之前的置信,显然也是对自家的情报网络,是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而此时李世民神色又突然柔和下来,带着几分讨好道:“然后雨柔能不能与您父亲相商一二,借我几十万贯钱?就只需拆借三个月就可,一成利息,还款可以从我们之后的合作收益里扣除。”

没办法,他现在手里的资金,都在之前的拍卖会用的差不多。虽然他现在手里还有八十万贯的款项,可这笔钱也早就预定好了去处。

而接下来,他马上就要有一笔极大的开销。

张雨柔闻言之后不由莞尔,转头笑眯眯的看着李世民:“你先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干嘛突然又要这么多钱?如果有道理的话,一百万贯之内,我自己就可以做主的——”

※ ※ ※ ※

李世民要这么多钱的理由,自然是为‘买官’。

虽说骁果军的十八位郎将,八位武猛都尉的职位,都将由天子乾纲独断。可一开始有资格入围的人选名单,还是得由臣子们帮天子拟定。

然后天子也不可能去一一了解这些郎将与都尉的一切,总得听臣子们介绍他们的性情,能力与过往的履历,功勋吧?

除此之外,这些军中的重将,也必须能够服得住军心才可以,否则如何掌控部属?

所有下面各层军官将士的风评,也是必须考量的因素。

经过与张雨柔一番商量,张雨柔很快将银钱送到位。

李世民首先是把自己周围都给打点好了,在太黄楼连续开了三日的流水席宴请同袍。

——他平时就不是吝啬之人,虽不似李玄霸一般可与人打成一片,却也是手脚大方。这个时候,自然使得这些禁军将官都是一片的叫好之声,说他李世民实在是仗义康慨。甚至已经有人放话,这一次李世民如果不能在骁果军中占得一席之地,实在难以让他们心服。

而在营造出声势之后,李世民又在当天夜里,给自己的顶头上司,送了多则两万贯,少也有八千贯的金票。

——这看似有些少了,可这次能够决定他是否可以上位升职的,并非是这几位直斋与郎将。李世民之所以送钱过去,是只求这些人在某些时候,不要给他设绊子,坏他的好事就可。

今次真正的重点,是身为五贵之首的宇文述,以及同为五贵的裴蕴与虞世基!

所以李世民直接送了三十万贯给宇文述的府上,又给裴蕴与虞世基二人各送去了二十万贯。

——需知骁果军的将官候选名单,正是由这五位执掌朝政的重臣来拟定。

必须一提的是,原本苏威那边,也是收钱的。可他们李苏两家,素来都不对付。李世民心想自己即便送钱过去,也只会自取其辱,所以干脆不做理会。

至于裴矩,这位负责为天子经营草原西域,正出使在外,短时间内是没法回到京城了。

辽东败后,四邻震动,朝廷必须得费一些功夫,才能平复影响不可。尤其是在天子心有不甘,准备二次征辽的情况下,就更需要安抚草原,让大隋没有后顾之忧。

而李世民这次,虽是在短短时间内,花了将近九十万贯的重金。可张雨柔对此却未置一词,反而很豪气的将一大叠的金票摆在李世民面前,说是任他挥霍。

李世民这次谋取武猛都尉与备身直斋的职位,最主要的目的,虽是为了给自己的三弟复仇。可对于他们在关西的私盐生意,确实有着极大的好处。

那边的官府,之所以会将唐俭奉为座上宾,对李世民名下的私盐另眼相看,置之不理,一是因武功李氏的招牌与人脉,不得不给几分颜面;二则是因他少年英杰,简在帝心,未来前途无量。

可这‘前途’,终究还只是前途而已。在它变现之前,李世民依旧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千牛备身,正六品的禁军武官。

在关西那边,依旧多得是人不想买他李世民的帐,

可如果他能更进一步,成为武猛都尉与备身直斋,那影响力就截然不同。

武猛都尉与备身直斋都是从五品,已经算是高阶武官。如若外放,最次也是上镇将,或者是上等郡的鹰扬郎将职位——比如太原,南阳,河东等等。这可比现在还担任龙泉郡鹰扬郎将的刘政会强多了。

龙泉郡鹰扬郎将只是从五品,而似太原,南阳这些上等郡的鹰扬郎将则是正四品,再如是江都这种陪都性质的大郡,则是正三品。

毕竟龙泉郡的府兵,只有一个鹰扬府而已,才三千人;而江都郡则是多达九个鹰扬府,人员高达两万七千。

至于上镇将,则是属于边军。

昔日北魏在北方边区设置六大军镇,以防御柔然族的南下。六镇为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怀荒镇。各镇统辖军民者称“镇将”,又有副将等。

而大隋沿袭北魏国策,亦于边防要地设置军镇,分未三等(上镇,中镇,下镇),并各设镇将,镇副录事、参军等。

而上镇将,往往能统辖六千人,到一万二千人的边军,担方面之任。

——之后再上一步,那就可问鼎十六卫府将军与大将军了。

除此之外,武猛都尉与备身直斋作为天子的近侍武臣,常年随侍于御前,在天子面前,可是说得上话的,这份量与外官,自然不同。

此时李世民的动作,李渊那边也有听闻。这位对此子突如其来的‘上进’之举,似乎颇为欢喜。

一方面给他出谋划策,一方面也为他出面关说。

于是到在五天之后,上面就已经有了明确的调令下来。李世民出任武猛都尉,行右备身直斋。

这里所谓的‘行’,是指代行某职而尚无此官衔之意。

此时绝大多数骁果军的军官,都还未敲定下来。据说竞争额外激烈,几乎每一个位置,都有五到六个候选人,而朝中各家将门,也为此争得头破血流。

可李世民的调职的文书,却已先一步发到了他手中。

这一方面是因天子,确实是对他另眼相看;另一方面,则是他送出去的重金起到了作用。宇文述等重臣,都有意无意为他说话的缘故。

苏威则似知众意难违,全程都未发一言,未置一语。齐王那边似乎也有阻止,可这位尽管身份尊贵,却至今都还未获得任何朝中重臣支持,在中枢影响有限。

而李世民还没来得及体会升职后的喜悦,张雨柔那边,就收到了一个消息。近日有一船男女,正由武阳郡运往东都。

第两百三十七章 追踪秘法

深夜时分,几尊裹着黑色幕布的墨甲沿着运河,奔驰于山野密林之中。又由于法术的缘故,全程都是无声无息。

令人惊奇的是,在他们沿途所过之处,所有因沉重的墨甲而留下的脚印,都在须臾之后恢复如初,

李世民走在正中央处,时刻都以警惕的目光扫望着前方。后面则是由罗礼负责,以确保沿途无人目睹。

如果是为赶路,龙马与驰道无疑更便捷得多。可这一次,由于要动用神血睚眦的缘故,所以需要保证沿途当中,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们的行踪。

而与之前的几次行动不同的是,这次释罗刹与杨韵二人也都加入了进来。

毕竟他们这次的目的,并不只是杀人而已,在此之外,还有一整船人的性命需要兼顾。

根据他们的判断,在那艘航行在运河之上的五层楼船中,多半还有着大量的喽啰存在——这可绝不是李世民一人单打独斗能够解决的。必须得集中尽可能多的力量,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这次负责押送的,是朱粲麾下的四大天王之一‘托塔天王’铁神柱,修为二品。而船上的一百五十人,无不都是朱粲豢养的精锐私军,据说实力普遍都在七品以上。仗着甲具精良,船坚弩利,在运河当中杀人越货,劫夺商船,无恶不作。其中还有诸多四五品的好手,共计有十人左右。不过其中值得你注意的,只有两人,其中一位名叫王浩,乃是一位三品神射;一位则是名唤庄杰,也是三品,一手落神飞刀出神入化。”

等到众人走到半路,张雨柔才拿到这艘船的具体情报。让李世民感觉欣慰的是,他最近几个月中拼尽了气力网罗强者,组建自己的势力,还是很有些成果的。

这一股让运河上下的商船,都闻之色变的力量。此时在他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船上的这些人,哪怕只有他与释罗刹,杨韵三人都可以轻松解决。何苦在此之外,还有张雨柔与袁天浩这两个术师,以及罗礼这个一品神射——

今次的难点,只在于如何保证那些被贩卖的人口不被波及,还要尽量不留活口,不留线索,以免对方追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李世民一行人,终于在洛阳城东大约三百七十里的位置停下。这个时候,他们已看到运河之上的一艘五牙楼船。

朱粲的这群爪牙,显然是一群不知收敛的货色。明明是在做贩卖人口这种事,可在深夜之中,依旧是灯火通明,似乎深恐别人瞧不见一般。

“动手吧!罗先生帮我们掠阵望风就可。”

李世民只用阴阳元瞳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里并没什么埋伏,也没有什么暗哨之类。

恰好这段江面之上,也没有其他的船只,正是动手的绝佳良机。

罗礼闻言微一颔首,当即就身影闪动,朝着远处的一个小山丘行去,准备占据高地,

“投效公子以来数日,袁某寸功未立,一直心有不安,这次就由袁某先来吧。”

袁天浩说话时,翻手就将一枚灵光萦绕玉瓶取出,同时手捏灵决:“今日江风不盛,可见是天助公子。疾——”

随着这位语声道出,李世民就发现九里江面之外的那艘五层楼船上,出现了一片薄雾。且随着时间推移,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张雨柔见状,不禁张开了嘴,一副完全没法合拢的模样。她深知袁天浩这一手术法的含金量,除了无咒施法之外,还是远隔九里的距离!

尤其是后者,那是许多一品级别的术师都没法做到的。

而远程施法的距离,直接决定着一位术师在战场上的作用。毕竟哪怕你的法力再强,术法的威力再大,可如果只能局限在自己身边三五里距离的话,那也没什么用处了。

李世民则是看着袁天浩手中的玉瓶:“这是法器?那水雾是否有毒?”

他已经感觉自己花出去的八十万贯重金,确实是划算的不得了。

“我也想弄个毒瓶出来,可惜不擅长炼器,也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所以这水雾,最多只能让普通人晕迷而已。船上的这些家伙,都有修为在身,所有估计效果不彰,让他们手软脚软,就已经是极限。”

袁天浩一声失笑,谁后又用了一个法诀,将一团蓝色的灵光,打在了李世民三人身上。

“这是辟水术,可以让你们在水中游的更快一些。就不知这一次,公子可还需我亲自出手?”

“应该是用不上,不过仍需请袁道友跟随在后,以防万一。我们毕竟只有三人,难免漏网之鱼。”

眼见袁天浩颔首应下,李世民就直接驾驭着神血睚眦,跃入到了水中。杨韵与释罗刹二人,则随后跟上。

不过李世民下水之后,却发现张雨柔也跟了上来。

“你跟来做什么?”

李世民见状顿时眉头大皱,满脸的嫌弃:“这是去杀人放火,不是好玩,给我回去!”

之前他进行刺杀行动的时候,就已经对张雨柔的胡搅蛮缠很不满了。认为张雨柔一个柔弱女子,扯入到这种事里面,没有任何好处。

且这次他要做的事情,算是较为血腥的。

可张雨柔却柳眉微扬,神色满不在乎:“杀人放火又怎样?这也可算是历练的内容之一。我要是连一点血都见不得,以后还怎么当青龙山庄的庄主?”

她又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李世民:“要我不去可以,除非以后你都不打算从我这里要情报了。”

李世民一阵无语,只能放柔了语气,换个方法劝:“雨柔你毕竟是女子,又是术师,真想要帮忙的话,也没必要亲临凶地。似之前那般为我望风掠阵,不是很好?”

“韵儿她也是女子,她能为什么我不能?”

张雨柔一声轻哼:“那‘神照观玄镜’,我已经借给了袁天浩,在他手里,这东西的用处更大。且谁说术师,就不能亲临战阵?”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太戊杏黄旗’舞了舞。

李世民见状冷笑:“这只能让你站着挨打!”

“那么加上这个了?”

张雨柔接下来又取出了一物,李世民这次,却是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个桃木小人,看起来似小孩的玩具,可以李世民的见识,第一时间就看出这东西的不凡之处。

那桃木小人周身的灵纹符脉,一看就知道是出于高明道家之手。李世民也恰好知道此物的来历,那是春秋之时,出于鬼谷子之手。

而鬼谷子其人,本名王禅,道号玄微子。有着通天彻地,智慧卓绝,人不能及的本领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

千年以来,兵家尊他为圣人,纵横家尊其为始祖,术师尊为祖师爷,谋家尊为谋圣,名家尊为师祖,道教也尊此人为王禅老祖。

自古以来,很多道家高人都怀疑这位,很可能是古往今来,仅有的几位真正打破虚空,登仙而去的神仙人物之一。

传闻这位,还曾在云梦山巅撒豆成兵,斩草为马,化作十万大军,人声鼎沸,万马奔腾,以是授孙膑和庞涓兵法。除此之外,也是神打一术的开创人。

说实话,鬼谷子制造这桃木小人的时候,未必怎么尽心。相传同样的造物,还有着好几十个,都是鬼谷子随手制成的游戏之作。

可以鬼谷子的水准,哪怕是随手完成之物,水准也凌驾于当世绝大多数的奇珍异宝了。

而这桃木小人,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法器法宝,却是与神仙位业图类似之物。

道军修士可以用这木人,观想神尊法相,具有种种神通;或者借助此物省去部分观想术,直接请神上身,也就是神打之术。

李世民此时,只觉无语之至,心想张雨柔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这具木人,只怕至少也得一百二十万贯。

怪不得,这丫头今天,还特意穿了一尊准王阶的墨甲出来——或者同样价格昂贵,在黑市中的售价应该是在一百二十万贯到一百七十万贯之间。

张雨柔见李世民再不说话,就又嘻嘻笑着安抚:“好啦,这次有袁叔与罗叔盯着,其实没什么风险。我答应你,绝不会轻易参与战斗,也不会拖你的后腿。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第一时间跑路。”

她对李世民的担心,其实还是感觉是很甜蜜的。尽管她也知道这位,其实是怕没法向她父亲交代居多。

“记得你说的话!”

李世民拿她反正是无可奈何,只能任之由之。

这个时候,他也游到了那艘楼船之下,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回到了船上。

他发现自己的运气真的很不错,这船上的人,绝大多数都处于醉酒的状态,而袁天浩的迷雾,则让这些朱粲的爪牙,呼呼大睡。

第两百三十八章 浮出水面

李世民与从其他方向靠近的释罗刹,杨韵二人,虽未有任何联系。可当‘神血睚眦’出水的时候,其他两人却似乎心灵相通一般,同一时间冲出水面。

只有张雨柔慢了整整一拍,当‘神血睚眦’跳上了楼船甲板之后,这会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而李世民上船之后,就悄无声息的收割着船上这些人的性命。都是以手捂住了嘴,然后直接用真力震断这些人的心脉,绞碎他们的脑髓。

‘朱王’的恶名,他早就有所听闻了。而铁神柱与其手下,也都是血债累累,恶贯满盈之辈,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所以此刻他丝毫都没有心理负担,毫不留情。

释罗刹与杨韵那边也是一样,行动之时,同样是迅捷简练,一点风声都不带。

不过当李世民,堪堪杀到第三十五人的时候,这楼船的顶层,却蓦然传出了一声怒吼:“是什么人鬼鬼祟祟?”

李世民眉头微皱,看向了身后。

这次是张雨柔行动之时不慎,发出了些许响动。这位对于墨甲的操纵,明显是较为生疏的,甚至连初学者都算不上。之前是因有一枚‘静音符’护着,所以这丫头虽然笨手笨脚,可也能在上船后保持安静,没发出任何的响动,

可刚才张雨柔似乎被旁边的一具尸体吓了一跳,直接就从原地蹦了起来——偏偏她这尊墨甲的动力强劲,直接就穿透了上面的甲板,这哪怕是最顶级术师施展的静音法门,也是兜不住了。

可事已至此,悔已无益。李世民抽出了身后一双直刀,同时身形一掠,来到张雨柔的前方。接着他抬手就是一脚,将张雨柔的墨甲,狠狠的踢了出去,

这个时候,一把足有水缸大的黑铁重锤,正从上方顶部轰了下来。直接轰碎了甲板,使得木屑纷飞。

幸在张雨柔已经不在原处,李世民则是身影稍稍后撤,同时将手中的直刀,往上挥出了一片致命的光影。

随后二人之间,一阵火花四溅。这铁神柱有着‘托塔天王’之称,却不是因其于传说中的托塔天王李靖,有什么相似之处,而是这位,真的在河南某座寺院托起过一尊铁塔,由此声震江湖。

——虽然那只有五层,二人就可以合抱的铁塔,重量不会超过三万斤。不过由此可知,此人的力量,确实是有着天赋异禀。

不过这一刻,铁神柱的一身蛮力,却完全没法发挥出来。李世民铁了心要杀人灭口,所以对自己的武道特征,不做任何形式的掩饰。加上他这身‘神血睚眦’,使一双长刀如光似电,忽而击左,忽而在右,一个弹指之间,就可斩出五六刀。并且刀气纵横近丈,可以将此间任何物质都斩为粉碎,杀伤力十足。

即便是铁神柱这个成名已久的二品强者,这个时候,也只能将手里的两把黑铁大锤,牢牢的护在身前。

这位不负盛名,竟也掌握了些许武意,加上他手中的兵器足够巨大,完全可以当成盾牌使用,只要稍稍移动,就可以封锁住李世民的直刀斩击。

此人从观瞄孔中透出的目光,也是冷静无比,近乎冷漠的顶着李世民斩出的刀雨。整个人就好似一块顽石,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

直到三个呼吸之后,李世民的刀势稍缓,似乎再难以为继,这位才眸光已亮。右手的大锤,猛然以山崩地裂般的气势轰然砸出。

可就在这刻,有三口闪耀着犀利寒光的飞剑,忽然就在铁神柱的身周闪现出来,猛然钉入到了铁神柱最脆弱的颈甲。

当那日月星三剑穿梭而出时,顿时带出大量的血浆。

铁神柱已完全无法控制他手中的重锤,巨大的惯性带着他的躯体往前冲击,将前往的一切阻碍,全都砸为粉碎。

李世民则早就等候在侧,右手中的长刀一闪,就将铁神柱的头部斩落了下来。

“好厉害!”

远处传来而来张雨柔的鼓掌声,这位用墨甲的一双铁臂拍着手,发出‘哐哐’的响声:“这个铁神柱虽也只是二品而已,可也战将级别,能在战场上敌千人之军,结果在公子手段,都撑不过十息。”

李世民却狠狠的瞪了张雨柔一眼,只是隔着一层面甲,后者能不能收到,他就不清楚了。

这个时候,杨韵与释罗刹二人也都解决了战斗。杨韵本身也是二品修为,一身‘九神机’墨甲虽不到准王阶,也堪称帅阶中的精品。实力综合,绝不逊色于李世民的多少,而纯以武力论,这位还更在李世民之上。而他的对手庄杰,虽是擅于飞刀之术,可在杨韵那幻电天刀的狂猛斩击之下,根本就撑不过两个回合,

至于另一个王浩,虽是一位三品神射。可擅射之人一旦被近了身,那么凭你有通天本领,也无从发挥。

且释罗刹这家伙,除了修成一身金刚不坏之体,力大无穷之外,偏偏在速度方面,也在水准之上。那王浩没有武功李氏‘幽游萍踪’这样的绝顶身法,自然不是前者对手,

不过此人终究还是花了释罗刹不少时间,足足过了二十招之后,才被释罗刹一记铁杖,直接砸碎了脑袋。

接下来三人有联手合力,将船上的一众喽啰都斩尽杀绝。

这些人醉酒之外,又中了袁天浩的迷雾,此时即便惊醒了过来,也仍然是手脚无力的状态,一身实力十成用不到三成。李世民屠戮起来,就如砍瓜切菜般简单。

虽有一二个人慌忙跳入到了水中,试图从水下逃命,可袁天浩等候在外,就是为防这种情况发生。后者根本不用李世民下令,直接就取了这几人的性命。

就连张雨柔,此时也请‘神’上身,帮着下手杀了三人,

此女似欲弥补之前的过失,装出一副狠嫩无情的模样。可等到事了之后,李世民却见她的脸上,是半点的血色都没有。喉咙抖动着,分明是在极力压制着呕吐的欲望。

不过他本人是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这都是张雨柔自找的苦头。

“分头下去放人,帮那些掠奴把锁链斩开。注意速度,也要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刚才说不定就有人,混入到这些掠奴当中。”

所谓掠奴,就是铁神柱等人负责押运的这些男女,

隋律对于贩卖人口,有着三种定义,分为“和卖”“略卖”“掠卖”。

早年南北朝期间,中原和关中一代因战乱和饥荒,缺吃少穿,饿殍遍野。使许多的百姓,都无力抚养自家的儿女,于是各国君主,不得不鼓励和提倡民间的“卖儿卖女“,并视之为救荒的手段。毕竟为人之奴,多少能得口饭吃,总比饿死要好。

这就是所谓的和卖,可以合法而公开的进行。

真正违法的,是“略卖”与“掠卖”。

“略卖”是指通过威胁利诱等各种欺骗的手段,将一般平民或其子女买来再卖出去,被官府严禁;其后则是“掠卖”,指的是绑架与强掠人口,转手再卖出去,这尤其被官府深恶痛绝,视为重罪。而通过这种方式被贩卖的人口,也被称为掠奴。

李世民心想以山东那边的情况,只要有人稍稍用心诱骗,就能够让大批的流民自卖为怒。

可他更知朱王这人的手段性情,怕是懒得费这功夫的。

杨韵与释罗刹当即应命,‘蹬蹬蹬’的走入到甲板下的货仓,将一间间的舱室斩开。

李世民自己则是选择了另一个货仓入口,可他才把楼梯走到一半,就回过头,冷冷的瞪着张雨柔:“你又要跟着是么?”

“公子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下去?”

张雨柔将嘴唇嘟起:“现在船上,难道还有人能奈何得了我的太戊杏黄旗?难道我还能再拖你们后腿?”

李世民抽了抽唇角,最后是懒得理会,大步走到了一个舱室之前。直接挥刀,将房门破开。随后就果不意外的,看见了一副宛如地狱般的景色。

刚才他要阻止张雨柔进入,倒不是不放心后者的安全,而是担心那丫头在望见下面的‘地狱’之后,晚上会做噩梦。

——就在他的眼前,这间方圆只有不到两丈宽长的狭小空间里面,赫然拘押着足足五十人左右的壮年男女。上面却只有一些零星透气小孔,空气混浊异常。

而这些掠奴,或是衣衫褴褛,或是遍体鳞伤,或是浑身烂瘢。有的人身上,甚至生出了蛆虫,周围有无数的蝇虫缭绕。

李世民甚至发觉这些人里,已经有二人已经肤色铁青,没有了器械。

而似这样的‘货舱’,这艘船上足有五十多个——

当张雨柔紧随着他的脚步,走到这门口之后,果然是立刻捂住了嘴,也手脚并用的匆匆爬上了楼梯。然后上面,就是一连串的呕吐声。

李世民神色冷然的看着这一幕,一如之前,毫无怜悯之意。

这都是张雨柔自找的,此女一直都不肯听他劝,简直活该。

第两百三十九章 偷袭得手

出乎李世民意料的是,张雨柔只离开了片刻之后,就又脸色苍白的匆匆走了下来。之后少女就从她手中一个布袋里面,取出了一吊钱,塞入到一个晕迷掠奴的衣内,同时将一个瓦罐,摆放在其身边。

之后她每经过一人的身边都是如此,一吊铜钱,大约百枚左右,还有一个飘着食物香气的瓦罐。

那布袋里面,则完全像是一个无底洞,取之不穷,用之不尽,

李世民看得奇怪,不禁挑眉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雨柔闻言,难得的眼现嘲讽之色:“你该不会以为把船靠上岸,放他们离开就算完事了?”

李世民愣了愣,随后就若有所思:“所以一百钱,不多不少,够他们两餐吃食;铜钱沉重,别人即便劫夺了,也带不走多少。而瓦罐里面的米粥,不伤肠胃,也不易保存,这些掠奴里面即便有一两个恶人,也取之无益是没?”

他想这丫头,虽然平时有些烦人,却真有一颗菩萨心肠。且是心思细腻,兰心蕙质。想必早在事前,就已经把什么都想好了。

这也的确是他的疏忽,这些掠奴上岸之后无依无靠,又没有吃食。只怕过不了一两天,就要冻饿而死。

若真是如此,那就真是他的罪过了,好心办成了坏事。

“就是如此!”

张雨柔嘻嘻笑道:“我仔细想过的,近年这河南之地虽也穷苦,可总比山东河北那边好上许多。地方又多有豪族权贵的庄园,人少地多。只要他们熬过最初的几天,一定有人会对这批壮年劳力感兴趣的。实在不行,我们青龙山庄在几天之后也可以接手部分,总之不会让他们没了下场。”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一颔首。心想如果实在不得已,那么不用青龙山庄,他自己的庄园,就可以接纳部分人手。

之前的千秋节夜宴之后,萧后就直接赏了他一座有田二百顷的田庄。那里到现在为止,可都还没有凑够庄丁。

此外他还可另外收购一些——以他现在的财力,在河南郡内随随便便就可置办三五百顷。

正如张雨柔所说的,这东都城虽是繁华,可在洛阳周边,却是地多人少。

这一是因朝廷近日大举征发,招募十八万骁果军,使得河南一带的壮年劳力大减;而则是因前朝连年征战之故。

昔日周齐二国在河南河北一带对峙,经历大小上千场战事,直接将洛阳周边,打成了一片白地。即便后来天子重修洛阳,迁天下百姓经略河南,此间的人少,也仍是不多。

所以河南郡内的田地,远不如关西与关西那边昂贵,简直就是白菜价。

“你一个人太费力,均我一半吧!”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将紫气乾坤塔取了出来。这件事,只能由他与张雨柔来办。

至于释罗刹与杨韵,虽是身强力壮,力达数万斤。可二人都没有空间类的法器在身,对此事无能为力。

而等到他们将所有的首尾都全数处理妥当,已经是到了寅时末(五点)了。幸亏现在是冬天,天黑的晚,亮的也晚。

不过就在李世民等人一路踏上回程之时,袁天浩却忽然在一处密林中顿住踪迹,眉头紧皱的,看着他手中的‘神照观玄镜’。

“怎么回事?”

李世民诧异的看了过去:“可是前方有人?”

袁天浩却微一摇头:“不是前面,是我们的后方,有人追来了,就在五十五里之外,”

张雨柔不禁暗暗咋舌,这‘神照观玄镜’在她的手中,最多也就只能观测周围十五里。可这袁天浩,却可广及五十五里方圆,这差距未免也是太大了,让她一阵气沮。

明明她现在,是三品境界的‘外丹’修为,袁天浩只是一个四品而已。

其余几人,则都是诧异不止。他们对自己脚程,都极有自信。加上袁天浩提供的‘甲马’之术,在这山林之内奔驰的速度,完全不逊色于驰道上的纯血龙马,甚至更有甚至。

这该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追得上他们的脚程?莫不是超品级的战将?

“是什么样的人?”李世民继续询问:“能够甩得掉吗?”

他知道袁天浩还有法术,可以加快他们的速度,只是因法力消耗太大的缘故,没有使用而已。

他自己也有,只是不太熟练。

“别人的座驾是一只扁毛畜牲,我们是用一双腿,哪里能够甩得掉?”

袁天浩继续摇头:“不过看来这几人实力,也不是太强。我感应到的是帅阶战甲的能量反应,最高不超过王阶——”

这句话顿使在场的几人松了一口,当世的超品强者,至不济也可以弄一身王阶,或者准神阶位的战甲的。

而如果只是一品,他们这边也不是没办法应付。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扁毛畜生,可以扛得起好几个人以及他们的墨甲?

“要将这些人拿下吗?”

张雨柔顿时跃跃欲试:“我猜一定是那所谓‘魔龙八部’的人,他们接货来了。”

所谓‘魔龙八部’,正是当日宇文成都身边的术师,从古成运的记忆中抽取得来的信息之一。

这是一个隐藏在暗中的组织,首领号称‘帝释天’,手下有着龙相、阿修罗、夜叉、乾闼婆等八部人马。目的不知,实力未明。

也是这一次,那位‘朱王’的交易对象。

“这确有很大可能!”

释罗刹的神色,明显不以为然的向李世民提出忠告:“问题是,对方实力不明,一旦被他们拖在这里,只怕后果莫测。”

袁天浩则苦笑着道:“公子还是尽快作出应对吧,他们的速度极快,估计半刻时间后,就会抵达此间。”

李世民神思敏捷,此时只是稍作思忖,就做出了选择:“他们的座驾,如果真是飞禽一类,那就由我独自断后,先试试他们的深浅。你们可退至十里之外,看看风势如何,再做决断。”

在场人等中,‘神血睚眦’是现在唯一不惧暴露身份的,也是最适合断后的人选。

如果对手不堪一击,那他自然乐得将这群人都全数吞下;如果对方的实力较强,那么他们就要想办法撤离了。

在李世民想来,释罗刹与张雨柔这样脚程较慢的,可以提前撤离。至于他自己,有袁天浩的远程术法,有罗礼的神箭掩护,绝不愁无法脱身。

“此法上善!”

袁天浩眼中,顿时又流露出欣赏之意,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雇主了。胆略超群,冷静多智。

“就这样办吧,十二里外,恰有一处小灵脉,可供我建一法坛。”

其余诸人面面相觑之后,你都不再多言,纷纷闪身离去。

就连张雨柔,这次也不再胡搅蛮缠,直接转身就走。不过在她临走之前,还是回头看了李世民一眼:“公子小心,实在不行的话,不要勉强。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脱身。”

李世民不知她的办法是什么,却心中一暖,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 ※ ※ ※

半刻时间之后,果然有一只巨大的飞禽,出现在了密林上空。

那应是一只‘火翼大鹏’,是一种栖息于青藏高原中的巨鸟。可李世民眼中的这只‘火翼大鹏’,体型又格外的庞大。翼展足有十八丈,身长亦有十丈,于高约二百丈的空中飞掠,由于月光映照,在地面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除此之外,这只火翼大鹏的周身上下,还笼罩着一层铁甲。一双巨翅之上,则满是布满翎毛般的轻薄刀片,气势摄人。

悄无声息伏在一块巨石后的李世民,眼中却顿时流露出了一丝喜意。这只火翼大鹏之所以会飞得这么低,应该是它背上的驾驭之人,在试图寻找他们的行踪。可是此举,却给了他可趁之机。

就在那巨鸟,堪堪靠近到三里距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搭弓张箭,手中的神弓射岳,立时喷射出一道白光。

依然是‘一以贯之’的射法,附加着他领悟的‘光’之真灵,在箭出之刻,就已经横掠了二里距离,直达火翼大鹏的腹下。

“放肆!”

在巨鸟的背上,顿时传出了一声又惊又怒的呼声,同时有两尊墨甲从上面跃下,以刀剑斩击,试图封锁箭路。

可李世民的这支魔纹重箭,在这个时候却又再次加速,并在空中突兀的变向,飞掠出一个绝美的弧度,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了这二尊墨甲的拦截。

那只火翼大鹏也早已反应过来,将身形侧飞避让之余,同时加快了速度。可它那巨大的身体,却成为了拖累,李世民的箭还是精准无比的,将它的一边羽翼洞穿。

这头庞然大物般的巨鸟,当即一声哀嚎,猛然从空中栽落了下来,

——如果只是一只普通箭,还不足以让它如此。可这支重箭上绘制的魔纹,正是‘雷爆’之术。

这虽不足以创及火翼大鹏的性命,却可使之浑身麻痹,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

第两百四十章 军中悍将

那只火翼大鹏在麻痹了片刻之后,就全力挥舞着双翅,试图恢复稳定,可最终还是没法自控,不得不往数里之外的密林栽落过去。不过这巨鸟身上搭乘的三尊墨甲,却早在他们经过李世民头顶上空的时候,就已提前跃离,朝着李世民所在的方向飞扑了过来。

李世民神色冷漠,脚下则似是装了滑轮一般,快速往后方滑退着。

尽管他现在没法使用幽游萍踪这种武功李氏的秘术,不过只凭他现在的身法修为与神血睚眦本身的能力,也能够让自身的速度,达到一个极高的层次了。

只是李世民的心情也很轻松,在重伤了火翼大鹏之后,对方就已经失去了飞行追踪的能力。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随时可以脱身——这也正是李世民,之所以要独自留下断后的原因。

这里除了罗礼之外,就只有他有一定的把握,能够将这头扁毛畜生重创。而前者依然是他最后的依仗,不到万一之时,绝不会轻易让罗礼出手。

幸在整个过程都很顺利,那头火翼大鹏虽然让人震撼,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毒手’。

而李世民心情放松的结果,是他体内的真元循环,格外的流畅,不但射出的那些魔纹重箭,都是超常发挥,格外的强力,也格外的精准,便是脚下的步伐,也如行云流水一般。

短短几个呼吸间,李世民操纵的‘神血睚眦’就已滑退三百丈的距离,他手中射岳弓则似如连珠,顷刻之间就向半空中倾泻了十余支魔纹重箭。

尽管这些箭,并没能给予半空中那四尊墨甲重创,却成功使这四者在坠地之前,失去了平衡。

——在几十丈高空下坠时失去平衡,这四尊墨甲的下场也可想而知了。果然片刻之后,就有四声轰然震响传出,掀起了一朵朵的烟尘。。

这个时候,那只火翼大鹏也坠落到了几里之外的密林中——那就好似流星坠地一般的动静,一直往前滑行着,沿途撞断了无数的树木,引起了大片的尘沙。

李世民看了那头扁毛畜生一眼,就没心思关注了。只因他的前方,有三道赤红色的身影闪现,从那漫天尘沙之中猛然穿击出来,

尽管因从高处坠落之故,这三尊墨甲都有些变形,可那气势,却都仿如是猛虎扑食,巨鲸吞海,一等一的凶厉霸道。借助林中树木的掩护,一路狂突猛进,

李世民连续开弓,以‘雁门十叠’的射法连出十数支魔纹箭,却都被这三人应付了过去。

这三者配合之默契,也让人骇然,你遮我挡,他进我退,看起来是极其的勉强狼狈,可直到双方连续追袭三里之后,这三人依旧是安然无恙,毫发无伤。且死死的追咬着,不让他把距离拉开。

此时李世民已知今日,他如果不用幽游萍踪的法门,只怕很难以射术,将这三尊墨甲压制了。

同时他也熄去了吃下对方的念头,这三人的实力之强,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虽然只是二个三品,一个四品而已,可前二者的战力之强,却绝不会逊色于杨韵。而即便实力最弱的那个,也可与宇文成都旗鼓相当。

李世民也没忘了在这三个人的身后,另还有着一尊王阶实力的墨甲存在。

此人至今都是没有直接出手露面,可李世民却能感觉得到,这尊墨甲的实力,只怕还要更在这三者之上!

之所以要隐在这三人的身后,显然是对他们这边有所提防。

李世民不禁深深皱眉,心想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那魔龙八部的实力,居然如此的强悍?

以这几人的实力,都足可为军中悍将了。

好在须臾之后,他的耳旁,就传来了的袁天浩的声音。

“公子可以准备撤离了,这二人乃是齐郡通守张须陀麾下部将,一名秦琼,一名罗士信,一名程咬金,至于他们身后那位,应该是张须陀的副将史明远。此人实力甚强,与罗礼当在伯仲之间,密林中交手尤其不利于罗兄。不过这四位,应该不是公子你的敌人,与魔龙八部无涉。”

李世民顿时心神一松,既然不是敌人,那就更没必要拼死拼活。

只是他虽然想要尽快脱身,可对面的三人,却显然是不想将他放过。一番追逐之后,反而将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到了五十丈内。

而与之相应的是,李世民则已感觉到自己右手,已经有了些许酸乏之感。

如果能够使用家传的秘术,以‘雁门十叠’与‘幻变箭’配合,加上幽游萍踪之法,他体内的真元,可以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循环流转,以一定的频率来调息回气,有效的抚平他手臂因连续拉弓而产生的疲惫。在一刻时间内,射个三四百箭都不成问题。

可他现在,毕竟还是用的‘神血睚眦’这尊墨甲,也没法在事后杀人灭口,李世民也就只能纯以雁门十叠的射术,搭配其他的射法强撑。加上以一敌三之故,让他不得不保持极高的出箭频率来拒止对手靠近,可这却更让他的手臂不堪重负。

幸亏他这一次,并非是单打独斗。就在双方距离,继续接近的是时候,下方地面忽然翻起了一只只巨大的石手,接二连三,仿佛天地翻覆。对面那三尊气势如狼似虎的墨甲,都是淬不及防,无一例外都被这些石手强行抓住,又狠狠的往下方的陷坑之内撕扯。

李世民的唇角微挑,同时在不作任何保留的情况下连发三箭。前面两支,都准确的从那两尊墨甲的膝部掠过。虽未伤敌,可魔纹箭在与之接触时爆发出的细小风刃,却将这个位置的精密关节零件,都撕成了粉碎。

只有第三箭落在了空处,这位于三人最后一尊赤红色墨甲,蓦然发出了一声长啸,手中的一对铁锏往四周疯狂鞭打,不但将周围的石手轰成碎粉,便连李世民射过来的魔纹重箭,也被生生轰裂!

同时此人的身影,也猛然加速,仿佛是蛮牛一般冲撞了过来,在身后带起了串串残影。二十丈的距离,几乎是一蹴而至,一个眨眼,就冲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后者的神色,此刻也是凝重异常,他毫不犹豫的就将手中的射岳神弓,放回到了自己的箭匣之内。同时从身后取出了两根短槊,拼装在了一起,恰是一杆长达两丈四的双头长槊。

随着他槊影穿出,在前方跳出了数朵槊花,这夜色笼罩下的密林当中,顿时爆出了无数的火光。

在短短顷刻之间,李世民手中的长槊,就与对方的一对重锏,交击了至少三十余次,发出了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似如雨打芭蕉,连绵不绝。

那赤红色墨甲的气势狂猛酷烈,仿佛怒涛拍岸,狂澜夜涌,还是有着永远用不完的力气,持续不绝的轰击,可李世民的长槊也如同一面无可动摇的坚壁,将那一道道致命的锏影,拒止在了两丈开外。

而堪堪第三十五击之后,赤红色墨甲的力气非但没有衰歇之势,反而似蓄足了真元,再次发出了一声咆哮,同时身躯猛地拔空而起,将一双重锏,挥斥出了足达三丈的红色锏芒。将周边的树木,尽皆打碎摧折。也将李世民的身影,完全笼罩在内,

李世民的瞳孔微凝,知道对方,已经施展出了战技。可他心中却半点怯意都没有,反而有一丝丝的兴奋之情,在胸内滋生,

睚眦必报——乱披风!

此刻李世民的槊身之上,也是气元勃发,以超出之前至少三倍的速度挥动,带出了一道道残影。将那些轰击过来的锏芒,轰成了粉碎。

‘睚眦必报’,这是他为神血睚眦设定的组合战技之一,取的正是睚眦“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蕴意,可以完美的复制对方使用的战技,并给予更强力的回击。

而‘乱披风’,正是对手施展出来的战技技法——能够模拟他人的功体,可不仅仅只是无相神诀与其衍变功体,兼具五行,并将周天轮脉都包括在内的五轮神气诀,也同样能够一定程度的模拟功体,加上墨甲魔纹的辅助。他不能复制对手的战技,更能将自身的‘光’之真灵,融汇入其中,使战技的威力大增。

当双方兵器再次接触,交轰碰撞,真元互爆,在这密林中掀起的动静,又提升了几个等级。无数的碎散气芒,不断的往四方宣泄,竟在短短顷刻间,就将周围八十丈方圆内的所有花草树木,全都夷成了平地。

而等到双方鼓动的真元,稍稍回落,那赤红色墨甲,终究还是没能突李世民的长槊封锁,不但身形依旧被牢牢阻拦在两丈之外,他身上也增添了好几道伤痕。

可这人却并不气沮,停在原地只稍稍喘息调养了片刻,脚下就又猛力的一踏,身影再次瞬闪,将李世民刚才拉开的二十丈距离,再次抹消。

不过就在这位,准备发动第二轮攻势的时候,这里无数的长藤忽然席卷而起,直接将这墨甲套住,然后倒吊在了半空中。

第两百四十一章 得此良将

当长藤卷动之时,那赤红色墨甲明显是意外不已。

刚才他也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可之前的那次法阵陷阱,在发动之前还有一些痕迹,可这些木藤,事前真的是一点预兆都无。

而此时李世民,也发出了一声轻笑声,手中的长槊连点,轻而易举的就将对手手里的一对重锏挑飞,使得后者试图砸碎那些木藤的努力付诸流水。一时间也再无力挣脱陷阱,只能继续被吊在半空当中。

之后他就以轻松自如的姿态,往西面的方向飞奔而去,身姿轻盈,转瞬间就在这密林中奔出了两百余丈。

那赤红色墨甲又尝试着挣扎了几次,却发现这些困住他的长藤,既然结实到极点,哪怕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扯断其中一条。可此时绑住他一双脚的长藤,数量可是足有二十之巨,

所以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他在李世民离去的方向,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啸声:“历城秦琼,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李世民本来是不打算搭理的,可之后却又心中微动,神使鬼差的回了一句:“你可以叫我睚眦!神血睚眦——”

“嘁!你个藏头露尾之辈,不敢说姓名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用假名搪塞?什么神血睚眦,这该不会是你墨甲的名字吧?”

此时接话的并非是秦琼,而是已经从陷阱中脱身,脚下一瘸一拐赶到秦琼身边的另一尊墨甲。

李世民闻言则一阵大笑:“猜对了!这正是我这尊墨甲之名,日后必定会名闻东都。今日只是给你们一个名号,免得你们找不到人。希望以后,还会有相见之时。”

于是后面那人,又再次发出了一声闷哼:“那就记住了,本人程咬金!我旁边是罗士信。这次的过节,日后定当讨回!”

只是他声音落下时,远处却再没有回复,李世民再不说话,一路往前闷头狂奔。

而在秦琼与程咬金之后,罗士信也驾驭着他那残破的墨甲,同样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程咬金你这家伙,乱报我的名号干嘛?这次都已经够丢人的了,还生恐别人不知道?”

“原来如此,别人如果不知道我的名字,那也就谈不上是丢人现眼了。”

程咬金掀开了面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士信你怎么不早说?”

罗士信一声冷哼,懒得理会这家伙,直接挥刀,将秦琼周身的木藤,全数斩断。

而后者坠地之后,就又一跃而起,以万分纠结的视线,再次看向了那尊‘神血睚眦’离去的方向。

“别看了,人家已经手下留情。”

这次说话的,却在百二十丈外,那边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从林中走出,正是之前一直未现踪迹的史明远:“楼船那边,也已经有消息传过来。死的是朱粲部下四天王之一的铁神柱,还有他手下的一群喽罗,都是罪恶滔天之辈。虽是一场屠杀,可却是大快人心之事。船下还有总计两千掠奴,人家心好,不但给了每人百枚铜钱,还留了米粥。”

“竟是铁神柱?那还真是该杀之人。怪不得刚才会对我等手下留情,之前被吊起来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是死定了。”

秦琼愣了愣神,随后就一声轻叹:“不意今日的对手,还是一位义士,这却让我有些左右为难了。”

“左右为难个鸟,该报的仇还是要报!顶多把他打趴下之后,要留情一二。”

程咬金一声轻哼,满脸不爽的模样:“话说回来,这家伙到底是谁?这一手箭术,好生了得,今天要不是我们三人合力,搞不好都要败在他手里,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他说完这句,才想起现在他们的情况,其实更加的丢人,

“不知道,不过他既然说他墨甲,迟早会名闻东都,那我们应该还会有见面之日。”

罗士信一声轻哼:“原本以为东都之内,也就只一个李世民可能过得去。却不意在他之外,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士信你莫非还想着要挑战那个李二郎?”

程咬金闻言哂笑:“我看没戏,你多半会自取其。当日千秋节夜宴那一战的情形,我也听说了详细,人家可是连武意都没用,就把三个突厥王子给打趴下了。换成秦琼,倒还有五六分的可能。”

“有没有戏,得比过再说,不是你说就可以断定的。”

罗士信说完,又斜睨了秦琼一眼,满心不爽道:“他也就只是比我痴长几岁而已。”

“行了!东都之内卧虎藏龙,高手无数,岂是你等能够放肆之地?”

史明远面色冰冷:“今日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就说刚才那尊墨甲的甲师,人家年纪可都不满十六!别以为你们在山东弹压一些流民,就以为自己能够天下无敌了。”

他这句道出,顿使在场的几人倒吸了一口寒气,纷纷眼现不信之色,

不过他们也知史明远的功体特殊,修有一种目力神通,可以观人的生元气机——所以‘不满十六’这句话,可能还是靠谱的,

“有意思,我对这尊所谓的神血睚眦,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罗士信手握着刀柄,目中流露出炽热之色。可随后他就想起了一事,转过头问史明远:“大叔,若鹏它没事吧?刚才似乎摔得有点狠。”

秦琼也是面色微变:“若鹏他的伤势如何?”

“好得很!你们总算想起它了。我想若鹏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感动的要哭。,”

史明远一声嗤笑:“幸在若鹏它天赋异禀,有着一身钢筋铁骨,所以伤势还算好,并未创及肺腑,估计十天之内就可痊愈。右翅上的箭伤则不值一提,稍稍修养就可恢复。倒是它身上的那套甲有些难办,东都之内虽不缺名匠,可却价格昂贵。只怕要二三十万贯,才能将之修复如初,”

三人听到最后一句时,却都面色剧变,低头看向了自己这一身坑坑洼洼,严重变形的墨甲,无不都流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火翼大鹏的那身墨甲,需要二三十万贯才能修复,可他们身上的这一身,花费又何尝少了?

良久之后,程咬金不禁长吐了一口浊气:“不行,这次东都之行,我一定要让他好看不可!”

太气人了,这一战他们三人合起来,至少亏了二十多万贯!

※ ※ ※ ※

李世民终于赶在卯时四刻之前,赶回到自家的别院。

张雨柔很快就查清楚了缘由——是因洛口仓近日转运齐郡用于平叛的粮草军械,屡次遭遇瓦岗贼与水寇劫夺,张须陀不得已,只能派出史明远为首的一众部将,连同上千的齐郡精兵亲往洛口仓,负责护送朝廷组织的第二支船队前往齐郡。

结果恰不巧的是,这群山东悍将在进京途中,撞见这场疑似杀人越货,屠戮满船的惨事之后,毫不犹豫的就追了上来,意图将凶手绳之以法,也引发了这场‘误会’。

知晓了究竟之后,李世民就将此事置之不理了。他对于当日追击的三人很感兴趣,也久闻张须陀麾下这三名虎将的威名。可却也自知自己的斤两,目前是绝没可能将三人中的任何一位,招揽到自己旗下的。

哪怕他已是堂堂的朱衣直阁,武猛都尉。麾下管领着上千铁骑,还有两三千人的禁军将士,在地位上完全可与张须陀平起平坐——可李世民知道自己若真开了这样的口,那必是自取其辱。

尤其秦琼此人,心性高傲,昔日哪怕来护儿那样的宿将曲意招揽,也未能让其人心折,就更何况是他李世民一个区区小辈?

此外他现在也是大忙人一个,也确没有多余的心思旁顾了。

首先要忙的是军务,李世民返回别院之后,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不得不在一众亲兵侍从的护送下,前往城外的军营。

之前他还只是千牛备身,崇文阁都虞候的时候,只是代管骁果军中的一些事项,所以对这边的一应军务,可以爱理不理,一概都交给自己的家将负责。可现在他是正儿八经的武猛都尉,就再不能似之前那般应付了事了。

尤其是明年开春,天子二次征辽之前还有一场大阅,他李世民如果不想丢人的话,那就必须将自己的这些部属,操练到一定水准不可。

——边军级的实力,他就不指望了,可一支重金打造的铁骑,总不能连府军都不如吧?

幸在这次兵部招来的骑军兵员,有将近四成是鲜卑人,剩余的汉人军士,也都精擅马术,卓有武力。

所以他接下来,就只需让这些骑士,知战阵变化,通金鼓号令,就可使这支铁骑勉强成军,省心许多。

毕竟骑术这东西,易学难精。学骑马简单,普通人一天就可以学会。可以学会在马上使用兵器弓箭,同时掌握墨甲与坐骑,指挥战马跨越障碍等等,却必须得至少半年以上,才能有所成就。

如果真是从零开始,那么李世民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你可能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将他们操训成军。

第两百四十二章 天子征军

骁果军共有八个营的重甲骑军,而隶属李世民旗下的这一支,号为‘玄甲’。

只是李世民虽是饱怀热情来到营地,可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不禁以质疑的视线,看着那负责给他这支‘玄甲骑’招兵的兵部郎中。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精擅骑术?”

这是开什么玩笑?这里面的绝大多数,也就只能在马上面坐稳而已。

还有那些鲜卑人又是怎么回事?骑术倒是过得去,可这些人的武道修为,顶多也就只是八品而已。

这样的实力,也哪里能够驾驭得了远比步甲复杂数倍的骑甲?

“这确实是十里挑一,最好的一批了。”

那兵部郎中的神色坦然:“非是我们兵部不尽心尽力,而是这次,真没有什么好货色。”

“不会吧?”

随李世民一起赶至的长孙无忌,也出言质疑:“这次天子征兵之地,可是关中河南。”

——关中就不用说了,周隋两朝以关中精兵横扫天下,一统诸国。那是整个天下间,人口最稠密的所在,又民风彪悍,人皆好武,怎么可能没有上好的兵源?

至于河南,在周齐争霸北方之时,历经千场战事。此间上了年纪的百姓,几乎都经历过战事,也是人人习武,是上佳的兵源地。

“关西不缺身强力壮,骁勇善战,可擅骑者真的不多,毕竟不是人人家中,都能够养得起一匹马的。”

那兵部郎中面无表情的摇着头:“那些家中富裕,能够学得起骑术的良家子,如今已大多都埋骨辽东。”

李世民闻言,则不禁苦笑。他知道这回说的是实话,一匹好点的骑乘用马,都要日食五六斤的粗粮,一年算下来就是好大一笔钱,的确不是普通的升斗小民能够负担得起。

这一刻,他是深刻体会到辽东之战,对于大隋的伤害之大——可能还未能动摇根基,却已是伤到了他们的元气。

此外李世民更知,这兵部郎中还有些话未曾言尽。

其实关西之地,擅长骑术的也不是没有,却都被掌握在各将将门与地方豪强的手中。

——这些人随随便便,就可以组织起上万人的铁骑,却很难被朝廷所用。

“算了,就这样吧!”

李世民叹了口气:“不过能否请贵官,帮我这玄甲骑都换成汉军?马术差一点无所谓,可武道修为,最好是在七品以上!”

那些鲜卑人的马术水准,确实比汉军强上不少,可在李世民看来,重甲骑士所需要的骑术,其实是要略低于轻骑与游哨探骑的。骑军集群冲击时的威力,才是铁骑这种兵种存在的根本。

而马术这种技能多做练习的话,总能够掌握,可能与那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还会有些差距。可这差距,也绝不会大到无法弥补的地步。

而武道修为,却真是一道天堑。那些鲜卑人的资质根骨,明显只是中等偏下的水准,否则不至于在这个年纪,还进入不了七品之列。

——可能他们日后还有进步的空间,却多半要等到一两年后,李世民绝等不了这么久。

所以他宁愿全换成七品修为的汉军,哪怕需要他从头开始教导骑术。

“更换成汉军,这个——”

那兵部郎中的神色,明显有些迟疑。不过当李世民将一个钱袋,塞入到他袖中之后,这位就果断的应了下来:“此事就交给下官,最多一天之内就可办成此事,必能让仪同大人满意。”

他刚才已经捏过钱袋,里面是满满的一叠银票。且素闻禁军中的李二郎出手大方,里面的银钱想必不在少数。

无非是调换兵籍而已,反正其余的七位武猛都尉都还没上任,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为难之事。

而等到这位兴冲冲的离去之后,长孙无忌就以怪异的眼神看着李世民:“毗卢遮,我发现你真的变了。”

以往的李二郎,虽也是一个讨人欢喜的家伙,可却不会主动做出这种行贿之事。这个家伙才刚入东都的时候,可一直都是规矩的很,

李世民也颇为感慨的摸了摸鼻梁,眼神苦涩:“没办法,节操掉了之后,就捡不起来。”

之前他为给李玄霸的事不择手段,可这一次的行贿,却是为了他自己。

“如今世道混浊,只有与世臣服,和光同尘,才能与时舒卷——这确是不得已之事。可我也希望毗卢遮,你能够一直记得本心。”

长孙无忌也是一叹,随后他又眼神苦恼的看着前面,那些正在练习骑术的骑士:“这可怎办才好?两个月后,就是大阅之时,那个时候,这玄甲骑哪里能够见人?别被那些朝廷大将笑掉大牙。”

在李世民升职之后,他的职务也水涨船高。如今不但担任着太子千牛备身,接管崇文阁都虞候,更是这支玄甲骑的参军事,

所以这一营骑军的成败融入,也与他切身相关。

当今天子的风格,可一向都是雷厉风行,雷霆万钧的。尤其对他在意的事,眼里是一点沙子都容不下。

之前这位不归京则已,归京之后就干脆利落,将左右备身府与绣衣卫的小半高官尽皆发落,还有十数人罢官入狱——其人性情,由此可见一斑了。

若是因操训不得法,使天子生怒。长孙无忌都不敢想象,他们两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个简单,无非是在一群矮子当中,如何拔尖而已。”

李世民轻笑了笑,朝着左边方向的一处营盘一指:“你觉得我们那些还未到任的同袍,能够在两个月后,把他们麾下的人马操练到边军水准?”

长孙无忌不由哑然失笑,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想自己怎就忘了此节?

丢脸不要紧,可他们只要八支铁骑中略微拔尖些,也就不用担心天子惩戒了。

“可日后总需要上战场吧?铁骑冲阵,如果连马都骑不稳,那还有何威力可言?”

“陛下车驾从东都至涿郡,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而大军东渡辽河,怎么也得开春之后。期间还可以临阵磨枪一阵,且我估计高句丽在交战之初,多半会选择守城,而非是野战。”

李世民的语声自信从容:“所以长孙大哥完全无需为此担心,我们有的是时间,将他们整训成军!”

此时他的眸中,也闪动着异样的光泽。

当日那灰衣人从古成运那里获取的记忆画面,已经让他改了主意。

随征辽东,尽量在这场大战当中获取殊勋,已成为他复仇计划中的一环。

李世民心想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地位,即便找到了谋害李玄霸的主谋,又能否将对方斩于刀下?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江湖人物,那么他有可能办到。可如果这人,也有着如齐王杨暕这样身份地位,那么他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在此之前,自己必须尽一切可能,去攫取更多的权利,提升自身的官位。只有如此,才能在那主谋现形之时,拥有一战之力。

※ ※ ※ ※

李世民将营地中的事务安排妥当之后,又在当天下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宫城。他今天还得给小公主授课,除此之外,还要去接掌宫中的一殿职权。

他现在担任的官职,全名为‘大业殿备身直斋’(之前查资料时出了疏忽,洛阳皇宫三殿中的‘贞观殿’在隋朝被称为大业殿,唐贞观年间改名,所以从这章之后都改为大业殿),统辖着一殿禁军。

这里必须一提的是,左右备身府中的一个‘殿’,大约相当于外面的一个鹰扬府,或者边军的一个部。

地方府军系统的鹰扬府,有兵力约三千人,而边军数量,则要稍少一些,大约二千八百人左右。

至于宫中的一殿,下辖三都十卫,其中一卫直辖。所以一殿的总人数,大约在二千四百人左右,

而李世民头衔中的‘大业殿’,乃是东都之内的三大殿之一,也是皇后的正殿。原本天子建此殿的用意,是让皇后在此处,管理辖制后宫诸多事宜。

所以就理论而言,此处是专作为皇后宫室的。

可实质非是如此,天子常于此间接见大臣,而皇后真正处理宫务之所,也通常都放在后方的徽猷殿。这位日常也不在大业殿安歇,毕竟此殿大则大也,可人住在里面却不太舒适。

不过由此职名,就可见那位萧后殿下,在他升职一事上,还是出了不小力气的,确可谓是信重有加。

只是李世民虽已接掌了‘大业殿备身直斋’官印,可这天却实在抽不出多少心力,去管理这一殿之军的一应差事。

小公主因他这几天一直踪影不露,已经派了好几拨的内侍催逼,表达了不满之情。

而他一直以来都仰赖为膀臂的长孙无忌,偏偏又被他留在了宫城之外,负责玄甲骑的操演成军。

幸在他有先见之明,早早就请托人情,将窦轨调到了麾下。

这位是李世民的表兄,乃太傅窦炽之孙,雍州牧窦恭之子,内史令窦威之侄。如今也在宫中任职,不过官职不高,只是一个小小的备身。

第两百四十三章 猛将如林

作为窦氏的嫡脉子孙,窦轨的身份,无疑是很尊贵的。可惜其父窦恭,虽在北周年间随先帝平定齐国,功封赞国公,升西衮州总管,官至大将军,在开皇年间甚至担任过雍州牧。可最终却因立场问题,以罪赐死。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时期关西将门中,绝大多数心向大周的大将要员,下场都不怎么样。

而窦轨身为窦恭幼子,直到十八岁那年,当今天子登基之后,才获得横野将军这样的武散官。

——别看这官职有个将军称号,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而已。

先帝之时,除了置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共十一等勋爵,用以酬赏功劳,称为散实官之外,还设有翔军,翔师,镇远,安远等四十三号将军,共分为十六等,称为散号将军,用以授给底层官吏以及闲散的勋贵子弟。

而横野将军,则是这四十三号,十六等散号将军中,最低的一等,其地位之低,可想而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李世民的这个表兄,可能会被一直投闲置散下去。

不过这一次辽东大败之后,天子以左右备身府为基础,建十八万骁果军,却给了窦轨晋身之阶。由窦氏的几位长辈与故交联手运作,为他在宫中获得了一个备身职位。

而李世民知晓此事之后,就直接把这位,调过来担任自己的法曹行参军。

此为法曹长官,主掌议法断刑,讼狱勘鞫。

南朝齐公府、将军府置,梁、陈沿置。梁三班至流外五班。陈八品至九品,又为尚书令、仆射子起家官之一。北魏、北齐公府、将军府、诸州府置。

大隋代周之后,将此官置于亲王府、诸卫、诸州府,位阶从八品至从七品。

而禁军中的‘法曹行参军’,主掌的自然是军法军纪。

他幼年之时就与窦轨窦其人有过接触,知道这位表兄因出身之故性情严峻刚毅,持身勤苦,在兵法武道上都颇有成就。

这样的人物,拿来做自己的军法官,是最合适不过,

除此之外,还有升任了东宫千牛备身,常宁殿都虞候的长孙顺德,也被调配到了他的麾下。

这位的能力,可能不及他的族侄长孙无忌,可也远超普通人的范畴之上,同样卓有才干。加上在宫中混迹多年之故,对宫中的一应人情事务都了如指掌,知道他们该怎么做才能不出差错。

——一个铁面无情的窦轨,一个老于宫中事务的长孙顺德,加上还有他带入宫中任典军虞候,执掌直属亲卫的樊世兴。足以保证他执掌的大业殿,在平时的运转了。

至于具体的操训事宜,以及两个月后的大阅,李世民暂时还无法可想,只能先交给他麾下三个都虞候负责,再由窦轨负责监督。

只是李世民,虽是为授课一事,暂时放下了自己繁重的军务。可被他教授的对象却不太满意,一整个下午都是撅着嘴,一副气鼓鼓的神色。

不过这并非是他的缘故,而是因崇文阁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位明慧公主,在李世民开课之前就闯入了进来,然后以旁听的名义全程旁观,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神色莫测的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不解其意,也无可奈何。

对于这位客人,不只是小公主不欢迎,他这边其实也是一样。之前只有杨颖这一个学生的时候,他可以时不时的开一下小差,偷看研究杨颖带过来的那些珍贵‘课本’。

可在这明慧公主面前,他却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将自身的精力集中于讲课,

只是李世民的两个听众,一个对他讲解的东西毫无兴趣,只是专注的看着李世民这个人,旁人看了,多半会以为这个女孩是在犯花痴;一个则对明慧公主的用意,还有那望见情郎般的‘痴态’狐疑不满,同样是无心听讲,只是一个劲的瞪着明慧,视线似可杀人。

李世民也感觉这里面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他硬着头皮说了大概一个时辰,杨颖就蓦然起身。

“课不上了,没什么意思!”

明慧公主见状,这是眼含歉意的朝他笑了笑,随在拂袖而去的杨颖身后,也走了木梯。

李世民则是长舒了一口气,等待这两个女孩走出崇文阁,他不禁又奇怪不已,心想这阿史那明慧,到底是在闹哪一出?

说起来,此女对他的态度,倒是与千秋宴之前不太相同了,彬彬有礼。可就是这女孩看过来的眼神,让他略觉发憷。

而正当李世民以为今天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樊世兴又匆匆登楼,给他带来了两个消息。

其中一个消息,是来自于窦氏给他那张情报网络,有人在东都之内,发现了‘轮回天眼’司马云帆的行踪,

另一个,则是张雨柔及青龙山庄为他带来的情报。

之前李世民将他于古成运记忆中看到的几张陌生人脸,全都一一绘制了下来,交给了张雨柔,有后者代他寻觅,证实这几人的身份。

其中的一张,已经有了结果——高句丽古雏加高天意。

古雏加,乃是高句丽的高官,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担任。而高性则是高句丽的国姓,是历代高句丽王的姓氏。

而高天意此人的姓名,李世民也听说过,是去年入京的高句丽使节团的议和大使,如今就在东都城中。

除此之外,张雨柔还提供了额外的情报,这是高句丽王室仅有的几个大高手之一,修为已在超品阶位,有着宗师级的武道根基。

这个情报,使李世民不禁微一愣神。这个人,委实是超乎他的意料之外,可在深思之后,李世民又觉理所当然。

他确实没想到,高句丽的议和大使会与齐王杨暕,还有所谓的‘魔龙八部’有所牵涉。

可这位高句丽大臣,在敌国中搅风搅雨,给大隋使绊,岂非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使李世民心中大恨,对高句丽的仇视更添数分。也再多增了一条从征辽东的理由。

可就在李世民,正欲筹谋方略,想着该如今解决司马剑秋这个威胁,查清楚高天意与‘魔龙八部’,与齐王杨暕,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勾结时。结果唐国公府那边却遣来了一个下人,让他晚上回府吃饭,他父亲李渊有事要与他商谈。

李世民听闻之后,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三头六臂,或者整个人一分为三才好。

只有如此,他才有能耐将所有的事务,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而此时李世民不知的是,此时在崇文阁的大院之外,阿史那明慧已经追上了小公主杨颖的脚步。

“颖儿,你这丫头,难道是喜欢上了李仪同?”

杨颖闻言,当即就红了脸。

她毕竟年幼,虽然在宫中有着混世魔王的恶名,可一张面皮却也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

不过杨颖的性格,也是注定了她不会似平常女孩般羞窃忸怩的,此时反倒是昂起了头,神色坦然道:“我就是喜欢他,不行么?倒是明慧你,今天到底什么意思?明知道我喜欢他,今天还一个劲的盯着人家看?你以后再这样,我就跟你翻脸。”

阿史那明慧闻言,不禁唇角微挑。她是草原上的女子,很喜欢杨颖这种明快爽朗,不喜掩饰的女子。

“李仪同这样的少年英杰,在草原上也是极其罕见的,我的叔父辈与兄弟,没有一个能与他相比,哪个女孩见了不喜欢。不过颖儿你大可放心,我终究是要回到草原上的,这里不是我以后生活的地方。今日过来,只是想要看看,能够在十招之内击败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杨颖听她之前的话,目光越来越是不善,等到后面几句,眼中杀气才略略收敛了几分:“毗卢遮他自然是极出色的,胜过你那两个侄儿十倍!不过明慧你最好不要打她主意。我听说一个月后,你们就要返回草原?”

“母亲大人,是在催我返程,时间就在一两个月后。”

阿史那明慧微一颔首之后,就见杨颖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看在眼中,不禁哑然失笑:“你对我倒是防范警惕有加,可据我所知,人家可是早就有了未婚妻,是长孙晟的女儿长孙无垢是么?我想别人也就罢了,可既然是长孙晟的小女。那么我想便是天可汗,也不好为你夺人之夫。”

长孙晟在北方威名赫赫,虽是名位不显,功勋不著,却更被他们突厥王庭忌惮,是真正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加上这位在北方任职十数年,有无数亲朋故旧遍布于军中。所以便是大隋天子,在做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得不顾及此事的影响。

可以杨颖的公主之尊,是绝不可能给一个臣子做妾的。

“那又怎样?”

杨颖却冷冷一笑,理直气壮的回应:“我大可随便嫁一个夫婿,然后让李二郎他做我的情郎。”

第两百四十四章 外室情郎

“那又怎样?”

杨颖却冷冷一笑,理直气壮的回应:“我大可随便嫁一个夫婿,然后让李二郎他做我的外室情夫。”

阿史那明慧不禁哑然失声,目瞪口呆的看着杨颖。许久之后,她就噗嗤一笑:“外室情夫?这到底是谁教你的?”

杨颖蹙了蹙眉,她敏感的察觉到阿史那明慧的嘲弄之意,顿时心中发虚:“我听说以前刘宋的山阴公主刘楚玉,就养了三十多个面首。还有前朝魏周之时,那些公主结婚之后,也一样与她们的情夫面首嬉戏厮磨。我只有二郎他一个,难道不行?”

可这是杨颖从几个曲意讨好她的奴婢那里听来,到底能不能成,杨颖其实不清楚的。

她年纪摆在这里,对于男女之事,是真的了解不多。

“把这些话教你的人,真该当场打杀了!小公主就不怕我把这些话,转告给皇后殿下知道?”

阿史那明慧见杨颖闻言后微微变色,下意识的捂住了嘴,顿时又一摇头:“你还挺讲义气的?放心,我才懒得管你的事情。可颖儿你如果信我,就赶快把这些人赶出皇宫,或者重重惩戒一番,他们这不是让你学好。至于你说的,让李二郎他做你的情夫,实在太想当然了。颖儿你虽有意,他却未必肯与他人之妻有涉呢——”

杨颖神色不解:“为何不会?我绝不会让以后的夫君碰我。”

“我不是说这个”

阿史那明慧继续摇头:“我观他仪表堂堂,眉眼端正,必是恶居下流的正人君子,只怕不会做出这等坏人姻缘,夺*子的恶事。”

她说完这句的时候,杨颖的柳眉已经彻底打结。阿史那明慧则略含得意的一笑:“你如果不信,问问别人就清楚了,我不会骗你。总之颖儿你想要与他在一起的话,那可够得纠结头疼。”

之后她就摆了摆衣袖,步姿从容的离去。只留下杨颖在原地,愁眉苦脸的陷入沉思。

※ ※ ※ ※

几乎同一时间,在邙山某处的地下大厅,红衣少年从一处通道处疾步走入,

这个时候,那位面具老人并未待在祭坛之上,而是旁边峭壁中延伸出的一座石台中端坐。

当这位感应到红衣少年的脚步声之后,就即刻苏醒了过来,随后眼含问询的向下方看得过去。

“发生了何事?如此行色匆匆?”

“座尊,有一个坏消息。”

红衣少年面具后的脸上毫无血色:“城外传来的消息,朱粲的货船被人劫杀,以托塔天王铁神柱为首,一共一百六十四人,都全被屠戮。”

当他的语声落下,这地下石厅内气氛,不然就阴冷了数分。

面具老人眸色如冰:“那么我们要的货物了?还有,为何直到现在才有消息?”

“他们的那艘船,是在今天凌晨被张须陀的部属发现,之后绣衣卫就第一时间介入。可那恰好不是我们的人手,所以直到刚才不久,才有人得知详情。”

红衣少年亦是语声沉冷:“至于那些掠奴,倒是活了下来。不过周边的官府已经介入,最后这些人无论会被怎么处置,估计都与我们无关。此外,此外——”

他说到这里,眼神却有些迟疑,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此外什么?”面具老人一声轻哼:“有什么坏消息,可以一并说出来,”

“此外王崇古已经下令,严查洛阳城周围,所有大股的掠卖交易。我们现在,估计很难找到大批的货源了。”

红衣少年还没有说完,就发现面具老人身周的石台,赫然出现了丝丝裂纹,最后轰然坍塌。

老人本身倒是无事,身躯轻如鸿毛般飘落了下来。

“也算意料之中,王崇古非是无能之辈,如果这样都不能察觉端倪,又怎么可能把司空无极踩下,爬上绣衣大使的位置?倒是那朱粲,原本还以为是个人物,却不意这所谓的‘朱王’如此不堪。”

红衣少年则暗暗轻舒了口气,他之前不敢直言,就是担心被老人迁怒。此时见后者虽然怒极,可对他却并无怪罪之意,总算是将高悬着的心,重新落入到了胸内。

“座尊,您说这次的事,是否就是绣衣卫所为?还有两天前,古成运与司马剑秋之死,我感觉也不一般。如果这是同一个人做的,那么他们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绣衣卫,可能性不大。如果是他们,我们多少能得到一点风声,这些朝廷鹰犬,也不会做到如此鬼鬼祟祟。”

面具老人摇着头:“倒是古成运与司马剑秋一事,你说的很有道理。在洛阳城内,显然是有一股人马,在与我们作对。你告知龙相,让他统御龙众,紧那罗、摩睺罗伽三部,让他们详查此事。我给他们两周的时间,定要将这些人揪出来。”

“是!”

红衣少年应诺之后,就又建言:“以我之见,不妨从张须陀那些部将着手。据说他们赶至的时候,船上的血迹依然未干,说不定他们与凶手有过接触。”

“这是龙相的事情,与你无关——”

面具老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远处的祭坛:“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更多的人柱。”

“这是最难办的。”

红衣少年语声无奈:“我即便全力从黑市中手购。加上周边提供的小量掠奴,一个月内库,也很难凑齐三千之数。”

他知道这次,如果不能在一个月内收集到三千人柱血祭,这位座尊要做的事情,就将功败垂成。

那也意味着他们之前一年多时间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面具老人却不假思索:“你让朱粲,尽快再准备一批货物。最好是二十天内,送入东都。”

“还是朱粲?可出了这次的事情后,绣衣卫多半会将他盯紧。我看他也未必愿意得罪朝廷。”

红衣少年万分不解:“且即便货物送来了,只怕也没法运至此地。绣衣卫与司隶台,河南郡,都会严查此事。”

“朱粲此人睚眦必报,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只有不思报复之理?这批货物,正可为诱饵。至于绣衣卫,这个时候可未必敢去动他。总之你先去做便是了,如果他不同意,那就另寻他策。”

面具老人冷笑,眼神寒洌:“只要这批货物到了洛阳附近,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无暇他顾。”

※ ※ ※ ※

李世民是酉时时分,才回到的唐国公府的,这时候府里刚好开饭。依然是如同之前的规矩,李渊与窦氏夫妻,以及李氏家族的所有男性成员一桌。其余妾室庶女与未成年的庶子,则另开一桌。

李世民有时候也挺佩服自己母亲的,他的父亲李渊,也是个好色之人,家里养的妾室好几个。可直到李元吉之后,才有男丁生出来。

似他的五弟李智云,至今都还不满十岁。而在此之前,李渊妾室生下来的,无不都是女孩。

而等到李世民跨入厅内的时候,他竟有了一个不小的惊喜:“七哥,是什么时候入京的?”

这个时候,坐在李渊右手边的,正是他的堂兄李孝恭,小名大势至。在他们一众堂兄弟中,排名第七。

其祖李蔚,是北周朔州总管,也是李世民的叔祖,而其父李安,则是开皇年间的右领军大将军,赵郡公。

他的这位堂叔因美姿仪,善骑射,深得先帝的喜爱,先授内史侍郎,转尚书左丞、黄门侍郎等职,之后为杨素司马,领行军总管,在灭陈之战中,立下殊功。

那个时候,他父亲李渊依旧年幼,无力支撑门庭。全是依靠这位,他们武功李氏一门,才未在开皇年间,如八柱国之一的另一支襄平李氏般沉沦,

而李孝恭本人,则是武功李氏一族众多堂兄弟中,李世民唯一佩服的一个人物。之前几年他失意在家,是多亏了李孝恭的宽慰与催逼教导,他才没有在兵法与武道上彻底荒废。

不过这位让李世民尊敬的地方,可不仅仅只是人品。李孝恭的才智武道,也同样是冠绝同辈。

李玄霸十三岁就已有了四品修为,可李孝恭也不遑多让,十四岁的时候,同样证就四品。如今二十有余,就已经是二品修为的骁勇战将。

——这可不似李世民这般,纯以丹药堆出来,而是实打实的自己修炼得来的本领。

至于兵法一道,李孝恭是唯一能够与李世民座谈论兵,有来有往的。

且这位在边军中,也是战功累累,威震边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五品的上镇副了。

李世民心想怪不得,李渊会急着让他回府。这位确是一位贵客,此外他父亲多半也知道他们两个堂兄弟交情莫逆。

不过这位,不是才刚晋升上镇副将不到半年吗?怎么就有空到东都?

思及此处,李世民忽然心中微动,已经醒悟到李孝恭的来意。

“为兄是在今日入的东都。”

李孝恭同样脸上含笑:“这次说不得,还要借助毗卢遮你一臂之力。”

第两百四十五章 一臂之力

李世民先不急着说话,而是朝着上首座位上的李渊夫妇行了一礼,又与长兄李建成打过招呼之后,才笑着回道:“七哥可是为了新建的骁果军?”

“正是!”

李孝恭微一昂首:“这次我赶回东都,正是为在骁果军中求一职位,特来请叔父与毗沙门与毗卢遮几位兄弟襄助。”

李建成闻言,神色却有些尴尬,他现在依然只是长秋监从五品的内承直。尽管官位前程也还不错,可在这件事上,却使不上多少力气。

李世民则是慨然应允:“此事小弟,自是义不容辞!”

他寻思李孝恭会东都的时间,略有些晚了。可以武功李氏在朝中的势力,以李孝恭的骁勇与战功,要挤入进入不难。

只是这官位,只怕是高不到哪里去。

可就在他想要再说话的时候,李渊却已用手指敲了敲饭桌:“此事且等饭后去书房再议。”

李世民与李孝恭二人相视一笑,就各自入席。这时候李世民也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热络的与李孝恭说着别后之事。李孝恭对李世民在洛阳城中的诸多壮举,非常好奇,屡屡询问细节;李世民则对自己这位兄长,在边军中的经历,倍感兴趣。

李渊也不阻止,他与李建成一般,同样对李孝恭在川蜀一代边塞的经历颇为关切。

“正因蕃人壮大,不断凌迫诸部,使那边的诸多羌族无暇他顾。所以近年川蜀之地的边境较为安宁。可我料定,数十年后,这吐蕃一部,必定会成为我朝在西部的心腹大患,危害更甚草原!”

“竟有这么厉害?”

李建成的神色,明显是不信居多:“太夸张了吧?如你所言,这吐蕃中的悉勃野部,才不过二十万出头的人口,比之吐谷浑都远远不如。”

“——那囊日论赞雄才大略,英明有为,如今已经一统蕃部。以我观之,只要这位能继续在位十载,吐蕃的国力,必可十倍增长,”

李孝恭一声轻叹:“我料数十年内,吐谷浑必定亡于吐蕃之手。争辩无益,日后且试观之!”

李渊则好奇问道:“吐蕃人的首领,不是赞普吗?囊日论赞是这位赞普的名字?”

“囊日论赞是这位赞普的尊号,其本名我不知,意思是政与天比高,盔与山比坚。”

李世民则微微蹙眉,心想如果形势真如李孝恭所说,那么他现在从吐蕃那边贩卖私盐,岂非是资助敌国?

这件事倒是不妨关注一二,如果那囊日论赞是野心勃勃之辈,那么这一门生意,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做下去了。

这个时候,李元吉却忽然插言:“说到吐蕃,我听说二哥最近正与蕃人那边合伙做生意,从青海那边得了大批的私盐,在关西贩卖,据说是日入斗金。”

李世民剑眉微挑,心知这家伙,是幺蛾子来了。他却神色坦然:“是与此事!日入斗金是没有的,不过上个月除去所有的开销,我这边的得利总计有二十万贯。”

“这么多?”李元吉不禁吸了一口寒气:“怪不得这一次,你能这么豪气,一下就甩出了将近九十万贯。”

关键是武猛都尉与备身直斋二职,虽然前途无量,可却并非肥缺,是值不得这么多钱的。

李世民之所以花这么多,终究还是因其年纪太轻。十五岁的武猛都尉与备身直斋,在前朝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可在开皇末年,却是骇人惊闻。

李世民则面色如常:“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如今洛阳城内可都在传,宇文大将军那边,你一送就是三十万贯。”

李元吉噘着嘴:“二哥你这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我要是你,这笔怎么花不好?大哥那边只要三十万贯,说不定就可得一郡太守。还有七哥,有个二三十万贯,也多半可在骁果军中谋得一个武猛都尉之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投望上首处的李渊与李建成二人。却见这二者,都是神色平静,面无表情,似乎全不以为意——这让李元吉满脸的失望。

李孝恭看出桌上气氛有异,却是装作听不懂般笑了起来:“三胡你当毗卢遮他真是为这官职,花了这九十万贯?他这是接着这个由头,给当朝五贵送礼呢!在关中做私盐生意,哪有这么简单?”

李元吉这个时候,却已经不管不顾了,呲牙一笑:“我是不管这么多!二哥仗着我们武功李氏的名号在外面做犯法之事,吃香的喝辣的。可我这个当弟弟的白担了风险,却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如二哥也分我一些银钱?让弟弟我也开心一会。”

随着这一句,李渊夫妇的面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李建成则神色微动,目光朝着李世民看得过去。

李世民早就料到这一出,淡然自若:“正想与父亲说这件事,如果族中愿意为我出面,摆平薛举李轨之流,我这边愿以六成收入奉上。”

——这薛举李轨二人,不但是关西一地最大的马商,也是势力最广的盐枭,都是当世有数的黑道大豪。

据说这二人,不但身后实力雄厚,站着好几个强宗大阀,本身也已是超品级别的王阶战将。

尤其薛举,在关中一代,甚至有着‘西秦霸王’的称号,是不逊色于‘虬髯客’张仲坚的大高手。

如今李世民在关西卖盐,虽还未触及这两家势力,可迟早是要在他们那里虎口夺食的。

事实上,根据唐俭的消息,李轨那边,已经对他生出了警惕之心。

李渊闻言,果然是微一摇头:“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扯到家里。这两家身后,多有朝中权贵,自己需注意分寸。”

他对私盐生意,确实有些兴趣。毕竟如今不比以前,开皇年间政治清明,他们这些关西将门子弟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怎么敢做这等有违法治的事情?

至于现在,关西一代私盐泛滥,各大世族都有涉猎。武功李氏即便介入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如果要为这区区几十万贯的收入,与薛举李轨这些武力强横的黑道大豪,以及他们背后的几家世阀为敌,那还是偃旗息鼓的好。

且武功李氏,做为关西一带地位最尊贵的将门之一,也是从这两家那里拿到份子钱的。

李渊更知李世民从头至尾,都一直是用的自己的名号,未提他李渊与家族半字。

——不管关西那些与李世民有涉的地方官是怎么想的,可至少表面上,李世民确实是未借助家族半点实力,也谈不上是打着武功李氏的名号

而李建成闻言,则是微一蹙眉,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嚅动了一下嘴唇之后,最终却是不发一言。

“父亲放心!唐俭在那边也做了些准备,即便日后朝廷要清理盐政,也查不到我们的头上。”

李世民毫不意外,却依然神色郑重:“孩儿之所以要做这门生意,也是为了桑梓乡里,最近关西那边,无论官盐私盐,都太不像话。就我们武功县,一升参杂了沙石的粗盐,居然就敢卖到三两纹银,这要让人怎么活?”

李渊闻言不禁再一颔首,语含赞赏:“唐俭是稳妥之人,由他代你主持此事,老夫可以无忧。武功那边的盐贩,也委实是过于猖獗,不识抬举!由你出面打压一反他们的气焰,对于武功乡人而言,确是一件好事。之前家中就有好几位族老乡老致信于我,对你称赞有加。说是毗卢遮你运来的那些青海之盐,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他的欣慰与得意,可谓溢于言表,让李元吉不仅一阵瞠目结舌。

这个时候,李世民却猛地在李元吉的肩膀一拍:“话说回来,四弟你现在很缺钱吗?我听说这几天,你与侯莫家的公子,为了漱玉馆的一个清倌人争风吃醋,花了好十几万贯?对了,说来四弟你在漱玉馆那边,也已经住了好十几天了吧?那边的花销,确实挺大的。”

李元吉的脸色顿时剧变,而此时上首处李渊与窦氏夫妇,都纷纷眉头大皱,向他望了过来。

这个时候,不但窦氏的目光凌厉如刀,便是李渊,也同样神色不善。

他不反对子女接触女色,可如果是为一个烟尘女子,花费如此巨量的钱财,甚至沉湎酒色,玩物丧志,那就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李元吉暗暗叫苦之余,又一阵咬牙切齿。果然他每次得罪自己的二哥,都没有好事发生,估计这次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个家伙,未免也太可恶了,兄弟之间不该相亲相爱吗?身为兄长,也该让着弟弟才是。这豆萁相残,何苦来哉?

幸在今日家宴,有李孝恭在场,李渊夫妇顾忌客人,没有当场发作。

不过在晚宴饭毕之后,李渊就领着李建成与李世民两兄弟,连同李孝恭去了书房。

而窦氏则用冰刀般的视线,将打算顺势溜走的李元吉,生生定在了原地,

第两百四十六章 领军前往

进入书房之后,李建成就眼含不解的问李孝恭:“七弟为何定要入骁果军不可?说实话,以你如今的资历,只怕很难在骁果军中挤入郎将之林。武猛都尉的八个人选,也都大概定了下来,你要想将别人拉下来,花费可不在毗卢遮之下。与其如此,倒不如在边军多呆个三五年,直接升上镇将。”

他没有说的是,武功李氏要为此付出的人情,也远超李世民之上,

李孝恭则一声笑:“无需郎将与武猛都尉之位,只要能够拿到一个果毅都尉,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这次来东都的时间确实晚了些,所以才来求叔父之助。”

“果毅都尉?”李建成眉头微蹙:“那岂非是平调?”

严格来说,果毅都尉是要低于上镇副将半个品阶的。上镇之军,数量在六千人,到一万二千人之间,而果毅都尉只能统辖三千骁果。

不过大隋朝野,都默认禁军系统的地位,要高于边军与府军的同级官职,

只是果毅都尉哪怕外调,还是中镇将与上镇副,所以在李建成看来,这完全就是无用功,浪费时间。

“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尾。”

李孝恭语声昂扬:“天子建十八万骁果军以征辽东,弟不才,也欲在此战中建功立业!”

“原来如此——”

李渊手捻着长须:“只是,你可问过你兄长意下如何?又可曾想过,这第二场辽东之战我朝再败,你在骁果军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李孝恭的兄长李琛,袭爵襄武县公,官拜散骑常侍,开府仪同三司,淮南郡太守,也是武功李氏的支柱人物之一。

“侄儿想过的,天子经历今年这场大败之后,定会吸取教训,步步为营。这二次征辽之战,即便不能一战克定高句丽,也绝不会再有今年这样的惨败。”

李孝恭苦笑:“至于兄长之意,侄儿没问,也无需问。川蜀一带边境太平无事,小侄实在没有耐性,在那边苦熬资历。除此之外,侄儿以前一直都是担任主官,不惯于人为副。”

李渊闻言,倒也没有意外责备之色,他只略作深思,就答应了下来:“也好,大势至你在府中住下,此事我会代你筹谋。”

这位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看李世民,后者当即起身抱拳:“七哥之事,孩儿义不容辞!”

此时的李世民,已经是上仪同三司,武猛都尉,备身直斋,不但官位不低,在禁军中的人面也已不小。许多三四品的大将都与其熟识,甚至是欣赏有加。

李渊固然能够帮助李孝恭,运作一个果毅都尉之职,可如果有李世民从左右备身府与骁果军内部发力,他会省事许多,

李孝恭则是一阵感概不已:“我这些年,自以为是仕途得意。却不意毗卢遮小小年纪,就已后来居上。小侄反过来,还需借助十九弟之力不可,他入东都,明明才不到一年,真不愧是我家的千里驹。”

武猛都尉与果毅都尉虽然是平级,可骑军的地位,一向都高过步军半头。何况李世民还兼着‘大业殿直斋’的职位,深受帝后的信重。

尤其是后者,最为重要,足可让李世民平步青云。

李渊闻言,眼中不由略显得色:“你别太夸他,这个小子,惯会得意忘形。你回京之前的数月,这小子居然还想着要辞官,真是气煞了老夫。他莫非当朝廷的官印,是萝卜做的?幸在萧后殿下看重,对他的辞呈一直驳斥不许,否则老夫真不知会被他气成什么模样。所以孝恭你这次欲从征辽东,其实也是解决了老夫一桩心事。你婶娘一直忧他少不更事,年轻气盛;我则担心他得意忘形,自不量力,可能会在战场上吃亏,有你在那边与他互相照应,我们夫妇都会放心很多。”

李孝恭哑然失笑:“叔父多虑了,毗卢遮的沉稳,是同辈中罕见。其才能武艺,也是关中将门翘楚,你们夫妇实在是担心太过了。到了那边,但是他照应我才对。”

“希望如此吧。”

李渊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看着李世民道:“你的玄甲营与大业殿,现在可还缺人?”

李世民闻言,不禁眉眼微扬:“玄甲营还缺两个校尉,宫中的都虞候都已有人,只有四个虞候,还没有定下人选。敢问父亲那边,可是有荐人过来。”

他知道李渊既然问了‘缺人’二字,那就只可能是指八品以上的将官。八品与队率以下,都有失李渊的身份。

“确实是有两个故交之子,至今都还没有出身,”

李渊微一颔首:“一个是慕容罗睺,慕容家的孩子,极有勇力;一个是侯君集,我老友侯定之子;前者是太子右内率,是你在宫中的同僚,后者也有七品振威将军的荫官,你看看能否把玄甲营的两个校尉安排给他们的。”

李世民微微蹙眉,他对这种关系户不甚感冒。

其中慕容罗睺也就罢了,前燕慕容家族早就败落,在朝中已经没有四品以上的高官。慕容罗睺能够在二十多岁的年纪,担任太子右内率的,应该是靠真本事的,

至于侯君集,此人也是出身关系的将门子弟。

其祖是侯植骠骑大将军,肥城县公;其父是车骑大将军、潞国公侯定。最高能追溯到其八世族侯龛,乃是十六国时后燕高官。

不过李世民听说此人风评不太好,心性浮夸,骄横自大等等。

可他稍稍犹豫之后,还是没有拒绝。

“孩儿会尽力而为!”

这侯家历来都与武功李氏交好,而侯君集之母,与他的母亲窦氏,也是堂姐妹。如今那边难得有求到他们家的地方,如果贸然拒绝,是会伤人心的。

李世民心想如果侯君集此人还有些可取之处,自己就费心思*一番。但如果此人一无是处,那么他与长孙无忌,也有的是办法将这个家伙架空。

“没必要太上心,他们两家,自然会使力气,毗卢遮你只需关键时候说句话就行。”

李渊眼中的满意之色,愈发明显。

不知不觉,以前家中这个让他头疼的小子,如今也能够为族中出力了。

这个时候,他又神色微凝,目光肃然:“还有一事,今日有大臣向天子举荐,让我但任怀远镇行台尚书,主持辽东之战督运粮草兵械的一应后勤诸事宜。”

在场三人闻得此言,都不禁眼现喜色。尤其是李世民,与李孝恭二人,更是喜不自胜。

这次辽东之战,如果有自家人掌握着粮草兵械,那么他们在前方,就再不用为此事发愁。

除此之外,三人也为李渊的前途而欣喜,

行台制度,初见于魏晋,为将帅出征时,随其所驻之地设立的代表中央的临时政务机构。在北朝后期,在被称为尚书大行台,设置官属无异于中央,自成行政系统。

这原本是为大规模战争而筹备的机构,能够让主帅能够有效的统辖地方,为战争服务。

可在齐魏之后,已很少有统辖两到三个州的大行台出现,通常只是统辖数州的小行台,负责督运粮草等事务,一般都是在一条主干道所在及附近的郡,因此被称“某某道行台”,或者“某某镇行台”。

行台尚书在地方权柄极大,不但能自建幕府,更可节度地方军名。只有天子最信任的亲近大臣,才能够担任这种职司。

而怀远镇,位置就在辽河西岸,与辽东城隔河相对。可以说是征辽大军最重要的后方,已经云集了朝廷大量的军械与粮草。

李渊能够被委以此等重任,天子的这份信任,无疑是加倍的厚重。

如果这次辽东大胜,李渊说不定就可一举跻入柱国将军之林。

“侄儿恭喜叔父!”

李孝恭在欣喜之后,却又发现李渊的神色,略有些怪异,欣喜之余,又含纠结。他不禁一阵错愕,随后若有所思的问道:“敢问叔父,是哪位大臣举荐?”

“是纳言苏威!”

李渊一声苦笑:“我现在,却有些搞不懂他的用意了。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下这一职司——”

李世民也愣了愣神,万分不解:“父亲之所以迟疑,可是担心这一职司,有着陷阱?”

“非也!”

李渊摇了摇头:“苏威举荐我的缘由,其实已经查明,是齐王府那边出了力气。”

在场等人,瞬间就明白了缘由。也知道了李渊,为何要把他们几个子侄叫来商议,而不是与府中供奉的几位谋士相商。

“这位齐王,打的倒是好算盘。怀远镇那边的事务繁重之至,父亲如果真的接下此职,只怕都等不及过年,就要前往涿郡。他这是想要支开父亲,让你无暇他顾。”

李建成一声冷笑,而随后他的目光,却又向李世民扫了过去。

唐国府与齐王府之间的争斗,是因李世民而始。后者也是他们几个兄弟中,与李玄霸交情最好的。

而李渊一旦执掌了怀远镇行台,一来确是事务繁忙,无瑕分心;二来也没法再对齐王府穷追猛打。

所以李渊在答应之前,不能不问李世民的意见。

第两百四十七章 玄霸之仇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下来。”

在走出李渊书房之后不久,李孝恭就眼神奇异的看向李世民:“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不答应就能如何?天子诏旨下来,父亲难道还能拒绝?这就是不识抬举了。”

李世民一声苦笑:“可如是父亲接下了这一职司,如果还对齐王府不依不饶,那么看在别人眼中,就是得寸进尺,不知分寸了。天子与萧后,可未必就会继续坐视。不得不说,那家伙的手下,还是有些能人的。何况我早就清楚,哪怕是我们把齐王府的爪牙全数斩掉,也伤不到齐王府的根本。所以见好就收,才是上上之选!”

李孝恭则微一蹙眉:“那么玄霸的死,真的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怎么可能不管?我可一直都想要把谋害玄霸的主谋真凶都查出来,让他们后悔自己的所为。”

李世民摇着头:“我虽对父亲的所作所为不满,却也知道数月前的武功李氏,确实是无能为力。倒是如今与齐王府翻脸之后,父亲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其实府中。已经在暗中重启追查。我想玄霸的事情,终会有个结果。”

可惜时隔数月,很多线索证据都已经随着时间消失,唐国府也没法大张旗鼓,以全部的力量调查此事。

李世民这边倒是有不少线索,可他却绝不敢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告知于李渊知晓。

此外他对国公府内那些部属家将的信任,也是有所保留。

“还在查就好!”

李孝恭轻吁了口气,神色释然的;“说实话,这一次我来东都,除了为谋一果毅都尉职,也是想要看看,能否为玄霸身死之仇出一份力。在临来之前,我对叔父的退让,其实是有些不满的。虽说叔父是为家族着想,可对于武功李氏而言,却真是奇耻大辱!还有玄霸,小时候我可是抱过他的,没想到——”

想起李玄霸,李世民不禁鼻子一酸,忽然就有种落泪的冲动。他急忙偏过头:“且不说这些,自从数年前武功一别之后,小弟就与七哥见过面,并连通信也是极少,对七哥你可真是想念的紧。之前家宴的时候,有父母在场不能尽兴,今夜七哥且来我院内,你我可痛饮一场。”

他平时不喜喝酒,可这个时候,却想来一场大醉。

※ ※ ※ ※

当天李世民果然是大醉了一场,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樊世兴唤醒。

这是很少有了,似他这样的二品武修,哪怕是喝到烂醉如泥,在两三个时辰之后也会缓解过来。

之所以一直酣睡到现在,除了喝到大醉之外,估计也有最近这段时日,过于疲惫的缘由。

幸在玄甲营那边,有长孙无忌看着。当李世民匆匆赶过去之后,发现这边的营地,已经是井井有条。那位兵部郎中果然信守承诺,把他要求的兵源全都调换过来,且素质极高。其中一部分,已经在长孙无忌的安排下,开始了骑术训练。

而后者在看到他之后,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就一个白眼丢了过来。

李世民则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说着:“最近这几天,这边还是得由长孙大哥多废废心,帮我盯着。再过些时日,就会有得力的帮手过来,为长孙大哥你分忧。”

“帮手?是营中的两个校尉人选,已经确定了?”

长孙无忌当即微一扬眉:“你既然说出了得力两字,那想必是已经知道人选?”

“一个是慕容罗睺,一个是侯君集,长孙大哥应该都听说过。”

这是长孙无忌迟早都会知道的事情,李世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前者武勇过人,骑射俱佳。后一个,也是将门子弟,想必不会差到哪去。”

“慕容罗睺与侯君集?”

长孙无忌不禁‘啧’了一声:“一个有勇无谋,一个纨绔子弟,这也能算是得力?”

李世民闻言,略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有底牌:“我的七哥李孝恭,最多十天之内,就会来骁果军上任。他有百余家将,都是故赵郡公身边的老人,骑射武道,都是上佳。我会从他那里借一些人过来,帮我们操练骑术的。”

长孙无忌闻言,这才神色稍霁。

事实上,无论是他,还是李世民,其实都不知该怎么让这些部属,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骑术掌握娴熟。此时的二人。主要还是靠自己的部曲家将,来指导这些‘骁果’练习。

李世民是从唐国公府内调用,长孙无忌则是依靠长孙家的资源,再从渤海高氏那边借了几位。

可这两股人数量有限,只有四十余位,而这玄甲营,却有着足足上千人需要指导,

除此之外,李世民也有意将麾下的亲卫转为骑军,也就更加重了他们的负担。

需知自他升任‘上仪同三司’与‘备身直斋’之后,就又从禁军各部,抽调了八十位精锐的七品战卒。使亲军的数量,增加到一百八十人。可其中掌握有娴熟骑术,可以直接转为骑军的,数量极少。

所以慕容罗睺与侯君集的加入,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再如果有李孝恭的那些家将加入,那么他们这边就更轻松了。故赵郡公李安战功累累,是天下有数的超品大将,他身边的部曲家将,自然也非同一般。

“此外七哥也答应我,有时间可以帮我代管玄甲营的一些事务。”

李世民继续说道:“如果长孙大哥有什么要务急事,或者其他不能决断的事情,可以去找他帮忙。七哥在边军,已经历练数载,军功累累,能力超卓,为人也是极可靠的。”

在安抚了长孙无忌一番之后,李世民这又找了个借口,从这骑营中离开。

长孙无忌其他现在贵人事忙,对于李世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也依稀猜到几分,所以只是冷哼了一声表达不满,并未有阻止之意。

“你需记得,这终究是你的玄甲营!别等到日后与高句丽见仗的一天,却对自家部属全无所知,”

李世民苦笑,朝着长孙无忌挥了挥手,就转身策骑离去,

他接下来还是得回宫中,给小公主上课。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几个关系要走动,为李孝恭调入骁果军的事情做些铺垫。

——兵部那边的调令,自然是由李渊负责。可他这边的任务,同样至关重要。

首先李世民得给宇文士及与李孝恭二人牵线搭桥,由于是平级调动,用不到他之前升职武猛都尉的阵仗。把这件事交给人面广阔的宇文士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之后他还要在禁军内部,包括董纯来护儿等人在内的几位重将那里吹吹风,让这几人对李孝恭平掉骁果军一事心中有数。

此外李世民还得带着他七哥宴请同僚,骁果军一直被禁军诸部视成他们锅里的肉,容不得他人觊觎。如今他李孝恭一个边军也要参一脚进来抢食,自然是要平息一下各方舆情怨气的。

宇文士及那边倒是好说话,李世民开了口,三人再坐下来喝了一次酒,宇文士及就慨然应允。

这位临走之时,只拿了李孝恭的十万贯,算是极给面子了,

不过之后的两件事,都不是短短的几天时间可以做完的。不过李世民倒也不觉麻烦,李孝恭是他敬佩感激的人,这个时候哪怕再怎么忙碌,也愿意抽出时间为他尽一分心力。

下午的时候,他给小公主杨颖授课,幸运是那阿史那明慧可能只是一时兴起,这次并未跟来。这不但让小公主自在的多,李世民自己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位明慧公主身份特殊,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轻易得罪,更不愿意与她有什么过多的牵涉。

只是这次的授课,杨颖依旧是无心听讲,只是眼定定的看着李世民,神色悲苦。

这让李世民再次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不过他对这位的古灵精怪,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虽是不解,却也懒得深究,只是尽职尽责的做着讲解。

他今天讲的课,是武道修炼。可杨颖一个娇弱公主,哪怕手无缚鸡之力,也是无关紧要的。

而只是李世民不知的事,就在同一时间,洛阳北城安喜门外,有三个他曾有缘交手,却依然缘悭一面的少年,正从安喜门的门洞内走出。

“这就是东都洛阳?”

程咬金往四下里扫望了着,眼中满含着震撼之意:“哎呦我的娘亲!都说大隋两京繁华热闹,为天下之冠,我还以为这里就比我们齐郡强些。可只这城墙,就比我们齐郡高了三倍。还有这条街,竟有这么直,这么平,全是青石地砖,前面都好似看不到尽头。还有那一座塔,我打赌它至少高百丈以上,比山还高。”

“土包子!”

罗士信也同样神色震撼,可他随后就收敛起了震惊之色,转而一声哂笑:“洛阳乃八朝古都(十三朝,至隋八朝),本身也是四通八达的通都大埠,自然是冠盖如云,岂能是我们的齐郡可比?差远了好不好?”

第两百四十八章 调任离京

程咬金‘啧’一个,略显无语的看着罗士信:“土包子在叫谁?”

“土包子当然是在叫——”

罗士信话说到一边,才猛醒了过来,随后就咬牙切齿的瞪了程咬金一眼:“给我滚!”

他很早就清楚这个看起来蠢笨的家伙,其实是一肚子的坏水。他有时候即便明知道,也仍时不时的被其算计。

程咬金占了便宜,顿时一乐:“滚不得,我还等着看热闹呢,士信你不是说要挑战那位李家卧虎,让世人知道关东之地也有英雄来着。如今已到了地头,要不直接打上门去吧?我帮你找人问问,唐国府到底在那里?”

罗士信气息再次一窒,他之前虽然说的是豪气冲天。可哪怕将武功李氏的煊赫武名略去不提,李世民本身的地位,也是他高不可攀的,

上仪同三司、开国子、武猛都尉、直斋——这无论哪个头衔,都让他心中一阵发憷。论官位,可能李世民还差了张须陀一些,可论到前程,李世民却甩了他的主帅一条街,

“此事与你无关!今日小爷我疲了,且修养一日,等到精力完足再挑战这李世民不迟!”

程咬金的笑容益发灿烂起来,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继续逗弄罗士信的时候,旁边的秦琼却已开口:“行了,咬金你别再逗他。唐国府门庭尊贵,他挑唆他上门寻衅,是不要命了?何况我等来东都,是来办正事的。通守大人他在齐郡那边缺兵少粮,苦苦支撑,就等着我们把东西运过去。所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去兵部与卫尉寺走一趟。还有——”

秦琼说到这里,语声忽然就消沉了下来:“也该抽些时间找个匠师,尽快把我们的墨甲修复才是?”

他不提这句还好,提了之后,程咬金与罗士信两人的脸,也在瞬间跨了下来。那阴沉灰暗气息,使得周围经过的行人,都对之侧目以视,纷纷退开了数步,从旁边绕行。

直到片刻之后,前方一个颔下无须,穿着内侍服饰的白胖男子,走到了他面前:“在下曹问,忝为齐王府总管,敢问三位,可是齐郡张通守麾下秦琼,程咬金,罗士信三位将军?”

程咬金闻言,不禁错愕:“我是程咬金,你找我们有事?”

“看来是没找错人!”

那曹问微微一笑:“是齐王殿下欲请三位过府一叙,殿下他对张通守仰慕已久,所以对三位亦爱屋及乌。岱山之战,三位追随张通守以弱胜强,大破王薄十余万众;还有历城之战,张通守领阁下等区区五骑,与裴长才、石子河等率两万叛军周旋近一日。此等壮举,齐王殿下也是久有耳闻了。”

三人中秦琼愕然蹙眉,程咬金则与罗士信面面相觑,一阵心花怒放。

今年初的历城一战,他们跟随张须陀以五骑抵御数万贼军,可是他们最得意的事迹,

※ ※ ※ ※

“齐王杨暕之所以要将你的父亲,拱上怀远镇行台尚书,可不止是要与你们武功李氏罢兵休战那么简单。”

当天晚上,李世民的别府内,张雨柔为刚刚归来的李世民,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这位殿下,应该是也盯上了卫尉寺府库里面的一件东西,布置了许久。你父亲清洗齐王府在卫尉寺的爪牙,让他着急了。”

“卫尉寺的府库?”

李世民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让我们青龙山庄的人,盯着齐王府的动静吗?我这边有擅长跟梢窃听的奇人,恰好发现曹问与卫尉寺的几个司库小官,有过联络。他盯上的,应该是位于皇城附近的化清坊武库。”

张雨柔微微笑道:“我这边有擅长跟梢窃听的奇人,恰好发现曹问与卫尉寺的几个司库小官,有过联络。他盯上的,应该是位于皇城附近的化清坊武库。我正在找人打探,那化清坊武库里面究竟有着什么东西,让他这么在意。”

李世民略作思忖,就凝声道:“继续查吧,我也想知道他们是打算谋取何物。其余就不用管了,只当不知道就可以。”

张雨柔闻言,却不禁一愣:“不用告知令尊?”

李世民的父亲,可是卫尉少卿,主掌卫尉寺一应权柄。如果化清坊武库出了什么事,只怕难以向朝廷交代。

据她所知,这次李渊即将出任的怀远镇行台尚书,只是临时的差遣。他的本官,依旧是卫尉少卿。

“化清坊武库是我卫尉寺辖下不错,可其守备之责,在七年前,就已归属绣衣卫与右翊卫军。”

李世民解释完这句之后,发现张雨柔还是一脸的疑惑之色,他不禁微微摇头:“雨柔你是想问,即便不用知会我父亲,也该让绣衣卫得知是吧?

“没错!”张雨柔语含不解:“我们现在可是在与齐王府为敌,不正该让他无论做什么事都难偿所愿?”

“如果是普通的对手,我会选择这么做。可齐王杨暕,乃是陛下之子,当朝亲王。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发生,我穷此一生,都难以将他真正击倒。”

李世民一声冷笑:“可我不知道雨柔,你是否听过来自极西之地的一句话——天欲使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张雨柔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后若有所思道:“郑伯克段于鄢?”

昔日春秋之时,郑庄公继位之前,其母武姜因宠爱庄公幼弟共叔段,屡次亟请于庄武公,欲立共叔段为嗣。

之后郑庄公即位,设计并故意纵容其弟共叔段与其母武姜,其弟骄纵,于是欲夺国君之位,庄公便以此讨伐共叔段。

这大约就是天欲使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的例子。

“正是如此!”

李世民语含赞赏,目光莫测:“所以我倒是有些期待,他接下来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张雨柔则是眼神一亮:“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如果这位齐王,真打算对他的侄儿做什么,天子一定不能容忍。所以非但不能阻止,反而要助其成事是么?”

“助其成事就算了,顺其自然吧。也不能让这家伙,真的害了他的侄儿,所以我们需要选择一个出手的时机。”

李世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工坊之内。随后他就开始娴熟利落的,组装起了‘神血睚眦’。

与之前不同的是,李世民加入了一些零件,又减去了一部分,墨甲内部的那些魔纹,也做了些许修改。

除此之外,玄枢珠里面的智能程序,也做了一些优化.

——前日李世民与秦琼,铁神柱等人的战斗,尽管时间短暂,却已让他发现了‘神血睚眦’的一些不足。

相信这次改良之后,可以让这尊墨甲的性能再次提升,也更加完善。

尤其是战斗之时,‘神血魔脉’这尊神级动力炉的能量输出,将会愈发的平稳——不过这意义不大,随着他对自身的真元,身体的进一步掌控,李世民已经开始肖想,将‘神血睚眦’更换一整套王阶的零件了。相信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能够控制王阶的战甲。

花销应该不会很大,李世民曾仔细算过,预计他只需二十万贯左右就可以搞定这件事。

——由于之前所叙的缘由,在黑市中一品级别的零件,价格反而要低于准一品。而‘神血睚眦’本身的胸甲,盾牌,等等装备,本来就是一品阶位。

此外他也不用花费巨资,延请那些大匠师出手,他自己就可以将这尊王阶的墨甲,组装出来。

之前‘千机子’的传授,让他受益巨大。最近在制甲术上的进展,正处于突飞猛进的状态。

相信过最多半年之后,他就可以向王阶墨甲的制作与组装,发起挑战。

那个时候,他只需要二十万贯,就可借助‘神血魔脉’,组装出一尊战力夸张的王级墨甲出来。

李世民甚至有意,自己将‘神血睚眦’所需的一些关键零件,加工打磨出来。

他还记得千机子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不能亲身完成一件高阶墨甲的制作,他是很难将自己的制甲技艺,推升到大匠师级别的。终他一生,也只会是一个只能利用他人零件组装的匠师而已,

等到‘神血睚眦’,在李世民面前再次成型。他就直接将这甲穿上,带着袁天浩与罗礼二人,从后院悄然离开了别府,

这次他的目标,正是轮回天眼司马云帆!

昨日由于李孝恭的缘故,他只能将此事放下。可李世民却再不愿拖下去,以免日久生变。

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司马云帆的行踪,他无论如何,都需尽快把这个威胁解决不可。

齐王他可以纵容,可司马云帆这个能够威胁到他性命的存在,却决不能留。

可惜的是,司马云帆现在的位置,是在一处闹市当中,他没法将释罗刹与杨韵等人的战力算上。

后二者特征明显,一旦暴露,轻易就会被查出身份。

只是让李世民无奈的是,这次张雨柔又跟了上来。

第两百四十九章 最后底牌

李世民没有选择赶人,与张雨柔‘交手’数次之后,他已经深刻的明白,自己如果只是用言语‘劝’的话,根本就无济于事。

这个丫头忒胆大,偏偏还有着许多歪理。

此外也是因李世民,发现张雨柔的身后已经有人了。根据罗礼的说法,那应该是一位一品,擅于隐匿气机,潜藏踪迹。且多半也是在杀手行当上混过的,他们彼此间能够闻到对方的气味。不过罗礼,暂时还不知道这样的身份,究竟是当时哪一位高人。

虽然双方有过一次接触,一次试探,不过都未露根底。罗礼唯独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对于李世民本人,还有这别院,都没有任何恶意。

除此之外,这人还托罗礼转交给他一封信。那正是张仲坚的手书,却只有短短数字——此人为张某之臂膀,勿需惊忧。

李世民心想这多半是张仲坚对女儿不放心,所以格外派人过来,以保护张雨柔的安全。

由此可见,张仲坚现在面临的境况,已经好转了不少。否则是绝没可能把这样的大高手,放在东都的,

这却让李世民安心了不少,有了此人的护持,至少他是不用在行动时,为张雨柔的担心了。

所以这一次,他非但没有尝试把张雨柔驱赶回走,反而对后者的能力颇为倚重。

这位将是第一个动手之人,由袁天浩出手,在距离目标六里处的所在,布置了一个小型的法坛。

这里不能不赞叹一下张雨柔的术法天赋,这位在灵力操纵与远程施法上,可能不如袁天浩,却也远超一般的水准之上。

李世民也同样在距离目标九里处的所在,为自己布置了一座法坛,准备给他召唤出的‘勾陈大帝’使用。

一旦发动,就可以借助群星之力,使那日月星三剑,拥有致命性的破坏力,并以极致的速度,攻向对手。

罗礼则是潜伏在九里之外的一处高度,这里有着极佳的角度,可以将司马云帆所在的那片区域,都笼罩在射程之内,且死角不多。

一旦李世民,没能够成功将司马云帆射杀,这位会在第一时间参与进来,为他补箭。

今日这一战至关重要,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失手。李世民为此,甚至不惜动用罗礼这最后的底牌。

在他眼里,只要能诛灭了司马云帆这个大敌,那么即便暴露罗礼的存在,也是很划算的。

等到一切都准备周全,李世民就来到了洛阳东面城墙的一座塔楼上。

——这正是他选择的狙击地点,不过李世民却不敢往目标所在的那间名为‘快活林’的青楼扫望,尤其是位于后院的那座竹楼。

司马云帆此人,乃是成名已久的顶级杀手,经验丰富,身经百战,对杀意杀气异常的敏感。此时任何的异动,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会导致他的警觉,所以李世民此时只是张弓拉箭,将一身气力蓄满,保证自己的魔纹箭可以在第一时间射出,

不得不说,这位轮回天眼,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杀手。如果不是窦氏给他的情报网络,查出此人有些好色的毛病,且与‘快活林’的一位头牌纠葛不清,他是万没可能,找到将此人射杀的机会。

在寒风中等了大约三刻时间,李世民就远远望见‘快活林’三楼的某个房间,亮起了一个烛台。他的眼中,顿时精芒微闪,知道动手的时机已经到来。

“开始!”

随着李世民的一声令下,那座竹楼,连同旁边的一座假山,都蓦然翻卷坍塌。

同一时刻,那日月星三剑也几里之外的‘勾陈大帝’祭起,在升到一百丈高空之后,就似如流星追月般,纷纷往竹楼方向俯冲坠落了下来。剑身之上,都有微弱的荧光缠绕,凌厉无匹的剑气,正在剑尖之前逐渐聚集。

李世民也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司马云帆的气机,随着射岳弓的弓身弹动,一直带着冰冻效果的魔纹箭,瞬时就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迅疾的光影。

可这凝聚了李世民所有精气神的一箭,终究还是落在了空处。

这倒非是因司马云帆的身法超凡,能够完美的避开这一切。而是此人,早在魔纹箭才刚飞到竹楼那边的时候,此人的身影,就已经在李世民的视野里面消失。

“该死!”

李世民的脸上难看无比,他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司马云帆应该是在他箭出之后的刹那,就借助某种可以短距离挪移方位的符箓,离开了原地,

“第二套方案,撤!”

李世民毫不留恋,直接跃下了城墙,然后以他的极限速度,往远处狂奔,

司马云帆的位置,应该还是在不远处,绝不会超出那座竹楼周围五里之内。可已经脱出他们视界范围的轮回天眼,其危险程度,也上升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袁天浩掌控着‘神照观玄镜’,一直在观察着四周,李世民甚至怀疑这里就是一个陷阱。

需知这城内繁华之所,可正是司马云帆最擅长的战场!

而此时他们四人联手,可能还有解决轮回天眼的能力,可却必定有一二人,要为此付出性命,这是李世民绝不愿意见到的。

幸在他们事先准备充足,李世民他预想当中最恶劣的情况没有发生,四个人最终都安然脱身,并在三刻时间之后,回到了李世民的别院会合。

不过根据张雨柔的说法,她脱身的过程还是相当的惊喜。司马云帆的‘轮回天眼’,有着透视之能,也在事发后的瞬间,就已经锁住了她这个术师。

为此张雨柔也心有余悸,对于轮回天眼的可怕,也有了深刻的认知。她是提前就准备了不少摆脱追击的手段,可其中绝大多数,都对司马云帆毫无作用。

如果不是袁天浩出手暗助她脱身,张雨柔怀疑自己会死在司马云帆的箭下。

“太厉害了!”

在回合之后,张雨柔的面色依旧是一片青白:“这就是最顶尖的神射?”

李世民心想你知道怕就好,就不怕你不知道怕。

可其实他并不担心张雨柔会有什么万一,这次即便袁天浩不出手,暗中在照顾张雨柔的那人,也必定会让张雨柔安然脱身。

“能让我与罗礼都这么忌惮小心,你以为了?”

李世民一声冷笑,随后就看向了袁天浩:“刚才究竟是什么法术?”

“是顶级的术法‘斗转乾坤’!”

袁天浩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色:“我也是真没想到,他手里居然还有这样的顶级神符!而且是毫不犹豫就用了出来。”

“果然如此——”

李世民不禁磨牙,他也判断是三种可以让人直接转换所在空间的顶级术法之一,却不能确定是‘斗转乾坤’。

这是超品级别的术法,能够将之施展出来的术师,整个世间估计都不到十位。还要想将此术,灌注于符箓当中,就更是难上加难,是毫无疑问的神符等级。

——这不但要求制符之人,拥有登峰造极的术法造诣,还得掌握最顶级的制符手段。除此之外,还得要一大笔钱,光是材料,估计就得三十万贯。

“主上不妨把心放宽一些,这次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

袁天浩微摇着头,苦中作乐道:“至少让那位轮回天眼,损失了百万贯。且这样的神符,他手里绝不可能有第二枚。”

可李世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

这次打草惊蛇之后,他们是很难寻到合适的机会了。也将张雨柔的存在暴露——并不是指身份,而是对方已经知道了他这边,已经有一个三品级别术师,且擅长土系的术法。

万幸的是,他在箭支落空之时,就以承受灵力反噬为代价,将‘勾陈大帝’的法相化身散去,也把那三口才刚飞到半途的剑强行召回。而袁天浩那边,自始至终都没露什么痕迹,应该还未被对方知晓。

除此之外,对方也将判定他这边,拥有一张极为强大的情报网络。

“接下来该怎办?”

张雨柔看着李世民:“我想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再出来了。”

以司马云帆那藏踪匿疾的本领,如果打算潜藏,别人是很难将他找出来的。至不济,这位也可以躲在齐王府。

那边的高手如云,绝非是他们能够应付。

“算了,暂时先不理他。”

李世民神色略显无奈的说着:“反正这个月东都戒严,我这次也没法再做什么动作。”

这次他对司马云帆出手,其实已经是冒着极大风险了。幸在那座快活林的位置比较偏远,不是禁军重点巡防之地,具体那几位超品大将的府邸,也着有一段距离。

“还是说说高天意吧,你那边可查出什么?”

李世民在说到这里,却神色微动,看向了书房的门口。那里有一个面貌与他十成相似的少年,正以他惯常的步态走入了进来。

李世民顿时剑眉微扬:“可是有什么动静?”

“就在一刻之前,有人在远处窥视府中。”

那少年说话时,却是杨韵的声音:“他看我习武,足足小半刻之后,这才离去。”

李世民神色释然,这说明齐王府与绣衣卫,对他还是放心不下。

第两百五十章 重要线索

快活林内,就在李世民等人撤离之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曹问就已经出现在了现场。

而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的,还有一位戴着龙脸面具的男子。

“也就是说,劫杀铁神柱那群人的家伙,与之前你们齐王府的刺杀案,都是同一人?你可确定?”

“按照秦琼等人的说法,应该是错不了的。”

曹问将手负于身后,往远处的城墙眺望:“暗红色的墨甲,射术超绝,一以贯之的射术。我想这样的人物,东都洛阳内不会再有第二位。张须陀的那只火翼大鹏,你应该知道,在空中的实力,比之超品级别的高手都不遑多让。能够将它一箭重伤的,也没几个——”

“那可真有意思!”

那龙脸面具男嘿嘿一笑,声音沙哑:“看来我们两家,是要再次合作不可了。”

“所以我想知道,你们那边可曾掌握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曹问目光灼然,看着龙脸面具男:“我知道你们在洛阳城内,布有许多眼线,你可能查不到蛛丝马迹。”

“这你可就错了,从秦可柔死后开始,我们魔龙八部,其实就已经在追查此人。可我们的对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小心。”

那龙脸面具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这位得一片狼藉:“连这个地方都能找到,他们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神通广大,不是吗?我唯独知道,他们应该是通过城中的河流与暗渠移动,此外也很可能是在城北落脚。”

“城北?”

曹问的眉头微蹙,城北方向,西北是皇宫皇城,以及王公大臣聚居之所;而东北一片,也有着许多官员府邸。

其实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就是武功李氏与唐国公府。毕竟这洛阳城中,同时与他们齐王府,以及这魔龙八部有恩怨的,可没几家。而武功李氏这一族,不但有着众多的顶尖神射,也有着极广大的势力。是完全有能力找到司马云帆的行踪,并布局伏杀的。

需知如今,李渊执掌怀远镇行台一事虽已定局。可唐国府那边,却未必就愿意与齐王府罢手言和。

而即便李渊有的息事宁人之心,也难保武功李氏的成员,会不顾李渊的约束,继续自行其事。

“其实你若想抓住此人,眼下倒是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机会?”

曹问闻言,不禁眼含探询的看向对面:“说来听听?”

“朱粲那边已经答应下来,最多三天之后,他就会再次解送一批货物入境。”

这个时候,那龙脸面具男又用沙哑的语声道:“我想此人之所以盯上朱粲的货船,绝非是没有缘由。”

曹问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就面色铁青:“这岂非是顶风作案?不得不说,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绣衣卫重压之下,我看你们会怎么死!”

在他看来,‘魔龙八部’的这些人,完全就疯了。

此时的曹问,已经后悔这一次的见面。一旦他们齐王府被牵扯入此事,后患无穷。

“我没发疯,座尊他当然也没有!”

龙脸面具男冷笑着回应:“你大约是没注意日期,朱粲这艘船进入东都之时,正是天子出城冬狩之日。”

曹问的瞳孔再次凝缩,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我想天子冬狩之日,你们齐王府是用不到那么多人手的。这个时候,绣衣卫应该没心思关注这艘船的下落。”

龙脸面具男继续‘嘿嘿’的笑:“座尊他有诱敌之意,至于你们齐王府是否参与,就看你们自己如何选择了。”

“这也是你们座尊的意思?”

“差不多吧,看你们这么急着催逼,猜也能猜到。座尊让我转告,殿下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有了很大进展。最多五天之后,就会送到齐王府,说是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对于殿下要做的事情,他乐见其成。不过相应的,座尊也希望殿下,能在这几天内,再给些资助。除此之外——”

这个时候,他忽然若有所觉的看向了快活林外:“今日就到此为止,绣衣卫的人到了,我这里就先走一步。”

其实绣衣卫早就来人,只是因身份不够,被齐王府的亲军难在了的快活林外而已。

可这个时候,曹问也感觉到了外面,已经有绣衣卫的重要人物出现。

等到那龙脸面具人的身影,走入到远处的黑暗当中,曹问的耳旁,就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

“绣衣卫正等着这些人入套,我敢打赌,等到他们付了钱,朱粲转背就会把它们卖了。他不会做真正得罪绣衣卫,得罪朝廷的事情。”

“我知道!”

曹问的面色,依旧是铁青一片:“可我也知道这些家伙,并非是无备而为。”

尤其‘冬狩’二字的那些话,让他心情复杂。恼怒之余,又深感无奈。除此之外,还有着几分喜意。

“如果实在没办法,必须要参与此事的话,那就得仔细筹谋,尽量避免在事后,被绣衣卫与朝廷追查到线索。”

那冷冽声音继续说道:“说来我一直很奇怪,他们有那么多的掠奴做什么?”

“这与你我无关。倒是司马云帆,你现在不该先给我一个解释?”

曹问抬起眼,看向了夜空中的某处;“这个时候,你怎会出现在快活林?”

司马云帆闻言,顿时哑然无语。而这二人不知道是,此时在邙山之下,那座巨大的石厅之中,面具老人正从一具胸腹头脑都被切开的尸体当中,将一枚固化的人脑取出,小心翼翼的,安放在一尊身躯壮硕,形状仿如墨甲的傀儡头部。

之后这位的手,就又如翻花蝴蝶一般,以让人难以置信的灵巧与速度,快速而有序的将那些繁杂的管线一一接驳。

大约半刻时间之后,那枚固化的人脑周围,就已经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线路,而面具老人也随后按动了某个机关。使得周围的甲片,层层叠叠的合拢。

这位似乎对自己的工作成果颇为满意,此时又退后七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尊,全由金铁之物与人之脑髓内脏,拼装制作而成的机关傀儡。

“很可笑不是么?世人都知龙血傀儡的强大,对拥有此物的皇家,敬畏有加。他们却不知道,所谓的龙血傀儡,究竟是什么样的恶心东西,这不过是司马氏研究神阶墨甲后的失败产物——”

“属下对龙血傀儡的来历,略有听闻。可是今日看了座尊的手段之后,还是感觉很神奇。”

在老人的后方,那黑衣少年正在用另一种略含钦佩的眼神,看着的这尊机关傀儡:“座尊,这算是完成了吧?”

“还差着最后一步,既然是龙血傀儡,那自然要有龙血。这是最关键的,如果出现排斥反应,或者里面的那些东西承受不住,那就是全功尽去。所以素材的质量很重要,直接决定成败。这次齐王从高句丽购得这几具尸体,就很不错,可惜的是麦铁杖不在其中,否则我有把握,制作一尊超品级别的龙血傀儡。”

面具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探手一招,将旁边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陶罐,拿在了手中。

随着这位,将那机关巨人胸腹处的某个开关打开,将陶罐里面,那仿佛浓缩血液般的液体灌入进去。

这尊‘龙血傀儡’的眼中,也逐渐出现赤红色的荧光。

※ ※ ※ ※

李世民说是要将司马云帆的事情暂时放下,可却并非是完全放下不理。

直接进行刺杀,已经行不通,那就只能采用第二套方案了——他准备对慕龙山庄的私盐生意下手。

李渊并没有与齐王府罢手言和,重归于好的打算。可武功李氏的洒出去的人手,已经在事实上停手罢战,陆续开始收缩。

在这个时候,便是窦氏掌握的力量,也不好再出手了。

毕竟夫妻一体,在别人的眼中,只会认为这是唐国公的意思,而不会将窦氏当成独立的个体。

不过武功李氏的力量,虽然再没法动用。可这河南一带,在觊觎慕龙山庄那些私盐生意的,并不止是一家两家。

此外慕龙山庄因有齐王为后盾,作风刚强霸道,不留余地,几年来得罪的势力,也不在少数。

还有昔日血手盟的余党,可都是日思夜想,要向慕龙山庄复仇。

——这些都是李世民眼中,可以利用的棋子。

只要慕龙山庄这个齐王府最大的财源出了问题,他不愁司马云帆不现身出面。

这件事,其实很早就在进行。张仲坚乃当世最大的盐商,而青龙山庄掌握的江淮盐场,产量但是天下之冠。

张雨柔轻而易举,就可以通过向河南一带,调配更多盐货的手段,挑动周边的势力,对慕龙山庄生出不测之意。

后者的确有齐王为后盾不错,可江湖上的事情,绝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以江湖手段来解决。

且河南郡的这些江湖大豪,哪一家身后没有站着当朝权贵?

尤其是在唐国公府与齐王府翻脸之后,慕龙山庄连遭重创,十余天以来丧生的二三品武修,已达七日。孙彦手下的精锐庄丁,也死伤数百。

便连青魔神刀孙彦本人,也被数位李家的神射手堵在了洛阳城内,不敢轻出,对于周边的震慑力,早就大不如前。

第两百五十一章 孜孜不倦

要想将慕龙山庄打压到必须请出司马云帆的地步,绝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李世民接下来关注的重点,还是高句丽的那位议和大使高天意。

如果目标换成是其他人,李世民在获得古成运那些记忆的时候,会有上百种的方法,验证此人是否谋害李玄霸的主谋与真凶之一。

可是这位,毕竟是超品阶位的高绝武修,又是异国使节的身份——这就注定了李世民能够采用的手段不多。

此人的身份敏感,又时时刻刻都在绣衣卫的眼皮之下,他对此人的任何动作,都会惊动绣衣卫,顺便在朝堂之上,再掀起一场风波。

李世民自己,同样也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此时他们的天子虽已铁了心,要在明年开春,再次征讨高句丽。可如今天下板荡,反贼四起,尤其山东河北一带,可谓是烽火遍地,流民如蚁。

这个时候,即便是有心想要在辽东建功,借此平步青云的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此时如能与高句丽化干戈于玉帛,是有益于天下百姓,有益于大隋国体的,也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以大隋的人口与丰饶,只需要稍稍休养几年,就可恢复元气。那时再举兵复仇,胜算更高。

只是这国家战守之策,终究是天子与那些朝中重臣的事情,李世民没有资格过问。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如果天子征辽之念不改,那么他必定会全力以赴,为天子肝髓流野,马革裹尸;可如朝廷最终选择了议和隐忍,他也乐见其成。

所以现在,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方法,去打探高天意的究竟。

自然,无论是窦氏的情报网络,还是张雨柔的青龙山庄,都一无所得。这位高句丽使节,日常也都呆在鸿胪寺的礼宾院内,从不外出。

“我尝试过收买礼宾院的杂役,可他们说高句丽使团居住的那个院落,被高句丽人看得极严,从不让他们进去。”

张雨柔神色烦恼:“之后我又想从高句丽使团的那些仆役下手,可这些人也同样没走出过那个院落。只有其中四人,每隔一两日都会去西市采购酒食。却都有着不俗修为,多半是高天意的亲信之流,我担心打草惊蛇,没敢接近。这简直就是一只乌龟,没法下口——”

李世民也是愁眉苦脸,他心想如果实在无法可想的话,那就只能向他的母亲求助了。

事关李玄霸,窦氏是必定不会推辞的。以后者掌握的人手实力,也定然有着办法印证此事。

可李世民也同样担心,窦氏会否不管不顾,直接就把这个高天意给宰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他的母亲,才不需什么证据。只要心有怀疑,那就足以成为她出手的理由。

这位也乐见于给天家捣乱,恨不得这天下的时局越乱越好。

且即便这次窦氏的做法稍稍收敛,估计后面也没有他李世民的什么事情了,

“也不是没有方法的。”

袁天浩这时忽然插口,语中含笑:“我这里有一门家传法术,可以远隔十余里窃听人言。且即便高明的术师,也很难查知究竟。”

这句话听在李世民耳中,简直就如仙音甘霖,他不禁的惊喜的看向袁天浩:“此事就拜托袁道友了!此番如能逞我之愿,必有厚礼奉上。”

“谢我是应当的,可究竟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袁天浩摇着头:“这门术法,我自己是修不成的。只有主上才有可能,唯一的问题是,您会在什么时间,修成此术。”

李世民闻言愣神,不解的看着袁天浩。

后者则神色淡然,双手结出了一个法印:“我想以主上的博学广知,应该认得这门术法?”

李世民见状,眼中顿时显出了狂喜之色,这个法印,他还真见过。

他现在越来越庆幸,这八十万贯的聘金,果然是划算的。

“我曾在两本古籍中,见过有关于此术的描述。若传言不假,那确可解我疑难。只是,这毕竟是袁道友的家传术法,不知是否方便?”

“虽然是家传,却并非是祖宗传下的秘术。且此术要求太高,我家至今都没人修成,只能束之高阁。所以外传也是可以的,就看主上你能拿出什么价出来。”

袁天浩说到这里,似笑非笑:“提前说一句,少于十万贯,我可不会答应。”

“很划算!我想请袁道友,现在就将此术原原本本的传授于我。”

李世民说完之后,又看向了张雨柔:“稍后我会刻一尊雕像,雨柔你看看能否帮我送入礼宾院。如果高句丽人那个院子进不去,藏在外面也可以。不过与他们那座厅堂的距离,绝不能超过二十丈!”

※ ※ ※ ※

当天晚上,李世民彻夜不眠,用了一整晚的时间,用来修行袁天浩传授的这门术法。

此术名为‘周天神眼观’,确实是一门要求极高的法术。

这首先需要一尊在真灵位业图,等阶不低于第四等的护法神灵,且这‘护法神灵’的品级越高,越不容易被人察觉。

如果目标是高天意的这样的人,那么第二等之下的护法神灵,都觉没有逃脱其灵觉的可能。

除此之外,施术之人还得精擅于星灵秘法,可以调用周天星灵之力。

这两个条件,就可以将绝大多数的术师都能在门外了。

而在这之后,还必须对自身的灵力与星力,拥有极佳的掌控能力;且拥有一品之上的修为,足以支持护法神灵,在十数里外,打开‘神眼’。

第一个条件,自然是难不倒李世民的。他的护法神灵,还是第二等中位于金字塔尖的‘勾陈大帝’。

可后面三个条件,李世民是没有一项达标。他对星灵秘法半知不解,目前还只限于‘用’的层次。对自身灵力的掌控,也远不如那些通过正途修行的术师,而一身灵力修为,也只有三品而已。

可是他的手中,有着‘道衡璇玑’。这件至宝,足以将他所有缺失的条件都补足。

而李世民修行此术的过程,也极其的顺畅。仅仅只一个晚上,他就能初步使用这‘周天神眼观’了。只是目前还做不到无影无痕,瞒不过袁天浩这样的术法大家。

这当然不是因李世民的天资过人,悟性超绝,而是‘道衡璇玑’这件星灵秘宝,实在过于强大,过于变态。

按照袁天浩的说法,此时与其说是李世民在修行‘周天神眼观’这么秘术,倒不如说是他在引导‘道衡璇玑’的器灵,在适应‘周天神眼观’的施法过程。

次日上午,李世民依旧是孜孜不倦。他没有去城外的骁果军大营,而是入宫当值,然后全程躲懒,整个上午都呆在崇文阁里面,不断的使用周天神眼,通过自己亲手雕刻的一尊勾陈大帝神像,观测自家别院的动静。

这门术法确实很神奇,可以将神像周围二十丈内的一切风吹草动,都纳入他的感知当中,且不受大部分障碍物的影响。

如果他能更娴熟的掌控自身的‘护法神灵’,并在灵力掌控上继续精进,那么这距离还可再一次扩大,五十丈都不是难事。

不过现在,李世民首先需的练习的,还是如何无声无息的施展此术,不让高天意这一宗师级的强者察觉。

此时罗礼与袁天浩,就在他那尊神像的身侧。

如果在他施法之后,这二位用手指敲打神像,那么这次施法的结果自然是失败了。可若这两人都毫无反应,那就说明他的‘周天神眼观’,已经到了可以初步使用的地步。

需知无面箭罗礼的武道修为,虽然只是一品,可由于其职业特殊,此时灵觉之敏感,丝毫不逊色于那些超品强者的。

至于袁天浩,修为境界则更低数筹。然则这位超人数等的灵力微操,正是依托于他对灵力,极致敏锐的感应之能。

——这二位,都有足够的资格作为他的试金石。若连他们都察觉不到,高天意也多半能够被他瞒过。

有‘道衡璇玑’在手,李世民在这天上午的进展,也堪称神速。他将‘周天神眼观’施展之后,已经罗礼与袁天浩,已经不能在第一时间查知,往往需要数十个呼吸之后,才能发现异常。

可惜到了下午的时候,又是给小公主授课的时间。

只是杨颖这一次,又带来了一位新的同伴,那是一位十岁左右,佩金带紫的英俊少年。

李世民仔细打量了一眼之后,就目光微凛,朝着此子行了一礼:“末将大业殿直斋李世民,拜见燕王殿下!”

他眼前这位,正是天子长孙,燕王杨倓。

李世民心内,却正是暗暗腹诽,心想杨颖这丫头,把这位大佛带过来做什么?

不过杨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除了阿史那明慧之外,不久之前,杨颖还曾将越王杨侗,带到崇文阁,让他极不自在。

第两百五十二章 受宠若惊

“上仪同请起吧!”

杨倓人虽年少,却是气宇轩昂,彬彬有礼,言语亦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今日我是随小姨她听课来的,所以此间只有师徒,没有君臣。李仪同你如果太拘礼的话,小姨她可就要怪我了。”

杨颖则嘟起了嘴:“本来也没让你跟来。”

杨倓只当做没听见,又继续对李世民说道:“自从大半年前上仪同大人扶危定乱,克定逆匪,使我皇祖母转危为安之后,小王就对李仪同仰慕以久了,一直想要当面致谢。而不久前的千秋节夜宴,李仪同横扫阿史那什钵苾等三位异族王子的风采,更让小王心折。仪同大人的壮举,可谓是大壮我朝国威。所以今天听闻小姨要过来听李仪同授课之后,便临时起意与小姨同行,过来一睹仪同大人的风采,还请仪同大人莫要怪我唐突。”

“臣怎敢归罪殿下。倒是殿下的盛赞,让臣愧不敢受。”

李世民脸上,不由微显笑意。

他现在城府已深,已经可以在一些场合,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被人夸赞,终究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尤其说这些话的人,还是当朝皇长孙,未来天子百年之后,最有可能执掌大隋天下之人。

“你受得起的!”

杨倓也笑了起来:“便连父皇也说过,卿家当是未来五十年内,我大隋的支柱干城。日常耳提面命,要我与仪同大人亲近。”

李世民只觉一股血气,从后脊直冲脑髓。

他心想如果是在李玄霸身死之前,自己定是感激涕零,披沥肝胆吧?

可经历了齐王杨暕之事,他心中虽也感动,却终究还是没有到为此矢志不渝的地步。

不过他的脸上,也依然是激动不能自已的神色:“末将何德何能?怎敢当天子如此盛赞?这可真让末将诚惶诚恐。”

旁边的杨颖,也是眼现得色。自己喜欢的人越出色,她越觉开心。只是她随后就想起,之前阿史那明慧对他说的那番话。

于是她的神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冷了下来:“就你多嘴,唧唧歪歪的,我还要不要上课了?还有李二郎,你也别谢来谢去的,很烦人的。”

李世民心里是暗暗松了口气的,他也不耐烦这种类似君臣奏对的场合,可他的面上,却是摆出了无奈之色。

杨倓则微一摇头:“说了李仪同无需多礼,今日只需将我杨倓,当成一个普通学生就。”

可这位口里虽说是要李世民,将他当成普通学生。可李世民那里敢真把这位,以寻常人视之?

他心里只是在暗暗感叹着,一年以前,他在杨颖的面前,能够做到不亢不卑,甚至是口出不逊。可面对杨倓,他却是受宠若惊,摧眉折腰。

这一是因杨倓身份不同,这毕竟是大隋的诸多龙子龙孙中,最有望继承大宝之人;二则是因他心态有变,一年之前,他对自己的官职满不在乎,哪怕是被夺职,也不过是归隐泉林,正合他意。而一年之后,他却已生出了以往所没有的野心,再难对权势,对地位平常视之。

李世民也不愿意得罪这位燕王,武功李氏未来数十年的荣辱,都可能取决于这位一念之间。

思及此处,李世民心底深处,又不禁生出了一丝隐约的愤懑与无奈之意,愤懑于自身的卑微,无奈于自家的弱小。

如是这能够生杀予夺之人是自己的话,那该多好——

可很快李世民就压住了这不该有的心思,专心给杨颖授课。

由于这位燕王在场,李世民不敢教小公主武道与制甲之类的东西,只是传授书法。

幸在他在书法一道上的造诣,还算是过得去。虽然没法与那些当世大儒相较,可放在这燕王面前,李世民也自信不会丢人,足堪为小公主之师了。

杨倓则全程都在静静倾听,偶尔也会面露赞赏之色。

直到最后,李世民在宣纸上,以卫夫人书法,默写下《论语?阳货篇》全文,并为杨颖讲解笔画与要点时。杨倓的眉头,却忽然紧紧一皱。

李世民一直都在注意周围的动静,见状之后不由愕然:“燕王殿下,可是末将的用笔,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

杨倓当即摇头:“仪同的书法,堪称上乘,比之我那几位老师也不差多少。我方才所思之事,是为这阳货篇的一段文字,却与李仪同无关。”

杨颖闻言,又不满的一声冷哼:“你哪来这么多的名堂?”

李世民则微一颔首:“原来如此!”

他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是与自己无关,那就不需要再多问了。

可这个时候,杨倓却又神色微动:“李仪同,你既然能默写这阳货篇,想必也是学过此文的精义吧?”

李世民闻言,不由略显迟疑:“学倒是学过,不知殿是有何疑难?”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让小王烦恼的,是这一句。”

杨倓以请教的神色,看着李世民:“前日有位老师跟我说,此句之意,是唯独女子与小人难养,与他们亲近,他们就不尊重你;疏远他们,他们又会怨恨你。小王想问的是,李仪同莫非也是如此看待女子?”

杨颖听了之后,就很不爽道:“女人怎么了?全是小人吗?可见这孔子不厚道,愧为圣人。”

“小姨你住口,不可对至圣先师口出不逊。”

杨倓训斥了杨颖一句,就又继续用请教的口吻道:“让小王疑惑的,也正是方才小姨之言。如皇祖母大人,还有小王之母,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小人吧?再如文王之母太任,还有这卫夫人,可是自古传颂的贤人。”

“可我想殿下的老师,定然会有合理解释?”

李世民没有急着回答,他知道杨倓的几位老师,都是天子精挑细选的当世大儒。

杨倓本人,也有好读书,重儒学的美名。

“是有过解释!”

杨倓微一颔首:“老师说,这里圣人所说的‘女子’,是指世间绝大多数女子。如果是禀性贤明的,比如文王母与我皇祖母等等,就不包含在内。可我想这解释,未免有些牵强。”

杨颖听了之后,依旧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想要出言驳斥,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才好,只能一脸期待的看着李世民。

她相信后者,一定不会如那些腐儒般的看法。

李世民确实有不同的看法,可这个时候却又生出顾虑,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如果李仪同有什么不同见解,还请直言相告!”

杨倓察言观色,就知究竟,当即挥手,示意周围的下人全数退去:“此间已别无他人,仪同大人之言,出您之口,入我与小姨之耳,再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李世民却依旧迟疑不诀,他是白痴才会得罪杨倓那些老师。如果为此背上曲解经典,蛊惑皇子的罪名,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还请仪同大人直言!”

杨倓苦笑:“小王可以担保,日后无论怎样,李仪同都不会因今日之言而入罪。你也无需过于多虑,如果仪同大人之言荒唐无稽,小王自然是一笑置之,可如果确有道理,那么听不听在我,与仪同大人你何干?”

李世民终究没熬过杨倓恳切期冀的眼神,迟疑着开口道:“先说一句,我虽是学过论语,却并未名师指导,都是自学,也不知道自己领悟的道理对不对。只是以为‘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这一句,需得联系全文,一以贯之。不知殿下可曾发现,《论语》中出现十九个“女”字?而‘女’字假通‘汝’字。除了这阳货篇,《论语》全文其余十八个‘女’字中,有十七个都确切无疑地通假‘汝’。”

杨倓不由微一扬眉:“仪同大人的意思是,这‘女子’二字,其实是‘汝子’?”

他知道汝子的意思,在古时是指你们这些学生弟子之意,与二三子与小子对应。

李世民并没有第一时间断言,继续言道:“还有‘与’,‘与’在本章,也可能是‘亲近、结交’的意思。‘与小人’,就是亲近、结交小人。所谓小人,在论语当中,君子指已经成就的人,小人则指尚未成就的人。还有难,而此“难”应该不是“难易”的难,而是通“戁”,敬也。这在《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有一个对照——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还有《礼记?文王世子》:“立太傅、少傅以养之”,郑玄注:“养者,教也。”所以我觉得,这句话的断句也有问题。”

“竟是这样?”

杨倓皱眉沉吟:“也就是说,在李仪同看来,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你们这些学生小子,要践行以敬善待小人和培养小人的身心两个原则。但是要注意,如果过分亲近,小人则不懂谦逊;如果过分疏远,小人则容易产生怨曲是吗?”

第两百五十三章 公主纠缠

李世民才不肯接这样的话:“这是臣的粗浅之间,具体该怎么解释,只看殿下您是怎么想的。除此之外,我想殿下应该还要联系至圣先师说这句话的背景,那个时候,孔子才刚经历卫国之行,发现自己不仅被卫国君主欺骗了,也被卫国君主身边的小人仗势愚弄。”

“原来是这样!”

杨颖的眼神释然,喜笑颜开:“圣人他原来不是在说我们女人啊。”

李世民心想这只是自己的看法,谁知道当时的圣人,是什么用意?不过他嘴里却道:“据我所知,圣人对其母亲是孝顺非常,极其尊重的。”

杨倓则面色阴郁:“不管是不是,我的几位老师可从没有对我说这些。”

李世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杨倓的老师,是一些学问不高的村儒夫子也就罢了。可那几位,都是学究天人,可以注释经典的的当世大儒,这就不应该了。

无论对不对,这几位都应该把书中有争议的内容,给杨倓解释明白才是。

他此时又迟疑了片刻,才开口言道:“殿下,您的师长,是以教书育人为己任。我想他们可能不是不清楚,或是自本心认为殿下您如此理解,对天下更有益处也说不定。”

杨倓的心智,确实聪慧异常。李世民的话才一出口,他就已明悟了过来:“李仪同的意思,是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喊着他们自己的政治意图是吗?所以不惜曲解圣人经典?”

李世民默然无言,这个时候哪怕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也是绝不敢接这句话的,

好在杨倓也没有为难之意,没有将这话题继续的意思:“那么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了?同样是出于阳货篇。老师说,此言之意,是说花言巧语,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这种人的仁心就很少了。可我想花言巧语、和颜悦色之人,未必就没有仁心。”

这句话不不怎么敏感,李世民坦然言道:“我想这里的‘仁’应该是指‘真诚的心意’。因为巧言令色只注意到言和色,只是对外,忽略了内在的真诚。‘鲜矣’二字不,也不是指完全没有。”

杨倓的眸光,越来越亮,他发现李世民给出的解释,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但如果仔细深思琢磨,还是颇有道理的。

“那么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我想问,这个时字——”

李世民不禁满头黑线:“殿下既然问出这句,那想必是已有所疑了。我想这个时字,并不是指‘时常’,而是指恰当的时候。你我都指在古书当中,‘时’之一字,较少被当做‘时常’讲,当做‘时机’讲的时候较多。好比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样。譬如,孟子把圣人分成四种,认为孔子是‘圣之时者也’,意思是孔子在适当的时候该怎样就怎样。”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学了做人处事的道理,并在适当的时候印证练习,不也觉得高兴吗?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远方来相聚,不也感到快乐吗?别人不了解你,而你并不生气,不也是君子的风度吗?

※ ※ ※ ※

杨倓直到太阳落下之后,才带着杨颖离去,临走之时,还朝着李世民深深一拜:“李仪同真是小王的良师益友,今日一番长谈,真使我受教良多,似如醍醐灌顶。料来小王日后习文修武时,还会有许多不解之处,需得向李仪同您请教。”

李世民闻言,只能连道不敢,同时大礼回拜。

他心里却在想,这位还是别来的好。

——这位燕王殿下随和倒是随和,平易可亲。两人谈到后来,李世民其实已经放松许多。

可问题是,随着这位殿下到来的,还有好几位一品境界的武道高人。

那几人虽无针对之意,可那覆盖过来的神念,却还是让李世民感觉芒刺在背,心念间压力沉重。

杨颖也是嘟着嘴,眼神不满。她与李世民单独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偏偏还有这么多碍事之人,真是烦透了。

只是她又懵懵懂懂的知晓,自己这个侄儿,对于李世民的未来而言可能极其重要,所以一直忍耐至今,没有发作。

可如果这家伙经常来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

李世民等到这二位,在诸多宫女内侍护送下远远离去之后,才收回了视线。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立着一个身穿重甲,仿佛一尊铁塔般的壮硕身影。

李世民吓了一跳,忙躬身一礼:“末将见过董大将军!”

此时的董纯,虽被天子发落,夺去了柱国的头衔,可依然还是上大将军的勋位。

他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居然无声无息就到了他的身边。

董纯却暂未有回应之意,依旧定定看着燕王杨倓的背影,直到后者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才一声感慨:“燕王殿下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尤其这模样,与太子殿下,真好似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李世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见过元德太子,只听说过这位的事迹。据说昭有武力,能挽强弓;生性谦和,言色平静,为人节俭朴素。也爱重臣下,担负臣子有年老父母的,他都要亲自询问是否安好,逢年过节都有恩赐。

先帝就称赞过元德太子,说他是天生长者。

“天子,实是我大隋之幸。”

董纯说完这句之后,这才看向李世民:“这次过来,本是为通知你,这次天子出城冬狩,你们大业殿与玄甲营所部,也将随行护卫。我原本是打算将你这两部人马,安排殿后。可李二郎你既然与燕王及小公主等人熟识,不如就由你来负责诸位皇子皇女的车驾如何?”

李世民闻言,不禁大喜过望,他这边其实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不过这句话他当然不敢道之于口。此时反倒是眉头微蹙,眼现犹疑之色。

“这个——,大将军,末将入禁军才不过一年而已,其实宫中许多规矩,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尤其天子出狩,末将可从未经历过。一旦这次有什么疏失,末将这里也就罢了,如果连累大将军受罚,末将可真过意不去。”

“不懂的话,难道就不会问人吗?你父亲唐国公,也当过千牛备身,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问他就可以。再如果连唐国公也不清楚,你们家在关西那么多的亲眷,无不都是最顶级的将门,有的是人请教。”

董纯一声轻哼,神色不满:“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别再推诿。宫中的能人不少,原本也不是非你不可。不过能够应付诸位皇子皇女的,也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如果大将军只有如此,末将也只好应下此事。”

李世民无奈:“那么我的玄甲营可不可以不去?或者临时改成步军也可以。”

以现在玄甲营的状态,他真没脸拉出去见人,尤其是天子面前——

“行了,谁都知道你们骁果军的八千铁骑是怎么回事,天子也心中有数。把你们拉出去,只是为装点门面,震慑不臣而已。这次随天子出狩的,除了两位突厥王子之外,还有包括高句丽在内的诸多异邦使臣。”

董纯说这句话时,明显把声音放小了:“所以你那边,只要把马骑稳了,甲胄擦干净就行。真有什么状况的话,还是得靠那四千骁骑卫军的。何况你以为这河南之地,”

这可不同于前次皇后出行,天子冬狩,光是携带的军马就有五六万人,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名臣宿将。

李世民也明白这位的意思了:“简而言之,就是样子好看就行是么?”

董纯一声干咳,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这个小家伙,把话说的太直接了。

“我尽力而为吧。”

李世民心想以玄甲营的素质,骑稳战马还是没问题的。其余的几个营头可能有点困难,可那与他无关。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要办到。”

董纯目光犀利,斜睨了过来:“李二郎,我之所以在天子面前,一力举荐你出任这大业殿直阁一职,是因你能僶俛从事,恪尽职守。可这几天以来,你李二郎却让我大失所望,这可不是像我认识的毗卢遮。”

李世民老脸微红,朝着董纯再次俯身一拜:“末将这些时日,确是有些怠懈,却是事出有因。等到将手中之事忙完之后,定会勤勉务公,不令大将军失望。”

“这还算像话!”

董纯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把许多时间都用在习文练武上,你这个年纪,也确是该多学些东西的时候。所以本将不欲苛责于你,只求你在本职上多尽点心,不要踏了你那几位上官的前车之鉴。”

这个时候,董纯似又想起了什么,语声一转:“对了,这次冬狩,如果你那边方便的话,不妨将你麾下的几个供奉客卿,一起带上。”

这是为何?

李世民不禁奇怪不已,不过还没等他发问,就听董纯解释道:“绣衣卫那边判断有人可能要在冬狩期间,这几位皇孙不利,为此很是紧张。我寻思你延请的几位客卿,实力都很不俗,这次一并带上,或可防不测之事,”

第两百五十四章 皇孙遇险

李世民对于绣衣卫查知几位皇孙可能遇险一事,并不怎么意外。

——这毕竟是天子的爪牙,皇家的耳目!

早前皇后在赶赴白马寺礼佛之际遇险,绣衣卫在事前全无所知,事后用了整整半年都没察知真凶,这已经是大大失分了,

其时天子远在辽东,绣衣卫至少四分之一精锐,都随驾北行。其余的力量,还要镇压长安,东都洛阳,以及江都这三大巨城。能够调动的实力,极其有限,不能过分苛责。

可如今天子御驾南犯,整个大隋时局都逐渐趋于稳定,绣衣卫人力吃紧的状况已经大大缓解。如果再不能有所作为,那就说不过去了,

李世民不知那位齐王殿下,到底还会不会动手。可他本来就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如果齐王真的狗胆包天,那是最好不过;可这位事到临头又缩了回去,那他也不会为此遗憾。

总之他全力打击齐王所属势力的方针,是不会有变的。

李世民也早就准备好了以不变应万变,按部就班的施行这些计划。所以在出宫之后,他就藏在马车里面,继续修炼‘周天神眼观’。

此术他已有了不小的进展,李世民决定一气呵成,在一天之内完成此术。然后就可以抽出精力,用在玄甲营的操训上。

虽然董纯说了只需样子好看就可以,可李世民还是不怎么放心。保险起见,他还是得给自家这些部属,做一次特训才可。

他最底线的要求,是在策骑冲锋时,他们能够有效的控制自己的马匹。

再还有大业殿那边,由于左右备身府的许多将士,都被抽调到骁果军。所以这两千多禁军里面,充斥着大量的新人。甚至可以说,是完全调换了一群人马都不为过。

李世民并不担心这些人战技与素养,毕竟都是从熊渠军、羽林军、射声军与佽飞军等诸部中抽调过来的精锐。就单兵素质而言,他们没有任何问题,整体的水平,甚至还要超出前的那些左右备身府将士。

可备身府的职责,毕竟与其他禁军不同。

如骁骑卫、豹骑、熊渠、羽林、射声与佽飞六军,只是拱卫宫城与御驾;而左右备身府,则是宿卫侍从,供御兵仗。

这是禁军中的禁军,与皇室及宫中贵人直接接触,所谓礼法森严,规矩众多,是这些新近选拔进来的备身府将士,必须适应的。

此外还有军阵——如果没有默契的配合,这是左右备身府将士再怎么精锐,也一样是一盘散沙。

这同样需要李世民,为此投入不小精力。

而就在他在马车内施展周天神眼观,却再一次被袁天浩敲打神像之时。却发觉车外忽然一阵异动,自己身下的马车,也缓缓的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李世民不禁微一扬眉,他刚才专心施术,没注意外面,只依稀听到‘切磋’二字、

等到李世民,掀开了前方的车帘,然后就发现不远处一个少年,将一杆长槊负于身后,大刺刺的站在御道当中,神色傲然的拦住了他们的车队。

“是一个傻子,自称是罗士信,说是不服公子钟灵榜第一之名,要向您挑战。”

樊世兴很是恼火的看着前方的少年,神色不虞:“请公子稍候片刻,属下这就去将这竖子拿下!”

李世民心想自己,怎么就成了‘钟灵榜第一’了?

这所谓的英杰榜,他是听说过的。是江都那边的三才楼,为整个大隋江湖,制定的一套榜单。有‘龙虎榜’,为天下间的武修与术修强者,制定排名;还有红袖榜,将世间的美人罗列其上;另有世家榜,当世中所有世家大阀,都在其中。

这钟灵榜亦是其中之一,取世间青少年中的钟灵毓秀之辈,在榜单上排列高低,

而这三贤楼中的‘三才’,可不是指天地人三才,而是三个以经营情报消息为主的三大势力。

之前李世民接触过的魔策道,就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天目书院’,‘云梦谷’这两家。

由于这三家江湖势力,在情报消息方面,都有着极强的收集能力。所以这套由他们共同制定的榜单,还是颇有公信力的,在江南那边颇为流行。

可在北方,尤其河南郡与关西一代,似李世民这样的世家子,对此却是嗤之以鼻,认为这些榜单,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儿戏之作,并不公允。

就说那‘龙虎榜’,其中就有不少的疏漏。李世民知道的几位大高手,都不在榜单之中。

此外他也坚信,自己未婚妻的美貌,定可在红袖榜的前十之列,可上门并无长孙无垢的姓名。

倒是张雨柔榜上有名,在红袖榜上位列第九。这倒让李世民颇为好奇,前面九位到底是怎样的绝色?

至于那世家榜,就更是一个笑话。关于家名的高低,各大世家大阀,是谁都不会服谁的。世家榜普遍偏重于江南,将兰陵萧氏与会稽虞家等等抬得极高,可当世之中,五姓七宗与裴世等等,才是天下人普遍认可的高门大姓。

可李世民对三才楼的榜单不信归不信,可当他的姓名被罗列其上,且还是钟灵榜的第一,这就让他不能不在意了。

这到底是谁做的缺德事情?树大招风,太遭人恨了。

‘天目书院’,‘云梦谷’与‘魔策道’这三家,莫非是与他有仇?就只因他在千秋节夜宴中,打败了三个异族,就把他抬得如此之高?

“罗士信?你不是他的对手,去了只会自取其辱。释罗刹,你去将此人擒下。没必要跟他客气,以力压人就可,只注意别伤他性命。”

这罗士信的本事,李世民还是很清楚的,前几日交手时,此子连续避开格挡他的重箭。

可这家伙,明明才只是四品的修为——

看其年纪,应该是与李玄霸同龄,甚至还年轻一些,如此天资,真是可畏可怖。

不过这家伙既然来了,那么那秦琼与程咬金二人,想必也在附近,

李世民私下扫了一眼,果然发现旁边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当中。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面白无须,神采英俊,器宇轩昂,应该就是秦琼;另一人则是体型矮壮,眼小如斗,满头虬发似如铁丝,多半就是程咬金了,

而如今这两位,都是满含忧虑与无奈的看着这边。

李世民哑然失笑,转头又朝着准备出战的释罗刹交代:“此子实力不凡,注意小心。”

“明白!”

释罗刹听了‘罗士信’这个名字,这已知道李世民为何如此慎重。

那天夜里,李世民与对方的那一场大战,他也是全程观睹过的。知道这罗士信,是什么样的水准。

何况年前历城之战,张须陀率五骑与数万人周旋,杀敌近千的壮举,也早就名传天下。这五骑中,就有一人名叫罗士信。

前方那少年,见释罗刹走近,不禁眉头微皱,眼神不满:“你是何人?让李二郎出来,与我切磋一场,看看他那所谓‘钟灵榜第一’,是否名副其实!闻说他李世民,乃当世第一等的少年英杰,却连露面都不敢吗?”

释罗刹则懒得理会:“我名释罗刹,忝为上仪同大人府上供奉,今奉主人之命,将你擒拿送官!”

语声落时,释罗刹就直接将他手里的禅杖,全力挥砸了过去!罗士信顿时神色微凛,手中的长槊立时就到了身前,同时身形后撤,试图拉开距离,将那杆槊在二人之间挑起了一串诡异的光影。

释罗刹与罗士信刚一交手,就发现这对手确实难缠。此子的槊法,居然将‘诡变’,‘力量’与‘速度’三种特质,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此时的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喉间,正被一道锋利到了极点的气机遥遥指住,似乎下一瞬,此子就可以将他的喉咙一槊刺穿。

可释罗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眨,依然是不管不顾,继续将禅杖轰下。

他的步法身速,都稍胜于这罗士信,故而无论后者怎么退避,都无法将之摆脱。

最后那少年,只能无奈的将手中的长槊,又重新收回到了身前格挡。然后这御道周围诸人,都只听轰的一声震鸣。

罗士信脚下的地面,赫然寸寸开裂。而他本人,则在那巨力冲击下蹒跚后退,一双手臂,已经完全发麻。

可还没等他调整好,那释罗刹已经再次将禅杖高高挥起,使用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毫无任何变化的再次挥砸下来,

罗士信脸色一片青白,却完全无力改变局面,只能被动的格挡。于是这御道之上,又响起了第二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而这一次,罗士信不但双臂的衣袖片片粉碎,口中也已溢出了丝丝血痕。

“是少林寺的大金刚不坏体与大摔碑手,身法反应居然还很不错,”

不远处的程咬金,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 神仙打架

“是少林寺的大金刚不坏体与大摔碑手,身法反应居然还很不错,”

不远处的程咬金,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典型的一力降十会。

罗士信的修为实力,在这个年纪固然是很不错的。可到底年纪太轻,骨骼与力量都未能长成,差了这释罗刹不止一个级数。

当一个人的力量与速度都完全落于下风的时候,那么再高明的技巧也无济于事了,只有被凌虐的份。

这少林寺的大和尚,似乎也深明此理,出手时不做任何的变化,只是以力压人。

而就当程咬金实在看不下去,往前踏出一步时,却被秦琼扯住了袖角。

“且慢,我观这位大和尚,对士信他似乎未怀恶意。之前就已经手下留情了——”

事实也是如此,释罗刹两记禅杖,轰到罗士信口中渗血之后,就已经收束住了力量。

趁着罗士信一身筋骨酥麻,无法用力,释罗刹只是用了两个擒拿手法,就轻而易举的,将罗士信擒拿在手。

后者却犹自不甘,整个人宛如泥鳅,挣扎不已:“我不服,你这是仗力欺人。李二郎,你胆小——”

不过在他口出不逊之前,就已经被释罗刹捏住了哑穴,再没法说话了。

后者接下来又如老鹰抓小鸡般将他拎着,走到了李世民的马车前。

“主上,释罗刹幸不辱命!”

“辛苦大和尚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又吩咐樊世兴:“世兴你遣人将他送去洛阳县衙,罪名是犯我车驾,让他们酌情处置——”

只是他的语音未落,人群之中,就有人道了一声‘上仪同大人且慢’!

这语声清朗响亮,中气十足,李世民循声望去,发现那叫停之人正是秦琼。他只做不做,皱眉询问:“你又是何人啊?”

“末将秦琼,于齐郡张通守麾下,任营尉一职。”

秦琼疾步行至李世民的车驾之前俯身一拜:“您让人擒下的这位,是我的同袍,姓罗名士信。他年轻气盛,不识规矩,也不知天高地厚。还请上仪同看在我家大人的份上,且饶他一次。”

“张通守?张须陀?”

李世民微微扬眉:“你们是张须陀的部属?”

“正是!”

秦琼听出李世民的语调,似有回暖之意,当即微现喜意,双手抱拳:“上仪同大人,我这同僚,乃是张通守麾下亲军旅帅。其人勇武善战,攫戾执猛,历城之时,曾身被十七创,阵斩一百三十七人,实是难得的骁勇战将。可惜脑袋不怎么灵醒,上仪同大人您不要与他计较。”

罗士信不由侧过头,怒瞪秦琼,心想你才脑袋不灵醒!你全家都不灵醒!可惜他现在完全没法说话,只能睁着眼,对秦琼怒目以视。

李世民那边,则是失笑:“历城之战,我也有所听闻。张通守为护齐郡桑梓,以六骑独当数万,使贼军用时一日,只能前进十里。这等的气魄勇力,真使人倾慕心折。也罢,大和尚你且将他放开。”

释罗刹闻言,低头看了罗士信一眼,随后就将后者,如破麻袋一般将罗士信丢在道袍。

见得此景,程咬金与秦琼,都不禁神色一松。知道这位既然放了人,那就多半不会计较此事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李世民道:“今日冲撞我车驾一事,本将看在张通守的面上,就不与他计较。只是秦兄也要好好教他一下朝中的规矩,在洛阳城内贵人无数,并不是每一位,都似我这样的好脾气。”

秦琼眼神无奈,心想他要是能够劝得住的话,又哪里会有现在这一出?

可此时在李世民面前,秦琼也不敢道出别话,只能唯唯诺诺。期盼着罗士信受到这番教训之后,能够收敛一些。

“其实他若早说自己是张通守的部将,那么本将,倒也不是不能出手,与他切磋较艺一番。”

李世民此时,却又眼含异色的看着秦琼:“不过此子年幼,力气根骨都未长成,料来不是本将的对手。倒是秦兄,或可与本将一战。只是这御道,并非比武较技之地。秦兄如果有兴趣切磋的话,可以至我在旌善坊的别院递上门贴。只要本将在家,必定奉陪。”

他道完这句,就径自放下了门帘。

立在马车前面的樊世兴,则极为不爽的看了道旁这二人一眼。随后大手一挥,示意车队继续启行。

秦琼本有打算向李世民致谢,可此时他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不远处的罗士信已经挣扎站起,还朝着李世民的马车方向,把口张开。

秦琼心中微惊,连忙跨步走了过去,一把捂住了罗士信的嘴唇,恰住了后者身上的两条软筋。使罗士信又无力动弹,口中也只能发出‘呜呜’声响。

直到那车队在御道上渐行渐远,已经看不到踪影,秦琼才肯将手松开。此时罗士信,第一时间就神色不满道:“秦大哥你当我是白痴?人家摆明了不肯跟我打,又不是他这个供奉的对手,我是蠢货才会继续纠缠不清,难道真要去河南县衙见官?”

“你不是蠢货,可脑袋真的不灵醒。”

程咬金这个时候也走了上来,语含哂意的笑:“居然还真的冲了上去,幸亏人家是性子好。换成是别的世家子,这次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无故阻拦上官车驾,当街寻衅私斗,至少都是六十军棍,可以把你屁股打花。”

“你倒还有脸说?”

秦琼不由冷冷瞪了程咬金一眼,方才罗士信之所以会冲上去拦路挑战,根底还是因程咬金冷嘲热讽的挑唆。

后者则气息微窒,讪讪一笑,他之前其实已经在后悔了,实未想到罗士信会如此烈性。

“哼,什么性子好?我看他是害怕。怕当众输给我,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仗着一个和尚供奉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罗士信猛然一跃而起,摩拳擦掌的道:“居然说我罗士信年幼,力气根骨都未长成,肯定不是他对手。秦大哥,他不是约你到他别府与他切磋么?明日我们就找上门去,小爷这次定可让他知道厉害,到时看他还能怎么说——”

他语声未落,秦琼就直接一个手刀,敲在了罗士信的头顶。

“就你嘴硬!那铁勒可汗契苾何力,修的可是大力魔山诀!又天赋异禀力大无穷,可一样还是输给了这位。草原人的弯刀,以刀速与诡变著称,结果那阿史那思摩在这位上仪同面前,也没能撑过五个回合。你现在拿什么与别人斗?就凭你这副小身板吗?”

暂时压制住了罗士信之后,秦琼就又往远处的皇城方向眺望:“还是正事要紧,不能让那边史大叔那边,等得太久了。”

他们此时之所以出现在此,正是为前往皇城中的兵部与卫尉寺索要批文。

结果当撞见李世民的仪仗车驾之后,程咬金两三句挑拨,就让罗士信受不了,居然直接跑过去。

如今为此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也不知兵部的那位上官,散衙了没有?如果这位已经散衙,那么他们二人,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兵部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尤其是在天子决定二次征辽之后,加班加点是长有的事情。

他们昨日入京,求爷爷给奶奶,又使了不少银子。才约好了这个时间点,去拜见那位主管此事的兵部员外郎。

若因今次的这场变故,误了张通守的大事,他们三人难辞其咎。

只是当秦琼带着程罗二人,匆匆来到兵部衙前,递上名帖与文书之后。仅仅半刻时间,就被一位做儒生打扮的胥吏全都丢了出来,

“员外郎有言,此事已另生波折,你们要的这批粮秣物资,当别调他处。此事已有了定论,你们没必要再去见他,等到十天之后再来兵部不迟。”

程咬金与罗士信闻言,顿时脸色一片煞白,随后就脸色涨红一片。

秦琼却更冷静一些,在暗中那程罗二人的同时,又猛地一把,抓住那已转身离去的胥吏臂膀:“阁下,这批物资,可是左翊卫大将军亲笔批下,用于山东平叛事宜。怎么能说调就调?可有什么说法?”

那胥吏顿时眉头大皱,回过头来?:“简直无礼!那确是宇文大将军亲笔批示的公文不错,可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河北一带流寇猖獗,威胁涿郡。朝廷正需——”

他才把话说到一半,就发现秦琼已经将几张银票,悄悄地塞入他的袖中。

这文书稍微捏了捏,就把语声放低,和颜悦色道:“我想你们三位,今天怕是得罪了什么人,故而才有此变。”

“得罪了人?”

秦琼神色万分不解的,与身侧的程罗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再次递过去一张银票:“末将愿闻其详?”

那文书脸上的笑意更浓:“据我所知,你们所要的这批物质,直到方才不久,都还是好端端的,我们并不上下都不敢怠慢疏忽。可就在半刻之前,有贵人传话兵部,让我们员外郎慎重从事。”

第两百五十六章 超品宗师

罗士信与秦琼二人的当街挑战,在李世民看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风波,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的‘周天神眼观’,在半夜的时候就已登堂入室了。无论是袁天浩还是罗礼,过了足足一刻时间,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

然后李世民,就不断的扩大窥视的范围,他初时小心翼翼,后来才逐渐胆大,尝试着将周围二十丈方圆内的一切,都纳入自己的灵觉之内,然后再慢慢扩大到三十丈。

——李世民发现了自己,还是有点小瞧了自己的‘勾陈大帝’。这门‘周天神眼观’的观测范围,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此外这门术法的关键,果然还是在施术时的第一个瞬间。这确实需要最顶尖的术法微操能力,只有如此,才可让神像周围的灵力保持平稳。

对于那些超品的强者而言,任何的风吹草动,任何的灵潮起伏,都会惊动他们的灵觉。而在神像‘开眼’之刻,正是这门术法动静最大的时候,

可只要过了这一关,后面都不是什么难事。当‘周天神眼观’开启之后,对周围的灵潮扰动,可谓是微乎其微。

所以李世民,很快就掌握了维持‘周天神眼观’的技巧。

可接下来他还不敢托大,又继续在自己人身上,试验‘周天神眼观’。

这次他选择的试金石,是唐国公府内‘哑仆’。

李世民母亲窦氏笃信佛教,大隋的顶尖勋贵,也大多都是佛门信徒。尤其周隋两朝的帝君,无不是佛家门徒。所以他们武功李氏,也不能不跟随大流,就连李世民他们兄弟的小字,都是取自佛门。

不过陇西李氏一脉,到底是以道家祖师李耳为始祖,是没可能完全放弃道家信仰的。所以在他们家中,也供有勾陈大帝——也就是‘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的神像。其中一尊,就在窦氏那间院落后面的祠堂当中。

早年半年之前家中祭祖时,李世民曾经给这尊神像上过香,故而也省去了‘周天神眼观’所必须的‘结缘’这个步骤。

当李世民手结印决,施展法术,使得那尊‘勾陈大帝’的神像,悄然开启了灵视,却立时就感觉到有一股冷冽的视线,往他这边注目过来。开始是杀意无限,刺的李世民心中发寒,不过这位哑仆,似乎随后就发现了什么,那视线就又转为了平和,只是含着几分好奇的观察。

李世民不禁唇角微抽,他敢打赌,这位‘哑仆’一定已经知道了他灵武双修之事,且对他的灵机,非常熟悉,否则不至于如此。

他心中也暗暗庆幸,幸亏没有托大,没有贸然对礼宾院那边使用,否则多半会打草惊蛇。

尽管李世民,并不认为那高天意的实力,能够与这‘哑仆’相较,可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二人毕竟都是超品级的宗师人物,差距不会太离谱才是。

所以接下来,李世民是肆意大胆的,继续施展着这门法术。一直到那‘哑仆’投过来的视线,从这尊神像之上移开,李世民才将唇角微挑。

他相信这位,应该知道自己的用意。一定真没感应到这尊神像,有什么异常,才会将注意力转移。

不过这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李世民尽管已经急不可耐,欲借助此法大显神通,可显而易见的是,没人会在大清早的议论什么机密之事。他只能耐着性子,带着一众随从前往城外骁果军的大营点卯。

这天李世民依旧没怎么在操练一事上用心,只是就东狩一事,略略交代了长孙无忌几句之后,就又返回城内,继续为李孝恭一事奔走。

后者的运气不错,此时恰有一位果毅都尉的人选,由于家中老父暴病,不得不放弃这一职位的角逐。

宇文士及也足够给力,仗着他帝婿身份四处游说,那些禁军与兵部的要员,也很给他父亲面子。当天下午,这位就已敲定了李孝恭调任骁果军果毅都尉一事。

接下来只需再有大半天的功夫,在兵部那边走过程序,李孝恭就可拿到他的调职文书。

当此事尘埃落定,众人自然是少不得大肆庆贺一番,李世民与宇文士及二人都动用人面,将大半个骁果军,还有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卫,左右翊卫军等禁军诸部同僚都请了过来。

他堂兄李孝恭为人做事,也是奢遮好豪爽之至的,当天不但包下了整个漱玉馆,更毫掷万金,请来了洛阳城中大名鼎鼎的三个歌舞团,还有诸多名伎献艺。一个晚上就花费了整整七万贯,让整个晋军上下,都认识了李孝恭李六郎。

这其实也是个‘李二郎’,李孝恭在其家中排行第二,不过为做区分,这些禁军同袍,更多还是以李六郎称呼,

李世民作为陪客,也喝得醺醺欲醉,近乎神志不清。可等到他在樊世兴的搀扶下,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就又恢复了清醒的神态,目光锐利,眼神清明。

樊世兴知他心意,一路快马加鞭的回到别院。而等到李世民,在袁天浩为他准备的法坛之上坐下时,张雨柔就兴致勃勃的问着:“现在就开始吗?”

她对今夜很期待,好奇李世民通过‘周天神眼观’这门术法,能够在那边看到些什么。

至于李世民要求的那尊勾陈大帝神像,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送到了礼宾院内。

李世民没有说话,以询问的视线,看着旁边不远处端坐,负责为他护法的袁天浩,

后者则微一颔首:“今夜天气好,万里无云,星光正盛。主公施展此术,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李世民于是再不迟疑,手结法印,口诵另眼。将那枚‘道衡璇玑’,高高祭起。

随着他一身法力,于空中群星相映,并在自己身内,勾勒出了勾陈大帝的法相。李世民的一丝灵识,也在那浩瀚星力的加持之下,投往了城东建春门外的某处。

同一时刻,一尊被藏在礼宾院某处角落里的勾陈大帝神像,也在这一刻,散发出些许的毫光。而神像的眉心当中,更似有一道竖眼,在显化绽开。

这动静微小之至,几近于无,如果不是直接目视,哪怕是顶级的武修术师,也没有任何办法感知。也就在须臾之后,这毫光,这竖眼,全都消失无踪,不留任何踪迹。

可这一刻,李世民却已将那神像周围五丈地域的所有风吹草动,都纳入到了自身的神念当中。

这时李世民,就好似在那神像的上空,居高俯视着,将下面的一切,都洞察无遗。

在发现周围并无任何异样之后,李世民就不禁长舒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开眼’过程,并未将那高天意惊动。接下来只要他稍微小心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接下来李世民,又继续扩大‘周天神眼观’的感应范围。可就在片刻之后,他的面色,就忽然涨红一片,一身灵机,也出现了小幅度的震荡。

“怎么回事?”

张雨柔关切的询问,她仔细看李世民身后的那尊护法神灵,却发现这‘勾陈大帝’并无其他异状。

这尊神灵眉心处的那只竖眼,依旧稳固如初。

这使她心神微松,“你心绪不稳,可是已看到高天意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尴尬之意。

他没有看到高天意,却发现了一个裸女,还是他的熟人。就在距离那尊神像不远处的一间房内,阿史那明慧正赤身裸体的立在一个浴桶旁,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手试着水温。

这个时候,少女那火辣完美的身材,光滑的小麦色肌肤,在李世民的‘周天神眼观’的观照之下,一览无遗。便是以李世民的定力,也不禁在心内滋生不堪之念,

他同时奇怪不已,这个阿史那明慧怎么会在这里?

大隋鸿胪寺设四方馆于东都四门之外,以接待四夷君长与使者。

其中都亭西驿及管干所,掌突厥及河西蕃部贡奉之事;礼宾院掌高句丽、日本、新罗,百济等国朝贡馆设,及互市译语之事;还有怀远驿,掌南蕃交州;又有同文馆及管勾所,管领西蕃龟兹、大食、于阗、甘、沙、宗哥等国贡奉之事。

所以这突厥使团,应该是被安排在都亭西驿才是。

此外当今帝后为示亲宠,自明慧公主到达东都之后,就将这位留宿于宫中。

所以这位,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都亭西驿才是——

还有!鸿胪寺的那些朝臣,莫非都是蠢货不成?居然将突厥的公主,与高句丽的使团,凑在一起。

李世民为此腹诽不已,而等他好不容易回神,却发现阿史那明慧正轻抬玉腿,跨入到盆中。

李世民见得此景,顿时鼻腔之内一热,差点就喷出了鼻血。他连忙收束心神,将那些心猿意马的念头全力压制排出,才没有当场失态。

关键是‘周天神眼观’这门术法,可经不起太大的心绪波动,否则就有露出破绽的可能。

第两百五十七章 最大黑市

“主上?”

袁天浩也感觉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妥,抬目看了过来:“无论主上现在看到了何事,都请收心收神,否则难以瞒过超品高手的耳目。”

李世民闻言长吸了口气,尽力使心绪恢复平稳,他刻意将正在浴桶里面欢快沐浴的阿史那明慧忽略,继续扩张神念覆盖的范围。等到那‘周天神眼观’,将周围十八丈方圆地域,都映照入他元神内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高天意的身影。

——这是一个身影颀长,勾鼻深目,大约三旬年纪的男子。这形象,与李世民在古成运记忆中看到的那人,果然是相似到了十分,应该就是同一人不错。

此时这高天意,正在小院当中练习着武技,将一双闪动着寒光的镔铁双钩四下泼洒,带动起了一道道凛冽劲风。

可让人意外的是,在李世民感知中,那些足以将最坚固的金铁撕碎的钩芒,对周围的建筑却是毫发无伤。

李世民心神微凛,仔细观睹。

这可算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睹一位超品武修进行武道修行,自然是很感兴趣。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世民竟然定定入神,就连那边的明慧公主已经出浴,都全无感知。

这高天意初时练的是钩法,在连续施展三遍之后,又换成了炼体拳架。

这都让李世民大开眼界——这次的偷窥,算是让他见识到超品武修的造诣水准,也让他解开了不少在武道上的疑惑。

可惜的是,‘周天神眼观’对周边环境的感应,到底还是比不上他自身的耳目与灵识。

说是风吹草动都能掌握,可其实相较于他自身的无感,还是差着一层。

否则的话,这门‘周天神眼观’,倒是一种偷学他人秘法的绝佳方法。可以肆无忌惮的,偷学那些武道宗师的武道与秘术。

不过李世民虽没法做到精准的感应,可他这次还是有着不小的收获。

除了一些用力的技巧与方法之外,高天意对自身武道真意的运用,也让他颇觉惊奇。

“原来如此,特殊的武道真意,还可用于炼体么?”

李世民不由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自己的双手。随着他的意念微动,顿时就有一丝丝的雷电,蓦然在他的手心之中产生,

他心中自己的武道真意‘雷’,术法真灵‘光’,是不是也可以辅助自己强化体质?

思及某种可能,李世民的眼中,不由闪现出强烈的期待之意。

之前李世民评价罗士信,说他人小力弱,骨骼未成。可他自己,其实也一样。只是六十步笑五十而已。

需知一般成人,都是二十岁左右,骨骼才会定型。到二十五岁,一身血元气力才会停止增长。

武修则由于各种各样的秘法与药物,可以将这个时间稍稍提前与推后——他们最早也需要到十八岁,一身骨骼才能稳定下来;而血元气力极盛的时间,则能延后到最晚三十岁左右。

故而李世民距离他的全盛之时,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可如果这次他的设想能够成功,那么他这一身修为,虽然还没法进益。可自己的体质,且必可得到大幅的提升与强化,媲美甚至超越常人。

而且还不是通过透支的方法来完成,不但没有后患,还可激发与强化肉体的潜力,使自身筑就出更为雄厚的根基。

唯一的难点,是他对自己经络骨骼的了解,还不够深刻。至少没有深刻到,能够实践他现在这个想法的程度。

“看来这段时间,是要再见一见孙老,向他请教一次。或者清华元君也可以——”

李世民一边思忖,一边继续关注那高天意的动静。

后者习武完毕,就回归他的房内静坐修行——这没有什么好看的,‘周天神眼观’可没法观照到高天意的体内,感知那真元流动的线路图。

李世民见状大感失望,也觉无趣。而此时他的心念,也渐渐生出了疲乏之意。

‘周天神眼观’虽然这世间,最顶级的远程观照类法门之一。可其实相较于‘天视地听’,‘镜花水月’,‘十二因缘甚深法’等术法,还是要逊色一筹的。

它既没有镜花水月的方便适用,也没有天视地听的清晰,更没有十二因缘甚深法的全面。

可‘周天神眼观’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持久。毕竟是有着一尊神像作为凭依,所以对法力的消耗,是这四种法门中最少的。

如果换成‘天视地听’,他最多只能窥视一百个呼吸;‘镜花水月’稍强一些,也不过半刻;而‘十二因缘甚深法’,则介于这二者之间。

而此时的李世民,已经足足支撑一个时辰之久!

可哪怕周天神眼观的损耗再少,李世民用到此时,也难免生出了心力交瘁之感。

借助周天星辰加护,他的法力还剩下不少,可李世民的精神却很疲惫。

而就当李世民,准备收回投射过去的神念,准备结束这法门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一只乌鸦,从院外穿梭进来,直接就飞入了高天意的室内。

李世民不仅精神一振,他已经从这只乌鸦身上,察觉到了隐约的灵机,也本能的感觉到了这只扁毛畜牲的不同寻常。

那本是闭目静修的高天意,果然睁开了眼睛。

“是你?事情办得如何了?”

那乌鸦没有说话,只是悠闲自若的用鸟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可高天意却似已听到了回复,又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不行!这会引发绣衣卫怀疑。”

须臾之后,高天意眉头微皱:“这不是合作之道!如果你们还想要从我高句丽,得到更多,那就请拿出诚意!否则的话,我宁愿现在就玉石俱焚。你们一直藏头露尾,可那么多的墨甲,总会有些痕迹留下,真当我国的控鹤士,摸不透你们的身份?”

那高天意依旧在自言自语,此时眼中,又仿佛有怒火积聚。

“这是最后一次,你们可不要贪得无厌!”

“如此么?这个方案倒还可行,那就如此吧。还请阁下尽快施行,我这边也会调配人手!这对你我两家,都是有好处的事情。”

“成交,你可以离开了。此间毕竟是大隋的礼宾院,需得小心为上!”

当高天意的这一句道出,那只通体纯黑的乌鸦,就蓦然振翅飞空而起,依旧从那窗户中穿梭而出,仅是一眨眼的光景,就不见踪迹,

高天意本人,这似乎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再次闭上了双眼。

李世民知道高天意这边,接下来多半是再不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便直接结束了‘周天神眼观’。接下来他就枯坐在法坛之上,陷入了凝思,

“是刚才发什么了什么?”

张雨柔早就是百无聊赖,不过当她望见李世民那眉头深锁的神色,就知道后者必定是有所收获。

这让她意外之余,又再次打起了精神:“说来听听,让我们帮你参谋一下。”

李世民不觉得张雨柔,能帮自己参谋什么。可他在略做思忖之后,还是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道出。

这不是为张雨柔,而是袁浩。

后者也没让李世民失望:“这只乌鸦,应是一头护法神禽。那人施展的,则是一门名叫‘异神托体’的术法,可以在禽兽之属身上寄托神念。我注意到这乌鸦,是进入高天意的室内时,才被发觉。可见这只护法神禽,极其神异。若非如此,只怕也难以进入绣衣卫重重看护的礼宾院,在绣衣卫的眼皮底下,与高天意做神念交流。我问你,这只乌鸦的眼瞳,是否看似没有异常,可如果仔细观察,是否赤红色的,仿如宝石?还有它的羽毛,是否只是看起来是像黑色,上面还有隐约的纹路?”

“正是!”

李世民回思刚才的画面,发现确实如此。

之前他完全没注意,可这刻当李世民将自己当时‘看’到的画面,原原本本的回忆出来,就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只乌鸦的不凡之处。

“这定是三足金乌之后,且血脉极为纯粹。与你一样,掌握着光之真灵。”

袁天浩断言道:“这次若非是你,别人哪怕掌握了‘周天神眼观’,只怕也要被这扁毛畜生瞒过,根本就察觉不了它的存在。我想这乌鸦之主,既然能够收服此等神禽,必也是当世高人,术法宗师之流!这是一个线索,这世间三足金乌的后裔,本就不多了,我会帮你在术师当中问一问。”

“不用问了!”

张雨柔的眼中,闪现着异样的神采:“就在两个月前,江南的‘黑墟’刚好有一只血纹金乌出售,据说血脉极其纯粹。”

所谓‘黑墟’,是江南一带最大的黑市,位置在江都附近,‘建康’的废墟之上。

昔日隋军破建康,俘虏陈后主,灭亡南陈,隋文帝为防有野心者,据此雄城称帝,于是下令诸军,将建康城夷为平地,只保留了一个石头城。

之后江南的各方势力,就以建康城的遗址废墟为基础,发展出一个巨大的黑市。

而这处所在,正是他们青龙山庄的地头。

第两百五十八章 追查线索

“黑墟?”

李世民也是神色微喜:“能够追查得到么?”

“负责中介拍卖的,正是我家的产业之一。追查此人的根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严格来说是出卖顾客,可张雨柔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

“我先问一问究竟,明天再给公子你准确答复。”

“那我就恭候佳音,这件事,拜托雨柔你了。”

李世民本人的神色,却是略有些纠结。

一方面是因他发现自己,对张雨柔的依赖是越来越深;另一方面,是这次他拜请之事,其实有强人所难之嫌。这在江湖当中,是很不道义的做法。一旦此事传出,会累及青龙山庄的声名,

而张雨柔越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越觉亏欠。

只是自他与张雨柔接触以来,已经欠了这女孩许多,倒也不缺今天这一件了。

“如果能够追查到买主,那是最好不过了。这头血纹金乌,应该才刚被驯服没多久。”

袁天浩继续说道:“综合公子所述,我们至少可以得出四个信息。其一,这位高句丽大使,正在与人共谋一件对我大隋不利之事,否则不会担心惊动绣衣卫;其二,此人与那血纹金乌的主人有着生意来往,设计墨甲军械,且数额巨大;其三,那血纹金乌的主人预备的第一个方案,可能会将高天意本人牵连在内;其四,这位神秘的术法宗师,对于大隋同样有着不轨之心。我智慧有限,目前只能想到这些,我想主公你近期,最好是寻一高明谋士,为你仔细参详,出谋划策。”

李世民闻言,则是唯一摇头:“袁道友无需过谦,我的想法与你差不多。在没有更详细的信息之前,同样智止于此。倒是一个月前,我就让雨柔帮我查探过高句丽缴获的那些墨甲去向,可至今都没有任何结果。”

“不是没有结果,而是我们委托打探此事究竟的人,大多都再没有了音讯,生死不明。”

张雨柔皱起了柳眉:“幸在我事前留下些心眼,只是委托辽东当地的地头蛇探查此事,都与我青龙山庄,没有太大关联,这次才没有露出破绽,打草惊蛇。如今我正筹谋着,是否派遣一些更精干的人手,接手此事——”

“没必要!”

李世民不等张雨柔把话说完,就坚定的微一摇头:“此事到此为止,没必要让你们山庄的人手,承担这风险,”

他最初的想法,是如能借助张雨柔那边的力量,查明高句丽那批墨甲去向,那就最好不过。可如果实在查不到什么东西,那也不强求,更没必要让青龙山庄的人,为他的事情去冒生命危险。

毕竟高句丽的这些墨甲,就连他母亲窦氏那边也是毫无进展,又怎能苛求青龙山庄这样的江湖势力?

关键是一旦青龙山庄直接介入此事,对方也很容易联想到他这边。

毕竟他现在在关西的私盐生意,规模已越来越大,自家与那位虬髯客合伙做生意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

张雨柔语声迟疑:“可我觉得,这高天意还有那血纹金乌的主人,是真的很可疑。那批墨甲的下落,真不要查清楚吗?”

“查是要查的,可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了,”

李世民目中,精芒微闪:“换一个切入点,可以减少风险,也容易得多。”

“是谁?”

张雨柔好奇的问道:“我也很想知道,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胃口,能够吞下这么多的墨甲?”

便连旁边的袁天浩,也是颇感兴趣的竖起了双耳。

“如果我没猜错,多半就是那位楚国公!至于这血纹金乌的主人,是必定是他的供奉客卿之一。”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长身站起,踱步走到了窗旁:“接下来的事情,涉及朝堂纷争,所以雨柔你那边需量力而为,无需过度介入。关于这位的罪证,我自己会想办法搜集。”

随着李世民将这窗户打开,顿时有一股强烈的寒气,猛地冲入屋内。

张雨柔也不知是因这气流的缘故,还是因心念之内涌现出寒意,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

现任的楚国公——是杨玄感么?

※ ※ ※ ※

“这个李世民,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少年英雄,关西将门里面难得的一个好人,结果却是个卑鄙无耻,两面三刀的卑鄙混蛋!”

位于城东的某间客栈内,程咬金一边喝着水,一边破口大骂:“不对,他连人都配不上,混蛋加三级!”

罗士信也在喝水,可那些灌到肚子里面的凉水,完全压不住他嗓子里的怒火。他干脆将手中的瓦罐,往地面重重一摔:“骂有什么用?要我说,直接找到他们的别府去,跟他拼了了事!”

可程咬金,却斜睨了过来:“你拿它出气作什么?信不信?就这只瓦罐,这件客栈的老板就有胆让你赔银十两。”

罗士信的气息顿时一阵凝噎,随后破口大骂:“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说钱?要是真等到十天之后,我们你别回去见通守大人了,直接就在这里上吊抹脖子了是!”

秦琼则是眉头紧皱,在另一边座椅上枯坐着。

他理解自己这两个同袍兄弟,为何如此恼怒。

就在这一天当中,他们一脸奔走了数个衙门,又走关系请托,却都四处碰壁。

别人一听说是原本预定发往齐郡的那批粮秣军械,又与武功李氏有关,就都把头摇断,对他们避而远之。兵部那边则是一口咬死,说是这些粮秣军械另有他用,绝不肯松半点口风。

他们甚至到现在,都没法与那位负责此事的兵部员外郎见面.

这个时候,别说是程咬金于罗士信恼火,即便是他秦琼,也不仅灰心丧气,

“嘿,你也知道没脸去见通守大人。”

程咬金一声冷笑:“还去那家伙的别府拼命?这是要把饺子送上门吗?我估计我们三人连他脸都见不到,就要被投入到郡衙里面坐监。那个家伙,如果真的是一一要找我们的麻烦,寻机报复,就正愁没有借口。”

他已经后悔不迭,当日在御道上对罗士信说出的那些挑拨之言,自己怎么就这么嘴贱?

“应该还有办法!”

秦琼长吐了一口浊气,勉强振作起的精神:“今日大家先各自回房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之后,明天随我去见我父祖的几位旧日同僚。我想这件事,一定还有转圜余地,”

他家其实也可是世代官宦,祖父秦方太,是齐广宁王府记室;父亲秦爱,则是北齐咸阳王录事参军。

而此时北齐虽灭,可也仍有不由北齐的大臣武将,为隋室效力。所以他在这东都洛阳,也不是没有一点门路的。

只是他心中对此,其实并不抱多少希望。而程咬金与罗士信二人闻言,也依然是神态萎靡。

就在这刻,他们所在的这间院落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不知三位兄弟可已睡下?有故人到访了。”

这声音略有些尖锐,敲门的声音也极重,轰轰作响。而房内三人听了之后,也都显出了错愕与厌恶之色。

秦琼本来是不想理会,可这个时候已经是二更时分,终不能让这人继续敲下去,惊扰旁邻,只能无奈的给罗士信递了一个眼色,后者一阵迟疑,还是走向了门口处,拿开了插销。而外面那人,当即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这是一个四旬左右的男子,穿着一身禁军校尉的袍服。容颜消瘦,脸色发黄,此时正笑意盈盈。

“三位兄弟,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程咬金见了此人,却没有好脸色:“韩九,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兄弟两字,也是你能够叫的?”

他眼前之人,姓韩名章,确实是他们的故人。之前这位与他们一起,同在齐郡通守张须陀麾下效力,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可年前的厉城之战,韩章畏敌如虎,率部梭巡不前?导致张须陀与他们几人,不得不以区区六骑独抗数万贼军、

战后张须陀就已准备向此人问罪,可韩章此人惯于钻营,也不知道走通了朝中哪一位大佬的门路,不但成功从齐郡这边脱身,更因破贼之‘功’被调往洛阳,担任了禁军校尉一职。

所以齐郡府军从上到下,对这位都是反感之至的,

那韩章闻言,却丝毫都不以为忤,他就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径自走到了一张座椅上坐下,语声随意:“三位兄弟,就这么不欢迎我?可怜韩某对你我的这份同袍情谊,可是重视有加。此番夤夜前来,本是想着要为昔日的兄弟排忧解难,可结果才刚上门,就被你们浇了一头冷水,真是凄凉伤心之至。。”

罗士信闻言,当即一声嗤笑:“那你继续伤心好了,我们能有什么疑难,需要你来排解?”

“没有吗?”

韩章笑了起来:“三位这几天在京中的奔波劳碌,我可是有所听闻的,据说是得罪了唐国公家李二郎,连累你们齐郡的那批物资,被兵部截下?”

第两百五十九章 恩怨难消

盖世唐皇正文第两百五十九章恩怨难消在场的三人闻言,这是神色一凝。程咬金也顾不得之前的恩怨了,半信半疑的问道:“难道你有办法?”

“我是没有的。”

韩章咧嘴一笑:“我韩章有几斤几两,你们不是最清楚不过吗?不过我这里虽没有办法,可韩某的身后的那位却有。“

秦琼闻言,也不禁变了颜色,语声放缓:“你说的这位贵人,能够让兵部尽快将这一批物资放行,”

韩章却笑而不言,指了指自己旁边的茶几。

罗士信感觉自己被恶心坏了,却还是乖乖的泡了一杯热茶,摆在了韩章面前。

后者这才慢条斯理的答道:“武功李氏固然势大,在东都洛阳的却还远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不是什么人,都会怕了那位李二郎的。”

秦琼则若有所思:“那么这位贵人,他想要我们做什么?”

这天下就没有从天上掉落的馅饼,对方愿出手帮忙,那肯定是有所图的。

尤其来当说客的,还是韩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混蛋。

“他什么事都不需要你们做。”

韩章继续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着:“只有几十车财货,需要安全的运至山东。可如今运河之上沿途河匪猖獗,这次你们齐郡不是来了不少好手吗?还有一千多的精锐兵马。正好可以顺路,当我们把这些财物捎带过去。”

秦琼听了之后,却眼眸微凝:“我齐郡上下,不做犯法之事、”

“只是带一些东西而已,别说的那么严重。”

韩章笑了起来,神色悠闲的品茗着罗士信给他泡制的热茶:“可能有些触犯法度,可以算不上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如今朝野上下,在做这种事的一打把,何独我家?更关键的是,除了我家大人之外,还有何人能帮你们拿下这批粮秣军械的批文?据我所知,现在齐郡那边,缺粮已经很严重了。”

秦琼的脸色,不禁难看无比。

今年年中之时,齐郡也发生了一场粮荒,百姓几乎就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他的主帅张须陀毅然选择了开仓放粮,救百姓于水火。

事后天子听完之后,倒是没有下旨训斥问责,他对张须陀赞赏有加。不过原本朝中议定的,升张须陀为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一事,却再没有了下文。

且因此时,齐郡军中的余粮,确实已所余不多。

思及此处,他不禁深感无力:“明日如何?我需要再做三思,何况这次的做主之人,也是史明远将军,秦某需得禀明将军之后,再做决断。”

“那就这么说定了!”

韩章满意的长身立起:“明天晚上我再过来,静候三位佳音!”

※※※※

自第一次对礼宾馆使用了‘周天神眼观’之后,李世民之后的几日,也是一天不落在这个时间段,对高句丽师团所在的那座小院进行窥视。

可惜的是,之后再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高天意在晚上,都是闭门不出,日日不辍的修习武道与功法,就仿佛是一个苦行僧,也再没有与任何人做过接触,

李世民唯一的收获,就是眼福了。那位明慧公主,不知是与他杠上了还是怎么的,每到这个时间点,就会在那间房里沐浴净身,将那*的酮体展露在他的眼边,让他尴尬无比、

李世民自问不是好色之人,可他一整时辰盯着高天意这家伙,其实也是很疲惫,很无聊的,

之后他也才明白了这位明慧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礼宾馆。

这是因都亭西驿的部分房屋,由于某种缘故损坏,鸿胪寺不得不将突厥使团,迁至条件较好的礼宾馆安置。

而这位明慧公主,早在七天之前,就已不惯宫中的拘束为由,坚辞出宫,要与她的族人住在一起。

李世民感觉都亭西驿损坏的原因很蹊跷,不过他暂时还无心暇顾及此事。

此时他认为的当务之急,一是继续调查楚国公府;二是查清楚血纹金乌主人的身份;三则是必须弄明白,那高天意与他的同盟,到底打算做什么样的大事。

可这三件,李世民自己都是用不上力的。关于楚国公府与杨玄感,窦氏一直都在暗中追查;而第二件,被他委托给了张雨柔。

关于高天意正在准备的阴谋,李世民只是打算双管齐下,张雨柔的青龙山庄有限参与,主力还是得依靠他的母亲。

可惜他现在得到的情报少而又少,没有任何方向可言。

李世民只能大致判断,东都附近会有什么事会影响明年的二次征辽,然后加以注意。

其实到此刻,李世民已经对高天意动了杀机。这也是他为何毫无顾忌的将此事,告知窦氏的缘由,

只要这高天意死去,那么这位无论有什么阴谋,都可能再无法实施。

就从他目前获得的线索来看,这位高句丽的‘古雏加’,有着极大的概率,参与了李玄霸被谋害一事。

可惜的是,他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这一是因绣衣卫的重点看护;二则是这高句丽的使节团,本身就有不少的高手。

而高天意本人,更是超品宗师一级的存在。这位的整体实力,可能远不及宇文述,来护儿这些战场无敌的超品战将,可也远非是一般的江湖武修能够比较。

李世民现在没有任何把握,能够伤到这样一位超品武修。除非是他与罗礼,袁天浩,杨韵这三人联手合力,才有两三分的把握,

这让他颇为沮丧,也对力量更加的渴求起来。

一方面自身实力的提升,李世民暂时寻不到药王孙思邈的下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清华元君身上。已经托长孙无垢转达了请教的意愿,不过那边,暂时还没有回信。

李世民自己也感觉很不好意思的,他与清华元君无亲无故,却屡次劳动这位,还有救命之恩未曾报答。

可如何利用自己的武道真意,来强化体质这件事,他也只能求到这位的头上。

这就是没有师承的坏处——

而与此同时,李世民也在寻求外部的助力。之前的那场拍卖会,他省下了至少百万贯。然后他的手中,还有一口史万岁留下的神兵。

这个筹码,已经足以让他再雇佣一位罗礼级别的大高手了。至不济,也有袁天浩的水准。

如果能有三位一品强者在手中,他就有足够的信心,尝试布局袭杀了高天意。

这对关西那边的私盐生意,也有这好处。

薛举李轨这两位关西的黑道大豪,手下都是高手如云。虽然不如张仲坚的青龙山庄,可其中一品级别的,却也有好几位。

李世民这边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是很难守住现在这局面的。

他现在确实是可以从吐蕃那里拿到低价的青盐,可蕃人那边与谁合作不是合作?只要有人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金钱物资。

——那个时候,便是虬髯客张仲坚的面子,也不会管用。

对方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他击垮,

不过正如前言,这天底下的强者终究有数,能够被李世民招揽的少而又少。对他手中那件神兵感兴趣的,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李世民虽然饱含期待,可至今以来都是毫无进展,只能被动的等待,

所以他现在,更多是把精力用在玄甲营与大业殿诸部的操训事宜。

李孝恭能够在短短几日之内拿到果毅都尉一职,对他而言是一件再好不过的消息。他可以提前解脱出来,用心于公务。

这个时候,可不止是他的玄甲营与大业殿,其余的禁军诸部,也是热火朝天的操演着各种队形战阵。

天子之前曾有过旨意,说是要在冬狩之日大阅全军,可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其余的左右翊卫与左右骁卫。左右御卫等等都好说,虽然这几部也因天子筹建的骁果军之故,被抽调了不少精锐过去,可大体框架还在。可左右备身府与左右监门卫,却是等同于重新打造。

——还有骁果军,情况就更加不堪。至少在这一个月内,都会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状态。

所以包括宇文述在内的诸多大臣,都纷纷进言劝谏,终使天子将大阅的时间延后,推迟到御驾北征之前数日。

然而这大阅之期虽已推迟,可这次有份参与护驾的各部将领,却没有一个敢疏忽大意的。

谁都不能确定天子沿途,是否还有暗中观阅各部之意

如果这次,他们因部下队列不整,战阵不精,而在天子心目中留下无能印象,那真是悔之莫及。

所以骁果军中,包括玄甲营在内的八个骑军营地内,一天到晚都是马蹄震响。

李世民则因身兼两职之故,在投入方面明显居于劣势。他上午在骁果军,下午则必须回宫,隔两日还得给小公主上课,可谓是分身乏术。

幸在李孝恭把麾下那百余部曲家将借给了他,而上面分配给他的两个部下,也在之后的两天内陆续上任了。

——正如所料,是慕容罗睺与侯君集这两人。

第两百六十章 名声浩大

盖世唐皇正文第两百六十章名声浩大“这慕容罗睺,可真是了得!怪不得能有这诺大的名声,”

就在慕容罗睺于侯君集前来上任的第二天上午,长孙无忌看着三百丈外远处,那位骑在战马上的战将,一副无比满意的神色,

而旁边的李世民,也同样是一副深以为然之色,

尽管这慕容罗睺是他父亲介绍过来的关系户,不过不得不承认,此人的能力确实是一流水准,的确可依为臂助,

此人甫一上任,就展现了强横武力,一人一棍,将自家一百多个部下一一挑翻——这分明是欲示之以威,以最快的速度慑服所部。

之后这位,又亲自指点部属联系骑术,掌握要诀,示部下以能。神色又和蔼可亲,温言细语,到现在都没有过随意打骂士卒的举止,使玄甲左旅的这一都将士,都愿意与他亲近。

不过短短一日时间,此人就已在玄甲营中,站稳了脚跟。

而相较于这位,那侯君集的表现,却让他眉头大皱——

李世民转头侧望,只见玄甲右旅的营地那边,另一位容貌俊美,趾高气扬的青年战将,正挥舞着马鞭,不断抽打周围经过的那些骑士,口中则大放厥词,怒声叱骂。

这就是侯君集了——此人前来营地上任之后,原本也打算学着慕容罗睺,将自家的部属打服。

可让人尴尬的是,这位才打到了十几人,就被部下给放下,

这不是因侯君集的实力太差,相反这位的一身根基修为都很不弱,也达到了四品境界,虽不如慕容罗睺,却也是将级的顶尖水准。且比后者,年轻了八岁。

可这位掌握的武道,却完全就是个花架子。

李世民估计此人经历的实战少又少,与他人切磋之时,也是别人让着居多,根本就没法发挥出他应有的实力。

偏偏李世民挑选的这批兵员,实力都很不错,有着七品以上的水准。在一起操训了十几日之后,也有了一定的默契。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位自诩勇力过人的上司给防范。

让李世民尤其恼火的是,这家伙没法似慕容罗睺那般自如的掌控力道。被他放翻了十几人,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内外伤。

如果不是他及时让人施救,他们玄甲营才刚建成十几天,就要出现不必要的减员。

此人输了之后,似乎感觉脸上挂不住,当天就将这一群部属置之不理,拔马出营。直到第二天,又带着一大群的家将部曲返回营中,对自己的部下肆意打骂。

名义上是为训练,可哪怕是再白痴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位分明是在公报私仇。

“真是没救了!”

李世民轻声一叹之后,就吩咐樊世兴。

“世兴,你带人过去把他给拿下。之后玄甲右旅的操训事宜,就由你来负责,别让他再插手。”

或者当即领命,带着身后一群骑士,奔向了右都的营地。

他现在已修为大进,实力已经接近于四品。就真元强度来说,是远远比不上那位侯校尉的。

可昨天樊世兴也看了侯君集的表演,似这样的人物,他自信自己让一只手都可以拿下。

李世民则无奈的揉着额角,原本樊世兴是被他安排在宫中的。可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将后者安排在玄甲营。

那玄甲右旅如果任由侯君集胡搅下去,以后百分之百会烂掉。

而这个时候,也只有身为他亲军队长的樊世兴,有足够的实力,也能狐假虎威的压服住此人。

“你现在头痛有什么用?”

长孙无忌一声冷笑,一点都不觉得李世民可怜:“这个家伙,早就恶名在外,你当时就该拒绝的。”

“长孙大哥你以为我有拒绝的余地,世家大阀之间,关系盘根错节,互为表里。如果我父亲将侯君集推之于门外,关西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对我们李家失望。”

李世民语声晦涩:“何况你我二人,也是受益者之一。”

长孙无忌为之哑然,随后就语含感慨道:“似这般下去,我朝迟早会再蹈两晋覆辙。”

“所以天子,才会重用关东寒家,又开科举之策,以免日后高门大阀的无能蠹虫,盘踞高位,使真正的贤者不能闻达。”

李世民又再次叹了一口气,神色纠结:“这对天下百姓而言,确实是件好事。可你我两家之人,却只怕不太乐意。”

“我倒是乐见其成,大家不靠家世,各凭本事上位。”

长孙无忌冷冷一哂:“以毗卢遮你的本领,难道还怕没有脱颖而出的机会?”

李世民则笑而不语,虽然他现在能有今日这样的地位,大多都是靠自己的本领得来。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武功李氏的家世,哪里会有十五岁的上仪同,开国子?

所以他接下来直接就转开了话题:“我今天四处看了,唯独我们这边的进展喜人。真不愧是长孙大哥,*得宜。看来这次的冬狩,我们玄甲营不太肯能会丢人现眼。”

“啧!这还差得远呢,现在也只能指望其他几家,比我们更烂。”

长孙无忌虽然这般说着,可他目中却闪过了一丝轻松得色,

旁边的七个骑营,他都有关注。就水准而言,可谓是大大逊色于玄甲营。

这一方面是李世民与他上任的比较早,比旁人多操练了几天;另一方面就是能力使然了。

只是他随后就意识到什么,一声冷哼:“少拍马屁!这是打算拍屁股走人了吧,”

“照例得去宫中点卯。”

李世民歉意的笑了笑:“下午还是得劳烦长孙大哥,如今距离冬狩之期还有两天,可不能松懈下来。不过等到冬狩之后,我倒是可以给军中兄弟三天的假期。”

正说到此处,李世民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他侧目看去,只见那侯君集已经被樊世兴一把拿下,如垃圾一般丢在地上。

这使玄甲右旅的三百将士,都是一片的叫好声。而侯君集的那些部曲家将,可能是顾忌这些直属李世民的亲兵侍从,也可能是感觉自家主人做的事情实在过分,都是袖手旁观,没有插手。

李世民不禁微一摇头:“如果这家伙打算闹事,你不用跟他客气。如果实在压他不住,可以让他来找我。”

长孙无忌闻言,却是一声冷哂:“你还担心我压不住他区区一个被宠坏了纨绔?”

李世民顿时哈哈大笑,当即策马离去、

正如他对长孙无忌所说的,他还得去宫中当值。不过在途中的时候,李世民却又策马打了一个弯,去了另一处所在。

这是洛生行的掌柜,给他发来了一张信符,说是他预定的货物已经到了。

洛生行是黑市的一家大商行,背后的势力,名义上是洛河剑派,可其实另有其人。

而李世民预定的货物,正是帅阶层次,性能较为出色的动力炉,

之前的拍卖行,李世民淘倒了不少好货色,可以组装至少八尊实力出众的帅阶墨甲。

可唯独缺少动力炉——这种墨甲的核心部件,其性能都是肉眼可辨,基本没有捡漏的可能。市面上也很少会出现,如果需求量大,那就只能花费高价,从类似‘洛生行’,‘老虎仓’这样的大商家手中订货。

而等到李世民等上黑市船城时,此处已经有一位洛生行的掌柜在这里等候,引着他直往洛生行所属的那艘楼船行去。

以李世民现在的身份地位,毫无疑问是洛生行的贵客。何况在此之外,你是每个月都会拿出两到三尊帅阶墨甲,交给黑市各大商家。

——如今经他之手组装的甲具,在这黑市里面薄有威名,绝不愁销路。

“这都是新造的动力炉?”

当李世民一踏入到船上的雅间内,目光就被前方桌面上,那一字摆开的六尊动力炉吸引。

他当即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桌前,将其中之一拿在手中仔细把玩鉴赏。直过了大约五个呼吸,李世民才试探着问:“看这结构,可是神沙道人的新作?”

这神沙道人,也是当世有名的匠师。

此人与擅长造炉的简夫子相同,不擅于制作墨甲,却在动力炉方面,颇有造诣,明闻四方。

“上仪同大人好眼力!”

那掌柜拱了拱手,神色万分佩服:“正是神沙道人亲手造成,将之命名为极星。”

“极星?好名字。”

李世民继续打量着:“很不错,动力已经接近于准王阶了。材料也都是上等货,结实耐用。说说价吧?看合不合适。”

那掌柜似乎是更加的佩服了:“我们测试的结果,也是如此,可见大人在制甲上的造诣,益发高深,至于价格,每一尊极星炉,需钱十万贯!”

李世民听了之后,顿时剑眉倒竖:“一尊炉十万贯?你怎不去抢?”

毕竟市面上,一尊普通的帅阶墨甲,也就只有十万贯而已,

“没办法,这毕竟是新造之炉,是一手的价格,”

那掌柜无奈而又诚恳的微一躬身:“我想在其他普通匠师手中,这几尊炉是暴殄天物。可在大人手中,确是值这个价的。”

第两百六十一章 假扮掌柜

盖世唐皇正文第两百六十一章假扮掌柜“没办法,这毕竟是新造之炉,是一手的价格,”

那掌柜无奈而又诚恳的微一躬身:“我想在其他普通匠师手中,这几尊炉是暴殄天物。可在大人手中,确是值这个价的。”

李世民闻言,不禁‘啧’了一声:“不要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乖乖的任你宰,一尊炉十万贯,怎么说都是太贵了!”

毕竟这炉的各项指标,还达不到简夫子那些‘穹火炉’的水准。

神沙道人的造炉技艺,也未至全盛。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我想这整个洛阳城内,能够稳定向上仪同大人提供这种顶级魔炉的,除我家之外,应该别无二想了。”

那掌柜一笑之后,终于图穷匕见:“可如果大人您组装的墨甲,能够专由我们洛生行负责售卖,那么在下确实可以做主,将每一尊极星的售价,降到五万贯。”

李世民闻言,不禁斜睨了这人一眼,

之前‘极星’十万贯的售价太贵,可现在五万贯的价格,又太便宜了。

“你们洛生行真是做得好生意。如此说来,这位神沙道人,如今怕是已被你们网罗在旗下了吧?”

“正是!”

那掌柜的面上,明显现出了几分得色:“就在一个月前,神沙道人——”

可当他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李世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这边。而是眼含异色的,看着那左面窗外。

那边只有一阵喧哗声传来,可以通过窗户,发现外面有几个身材健硕魁梧的青年,正在向他们家的一位管事苦苦哀求。后者却很不耐烦,正驱使着船上的护卫赶人。

这位掌柜见状,不禁眉头大皱:“那边是有几个客人在无理取闹,大人您无需在意。”

李世民却很感兴趣,只因他这次,是撞见了‘熟人’。

“你们这几位客人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似乎是价格谈不拢?”

洛生行的掌柜闻言,不仅语声无奈道:“听口音应该是山东来的土包子,这次来黑市,是想要寻人修复他们的墨甲。我家的开价是八万贯,已经是极为公道的价格,可这几个家伙还是不满足,只肯出五万贯,还必须在两天之内,将这些墨甲修复,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之后让他们滚都不肯,赖在这里一直不肯走,这不是在讹人么?”

“确实有些过分了!”

李世民深以为然的点着头,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件事的起因,他自己也有一份。

“不过这笔生意,我倒是有兴趣接下,你把他们叫入进来,我问一问究竟。”

当他这一句道出,那洛生行的掌柜不禁错愕万分,眼神迟疑的上下看着李世民。直到见后者,似乎并非是开玩笑之后,这位才微摇着头,走出了房门。

仅仅片刻,此人就带着三人走入了这间雅室。其中为首的正是秦琼,后面则是罗士信与程咬金二人。

当望见端坐于堂中的李世民之后,秦琼不禁一阵愣神,直接怔在了原地。程咬金则直接就跳了起来:“好哇,又是你这个混蛋!之前转背插刀,阻拦我们在兵部的批文还不够,如今又拦着别人不给我们修复墨甲,你到底要怎样?是想要斩尽杀绝,把我们逼死?”

罗士信则神色冷然,直接抽刀:“你跟他说这些有用?这个时候,就该直接拔刀子拼命了!”

洛生行的掌柜闻言,顿时是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随后就眉头紧皱,一声怒喝:“放肆!你们敢在我们洛阳黑市中动手试试?”

“我等并无此意。”

秦琼将罗士信拔出的刀,强行按了回去,同时以含着警惕与防备的眼神看着李世民。

“只是此人,比如我们三人有些许恩怨。不知掌柜将我等召至此间,是什么用意?”

洛生行的掌柜愈发的不解起来,他疑惑的看了上首的李世民一眼,心想这位召这三人进来的目的,难道不是会做生意,而是另有目的?

“很奇怪,我想知道本人,何时阻拦过你们在兵部的批文?”

李世民好整以暇,目中满含疑惑的问着:“三位不妨说说究竟,别让我一头雾水。”

“这个时候来跟我们装无辜?”

罗士信嘿然冷笑,目中满是嘲讽之意:“让兵部那位李员外郎,截去我们齐郡那批粮秣物资的,难道不是你李世民?整个洛阳城内,都知道我们得罪了你这个混账。”

程咬金也是神色冷然的吐了一口唾沫:“操你姥姥!你们这些世家子,仗着自家的家势,简直是胡作非为到了极点。你要想整我们,直接冲着我们三个人来就可以,为何要动这批粮草?可知道我们山东,已经乱到了什么地步?许多人都等着这批粮食救命!要不是担心误了行程,老子这次一锤把你砸扁!”

“嘿!这可有些意思了。”

李世民目光闪动,看向了秦琼:“莫非秦兄,你这么以为吗?这是我李世民做的事情?”

秦琼再次愣神,随后若有所思道:“我初时也感觉奇怪,可不如此想,实在无法解释。那兵部的批文,正是在得罪了大人之后被拦下。程咬金他说的不错,你要对罗士信他当街挑衅不满,那么直接冲我们来就可,何必——”

只是他语声未落,就听李世民一笑:“三位且注意了!”

秦琼也同时感觉到一股杀意袭来,他当即就提起了精神。随后就见眼前,蓦然一片刀光闪动。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刀影就已消失无踪,李世民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了原地,而那罗士信的眉心,却在这刻,蓦然溢出了一丝血痕。这位直接就呆在了原地,他右手握着的直刀,也才刚拔出一指。

程咬金与秦琼二人,也是瞳孔微缩,震撼不已。这刻他们的心念内,就只有一个念头——好快!快到那一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都不足以形容!

他二人的对自身的武道,都是极为自信的,可这一刻,当李世民拔刀,收刀,他们都来不及给予罗士信任何的帮助。

“雷之真意——”

秦琼不禁轻吐了一口浊气,压抑住了心中的波澜。

他眼前这个家伙,居然真的掌握了武道真意,而且是当世之中,最上品的真意之一——

在今日之前,秦琼已尽量把李世民的水准高估,可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实在是缺乏想象能力。

“我想这一刀,应该能够解释很多了。”

李世民眉眼微抬,略含傲然的看着对面:“我们武人的恩怨,自然得用刀剑来解决。本人自信,还用不到什么场外的手段。”

旁边那洛生行的掌柜,则若有所思:“我想三位,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据我所知,李二郎他在禁军当中风评极佳。有人说他高义薄云;有人说他慷慨仗义;有人说他睚眦必报,容不得人;也有人说他少年得志,恃才傲物,可老夫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他的人品,有什么不是。且以上仪同大人的身份地位,实在犯不着对你们如此。你们三位如还有疑虑,老夫是可以为他担保的。”

“多谢掌柜了!”

李世民笑着看了这位洛生行的掌柜一眼,随后又若有所思道:“你们说的李员外郎,可是李祥龙?只是此人虽也姓李,也是陇西李氏的族人。但如果你们仔细打听,就会知道,此人与我们唐国公府关系不大。”

他见秦琼等人依旧是半信半疑的神色,不禁又微一摇头,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三人应该是已经拿到了兵部批文?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解决的此事,可如果是我在一意为难你们,直接从卫尉寺下手岂非更好?我想这是朝中,谁都绕不开的。”

那罗士信依然是懵懂的状态,他的心神,依然停留在方才李世民刀出之刻。

完全无法置信,自己竟然连李世民的一刀都接不住。

而秦琼与程咬金,则都是若有所思之色。后者在沉吟片刻之后,更是直接发问:“那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我想要么是你们得罪的某位贵人,要么就是能够从中得利的家伙。”

秦程二人顿时神色微震,相互对视了一眼,

李世民的心内,这时也生出了一个念头,转头看向了那位洛生行的掌柜:“掌柜的,不知你们洛生行,能否代我向外界隐瞒今日我与这三位见面之事。若你们洛生行能够办到,那么本将日后组装的墨甲,都可交给你们洛生行代售。”

秦琼这时已回过神,闻言之后就敏锐的捕捉到一个信息,不禁惊奇万分的看着李世民:“墨甲组装?”

那洛生行掌柜,顿时大喜过望:“此为小事,我这里就先行谢过二郎了。”

随后他又以哂笑的神态,睨视着秦琼:“你们大约不知道,我们这位上仪同大人,除了武道超绝,远胜同辈之外,也是公认的制甲天才,水准已不亚于许多匠师。尤其是在墨甲组装方面,大人他别具天赋,已是盛名在外。这洛阳城内要说有什么人,能够在两天之内帮你们修复墨甲,也就只有你们眼前这位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 占得先机

当天晚上,李世民散值从宫中走出的时候,就见打扮成观星子模样的张雨柔,已经在马车之内等他。

这使李世民再觉意外:“是有什么事吗?”

现在可不比以前,张雨柔对什么事都好奇满满的时候。这位‘观星子’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出门的。

“他们已经有动作了。”

张雨柔解释道:“我说的是化清坊武库那边,他们似乎准备动手了,轮回天眼司马云帆与青魔神刀孙彦,都参与其中。我因担心惊动他们,所以让我们的人手提前撤离。”

“化清坊武库?”

李世民愣了愣神,随后就吩咐外面的车夫:“转去唐国公府!”

张雨柔毫不觉意外,之后她就侧过头,看着车厢角落里面堆着的三尊墨甲不解的吐槽道:“话说回来,你这未免也太亏了吧?都已经破烂成这样子,都只要五万贯?还必须在两天之内完成,”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李世民一声失笑:“我在那边看过了,核心的部件都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外部的魔纹与管线结构,有些麻烦。恰好我手里,也有一些多余的零件与边角料可以与之搭配,材料成本不高。”

他刚才在洛生行采购修复这三尊墨甲,需要用到的零件,总共也只花了一万三千贯——所以这是实话。

“不是这么算的!”

张雨柔摇着头:“你为这三尊墨甲,得花多少精力?你的玄甲营与大业殿,就完全不管了吗?”

“只能暂时丢下了,好在长孙无忌与长孙顺德,公孙武达,都是堪当大任的英杰。还有慕容罗睺与窦轨,也都是好帮手。”

让李世民感觉庆幸的是,此时公孙武达,也被调配到他麾下。这让他对大业殿的掌控力再升一层,更加轻松了。

不过他随后,还是苦笑:“这三人都是张须陀的得力部将,少了他们,张俊陀手中的实力,就至少少了三分之一,可山东那片地方,确实不能再乱下去了。否则这二次征辽之战,又将无果而回。我想你们青龙山庄,想必也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发生?”

山东一带,自古以来都是中原最大产的盐地。传说早在炎帝时,就有一个叫‘夙沙’的部落,在胶东附近“煮海为盐”。

春秋时的齐相管仲,更依托那边的盐场,实行“官山海”的政策,使齐国国力大增。

到了西汉,更是号称天下之盐,四分有一出齐地。

“那你可就错了,我们家在山东那边的份额少之又少。如果那边的盐场出问题,我家今年的收入至少可再添一倍。”

张雨柔摇着头:“不过——,公子你高兴就好。”

李世民还没想到此节,此时闻言,不仅再次皱眉。心想自己,还是小视了齐郡与那位张通守,在这个天下中的份量,

此时张雨柔,又转过了话题,若有所思的问着:“话说回来,二郎你就这么肯定,那为难秦琼他们的势力,是齐王府?我这边,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查出什么所以然,至少就表面来看,那个李祥龙与韩章,都与齐王府没什么关联。”

“我不知道,可这次的事情,实在过于巧合。”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河南郡的地形图取出。

今次天子选择的冬狩之地,就在荥阳附近。那边已经被当地府军,以及提前到达的射声军与佽飞军将士封锁,严查过往行人与商队等等。

可就在三天之后,从洛阳卫尉寺武库解往山东的船队,就要前往洛口仓,与那边的粮船汇合,沿途正好经过荥阳郡的猎场。

李世民有预感,这一次那位齐王杨暕,只怕不止是要针对那三位皇孙,更将他的父亲李渊也算计在内,

“总感觉不太靠谱,秦琼他们也不是蠢货,怎么可能任由人把东西往船上搬?”

张雨柔摇着头,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在启航之前,他们总得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他们检查归检查,能不能发现是另外一回事。”

李世民道笑了起来:“在他们那边赌一赌,不会少块肉。可如果真如我所料,那就可占据先机。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这辆马车已经缓缓停在唐国公府的门前。

李世民陡然发现,张雨柔这丫头黏人归黏人,可自己与她说话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愉快的,竟全然不觉时间流逝。

他无语的摇了摇头,随后就跃下了马车,直奔唐国公府的后院。

这次李世民,依然是在玄武楼上,见到的窦氏。

“母亲怎么总是不听人劝?”

李世民剑眉紧蹙着,神色不满:“你现在的病情,根本就吹不得风。”

窦氏闻言,则哑然失笑:“我平时都不上来,只是恰好来玄武楼的时候,被你撞见几次。”

随后她又以感慨的神色,看向了窗外:“我喜欢登高望远,俯视这片世界,可惜这一生当中,估计是没多少机会了。”

“母亲!”

李世民益发的郁闷起来,不过窦氏却没有给他再出口劝说的机会,神色肃然道:“我的身体我自己会注意,你就无需再劝了。说说看吧,这次来寻我到底是为何事?我想毗卢遮你是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来寻我。”

李世民有些无奈,可却不得不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面:“孩儿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母亲。我想知道那化清坊武库,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化清坊武库”

窦氏身形不自觉的,往李世民方向踏出了两步:“是齐王,还是楚国公?”

“齐王杨暕,我摸不准他想要做什么,所以来请教母亲。”

李世民暗觉庆幸,他只看窦氏神色,就知这座‘化清坊武库’里面,确实是非同小可之物。

“那么你这次真是来对了。那里与其说是藏,倒不如说是封印,有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被绣衣卫镇压在内。所以化清坊武库的真相,其实是一座监牢。”

窦氏也是唇角微挑:“真不愧是我儿,毗卢遮你从小就未让我失望过——”

※※※※

就在同一时间,在皇城东侧,化清坊武库的地下。

绣衣郎将王化羽一如往常般带着一群部属,走在地下幽暗的廊道中,巡视着他负责的这块地下监牢。

就在他经过的四面栅栏之后,都是阵阵狼哭鬼嚎般的声响,还有那阴冷诡谲的阴风四处乱穿,使得后方的一群绣衣卫,都是阵阵胆战心惊,警惕戒备的看着四面。

——在这些幽暗潮湿的囚室内,有被重重锁链困束的人类,也有被一些被无数符箓镇压住的妖魔异物。此时都睁开赤红色的眼瞳,看着栅栏之外的这群行人。

尽管都是被束缚的状态,可那杀意与威压,却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王化羽本人却是习以为常,依旧是手提着墨甲,步伐坚定的在这廊道上行走着。

这廊道周围,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就是他信心的来源,让他哪怕是被那些针一般的目光凝视,也依旧沉着自若。

由当世三位神阶大宗师,联手施加的封印,加上地底那条几乎永固性的法阵与灵脉的,足以镇压住此间所有的魑魅魍魉,妖魔邪祟。

直到他走过了转角,望见了前方一面打开的牢门,以及周围那破碎的魔纹封禁。

王化羽的面目僵冷,随后又缓缓将视线转移,看向了廊道当中,一个庞大异常的身影。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从袖中取出了一件,仿佛螺壳形状的器物。可就在他准备将这东西捏碎之前,一道青色的刀尖,蓦然从他的胸前穿出。从背后渗入进来的力量,也让他的右手,没法再做任何动作。

“你这东西太危险,还是不要随随便便使用的好。”

后方那人一声寒笑,从王化羽无法动弹的手中,重新夺过了这件螺壳形状的器物。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后方的十数名绣衣卫,都是身躯上下爆出了无数血泉,躯体分裂坍塌了下来,变成了一片片的肉块。

“是什么人——”

王化羽已经感觉到一身气力,正在迅速流失,就连自己的呼吸也是困难之至,可他却还是拼尽了力气,回过了头。

而随后王化羽的瞳孔,就微微收缩,

“你是,青魔神刀孙彦?”

“正解!”

那人以冷漠无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位绣衣卫浪尖:“不过阁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否则落入九幽黄泉之后,只怕也不得安稳呢。”

“什么时候?齐王殿下,意欲何为——”

王化羽语声艰涩,其实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位究竟是怎么进入到‘化清坊武库’的地下。到底是什么人,成为了齐王府的内应。

只是他的语声未落,就另有一道刀光闪过,将他的头颅削落了下来。

而此时在王化羽断去的身躯之后,赫然另有一个王化羽立于其后。

“你与他废话做什么?快点把这东西带上走人。”

“这不是给你拟化的时间吗?”

孙彦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瞒过五天时间,我想你应该能做得到?”

“你说了?”

王化羽嘿然一笑,神色自负:“不过也仅只是五天而已,五天之后,就恕我不奉陪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当面拜师

三天之后,李世民总算是将秦琼三人的墨甲全数修复妥当。

而此时他的脸上,赫然已挂着两个黑色眼圈。

修复三尊帅阶墨甲,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关键是工序繁琐,对应的零件,一时间也很难凑齐。

所以这一次,他在那三个家伙身上,是真的一点都没赚。还格外付出了不小的人情,请来了卫尉寺几位手艺娴熟的匠师,给他打下手,才勉强在三天之内,将这墨甲修复完成。

据说张雨柔让人将这三尊墨甲,送过去的时候,秦琼三人,无不都是感激涕零,坚持要让张雨柔的部属代为致谢不可。还拍着胸脯说,日后一旦上仪同大人有事相招,绝不敢推辞云云。

这三人到底还是知道好歹,几天以来,他们在洛阳城内四处碰壁,早已接近绝望。也知道这非是寻常的制甲师,能够办得到的。

李世民能够在他们离京之前出手,以无比低廉的价格,在三天之内修复墨甲,这绝不是生意人的做法,也确是一份不小的恩德。

李世民对此,却是反应平淡。

他知道这三人,都是难得的忠义好汉,重诺轻利,说出的话是定然能够做得到的。

可一来他想日子自己去山东地面的可能微乎其微,二来他为这三人修复墨甲,也是为弥补之前的过失。

张须陀在齐郡,苦苦支撑山东局面,手下缺兵少粮,物资战具都极其匮乏。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拿得出钱财,为这三人修复墨甲?

而秦琼等人,皆为一流猛将,潜力无限,在战场上的作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过李世民也从那些大食商人那里听说过,西方有一句民谣——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丢了一匹战马,丢了一匹战马,败了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丢了一个国家。

不得不说,这民谣的言语虽然直白,却极有道理。

李世民可不想因自己的缘故,导致张须陀在山东输了任何一场战争。

——那必将是一场极大的灾难,不但会让天子征辽之计破产,也会使贼寇之势大炽,席卷中原。

除此之外,这次的天子冬狩,他也有用得着这三人的地方。

只是为修复这三尊墨甲一事,李世民又召来了长孙无忌不少埋怨,天子出行在即,正是大业殿与玄甲都各部整合的紧要关头,必须要一段时间的合训。可李世民这家伙,偏偏在这个时候玩消失,踪影全无,将长孙无忌气的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李世民也知自己不对,放下了姿态好说歹说,又许出了无数承诺,才将自己的大舅哥安抚了下来。

可仅仅一天之后,李世民又不得不食言自肥,

清华元君那边有了消息,要让李世民在这三天之内,往城外青牛观去见她。

不过这次长孙无忌却没说什么,只因将此事转告给李世民的,正是长孙无忌本人。

李世民对此,自然是心神振奋,绝不敢,也不愿失约的。事实上,他在接到长孙无忌传话的当天下午,就已匆匆出宫,奔往城外,

他暂时找不到药王孙思邈的踪迹,清华元君这边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青牛观,之所以名为青牛,是因此地,传说为的老子拴牛处。

而此观虽是简陋,只有区区十几间半新不旧的土屋。可名气却很不小,只因这里除了能与老子扯上关系之外,也是洛阳八景中‘邙山晚眺’的立足点之一。

近年洛阳城内一直都有笃信道家的权贵,想要联手在这里捐修一座规模宏大的道宫,可至今都未能动工。

李世民赶至下清宫时,正是傍晚时分,恰是欣赏‘邙山晚眺’这一美景的绝佳时机。不过他却无心欣赏,在观前通报了姓名之后,很快就在一位女冠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竹屋之前。

清华元君正于此炼丹,穿着一袭白纱,赤着双足。明明周围是简陋无边的环境,可就因这位元君之故,被衬得仙意氤氲,灵气盎然。

李世民还没来得及施礼,就听清华元君抱怨道:“我也就只看在无垢那傻丫头的面上,勉为其难出手帮你一次而已。你这家伙,怎么就顺杆子往上爬,无论什么麻烦事情都寻过来,还没完没了了?”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觉尴尬,不过他现在的脸皮,堪堪能够与城墙比坚。他先是神态从容的朝着清华元君一拜,这才笑着答道:“谁让元君学究天人,功参造化?在晚辈识得的诸多高人大德中,除了药王孙思邈之外,无一位能在医道上与元君比肩。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来向你求助了。”

“你以为,说几句好话就有用了吗?”

清华元君冷哼一声,面上却显出了一丝笑意。

“你的事我也听无垢她说了,我之前却是未曾想到,你居然能了悟雷之武意,光之真灵,之前却真是小觑了你。你的武道与术法天赋,虽只能算是上中之选,并不能算是最出色。可有了两门武意真灵,倒是由鱼化龙。如果是三年之前,我遇到现在的你,可能都要在动收徒之念,”

李世民当即恬着脸道:“现在也不晚,晚辈愿拜入清华元君门下!”

他修为越高,越绝这位元君深不可测。那抬手投足之间,莫不道韵斐然,感觉有点像是看真灵位业图中那些神仙的味道。

可李世民知道,并不是每一位超品阶位的术法宗师都是如此。这位清华元君,在超品之流中,当是即较为特殊的存在。

这样的大腿,能抱上是他的福气。

“晚了!”

清华元君没好气的回应:“你好歹也是当朝的上仪同三司,开国子爵,武功李氏的嫡裔子孙,怎么就连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面皮?”

李世民做出疑惑茫然之色:“那是什么?面做的皮吗?”

清华元君顿时噗嗤一乐,笑到不行,半晌之后,才又恢复了正色:“我现在总算知道,无垢这丫头为何会被你迷到神魂颠倒了。罢了,这次看在你能让我开心些许的份上,就帮你一把。”

说完这句之后,清华元君就将一件东西,丢给了李世民:“以雷锻体,不得不说,你很有想法。不过这种事情,其实早在前朝有人想到了。可据我所知,那些尝试过的那些高人,有两成走火入魔而死,又有五成闹到半身不遂,可见其中凶险。当然也有三成左右的人成功,都取得不凡成就。似那三茅真君,天师张道陵,都在其例。龙虎山天师道所传五雷正法之一‘太乙仙都烈雷大法’,就是一门以雷锻体的秘法,可惜你是学不到的。我自身未曾掌握雷之真灵,也没法给你太多指点,只能靠你自己摸索。”

李世民这个时候,正举着清华元君递给他的东西,仔细打量着。

半晌之后,他疑惑的看着清华元君:“可是元君,这东西有什么用?”

——那就是一个大约成人大腿大小的铜人,尽管上面标记着人体各个穴道的标识。

可李世民贫乏的想象力,实在想象不到这东西,要怎么用才能帮得上自己。

清华元君则是莫测高深的一笑:“此物被我命名为应身铜人,也算是一间心血之作了,你把你的雷电之力,输入进去试试。”

李世民半信半疑,依言将一丝丝的雷电,灌入到这铜人之内。

而须臾之后,他就发现这铜人的表面,出现了一些紫青色的条纹。

望见此景,李世民先是错愕,随后就眼现欣喜之色。他已经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了。

“我不能教你如何以雷电炼体,却能让你避免暗伤。”

此时清华元君,又一个法决打出,使那铜人的外表恢复如初:“在你准备开始炼体之前,不妨在这铜人身上多尝试几次。除非此物没有任何的异状,否则万万不可冒险强为”

“晚辈多谢元君成全!”

李世民当即感激不尽的,朝着清华元君重重的一拜。可他刚抬起头,就见清华元君向他伸出了手。

“既然你满意了,那就给钱吧,承恵一百五十万贯——”

李世民不由眨了眨眼:“元君,似您这样动合无形、出有入无,与道合真,同於自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仙人,谈钱这种阿堵物,多伤风雅?”

“不谈钱喝西北风么?”

清华元君一声冷笑,瞬间法力一招,作势要将李世民抱在怀里的应身铜人一招。

“这东西我光是成本,都花了将近六十万贯。你不要的话,那就算了!”

“要!要!要!”

李世民死死的把铜人抱住,绝不肯放手,同时面色一阵扭曲:“可一百五十万贯也太多了,您成本才六十万贯,这也未免太黑心。行!行!我答应了,就一百五十万贯,还请元君高抬贵手。不过我现在手里没钱,还请元君宽限则个。”

清华元君这才停手,一声哂笑:“早答应不就得了?我知道你又一手组装墨甲的本事,又与张仲坚那厮合伙贩卖私盐,收入很不错。欠账可以,不过你得尽快点还我,”

第两百六十五章 装给谁看?

李世民神色惨淡:“晚辈自当尽力还债。”

可怜,他原本还在准备将神血睚眦这尊墨甲,提升到真正的王阶的。

“行了,你这副小媳妇的模样,装给谁看?”

清华元君一声轻哼,随后又笑意盈盈的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放弃百鸟朝凤枪了?”

“不放弃也没办法,百鸟朝凤枪我很喜欢,可与我的武道真意不对路。”

李世民有些疑惑,不解清华元君为何问起此事:“所以近日,我已改修‘乾坤雷烈枪’与‘幻电天刀’。”

“果然!”

清华元君眼中现出了然之色:“我就猜你会转修家传的‘乾坤雷烈枪’,可说到这门枪法,与我也颇有缘分。”

随后她又轻描淡写的将一物,再次摆放在了身前。

可李世民的瞳孔,却是不由自主的一阵收缩。那是一杆缺了一小节的枪头,上面满布着暗红色血迹,以及一些仿佛雷电般的奇异纹路。

“这莫非是冉闵天王的那口断枪——”

昔日的武悼天王冉闵,共掌握三门绝技,仗之纵横天下。其中的一绝,就是‘乾坤雷烈枪’。

而他眼前的这口断枪,分明是一件神兵的残件!

他恰好知道,在魏昌城之战中,冉闵十荡十决,连败燕军,可最终却败于慕容恪的铁骑之手。此战之中,冉闵手中的神兵‘霸雷神枪’,也在此战中损毁。

“不是他的还能有谁?”

清华元君莞尔一笑,再次伸出了手:“想要吗?这东西我只出租,十万贯一个月,”

此时的李世民,在狂喜之余,也心痛如绞。

眼前这位,看来是想要把他榨到河干海尽才肯罢休。

于是接下来,李世民只与清华元君闲叙了片刻,就匆匆告辞。他担心这会再拿出什么东西来,让他倾家荡产。

不过在他离去之前,清华元君却有神色凝然的对他交代:“虽然这句话,对现在的你来说似乎早了些。不过你肃来悟性过人,我也不但心走错路。你可知在道家高人的眼中,光雷二法之间,从来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光与雷,莫大关联?”

李世民神色不解:“这是何意?”

虽然他也知道,当雷电滋生之时,也能散出强光就是了。两者之间,也确有着关联。

“具体也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听我们道家一位大能说,光源与雷,却又有异于雷,”

清华元君笑着道:“具体如何,你自己可以研究。不过毗卢遮你若有一天,能够了悟此道,那么日后说不定能够在这两门武意真灵上登峰造极,甚至有希望真正证道成圣,成为数千年来踏破虚空的第一人。”

李世民闻言,不禁陷入凝思。

而此时清华元君,又继续说道:“还有,化清坊那边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李世民的心绪,顿时微微一紧,疑惑的看着清华元君,不解后者,为何能得知此事?

难道说,是那袁天罡?

“别乱想,只因当天我也敢去看过,恰好望见虬髯客手底下的人。”

清华元君淡然解释:“某些人,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似我这样术法登峰造极之人,隔着几十里都能闻到那边的臭味。”

她语中是很坦然的在自己的头顶,加上了‘术法登峰造极’六字,似乎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李世民对此也毫无异议,他此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问着:“也就是说,当时洛阳城内的术法大师,都能察觉?”

“那也非是全部,即便同为超品,也有着区别的。此时修为在我之上的,也不过是三五人而已。白马寺的达摩笈多就有此能,不过他距离较远,估计感应不到,不过如那千机子,元神机,拜火教的圣坛尊者居罗多德,应该都有此等能为。”

当清华元君说到‘元神机’三字时,就发现李世民的眉眼跳了跳:“你其实是想问,为何绣衣卫对此一无所知,而那位天子,也全无所觉是吧?”

“是有些奇怪!”

李世民眉头微蹙:“如果您说的这几位,都有感应的话。”

“这就非我能知。”

清华元君笑着摇了摇头:“或者事发之时他们不在洛阳城内,或者是他们以为天子已经得知,又或者是另有用意。而且,你真能确定,天子他就一点都不知情?”

李世民不由一楞,随后叫凝思不语。

此时的清华元君,已神色肃然:“总之,接下来的几天,你需万分小心,尽量避而远之的。齐王杨暕从化清坊武库里面放出来的东西,在我眼里不值一哂,对你而言,却是危险万分。我可不想无垢她,还没出嫁就成了寡妇。”

“可看来我是难免与之接触不可。”

李世民苦笑,以求助的目光,看着清华元君:“数天之前,董将军就已安排我来负责几位皇孙车驾。不幸的是,齐王殿下的目标,除了他们之外,再不做他想。所以我想知道,化清坊武库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清华元君眨了眨眼,面现为难之色。须臾之后,她从自己袖子里面,又拿出了十几张紫金符箓。

“十万贯一张,足够你保命了,要买吗?”

望见此景,李世民的面皮,又再次微微抽搐。

于是当天晚上,李世民欠了一屁股的债,又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出了这座青牛观。

而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驾驭着神血睚眦,在郊外行走。

李世民不由愕然,停步四下打望了一眼,神色万分不解:“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

他后面的张雨柔,也是一脸的不解:“这是去截杀朱粲的运奴船,解救他们送入东都的那些掠奴啊!”

说到这里,张雨柔的眼里,也现出了些疑惑之意:“我也很奇怪,你今天晚上回来之后,就一直呆愣愣的,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是嗯嗯啊啊,一个劲的点头。结果走到一半,你居然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朱粲,掠奴?”

李世民转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释罗刹等人。

后者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解释道:“张小姐向您禀报此事,问公子您是否需要截杀,您当时点了头,还组装好了这身神血睚眦。”

李世民闻言,不禁猛地一拍额头。心知他必是因清华元君说的那些事情,想到魔怔了。

“雨柔你的意思是,今日朱粲,又贩卖了一批人口到东都?”

“对啊!”

张雨柔点了点头:“你不是说过,关于朱粲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通知你?绝不能让那魔龙八部,得到任何掠奴?”

“我是说过,不过这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李世民眯起了眼,看向了前方洛河滚滚向东的江面,

只须臾之后,他就有了决断:“我们回去!”

张雨柔神色不解,又有些不甘:“回去?是要放弃吗?这都只剩下二十多里了。”

她对朱粲这样的人贩子可谓深痛恶绝,这次她也是做足了准备,要在接下来大杀四方,让朱粲属下那些的恶棍们,品尝恶果!

“——而且,那可是上千号人,就这么放着不管了吗?这可不像是你,”

“我没说不管,不过这一次的事,不太对劲。总不可能明知道是陷阱,还要一脚踏进去?朱粲这样的人,没可能在绣衣卫已经关注的情况下,与朝廷对着干。他能有什么好处?我甚至怀疑,绣衣卫也参与其中。”

李世民沉思着道:“罗前辈你这次单独行动,看看那艘运奴船的究竟,不要尝试靠近。”

他知道罗礼也有瞳术在身,可以远程窥望,尤其是和视野空旷的所在。

“还有雨柔,虽说这次绣衣卫多半知情,可为防万一,该做的还是必须得做。你看看能否将此事,通知绣衣卫?”

“通知绣衣卫?”

张雨柔蹙起了柳眉:“你一向不都是认为绣衣卫不可靠么?”

其实之前她也觉得,将此事交给绣衣卫来处理,是最妥当的,这也是后者的职责。

只是先前,李世民一直对绣衣卫心怀疑虑,认为后者已经被齐王府,或者魔龙八部之人深入渗透。甚至还对绣衣卫的两位绣衣别驾汤元化与戚良臣,有着怀疑之意,所以一直避免与绣衣卫接触。

“那是以前。”

李世民摇着头:“王崇古应该已有警觉,这位返回东都之后,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却已不声不响,调换绣衣卫中的三成要职。只是这位,估计一时间也搞不清楚,他的属下中到底何人可信,也没掌握太多证据,行事时还有许多顾虑。而且这次的事情,与之前不同。魔龙八部收集壮年男女,到底想要做什么,会惹出什么祸端,谁都不清楚,他绝不敢轻忽的大意——”

“也就是说,是要尽量通知王崇古可以信任的人手?”

张雨柔虽已了然,可对绣衣卫却依旧心存疑虑:“可是万一——”

“所以我才让罗礼盯着。”

李世民的语声沉重:“如果绣衣卫失手,我们再出手不迟。而且,这不正好证明,对方的目的,正是为引诱你我?”

第两百六十六章 败絮其中

凌晨时分,洛河水道左侧的一座山峰上,王崇古背负着手,看着江面之上,一艘正在缓速航行的的三层楼船,

“公公,我看那个家伙,应该是不会来了。”

在王崇古身侧,一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吐了一口白气:“卫若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人夜班射书,告知他这艘运奴船的行踪。显而易见,那人已有所警觉,故而欲假我等之手。”

此人名为宫元极,是一位绣衣郎将。而他口中所说的卫若,则是他的一位同僚,亦官至绣衣郎将一职。

“我想他如果聪明,也不太可能出现。不过能找到卫若,他耳目倒很是很灵通。”

王崇古的面上,并无太多失望之色。他依旧神色淡定的,继续看着江面:“让人动手吧,看看这艘船,到底怎么回事?”

宫元极闻言,却是一愕:“不等那什么魔龙八部的人来交易吗?朱粲说与他们的交易地点,就是前面的码头。”

“这船吃水不对。”

王崇古白眉微微一皱:“真是千名壮年男女的话,船舷哪里可能飘的这么高?船上一直都没有灯火——总之,你先让人登船去看看。”

宫元极神色凛然,他亲自奔下了这座小山。随后就有十几艘快船,从江岸出发,在江面之上,带出了一条条白痕。

仅仅须臾之后,那艘航行在河中央的三层楼船,就被团团围拢。

而等到宫元极,带着大批的绣衣卫登上楼船时,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这艘船上,赫然全是已经死去多时尸体,同时有着强烈的血腥味,钻入他的耳鼻之内。

“给公公他发信号,让他速来一观!”

宫元极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下层甲板的楼梯口行去:“找到船上掌舵之人,要留活口!搜检所有的尸体,看看有什么线索——”

也在这可,宫元极忽然顿足,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这股气味,原本是被压在血腥味之下,可当他走近楼梯口的时候,却已强烈到了刺鼻的地步。

而宫元极的瞳孔,也在这一刻收缩成了针状。

“有硫磺,都给我退!所有人速速离船!”

宫元极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他三步并成两步,直接就从这艘船上跳了下去。

而也就在宫元极,才刚刚跳入水面之后不到三个呼吸,就只听一声轰然震响。那艘三层楼船,蓦然爆烈开来,巨大的火舌席卷周围二百丈距离,几乎覆盖住了整片江面。

然后是滔天的水浪,掀起了足足三十余丈,那巨大的罡力震击,即便在水面之下的宫元极,也没法幸免于难。他的口中,顿时一口鲜血吐出。

这个时候,位于远处山顶的王崇古已是面色铁青,目中蕴育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双拳则死死的紧握着,一丝丝无法自控的真元,将地面撕出了一条条深达数尺的深痕。

而王崇古不知道的是,就在事发现场的二十几里外,一尊全身覆盖着黑色帆布作为伪装的墨甲,也正定定的看着这一幕。那观瞄孔内的瞳孔,正闪现着若有所思之色。

※※※※

数天之后,一支长达十数里的庞大的队列,从洛阳东门的校场出发,往荥阳方向行进。

所谓冬狩,是从商周时代流传下来的礼制。

《左传隐公五年》云:“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农隙以讲事也。”

意思是春天搜寻猎取未怀孕的禽兽,夏天猎取为害庄稼的禽兽,秋天杀伤禽兽,冬天围猎禽兽。

此为四季狩猎的名称,通过有组织的狩猎,来达到军事演习的目的。

古时物资不丰,人口稀少,郊外狼群遍布,熊罴狮虎横行于野,所以天子与各部落的首领,每一个季节都会在农闲之际,亲自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围猎,一方面是为猎取肉食;一方面则是为清除郊外的野兽,护佑国民与农猎。

等到东周与春秋战国之时,人口繁盛。这四时狩猎,就渐渐流于形式了,不再以猎杀与驱逐虎豹猛兽为目的。那时候诸国间征战频繁,很多国君都是借此机会,操训国中军马。

西汉之时天子,则将此发展为礼制,历代都遵循不违,直到西汉末年才逐渐荒废,之后的魏晋,由于各种缘由,干脆将之遗忘取缔。

直到五胡乱华,胡人天子本身就爱好骑射,便又将这规矩重新捡了起来,取乐与操训军马两不误。

而当今的大隋天子,还是皇子之时,就酷爱射猎。哪怕在其继位之后,也没放下这一喜好,只要是人在东都,那是一场都不会落下的。

李世民神色颇为轻松的,带着他部属的玄甲都一千一百骑士,还有大业殿两千四百名重装甲士,走在这条‘长蛇’的中后段。

他刚才已经涉险过关,就在出发不久,天子率领一众大臣,亲自策骑巡阅全军。

在从队列之旁经过时,李世民看出这位陛下的神色,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可这位仅仅只是蹙了蹙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至少玄甲都的骑士,都能够把战马给骑稳了,在行进之时,也能够维持住整齐的队列。所有将士看起来也是孔武有力,身躯雄壮,精悍之气外露于表。

如果不到近前观察,是看不出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的,

而其他几个铁骑都,却是连表面的功夫都做不到。队列散乱也就罢了,那些战马还时不时的,跑下御道下方的农田中撒野。

李世民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那几位同僚声嘶力竭的训斥与咆哮声。

他的阴阳元瞳,也能望见名武猛都尉苍白如纸的脸色。

天子并未当场训斥,不过只从事后,这位陛下让内侍送来的赏赐,就可知道这位的心情。

李世民得了一对白璧无瑕的玉璧,一对六百炼的千牛刀,还有一杆做工精良,几乎仅逊于神兵一筹的马槊,以及一千五百两黄金。

而其他的几位骑都尉,则只是得了五百两黄金而已。

不过这也带来副作用,李世民与几位同僚交流之时,就敏锐的发现,这些家伙看他的目光有异。眼珠通红,那是一种羡慕嫉妒恨等种种情绪交杂的眼神。

李世民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出身武功李氏的家世,足可为他压下这些许的嫉恨不满了,这几位武猛都尉,没有一位能够在家世上与他比肩的。

在军中厮混,一靠本事,二靠功勋,三靠家门,四靠资历。

他前三样都能拿得出手,且都是最顶尖的,足以服众。唯独差一点的,就是年龄。可他的这些同僚,也没有一位超过二十五岁的,资历也不是太深,比他强不到哪去。

何况军中之人,大多都是直爽汉子。背后捅刀使绊子的小人不是没有,可毕竟还是不多。

相较于这些同僚的妒忌,天子的重视与欢心,无疑更重要的多。

无论对他本人,还是武功李氏,都是如此。

李世民的那些部下们,也都很开心。天子赐给了李世民厚赏,也没将他们落下。

而似他的大舅哥长孙无忌,就到手了八百两的黄金,以及一把御赐的千牛刀。品质不如李世民的那把,却也是一口难得的宝刀了。

不过这位,却也是略含艳羡的,看着李世民新换上的千牛刀与马槊。

“毗卢遮,你难道就不觉受之有愧?该得到这两口兵器的得住,该是另有其人吧?”

李世民闻言,当即哑然失笑:“无忌哥想要是么?可惜这是御赐之物,否则就送给你了,我家里还另有两套,又不缺这个的。”

长孙无忌听了之后,几乎就欲吐血。倒不是为李世民言中的调侃,这家伙语中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才是最伤人心的。

“你这混蛋!下次你别想让我再帮你。”

长孙无忌先一声咒骂,随后凝声道:“你自己也用心点,没发现么,天子对你的大业殿,其实是不太满意的。”

即便这些大业殿的将士,也都得了些许银钱赏赐,可相较于玄甲骑这边,其实是大大不如的——这其实就代表着天子的态度。

“我知道!”

李世民的神色无奈,这些天以来,洛阳城内云谲波诡,他自己的事务也是千头万绪。根本就没法用心于公务。

真希望这次的风波之后,洛阳城内能够稍稍平静一些——。

不过他要为李玄霸复仇,也寻幕后黑手,他的那尊神血睚眦,又注定了要在洛阳城掀起腥风血雨,兴风作浪。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由又苦笑出声:“玄甲都这边,你注意帮我看着,我得去几位皇孙那边看看。尤其注意那小子,别让他惹是生非。”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方的某人,斜视了一眼,

长孙无忌知道这位,说的正是玄甲右旅的校尉侯君集。

他却不禁轻蔑的一笑:“你放心便是,整个玄甲都都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绝不会随他生事。如果他自己按捺不住,做出什么蠢事出来,那是他自己找死。”

第两百六十七章 皇孙出行

李世民对燕王杨倓等三位皇孙的安全,自然是重视已极的。

他知道齐王要对这几位侄儿下手,也大致确定了杨暕,准备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可万事难保意外,一旦因自身的疏忽大意,给了齐王其他的可趁之机,后者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而就纸面上的力量来看,三位皇孙的防护力量,无疑是极为雄厚的。除了每一位都有两尊一品阶位的龙血战傀随身护卫之外,还另有两名隐卫护持左右。

——这也是都是一品阶位的大内高手,实力略逊那些沙场战将一筹,却又远高于那些江湖武修,

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人左右的亲卫队,由两位修为二品的亲卫队率领衔。成员无一例外,都是五品以上修为。

绣衣别驾汤元化这位超品强者,更是亲自坐镇,负责看护三位皇孙安全,

而这位的手下,也有着近两百名的绣衣卫精锐。

所以李世民需要负责的,就只是车驾的行止,以及外围的警戒就可以。他需要防止任何的‘异常’,有接近三位皇孙的机会。

还需要将手中的侦骑散开,控制周围二三十里的高地,注意道路两旁的密林。

一位高品级的神射有多可怕,他自己是深有体会的,

不过这也非是他一家的事,能够威胁到三位皇孙的神射,也同样能够威胁到天子的。

所以中军与绣衣卫,亦是侦骑四出,覆盖周围数十里地域。李世民手底下的人,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夜间如何安营扎寨,安排巡视等等。

——如果是出身寒家的将官,初次领此重任,一定会因此手忙脚乱,要闹出无数笑话不可。

可这对李世民而言,完全不是问题。他家学渊源,加上聪慧好学,对于行军布阵的学问,可谓是了如指掌。加上属下长孙无忌,长孙顺德,公孙武达,慕容罗睺与窦轨等等,也是世代将门,且能力杰出之辈,根本就不用为此担忧。

这个时候,也显出了董纯,安排李世民负责三位皇孙车驾的‘远见卓识’,

在他们的前面,如秦王,齐王等等宗室的近侍,无不都对伴驾的禁军将士颐气指使。一些更过份的,还会在途中提出各种样的苛刻要求。

可在三位皇孙这边,却很少发生这种事情。这倒不是因杨倓兄弟多么会*自己部下,而是李世民本身,就与三位皇孙有着一定的交情,在这三兄弟面前,都能够说得上话。尤其是燕王杨倓,对于李世民似乎颇为欣赏,在出发之时,还特意寻了后者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言辞不但敬重,更是亲近御驾。

除此之外,就是小公主杨颖的‘面子’使然了。

这位在宫中魔威盖世,凶名在外,一般的人物,是绝不敢招惹的。即便几位皇孙,也同样是忌惮有加,避而远之。

可想而知,连他们的主子尚且如此,这些内侍又如何敢在杨颖的老师面前放肆?

让李世民意外的是,董纯还额外将阿史那家的三个姑侄,都安排到了他的队列当中。

李世民猜测这大约是因自己,曾经击败过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二人。董纯认为他,能够‘镇’得住这二位突厥王子的缘故。

此外他麾下的一千玄甲都,也是目前八个铁骑都中表现最好的,不至于在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这两个行家面前,丢人太多。

这让李世民略觉头疼,没有必要,他实在不想与这阿史那家人打交道。

加上之前千秋节夜宴的那场赌战,感觉彼此见面,都挺尴尬的。

不过好在这两位突厥王子,似乎也明白自家的身份敏感,平时都躲在马车里面不出来。只偶尔通过车窗,窥视着两旁的禁军队列,与他们的属下议论,指指点点。

双方都默契的不做任何交流,偶尔目光交错时,也都会在第一时间避开。

可最让李世民感觉尴尬的,还是阿史那**。

每当看见这位,李世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几天,自己通过‘周天神眼观’看到的情景,那细如白瓷的肌肤,玲珑浮凸的躯体,以及小腹之下的那片神秘地带——

然后这个阿史那**,对他似乎还颇感兴趣。每天无聊的时候,都会趴在车窗上,用目光追寻着他的身影。

那对黑白分明,宛转灵动的美眸,让李世民好几次血脉喷张。

那毕竟是李世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女性**,印象实在过于深刻。

他端坐于马上极力掩饰自己的异样,可还是被旁边随行的释罗刹与杨韵二人察觉到异常。前者见了之后都是哑然失笑,心想自家这位公子也确实到了思春的时候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哪怕是在街上走路,也会自然而然的立起来。

而杨韵则是薄面之上,带腮连耳的通红一片,本能的移开目光,装作毫无所知的看向了其他方向。

因董纯事先就有个提示,让李世民将自家的几位供奉客卿都一起带上。

所以这次杨韵也得以随行,却没想到这次出行,会遇到如此让人难堪的一幕。

唯独旁边的‘观星子’,对此全无所觉。

“——好奇怪,我已经让人把洛阳周围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那些掠奴的蛛丝马迹。真不知魔龙八部的人,到底怎么做到的,又把他们藏在哪里。这么多的人,居然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此时张雨柔说的,正是关于前几日,朱粲贩往东都的那些人口的下落。

那天凌晨,当罗礼把消息带回的时候,让她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

绣衣卫重兵布伏在侧,魔龙八部与朱粲则别有算计,如果当时他们真的傻乎乎的闯进去,下场一定极其悲凉。

亏得是李世民见机得快,避开了一场劫难。

不过现在张雨柔更关心的,还是朱粲那些‘货物’的下落。

当日绣衣卫登船之时,既遭遇大规模的伏火爆炸,百余位绣衣卫精英,当场死了一大半。

不过那位朱王,确实是将一千三百多的壮年男女,送往洛阳。且在绣衣卫登船之前,这些‘货物’就已消失无踪。

根据李世民的判断,这艘运奴船应是在抵达洛阳近郊之前,就已被人劫夺。并在绣衣卫的知觉之外,将里面的一千多号人全数运走,又将大量的‘伏火’,送入到了船上。

这很不可思议,根据他们事后打听到的消息。朱粲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把这次的交易与交易伙伴,都卖给了绣衣卫,

所以这是运奴船,几乎全程都在绣衣卫的监控之下,按说是绝没可能出什么意外才对。

可那魔龙八部,偏偏是办到了这让人匪夷所思之事。

此外李世民更坚定的认为,这些‘货物’应该还在洛阳城的百里之外,并没有被送入洛阳。

只是他已经想尽了办法,还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线索。

且不止是他,绣衣卫也是一样。

运奴船的爆炸,让绣衣卫上下都处于暴怒状态。这些天子鹰犬,此时正如筛子一般,疯狂的搜查着整个河南郡,

“这说明他们准备充足,我想供应给那些掠奴的食水,应该是在这之前就已准备妥当。雨柔你不妨往前查一查,看看近期是否有大笔的粮食交易,尤其是米麦肉食之类——”

李世民听张雨柔说起了正事,这才勉强收住了他的心猿意马,神色凝然的陷入了沉思。

“还有船上的那些‘伏火’,也没有查清楚来源吗?”

伏火乃是一种炼丹名词,是炼制外丹的一种方法。指将各种矿石类药物加热处理使其变为高温下不气化挥发的另一种物质,从而达到制伏矿石类药物的火毒,利于服用的目的。

而伏火之术,也有着数十种不同的类别——如伏火北亭法,飞伏法诀,伏火硫黄法,伏火水银法,伏火素真白铜法等等。

不过近年有炼丹士,利用一种新奇的伏火之术,炼制出了一种,将硫磺、硝石与炭混合的奇异物质,可以剧烈的燃烧,在某些情况下,还会发生剧烈的爆炸。

这东西一出世,就受到许多术师与匠师的的喜爱。尽管许多炼丹师都会配制,可每年还是供不应求。而‘伏火’二字,也渐渐成为了此物专有的名词。

此外这东西,还有一个别名,名为*,意思是能够燃烧的‘药’。炼丹师最初制造此物的最初目的,本是为治愈百病,长生不老,甚至得道成仙。

而以李世民的估算,要制造出那天凌晨洛河之上的那场大爆炸,那么魔龙八部在运奴船上布置的‘伏火’,必定超过五十石以上。

这么大的量,绝不是三五位炼丹师能够制成的。必然是正一八脉,道门三十六洞天这样的道门势力,才能提供如此规模的‘伏火’。

除此之外,‘伏火’所需的硫磺,硝石,虽然明天也很常见。可这么大的数量,必然是有其专业的渠道不可。

第两百六十八章 东猎之围

“伏火我也在查,绣衣卫那边也是一样,可同样是一无所获。按说这很不应该,这天下间所有黑市豪商,虽是背着朝廷做生意,可一旦遇到这种事,是绝不会与绣衣卫硬顶的。否则的话,便是他们的背景再怎么厚实,也一样难逃死劫。所以我很怀疑这些硫磺,很可能来源于东瀛,或者域外某地的直供。未经任何他人之手,才能不留痕迹。”

张雨柔同样凝眉不展的说着:“不过你说的粮食交易,倒是一个线索。我之前忽略了,他们确有很大可能,是预先就准备好了食水。不过,为何为何要特意关注米麦肉食?”

她想一般人都不会给牲口一般的奴隶,提供米麦与肉类这样的食物吧能有粗粮饱肚,就已经很有良心了。

“之前伪装成庄园主的古成运,给那些掠奴提供的食物与环境就很不错。我猜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想要为这些青壮调养身体,保持较好的精神状态。”

李世民解释着:“之前你我很可能陷入思维盲区,所以接下来这方面也不可忽视。总之,你先查查看吧——”

他说到这里,又若有所思的,往后侧方向看了一眼。

此番天子冬狩,也有向周边邻国展现军威之意,所以包括突厥阿史那家在内的列国使者都有随行。而作为高句丽使者的高天意,自然也在其中。

这个时候,李世民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三位皇孙的安全,只因他知道齐王那边,是什么样的谋划,也知现在,还没到齐王府发难的时候,

他也同样不担忧魔龙八部,料定那千余青壮依旧在洛阳外围,还未能送抵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而没有了这批‘货物’,这家神秘势力即便有着惊天之谋,也难为无米之炊,短时间内应是不足为患。

唯独那位高句丽的‘古雏加’,让李世民有些捉摸不准。

他之前以周天神眼观偷听高天意与某人对话,得知此人似准备在近期发动什么阴谋。可之后的十几天都没察到任何头绪,有没有偷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让李世民遗憾的是,自他们离开洛阳之后,他就没法再使用周天神眼观,窥视此人的动静了。

似‘周天神眼观’这样的术法,虽然强大不可思议,可也同样有其缺陷。

比如军中这种人口密集之地,此术就没法使用。只因众人思念混杂,彼此气机交错,施术之人很难保证自身的神思清明,偷窥也自然无从谈起。

所以眼下之计,他也只能让李信与窦忠贤二人,盯紧这位的动静。

可惜的是,袁天浩与罗礼二人,都不便摆在台前。否则有这二位代他监控高天意,他会更放心的多。

※※※※

当日天子銮驾,总共只走了四十二里路,就在一处行宫处落脚安歇。

——四十二里的路程,无疑短的可怜,毕竟他们光是大军的队列,就已蜿蜒十数里之巨。

可入军毕竟是冬季,一天能够用于行军的时间,不超三个时辰。之后还得赶在天黑之前竖立营帐,获取水源,砍柴取薪,生火造饭,给牲畜喂食草料等等。

为了保持营地的整洁干净,他们还得挖掘土坑作为茅厕。否则的话,必定会滋生疫病。

所以就一支规模超过七万人的大军而言,这其实已是很不错的行军速度。何况这军中,还有天子与数十位当朝权贵的车驾,就更显难能可贵。

李世民期间也学到了不少,毕竟掌握行军布阵的知识是一回事,将之学以致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指挥超过三千人的大军,进行长距离的行军,他还是首次经历。

半年之前,他只是临时指挥了一场数千人规模的战斗而已。之后当董纯苏醒之后,就重新接过了指挥权,所以在这方面,其实没有多少经验,顶多只是看过猪走路。

这次却是他亲自掌总,负责几千人的吃喝拉撒。

等到这一切事物都处理妥当,所有人也都吃饱了饭,已经是戊时中(晚八点)了。

可李世民辖下的一殿一都,依旧是速度最快的。其他的那些铁骑都与左右备身府诸部,大多都还没能吃饱饭,其中一些军事素养较差的,做出来的饭都是半生不熟。

只有随驾的骁骑卫军与豹骑军,表现还算不错。

这两支骑军本来是精锐,又没有遭遇大的损伤,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卒的军事素养,都不是骁果军与左右备身府这样的新建之军能够比较。

而李世民还额外让所有的部下,都泡了脚。这样做不但可以驱寒解乏,有利于将士恢复体力精神,还可疏通经络,理气活血。

在晚饭之后,除了负责巡夜的人之外,大业殿的将士绝大多数都直接安歇了。

可玄甲都这边却是一片隐隐的哀嚎之声,这是因他们胯下,大多都磨脱了皮的缘故。

毕竟之前玄甲都的骑术训练虽也刻苦,可每次训练半个时辰左右,长孙无忌总会让他们休息一阵,

可今日这一千多号新兵蛋子,是从凌晨时分就呆在马背上,又行军了三个多时辰之久,期间胯下摩擦不断,不脱皮才怪。

李世民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带来了不少伤药,让这些人涂抹,使得他的部下感激涕零。

这是武功李氏家传的秘方,不但止血疗伤,还可有效的抚平痛苦。

很快其余几部铁骑都听闻此事,于是李世民的几位同僚,也都纷纷跑来商借。

李世民都有求必应,没有半点犹豫迟疑。他这次带来的秘制伤药够多,足达半辆马车。

原本就是为了拿这些药,来赚些人情的,

李世民接下来又在营地里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后,才返回他在行宫内的临时住处。

因他麾下的一殿一都,负责的是拱卫阿史那将的三位王子公主,以及三位皇孙的车驾,所以他们宿营之时的位置,也被安排在了行宫的东侧,靠近宫墙。

李世民也得以在行宫之内,获得了一间小院,作为临时的居住。而不用与其他几位武猛都尉一般,住在帐篷里面。

可李世民哪怕是在这深夜时分,却依然是精神抖露,

此时他修行的‘周天玄灵元炁咒’与‘五轮神气决’,都已日渐精深,这也使得他的精气神大幅滋长。

每天晚上,只需要睡足两个时辰,就可保证他一整天的精力充沛。

换在往常,李世民在组装两三个时辰的墨甲之后,还得练上几遍摩天大轮转与**冲拳,再把自身的槊法,刀法,术法等等折腾个遍不可。

总之不熬到子夜之后,他是睡不着觉的。

不过今日,毕竟是行军之时,只能有一切就简。

李世民只打算练习几遍槊法,再修习一轮‘周天玄灵元炁咒’与‘五轮神气决’这两门根本功体,就算完事。

而这天深夜,当李世民在小院中执槊而舞,周身赫然电光漫卷,覆盖周围数丈之地,

不过更让人吃惊的,还是李世民手中长槊突刺之时的急速。哪怕是旁边的释罗刹,也只能看到一片片的幻影,完全没法捕捉到这杆槊的位置与踪迹。

“公子的乾坤雷烈枪,居然就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

他不禁不寒而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部。不敢想象自己如果与此时的李世民对战,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李世民的突刺,不但快速无比,力量方面也是毫不逊色,力达万钧,迅猛之至。

如果没有合适的武器防御,他很可能几个照面,就会被这位的槊尖刺穿。

旁边的杨韵,则是目光璀璨。

她主修的是幻电天刀,亦是雷系武技,参悟的武道真意,也与雷电相关。

虽说槊法与刀法差别极大,可此时李世民,对于雷电运用的一些法门,却让她颇有一种大开眼界,醍醐灌顶的感觉。

等到李世民演练完一套乾坤雷烈枪,自己也感觉非常满意。

而释罗刹更是止不住的赞叹:“公子的悟性,实在是天下罕见,旷世所无。这‘乾坤雷烈枪’,公子你应该才练了不到两个月居然就已经能掌握其中三昧,登堂入室了。我释罗刹自认天资还算不错,可在公子你的面前,却真是自惭形秽,汗颜无地。”

李世民闻言,则是不好意思的一笑:“这哪里是靠我自己的悟性?这是因最近得了件好东西,所以才能在这门枪法上有所进展,所以大和尚你完全不用自卑”

他确实不是靠自己的本事领悟这门‘乾坤雷烈枪’,清华元君借给他的那截‘霸雷神枪’的断刃,才是他近日突飞猛进的缘由。

而这段时间,他什么事情都没做,就一门心思扑在这门枪法上,

他不这么干不行,毕竟这一截‘霸雷神枪’的断刃,租金可是高达每月十万贯。

李世民无比庆幸自己闲杂是灵武双修,不但可以感悟这截断刃中的武意残韵,还可以通灵之法,窥视那位武悼天王,使用这杆神兵的片段。

第两百六十九章 公主潜逃

“好东西?”

释罗刹有些疑惑,不过他心中的自卑之意,还真是平复了不少。

李世民则继续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长槊,若有所思。槊,枪,矛三种兵器的形制相近,各自的招法也有相通之处。

所以他修习的这门‘乾坤雷烈枪’,也可直接用于长槊上。

李世民也更希望用槊,这是因长槊不但更有利于马战与破甲,也更适合于应对围攻。

所以他虽然选修了‘乾坤雷烈枪’,可依然还是如同以前那般,将长槊作为自己的首选兵器。

可槊与枪,终究还是不同的。槊是由汉时的*改良而成,槊身不但要求比枪矛更坚韧,还要更沉重得多。此外槊的锋刃也更长,就李世民手中这杆一丈二的长槊,光是锋刃就长达四寸,远远长于普通的枪、矛一类。

除此之外,槊锋还要求有明显的破甲棱,上好的长槊,要求同汉制八面剑一样,要有八个面。

之所以这么设计,正是为了破甲。五胡乱华起来,配备重甲的鲜卑骑士在中原肆掠纵横。

曾经有着赫赫威名的汉制*,在这些铁骑面前,显得孱弱无力。

所以才有长槊这种兵器产生,它们锋刃,可以轻而易举的突破铁骑与墨甲的厚重装甲,也可以使用劈、盖、截、拦、撩、冲、带、挑等种种技法,对敌人造成威胁,用法也远比长枪更为复杂。

所以当世之中,寒门出身的军将多用枪,而世家将门子弟则多习槊。

这是因学枪的难度,远低于槊,而长槊这种兵器,一旦能够较为精深的掌握,在战场上的杀伤力,又远远强于前者。

所以他并不能,将‘乾坤雷烈枪’这门枪决,简单的套在长槊上。必须得在研习的过程中,将‘乾坤雷烈枪’的招法加以改良,使之与自己的兵器,做到完美的匹配才可。

好在李世民本身,也有着足够的经验,他之前修习的‘百鸟朝凤枪’,就是一门枪术。

在翊军将军赵子龙的那个时代,可还没有‘铁骑’这种兵种,也没有长槊这种兵器。

所以李世民,在复原百鸟朝凤枪的招法之时,也必须将之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才能用手中的长槊,最大程度的发挥出这门枪法的神威。

他定定入神,思忖了足足两刻时间,才又再一次执槊而舞。

而这一次,他使用的招法,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

‘乾坤雷烈枪’是一种以突刺为主强法,而李世民想要做的,是在不影响这门枪法的突刺速度的同时,加强劈斩方面的威力。

这很困难,也需要实战检验,所以李世民对招法的改变,极度轻微,并未触及‘乾坤雷烈枪’的根本。

彻底的改良,还是得在他将这门枪术修至大乘,真正知其所以然,并有足够的对战经验之后。

只是这次李世民,才刚练习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还没用完半套枪决,‘观星子’张雨柔就蓦然从小院门口处推门而入,

“那个高句丽的古雏加,刚才有动静了!”

李世民顿时眉头一挑,看向了这位:“他做什么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南面的方位一眼。

高句丽使节团的那几辆马车,就宿营在他们的南面。而李信与窦忠贤二人,此时也正在那边盯梢。

不过这两位,目前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似乎并没察觉到什么异状。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我刚才看了一下这东西,发现那个家伙,现在根本就不在营地里面。”

张雨柔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中的一面银镜,在李世民的眼前晃了晃,

那正是‘神照观玄镜’,由于无法随行之故,袁天浩就将这件宝物还给了张雨柔。

“不在营地?”

李世民神色,更显惊疑:“能够找到他现在的方位吗?”

他知道张雨柔在白天的时候,就用这件宝物,记录下了高天意的气机特征。

张雨柔闻言,则神色无奈的回应:“我来之前,只看到这家伙是往北面离开。可之后就已经出了神照观玄镜的观照范围,不知道他准备去哪。”

她不是袁天浩,如果这宝贝在后者之手,哪怕高天意跑到五十里外,也逃不开袁天浩的感知追踪。

李世民微一凝思,就决定先跟上去看看。有张雨柔的神照观玄镜在手,只要能够接近到高天意的十五公里内,就能找到这个人的踪迹。

可他才刚带上了墨甲,跨出了院门,就又见一个人影,匆匆从另一侧的巷子里跑了过来。

“长孙顺德?”

李世民一阵愣神,发现这位的面色,赫然煞白一片,眼中也有着一丝惊慌之意,

他不禁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长孙顺德惊慌至此,

后者也发现了李世民的身影,当即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李世民的面前,他不等喘气均匀,就匆忙回道:“一个时辰之前,明慧公主骗过了巡夜将士与左右监门卫的人,带着一众行人出营而去,至今都未回归,疑似失踪。”

李世民听了之后,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他这才想起,长孙顺德的那一都人马,被他安排在宫墙的东南门方向。而此时阿史那家的三位王子公主,就居住在附近的楼阁之内。

“不是跟你们说过,所有贵人的行止,都需向我汇报,且绝不能让他们离开大营吗?”

长孙顺德闻言,则是满头满脸的冷汗:“那位明慧公主只说是就在前面的小谷湖那里逛一逛,透一透气。左右监门卫的那位孙姓校尉,可能是拿了明慧公主给的银钱,又以为这位公主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所以未曾阻止。我那时在操办安营诸事,一时也无瑕顾及——”

李世民闻言,却不禁冷笑。

长孙顺德的性情,他是知道的。这个家伙,定然也是拿了明慧公主的好处,否则何至于慌张到这个地步?

“既然只是在小谷湖附近闲逛,那么明慧公主她人了?”

长孙顺德这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就是找不到,我与那位孙兄弟一起去看过,她的那些下人大多还在,可明慧公主与几个近侍本身却已经不知去向。那就是一个蒙骗我们的幌子,这位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李世民不仅一个深呼吸,将胸中的燥火勉强压了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怪最长孙顺德也无济于事,只能闷声道:“你最好希望这位公主没事,否则的话,我会被夺职,谁也救不了你。”

他当即就飞也般的往宫门方向奔去,不过还未等他走出宫门,就听‘观星子’的声音道:“公子,你说那高天意的目标,会不会是明慧公主?”

这一句,恰如醍醐灌顶,让李世民猛醒过来,他的眼神,也骤然一凛。

高句丽,大隋,突厥,阿史那——一条清晰的脉络,在他的脑海之内构连在了一起。

“世兴,你让人通知阿史那家的两位皇子,告知他们明慧公主之事。然后你亲自去见董大将军!”

这个时候,他已顾不得隐瞒自己与长孙顺德的失职之罪。如果明慧公主,因自己的瞒报而出了什么事,那他李世民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阿史那明慧,乃是义成公主的掌上明珠。一旦这位在大隋境内出了什么事,可想而至这位突厥人的可贺敦,会是怎样的恼怒。

此时的突厥人,原本就是蠢蠢欲动,只因有义成公主的安抚与压制,才没生出异心。

可一旦义成公主对大隋生怨,很难想象那突厥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樊世兴当即领命而去,李世民则疯一般的跑出了宫城。

此时宫城已经关闭,李世民却直接脚下一踏,就将身躯拔起了四丈余高。同时高声解释:“要务在身,不便耽搁,还请诸位同僚见谅则个。”

幸亏他在宫中还有些人面,则是左右监门卫的将士的都认得他,那些抬起的弓弩,才没有将他射成刺猬。

之后李世民又直奔外面搭建的临时马棚,骑上了他专属的那匹身姿矫健优美,高大异常的战马。

这是前次城外平乱之后,萧皇后赐给他的几匹汗血龙驹之一,不但外表神骏,耐力与速度也是上上之选,

没有古代神驹日行万里那么夸张,可日行一两千里还是能够办到的。

张雨柔几乎与他同时冲入马棚,她的坐骑也很不错,表面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是一头草原异种。每天不但非精粮不吃,连生肉也要吃个三五斤。

释罗刹与杨韵,还有发觉异常跟过来的李信忠贤,则紧随在后。他们的坐骑,却是差了不少,出营之后不久,就渐渐被前面两人甩开,

而等到二人一起往北面方向追出十数里,张雨柔就有些担忧的问道:“要不要通知罗礼?那高天意实力高强,较之宇文述,来护儿这样的无敌战将,也只逊色一两筹而已,我们即便追上了,怕也是无可奈何。”

第两百七十章 秘密接触

盖世唐皇正文第两百七十章秘密接触“要不要通知罗礼?那高天意修为超品,实力高强,较之宇文述,来护儿这样的无敌战将,也只逊色一两筹而已,我们即便追上了,怕也是无可奈何。”

张雨柔有意提醒着李世民:“这一个不好,不但人没救出来,我们自己还得栽进去。”

——关键是这个家伙,还没法使用他完整的实力。

在外人眼中的李世民,还仅仅只是一个才刚突破三阶,掌握了些许武意的后起之秀而已。

“罗礼?来不及了。”

李世民心想这个时候,罗礼远在四五十里外,哪里能够在这短短时间赶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指望董纯与宇文述,王崇古等人中的任何一位能够及时来援。还有阿史那家的两位王子,身边也有不少强者。一旦得知警讯,多半是不敢怠慢的。除非这两人,承受得起义成公主震怒的代价。

而且——

李世民用手摸了摸自己袖中,那几张才从清华元君那里‘贷’来的神符。心想自己,也不是没有一点抗手之力的。

换成董纯或者宇文述这样的大高手,他哪怕有外力之助,也绝对撑不过一两个回合。

可是高天意,一来实力确实逊色董纯数筹,二来他连续十几天,窥视高天意习武,对这位武道的特性与优缺点,都了解的七七八八,

不过在张雨柔的面前,他也不敢打包票。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我能说出什么话出来,都会被这丫头视为宽慰之言,

“长孙顺德不是说过?与明慧一起消失的,还有她身边的那些近侍。她是义成公主的掌上明珠,身边也一定有高手护卫,实力不会逊色于大隋的影卫。高天意想要得手,没那么容易。而且你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射术?”

张雨柔闻言,表情明显安定了不少。只是远程出手的话,李世民的安全无疑更有保障。

“不错,我手里的高阶魔纹箭,可是有着八十多枚,牵制高天意还是能办到的。”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斜睨了张雨柔一眼:“所以你我,不妨先跟过去看看再说。放心,我不会拿你我性命冒险强为。”

他对这丫头的心思了如指掌,如果后者确定此行危险,是一定不会帮他寻找明慧公主,还有高天意的下落的。

偏偏他现在,也只有依靠‘神照观玄镜’这一个办法而已。

总之先忽悠雨柔,把人找到再说,至于是否需要冒险,可以视情况再决定。

当二人二骑又往北方奔出十余里,就彻底失去了方向。李世民试图在这附近寻找高天意经过的踪迹,却毫无所得。这一路既没有墨甲行动的痕迹,也没有明显的蹄印

他只能继续策骑往北,准备撞一撞运气。

幸在不久之后,张雨柔又在‘神照观玄镜’的边缘,浮现了一些细小的蓝点,

“东北?”

李世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能够找到人就好。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得确认,明慧公主现在的状态——是否还活着?又是否被人挟持?

“你说这位明慧公主,好好的跑到这边来做什么?她在中原,又没什么熟人。”

张雨柔一边跟着李世民跑,一边不解的抱怨:“自寻死路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别人。”

李世民默然不答,他已策骑登上了距离事发之地,大约八九里距离的一座小山丘上。然后第一时间就睁开了阴阳元瞳,往东北面的方向看了过去。

随后他的眼眸,就微微一凝。

情况不是太坏,也不算太好,此时的明慧公主,就正藏在一个小山坳的后面,她人虽是安然无恙,可处境却异常凶险。身边已经只剩下了四个侍从,人人带伤,正依靠弓箭阻止着远处密林内一群黑衣人靠近,

而在这密林边缘与山坳之间的一里距离内,已经躺着数十具尸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一箭毙命,足见阿史那明慧这些近侍的射术不俗。

草原人工于骑射,神射手的数量,超过了中原人的总和。也正是依仗这射术,才能在墨甲居于劣势的情况下,与大隋的大军抗衡。

可李世民也发现这四人身上的箭只,已经所剩不多,本身亦面无血色,胸膛剧烈起伏,距离弹尽粮绝,油枯灯尽的状态已经不远。

不过更糟糕的,还是不远处,一场王阶强者间的大战。就在那山坳不足半里处,正有三尊形制不一,颜色各异的墨甲,正在激烈搏杀着。

其中那位气势刚猛,凶悍如虎,手持一对暗黑色双钩的墨甲,应该就是高天意。

而另二人,则都是使用弯刀,此时都是奋不顾身,配合默契的与高天意对攻着。那凄冷的刀光,就如狂风暴雨,不断的以出人意料的诡异角度斩击。而三人交手的刀芒钩劲,已经将周围一里之地,斩出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丘壑。

李世民一眼就看出这二人的实力,其实远远逊色于高天意,之所以能够后者的手中坚持到现在,一是因二人间的配合,几乎到了如同一心同体的地步;二则是因他们,施展了刺激潜能,催发气血元力的法门。

可糟糕的是,这二位分明已有了些许力竭之态,分明是一身元气,即将河干海尽的症状。

见得此景,李世民完全不假思索,就已穿上了百衲甲,策骑疾奔而下。同时搭箭张弓,施展开‘雁门十叠’与‘幻变箭’的技法,将携带的魔纹箭,似如流星赶月般急射而出。

而此时他虽没法使用神弓‘射岳’,可新近购得的‘天象’战弓也一样战力不俗,加上掌握日渐娴熟的雷之真意,以及三品极品的真元,射出的箭只,依旧是犀利异常。

那密林中的黑衣人,都是一箭一个,没有任何例外。哪怕这些人,利用那些高大的树木躲避也无济于事。

阴阳元瞳进化到一定地步之后,就可进行一定程度的透视。而这些树木,无疑是遮蔽不住李世民视线的。

只是后者更多的是依靠自身的预判,双方间距九里路程。这些射出的箭,在空中至少要飞行几个呼吸,才能命中目标。期间已足够这些人,做出很多闪避的动作。

可即便如此,依然是没有一位能供成功躲开。那些箭,就仿佛是源自于死神,无情的收割着其中一人又一人的性命。

后面的张雨柔,则是恨到几乎磨碎银牙。之前他们可是说好的远程出手就可,可这个家伙居然直接策骑跑了过去。

而且这个时候,不该以牵制那高天意为主么?李世民却先寻那些喽啰下手,这是什么用意?

不过恨归恨,张雨柔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在李世民的身上加持了几个术法。

她这几个月的时间,在术法方面的修持,还是很努力的,近期又有了袁天浩这个术法高人的指点,所以进展神速。

此时在李世民身上,施加的驭风术,降龙伏虎,铜体罡身等术,都是似模似样,在一个呼吸之内完成,使一连数道灵光,加持在了李世民身上,直到再加无可加。

而李世民射出的箭支,益发的迅猛起了。九里的距离,李世民跨下的龙血战驹,在他真元激发下,如一团雷光电闪,只用了不到二十个呼吸就已疾掠而至。

期间李世民也连发五十七箭,射杀了整整三十五人!

初时他都是一箭一个,绝无虚发,可后面剩下的,都是武道高明的强者。往往得两三箭的‘铺垫’,才能解决其中一人。

而等到李世民,策骑接近战场时,那密林之内已是近乎鸦雀无声。那些黑衣人,已经不剩几个。

而躲在山坳后的阿史那明慧,早就注意到了李世民的到来。她初时惊喜万分,可之后就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李世民在同龄人中,无疑很强,强到能够在十招之内,横扫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

可这次对她出手,却是一位王阶超品,以及一众实力高强,来源不明的杀手。

只是当望见李世民义无返顾的疾奔而来,同时箭无虚发,仿如后羿临凡,由基再生般,冷酷无情将那些黑衣杀手一一钉杀的时候阿史那明慧的眼眸之内,还是现出了一抹近乎于璀璨亮泽。

此时她依然绝望,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可此时已飞驰至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无疑是在这晦暗阴冷的黑幕中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辉。

——那可能没法助她逃脱生天,可只是这不顾生死,义无返顾施以援手的举动,就已能动摇她的情感思绪,

距离五十丈,那两尊手持弯刀的墨甲,终于再支撑不住。可在这刻,二人也爆发出了所有的潜能,在高天意的胸腹与背部,斩开了两道深痕,使得后者大片的血液飙洒而出,

可高天意的一对黑铁双钩,也同时斩去了他们的右手,又以犀利无匹,肉眼难见的弧形钩光,将二人的肩颈以上,瞬间一挥两段!

第两百七十一章 强中高手

盖世唐皇正文第两百七十一章强中高手李世民远远望着这一幕,却毫不动容。还趁着这段时间,将一枚丹药吞入口中,使得那一双因连续出箭,而变得酸软无力的胳膊,被重新注入了活力。

事实上,远处的情景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两位一品强者,早就元气耗尽了。所以哪怕他以魔纹箭介入牵制,也没法更改这一结果。

这二人依旧会在这个时间段死去,体内油枯灯尽的后果,是只能被高天意无情斩杀!而他李世民的加入,顶多只是让高天意的伤势,更沉重数分而已。

可只要不是那种真正致命的伤势,对高天意影响有限。反倒是这位带来的诸多黑衣杀手,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救人大计。

让李世民庆幸的是,那二人虽然死去,可高天意却也绝非毫发无损。这位浑身墨甲,也有着数十道创口,其中在溢血的,就有七处。而持续至少两刻时间以上的激烈搏杀,也让这位损耗了不少体力与真元。

这从那墨甲的通气孔中,不断溢出来的白色气雾就可以看出来,

墨甲之内的高天意,必定是在剧烈喘息的状态,并且浑身大汗淋漓,汗出如浆。

李世民还注意到那二人的刀上,涂有剧毒。可这高天意不知是因什么缘由,至今都没有任何毒发的迹象。

不出意料的话,这应该是某种特异的秘法,可以短暂的压制住毒素的蔓延。

这也让他果断打消了,用剧毒魔纹箭解决战斗的想法。

当双方接近三十丈,高天意冷漠的朝李世民方向看了一眼,这位的一身气力已,从刚才两败俱伤之后的匮乏状态中恢复过来,随后就把即将到来的后者置之不理,驾驭着墨甲,直往明慧公主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李世民则将袖中取出的一枚紫金色符箓,往身上重重的一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随着李世民将这段咒文念出,他的周身上下,顿时一片紫金色的光华显出,同时一尊十丈高的巨大身影,显化在他的身后。

远处的张雨柔,认得那神尊法相,正是李世民的护法神明‘勾陈大帝’。

只是以往李世民使用的,都是请神之法,可今日他这位施展的,却是降神之术!

借用神符之力,招请神明降临己身,已获得超出平常之时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力量。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

随着李世民口中最后的‘赦令’二字道出,那尊巨大的神尊影像,就蓦地往前一扑,投射而下,冲入到他的躯体内。

此时的李世民,也感觉自己的精神一振,一身气力,迅速的膨胀。他的神魄心念,也与夜空中的周天星辰遥相映照。似乎这一片区域的星力,都已彻底落入到他掌控当中,可以如臂指使。

清华元君卖给他的那些神符,很是奇特。都可以最大程度的招引任意一位神明之力,上限直达超品阶位。不过符箓本身,却并未指向特定的神明。

故而一般人用这神符,完全就是靠运气。他们有可能会请来‘三清道祖’,‘六御天帝’这一级,也可能是李丰、鲍靓、小茅君、朱交甫,鲁女生、王真、罗郁那、思远等名位不显散仙。

可三清道祖,六御天帝哪怕是只有二三品的阶位,都有着莫大威能。而似那些小散仙,哪怕是有着超品阶位,也不过是一介小毛神而已,

所以这种降神符的上限与下限,有着不可以道理计的差距。

可已经拥有了‘护法神明’的李世民却很喜欢,他可以直接指定六御之一‘勾陈大帝’。借助这降神符,直接召唤超品阶位的‘西方太极天皇大帝’降临己身。

而就在那张神符,化成星星点点的金光散溢的同时,李世民再次开弓怒射。数道雷电盘绕,流光溢彩的箭影,再次穿飞而出。

此时哪怕强如高天意,也没法将之忽视,他的身影略滞,一双长钩接连挥斩,轻而易举的就将李世民打出的三支魔纹箭,全数一分为二!

不过这个时候,李世民的一人一骑,已经踩踏着无量的星光,冲击到了高天意的那尊王阶墨甲前。他手中的长槊,则是大片雷光萦绕。

高天意也从他的观瞄孔内,透出了一丝冷厉的色泽,他以不可思议的步伐横移闪躲,同时一对黑色长钩,又挥出了一道道玄奇的光辉。

如果一且顺利,他可以完美的避开这匹龙血战驹的撞击路线,同时他的长钩,也可很轻松的卸下来人的脑袋。

可就在下一瞬,李世民的长槊,蓦然一个突刺,那槊身似乎陡然增加了足足一丈的长度,也有一个玄奇异常的弧线,避开了高天意的钩影封锁。

而下一瞬,这山坳之上,就响起了‘锵’的一声巨大震响。高天意的整个人,仿似被流星砸中,整个人被硬生生轰出了十丈开外。当落定之后,有滑行数丈,在地面带出几条深痕的同时,也掀起了巨量的烟尘。

李世民借助降神之术,临时暴涨到超品级别的真元与力量,加上一人一骑疾速飞驰带来的冲击力。哪怕是强如高天意,也没法正面抵御。

李世民则是口中溢血,肺腑震荡,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散了架。事实是他现在的百衲甲,也的确接近于散架的边缘,而他手中的那杆马槊,甚至已经出现了不正常的弯曲。

所以降神之术的局限就在于此,降神之法能够把他的力量与真元,都提升到超品阶位。可他的肉身强度,武器与墨甲,却没法同时提升到这个等级,

此外他的百衲甲,虽然性能很是不俗,已经无限接近于王阶战甲。可拼装出来的甲具,到底是及不上那些原装墨甲。

无论是螺纹之间的间隙,还是各个部件之间结合的紧密度,都远远及不上后者,所以在强度上也是大为逊色。

而这个缺陷,在他是越级挑战的时候,也被放大到了极限。

不过此时的李世民,已经顾不得这些。他一声闷哼,将一门家传秘法施展出来,顿时就把五脏六腑内的伤势,强行压制。胯下的汗血龙驹,依旧疾行如电,只瞬息之间,就飞驰到了阿史那明慧面前。随后完全不容此女拒绝,直接马槊一挑,就将这位明慧公主,强行挑上自己的马鞍之前。

——如果此时那些黑衣杀手还在,他一定没法做到这么流畅顺心。只要任意几个射手,以他们的弓箭稍加阻拦,就可以阻滞住他的脚步,让他的图谋破产。

可这个时候,密林之内的那些人,要么是死在李世民之手,要么是被他压制逼迫,不得不退后百余丈距离,以躲避李世民的致命箭矢。此时即便有心,也已来不及出手阻拦。只能眼看着李世民将阿史那明慧挟上了马背,然后向西面方向,一骑绝尘的飞驰而去。

而那高天意,则似乎愤恨已极。在稳定住身躯之后,就立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将那墨甲也加速到了极致,往李世民离去的方向狂追而去。

只是那匹汗血龙驹,虽是马背上多出一人,可在李世民含带着一丝丝雷电的真元催发下,也是身如迅影,又有周围星光辅助,奔驰之速竟然还在高天意之上。接着俯冲之势,几个是一个呼吸之间,就狂奔出了二百余丈。

李世民也在此时,发出了一声震裂云霄的长啸:“都给我记住了,今日行凶杀人者,乃高句丽古雏加高天意!”

这一句,顿使那高天意驾驭的墨甲,微微一颤。

而在他的后方,明慧公主的那四位侍卫,先是不解,随后就明悟了过去,都同时跳起,往四面方向逃散!

高天意一声怒哼,在急速奔行的同时,连续甩出了数发短矛,以千钧之势轰射而出,直指几百丈外的那四名侍卫。

只是这四人,却早已惊惧,周身上下,更是狂风笼罩。借助这驭风之书,都是险而又险,避开了高天意的一击。

后者也在此时微凝着眼,往另一侧,李世民来处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那个方向,一位骑在马上的道人,正冷冷的往这边注目着。

这位只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掉转过了马头,向南面行宫大营方向疾奔而去,只是须臾之间,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内。

高天意藏在面甲之后的面孔,顿时一阵扭曲。可他并未就此放弃追击,反倒是那双眼之内,浮现出了丝丝血光,然后他驾驭的这尊墨甲,就猛然再次增速。只用了一个弹指的时间,就将他与前面汗血龙驹的距离,拉近了足足二十丈!

第两百六十三章 冬狩之地

今次天子选择的冬狩之地,就在荥阳附近。那边已经被当地府军,以及提前到达的射声军与佽飞军将士封锁,严查过往行人与商队等等。

可就在三天之后,从洛阳卫尉寺武库解往山东的船队,就要前往洛口仓,与那边的粮船汇合,沿途正好经过荥阳郡的猎场。

李世民有预感,这一次那位齐王杨暕,只怕不止是要针对那三位皇孙,更将他的父亲李渊也算计在内,

“总感觉不太靠谱,秦琼他们也不是蠢货,怎么可能任由人把东西往船上搬?”

张雨柔摇着头,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在启航之前,他们总得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他们检查归检查,能不能发现是另外一回事。”

李世民道笑了起来:“在他们那边赌一赌,不会少块肉。可如果真如我所料,那就可占据先机。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这辆马车已经缓缓停在唐国公府的门前。

李世民陡然发现,张雨柔这丫头黏人归黏人,可自己与她说话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愉快的,竟全然不觉时间流逝。

他无语的摇了摇头,随后就跃下了马车,直奔唐国公府的后院。

这次李世民,依然是在玄武楼上,见到的窦氏。

“母亲怎么总是不听人劝?”

李世民剑眉紧蹙着,神色不满:“你现在的病情,根本就吹不得风。”

窦氏闻言,则哑然失笑:“我平时都不上来,只是恰好来玄武楼的时候,被你撞见几次。”

随后她又以感慨的神色,看向了窗外:“我喜欢登高望远,俯视这片世界,可惜这一生当中,估计是没多少机会了。”

“母亲!”

李世民益发的郁闷起来,不过窦氏却没有给他再出口劝说的机会,神色肃然道:“我的身体我自己会注意,你就无需再劝了。说说看吧,这次来寻我到底是为何事?我想毗卢遮你是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来寻我。”

李世民有些无奈,可却不得不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面:“孩儿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母亲。我想知道那化清坊武库,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化清坊武库”

窦氏身形不自觉的,往李世民方向踏出了两步:“是齐王,还是楚国公?”

“齐王杨暕,我摸不准他想要做什么,所以来请教母亲。”

李世民暗觉庆幸,他只看窦氏神色,就知这座‘化清坊武库’里面,确实是非同小可之物。

“那么你这次真是来对了。那里与其说是藏,倒不如说是封印,有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被绣衣卫镇压在内。所以化清坊武库的真相,其实是一座监牢。”

窦氏也是唇角微挑:“真不愧是我儿,毗卢遮你从小就未让我失望过——”

※※※※

就在同一时间,在皇城东侧,化清坊武库的地下。

绣衣郎将王化羽一如往常般带着一群部属,走在地下幽暗的廊道中,巡视着他负责的这块地下监牢。

就在他经过的四面栅栏之后,都是阵阵狼哭鬼嚎般的声响,还有那阴冷诡谲的阴风四处乱穿,使得后方的一群绣衣卫,都是阵阵胆战心惊,警惕戒备的看着四面。

——在这些幽暗潮湿的囚室内,有被重重锁链困束的人类,也有被一些被无数符箓镇压住的妖魔异物。此时都睁开赤红色的眼瞳,看着栅栏之外的这群行人。

尽管都是被束缚的状态,可那杀意与威压,却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王化羽本人却是习以为常,依旧是手提着墨甲,步伐坚定的在这廊道上行走着。

这廊道周围,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就是他信心的来源,让他哪怕是被那些针一般的目光凝视,也依旧沉着自若。

由当世三位神阶大宗师,联手施加的封印,加上地底那条几乎永固性的法阵与灵脉的,足以镇压住此间所有的魑魅魍魉,妖魔邪祟。

直到他走过了转角,望见了前方一面打开的牢门,以及周围那破碎的魔纹封禁。

王化羽的面目僵冷,随后又缓缓将视线转移,看向了廊道当中,一个庞大异常的身影。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从袖中取出了一件,仿佛螺壳形状的器物。可就在他准备将这东西捏碎之前,一道青色的刀尖,蓦然从他的胸前穿出。从背后渗入进来的力量,也让他的右手,没法再做任何动作。

“你这东西太危险,还是不要随随便便使用的好。”

后方那人一声寒笑,从王化羽无法动弹的手中,重新夺过了这件螺壳形状的器物。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后方的十数名绣衣卫,都是身躯上下爆出了无数血泉,躯体分裂坍塌了下来,变成了一片片的肉块。

“是什么人——”

王化羽已经感觉到一身气力,正在迅速流失,就连自己的呼吸也是困难之至,可他却还是拼尽了力气,回过了头。

而随后王化羽的瞳孔,就微微收缩,

“你是,青魔神刀孙彦?”

“正解!”

那人以冷漠无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位绣衣卫浪尖:“不过阁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否则落入九幽黄泉之后,只怕也不得安稳呢。”

“什么时候?齐王殿下,意欲何为——”

王化羽语声艰涩,其实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位究竟是怎么进入到‘化清坊武库’的地下。到底是什么人,成为了齐王府的内应。

只是他的语声未落,就另有一道刀光闪过,将他的头颅削落了下来。

而此时在王化羽断去的身躯之后,赫然另有一个王化羽立于其后。

“你与他废话做什么?快点把这东西带上走人。”

“这不是给你拟化的时间吗?”

孙彦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瞒过五天时间,我想你应该能做得到?”

“你说了?”

第两百七十二章 昏厥受伤

“他追上来了——”

当明慧公主透过李世民的臂弯的间隙望,看见后方情景,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将娇躯一缩,躲到了李世民的怀里。

“安心,没那么容易。”

李世民的神色淡定,他正主动将自己墨甲上一些不必要的部件丢弃,以减轻自身的重量。

面甲是不必要的,胸甲也是一样,腿甲的前半部分同样可以丢了。墨甲里面的零件,也有许多是用不上的。把这些东西丢出去之后,那龙血战驹的神态,顿时就轻松了不少,步伐更显轻盈,二人一骑似如电光一般的在原野之中穿梭。

与此同时,高天意正将一枚枚的短矛狂轰而至。可几乎无一例外,都被李世民丢出来的那些零件挡住。

——以汗血龙驹的极速,只要这些短矛被稍稍阻拦片刻,就会被其狠狠地甩开

那枚神阶降神符,可远不止是增加李世民的气力真元而已,也同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他的五感与反应。

而‘勾陈大帝’与李世民自身的契合程度,更远非是其他那些临时招请下来的神明可以比较。

此时他的脑后,就仿佛是长了眼睛,总能提前预判,将这些势可洞穿金石的短矛化解。

李世民身上的百衲甲,很快就没法再拆出零件,不过他随身还有着大量的箭只。此时以箭对矛,丝毫都不落下风,

等到双方在这片平原之上,奔驰了大约四刻时间,那龙血战驹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李世民剑眉微蹙,眼中现出了几分阴霾。随后他就将一瓶丹药,从紫气乾坤塔中取出,丢给了阿史那明慧。

“把里面的丹药给它喂一颗,注意只能是一颗!”

明慧公主如奉圣令,当即就将里面一枚赤红色的丹药取出,又捏碎了给汗血龙驹服用。

这丹药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只是十几个呼吸之后,汗血龙驹就喷出火一般的气息,浑身上下更有着一条条龙筋般的脉络,从肌肉里面凸显出来。速度也不减反增,与后方高天意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到了九百丈。

可此时李世民的眼里,却反倒是现出了几分焦灼之意。他已经用这方法,拖了整整一刻时间,可董纯等人,却迟迟未曾现身,

而他给汗血龙驹服用的那枚丹药,最多还能多撑五十个呼吸而已。

不过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张雨柔娇柔的语音,

“董将军与王崇古,汤元化已经到了,最近的一个,距离你们已经不到七里。还有罗礼,他也同样到了附近。”

李世民闻言,这是精神一震。尽管他这边因为角度的关系,还看不到这三人。可既然是进入到了七里范围,那么他们几方之间,应该已经进入视野范围内。

估计最多二十个呼吸之后,就能对他们施以援手。

可仅仅下一瞬,李世民就面色微青。

这是因后方的高天意,在手中的短矛耗尽之后,竟然直接就将那对黑铁双钩掷了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了两道无比凌厉凶狠的弧线,向他们二人一马直扑而来。

这个家伙,居然连兵器都不要了——

李世民深深一个呼吸,随后就将手中的马槊,往后重重一甩。随着‘锵’的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其中一口黑铁长钩,被他狠狠砸落在了地面。

可同时李世民的右臂肌肤,也在寸寸爆裂,无数的血浆溅射了出来。这是他的骨骼肌体,承受不住这巨力冲击导致的震伤。

可下一刻,李世民依然是一声怒啸,在身躯压低匍匐的同时,也将那已经弯曲的不成模样的马槊往上斜挑。于是这片天地,又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

这次的李世民,是险而又险,将最后的黑铁长钩,强行挑往了上方。可后者的螺旋斩击,还是将李世民后背的小半片背家,连同百衲甲一部分头部,强行削去,

同时李世民一双臂膀,都因骨折之故,无力的垂软在身侧,口中同时吐出大量的鲜血,将怀里的阿史那明慧,喷了个满头满脸。

可后者却一点都不以为忤,此时只是痴痴的看着李世民,一动不动,眼里面既有心疼,也有迷恋。

李世民对此毫无所觉,依旧在观察着后方的动静。

幸在此刻,董纯那雷一般的声音,自侧旁处响起:“何方匪徒,敢在此行刺公主?给我受死!”

这位也骑着一批神骏龙驹,从旁边的岔道中奔驰而出,将手中一把长弓连挽,一连十数箭,劈头盖脸的向高天意轰击过去。

董纯的射术一般,没什么准头,可胜在力道十足,每一支箭都如雷霆霹雳,凶悍霸道。

他的后方,还跟着王崇古与汤元化两人,却都骑着马,绕向了高天意的身后,

而此时后者,则是取出了一杆长枪,连敲带打,将那些箭支一一挑飞击落。

李世民看在眼里,不仅唇角冷挑。早猜疑此人最擅长的兵器,并非是双钩。在礼宾院之内练习钩法,也只是临阵磨枪,为掩人耳目而已,

高天意也同样在看着李世民,目光中满含着怨毒不甘。可这位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追击,驾驭着墨甲往旁一个转折,就向不远处的一片密林追去。

董纯与王崇古等人的胯下龙驹,速度远胜于他。可在那密林之内,墨甲又明显比马匹更有优势。

此时逃离,他尚有机会,可如果再纠缠不退,这条性命多半就要交代在这里。

且李世民胯下的战马,明显还未到极限,继续追击下去,估计也看不到什么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暴露了身份,接下来即便强杀了阿史那明慧,也没可能挑拨突厥与大隋之间的关系。反倒会引发那位义成公主的正路,使突厥人彻底站在大隋一方。

李世民望见此景,顿时神色一松,知道自己与阿史那明慧的命,总算是保住了。这个念头,也让他一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整个人摇摇欲倒。

可他心知这个时候,自己还万万不能倒下,依然咬着牙,利用双腿与真元控制,使得胯下的汗血龙驹缓缓降速,停在了一颗大树前。同时飞身而起,利用自己的足尖,打出针刺一般的气劲,轰入了这披汗血龙驹的体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世民就在支撑不住,意识先是昏昏沉沉,又渐渐消失。

不过就在他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却见汤元化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

李世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里面,而他的一双手,则被绑成棍子也似。车帘之外,则有一阵阵的药味袭入到他的鼻内,

“这是——”

李世民强行撑起了身,看向了窗外。随后就见一列列的甲士,正在马车的两旁行军,更远处则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铁骑。

里面有着许多熟人,似长孙无忌,公孙武达等等都在其内。这就是他的大业殿与玄甲都。

“真是奇迹,你居然还能醒来?”

随着车帘掀开,张雨柔那张属于‘观星子’的脸,出现在了李世民的眼前,

这位没好气的端着一瓶药,放在了李世民的面前,同时将一枚丹瓶,丢到了后者的怀里。

“你先自己算一算,今年是你第几次昏迷了?”

“三次还是四次?”

李世民苦笑起来,今年自己真是流年不利,一年之内晕了好几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他还是勉力用自己的伤手,将那丹瓶打开。随着里面的一丝药香味飘出,李世民的眼中,就顿时显出了惊讶之色。

“八转太乙金丹?”

这是道门之中的疗伤圣药,药效完全不逊色于八转大还丹,只是强健根骨,固本培元方面稍稍逊色。

“是那位萧后让人带给你的,说是给你疗伤。”

张雨柔的面色铁青,继续冷嘲热讽:“不得不说,他们皇家的疗伤圣药还是蛮多的,也很大方。所以李世民尽管有恃无恐就是了,这次英雄救美,一定很得意是吧?”

尤其是在这二人逃命的时候,阿史那明慧整个人缩在李世民怀里的情景,让她无比郁闷,恨不得当时就弃之而去——那可是她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你当我想?实在是没得选。明慧公主如果死在那里,我所有的谋划,都会落空。”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的就将丹瓶里面的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八转太乙金丹很珍贵,如果放在平常时候,他一定会珍而重之,选择自己最好的状态服用此丹——毕竟这虽是疗伤圣药,可也同样能够让人大幅增加修为。

可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却已顾不得这个了。

齐王府发难在即,他必须用最好的状态面对这次的风波。

而且八转的太乙金丹,在修复暗伤方面有着奇效。李世民不想在这个时候留下任何的隐晦,以免影响到自己在武道上的进境与修行。

不过他随后就发现,张雨柔依旧是气鼓鼓的看着他,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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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三章 明慧公主

盖世唐皇正文第两百七十三章明慧公主李世民见状眼珠一转,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发出了‘啊呀’几声惨叫。

张雨柔顿时就顾不得与这家伙起来,变得慌张失措起来:“怎么了?公子你哪里不妥?要不要我喊御医再给你看看?”

“不知道,就是胸膛里面疼痛难忍。”

李世民的眼里,闪现过一丝得色,可随后就收敛无形,继续面色凝重道:“御医暂时就不用了,先看看这八种太乙金丹的效果再说。”

这次也亏得是张雨柔跟随,为他加持那些术法,给了他莫大的帮助,否则他真会没命。

不过这个时候,李世民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了,我的赤狮怎么样了?”

所谓‘赤狮’,正是他的坐骑,那匹汗血龙驹的名字,

结果他才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就见张雨柔的脸上又浮起了冷笑之意、

“原来你还记得它啊?放心,它死不了,我已经让专人把它送回洛阳养伤。不过这次被你催发到元气耗尽,以后只怕难堪策骑了。让它好好养着,应该还能活过十几年。”

李世民闻言,不由一阵黯然。不过这个结果,早在他让阿史那明慧使用那颗丹药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张雨柔则继续冰冷冷的警告:“你以后如果还这样冒险,即便能够侥幸安然无恙,也迟早都会连累身边的人。”

“我知道,可我这一次不能不拼。”

李世民长吐了一口浊气,继续施展乾坤大挪移,转移话题:“那么阿史那明慧了?她现在怎么样?可曾问出她突然外出的缘由是什么?”

“她?她自然是安然无恙。帝后为防发生意外,让她与鸾驾同行,又萧后亲自看着。”

张雨柔撇了撇唇角:“至于她外出的原因,阿史那明慧始终不肯言明。不过我猜那家伙之所以外出,应该是想要与某个黑市大商见面,结果交易没谈成,反而被人卖了。”

“黑市大商?”李世民有些不解了,阿史那明慧见黑市商人做什么。

“你不会以为他们阿史那姑侄来洛阳,只是为向天子表示恭顺?他们每年都会通过各种渠道,从中原地域购买墨甲。尤其是近年,需求量额外巨大。可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二人,都被盯得比较紧,只有阿史那明慧,因她母亲的身份,绣衣卫不敢过于靠近,也不愿得罪。这个任务,也就只好落在她身上了。这也是他们三人,至今都逗留在洛阳,一直都没离去的原因。”

张雨柔哼哼了一声,表示不屑:“我猜她外出,是想与某人接头,所以不好明说,难道要跟天子解释,我是偷偷去买墨甲军械,准备与你们大隋干仗吗?不过这女人,还不算坏到家,给她眼泪的这些人都说了情。长孙顺德只是被降了一级职,仍领都虞候戴罪立功,汤元化也只是被抽了一顿鞭子,其余的将士,都只是夺俸一月,军棍二十了事。就只有那位右监门卫的校尉有点残,丢官弃职不说,还要被发配到南疆烟瘴之地。”

“原来如此!”

李世民目光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随后又问:“那么高天意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干脆利落的逃掉啦!王崇古与汤元化两个当时追了几十里路,都没能够追上,被他跳进洛河里面,然后就不知去向了。天子听说此事之后雷霆大怒,为了泄愤,当天夜里就把高句丽使节团的人全都给斩了!人头在已经在营寨外面挂了一排,”

张雨柔说到此处时,有神色警惕的目视左右,然后在李世民的手心里面,悄悄写下几个字。

李世民仔细感应,顿时了然于胸,唇角旁也透出了几分笑意。与此同时,他也猛地握住了张雨柔的手,

“柔儿,这次真的多亏有你。”

张雨柔不由一阵呆愣,可须臾之后就已红霞满面,娇羞不胜,连话都说不囫囵了:“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呢?还,还,还不快把手给我放开!”

可话是这么说,她的小手却连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肚子里面积了满腹的怨气,也在这个时候消散一空。

这个家伙,居然,居然还叫她柔儿!比之雨柔更进一步了。

“不放!”

李世民不但没放手,反而把张雨柔的娇躯拉近了一些:“其实这次被高天意追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情。那个时候我差点就绝望了,然后脑海里面就只有两个人,我想到了观音婢,也想到了你我想我那个时候如果真有什么万一,那么最愧疚,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了——”

张雨柔的头顶上已经在冒着蒸汽,眼眸之内则是一汪汪的浆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

——这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可就在李世民准备更进一步,吻上了张雨柔额头的时候,马车之外,就传来一声略显尖厉的嗓音:“奴婢奉天子之命前来,问李上仪同是否苏醒?身体可还安好?”

张雨柔的神智猛然一醒,然后整个人就如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李世民不由唇角抽了一抽,然后就以略含不善的眼神,看向了窗外。

※※※※

与此同时,就在洛河之北一千五百里,高天意正在一片密林当中仓惶逃窜。

这个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那尊墨甲提在了手中,全靠自己的气力与双腿,在这林中飞速奔驰。

这并非是因墨甲损坏什么的,而是他手里的‘墨石’,已经消耗大半。他必须保存一些,以应对接下来可能的战斗。

而就在他在内林疾速穿行之时,不断的有着箭支穿梭而来,直击他的身后,其中一部分被高天意避开,可也有一部分正中靶心。高天意不得不挥动手中的长枪,将这些箭支挑开,可这也极大的耽误了他的速度,始终没法全力奔行,也不得不将大量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后。

——显而易见,那是一名一品级别的‘神射’,不但有着瞳术在身,且极为擅长追踪之法。从他泅渡洛河之前,这位就已经追了上来,且一直跟踪至今。

他甩开了汤元化,也甩开了王崇古,却没能甩开这位神射!

更糟糕的是,他身上的那些伤口,此时已经散出了些许腐臭的气味。

这次那两位突厥高人,在弯刀上涂的剧毒所致。

原本她可以很轻松的解决着这件事,只要能够空闲下来,就可将这些毒素强行逼出,或者用药物化解。

可在这时,由于持续一天一夜的奔走与鏖战,他使用的镇毒秘法,已经渐渐压制不住。

高天意的眼中,不仅现出狠厉之色,他掏出了一枚匕首,将自己伤口处的那些腐肉,一一割除。

这没法帮他完全排除毒素,却能延迟些许爆发的时间。而随后高天意,就猛然往东面一折,向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他不能任由身后的这位神射,继续追击下去了,否则他迟早要死在此人的手中。

神射手本就让人忌惮,而一个精通追踪与刺杀之术的神射手,则是翻倍的可怕。他必须想个方法,将这个家伙甩脱。哪怕有一点补给也行,只要有足够的墨石,他的状况会改善许多。

高天意记得距离此间不远,大概在东面四五百里外的样子,他的盟友在那附近,有一个隐秘的基地。

把自己的敌人引过去无疑是很不厚道的行为,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许多。

何况高天意现在,对于自家的这位盟友,也不乏怨气,

尽管后者,也确实给他提供了一些帮助,可根本就没有全力以赴。

这次针对明慧公主的袭杀,那边但凡拿出两三位真正的好手,也不会在那边拖了将近两刻时间。那个武功李家的小子,也绝没可能从他的手里救人!

而就在这些思绪,从高天海的脑海里一一闪过的时候,他的身形却的蓦然顿住。

就在他前方,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蹙立着,正义冷漠的视线,注视着高天意。

“你又是谁!为何拦路!”

高天意本能的感觉到危险,他当即就将墨匣排开,使自身恢复全副武装。然后以猎豹捕食般的姿势,面对前方之人,

——眼前的这个家伙,居然给了他面对董纯,面对王崇古时同样的感觉。让他惊疑不定,也感觉恐慌、

这个时候,跟踪在七里之外的罗礼,也在同时间瞳孔收缩。

他认得这位,也见过几面,那是唐国公府,一直侍候在窦氏身边的哑仆!

不过这时候,这位哑仆却不再复伛偻之态,身躯完全舒展之后,赫然高达一丈。苍发如铁,眼如铜铃,气势则霸道威猛!

“为何拦路?二公子他想要你的性命与口供,夫人也同样不愿见你逃回高句丽,所以在此等候多时。”

那‘哑仆’话音落下时,他身影就已闪现了高天意的身前。他未穿墨甲,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拳捣出,

然后高句丽的整个人连带墨甲,就毫无反抗余地的被轰飞出了百丈之外,撞于一块岩石之上。

罗礼仔细感应,发现高天意虽还活着,可其气机却已虚弱之至。

第两百七十四章 墨甲交易

洛口仓的东侧码头,足足四十三艘大型帆船停靠于此,而在船埠之上,正有数以千计的民夫在忙碌着。在周围全副武装的隋军监视下,将一车又一车的物资,运入到了船中,

秦琼与程咬金二人亦在其中,看似随意的将一个个木箱打开,检验着里面的军械与墨甲,质量是否上乘。还有那些粮食是不是陈粮,或者霉变,以次充好等等。

有时候他们还会亲自穿上这些墨甲,或者将那些小麦的壳搓碎,吞入口中品尝。

也就在这时,秦琼发现一支新的车队,抵近到了码头。为首之人穿着一身军校尉的服饰,正是他们曾经的同僚韩章。

秦琼的面色,但是微微一沉,与不远处的程咬金,对了一下眼色,便一起迎了上去。

而他们的顶头上司史明远,则走在最前方,朝着韩章抱了抱拳。

“韩兄,许久不见!”

入京之后,他是第一次见这个韩章,也依稀知道了他们被拦阻到今日才能出发的猫腻。可这位到底是城府深厚,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

“卑职见过史将军!”

那韩章也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然后又指了指身后:“按照约定,你们得帮我家贵人,将这五十车货物运往山东,我想史将军与二位应该不会食言自肥?”

“自然!”

史明远和善的一笑:“我等能够在今日成行,全因这位贵人之助,而今自当遵守诺言。”

韩章闻言,不禁满意的把头一昂:“史将军果然是信人!那么韩某就不客气了。”

可就当他向身后之人示意,准备将车上的货物送入那些漕船时,秦琼却蓦然插口:“且慢!”

韩章目光微楞,向秦琼看了过去,后者却面色泰然,坦荡言道:“帮你家贵人送货归送货,可我们总得知道,这些箱子里是什么东西?总不能里面的东西,是用来犯上作乱的器物,我们也得傻乎乎的帮你们运货?”

韩章不由一声怒哼:“胡言乱语,我家贵人,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韩兄喜怒!”

程咬金则嘻嘻的一笑:“这实在是因时机太过敏感,您要知道,因天子冬狩。如今洛口到板渚一带,今日起全数封河了。整个河面,都是左右武卫的船。据说还有不少绣衣卫与司隶台的人,发了疯似的检验过往船只。这个时候,我等可不敢大意。”

“程老弟素来伶牙俐齿!”

韩章不由‘啧’了一声,随后却看向史明远:“史兄,我觉得这两位老兄弟,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史兄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旦开了箱,验了货,那就要承担干系。东西确实是有些敏感,否则也不会劳动你们,可却也谈不上是什么违禁之物。犯上作乱什么的,更是扯谈。我家贵人身份贵重,难道要自己反自己吗?”

不过他言语落时,却见史明远神色默默,不置可否。这态度就很明显了,韩章当即一笑,洒脱的拂了拂袖:“罢了,你们要看的话,随你们看便是。只注意别损毁了里面的货,要赔的。”

秦琼与程咬金二人闻言,则毫不客气,走到那些马车之前,一一打开里面的木箱翻检。

随后就发现前四十辆马车里面,赫然是一尊尊崭新的墨甲零件,还有着一捆捆色泽明亮的兵械。

后面十辆,则是青白二色的瓷器——

这些东西,看起来是没什么异常。可就在众人未注意时,秦琼与程咬金的眼眸之内,却有着一个个奇异的魔纹闪现。

良久之后,两人就回到了韩章的身前,秦琼首先皱眉问道:“你们送这么多墨甲器件与兵械去山东做什么?”

“山东烽火遍地,自然多的是买家。譬如清河崔氏,曲阜孔氏,邹城孟氏,琅琊颜氏,兰陵萧氏,琅琊王氏,琅琊诸葛氏,新泰羊氏等等,那边四处都是浪费,地方豪强自然要聚兵自保。”

韩章洋洋洒洒说了十数个世家名字,随后语含嘲弄道:“你不会以为,那些泥腿子能够买得起这些东西吧?我想这也不算违禁。”

秦琼闻言,不由默然。

严格来说,这就是违禁之物。那些墨甲器件,无不都是一整套的堆放在一起。只需有一位合格匠师,最终一两个时辰就可以把它们组装成一尊崭新的制式墨甲。

可是大隋官方,严禁交易流通的是墨甲,对零件的限制却不怎么严格。

所以一旦被查到,那就是官字两张口,看那些查验之人怎么说了。不过以韩章身后的贵人身份,估计是不会出问题的。

程咬金则继续问道:“那么那些瓷器了,又是怎么说?”

“当然是为卖给东瀛与三韩。”

韩章说到这里,微微一叹:“不瞒您说,如今商税之重,实在让人不堪重负。如果走正途一路送回山东港口,根本就无利可图。而且在一路上的河匪是何等的猖獗,你们也是知道的。”

史明远闻言释然,说白了这就是走私,还披上了军资这层虎皮,有上千人的精锐府军免费押运。

“这着实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还是速速上船吧,通守大人已经等候多时,再耽误不得了。”

早在几天之前,他们其实就已经被暗示过这批货物有着些许问题。所以这个时候,不可能当作自身就全无所知的加以拒绝。

韩章闻言,则唇角微挑,神色似早有所料的拍了拍手,示意那些马车,继续往前行进。

一刻之后,秦琼与程咬金二人,先后返回到了一艘三层战船上,在这里早已等的不耐的罗士信,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情况怎样,有问题没有?”

他原本也是打算去看个究竟的,可程秦二人,都担心他城府太浅,可能会露了破绽,所以强压着他在船上等候。

罗士信虽无奈听命,可依旧难抑好奇,对于这二人验货的结果,就如猫爪挠心,急不可耐了。

“那些货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木箱。”

秦琼的面色凝重异常的,从自己的发髻之内,取出了一件形状小巧,仿佛人眼般法器。

——之前正是因此物的存在,才让他察觉到了异常。

“果真是被上仪同大人料中!那韩章与他背后的所谓‘贵人’,确实是图谋不轨。”

“木箱的夹层中空,里面是些了不得的东西!”

程咬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勉力压住了怒火:“幸在这次能够巧遇上了上仪同大人,否则真不堪设想。”

他有些羞愧,之前他们三个,都是有眼无珠,不识好人。

罗士信则目光微凛,随后就往船下,那韩章的方向怒瞪了一眼:“这个龟孙,居然真敢算计我们!我艹他祖宗八代——”

以他的脾气,此时恨不得立马提上枪,与这韩章拼个死活不可。

不过这次早在事前,他就已被提醒过,也知他们那位恩人,有着更妥善的谋划。

“士信你最好不要冲动!”

程咬金再次警告着:“这家伙的随从之中,藏着不少好手,修为三品的都有好几位。一旦贸然动手,我们可能有损伤不说,也会给他们毁灭证据的机会。总之,还是等那位赶到之后再说——”

※※※※

李世民是等到第二天,将八转太乙金丹的药力完全消化之后,才前往天子銮驾之前拜见。

这颗金丹,的确不愧是当世最顶尖的伤药之一。李世民坐定了一夜,次日清晨起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大恙了。

不但五脏六腑内的暗伤平复,体内的血脉经络畅通无阻,便是双手骨折的地方,也愈合的差不多了。

只是拿东西的时候,还稍微有点疼。骨骼新愈,这是难免之事,等过个两三天就好。

而等到李世民,跪在天子的辇车前,杨广就直接怒斥:“李都尉,你这次是怎么看的人?怎么就敢让**公主离开大营?你是聋子,还是瞎子,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都一无所知!”

李世民闻言,顿时暗暗苦笑。

失职就是失职,他对此无可辩解,只能把头低匐道:“臣有罪,愿担罪责!~”

“你承担不起!”

杨广猛然一拍扶手,竟是将之一击粉碎,使得木屑四溅纷飞:“这次她如果有个什么万一,朕必定剐了你!”

这番雷霆震怒,顿使在场诸多内侍宫女,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旁边的萧后,却有些看不下去:“陛下!毗卢遮他已足够尽心了。如果不是他舍身相救,**她现在尸骨已凉。说到底,这次绣衣卫与左右监门卫的罪责,更大过于他。毗卢遮的大业殿,夜间也只负责倓儿与阿史那家几位的住处安全,**她要在大营中闲逛,毗卢遮他能管得到么?”

说到这里,萧后又一声冷哼:“说到底,这次还是**她自己自找苦头,为私出大营,居然连行贿这种手段都用了出来。实在是——”

她说到这里,似乎实在不知怎么说才好,只能微一摇头,以示无奈。

第两百七十五章 关系暧昧

“行了!朕也只说**出了事,必然饶不了他。可既然**安然无恙,这次就算他逃过一劫。这些年轻人,若不时常加以敲打,迟早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杨广此时的语气神色,都已转为温和,看向李世民的眼中,也就露出一丝赞赏:“你这次很不错,明知袭击**之人实力高强,也依然敢于出手拼命。有此可见本性,确实是恪尽职守,忠心可嘉。不过,这次你有过在先,事后虽舍命救人,却只能算是弥补前错,朕这次只算你功过相抵,你可心服啊?”

李世民哪里敢说不服,当即俯身一拜:“陛下英明!此番不责下臣失职,就已让臣惶恐不安。”

“你这小子,还算识得好歹!”

杨广微微一笑,面上的满意之色,更为浓郁:“不过你这次,既已为朝廷拼了命,那就不能不赏。来人,把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随着这位一声令下,当即就有一行内侍,各自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后面这是四人一起,合力托着一个墨匣。份量似乎极为沉重,四人在这黄土道中,一脚就是一个深坑。

那墨匣的表面,更是有着一丝丝金色的纹路,看起来颇显贵重。

李世民一眼就认出,这必是一件王阶的战甲。

只后他又斜目看了其他的一眼,发现那上面,赫然有黄金,有神符,有丹药,有兵器,各种物件琳琅满目。

他在心内粗略一算,发现这些东西加起来的价值,赫然达二百万贯以上!

杨广却毫不在意的一挥手:“这些东西,你稍后都带回去。朕知道你这次损失不小,兵器墨甲都没了。也望你日后,也能如今次一般,为朕与大隋朝廷克尽厥职。”

李世民闻言,不由暗暗钦服。

心想真不愧是天子,只这份气度当时就少有人及。这位能够在皇位之争中越过其兄,最终从几位兄弟中胜出,果然是有着缘由的。

“对此,朕想知道,你似乎在事发之前,就已经得知行凶之人是高天意。”

“臣确实是在出营之前,就已得知。只是——”

李世民暗道果然,他猜这次天子,多半会问及此事,绣衣卫也一定会加以提醒。

此时他语声一顿,略显迟疑:“这与下臣一位好友有关,此人耳目灵通,人面广阔,所以能得知一些隐秘之事——”

他没说人名,可杨广的目中,就已经精芒闪动。

虬髯客张仲坚的爱女,藏身于李世民别府,并与后者关系暧昧一事,他也早就从绣衣卫那里知情了。

※※※※

当李世民一身冷汗,从天子的御辇前离开时,只见不远处那绣衣别驾汤元化,已经在道旁的上等着。这位的手中,则牵着一匹神骏异常的高大战马。

李世民的目光,下意识的被这匹神骏吸引,只间这马的马肩就已高达八尺,比许多人都还要高上不少,加上马脖马头,足有丈余。而其腿部与腰部的肌肉,也异常的健壮。

——并不是肌肉虬结的那种,而是健美有力,紧致异常,让人一看就知这是一匹顶级的神骏无疑。

速度未必多快,可耐力却必定持久,力量方面也应该是最顶级。

再想想如有人驾驭此骑,浑身包括战马都披上厚重的墨甲,那情形简直可怖。

“这也是一匹汗血龙驹,不过与你原本的那匹,可不能同日而语。传说它的父亲,是大宛草原上的一匹野马王,至死都无人能够降服。这也是陛下,对你的补偿之一。”

汤元化面含苦笑的走了上来,并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了李世民:“这次我也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拼命对**公主援手,老奴如今就得下狱问罪了。”

这次他的主要任务,虽是看护三位皇孙。可三位阿史那家的三位王子公主,也在他的职责之内。

尤其阿史那**身份特殊,是他必须加以看顾的,

李世民则是笑:“下狱?汤公公此言未免太过了,陛下对您可是信重非常。”

“自然,可老奴却有愧于陛下的这份信任。”

汤元化摇着头:“年初以来,奴婢已经屡次让天子失望。这次**公主如真有什么万一,即便陛下不问罪,奴婢也无颜苟活。”

李世民闻言,不禁默然,他听出了汤元化的意志,确实是有些消沉。

“说到李上仪同,真是老奴的福星。今年光是因你之故避开的劫难,就有三次了,真让老奴,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不过——”

可这位语声一顿,转而眼含异色的看着李世民:“自从李上仪同您三弟死后,就对老奴有所疏远。容老奴斗胆问一句,李上仪同是否因此对老奴生疑,心有防范之故?”

李世民心想自己,怎能不警惕防范了?

将他与李玄霸一起安排出城前往关西,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这也分明是要将他们兄弟,在途中一网打尽。

而当时的汤元化,不但负责着追查逆党一事,还执掌着部分宫中权柄,很多事情都是说得上话的。

而根据他打听得来的情报,有不少蛛丝马迹,都指向了这位。的

他是在没法将这位,置于事外。

“我只能说,此事确与关系不大。不过令弟之死,老奴也确实难辞其咎。”

汤元化的神色推心置腹,语声也诚恳异常:“当日萧后殿下,因巡视先帝陵寝的人选为难。她原本拟定了几个人选,都被礼部以各种缘由驳回,实在无人可用。于是旁问左右,庄侯二位掌案却也争执不下。老奴恰好在旁,便主动提了李上仪同的名字。当时是一片好心,为为地下暗渠一事回报上仪同,给您一份晋升之阶。可哪曾想到——”

李世民却是眼神微凛,注意到了汤元化语中提及的‘礼部’二字。

“此时回想当初,那日的情景,委实让人心疑。萧后殿下的驾前,就好似等着老奴,说出上仪同的名字。”

汤元化继续解释道:“之后挑选随行人选,老夫并未尽心。是下面人将合适的人选,列出名单给我看。其中令弟之名,是在第三位。老夫于是首先选了令弟,而董纯也认可了此事。当日我却未曾想到,以令弟的资历,如何能够担当此等要务?宫中的备身与旅帅足有二百多人,都嗷嗷待哺,等候晋升之机。无论如何,他的姓名都不该排在前列,甚至不该出现在这份名单当中。”

李世民则是深深一个呼吸,压中心中的波动。他本能的判断汤元化绝无虚言,这位的言语也印证了他的一些判断。

“多谢汤公公您能对我坦言此事,不过我还想知道,当日礼部,是以一些什么缘由,驳回萧后殿下提出的人选——”

※※※※

就在李世民正与汤元化说话的时候,阿史那**正趴在鸾车的车窗上,望着不远处那个英姿勃发的身影。她的唇角微俏,面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杨颖那边,则是脸色难看无比:“阿史那**!你到底让不让开?我是真的有事。”

“让开?是想要看心上情郎吗?”

阿史那**完全没有挪动身体的意思:“可你这个年纪,也实在太小了。等你长大,人家也已经是有妇之夫。为了表妹你的将来着想,我觉得我还是不能放任你走上错路。”

“要你管?”

杨颖感觉此时的阿史那**,有些不对劲,不过她暂时还没往深处想,只冷笑道:“我发现你的脸皮还真够厚的,连累了这么多人,还能悠哉悠哉。我要是你,直接就死在外面,不回来了!省得丢人现眼!”

尤其她听说这次李世民,差点就进眼前这个女人送命,让她对这个所谓的‘表姐’,更加的没有好感。

“说到连累人,你杨颖这个混世魔头也没脸说别人吧?”

阿史那**笑了起来,对杨颖的恶言,丝毫都不以为意的反唇相讥:“不过这次累二郎重伤,又被陛下训斥,这确实我的过错,所以一定要补偿不可。在离开大隋之前,我想要听他亲口说一声原谅。”

“二郎?”

杨颖听着这女人嗲到不行的语气,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也下意识的感觉不对,之后不久,就也注意到了阿史那**的视线。

杨颖不由娇躯微震,眼中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阿史那**,你这家伙,该不会是——”

“没错,我现在喜欢上他了!”

阿史那**的神色坦荡,似乎在说着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他这样的少年英雄,本就让人心仪。何况这次,他还能对我舍命相救。”

说到这里,阿史那**忽然叹息般的一声呢喃:“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李上仪同他,居然如此英武!”

只因这时,李世民已经一跃而起,骑上了那匹汗血龙驹。此时的姿态,的确是威风凛凛,雄姿英发。

阿史那**只觉自己见过的少年,再没有一人能够与李世民比较。

第两百七十六章 他喜欢你

“你,你,你——”

杨颖已经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良久之后,她才收拾起了心绪,冷然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毗卢遮他之所以救你,可不是因为他喜欢你,而是不能不救。”

“我知道啊!李家二郎他为什么救我,很重要么?这一辈子,我就只看到他能为我舍弃一切,这就足够了。””

阿史那**语气平淡,神色自负:“我们草原人也有一句话,只要有心去做,那么连贺兰山都可以搬开,我想他迟早会喜欢上我的。

“我看你是在做梦!”

杨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这个表姐了:“毗卢遮他才不会喜欢突厥外族,他更不会喜欢你这个蓝眼睛的怪物。”

突厥王族的男女,眼睛的颜色都是蓝色的。

‘阿史那’这个名词,除了“高贵的狼”,“贵族狼”,“长生天(腾格里)”的意蕴之外,也有‘蓝色’的意思。

而阿史那部,也被称为蓝突厥。

史书记载突厥人的第三任可汗阿史那俟斤——状貌奇异,面广尺余,其色赤甚,眼若琉璃。

而当她这句道出,阿史那**的面色,终于沉冷了下来。她直起了身,以冰冷让人心悸的目光与杨颖对视,良久之后,又展颜一笑:“你是怕我与你争是么?很可惜,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李家二郎,我不会让给别人,表妹你也是一样。”

“等你真的让毗卢遮喜欢你再说!”

杨颖心中发荒,却抱拳于胸,丝毫都不肯露怯:“而且,你能在中原呆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我才不会怕你!”

“嘁,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阿史那**一声嗤笑,然后又俯身趴在了车窗上,看着李世民策马离去的模样。

她的眼里,也闪现着迷恋之色。

“信不信?只要我愿意继续留在洛阳,舅舅他一定会答应,而且会高兴坏的。”

一个现成的人质,怎么可能不喜欢?

杨颖听不太懂,却发现阿史那**很有自信。她不禁握了握拳,很勉强才没当场发飙,接下里只是以刀子般的阴冷目光,注视着阿史那**:“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只要你还敢连累毗卢遮出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二女所在这辆鸾车大约百丈开外的另一辆华贵马车上,穿着一身国公服饰的杨玄感,同样在看着车窗之外,李世民策骑而过的身影。

他负手而立,眼神阴郁。

“高天意的下落,你们找到了没有?”

“未曾!”

这二字,来自于后方的一位年轻人:“不过我们可以确定的是,高天意并未落入绣衣卫的手中。我们还在搜寻他的下落、可以高天意的实力,只要成功逃离王崇古追捕,这世界能够奈何得了他的少又少。再以他的脚程,如果全力奔驰,最多五天之后,就会回到高句丽。”

这句话,总算使杨玄感的神色稍霁:“此事不能放松,一定要确证高天意成功逃脱。”

之后他又转过了身:“那么前天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是李家这个小子舍命救人?你们昨天说不知道,现在应该已经打探清楚了。”

“关于此事,至今还是一团迷雾。”

年轻人将眉头一皱:“他们只打探得知,这位李二郎得知**公主失踪之后,就匆匆离开大营,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寻到高天意袭击阿史那**的方位。原本我们是安排五公子,在公主临危之际出手相救,可结果——”

“结果这李二郎首先现身,使得五公子只能袖手旁观,错过了机会。至于他为何能得知高天意的身份,按照他刚才在天子面前的解释,是因张仲坚之女告知。”

“竟是如此?”

杨玄感还有很多疑惑,比如那张雨柔,又从哪里知晓高天意要袭杀**,那李世民,又是怎么准确的找到方位。可他看这年轻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暂时再没法问出更多。

“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能向义成公主卖好虽让人遗憾,可既然已经错过,那也无可奈何。如此也好,接下来倒是无需再向那高天意解释什么。”

可他虽是这么说着,语气里却依然充满了惋惜。

义成公主并非是当今天子的亲姊妹,而只是出身华阴杨氏的宗室女。

可他们这一脉,却也同样是宗室的一员,论到亲疏远近,还要胜过当今天子。

“不过这之后的那件事,再不能出任何意外!我从不知道,青龙山庄的耳目,竟然如此灵通。可他们既然能够得知高天意图谋不轨,也未必就不能查到齐王杨暕的端倪——”

这个时候,杨玄感发现眼前年轻人的异常。后者不知为何,始终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当即浓眉微扬:“法主,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是感觉不太对劲。”

那年轻人略略迟疑,还是开口道:“不知国公你可发现了,这次唐国公,居然并未随行。”

闻得此言,杨玄感也不由一阵愣神。

却确实很奇怪,前天夜间李世民重伤晕迷,而身为其父的李渊,居然自始至终都未出面,也未在天子面前告罪求情。

可冬狩伴驾这种事,可是被大隋所有的大臣亲贵视为荣耀,是受天子信重的象征。

似李渊这种正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的家伙,怎么会错过?

毕竟此时,他那位世兄,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受天子重视的程度,都已有足够的资格——

※※※※

李世民骑着他那高大威猛的新坐骑,带着好十几个箱笼的东西,返回了他临时使用的马车内。

附近诸多禁军将官都看在眼中,不仅都艳羡有加。

不过其中眼热之人,却是少而又少,这毕竟是李世民拿性命换来的东西。昨日凌晨李世民被人抬回来的惨状,很多人都是亲眼见到的。

且真正使人心嫉的,可并非是这些财货,而是当今帝后,还有燕王殿下对这位李家二郎的爱重与宠信,

李世民的前程远大,已经是可以预料的现实了。只需日后资历足够,谁都没法阻拦此子,等上大隋朝廷最顶端的那些高位。

而李世民匆匆登上马车之后,发现这车内,居然还有这几个箱笼。

他不禁一阵错愕,抬头看了张雨柔一眼。

后者则语声平淡的回应:“是三位皇孙,还有阿史那家的那两位让人送过来,以表慰问。尤其是那个什么阿史那什钵苾,箱笼送了足足三十台。我没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你用存放东西的那二辆马车都被塞满了,剩下的只能堆在这里。”

李世民知道这位身家豪富,根本看不上这些东西。

他毫不以意,性质勃勃的清点起了收获。

天子赠送的东西,共有黄金三千两,一百二十顷的田庄田契,一百五十户的奴籍,两杆接近神兵级别的马槊,两口同样品质的千牛刀,三张超品级别的降神符,以及十枚丹药。

黄金三千两算不得什么,可那田契却让李世民很是欢喜,

一千二百亩的良田,虽是数量不多,可位置却在关西,就在长安与武功附近,距离他原本经营的那座庄园也不远,完全可以并在一处。

一百五十户的奴籍,意思是他从现在可以再隐僻一百户作为自家的奴仆,免除官府赋税。

之前他得封开国子,也就只是食邑二百户而已,

马槊与千牛刀倒是没什么,虽然也很珍贵,大约武功李氏的财力家世,要入手这样的兵器轻而易举。

且正如不久之前,李世民对长孙无忌所说的,他现在家里已经有好几套了,不怎么稀罕。

那三张超品级别的降神符,却已是锁定了一位神明,乃是西方金德白帝白招拒。

这是五方天帝之一,位格算是仅次于三清六御,战力也是极其的强大,并不逊色于勾陈上帝多少。

虽不及勾陈上帝般与他契合,可一旦能够降神于体,也能够为他带来很大的提升。

至于那十枚丹药,是所谓‘轩辕御气丹’——传说是与当年轩辕黄帝飞升前,一夜御女三千时所服丹药的同款。大隋的大臣勋贵,也确实将此丹,视为壮阳圣药。据说服用之后药力可持续达数日之久,夜间御女三千是没可能的,体力好的人一夜七次却是勉勉强强。

可李世民知道,这东西最初被丹师炼制出来。其实是为了让初学道的术师,在短时间内没有后患的激发气血,达到接近于武人的程度,由此滋生灵力。

可后来却有人发现,此丹不但可以壮阳,还可助武人练气健身,滋养真元。于是它们的价格越来越昂贵,逐渐到了一般术师永远用不起的程度。

不过这些东西,都及不上最后的一件——那件王阶层次的墨甲。

李世民以手轻抚墨匣,仔细感应了一番,随后就眼现喜色,当即用手一拍,将里面的墨甲,穿戴在了身上。

第两百七十八章 虎口夺牙

“当然要做!”

李世民很肯定一笑:“这确实是虎口夺牙,可未必就需要翻脸不可。”

“不会翻脸?”

张雨柔‘噗嗤’了一声,然后就盯着李世民瞧:“看起来,二郎你的脸,似乎也没比别人大啊,怎么就这么自信?”

需知那两个江湖大豪,可一向都是以心狠手辣闻名于世,怎可能坐视这家伙,抢到自己的饭碗?

别说是薛举与李轨,远在马邑的刘武周,也同样会坐不住。

“如果我之后不知收敛,继续扩大份额,那双方自然是要做过一场的。”

李世民淡然以对,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可如果我这边能够承诺到此为止,那么这门生意,就算是做成了。”

“可你哪来的自信?”

张雨柔一声冷哼:“我敢打赌,你的货绝对到不了草原。”

“那是以前!”

李世民笑着与张雨柔对视:“在柔儿看来,薛举与李轨二人,是否能奈何得了我本人吗?”

张雨柔闻言,不由蹙了蹙眉:“应该是奈何不了的,”

她想这两位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不会做出暗杀朝廷将官这种事,且是李世民这种深受天子帝后重新的爱将——除非是这两人,不想做中原的生意了。

再如果这二人,真的胆大包天,敢做出这种怂人听闻之事,那也等于是往死里得罪武功李氏这样的顶尖武阀,这就等于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此外李世民本身的实力也很不俗,可不是什么任人宰杀的软柿子。

“这就对了——”

李世民的笑意更浓:“可我想,以他们的消息灵通,应该能够知道我救过阿史那**。那么换成是你,面对我这样的对手,你会怎么做?真当阿史那家的那两个家伙,会是随随便便的找人做生意的人么?”

张雨柔闻言,顿时一阵愕然,随后神色恍悟。

换成是她,一定会尝试与李世民达成妥协,而不是贸贸然的翻脸。

后者在大隋背景雄厚,势力广大,如今又能取得突厥王庭的支持,这样的对手,几乎是处于不败之地。

——要知道,那位义成公主,可不像是以前的那些和亲公主,而是真正在草原上站稳脚跟的可贺敦!

旗下数十部族,总领接近二十万帐,即便是突厥大汗也不得不尊敬有加。

一旦这位发看了话,那么甭管薛举与李轨在突厥王廷中有什么关系,通通都要被扫到边角。

当然李世民这边,其实也不愿把生意继续做大,这对武功李氏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以双方的妥协,是顺理成章之事。

“原来如此——”

再把所有关节都想明白之后,张雨柔不由‘啧’了一声,语含不甘道:“看来你这一次的拼命,还真的是很划算,很值钱。”

李世民闻言,顿时一阵无语。而随后他就转望向了窗外,那已阴云满布的夜空。心想这个时候父亲那边,应该已经发动了吧?

行船之速,本就快于陆上行走,那边又是顺水而下。此时此刻,想必已到了板渚。

※※※※

深夜时分,黄河之上,一支四十余艘大小不一的帆船,正在浑浊的河面之上乘风破浪。

此处本就是朝廷严格管控之地,加上天子冬狩,洛阳到板渚河段巡船如梭,使江面河匪绝迹,所以史明远与秦琼等人都很放心,并未在甲板与望台之上安排太多守卫。

可就在这刻,船队中位于最末尾处的几艘船上,却忽然有了一些小小的动静。

在那几艘船的船尾处都有一些人影,正将一个个木箱,推入到了下面的河水中。

可此处不知是何缘故,这些木箱明明是从高处坠落,溅起了一团团的水花,却偏偏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

“速度!速度!”

韩章在其中一艘船的尾部甲板催逼着,面上满是紧张警惕之色:“都给我快一点,没有力气吗?敢误了主上的大事,我一定会将你们丢下去喂鱼——”

可他的语音未落,就已戛然止住,只因着四面八方,都忽然亮起了火把。

韩章的面色,彻底僵住,慢慢的转过头回望身后。

就在这艘船上,那楼额的顶棚处,秦琼与史明远并列,正以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还有罗士信与程咬金,都各自立在另一艘船上,可也同样面色不善,往他这边注目。

可仅仅须臾之后,韩章就又恢复了镇定,面上含笑:“敢问几位,是怎么发现的?”

他不止是在船尾处用了术法,对于其他船上的那些卫兵,也同样使用的障眼之术,按说是没有人能够察觉到这边的异常。

“秦琼昨日就已经提醒过我,看你们在船上这几日四处探看,行事鬼祟,必有所谋。”

那史明远一声冷哼,语含杀机:“我想韩兄,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交代?给什么交代?”

韩章神色坦然:“只不过换了一个交货地点而已,这是常有的事情。自天子开辟运河,这板渚本就是私商汇聚之所。”

“那么这些箱子里面的那些‘伏火’了?也是你们的交易内容?”

秦琼嘿然一笑:“据我所知,此地距离天子冬狩之地不到三十里,如果韩兄不肯说实话,那么我等倒是不妨在此多等候一天,请绣衣卫来查一查究竟。”

韩章顿时双眼微凝,以刀一般的目光,盯向了秦琼:“秦老弟,你们老老实实把你们的这匹物资,运往山东不就可以。插手朝中权争,可不是什么聪明事情。”

“韩兄此言,是当我等蠢不可及?”

史明远已经一拍墨匣,将墨甲穿戴在身:“你箱子里面的这些东西,了是借用我等的粮船运至板渚。无论韩兄是什么目的,可只要是出了事,我们这些人,可都逃不脱干系。”

“话是如此不错。”

韩章冷冷笑着,面含哂意:“可你们确定要翻脸?哪怕绣衣卫与司隶台,会扣押你们这些船只,也无所谓?绣衣卫的风格,你们应该知道的,没事都要折腾一些出来,何况是这样的惊天大案。你说我如果招供,齐通守是我等的同谋,他们会怎么做?”

“你这混蛋——”

远处的罗士信,已经是怒不可遏,当即飞身而起,往韩章的方向急扑而去。

而那史明远,则是一声轻哼:“不用再说了,动手便是!今日不计伤亡,也要将他们拿下!”

他性格沉稳谦和,可这个时候,也被韩章的言语激怒。

韩章亦在这瞬间着甲在手,他一刀挥斩,将飞空而来的罗士信逼退斩开,同时一声冷笑:“将我等拿下?我倒想要看看,今日是你们将我们拿下,还是我韩章将你们灭口——”

他音至此处,却蓦然一阵毛骨悚然,从那四面八方赫然射出了十数道迅猛如雷的箭影,干净利落的将几艘船尾处的一些黑色甲士,硬生生的钉穿在了原地,

而江面之上,也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大笑:“本公倒是可以为齐通守佐证,他与此事绝无牵涉!相反,若非是齐通守麾下爱将为本公通风报信,那么今日,只怕真要如了你们这些逆贼之愿!”

史明远与秦琼二人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往声音的来处看得过去。

随着那弥漫于河面上的江霾,在大型术法引发的狂风席卷下散尽,整整十而艘五牙楼舰正以威猛无俦之姿,从远处急速行来。

其中一艘五牙战舰上,有一人穿着一身高约两丈,虎头造型的银白墨甲,提着一把神弓立于船头,姿态威风凛凛。

史明远认得,那墨甲正是武功李氏世传的神甲‘**神寅’,而此人手中那把神弓,则应是传闻中西凉太祖李暠,用来射塌‘大旗山’的神弓‘白虎星降’。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多半就是当今的卫尉少卿,唐国公李渊无疑了。

有这位给张须陀,那么韩章的栽赃陷害,自然无从谈起。便是他们几人,也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再以李渊带来的这些人手,也足以保证他们的齐郡府兵,在此战中把伤亡降到最低。

韩章则是脸色苍白如纸,他不但认出了唐国公李渊,还认出了李渊身边的那人——那正是如今的司隶别驾刘灹。

更让他心惊胆战,骇然不已的是,此时这四面楼舰之上,赫然都有一位三品以上的神射坐镇。

那锋芒毕露的杀机,让他的心脏,几乎在这一刻冻结,彻底停止跳动。

“如果你等现在束手就擒,那么本官可以保证,让你们死后留一个全尸。如若不然——”

此时的刘灹,亦是神色冷厉,眼透着炽热光泽:“本官必定会让你们后悔终生!”

韩章一言不发,毫不犹豫的就准备跃入水中,可下一瞬,就有几支箭似如连珠般疾射过来,使得水面一团血花斩开。

刘灹一声冷笑,看都不看那边一眼,他在下面自有埋伏,韩章投入水中,可谓是自投罗网。

果然不久之后,就有二人从水中冲出,提着一张大网,里面正是面如紫金,昏迷不醒的韩章。

刘灹也微微一笑,转过身朝李渊一抱拳:“下官得多谢国公,送了我刘灹一份诺大勋功。”

第两百七十九章 元气大伤

三日之后,伴驾的数千辆大车,接近七万人的禁军,终于浩浩荡荡的抵达位于荥阳的猎场。

荥阳在汉时,原本是天下有数的通都大邑,虽是县城,可境内却有民十余万户,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县。

可惜的是历经汉末之乱,此地元气大伤。之后周齐争雄,更的打烂了洛阳周边。

等到北方统一之后,这堂堂的荥阳,户口都不到一万。之后周隋两代,都不断的往河南郡移民,也没能使之恢复过来。

如今虽是改县为郡,可至今户口,都还不到三万。

所以大隋皇室,才能在这边画出一大片的土地,作为御苑猎场,供天子射猎。

李世民这三天时间,都是光明正大的偷懒,他白天呆在马车里面继续入定调养,晚上则是继续联系‘乾坤雷烈枪’,同时适应着自己新得的王级墨甲‘天雷皓影’。驾驭天雷皓影这尊墨甲练习枪术,算是一举两得,两边都不耽误。

长孙无忌对他的这几天万事不管的行径,也没法多说什么。

首先李世民确实有伤,那八转太乙金丹虽然是疗伤圣药,却也不可能一颗丹药吞下去,就把所有的伤势全部治愈,必须要有一段时间调养,恢复元气不可,

且这次李世民之落到伤重晕迷的下场,可是为了他们大业殿上下人等。尤其是长孙顺德,这次要不是李世民拼命,搞不好就要身首两段。

——这可是他的堂叔!所以他不能不承李世民这个人情。也必须得在李世民疗养的时候,把责任担起来,

此时也不单是长孙无忌,大业殿从上到下,对此也都没有任何的怨言。期间都是尽一切所能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尽量不去麻烦他们的顶头上司。

所以这三天当中,李世民虽然不理事,可他麾下的军马,却依然表现上佳,

尤其在适应了行军之后,都渐渐展现出了精锐的气质。

不过等到抵达猎场,李世民就再没法清闲了。

他现在的元气虽然还未尽数恢复,可接下来的这两天时间却极为关键,也必须自己亲力亲为的布置才能放心。

尤其三位皇孙那边,可是容不得一点的疏忽大意。

“毗卢遮,你有没有感觉军中的气氛有些不对?”

这个时候,长孙无忌也察觉到情形有异。他略有些奇怪的,往天子的御帐所在看了过去。

只见那边,正有大队大队的绣衣卫,在御帐的附近巡视着。无不都是全副武装的状态,且神色警惕非常。

便是他们这边,情况也是差不多。增加了足足二百人的绣衣卫,用于看护三位皇孙的安全,且日夜都在巡视,

而这种情况,从两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今日却似又更变本加厉,长孙无忌发现不远处,赫然有几位穿着紫纱褐帔,头戴莲花宝冠的术师,正在联手勘察地形,

紫纱褐帔,莲花宝冠——这可是朝廷敕封的真君之流,才能穿戴的服饰。而能得真君称号者,无不都是修为一品,甚至超品阶位,接近于陆地仙人的存在。

“这应该是为布置法阵吧?有必要这么夸张?”

军中的这些情况,实在不能不让人做出一些联想。

在长孙无忌看来,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天子与绣衣卫都如临大敌。

按说此时这猎场附近,重兵云集,十数万精锐大军环绕,十位以上的超品强者拱卫。便是一品级别的真君术师,也有着近二十号人。这天下间无论任何人,都没法在此处威胁到天子才是。

“无忌哥你到现在才发现?”

李世民微微一笑,他这几天时间,虽然大多时间都呆在马车里面,可对外面的情况还是关注有加的。

事实上,早在两天半之前,他就已经收到了他父亲李渊的传信。而就在这之后不久,绣衣卫就已加强了周边的戒备。然后洛阳那边,也不断的有高手赶至。

而此时参与冬狩的大臣与各部禁军,表面上是没有其他的异常,可其实都已处于按松内紧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你我现在,是万万大意不得。”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往燕王杨倓的营帐看了过去:“总而言之,我刚才的那些安排,绝非多余。无论再怎么困难,也必须得严格施行不可。”

长孙无忌闻言,神色亦是凝重无比。

方才军议,李世民吩咐的那些事情,的确是非常麻烦,召来了众多反对之声。

比如密集到让人头皮发胀的巡逻与守卫;夜间睡眠时,必须全军着甲,枕戈以待;还有在周围深挖壕沟等等,无不都让人困惑为难。

李世民的这些命令,哪怕是放在战场上,也很过分了。

可他们的周围既无强敌,又有数万大军在猎场的外围警戒,禁军哨骑与绣衣卫的暗探,更密布于周围百里。

所以军中的许多将官,对此都无法理解。

长孙无忌原本也是持反对意见,认为这只会让他们的部下多耗体力,并滋生怨气。

毕竟这个时候,所有禁军诸部,都已处于放松状态。就只他们这边不同,在行军数日之后,还得陪着自家上官做这些无益之事。

可如今看来,这真未必是多余。

“我尽量盯着吧!”

长孙无忌一声轻叹之后,也斜睨了李世民一眼:“你也别偷懒。”

在下面的人普遍都不理解,且怨气沸腾的情况下,哪怕是已经被他们带老了的精锐之军,也会出现执行力的问题。

何况如今,大业殿与玄甲都的士卒,绝大多数都是不久之前,才归属到他们两人麾下。这些人会将李世民的军令执行到几分,确实是个问题,

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这些当上司的,不厌其烦的检查,并加以引导与逼迫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继续看着天子的御帐方向。

就在刚才,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李渊走了进去。就不知现在,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知道你把这份功劳让给唐国公,是因为你现在资历不够,再升无可升,有功劳也没用。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那么早,就让你父亲动手抓捕?”

李世民吃了一惊,他左右回望,才发现长孙无忌已经不在,而张雨柔则是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边,语中万分疑惑的问着:“你不是说,要学郑伯纵容共叔段,来个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吗?可为何又要提前破坏了齐王的谋划?”

她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一眼四周:“我看现在,他绝不会有动手的胆量,这根本就没成功的可能吧?”

以现在天子拿出的阵仗,她感觉齐王无论有着什么样的计划,成功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在板渚附近动手,是为了秦琼他们脱罪。张须陀一身关系山东数百万人性命,我不能为一己之私,把他们卷入进来。”

李世民摇着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齐王杨暕还能够收手?有一句话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张雨柔却不以为然:“只要他能够壮士断腕,把手尾做的干净些,还是可以脱身的,毕竟眼下所发生的所有事,在表面上,都与他无关。”

“然后失去天子的信任,终一生都要被天家防备?他又怎敢确定,未来燕王登基之后,不来个秋后算账?”

李世民的唇角微挑:“何况他的所谓‘盟友’,也不会容他现在就收手的。何况就目前来看,这位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张雨柔闻言不禁‘诶’了一声,定定的注视李世民

※※※※

“那个混账,难道还没有开口吗?”

那奢华广阔的御帐当中,杨广高据于御座之上,不满的俯视着下方的诸多大臣。

此时朝中五贵,苏威、宇文述、裴矩、虞世基、裴蕴等人,都全数在列,下面还有楚国公杨玄感,唐国公李渊,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左备身将军董纯,司隶别驾刘灹等人,无不都是天子的亲信臂膀。

“陛下!”

刘灹匆匆出列,跪在了杨广的面前:“韩章此獠,并非是什么坚贞之辈。早在两天之前,这人就已打算开口。然则那幕后主谋极其谨慎,让人在韩章的神魄心念中设有禁法,一旦此人透露机密,必定当场猝死。幸在臣身边有高人相助,提前察觉,才未使之得逞。如今臣以命人破解此咒,最多三天之后,就知结果。”

御座之旁的王崇古闻言,顿时一阵凝眉,转身侧对着天子:“陛下,司隶台能耐有限,不如将韩章交给绣衣卫审问,臣必定可尽早令他开口。”

刘灹见状,却也不着急,只一声冷笑:“陛下,如今为微臣破解此咒者,乃是敕封开明广法真君于章。”

王崇古顿时白眉微扬,开明广法真君于章,乃吕梁派正一道大宗师李元朗座下弟子。其人修为虽只一品,却尤其擅于咒术。

既然连此人都说了要三天时间,那他们这边再怎么努力,只怕也提前不了多少。

第两百八十章 天子之怒

“行了!”

天子看出自己的属下在勾心斗角,神色明显不耐。

“刘灹,朕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一定要拿到这个韩章的口供!”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了王崇古:“那么化清坊武库里面,又是怎么回事,可已查清楚了?是什么人动的手?”

只有他身边的萧后,才能注意到此时天子的眼中,不但压抑着岩浆般的怒火,更有着深深的忌惮。

之前得知有人试图利用齐郡的运粮船运送大量*,都没能让天子惊怒至此,

“此事奴婢正在详查。”

王崇古的额角,此时亦有冷汗溢出。

“如今只查知那假冒绣衣郎将王化羽身份者,乃是无面郎君汤九变。可惜的是,此人异常警觉,又擅于易容乔装,潜踪匿迹,奴婢动手之前,虽是百般设计,以求周全,可还是被他成功逃脱。”

“也就是说,绣衣卫还是一无所获?”

天子吐了一口浊气,语气冷凝:“有人跟我说,绣衣卫内部必有妖孽,朕原本不信,可现在看来却是真的。”

王崇古不由半跪于地:“是老奴无能!然而老奴亦曾在绣衣卫内部自查,至今以来,以揪出内鬼百余人。其中招供者众多,可绝大多数所知甚少。然而老奴查阅这些人资历,发现其中大半,都与前任绣衣大使司空无极的旧部有着各种关联。请容陛下再宽限些时日,老奴必定能将这些逆贼肃清,给陛下一个干净明白的绣衣卫!”

“司空无极?”

天子的身躯微微倒仰:“你应该不是说谎,继续详查此事。力度不妨增大一些,没必要顾忌什么,朕要尽快看到成果。”

能够将绣衣卫渗透到这种地步,除了那个曾经掌握了绣衣卫十余年权柄的那个老家伙,其余无论任何人与势力都没法做到了。

“奴婢明白!”

王崇古深深躬身:“化清坊一案,奴婢这里虽无什么进展。却查得韩章等逆贼偷运的伏火,与前些时日运奴船爆炸案中使用的伏火,系出同源。二者的配方相同,硫磺、硝石与炭的比例,都是毫无二致。所以奴婢想请陛下,将二者并案调查。”

“运奴船爆炸案”

天子一阵愣神,陷入回思:“是几日前,炸死了你们绣衣卫百余号人的那次爆炸案?就不能追根溯源吗?这是哪家送往洛阳的运奴船?”

王崇古眼神微有些迟疑,他注意到下方宇文述投过来的殷切视线,要摸到摸袖子里面的一张银票,于是再未迟疑:“陛下,这艘运奴船的买家,乃是一家号为魔龙八部的江湖组织。奴婢之前,曾与陛下提过,这组织神秘莫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其目的也是未知,极度危险。奴婢虽极力追查,可因绣衣卫内鬼牵绊,至今所知有限。”

下方的李渊,不禁抬了抬眼皮。他一看就知道,王崇古一定是收了朱粲的重金贿赂,而且是通过宇文述中介。

不过这与他们武功李氏无关,他也懒得去管。

而跪在堂中的刘灹,却是鼻尖冒汗,眼神郁怒。他知道这位绣衣大使,是想要将私运伏火案,从司隶台的手中抢走。

可这个时候,他也无可奈何。绣衣卫无论职权,还是现在掌握的线索,无不都凌驾于司隶台之上。

再旁顾左右,之间的诸多大臣,也不会主动得罪王崇古为他说话。

“魔龙八部贩奴?大隋的朗朗青空之下,竟还有这等耸人惊闻之事。堂堂隋律,竟如同虚设。”

杨广微眯着眼,神色莫测:“并案处理也好,你们绣衣卫可以把此案涉及到的所有线索都移交司隶台,由刘卿来详查究竟。我给你们三天,三天之后,我要知道这些伏火来自于何处,是何人所造,与魔龙八部,还有这次图谋不轨的匪类,到底有何关联?”

王崇古闻言,不禁一阵愣神,随后只能无奈的躬身一拜:“奴婢领命!”

刘灹则是神色兴奋:“臣定当戮力以赴!”

在他看来,这就是白捡的功劳。只要韩章能够开口,那么无论是幕后主谋也好,还是这些伏火的来源也罢,都可可以查清楚。

“那么朕就静候爱卿佳音!”

杨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就再次把那冷冽的目光,转向了眼前的群臣:“这可真有意思,还以为朕返回东都之后,这东西二都的牛鬼蛇神,能够稍微安宁一些。可如今先是一群胆大包天之徒,将化清坊武库里面的那些东西放了出来;之后又有人试图将小半船的伏火,运往朕的东狩之地,这是不肯消停了。真是可笑,朕是直到今日才知,朕的脚下,竟然有着这么多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猖狂至此。说说吧,如今之计,朕该如何应对。”

“以臣之见,陛下以不变应万变足矣!”

纳言苏威语声洪朗的抬头答道:“此间内外,有大军十二万,名将如云,术师如雨!任是当世的神阶联手齐至,也难以接近陛下十步之内。若是为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反倒是折了朝廷的威严,让那些鼠辈小看。”

杨广闻言,不由微微颔首:“爱卿此言有理。”

“臣意也是如此!”

宇文述随后出列:“此等宵小手段,难撼陛下真龙之气。王大使与刘别驾,能够提前查知这些鼠辈阴谋,就是明证。所以冬狩之期,我等只需如而今这般明松暗紧,暗中访查就可。唯独可虑的,是在狩猎之时。”

“宇文大将军之言,正是臣心忧之事!”

虞世基眉头紧蹙,面含愁色:“那猎场之内草木丰盛,密林遍布。如果遵照往年惯例,天子与诸位皇子,几位皇孙都亲身参与狩猎,只怕难保安全。”

裴矩亦手抚长须道:“确实棘手!如今虽是冬季,草木之属大多枯萎凋零。可那松柏枯草之类,仍可遮蔽视线,易于潜藏隐伏。狩猎旗舰稍一不慎,可能就有不测之祸,”

这帐内的群臣,不由相顾无言,一时都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便是上面的萧后,也同样是凝眉不展。她自己倒是不惧,却担心自己的几个儿孙。

“既然猎场之内暗藏危险,那么在冬狩开始之前,不妨先让禁军先梳理几次?”

这句话来自于群臣身后,众人纷纷侧身以目视之,发现那是少府监云定兴。

当望见此人,以苏威为首的群臣,不禁都暗暗摇头,目现鄙薄之意。就连在朝堂之中,素来都如佛陀般的李渊,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

这是因他这个同僚,委实是一个奇葩。

其人原本是隋文帝长子杨勇太子的岳父,女儿在太*中位列昭训,因见宠于太子杨勇,将太子妃元氏活生生的给气死。

太子杨勇因此事失宠于母亲独孤氏,可身为云昭训之父的云定兴,却由此飞黄腾达。能够随意出入太*,并得赐许多金银财宝。

不过在杨勇被废后,云定兴既除名配于少府,这就是发配给少府为奴的意思。

按说这位在废太子杨勇死后,应该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可这家伙,却有着一手上佳的手艺活,且是当时少有的大匠师之一,

云定先是用从女儿那里得来的明珠络帐等等宝物,拿去贿赂宇文述,与之结交为友,然后又制作了许多精美的衣物、兵器与墨甲等,由宇文述呈进,以奉承天子。

天子爱其才能,可对这位身为杨勇岳父的背景,还是很有几分顾虑的。于是让宇文述去问云定兴:“兄所制器仗并合上心,而不得官者,为长宁兄弟犹未死耳。”

这位则回答的干脆利落:“此无用物,何不劝上杀之。”

宇文述的意思是,你有如此好的手艺,知道为什么不可能做官吗那是因为你的几个外孙还活着啊。

而云定兴则毫不含糊,这些没用的东西,皇上就该把他们杀了。

这位还亲自上疏奏曰:“房陵诸子,年并成立。今欲动兵征讨,若将从驾,则守掌为难;若留一处,又恐不可。进退无用,请早处分。”

天子却不能如云定兴这般的绝情绝性,只是鸩杀了长宁王杨俨,将杨俨的几个弟弟流放岭南。

不过这位,也由此得了天子的青眼,先任太府丞,后任少府监,如今也是朝中颇有分量的重臣。

而此中详情,朝堂之中知晓究竟之人不多,可李渊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太府,还是少府,都需一定程度上受卫尉寺节制。少府监乃是卫尉寺卿的左膀右臂,李渊主掌卫尉寺,自然要对自己这个重要下属的背景能力,有一定的了解。

而据他所知,这云定兴不久之后,可能就将接过他的卫尉少卿一职,主掌朝中的军械制造与储存事务。

“少府监此言殊为可笑!”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副匪夷所思的笑容:“这十几万大军一路趟过去,岂非就等同于围猎一般了?难道要坐视猎场里面的猎物逃遁一空?”

第两百八十一章 野心勃勃

云定兴闻言,不禁面色微红,他刚才说话,确实没经脑袋。

可前面的李渊闻言,却神色微动:“陛下,臣以为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他这句道出,那宇文述与苏威等人,也都现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以往冬狩,都是朝中王公大臣连同勋贵子弟领亲兵侍从,四面张网围猎。可今年不妨改一改规矩。”

李渊双手抱拳:“骁果军新建,正需勤加操演的,这岂非是绝佳机会。恰好诸国使者也在,操兵演武,正当其时!”

天子杨广听到此处,已经有了意动之色:“这倒是不错,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唐国公此法甚佳!”

宇文述语调昂扬:“三次征辽之战,关系我大隋颜面荣辱,不可不慎。可以如今的骁果军,臣实不敢将之用于沙场。”

“的确是良策!”

虞世基也是一笑:“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且古时天子围猎,本就有借机操训**战阵之意。今年情况特殊,陛下不妨做一次壁上观,看儿郎们施为。”

“那就这么办吧!”

天子似乎有些扫兴,有有些疲惫的挥了挥袖:“具体的章程,可由宇文爱卿牵头,并各府大将军合议。”

他已有了赶人之意,可此时裴矩,却又抬头禀奏:“陛下,冬狩一事可按唐国公之法施行。可臣眼下更担忧的,是陛下与几位皇子皇孙的安全。”

“朕与皇儿?”

杨广不由一阵愣神,随后失笑:“刚才苏爱卿可是说了,此间内外,有大军十二万,名将如云,术师如雨!任是当世的神阶联手齐至,也难以接近朕十步之内。既是如此,朕有何可忧啊?”

“可忧者,是陛下身边的绣衣卫,数量似乎太多了。”

王崇古闻得此言,顿时神色凛然,注目着那裴矩。后者却毫不在意,依旧淡定从容:“方才臣听王大使之言,说绣衣卫渗透极深。既是如此,臣想知道,绣衣卫该如何保护陛下与诸宗室安全。”

王崇古的面色,已是清冷一片:“如今参与护驾的所有绣衣卫二郎,都是奴婢精挑细选,绝对忠诚可靠。”

“此点我不怀疑,可我想,这些人只是在王大使的眼中忠诚可靠吧?”

裴矩毫不相让的与王崇古对视:“王大使敢保证,这其中就没有司空无极的残党潜伏?”

王崇古气机顿窒,他嗫了嗫唇之后,终究还是一言未发。

裴矩则往御座方向再一抱拳:“半年之前,汤别驾挑选随行人选时,想必也是对部属信任无疑,可最后结果如何?若非是董纯将军,糟了这些内鬼暗算,那些逆贼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威胁到皇后与越王。”

天子不由用手指轻敲扶手,陷入了深思。良久之后,这位才又沉吟着道:“爱卿此言,极有道理!即日起,从诸军中拣选三千精锐,至御帐左右伴驾宿值,由宇文士及司马德戡分掌左右。此外宇文述与来护儿,薛世雄,卫文升四位爱卿,可轮流至帐前值守。还有三位皇孙——”

杨广的语声,只是稍稍迟疑,就决然道:“由武猛都尉,大业殿直阁李世民节制绣衣卫一众人等,总掌一应守卫事宜。”

他之前的安排,都不出众臣的意料之外,可最后一句,却让许多人都面露讶色。

此时燕王杨倓虽无皇太孙的名份,可以杨广对这位长孙的宠爱,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而即便是这位日后未能登上大宝,他的两个弟弟越王杨侗,代王杨侑,也是最可能的皇位继承人。

可这个时候,杨广却准备将他三个继承人的安全,都交给李世民负责。可见天子对这位唐国公次子的信任,只怕已不逊色于宇文父子多少。

李渊第一时间,就已意识到了此点,在错愕之余,也不禁喜形于色。他素来城府深厚,可在此时,且还是压不住心中的狂喜。

“诸位爱卿如无异议,那么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如无他事启奏,可以告退了!”

杨广说到此处,又定目看了李渊一眼:“唐国公你留下,朕有事要问你。”

等到诸臣散去,萧后殿下也避席离开,杨广的目光,就渐渐转为森冷:“唐国公,朕想知道,你是如何得知化清坊武库生变,还有韩章偷运*这一事?”

李渊神色凛然,却并不惊慌。对于天子的垂询,他早有预料,我早就准备好了预案,

“陛下,化清坊武库正是臣的辖下,所以能够知觉有异。至于韩章,秦琼与程咬金等人入京索求各部批文,与臣有过接触。二人发觉韩章行止有异,便私下联系了微臣。”

“是吗?你这些说辞,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杨广虽是这般说着,面上却满是嘲讽之意:“可朕想听的是实话。”

李渊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了御座之上的天子,后者则是继续冷笑:“你这次倒是卖了王崇古一个好大的人情。可据他调查得知,实情却并非是如你李渊之言。什么勘察化清坊武库账本有异,无意中得知化清坊生变,你这在糊弄朕么?再以你的身份地位,秦琼等人,哪有与你们见面的机会?朕如今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说话。”

王崇古并未离去,垂手直立在天子身侧,双眼微阖,仿佛是老僧入定。

李渊似欲辩解,却又眼现迟疑,他的前额后背,只是都以冷汗涔涔。

半晌之后,他才俯身一拜:“陛下明鉴!臣之所以能查得这些异常,是因今日与齐王殿下冲突之故。”

“齐王?暕儿?”

这个答案,明显是出乎杨广的意料之外,这位的神色,一时间惊疑不定:“你说说看,怎就与齐王有关?”

“以臣思之,未必是与齐王有涉。可这两件事,的的确确是与齐王府有关。”

李渊的神色为难,可在杨广的目光逼迫下,又不得不如实禀奏:“臣因次子李世民无故受辱之故,与齐王殿下结怨,所以近日臣之部曲,一直都在注意齐王府上下。所以得知,当日化清坊中行凶,杀死绣衣郎将王化羽的凶手,正是青魔神刀孙彦。而此人创建的慕龙山庄,每年都为齐王府提供千万贯的银钱,并与无面郎君汤九变有过接触;还有右武卫校尉韩章,其人早在一年前,就已投靠齐王府,与兵部员外郎李祥龙,共为齐王殿下羽翼。”

“竟有此事?”

杨广的神色莫辨,转目看向了王崇古:“唐国公之言可属实?”

“青魔神刀孙彦,的确是齐王殿下的财源之一,双方关系密切。绣衣卫也注意到此人,在事发前后进入过京城。至于他与无面郎君汤九变是否有过接触,老奴不知。”

此时的王崇古,也是煞白着脸,他没想到,李渊会说出这么一番石破惊天的话出来。

“倒是韩章与兵部员外郎李祥龙二人,极易查证。至多一个时辰,老奴就可——”

可他的语声未落,上方处就蓦然传出了一声轰然爆响,却是御座上的杨广,在惊怒之下,将他座位上的一只扶手,生生的捏碎!

“李渊,这两桩大案,你既然知情,为何不在第一时间禀知于朕?”

“陛下息怒!”

李渊的眼中闪现过了一丝异泽,当即诚惶诚恐的拜倒在了陛前,语声颤抖:“事涉齐王殿下,臣不能不慎!实不敢担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可臣亦不敢坐视,只能借王大使与刘别驾之力,阻断这些宵小所谋。只有如此,方能不负陛下对臣的厚爱。”

他随后又顿首于地,神色激动:“请陛下明鉴目臣敢对天发誓,之前所言,句句属实!”

杨广却没有说话,整个人木木的看着前方帐门,良久之后,方才一声冷哂,又安坐于御座之上:“朕不愿相信,似乎又别无选择,我这个暕儿,从小时起,就不甚安份。”

他的语声,饱含自哂之意:“这可真是报应,二十多年前,朕野心勃勃,为了这一张皇椅,不惜与大哥等人兄弟相残。而现如今,却又轮到了暕儿这一辈。”

“陛下!废太子勇斯人,耽声色、狎群小,矫饰恭俭以徼上宠、钓下誉,声施烂然,恶名昭彰,难负大隋社稷!陛下如今之所以能御极天下,是因先皇爱重栽培,朝野上下众望所归,这是天下之幸!陛下怎能拿来与今日之事比较?”

李渊语声高亢,声震帐顶,面显愤慨之色:“且臣以为,这未必就是齐王殿下所谋。或者是齐王左右行那欺主之事,又或他人假借齐王府名义行事,都未可知。”

“是么?”

杨广不置可否,可他看李渊的眼神,却已渐渐平和:“表兄方才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不过朕倒更愿相信,他是受人撺掇,昏了脑袋!”

他冰冷冷的一笑,就又转头吩咐王崇古:“详查唐国公所言诸事,朕要一个水落石出!这次无论涉及到谁,都绝不得姑息放纵。还有暕儿,让人把他给我看住了!”

第两百八十二章 一鸣惊人

当李渊走出御帐之时,才发现自己里面的亵衣,都已经湿透了。

可此时他心情,却很是放松。方才御帐中的一切,都如他与妻子的所料,并无半点差错。

当然,才刚经历了那惊心动魄一幕。李渊的脸上,可不敢有丝毫的笑意,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过他刚走出数步,后面就传来的王崇古的呼唤声:“唐国公请留步!”

李渊顿时剑眉微扬,回望自己身后。

他对这位绣衣大使的情绪很复杂,忌惮,防备,鄙薄,也曾有心亲近,可于此时,则是恼火居多。

这些天子鹰犬,还真是一如他妻子所言,都是些养不熟的。

不过李渊为官数十年,向来与人为善,哪怕是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也极少恶言相向,此时他的面上,依然是笑意和煦。

“王大使,不知是有何事吩咐。”

“不敢!”

王崇古抱拳于胸,神色郑重的俯身一揖:“方才老奴职责所在,不得不然,对国公多有得罪,万请见谅!化清坊示警一事,老奴还是很承情的,日后必当酬报。”

李渊面色微变,忙侧身让开:“王大使何需如此?这次其实是李某的过错,未能将实言相告,白白让王兄挨了天子的一顿训斥。”

“那只能说是老奴自作自受,与国公无关。这两年,老奴辖下的绣衣卫,确实不太像话。天子未发作老奴,就已是恩典隆重了”

王崇古依旧是一板一眼,面色严肃:“此番老奴之所以搅扰国公,一是为告于国公知晓,我王崇古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二则是为打探消息,方才天子御前,国公大人应该还有些未尽之言吧?老奴万请国公将您所知的一切细节,都巨细无遗的告知于老奴。”

“这个——”

李渊的神色迟疑:“的确是有一些细节,未能在御前言明。比如那齐王府内,有一位名叫司马云帆的供奉客卿。我家的部属,曾亲眼见到这位与青魔神刀孙彦携手,进入这片御苑。如今此二人都踪迹未知,可以本公所料,他们多半就潜伏在这十余万禁军当中。”

“司马云帆?”

王崇古的瞳孔,明显一阵收缩:“轮回天眼是么?”

“他在江湖中,确有轮回天眼的匪号!”

李渊微一颔首:“除了司马云帆,还有库狄仲锜、陈智伟两人,平时与齐王过从甚密。不过,我也没有确凿证据就是了,更不知这两位是否参与齐王府之谋。”

王崇古的面色,却已是铁青一片。

库狄仲锜与陈智伟,俱为禁军虎贲郎将,手中都掌握着一镇之军,六千将士。

如果这两人也参与谋逆,那么这次陛下与三位皇孙的安全,就真的很可虑了。

※※※※

就在李渊与王崇古说话之时,距离几十丈外,楚国公杨玄感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注目着远方的二人。

王阶级别的强者,莫不灵觉敏锐。而绣衣大使王崇古,正是天下有数的超品武修,身御神甲,名震九州。至于他旁边的李渊,虽是修为稍逊,可因武功李氏的家学秘传,神甲神弓,这位亦是可跻身隋境之内前十位的顶尖神射,心念感应之能,亦非常人所能及。

可让人奇怪的是,这两人却偏偏对杨玄感那肆无忌惮的目光,毫无所知,

“这位唐国公,还真是后继有人。我却是真未想到,天子对那位李家二郎,居然就宠信了这个地步。怪不得人都说,有此子在,可保武功李氏百年家声不坠。”

“这不奇怪,此子行事稳重周全,曾擎天保驾,又有击退突厥王子的本领,不久之前更奋不顾身,救**公主于危亡之际。换成我是天子,这个时候也会期以重望。这个时候,没有比这个李世民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依然是那位穿着一袭道袍的年轻人,笑着看着身前这位:“便是国公大人,不一样,对这位欣赏有加?若他日您登上大宝,御极天下,似这等样的少年英杰,怕也是要倚重有加的。”

“欣赏归欣赏,可如是这次被他拦了路,那就很让人恼恨了。天下间英杰无数,不缺他一个。”

楚国公杨玄感的面色阴沉:“还有他的父亲李渊,居然在这时候跳出来,真是出我意料。”

年轻人顿时一声轻叹:“相较而言,这次唐国公才是真正的麻烦。那位齐王殿下,这次也算是作茧自缚了。”

“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李家韬光养晦了十余年,便是我,之前又何尝将他们放在眼中?身具龙肝凤髓的就只有那么多,如日中天的宇文氏与声势衰微的武功李氏,其实很好选择不是吗?”

杨玄感感慨了一番,又神色为难的问到:“法主,你来猜猜这位唐国公,到底知道多少。”

“主公这可就为难属下了!”

那年轻人苦笑:“很可能已对齐王的所有图谋,都洞察无异,甚至在怀疑主公。也很可能是所知有限,到此为止。不过我以为关键不在于李渊知道多少,而是天子,是否已洞察此中究竟?”

“你这句话,含意甚深——”

杨玄感眯起了眼:“法主的意思是,这位唐国公,对陛下也有着异心”

“人皆有私心,这位国公大人又如何能够例外?我想对这位国公而言,最重要还是他自身的前程,武功李氏的百代荣华。”

年轻人一声轻叹:“其实无论怎样都好,最多三天,一切都将真相大白。可我看那位殿下,似乎已彻底乱了方寸,似乎也没有拼死一搏的勇气。”

“意料之中了!”

杨玄感嘿然一哂:“可这一次,已由不得他了不是吗?总之,能够将他说服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在两天之内直接动手。他们不是要搜查御苑?这正是动手的良机。不要让那位殿下有脱身的机会,也不要留下任何的首尾。”

“属下明白!”

年轻人笑了起来:“有时候,齐王殿下实在过于优柔寡断了,确实需要我等在后面推上一把。”

他随后又看向了前方的御帐:“我想我们的陛下,一定不会想到他的爱子,给他准备了一份什么样的厚礼——”

此时的齐王帐内,杨暕定坐于椅上,双眼赤红的盯着前方帐门。

“李渊,李渊,李渊!这个老匹夫,他日本王如有幸登极,孤定要将他全家上下剁碎了喂狗!不,不,喂狗还便宜他,本王会在他的面前,将他的所有子孙,都一一活剐!”

“殿下,事已至此,说这些已无济于事。”

曹问的面色苍白,跪在了齐王杨暕的座前:“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韩章三天之后必将开口,也难说那位唐国公,究竟知情多少。此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杨暕的目光,移向了曹问:“你的意思,是要让孤造我父皇的反吗?”

“只有如此,殿下方能有一线生机。”

曹问抬起头,仰视齐王:“殿下莫非以为,此时您除去了三位皇孙,陛下就会立您为储君?这只会便宜了您的弟弟赵王杨杲而已。”

“也就是说,孤要想不做人嫁衣,就只能弑杀了父皇?”

当说出‘弑杀’二子时,齐王的身躯,不自禁的微微一颤。

他的眼神忽而纠结挣扎,忽而惧意凸显,许久之后,这位才长吐了一口浊气。

“可本王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孤只需能向父皇坦白,向母后求助,父皇必不会拿我怎样。”

“殿下!可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曹问微一皱眉:“天子可能会宽恕殿下,可他日燕王即位,难保不会对殿下痛下毒手。”

“燕王杨倓?我这侄儿素来厚道,深肖我兄,想必不会行此歹事。”

齐王摇了摇头,神色坚定:“曹问你无需再劝,孤心意已决,给我通知库狄仲锜与陈智伟,孙彦及司马云帆等人,让他们不得妄动。”

他随后又以压迫性的视线,注目曹问:“把手尾处理得干净些!孤一向不知这些混账,竟然胡作非为到了这个地步,明白了吗?”

“是!奴婢一定收拾妥当。”

曹问无奈应下,俯身一拜,可此时他的眼神,却是冷如冰霜。

※※※※

李世民在下午的时候,就已接到了天子的圣旨。内容让他吓了一挑,居然是让他节制绣衣卫,并总掌三位皇孙的一切守卫事宜。

“天子的意思是,便连汤公公,也暂时归我指挥是么?”

“正是!不止是汤某,便连三位殿下身边的影卫与近侍,也同样由你调度。”

负责传达旨意的,并非是汤元化,可这位陪同在侧:“您的能耐,老奴是深为佩服的。所以李直阁大可放心,绣衣卫中无谁敢不服,都可交由汤某代您处置,也不用与我客气。”

他对李世民的能力,确是深为信服的。

从半年多前的那些扶危定乱开始,李世民的智将形象,他心目中印象深刻。

第两百八十三章 叫苦不迭

有了汤化龙的保证,李世民当即毫不客气的就接手营地防御。他首先是让三位皇孙,合营于一处。

燕王杨倓等人虽未成年,可各自都带着一大家子的人,手底下的奴婢,总计就有三五十之多——这还是因这次是冬狩围猎,必须‘轻车简从’。换在平常时候,少于一百的侍从,就算是近支宗师中较为节俭的了。

所以在这之前,这三位皇孙,都是独立一营的。可这无疑会加重他们守卫时的负担,不利于调配人手。

而集中在一处之后,尽管生活上可能有些不便,却可真正的将拳头捏在一切,

可以看得出来,三位皇孙身边的那些内侍们,对李世民的安排,是很不满的。便是越王与代王两位,也不乏微词。他们虽然是亲兄弟,可住在一起之后,还是有些不自在。可身为长兄的燕王,却对李世民的举措鼎力支持。

他是天子预定的继承人,多少能得知陛前一些旁人不能得知之事,隐隐知道现在的情况,不甚安全。而李世民之举,虽有小题大做之嫌,却绝非没有必要。

之后李世民又将自己麾下,那已扩充到一百五十人的亲军,连同自家的几位供奉客卿,放置在了燕王营帐附近。

至于那高达四百人绣衣卫精锐,则被安排到了内围的边角处,被他的亲军远远隔开。

他对这些绣衣卫,其实是不怎么放心的。所以这次得了旨意之后,直接就将这些隐患,放在远离燕王大帐的位置,减小风险。

李世民手下的这些亲军,无不都是七品以上的修为。其中绝大多数,都被樊世兴与李信一起操练了半年之久,已经足堪大用。一旦结阵而战,便是三五位一品联手,也很难突破他们的防线。

有他们作为防火墙,绣衣卫那些人无论出什么样的变故,都很难在第一时间,威胁到三位皇孙。

其实李世民,还想将三位皇孙那高达九十人的亲卫隔离,可他知道这不可能。只能让樊世兴与李信等人紧盯着,注意他们有什么异常之举。

而不出意料的是,李世民的这番安排,也将绣衣卫的人给激怒了。

这些内庭亲军,天子耳目,仗着自身的权柄,从来都是眼高于顶,拿斜眼瞧人的。平常五六品的将官,都不放在他们的眼中。

这次被李世民如此轻视,甚至是排斥防备,可想而知这些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一来李世民圣眷之浓,只从这位能总掌此间守御之事,就可窥知一二;二则有汤化龙的帮助与弹压,所以这些绣衣卫虽觉不满,却不敢造次。只能委委屈屈的按照李世民的安排换防。

之后是布阵,由于三位皇孙都被他安排在了一处,两位突厥王子,也被李世民亲自请到了燕王大帐附近落脚,这让那几位敕封真君,不得不临时改弦更张,重新设计符阵。

不过这几位,对李世民的安排毫无不满,反倒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李直阁此举,真是让我们省了不少事。之前这几位分布四处,真的是不好布置,不但布阵的材料,得损耗至少百六十万贯以上,还得勘定至少九处阵眼,一百三十二处灵枢,麻烦至极。且以我料来,这阵即便勉强布成了,估计用处也是有限,显不出我等的本事。一个不好,反而要因此入罪。而今有李直阁总掌,我等就只需顾及一处就可,不但服用可降低五成,布阵的时间也可缩短的一天之能,关键是此阵的防御之能,可以大大提升。”

在燕王这边,也有一位真君坐镇,此人名叫张空明,封号为五雷神烈真君。

一听这名字与封号就知道,这位正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嫡脉,天师之祖张道陵的后人。

按照叶若给的资料,这位是一位修为一品的术师,精擅五雷正法,战力强大。哪怕是近身与武修战斗,也不会吃亏。

李世民则试探性的提出了建议:“张真君,以下官之见,此番布阵,最好是以雷法与阳炎之术为主。”

“雷法与阳炎之术?”

张空明若有所思:“偏重于破邪之法是吗?你有几成把握?”

李世民的眼身意外,他没有想到这位张真君,灵师如此的敏锐,而他也答得毫不含糊:“九成!”

李世民说到此处,目含深意的看向了外侧:“如果是正常的敌人,我麾下这些禁军自然能够应付。可如果是邪祟之类,就不得不借重张真君等人之力了。”

这位可并非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一整个团队入驻。其中二到三品级的敕封真人,就有四位之多,四到五品的羽士,也有三十人左右。

且无一例外,都是出身于龙虎山天师府。

绝大多数僧道宗派,都与朝廷有着协定,他们出人为天子效力,而天子则任其传续道统。

而龙虎山天师府,虽是正一教之祖庭,却也没法例外。

“其实方才王大使,也是建议我们偏向于破邪之法。既然连李直阁也这么说,那应该就不会有错了。”

张空明说完这句,又自负一笑:“直阁可莫要小瞧了我们的本事,破邪之法我自然会准备,可也不会此次就偏废了战场争杀之术,直阁且看我等施为便是!”

“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

李世民笑了起来:“那么晚辈,就坐候真君一展大才了。”

而当天夜里,李世民又得了几个实力不弱的帮手,共有两拔,分别来自于绣衣卫与武功李氏。

绣衣卫这边是两位绣衣郎将,名叫宫元极与卫若,由王崇古安排过来作为汤元化的副手,自然也得听从李世民的号令。

两人都是一品级的强者,实力强过司马连城不少,在绣衣卫中地位也更高,是绣衣别驾的候补。尤其是宫元极,一身的杀气,目光就如刀子一般,让人没法直视。

李世民恰恰听说过这二位的名字,知晓这都是王崇古的心腹,算是比较可信的,能力还算不错。

那位绣衣大使,多半是担心三位皇孙这边的力量不足,所以将自己的左膀右臂派过来。

其中的宫元极,不久之前才险死还生,可其百余位部属,却都死于运奴船上,心情不佳,可以理解。

然后他的父亲李渊,担心他这边可能会出漏子,也给他派来了三个人。一个是他很熟悉的‘真符二老’——李师真与李师符兄弟;一个则是他的六堂伯李孝基,这位可是一品级别的大高手,而且是一位顶尖的神射。

虽然这位没有神甲在身,可只以射术论,这位可比他的父亲李渊强多啦。

此时李世民已心中大定,计算他手中能够调度的力量,共有六尊一品级别的龙血战傀,还有六位接近于一品战将实力的影卫,六位二品实力的王府亲卫队率,以及九十人的五品王府亲卫。

这只是燕王三人的随身人员,在绣衣卫这边,还有汤化龙这位超品级的大高手,那宫元极与卫若的战力也很可观,四百绣衣精锐,也全都有着七品修为。

可惜绣衣卫战阵不精,否则这样的武力,在战场上足可匹敌万人左右的府军。

然后是张空明的龙虎山术师团——这更是无需怀疑。只要有阻够的武力为其掩护,这支力量轻轻松松,就可以用术法摧毁万人之军。

而李世民自身,也同样实力不俗。李孝基这位一品神射不俗,那真符二老,以及李信、释罗刹、窦忠贤、杨韵几人,都是李世民深为信赖的。

直属一百五十人的亲军,更是他手中的王牌。有这支力量,无论是哪方面出现内鬼,他都有足够的力量,镇压局面,

只是他属下的大业殿与铁骑都,似乎怨气更深了。李世民得了圣旨之后,又变本加厉起来,不但在这边的营盘之外,挖了整整三层深达五丈的壕沟,还在外面建立一层高约三丈半,厚达四丈的土墙,以军中携带的钢板加固,中间更堆了两层厚厚的青石,防御能力极其可观。

这土墙除了利于墨甲在墙上射击,且每隔三丈都有一个射击孔,射击孔是他们组装出来的十臂巨弩,让人望而生畏。

营地之内,则是拒马与鹿角密布,曲曲折折。无论铁骑还是墨甲,在突入营中之后,都没法顺畅的往深处突击。

让所有人无语的是,他们的这位直阁将军,武猛都尉,都友军似乎也有很严重的防备心理。在营地的两侧,也修了壕沟城墙,将他们与两旁的友军隔离开来。

关键是墙,修的还异常高大坚固,比之还要正面的防御设施还要更用心,

而这一番忙碌下来,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各处都是不加掩饰的抱怨声。

所有人都觉李世民是犯了失心疯,做的太过,不过次日清晨,天子带着宇文述等人亲自前来巡视时,却是颇为满意。

而宇文述极为大将军,对于李世民的这些布置,也是赞不绝口。

第两百八十四章 明慧之谢

“这墙修的很不错!”

杨广一边说着,一边在那土墙边上捏下了一把土,再将之捏成粉状。

他发现这土墙除了两侧铺着钢板,并内嵌青石之外,这些‘土’很讲究,是一种简易的三合土,由石灰、黏土和细砂配比夯实而成。

他继位前后,屡次指挥大军征战,熟悉军事,知道这已经可以算是半永久的工事了。为此耗时用工之巨,也可想而知。

“可是毗卢遮,你这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要知道,如今宿值于他御帐之外的司马德戡与宇文士及,也只是让人在外面外面挖了一层壕沟,修了一条坚固的栅栏而已。

“末将以为,有备无患!”

李世民连一点忐忑之意都没有,在杨广的面前,也没有诚惶诚恐的神色:“陛下,兵法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臣对此句,深为推崇!”

这句话的意思是,以前善于用兵作战的人,总是首先创造自己不可战胜的条件,并等待可以战胜敌人的机会。使自己不被战胜,其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说的好!”

杨广眼里的神色,已经是满意居多:“可你让部属修了这么多东西,就不担心部下生怨?”

“这是必然之事!”

李世民神色坦然:“可在末将想来,临敌之际,只要这些东西能够派上用场,他们一定会感激我。且接下来的几天,末将也会让他们。”

“有些道理,可未免太想当然。”

杨广莞尔一笑,语气不以为然:“如果是有这等能让你如临大敌的贼寇还好,可如果没有了?”

他随后又目视在场的几位柱国大将:“你们觉得呢?”

“虽有小题大做之嫌,可所谓诸葛一生唯谨慎,值此妖孽为祸之际,没有坏处。”

来护儿首先笑言:“若是李上仪同能够将这份谨慎放在战场上,那么臣以为,这小子已可为国良将!”

这个时候,李渊就在他身边站着,难到还能当着这位的面,说他儿子的坏话吗?

且这位唐国公出任怀远镇行台尚书,几乎也是板上钉钉之事,没有必要,他绝不愿得罪。

“来将军之言上善,臣亦深以为然。”

薛世雄也手抚长须道:“臣观其布阵,也然得法。”

“可见陛下有识人之明!”

宇文述则笑着拱手,语含佩服:“我大隋的年轻辈中,绝不乏英才,其中兵略上乘,武勇超群者也有数十,可论到谨终慎始,恪尽职守,却无过于李家二郎。只这份兢兢业业的认真劲,老辈人中,也没多少能与之比较,陛下您不可不查!”

“伯通(宇文述字)之言,深合我意!”

杨广不由哈哈大笑,随后吩咐自己身旁的的一位掌案太监:“从内库取银五万贯,犒赏大业殿并铁骑都所部。记住了李二郎,永远不要让将士们辛苦了,却一无所获。”

这一刻,周围有幸听闻此言的大业殿将士,顿时得喜形于色,

而等到天子率众臣离去,薛世雄却单独留下,特意用马鞭敲了敲李世民的肩膀:“李家小子,你那‘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这一句,亦深得我心。望你日后能够一直践行,不忘初心。若能如此,未来大隋名将之林,必有你一席之地!”

※※※※

当天子的赏钱赐下,整个营地都欢声雷动。

五万贯不多,除去几个太监克扣的部分,每人平均分下来,也就只十两纹银而已。可如今洛阳城中,一石大米,也不过是三百文左右,这对于下面的士卒而言,已经算是一笔巨款。

再等到巳时末(上午11点)的时候,大业殿与铁骑都两部最后的一点怨气,也都消失无踪了。

天子有令,汇聚于此间的骁果军及部分禁军,都需要参与今年的冬狩围猎。他们将在借下来的几天内,行军到御苑周边,然后以包围的态势,向御苑的深处进军,将所有的猎物驱赶到御苑的中心地带。

据说这个主意,是出自于一个叫云定兴的家伙,说是要以猎代训,操演各部军阵。然后天子深以为然,罕见的放下了他对围猎的兴趣。

不过也有人说,为陛下出这个馊主意的,其实是唐国公李渊。

反正当这消息传出之后,立时让此间本以为可以轻松几天的十余万禁军,都怨声载道。

可其中也有例外,比如拱卫御前的三千禁军精锐与左右翊卫,再就是李世民所属的大业殿与铁骑都,都无需参与。

他们将在此间停留三日,三日之后,才会动身往御苑的深处行进,护送陛下与一众的勋贵大臣,参与最后的围猎。

这意味着,所有大业殿与铁骑都的部属,不但从陛下手里得了一笔不菲的赏银,还可在此间偷闲三天,休养生息。

而究其根源,正是因天子对他们顶头上司的圣眷与看重,才能让二部将士,得手这件好差事。

可李世民却觉得自己麾下这些将士,未免高兴得太早。就他掌握的情况来看,那位齐王殿下,依然没有收手之意。

这就意味着,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到来。希望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不会哭才好——

可就在李世民,准备继续把时间精力用于‘乾坤雷烈枪’的练习,加强对‘天雷皓影’的掌控时。这天中午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欲哭无泪。

阿史那**忽然带着一大票的侍从,来到了他的营帐前,并送来了一桌丰盛无比的就行。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李世民一阵发愣,看着面前一个个被打开的食盒。里面的酒菜热气腾腾,香味四溢。不但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样式也极致精美。

可问题是,这个**公主怎就突然起意,给他送这些东西过来,莫非是来感谢他前次的救命之恩?

“自然是来谢李将军。”

**公主的笑容,灿烂明媚:“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些许酒菜,聊表敬意。”

“原来如此!”

李世民神色释然,他刚才也是这么猜的。

“其实公主殿下真没必要这么客气,几日前的那件事,乃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其实让公主殿下身临险境,已是末将的失职。且之后陛下,也已经赏了我许多东西。”

“失职之说,从何说起呢?此事的前后因果,我自己心里明白,是我阿史那**自作聪明,结果连累了将军。”

**公主微摇着头,眼神歉然:“且天子是天子,阿史那**是阿史那**,意义怎能相同?若不能亲来向李将军致谢,**终一生都会惦记于心,”

“公主有心!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世民一声失笑,心想与其继续这么礼让纠缠,倒不如早点把这谢礼给吃了,让这位公主早点走人,总不能让人家白费的一片好心。

所亦他就大马金刀的拿起了筷子,在一碗生烤狍肉中夹了一筷,顿时眼神一亮,一声赞叹:“味道不错!看来公主有一个好厨子,”

其实味道也就一般,只是因他在军中呆了十数日,每天都是老面馒头配干肉,口味寡淡,这个时候无论吃什么,都会感觉味道上佳。

而且,这个时候也必须夸一夸。

“真的吗?”

**公主的神色,欢喜不已:“这可不是厨子的手笔,是我亲手做的呢!”

“公主您亲手做的?”

李世民这次,是真的惊奇了。

主要是这位突厥公主,出生草原汗庭,那边的食物,多是烤肉马奶之类。**公主能有这样的手艺,那是真的很不错。

“我母亲嫁到突厥的时候,带了好几个大厨,我跟他们学的。”

**公主甜甜一笑:“李将军如果喜欢,我以后再做给你吃。”

李世民闻言,不禁心中一突,心想这位公主,还打算给他准备酒席吗那他可消受不起

旁边坐着的张雨柔,也是柳眉微蹙,略含疑惑与警惕的看着眼前,那穿着白色狐裘,小脸明艳逼人,一身青春靓丽气息扑面而来的美丽少女。

这个女人,今天打扮的这么精致,到底想要做什么?

记得以前她父亲娶的小妾,想要勾引男人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

此时的阿史那**,又满含期待的看着李世民:“我能叫你毗卢遮,或者二郎哥哥吗?感觉李将军这么叫着好生疏。说来毗卢遮哥哥,比我还大一岁呢!”

“可倒是可以——”

李世民一阵无语,心想你都这么叫了,还问我可不可以。

他说完之后,才发现阿史那**已经距离他很近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钻入到他的鼻尖,让他心绪一荡,

也在这时,他感觉到了张雨柔,那如神兵宝刀般的寒洌视线。

李世民心想如果视线也能杀人的话,那他现在估计已经被分尸成数十碎片了。

而他的帐篷外面,也响起了杨颖清脆的怒骂声:“阿史那**你个狐狸精,你给我滚出来!”

第两百八十六章 养精蓄锐

当李世民得知营地外有警讯之时,他简直是如蒙大赦,忙不迭的从自己的营帐里面跑了出来。

至于阿史那**与小公主,自然是被他送到燕王杨倓那里集中保护。在这个时候,营地外的雾气已经浓郁到了五十丈之内都看不见的地步。他自然不敢冒险,在这个时候将她们送回御营。尽管两个营地之间,只有不到五十丈的距离。

而李世民在安排好这两位公主之后,就一边往外行走,一边怒瞪着自己的发小。

“仁人啊仁人,今天的这场好戏,你是看的很过瘾吧?”

“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南阳公主亲自拜托,我哪里有推脱的余地?”

宇文士及心里是认可的,却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可显露出半点得色。必须伏低做小,避免进一步刺激李世民。

他知道这家伙,其实是很记仇的。

“且临来之前,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实在是无语。只能说,毗卢遮你也太会沾花惹草了。”

李世民看着摇头不已,一副无可奈何模样的宇文士及,是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坑把这家伙给埋了。

不过现在还不急,他以后有的是机会炮制这位。

李世民很快就走到了建在营地中央处的望台,而此处长孙无忌,李孝基,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绣衣别驾汤元化等人都已在列。

“情况怎样了?这雾中可曾含毒。”

在场的几人,似乎对李世民帐中才刚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看李世民的眼神,都略有些异样,

“这雾中虽然没有毒,可却能致幻,惑人心神。普通人在雾里面呆久了,就有可能生出幻觉。也不知是哪位术法大宗师所为,手段真是了得。我看这幻雾覆盖的范围,广达百余里方圆。估计小半个荥阳郡都被包括在内了。”

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一脸的惊佩之意:“这样的能耐,我看这御营当中的诸多术师,只怕是没有一个能够与他比拟的。”

李世民闻言,不禁心神一凛:“那么该怎么应对?”

“我这边是应付不了的,不过御营那边,却已经在准备作法了。虽然没法将这幻雾之术破除,可还是能够利用风力,将这些雾气逼到数里,甚至十数开外。”

张空明解释道:“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准备让徒弟们配了一些药酒。每人一口,可以一天之内不被这些幻雾影响。”

“那就拜托真君,尽快将这些药酒完成!”

李世民说完之后,就又向长孙无忌等人下令:“除了当值的一卫人等之外,其余将士都回营休息,养足精神。”

长孙无忌对李世民的军事才能,早就钦服之至。闻言之后,并未有任何质疑之意,登时就领命而去,开始着手安排。

不过燕王杨倓身边的亲信太监,却有些不解:“为何让将士们回营休息,一旦敌袭到来,岂非措手不及。”

“自然是为养精蓄锐!”

绣衣郎将宫元极冷冷的回着:“骁骑卫时刻都有探骑在外,警惕周围二十里方圆之内敌情,我想这附近,应该还算安全。此时幻雾初起,那些逆贼,纵有撒豆成兵之法,也没法在这一时半刻中发起攻袭?若是在敌至之前,我方将士就已因筋疲力竭,岂非可笑?”

此时他对李世民,已经有了些许钦佩之意,在这个时候,这个年不足十八岁的少年,居然还能沉着冷静。

汤元化也以警告的视线,睨视了这位燕王府首领太监一眼。

“不懂的话,就少说几句!”

那人当即将脖子一缩,再不言语。李世民则是蹙着眉头,凝思着道:“有些麻烦,现在还不知道,猎场那边是什么情况。”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立时反应了过来,当即面色大变。

——这种规模的幻雾,是将猎场中,那些正在进行‘围猎’的八万多禁军,都笼罩在内的。

一旦这些禁军将士,被这幻雾所迷,天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

“不会这么严重吧?禁军各部都有随军术师,修为也莫不都在二品以上。”

宇文士及的脸色有点发白:“这么大规模的法术,我看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关键是对方意欲何为”

宫元极眼含不解:“总不至于在这附近藏军数万?”

此时随驾而来的数万禁军与骁果虽已陆续离去,参与围猎。

可这个时候拱卫在御营附近的,还有至少三万五千人的禁军,如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卫这样,几乎已重建了的禁军,战力虽是堪忧。可这里还有着骁骑卫军与左右翊卫这样的精锐,尤其是由司马德戡,宇文化及等人统领的三千甲士,更是优中选优,有着超越于李世民所部亲军之上的水准,

而除此之外,在猎场内的八万禁军,也旦夕可致。

如果有人想要意图不轨,没有数万以上的大军,是绝没法撼动天子御驾的。

“不太清楚,不过我想贼人总不会无的放矢,想必是有其用意。”

李孝基此时则看向了后方的御营:“中军那边已有侦骑四出,宇文大将军想必已有所举措。”

尽管这个时候,周围依旧大雾弥漫,五十丈之内不能见人。可对于他这样把瞳术修到巅峰造极的人而言,根本不足以成为阻碍、

“我等只需静候宇文大将军令便是!”

李世民此时也点了点头:“宇文大将军当世名将,历经百战。无论那些逆贼是打的什么主意,都必不会让他们得逞!”

没让他们等太久,大约小半刻钟之后。就有一位羽檄郎(古代负责传达军令的军官),带着几位全副武装的骑士,来到了他们的营中,

“大将军有令,诸军以不变应万变!修养精神,保持戒备。一旦遭遇敌袭,可先自行应敌。”

随后这位羽檄郎又慎然道:“若营地不能固守,可护持三位皇子,退往中军。”

李世民对此,自是毫无异义。当即就令台上诸人,各自离去,尽力修养精神。只有他与李孝基几个擅长瞳术之人,继续留于台上。

他们目力过人,哪怕是在浓雾当中,也可以远望数里,能够提前警戒。

而等到中军的术师做法,将附近的雾气逼开。李世民才发现以御营为中心,周围宛如梅花花瓣般围绕着的几个军营,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宇文述吩咐的,修养精神,保持戒备,根本就无从谈起。

之前禁军各部,都已经在天子与宇文述的强令之下,整修了军营,增加了防备。可在此时此刻,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之前修筑的那些防御工事,还远远不够。

唯独大业殿与玄甲骑这边很平静,李世民自问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好,各方面的情况都考虑到了,绝没有任何疏漏。

只有张空明,领着他那一群天师府的徒子徒孙,正在想尽办法地加强营地中的防护法阵,还有位于营地侧后方的阵坛。就连张雨柔,也被这位借了过去。

显然那位一出手,就用幻雾笼罩了百余里方圆的术法大宗师,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而之前这位虽也尽到了职责,却显然是未曾全力以赴。

“真是见了鬼了!”

在望敌台上,李师真忍不住一声嘟哝:“我发现今年的怪事,还真是格外的多。之前皇后遇刺,洛阳城里闹腾个不停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有人,把主意打到天子的头上。”

李世民只当未闻,懒得理会。

他知道是这什么原因,追根究底,这还是南北朝的‘遗风’。

自曹魏代汉以降,直到南北朝,谋朝篡位之事时有发生,盯着那皇位大宝的野心家不计其数。

而当今隋室,先帝是从大周那里篡得大宝,之后天子继位时,也有许多不明不白之处。这毫无疑问是得国不正,又如何能不让那些野心家们,滋生妄念?

除此之外,无论是被篡国的大周,还是被夷灭了社稷的齐陈二国,都有着一定的残余势力,一直在图谋复国。

所以大业八年这一切纷纷扰扰,其实都是这些势力合流之后的回潮反扑。

如果大隋能够撑得过去,隋室必可继续掌握皇权至少百年以上。可如果撑不过去,那么接下来可能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的乱世,

不过这些话如果说出来,对于当今皇室就太不敬了,

李世民还是很看好隋室的,这是因先帝留下的本钱实在过于雄厚,而当今天子虽然性情有些操切,好大喜功,可毫无疑问是一位才华惊世的明君。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地覆天翻——”

李世民闻言一楞,看向旁边的李孝基。

心想自己这位六叔,怎么突然就念起了《黄帝阴符经》?

“毗卢遮,你可知这等规模的术法,即便是在周齐陈三国乱战的时代,也是极为罕见的?在我看来,简直就如神迹。”

“嗯?”李世民神色错愕的问道:“六叔的意思是?”

“你可知越是太平之时,术法之道就越是暗弱,而魑魅魍魉之雷也是罕见于世,就譬如开皇年间。而每当天下动荡,天下间往往都是邪祟肆掠,术师横行,道法神迹屡见不鲜?”

第两百八十七章 阴国冥军

“你可知越是太平之时,术法之道就越是暗弱,而魑魅魍魉之雷也是罕见于世,就譬如开皇年间。而每当天下动荡,天下间往往都是邪祟肆掠,术师横行,道法神迹屡见不鲜?”

听着李孝基这些话,李世民不由扬眉:“六叔的意思是,你接下来认为会有乱世来临是吗?”

他的确听说过,每当天下战乱之时,就是术法显圣之期。

譬如汉末三国,那招云唤雨,陨石天降,甚至地动山摇之类的超大型法术屡见不鲜。

“我没这么说过,可眼下的时局,却让人无法心安。从大业八年开始之后,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怕是先帝初得大宝,帝位还未稳固的时候,也是从没有过的。”

李孝基一声轻叹:“希望能如二郎你所料,天子与隋室能镇压住这些风波,让天下重回太平吧。”

“太平?”

李世民不由默然无语,心想这天下间又想回归开皇年间的太平,可真不容易。

在他看来,今天的这场谋逆,其实还只是小患而已。真正的麻烦,其实是接下来的二征高句丽。

如今天下百姓,对大隋的重赋重役,都以深痛恶绝,且不堪重负。那山东,河北,甚至江南一带,都是贼匪成群。

除非隋室能够一战讨平高句丽,再用个几年时间休养,否则这天下间,只怕难以再恢复开皇年间的盛况。

当然,他对天子与隋室,还是满怀信心的。在大隋的各处仓房内,钱粮依旧堆积如山,锻造好的墨甲则仍达数十万之具巨,且兵精将勇。开皇年间的名将大多还在世,而似秦琼,程咬金这样的后起之秀,也开始崭露头角。

“不说这个——”

李孝基摇了摇头,主动终止了话题,转而看向了眼前:“毗卢遮,你说这么大规模的幻雾术,会是哪位大宗师的手笔?”

李世民闻言,则是一声苦笑:“总不会是元问殊就是了。”

当今世人所熟知的术法大宗师,总共才只有七位而已。加上那些隐世不出,声名不显的,还有异域外族的至强者,总数绝不会超过二十。

可李世民思来想去,没有一位能够对得上号。

“我倒是想起了一人,极擅水系术法。昔年在南陈未灭之际,可是让我隋军吃尽了苦头。他如果还在世——”

李孝基正说到此处,却听到营地后方,突然传出几声女性尖叫。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都不禁眼现错愕之意。

“我去看看,这点麻烦六叔帮我盯着。”

李世民当即纵身而起,身躯化为一道轻烟,往营后袭掠而去。

原本李世民以为是有强敌潜入营内,可当来到距离望台一百多丈的后营之时,却发现包括燕王杨倓与小公主在内的众人,此时都围着一个圈,往里面看着。

而在他们的中央处,则是一些散乱的骨头架子,还有几个明显是新挖掘出来的土坑。

“怎么回事?”

李世民直接问绣衣郎将卫若,按照他与汤元化的安排,宫元极与卫若二人轮流负责看护几位皇子与小公主的营帐。

“是这几个骨头架子,忽然就从地里面爬出来。”

不等卫若开口,小公主就抢着回答,同时她娇躯微颤:“你没看见刚才的景象,怪吓人的。好在不太经打,侍卫们拿刀敲了几下,就直接散了架。可这气味,真的好难闻。”

李世民没有搭理,依然看着卫若,后者则是轻吐了一口浊气:“应该就如将军大人所想的那般,这是死灵秘术!”

李世民顿时将身躯微微倒仰,目中闪现着凛然之意。

而此时李孝基的语声,也直接在他的耳旁响起:“毗卢遮,这些骷髅,看来不只是一处。”

李世民当即跃起,身躯腾空到十丈高处,往下俯视。果见这营地四面八方,都有一个个骨头架子,从地下爬出。

这些骷髅,有人有兽,有些是腐朽已久,有些则是身上的腐肉,还没有完全烂透,其中甚至还有一部分手持着兵器,穿戴着墨甲残件的,那腐烂恶臭的气味,充斥于营地各处。

且不止是他这里是如此,其余各营也是一样,就连御营那边也是一样。

“这定是亡灵之术——阴国冥军!是最顶尖的亡灵术法之一。”

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脸色苍白的赶了过来:“我们可能需要雄黄,海量的雄黄!”

“阴国冥军?”

这刻李世民的心情,已是糟糕到了极点。

※※※※

与此同时,在距离御营大概六十余里的某个所在,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背负着手,立在一辆高达数丈望楼车上,冷冷的注目着周围。

附近幻雾弥漫,哪怕是随军的术师,都无法将之完全去除。只能召来狂风,暂时将那些雾气,刮到了五里开外。

而未免受到那些能够致幻的气雾影响,吐万绪统辖下的两万禁军,正在他的军令催逼下,不断的涌入到这片直径不足十里的狭小地域,

“大将军,这分明是有人要图谋不轨!”

吐万绪副将之一何雄,此时就立在吐万绪后方的阶梯上,忧心忡忡的说着:“这定是一位术法大宗师无疑。”

“这还用你说?”

吐万绪一声轻哼,看向了距离望楼车不远的一座阵坛:“袁监丞,就不能将这雾气破除么?”

“这是一位神品级别的大宗师——”

阵坛之上的主持者,正是钦天监丞袁烈,这位满脸的难色:“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我等几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没法做更多了。除此之外,我看这幻雾的致幻之能,只怕还远远超过我的估计。”

吐万绪毫不犹豫,吩咐何雄:“传令诸军,集结的速度再快一点。谁还敢再磨磨蹭蹭,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就是这一刻,已经进入到安全区域列阵的那些将士,都纷纷发出了惊呼声。

吐万绪也将周围的情况都看在眼中,那是数百具人兽尸骨,从土地之下破土爬出。尽管在这些东西冒出头的瞬间,就被禁军将士一一粉碎,并未来得及伤人,可还是引发了全军上下一阵骚动。

“这又是怎么回事?”

吐万绪虽也是见多识广,可眼前的场面,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之外。

“怎么突然这么多死人骨头冒出来?可是死灵秘术?”

这死灵秘术,在战场上可是威名赫赫,不过吐万绪自己没见过,只听闻其名,。

“这个,我想那应该是传闻中的禁术阴国冥军!”

袁烈的神色略显迟疑,分明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一千多年前,昆阳之战,光武帝麾下的术法大宗师张道全,就曾经以此术唤出三十七万冥军,阻拦了王邑,王寻百万大军整整两天之久。”

吐万绪面色微青,这桩以少胜多,名垂青史的大战,他自然是听说过。双方之间数位术法大宗师之间的交手,精彩异常。

传闻张道全以一身之力阻挡百万大军,为光武帝争取到关键的两日时间。之后这位东汉开国之主才有了喘息之机,并在随后的决战中,在天降陨石的掩护下,以三千敢死精锐,大破王邑与王寻中军,从而埋葬新朝。

“真是阴国冥军?”

吐万绪的目中,有些闪烁。

如果真是此术,那么天子的处境,只怕危矣——

袁烈忙解释道:“我想应该没有大将军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昔日张道全招出的冥军,有大量的荒兽骸骨,还有战国之时阵亡的锐士,可如今——”

吐万绪这才神色微松,如今这中原之地,不但荒兽已经绝迹,就连虎豹这样的食人猛兽,也很少见了。

至于春秋战国时的军队,那也是公认战力远在当今之上的。

“也就是说,这阴国冥军的威力,其实已大不如前是吗?”

“这个,我实不敢担保确定。”

袁烈又语声迟疑着道:“这得看阴国冥军这门术法的范围如何,运气怎样。说来荥阳这个地方——”

他说着说着,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

吐万绪则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一大堆废话,说了就等于没说。

不过他还来不及训斥袁烈,目光就被更远处的情景吸引,

那浓雾之中,赫然也有不少的人兽骷髅,从地下破土爬出,并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下,往西面的方向行去。三五一群,队形稀疏,可却络绎不绝。渐渐的,就有大群的骷髅汇聚,隐然成军。其中也不是骷髅,还有着不少干尸,周身红光,气势诡异狰狞。

即便以吐万绪的心性城府,此时也不禁变了颜色,

“大将军!”

就在吐万绪面色阴冷到了极点之际,袁烈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羽檄都尉到了,应该是从御营过来的。”

吐万绪转身回望,只间西面浓雾当中,确有一群骑士奔驰而至。中间一人,身穿赤甲,隔着老远就朝着吐万绪一抱拳。

“吐万大将军容禀,陛下有令,今有妖人为祸,意图不轨。命左屯卫大将军所部酌情回援,以拱卫中军!”

吐万绪顿时浓眉微扬,看着那漫天的白雾,眼现纠结之色。

不过更糟糕的消息,还是来自于另一个方向的一位探骑:“大将军,库狄仲锜所部已经不见踪迹。”

第两百八十八章 无双大将

“我看在这幻雾散去之前,吐万将军他们只怕很难回援了。”

当李世民回归望台之时,李孝基就苦笑着道:“按照张真君的说法,普通人在这幻雾之中,哪怕只呆上一刻时间,就有心神失守,为人所惑的风险。而高阶的武修,虽可比普通人撑得更久一些,可只要未至三品,就强的有限。在这雾中行军,风险极大。”

“此事天子与宇文大将军,想必都心中有数。那几位御前真人,也必定在想办法破解。”

李世民也是愁眉不展:“其实我现在更担心的,还是这‘阴国冥军’之术。”

“阴国冥军吗?”

李孝基也叹了一声:“偏偏是荥阳,确实是有些棘手。”

这是因荥阳这地方,古战场简直多到吓人,。

就不说战国先秦之前,那频繁的战事了。在秦亡之后,项羽刘邦两方大军就在荥阳一代,反复交锋对峙了两年之久,使这里被贯以楚河汉界之名。而在东汉末年,徐荣与曹操二军也曾交锋于此,之后五胡乱华与南北朝时期,诸国也曾以此处为战场,反复拉锯。

以李孝基的估计,这里的战死士卒,即便没有一百万,八十万也是有的,

如果他们运气不好,附近恰好埋葬着一位古时的无双大将,那就是真正的悲剧了。

“我估计他们动手的时间,应该是傍晚之后,”

已经处理好营中事务的长孙无忌,也已回到了望台上:“夜间阴气浓郁,这些骷髅与尸兵的战力,远非白日可比。”

“我猜也是如此,所以眼下还是让士卒们的修养精神为佳。”

李世民又转过头问道:“檑木,火把与雄黄散,可都准备好了?”

“火把都已经削制妥当,可惜火油不足,只制作了三万二千根,应该够用到明天天亮了。至于檑木。顺德叔还在带人加工,预计一个时辰之后,就可完成。我们比其他人,至少不用现在去伐木。”

——由于之前立营之时,李世民就已经将营地前方五里之地的树木都全数砍到,并收集到营地的某个空旷处堆积。

所以他们加工火把与檑木,都很轻松。

其实这两样东西,之前李世民就让人制作了不少。可自从他知道有人在施展最顶级的死灵法术之后,就感觉不太够用。

“至于雄黄散,张真君还在配置,可我们带来的雄黄其实不多。”

他们军中带着的那些雄黄,除了药用之外,主要是为防蛇虫鼠蚁,哪里会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

雄黄这种东西可以克制一切邪祟,是仅次于朱砂的辟邪之物。可如果没有一定的分量,那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李世民摇了摇头,随后就有望前方。

接下来几人就在这望台上枯坐着,直到一个半时辰之后,长孙无忌的额头上,已渐渐浮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也不只是他,这望台之上,几乎人人如此。

只因那营地前方十里之外聚集的人兽尸骨,已经越来越多,从这个地方望过去,只见那遮天大雾的边缘处,都是一片黑压压的死人头。

而随着夜色将临,更有一股气势恢宏的黑煞之气,冲霄而起,将周边的水雾都染成了黑色,仿佛是涂上了墨水。

更让人心惊的是,这支有死人尸骨组成的大军中,赫然还有一些躯体异常庞大的兽形骨架存在——不出意料的话,这应该就是上古那些荒兽遗下的尸骨了。

“就在我们营地的前方,就已经超过三万。”

长孙无忌接着又目视其他方向:“就不知道其他几个方向,是什么样的情况?总计怕不得超过二十五万。”

这个时候,李世民却霍然起身。传令玄甲都,还有我的亲兵,全员披甲,半刻之内,在寨门处集合。

“直阁大人你这是?”

因坐不住,回到望台观望的汤元化闻言,不仅惊疑不定:“莫非是想要领军出击?”

“正是!”

李世民并不讳言:“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可再来,如今对面无知兵之人,此时出击,或可稍减敌势,也能振奋军心。除此之外,我也想试试这些贼子的深浅。”

诸人被提醒之后,才发现远处寨墙上警戒的那些禁军将士,莫不都是紧绷着躯体。

偶尔有人转过头往身后望,也大多面色苍白,眼含畏意。

——哪怕是草原人的精锐骑军,也不能让这些禁军如此害怕。可这次他们的对手,却是一群死人。

如果换在十年之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个时候战场之上,冥府秘术屡见不鲜。可李世民麾下的这些将士,绝大多数都很年轻。

汤元化神色,却是略有些迟疑:“是否需通知御营?”

主要是他们所在的这个营地,实在过于重要。不但有三位皇孙,两位公主,还有两位异族王子在营内,还拱卫着御营的后侧翼。

而李世民麾下的玄甲都,战力也很堪忧,让人放心不下。

这个时候最佳的应敌方法,不是死守寨墙吗?

不过鉴于李世民的过往战绩,汤元化的语中并没什么质疑之意,他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因谨慎使然。

“我以为无此必要,天子与宇文大将军,都予我专断之权。不过汤公公如果不放心,也可以让人去禀告一声。”

李世民又唤住了准备去传命的一位羽檄郎:“转告玄甲都诸部将士,此战用锤锏与狼牙棒,连枷之类,比刀剑有用。”

此时长孙无忌长达一个多月的操练,初步显出了成效。

仅仅半刻时间不到,玄甲都一千铁骑加上李世民的一百五十名亲军,都集中在了寨门之外,按照李世民的军令,排成了一个锋矢之阵。

此时李世民,也穿上了他新得的王阶战甲‘天雷皓影’,骑上了陛下新赐的汗血龙驹‘照夜狮’,缓缓来到这个锋矢的箭头之前。

他并不等汤元化派往御营的令使,带回天子与宇文大将军的回复,就直接下令打开了寨门。

“劳请汤公公与六叔为我坐镇!”

李世民朝着汤元化等人微一拱手,那一千余骑,就顿时踏着雷鸣般的震响,如黑色的潮水一般,从寨门处冲涌而出。那数千只铁蹄踏击地面,使得众人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震晃不休,就仿佛地震一般、

而直到这一千铁骑,冲出到三里开外,汤元化才等到御营那边的消息。

玄甲之勇,朕甚佳之——

汤元化看了之后,这才微松了一口气,心向天子此言之意,应该是赞同吧?

李世民率领的一千多铁骑,初时爱惜马力,只是碎步缓行,不紧不慢。直到临近那‘尸骨大军’前不到二里,李世民才蓦然张手,那锋矢阵瞬间变化,扇面往两侧稍稍张开,同时开始加速。

在短暂的奔驰之后,那整个锋矢之阵,就如风驰电掣一般,撞入到那尸骨大军之内。

接下来的情形,完全就是摧枯拉朽。这一千一百五十骑排列似墙,重达二十余石的具装铁骑,仅仅只依靠战马奔驰的冲击力,就已经将那些骷髅骨架全数掀飞撞跨,并将之踏为齑粉!他们手中的锤锏与狼牙棒之类,只需要一个敲击,就可以将周围的那些骸骨尸兵粉碎。

那个场景,就好似决堤,一片黑色的洪水蔓延,席卷,肆掠,并冲垮一切——

他们在冲击的过程中,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对手,即便是那些体型巨大的荒兽骸骨,也没能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

李世民本身的实力就很强大,哪怕不能全力以赴,以他现在的‘三品’修为,雷之真意,加上王阶战甲,足以成为战场上的一个杀器。

唯独他对‘天雷皓影’这尊战甲,还不是太熟悉,并没法发挥出十成十的实力。

可即便如此,他也能很轻松的,将这些荒兽骸骨轻松解决。事实上,没有一头荒兽骸骨能够抵抗他哪怕一击。

而在李世民身后的一百五十亲军,更是一柄凶猛无比重锤。全军七品的修为,尉级的骑甲,还有娴熟的战阵,让他们的前方,没有不能被击破的敌人。

而在这支‘箭头’的带领下,一千余具武装到爪牙的怪兽,只知向前向前再向前,直到他们的前方再无任何阻拦。

只短短的顷刻间,这只尸骨大军的中央部分,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汤元化遥目望去,只见足有七千具的骸骨与尸兵,被这一千铁骑踏为碎骨泥尘!而后者除了三人在冲击过程中不慎落马之外,几乎一骑未损。

而随后李世民,又统帅着那一千铁骑,在那浓雾当中完成了一个旋转变向,又再次咬向了尸骨大军的后阵。

——严格来说,李世民麾下玄甲都在变向之时的,完成的极其勉强。在兵家的眼中的,简直是不堪入目。

可用来对付这些速度缓慢的骸骨尸兵,已经够用了。眼看着接下来,又会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第两百八十九章军中大患

此刻李世民不知道是,就在他策骑疾奔,领着自家的玄甲都,再次撞入到‘敌阵’之时。在中军御帐之内,天子杨广与其麾下一众群臣,正通过一面巨大的银镜,看着这千骑冲阵的的前景。

等到李世民统领着千余黑甲骑士,再次势如破竹的将那些骸骨尸军撞垮碾碎。高坐于御座上的杨广,顿时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冷哼。

“亏尔等众人多是关西将门出身,其中几位还有名将之称,此时居然还不如一个少年有决断。”

御帐之内,除宇文士及与薛世雄两位之外,其余等人的面上,都不禁面现尴尬之色。

李渊也很尴尬,杨广这句话虽是赞了他的次子,可同时也将李世民架在了火上,他当即排众而出,朝着杨广俯身一礼。

“陛下,诸位大臣也是为稳妥起见。李世民麾下只有千骑,出击之后即便遇险,也不会影响大局。可骁骑卫军关系中军安危,在敌情不明之际,切切不能行险出击啊!”

礼部尚书杨玄感也同样俯身一拜:“陛下,诚如唐国公所言,这个时候,还是需以稳妥为上。有骁骑卫军五千铁骑在手,陛下进退自如,可如骁骑卫军有了什么万一,我等只怕连固守都未必能够办到。”

杨广闻言,却是很不屑的撇了撇唇:“行了!我看你们这些家伙,是官当得越高,胆子也就越小。”

他随后又从那银镜上收回视线:“王崇古,找到人没有?”

“陛下,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阵坛隐藏的极为紧密。”

王崇古的眉心紧皱:“我们绣衣卫的人手在事发之前,几乎是遍布这御苑百里方圆之地,却一直都未能察觉任何异常。而现今大雾弥漫,想要再搜寻这阵坛方位,只怕更为艰难。”

其实不单是绣衣卫,在御驾到来之前,提前入驻此间的禁军,也在这御苑‘犁’过了不止一遍,可一样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可杨广听到此处,面色还是渐渐阴冷了下来。王崇古顿时感应,额头之上顿时冷汗溢出。

“如今之计,只能等几位真君法主辨灵识机,看看能否感应到那阵坛方位。此外奴婢还可确定,今次出手的定是那位南陈国师,陈太微陈天师。”

在场的群臣听闻之后,顿时面面相觑,眼里都闪现着惊骇之色。

陈太微之名,此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昔日南北朝对峙,最令大隋君臣忌惮的就是这位。那一身超绝当世的水系法术,几乎使长江化为天堑,北岸几乎片板都难下水。

直到灭陈之战,先帝召集了包括杨素在内的两位术法大宗师与三位神将联手,布局将陈太微重创,这才使北朝大军得以渡江。

可在传闻当中,这位陈天师,不是已经死去多时了么?

“陈太微?”

杨广听闻此名之后,也不禁双拳紧握,手腕处青筋暴起:“这个老东西,不是在开皇十九年就已经坐化了?”

“具体的情形,奴婢不知。”

王崇古摇着头:“之前确认陈太微死讯的,乃是前任绣衣大使司空无极。我想要么是这位有所隐瞒,要么是这位也被陈太微瞒过了。”

“果然是一条养不熟的老狗!”

杨广谩骂了一句之后,就又再次问道:“白马寺与阳台宫那边,可有回信?”

阳台宫位于王屋山,后者是道家第一洞天,而如今七位术法大宗师之一的司空辞,就在此间修行。

“至今并无回信!”

王崇古面色凝然:“以奴婢猜度,最坏的可能,是我们信使符书,都被拦截。如今只能寄望于的元总管。总管他老人家道法通天,或者能惊觉此地生变。”

“朕就料到会是如此。”

杨广这次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告知几位真君法主,让他们给朕多用点心。那拜火教圣坛尊者居罗多德法术高深,朕甚喜之,不得已时,朕不吝一国师之位。”

王崇古心领神会,天子对居罗多德其实并不怎么待见,可这不妨碍天子用此人威胁佛道二门。

之后杨广又目视群臣:“诸臣工可还有建言?”

“以臣之意,当以不变应万变!”

杨玄感首先开口:“此间禁军三万二千有奇,营寨稳固,又有法阵护持!即便有十万大军日夜攻打,亦难撼动。臣料那幻雾之术,必难持久。等到雾气消失,各部禁军回援,那区区‘阴国冥军’之术,难成大患。”

“诚如楚国公之言!”

纳言苏威也振袖而出:“陛下,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如真有撼动御驾的实力,必不至于要用这么多阴谋诡计。此间又有十数万大军环绕在侧,即便这些逆贼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可能在此处,变出数万逆军。故而只需陛下能够镇之以静,臣料那些鬼蜮伎俩,必然退破。”

内史侍郎虞世基则是若有所思:“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那位陈天师。只需找到阵坛方位,一切都可以解决。而以臣思之,阵坛所在既然地面找不到,那么天上何如?地下何如?水中何如?”

“此言大善!”

杨广对苏威与杨玄感之言,都反应平平,直到虞世基这几句之后,才眼神微亮:“王崇古,你可听明白了?”

王崇古也同样精神微振:“奴婢这就让人着手详查!”

那水中与地下,绣衣卫已经有了怀疑,可这‘天上’,却是他们的视野盲区。

之前王崇古,还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

“除此之外,臣其实更担心萧墙之内。正如楚国公与邳国公(苏威)之言,贼人纵有通天手段,也难撼动——”

虞世基正说到此处,却忽然眉头微蹙,看向了那面银镜。

这是因那边的战况,又有了些许变化。在李世民统帅的那千骑之前,忽然有三千左右的骷髅,忽然周身黑煞之气笼罩,就仿佛是盔甲一般覆盖住了他们的骨架,又将骨骼增生,在他们的手中,凝聚出了一杆杆长达两丈的骨枪,形成一片密集的枪阵。

更有几十头荒兽骨骸,眼中蓦地透出赤红光华,大片的泥土忽然从地面席卷而上,在他们的躯壳之外,并迅速固化,形成了一层石质铠甲。

虞世基亦精通术法,本身修为高达二品,此时不禁双眼微凝:“这是,神煞尸魂变?这位陈天师,还真是功参造化。”

这一句,使此间绝大多数人都绷紧了神经。

‘阴国冥军’这门术法,已经有百余年未曾现世了,除了几位登峰造极的术法大宗师之外,也很少有人能够用得出来。

可神煞尸魂变,却是常用于在战场上。精修冥府秘术的术师,往往会在战场上,将那些刚死去的将士尸骨召唤而起,再施以神煞尸魂变之术。往往能让这些尸兵,获得远超于生人的气力与体质。

不过在他们的常识中,神煞尸魂变这种冥府秘术,最多也就是能强化个一二十头尸兵而已。

像这种一出手,就将‘神煞尸魂变’加持于上三千尸骸之身的场面,他们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好在下一刻,宇文述就一声失笑,语中略含赞叹:“这小子骑战本领,当真不俗!”

果然下一瞬,那上千煞气护体的骷髅兵,就有一小半都被这千余铁骑,毫不留情的撞飞粉碎。

此间在场的群臣,并非是人人知兵。可通过那将战场所有细节都展现出来的银镜,却都能看出一个大概。

李世民先是在五十步外,统帅麾下铁骑做出欲往荒兽较少的左面突破的姿态,可在引动了那些尸兵,使整体枪阵稍稍动摇之后,这位却在一个不到十五步,极其狭窄的空间内,统领着麾下一百五十骑完成了转向。而他手中的马槊,更带起了一片电光,就如一道锐利的箭头,从右面穿插而入。

此举得那些被‘神煞尸魂变’加持的尸兵淬不及防,当外层的枪林被突破,这些尸兵就毫无悬念的,被铁骑碾压,践踏!

后面的那些庞大荒兽,也没能发挥作用,随着李世民身后那一百五十亲军,齐齐从背后取出短矛抛出。这些看起来就知战力惊人的荒兽,却都被这临空而降的矛雨,纷纷击碎石甲,直接钉穿在了地面,然后被那一杆杆砸过来的马槊重锏,轰成粉碎。

在短短的这一瞬间,李世民可谓是将他的个人武勇,直觉与判断力,还有那一百五十名亲卫的勇悍与精锐,都展现无疑!

那股子所向披靡,无坚不破的气势,也让人不禁心神震撼,头皮发麻。

“好!”

杨广不由一拍扶手,面上也同样含着赞赏之意:“之前还有人对朕说,李二郎年轻识浅,少不更事,才短思涩,恐怕不足以担负武猛都尉的重任。可以朕今日之见,如今大隋军中,三品以上,能在骑战之上及得上朕这匹千里驹的,只怕不足十指之数。我记得当初,是宇文卿与董卿坚持荐任的吧?”

第两百八十九章 军中大患

盖世唐皇正文第两百八十九章军中大患此刻李世民不知道是,就在他策骑疾奔,领着自家的玄甲都,再次撞入到‘敌阵’之时。在中军御帐之内,天子杨广与其麾下一众群臣,正通过一面巨大的银镜,看着这千骑冲阵的的前景。

等到李世民统领着千余黑甲骑士,再次势如破竹的将那些骸骨尸军撞垮碾碎。高坐于御座上的杨广,顿时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冷哼。

“亏尔等众人多是关西将门出身,其中几位还有名将之称,此时居然还不如一个少年有决断。”

御帐之内,除宇文士及与薛世雄两位之外,其余等人的面上,都不禁面现尴尬之色。

李渊也很尴尬,杨广这句话虽是赞了他的次子,可同时也将李世民架在了火上,他当即排众而出,朝着杨广俯身一礼。

“陛下,诸位大臣也是为稳妥起见。李世民麾下只有千骑,出击之后即便遇险,也不会影响大局。可骁骑卫军关系中军安危,在敌情不明之际,切切不能行险出击啊!”

礼部尚书杨玄感也同样俯身一拜:“陛下,诚如唐国公所言,这个时候,还是需以稳妥为上。有骁骑卫军五千铁骑在手,陛下进退自如,可如骁骑卫军有了什么万一,我等只怕连固守都未必能够办到。”

杨广闻言,却是很不屑的撇了撇唇:“行了!我看你们这些家伙,是官当得越高,胆子也就越小。”

他随后又从那银镜上收回视线:“王崇古,找到人没有?”

“陛下,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阵坛隐藏的极为紧密。”

王崇古的眉心紧皱:“我们绣衣卫的人手在事发之前,几乎是遍布这御苑百里方圆之地,却一直都未能察觉任何异常。而现今大雾弥漫,想要再搜寻这阵坛方位,只怕更为艰难。”

其实不单是绣衣卫,在御驾到来之前,提前入驻此间的禁军,也在这御苑‘犁’过了不止一遍,可一样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可杨广听到此处,面色还是渐渐阴冷了下来。王崇古顿时感应,额头之上顿时冷汗溢出。

“如今之计,只能等几位真君法主辨灵识机,看看能否感应到那阵坛方位。此外奴婢还可确定,今次出手的定是那位南陈国师,陈太微陈天师。”

在场的群臣听闻之后,顿时面面相觑,眼里都闪现着惊骇之色。

陈太微之名,此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昔日南北朝对峙,最令大隋君臣忌惮的就是这位。那一身超绝当世的水系法术,几乎使长江化为天堑,北岸几乎片板都难下水。

直到灭陈之战,先帝召集了包括杨素在内的两位术法大宗师与三位神将联手,布局将陈太微重创,这才使北朝大军得以渡江。

可在传闻当中,这位陈天师,不是已经死去多时了么?

“陈太微?”

杨广听闻此名之后,也不禁双拳紧握,手腕处青筋暴起:“这个老东西,不是在开皇十九年就已经坐化了?”

“具体的情形,奴婢不知。”

王崇古摇着头:“之前确认陈太微死讯的,乃是前任绣衣大使司空无极。我想要么是这位有所隐瞒,要么是这位也被陈太微瞒过了。”

“果然是一条养不熟的老狗!”

杨广谩骂了一句之后,就又再次问道:“白马寺与阳台宫那边,可有回信?”

阳台宫位于王屋山,后者是道家第一洞天,而如今七位术法大宗师之一的司空辞,就在此间修行。

“至今并无回信!”

王崇古面色凝然:“以奴婢猜度,最坏的可能,是我们信使符书,都被拦截。如今只能寄望于的元总管。总管他老人家道法通天,或者能惊觉此地生变。”

“朕就料到会是如此。”

杨广这次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告知几位真君法主,让他们给朕多用点心。那拜火教圣坛尊者居罗多德法术高深,朕甚喜之,不得已时,朕不吝一国师之位。”

王崇古心领神会,天子对居罗多德其实并不怎么待见,可这不妨碍天子用此人威胁佛道二门。

之后杨广又目视群臣:“诸臣工可还有建言?”

“以臣之意,当以不变应万变!”

杨玄感首先开口:“此间禁军三万二千有奇,营寨稳固,又有法阵护持!即便有十万大军日夜攻打,亦难撼动。臣料那幻雾之术,必难持久。等到雾气消失,各部禁军回援,那区区‘阴国冥军’之术,难成大患。”

“诚如楚国公之言!”

纳言苏威也振袖而出:“陛下,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如真有撼动御驾的实力,必不至于要用这么多阴谋诡计。此间又有十数万大军环绕在侧,即便这些逆贼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可能在此处,变出数万逆军。故而只需陛下能够镇之以静,臣料那些鬼蜮伎俩,必然退破。”

内史侍郎虞世基则是若有所思:“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那位陈天师。只需找到阵坛方位,一切都可以解决。而以臣思之,阵坛所在既然地面找不到,那么天上何如?地下何如?水中何如?”

“此言大善!”

杨广对苏威与杨玄感之言,都反应平平,直到虞世基这几句之后,才眼神微亮:“王崇古,你可听明白了?”

王崇古也同样精神微振:“奴婢这就让人着手详查!”

那水中与地下,绣衣卫已经有了怀疑,可这‘天上’,却是他们的视野盲区。

之前王崇古,还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

“除此之外,臣其实更担心萧墙之内。正如楚国公与邳国公之言,贼人纵有通天手段,也难撼动——”

虞世基正说到此处,却忽然眉头微蹙,看向了那面银镜。

这是因那边的战况,又有了些许变化。在李世民统帅的那千骑之前,忽然有三千左右的骷髅,忽然周身黑煞之气笼罩,就仿佛是盔甲一般覆盖住了他们的骨架,又将骨骼增生,在他们的手中,凝聚出了一杆杆长达两丈的骨枪,形成一片密集的枪阵。

更有几十头荒兽骨骸,眼中蓦地透出赤红光华,大片的泥土忽然从地面席卷而上,在他们的躯壳之外,并迅速固化,形成了一层石质铠甲。

虞世基亦精通术法,本身修为高达二品,此时不禁双眼微凝:“这是,神煞尸魂变?这位陈天师,还真是功参造化。”

这一句,使此间绝大多数人都绷紧了神经。

‘阴国冥军’这门术法,已经有百余年未曾现世了,除了几位登峰造极的术法大宗师之外,也很少有人能够用得出来。

可神煞尸魂变,却是常用于在战场上。精修冥府秘术的术师,往往会在战场上,将那些刚死去的将士尸骨召唤而起,再施以神煞尸魂变之术。往往能让这些尸兵,获得远超于生人的气力与体质。

不过在他们的常识中,神煞尸魂变这种冥府秘术,最多也就是能强化个一二十头尸兵而已。

像这种一出手,就将‘神煞尸魂变’加持于上三千尸骸之身的场面,他们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好在下一刻,宇文述就一声失笑,语中略含赞叹:“这小子骑战本领,当真不俗!”

果然下一瞬,那上千煞气护体的骷髅兵,就有一小半都被这千余铁骑,毫不留情的撞飞粉碎。

此间在场的群臣,并非是人人知兵。可通过那将战场所有细节都展现出来的银镜,却都能看出一个大概。

李世民先是在五十步外,统帅麾下铁骑做出欲往荒兽较少的左面突破的姿态,可在引动了那些尸兵,使整体枪阵稍稍动摇之后,这位却在一个不到十五步,极其狭窄的空间内,统领着麾下一百五十骑完成了转向。而他手中的马槊,更带起了一片电光,就如一道锐利的箭头,从右面穿插而入。

此举得那些被‘神煞尸魂变’加持的尸兵淬不及防,当外层的枪林被突破,这些尸兵就毫无悬念的,被铁骑碾压,践踏!

后面的那些庞大荒兽,也没能发挥作用,随着李世民身后那一百五十亲军,齐齐从背后取出短矛抛出。这些看起来就知战力惊人的荒兽,却都被这临空而降的矛雨,纷纷击碎石甲,直接钉穿在了地面,然后被那一杆杆砸过来的马槊重锏,轰成粉碎。

在短短的这一瞬间,李世民可谓是将他的个人武勇,直觉与判断力,还有那一百五十名亲卫的勇悍与精锐,都展现无疑!

那股子所向披靡,无坚不破的气势,也让人不禁心神震撼,头皮发麻。

“好!”

杨广不由一拍扶手,面上也同样含着赞赏之意:“之前还有人对朕说,李二郎年轻识浅,少不更事,才短思涩,恐怕不足以担负武猛都尉的重任。可以朕今日之见,如今大隋军中,三品以上,能在骑战之上及得上朕这匹千里驹的,只怕不足十指之数。我记得当初,是宇文卿与董卿坚持荐任的吧?”

第两百九十章 尔乃伯乐

宇文述当即笑意盈盈:“陛下知人善察,譬如古之伯乐。武猛都尉的人选,陛下其实早就心有定见,与臣等何干?”

“可如非爱卿力荐,其实朕也曾动摇过。”

天子随后看向了李渊:“你这个阿婆面,倒是不声不响的,养了一个好儿子。”

李渊闻言,顿时面泛红光,只觉浑身上下,就好似热暑之天喝上一碗冰镇酸梅汤一般的舒爽。

即便被杨广说了一句‘阿婆面’这个让他不爽的绰号,也毫不在意。

李渊的身姿挺拔,虽没有潘安之貌,却也是五官俊秀,爽朗清举,萧萧肃肃。

可他在幼年就继承了唐国公的爵位,为维护家业战战兢兢,辛劳了数十年,故而到四十岁时,面上就已有不少皱纹。被天子笑为‘阿婆面’,意思是脸上的皱纹就好像阿婆那样多。

不过接下来众人的视线,又再次被那银镜吸引。

就在这时,战局又生变化,却是战场的边缘处,有近一千五百人的黑色甲骑,忽然从浓雾当中穿出,向战场的中心处奔驰而去,

这一刻,杨广的面色再次阴霾满布:“王崇古,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崇古也是直接愣住,这御苑附近数百里方圆,是自始至终都在他们绣衣卫与禁军的封锁监控之下的。

他甚至可担保,这里只要是稍大一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可这高达三千人的具装甲骑,又是从哪里冒出来?

好在宇文述,很快就发觉不对:“陛下,这些具装甲骑,只怕都不是生人!”

杨广仔细注目,这才发现这些‘骑士’的周身上下,也都散发着黑煞之气,比之先前被‘神煞尸魂变’加持的尸兵,还要更浓郁数倍,

除此之外,他们观瞄孔中,也透着诡异的红芒。战马踏过之处,草木无不枯萎凋谢。

“死灵骑士么?”

虞世基眼中的神色,却更为凝重,

死灵骑士这种东西,绝不是冥府之术可以直接召唤出来。必须以上好的尸材,培养,祭炼,再配备特制的墨甲,以及相应的骸骨战马,才能制造出一个合格的死灵骑士。

所以每一个死灵骑士,都消耗巨大,价格不菲。综合起来,恐怕需要一万三千贯,到一万五千贯的巨量银钱。

这一千五百死灵骑士,就至少需要两千万贯。

可这仅仅只是制造的成本,之后的维护,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自然,死灵骑士的强大,亦远非是普通的具装铁骑能够比拟。它们都有着至少尉级的战力,当它们集群冲锋之时,战斗力更是让人恐怖。如果能利用得当,足以在战场上击溃十万大军。

这让虞世基心惊不已,这到底是什么人,花费了如此巨资,祭炼了这一千五百死灵骑士?并处心积虑,在此布伏。

而就在他沉思之际,董纯却忽然一振衣袍,半跪在天子御前:“陛下!臣请领骁骑卫军从西面出击!”

“在这个时候?”

杨广看了那银镜一眼,就转为宇文述:“宇文爱卿以为了?”

宇文述当即双手抱拳:“臣以为,骁骑卫军此时出寨,正合其时!”

此时那银镜中显示的战场,在御营地的东面。

董纯领骁骑卫军五千铁骑自西门而出,正可避开那一千五百死灵骑士。

之前他担忧那些贼子,在浓雾中另有手段隐伏,所以不敢全力支持天子出击之意。可如今对手已现出了一张底牌,却是让他少了许多顾虑。

当李世民领着麾下铁骑,从那尸骨大军之中再次透阵而出的时候,就直接往营寨的方向疾奔而去。

哪怕是在激战当中,李世民也没有忘记观察战场周边的态势。他的‘阴阳元瞳’,也早就注意到那一千五百黑甲铁骑的存在。、

李世民不打算与这些死灵骑士正面作战,也不准备给它们截击的机会——在他看来,那简直就是找死的行为。别说他麾下的甲骑,大多都还是勉强能够控制战马生手,即便是在所有人骑术精湛,操练娴熟的情况下,他们也没可能是这些死灵骑士的对手。

双方交锋的结果,只会是被对手单方面的屠戮。

所以李世民果断的选择了回撤,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再次加速到了顶点。

此时从远处看,双方之间的距离还是在慢慢靠近。所有死灵骑士的骸骨战马都无体力之忧,又经过秘药与术法强化,奔驰之速也强过普通的龙血战驹一筹,

可双方骑阵之间,远达三里的距离,注定了这些死灵骑士的追赶,将会是徒劳无功。

不过就在快要靠近寨门之时,李世民忽然心生警兆,立时发动战技,驾驭着麾下的战马‘照夜狮’,在雷光电闪当中猛然往前一个冲刺,瞬间就跃出十丈之巨。

同时依靠自身的直觉,将手中的马槊往后方挥斩,顿时‘锵’的一声震响,李世民的身躯微振,将一口鲜血吐出。

这是轮回天眼司马云帆!

当李世民脑海之内闪现出这个念头,胸中顿时被一股难以压制的惊悸感充斥。

此时他的全身上下的气脉,都是紊乱异常,几乎已无法提气聚气。

他现在固然挡住了司马云帆的一箭,却未必就能挡住这位的第二箭,

不过李世民预测当中的致命箭影,并未如期袭来。当他仰头上望,发现几道赤红色的火光从上方越过,透入云层深处。

那是李孝基,还有真符二老,在望台上开弓连射。借符阵之助,在箭支之外包裹着阳炎之火与狂烈风力,以肉眼难及之速,往十五里外倾泻箭支。

等到李世民注目之时,那三位已是连发十箭,且是连续不绝,未见任何衰歇之像。

李世民顿知自己这次之所以能够从轮回天眼的箭下逃生,必是李孝基三人,将那司马云帆压制的结果。

要等到他调息真元,在短短一个呼吸之内,就再次聚气于丹田之内,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就在这刻,李世民却又面色微变,看向了自己的左侧。一道黑色的箭支袭至,就宛如飞腾而起的毒蛇,钉入到一位骑将的胸腹当中,使得那人当即栽落马下。

“侯君集?”

如果是今天之前,这侯君集死了也就死了,李世民除了会头疼该怎么向侯家交代之外,就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感触。

可今日之战,这个之前一无是处的家伙,居然能奋勇当先,一直冲杀在部属的最前方。且一身骑术与武道,都与一个多前判若两人,勇悍异常,真正是让李世民刮目相看了。这个纨绔子,原来也并非是一无是处。

所以当望见侯君集,李世民顿时眉头紧皱。不过下一瞬,他就见又一个身影,从马腹之下窜出。那赫然正是侯君集,面上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

而之前落马的人影,在后面的铁骑践踏下,迅速崩为碎片,原来那只是桃木制成的一具傀儡。

“替死木符?”

李世民敏锐的发现侯君集本来挂在胸前的一个桃木项链已经消失,他不仅撇了撇唇角。心想怪不得这个家伙,今日表现得这么凶猛,甚至还要强过慕容罗睺,却原来是有恃无恐。

他摇了摇头,随后就当先奔入到了寨门之内。

此时营寨的外墙之上,已经是朝着那些死灵骑士千箭齐发。

这些箭雨,对于后者而言,虽然威胁是微乎其微。可还是成功让这支煞气冲霄的黑色骑军,放缓了脚步。

等到寨门关闭紧锁,这支骑军就彻底拨转了马头,往另一个方向缓步奔驰而去。

这个时候,李世民也来到寨墙之上,一边卸着甲,一边观望着这群死灵骑士。而在他身旁,长孙无忌则是满含遗憾道:“可惜了!应该晚点关门才是,刚才它们如果敢冲进来,我会让它们躺着出去。”

之前李世民亲率铁骑出击时,特意将长孙无忌留了下来,主持营中防务。

这是因大业殿中,稍微能够服众的长孙顺德已被夺职,正处于戴罪立功的状态。李世民只能将长孙无忌留下,以免出现万一之后,营中无人主持。

而此时长孙无忌之所以惋惜,是因他刚才已有所准备,只等那些死灵骑士撞入寨门之后,利用李世民在营寨中的那些布置,重创甚至全灭掉这支恐怖骑军。

可惜的是,他的妹夫早早就下令关闭寨门。

可李世民闻言,却不以为然:“可能吧,不过我们的人也会死的差不多。无忌哥你不会想做光杆校尉的,这对我们有没有好处。”

长孙无忌闻言一楞:“怎么会?”

他对营寨中的防御工事,还是很有信心的。李世民在这方面的执着,简直让人发指。

李世民则指了指前方:“看到它们最前面的那两个家伙吗?”

长孙无忌顿时眺目望去,李世民遥指着的两位死灵骑士,确实惹人注目。不但那骸骨战马,高过其他死灵骑士一头,他们本身的躯体,也格外的魁梧强壮。

第两百九十一章 司马云帆

“一品战将吗?”

长孙无忌注意到这二人身上的黑煞之气,几乎已凝如实质。

可这并未让他在意,营地中的一品战力,现在可有着好几位。如果加上龙血战傀,数量超过十人。而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汤元化,更是一位超品级别的强者。

“我刚才用阴阳元瞳看过,应该是超品!”

李世民斜睨了长孙无忌一眼:“虽然不知道它们能够发挥出多少生前的实力,可如果真的冲进来。我们没有两三千人的伤亡,怕是没法拦住它们的。无忌哥你不想我们的同袍,都战死在这里吧?”

他现在固然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以求更多的权柄,更高的地位,可这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情,还是不屑于做的。

何况也谈不上什么‘功成’,李世民是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没可能再升职的,埋葬一千五百个死人的功绩也很难界定。

且此时此刻,他最大的责任是拱卫中军的后侧翼,保护三位皇孙的安全,而不是陷他们于险地之中。

如果营地最终守不住,或者三位皇孙,那么哪怕他现在有再大的功绩,也一样要被问罪。

“超品?”

长孙无忌不由脸色发白,面有余悸。

如果那是超品战将,情况又截然不同了。汤元化的实力很强,更相较于宇文述,薛世雄这等沙场纵横不败的王阶战将,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有这二人冲锋陷阵,那些死灵骑士的战斗力必将得到数倍的增长!

这么算来,李世民估算的伤亡数,应该还是极为保守的数字。

等到那一群黑甲铁骑,消失在浓雾当中。营寨之外,又再次平静下来。

李世民则回归望台,询问李孝基:“怎么样?那发箭之人可曾拿下?”

“我应该伤到了他,不过伤势无关大碍,不影响他的战力。”

李孝基先是神色难看的摇头,随后又问:“那个家伙,是司马云帆对吧?不愧为洛阳黑榜中曾经排位第二的轮回天眼。”

他的语气,暗含不忿。

李孝基自认自己的射术,在整个天下中都是最顶尖的一批。可刚才在他与真符二老三人的联手压制下,司马云帆居然还能够出箭伤人,

几乎就将侯君集射落于马下。

“此人有最顶尖的术师之助,六叔这次让他脱身,其实非战之罪。”

李世民料到是如此,所以并不怎么失望。他安慰了一句之后,见李孝基的气息依然是压抑低沉,就只能摇了摇头,转而目视西面。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西面有烟尘卷起,还有战马嘶鸣与金铁之声隐隐传至,

很快那边就有消息传来,董纯亲统骁骑卫军五千铁骑出击,横扫了那个方向的一支尸军,最后也安然返回到了营内。

——加上之前李世民的战绩,他们已经扫灭了足足四万五千的骸骨尸兵,还有诸多荒兽,这应该多多少少减轻了他们接下来的压力。

可惜的是,那位施展‘阴国冥军’的术法大宗师,已经接受了教训,在同一时间内,指挥所有的冥军都退后五里,藏入到那浓雾当中,

没有给他们再次出击扫荡的机会。

不过小半刻之后,中军那边却又有御使前来,向李世民与玄甲都传达了圣谕,还另外送来了两口直刀。

直刀是赐给李世民的,不过在此之外,宫中还赐下了两千匹绢,赏给随李世民出击的将士。

绢帛昂贵,如今的市价,可相当于四千钱。不过这份赏赐,却需要他们返回洛阳之内,才能领取。

可显而易见,圣上对他这次的主动出击与战绩,是颇为欢喜的。

※※※※

当整个玄甲都在为天子的嘉奖,而欢欣鼓舞之际。在中军御营之内,楚国公杨玄感却正面含无奈的,看着一百丈外,李世民管辖的那座左后营。

“法主,不管我们计划做得再好,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不是吗?我劝住天子,欲镇之以静。却没料到这厮,仅凭一千战阵生疏的甲骑,居然就敢悍然出击。”

“我现在也觉得,之前没能将李家的这头卧虎诛杀,实在太失策了!此子只是韬略过人也就罢了,偏偏其胆魄,也是世间罕有。这是我漏算了——”

在杨玄感身后的年轻人,也是头疼的揉着额角:“早知如此,当初哪怕是冒些风的险,也该将他早早除去的。”

“后悔的何止是你?”

杨玄感叹了一声,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如今悔以无益,接下来得看你了法主。陈天师的尸军折损近五万,又暴露那他手中的‘冥武黑骑’,我担心接下来,我们的力量可能会稍有不足。”

“如今局面,确实棘手。”

那年轻人不由苦笑:“好在局面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几万尸军的损失虽大,可只要策略得到,兵力应该还是够用的。我想那位陈天师,也该醒悟过来了。这位的术法修为虽是冠绝天下,可论到用兵之法,他都及不上国子监里的那些兵学学生。要以他一己之力,向天子复仇,更是痴心妄想。”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杨玄感将右拳紧紧的一握:“这次可能是你我最后的机会,就拜托法主了!”

年轻人顿时神色一肃,在杨玄感背后深深一礼。

“主公可在此静候佳音!”

当他语声落下的时候,年轻人的整个身躯,就已经散为青烟,凭空消失在原地。

※※※※

“我其实很奇怪,为何天子一定要把三位皇孙,安排在你的左后营?”

一个时辰之后,张雨柔在望台上,百无聊赖的向李世民发问:“平时我们行军的时候也就罢了,可如今驻营之后,天子大可将三位皇孙召回中军看护,这岂不比我们这边安全多了?要知道御营那边,王阶战将都有好十几个。”

她不久前才从张空明那边归来,由于被那位五雷神烈真君及其徒子徒孙,当成了法力输出源的关系,此时张雨柔的气息,略显虚弱。

张空明明显是看不上张雨柔的符文水准的,不过后者有三品‘外丹’在手,有大把的法力可以利用。

而张空明也毫不客气,几乎将张雨柔给榨干。

“我想应该是为避开那些大臣吧?”

宇文士及一边说着,一边又转头看了那中军方向一眼。

“中军那边固然的高手如云,可也是鱼龙混杂。毕竟有那么多的王公大臣,其中若有居心叵之辈混入其中欲对三位皇孙不利,很难防范。而毗卢遮这边,虽然没那么超品强者,可胜在干净,没那么多的闲杂人等。加上毗卢遮他精明强干,屡立功勋,深得圣心,陛下把三位皇孙交给毗卢遮看护,远比放在他自己身边安心的多。”

宇文士及说着,又似笑非笑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如果没有陛下与皇后的默许,你们道我真能将小公主带出御营?”

张雨柔这才恍然:“原来如此,陛下是在怀疑身边有大臣,或者某位王公,意图谋逆是么?”

她猜测天子,多半是因李渊查到的那批伏火而对齐王杨暕生疑。需知那位殿下,如今可就在御营当中。

可此刻的李世民,却又浮起了一个念头。心想天子防范的,只怕不止是齐王杨暕吧?

早在离开洛阳之时,三位皇孙就一直由他的大业殿负责宿卫,不论是在行宫,还是在野外安营之时。

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可还没缴获那批伏火,天子也同样也不知化清坊武库之事。

当然,后者也有可能是故作不知也说不定。

就在李世民渐渐陷入沉思之际,李孝基忽然开口:“来了!”

李世民当即惊喜过来,目中现出黑白二色,往前方眺望。

此间望台之上,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法看清楚那浓雾之内的情景,尤其在这深夜之时,更添难度。

可李世民却不在此例,在他的视野当中,正有一支数量庞大的骸骨尸军,往这边方向缓缓行进着。那冥死黑煞之气漫卷数里,已经形成了一片气势磅礴的煞雾黑云,

“距离十七里,数量——”

李世民将真元灌注双目,仔细辨识了片刻,随后语声艰涩道:“冥军九万有奇!”

这一句,顿使在场等人,倒吸了一口寒气,

需知傍晚时的冥军,与深夜时的冥军,可不是一个概念。它们的战力,至少提升五成以上,何况还是这么庞大的数量。

“那些死灵骑士了?”

长孙无忌最关心的还是此时,尽管在刚才的一个时辰当中,他们针对那一千五百位死灵骑士,做了不少针对性的布置。

可一旦这支毁灭性的力量,出现在对面,那么他们守住这营地的可能,微乎其微。

“不在!”

李世民先是摇头,让所有人都放下心弦,可随后他却又语声一转:“可以我看来,情况可能比这还糟糕。我现在倒是宁愿去面对那些死灵骑士。”

“那应是太古荒龙!”

李孝基紧接着李世民的话说道:“数量整整有一百五十头,高约五丈,身覆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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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二章 太古荒龙

盖世唐皇正文第两百九十二章太古荒龙“太古荒龙?那是什么东西?”

长孙无忌很是不解,他在术法方面,毕竟了解不多。

可张雨柔闻言之后,却是面如土色:“这怎么可能?”

太古荒龙是存在年代,比之荒兽还要更久远的一种生物。荒兽在当今之世还未绝迹,仍有零星的荒兽异种,生存在边陲蛮荒地带。可太古荒龙这种生物,早在人族有史以来,就已灭绝。

传闻中它们曾是这块大地上的霸主,与蜥蜴,鳄鱼,鸟类有着一些亲缘,不过太古荒龙的身躯却庞大强壮的多,能够御使地水火风,一出生就有着相当于五品武修的实力,到成年时,哪怕是一品级别的人族强者,也未必能敌。

——其实光是那五丈高的躯体,就已足够骇人了。这意味着他们修建的这条高达三丈半的坚固寨墙,很可能会形同虚设。

不过时至如今,太古荒龙的骸骨已经很罕见了。它们本身就有这极高的药用价值,也是许多术法必须要用到的灵材,更是道家制作‘傀儡道兵’的绝佳材料。

故而平时哪怕一头不完整的荒龙之骨,都可以在黑市中卖出五万贯的天价,而这三十年来,江南黑市中总共都只卖出五十具荒龙骸骨,所以张雨柔才会感觉难以置信。

“迎战吧!”

李世民叹了一声:“传命各部,全员备战!”

很快大业殿各部,就在他的军令下各就其位。便连玄甲都,也有一部分上了寨墙。

这个时候,李世民在军中的威望再次高涨。之前很多人感觉李世民在此间修这么多防御工事,完全是白费功夫,陡耗人力,只知折腾部属。

可之前天子赐下厚赏之后,就让他们的怨气消解大半。等到那些尸骨大军到来,大业殿与玄甲都的将士,就更只剩下崇拜了。

相较于临战之前,其他各营的狼狈仓促,他们驻扎的左后营是最从容的,也是防御工事最完善的。

那些壕沟,鹿角,拒马,箭台,投石车,檑木,还有半永久的城墙等等,修筑起来是蛮辛苦的,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设施与器械的存在,很可能会让自己保住一条命。

也就在不久之后,李世民所说的那只数量高达九万有奇的尸军,还有那些满身披铁甲的太古荒龙,都陆续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那尸军的气势本就骇人,与傍晚时分的那支完全无法比较。里面甚至还有一群数量在四千到四千五百的骑士——当然不是祭炼过的死灵骑士,只是临时招出,战甲也不齐备,兵器则大多腐朽。

可这些尸骑身上的尸煞之气,却是相当的浓郁,眼中更是泛着微微的红光。

这让李世民心生警惕,注目观察了良久。他的轮回天眼,刚知道里面有几十个极其强悍的存在。

那位术法大宗师的运气很好,这片御苑之内,不但埋葬了大量的死者,还有许多实力不错的战将。

李世民更担心的是,在那位大宗师的‘神煞尸魂变’的加持下,这些尸骑的战力,会强化到何等地步?

除此之外还有荒兽,那位术法大宗师列阵技巧,与傍晚时分判如两人。不但骸骨尸兵的阵型,要比之前严整得多,此人更将许多荒兽单独编列成军。足足有三千多头,同时声势浩大,缓步行来,仿如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不过最让人心惊胆颤的,还是那五十头太古荒兽。

长孙无忌总算是明白,为何李世民会说,他现在宁愿去面对那些死灵骑士了。

那的确是一尊庞然大物,庞大的躯体,身罩着庞大的铁甲,每一次迈步,都是周围的地面微微震晃。

它们的形状不一,其中部分有着硕大的头颅,短小的前肢,粗壮的后退;有些则仿佛是一只放大了的穿山甲,浑身上下长满了尖刺,头顶还有着巨大而锋锐的独角。

“是真的!”张雨柔还是无法置信:“他们到底从哪弄来的这么太古荒龙的尸骨?”

长孙无忌则语声干涩道:“毗卢遮,我们的攻城弩,数量可能有些不够。”

这次从洛阳出发之前,李世民因心有预感,带了整整六十套八臂攻城弩的零件,是大隋军制中一镇人马允许装备的最大数量。

——此时他手下一殿将士两千多人,相当于府军当中一个鹰扬府的级别,甚至还要高上半级;而玄甲都虽然只有一千多人,可级别也与大业殿同样,凑起来勉强可算是一镇之军了。

当然,这也是因他父亲,依然把持着卫尉寺的缘故。卫尉寺也负责管理禁军的仪仗器械,故而只需李世民的要求不过分,不违法乱纪,那边的官吏自是任他予取予求。

如果李世民舍得给钱,那么只要他不是想私蓄兵械,阴图谋反,其余不怎么严重的违法乱纪之事,那边也都可以接受——比如以‘报废’为理由,从府库中盗取个三五百尊墨甲什么的。

那天李世民将那些攻城弩零件,从卫尉寺府库中带回来的时候,长孙无忌感觉他是小题大做,可这时却在后悔。早知如此,应该劝李世民再多带点攻城重弩的。

那些太古荒龙,绝非是虚有其表。恐怕只有攻城弩配合专用的魔纹弩箭,才能将之杀伤。

此时远不止是长孙无忌,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这整个左后营,都是陷入到了死寂状态。

之前李世民主动率铁骑出击,从而振奋起来的士气,到这刻又荡然无存,

不过那支庞大的尸军,在接近他们寨墙大约八里距离的时候,就不再前进了。那也恰好是八臂巨弩,极限的杀伤距离。

张雨柔看着那庞大的军阵,不由一阵心神恍惚。

“以前我看古书,里面说古时候的那些术法大宗师,有着毁城灭国之力。我那时总感觉荒唐,可现在却相信了。”

不知觉间,她对以前不甚在意的术法之道,有了丝丝的钦羡。

“御营的承天青华真君跟我说,他们已确定这位术法大宗师,就是南朝的国师陈太微。传闻中已经坐化身死,可如今却还在世。”

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手捻胡须道:“这必定是借用某件至宝的助力,甚至还动用了折损寿元的秘术。毕竟也成年了,只凭地脉,阵坛,还有陈天师本身的法力,是绝没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汤元化则斜目看着李世民:“直阁大人,我想问问它们为何按兵不动?我军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自然是以不变应万变!”

李世民的面皮抽了抽,这个时候,他可没胆再率铁骑出击什么的。

即便智慧通天,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也是有限。

“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应该在等待什么契机。在此之前,让将士多制作一些三叉箭吧。”

普通的箭只,对于只有一身骨架的骸骨尸兵是没有用的。只有符文箭与油火箭,才能对他们造成巨大杀伤。

可前者用来对付骸骨尸兵,实在过于浪费。后者则因火油有限,没法大规模的制作,长孙顺德带着军中一群辅兵与太监连夜赶工,也只制作五千只的油火箭,再多就没有了。

而李世民所说的三叉箭,是一种分叉的箭头。

这在军中并无配备,只能临时以木材制作,箭头也是木制。尽管杀伤力有限,可如果在二百丈内的近距离,只以弓弩自具的冲击力,就可将那些骷髅架子打散。

之后这营盘就在这沉寂中,度过了小半刻时间。随后他们的四面八方,都是一阵阵的轰鸣声响起。

那是投石机的绞盘快速旋动时发出的巨响,还有巨石落地的暴震声。

而随后不久,又有震天的喧嚣与呼喊,传入到了他们的耳中,万余张劲弓怒射所引发的嗡鸣,几乎将人的耳膜震聋。

李世民在望台之上,往中军周围的各个营盘看了过去。除了他们这边与中军之外,驻守于此的禁军各部,都陷入到了激战当中。

还有着一道道的火焰冲天而起,往远处的夜空坠落。那是营盘内的防护法阵激发,将一团团的阳炎之火,向对面轰击而去。

可惜的是,受障碍物与距离的影响,他没法辨别这些友军的对面之敌,究竟有多少骸骨尸军。

不过他们这边,多半是那位陈朝国师的主攻方向无疑。毕竟东汉初年的术法大宗师张道全,也只是招出三十七万冥军而已。

同为神阶术师,陈太微哪怕借助至宝之力,想来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太多。

可这为陈朝国师,到底是意欲何为?

如今按照三十七万冥军来计算,他这边的当面之敌,就有九万四千左右,加上傍晚时分被他们扫出的那部分,就是十四万。

而再中军御营周围,共有八个营盘拱卫。其余七个方向均分的话,就只有三到四万的骸骨尸军。

可他那些同僚打造的营地,虽然防御设施不如他这边齐全,可也是相当坚固的。三万左右的骸骨尸军,根本就不足以将这些营盘攻破。而如果低于这个数字,那么就连稍加牵制都做不到。

除非——

第两百九十三章 面面相觑

仅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李世民就知那位陈天师,为何会做出如此奇怪的决策了。

就在他们的右边,也就是观文殿驻守的右后营,忽然之间就是一阵天塌地陷般的声响。

李世民眼含惊讶的看了过去,只见那边的一面石墙轰然倒塌,随后就是海量的骷髅尸兵冲入进来。远远望去,就仿佛是一片涌动的黑潮。

“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你向那个方向看了过去,神色讶然。

右后营的情况,他是有了解过的。尽管观文殿的那位直阁将军出身世阀,能力方面只是中人之姿,又懒惰好色。可各大营盘的寨墙,可是由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亲自监督弹压之下修筑的。虽然他们这边夸张,可也高达三丈,内嵌钢板,算是比较坚固的。

“是内应,他们应该是动用了伏火——”

李世民虽然是在事发之后,才把目光转望过去。可他同时还有着三品阶位的术法修为,一直都在以神念感应四方。

“世兴,带你手下的人上北墙!张真君,劳请您随长孙无忌去看看我这里的四面营墙,有无伏火埋设。”

樊世兴当即领命,立时带着一众顶盔掼甲的甲士,匆匆登上了北面寨墙。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此时在樊世兴的手中,不但有李世民的一百五十名亲兵侍卫,还有玄甲都的直属骑队,以及大业殿的一卫牙兵。总数五百人左右,是李世民手中的后备队,

可李世民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早,就需要动用到这股力量。

而就在片刻之后,他们的西南方向,也传出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那动静甚至还超过右后营的城墙坍塌,巨大的轰鸣仿如雷震。即便是远隔数里,李世民也能感觉到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震晃着。一团赤红色的火光,也在那个方向冲霄而起。

望台上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都从各自的脸上,看出了震骸之色。

这意味着又一个营盘被攻破,在开战之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们修筑的防御工事就出现了巨大缺口。

宇文士及不由发出了一身呢喃:“毗卢遮,幸亏你在两侧,也修了寨墙与壕沟。我以后保证再不嫌你多事了——”

这个时候,众人看李世民的目光,都含着几分异泽。感觉这位,真是料事如神一般。

如若不然,当右后营被攻破之后,那些骷髅尸兵席卷而来,天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李世民则是暗暗苦笑,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之所以要修这两面的石墙,只是出于谨慎使然。

诸葛一生唯谨慎,他对此事甚为推崇的,也一直勠力践行。而这一次,他的严谨慎重,无疑是救了自己与部属的命。

不过他也知部属因此对他产生的崇拜,有助于稳定军心,所以李世民面上还是镇定如常的,看着北面那座已经沦为战场的营盘。

不得不说,大隋的禁军当中,却是少有弱者。哪怕左右备身府才刚经历过重建,实力也相当的强悍。尤其是禁军将士的个人武力,基本都凌驾于府军与绝大多数边军之上。

右后营的寨墙被攻破之后,观文殿所属的两千二百将士,还有隶属监门卫的一千六百人,都未就此溃败。而是借助那些营帐与零星的鹿角与拒马作为掩护,且战且退。其中一部分退往中军方向,一部分则由于大量的骸骨尸军逼迫,不得不转向南北两面。

李世民不禁双眼微凝:“世兴,让他们跳入壕沟,可以活命!”

他在营寨前方的三条壕沟内,都埋设有大量的铁刺木矛,可唯独左右两旁,还有营盘后面的那条壕沟里面,都没有任何布置。

※※※※

中军御帐之内,此间的气氛较一个时辰之前,更显压抑沉冷。

“居然又是伏火——”

此时杨广的眼中,饱含着冷冽之意。不过他知道此刻,绝不是追究这些伏火来源的时候。

当薛世雄身穿战甲,从帐外匆匆行入,杨广就用冰冷冷的语气问道:“左前营的情况怎样?能不能守住?”

之所以不问右后营,是因这处营寨的情景,已经在旁边的银镜观照当中,

“那边的情况,比右后营还要不堪。*炸出的豁口,足达四十丈宽。宣政殿两千二百将士,应天都八百人,明德都八百人,几乎全员溃散。董纯已率左亲卫一千将士出击,准备狙击敌势,收拢溃兵,他预计能够救回两千将士。不过左前营那边估计是守不住了,这些溃兵也不能就这么带回中军。只能在西北面方向,重建一条沟墙,作为中军屏障。”

杨广虽然早有所料,可听得此言之后,还是心情不畅:“那么伯通了?”

“宇文大将军已率亲骑出寨巡查各部,检查各处营墙。”

薛世雄苦笑道:“如果再有伏火爆炸,我们恐怕只能将外围的营盘放弃。”

其实哪怕外围的八个营盘完全溃散,他也有信心守住御营。

可那是在没有其他变故的情况下,正如虞世基之言,他们担心的是祸起萧墙之内。

——在外部的压力下,一些原本不值一哂的阴谋,也很可能会爆发出巨大的杀伤力。

“这可真是大手笔!”

杨广冷冽一笑之后,又将视线转移。继薛世雄之后,王崇古也走入到了御帐之内。

“王崇古,可已经查清楚了,是哪些狼心狗肺的乱臣贼子在阴图作乱?”

王崇古当即跪拜在了杨广面前:“奴婢已查得观文殿,有一卫将士临阵倒戈,引发伏火,炸毁寨墙。以奴婢看来,观文殿与光龙都,应该还有人配合掩护。至于宣政殿,则足有半营人马反叛。除此之外,这两支叛军的首领,都是杨氏宗亲——”

他语声未落,杨广就已振袖而起,他用如刀似剑般的目光盯着王崇古。后者甚至不敢抬头,只深深匍匐于地。而帐中的群臣,也纷纷平息静气,不敢在这时候,惊扰了这位暴怒中的皇帝。

不过杨广却并未对他发作,只是神色暴躁的在御座之前踱步。直到半柱香之后,他才又坐了回去。

“杨氏宗亲?好得很,好得很,如今居然朕的宗亲也都反了!”

虞世基这时才敢开口:“陛下!弘农杨氏渊源流长,子孙昌盛,支脉众多,难免良莠不齐。有一二人受奸人引诱,对皇室生出怨怼,其实在所难免,陛下实无需挂怀才对。”

“是么?”

杨广兀自冷笑:“朕与父皇,对我杨氏宗亲一向厚遇有加,年货节礼,高官厚禄,绝不曾有丝毫怠慢,却不料如今养出了一群大逆不道的贼子出来。民间有云,斗米恩,升米仇,朕一向不解,如今倒是领悟了一些。”

随后他又微一拂袖,止住了其余准备劝导的群臣:“行了!朕的心胸,还不至于迁怒族人。诸臣工还是说说看,眼下的局面该以何策应对?”

众臣都默然不语,纷纷把视线看向了薛世雄,后者也当仁不让:“如今之计,并无良策。以微臣之见,还是得以不变应万变。”

这句话明显不能让杨广满意,可接下来薛世雄又语声一转:“如今虽已有两座营盘被攻破,可以当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的主攻方向,还是李世民辖下的左后营。所以剩余的几座营盘,其实压力有限。只需营墙不出问题,就一定能够守住。”

“竟有此事?”

虞世基闻言之后,不禁若有所思的问:“我现在很奇怪,既然已经的有两座营盘被打破,那么他们为何还要紧盯着左后营不可?而不是从其他方向扩大战果?”

“这正是臣在担忧的。”

薛世雄的目中精芒微闪:“如果臣的猜测无误,应该是三位皇孙的缘故。”

“三位皇孙?”

虞世基的瞳孔微凝:“这不太可能吧?三位皇孙虽然是在左后营,由大业殿拱卫,可他们所在之处,距离中军其实不过百余丈。一旦遇险,便可即时撤离,退回中军。那些骨头架子有何能为,可以威胁到三位皇孙?”

“之前是威胁不到的,可如今右后营被攻破之后,情况有变。”

薛世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旁边的银镜:“一旦那支死灵骑士入驻此间,我想即便是我与宇文大将军,董纯将军联手,加上龙血战傀与影卫,也未必能够保证三位皇孙安然退回中军。”

也不知是否巧合,就在他语声落下的时候,傍晚时分出现过的那支黑甲骑军,就是缓冲寨墙的破口处驶入。

一千五百骑他在整齐的步伐,整齐划一,如同一人。气息幽深冷酷,使人心悸惊恐,

杨广的面色,顿时铁青一片,语声亦仿佛夹含着金铁之声:“那么它们是想做什么?目标原来是朕的皇孙吗?”

“臣不知!”

薛世雄微一顿首:“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它们可能是欲引诱中军精锐前往救援。”

第两百九十四章 陛下发威

“臣不知!”

薛世雄微一顿首:“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它们可能是欲引诱中军精锐前往救援。”

“引诱中军精锐救援?”

杨广的瞳孔再次收缩:“逼迫朕救援左后营,导致御营空虚是吗?所以朕,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正是如此!”

薛世雄俯身一拜:“常理而言,中军有左右亲卫军,有骁骑卫军,还有司马德戡,语文士及辖下的三千精选甲士。即便分兵救援,中军御营也难以动摇。可臣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有什么样的后手。谨慎起见,不能不防。”

“可如果李直阁能够守住他的营盘,那么薛爱卿之忧,就无从谈起了吧?”

这句话,并非是出自在场群臣的任意一人,而是坐于天子身后的皇后萧氏。

“的确如此!”

薛世雄抬起了头:“可在臣看来,以李直阁手中不到四千人的将士,只怕很难守住他的营盘不失。”

杨广不禁神色凝重,再次看向了银镜。而负责这件宝物的术师,也当即心领神会,将镜中的画面转换,开始观照左后营方向。

而杨广下一瞬,就又神色微动:“薛爱卿你是在为李二郎请援?现在来得及么?要多少兵力才能够守住?”

“陛下明鉴!”

薛世雄的唇角,顿时微微上扬:“应该是来得及的,我想他们即便要以弩箭封锁中军与左后营之间的道路,也至少需要一刻时间。至于兵力,只用一千精选甲士,五十名术师,再从各位王公大臣的侍卫中抽调千人往援即可。另请陛下授予李二郎全权,可以任意调动燕越代三王府的亲卫。李二郎能谋善断,能征敢战,其用兵之能,也是深得其祖遗风。臣对他还是颇为看好的,只需有这六千甲士在手,臣料李二郎必定能保左后营不失。”

“燕越代三王府亲卫是么?这倒是无妨,战时原本就该归他管辖。至于王公大臣们的侍卫——”

杨广不由扫了在场诸臣一眼,他知道这些臣子,还有随行的诸多宗室,都携有亲卫前来。少则数十,多则百人,且都是豢养已久,战力强悍。

要从这些人的手中抽调千人,是不难办到的,可以现今的局面,只怕会激起些许反弹与不满。

可杨广不但性情果决异常,更是聪明绝顶之人,他只是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薛世雄的真正用意,于是当机立断:“就依你之意!此事就由薛爱卿你来着手。所有王公大臣,敢有不从者,即刻斩首。”

而随后他又看向了镜中,语声冷肃:“也希望朕的直阁将军,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

李世民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得到一支强力的援军。此刻的他,正在望台之上指挥作战。

随着樊世兴等人的呼喊声,那些从北面方向退过来的禁军同袍,在稍稍愣神之后,就立时醒悟过来,毫不犹豫的转身飞奔,跳入到了那条深达四丈的壕沟之内。

而等到北墙前方,再没有友军阻拦视线之后,李世民调集在墙上的一千甲士,就在樊世兴的一声令下,同时开弓怒射。

他们一出手,就是近千发的火箭。以油布包裹箭支,在点火之后飞射而出,

火能克邪,只是被火箭击中的骷髅,莫不都是在弹指间剧烈燃烧。它们身上的尸煞之气,都在迅速的消退,根本无法阻挡那火焰燃烧。

而骸骨尸兵拥挤的阵型,也让他们成为绝佳的燃料。

这时更有零星的油布火箭,落入到右后营内,将里面的那些帐篷与拒马等等,陆续点燃。

于是只短短片刻之间,整座营盘之内,顿时燃起了的冲天大火,热焰逼人,不但令数以千计的骸骨尸兵燃成火炬,更阻住了它们的追击之势。

李世民见状,不禁心神微松。而就在不久之后,长孙无忌与五雷神烈真君,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直阁将军大可放心,四面寨墙绝无任何隐患!不过——这营盘之内有没有对方的伏兵,老朽就不清楚了。”

张空明说完之后,又看向了北面冲起的滔天火焰:“还有一个好消息,那位陈天师的法力,看来终究有限,我们现在并不是没有抗手之力。”

——传说中的南陈国师陈太微,在水系术法上登峰造极,只从这笼罩百余里方圆的幻雾之法,就可见这位的能为。

在张空明看来,北面营盘中的那些火焰,陈太微念动之间就可以将之扑灭。可这位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动静,可见其人在连续施展了两门无上级别的大规模道法之后,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余力。

长孙无忌则是剑眉微扬:“大业殿我不敢担保,可玄甲都却一定没有问题!”

他在这一个多月以来,与玄甲都将士几乎是同吃同住,从上到下都是了如指掌,固而信心十足。

李世民接下来,又看向了长孙顺德,公孙武达与窦轨等人,三人当即会意,

长孙顺德首先保证:“大业殿所有将官,我都知根知底,都是禁军当中的老兄弟,绝非内应。”

公孙武达也朝李世民抱了抱拳:“其他不敢保证,只我公孙武达麾下的兄弟,绝不会在直阁大人背后捅刀子。”

之后是担任法曹行参军的窦轨,这位稍稍凝思了片刻,这才答道:“我想各部都问题不大,如有人欲行谋逆之事,一定瞒不过我。”

李世民这才放心下来,长孙顺德与公孙武达太看重同袍义气,不太靠谱,可窦轨的为人性情,他却是信任无疑的。

再当他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北面时,那边的火势,已经寮燃凶猛起来。就连观文殿临时制作的四架简易投石机,也被点燃。

可让李世民心惊的是,那一千五百名死灵骑士,依旧不动如山的立于其中。周身黑煞之力依旧浓郁如油,虽是被火舌烈焰席卷吞噬,也没能让它们的躯体,遭遇半点损伤。等到火焰退去,它们的一身甲具,全都完好无恙。

此情此景,让李世民不仅长吐了一口浊气。只能微一摇头,继续看向了寨墙之下。

趁着壕沟另一侧被火海笼罩,已经有一些右后营的禁军同袍,陆续从壕沟里面爬出。

樊世兴也在李世民的将令之下,把北门打开一线,将这些人小股小股的放入了进来。

不过在放人进来的同时,樊世兴也在李孝基,汤元化的压阵下,毫不留情的将这些人手中的兵器甲胄暂时解除。

右后营并非全是观文殿所部,还有光龙都,兴业都——后二者都是左右监门卫所属,而‘光龙’,‘兴业’,则是宫城中两座宫门的名字,

这次天子冬狩,因左右备身府重建之故,担心守卫的力量不足,把左右监门卫的一半将士,都带了出来。

这边也都是知根知底的,李世民与这三部的许多将官认识,能够叫得出名字,

可他却毫不客气的,把所有队官以上人等全数隔离关押。下面的将士则完全打乱编制,另行编组之后,在发还兵器墨甲,充入到麾下各部当中。

右后营的寨墙被爆破,绝不是区区一队内应能够办到。李世民怀疑观文殿与光龙都,兴业都三部,还有他们的同党存在,总之是没可能放心得下的。

而就当李世民为这新得手的一千二百将士,既喜且忧时。后营方向,又有了动静。整整两千全副武装的甲士举着盾牌,从中军御营方向冲出,往的左后营这边直奔过来。

也就在这刻,天空中蓦然间有无数的雨点坠落了下来。而北面方向,那片火海之内,更有一千五百发的骨箭,往两座营盘间的间隔之地劲射。

那些雨点,还没有完全落下,中军之内,就有狂风卷起,托举着那些雨点,洒往其他的方向。里面果然是含有剧毒,甫一落地,就发出了一阵‘滋滋’的声响,将周围的土地消融腐蚀,扬起了阵阵青烟。

可那一千五百发骨箭,中军御营里面的术师们,却没有太多的方法可想。只有一面面石墙凭空拔起,试图阻拦其势。

可那些箭无不都是犀利无匹,劲道十足,在连续穿透整整三十重石墙之后,也仍有一部分,具备着强悍无比的杀伤力。

那两千甲士,足足有二百多人,直接就被这些骨箭钉杀在了途中。他们手中持着的巨盾,简直不堪一击。

好在两座营盘之间,只是七十丈的距离。其余绝大部分,还是安全的进入到了左后营。

与他们同时到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掌案太监庄士诚,以及同为监门直阁的宋老生、裴虔通。

后二人的官阶,与李世民的备身直斋等同。不过按照庄掌案带来的旨意,这二人连同其部属,都将在之后的战事当中,听从李世民的号令。

说到庄士诚,这位几乎是哭着向李世民传达圣旨。刚才他过来的时候,虽然被那两千甲士遮护的严严实实,却依然有两支骨箭擦身而过。只要稍微偏开哪怕一线,他现在就已魂归地府,尸骨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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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五章 浮雕城堡

在五千丈云空之上,一座造型仿佛八卦盘的巨大城堡悬浮于此。周围因大量的水气聚集之故,不断的有雷鸣之声响起,粗大的闪电在附近肆掠着,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被这座城堡吸收吞噬。

而每一道电流的涌入,都会让这座空中城堡外围的,那些正逐渐暗淡符文,再次转为明亮的状态。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空中城了,可我每一次到这里都会感觉很惊奇,震撼!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造物。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这真是我出自我们人类之手?”

在八卦城堡中央最顶层的所在,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年轻人,正围绕着一座阵坛走动着。他正放眼四望,看着下面那层层叠叠的建筑,还有城堡外围的乌云与闪电。

“准确的说,是一群自以为是神的人。”

一位仙风道骨,白发银髯的老者半阖着眼,端坐于阵坛之上。

此时如果天子杨广与张空明在此,必可认出这位,正是他们忌惮有加的南陈国师陈太微。

而这位说话的时候,却正目光专注的看着阵坛前方。

那是一张方圆三十丈的地舆图,却很神奇的将整个战场都巨细无遗的展现在他眼前。

“战局至此,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这与你对我的说法不太一样。”

“为何?”

那年轻人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老者:“国师是以为,我们可能拿不下这个营盘是吗?”

“正是!”

老人微一颔首,把目光向年轻人方向转移:“李世民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半年之前就是这位力挽狂澜,最终将你等挫败吧?可见其兵法不俗,那样的劣势都能扳转过来。如今此人将营寨修得如此稳固,又有了七千禁军精锐在手。我们想要攻破这座营盘,何其难也?”

年轻人目注老者:“若是半年之前,您老人家肯与我们联手,如今的大隋,或者早就易主。”

“半年之前,我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很困难,又焉知这不是你等,诱我掉入罗网的陷阱?杨素其人奸同鬼蜮,老奸巨滑。他的儿孙,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

老者摇着头,冷笑不已:“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确实没有意义!”

年轻人一声轻叹,把目光再次转向了舆图:“李世民此子,尤其擅守。只以我们现在手中的实力,要在牵制御营之余,再将这座营盘攻破,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天师也不要忘记,我们现在还有一个盟友。”

“盟友?你是指现在藏身洛阳附近的那位?”

老者再次嗤笑出声:“他如果能来得了,早就已经来了。皇城中的那两人,对他可一直都是虎视眈眈。”

“这位虽不能亲至,却还有着部属。魔龙八部,都非同小可。此外——”

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那舆图之前,同时袖中一拂,将一枚小刀钉在了舆图的中央处。

“您该不会以为,国公大人这次的谋划布置,就只有这点程度?”

陈太微闻言之后不说话,定定的看着年轻人。半晌之后,方才出言:“希望我现在的投入,是值得的。”

“就只是一百五十头太古荒龙的骸骨而已,即便全部倒在了此间,我想我们也赔得起。”

此时年轻人的脸上,洋溢着笑意:“我想国师大人,你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不是吗?如果想为你儿孙复仇的话。”

※※※※

庄士诚带过来的这一千八百将士,五十位术师,对于李世民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绝渡逢舟。

左后营人力不足的隐患,立时就得到了解决。

关键是一千八百五十人,无一弱者,整体战斗力足可相当于一阵之军。

那五十位术师就不用说了,都是五品阶位,领受‘羽士’职阶,可以随军征战的术师。

而其余一千八百五十人,其中有九百余人,是原本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辖下的精选甲士。全都是七品阶位,战斗力与李世民的亲军侍卫相当。

另外的九百多人,则是从各大王公权贵的护卫当中抽掉。这些人的战斗力还强悍一些,四品五品都不乏其人,是各大宗室,各大世家豢养的走狗爪牙。

虽然这些家伙在战阵上面难免生疏,可这一次,他们只是依靠寨墙防守,并不需要使用战阵什么的,

让李世民惊喜的是,他们还各自带来了三个箭袋,里面全是魔纹箭,由中军御营的拨付。

——这些箭支,哪怕是用来对付荒兽,都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除此之外,宋老生、裴虔通这两位监门直阁,都是修为三品,可以独当一面的帅阶战将。

更难得的是为防二人带过来的将士不听号令,天子甚至授予了他先斩后奏之权。自宋老生、裴虔通二人以下,但有敢于违逆他军令的,都可立斩不饶,事后只需要向兵部报备一下就可。

不过宋、裴二将,对李世民也没有什么不服气的心思。毕竟后者的功劳家世,都摆在明面,而天子对这位信任,也不是他们所能企及的。

李世民重新安排了防务,并在各段寨墙之后,紧急加修了箭台与藏兵洞。他看出对面的冥军当中,也有着大量的骷髅射手。这个时候,将大量的兵力堆积在城墙上,是最愚蠢的做法。

有张空明指挥的术师帮助,他们修筑的速度很快。将士们操纵墨甲将土层推好,术师们再施以石化之术即可。

而就在二十座加装了钢板的石质箭台,堪堪在营地当中拔地而起的时候。营寨之外,也蓦然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下一瞬,那停顿在八里之外那支幽冥大军,又再一次开始移动。虽然没有鼓点之类的指挥,可这些骷髅尸兵的脚步依旧整齐划一,每一次踏步都引发大地震鸣。

不过对面最先发起的攻势,就是来自于云层之上。成千上万的黑色雨点,自高空中坠落下来。

张空明当即闪身返回阵坛,随着这位将一记法诀打出,立时就有数十道赤红火柱冲霄而起,那一霎那产生的高温,将这些黑色雨点瞬间蒸发。

可那剧毒还在,随着蒸汽蔓延,李世民的鼻尖就隐隐闻到了一丝恶臭的气息。仅仅只是一点气味而已,就让他略声晕眩之感。

好在接下来,又有一团狂风,自中军御营方向扑至,将那些水汽全数刮走。

“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随着张空明再将手中的拂尘一帅,那些赤红火柱就瞬时衍化开来,化为一面仿佛是伞盖一样的屏障,撑在了他们的头顶上方,

李世民往上方看了一眼,只见那云层之上,依然还有淅淅沥沥的雨点坠落下来。可有了这层阳炎火罩之后,那些黑色的雨点基本都在穿过之前就会蒸发消散。即便偶有漏网之鱼,也难为大患。

他感叹了一番术法交锋的玄奇,就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高墙之外。就在这片刻时间,那支九万规模的冥军,已经推进到了六里左右的的距离。

而就在这庞大冥军的两翼,足达一万两千具的骷髅射手首先站定,组成了两个箭阵,开始搭箭张弓,准备向营寨方向抛射。

可在这之前,李世民就发出了一声轻喝。

“所有投石车,往对面箭阵抛射!”

随着李世民一声令下,后方顿时就传出了一阵阵绞盘旋动的声响。而仅一瞬之后,就有数百枚零散的飞石被抛射而出,在横略天际之后,坠落在了对面那些骷髅射手组成的箭阵当中。

这次就能看出李世民提前准备的好处了,其他的营盘,顶多只是组装了四五驾投石机的样子,可在他这边,却是高达十六座!

相较工艺复杂的墨甲而言,投石机制作其实不难,可这东西却需大量的兽筋与绳索。李世民考虑到这些东西既不占地方,也不怎么敏感,所以从洛阳出发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出来。

其实在这之后,他们带来的马车里面,的还有不少兽筋绳索剩余。

之所以只组装了十六座,是因他可用来操作投石机人手不足,营盘中也没有更多的空间了。

那个时候他可没想到,自己手中还会多出三千精兵,

此时当那些碎石砸下,瞬时就清空了一片。在一阵震响当中,整整两千多具骷髅射手,都在这刻被轰成了碎片。

“威力怎么会这么大?”

宇文士及吃惊的看着前方,他发现那些骷髅射手当中,被碎石正面击中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是我看错了,还是那些东西,太不经打?”

他对术法一道,并不是全无所知的。知道这些骷髅射手,尽管战力不如生人,可在这深夜时分,却是它们最强的时刻。

可刚才许多骷髅射手的躯体,只是被那碎石带起的冲击波稍稍震荡了一番,就直接碎散瓦解。

——这情况无论怎么看,都太夸张了。

“是辟邪魔纹!”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语声平淡的回应:“这两天那些术师一有空闲,李世民就让他们在那些碎石上面刻录辟邪符。完成一个,就给钱一百五十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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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六章 令人发指

“不会吧?”

宇文士及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好友;“毗卢遮你简直是疯了!”

在他看来,这家伙就是丧心病狂。把自家营盘武装到极致也就罢了,居然还花钱请人在石头上刻录辟邪符文。

平常人哪里能想到这个?简直是令人发指!

“有备无患而已。”

李世民语声平淡的斜视了宇文士及一眼:“我想那些奸人宵小,如果真打算在十几万重兵的严防死守下做些什么,也就只有利用一些魑魅魍魉之力了,”

——其实是他事先得了情报,知道化清坊武库失守有某个邪祟存在,被放出了监牢。更从清华元君给他的那些保命神符中,得到了暗示。

不过他这些话,明显不能将宇文士及说服,后者微一摇头,你就是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毗卢遮,可惜你不是女人。否则的话,一定是体贴入微的良配。”

李世民顿时把双眼微凝:“宇文士及,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丢出大营?”

宇文士及顿时脖子一缩,再不言语。

倒是一边站着的庄士诚,这时候又似想起了什么,语含颤音道:“对了,在我临来之前,王大使让我转告李直阁,说是对面冥军之中,或有接近神品实力的邪祟潜伏。”

“接近神品?”

长孙无忌当即吃了一惊:“可是北面的那两个超品的死灵骑士?”

“应该不是。”

庄士诚看了北面一眼,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加青白。之前他还不知道,那些死灵骑士当中,居然有两位超品级别的存在。

“我听王大使的意思是,这个邪祟至今都还没有现身。他让李直阁小心防范,此人的战力,可能宇文大将军都未必能及。”

宇文士及听到这里,也是骇然变色:“这件事怎么不早说?”

庄士诚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咱家,咱家是没有想起来,”

他刚才被那些死灵骑士的骨箭惊吓,一时间六神无主。如果不是那圣旨就携带在身上,可以照本宣科的诵读,估计会连圣旨的内容都忘得差不多。

李世民的反应,却很是平淡。化清坊武库放出的那个存在,他是早就知情的。

听清华元君之意,对其也很是忌惮的。

“王大使只交代让我小心,没说过该怎么应对是吗?又或者,他的意思是那邪祟只要现身,绣衣卫就有办法应付?”

庄士诚冷静下来,仔细凝思了片刻,这才用迟疑的语气道:“应该是这样,王大使的后面一句,是让李直阁你切勿慌张失措。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看他的语句神态,还是很从容自信的。”

“明白了!”

李世民微一点头,之后就继续关注前方的战局。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那十六台投石机,已经连续第四次齐射,埋葬了整整五千具的骷髅射手。

只是在这之后,这些投石机的战绩就大幅下降。这一方面是那那些骷髅射手的阵型,已经散得更开的缘故,一方面则是那些刻录有辟邪符文的碎石,已经消耗殆尽。使用正常的石块,杀伤力自然是断崖式的下跌。

当然,那数以百计的,足有鹅卵大的石头,依旧还有着不俗威力。十六台投石机每一次的齐射,都可粉碎上百具的骷髅射手,

而后者的反击,也在投石机第二次齐射时到来,瞬间数千支骨箭抛起长空,洒落在营盘的前方。

那些骷髅射手们的战弓,几乎都已朽化了,其中的绝大多数甚至连弓弦都没有。可在黑煞之力的加持与‘修复’下,这些腐朽的战弓,却都能如正常的弓箭般连续射击。

且那些射过来的骨箭,都劲道十足,落地之后都发出一片‘夺夺’的声响,纷纷钉入到土层与墙面之内。

不过这营盘当中,极少有人因此受伤。大业殿将士在寨墙后面修筑的藏兵洞,数达一百,加上后面赶修的二十座,足可容纳两千八百名将士。然后还有四十座半封闭的箭台,它们顶棚也极其坚固,前方还可放下由丝绸混合竹条制成的挡箭帘。

丝绸这种东西,不但顺滑不受力,还有着惊人的密度,对箭支的防御效果极佳。所以绝大多数将门子弟,通常都会在墨甲之下,再穿上一层丝绸。

古时那些著名战将,之所以能够在身披百箭之后,依旧有余力冲锋陷阵,奋战不休,都是因此物之功。

而以丝绸竹条编织而成的挡箭帘,看起来轻飘飘的不堪一击,可其抵御箭支的能力,比之半寸厚的钢板还要更强一些。

所以这营盘之内,唯一能够被那些骨箭威胁到的,就只有寨墙之上。可李世民安排在上面的,都是战技娴熟之辈,至少也有着七品的修为,配合重盾与女墙,基本都没有被伤到的可能,

当四轮箭后,除了二十几个运气不好的家伙被击中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上网了。哪怕这些中箭的人,在墨甲的防护下,伤势也不是很严重。

而此刻那六十台八臂攻城弩,也开始怒吼。一支支长达一丈的魔纹弩箭,向对面怒啸而去。

对方的布阵,还是颇有水准的,出人意料的未以骷髅尸兵与荒兽骸骨开道。而是直接将那一百五十头太古荒龙,顶在最前面的位置。

这些荒龙之骸,不但有铁甲护身,更运用起了天赋之能,在周身上下凝聚了一层厚实的石甲。哪怕是被八臂攻城弩攒射,也是夷然无惧。只有一声声的爆震声响,一团团的火花绽开。

等到这些荒龙之骸,接近到第一道壕沟前的一里距离时,也仅仅只有两头太古荒龙轰然倒下。

“这个距离,其实已经可以发箭了。”

宇文士及看着前方的景象,已经隐隐有些不安。

他不解李世民为何至今都未下令发箭回击,使得营寨内的四十座箭楼,一直都以挡箭帘封闭着前窗,没有任何动静。

在他想来,此时即便有那些太古荒龙遮挡,也可以用上抛射之法。

且这个距离,一些五品修为的射手使用魔纹箭,还是能威胁到那些太古荒龙的。

可李世民却听如未闻,直到又二十个呼吸时间过去,那些太古荒龙已经接近到壕沟前,他才蓦然下令。

“开帘,齐射,上墙!”

一瞬之间,四十座箭楼的挡箭帘都纷纷敞开,一千二百支魔纹箭同时飞射而出,向在一里之外的那些荒龙骸骨攒射。

他们射出的箭只,自然是没法与八臂攻城弩比较——这哪怕是三品级别的神射,也没法办到的。

可在极近的距离,借助强力魔纹箭,依然有着很不错的杀伤力。配合那些重弩,顷刻间就的是三头太古荒龙栽倒在了壕沟之前。

其中之一,就是李世民的战绩。后者手持的‘天象’战弓,一箭就射穿了一头太古荒龙的眉心,使得那只爆裂箭,这其头骨之内轰然爆裂!

而当藏兵洞中的将士,都涌上了城墙,第二波箭雨的密度,瞬时激增数倍。眨眼之间,又是五头太古荒龙栽倒于地。

宇文士及也惊奇的发现,那从天而降的骨箭箭雨,已经停止了下来。

“这是法力不足?还是没箭了?”

宇文士及估计是前者居多,只因这些骷髅射手的骨箭,也是在法力的作用下,骨骼增殖而成。

“不是没箭,而是没剩多少了。”

长孙无忌眼含鄙视的看了宇文士及一眼,心想这家伙,好歹也是将门之子,怎么就不知道这个地步。

“人家是要把箭用在更关键的时候。”

“告诉公孙武达,所有投石机更换配重,缩短扛杆,目标为墙外一里。”

当李世民下达了这一军令之后,箭台上已经开始了第三轮的齐射。

这次依旧是战果斐然,又有五头太古荒龙,在各种各样的箭支轰击之下,轰然粉碎。

可李世民见状,却毫无喜意,瞳孔反倒在这刻微微收缩。

只见在那些太古荒龙的身侧,正有无数的骸骨尸兵疾冲而出。

这些骨头架子,无不都在身后背着一大袋的泥土。冲到壕沟前方之后,就直接纵身一跃,跳入到深坑之内。并前赴后继,陆续不绝,仅仅片刻,就将那深达五丈的土坑吗,生生的填平。

“这是——到底什么时候有的?”

长孙无忌的的面色难看,他之前并位注意到,这些骸骨尸兵的身上,居然还背负有着土袋。

“之前就有,藏在最后面,我们看不到而已,”

李世民的神色平静:“此人应是早有谋算,是我失策了。”

他们的对手应该已经换人,打的极有章法。

可其实他这边也谈不上失策,对手准备的填坑之法,哪怕他事前就知道,其实也无可奈何。

当壕沟填平,被阻拦在壕沟对面的尸军,就再次开始往前移动,

不过这一次,那剩下的一百三十五头太古荒龙,没有冲在前面。反倒是把身躯匍匐,隐藏在那些荒兽与骸骨尸兵之后,以避开那些八臂重弩的攻袭。

第两百九十七章 敌中精锐

李世民在最初布置营盘的时候,为让所有八臂攻城弩不受干扰,最大程度的发挥火力,特意将所有巨弩都安排在寨墙之后,利用留出来的射击孔打击敌人。

不过这种方法,虽然可以在战斗的时候,肆无忌惮的攻击当面之敌,可弩箭的最大仰角和最大俯角,却也同样被限制住了

当那些太古荒龙藏身在那些骷髅尸兵与荒兽骸骨后方,他们的重型弩箭对之就再无可奈何。

哪怕这些八臂攻城弩,一发就可洞穿百余尸兵,十数头荒兽,可终究还是没法伤及那些太古荒龙分毫,

而没有了重型弩箭作为主攻,他们除了寥寥十几位精通射术,修为高强的神射首之外,其余人等对对太古荒龙的威胁,都是微乎其微。

此时都不用李世民吩咐,城墙与箭楼上的的弓手,就自发的转换目标。又有于营盘之内大多数将士,都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缘故,齐射几乎无从谈起。

只有大业殿与玄甲都的小部分精锐,依然听从着长官的号令,坚持着三段射。

这种射法,目的不在于多造杀伤,而是为阻止敌人近一步靠近,

可哪怕是营盘之内数千张战弓,六十台八臂攻城弩,十六架投石机,倾尽一切的宣泄火力。也依然没能够阻止,那如山涛大海般涌来的庞大阴军,将第二层的壕沟,也全数淹没。

李世民见状,不禁抽了抽唇角。心想这骸骨尸兵,还真够好用的,

如果是正常的攻寨,哪里能够用这种野蛮的方法?可换成是尸兵,根本就没必要在乎损失,直接一波堆上去了事。

就在这短短时间内,他们至少粉碎了是万余具骸骨尸兵,以及数以百计的荒兽骸骨。

可阴军的数量依旧庞大无比,远远望去就仿似一片尸骨大海。且因双方更靠近的缘故,那声势越发的狂猛的骇人,

“李直阁,这可如何是好?”

庄士诚已经双腿微颤,必须扶在旁边的窗台才能够站稳——亏这个家伙也是绣衣卫出生,一身修为实力也很不错,是个三品的武修,可结果却是个绣花枕头。

宇文士及眼含鄙薄的看了庄士诚一眼,随后就也上下颌的牙齿打架,带着几分颤音的语声问着:“毗卢遮,跟我说一句实话,这次能不能守住?”

他倾尽全力,想要让自己表现得更镇定一些,可结果还是失败了。心想如果这里守不住的话,那就得考虑该如何把三位皇孙与小公主,安全的撤回中军。

李世民则是摇头:“我可以担保,如果只是这些阴军,绝无问题。”

他面上透着几分寻思之色,目光则时不时的往身后望着。

长孙无忌对他最了解不过,知道李世民是真没把前面的这数万阴军放在眼里,这位在担心的,反倒是三位皇孙所在的后营,

只从这位对李孝基与汤元化安排,就可知这位最在意的是什么。

前者与真符二老,一直都呆在营盘中的制高点,也就是他们这望台的最顶层。那里四面都是由十数块厚达一寸的钢板,叠加在一起的防护墙,周围留出几十个射击孔。可以让李孝基三人在稳固的防护之下,无死角的镇压着营盘内的各个方向。

而汤元化则自战斗开始之后,就一直呆在后营,护卫在三位皇孙身边不离半步。

李世民甚至在援军到来之后,将自己的一百五十名侍卫亲兵,又重新放回到燕王杨倓的王帐之前。

“你是在担心后面?”

宇文士及也看出李世民的异常,他稍稍放心之余,又语含疑惑道:“不会吧,后面这多人守着。中军御营那边,也有人在照看。只要这座营盘不出问题,安全方面应该不用担心。”

他怀疑即便那个准神阶的邪祟出现,也未必就能够拿这三位皇孙怎样。

“是吗?可我在想,那个制定处这次阴谋的家伙,一定能够意识到,他们没法依靠这些阴军,在夜间的这段时间内攻下这座营盘才是。”

李世民凝思着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要发起进攻,不惜把那一百五十头太古荒龙投入其中,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仁人你就不觉得奇怪?”

宇文士及闻言之后,不禁一阵愣神:“所以你怀疑,他们会从其他的地方下手是吗?”

“没错!”

李世民的唇角微扬:“右后营之所以被攻破你不是亲眼看见吗?倾覆之祸在内不在外?”

“有些道理——”

可宇文士及心想这可以让他们倾覆的祸患,到底在何处了?那些龙血战傀?大隋皇室培养出来的,忠诚耿耿的隐卫?绣衣别驾汤元化?又或者,是那三位皇孙身边的王府侍卫——后者也不太可能,这倒不是说这些人,可以保证忠心可靠,而是李世民得天子圣旨,获得指挥燕越代三王府所有侍卫的全权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把他们拉都上了前方。转而以自己的亲兵侍卫,来拱卫王帐。

按说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旦三位皇孙出了什么问题,那后果真不堪设想了——

宇文士及思及此处,不仅忧心忡忡。长孙无忌倒是不以为然:“可我觉得,你在后营的布置已经足够周全了,此时再担心也无济于事,”

“说的极有道理,不过——”

李世民正说到此处,旁边那位庄掌案,已经含着几分哭音道:“诸位!诸位!这些骨头架子都已经快杀到眼前了,你们怎还有心思去议论后营”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那庞大的阴军,再次以付出足足三千具骷髅尸兵‘阵亡’,二百多具荒兽骸骨被打散为代价,推进到了最后一道壕沟前。且眼看着这一层壕沟,也要被直接填平。

李世民神色淡定的看了一眼,就朝不远处的阵坛说道:“张真君,可以动手了!”

他虽是在与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说话,看的却是‘观星子’张雨柔。

后者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将手中一面杏黄色的旗帜,丢向了阵坛上方。

张空明将此物接在手中,却并未在第一时间使用,而是爱惜异常的轻抚此旗?

“这就是太戊杏黄旗?一年前此物在江南黑市出现,我那掌教师兄报价到三百五十万贯,还是没能够将它拿下,让他后悔非常。”

张雨柔闻言,则是自豪的一声轻哼:“只是借你用一用而已,可别弄脏了!”

“小丫头!”

张空明哑然失笑,随后就将令旗一卷,搭在肩前,单手一竖,口中念念有词。

“原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上下祗神,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前;震离坎兑,翊赞扶将。乾坤艮巽,虎伏龙翔。皈依大道,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

随着那阵坛周围,一团杏黄色的明光亮起,那营寨之外,忽然响起了一片天塌地陷般的轰响,无数的烟尘席卷而上。

宇文士及在望台之上,注目细望,只见那第一道壕沟前的土地,赫然全数坍塌。出现了一个方圆足有二里,深达五丈有余的深坑。而壕沟前的那些阴军,则全数失陷,包括上万的骷髅尸兵,两千头荒兽骸骨,还有一些太古荒龙,都直接坠入其中,

他不禁张大了口,几乎合不拢下巴:“毗卢遮,你这是什么时候——”

宇文士及怀疑这又是李世民,在战事之前挖出来的深坑。

他感觉这家伙,简直就不是人——

不过后者却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当即微一摇头:“别瞎想,我没可能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这都是我的供奉客卿观星子之功。太戊杏黄旗的确威力非凡,有张真君配合,一个时辰,足以完成此事。”

“原来如此!”

宇文士及释然之余,也松了一口气。与一个料事如神的家伙交朋友,压力是很大的。

至于李世民所说的观星子,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张仲坚家的女公子,如今正藏身于李世民的别院——这在熟悉李世民的人当中,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可我看接下来的战局,还是有不小的麻烦。”

毕竟在他们的前方,那些太古荒龙几乎没什么损失,即便掉下去的荒兽骸骨,其中的绝大多数,也是安然无损。

只有那原本如潮似海的骸骨尸兵,因躯体较为脆弱的缘故,在这天崩地裂般的变故中,直接震散了架,

“毗卢遮的安排,自然不只是如此而已!”

长孙无忌一声冷笑:“如果他们用保守的战术攻打左后营,我们反倒没太多办法可想,可是现在——”

就在他声落之际,那后方的投石机,也已再次发砲。不过这次红出的却不再是石头,而是大量的碎木,集中在了原本的第一道壕沟附近。

这个时候,城墙上的禁军将士,也将一个个装满了火油的皮袋,还有大量的檑木,全数抛掷了出去。

火油确实没剩多少,只有四十袋而已,可这已经足够。

张空明将手中的太戊杏黄旗,直接就丢回给了张雨柔,口中再次急诵灵言。

第两百九十八章 一战到底

“——飞天歘火,斡运东灵。上相仙师,瑞光克聚。罡风剪水,变化瑶英。威光正纪,天地肃清。真王敷化,神变玉经。急急如律令!”

当张空明将最后一字道出,那天空之中,忽然间有无数的火球坠落下来。而营寨之外,也立时传出‘篷’的一声炸响。无数赤红色的火焰飞腾而起熊熊燃烧,并在那深坑之内迅速蔓延扩张着。

用火油为引,以骸骨尸兵的尸骨作为燃料。使得那方圆二里之地,瞬间化为炎火地狱!

里面幸存的一千多具荒兽骸骨,瞬时发出了一声声仿佛发自于灵魂深处,凄惨无比的厉啸,使得周围狂风暴起,几乎将陷坑中的火焰彻底压灭。

可仅仅片刻之后,更多的火球从天空降下,陷坑中的火海又再次报复式的急冲而起。火舌怒卷,将所有荒兽骸骨全数吞灭其中,先是那缠绕在他们身周的尸煞之力,迅速的消退,然后它们的骨骼也开始燃烧。

仅仅只是十几个呼吸时间,这陷坑之内,就再没有了其他的动静。所有的阴军,都在火海当中荡然无存,只余千余个‘火炬’,散发着炽烈的焰光。

“原来还有这一手!行啊,毗卢遮,怪不得我父亲说未来四十年关西将门,说不定就要以你李二郎为马首是瞻!”

宇文士及神色振奋,用力拍了拍旁边的石柱。而这一次,不论是他,还是庄士诚,都已将吊到嗓子口的心脏,重新安落到了肚内。

哪怕是是不通兵事的庄士诚,也知道眼下的局面,是一片大好。

那片火海的外围,仅仅只余下一百多头太古荒龙,五千骷髅骑士,还有一部分几乎耗尽了箭支的骷髅射手。

——如果是在野战当中,这依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可现在他们的前方,还有这一座未有过任何损伤的寨墙。

而在这寨墙之内,则是高达七千人的精锐甲士!其中光是有七品武修实力的,就有近三千人。

这样的军力,是对方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奈何得了的,哪怕是在野战中正面对抗,他们也可稳据上风。

“所以我就说了,用正常的方法,他们是绝没有办法攻破我这座营盘的。”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眯起了眼,看向了火海的对面。

“接下来,我想也该是图穷匕见之时了。我现在也是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什么图穷匕见,我看是狗急跳墙,困兽犹斗!”

长孙无忌一声冷笑,而他语声未落,就听营寨之外蓦然剧烈的响动。

他不禁微一扬眉,凝神看了过去,发现那火海对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身披重甲,却没有头颅的壮硕身影。而在此人身前,竟然有一根根的石柱,从陷坑之内拔地而起,在短短须臾间,就在火海陷坑当中形成一条宽敞通道,直达寨墙之前。

李世民见状,不禁双目微凝:“命重弩攒射,用爆炎箭!”

他麾下的人手,却不愧禁军之名,战技娴熟。在李世民下令之后,只用了短短三个呼吸,就调整好了角度。可当那是六十发魔纹爆炎箭轰射过去,那道身影却忽然间化为一片黑雾,任由这些箭支穿梭过去。

等到这些黑雾,重新凝聚出人形,他的躯体竟然毫发无伤。反倒他的后面,有四头太古荒龙被那些魔纹爆炎箭炸成了粉碎,

而就这爆炸声当中,这个人影,也再次身影一闪,再出现的时候,就已到了寨墙之下。

这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拳,轰击在了墙面之上。可这刻整个营盘,都随着震晃摇动,巨大的罡力震荡的四方。那就仿佛是要将整片地块都掀起来的气势,而那片有着大块青石与钢板加固的寨墙,则仿佛是不堪一击,立时就粉碎开来,化成无数飞石向营盘的内部溅射。墙上方没来得及逃避的百余甲士,则是在巨力冲击之下,直接被那强横罡力,震碎了五脏六腑乃至脑髓!

这一刻,望台上的诸人都为之色变。

“果然是准神阶——”

宇文士及一声呢喃,随后就毫不犹豫,掉头就跑。他没有奔向位于后营的燕王帐,而是南方的那面寨墙。

很显然的是,这个准神阶邪祟的最终目标,一定会是三位皇孙。而后者所在的燕王帐,一定会成为接下来一场大战的核心地。

那边固然也是高手如云,一品级别以上的战力就有十余位。可想而知,,一旦被这位准神阶的战力,突入到燕王帐前,以汤元化为首的那些人,未必还有余力照看他这个未来帝婿,

宇文士及更不认为自己的那点三脚猫,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活命。他现在默默然的跑过去,只会送死而已。

即便侥幸活命,也必定会是汤元化等人的一个累赘。这个时候最佳的保命之法,就是躲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面去呆着。

※※※※

在云空当中,那座浮空城堡内。穿着黑色道袍的年轻人,在一声叹息之后,在舆图之前长身站起。

而在他的后面,陈太微一脸嘲讽的看着这位:“五万阴兵一次送葬,这就是你一直自傲的兵法?看起来也没比老道我强多少。”

“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限定的时间,限定的地点,没有任何的攻城器具,术士的数量也远远不够,如之奈何?”

年轻人毫无愧意的反唇相讥:“此子擅守,又筹码充足,我的确不是他对手。可换成是你陈太微,估计推进第三条壕沟的资格都没有。”

“那可未必!”

陈太微一声冷哼,随后他的神色,就又转为凝重:“那么接下来,这是准备垂死挣扎,穷鼠啮猫了是吗?”

“是破釜沉舟,决一死战!拜托前辈你把话说得好听一点,”

穿着黑色道袍的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一声轻叹:“总不能让你陈太微折损的五年岁寿,损耗的这么多法阵材料,就这么付诸流水吧?”

“可我现在对你们的谋划,却不太看好。”

陈太微不以为然的摇着头:“不得不说,你们的运气很差,遇上了这么一个不世出的妖孽。似此子这样的用兵之能,我一辈子也就见过四人而已。我不信他在营地当中没有防范,想要祸起萧墙之内,能有这么容易?”

年轻人不禁哑然失笑:“那么依前辈的意思是?”

“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将来!”

陈太微手抚长须:“这一次失败,我老人家虽然也很不舒坦,可还是明白事不可强为的道理。似你们这样的孤注一掷,只会陡耗本钱,留得青山,方有未来。”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这可能是我们主公最后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是要搏上一搏的。”

年轻人虽然是在叹息着,可他的脸上却并无多少消沉之意,反而斗志昂扬:“何况也无需这么悲观,我这里倒是信心满满。”

“我看你那主公,却是异想天开。他这是想学杨坚?以为杨广死后,他就能夺得天下?”

陈太微语含讽刺:“简直白日做梦!”

“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一试的。”

年轻人不在意的笑了笑,之后他又朝着陈太微深深的鞠躬一礼:“接下来,还是得拜托国师了!”

“你放心去吧,我这里还会等你们一个时辰。”

陈太微不再劝说,此时的他眼含深意的看向了下方。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视野,会发现陈太微在往下注目之时,整个阵坛,还有整个城堡,都是透明的。

即便是下方那重重云烟,也遮蔽不了他的双目。

“可也只有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发现这座空城。”

就在他们的西面,那中军御营所在的方向,正有一面术法聚成的水镜,正在往上空中照射,一道炽白的光束,也正透过那一重重的迷雾与烟云,将这一整座空中城堡笼罩在内。

“晚辈明白!”

那年轻人当即再不多言,直接就以狂风托起了身躯,飞出了这座城堡之外。随后就急速下坠,往西面的方向直扑而去。

※※※※

正左后营的寨墙前火光冲击时,中军御帐当中,却正是一片欢欣鼓舞。

杨广当即就在扶手之上重重的一拍:“烧的好!果然不愧是朕的千里驹。”

帐内的众臣,此时也都纷纷面现喜色。

陷坑内数万阴军被烧成骨灰,意味着他们面临的危机,已经解决大半,

“陛下,还是不可大意!”

虞世基却是第一个冷静下来的大臣:“李二郎长于战阵之道,可若这些乱臣贼子们孤注一掷,他未必就能应付得下来。”

李渊脸上的喜色也渐渐淡去,眼中微显忧容的往御座抱拳:“陛下——”

“你这阿婆面,也知忧心子女么?”

杨广知其心意,当即将大袖一拂,语含笑意:“放心,接下来的事,得看王崇古与汤元化,还有几位护国真君,与你家那孩儿关系不大。且王崇古与伯通(宇文述)的安排你不是不清楚。毗卢遮是朕之爱将,朕定不会让他有事。”

第两百九十九章 皇孙安危

李渊的神色顿时微松,他最担心的,其实是三位皇孙有什么损伤,会连累李世民。

毕竟那可是准神阶位的邪祟,战力通神,当世之中罕有武者能够匹敌。

而王崇古与宇文述,虽是在事前就就安排了应对之法,可如果有什么万一了?

正当李渊暗喜之际,一位道袍老者从帐外走入:“陛下,已经寻得陈天师藏身之所。那位大宗师,果然是藏身在云层之上。”

来者是赐号承天青华真君,名为百里长信的道人。而杨广闻言之后顿时精神一震,随后就语含不解的询问:“真在空中?他是怎么施展法术的?施展这么大规模的顶级术法,不需要阵坛与地脉之类?”

“那是一座空中城堡!”

百里长信单手一挥,凭空招拢到了一片黄沙,在身侧演化出一座城堡的形状,从上到下,巨细无遗。

“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三十六天中的清明何重天!至于他如何施法,应该是地狱雷霆,转化为道家元力。”

“清明何重天?”

杨广闻言之后先是一楞,随后就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这三十六天中果真存在?”

这帐内的群臣,顿时一阵嗡然。

他们所说的‘三十六天’,指的是道家经文中的三十六天。可除此之外,还与一个传说有关。

昔日王莽篡汉之前曾未雨绸缪,倾尽西汉历代积蓄,铸造了数十座空中城堡,名为‘三十六天’。

——这既是为稳固统治,准备在其篡位之后镇压四方,也寄托着王莽的野心。

传说这位在当时一个名为‘天庭’的隐世宗派诱惑下,决定在有生之年完成一座由三十六座空中城堡组成的三十六天弥罗阵,使自己能够成为一位真正的神明。并以天帝之身,统治三界(天、地、冥)、六道(轮回)、五行(诸天)、阴阳(生死)。

“三十六天一直都存在。”

百里长信语声淡然的回应:“完成几十座之说不可信,八到十座还是有的。我不知陈太尉的这一座从何而来,可据我所知,当世的几大佛道宗派,极可能都各自掌握着其中一天。”

杨广的眸光,顿时大亮:“真君此言果真?”

“只是猜测而已,不敢担保。是否如此,陛下可以想办法证实,”

这位承天青华真君的脸上,现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莫名笑意:“不知陛下,可需要我等将这座空中城堡击落?这需要另行布阵,以及大约一百五十万贯的材料,还有至少一个半时——”

正当此时,杨广的视线却被旁边的银镜吸引。

那正是无头甲士,出现在那片火海之前的一幕。

而见得此景,杨广的神色,却是复杂异常,默默无语。

旁边的苏威,则似知其心音,朝着百里长信道:“看来已无此必要,陈太微手中尸军已毁。此人的位置,无关大局。除非真君能够担保,一定能够拿下陈太微其人,”

而此时的百里长信,也同样被银镜中的景象,牢牢吸引着。他的面上,则满是匪夷所思的神色。

“这个人,似乎是史万岁?”

※※※※

燕王帐内,此时虽有数十人聚于帐中,却一直都是寂静无声的状态。

燕王杨倓,越王杨侗,代王杨侑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各自端坐着,时不时的往军帐之外瞧上一眼,目中也略现焦躁不安之色。

在他们的对面,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则镇静的多,一个人似百无聊赖的玩耍着手中的小刀,一个则是身躯后仰,闭目养神。

至于那汤元化,宫元极与卫若等人则更是十分淡定从容。

只有小公主在帐篷中央,不断的来回走动着,一双小手将衣角扭成了麻花。偶尔还会走到帐门之前,把小脑袋探出去往外张望,然后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阿史那**似乎看的烦了,不耐的开口道:“杨颖你能不能消停点?别在这里扰人清净。那么怕死的话,就带着你的护卫,躲到南面寨墙,我保证在三位皇孙殿下出事之前,绝没人会找你这个无关大局的小丫头。”

“你才怕死!”

杨颖闻言,顿时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狠狠的瞪了回去:“我只是担心毗卢遮!倒是你,亏你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毗卢遮哥哥,可他如今在前面陷阵冲锋,出生入死,你就不觉担心吗?”

闻得此言,这原本死寂的帐内,突然就活了过来。包括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在内,所有人都眼含异样的,朝着两个女孩看了过去。

他们只觉一阵无语,心想那位李二郎,他哪里陷阵冲锋了?又哪里出生入死了?人家现在还在望台上好好呆着。

即便真要亲自下场厮杀,那也得等到这城寨被攻破之后。

不过更让他们好奇的是,杨颖所说的前一话。

这位**公主喜欢上了李世民,这是真是假?

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表妹你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

阿史那**也是强忍着吐糟的**,一声冷笑:“可你不觉得,你太小看了毗卢遮吗?他未来一定是能够名震天下的英雄,那区区些许跳梁小丑,如何能够奈何得了他?”

燕王杨倓为首的三兄弟,不仅一阵面面相觑。心想就是这位口中的‘跳梁小丑’,让他们坐困愁城,担心的不得了。便连他们的父皇,也为此雷霆震怒了好几次了。

“我小看了毗卢遮?”

杨颖斜着眼,古怪的看了阿史那**一眼看,随后也回以冷哼:“我才没小看毗卢遮,他这次一定能够赢下来。可如果二郎哥哥他要是不小心,被那些家伙擦着碰着了怎么办?”

“这倒是——”

阿史那**皱起了眉头,收起了眼中的不屑之意:“在我们草原,伤疤是男人的荣耀。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敢伤他,我一定会求母后,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这次连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也不禁对视了一眼,心想这对表姐妹,对李世民可真是信心十足。

这个时候,即便换成他二人,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守住这座营盘。所以直到刚才为止,都在担心自家遭遇池鱼之殃。

不过就在下一瞬,帐门之前就响起了剧烈的震鸣,地面一阵微微震晃,之后又有滔天的焰光冲起到了云霄。

这帐内诸人毫不犹豫,纷纷长身立起,走出到了帐外,向远处眺望着。可惜的是,由于视野的缘故,他们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望见一片大火冲天。

“怎么回事?”

燕王杨倓当即转过头,向旁边一位道人询问:“战况究竟怎样了。”

后者的目中,此时正闪动着青蓝色的灵辉,瞳仁也仿佛苍鹰一般,在这刻急速收缩。

“那边应该是守住了!城寨之前数万骷髅阴兵,连同两千多的荒兽遗骨陷入深坑,如今正施以火攻之法,破其尸煞,这应该是直阁将军精心布下的陷阱。外面还剩下五千尸骑,百余头太古荒龙,可我看对面,只怕很难再撼动我们的营盘。”

杨倓闻言,顿时精神一震,面显笑意:“真不愧是李二郎,卧虎之称,绝非虚至!”

年幼的越王杨侗,则若有所思的问:“可知此战伤亡几何?”

“微乎其微!”

那道人回应道:“至今为止,死者只有六人,其余伤者不足二百,且多是轻伤。”

在场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寒气。他们虽然一直都待着后营,可在开战之前,也都到前面看过的,领教过那支庞大阴军的骇人气势,

面对这九万骸骨尸军,损伤居然低到这个程度。

“果然是众人推许的名将种子!”

杨倓再次赞叹:“半年前李直阁力挽狂澜,擎天保驾,绝非侥幸。”

“佩服吧?李二郎的兵法,是连黄门侍郎亲口赞过的!”

小公主的眼中,现着骄傲之色:“我就知道,二郎他绝不会输给这些小人。”

阿史那**虽然没说话,可唇角旁却浮起了笑意,那神色就仿佛是在说,我阿史那**会看中的男人,又岂同寻常?

后面的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则是微一凝眉,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忌惮之意。

面对敌方如此阵仗,却能以这般轻微的代价,挫败对手,他们自问自己是办不到的。

那个家伙,不但武道天赋超群脱俗,就得用兵之能,

中原何幸,在段文振,史万岁,长孙孙晟等人陆续故去之后,居然又有了这等样的惊世大才横空出世——

汤元化先也是笑容满面,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面色却渐渐凝重:“三位殿下,请速速退入燕王帐!”

燕王杨倓,顿时剑眉微扬:“这是为何?李直斋他已经守住了营盘——”

汤元化未等这位说完,就微一摇头:“直阁将军的兵法,自然是不用怀疑。可接下来,是他应付不了的对手。”

第三百章 法力殆尽

在望台之上,李世民已经穿上了自己的墨甲‘天雷皓影’,同时睁开了阴阳元瞳,目光冷厉的看着寨墙缺口处的那位无头甲士。

他想辨认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何等样的来历?可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只能辨认出,这人周身以煞力凝聚的‘战甲’,较为华丽,纹饰精美。说明此人身前,定是非富即贵。

可这说明不了什么,整个大隋,衣甲比之人更华贵的将领多的是。

唯独算得上线索的事,此人的武力值极高,生前至少也是超品大将的级别。这就可以将怀疑范围,缩小到十几人之内了。

如果能够确定这人死亡的年代,多半就能辨识出此人死前的身份,

旁边的长孙无忌,也是神色悚然,语声惊疑不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所谓邪祟,因怨气滋生。”

李世民一个深呼吸,随后就很果决的踏前一步,飞身来到了望台之前,同时将一张紫金色的符箓,拍打在自己的身上。

那依然是清华元君那里买来的降神符,使‘勾陈大帝’加持己身。

这个时候,张空明也蓦然施法,使得李世民的身后,蓦然出现了一尊巨大的雷光巨人。一股股粗如儿臂的的紫色雷蛇,包裹着李世民的周身上下,却又未曾伤及他躯体分毫。

李世民不禁错愕的向身后看了过去,发现张空明已经离开了阵坛,正在往南面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朝着李世民挥了挥手。

“老朽法力已穷,先避一避这东西的锋芒,接下来就拜托将军大人了。”

这让李世民,顿时一阵目瞪口呆,心想这位逃的可真干脆,与宇文士及庄士诚二人不相伯仲。

张雨柔也很是不忿的看着张空明背影,语含嘲讽:“老头,你好歹也是朝廷敕封的五雷神烈真君,在这个时候不战而逃,就不嫌丢人!天子一定会问你临战逃脱之最。”

“开玩笑,你以为那家伙是谁?那可是史万岁的冤魂所化,恶到了极致的怪物!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死在这里。小丫头,你想要活命,还是早点走人为妙!”

张空明一边答话,一边身影迅捷入电,仅仅用了不到三个呼吸,就跑到了营寨的南墙之上,探头探脑的往下张望。

“史万岁?”

张雨柔顿时脸色煞白,朝着李世民看了过去,小嘴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李世民也是脑海之中一声轰然炸响,意念当中一片空白。可随即他就惊醒了过来,感受到了那无头甲士向他这边发散过来的恶意。

应该是加持在他身上的勾陈大帝,还有身后的这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让这头无头甲士感觉到了威胁的缘故。

他当即凝神,瞬时排除开所有杂念,

“无忌哥你与雨柔先退开,接下来的战事,就交给你来指挥!杨韵与释罗刹四人,都听你号令,注意轮回天眼司马云帆,还有青魔刀孙彦,尽量不要让那些太古荒龙杀入营寨。还有,一定要小心,我怀疑他们至少还有一到两位一品术师!实在不行的话,也可让出寨墙。这是非战之罪,天子一定不会怪罪,”

“我明白!”

长孙无忌也是干脆果决的性情,一旦有了决断,就绝不拖泥带水,在李世民语落之前,就已经跑出了望台。他同样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修为低微,即便强留下来也帮不上忙。

想想就知道了——就连五雷神烈真君这样的人物,也都是望风而逃,溜之大吉,可见这一战,就是会凶险到何等程度,

不过张雨柔却依旧定定的站在原地,目光发愣的注视着背影。

长孙无忌暗暗一叹,特意从张雨柔的身边经过,语气森冷,含着刺骨冷意:“张姑娘,你如果不想后悔终生,那我劝你还是别让二郎他为你担忧为好。高手争锋,可容不得丝毫分心!”

他对张雨柔这个女孩,其实观感很复杂的,毕竟是他妹妹的情敌。日常看着,其实很是碍眼的。

尤其是最近,李世民已经没法再对张雨柔不假辞色,这让他担心不已,

可长孙无忌却更知这个时候,如果任由此女留在这里,只会令李世民心念受扰。

且他为人素来光明磊落,即便有时候也免不得阴私算计,却也不屑于用在一个心性良善柔弱的小女子身上。

张雨柔却一阵迟疑,看着望台前方的那个背影。只见此刻,李世民赫然已与那无头甲士气机牵引,遥空对峙。

可张雨柔却感应到前者的一丝灵识意念,始终萦绕在自己身上。

这让她的心绪一阵翻腾不休,是既觉温暖甜蜜,又感懊恼无力。

温暖甜蜜自是因李世民,哪怕是在这个关涉生死之时,也依然记挂着自己;懊恼无力则是因为自己,没法为自己的心爱之人提供任何帮助。

这些念头,说来繁杂,可在她脑海之中,却是瞬闪而过。而下一刻,张雨柔就猛的一咬银牙,驾驭狂风转身飞退。而她的眼角之旁,则难以自控的溢出了泪水。

“李世民,你答应过我的!再不能像前几次那样冒险。你要敢死在这里,我张雨柔哪怕化成厉鬼也饶不过你,重伤昏迷也不许!否则的话,你明天就给我还钱——”

李世民听着张雨柔那含着哭腔,声嘶力竭般的语声,不禁一阵苦笑,

这个丫头是怎么说话的?好像他李世民,今日一定会死在这里似的?

这个时候,他的耳旁也传来了李孝基,那凝重异常的语声:“毗卢遮,这是否太过冒险了?如果这只恶灵是史万岁,情况就不可同日而语。我们其实没必要,一定守住这望台不可,你现在可是拿命在拼。”

李世民则莞尔一笑:“有必要的!敢问六叔,一旦三位皇孙在我营盘里出了事,陛下那里可能表面上不会说什么?可他心里会怎么想?”

李孝基闻言,依旧语含迟疑:“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虽然佩服陛下的雄才大略,却也知这位乃雄猜之主,外宽内忌,心胸四远不如先帝的。一旦三位皇孙在我的手中出世,他说不定连武功李氏都要迁怒。”

李世民语声平静:“所以这望台,无论如何都需要守住这里不可。司马云帆箭术通神,可只要您与真符二老坐镇在这里,此人就难成大患!何况六叔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个家伙,可是到现在都没动手。”

这也正是李孝基感觉奇怪的事情,方才光是李世民与张雨柔的那一番儿女情长,生死离别,都花了整整三十个呼吸的时间了。

如果是顶级强者之间的交手,这段时间里面都可以过上五六十个回合。可那位无头甲士,依然站在土墙的缺口处定定不动。

思及此处,李孝基不仅心神微动:“毗卢遮你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我猜它应该是灵智未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不知道是该首先应付我这个危险,还是首先去找杨氏的血脉算账。而那些乱臣贼子,他们似乎也没找到合适的方法,驱使控制这只恶灵。”

李世民的唇角微挑,说着自己的判断:“如果是别的什么邪祟,我可能感到束手无策。可如果是史万岁的恶灵,我倒是更多了几分把握。麻烦六叔帮我注意,我猜这家伙背后的那位术师多半会坐不住。一旦此人暴露了方位,请六叔一定要帮我关注他的动向方位,决不能让他给逃了!”

果然下一刻,这营盘城寨之外,就传来了一声凄厉无比的笛音。那声音尖利无比,刺耳之极,即便这战场上的轰鸣厮杀声,也掩盖不住。

而原本矗立在寨墙缺口处的无头甲士,立时就有了动作,身影幻化,只一个闪烁就来到了李世民的面前。此时又有无数黑油般的煞力在他的手中凝结,化为一杆长达二丈马槊,在半空中扰出了一团槊花,宛如毒龙般直刺李世民的咽喉胸腹。

李世民毫无畏意,以攻代守!顷刻间,就将他的武道真意,也催发到了极点,手中的长槊忽然滋生大量雷电,与直刺过来的黑枪对穿而去,

也在这刻,那夜空中的勾陈四星,忽然闪烁星光。浩大的星光之潮垂落而下,汇聚于李世民的身外,形成一层星力盔甲。而后方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法相,也在这刻雷电怒卷,包裹住了李世民的身躯。最后将数十条雷蛇,汇聚再了他的槊尖上。

尤其后者,让李世民原本那冷静到了极点的心绪,波澜微生。稍稍惊喜了片刻。

他没想到,这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法相,居然含蕴着张空明强大的雷之真灵!

当那雷火与星力融汇为一,李世民的长槊之上,顿时爆出了滔天的电弧。加持于长枪上的真灵真意,都在这刻膨胀攀升,直到顶点。

当两杆长槊相较碰撞,当即就是一声巨震爆响,无量的光焰,将这营寨附近的整片夜空,都照耀到宛如白昼。那爆裂出来的气浪,将周边的一切都全数夷平。幸亏是附近百丈之内的禁军甲士,都知己避走,否则仅凭那巨大的罡力,就足以把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震成肉糜!

第三百零一章 无头战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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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亲身涉险

当那只魔纹重箭袭来的时候,赫然还带着一团炽白圣洁的光辉。也不似其他的魔纹箭,即便穿透了无头甲士的躯体,也难以对它造成伤害。后者的雾化之术,这次也全无效果。当这支魔纹重箭,爆发出了大量的电流与炽白光辉,顿时将这附近一小半的黑雾,都扫荡除灭。

那无头甲士,也首次发出了啸声,不过却非是因痛苦,而是因愤怒!那浩荡的音浪,瞬间就扩散开来,席卷覆盖了整个营地。尤其是在它的身边,那地面都在一片片的塌陷,营盘当中所有修为五品以下的禁军将士,也都面现痛楚之色。一些实力较弱的,可是在那庞大的精神威压之下,当场跪倒在地面。

李世民是首当其冲,他的反应极快,当即就用移星换斗之法,闪烁挪移到了五十丈开外。然后就直接跪倒在了原地,口中剧烈的喘息着,夹杂着干咳之声。

这个时候的他,不但是七窍溢血,就连周身上下的毛孔,也都渗出了丝丝血水!

幸运的是,这只恶灵的身影,下一刻竟直接消失在了李世民的眼前。那团黑雾在空中迅速穿梭,等到它们再聚而为一的时候,已经是在后营方向。

李世民见状当即心神一松,目中流露出了侥幸之色,他想这无头甲士,如果继续对他出手,自己绝无生还机会。

与此同时一道厚重沉稳的声音,也蓦然在他的耳旁响起。

“你做的很好!接下的事情,可以交给我们了。”

李世民听出这是薛世雄,当即语含感激的回应:“卑职多谢薛大将军援手之德!”

如果不是这一箭的及时到来,他即便没有承受刚才那一发精神冲击,也可能最多三五招之后,就会横死于此。

“谢我做什么?你不怨我们就好。”

薛世雄一声轻笑:“不过这并非是我等见死不救,而是只能拖延到现在,希望李直阁万勿见怪。总之好好修养吧,别留下什么伤患,陛下他对你可是看重非常,特意交代过我等,一定要保全住你李直阁的性命。”

李世民闻言,却不禁微微苦笑。薛世雄或是一番好意,可接下来他哪里可能真正放得下心

这位薛大将军,可能确实有解决这只恶灵,平息祸端的自信,可毕竟是涉及到三位皇孙的安危,还有他李世民的前程。

而如今薛世雄等人,虽然已经从他这里接过了后续之事,可万一三位皇孙有什么意外了?

他不敢确定天子在暴怒的状态下,是否还会迁怒——

除此之外,这次的谋逆之人,有一多半的可能与他三弟李玄霸之死有关。这让李世民更没法置身事外,哪怕只是为玄霸的仇恨,他也决不能容许这些人得逞。何况在他看来,三位皇孙——尤其是燕王杨倓,乃是整个天下,维持稳定的基石。一旦周围有什么意外?整个大隋朝廷,都将为之动荡不宁。

自己总不可能看着那皇位继承权,落在自己的仇人齐王杨暕,或者韩王杨暄的手里吧?

所以他这边只要还有能力,还能够站起来,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自然,如果不用自己这边介入,薛世雄就能把那些乱臣贼子解决,那也是再好不过。

李世民先是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等到自己身体恢复了些许力量,就马上打开了面甲与胸甲。

他先是将几枚色泽各异,大小不一的丹药服入口中,之后又取出了一个看似以红木制作的小人放在自己的前方。

幸在之前天子与皇后陛下赐下的那些顶级伤丹,他还没有用完。此外他自己也收集了一些佛道二家的灵丹,可以迅速的修复体内伤势与真元。

不过只是这些丹药,是没可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恢复战力的。

李世民接下来,又将一枚紫金色的符箓取出,当他将此符引燃,并拍打在自己身上。李世民前方的那个红木小人,立时现出了多达十数道的裂纹,最后甚至片片粉碎开来。

李世民本人却在这刻感觉浑身一轻,一身上下的所有伤势,居然就在这片刻之间,被祛除大半。

哪怕那快要碎裂了的五脏六腑,也在迅速的好转。

——这张紫金符箓,也是清华元君,卖给他的保命神符之一。里面封存的是一门名为‘桃李代生术’的顶级法术。而其中的桃李二字,应该是取‘李代桃僵’之意。

这多半是清华元君师门的独门秘术,甚至没准就是这位自创出来的术法。

总之李世民从未在任何一门道家典籍当中,看到类似的道术——以李代桃,将自己承受的伤害直接转移到了替身木人的身上,简直再神奇不过。

再考虑到他惊人的阅读量,几乎可以确定在此之前,从来就没人有见过这门桃李代生术,至少是无人得知其存在。

当然施展这门术法的代价也是极大,当时李世民光是买下这枚神符,就欠了清华元君三十万贯的巨债。

除此之外,他使用的那枚替身小人,也是非同凡俗。那是一株三千年桃木的木心,李世民花费了七万贯的银钱,从黑市当中购得。并在之后的七天当中,日日施以精血,带在身边蕴养祭炼。

可惜的是这东西还蕴养得不到家,否则按照清华元君的说法,这替身小人如果能祭炼到极致,那是真的有替死之能的。

至于现在,最多只能承受他大概七成左右的伤势而已,可这已经足以让他现在的状态,得到根本性的逆转,并恢复九成左右的战力了。

之后李世民又在原地盘坐了下来,一边炼化丹药,一边通过调息与内元搬运的方法,修养自身伤势,

他面向的是内营方向,这可以让李世民第一时间观察到那边的战况。

也就在距离他大概四百丈的那个方位,一场绝顶强者之间的激战,正在爆发。

今天只是刚开始而已,可那边四溢出来的磅礴罡力与浩荡气元,就已经将全面盖过了刚才无头甲士与他交手时的声势。而营盘当中,所有的拒马与鹿角,都已被那气浪轰成了粉碎,那原本错落有致的诸多军帐,也都被清扫一空,地面则在不断的震晃着,庞大的烟尘遮天蔽日。

当李世民再运用阴阳元瞳,可以清晰望见里面几个人影,正围绕着那无头甲士兔起鹘落着,轰出了一道道恢弘霸道到了顶点的气元罡力。

而其中一人,正是刚才与他说过话的右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另外三人他也都认得,一位是绣衣大使王崇古,一位是左备身将军董纯,都是李世民较为熟悉的人物;最后一位,则是因辽东之战罢免,才刚复职不久的右侯卫杨大将军义臣——都无一例外,全是当今朝廷赫赫有名的超品王阶!

这四人此时正各据一方,而在他们的身后,则各自有着一座刻录着玄奇符文,散发着清圣光辉圆盘虚空悬浮。

李世民甚至能够辨识出这四座圆盘之上,都各自刻着一个兽形,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赫然正是四象之形。

“移动阵盘?四象驱魔阵?”

李世民顿时剑眉微扬,心知这必是薛世雄等人,用来压制那恶灵的手段了。

那些阵盘,看起来似乎是临时制作,可效果却是极佳。他感觉这个时候的无头甲士,比之与他交手的时候,还要更虚弱一些,这显然是那四象阵盘的压制之功。

除此之外,在那四面方向,还各自有一位穿着真君道袍的道人肃立。这几位也都手持道决,时不时的从天空当中招来雷电,或者凭空聚结出一团赤红色的火焰,轰击在那无头甲士身上。将这恶灵躯壳之外,那黑油一般的煞力,轰散粉碎,燃烧殆尽!

而那恶灵虽然是厉啸不绝,可却再没有了之前那样,仿佛能直接将人神魄风轰散般的威力。

可让人奇怪的是,这无头甲士周身的恶煞之力,却并没有减弱多少,依旧是浓黑如油,仿佛是沥青一般的物质萦绕残卷。。

李世民又看向了燕王帐,这座大帐距离几位超品之间的战场,虽然只有不到百丈距离,可目前依旧完好无损。就连他排在燕王帐前拱卫的那些亲兵,也没有什么大碍。

那边自有一股无形的气场生成,将燕王帐环绕在内,对抗着那从百丈之外,不断潮卷冲击过来的罡劲气潮。

——那毕竟是营盘中,一座防护大阵的阵眼所在,防护能力不是他处能够比较。

而那汤元化与宫元极卫若三人,就正立在了帐门处,全身戒备的注目着那无头甲士,目光片刻不离其左右,

李世民稍稍放心,然后就尝试联系李孝基。

“六叔,你可已找到那位术士的方位?”

可接下来,在李世民的耳旁响起的,却是李孝基的咆哮声。这位明显是恼怒已极,语气分外的恼火:“你这混账,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千万不要逞强,这句话我之前跟你交代过多少次?可知刚才只要稍有意外,你现在就已经没命?”

第三百零三章 突发事故

“六叔息怒!”

李世民的神色讪讪:“我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么?一切都在小侄的意料当中。”

“一切都在你意料之中?可我想你一定没有料到,那人宁愿在望台这里多耽搁一些时间,错失掉最好的时机,也要将你李世民击杀在此,”

李孝基直接回以冷笑;“你敢说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李世民不禁一阵无语,此事确实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在他原本的预计当中,自己最多在这里撑个十几个回合,那头恶灵一旦看不到杀死自己的可能,也无法摧毁望台,多半就会弃他而去,直扑内营。

所以他是真的感激薛世雄,这位对他,虽然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可如果不是刚才那一箭,那头恶灵一定会坚持到将他杀死为止。

而李孝基就随后一声轻叹:“我记得你从小时候起就很冷静,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你其实是你们四兄弟中最老成稳重的一个,就连你的长兄李建成,在定性方面其实也远不如你。怎么长大了之后,毗卢遮你的性情,却变得如此激进?

毗卢遮啊毗卢遮,我们武功李氏近年确需振作,族中上下也对你倍感期待,可这却不是让你拿性命去拼。所谓人走茶凉,你这次若是没了性命,那么即便能立下再大的功勋又如何?你也说了天子这人乃雄才之主,你留下的这点情分,又能够让陛下记住多久?再换个说法,没有了你李世民那点功劳,武功李氏难道就过下去了?”

李世民闻言,却直过了良久之后,才一声苦笑,语声涩然:“六叔你大约是误会了,我这样做可不是为家族”

李孝基没有说话,显然是在静听着,而李世民接下来,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纾解着胸中的情绪:“六叔你可能不知道,今日犯上作乱的主谋,很可能就是当初谋害我三弟的参与者之一!”

“此言当真”

李孝基的声调,不禁蓦然拔高,满含着惊怒:“你确定这幕后主谋,与玄霸的死有关?”

他一直掌握着家中族学,也可说李玄霸的老师。

而后者的超绝天资,一直都是李孝基爱重非常的。所以当日李玄霸遇袭身死,让他格为震惊,并为此怒恨交加。

“千真万确!”

李世民依旧看着内营方向:“所以侄儿有不得不拼的理由,也请六叔容我任性一次!”

这次轮到李孝基良久无言,直到足足十个呼吸过后,他才再次发出了一声冷哼:“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你说的那个术师。就在东北角的方向,距离大概三十七里的位置。他在不断的转换方位,可瞒不过我。”

李世民闻言,当即精神一震,眉眼间再次闪现出了一丝喜意:“那么轮回天眼与青魔刀了?这两人的位置,可曾找到了。”

——他在望台上层修筑的那个箭楼,可不仅仅只是防护能力强大,视野广阔而已。

那里面的一些特殊布置,可以让李孝基掌握的瞳术,得到最大程度的增幅。

哪怕是在附近有幻雾弥漫笼罩的情况下,李孝基依旧可以将周边五十里方圆之内的所有情景,都洞照无疑。

“轮回天眼司马云帆我还没找到,不过青魔刀孙彦,他已经现身,就在十二里外,正加速靠近战场。另外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二十里外,正有一支六千人左右的禁军,正在不断的往这边靠近。看他们的模样,不像是吐万绪他们派来的援军。”

李孝基正说到此处,那后营的方向,就再次响起了一声轰鸣巨震。

李世民也再无暇倾听,他将阴阳元瞳的效果发挥到最大,紧紧看着燕王帐方向。就在刚才,那边看来已经十拿九稳的战事,忽然滋生变故,

※※※※

就在稍早之前,张雨柔正以质疑的目光,斜视着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

后者对这丫头的心思,自是心知肚明。知道张雨柔是在无声质问,那边的情况为何会与他所说的截然相反?

几百丈外的那位无头甲士,怎么看都像是被彻底压制的样子,多半是时日无多,要被镇压在即了。

这顿时让张空明略觉尴尬,“陛下御前,毕竟供奉着好几位道门真君,那都是当世少有的宗师一流。能够看出这头恶灵的根底不奇怪,自然也能够拿出应对之法。且你看那四象驱魔阵的阵盘,哪里可能是一时半刻就能准备好的?

那至少也需要两天时间。且这里不知道法阵,也是以镇压邪祟的雷火为主,说明天子早就有了准备。我听说早年史万岁死后滋生的恶灵,被先帝封印在洛阳城的某处,可见天家对其根底行踪,也是有些了解的。”

张雨柔却仍是不屑撇了撇唇角,似欲出言讥讽,可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

只因此时李世民已经从无头甲士的手中脱身,并安然无恙。所以她心情甚佳,不打算与这个胆小如鼠,喜欢吹牛的老头计较,

“你可是不信?”

张空明感觉受到了侮辱,语声转为高昂:“这东西是真的厉害到了极点,一旦进入到极盛状态,那么似薛世雄这样的超品,一个打三五个绝没问题。便是令尊,持有神甲青龙无当在手,也未必是它对手。至少他的不死不灭,总是真的吧?换成平常的恶灵,早就被杀死好几回了。我这些同僚,其实也拿它没办法,只能选择封印了事。”

“——你可知当年,这东西是怎么肆掠长安城的?先皇几乎都没了性命,紧急请来的两位大宗师,五位超品强者联手,才将它拿下,并将之封印在昔年晋魏时代的洛阳地宫。这东西,可是比之史万岁生前的时候,还要更难缠的多。”

张雨柔却只当是耳边风,她再不信这家伙的话。

不过就在她以为这场战斗很快就将结束时的下一瞬,那位无头甲士再次发出了一声厉啸,整个身躯再次雾化。

然后这团黑雾,就在连续不断的雷电,炎火,还有四位超品强者的打击下,不断的被扫灭,消散着。

可张雨柔却惊讶的发现,这些黑雾的总量并没有减少,反倒是更加浓郁起来、

“果然是遇强愈强!执念愈深,战意越强,这东西展现出来的实力就会越强大,它现在已经在进化了,”

张空明此时的神色,略有些复杂,他很想看到这恶灵稍稍发威一次,以证明他老人家并非是胡说八道,

可他却更知道那东西的可怕,一旦局面失控,很可能导致不可测的结果、

——也不知薛世雄与王崇古等人能否支撑得住?

而就在仅仅又两息时间之后,又一声尖啸从那黑雾的中央处发出。形成了一波巨大的音潮,夹杂着强横到无以复加的精神威压。使得哪怕远在城墙上的宇文士及与张雨柔等人,也不禁神色痛苦的捂住了他们的耳朵。

可更让人震撼的却是那音浪的源头,那团黑色煞雾再一次聚集,凝结成了人头。

依旧是没有头颅,可其浑身上下却多出了一层类似于墨甲般的甲胄,同样纹饰精美,坚固异常。

那四位道门一品真君轰出来的雷火之术,竟只能将之稍稍撼动,再没法破入到这头恶灵的躯体之内。

后者与薛世雄,王崇古等四人之间的交战,更是局面大变。虽然还没有到彻底逆转的地步,可这恶灵,却能毫不落下风的,与这四位超品强者正面对撞,硬撼着!哪怕是面对这四人手中的神兵,也是全然不惧,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酷烈罡风,将方圆数百丈的地面,不断的削平再削平,使得大地开始垮塌沉陷,整个营盘之内,都笼罩了一场毁灭风暴。

张雨柔不禁面色煞白,之前这东西要拿下李世民都很吃力,可如今却已经能够与四位超品战将正面对抗。

而那薛世雄,董纯,杨义臣与王崇古,无不都是威名赫赫,在超品境界中,几乎站到了最顶点的存在。

这四人距离准神境界,虽然还有着一定的距离,可这距离并非是无法跨越。

何况在此之外,还有四位一品真君在辅助。

由此可以想象,此时的这位无头甲士,究竟已经强到了何等地步?

她不敢想象,如果李世民面对的是这种状态下的恶灵,最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很可能一击都没法撑下去——

“你说它不死不灭?也就是说,我们完全拿他没办法是吗?根本就没法将他杀死。”

“的确是没法诛除,此人由史万岁的怨恨滋生。除非是天家与故楚国公的血脉尽数断绝,否则绝无寂灭之日。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封印。”

张空明说到这里,特意压低了语声,目光警惕的四望了一眼,他说的这些话一旦被人听了去,说不定就会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砸下来。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就是了,我这四位同僚法力不俗,之所以未尽全力,只是因为他四人,正在准备封禁之术。看这进度,应该是快要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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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绝顶聪明

“封印?”

张雨柔其实也早已看出来了,那四位道门一品真君,确实是在准备着什么。

不过她闻言之后,依然往这位四位道人所在的方位扫望了一眼,只见他们的身后,都有着一枚枚材质未知的黑色长钉悬浮,上面也同样是印刻着繁杂魔纹,且无不都显露着暗红光泽。

她认得此物,那应该是封魔钉,道门中一种专用于封印邪祟的利器。而在四位一品真君的身后悬浮的,自然是最顶级的那种,

此外在他们的周围处,更有几十面短小的阵旗插在了四面八方,即便是几位超品强者交手的余波,也未能将之撼动。

张雨柔仔细辨识了一番,就若有所悟的看向了中军御营的方向。

“这是大正玄枢真武阵?好像不完全?主体是在那边是吗?”

“孺子可教!”

张空明的面上,不由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是所谓的子母阵,可以将主阵与子阵分离。用来对付这种等级的邪祟,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原来如此,我记得大正玄枢真武阵,至少也需要三百六十五位真正的道门羽士,才能完成布阵。”

张雨柔已经明白了过来:“这是要避免与这恶灵直接接触是吗?”

“然也!”

张空明一声轻笑,手抚着长须:“否则的话,他们凭什么在这东西的面前,安然存身?”

“最好是能够把它封印住!。”

张雨柔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转而有含着几分担忧的,把目光移向正在盘膝而坐的李世民。

她想无论形势怎样都好,只要二郎他不用继续去拼命。

张空明却在此刻,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张姑娘,我看你的道法,全系自学,似乎并无师承是吗?”

张雨柔聪明绝顶,她早知这位五雷神烈真君动机不纯,否则以后者的地位,怎会一直伴在她身边说话,还不厌其烦的为她解释这么多?

“我是没有师承。”

她一边说着,一边斜目看了这老头一眼:“可我家从不缺道书与修行功法,无论我要什么,父亲他都能帮我找来。”

“青龙山庄的底蕴,确实绝不逊色于任何一家顶尖道门。只看张姑娘修行的诸天元辰两仪玄化经,还有手中的法宝外丹知道了,虬髯客对你确是爱重非常。”

张空明目中闪现着异泽:“可我想张姑娘即便再怎么天资颖悟,悟性超绝,在修行上也必定会有许多不便吧?修行当中的许多疑难,可不是紧靠道书与前人的修行笔记,就能够解决的。”

张雨柔闻言却是不动声色,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是么?可我倒没觉得没什么不便的。如果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父亲随时都能请人给我答疑解惑,只要把钱用到位,便是那些所谓的秘术,也是能够学到手的。至于师承,我现在虽然没有,可父亲在我小时候,曾经打算将我引入一位超品真君的门下,紫阳真君您知道么?他说我道缘未至,需等十五年后,方能入道家门墙。如今我父亲,正在想方设法寻觅他的下落。”

张空明听她前面几句,就已经气息微窒。等到紫阳真君四个字入耳,就更是面肌抽动。

紫阳真君谢允,这个名字他怎能不知?那是南方道门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出生于南北朝年间,至今已有百余岁。

近年此人虽已不见了踪迹,可在三十多年前,却是有着不逊色于陈太微的威名,

许多人猜测这位或已成就地仙,只是未能证实。而所谓的地仙,其实就是道门大宗师的别称,意为陆地神仙。

“原来如此!紫阳真君果然是深具慧眼,张姑娘的体质,太早蕴养灵力的话,的确会影响寿元。所以最好是等到成年,气血稳固,神魄强健之后,再入道修行。按说张姑娘你能拜入紫阳真君,那的确是前程远大。可如今紫阳真君行踪未明,生死未卜,想必令尊也是为此费了不少力气吧?”

“确是如此——”张雨柔微微颔首:“不过我父亲已经确定,紫阳真君依然存于世间,只是他老人家一直隐世不出,父亲还未能寻找到他的方位而已。”

“我倒是觉得,紫阳真君的隐世,其实是不想与俗世再有什么牵扯。他老人家并无宗门牵累,如果真的如传言中的那般证位地仙。那么接下来除了打破天人之限,估计这世间是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老人家感兴趣的了。”

张空明一声轻笑,继续诱骗:“如果这位是有意避而不见,你父亲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寻到他的下落?且即便寻到,张姑娘也未必就能够如愿拜入他的门墙。可以你现在的年纪,已经耽误不起了。需知师承二字,可不仅仅在于答疑解惑,还在于传道授业!如果我所料不差,你父亲为你请来的所谓老师,估计修为都不会超过二品吧?且真正高明的顶级秘术,道家禁法,这哪里是花钱能够买来的?”

他见张雨柔微微蹙眉,似乎陷入了深思,顿时心中一喜,继续诱骗:“且一个师门的份量,又哪里是你父亲请来的那些老师能够比较?”

张雨柔这时却侧过了螓首,以狐疑的目光看着张空明:“真君是想要收我为徒吗?敢问真君,我天赋资是不是很好?”

张空明的神色,不由略显尴尬。不过他随即就一声干咳,坦然言道:“要收徒的不是我,而是我那掌教师兄,正一道共主,当代正一天师张玄阳。至于张姑娘你的天赋——你乃是罕见的先天神胎,体内自有先天之气。这在道门当中,是最顶尖的学道体质之一,尤其是降神术与请神术方面,可以进展神速。”

他说到这里,又轻声一叹:“我这也不忍心张姑娘你浪费了大好天资,想要将你引入我那师兄门下。如果姑娘能够拜入我门龙虎山天师府,我家掌教真人有把握在十年之内,让你登入超品境界。之后的地仙之位,也是可以期待的。如果你还如现在这般放任自流,那么未来一品之境,就是姑娘你的极限,这岂不是可惜了你的天赋?”

张雨柔闻言不置可否:“只能一品么?那可就未必。如果是降神术方面,我已有名师。”

张雨柔所谓的名师,是指李世民。她最近对着李世民的护法神明参悟观想,已渐得其中三昧。只差些许,就能够在元神中完成尊神之位的架构。

需知她修习的诸天元辰两仪玄化经,同样是修习星力为主。所以勾陈大帝,也同样是最适于她的一尊顶尖神灵。

而一旦自己能够将勾陈大帝请入元神,成为自己的护法神明。她这一身道法修为,必定能够得到巨大进展,直接攀升个一两品境界,都不是难事。

如果论到悟性,李世民才是真正的超凡脱俗。可谓是一闻千悟,道头知尾。

张雨柔怀疑那家伙,甚至有着目击道存,神而明之的地步。

前者的意思是眼光一接触便知“道”之所在,后者则更加厉害,是先天就能知道各种神奥的道理。

她最近其实已不依赖于父亲请来的那些老师,倒是常拿一些修行上的疑难请教李世民。后者都能给予详尽的指点,似乎在修行方面,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得了他。

“姑娘大约不知,你现在使用的这颗外丹,其实是出自我天师府。故而一旦你能拜入我家门下,我现在就有把握让你炼化此丹,得入三品之境。”

张空明见旁边的小姑娘,终于神色震动,面显惊奇之意,不禁得意一笑,继续抛出众筹:“除此之外,我那掌教师兄还可北上洛阳,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速成一尊帝君级的护法尊神,修成几门天师府的秘传之术。那时借助一些上品法器,即便我这样的一品真君,也不是不可一战。”

这刻的张雨柔在震撼之余,也是真的心动了。

如果是在之前,她对此多半会不屑一顾的。当世的各大道门,虽然传承悠久,势力广大,她却并不稀罕。与其加入其中受这些道门的规矩约束,倒不如当一个散修,自由自在。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她痛恨于自己的弱小无力。尤其是刚才,她不得不退往南墙,从李世民身边离去时,那种无能为力,无计可施的感觉,她是再不愿经历了。

“我观李直阁其人面相,虽是天庭饱满,龙章凤姿,可在他眉心之内,却也有一丝隐约的黑气萦绕。日后固然前程远大,可也将劫难重重。若没有合适的人帮他,只怕会天妒英才。”

此时张空明的眼中,已闪现出一丝明显的得色。他就是看出这小姑娘,已经对力量二字,有了一定渴望,这才开口诱骗。

换成平常的时节,他多半会是自取其辱。可是现在,他却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今日无论如何得将这个先天神胎拿下不可。

第三百零五章 天妒英才

张雨柔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张空明:“天妒英才?真君似乎意有所指?”

“正是!李将军不但兵法通神,更悟性超绝,似这等样的惊才绝艳之辈,岂非是老天都要嫉妒?孔圣人的师尊项橐,十二岁亡于山林。曹冲才智无双,结果十三岁亡于病榻。甘罗十二岁为相,不费一兵一卒就顺利的拿下了十六座城池,却是英年早逝。可这三位之死,其实都非天灾,而因人祸。”

张空明语含告诫:“张姑娘再细思直阁将军种种经历,这一年来是否步步惊心,杀机环伺?他现在还不到十五岁吧,在他真正有资格,与当世的顶尖强者分庭抗礼之前,往往是这些天妒之才,最为凶险的阶段。”

张雨柔的心神,不禁再次微颤,随后她又语声一转:“可我也听说过,天师府的嫡传中,可从没有外人。”

“问题是姑娘也姓张,扬州张氏起源于你们始祖辅吴将军,娄侯张昭,而张昭出身彭城张氏,在汉末年间南渡扬州。与天师府可谓同出一脉,都是张耳的后人。”

张空明一本正经的说着两家之间的渊源:“天师府的嫡传,确实没有外族之人不错。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家的那些门人,就无法习得天师府的正传秘术了。只要能入真传之列,一样是我天师府的核心弟子。事实上,除了天师府主的位置,只能由张姓担任之外,门下真传嫡传的待遇,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此外,如果张姑娘有此意愿,我那掌教师兄,甚至可将你收为义女,列为嫡脉别传。”

“嫡脉别传”

张雨柔却一阵迟疑:“那是什么意思?终究不是嫡传弟子吧”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隐约狡黠之色。张雨柔对张空明开出的种种条件确实是心动了,可她毕竟是出身商人世家。

即便自己有了决断,要拜入天师府门下,那也得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最好的条件。

先天神胎——她在道书当中,也曾看到过。那确是道门当中最顶尖的一种修道体质,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身蕴先天神胎。

如果自己真的是这种体质,那应该是有着足够筹码的。

除此之外,她更知这老头看中的,远不只是自己的先天神胎,更有站在自己身后的父亲与青龙山庄。

“所谓嫡脉别传,地位要比真传弟子高上半筹,除了不能继任天师之位,一切待遇等同嫡传。天师府专用此位,授予拜在当代天师门下的一些天资出众的记室弟子。”

张空明一直看着张雨柔的表情,发现后者的脸上,果然现出了不满之意。

毕竟从他刚才解释的内容离来看,嫡脉别传与真传弟子,的确没什么不同,也难怪张雨柔会生气。

可张空明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解说道:“嫡脉别传可以与嫡传一般,修行天师府的所有真传秘术,且无需积累善功,直接可以银钱换购。”

张雨柔顿时了然:“我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不过真的是所有的真传秘术吗?”

“除了五雷正法总纲,那是当代天师才有资格修习,也是天师道的根本。除此之外,但凡是藏经阁中有的,都可予取予求!并有资格传授给自家的血脉后人,这就是所谓嫡脉别的意义所在。”

张空明神色自负:“你需知道,天师府乃正一教之祖庭,正一八脉之共主,自高明上帝与正一系师太清昭化广德真君以下,传承已有近五百年,一直未曾断过传承。我家收藏的诸般道书与禁术秘法,也是整个天下间最繁浩,最完整的,定不会让你失望。”

所谓的‘高明上帝’,全称是六合无穷高明上帝,乃是南朝给予张道陵的封号,这位正一之祖也被称为“正一真人”,&三天扶教大法师&。

而正一系师太清昭化广德真君,则是指张鲁,汉末之时,曾经盘踞汉中,以通天道法割据一方。

“还有,原本我天师府门下所有真传弟子,除了接受册封,为朝廷效力之人以外,是不能接受外人雇佣,成为客卿之流的。不过嫡脉别传却是例外,每人都有资格,从我天师府中雇请两位真传,或者嫡传弟子作为护法。而张姑娘你入门之后,乃是天师义女的身份,更为贵重,规矩自然又更不同一些。老朽可以做主,为你调拨四位三品术师。”

“雇请天师府真传吗?”

张雨柔更加清楚,这所谓的‘嫡脉别传’是怎么回事了。

这类似于佛门中的在家居士,外道护法,世俗的达官贵人得此身份,在得到佛门的便利之余,也为后者提供财力与势力方面的支持。

而天师府所谓的‘嫡脉别传’,只是更进一步而已。

“可我们青龙山庄,并不缺术师。”

其实还是缺的,这世间哪里都缺高明的术师,青龙山庄也不例外。尤其是天师府门下的真传嫡传,实力绝不是外面那些没有师承的散修能够比较。

如果这些人愿意为朝廷效力,那么真人之位的册封,唾手可得。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与老头讨价还价。

“青龙山庄是青龙山庄,张姑娘归张姑娘。”

此时张空明的笑容,意味深长:“这四位三品术师,该如何调配,可完全是遵循张姑娘自己的意愿。而且最初三年的俸金,可以由我天师府垫付,”

张雨柔顿时再次意动,如果这俸金是由她父亲支付的话,那与青龙山庄的那些术师客卿,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虽是感受到了这老头的诚意,却还是没有当场答应下来,反倒是装出一副迟疑之色:“原来这嫡脉别传,还有这么多的好处?不过真君且容我再思量一二如何?如果能拜入天师府门下,自然是我张雨柔的幸事。可我还得请示父亲,这毕竟不是我一人能够决断之事。”

“那请张姑娘尽快吧,我们天师府有一个规矩,每一代天师,只能收下九位嫡脉别传。如今我那掌教师兄,已收纳了七人,只剩下最后两位。名额有限,估计剩下的两个名额,这几个月之内就会见分晓。张姑娘如有决断,还请尽快告知于我。”

张空明也是个老狐狸,不轻不重的将了张雨柔一军。可紧接着他又忽然‘诶’了一声,抬头看向了天空。

只见那云空之上,已经有一道赤红色箭光,从南面方向飞空袭来。距离地面大约千丈,箭速如电似光,当抵达这左后营附近之后,就开始急速下坠,就仿佛是一道闪逝过来的流星。

张空明看着箭坠落的方向,就知道这是直指那恶灵而去。可他却眉头紧紧的一皱,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劲,估计是有麻烦了——”

张雨柔也抬头上望,望见了那道箭影:“这是,玄光箭?为何会有麻烦?”

玄光箭是一种魔纹箭,特点是速度特别快,射程也特别远。一些出色的箭手,往往能够跨越四十里距离发出此箭,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就这玄光箭本身,张雨柔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箭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箭上携带的东西。”

张空明苦笑着,他知道情况不妙,可他现在依然没有余力阻拦此箭:“想想看就知道了,他们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来这一手。”

也在这个时候,那中军方向,蓦然响起了一声震天怒吼。

“畜牲尔敢?”

就在那中军御帐当中,蓦然连续斩出了三道凄白刀芒,赫然纵横二百余丈,横掠天际,将那道玄光箭的前路尽数封锁。

可那道箭影,在这个时候也出现的奇异的变化。在半空中,连续完成六次变化,不但巧妙的将那强横酷烈的刀芒避开,更将几位超品强者轰出的罡劲气元视如无物。

甚至在一段距离当中,箭身忽然借助一股莫名的力量完成了一个瞬闪,使得已经惊觉的薛世雄四人都完全无可奈何。

“六道转生箭,是轮回天眼司马云帆!当真是好射术,居然连宇文大将军都无可奈何。”

这刻张空明的语声,已是艰涩异常。再当那箭身在接近那恶灵之时炸开,爆出一团血雾之后,这位的面色,就更加的难看了。

“这些家伙,当真该死!”

“那是什么?”

张雨柔发现随着那血雾,被无头甲士吸收入体,后者的周身铠甲,也瞬即蒙上了一层血光。

那弥散而来的精神威压,这刻也更显强大浩瀚,让她不得不紧咬着牙关,倾尽全力才能与之对抗。

“不出意料的话,这应该是天家,或者故楚国公某位子孙的精血。”

张空明唉声叹气:“那足以让这邪祟,进入全盛的状态!短时间内能够拥有神阶战力——”

他语声未落,那燕王帐前就又有一声厉啸响起。

这一次,连营盘内的法阵都没法完全阻挡,李世民布置在燕王帐附近的一百五十亲兵,都无一例外,在这刻跪倒在了地面,口鼻溢血。

第三百零六章 神甲之威

当那厉啸声传来,张雨柔也只觉元神发胀,就仿佛整个人快要被撕裂的感觉。别连她曾与腹胸之间的那颗外丹,也是动荡不已,里面的灵力几乎暴走。

幸在旁边还有张空明这位道法宗师,也不知是使用了什么法术,让她的心念又迅速恢复了清明。

可此时张雨柔,却暂时顾不得这些,远处燕王帐前的景象,已经让她一阵目瞪口呆。

只是这转眼之间,那边的形势就已经大变。

那无头甲士周身以煞力凝聚的甲胄,此时似已化为实质,在周围火把的照射下反射着微光,充满着金属质感。

这个时候,薛世雄恰是一刀袭来。无头甲士不避不闪,同样一槊回击。二人刀槊对撼,然后薛世雄整个人,就被后者那恢弘无比的巨力,轰飞到了五十丈之外,不但双脚在地面刮出了两条深痕,他的七窍五官,也都鲜血横溢。

而那无头甲士,也随后将手中的马槊,变化为方天大戟,往后方横扫。凌厉的刃光,将后方袭来的董纯与杨义臣二人,都给尽数砸飞。前者首当其冲,同样倒飞五十余丈,将后方的那些帐篷于拒马撞成了粉碎。

可那方天大戟的斩击之速,哪怕是在击退了董纯之后,依旧快如流星闪逝,让旁边扑至的杨义臣不能不转攻为守,全力格挡。

而就在‘锵’的一声刺耳轰鸣之后,杨义臣与他驾驭的那尊准神阶墨甲,就被硬生生的挑飞至二十余丈的高空。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形,十个呼吸前的无头甲士,强则强已,可在这四位超品强者的围攻下,却也是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的状态。只是因其不死不灭,聚散无常的特性,才能与薛世雄四人抗衡。

可此刻的薛世雄三人,却都被无头甲士压倒性的力量振飞击退,溃不成军!

寨墙上的张雨柔正觉心惊,却发现唯一还站在那头恶灵面前的王崇古,忽然间使周身甲具,现出了一道道赤金色的纹路。同时一头巨大的金色巨兽,出现在了王崇古的身后,

那就仿佛是神话中的麒麟,有着龙头,马身,龙鳞,尾毛则似龙尾状舒展。

而其玄光所照之处,周围萦绕的那些黑色煞雾,都尽皆被一扫而空。即便无头甲士身上那身‘墨甲’,也都有了融化的趋势。不断的发出‘滋滋’声响,一丝丝的黑油从内溢出。这恶灵甚至站立不稳,往后连退数步,

“这是,子午玄光!”

张空明再次倒吸了一口寒气:“渤海高家世传的这套神甲,到底还是落在了天子手中。”

“子午玄光?”

张雨柔先是惑然,可随即就想起这是秦始皇所铸十二金人之一。也是当世神甲中,战力极为强大的一件。

她心惊之余,又眼透期待之色:“能够拦得住吗?”

张雨柔知道神甲这种东西,是何等强大的。她的父亲,在不用青龙无当的时候,实力还是逊色那些大宗师一筹。

可一旦张仲坚不惜一切,将‘青龙无当’这尊神甲激发到最大状态,那么哪怕是两位大宗师联手,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虬髯客。

李世民之父李渊,一身武道修为只有一品。可哪怕是宇文述这等朝中最顶尖的大将,都绝不敢小视分毫。

前者的家传射术,加上神甲‘六合神寅’,便是大宗师之流,也得忌惮三分。

而王崇古此人,即便及不上他的父亲张仲坚,却也毫无疑问是当世最顶尖的武道强者之一。

此外那子午玄光,也该是十二金人中,最克制邪祟之类的一件神甲。

“拦不住的!”

张空明摇着头,一点犹豫都没有:“如果王崇古真能将‘子午玄光’这尊神甲降服,那他与这恶灵还有得一战。可若这家伙,真能够让‘子午玄光’认主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将这尊神甲的加身。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应该不小。当然,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就是——”

张雨柔心领神会,所谓神甲有灵,自择其主。

似十二金人,青龙无当这样的神阶战甲,是能够选择他们的主人的。

如果不能得到甲灵的认可,那么这些神甲,会一直处于自封状态。旁人即便将它们穿在身上,战力也就与那些准神阶战甲无异。

不过自秦亡之后的这一千年中,早有一些武道与术法高人,创造了一些奇特的秘法,可以强行解除甲灵的自封,施展出神甲的真正力量。

不过这些秘法,不但无法激发出神甲的最大能力,也没法自如的应用。且时间往往都很短暂,还必须付出极高的代价。

而就在二人交谈之时,王崇古与无头甲士的对峙,就已经结束。那麒麟虚影与‘玄光’的照射,在薛世雄等人重整旗鼓,赶回之前就已经衰落了下来。

那恶灵也在这刻狂扑而上,手中的方天画戟,再次变化为一杆巨斧,自上而下的劈落,所过之处,赫然有一丝丝黑色宛如闪电般的煞力往四方溢散。

“孽障受死!”

王崇古怡然不惧,他甲板前的紫金玄文再次闪耀,瞬间整个人都被金色光辉包裹。接下来不进反退,手中一对鸳鸯剑宛如旋风般削切而出。不但在顷刻间,将那方天画戟斩成了十余段,更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无头甲士一分为二!连人带甲,猛地撞入到那恶灵散化而成的黑雾当中。

此时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金光,从里面渗透了出来,光华大放,似乎有将这恶灵彻底驱散之势。

可仅仅一瞬之后,这些金光就又黯淡了下来,被一点点的压制遮蔽。然后那团煞雾,又猛然前移,避开了薛世雄等人接踵而至的合围轰击,将使得里面的王崇古,再次显露在众人眼前。

这位竟有气无力的半跪在地,周身的玄光都已接近于熄灭。更有一丝丝的血液,从墨甲的缝隙之内渗透出来。并在滴出之后,化火而燃。

“那可是子午玄光,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张雨柔的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全是骇然之色。

“不奇怪,那应是这头恶灵的看家本事!”

张空明的目中,灵光萦绕,显然是动用了一门法术,在窥看着王崇古的伤情。

“传闻史万岁身死之时,在太极殿上连中四十七刀,死后身躯不倒。这应是史万岁怨气最深之时,他多半已将杨素与天子,恨到了骨髓,想要十倍偿之——”

在他的灵目观照下,王崇古驾驭的‘子午玄光’甲,虽然是分毫不损,可里面的王崇古本人,却是全身上下二百余道伤口,整个人已经被溢出来的鲜血染成了血人。

张空明仔细数了数,估计王崇古正面的伤口加上背部,总数多半是四百七十道刀痕。

虽然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很轻微的创痕,并不致命,可其中也有几道刀痕,也是深可见骨。

——这多半是‘子午玄光’之功。若非是这尊神甲惊人的防身护体之能,此刻的王崇古,早就被这四百七十刀,斩成了血肉碎片!

而接下来又只一眨眼,那无头甲士便由虚化实,逼近到了燕王帐前方三十丈处。

汤元化早有准备,周身符文缠绕,整个人与墨甲,都仿佛于这整座左后营的营盘合为一体。

“给我滚回去!”

——这一刻,布置在营盘内的庞大法阵都被彻底激活,一股股滂沱浩大,仿佛巨龙盘卷般的灵力,不断的汇聚在汤元化的周身与那藏青色的墨甲上。便连汤元化的一双手戟,也盘卷起了两条炽白色的雷龙。

于是此间,又是‘轰’的一声炸响,气浪潮卷澎拜,那无头甲士的前扑之势,竟被汤元化硬生生的阻滞在燕王帐之前三十丈不得寸进。

见得此景,周围众人大多神色微松,随后又杀意澎拜,后方薛世雄等人已经随后追来。而在汤元化的身后,几位皇孙身旁的一品影卫,连同宫元极,卫若几位,也都是悍然出手。或用枪矛,或用暗器,往那无头甲士所在攒击而去。

这十余位一品强者奋力合力,混杂在一处,却都能互不干扰。可就在周围那些刀斧枪戟临体之时,那无头甲士的周身‘甲具’,忽然又现出了赤红色的血痕,暗黑色的火焰,瞬时怒卷而起。无数煞力凝聚出的电网,弥漫四方。这恶灵的躯体内,再次发出了一声厉啸,横贯八方,怒凌四野。

气潮怒卷当中,几道刃光闪烁,薛世雄与董纯,杨义臣三人都全被轰飞击退,这次却抛退到更远,直接落到了七十丈外。且全都立足不稳,墨甲狠狠砸落在地面,又继续往后翻飞滚动。

可更让人震惊的,是那恶灵的正面,宫元极与卫若二人,连同两名一品影卫,都在不敢置信的眼神当中,被那无头甲士一刀枭首。

就连汤元化也不能幸免,这位的一只手臂,竟也被无头甲士硬生生的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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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佛道较量

张雨柔睁大了眼睛,手足已近乎麻痹,胸中一股无法排解的寒气直冲脑门。

那燕王帐前方的战况,已经完全超越了她的常识之外!

薛世雄,董纯,杨义臣,王崇古,汤元化——这五人无不都是威名赫赫,身经百战的超品武修。而卫若宫元极等人,实力虽是逊色不少,可亦非弱者,如果有足够的智慧与手腕,他们甚至能够在江湖上称霸一方。

可这许多人联手,又有大型法阵与神阶战甲为助力,竟然非是那无头甲士的一合之敌。

张雨柔心想哪怕是自己父亲在此,只怕也难抵御这恶灵的锋芒。

她又深深庆幸,李世民居然能够在与无头甲士抗衡了许久之后,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这真是侥天之幸——

“这应该是那头恶灵的完全体。”

张空明口中谩骂着:“这些蠢货,不知道史万岁生前就是被人围攻而死吗!”

恶灵这种东西,是因人死后遗下的执念与怨恨而生。其执念与怨恨越强,也就越难将之除灭。

何况这无头甲士身前,还是一位神阶战将!可出入百万军中斩上将首级!其神魄之强大,远非常人能够比较,

“难道就再没有压制它的办法了?”

张雨柔咬着下唇,忧心忡忡的看向依旧盘膝坐于望台之下疗伤的李世民。她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也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拼命。

可这时候的无头甲士,与之前可是截然不同,一定会死人的!

“师叔你可别干看着,我想这燕王帐要是守不住,今天只怕所有人都走不掉。”

一旦燕王帐内那三位皇孙死在这无头甲士的手中,那就不止是事后,他们会被天子问罪追责的问题了。

先帝的曾孙之血,可没法平复这恶灵的怨恨执念,只会让后者聚集的恶煞之力再次激增。

那个时候,即便有神阶大宗师亲临于此,也未必就是这恶灵对手。

而天子杨广,也多半会有驾崩之危。

张空明不禁暗暗‘啧’了一声,忖道这丫头好干脆,这么快就叫师叔了。

“你这丫头,未免也太狠心了。我这把老骨头,现在哪还有力气?勉强凑上去,也只会送了这条老命。不过也不用着急,这还没到山穷水尽地步。那东西没可能时时刻刻,都处于全盛状态。此外——”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空明的语中,明显含着几分得意之情:“幸在老夫与你的情郎,也留了一招后手,否则这一次,只怕真要被那些乱臣贼子们得逞,。”

“后手?”

张雨柔正打算询问究竟,就发现那御帐之前的战况再生变化。

李世民留在燕王帐前的一百五十位亲兵,蓦然在同一时间发箭。顷刻间一百五十发赤红的箭影,向前方的无头甲士攒射过去。

说来奇怪,此刻位于燕王帐周围的太监宫女与一众人等,绝大多数都已在无头甲士的音浪与神念冲击之下晕迷。便连那几位有着四品修为的侍卫,也不能幸免。可李世民麾下的这一百五十名亲兵,尽管也都是半跪在地面,却都能保持着清醒状态,甚至还有余力驾驭墨甲,进行齐射。

也直到这个时候,张雨柔才发现这些人的气息,有些不同寻常。他们的周身,都有着一丝丝隐约的电光缠绕,使得周围那已弥漫数里的黑色煞雾不能近身。

“这难道是法阵?”

“哪里是什么法阵?是我亲手制作的五雷护身符!”

张空明一声唏嘘,语含痛心之意:“整整一百五十张,这可是老夫花了好几年才积攒下来的。每绘制一张,就得花上一百五十两的工本费,加上小半刻的时间,”

“原来如此!”

张雨柔的神色释然:“这所谓的后手,想必是二郎他的安排?”

张空明不由再次撇了撇唇角:“他是出了主意不错,可如果不是老夫,他还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雨柔懒得理他,继续眼神专注的看着远处的战况,

李世民麾下那些亲军齐射的时机,似乎是恰到好处。那头恶煞在斩杀了宫元极与卫若数人,又将后面的薛世雄三位逼退之后,一身煞力也在急速萎缩着,竟然再无余力,抵挡那一百五十赤红色箭只。

不过它身外的那层战甲,依旧凝固坚韧,就仿佛是真正的墨甲一般。所有的箭只,仅仅钉入到无头甲士躯体表层不到三寸,就彻底失去了冲击力。

不过这些箭,随后就爆裂开来,大量的赤红电流,冲入到了无头甲士的体内,并迅速蔓延到这恶灵躯体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将这无头甲士,再次炸成了一团黑雾。

而尽管后者,在转瞬之后就又重新凝聚出了躯体,可汤元化却已从断臂重伤中缓过了气,断手舞戟,与这恶灵连拼三记。使周围的罡力,如潮澎拜,碎散的凌厉气刃,将周围的地面斩击割裂到千疮百孔。

而此时那四位各据一方的道家真君,也在念念有词。随着这四人,同时将一尊灵辉闪耀,帝冕衮袍的帝君身影,蓦然显化在了汤元化的头顶上方。这位抬手就是一剑斩下,而后那玄冰之力,就将无头甲士斩向汤元化的方天画戟,乃至于小半边躯体,都完全冻结。那磅礴无边的深寒之力,只是溢散出来的一小部分,就将周围五百丈方圆之地,化为冰雪寒国。那冰层甚至在顷刻之间蔓延上了寨墙,一直到张雨柔与张空明二人的脚下。

这一击,不但为汤元化,化解了致命危机,也将那无头甲士再次逼退了整整十丈,使得后者发出了一声满含愤懑与怨恨的咆哮。

“真武荡魔大帝!”

张雨柔见状,顿时精神再振,知道这是御营方向,那几百位道门术师布置的‘大正玄枢真武阵’,已经开始发动了。

真武荡魔大帝也被称为真武大帝,玄天上帝,玄武大帝、佑圣真君玄天上帝、荡魔天尊、玉虚师相、九天降魔祖师、无量祖师等等,是上古传说中的北方之神,也是道门神仙世系中赫赫有名的玉京尊神。

传说这位本为颛顼的辅佐之神玄武,后来北方天帝颛顼成为统治阴间的酆都大帝,玄武由此继任,成为镇守北方的天帝。

这是道门依为擎天巨柱的护法神明,尽管神位在勾陈大帝之上,可请这位神尊的难度,却也远远低于后者。关键是其驱邪荡魔之能,却绝不逊色于勾陈大帝。

而‘大正玄枢真武阵’,不但是道门中最上等的封印阵,也同样是顶级的召唤阵,传闻可以唤请真武荡魔大帝一尊两成实力的法身降世。

可这时候的张空明,却非但未现喜意,反而是满眼含不甘望了御营方向一眼:“这接下来,多半要便宜了佛门。”

张雨柔先觉疑惑,可她很快就已经明白了张空明语中之意。

那无头甲士很快就把躯体恢复如初,又再一次往那燕王帐方向狂扑而去。这头恶灵似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也完全不知疲惫。它的躯体,一次次的被那真武荡魔大帝斩裂,冻结,可往往只瞬息之后,这无头甲士就能恢复如初,手中的兵器,在不断的变换着。或刀或矛,或枪或戟,朝着前方的真武荡魔大帝与汤元化狂轰猛打。

而后方的薛世雄四人,虽然都在短暂调息修养之后,恢复了绝大部分的战力,可对这恶灵的牵制,也依然有限。

倒是那立在百丈之外的四位一品真君,渐渐的额溢冷汗,面色青紫。那真武荡魔大帝的法身,虽然将无头甲士牢牢的阻挡在燕王帐前,可也让他们的法力剧烈的损耗着。

直到那御营方向,一阵阵的梵音响起。

“——尔时百千万亿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无量阿僧衹世界,所有地狱处,分身地藏菩萨,俱来集在忉利天宫。以如来神力故,各以方面,与诸得解脱从业道出者,亦各有千万亿那由他数。共持香华,来供养佛。彼诸同来等辈,皆因地藏菩萨教化,永不退转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诸众等,久远劫来,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暂无休息。以地藏菩萨,广大慈悲,深誓愿故,各获果证。既至忉利,心怀踊跃。瞻仰如来,目不暂舍。”

张雨柔虽然才初习术法,可她幼年之时,就已经通读了大量了佛道经典。知道御营中那些僧人念的,正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尔时世尊,舒金色臂,摩百千万亿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无量阿僧衹世界,诸分身地藏菩萨摩诃萨顶,而作是言。吾于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十有一二,尚恶习在。吾亦分身千百亿,广设方便。或有利根,闻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劝成就。或有暗钝,久化方归。或有业重,不生敬仰——”

就在一瞬之后,一尊金光耀眼的巨大佛像,也蓦然现身在燕王帐的上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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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危急时刻

张雨柔认出那金佛法相,正是佛门中的地藏菩萨。

这虽只是一位菩萨果位,可在佛门中却有着接近于几位佛祖的地位。

按照佛经中的记载,佛主曾经亲口说这位地藏菩萨,早在无量无数大劫之前,五浊世界还无佛的时候就已出世,并在世间修行证道、成熟有情,且‘有无量无数不可思议殊胜功德之所*,一切世间声闻、独觉所不能测’——也就是说,是在这娑婆世界无佛出世之前,地藏菩萨就已经修行到了连阿罗汉、辟支佛都无法揣测的高深境界,并有着各种各样的殊胜功德加身庇护。

此外这位还发下了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如果说真武大帝,是道门中的擎天巨柱;那么这位地藏菩萨,也佛门中赖以降服邪祟的最大后盾。

而此时这位菩萨,就端坐于二十四叶金莲之上,左手持着宝珠,右手则执着十二环锡杖。现身之后并没什么动作,只是眉心中一只竖眼睁开,往那无头甲士注目过去,就顿时后者的气焰顿消。

之前这恶灵,几乎是将汤元化与薛世雄等人压制到无法抬头,可接下来,却又进入到了势均力敌的状态。

尽管薛世雄众人,连同那真武荡魔大帝法身,依旧未能将这恶灵降服。却已能勉力抗衡,不使其跨越雷池一步,继续靠近那燕王帐。

便连那四位道门一品真君的神色,也都逐渐放松了下来。尽管那无头甲士的战力,依旧强悍到了极点,可随着这东西的攻势减缓,他们的法力损耗,也大幅度的下降,已经到了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不至于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就陷入油枯灯尽的状态。

在望见燕王帐前的局面渐趋稳定,李世民同样长舒了一口气。

他表面虽是在疗伤休养,可其实那一双阴阳元瞳,一直都在关注着周围四方的情况。尤其是三位皇孙的安全,是李世民最为挂怀的。

那史万岁的怨魂之强,也同样远远超出了李世民的预料。

真武荡魔大帝与地藏菩萨的法身,毫无疑问都是神阶。即便法力方面,还及不上那些在世的术法大宗师,可用来压制三五个超品,都绝无问题。

可这佛道二门,两大顶尖护法神灵,加上几位超品战将,却只堪堪能与无头甲士打成平手而已。

——那何止是神阶,想必史万岁的生前,也不过如此吧?

也幸在他有清华元君的提醒,在事前的准备足够充分,才未让这局面失控。

接下来那边应该不用太担心,这头恶灵的战力,已经提升到了顶点,之后再升无可升。

除非是在这期间,又生出了某些变故——这才是他现在,真正该关注的。

李世民一边思忖着,一边把注意力转向了寨墙之外。

燕王帐前的大战固然牵动人心,可与此同时,寨墙之外的战事,也同样牵动人心。

外面那残余的三万尸军,依然是前赴后继,循着那无头甲士开拓出的通道,试图冲入寨墙之内。

不过真正能威胁到城墙的,却是那剩下的八十余头太古荒龙!这些躯体巨大的巨兽骨架,甚至可以不畏火焰,直接跨过了墙壁前方的壕沟,往寨墙发起冲击。

它们还能使用术法,召唤出了大量的风刃与寒冰,接二连三的横扫着墙头。将那些硕大青石一一斩裂,使碎石四射纷飞,

李世民准备的那些八臂攻城弩固然强大,接连不断的将太古荒龙射倒。可在这些巨兽骸骨临近城墙之后,就效用大减,很难再找到合适的角度射击。

幸在那条寨墙,修的足够坚固,墙后的禁军将士,也在长孙无忌近乎滴水不漏的指挥下,奋力苦战。尽管死伤巨大,却始终维持着这条战线,未曾失守。使得那寨墙缺口处的碎散骨骼堆积如山,而墙外的太古荒龙,也在一头头的倒下。

他们面临的最大威胁,还是来自于后方的无头甲士。这头恶灵的每一次咆哮,都让这些将士痛苦不堪,几欲晕厥。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伤亡,也都发生在这个时候,每当那咆哮声传来,许多人甚至都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些骨骼尸军与太古荒龙屠戮。

即便杨韵,释罗刹与李信,窦忠贤四人,还有从三位皇孙身边借调的那十几位,有着二三品实力的近侍,也同样境况不佳。他们身上的墨甲,都有着数以十计的创痕,表面更有薄冰覆盖。

——这些都是来自于那些太古荒龙自具的天赋之能。

杨韵他们得奋战在墙头之上,躲避那些冰枪风刃的同时,极力阻拦这些巨型骨龙跨越寨墙。

可那无头甲士时不时的神念冲击,总会让他们猝不及防。而只需这些人的身形稍受阻滞,就会迎来太古荒龙与骸骨尸军那接踵而至的致命打击,纷至杳来,不死不休!

其中伤势严重一点的,已经有部分构件彻底损坏,开始影响到了他们的行动。

更雪上加霜的是,李孝基之前提到过的那几千禁军,已经出现在了寨墙之外不远。这些人走出浓雾,莫不都是眼泛红芒,神色狰狞。紧随在那些骷髅尸军的后方,一步步的往寨墙方向推进。

与后者不同的是,这些禁军并未一窝蜂式的向前,而是维持着整齐阵列,在往前行进的同时,以密集的箭雨压制着寨墙后方。

“毗卢遮,这情况可不太妙。”

就在这时,李孝基的语声,再次传入到了李世民的耳内:“青魔刀孙彦已经到了墙下,师真,师符都没法再出手。”

李世民顿时神色微凛,长孙无忌之所以能率领他麾下将士,将那些太古荒龙阻拦在墙壁之外。其中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这望台之上的三位神射。

就在这段时间,至少有十七头太古荒龙,倒在了李孝基与真符二老箭下。

可当青魔刀孙彦到来之后,真符二老必定再无力分心。按照他们事前的计划,一旦孙彦出现,就由李师真,李师符二人联手应敌。

以这位青魔神刀直追超品战将的实力,一旦放任不管,不做防备。可能用不到二十个呼吸时间,这位就可将寨墙上的杨韵等人,横扫一空。

而要想保证孙彦不能伤人,真符二老也必须全力以赴,

“太古荒龙的数量已经不足三十,他们能够撑得住。”

李世民从寨墙那边收回了视线,面色则冷如冰霜:“我们还得再等一等”

他爱惜自己部下的性命,却也同样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这个时候,可绝不是顾惜伤亡的时候。

只是心中不免暗生怨气,心想他们那位天子,未免也太惜命了一些。

李世民是知道那御帐之中,哪怕是除去了天子身边那些最顶尖的影卫与龙血战傀,也还是高手如云的,

只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一人,就是可与史万岁生前比较的盖世强者。

这位的修为,虽然只有超品,却有着‘玄甲阳核’这尊神甲在身。

与王崇古不同,宇文述是真正得到神甲甲灵认可的。故而这位左翊卫大将军在极限状态下的战力,也与王崇古相去甚远,可以与当世中任意一位大宗师抗衡。

还有李渊,戚良臣,宇文化及,司马德戡,陈稜、沈光等等,甚至还有杨玄感——这些人或武力高强,或有神阶战甲在手,虽不及薛世雄董纯这般的超品战将,可也只是稍逊一筹而已,

这些人当中,只要任意一位出现在这里,局面就会大不相同。即便不能扭转局面,也能让他部下的伤亡,至少减去八成以上。

“还要再等?”

李孝基的语中,略含迟疑:“毗卢遮你应该清楚,我们四人联手,是有把握将孙彦除去的。司马云帆那家伙的方位,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自司马云帆射出那一道六道转生箭开始,这人的方位就已经暴露,且一直都在他的瞳术追踪之下。

哪怕此人,一直在五十里范围之外高速游移,也未能躲开他的观照追踪。

“我现在忌惮的不是司马云帆,而是另一位。这个时候贸然出手,只会落入到对方彀中。六叔你大可放心,杨韵与释罗刹二人,多半还有不小余力。慕容罗睺与侯君集,也是潜能无限,他们能够挡住——”

李世民正说到此处,就忽然心神微动。发觉自己的袖内,有一张符纸无火自然,

他的瞳孔中,顿时精芒微闪,一丝丝喜意,在他的眼眸之内跃动。

李孝基也察觉到了李世民的心绪变化,当即出声询问:“怎么回事?看来是有好消息是吗?”

“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李世民抬起了头:“是我的部下,他们总算是找到那家伙的方位了。位于西北方向,三十四里以外。”

“我看到了!”

李孝基语声平静的回应:“那么先对谁动手?”

“自然是轮回天眼,司马云帆!”

李世民话落之时,距离营寨七里之外的一处空旷之地,蓦然有三口飞剑在此处闪现,随后又如流星般闪逝,穿入到了浓雾之内。

第三百零九章 轮回天眼

三十里外,正铁青着脸急速奔行的司马云帆,蓦然操纵着他的墨甲停住脚步,定神看向了前方,

此间浓雾弥漫,普通人根本无法视物。可司马云帆身具‘轮回天眼’,一双灵目全力催发时,最远可洞照四十里外。

而此时在他的视界当中,就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蹙立在他前方不到百丈的距离。

这使司马云帆心绪微沉,他知道此人,一定是使用了隐匿行迹的法术,否则的话,不至于让他接近到如此距离之后,才发现其人踪迹。

且即便是这个时候,这人的身影也是影影绰绰,哪怕他全力以赴的观照,也看不清此人的五官面目。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轮回天眼之名,的确是不同寻凡。”

那人眼见司马云帆止步,同时以警惕的姿态注目过来,就主动解除了法术。那赫然是一位穿着一身白色道袍,外面又罩着小半套墨甲,装扮不伦不类的道人,此时正以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着,

司马云帆则是眸色深沉:“袁天浩?”

在对面开口说话之前,他就已抬弓遥指,准备发箭。可就在这一刹那,前方浓雾之中,却多出了五个袁天浩,各据一方,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哪怕他的轮回天眼,一时之间也难辨真假。

这正是这门瞳术的缺陷,轮回天眼不但可以远观,还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透视,号称能洞彻幽冥,观照六道轮回,然而在破除幻术方面的能力,却只能说是一般。

而他眼前的这位,毫无疑问是一位幻术方面的高手。

“原来司马兄,你听说过在下的鄙名,真是荣幸。”

那五个袁天浩,都在一步步的靠近。在他现身说话之前,还在一百丈外,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已到了九十丈之内。

司马云帆同样在后退着,试图保持着双方间的距离。可对面的道人周身微风环绕,整个人似乎都没有任何重量,宛如幽灵般的飘行而至,速度惊人。

而更让司马云帆的额背冷汗涔涔的是,还有两道来自远方的凌厉杀意,牢牢的锁住了他的气机元神,不能摆脱。

这才是让他无法摆脱袁天浩的真正缘由,那必定是两位实力不在他之下的神射!这个时候,只需他有半点疏忽大意,就会绝命于此!

“袁兄大名,在下岂能不知?据说阁下出身名门,修行天资虽只是中等偏下,可在术法上的悟性,却是世间罕见。年不到三十,就已习得道术千门,精通幻术,五雷正法,五行奇术与星辰秘法,有着术法博士之称。甚至还以神甲白帝的残件为基,自创了一门灵斗术,以区区四品之身,就可做到与一品抗衡。只是——”

司马云帆的目光冷厉:“阁下真以为,就凭你与那两位射手,便能将我司马云帆拿下吗?”

语声落时,司马云帆就已经连发三箭。将左面的三个袁天浩,都瞬间轰成了一团气雾。

而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已蓦然进袭到了司马云帆的身前,猛地挥出了一道刃光,砸向了司马云帆的头颈。

“你猜错了——”

袁天浩本身的武道修为,也只有四品而已。一身武力,本该是远远威胁不到高据一品的司马云帆才对。可他出手之刻,却是数以百计的符文在周身叠加缠绕,那什么巨力术,风行术,雷走术,罡体神咒,斗母玄灵秘咒等等,总数不下二十余种的道术咒法,在须臾间陆续加持在了他的体内。

——那无不都是能够临时增加人的力量,或者速度与体质的法术,在袁天浩的操纵下,却偏能融于一身,而不相冲突。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尊法相威严的神灵,降临在了袁天浩的体内,

他的护法尊神,比不上李世民,却也非同凡俗,乃是道门中的清源妙道真君——

又称郎神,二郎显圣真君、灌口二郎、二郎真君、灌口神、赤城王、昭惠显圣仁佑王等等。

在民间传说当中,这位是水神,农耕之神,可也同样是道门认定的战神。力大无穷,变幻莫测,武功绝伦,额间有第三只神眼。可以动天地九幽,使一切邪祟无处可逃。

而这位神尊的存在,也使得袁天浩一身气机暴涨,斩击过来的罡劲,赫然直攀超品之境。

他出手的时机也是绝佳,司马云帆连发三箭,旧力渐去,新力未生之时。后者面色沉冷如冰,右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张开了一面壁盾。而后那冲击过来的狂猛巨力,让他不能自控的滑退数丈!

袁天浩则如影随形,寸步不离的紧随在后,他手中的那口三尖两刃刀,也在短短五十丈距离内,连续斩击了二十余次,绝不给司马云帆喘息之机,也绝不让这位轮回天眼,有一星半点将他摆脱的机会,

而这二人的身影,也似兔起鹘落,在这短短几个眨眼间,于这浓雾当中连续奔行近一里之地。无数的火花,自二人之间闪耀,罡风澎拜,无数的碎散气刃将地面割出了一条条的深痕。

袁天浩看出了这位退离的方向,正是位于十里之外的一片密林。可他却半点不在意,唇角旁反而透出了讽刺的笑意。

“阁下莫非还以为你能够走得掉么?”

也就在他音落之刻,高空中就蓦然有三道剑光垂落,闪逝如光,迅猛如雷,只一眨眼间就已到了他的身后,凌冽寒绝的剑气,让他不自禁的全身寒战。

司马云帆逼不得已,只能将手中的战弓‘六道’,收回到了身后的箭匣中,在千钧一发之际持刀在手。刀势连斩,仿如寒电,与那三口袭来的飞剑光,尽皆震退,手上的臂盾虽只是三尺方圆,却能密布透风,将那三尖两刃刀封锁在外。

在百忙之际,司马云帆往自己右面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边的七里之外,赫然有一尊神尊法相悬浮,头戴着十二旒平天冠,身上则是一身混元星斗法衣,面孔冷肃的持决而立。

那是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也不知是何人召请出来的护法尊神,赫然也得其真灵三昧。那神躯似已凝为实质,上方则是周天星辰垂落下来的星光,将周围的云雾强行避开,形成了一股庞大的星力漩涡。

司马云帆的嘴里面不由滋生苦意,心神惊悸不宁。如果是平常的状态,这尊顶多只有二品实力的护法尊神,他一箭就可以解决。

可在眼下,只是袁天浩一个人,就已让他无暇分神,必须全力以赴去应对不可。

近战终究非他所长,何况在此之外,还有两位一品阶位的神射,在关注着他,等待他司马云帆露出破绽,然后一击必杀,

故而这‘勾陈大帝’掌控下的三口飞剑,虽然威力不大,却是迅疾绝伦,角度刁钻,对他而言就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这三口剑光逼迫,他已经没法向那密林方向撤离,只能飞奔在空旷的原野中,不断往禁军的营寨方向靠拢。

而让他心浮气躁的,自身预料中的强援,却是至今都没有任何动静,未曾给他提供半点助力。

“阁下在想怎么逃跑是吗?从四息之前你就开始分心——在高手相争之时,阁下是否将我太小瞧了?”

也就在司马云帆在心内筹码苦思着逃生之法的时候,那袁天浩忽然不再紧闭,转而悬停在空中,手持道决,以冷冽无情的目光向他注视。

而这位的身周,不知何时已经悬浮起了整整十八张雷符。无不都处于引发状态,上面金光闪动,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微型法阵,口中念念则有词。

“一敕不降,道灭于无,二敕不降,道绝于仙,三敕不降,斩首献天,清源妙道,驱雷掣电——”

司马云帆心中不禁暗道了一声不妙,他下意识的就开始催发一身气血,使得一身真元攀升到了十二成的绝巅。连人带甲则似鬼魅一般的闪动,忽左忽右,前后变换,试图摆脱袁天浩的神意锁定,

可下一瞬,随着袁天浩的口中,吐出了一个‘灭’字。那高空之上,忽然间一道雷龙般的电光轰击而下,追寻着司马云帆的身影而去。

后者即便全力闪避也不能幸免,被那团粗如水桶般的电光正面轰中,这令司马云帆难以自控的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咆哮,他的墨甲,则有一团黑烟涌出。

可更致命的杀机已经接踵而至,七里之外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此刻已经朝着他的方向遥空一指,顷刻间无数的星光锁链,从他上方的星力漩涡中延卷而出,倾刻间就锁住了他的四肢,使他的行动不得自由。后撤奔行之速,至少下降了八成。

而与此同时,高空中一黑一红两道箭支,已经在剑啸声中横空而至,各自从数百丈高空坠落了下来。

司马云帆的心念内,已经涌出了绝望之意,胸中冷如冰窟。可他还是倾尽了一身气力,试图挣扎,在最后的时刻,将那几条星光锁链全数斩断。

第三百一十章 不死之躯

浓雾之中,剑光闪逝,火花迸射。

司马云帆终究还是没法将那两只魔纹重箭完全避开,其只一支铲飞了他的半边肩甲,然后那魔纹箭爆发浩大的电光,使他再一次遭遇到了雷击,四肢躯体抽搐不止,浑身毛发则化为焦炭。

而另一只黑色的重箭,则是洞穿了他的大腿。

这也是一只魔纹箭,威力却远不如前者。只是在命中之后,使一团水液侵入到了他的躯体。

可此刻司马云帆却宁愿自己,中的是另一只魔纹重箭。这只那是一种剧毒,只是短短的须臾时间,就已让他的右腿完全失去了知觉,

而此时司马云帆的形象,已经狼狈之至。整个人半跪在了地上,身上的墨甲也脱落了好十几块构件。胸腹处也有三道伤口,前后近乎透明。那是‘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掌控下的三口飞剑,在他无瑕分心之时,从他的背部装甲刺入,随后又透胸而去。

——这三处伤口距离他的心脏,仅仅只有半寸之遥。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让他殒命于此!

不过现在,结果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司马云帆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绝没可能从此地逃生的。之前就已办不到,现在就更没可能。他甚至已放弃了逃遁之念,只是疑惑的往向了北面方向。

“很奇怪是吗?那位术师应该早就知道你这边生出变故,离死不远了。可直至现在,他都没能给你半点助力。”

袁天浩一边说着,走到了司马云帆的身前,此时他的神色姿态看似放松,却依然是全神戒备的状态。

在洛阳黑榜中,曾经登临前三之位的‘轮回天眼’,哪怕是在濒死状态,也同样可怕。

“可问题是,他的方位已经被我们找到了。阁下不会以为,我们就只有这几人而已?”

袁天浩立时了然于胸,他放弃了最后一线希望,转而一声轻叹,抬头看着袁天浩:“那两位神射,应是李孝基与无面箭罗礼,加上你袁天浩。你的雇主,可是那位直阁将军,武猛都尉李世民?”

袁天浩的面色却毫无变化,只是微微摇头:“阁下的猜测,实在是耸人听闻!”

而下一瞬,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就已再次挥动,雷光闪耀中,猛然往司马云帆的头颅劈斩而下。

※※※※

而就在稍早之前,在司马云帆遇袭之地的北面,一处密林之内。

那位才刚从那云中城堡内飞离出来年轻道人,正神色凝然的端坐于一座法坛之上。

在他的身前,还立着一青一红两尊墨甲,都是身躯低匐,亦宛如猎豹的姿势警惕着周围。

“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群乱臣贼子!左边的这位,应该就是无面郎君汤九变?不久前伙同青魔刀孙彦等人,放走化清坊武库之下那头妖魔的钦犯。至于另一位,应该就是所谓的‘红拂女’,大半年前意图从洛阳黑市劫走王阶墨甲‘波罗揭谛’,结果被虬髯客重伤。不久之后,又意图袭刺凤驾,袭伤董纯之后侥幸逃生。”

随着这话音,一尊壮硕魁梧,提着一对巨锤的墨甲,从密林之内缓缓走出:“还有这位一品术师,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很逼真。可我大概能够猜到,阁下一定是出身贵胄,半年前的谋反案,还有李玄霸遇袭身死,阁下都曾经现身出手是吗?”

年轻道人眼神清冷,定定看着对面从林中走出的那尊王阶墨甲:“阁下是谁,听起来声音很年轻?”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宇文,名成都。”

那尊墨甲走到法坛之前三十丈,就不再前行,而他的语声则冷硬异常,宛如坚石:“这次是受人之托,来阻你们成事。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目的,今天都别想得逞。”

年轻道人闻言,顿时眉头紧皱。而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青色墨甲内,就已传出那汤九变玩世不恭的声音:“喂喂!我说少年,别说的这么果断啊。我们之间似乎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汤某人可不记得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龙肝凤髓!”

宇文成都道出这四字的时候,目中已经饱含着讥诮之意:“我不管你们,与魔龙八部有什么交情。只需知道你们与魔龙八部有过合作,那就足够了。”

年轻道人似乎头疼已极,一声轻叹:“就只凭阁下吗?”

“当然不可能!”

宇文成都摇着头:“我知道自己的深浅,一个区区三品,哪里有资格与你们三位抗衡?可好在我的母亲人脉甚广,还能够找来一些帮手。”

就在这一刻,那密林之中,蓦然又有一尊褐色的身影急冲而出,与汤九变的墨甲轰然交撞。

这二人一位持刀,一位执剑,一团团凄冷的刃光,瞬间就覆盖住了周围二十丈方圆之地,使那些树木全数倾塌,又被那溢散出来的罡劲搅成了粉碎。沉重的兵器交锋声响,不断的震人耳膜。

汤九变竟然力不能支,每接一剑就退后一步,短短顷刻之间,就不得不远离阵坛。

而在他身侧不远,那位‘红拂女’也同样陷入了苦战。那密林当中,不断的有暗器射出,似乎那飞刀、金钱镖、甩手箭、飞叉、飞铙、飞刺、飞蝗石、铁橄榄、如意珠、乾坤圈、铁鸳鸯、铁蟾蜍、梅花针、铁蒺藜、镖刀等等。花样繁多,手法百变,让人防不胜防。

而‘红拂女’手中的红色拂尘,也在不断的变化着。那三千红丝忽聚忽散,时而变化为刀剑,时而转化为长鞭,连续不绝的将那些暗器击飞击退,在前方形成了一片不可逾越的红色铁幕。

可这位的身影同样在后退着,那些暗器绝大多数都是朝着法阵方向飞射过去,这迫使‘红拂女’不得不退向阵坛,避免坛上的年轻道人被击伤。

后者则依然盘膝而坐,对那些漫天飞来的暗器,似乎全不在意的继续与宇文成都对视。

“那么接下来了?你们想必还准备了人手,用来解决在下?”

“你想多了!”

宇文成都摇着头:“我宇文成都年少势弱,也就只能请来这两位前辈而已。所以接下来,还得靠我自己。”

那年轻道人不禁失笑:“你自己?小子是否太自信了?”

“你是在说我自不量力,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是吧?”

宇文成都全不在意,他开始扭动舒展着脖颈,发出一阵咔嚓嚓的声响

“可我这次,本就没必要一定将你解决不可。能够坏了你们的弑君大业,本人就能满足。更何况,你觉得轮回天眼司马云帆那边能够坚持多久?你到那边的几位抽身,阁下也就离死不远了——”

就在年轻道人凝眉之际,宇文成都猛地脚下一踏,整个人宛如猎豹奔雷,掠过了短短三十丈距离。然后那右手的重锤,以泰山压顶之势往阵坛轰落。

“愚蠢!”

年轻道人一声冷哼,袖中蓦然十数道细长飞剑闪出,向宇文成都的头颅部位穿击而去。那些飞剑,都是瞬闪如光,哪怕是以四品武修的眼力,也无法捕捉。宇文成都也同样难以闪避,在飞剑临身之前,都不及做任何的避让动作,

可就在下一刻,年轻道人却又面色一变。探手一引,那十三口飞剑全数坠落,转而拦在了宇文成都的重锤下风,

随着‘轰’的一声震响,那由十三口飞剑编织而成的奇异盾牌,被这宇文成都的磅礴锤力,硬生生的压落到了地面。距离下方的法坛,赫然只有毫发之遥。

宇文成都一击无功,却不惊反喜,以讥诮的视线看着对面:“果然,看来你这座法坛,确实比我宇文成都的性命更重要的多。”

这个时候,那年轻道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语声则艰涩异常:“你这个疯子!”

——这个名叫‘宇文成都’的家伙确实是疯了,居然宁愿失去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将这法坛摧毁。

“我没有疯!”宇文成都摇着头,神色自信非常:“可我知道,这可能是你们唯一的弱点!是你们弑君大业不可或缺之物,不是吗?”

而就在语落之刻,宇文成都手中的一双巨锤已经再次挥动,以开天辟地般的气势般砸向了前方。

※※※※

“宇文成都?”

左后营的营寨内,李孝基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轻咦:“毗卢遮你与宇文成都有着合作?这两位一品高人,他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石龙厉观海,还有无影神锋慕容血影,都是南方赫赫有名的大高手。”

“雨柔说他的母亲,很可能是越女剑派的前代圣女。”

李世民剑眉如峭,盯着前方,随口解释道:“当年灭陈之后,遭遇灭教危机的,可不只是天师道与茅山派,越女剑派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

李孝基不仅微一愣神,他虽然比李世民年长,更经历过灭陈之战,可李世民说的秘辛,他还是第一次得闻。

第三百十一章 身家性命

“我说了,似宇文成都这样根骨悟性,俱皆盖世无双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凭空冒出来?”

李孝基语中不但饱含着不可思议,还有着几分艳羡:“宇文化及那所谓的外室,居然是越女剑派的前代圣女吗?那还真是便宜这家伙了。”

越女剑派的圣女,也被称呼为‘越女’。无不剑术高绝,继承了越女剑派最根本的传承‘越女剑’。且她们通常都有着无双美貌,仿佛谪落凡间的仙子。

“可这不应该啊?如果要保全越女剑派,应该要找那时候的杨素,或者天子才对。而且这宇文成都的年纪,只怕也对不上?”

“问题是当时的越女剑派,投靠的是太子杨勇。杨勇被废黜之后,这才不得不改弦更张。”

李世民做到这里的时候,神色也略显怪异:“当时的越女剑派,倒是求到了杨素与当今天子的头上,可那个时候的情况,六叔你该知道的。”

李孝基闻言了然,先帝晚年猜忌权臣,杨素当时又与高颎及太子的残党互相攻讦,在这个时候哪里敢与越女剑派这样的强横大派勾搭?

至于当今天子,在那个时节也不敢有半点的出格举动。

先后独孤伽罗秉性刚强,平生最看重规矩。只因太子杨勇宠爱妾室,就将对其心生不满,有了废储之心。那时的天子,又怎敢生出色心,在夺嫡的关键时刻,激怒他的母后。

事实上,在文献皇后还在生的那个时代,朝中所有的重臣,绝大多数都只敢专宠妻室。

比如他的堂兄李渊,一直到文献皇后过世之后,才敢收纳妾室。

就连先帝也不例外,在年轻的时候就与文献皇后约定“誓无异生之子”。之后果然夫妻恩爱,除了灭陈之后为稳定江南,不得不将陈朝两位公主收入宫中之外,一直都不纳妃嫔,直到独孤伽罗死去。

“这些以后再说——”

李世民摇了摇头,止住了这个话题:“六叔你看他们,可曾有撤离之意?”

“没有!”

李孝基在望台顶端的阁楼上摇着头:“他们还在守着那座法坛,不但没打算撤走,反倒是来了两个援手。其中一人,是一套青色的墨甲,我想大半年前,毗卢遮你应该与他见过。另一人身份未知,速度很快,修为多半在一品之上。我准备发一箭,试一试他的深浅。”

这个时候,幸亏他们已经将‘轮回天眼’司马云帆诛灭。否则的话,宇文成都必定会血溅祭坛!

“那么远程遥控史万岁恶灵的那位了?”

“他也没走!”

李孝基若有所思:“不过我看这位,应该是放弃对那东西的控制了。他似在准备着什么术法,我在这方面的道行有限,看不太明白。”

“他说你先别管那边的法坛,先把这位术师牵制住再说。不管他在准备什么术法,总之别让他有机会使用出来。”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深深蹙眉。

墙外的那些乱臣贼子没打算现在撤离,周围的幻雾,也依然如故。这说明对面,还没有放弃希望,那么他们的依仗何在?还有着什么样的手段?

这个时候,李世民已经在回思着这几个月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一副副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面高速闪动着。

最后一张图画,蓦然定格,那恰是他与李玄霸在潼关之外遇袭,一尊龙血战傀向他们狂扑而来的情景。

李世民神色一凛,然后他整个人就一跃而起,身影飘飞,似如流光般往燕王帐的方向闪逝而去。

这一幕,也让寨墙上的张雨柔,瞬间通体冰凉,心悸不已。心想二郎他,莫非也是参与到燕王帐前那场激战。

这个混蛋,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吗?全盛状态下的那头恶灵,可能只需一击,就能将李世民杀死!这简直就与送死无异——

※※※※

同一时间,在燕王帐内,这里的气息压抑如故,在座的几人,也无不都是脸色难看,心神不宁。

此时帐外的那场大战,虽是愈演愈烈,震天撼地,滂沱的气浪罡力,甚至都将他们后方的那条寨墙都硬生生的压垮。可却并没法撼动这燕王帐分毫,始终都有一层若有若无的暗黄色灵障环绕周围,为这座宽达五丈的帐篷,阻挡着一切外力。就宛如磐石一般,无法撼动。

可里面的几人,包括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在内,此刻都难以安神,惴惴不安。外面毕竟是一位神阶的恶灵,随时随刻都可能冲入进来,这怎能让他们不望而生畏,胆战心惊?

别说是他们,就连他们身后侍立的几个贴身侍卫,脸上也好是死人一般,没有一点血色。

杨颖已经默默无言的在燕王杨倓身侧坐下,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了衣角,努力的不让自己的娇躯颤抖。

她已知李世民安然无恙,虽然伤势不轻,可至少性命是保住了,这就让她放下大半的担忧。

可接下来杨颖还是本能的感觉害怕,她刚才已经看到了——那个恶灵,狰狞丑恶,简直就如书中描叙的恶魔。

——不对!是比恶魔还有更可怕百倍!尤其是那双眼,杨颖只是看一眼就感觉头皮发麻。那里面似乎还藏着千双眼瞳,又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不见底深渊,杨颖与之对视的那一霎那,就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要不受控制的被吸取过去,被那恶灵吞吃。

不过帐中最先打破沉寂的,却是代王杨侑,这位皇孙年纪还不到九岁,神色惶惶不安:“大哥,那头恶灵,它如果杀进来,一定会把我们吃了吧?”

“三弟无需担忧!”

燕王杨倓虽也是凝眉不展,可他的言语神态,看起来却还算镇定:“薛世雄、董纯与杨义臣三位大将军,都是陛下御前无敌虎将,而与王崇古汤元化两位公公,亦是我皇家的支柱干城,有他们几位在,定不会让那邪祟得逞。何况还有诸位大德高僧,得道真君出手相助。你我兄弟只管在这里等候,待薛大将军等人除魔!”

阿史那什钵苾不由看了这位燕王一眼,发现这位的双手,始终都紧握着扶手。那十指指甲,甚至深深扣入到了扶手之内。

可他却不但无心耻笑,反是暗暗赞叹。他心想自己如果是换成杨倓这个年纪,只怕情形也差不多,甚至还要不如。

挂不得,隋室天子会对这位嫡长孙宠爱有加,无论南下江都,还是北征,都要将杨倓时时带在身边。

“那头恶灵,已不足为患,”

此时开口说话的,却是**公主,这位看了一眼帐篷之后,又回过头扫视着杨倓兄弟:“你们真正需要担心的,可不是它。我想那些逆贼,一定还有着其他的手段,势必要除去你们三人不可。”

越王杨侗与代王杨侑闻言,顿时更为不安。杨倓则是眸光微沉,那些乱臣贼子的打算,他何尝不明白?只是故意不说而已。

他的这个表姑,未免太直白了。

而就在他准备再次出言安慰的时候,那帐门之外,忽然有人掀帐而入。那是一位浑身染血的内侍,直接在门口处半跪了下来:“三位殿下,我等无能,接下来只怕请几位大人出手!”

越王杨侗心惊不已,霍然起身:“你们已经拦不住了吗?”

他认得此人,正是他兄长身边的内侍之一。

在战起之前,李世民虽将他兄弟三人麾下的所有亲卫,都调至墙头守卫。可他们身边的内侍,却不在此例,

而其中不乏武勇之辈,都候在帐外御敌。可惜刚才那恶灵的一次爆发,让其中绝大数人重伤晕迷。

“不是拦不住!”

那内侍紧咬着牙,唇角旁却溢出了丝丝血痕。显然这位,已经伤到了连说话都很吃力的地步。

“那恶灵不死不灭,一身煞力近乎无穷无尽,且不惧围攻。王大使与林总管的意思是,,最好能够多几人轮换。”

“林总管?”

越王杨侗,不由再看了帐门外一眼,随后就转视杨倓:“皇兄!”

那王大使,自然是绣衣大使王崇古。至于这人口中的林总管,应该是指杨倓身边燕王府的副总管林异人。

这宫中的内侍宦官,要么是卓有文采,聪明伶俐,要么就是武力不俗,可以作为他们主上的臂助。

而这林异人,就属于后者,且是修为高达二品,是宫中所有殿上太监中,武力最高的一位。

如果异日他的皇兄登基为帝,那么这位副总管,也必将是最有资格问鼎绣衣大使之位的几个人选之一。

所以越王杨侗对之信任无疑——

杨倓却并未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而是目视左右,那几位侍立于侧的黑衣内侍:“王大使与林总管之请,诸位以为如何?”

他问的这些人,是他与杨侗杨侑身侧最后的几位影卫。

如果这几人再离去,那么他们在身边,除了几尊龙血战傀护驾之外,就再一无所有。

事关他与两个弟弟的身家性命,杨倓不能不慎。

第三百十二章 皇孙之危

那些黑衣影卫不禁面面相觑了一眼,都是神色犹疑。最后一位年长者,语含踌躇的开口:“殿下,王大使与林总管之忧确有道理。那恶灵之强,的确是接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薛大将军他们的损耗,老朽大约能够判断一二,尤其是汤公公,他已身被重伤,估计已撑不过半个时辰。此时如有我等轮换,或能使局面稍稍缓解。可是殿下这里——”

“可如果拦不住那头恶灵,那么你们即便留在这里,本王也多半是必死无疑?相反的是,只要这王帐始终能屹立不倒,不让那东西跨过雷池一步,本王与两位弟弟,自然就能转危为安是吗?”

燕王杨倓见几位影卫都无言以对之后,就又看向了帐门方向。他注意到现在的天色,已经到了丑时四刻左右,距离天亮虽是遥遥无期。可随着时间往后挪移,那些妖魔邪祟的力量,依然会从子时的巅峰逐步衰退。

所以他并未迟疑多久,只是略一思忖就有了决断:“既是如此,你们都去吧!记得本王与两位弟弟的安危,皆系于尔等。”

“吾等遵命,必不负殿下之望!”

那几位黑衣影卫当即领命,在半跪一礼之后,就纷纷走出了帐门。

而这王帐之内,也再次恢复了死寂,气氛沉重压抑。帐外虽然是接连不断的巨震雷鸣,兵器交轰之声,可帐内却是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寂静无音。

越王杨侗与代王杨侑两人,已经将他们幼小的身体完全缩入到了椅内。每当外面有震响传来,两人的躯体就会剧烈颤抖,眼中难以自抑的现出了惊恐之意。

“两位殿下其实勿需担忧。”

阿史那什钵苾轻声一笑,他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主动出言安慰:“我想御帐那边,必定会有所举措,陛下绝不会坐视我等身陷险境的。想必不久之后,就会化险为夷。”

“诚哉斯言!两位王弟确可安心等候。”

燕王杨倓微一颔首,表示认可。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说天子对他们三人是如何宠爱,光是此间的阿史那**,就不容大隋朝廷轻易放弃。

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二人死了也就死了,大隋顶多在事后赔礼道歉,付出一些代价就能抹平。

可如果阿史那**再有什么意外,那么大隋的整个北境,都可能会因此动荡不宁。

小公主杨颖也发现自己,应该照看宽慰自己的两个皇侄,于是也勉力振奋起了精神:“安心啦安心!即便父皇不管我们,还有毗卢遮在。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解决那东西的。没看到吗?刚才他都能够跟与那东西斗到旗鼓相当——”

杨倓闻言苦笑,心想之前的那头恶灵与现在,能是一回事吗?

李直阁固然智勇双全,多谋善断,武力在同辈当中也是近乎无敌。可现在的局面,明显已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了。

这个时候,即便他的皇祖父与宇文大将军,都会感觉棘手,又何况是李直阁?

而就在他这般思忖的时候,旁边又传来了小公主杨颖的一声惊呼:“倓儿你小心!后面的战傀——”

杨倓顿时心神一凛,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风声,于是毫不犹豫的全力起身。

他自幼有名师教导,加上武道天资也是上中之选,修为也很不俗。十岁的年纪,就有着六品的修为,此时依循本能的全力前扑,就如一团骤然刮起的迅风。不过他依然未能完全闪开,后方斩击过来的那道刃光,依然重重的砍在了他的背后。可在此时杨倓胸前戴着的一枚玉佩,瞬时光华闪动,在他的周身上下,形成了一层青色的薄膜。那赫然是高度压缩的狂风,坚韧有力,将那斩马大刀的锋刃,牢牢的阻在了的杨倓躯体之外半寸处,甚至将之反弹而回,把那潮涌过来的巨力,化解了大半。

不过杨倓依旧在残劲冲击下往前翻滚,几乎就滚出了燕王帐外。

就在稳住身形之后,杨倓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发现二人的情形,与他这边差相仿佛。

杨侗杨侑都没法像他这样及时闪避,可二人也自有护身秘宝,被两尊龙血战傀手中的斩马大刀斩击之后,身躯都被生生轰飞,砸在了两旁的帐幕上,随后又翻滚落地。

幸在两人都没有什么外伤,看起来虽是七窍溢血,形状惨烈,可其实伤势不重。

这让杨倓的面色剧变,心中冰冷惊悸之余,又焦灼如焚。他那两个弟弟身上的宝物,品质远不如他,而此时那六尊龙血战傀,距离杨侗杨侑,都只有咫尺之遥。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些龙血战傀中,真正‘反叛’的只有四尊而已。其余两尊,也在这瞬间反应过来,同时出手,阻拦住了身侧战傀挥动起的刀锋,发出一连串刺耳轰鸣。

——这都是有着一品实力的龙血战傀,力达万钧。它们手中的兵器也无不制作精良,交手时引发的气浪与刀罡,让这帐内所有的侍者,都被强行震飞。

其中运气较好的,在抛落之后,就直接晕迷。运气不好的,则是在躯体抛飞之时,就被那散溢开来的刀罡斩成两段!

而旁边的阿史那什钵苾,也脸色苍白,声嘶力竭的一声咆哮:“忽鲁努儿!”

他旁边的一位老者,在阿史那什钵苾开口之前就已全身着甲,银亮的弯刀疾闪而出,,在王帐之内,挥动起了一片耀眼的光影。

可哪怕是始毕可汗亲自给阿史那什钵苾挑选的这位‘安禅具泥’,也只能勉力压制住一尊龙血战傀而已。

忽鲁努儿亦是一品修为,可这位使用的弯刀,对龙血战傀的作用有限。后者身披的厚重装甲,哪怕是由忽鲁努儿的弯刀全力斩击,也仅能这上面斩出一条条深痕。

即便身中数十刀,忽鲁努儿身前的龙血战傀,也依然屹立不倒。

此时的代王杨侑,则已濒临死境。在他的身前,一尊巨大的钢铁傀儡耸立着,一双粗大的手臂,握持着长达丈二,宽约七寸的*,不断的往下代王杨侑的头顶轰砸,只仅仅顷刻之间,就已将杨侑周身那层白色灵障,轰成了粉碎。

而就在杨倓目眦欲裂,杨颖眼神呆怔,近乎晕迷的时候,一道身影宛如旋风般闪身而至。一条黑色长槊裹挟着声势浩大的雷霆电光,击向了这尊龙血战傀。只是两声‘哐哐’的闷响,就已将这战傀,从代王杨侑的身前逼退。

之后又势如疯虎,漫天的槊影,几乎将这尊龙血战傀完全吞没!

“李直阁!”

杨倓先是一愣,随后就眼现狂喜之意。

杨颖也同样惊喜如狂:“毗卢遮——”

她就知道,她的二郎哥哥,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李世民却无暇分心,龙血战傀的实力,还是远超他之上的。后者虽不如那头恶灵,却也不似后者那般被他的雷霆之力克制。

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与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力量仍在,可现在他的就力量而言,依旧逊色于龙血战傀一到两筹,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武道真意——似龙血战傀这种存在虽也能通过特殊的方法恒定武意,进入一品武修的境界,可却如这些战傀的战斗意识一般,呆板僵硬,抱令守律,缺少变化。

反倒是他这边,得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之助,在‘雷’之真意上的造诣与掌控,此时已经胜过了这些龙血战傀。

而此时他们一人一傀之间,几乎都是只攻不守,在这狭窄的帐内,也掀起了一场气刃风暴。

李世民手中的长槊,不断的轰在了龙血战傀的前胸,却只能浅尝辄止,不能深入。

他身上的王阶战甲‘天雷皓影’,在防御能力方面并不是特别出色,所以李世民不敢以身上的装甲,正撄龙血战傀的刀锋。只能依靠雷霆之力,借用幽游萍踪的身法,在狭窄的空间内不断的避让挪移。使那口斩马大刀,始终无法正面命中。

双方堪堪三十击之后,李世民藏在袖内的一张紫金符箓,忽然无火*。之后他身影,就直挺挺的立在原地,被那龙血战傀一刀横斩,挥成了两段!

而就在杨倓杨颖不由自主心神震荡之时,李世民的身影,却又出现这个这尊龙血战傀的身后。手中的马槊无情捣出,并有数十条粗如儿臂般的雷蛇生成,缠绕在那槊尖处。

那尊龙血战傀也似知不妙,本能的开始闪躲,可在他的胸前板甲,那被李世民刺出的九处创口,却忽然都有一团团的雷电爆出,使得这尊战傀,直接僵滞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而下一瞬,随着李世民手中的黑色长槊,从它的背部穿刺而入。这尊战傀但浑身上下顿时发出了一阵‘滋滋’声响,同时冒起了黑烟,一丝丝的火焰,从甲内涌出。

李世民接下来又弃槊持刀,向身侧挥斩。随着锵的一声刺耳声响,已经被忽鲁努儿逼到此地的另一尊战傀,立时就被他削去了脑袋。

第三百十三章 黄雀在后

李世民与忽鲁努儿合力联手,将两人之间的这尊龙血战傀分尸之后,才终于心神微舒,稍稍放松了几分。

这燕王帐内,还有两尊‘反叛’的龙血战傀,却已不足为惧了。有他与这位突厥高手在,至少帐内几位天潢贵胄的安全,已经可以保证。

当然他也绝不敢大意轻心,为了安全起见,剩下的两尊战傀,还是要及早解决为佳。

不过就在李世民的视线看向下一个目标,准备动手的时候。就只听那王帐之外,又是‘轰’的一声轰响,这次甚至连地面都在剧烈震晃。然后一个身影,就被直接撞入了进来。在地面翻卷不休,又将后方的帐幕,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

李世民的瞳孔,顿时缩成了针状。他对刚才这个翻卷而去的身影熟悉之至,那正是汤元化!

可在这个时候,后者已经快没有了生气。一身墨甲也散乱零落,近乎于解体!

李世民随后又猛的转头,看向了帐外。随后就见那三十丈外的无头甲士,又有了新的变化。这头恶灵的周身上下,已经萦绕了一层赤红色的血光,那本来就如山一般雄壮的躯体也再次膨胀,大了整整一圈。

这个时候,他麾下那一百五十名有着五雷护身符的亲卫,也再无法幸免,纷纷跌倒晕迷。

那地藏菩萨的法身,也降落到了地面。以九环锡杖遥指着无头甲士,正面阻住了后者的前行道路,可这位散出的浩荡佛光,却几乎被那黑色煞雾全数吞没!

至于薛世雄等人,也都有着大小不等的伤势,似乎在刚才吃亏不小。旁边那四位一品真君,更是口鼻溢血。

“六叔,这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第一时间就通过随身携带的传音法器询问李孝基,他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头恶灵,就爆发出如此神威?

“这简直是疯了!”

当李孝基回应时,语声中满含着不可置信与震惊之意:“那个术师,就在刚才引火自燃,我猜他应该是把自己献祭了!”

李世民的身躯微震,随后就饱含苦涩的继续看那硬顶着地藏菩萨法身,不断靠近王帐的无头甲士。

他心想自己,都已经做到了他所有能够做到的一切,可结果还是输了吗?

“毗卢遮,你该考虑撤离了——”

李孝基的语声沉重:“那东西的目标是三位皇孙与天子,现在离开的话还来得及!”

撤离?

李世民双手紧了紧那杆长槊,之后却默然无言的微一摇首。所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一旦天子身死,朝廷翻覆,武功李氏只怕也难免灭顶之灾。

不管这次的幕后主谋是谁,他都已将此人得罪的不轻,双方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而他李世民,或者可以侥幸逃得这次死劫,可又能否坐视自己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因他之故坐累身死?

与其如此,倒不如在此拼死一搏——

“此间就交给了具泥大人了,如有万一,还请大人看在义成公主的面上,尽力而为。”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神色毅然的往帐门方向踏去。然而在他走出帐外,那外面的天空中,就忽然降下无数的火雨。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

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

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随着这段语声温和,抑扬有致,顿挫自然的经文,这帐外忽然间光芒大放,那天空中似乎多出了一团太阳,将在整个左后营的营寨,照耀到纤毫毕现。

也让李世民,生出了现在是白日的错觉,

而就在这明光照耀下,那几乎遮蔽了整个天际的黑色煞雾,就如雪遇烈阳,顷刻间就被涤荡一空。

甚至连那无头甲士本体,周身上下也再次‘滋滋’作响。不断的有黑色油质般的煞力从体内涌出,又逊色‘蒸发’消散。

“光明净界?这应该是拜火教的圣坛尊者居罗多德——”

忽鲁努儿见状,不由长吐了一口浊气:“你我可以无忧了。”

后面的燕王杨倓,当即神色微动:“具泥大人的意思是,这位拜火教的圣坛尊者,一定能够将这头恶灵解决?”

“那可是名震西域百国的大圣者,修为与中原所谓的大宗师并驾齐驱!我以前见过这位,的确是法力通神。”

忽鲁努儿神色的看着外面:“它很强,强到让人发指,我想比之神阶战将亦不遑多让。可拜火教的别称是光明圣教,而它终究是一个邪祟恶物,光明之下,没有它的存身立足之地。”

李世民的面色,也平静了下来,他注意到地藏菩萨的法身,已经不再后退。尽管无头甲士发出了一阵阵不甘落恨的咆哮,却再无法向前一步。

不止是这恶灵,那寨墙之外的万余骷髅尸军,还有剩下的几十头太古荒龙,都在这光芒照耀之下,纷纷碎散倒塌。只顷刻之间,那边岌岌可危的展现,就已恢复了稳定。就连那些叛军,他们眼中散发的红光,也在渐次消散。

——这位圣坛尊者的法力之盛,已由此可见一斑!

而下一瞬,有一位穿着白色袍服的身影,踏着由金色光辉凝聚而成的阶梯,一步步走落了下来。他的手中,托着一个奇异的盆景。那里面是一株异常矮小的梧桐树,里面散播着十三种色泽不同光辉。

“其彼净风,取五类魔,於十三种光明净体,囚禁束缚,不令自在。魔见是已,起贪毒心,以五明性,禁於肉身,为小世界。炁以十三无明暗力,囚固束缚,不令自在。其彼贪魔,以清净气,禁於骨城,安置暗相,栽莳死树;又以妙风,禁於筋城,安置暗心,栽莳死树;又以明力,禁於脉城,安置暗念,栽莳死树;又以妙水,禁於肉城,安置暗思,栽莳死树;又以妙火,禁於皮城,安置暗意,栽莳死树——”

接下来居罗多德的每一句道出,那无头甲士的躯体,就会缩小一寸。直到一丈大小的时候,就再缩无可缩。

可这个时候,无头甲士体内的那些黑油,却被一点点的强行抽取出来,被具有那十三种光明的矮小梧桐吸收了进去,并束缚囚禁。

而这头恶灵,早已经在疯狂的挣扎,往四面方向疯狂冲撞着,哀嚎怒啸。可此时它不知因何故,已经失去了散化躯体之能,而薛世雄几人在外,这是冷静异常的施以拦截,不给这无头甲士任何可乘之机。

在居罗多德现身之后,这头恶灵的实力就已经大幅度的下降,依然要比超品强者强出一线,可也强的有限。

李世民见得此景,是彻底放得下心。他又转过身与忽鲁努儿联手,花了大概三十个呼吸时间,将剩下的两尊龙血战傀解决。

而这个时候,那无头甲士已经只剩下一团拳头大小的黑油在外了。

等到后者,被彻底收入到那身具十三种光明的梧桐之内,那居罗多德就又语声再变。

“——贪魔以此五毒死树,栽於五种破坏地中,每令惑乱光明本性,抽彼客性,变成毒果。是暗相树者,生於骨城,其果是怨;是暗心树者,生於筋城,其果是嗔;其暗念树者,生於脉城,其果是淫;其暗思树者,生於肉城,其果是忿;其暗意树者,生於皮城,其果是痴。如是五种骨、筋、脉、肉、皮等,以为牢狱,禁五分身;亦如五明,囚诸魔类。又以怨憎、嗔恚、淫欲、忿怒及愚痴等,以为狱官,放彼净风五骁健子;中间贪欲,以像唱更说听唤应;馋毒猛火,恣令自在,放窣路沙罗夷。”

“即是骨、筋脉、肉、皮,怨、嗔、淫、怒、痴,及贪、馋、淫,如是十三,共成一身,以像无始无明境界第二暗夜。即是贪魔毒恶思惟诸不善性,所谓愚痴、淫欲、自誉、乱他、嗔恚、不净、破坏、销散、死亡、诳惑、返逆、暗相,如是等可畏无明暗夜十二暗时,即是本出诸魔记验——”

居罗多德每道出一句,那梧桐树中就少了一种光明,树体之外,则多出了一道奇异的符禁。等到第十种符禁生成,这片夜空当中,就已经没有了半点恶煞之力。

不过远处寨墙上,正在观望着这一幕的张空明,却是不喜反怒,愤愤不平的一拍城碟。

“这域外的邪魔外道,当真可恶!”

“可恶?”

张雨柔眼神不解的,看向自己才刚拜下的便宜师叔:“师叔何出此言?”

她心想这位圣坛尊者不是很好么?不但让他们化险为夷,还让二郎他免去了责罚。

“你没发现吗?他刚才庸俗的这些经文,都是用的中原文字。这个家伙,他是狼子野心!”

张空明一声轻哼,目中满含怒焰:“我之前还以为这次会便宜了和尚,结果却是被这域外的邪魔外道当了黄雀!”

第三百十四章 雨柔入教

盖世唐皇正文第三百十四章雨柔入教“原来如此!”

张雨柔这才了悟,心想原来是教派之争。那居罗多德既然特意把拜火教的经典,翻译成了中原文字,其人之心,自然显而易见。这位显然是准备在这中原之地,大肆传播宣扬光明圣教的教义。

如今佛道二门本来就为抢夺民间香火,争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这个时候又有域外的教派参与进来,张空明身为天师府的首脑之一,又岂会乐见?

可她随后就不在意了一笑:“可我倒觉得,师叔你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佛道二门在中土根基深厚,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你们大可堂堂皇皇的应战,只要能够得到信徒拥戴,拜火教只会一事无成。且一位修成这等光明大法的大德,无论如何都不该被称为邪魔吧?”

“你懂什么?法术之道与人的心性,可没什么关系。”

张空明说这句话的时候,却略有些心虚。

居罗多德施展的‘光明净界’,可谓是将光明真意,阐述的淋漓尽致。

如果是刁滑奸诈,心肠鬼蜮之人,是当然没可能将这门法术,修炼到如此恢弘大气的。

“你不觉得这家伙阴险吗?明明人就在这里,偏偏要等到最后才出场,总而言之,这就是个邪魔外道!”

张雨柔却不以为然,就她刚才所见,这位光明尊者应该才赶至不久。

而距离这边更近一点的佛门大宗师达摩笈多,可是最近都没见踪影了。

张空明也知道自己没法将张雨柔说服,所以接下来,他又把语声一转:“罢了,这与师侄你也没什么关系。不过眼下,却有一桩天大的好处,就看师侄你敢不敢的接下来了。”

——既然这丫头已经把‘师叔’二字挂在口上,那他也就心安理得的以‘师侄’相称了。

“天大的好处?”

张雨柔不解的看向张空明:“单纯是好处的话,我当然会接。可是说你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有着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代价吧?”

“的确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不知何时,张空明已经在他们两人身边,布下了一层音障。

“其一,从此之后,你张雨柔就是我们天师府的嫡脉别传,再难返回了,这是师侄你必须思量清楚的。”

在发觉张雨柔并无明显的抗拒之意后,张空明又神射凝然的继续说道:“其二,蕴养此物,不但需损耗你大量的精血,且有一定的风险。前者可用药物来补足,你家财力丰裕,应该不是问题。关键是后者,如果雨柔你心智不坚,是极有可能遭遇反噬,被吞灭元神,身死道消的。”

可张雨柔的神色却更期待了,代价既然如此巨大,想必张空明所说的好处,也非同小可。

“其三,其实这也与我刚才说的反噬有关,异日雨柔你要想平复这一隐患,势必得手染天家骨肉,或者楚国公后裔之血!”

“天家骨肉与楚国公后裔之血?”

张雨柔有些惊悚的看着张空明:“这是天师府的意思?”

“你想到哪去了?我天师府可一向都是天子治下的良民,却不敢生大逆不道之念。”

张空明一时满头满脸的黑线:“这件事,只是与你私人有关。”

张雨柔心想这位真是良民的话,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可她闻言之后却更好奇了:“你说的好处,到底是什么?需要天家骨肉与楚国公后裔的血来平息——”

她一边说着,一边思索,随后突然灵感滋生,以骇然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张空明:“是史万岁留下的那头恶灵?”

“师侄你果然灵思敏捷——”

张空明拂动长须:“我之前说过,师侄你身具先天道胎,是最适宜修习降神术与唤神术的,可以道胎蕴养神明。”

“蕴养神明?”

张雨柔不由一身嘀咕:“总感觉你这句话,有点不对劲。”

张空明则哑然失笑:“这跟怀孕没关系,只是你的体质,能将一股母胎内生成的先天之气保留下来,遗存至今。而这股先天之气,最适合护法神明之类壮大成长,甚至能以此为凭籍,突破他们本身的桎梏。简单一点来说,就是你修持的护法神明,成长速度与别人不一样,上限也不一样。”

“那些道书中也是这么说。”

张雨柔俏面微红,继续追问:“然后了?”

“如今此地,就有一种绝佳的护法神明,等你来收取。”

张空明朝着居罗多德的方向指了指:“这岂非是天大的好处?师侄你现在参研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哪怕修到了顶,加上你的先天之气加持,也就只比刚才的真武荡魔大帝法身,强上个六七成的样子。可刚才那头恶灵全盛时是何等的强悍,你也看见了。需知一位护法神明,可是不会畏惧光雷的,很难被人克制。一旦你能将它收服,立时就能有二三品的实力,日后的成长的上限,也是在神品之上。”

张雨柔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可那恶灵,不是被封印了吗?还有,我知道护法神明这种东西,其实是自身元神的拟化,与外来的神念可没什么关系。”

“确实如此!可我们天师府,还流传有一门‘护法别驾’的神通道法,可以收服天地间的草木精灵,神兽怪异,甚至是魑魅魍魉等等,将之纳为己用,作为自身的‘护驾灵使’。这门法术因非是修身证神的正法,在中原不曾彰显,可在流传到东瀛之后,却是大行其道,被称为式神。所以这头恶灵,其实也不会影响你本身修持的勾陈上帝。”

张空明神色自负的笑着:“至于封印,那位拜火教的圣坛尊者来得匆忙,并未准备周全,所以现在还有隙可趁。此间依然有那头恶灵的残念徘徊,萦绕未去。虽然微弱,可刚好是你现在能够降服收纳的范围。只是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失不再来,师侄你要尽早下决断才好的。”

张雨柔听到此处,已不自禁的用贝齿紧咬着下唇,目光游移,似难以决断。可在仅仅十个呼吸之后,张雨柔就下定了决心:“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做?”

她对当今天家,依然存有有敬畏之心。可除此之外,还有故楚国公杨素的血脉。以后再来平息史万岁恶灵的怨恨,似乎也没什么。

反正叫她收集到的信息来看,李世民迟早得与楚国公一家翻脸。

“那就开始吧!”

张空明的眼中,顿时现出了欣赏之意。他当即就抓住了张雨柔的臂膀,一个闪身之后,就回到了之前那座阵坛之上。然后又信手一招,使得城寨之外,大量的太古荒龙骨骼飞空而至。

张雨柔不仅神色豁然的微一扬眉:“师叔你这是?”

“这是给你制作‘龙骨道兵’,那头恶灵总得有个栖身之所,也必须做些掩饰。”

张空明一边说着,一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以自身的鲜血混合袖内取出的朱砂,三五下就在张雨柔的眉心当中,绘制出了一个模样仿佛是蟠龙般的符文,

“你就不想想看,如果天家与楚国公,得知你将这头恶灵收为别驾,会是什么样的想法?还有,沐浴度魂咒记得吧,我施法之时,你在心念内诵读此咒即可。而一旦那别驾临身,则需转换开经玄蕴咒。我可以代你施展‘护法别驾’之术,可能否将这恶灵降服。却得靠你自己。”

张雨柔心领神会,当即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在心念之内默默背诵,

“——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圓成,降身來接引,師寶自提攜,慈悲灑法水,用已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辭五濁泥。”

※※※※

就当张雨柔,在张空明的指点之下,默念沐浴度魂咒的时候。位于七十里外的一座浮空城堡内,一位年轻道人,正神色默默的看着下方。

他的身上有着好几处伤势,可年轻道人却毫不在意,只眼眸之内,充满了不甘。

而陈太微则依旧立在阵盘之上,一声叹息:“不甘心是么?可今次我等已竭尽所能,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力不如人,如之奈何?”

年轻道人的面颊鼓了鼓,最后苦笑:“我现在是真的后悔,之前与魔龙八部的合作,似乎是惹到了两个不得了的家伙。”

“你是说那位李二郎与宇文成都?这的确是后生可畏,他们身后的武功李氏与越女剑派,亦非同小可。可我想这次如果不是魔龙八部,我们只怕连布局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岂非是矛盾?”

陈太微摇着头,不以为然:“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袭杀谋刺,终究非是正途。要想取杨广的性命,必先破其国势。只有失去国势的庇护,杨家的天命,才算是走到尽头,。”

“前辈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

年轻道人一声叹息:“问题是我们没有时间,天子对我家主公猜忌有加,待其征辽攻成之刻,就是楚国公府覆灭之时,主公他不能不奋起抗击。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杨广查明究竟的时刻不会太远。”

第三百十五章 功败垂成

“这倒是真的!”

陈太微这次总算是点了点头,可他接下来还是语声一转:“可事已至此,如之奈何?你还是得劝劝你的主公,最好是放弃这不可能的念想。说实话,即便今日杨广真有什么万一,这个天下真轮得到你家主公么?我看未必。如今朝中,权势凌驾于你们楚国公府之上的,比比皆是。”

“可主公一脉,同样是出身弘农杨氏,是当今天家的远支宗室!”

年轻道人下意识的出言反驳,可随后又自失的一笑:“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正如前辈之言,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幸在一年之前,主公就在做两手准备,一旦谋刺不成,就直接筹划起兵。”

他说到这里,又语声一顿:“可前提是天子如期北征。”

“这我倒是能够襄助一二。”

陈太微手抚长须:“虽说陈某已寿元不久,可在这三五年内,还是能与元问殊等人抗衡一二的。且陈某自问在幻术上的造诣,不逊于世间任何一人。”

年轻道人却摇着头:“前辈肯出手相助,那自是再好不过,可我担心的却是另有其人。”

“武功李氏是吗?”

“然也!”

年轻道人一声苦笑:“以武功李氏的底蕴,我想他们多半已查知我等的端倪,尤其那位唐国公家的二公子,我竟不知他在暗中,居然网罗了无面箭罗礼与白帝子袁天浩这样的人物,以至今次功败垂成——”

陈太微听到此处也不禁发出一声惊咦:“无面箭与白帝子,是被唐国公家的二公子,那个李世民网罗于麾下,法主你确定?”

“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无证据,可我们也不需要证据不是么?综合各方面的信息考量,这就是最可能的答案。那位李家卧虎,可能其弟身死之时,就开始筹划着向我们报复了,今日我等,也确实为此付出代价。”

年轻道人一声叹息,目光复杂的再次看向下方御营方向:“算起来,李某至今为止已经在这个家伙的手中,输了两次了。虽说今日之败,是因居罗多德赶至,可这本就在你我的算计当中。如果不是此子,今夜这一战也拖不到这个时候。”

“这位李二郎的确出类拔萃,哪怕是这老夫平生所见的世之英杰中,此子的秉性才情,也可稳据前任。据说楚国公曾评价说其人之才如龙跃凤鸣,日后只怕不逊兰陵。不得不说,你家主公之父果然有识人之明。”

陈太微也皱起了眉头:“就不能将之除去么?”

年轻道人叹了一口气:“很难,如今其人羽翼除去,要将他除去,谈何容易?我想今夜战后,他手底中的实力,只会进一步的增长。便是他本身,如今也已不可小觑了。我如果是他,之后定会注意行止,不会给我们可乘之机。关键是自此之后,绣衣卫必定草木皆兵,关西与河南的任何异动,都很难不将他们惊动。”

陈太微不由陷入了凝思,为此建言献策:“如果这位李二郎,真的如你所料,在与我等为敌。那么今日横行京中,连续暗杀齐王府要员的那位‘无影箭’,也多半是与其有关。除此之外,这位李直阁想必还有诸多不法事。而你家的主公,可是当今礼部尚书。故楚国公的故旧门生,更是遍及天下。”

“这更不可能,你我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的猜想推断。可在朝堂之上,是需要证据的。”

年轻道人苦笑了笑:“换在之前,我还有些办法,可如今这个家伙,已经镀上了一层金身。没有一些真凭实据,不但无法将他撼动,反倒会引天子猜忌。”

“金身?”

陈太微身躯微微后仰,脸上多少有些无奈之色。他想起那位李家二郎,在一年之内的两次救驾。

“就拿他无可奈何了?”

“也不是没有,我会让人将他盯紧,如果能够收集到他的罪证最好,即便不能,也可稍加限制。除此之外,这李家二郎的心性勇烈无畏,这或是可乘之机——”

年轻道人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把话题拉回:“如今的关键,还是如何让天子放心北上。如果被天子猜忌,我家主公只怕难以施展拳脚。甚至在起兵之前,就会遭遇覆亡之危。”

陈太微已经无法可想,不过他已看出眼前这位后辈,腹中自有锦绣。

“法主如有良策的话,不妨直言?”

“我听说武功李氏的主母窦氏,与宇文家的残党一直都不清不楚?昔日更曾说过‘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之类的言辞。”

年轻道人笑了起来:“据我所知,昔日大周覆亡之后,宇文家的残党,亦曾求助过南陈吧?”

“可窦氏那些话,只是坊间传闻吧即便真有其事,那也只是她少不经事之言,当不得真。”

陈太微略一思忖:“倒是宇文家的残党,的确是与我朝有过联系,他们当时欲借助南朝之力复国。即便是现在,我与他们其实也有着一些勾连。”

“这就已足够了!”

年轻道人的剑眉威扬,目中现着冷冽之意:“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今陛下乃雄才之主,我想她是冒不起这个风险。如果这位国公夫人,正如传言当中的,矢志要为舅家复仇。那么我家主公起兵,不也是正落她的下怀?”

陈太微当即心领神会:“只是我自会处置!”

他随后又大袖一拂,使身下这座空中城堡,继续往上空拔升。年轻道人则是悚然一惊,他感觉到一道宛如烈阳般的目光,从那御营的方向注目过来。竟然使这里的温度凭空上升,让人只觉炎热难耐。

“放心,这只是警告,他不会再出手。”

陈太微却处之淡然:“没有了法阵之助,他很难攻破这清明何重天,还得担心那些牛鼻子与秃驴拖他的后腿。强行为之,只会丢人现眼。这位圣坛尊者,绝非愚纯之辈。”

※※※※

在那恶灵被彻底降服之后,李世民就陷入到了忙碌当中。

首先是彻底平定寨墙外的乱军——在那万余骸骨阴军的覆灭之后,寨墙那边其实就已经稳如磐石。可李世民并不敢就此轻忽大意,在外面遮天蔽地的幻雾消散之后,他甚至亲自率领部分精锐,攻出了营寨之外,一路所过之处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这是因叛军的首领库狄仲锜与陈智伟见势不妙之后逃之夭夭,而其麾下人马,也陆续恢复神智。许多人在清醒之后,都是骇然色变,战意全消,成群结队的丢下兵器,举手降服。所以李世民没费什么功夫,就将这六千叛军中的一大半逼降。

可李世民的心情,却很复杂。

他已预见到自己这些昔日同袍们的下场——轻者发配边疆为奴,重则直接斩首示众。

尽管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可能都是因幻术的驱使,才会出现在这里。可仅凭这两支禁军,是效力于库狄仲锜与陈智伟麾下这一点,就已注定了他们未来的处境。

需知大隋的天子,可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陛下盛怒之时,也不会费心思去区别这些人当中谁是无辜。

不过此事并不是李世民能够左右的,之后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也都与他无关。

而在扫荡了寨墙之外的残军之后,李世民就又全力以赴的组织人手,收治营寨内的伤员。

这件事,长孙无忌其实已经开始做了。可他们的随军郎中,数量远远不够,带来的伤药,也同样不敷所需。

李世民亲自出面,向御营还有那些未被战事波及的同袍们,借调郎中药材。又强拉来了好几十位随军的和尚道士,临时充任军医,为伤者包扎上药。

——这些领着度牒,接受朝廷供奉的出家人,通常都有着一手不错的医术,尤其擅长跌打外伤。就水准而言,甚至超越于绝大多数郎中之上。

可这次他们左后营的伤者实在太多,到这次结束时,已经战死了一千二百余人,而其余人等,则几乎是人人带伤,只是轻重不等而已。

而到了一个时辰之后,战死的人数,又攀升到了一千四百,之后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李世民不由铁青着一张脸,神色难看至极。

李孝基大约能够猜到他的想法,却不以为然:“毗卢遮你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今日你已经做得够好,想想看被那些阴军攻入营寨,这是什么样的后果?我估计这里面所有人都活不下来。你日后如果真欲统兵征战沙场,那么这生死之事,迟早会见惯的。我观你今日一切应对决策,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这已经是对得起你的那些部下了。如果实在感觉过意不去,大可想办法为你那些战死的同袍,多争取一些抚恤。爱惜部属,卓有才能,这已经是将士们翘首以盼的好上司了,大隋军中能够与你相较者,百中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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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六章 招来嫉妒

“我明白——”

李世民的语声有些沙哑,目光暗沉:“可我心里还是感觉不好受,如果当时能够更冷静,更果断,我应该还能做得更好。”

他知道自己这位六堂叔之言不假,想必他的那些部下,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怨言。可他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这毕竟是他统兵以来,遭遇到的最大一次伤亡。

“我倒是忘了,你这小子,其实还只是个毛都没有长全的小子。”

李孝基的眼中已经现出了了悟之意,不由面现笑意:“部下这么多死伤的情况,应该是你第一次经历?感觉不好受就对了,以后你会习惯的。至于能够做到更好什么的,这想法实在愚蠢之极。毗卢遮你完全没必要对自己这么苛刻,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在用兵上追求极致,只会影响你的判断。毗卢遮你在兵法上的造诣远在我之上,应该明白,用兵之道贵在平衡的道理。”

他对今晚李世民的表现,整体还是欣赏有加的。在关键的时候,还是能够狠得下心肠,该弃则弃,这才是良将所为。

尽管这小子在战后的表现,有些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可在李世民这个年纪,这其实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真要是从一开始就冷漠无情,毫不介意,那他反而要感觉恐惧。这样的人物,或者能在战场上逞威一时,却是得不到部署拥戴的。

李世民也陷入凝思,良久之后,他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侄儿确实钻牛角尖了,多谢六叔指点。”

“谢什么?这个道理,你自己也迟早能够想明白。”

李孝基欣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就提出了告辞:“这里估计已用不上我,清晨之后我就会动身赶回洛阳。”

他说到这里,脸上又浮起了无奈之意:“那些兔崽子,三天两头的上梁揭瓦。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希望这次,他们不要惹出太大的乱子出来。”

他仍是微山堂的山主,这次只是受李渊之邀,临时过来帮忙而已。身为武功李氏的一员,今日之事他责无旁贷。

李世民也没有什么好挽留的,他对于微山堂的那些学生们的德行,也是心中有数。

他这些‘学弟’,要么是出身关西将门,要么是出身地方豪门,说他们‘无法无天’可能有些过分了,可这些家伙的性格,是真的很跳脱剽悍,不知天高地厚。

平时有李孝基约束着还好,一旦这位山长不在,别人就只能祈祷这些家伙,别把微山堂给烧了。

而在把李孝基送走之后,李世民才想起自己很久没有看到张雨柔了。

之前他见这丫头,一直都呆在望台附近的那座法坛上盘膝坐着。旁边有张空明护法,身前则摆着一堆的太古荒龙骨骼,还借助法坛之力,不断的勾引着天地元灵,动静不小。

李世民看她模样,应该在制作召唤‘龙骨道兵’——他在一些道书中,见过前人对这种东西的描述。是以荒龙之骨制作,战力不俗,视材质的不同,龙骨道兵的实力也有差别。下限是五品左右,上限则是二品,如果能够想办法将武道真意融入其中,并永久恒定,那么他们的实力还可以更进一步。

在战国之时,太古荒龙遗骨还很常见的时候,那些方术士与练气士们,常以之未材料,制作‘龙骨道兵’以为护法,并发展出完备的体系。那些三品级别的术师,如果没有三五只龙骨道兵跟随护驾,是真的没脸见人。

而到了近代,一是因太古荒龙遗骨,已经很难再发掘得到;二是因这种道兵在盛行天下之后,已经被那个时代的术师们,总结出了种种破绽弱点,并开发出了针对性的道法;三则是源于佛门东侵,道门在遭遇生死存亡的危机之后触底反弹,反倒是激发了一次道法盛世,在几位道门不世出的天才推动下,在道术上不断的推陈出新。所以当今之时,术师们在道兵方面,已经有了性价比更高的选择。

当然,这并不是说‘龙骨道兵’已经被淘汰。这种道兵,哪怕是在当今时代中,还是有着很强的战斗力的。只是因太古荒龙的高昂价格,让绝大多数是望而生畏而已。尤其是那些拥有二品实力,没有那么多弱点龙骨道兵,需得大量壮年期的太古荒龙遗骨,再以特殊的方法提炼其精华制作——仔细算起来,成本应该不下三百万贯,都比得上一件制作精良的王阶战甲了。

所以李世民见了之后,还是很为张雨柔高兴的。为此还特意嘱咐他的部属,让他们远离阵坛,不要去打扰,

可让他奇怪的是,这个时候都已经快天亮,张雨柔那边还没结束?

只是一具龙骨道兵而已,有这么艰难吗?还是说张雨柔制作道兵的方法,与众不同?

这也有可能,他之前就注意到了,张空明看张雨柔的目光一直都很不对劲。那就好似是大灰狼看见小白兔一样的神色——这么形容可能有些不对,可当时李世民就是这样的感觉。

如果这老头,是真的对张雨柔的天赋动心,那么临时传授张雨柔一门天师府独有的道术,还是有可能的。

在战国年间,虽然不断有术士开发出克制这种道兵的法术,可炼制‘龙骨道兵’的法门,也同样在不断的推陈出新。则就好似矛与盾之间的关系,在有了更坚硬的盾牌之后不久,往往就会有更锐利的矛出现。

所以在‘龙骨道兵’极盛之时,整个天下间有了数十种不同派别的传承与炼制方法。而天师府传承已有六百多年,历二十余世,府中珍藏的道典秘术不计其数,更胜于宫中。

里面藏有一二类不同寻常的秘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此外这里材料也足够,寨墙外面的太古荒龙骨骼,可以任由张雨柔取用。

而正当李世民按捺不住好奇,打算到那座法坛前面在亲眼看一看的时候。有一位穿着掌案太监袍服的内侍,匆匆走到了他的面前。

“陛下有命,传备身直斋,武猛都尉李世民速速觐见!”

李世民神色微凛,当即躬身应命。天子的传见,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作为明面上克平叛军的最大功臣,陛下将他置之不理,才会让人感觉奇怪,

这个时候,天子想必已经将收尾诸事处理妥当,终于想起他了。

※※※※

等到李世民在那位掌案太监的引领下,进入御营的时候,立时就被众人瞩目。此间所有人等,下至禁军将士,上至出入此间的诸多大臣,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往他注目过来。这些人的神色,也各不相同,其中有艳羡的,有好奇的,有审视的,也有欣慰与钦佩的,不过更多的还是不甘与妒忌。

这次他出的风头,确实有些大了。不但在十万尸骨阴军,六千人的精锐禁军,还有上百头太古荒龙的狂攻猛打下,守住了左后营,还亲自与那头恶灵纠缠了许久时间。

关键是拱卫御营,并亲手救下了三皇皇孙的性命,事后又叫那些乱则一举荡平——这已不啻于救驾之功,

尽管关于燕王帐内的事情,由于天子全面封口之故,军中少有人得知。可仅仅只是明面上的这些功劳,就已让人咋舌。

这个时候,哪怕李世民在禁军的人缘一直都很不错,可也难免遭人恨嫉。

按照临来之前,长孙无忌的说法,他们同袍当中的一些人,已经是眼珠子发红。

所谓树大招风,名高引谤,就是这个道理。很多人只看到他事后得到的好处,却没想过他在这期间经历的风险。

当然李世民也不在意就是了,他有足够的底蕴,应付这明明暗暗的风浪,

而等到他来到御帐前方的时候,发现绣衣大使王崇古,居然亲自迎候在外面。这让李世民,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陛下已经问你好几次了,说你拖拖拉拉,怎么还没赶到?”

王崇古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李世民随他前行:“今日陛下的心情很糟糕,已经训斥了数位大臣重将,不过他对你毗卢遮还是爱重有加的。所有稍后,陛下无论想问什么,你都只管如实回答便是。”

李世民神色微动,知道这是王崇古对自己的提点,当即躬身一礼,表示感谢。

可后者却似毫无所觉,继续往前行:“参元他托我向你致谢,今夜这一战,若非是你及时察觉有异,赶回燕王帐内援手,后果就真是不堪设想。否则的话,他真的没脸向陛下交代。”

李世民意识到他说的‘参元’,应该是指汤元化,这位汤公公似乎是给自己取‘参元’为字。可世间少有人会这么叫,一个太监内侍,要用什么‘字’?没这个道理的,这是士人的专属,

“这本就是末将的份内之事,末将不敢当。倒是汤公公的伤势,让末将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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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七章 委以重任

“估计是活不过今晚了。他本就受了重伤,之后又不惜命元,损耗极剧。最后那一击,已经让他油枯灯尽。”

王崇古一声轻叹:“其实要谢你的,何止是他?今日之事,老奴事后回思,依然是心有余悸。”

之后他就掀开了帐门,当先走入了进去。此时帐内,依然有很多大臣在,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其中也包括李世民的父亲李渊在内。

不过当两人走进来之后,这些人就很默契的停止了争论,都神色默默的看向李世民,不再发言。

杨广也同时注目过来,而他的第一句,就让帐内的诸臣微惊,

“这是朕身边最得力的福将来了。”

他之前还是气息沉冷,眼神不愉,可在看见李世民之后,就神色回暖,现出了几分笑意:“正好,此间诸位大臣,正为那些叛军如何处置而争论。毗卢遮也不妨说说看。此事朝廷该怎么决断才好?”

李世民却先是规规矩矩的朝着杨广一拜:“微臣李世民奉命而来,叩见陛下!”

之后他才抬起头,保拳于胸:“关于陛下垂询之事,臣非大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见谅。”

“此言有理!”

杨广闻言之后,却似乎更为满意,笑意更浓:“可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朕有时候,也不能对大臣之言全听全信。所以毗卢遮你如有什么想法,大可直言不讳。无论说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李世民略略迟疑,扫视在场诸臣一眼。却并没能得到什么暗示,哪怕是他的父亲李渊,这时候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倒是在陛前端坐的越王杨侗,代王杨侑,都向他颔首示好,燕王杨倓,更是朝他微微一笑。

而李世民略做凝思之后,就不再迟疑:“臣以为,这些叛军,其情可悯,其罪难恕。按法理而言,当全数斩首以儆效尤,甚至族诛都不为过。然而臣亦为禁军一员,对这些昔日同胞难免有恻隐之心。所以——”

他朝着杨广重重顿首:“臣请陛下,将所有获罪将士发配辽东军前,充为敢死。如能彼辈能够幡然醒悟,果敢死战,或可恕其家人。”

在场众臣闻言,不由都面面相觑,如裴蕴,萧瑀等人,无不都面现赞赏之色。而宇文述与虞世基等人,则都陷入了凝思。

其中的苏威,则是神色讶然之后,又现出了几分无奈之意。

“发配辽东军前,充为敢死吗?”

杨广手摩挲着下巴,似乎有些不甘,可又语含迟疑。

“这倒是一个良策,与其不分青红皂白,将这些罪军一概宰杀,倒不如把他们送到军前效力,可以稍赎其罪。”

此时开口建言的,正是端坐在天子身旁的萧后:“陛下如觉不妥,还可遣人严审罪军,将其中的罪魁祸首分辨出来,严加惩戒。”

“也罢,此事就这么定了。”

杨广哑然失笑,而后他的神色,就又恢复严肃:“毗卢遮,朕观你在营中一应安排,似乎是早有准备?所以朕想问你,今夜之事,是否早就知情?”

李世民不由心神微凛,好在他临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

“臣确有着准备!早在冬狩之前,就有一位得道高人向微臣示警,然后数天前,父亲又告知我化清坊武库生变,可能有妖邪从内逃脱一事,所以深为警惕。可无论是昨日幻雾,还是之后的尸骨大军,微臣事前都一无所知。在营中的一应准备,只是遵循兵法——”

杨广闻言之后,却当即眯起了眼:“得道高人示警吗说说看,是哪一位得道高人啦?”

“是清华元君!”

李世民他稍稍抬头,神色坦然,直言不讳:“臣的未婚妻长孙无垢,因天赋出众,幼年曾被清华元君收为记名弟子,并得其爱重。”

“清华?是她?这么看来,化清坊武库一案,朕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杨广皱着眉,神色也极为复杂,有纠结,有怒恨,有无奈,有怀念,让人无法辨知他的真实情绪。而仅须臾之后,天子的神色就又恢复平静:“继续,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说看!”

李世民一听此言,就知道自己已经过关。于是他放松心情,将自己昨夜一夜经历之事,都如实道出。

当然一些不该说的,天子如果不主动问,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不过天子最后问的一句,还是让他再次心惊胆颤:“有人对朕说,今次谋逆的主使之人,就是朕如今身边诸位大臣之一。毗卢遮你认为此言是否有理?朕身边何人最为可疑?”

李世民的神色,极为错愕,面上也现出了为难之色。可就在他打算出言推拒的时候,天子却又冷声说到:“这是朕让你答的,毗卢遮可明白?”

李世民等的就是这一句,他只是装模作样的犹疑了一番,就在杨广的目光逼迫下,用不确定的语气答道:“臣以为此言极有道理,至于陛下身边何人最可疑,臣不敢妄下结论。可以微臣思之,今日陛下与三位皇孙如有什么万一,那么在齐王与诸王之外,何人受益最大,就最为可疑。”

天子闻言,则是一阵愣神:“爱卿似乎是特意提及齐王?这是为何?”

可他在语出之时,就已经献出一分明悟之色。而旁边立于群臣之内的杨玄感,则以刀一般的视线,看着李世民。那目光冰冷深寒,似欲将李世民千刀万剐,又似欲择人而噬。

“毗卢遮你果然没让朕失望,诚实敢言,这确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天子说到这里,又微一拂袖示意。而在他身旁,有一位内侍当即打开了一份圣旨:“奉天承运,皇上制曰,今有备身直斋李世民德才兼备,智勇双全,自出仕以来,屡建殊功——”

之后是一大串的褒扬之词,好半天之后,这位掌案太监才说到了重点:“今日特晋其为太子左卫率,开府仪同三司,开国县伯,增食邑五百户,以褒其功!并兼绣衣郎将,直寝将军二职,独领绣衣卫一营,效力御前!另赐宅邸一座,金三万两——”

可在此人前面那一句道出时,这帐内的诸臣,就是一阵哗然声响。包括李渊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天子,为此震惊莫名。以至于这份圣旨后面的那些内容,都无人注意去听,

那开府仪同三司与开国县伯也就罢了,前者虽然名号响亮,不但有开府之权,自置官署,一应仪仗也可等同于‘司马、司徒、司空’这三司。可在大隋,这也只是十一等勋位中的第六等,早就名不副实。

而开国县伯,也只是正四品上的爵位,比李世民之前的开国子,只是多增了一些食邑。

至于那太子左卫率,就更不用在意。太子左卫率虽然名位是很高,可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东宫六军早已裁撤,而这六率之职,如今只是一个虚衔荣誉而已,并无实权。

考虑到今日李世民立下的功勋,陛下的这份赏赐,甚至可说是略显单薄。想必是因天子对李世民的爱护保全,故而刻意压制其名位,以待将来,

可后面的绣衣郎将,直寝将军,却真是让众臣意外不已,震惊非常。

前者自不用说,那是天子的爪牙耳目,有着拱卫皇室,侦缉天下所有不法之事的职权。

一个绣衣郎将,尽管只是四品而已,可如果此人能够得到天子的信重,那么其权柄,甚至可凌驾于绝大多数的朝臣之上。

至于‘直寝将军’一职,则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所谓的直寝将军,也是直阁将军中的一种。后者由南朝宋孝武帝始置,在十数年之后,被吸收进北魏的禁卫武官制度当中。在北齐时期,又分化为直寝与直阁、直斋、直后,被合称“四直”,也都被称为朱衣直阁。可其实这三个官职,地位还是有些不同的。

其中的‘直斋’与‘直阁’,只是值宫中的殿内斋阁者;而‘直后’,则是负责侍卫於乘舆之后者;至于‘直寝’,则是值于寝宫之内,是四直当中最重要,也最受天子信重的。

在天子继位之后,就废除了直阁与直寝将军,只保留了直斋与直后,可今日这位陛下,却又将这个官职拿出来,授予李世民。其中的深意,还有天子对这位少年的信重,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在场众人中,就连与李渊交好,互为盟友的宇文述都感觉不妥,下意识的就欲出言劝谏。可当他话至嘴边的时候,却又如其他群臣一般,又把这些言语吞入肚中。

无论是绣衣郎将也好,还是直寝将军也罢,都属于内庭近臣,是天子一言可决的事务,并不是他们这些外朝之臣可以置喙的。

在这个敏感的时机,也很难不令天子生出一些不妙的联想。

而李世民本人,而是直接呆在了原地。事前他猜想过天子会对他施以重赏,也有想过天子会出于某种缘故将他冷藏,可唯独没想到,天子会给予他如此重任——

第三百十八章 国师之争

“陛下!”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力压制住胸中翻涌的心绪气血:“开府仪同三司与开国县伯之爵,臣愧领之。可那绣衣郎将,直寝将军,微臣实不敢受——”

只是他语声未落,杨广就语声冷冽的问:“毗卢遮,你这是要抗旨吗?”

“臣不敢!”

李世民当即微一俯身,重重一拜:“微臣只是担忧自己年轻识浅,不克此职,请陛下明鉴!”

杨广摇着头,语中则依然含着嘲讽之意:“爱卿你这样说,莫非是以为朕识人不明?”

李世民神色无奈,有起身抱拳:“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这就对了!”

杨广这才莞尔,龙颜大悦:“爱卿年纪轻是真的,就才德而论,朝中这些大臣,任意一人都远胜于卿。可若论到恪尽职守,忠孝节义,那就未必然了。所以只管安心当你的绣衣郎将,直寝将军便是,如日后真有什么失职之处,只要爱卿不失忠谨之心,朕自会包容——”

他正说到这里,外面就有人入帐禀告:“陛下,居罗多德尊者已经返回,等候陛下召见!”

“这就回来了吗?”

杨广不由剑眉一扬:“宣居罗多德大师即时入见!”

之后他又望向李世民:“今日就先到这里,回头朕得空之后,再招卿详叙。有些事,朕可能要倚重于爱卿。”

这帐内诸臣,又不禁好奇不已。不知杨广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倚重于李世民这个毛头小子?

其中一些人则只觉眼热,这位李家二郎,年纪才不过十五岁,就已被天子‘爱卿’‘爱卿’的叫着了。

——可这个旁人眼中乳臭未干的小子,却已经有了这样的资格。无论是开国县伯,还是开府仪同三司,都是正四品上的阶位。

这如果放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已经可以凌驾于大夫之上,是卿大夫当中的一员。

至于‘卿’字前面,加上一个‘爱’字,则是天子对所有亲近重臣的爱称,是一份殊荣。这御帐中的许多人,都还享受不到。

李世民的心内,同样为天子之言而纳闷不已。不过杨广既然说了日后得空再召见详叙,那么他大可耐心等待。到了那个时节,他自然能够知道究竟。

而就在他施礼离去,走到帐门外的时候,就见那居罗多德,正受托着那盏花盆,从对面缓步行来。

这位拜火教的圣坛尊者似也认得他,居然笑着向他唯一颔首,李世民见状之后,也面色微肃,深深俯身,表示敬意。

他对这拜火教不甚了解,也没打算与这个流行于域外的教派有什么牵连,可他眼前这位,毕竟是当代罕有的大宗师,术师当中最顶端的人物,今天又救过他的性命,所以李世民不能不敬。

可就在他起身之时,却见这居罗多德正转身回望,面上满是错愕与惑然之意。直到片刻之后,这位才哑然失笑,摇头走入到了御帐之内。

李世民暗觉不解,心想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出乎这位圣坛尊者意料之外的事情,才会让后者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是他的好奇心虽然一直都很强烈,却从不愿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精力,故而此时虽觉奇怪,却不打算追根究底。

在这之后李世民又依稀听到那御帐之内,传出‘有负所托’,‘清明何重天’,‘陈太微’的字句。他不敢多待,急忙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御帐之内的天子,正手抓着扶手,面上满含嘲讽的一笑:“也就是说,大师最终还是让那陈太微与清明何重天安然离去了?请问这是能力不足,还是别有缘故?”

居罗多德却不正面回答,神色不亢不卑:“陛下明鉴!”

“这让朕想起了民间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典故。想必今日的情势,也是差相仿佛?”

天子微摇了摇头:“就是太明白了,才更觉怒恨,意气难平。”

“还是有些不同的。”

居罗多德淡然自若的回复:“和尚没水喝,是因不想出力,只愿不劳而获。可今日我等,却是欲在陛前争功而不得。”

天子这才容颜稍霁的点了点头:“大和尚你很会说话,难怪朕的皇后,会对你推崇备至。”

接下来他就语声一转:“朕为天子,素来赏罚分明!今日朕与三个孙儿之所以能够化险为夷,安坐于此,可说是全赖大师之助。不知道大师可有什么想要的,朕可酌情回报。”

“方外野人正有一事,有求于大隋天子!”

居罗多德目光微闪,将袍服的下巴一卷,半跪了下来:“请陛下允我拜火教建神庙百所,授度牒三千。”

天子眼神不由微凝,看了一眼居罗多德手中托着的那盏花盆,随后就不以为然的摇着头:“大师你过于贪心了。朕虽愚纯,却知道朕如真的这么做了,只怕这天下就要乱套。”

“陛下此言从何谈起?”

居罗多德神色不解:“我光明圣教的教义,从来都是劝诫信徒诸恶莫作,奉行众善,恪守人伦,导人向善。至开皇四年始,我光明圣教至进入中土之地,已有三十余载。关西河南两地信徒总和已不下十万,然而教中弟子,从来都是遵纪守法,朝廷的课税劳役也无不遵从。”

“除非如此,朕的天下,哪里还能有你们拜火教的容身之地?可如今太常寺授予佛道两门的度牒,总数都不过两万张。而在官府登基在册的寺庙道观,也不足千所。大师你倒是毫不客气,一口气就要神庙百所,度牒三千,你这让佛道两门怎么想?”

天子说到这里,一声轻哂:“我想着对于你们拜火教而言,也绝非是一件好事?大师学究天人,难道就不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

居罗多德神色无奈,神色悲天悯人:“陛下可知,我教中土弟子,虽是以诚信为本,温良俭让,却屡被大隋官府欺压,每逢课税,往往要比他人多出一到两成?居罗多德不敢对朝廷大政,妄加指摘。只求各地神教信徒,能有一处参拜光明诸神,宣讲经文之所,可指引信徒沐浴神恩,死后得入光明圣界。”

“然后了?让你们有了根据地宣扬交教义,广罗信徒,以后就可聚众滋事,不把官府放在眼中是吗?”

天子无动于衷的说着,他见居罗多德似有开口争辩之意,又摆了摆手,示意后者:“可能你们光明圣教并无此意,然而朕却不能不防。佛门也是来自异域,教义同样是劝人向善,宣扬慈悲为怀,众生平等,可在其势大之时,也每每组织信徒,抗拒官府。自南北朝以来,数次灭佛灭道,皆是由此而起。且据我所知,在大师你的故乡,你们的光明圣教几乎等同官府是吗?”

居罗多德不禁摇头:“陛下,您这是以未来臆想之罪,加诸于我教。而中原与西土的情况,可是截然不同。西域之王,是不得不借助教派之力,安抚百姓——”

“这个我不管!”

天子不等居罗多德说完,就已摇头打断,然后他伸出了四根手指:“这样吧,我允你建四座光明圣庙——东都洛阳,西京长安,还有晋阳,江都,这应该足够你们拜火教所需。此外再授予你们度牒八百,再多就没有。关于课税的事情,朕也会下旨申斥。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居罗多德却眉头大皱,面色不虞。天子承诺的这些,与他想要的,差距实在太远。。

“不过除此之外,大师还有另一个选择。”

此时的天子,却又语声一转:“两倍的度牒数量,总共十座光明圣庙,朕甚至可以赐予一个国师的名份!”

居罗多德顿时瞳孔微凝,蓦然抬头,与御座之上的杨广对视。

他似乎凝视了良久,才用沙哑的语声问道:“那么敢问陛下,如果我对国师之位感兴趣,需要为此付出什么?”

※※※※

当李世民拿着领来的圣旨,回到左后营的时候,心神就彻底陷入到了恍惚的状态,就连长孙无忌向他汇报最新的死伤情况时,他也还是神思不属,一副木然呆怔的模样,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长孙无忌见状,不禁吃了一惊:“毗卢遮你在发什么呆?可是刚才觐见天子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他见李世民还是呆呆的不答话,不由大为不满,,心想这小子莫非是高兴坏了,于是干脆将后者手里捧着的那卷圣旨抢过来翻看,而仅仅片刻,他也是一副呆愣错愕,匪夷所思的表情:“绣衣郎将,直寝将军?还独领一营绣衣卫,这是不受绣衣大使辖制的意思吗?”

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天子对他这个妹婿的信重,到底到了何等地步?居然授予这家伙这等样的权柄。

如果真的不用受绣衣大使辖制,而绣衣郎将本身的职权还在——那么未来李世民手中的权势,便是身为左备身郎将的董纯,也要自愧弗如!

第三百十九章 情敌太多

“应该是如此,我不确定。”

李世民回过神之后,转手将圣旨抢回到了自己的手中,看着后续的内容。

天子在财货上的赏赐也是极重的,除了位于东都内宅邸一座,金三万两之外,还有御苑中豢养的汗血龙马三匹,军器监御制的兵器若干,李世民还可在卫尉寺的库房中,挑选帅阶墨甲四尊,骑甲十件,这价值也有上百万贯了。

然后是田庄四座,一共一千九百顷,规模极大,在太平之时价抵万金——不过这都是虚的。

其中的两座位于山东,一座位于河北,一座位于山西。最近天下群贼乱起,攻城陷地,祸乱四方。许多地方上的豪强地主都因此遭殃,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而等到贼军离去之后,这些人遗留下来的无主土地,一部分被当地的官员将领私吞,一部分则落在了朝廷之中。

可山东那地方已经乱成那个模样,哪里还有人有心思种田?即便李世民在那边雇佣到足够的人手,也撑不起局面。等到乱贼一至,田庄中所有的收获,都会归了别人。

所以这三座田庄当中,只是位于山西的六百顷规模的那座,值得他用心经营。

如今晋地虽然也是乱像频起,可情况相对较好。昔日大周灭齐之后,周室为酬将士之功,将大量的山西良田,赐予关西出身的府军将士与功臣子弟。所以那边民风剽悍,官府也不敢过于催逼。

所以山西之地,虽然也有不少乱贼为祸,可暂时还未成气候。整体的环境,甚至比河南还好。

而在此之外,他还可荫庇两个族人,以‘备身’的身份入禁军当值,

李世民心想这真是便宜了李元吉那个小子,后者一直以来,对他这个兄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让他不爽很久了。结果到头来,自己还给这家伙争到了一份出身。

当然,相较于绣衣郎将与直寝将军这两个职司,后面的奖励其实都不足为道,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而已。

“那些朝廷重臣,难道就没说什么吗?”

长孙无忌摇着头,神色很是不解:“如果只是绣衣郎将与直寝将军,倒也没什么。可你现在,还当着备身直斋,武猛都尉,这合适么?”

绣衣郎将有侦缉朝廷内外不法事的权柄在手,直寝将军则有无需通禀的面圣之权——如果李世民真不用受绣衣大使辖制的话,那么这简直就是一个小一号的绣衣大使。

相较而已,李世民奉旨独领的一营绣衣卫,反倒是不算什么了。尽管这一营内卫中,至少有着三十位以上的五品,以及五位左右的三品——

“看他们神色,估计是都想劝陛下收回这份诏书的,可结果都没说话。”

李世民用手轻抚着手中的圣旨,心绪还是激荡难平,无法自已:“我猜是现在时机不好,他们不愿担劝谏不果的风险。且无论是绣衣郎将,还是直寝将军,都是内庭职位。而陛下素来都乾纲独断,他们不好置喙。”

他想了想之后,又追加了一句:“我当时也是准备坚辞这两个职司的,可陛下心意已决,言辞甚厉。”

李世民猜测这应该是与天子要托付给他的那件事有关,而今日给他的这两个职司,多半是为方便他日后行事。

“也就是说你当时是非接不可了?”

此时长孙无忌,也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他不禁摇头:“我真不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不是一件好事。”

李世民心想这当然是一件大好事,甚至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以说是想要瞌睡就来了枕头。

有了绣衣郎将的名义,接下来他无论是针对楚国公府,还是那魔龙八部,都可在一定程度上动用官府的力量行事,这可就比以前方便得多了,

就比如那贩卖人口案,他之后就没必要再冒险动用神血睚眦设伏袭击,大可直接带着他麾下的一营绣衣卫过去登船搜查——如果能提前掌握足够的证据,他甚至还可调动周围驻军。

而直寝将军这个职位,更是用处多多。这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哪怕苏威,虞世基这等五贵级别的大臣,都不能无视。毕竟他的身份,可是随时随刻,都能在陛下面前说的话的。

可以想见,日后他哪怕在朝中,也能获得一定的影响力、

这更是一个护身符,之后任何人任何势力,在发起任何针对他的行动之前,都需考量再三。

毕竟就某种程度而言,他这个直寝将军的人身安全,也关系的着陛下的安危处境,

“这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随着这句话,张雨柔的身影,婀娜多姿的从帐外走入了进来:“至少在私盐生意方面,我们是再不用担心了,甚至可在如今的基础上,再扩张个八到十倍。以二郎他现在的权柄,只需几封信,就可让关西的那些官府配合行事,至不济也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方大豪则更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巴结二郎都来不及。”

长孙无忌见到此女之后,就神色复杂的闭上了嘴,把目光移向别处。他是知道张雨柔身后的青龙山庄,在与李世民一起合伙做私盐生意的。规模还很大,一个月至少有百万贯的流水。

可这个女人,也同样是他小妹的竞争对手。

长孙无忌一方面认为男人经营事业,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方面又不愿意见到,李世民与张雨柔,因这门生意的关系更亲密。他不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张雨柔的,所以干脆不搭不理。

李世民那边则是微微摇头,神色不以为然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张雨柔其实说的很对,现在只要他愿意,他们在关西的私盐生意,可以很轻松的扩张八到十倍。如果再贪心一点,甚至可以吞下整个关西,至少五分之一的私盐份额。

可他不准备这么做,权力不该这么滥用。这也会让他在天子心目中的分量急速降低,失去胜券。

不能以为自己是在暗地里贩卖私盐,朝廷就对此一无所知了。那些御史可不是吃干饭的,绣衣卫在关西的力量也很强大,不可能毫无所觉。

李世民很情形,他知道自己即便能说服绣衣卫的同僚们帮他掩盖,再利用自身的权柄与圣眷来摆平御史台与司隶台,可那些因他之故而利益受损的幕后之人,却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人可能一时半会无法将他撼动,可李世民也不敢说自己能够一直维持圣眷不衰。

为了一些钱财而四处树敌,无疑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这方面宇文述可以做他的榜样,这位大将军以贪婪著称,一年中光是受贿的礼金就达千万贯,可宇文述从来都很有分寸,不该碰的事情从来不碰。所以天子哪怕明知道宇文述每年的收入不菲,也依然信之无疑。

所以李世民的打算,是在现在的基础上,扩大个三到五倍就停手。这能够让他每年都收获一份固定的收益,又不至于因此陷入泥潭。

似薛举李轨这样的黑道枭雄,又哪里是好招惹的?

不过他现在的情况,确实已大幅好转。内可借助天子之威,外可借突厥之势,私盐不能做,其他的合法生意却是没必要客气的。

比如茶马——草原人限于环境的关系,常年以肉类为食,少有蔬菜瓜果。为了消食养胃,那么每年消耗的茶叶可谓天量。至于向草原购买战马,那更是一门朝廷鼓励有加的生意。

以前李世民不敢想这件事,只因每年所有的茶马交易份额都有定数,被大隋的各方势力瓜分。

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伸手试一试了,不用再局限于与两位突厥王子的合作。

“就只是说说而已,你真要这么做了,薛举那家伙估计会发疯。青海那边,暂时也没有足够的货源提供的。”

张雨柔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近前,仔细打量着李世民:“看来还好,至少你这次没晕过去,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以后可以继续这么作死。我现在真想找人赌赌看,无垢姐姐有多大的概率没过门就要当寡妇?”

“放肆!”

长孙无忌顿时对张雨柔怒目圆瞪,心想这臭丫头在说什么呢?这是在咒他的妹妹与妹婿

他本能的想要出言呵斥,可又心生迟疑。长孙无忌感觉后者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甚至可以说是这女人,正说出了他的担忧。

像李世民这样,每遇战事就奋不顾身,完全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观音婢她是真的可能要当寡妇。

那高官厚禄虽然重要,可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即便挣来了又有什么用?

李世民则不禁唇角微抽,他当即就尝试转移话题,“雨柔,不知你身后的这位是?”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张雨柔的身后,始终都跟随一个笼罩在黑袍之下,继续深沉的身影。

由于那斗篷的遮蔽,李世民看不清此人面目,可当后者靠近之后,他却莫名的,有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第三百二十章 龙骨道兵

“这个啊——”

张雨柔的面上,现出了几分得色:“这是刚才张真君帮我炼制的龙骨道兵!”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那黑衣人解开了斗篷。然后一具奇特的白骨骷髅,展现在了李世民二人的眼前。

这龙骨道兵,大致是人形的骨架,可四肢骨骼却不似人类的正常骨骼那般细小淡薄,是非常粗大,是那种看起来就稳固结实的造型。在它的躯壳外围,还环绕着一层白骨装甲,几个关节,甚至还有着倒刺,给人以坚固厚重,威武雄壮之感。

此外那骨头材质,也是如玉如钢一般的质地,表面更泛着仿佛金属的光泽,不似人骨般的森白脆弱。

而在它的头部眼眶处,则有两团幽火燃烧。

“龙骨道兵?这有何奇异之处?”

长孙无忌也好奇询问着,在他看来,这只龙骨道兵也只是看起来威武一点而已,并没什么很出奇的地方。

而下一瞬,那龙骨道兵就蓦然拔剑而出,向三丈之外的一张桌案遥斩。随着‘嗤’的一声轻响,那桌案就蓦然一分为二,断口处居然光滑无比。

长孙无忌的神色,顿时就凝重异常:“罡气外放,武道三品?”

也就是说,这头龙骨道兵,可以很轻松的将他长孙无忌斩杀——这顿时让他的心绪,更加的沉重。这个丫头,居然在武力上,也把长孙无忌给碾压了。

李世民则看出这龙骨道兵的实力,只怕远不止是三品。这一剑挥出,后者似乎是随手为之,很轻松的感觉,显然是还有着很大余力。

“张空明怎么就这么舍得?在炼制的法门,想必很不一般,”

当李世民问出这句之后,他就若有所悟:“你现在,是已经拜在天师府的门下了?”

张雨柔眼里的得瑟不由更为浓郁,哪怕是以李世民的道法修为,也没能够看出自己在‘龙骨道兵’的究竟。

蕴藏着史万岁一线残灵的道兵,那自然是非同寻常的,任何炼制龙骨道兵的法门都不能与之相比——

“我现在就是天师府门下的嫡脉别传,拜师的仪式,之后再补上,不然他哪里肯出手帮我炼这道兵?”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这道兵继续挥剑,只刷刷几下,就把在帐篷里面的桌椅,全数剖成两半。

李世民没有阻止,对他而言,制作这种家具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有木头就可以。

倒是张雨柔的这副新奇劲,让他颇觉有趣。

“据我所知,天师府可是出了名的家底丰厚,雨柔你可别被这一具道兵给忽悠了。你的天赋很罕见,按照道书中的记叙,一百年都不过两三人而已,未来前程注定远大。”

“这个我知道,没让我那位师叔占便宜,”

张雨柔的眼中,再次现出了得意之情,接下来她似乎又想到什么,转过头语声认真问:“这些天你应该有空吧?能不能帮我的‘仇血’,量身打造出一尊墨甲?材料钱都由我出,我只要最好的。”

“这仇血是谁?”

李世民先觉疑惑,可他随后就通过张雨柔的视线,知晓了究竟。那应该是张雨柔,为这具百骨道兵取的名字。

他的神色,不由益发的诧异:“你这具龙骨道兵,还能够驾驭墨甲吗?”

在战国后期,‘龙骨道兵’之所以会迅速衰落,其实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墨甲——

龙骨道兵无疑很强不错,在所有的道兵都是最拔尖的一种。如果炼制得法,它们甚至可以与同阶的武者匹敌。可问题是战国后期的那些武师们借助墨甲,可以很轻松的将前者碾压。

所以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当时的许多术师面前。他们到底是花费巨额金钱,继续炼制最顶级的‘龙骨道兵’,还是以不足不到十分之一的价格,获得实力稍稍逊色个两三筹的其他道兵——且即便是后者,在墨甲面前,其实也是很不划算的。

所以哪怕时在如今这个术法不断推陈出新的年代,道兵这种东西也不是很常见。

道门只中,更流行不需要多少花费的降神术与请神术。

所以此刻,李世民的震惊就不难理解。能够驾驭墨甲的龙骨道兵,价值可就完全不同。

天师府在龙骨道兵上的研究,居然已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时候,这点李世民都感觉艳羡了,看着那‘仇血’定定入神,

“这是天师府不外传的一门秘法,条件非常的苛刻,天时地利还有钱财缺一不可。尤其是后者,反正穷人是别想了——”

张雨柔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她并不是信不过李世民,问题是旁边还站了一个长孙无忌。

而史万岁的事情,又事关重大,过于敏感,稍稍泄露一些风声,就可能引来不测的恶果,张雨柔不能不慎。

此外她也不全是信口雌黄,‘护法别驾’之术,虽是在各门各派都有流传。可张空明刚才施展的,的确是天师府的独特法门之一,与众不同。

除此之外,她这位师叔,还为她动用了大量压箱底的材料,价值总计二百万三十万贯,以确保这具龙骨道兵,有着接近于无限的成长性。

而这笔花销,自然还是得由她自己来出——

“原来如此!”

李世民这才释然,他心想也对。天师府的这种祭炼道兵之法,想必是有什么限制的,没法大规模的使用。否则的话,这种道兵早该盛行于世了。

摇了摇头,李世民又神色迟疑的说着:“这个月,我恐怕是抽不出太多时间,也不知最后,能不能让你满意。总而言之,先试试看吧。”

他已看出这尊道兵,即便能够驾驭墨甲,也必须是特制的那种。有许多零件,必须由他亲手制作。

否则的话,哪怕是那些王阶,甚至神阶层次的墨甲,仇血它都没可能驾驭。

“那就是能了?”

张雨柔将她娇俏的下巴微扬:“我要最好的,钱不是问题!”

“我知道,总之先回洛阳,看看黑市里面有什么存货再说吧。”

李世民发出了一声轻叹,这位富甲天下的张家大小姐,总是让他很无奈,很受伤,

※※※※

李世民原本以为在这场风波之后,天子多半是再没有冬狩的兴致的,这一两天内就会启程返回东都。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在这里又呆了整整三天,直到整个冬狩完全结束。

——这其实已经算不上一场狩猎,十二万大军四面合围,将御苑里面还活着的动物驱赶到了一处,然后一起射杀。

这让随行的众多王公大臣扫兴不已,不过天子本人却似乎很满意,笑容灿烂,似乎一点都没受到前几天那场谋逆大案的影响。

而如果只以操训的目的来看,参与这次冬狩的所有禁军与骁果,也确实都表现的很不错。

这个时候,李世民却是疑惑不已。

他自三天前开始,就一直伴随在天子的御辇旁边。然而他这个‘直寝将军’的职司,其实名不符实。

他现在既没有隶属于‘直寝将军’这个职司之下的部属,也不需要守卫天子寝宫。似乎这个身份,就只是让他能够近距离的伴驾随行而已。

此外天子之前曾说过,一旦有空就会招他详叙的,可之后连续几天都没有动静。

二就在李世民,以为皇帝已经将这件事情遗忘的时候,在冬狩结束后的当天夜里,天子却突然摈斥了身边绝大多数的内侍,只独独将王崇古与李世民,留在了御帐之内。

之后皇帝开口的第一句,就让李世民惊喜莫名:“爱卿你对魔龙八部这个组织,知道多少?”

“臣略知一二!”

李世民没有装无知,他知道杨广是不会信的。

“臣的三弟李玄霸死后,父亲他曾经遣人调查究竟,发现了一些魔龙八部的蛛丝马迹,可是——”

天子的面上,毫无表情:“是因发现与齐王杨暕有涉,所以不敢深入是吗?”

李世民将头微微一顿,并不言语。

齐王杨暕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早在三天之前,这位皇子与其亲眷,就已被皇帝明令圈禁。

齐王府的内侍总管曹问,则是当场就以一杯毒酒自尽,而其余齐王府的掾属,也都被全数夺职下狱。

据说最初天子盛怒之时,甚至有了赐死杨暕的打算,可终究还是被萧后殿下劝住,只是圈禁了事。

所以哪怕这位齐王再怎么不堪,也是陛下与萧后的嫡子,不是他能够评述置喙的。

天子目中,此时一丝精芒闪动:“除此之外还有么?毗卢遮你只知道这些?”

李世民稍显迟疑:“微臣也曾在私底下雇了些人手,做了一些调查,甚至还拜托过青龙山庄帮忙。可微臣能耐有限,只知那魔龙八部近日似在收集壮年男女,不知是意欲何为。”

他是万没可能在天子面前,承认自己就是绣衣卫与司隶台,河南郡衙正在全力追查的那个‘无影箭’的——那简直就是嫌自己命长。

撇开官府私下调查是一回事,可如果他还亲自出手,狙杀朝廷命官,那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摊上麻烦

等到李世民再次从御帐内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天子给予他的压力非同小可,即便以李世民强韧的心志,也几乎就没能顶住。

王崇古此时却走到了李世民的身侧,以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刚才就发现了,李直阁似乎很紧张?”

“天子垂问,怎能不诚惶诚恐?”

李世民苦笑:“末将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毕竟是有违朝廷法度,末将实不知这会否触怒陛下。”

王崇古微微颔首,似乎是接受了李世民解释:“那也不算什么,如私售墨甲,贩卖私盐,豢养家将等等,朝中许多大臣比你更过分的比比皆是。你撇开官府私下暗访,也不是什么很犯忌讳的事情。因弟之死而起意复仇,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只需二郎你能守住现在这份忠谨之心,那么只要不是太出格,陛下都能包容。”

李世民面容古怪,他刚才在陛前问对时,可没说自己在黑市出售墨甲,当然没说过贩卖私盐一事。

可王崇古似乎觉得敲打得还不够,接下来又眼神凝然的话:“对了!那无影箭,你就真的一无所知?有人对我说,这人很可能是你李二郎。”

李世民顿时色变:“王公公,如果真有人这么说,就请那位拿出真凭实据!末将可不能这样被人凭空诬陷,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真凭实据暂时没有。”

王崇古微一摇头:“可洛阳城内有这个动机的,你李世民可据首位,不能不让人怀疑。”

“可这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测。”

李世民脸色难看:“末将的确曾有意亲自手刃仇敌,可一来力有未逮,二来不敢违朝廷法度,请公公明鉴!还有亲王友卫全大人,还有御史台的巡按御史杜成大人死的时候,在下可就在宴席当中。之后汤公公更是亲自带人搜查过末将的别院,这已足可证明在下的清白!”

王崇古一时没有回话,而是定定的看着李世民的表情,半晌之后,他才收回了视线:“的确,你有这个动机,有这个射术,可一身修为,却是稍稍逊色,也有不在场的证据。如非如此,本大使早就将你拿下。”

可接下来,王崇古又语声一转:“那么三天之前,曾经在之外现身出手过的无面箭罗礼与袁天浩,又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与我说,这两人也与你无关?尤其是罗礼,无面箭与无影箭,只有一字之隔。”

此问倒是在李世民的意料当中,可他的面色却很苍白:“公公,这二人确是被我以重金网罗,可罗礼可不会‘一以贯之’的射术。是否罗礼所为,我想绣衣卫的诸位缉事大人,一眼就可以辨别。而之前末将,有清华元君示警在先,汤公公也曾对我,最好是带上所有的家将,以防万一。末将不敢大意,故而——”

王崇古在此处冷笑着打断:“可你一个小小的备身直斋,武猛校尉,在私下招揽罗礼与袁天浩这样的一品高手做什么?敢说你没有不该有的心思?没有欺瞒陛下?”

“末将,末将——”

李世民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着,语声仓惶失措:“王公公,那魔龙八部势大,末将只是为——”

“行了!”

王崇古摆了摆手,示意李世民止住:“就似之前说过的,你现在正值气血方刚之时,行事冲动易怒,不顾后果,行差踏错再所难免。这些陛下都能包容的。可却务必谨记,这欺君罔上之事,切莫为之!”

李世民心中微松,知道自己已经过关。可他脸上,却更是凝肃,诚惶诚恐的朝王崇古深深一礼:“末将一定谨记王公公教诲,绝不敢忘!”

“希望如此!”

王崇古漠无表情的回应,随后又出言问道:“还是说说陛下今日托付你的差事吧,二郎你准备从何处着手?”

“此案线索不多,目前末将,只能从那些掠奴上想办法!”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无奈苦笑:“说实话,追查魔龙八部一事,末将是真的没什么信心。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到让末将来负责这等重任的。”

“是参元他临死之前的推荐,他说我绣衣卫里面,谁都无此能耐,只有你李二郎聪明机变,或能将那所谓的魔龙八部查个水落石出。”

王崇古神色,有些复杂:“说实话,我本人对此不是很赞同。可陛下他却信了参元的话,说是试一试无妨。”

李世民这才释然,心想原来是汤元化——

而此时王崇古又斜视过来:“如果你没信心,不情愿,大可推了这份差事。陛下那边无需担忧,自有我来为你分说。”

李世民不禁尴尬一笑:“末将怎会不情愿?末将虽才短思涩,少不更事,可胜在精力健旺,忠心不二。末将是打定了主意,哪怕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要为陛下除去这心腹大患的。”

——难得天子肯信他,可以让他光明正大的对付魔龙八部这个仇敌,他怎么都没可能把这个差事让出去。

不过李世民随后又与语声一转:“可那魔龙八部,既然能在洛阳城中掀起如此风波,实力想必是非同小可。在下势单力薄,只怕——”

“所以陛下才给了你两名一品影卫,两具龙血战傀随时听命,”

王崇古说完这句,就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厚厚账册,递给了李世民:“还有你独领的一营绣衣卫,也将由你自建。这是我绣衣卫在东都洛阳的所有成员名册与履历,你可从其中挑选一百五十人,其中三品以上修为的限为八人,五品以上则为四十。”

李世民顿时面现喜色,据他所知,绣衣卫中的一营人马,额定只有一百人。一百五十人,无疑是超编的。

至于那八位三品,四十位五品,这更是分量十足,这股力量,甚至可以夷平许多江湖当中一流的地方帮派。

他当即就翻开了名册,之后就剑眉微扬:“敢问王公公,这些名字下面红线与黄线,是何蕴意?”

“是嫌疑较大与稍微可疑的意思,你应该知道,之前我绣衣卫做过一次排查清洗。可有通敌嫌疑之人,确不在少数。”

王崇古说完之后,又将一面符牌塞到了李世民手中:“这是陛下赐予你的兵符,持此符可以任意调动东都洛阳附近一千规模以下的驻军而无需向上通禀。也可令绣衣卫,御史台,司隶台,河南郡衙等所有五品以下的人员,配合你查案。”

李世民接过了这面权利惊人的兵符,脸上却半点喜意都没有。他已经将那名册草草翻了一遍,发现那有红线与黄线的,至少占据了这名册的半数。

还有一些黑线——按照汤元化的说法,这些人是基本已可确定无疑的乱臣贼子。

这绣衣卫,居然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半晌之后,李世民才长吐了一口浊气,合上了这本厚重的名册:“敢问大使,在末将开始查案之前,能否安排末将见一见齐王殿下?”

“你要见齐王?”

王崇古猜出李世民,可能是想从齐王杨暕那里,获知关于魔龙八部的线索。他却一阵迟疑:“可倒是可以,只是——李二郎你需注意分寸!”

“这是自然!”

李世民双手抱拳于胸,语声慨然:“末将绝不是不知轻重之辈。”

※※※※

当李世民在王崇古引领下来到齐王帐附近的时候,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听见一片哭哭啼啼的声响。

那都是齐王带来的侧室与婢女,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子,此时都跪在冰冷的草地上,哭到泣不成声。其中一些身体较弱的,已经摊到在了地上,气若游丝。

齐王杨暕被天子下令圈禁,这些齐王府的女眷,也同样不能幸免。

天子虽免去了杨暕死罪,却迁怒于齐王府上下,认为这些人不能劝导齐王循规蹈矩,

安分守己,于是下旨重责。

所有齐王府的内侍,都会在绣衣卫审讯完毕之后,直接枭首示众,其中一些情节重大的,还将施以凌迟之刑。

其余齐王府的属官,如录事参军、长史、诸曹参军,亲王友等等,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有参与谋逆嫌疑,自然是难逃一死。而哪怕是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也将重鞭三十,枷首示重至少七日。

至于这些女眷,天子倒是是留了几分情面。只是让她们在这大冬天跪在外面,背上三天三夜的《女诫》,撑过来的可免一死,撑不过去的则就地掩埋。

李世民虽自以为是问心无愧,可在见到这一幕之后,心中也不禁升起了恻隐之心。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大仇得报,使幕后凶手的其中之一付出代价之后会感觉快意。可这时候,李世民却反倒是一阵心塞。

尤其在望见小公主杨颖也立在不远处,小脸青白的观望着这一幕的时候,是益发的难受起来。

可他也知道,自己是没法改变这些女子的处境的,只能视如不见,随着王崇古走入了齐王帐内。

第三百二十二章 洗清冤屈

诺大的齐王帐内,并无一个侍应之人,只有齐王杨暕一人孤身坐在一个火盆之前,披着一身狐裘大衣,形容憔悴颓废,双眼萎靡无神,看起来就仿佛是枯死了的木头,一点生气都没有。

不过当望见王崇古与李世民之后,杨暕整个人就又活了过来,双眼发光:“王公公?可是父皇有旨,要将本王赦免父皇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对不对?孤就知道,孤就知道,父皇他不会这么狠心。”

王崇古的面色,却平淡如水:“让殿下失望了,老奴并非是奉旨而来。”

“不是?”

杨暕愣了愣神,随后就满含失望与疑惑的问:“不是过来宣旨的话,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了,一定是母后大人让你来看孤是不是?”

“也并非是奉皇后之命。”

王崇古微一躬身:“老奴此来,是因李开府有话要询问殿下。”

“李开府?”

杨暕当即侧目看向后面李世民,不由微微凝眉:“他是——那个李二郎?怎么就变成开府了?他能有什么事要问孤。”

“李开府与三日前拱卫御驾,救护皇孙有功,被陛下授予开国伯,开府仪同三司之勋位。”

王崇古淡淡答着:“开府大人已被陛下授予重任,负责追查魔龙八部作乱谋逆案。”

当这位说到‘拱卫御驾,救护皇孙有功’这一句时,李世民就见这位齐王的脸上,有一层青气显现,他却毫不在意,等到王崇古说完之后,就抱拳躬身:“末将听说殿下与魔龙八部有涉,所以特来询问究竟!”

“魔龙八部?”

杨暕不由对李世民怒目以视,厉声训斥:“孤不知道什么是魔龙八部,你好大的狗胆,敢诬陷本王?”

王崇古也不禁瞥了一眼李世民,齐王杨暄如今虽被陛下明令圈禁,却还未夺王爵。

尽管谁都知道,这次的谋逆大案,杨暄参与甚深,甚至就是主谋之人。

可这位明面上的罪名,目前还只是冲犯圣驾,行巫蛊厌胜之事而已。与魔龙八部,更谈不上什么脸色。

李世民却是处之泰然,眼前的这一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殿下何必如此?末将这是为殿下洗清冤屈而来,而非是要为殿下罗织罪名。”

当他这句道出,不但杨暕一阵错愕,就连王崇古也是一阵惊奇。

“你是在骗孤,一定是在骗孤是不是?孤得罪了你,你这个家伙,只会恨不得将本王踩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杨暕摇着头,满脸的不信,可当他说到最后,却又抱着一线希望问:“你真的要帮本王洗清冤屈?你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殿下确实得罪了末将,可末将也相信我那三弟之死与殿下无关。之所以阻拦我们武功李氏追查究竟,想必也会是殿下本意。”

李世民神色坦然,一副公而忘私的嘴脸:“末将也确实相信殿下是无辜,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末将不信以殿下您的智慧,能够针对陛下布置策划出今次这样近乎天衣无缝的杀局,更没可能请动陈太微那样的人物。”

王崇古不禁面皮动了动,眼现深思之色,他不得不承认,李世民说的这个理由,确实很强大。

杨暕的神色同样复杂,可他很快就将李世民的嘲讽置之不理:“李开府你很好,比绣衣卫与司隶台的人强得多。孤之前说几次,孤王根本就不认得陈太微,也绝没想过要谋逆,你们都不肯信。你那三弟一事,当然非是本王之意,是曹问他非要这么做,我当时就训斥过他。”

这位说到这里,就用满含期冀的目光,看向了李世民:“你准备如何帮本王洗清冤屈?”

“末将以为,首先得从清查殿下周边人等开始。”

李世民的语声谆谆善诱:“恕末将冒昧,殿下虽然拒不承认与谋逆一案有涉,可如今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了殿下,几乎无可抵赖。皇上他是何等英明神武之人?似您这样顽抗下去,非但无济于事,只会让陛下更为恼火。所以末将私以为,殿下现在最该做的,是尽量交代出所有,配合绣衣卫追查真凶主谋。”

“这个——”

杨暕的神色,却不禁一阵迟疑,目光闪烁不定。

李世民大概能猜到这个想法,现在这位齐王的罪名,还只是冲犯圣驾,行巫蛊之事。可如果他真把所有一切都说出来,说不定就会真正将天子激怒,让人赐下一条白绫,或者一杯毒酒。

幸在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殿下您从小心性仁善,温良俭让,这些陛下与皇后都是看在眼中的。末将猜测,殿下如今之所以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想必是被身边之人撺掇,甚至是迷惑了神智之故。之前齐王殿下不是说过,事发之时,你被曹问拘禁在王帐之内,不能出入动弹吗?可见殿下您是被欺瞒利用了。我想问的是,除了曹问之外,殿下您的身边是否还有其他可疑之人?”

这个时候,杨暕已经眼神发亮:“你说的对,说的没错!本王幼承庭训,从小规行矩步,以孝悌忠信为念,怎会无缘无故生了此等恶念?这定是有小人作祟,惑了本王神智!这一定是中了邪了!他们好大的狗胆!”

他已经恢复了镇定,重新坐回到了椅内,同时陷入回思:“要说本王身边的可疑之人,除了曹问之外,还有——韦氏!”

“韦氏?”

李世民与王崇古对视了一眼,目中都闪过一抹喜意。

“敢问殿下,此女是何人?韦氏,莫非是出身京兆韦氏?”

“正是,此女是故民部尚书韦冲,本王故去的王妃韦妃庶姐,嫁给了太子舍人元朗。数年前,我被此女引诱与之私通,还曾生下一女。然后大概三年之前一次宴席,有一位道家高人为与宴之人相面,然后指着韦氏说此女日后贵不可言,或将母仪天下——”

杨暕说到这里,神色就略有些尴尬心绪:“孤王可以保证,那个时候,孤王绝无任何大逆不道之心。只是想三个皇侄年幼,本王如能得父皇信重,或者有望——”

“末将明白!等下我会去解释的。”

李世民打断了杨暕的言语:“也就是说,殿下认为此女很可疑是么?”

“没错,从这之后,孤王就对此女更为信重,宠爱有加。之后又不知怎的,渐渐对她言听计从。如今孤王想来,却觉颇为可疑,”

杨暕越说越理智气壮,神色愤恨:“必定是此女,不知使用什么样的邪法,蛊惑了孤王!”

“原来如此,末将与王公公,定会详加查探的。”

李世民接下来又问道:“还有当初那个为韦氏相面的道人,请问殿下可还记得其人?”

※※※※

整整两个时辰之后,李世民与王崇古二人,才从齐王帐内走了出来。

之后王崇古就朝着李世民微微一礼:“老奴这里代皇后与齐王殿下谢过开府大人!”

“大使何需如此?”

李世民忙侧身一让:“即便没有在下,齐王殿下他也迟早会想明白的,末将可当不起。”

“那可未必,殿下也算是个聪明人,可现今如惊弓之鸟,未必就能够醒悟。”

王崇古摇着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老奴之前,也曾想过要提点齐王,却又担心陛下得知之后,会更火冒三丈。”

所以这个人选很重要,既可以让齐王清醒过来,又不至于让天子生出厌憎,甚至是猜忌之心,

这个时候,只有李世民是的确最合适的人。

李世民则是失笑:“可总有合适之人,并非一定需末将不可。何况末将这次,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就在刚才,他在齐王帐内,可是当着王崇古的面,光明正大的收了齐王杨暕的重礼。

包括三十万贯银钱,一尊战力不俗的王阶墨甲,还有三座田庄,两座在山西,一座在关中,总面积达一千四百顷。

其中的绝大部分,等会再返回洛阳之后兑现。

之前他在清华元君那边欠下的巨额债务,转背就捞回了本,还有不少的盈利。

“别说是齐王殿下,便是皇后殿下得知之后,也会感激你的。”

王崇古笑了起来,神色感慨:“皇后殿下他也很难做,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李世民闻言,面上虽是平静,暗中却是一声自哂。正因他早看出这一点,才会主动为齐王开脱。否则的话,他是真想一脚将这位齐王踩入到九泉之下的。

萧后虽是贤明,可那齐王杨暕,毕竟是她的亲儿子。

“齐王殿下本就是被人蒙蔽利用,末将的所作所为,都是秉持公心。”

李世民淡接下来又语声一转:“关于那韦氏之事,公公是怎么看的?”

事涉故民部尚书韦冲之女,京兆韦氏,我那是谁都不能不慎重以对。

“李开府无需担心,陛下对于这次的谋逆案,是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别说是韦冲的庶女,便是京兆韦氏的家主涉及此案,也是要追查到底。”

王崇古的浓眉微扬,语声冷冽:“这件事,我会秉知陛下,李开府你只管查案便是。”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朝堂鹰犬

李世民返回左后营之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准备抽调人手返回洛阳。

虽然他没有在衙门里面呆过,却知道无论要侦缉什么案件,最紧要的就是时间。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那些可能的线索随时间推移而消失之前赶回东都,尽可能快的把它们发掘出来,然后顺藤摸瓜。

让李世民扼腕的是,天子一直拖到今日,才给了他彻查魔龙八部的权限。以后者的势力与手腕,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把该处理的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不过他惋惜归惋惜,对此却并无任何不满抱怨之意。天子的这份任命,想必是经历过一番博弈与较量的,李世民只凭想象,就能知道其中的阻力是何等巨大。

如果不是绣衣卫与御史台,司隶台等等,让天子屡屡失望,这几天时间也没有什么进展,无法对天子交代,他自问是绝没可能,拿到这一差事。

即便是现在,李世民也只是负责追查魔龙八部的踪迹,给王崇古,裴蕴与刘灹这些人打打下手

负责究查这场谋逆案的,依然是王崇古与刘灹等人。

而此时真正让李世民烦恼的是,他如今能够使用的人手不多。三日前的那一战,杨韵与释罗刹等人,无不奋力死战,此时都伤势不轻。

在此之前,天子倒是给了他两名影卫,一名刘晨,一名詹霸,都是一品级别的武修,实力都很不俗。虽然比不得罗礼,可也仅仅只是逊色一筹而已,介于沙场战将与江湖高手之间。

如果二人能在现在的基础上再进一步,那就是高天意与汤元化的级别。

可这两位,只是负责保护李世民的安全而已,并不负责帮他查案。

至于长孙无忌等人,他也同样用不上,李世民麾下的一众将领,没有几个完好无损的。即便有,也得帮他处理这营中的繁杂事务。

所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接下来几天皇帝就将返回东都,这大业殿与玄甲都的将士随驾回京,不能没有统领之人。还有那些伤员,也需要人照看。

之后还有李世民麾下的一百五十名亲卫,可这些人,目前更是伤亡惨重,光是那史万岁的咆哮声活生生吼的死的就有十五人,其余还有二十余人被那几位超品强者交手的余波当场震杀。

其余剩下的也无不都是重伤状态,到现在都躺在床上。

就连樊世兴也不能幸免,李世民的这个亲卫队长,情况虽比其他人要好些,可也暂时失去了听觉,短时间内是没法给他出力了。

——李世民怀疑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再找不到人给自己当亲卫。在他的手底下,伤亡率实在太高。

尽管李世民已经为所有战死之人,争取了最优厚的抚恤。所有生还者,也有着大量的赏赐。他甚至还为其中一些人,谋取了一份不错的前程,不久之后就可调入禁军与边军出任军官——可他相信经历此役之后,他的那些部属会更清醒的认识到生命的可贵。

相较于未来的功名利禄,锦绣前程,那还是自家的小命更紧要些,平平安安才是福。

所以现在李世民身边,也就只有无面箭罗礼与袁浩可以倚为臂助——顶多再加上一个张雨柔。

而当天晚上,袁浩就在李世民的军帐内,眼中满含自哂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绣衣卫制服。

“真没想到,我被朝廷通缉了十余年之后,临到而立之年,居然还能混成一个绣衣卫校尉,成了朝堂鹰犬。”

“只是为查案方便而已,绣衣卫里面,我没有可靠的人手可用。”

李世民斜眼看了一眼这位:“这是陛下特允,给我两个绣衣卫校尉职。如果袁道友不喜欢,可以拒绝的。”

“为什么要拒绝?我喜欢的很,据我所知。绣衣卫校尉的俸禄可不低,能够多拿一份薪俸,谁不喜欢?”

袁天浩尴尬一笑之后,就神色一肃:“关于魔龙八部,不知主上,准备从何处开始着手?”

他问的问题,之前王崇古也曾问过。可李世民的回答,却已与当时截然迥异。

“我如今还摸不到什么头绪,目前只能筹划四管齐下,一是韦氏这条线,必须追查下去;二是齐王提供的那份名单;三是严查人口买卖;四则是千机门,据我所知,那龙血战傀正是出自于前两代的千机子之手,齐王杨暕,也说过魔龙八部,曾经为他提供过大量的机关器械。不过这些事,其他人想必也在追查,一时之间急不来的。在这之前,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补齐我麾下这一营绣衣卫。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可靠得力的人手,我们什么事都办不了,”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份名单拿了出来,放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罗前辈与袁道友二位在江湖中混迹多年,见闻广博,对于绣衣卫想必不陌生。至于仁人你更是耳目聪明耳目,人面广阔,熟知宫中,正可帮我参谋一二。这份名册当中,究竟有哪些人可用,哪些人需要排除?”

“那你还是真是找对人了!”

宇文士及当仁不让,首先将那本名册拿到手中翻看着,随后他就唇角微撇,眼现哂笑之色:“看来李开府你与王公公的交情,似乎不怎么样嘛。我看这份名单里面,连一个出挑的都没有,全都是无关紧要的边缘人。”

“意料之中。”

李世民注意到宇文士及从进入营帐开始,就是左一个‘李开府’,右一个‘永安县伯’的。换成别人的话,可能是会表达真情,可他这位发小却绝非此意。

这个时候,李世民哪怕隔着十里地,也能闻到宇文士及身上散发的酸意。

毕竟这个时候,身为帝婿的宇文士及还只是一个‘上仪同三司’,至于爵位,更是一无所有。

李世民却只当是没有察觉的面色平静,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天子在这个时候突然让我横插一杠,王公公再怎么大度,也是不喜欢的。没有刁难我,已经是很不错了。情况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已经仔细看过这份名册,虽然这都是绣衣卫中一些不受重用之人,可未必就表示他们当中没有人才,其中五品以上的高手,还是有不少的。”

“可其中的问题人物,也占据了至少半数。即便里面一些真有才华的,如今也是怨气十足的状态。想想就知道了,他们被冷藏了这么久,始终都没有出头之日,如今又被调拨到了你李开府的麾下,未来更加的前途无光。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不难想象。你想把他们收服,可不太容易,”

宇文士及继续嘲讽道:“换成我是他们,多半是要消极怠工,敷衍了事的,没有把你卖了就算很不错了。”

李世民闻言了然,自己对于绣衣卫而言,只是一个突然插足进来的外人。为他这个绣衣郎将效力,可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许多绣衣卫高层的眼中,这些人多半会被当成叛徒看待。

未来何止是前途无关而已,一旦李世民不再担任,

不过宇文士及说的这个问题,他也早就有了解决的方法。

“此事倒不牢仁人兄操心,陛下已允诺过我。一旦本将把魔龙八部的水落石出,纠出罪魁祸首,就可向陛下举荐两位绣衣郎将,八名绣衣校尉,此外还有一百四十个绣衣备身的名额。我李世民既然把他们抽调至麾下,就绝不可能让他们未来没有下场。”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内掏出来一大卷的文书,略含得意的朝着宇文士及的方向摇了摇。

后者仔细看了一眼,那赫然都是任命书。上面已经写好了‘兹任命某某,为绣衣卫郎将’等文字,还盖上了天子玺印,只有人名处是空白的。

“你这家伙,这怎么可能?”

宇文士及已经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这是假的吧?陛下他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荒唐事?”

可他却知道,李世民是没可能自己伪造这种任命书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自己的发小,圣眷再浓也没有用。

李世民都懒得解释,似笑非笑的问:“我想仁人兄,现在可以放心了?”

“嘁!这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被同僚冷落?”

宇文士及虽是这么说的,可他的手却是快速的在名册勾画了起来。

而仅仅须臾之后,宇文士及就又将这份名单,甩给了罗礼:“只有这红圈勾画的六十余人,勉强可用。李开府你又要可靠,又要有能力,那实在是为难我了。”

罗礼则默默无言,一页页的仔细翻看,往往要小半刻时间,才会在这本名册上勾画一个人名。

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罗礼才将这本厚厚的名册,传给了袁天浩:“我对绣衣卫其实了解不多,只有这十三人,以前有过接触,能力还算不错。嗯,我指的的武力,还有追踪方面。”

他以前被朝廷通缉追拿,曾与绣衣卫交手过不下四十次,所以对这些曾经的对手印象深刻。

第三百二十四章 全城通缉

“只有十三个?”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眼含失望,这未免也太少了。

他只能宽慰自己,既然是罗礼看得入眼的,想必都实力不俗。自己现在,也确实需要一些擅长追踪的人手。

之后李世民,又将饱含希冀的目光看向了袁天浩。

可后者却比之罗礼还要不堪,将那名册翻了两遍之后,才勾画了七人。

这位面对李世民的视线,却是理直气壮的说着:“我不似罗兄,敢与绣衣卫硬顶,以往可都是逼着他们走。也就是他们供奉的一些术师,本人较为熟悉。被我勾录的这几个,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水准之上。”

李世民闻言,不由愁眉苦脸。这一百五十人的名额,可连三分之二都还没凑齐呢。

虽说这八十多人,也勉强可用了。可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手下多多益善。

“其实没必要一定从洛阳城里面抽调,绣衣卫人员三万,遍布天下。那些地方上的才杰之士,可是比比皆是。”

宇文士及此时又摆出了一副李世民你其实很蠢的神色:“王崇古给了你这一份名册,李开府你就想不到从其他地方解决了。”

“从地方抽调?”

李世民一阵迟疑:“我倒是有想过这件事,开一来王崇古未必同意,二来也很难放心。”

据他所知,绣衣卫内部的排除清洗,如今还只限于东西二都之内,未及地方。

可西京那边的绣衣卫同样人手吃紧,是没可能再抽调到东都的。那边依然是大隋的根基所在,天子的重视程度,绝不逊色于河南郡。

“直接找陛下得了,陛下既然连那些任命文书,都提前给了你,还能不同意你这点要求?虽然这会得罪王崇古,不过我猜他也不会拿你怎么着。此人还是以公心为重的,且以李世民你如今的圣眷,他日后后说不定也有求到你的地方。”

宇文士及神色慨然,语气不以为然的说着:“如果李开府你信得过我宇文士及,保证十天之内,就将你要的人手补齐。一定是卓有武力,办事干练之辈,”

“也好!就请仁人兄,先帮我物色人手。”

李世民说完这句之后,却又用略含警告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发小:“提前说一句,仁人你要加塞人手可以,不过别过分,我也不要草包,。”

李世民对此非常大度,反正他也不打算在绣衣卫里面经营势力,这毫无疑问是人臣之大忌。

如果不是要为三弟复仇,他绝不会接下绣衣郎将这个职司。

“李开府,你把我当成何等人?你看我宇文士及,可是那些脑袋不清醒的蠢货?”

宇文士及顿时勃然大怒,痛心疾首:“我这可是在帮你!这要是别人,求我都不会帮忙。”

李世民‘嘿’的一笑,对宇文士及之言懒得置评。他把那名册收好之后,又眉头一凝:“还有一事,我这里还需一到两位精通侦缉的人物为我参谋赞画,你们可有什么合适人选推荐?”

罗礼与袁天浩闻言,顿时面面相觑,同样皱起了眉头,这方面他们是真的想不出什么人可以胜任。

仅知的那几位,要么是地方衙门中的顶梁柱,要么就是在绣衣卫里面担任着缉事一职,可谓是位高权重。

李世民想要这些人为他效力,何其难矣

宇文士及则似还没消气,抬着头鼻孔朝天,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魁梧的身影,蓦然掀帐而入。

“如果要找通宵刑侦追缉之人,我这里恰好有一个人选,也恰是毗卢遮你唾手可得的。”

李世民不由扬眉望去,只见来者赫然正是他的堂兄李孝恭,

※※※※

“李玄道?”

在兄弟二人独处之时,李世民剑眉微扬:“可是身为齐王府记室参军,姑臧大房的那位?”

李孝恭一直没有答复话,而是眼神复杂的看着对面的堂弟。

李世民大概明白这位的心情,只因他这几天,已经从那些亲近之人的脸上,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表情了。

“堂兄,小弟现在只是侥幸先行一步而已。以兄之大才,只要时机一至,定可一飞冲天,迟早能够凌驾于小弟之上。”

“希望如此吧!”

李孝恭苦笑了一声:“承你吉言,这一辈子,我李孝恭只要能追上你毗卢遮你的骥尾,就于愿已足了。”

他心里却不抱太多希望,在大隋军中立功的机会时时都有,这一辈子他总能遇到几次。可‘圣眷’这种东西,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关键是这位,如今不但已简在帝心,被天子视为肱骨,也同样被三位皇孙信重感激。

而大隋天子,是绝没可能让武功李氏,出现两位以上的卫府大将的。可想而知。即便日后李世民的功勋较他远远不如,自家也万没可能胜过这位的。

如果未来有一日,天子要在他们两人之间会做出抉择,结果都不用去想。

不过李孝恭心性大度,绝非是狭小善嫉之辈,他很快就收起了杂念心绪:“正是你说的这位,如今此人的处境可是危如累卵,姑臧大房那边也已经有人求到叔父那里,说是请我们看在同宗的份上,无论如何请救李道玄一命。”

“姑臧大房居然到父亲那里求告了?”

李世民再次意外不已:“我听说过此人,计算能力很不俗?可姑臧大房对这李玄道,居然如此看重。”

姑臧大房源于李宝,与他们的李重耳是堂兄弟。

昔年西凉后主李歆兄弟,陆续被北凉国主沮渠蒙逊杀害之后,身为李歆侄儿的李宝,在军中重将的支持下,得以继承家业。而身为李歆庶子,也是武功李氏始祖的李重耳,却不得不远走他乡,出仕于北魏。

最初时李宝一脉的姑臧大房,无疑是在家世上,凌驾于他们武功李氏之上的。

在李宝降魏之时,就已是使持节、侍中、都督西垂诸军事、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护西戎校尉、沙州牧、敦煌公的高位。而李重耳最初出仕的时候,却只是一介从七品的县令而已。

到了李重耳之孙李天赐时,后者就只能担任一个小小的幢主。

所谓幢主,在北魏时是宿卫禁军中的领兵官,所领大概五百人,与如今的旅帅相当。

不过到了李虎那一代,双方的家势就彻底调转过来。那时北魏边镇大乱,李虎依靠其勇力,还有祖父出任过金门镇将一职所建立的人脉,在军中一飞冲天,得以令武功李氏,成为北魏时的八柱国家之一。

据李世民所知,武功李氏与姑臧大房两家之间并不亲密,甚至是疏远。

昔日姑臧大房强盛之时,他们家的祖先就与姑臧大房有些龃龉,而等到武功李氏飞黄腾达之后,姑臧大房那边却也硬气的很,哪怕李虎一脉在朝堂中再怎么势大,也从不沾光。

可今次那边,却能放下颜面不要,向他的父亲李渊求情,可见姑臧大房对于李玄道,是何等的重视。

“应该说是将他们家振兴的希望,全都寄托于这李玄道一身了。”

李孝恭笑着回道:“叔父的意思,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虽说姑臧大房与我们家生分了上百年,毕竟是同出一脉,有能力救的话还是得搭上一把。这对你而言。也只是举手之劳。何况此人不但统辖刑案缉查的,更在齐王府内任职数年,深知齐王府内情,正是毗卢遮你需要的。”

“这倒是真的,李玄道昔日在地方为吏多年,在刑案上确实经验丰富。就有家学渊源,无论武道术法,都有高深造诣。”

李世民是知道李玄道这个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对齐王府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将齐王府里面的人物,打听的一清二楚。

而似李玄道这样出挑的人物,他自然是不会漏过的。

“此事简单,小弟只需一句话就可以。不过堂兄今日前来,应该不只是为我们这位族兄的事情?”

“这只是其中之一!”

李孝恭点了点头:“另外叔父还有话让我带给你,今日你在君前的问对,他已经听说过了,叔父说你做的很不错。只是伴君如伴虎,近日陛下性情越来越暴躁易怒,你以后侍于君前,还需得时时警醒,戒骄戒躁。然后是那‘魔龙八部’,这个神秘组织,至今也只是显出冰山一角而已,可却已实力惊人,可畏可怖。叔父他不阻拦你为三弟复仇,可毗卢遮你也务必得小心行事,绝不可行险妄为。这些话他原本要亲自提点你,可最近不太方便。”

李世民神色了然,在这个时候,他们父子的确不方便见面。

他这边是重责在身,而李渊则是为避嫌疑。

“父亲他就只是交代了这些?可还有其他?”

“还有就是我自己了。”

李孝恭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神色爽朗:“毗卢遮这边想必很缺人手,我李孝恭毛遂自荐,你觉怎样?”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服毒自尽

李世民一番招兵买马的举措之后,在深夜子时时分,就踏上了返回东都的路途,

而在临走之前,他为族兄李玄道,还有从外地抽调绣衣卫入京一事,再次拜访了王崇古。结果两人只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这两件事给敲定了。

前者是以重要人证,戴罪立功的名义,暂时调到他麾下效力。如果真的在查案过程中立下殊功,可以免去刑责——这只是小事,王崇古不至于不给他这个面子;至于绣衣卫那边,也很简单,李世民在这之前去了一趟燕王帐,向燕王杨倓求了一封手书。

李世民才不会蠢到相信宇文士及的话,似王崇古这样的人物,能不得罪的话,还是不得罪为佳。

在李世民看来,越过王崇古向天子求告,无疑是最愚蠢的做法。可能后者不会在意,可他冒不起这个风险。王崇古日后或者有求到他的时候,但如今他李世民,却是有求于王崇古居多。

不过如换成是燕王之命,那情况就又截然不同了。

未来储君的人情,哪怕是贵为绣衣大使的王公公,也是不能不在意的。

而燕王本身,也是乐于相助的。一封手书,就可以拉近李世民与王崇古这两个朝廷柱石的关系,白痴才会干,

需知人情这东西要有来有往,才能亲厚的起来。

如果他李世民对这位殿下一直无欲无求,那么后者即便想要倚重于他,也会心有顾忌。

换在王崇古身上,情况也是一样。这位的身份位置都很敏感,平时即便有心亲近这位未来储君,也需顾忌天子的观感。似这等能光明正大向燕王是好的机会,可是极其难得。

事实上,这位王公公得到燕王手书之后心情甚佳,不但对李世民有求必应,还主动推荐了两个人选。

都是修为二品,拥有战将实力的大高手。比之李世民身边的两个影卫,也不差多少。

然后李世民就带着罗礼与袁天浩等寥寥十几人,还有两尊龙血战傀,匆匆离开了大营。

李世民已经将名册,交回到了王崇古的手里。可他选定的那些部下中的绝大部分,都在洛阳城内。必须等到他返回东都之后,才能将这些人召集到手。

此时李世民已归心似箭,在不顾惜马力的情况下,仅仅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就已望见了洛阳东面的建春门。

可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李世民就从一位前来报信的绣衣卫口中,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太子舍人元朗之妻韦氏,早在一天之前就已经服毒自尽。李世民当即凝眉,勒马驻于原地沉吟不语。

事实上,这个结果并不令他意外。

换成他是那幕后的主谋之人,在韦氏真有问题的情况下,也不会继续留下这条线。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将之斩断抹除。

怪只怪绣衣卫与司隶台,顾忌天子与皇后殿下的感观,不敢对齐王杨暕逼供,而杨暕本人也交代的太晚,

而李世民稍稍凝思之后,就果断的调转马头,往劝善坊方向疾奔而去。

在大约小半刻之后,李世民就已经来到了元朗的府邸前。这里并未挂上白幡,里面也未设灵堂,显然那位太子舍人,也很清楚自己的妻子韦氏,在今次的谋逆案中涉事不轻,是不敢为其发丧的。

李世民估计这位也不情愿,发妻不但与齐王通奸,更将其人卷入谋逆大案,其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此人多半已将那韦氏恨入骨髓。

可李世民同情归同情,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大步往这间宅邸的后方行去。

这里面早已被绣衣卫与司隶台的人占领,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包括元朗本人在内,所有府中的亲眷与下人,都跪在了正堂之前,由十几个绣衣卫看守,

李世民看都没看元朗一眼,直接踱步到了那偏厅内。而当他到来之后,这里的诸多人等,当即就朝着他半跪一礼。

“卑职等参见开府大人!”

“起来吧!”

李世民已经在这群人当中扫过一遍,里面没有几个注意的人物,其中官阶最高的,就只是绣衣卫的一个绣衣备身,司隶台那边则干脆只是一个八品小吏。

想必是在发现韦氏身死,这边的线索已经断绝之后,两家的高层都已经从此间撤离。

“尸体可已经验证过了?”

李世民径自走到了摆在偏厅最中央处的那尊棺材前,眼含审视的看着里面的尸体。

韦氏生前,的确可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否则也不至于把秦王杨暕迷倒神魂颠倒,

可这时候,这韦氏的脸上却是青黑颜色,也没穿寿衣,身上也被剖开了一道刀痕,实在谈不上一个美字。

“已经验过了,是洛阳城内最好几个仵作。”

那位绣衣备身,神色恭谨的答着:“韦氏是服鹤顶红而死,其他并未查出什么异常。除此之外,韦氏的一应亲近奴婢也是同她一般,死于同一种剧毒。”

“就连侍女也死了?”

跟随在李世民身后的张雨柔,不禁眼现异色:“这些人可真狠!”

李世民仔细望了望,却没看出所以然,好在他这次带了一个行家。

“元易,接下来得看你的了。”

元易是李玄道的字,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这位族兄:“我虽已在王公公那天为你求过情,可族兄你最后能否脱罪,还是得看你自己,”

李玄道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他三天前被拘押的时候,就被抽了整整三十鞭。之后又被绣衣卫严刑拷问,浑身上下都是伤口。

然后才刚被放出来,就不得不跟着李世民策马疾奔了两个时辰,

他却当仁不让的,来到了那尊棺材面前仔细查看着,甚至将那韦氏身上的伤口打开,翻看着里面的内脏。

而在片刻之后,这位又走出了偏厅,向那些跪在外面的元府奴婢询问。

张雨柔看在眼中,不禁眼现好奇之色:“他是发现什么吗?在搞什么玄虚?”

“等他回话便是!”

李世民耐心甚足,一静静的看着。他也没等候多久,李玄道只问了几人之后,就回到了李世民的身前。

“开府大人!下官与这韦氏见面不下十次,发现此女的体态,与我之前见过的那位略有不同。可下官也检查过她的面部,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

“嗯?”

李世民顿时眉眼微扬:“你的意思是,棺材里面的这具尸体,不是你见过的韦氏。或者说,出入齐王府的韦氏,并非是真正的韦氏是吗?可有证据?”

“回开府!此女的下肢比那位韦氏短一些,肩膀则稍宽一线,发质也有些不一样。这只是下官自己的感观,并没有证据证明。不过——”

李玄道的语声一顿:“下官观察过这韦氏的胃袋,里面的食物残余中,还有着不少冬菇。可下官询问此间的厨子,他们却再三跟下官保证,近日王朗府中,绝未做过这项吃食。”

“也就是说,你见过的那位韦氏,多半还活在这世上是吗?”

李世民的唇角微挑:“那么可能追查到此女的踪迹线索?”

李玄道这次却没有回话,而是拿眼扫望了一眼周围人等。

李世民心领神会,转而对旁边那位绣衣备身道:“刚才我这族兄的话,你可听见了?可以从速转告你们的上峰,尽快!”

他不怕绣衣卫与司隶台抢功,尽快将谋逆案的幕后主谋与魔龙八部的人找出来,才是最紧要的。

说完这句,李世民就又如风似火的往外面走。不过他在经过那元朗身边的时候,还是停了一步。

“元舍人勿忧,你家发妻多半无辜,也不太可能做出对不住元兄的事情。”

元朗顿时身躯微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李世民。可后者却已扬长而去,走出了元府大门。

等到一行人又策马疾驰,奔离元府百丈之外,李世民就又再次询问。

“元易,现在可以说了吧?可有办法找到这个女人。”

“回开府,我不确定,可我想多半能找到。”

李玄道在马上抱了抱拳:“我想此女平时交际之人,经常走动之地,还有她使用的首饰胭脂等等,很可能就有她的蛛丝马迹。对于韦氏,下官也恰好知道一些,可这需要人手排查。”

“这么问题,稍后我拨三十人给你,再让罗礼全程跟随,保证你安全无虞。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把这女人给我找出来。”

李世民满意的笑了起来:“其实元易无需如此见外,你我乃是同宗族亲,元易平时可唤我二郎,或者毗卢遮都可。”

李玄道对他后面的言语,却好似没听到一般,面色淡然的一抱拳:“卑职谨遵开府之命!”

李世民的神色微怔,定定的看了这位一眼,随后就微微摇头,不以为意的移开了视线。

所谓人各有志,他不会勉强李玄道。

且接下来他还有无数的事要忙,实在无瑕在此人身上费神。

第三百二十六章 清理门户

清晨时分,一群身批大氅的骑士,在如雷震般的蹄声当中,疾奔到了宫门前。

此处当值的监门校尉,显然也是一个消息灵通之辈,在李世民到来之后,当即就打开了宫门,并领着几个部下,神色恭敬异常的在御道之旁等候。

“卑职等参见开府大人!”

李世民见状,不由一阵愣神,之前王府的那个绣衣备身也罢了,怎么这些禁军同僚也来这一套?

他随后就明悟于心,看来他身兼绣衣郎将与直侵将军的组合,在外人眼中的威慑力,要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大上不少。

思量明白之后,李世民就暗暗苦笑,然后抬手就是一把金豆甩了过去:“接好了!拿去请当值的兄弟们喝酒!带他们去醉欢坊,吃的喝的都算我的,钱不够的话,可以抱我李二郎的名号。”

醉欢坊是城南宣教坊的一座青楼,在洛阳城内算是中档。宇文士及在这家里面有干股,那边的老板老鸨,也是为人精明,识得颜色的,一定能把这些人安排的妥妥帖帖,又不至于太耗钱财。

这宫门内外众人闻言,也果然是欢声雷动,一片的叫好之声。

“开府大人仗义!”

“我等众兄弟恭喜开府大人升官发财!”

“不愧是李二郎!这禁军里面,老子别人不服,就只服了你李卧虎!”

“哈哈,开府大人的为人就是大方。”

李世民双手抱拳,向这些人遥空致意,之后就又行色匆匆的往里面走的,不过片刻,就来到了位于宫内东侧的工坊。

这里早就已经被上千的禁军重重环绕,而等到李世民走入进去之后,就见千机子正端坐于一间锻造间内,他对自身的处境,似乎毫不在意,*的拿着一壶茶自饮自酌,神色悠然,神闲气定。

李世民挑了挑眉,就直接走到了千机子面前坐下:“大师好自在,可知陛下他已雷霆震怒?如果不是王公公等人力劝,估计选在,已经有查抄你们神机门的旨意下达。”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避不开的,”

千机子叹了一口气,神色淡然的给李世民斟了一杯茶酒:“我现在也只是苦中作乐而已。”

李世民不由眼神微凝:“也就是说,关于龙血战傀的事情,大师您早有预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眼前这位,就让人非常恼火了。这可是知情不报,一旦被那些龙血战傀的得逞,那时他李世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这倒没有。”

千机子神色坦然摇着头:“可我却知我那位师兄,迟早会惹出乱子出来,祸及师门。”

李世民不由所思:“大师之前曾对我说过,八年之前,神机门曾经发生过一场内乱。您说的师兄,莫非就是这场内乱之因?”

其实在那日之后,他也打听过这件事。可惜神机门的门生弟子,无不对此事讳莫如深,三缄其口。所以外界之人所知不多,只能雾里看花,难窥究竟。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神机门的确因这场内乱大伤元气,据说连前代的神机子,也重伤身亡。

也就在这时,千机子往他的耳内,抛入了一声炸雷:“事实上,我的这位师兄,就是前代的千机子。此人掌握我神机门诸多独家器械,一旦开始为祸,又岂能不牵累师门?我只是没想到,那家伙当年参与龙血战傀制作的时候,居然就已起了祸心。”

“前代的千机子?”

李世民不禁骇然失色:“他不是死了吗?”

千机子无奈苦叹:“只是对外面这么说而已,事实上,当年那场内乱中,我那师兄虽受重伤,可还是成功脱身,与他的一些拥趸叛门而出,销声匿迹。

李世民却是略含狐疑的,与千机子对视着。

他心想那既然是前任的‘千机子’,那么他眼前这位现任‘千机子’的所为,才是真正的叛乱吧?

无非就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一套,把前任的‘千机子’,打为乱党。

“这绝不是你想象当中的犯上作乱,而是清理门户!”

千机子已经从李世民的眼神中,看出这位在想些什么,不由哭笑不得:“我那师兄能力超卓,无论是机关术还是术法,都是极具天赋。难得的是他在经营上面也极有能力,接任千机子不过几年,就已让我神机门的收益蒸蒸日上。可惜的是,这位过于胆大包天,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研究我神机门明令禁止的禁术。”

“禁术?”

“这禁术名为‘大罗神机’,是我们神机门一位前辈,提出的一个疯狂设想。将人类的躯体与机关术结合,以机关器械的替代人体器官,以避免衰老,从而达到长生不死,甚至拥有非人的力量的目的。”

千机子的面色严肃:“只是这个设想,才刚提出不久,就被当代的千机子列为禁术,那位前辈也被开革出门。这设想虽好,却有悖于人伦,实验的过程,也是极其的残酷,甚至将许多邪道法门引入其中。这与我神机门的理念不符,神机门源于墨门,我们研究机关术的目的,是为造福世人,而不是为了长生之类的目的,涂毒百姓。”

李世民的眼中,不由流露出钦佩之意:“你也听说过贵门的规矩,据说每年出售机关器械的所得,大多都用来救济百姓。”

“残酷!我们曾经卖出的那些东西,要么是用于沙场征战,要么就是用于江湖争斗,都是杀人夺命的利器。”

千机子微微一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们最想要的,是利用机关术帮百姓开垦田地,建造房屋,开挖沟渠等等,可惜成本始终没法降下来。哪怕是帮工部制作的‘开山’,‘牛马’与‘土龙’,造价也高达六七贯,百姓根本就负担不起。结果这些东西,反倒是成了朝廷折腾百姓的恶物。”

李世民微微蹙眉:“陛下之策,其实利国利民。通济渠与永济渠沟通南北,灌溉民田,都是善政。”

那位只是太操切了——如果将在两个浩大的工程,放在十年之内完成,那么大隋的国力,必将增长到一个让人震撼的地步。整个天下,也将进入一个繁盛之世。

然而天子看来,似乎是人生苦短,只争朝夕的态度。这是李世民腹诽不已的,可又能够理解。

“谁说不是?”

千机子摇着头,又把话题拉回正轨:“还是说说我那师兄,此人成功脱离我们千机门的追杀之后,就此销声匿迹。直到一年之前,我们的弟子发现有人在洛阳黑市,大肆贩卖我们神机门独有的机关器械,并上报总坛。我与神机门诸位长老,对于那人始终都是警惕防备有加的,接到消息之后,当即就遣得力人手追查,却屡遭挫折,恰逢当今天子请我出山,建造新的龙血战傀——”

李世民吃了一惊,当即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且慢!前辈入宫,不是为建造神阶墨甲的吗?”

“这也是天子请我入宫的目的之一,也是一个掩人耳目的由头。”

千机子继续说着:“总之在赶至东都之后不久,我就发现这些机关器械,与一个名为‘魔龙八部’的组织有涉。我甚至猜测,我那位师兄,如今很可能就是那魔龙八部之首。”

“可既然是半年之前就有察觉,为何不通知绣衣卫与陛下?”

“早就告知过了,否则小友以为,老朽现在为何能平安无事?”

千机子微微一笑,神色似在嘲讽,又似在自哂:“可其时‘魔龙八部’反迹未彰,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我想在当时绣衣卫的眼中,老朽与神机门的意图,更像是在打击竞争对手。其时绣衣卫还未被清洗,王崇古远在辽东,汤元化则是被诸多乱臣贼子环绕,办事束手束脚。即便知道魔龙八部有问题,也是无能为力。”

李世民陷入沉思,消化千机子所说的这些信息。

“可关于史万岁的那到恶灵,你总能感应得到吧。如果晚辈没有看错,大师您已身列超品宗师之林?”

——这可是不久前清华元君,亲口对他说的。这位千机子的修为,可还在清华元君之上。

“我曾告知绣衣别驾戚良臣,并以符影之法,记录下我们两人之间的谈话。可你们绣衣卫,似乎已找不到这位绣衣别驾的踪迹了。这件事,李开府似乎毫不知情?”

李世民不由再次震惊,心想这几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王崇古那个老货,真不知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他——

不过可以理解,绣衣卫愿意他这个外人查明魔龙八部的究竟才怪。王崇古身为绣衣卫的头脑,屁股当然不可能坐在他这边。

接下来李世民又眼含狐疑审视的,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不知为何,这刻他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猜测。

这位千机子大师,有没有可能是早知道绣衣别驾戚良臣有问题,所以只将化清坊武库的消息,告知那戚良臣?

第三百二十七章 动手动脚

千机子对李世民质疑的目光视若无睹,一直淡定的喝着茶。

而不久之后,李世民又斜目看下那宫内深处。心想千机子可以用这个办法搪塞皇帝,那么那位大内总管元问殊,又将你什么样的理由,来应付天子的质问。

“别看了,元公公他与大隋皇室之间的关系,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你如果只把这么一位大宗师当成是天家的奴仆,那就是大错特错。”

千机子一边说着,一边吹着碗里面的茶叶:“我不知昔年,元公公他为何会入宫,可想必是元氏与宇文家的恩怨有关。毕竟这位,可是大魏帝裔,魏孝文帝之后。据我所知,自大业元年开始,这位就再不理宫外诸事了。而即便是开皇年间,元公公在皇宫之外出手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我想那些乱臣贼子,想必是已知究竟,所以有恃无恐。”

他说到这里,有眼含异色的说着:“如果开府大人一定要知道其中缘由,或可问一问唐国夫人。”

李世民心想自己有时间的话,确实是该问一问。他对元问殊,其实很好奇的,之前还承过这位公公的大人情——

“情况我大概明白了,大师能与我再说一说龙血战傀吗?我很想知道,那位魔龙八部之主,是怎么在那些龙血战傀身上动手脚?这种器物,又是基于什么样的原理?”

龙血战傀乃是天家镇国重器,故而李世民所知有限。

他看过的所有儒道释三家的典籍,没有任何关于龙血战傀的具体描述,

也不知是那些知情之人有意避嫌,还是天家蓄意抹除的缘故,总之是连‘龙血战傀’这四个字都看不到。

不久前王崇古转交给他那些案情文档中,在龙血战傀一事上,也是含糊其词,让他一头雾水。

如果可以的话,李世民也不想得知其中究竟,这毕竟是天家忌讳之事。可根据他的判断,在龙血战傀,我可能是一个关键。

“这也是接下来,我正要与你说的!”

千机子神色平静的说着:“龙血战傀的技术,其实是上承周魏的‘铁血龙卫’,在这基础上加以改良而成。而铁血龙卫的技术,则是源于我神机门的‘大罗神机’!”

李世民顿时皱眉,刚才千机子已经对他说过了,‘大罗神机’实验的过程,极其的残酷,甚至将许多邪道法门引入其中,有悖于人伦。神机门因理念不符合,已经将这‘大罗神机’,列为禁术。

“你一定在奇怪,我神机门为何会出尔反尔是吗?”

千机子的语声,毫无起伏波动的解释:“可龙血战傀与铁血龙卫,与我们神机门的大罗神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这是机关术与道家仙法间的结晶,是真正结合两家之大成的作品,不需要动用一些邪道法门,也不用残害百姓。只是它的关键材料奇怪了一点,必须是一品以上武修的五脏六腑,血液骨髓。当然也用不到生人,这需要从战死之人身上提取就可,”

“竟然是这样?”

李世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此时的神色略显怪异。

千机子则是早有所料的勾起了唇角:“总之先皇与天子,都在大肆收集这些东西。便是你们八大柱国家,也未能完全避免。”

他说到这里,又以异样的眼神看着李世民:“所以李开府日后,如是难免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全尸,不给人动手脚的余地。可如果你的身体有什么伤损,那就很难说得清了。总之请大人爱惜性命吧,这可不是我在危言耸听。以老朽看来,日后开府大人您的身体,是很大可能,会成为某具龙血战傀的一部分,说不定还是由老朽亲自经手。”

李世民只觉毛骨悚然,面色发青:“大师,我可还没到一品呢!”

然而他说完这句,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体。心肝肺腑,一身血髓,都尽被夺走——

“可这不是迟早的事?以开府大人您的天赋,想必迟早能入王阶之林,且多半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

千机子‘嘿’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我本人对开府大人的身体,是很期待的。”

“晚辈自当珍惜性命!”

李世民神色无奈,当即转移话题:“那么然后呢?只因龙血战傀是源自于贵门的‘大罗神机’,所以您的师兄,很容易在那那三具龙血战傀身上动手脚是吗?”

“恰恰相反,我说过的,龙血战傀是机关术与道家仙法间的结晶。”

千机子解释时,也是一脸的疑惑:“据我所知,隋室的龙血战傀,一共有两个批次。第一批是在开皇初年,门中调集了一百二十位匠师,按照天家提供的图纸制作零件,,再由我的师尊亲手组装,总计有九十尊;第二批则是我那师兄担任千机子的时候,一共六十五尊。可我们负责的,仅只是龙血战傀身上的机体构件而已。其余仙术的加持,符阵的刻录,都另有其人,且无不是当代闻名的神阶大宗师。我那师兄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对这些龙血战魂动手脚,谈何容易?”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千机子的眼里,满是猜度之意:“要知道,其中一位,可就是元问殊,元公公!”

李世民不由‘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寒气。他只凝神想了想,就决定主动将这个话题终结:“还是就此打住吧!不得不说,大师对我,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事实在过于敏感,自己还是不要过分涉入的好。且在他想来,当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接下来的追查没有太大关联。

他要做的只是扫灭魔龙八部,将那位八部之主‘帝释天’纠出来,为三弟复仇。

千机子天助他语含讽刺之意,却浑不在意的笑道:“魔龙八部与我神机门牵缠甚深,我师兄那些人,如今虽被我神机门列为叛逆,却难免有藕断丝连之事发生,故而老朽不能不慎。”

“所以您信不过绣衣卫,却信得过晚辈是吗?”

李世民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位估计是担心绣衣卫,会在查案的时候扩大打击面。

可换成是他李世民,双方却有了合作的可能。

“我想知道,神机门现在到底掌握着哪些线索?在前辈看来,我接下来又该从何处着手?”

※※※※

当李世民从神机院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张雨柔就见他的身后,多出了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人影。

这个人光只是身高,赫然就达到一丈,浑身都笼罩着黑袍,只有一双铜铃大的眼睛都在外面。

“这是谁?”

少女的柳眉,略略上扬。

这三天时间,张空明已经帮助她炼化了那枚外丹,从而一步登天,身证三品。一身灵觉,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

就在这个黑衣人靠近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这个人身上,那冰冷而又狂躁的气息。

——那目光更仿佛是丛林中,与择人而噬的猛兽,让人不寒而栗。

“是千机子给我的护卫,以后会跟在我身边,你们可以叫他司空辟邪。”

李世民*的答着,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一本手卷上。

那是他从千机子那里要来的,关于‘大罗神机’的一份概述。

这位神机门的门主,自然是没可能把这门禁术的所有秘密,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可一份阐明原理,以及所涉法术的纲要,还是可以的。

而仅仅只看了几页,李世民的脸色就已阴沉似水,眼眸之中怒焰隐蕴。

“司空辟邪?”

张雨柔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凝重之意。

她知道神机门中历年都有九位护法,被贯之以神兽之名。那无不都是一品级别的大高手,其中一些实力特别强大的,甚至可以与沙场战将比肩,乃是神机门的支柱之一,

不过这似乎是好事,此人的跟随,意味着李世民的安全有着更多的保障。

思及此处,张雨柔就很友好的朝着着黑衣大汉点头示意,之后才把目光重新转回到了李世民身上。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少女眨着明媚的眼眸,声音娇柔,

李世民摇着头:“暂时什么都不用做,还是那一句,在开始查案之前,我们得等人手到齐再说。不过我这边,接下来还得回唐国公府一趟,可能会留在那边用午餐,雨柔你可要一起过去?”

“唐国公府?”

张雨柔顿时兴致缺缺:“那我还是回别院得了,五雷神烈真君传了我几门龙虎山秘术,正需要时间联系。”

朝堂世家不如江湖子弟,规矩极重,加上她现在的身份极为尴尬,即便过去了,也只能与李府的那些庶出子女们坐一桌。还要被人问东问西,甚至被人施以鄙薄的目光。

她想与其如此,倒不如返回别院,去研究她新得的‘龙骨道兵’,还有张空明教给她的法术。

李世民对此毫不意外:“那你路上小心,我会让罗前辈,先送你回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唐国公宴

由于绣衣卫大举出动,全城戒严之故,洛阳城内的气氛肃杀冷清。

可李世民发现他们唐国府的门口,还是很热闹的。整整一排的马车停在了大门之外,一直到了巷尾处,几乎望不到尽头。

“府里是在宴请吗?怎么这么多客人?”

李世民立在唐国府的门口,往里面眺望着。发现里面的前庭,只有寥寥几个人影。

这说明他们府里的下人,已经被调往了别处——多半是在正厅那边帮忙。

“夫人正在宴请各家的女眷。”

管家李代微躬着身躯,抬目看了李世民一眼:“说来此事,也与公子有关!”

“与我有关?”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问道:“是因为我这几天升职受爵的缘故?”

“名义是如此!”

李代的语声,稍稍有些异样。

遥想一年之前,他还在为李世民,无缘继承唐国府而感觉惋惜。

可仅仅一年之后,他们家的这位二公子,就已经被他们阖府上下视为荣耀了。

眼见这位,又将是一位李襄武——昔日李世民的七叔祖李蔚,原本是有机会继承唐国公爵位的。可这位却坚辞不受,出仕之后官居朔州总管、燕州刺史、恒州刺史、得爵襄武县公。

而他们家的二公子,眼见也是无需承爵,只凭自己的本事,就可搏出一番局面的。

之前的沉寂,果然是如卧虎在磨砺爪牙,时机一至,便可使风云变色么?

李代压下了这些念头,语声更添恭谨的答着话:“这三天以来,洛阳城内被捕拿下狱的朝中大臣,不下三十,甚至还有全家被抄拿的,以至于人人自危,惊惶不安。而我家因国公与二公子之故,不断有朝臣亲眷上门,想要打探消息。夫人她感觉麻烦,干脆就以二公子升职受爵的名义,宴请各府的女眷。”

说到这里,他又特意解释道:“这似乎也是宫中的意思,萧后殿下特意让人带了一盏宫灯,还有一尊玉翁仲,赐给了夫人。”

李世民的眉头,顿时稍稍舒展。他原本是担心,家中在这个时候举办宴席,怕是不太合适,可如果是应萧后之请,那就无妨了,

那盏宫灯,应该是照亮人心的寓意。至于‘玉翁仲’,原本是匈奴的祭天神像,大约在秦汉时代就被汉人引入关内,当作宫殿的装饰物,有着驱邪祛魔的作用。

那位殿下的用心,不言之明——

“是这样——”

李世民释然之后,脸上却又现出了几分犹豫之色,他在迟疑着,自己要不要进去?

似这种家宴的场合,他其实很烦。每每都要被人品头论足,问长问短。有些时候,甚至要被人白眼相加。

他李二郎在外面虽有高义薄云,疏财仗义的名头,并交游甚广。可面对那些女眷,他一直都是头大不已的。

要不自己改天再来?如果用力挤一挤的话,后面几天也不是抽不出空的。

不过就在李世民准备离去的时候,李代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念头。

“对了,长孙小姐与她母亲也在,正在陪夫人她说话呢。”

“不早说!”

李世民当即将手中的马鞭,往旁边的小厮怀里一丢,就径自大步走了进去。

等到他过了前庭,来到正堂前的时候,发现这里果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上百位下人或端茶水,或端食盘,似如流水般不断的从各个门厅出入着。

而当李世民走入堂厅的时候,顿时间上百道视线,同时投射在了他的身上。

“哎呦,正主总算是回来了!”

“这就是李二郎,李开府吗?果然是一如传言,气宇轩昂,如圭似璋——”

“可不是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位开国伯了。”

“见过表兄,您万福金安!”

“开府大人,我家夫君让贱妇代他向您问安。”

“贤侄快坐!这还刚开始上菜呢——”

李世民心中暗觉怪异,他还是第一次在家宴当中,被人如此殷勤的对待。

以往这种场合,可都没有人正眼瞧他的。唯一待遇稍好一点的时候,就是窦府的那一次宴会,可那时也比不上现在。

不过李世民的城府,也早已非是往日可比,虽在心中腹诽着,可他脸上却是一点异色都没有,一路笑容和煦的回着礼。

直到他来到的窦氏的案前,这才把目光从两侧收回,恭恭敬敬的躬身拜倒。

“孩儿拜见母亲大人!出门在外,劳您心忧了,不知母亲的身体可还安好?”

可李世民说话的时候,目光却在偷瞧着窦氏的身侧。果然就如李代所说的,那里端坐着一个仪容俊秀,如花似玉的小娇娘。后者似乎也感应到了李世民的视线,那吹弹可破的小脸上顿时满布红晕。

窦氏看在眼中,不仅一阵发笑:“毗卢遮你这个孽障,看来也是个有了媳妇就忘记娘的。”

她随后又把袖袍一拂:“旁边坐下吧,正好陪为娘与几位姨婶说说话。我这几个姐妹,可是好长时间都没看到你了。”

李世民这时却面色肃然:“母亲,孩儿这里有话,要告于母亲得知!”

窦氏的神色一凛,只略略迟疑就站起了身,她向旁边的众多贵妇告了一声罪,这才往厅堂的后方行去:“毗卢遮你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就来到了那玄武楼前。而这次窦氏,却只在门口处,就止住了脚步。

“二郎,有何事这么急迫?与魔龙八部有涉?”

李世民神色默然,将手中得知千机子的那本手卷,递到了窦氏的身前。

后者接在手中,当即凝神细观,而仅仅片刻,她的神色气息也如同之前的李世民一般,阴沉冷冽,目蕴杀机。

“大罗神机?哈!原来我窦灵儿肚子里掉下的亲亲骨肉,我的迦楼罗,如今多半已被人制作成这大罗神体的一部分,供别人长生不死是吗?”

此时她的一张脸已经近乎扭曲,双手则将那皮质收卷,握成了麻花形状。

“母亲息怒!”

李世民神色平静:“但凡有一线可能,我李世民都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可我现在,也很担心你李二郎。”

此时窦氏的语中,并无半点的欣慰之意:“我已经失去了我的迦楼罗,再不想失去我的毗卢遮。开府仪同三司,永安县开国伯——你现在的这些头衔,可没法让我高兴。李二郎,你难道以为自己的命是金子做的?无论怎么敲怎么打都没事?”

李世民苦笑,一时无言以对。那天之后,已经不止一人,对他这么抱怨了。这些亲朋好友的关心他怎能不知?可如不拼命,自己如何能令九泉之下的三弟瞑目?

什么开府仪同三司,什么永安县伯,他又何尝在意过,

李世民也不愿多说什么,只能沉默着,不言不语。

窦氏冷冷的看着他,须臾之后,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叹:“罢了,你从小性格刚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别人是怎么都劝不动。我只求你日后遇事,定需三思而后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冒险,多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未婚妻。你以为玄霸他,乐意见你如此?”

她接下来,又将那手卷收入到了袖中:“毗卢遮的意思。我明白了。一旦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世民给的这份手卷,可不止是告知她李玄霸死亡的缘由与真相。这手卷里面记叙的符文阵,所需用到的材料,还有那些邪道法门,无不都是线索。

“孩儿谢过母亲大人!”

李世民深深一礼,随后又问:“还有一事,孩儿想问那高天意,现在何处?”

这是他返回唐国公府的第二个目的,如今能减轻他对李玄霸愧疚之心的方法,莫过于手刃仇敌——

而高天意虽非主谋,可此人的作用,却也是至关重要。是齐王杨暕,魔龙八部,还有楚国公府之间联系的纽带。

“知道你会问他。”

窦氏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下:“只是在这之前,你不先去正堂用餐?原本没打算叫你回来,可你既已自投罗网,不露面的话就不太合适。还有观音婢,估计她也想你多时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孩儿素来都烦这些应酬,尤其这些个姨娘婶婶,感觉比史万岁的那头恶灵还可怕些。娘亲大可说我现在公务繁忙,无瑕会客,这也事实。”

李世民已经推开了玄武楼的大门,不过在他进入之前,还是转过头,满很期冀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能否劳烦娘亲在宴会结束之后,稍留观音婢片刻?您是她的未来婆婆,把她留下来说说体己话,应该没问题吧?”

“给我滚!果然是个孽障!”

窦氏都没给李世民好脸色,发出了一声不满的轻哼。

而就在后者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之后,她的脸色,又渐渐转为沉凝清冷、

“这是后悔了吗?”

随着这句话,哑仆的身影,出现在了窦氏的身后:“你现在的心情,与一年之前可大不相同。”

第三百二十九章 窦氏之谋

“悔教夫婿觅封侯——虽然用这句形容可能不对,可我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此。”

窦氏一声轻叹,面色青白的仰望天空:“阿叔,你说我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你如果真这么想,我会帮你。问题是——”

那哑仆语声一顿:“毗卢遮他会就此放弃?如果之后再继续下去,我想是真的没有后悔路可。”

窦氏愣了愣神,凝目看着哑仆:“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哑仆微一颔首:“有人通过南陈那些人的渠道联络我们。说是要与你见面详谈,”

“南陈?之前在御苑那边,那位曾经的南城国师陈太微,可是好大的手笔。与楚国公府之间的合作,更是天衣无缝。毗卢遮他都已经那么努力了,却还险些被他们翻盘。”

窦氏冷然哂笑:“你们是怎么回应的?别告诉我,你们的回答是要询问我的意思?”

“在灵儿你的眼里,我们究竟有多蠢?”

哑仆的神色很是无奈:“当然是毫不犹豫的直接回绝!我们与你并无任何牵涉。不过那边显然是不肯相信的样子,我估计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的楚国公府危如累卵。我们手中的证据,已经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窦氏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这玄武楼附近的人工湖前,目含深意的看着里面,那一群分合不定的金鱼。

“我想换成我是他们,也一定会抓住任何一根稻草。哪怕是拖着身边的人,同归于尽。”

“他们手里应该没什么实质的证据。”

“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栽赃陷害而已,炮制一些证据很难么?他们之前陷害我夫君的时候,不就做得很好?何况我们身上本来就不干净。”

窦氏说到这里,又语含深意道:“阿叔,我其实很想知道你们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次如果不是毗卢遮他出手阻拦的话,杨广祖孙,很可能已身死多时。”

“没这么简单,杨广身边的力量,我们才是最清楚不过。即便没有毗卢遮,估计那三位皇孙也死不了。区别是那位大隋天子,可能多付出点代价而已。”

哑仆神色坦然的答着:“我知道灵儿你的性格,为宇文家复仇是一定的,可这绝不该损及唐国府,我说的可对?后者才是前提,如果与此冲突,那么你宁愿放弃是吗?”

窦氏不由唇角微挑:“还是阿叔懂我。”

“我当然明白的!”

哑仆却看着神色复杂的,看着窦氏那已瘦弱不堪的背影。心想现在不明白的,是你啊窦灵儿。

宇文家那些故去的死人,难道很能比在生者更重要?

“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回应?”

“如今那位楚国公,除了起兵之外,已经别无选择!”

窦氏的神色冷酷:“你可以跟他们谈一谈条件,这对我们,也有好处不是么?”

哑仆闻言,却眸光一闪:“意思是先稳住那边?可这位楚国公,也是玄霸身死的主谋之一,至少是一个从犯。”

“我知道!”

窦氏将下巴微扬:“我没说要放过他们!可在此之前,我不介意楚国公府把最后的余光绽放。我倒也想看看,他们能将这煌煌大隋,动摇到什么地步?甚至是一举掀翻?”

哑仆不禁陷入了凝思:“那么灵儿你想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该要的东西都得要,他们的手中,应该也不少好东西。然后还有那所谓魔龙八部,如果他们想要活下来,那就必须有人去死!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总之一个月内,我要看到那所谓‘帝释天’的人头!除此之外——”

窦氏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咳嗽。原本只是轻咳而已,可随后她的咳嗽声,却越来越剧烈,完全没有停止下来的迹象。

她以手帕遮唇,好不容易等到胸肺里面平复下来,再看手中的绢帕时,却将上面赫然是一团殷红的色泽。

窦氏仔细看了一眼,却并未有任何惊慌之意,她只是神色怔怔的眺望着远方。

“毗卢遮,他现在也该成婚了——”

哑仆则依旧沉默不语,可此时他眼中的无奈与悲伤,几乎要化为水泊,

※※※※

李世民走入玄武楼之后,就直接按动了这里面的一个机关。随后就在一声轰然震响中,一座规模巨大的地下室,就展现在他的眼前。

李世民之前并未进入过这间地下密室,可以他在机关术上的造诣,对玄武楼下面的结构早就心中有数,甚至早在几年前,就已发现了机括的位置,平时只是装做自己不知道而已。

而等到他走下台阶,发现这密室里面的东西,其实很少。旁边只堆着一些金银,几尊墨甲,还有一些桌椅,除此之外就别无它物了。

李世民并不意外,这里多半只是被他的父亲与窦氏,当成一个可靠的密议之所。

如果真藏了什么违禁之物,是很难瞒得过绣衣卫的。

然后李世民又将目光看向了这间密室的左侧,此时的高天意就被五花大绑的吊在了那里。

——那都是掺杂着百年铁蛛丝的特制绳索,可以确保高天意无法挣脱。这位高句丽古雏加的浑身上下也是伤痕累累,鞭痕不下百道。使得他的体外,全是暗褐色的血斑,人也近乎奄奄一息的状态,呼吸近乎于无。

不过在李世民进入这密室之后,高天意是缓缓苏醒过来。他先是眼神茫然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随后就瞳孔微凝。

“是你?”

这正是当天出手,救下阿史那**的那个少年。其人身份,高天意也早有猜测了,应该就是那位传闻当中的李世民李二郎,也这间密室女主人的孩子。

他不由长吐一口浊气,目显憎恨怨毒之色:“早知如此!当初高某就该亲自下场,取了你这小畜生的命。”

李世民则毫不为所动,只以漠无感情的目光,看着高天意:“看来是我料错了,我以为你会后悔将我得罪。”

“哈,那真是抱歉了,我可半点都不后悔。”

高天意一声嗤笑:“老夫不如此施为,又如何能把他们几家串联在一起?你们唐国府,难道还能帮我高某,阻拦大隋北征辽东?”

“是吗?可无论楚国公府也好,魔龙八部也罢,他们都帮不了你。”

李世民的语声幽然:“至于齐王,他已经被圈禁,只怕再无能为力。”

“是吗?”

高天意的神色有些不信,他与面容淡漠的李世民对视了片刻,随后就语含哂笑:“看起来你是胸有成竹,可我也管不得这么多。为了高句丽,我高天意已尽我所能。你说的这些人,最后到底能不能帮上忙,不妨走着瞧。不过,我大约是没法看到了吧?”

他的眼里面,现着死灰之意。从这少年现身于这间密室的那一刻起,高天意就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即将在此终结。

李世民则在此时拿出了一个针盒,将里面的一枚枚的金针取出,刺在了高天意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万针噬魂法’这门针术,可我建议你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尽量说出来,我会感激你的。”

自从那次与宇文成都一起行动之后,李世民就花了几天时间痛下苦功,紧急突击,掌握了一门拷问之术。

而这‘万针噬魂法’虽与‘金针定神术’同样,是使用金针刺穴的方法,达成拷问的目的,可过程与后者却截然不同。

‘金针定神术’的作用是帮助拷问者辨认谎言,而‘万针噬魂’,则是通过让被拷问者,感受到极致的痛苦,不得不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

李世民的时间有限,没法在‘万针噬魂法’上面下太多的功夫研究。可这并不影响它的使用,只因这种拷问方法,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是最简单最易学的。

哪怕是初学的程度,李世民也能让人感受到极致的痛苦。

“感激我?”

高天意闻言之后不由失笑:“那么我交代一切之后,就可以放我走吗?”

李世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办不到的,不过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哈哈!那就来吧,就让我高某看看,你这所谓的‘万针噬魂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天意的确没听说过‘万针噬魂’,可他大概能猜到这是什么样的针术。只是他现在的状态,无论这拷问之法是怎样的可畏可怖,都自问是无所畏惧了。

李世民毫不意外,继续将一枚枚的金针,刺入到了高天意的体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者的面孔已经开始了扭曲。

“不再考虑一下吗?我想你在高句丽也有亲族家人吧?异日覆灭高句丽之时,本人一定会将你高句丽三族夷灭。”

“休想,做梦!”

高天意的口中,蓦然一口血沫吐出,眼神疯狂:“大沛者能够击败你们大隋一次,就能击败第二次——”

李世民则神色冷冽的,将又一枚金针,刺入高天意的胸腹之间,

而下一刹那,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声,蓦然回荡于这密室之内。

第三百三十章 伊人消醉

李世民见到长孙无垢的时间,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在这之前他特意沐浴更衣过,洗去了一身征尘,还有那萦绕不散的血腥气。

而此时的长孙无垢,则是抱手垂裳,身姿柔弱婀娜的端坐于一个水榭之内。旁边则围着一群贵妇,还有一些未出阁的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时不时的发出了阵阵欢笑声,就宛如一片片的银铃摇动,

长孙无垢无疑是这众多女人的中心,她的脸上微泛红晕,丹唇含笑,闲静似娇花照水。在水榭当中应付自如,气质言谈既未过份张扬,让人感觉刺目,也未刻意收敛,显得落落大方,绰约多姿。

李世民只遥目看了一眼,就一阵心神恍惚,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很美,可似今天这样的绝美姿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随后李世民就剑眉一展,迈开腿大步走了过去。还未走入水榭,这里的诸多女子,就已察觉到他的到来,不由纷纷起身。

“见过开府大人!”

“永安县伯大人万安!”

“表弟,我等姐妹有礼了!”

李世民也神色凝然,朝着在座几位年长妇人问候。等到一圈礼过,他就径自走到了旁边一个小马扎上坐了下来。

“刚才各位在说些什么?笑成了那副模样说来让我也听听。”

此间众女顿时面面相觑,神色古怪,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这女人之间的话题,怎好让一个男子旁听?

其中一位四旬妇人闻言,就是一阵哈哈大笑:“以前就听说过国公府的李二郎厚颜无耻,面如城墙,今天我算是领教到了。我这里就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她身边的几人顿时了悟,也都忍俊不已的起身,拉着自家的姑娘陆续告辞离去。

只眨眼之间,这座不久前还很热闹的水榭里面,就已冷清下来。只留下长孙无垢一人留了下来,俏面上的红潮,一直蔓延到了耳根,脖子。

“毗卢遮哥哥,你以前都这样不要脸的吗?”

“脸?我有这个东西吗?”

李世民一脸茫然的摸着自己的面皮,随后就嘿然一笑:“倒是观音婢,让我有些意外,还以为你会跟着她们走。”

“有这么想过,可又担心走了之后,再找不到机会与你说话。”

长孙无垢‘噗嗤’一笑:“其实你这次,也算是救我于危难之中,让我成功脱身。刚才我都已经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了——”

“有这回事?那你可要感谢我这个救命恩人。”

李世民已经不动声色的坐到了长孙无垢的身侧:“话说回来。他们到底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为难?”

“有人夸我福气好,说我明明是一个失孤之女,却嫁了一个好夫君,日后可以跟你享荣华富贵;又有人说想不到,当初你李二郎在众人的眼中明明是团扶不上墙的烂泥,结果却能一飞冲天,年纪轻轻,就已成为朝廷重臣;当然也有人眼热妒嫉的,各种酸言酸语。”

长孙无垢任由李世民握住她的小手,也很自然的把螓首,靠在了李世民的肩上。

这让素来胆大包天的后者吓了一跳,意外不已:“观音婢,这里可是水榭。”

他担心长孙无垢,是情不自禁,忘乎所以了。

此间毕竟四面漏风,没有任何的遮挡,外面的人都能看得见。

“正要被人看见才好呢!反正刚才,我已经被你弄的颜面全无。”

长孙无垢娇声嘟囔着,干脆抱住了李世民的手臂:“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女孩盯上了你,想要从我这里横刀夺爱?我想哪怕是给你做妾,她们也是愿意的。”

李世民闻言,眼中不由略现得意之情。

“那她们可打错了算盘!本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是吗?”

长孙无垢却是不屑的一声冷笑:“那么雨柔妹妹呢?也在这一瓢当中是吗?”

李世民的身躯不由一僵,立时就知,这定是他的大舅哥,给长孙无垢通风报信了。他一边暗骂,一边疾速的转动自己的脑筋,并本能的趋利避害:“她年纪可比你大,你该叫她姐姐的。”

“我就要叫她妹妹!”

长孙无垢扁了扁唇,倔强的回着:“所谓先来后到,这是规矩。”

“随你吧!”

李世民一声慨叹,神色无奈而又伤感:“可我想雨柔她的性情,大约是不会给我做妾的,我也没可能这么对她。我知道她的心意,也受了她的恩惠,却不知该怎么回报。”

长孙无垢闻言愣了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出言安慰吗?她还没这么大度。可长孙无垢又觉得这个名叫张雨柔的姑娘,确实很可怜。心爱的人如果得不到,那想必是很痛苦——

这么想着,长孙无垢不由又微一摇头:“可除她之外,还有阿史那**,还有宫中的小公主。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二郎哥哥,是这么爱沾花惹草的。”长孙无垢语气中不乏埋怨和醋意。

李世民刚打算辩解,长孙无垢却又抱紧了他的手,用一双似如水泊的眸光看着他:“毗卢遮哥哥,他答应我好吗?观音婢不求我是你的唯一,可以后在你的心里,一定要有观音婢的一个位置。”

李世民低下头,看这少女那清泉般的眼眸,还有那略含忐忑与企求的神色,不禁心神一荡,有的股想要立刻吻下去,将少女压在身下的冲动,

可他随后就清醒过来,知道是自己近日以来的所为,让观音婢她感觉到了不安。

他不禁暗暗一叹,自责反省不已,然后屈指在长孙无垢的眉心重重一弹,使后者当即以手抱头,发出‘哎哟’的痛呼。

“你这丫头,在瞎想些什么呢?把你的二郎哥哥当成什么人得鱼忘筌,忘恩负义之辈?你是我的未婚妻,李世民未来的妻子,是伴我一生之人的。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长孙无垢用手抚着眉心,只觉委屈的不行,她的未来夫君,还真下得了手!那个指头,居然是这么重的。可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也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心田中,弥漫荡漾了开来。也将她心胸里面积郁的那些小,冲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你好可恶!以后再不许弹我的头听到吗?真的很痛——”

长孙无垢报复性的捏住了李世民的腰,狠狠的扭动着,可接下来她又神色微动,想起了一事:“对了,你先闭上眼睛,我有一个礼物给你,一定能让你惊喜。”

“闭眼?惊喜?”

李世民的神色疑惑,可还是依言将双目阖上。可就在他思忖着,那会是一件什么样的礼物的时候。就觉两只小手,蓦然按上了他的胸腹,然后又深入到了他的里衣之内。

李世民顿时震惊不已,心想观音婢说的礼物,难道是?

可这也太大胆了吧,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四面无遮的水榭当中,他现在是不是该将观音婢抱起来,先换一个地方。

可随后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观音婢的手到了里衣那里就不再深入了,而是摸索着他身上几个穴位按动着。与此同时,更有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紊乱气息,从观音婢的指尖涌入。

而随着观音婢双手按动的范围越来越大,李世民你静静的感觉浑身上下,就仿佛是吃了人参果般舒泰,整个人暖洋洋的,四肢无比的放松。

接下来更让李世民惊异的是,他已经清晰的感受道。三日之前他在那场战斗中承受的暗伤,赫然也在这暖流当中吧,缓慢恢复着。

不止如此,自己体内的根本元力,也正在茁壮滋长。

“——这是,青帝长生诀?太乙归照返元法?”

这是一门奇术,不但能修复他人的伤势,还能助人修行。到登峰造极处,居然还可改善一个人的资质。

“二郎你认得啊?”

长孙无垢的唇角微扬,显现着得色:“我现在的青帝长生诀,已经到了五品。一年之内,可以使用三次呢。”

李世民已经昏昏欲睡,在体内那些暖流的作用下,都快失去意识,只能迷迷糊糊,依循本能的答着:“我当然知道,可这很珍贵,也会耽误你的修行——”

“我不与别人打架,也不求长生。耽误一点修行,没什么的。”

长孙无垢摇着头:“这确实很罕见不错,可除了毗卢遮哥哥之外,我就能用在何处呢?也就只有这点本事,能够帮的上你了。”

可当她话落之时,李世民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直接往后瘫倒。长孙无垢吃了一惊,忙伸手将他扶住,接下来她只稍稍犹豫,就将少年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她就满含怜惜心痛的看着李世民那英俊,痴痴入神。

长孙无垢知道李世民,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陷入沉睡。这一定是因后者在这段时间过于疲惫,消耗了太多元气之故。

还有他身上的伤——果然就如师尊之言,那只‘应身铜人’,其实是没法将李世民身上的伤,完全消除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醉卧美人膝

当李世民醒来的时候,发现水榭之外,赫然已满天星斗。他自己则是枕着长孙无垢的大腿仰躺着,从这个方向上望,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少女胸脯处的宏伟。

仅仅才一年时间不到,少女的那里,就已经初具规模。

李世民不由发出了一声概叹,心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是多美好的事情——

“你醒了?”

长孙无垢也睁开了眼,明媚的眼眸望了下来。当她注意到李世民的眼神之后,脸上又再次滋生红潮:“你在看哪里呢?还不快起来?日已二更,我得回府了。”

李世民却很是不舍,可他知道高士廉家教甚严,如果这时候不放观音婢走,估计那位再过片刻,会直接打上门。

他只能万般眷恋的起身,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没想到这些下人,倒还识得眼色。”

他想既然是二更时分,那么自己这一觉,就整整睡了一个多时辰。府里面居然至今都没人来打扰,这可真是难得。

“我猜是叔母她吩咐过了——我观音婢的名声,迟则有一天得被你败完不可!”

长孙无垢赶忙起身,一边抱怨着,一边整理着衣裙,然后就匆匆往外行去:“叔母那边,我就不过去告辞了,好尴尬的。二郎哥哥你帮我多谢她叔母款待——”

可这时候,李世民却用手捉着下巴,凝眉不语:“感觉好古怪,似乎缺了些什么?”

而仅片刻之后,李世民就忽有所悟:“只有观音碑你不同呢,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念叨我。”

“念叨?”

长孙无垢侧目回视:“是毗卢遮哥哥你这次险些没命的事情?可我知道啊,即便我再怎么说,如果有下一次的话,毗卢遮哥哥你还是会这么做。”

李世民微微一楞,凝神看着眼前少女。

此时上空处,正有丝丝的星光垂下,落在了观音婢的身上。将少女的身影,衬得清冷如仙,那五官面容则更显精致,似乎在散溢着一层浅淡的光,虚幻如梦。

“大哥他在信中跟我说过你的经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毗卢遮哥哥你真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是一定会为你守寡的——”

李世民不由眉头大皱:“小丫头,在说什么傻话?”

“这可不是什么傻话!”

长孙无垢微微摇头,神色无比认真:“我没可能忘记毗卢遮,也再没可能再恋上别人的。所以观音婢,是一定会这么做!毗卢遮哥哥你不信吗?”

之后她又朝这李世民,无比明媚的一笑:“当时我可是想了很多,我想舅舅他再怎么对我好,也没可能养我一辈子的。至于长孙家,他们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很嫌弃我啦。真到了那个时节,我多半会找个道馆或者寺庙出家,与青灯古佛为伴——”

可李世民却没法从少女的笑容中感觉到任何温度,只是一阵寒意自胸中滋生。

——这个丫头,难道是想让他心愧至死吗?

※※※※

“好你个长孙辅机!你在观音婢那边,可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这兄弟义气,还要不要了?”

当李世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夜晚,位于洛河之畔的一个码头。

他的旁边,就是傍晚时分才刚跟随御驾入城的长孙无忌,可此时这位,却是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她是我的妹妹,你日后的妻子,难道有什么不能说吗?记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面,是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这八个字吧?请问毗卢遮,你现在引以为戒了吗?”

李世民不禁一阵凝噎,他这个舅哥,居然还倒打一耙!

“可这有何益?只是让她白白担心而已。”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的摇着头:“可我觉得你这样瞒着她,更不是办法。我总不能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听到你的死讯——”

李世民已经在磨牙,可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时候。长孙无忌忽然神色微动:“来了!”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有一艘小型帆船正往岸边悄然划至,动静似慢实快,在湖面之上带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

不多时,一行人就已登上了这艘黑市船城专用于接送客人的客船。而长孙无忌也顺势转过了话题:“你这两天时间,可曾查到了什么?之前连夜疾奔返回洛阳,总不可能一无收获?”

“还好!主要是拉人扯旗,算是小有收获。”

李世民目光微闪,不愿多言。

他这三天时间,也的确是在忙着召集部属的事情。除了个别因路途较远,还未能来得及赶至的人之外,他麾下的一营人马,目前已集齐泰半。

让他欣慰的是,这些人的事情还是很不错的,并没有出现宇文成都所说的出工不出力的情况。

这一方面,是因李世民为人大方,舍得花钱;一方面则多半是因他手里,捏着的那一百五十张空白的任命书与告身。

所以这个时候,各方面的事务都已进入正轨,已是到了蓄势待发之时。

所谓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这正是兵法之要。他不会在手中力量不足的时候,贸然行动。

而今天李世民之所以要前往黑市,一个是为给张雨柔的‘龙骨道兵’,打造专用的墨甲一事,一个则是打算撞撞运气,看看能否在开始动作之前,尽力补全自身的短板。

这里说的短板,指的是罗礼这样的顶尖战力。

别看李世民现在的身边高手环绕,有着司空辟邪,两名一品影卫等一众一品强者护卫左右。可前者他其实信任有限,毕竟当日千机子所说都是此人的一家之言,情况是否真如其所说,仍待证实;而那二位影卫,就更是以天家之命为第一优先。可在有些时候,他本人与武功李氏的利益,是与天家矛盾冲突的。他不能将自身的生死,完全寄托于这两人,

长孙无垢言犹在耳,他怎敢再轻忽自己的性命?

恰好他现在,已经从齐王府接收了一尊王阶战甲,就想再尝试看看,能否再招揽一位一品武修。

毕竟似罗礼这样的强大战力,李世民是怎么样都不会嫌多的。

黑市之行

进入到黑市船城之后,长孙无忌就没空理会李世民了,一个人好奇的四下张望着,似乎是看什么都很新奇。

李世民不由错愕的询问:“无忌哥你这不会是第一次来黑市?”

他这次之所以与长孙无忌一同登船,其实是出于巧合,两人是刚好在码头撞见。

“当然不是,不过已很久没有来了。”

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囊中羞涩,如之奈何。”

他的舅父虽然对他很好,可高家本身并不宽裕。而他们兄妹早年虽从长孙家得了一些银钱,却需为日后成家立业,还有无垢的嫁妆考虑。试问那个时候的他,哪里敢登上这个销金窟?

如果不是遇上了李世民这个组装墨甲的高手,他现在都要为自己下一阶段的墨甲头疼。

而这次之所以来这个地方,是打算到黑市里面,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战弓。

年初以来,他随李世民连续数次,得天子与皇后的重赏,腰包也逐渐鼓了起来,此时手里掌握的银钱,高达十五万贯,已经可以买到一把很好的战弓了。

在长孙无忌想来,这口宝弓的威力,绝不能低于李世民手中的‘天象’太远,必须是王阶上品才可。

他父亲长孙晟射术无双,威震北域,长孙无忌身为其子,在射术方面自然也非是寻常军将所及。

长孙家掌握的那些武道秘典,也一直都是向他开放的。长孙家的那些族老们,并没有因他被兄长逐出家门,而对他区别对待,反倒是照顾有加,药物之类也都有供给,时不时的还会派遣族中高手前来对他指点*。

所以长孙无忌的射术,其实绝不逊色于长孙晟年轻的时候。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合适的战弓,无法一展其能而已,这也一直是他深为遗憾,并渴望的。

尤其是最近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到了四阶巅峰,无论是在根本功法,还是在射术方面,都有着极大进益。如果能得手一把大威力的劲弓,可以让他的一身实力至少提升五成以上。

所以这次他得了一大笔横财之后,就在回归洛阳城的第一时间,来这黑市船城,想要一偿夙愿。

“那就别到处看了,无忌还是跟我来吧。既然是新手,第一次到这黑市,多半还是要被坑居多。”

李世民摇着轻笑,随后大步往船城东面的方位行去。

不过片刻,他就带着长孙无忌,踏入到了洛生行的楼船。

在最近的这一段时间,他已经与洛生行建立了较为亲密的合作关系,哪怕是在随驾冬狩期间,他也人士抽出了一定时间,完成了一套帅阶墨甲的组装,准备交给洛生行贩卖。

亏得是他现在已经熟能生巧,在帅阶层次的墨甲上,已经卓有经验。所以冬狩的这十几天,哪怕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练习武道,还有一部分时间是在晕迷状态,可还是拼装出了一套性能很不错的墨甲出来——如果要给这尊甲定一个详细的品级的话,那么至少都有着帅阶上品的功能与品质。

不过当李世民提着这尊甲,来到洛生行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几位掌柜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组装的我帅阶墨甲上,而是他这个人本身。如果说几个月前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是讨好,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谄媚。

甚至就连洛生行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东家,也亲自出面接待。

——就如他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洛生行的背后,正是洛河剑派的当代剑主苏南。

李世民先觉诧异,可当他稍稍凝思之后,就已了悟于心。这多半是因他新的身份起到作用了,一位非内庭系统的绣衣郎将,这足以将天子的信重与他的权柄,展露无遗了。

对于洛生行而言,现在的他不但是一位大金主,一位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可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为洛生行提供庇护的上位者。

思忖明白之后,李世民就对坦然受之了。洛河剑派在河南关中一带已存续二百余年,出来都还算守规矩,他与这家也只是一些商业合作而已,也没打算收取洛河剑派的份子钱什么的。即便日后洛河剑派求上门来,他能够帮得上的忙,也极其有限。这家也自有后台,哪怕真有什么事,也是用不到他的。

他与苏南宾主相谈甚欢,其实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无非就是客套的寒暄而已。

不过接下来,洛生行未长孙无忌拿出的一张战弓‘神机’,就让李世民颇为满意。这张弓作价十三万,可如果在黑市里面当众拍卖,十八万贯都能够轻松卖出,并不逊色于他的‘天象’。且这种级别的兵器,往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关键是长孙无忌本人喜欢,拿到手里后就爱不释手,不肯放下。所以洛生行送的这个人情,简直让他无法拒绝。

然后李世民,也非常轻松的凑齐了‘龙骨道兵’所需的墨甲零件。

洛河剑派在河南一代根植数百年,洛生行就是目前洛阳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商号,渠道之广自然非是现在的李世民所能比拟。

如果李世民自己去找,可能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凑齐这么一套合适的组件,可洛河剑派却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敲定这件事情,价格还非常实惠。

当然这也与张雨柔给的充足预算有关,这位的财力,自然是不用多说的。天下最有钱的人家,除了皇室之外,这位说自己第二,就没人敢说是第一。

张雨柔在回归洛阳之后不久,就一直在张空明的指导下闭关修炼,据说是在练习一门极其厉害的天师道术法,所以这次不能同行。不过此女却直接拿出了一百万贯的钱财给他,明言自家道兵的一切,都要用上最好的,最好是组装一尊王阶的墨甲出来,实在不行的话,准王阶也可接受,不过必须有着与王阶墨甲相差仿佛的战力。

李世民其实很不解,张雨柔为何一定要拜托他不可。这一百五十万贯如果交给那些大匠师,是可以直接为这‘龙骨道兵’量身打造一套王阶墨甲的。如果是让这些大匠师为她购置零件组装,也比他这边强很多。可张雨柔却不知为何,一定要拜托他不可。

李世民虽然不明缘由,却是乐得如此。这可是难得的慷他人之慨的机会,用别人的钱,来研究王阶战甲。

而且这一次的墨甲组装,他要做的,可不仅仅只是将购来的部件拼装在一起,在这之前,他必须在事前有着周密的机体设计,并进行一小部分零件的锻造。

毕竟‘龙骨道兵’与人类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适合人类的墨甲,并不适合于‘龙骨道兵’。

所以其中的一部分零件,必须由李世民自己亲手打造不可,或者由他设计图纸,交由那些高明的锻造师炼制出来。

当代千机子可是说过的,光是依靠组装,他可没法成为一位大匠师。而这种半组装半自造的形式,尤其是和他这个新手。

所以李世民也在猜测,张雨柔莫非是有意成全,所以才故意这桩好事便宜给他?

这让李世民感慨美人恩重之余,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回馈。

这次的零件购置,李世民就极其用心。那一百五十万贯钱,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最顶级的部件,其中绝大多数都来自于战国时代。

大秦之前,也是绝大多数王阶墨甲的残件来源。那个时代墨甲鼎盛,光是在大秦横扫六国之后,从各地强行收缴上来的王阶墨甲,数量就高达一万五千尊,而在之前损毁的,被六国贵族私埋藏匿的就更不知有多少。

那时可不似现在,整个世间的王阶墨甲,可能都不超过一千六百尊。

等到这两件事办完,李世民就离开了洛生行,在黑市船城里面四处溜达了起来,试图在这里面寻觅一位值得他招揽的高阶武修。

他不敢将这件事拜托给洛生行,虽然这家商行的信誉很不错。之前他与洛生行的约定,后者也很好的完成。可这毕竟是关系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而洛生行终究是一家商行,李世民不敢赌博。谁知这家商行,或者着商行的幕后之人,会否出于什么缘由算计他一把?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李世民在这黑市里面转了一整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当天晚上,李世民很失望的返回自家的别院。不过这时,释罗刹就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如果主上身边实在缺人手的话,其实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不但人可靠,而且实力不俗,多半是高于无面箭一线的,只是这位的价格,可能要稍微贵了一点,还有一些额外的条件。”

“和尚你该早说的,我这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当然缺人,”

李世民说到这里,忽然心神微动,仔细看着这位大和尚:“和尚你说的这个人物,莫非也是来自于你们嵩山少林寺?”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少林高僧

“确实是我少林寺的同门。”

释罗刹神色,略有些尴尬:“此人姓斛律,名叫斛律别。精修五行伏魔**,大*体,五虎乱神刀,破魔金刚指等武学。”

“斛律别,如今法号释本悟的那位?”

李世民恰好听说过这个人物,不由眼现怪异之色:“我记得这位,是你们少林寺的金刚堂的首座?”

这个斛律别的来历,可是非同小可。乃是北齐战神斛律光的那位从侄,年轻的时候在北齐军中,也是一位头角峥嵘的猛将。

后来斛律光因位高权重,战功赫赫,深为齐后主高纬所忌,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斛律别却从军中逃了出来,投奔北周,在历经灭齐之战后,于少林寺落发出家。而今法号释本悟,是如今少林寺的顶梁柱之一,

如果是这位的话,那的确是要比无面箭罗礼强上不少的,

可问题是,这位堂堂金刚堂的首座,为何会有了接受他聘请的打算?

“是前首座,师叔他在十天前就已经还俗,”

释罗刹依旧避重就轻的答着:“主上如果感兴趣,我可代主上联络。不过预计年俸不能低于三十五万贯,由主上您提供一尊王阶墨甲。”

李世民依旧定定的看着这位,若有所思的问:“你们少林寺的日子,就这么难过了?”

释罗刹不由老脸微红,他在思忖片刻之后,这才语声艰涩的答着:“最近寺田与香火收入确有不足,白马寺也欺人太甚。”

李世民闻言了然,谁让少林寺,距离白马寺太近了呢?两者相距都不到一百里。

少林寺乃是‘禅宗祖庭’,在佛门当中的地位固然是极其重要,可白马寺是整个中原佛门的的“祖庭”和“释源”,当前的影响力自然不是前者所能及。

可以想见,现在的少林寺,无论是在官府层面上的支持,还是在争夺信徒香火方面,目前都远不是白马寺的对手。

所以这位金刚堂的首座还俗,多半是打算为少林寺做些外快的。之所以要还俗,多半是为免沾俗世因果,牵累教门。

明白缘由之后,李世民就不停的摇头:“三十五万贯,在未免也太夸张了。敢问大和尚,您这位师叔莫非是已突破超品?”

要知道无面箭罗礼与袁天浩,目前的年俸,不过是一年十五万贯而已。

这位释首座即便比这点位强些,那也不该这么夸张。

当然,如果这位已经突破超品修为,那就另当别论。斛律别在年轻的时候可是以一敌万的猛将,一旦进入超品,绝不会比薛世雄等人弱上多少。

“未曾!”

释罗刹苦着脸道:“我是说他年轻的时候遭遇过一次重创,这些年来虽然修身养性,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可还是未能突破超品之林。不过他人家身经百战,应该是值得这个价的。”

李世民听了之后不由失笑,心想这位大和尚可真是实诚。

“和尚你都说‘应该’了,那就多半不值的了。不过我听你的说法,似乎是无需格外的聘礼是吗?”

“正是!”释罗刹神色微振:“我家师叔虽然需要雇主提供墨甲,可我们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对这些身外之财并不在意,所以这甲依然是由主家所有。”

“这还差不多!”

李世民释然的点了点头:“可是三十五万贯还是太贵了,我可以给你师叔开出二十五贯的价格,再多的就没法谈了。再有一个方案,这次我提过一尊王阶墨甲之余,再给三十万贯的聘礼,然后每年的年俸十五万贯。本人财力有限,这已经是我这边,能开出的最高待遇。”

——这两个条件看似苛刻,较之袁天浩与罗礼二人都有差距,可其实不然。那尊王阶墨甲,无论给不给斛律别,都会被后者占用。

而且这位的年纪也很大了,又有着旧伤在身。哪怕是保养的再好,估计也是用不了几年的。

在正常的情况下,其他人也不会蠢到给斛律别送上太优厚的条件。

李世民对于释罗刹有些好感不错,也感激这位为他的付出,却不会蠢到白白的把钱送过去。

“我会把主上的开价转告的。”

释罗刹的神色颇为无奈,有含着几分迟疑:“此外我的师叔还有一个条件,我不会为主家做违背朝廷律例之事,最好是随身护卫的职司。”

“也就是不肯做脏活的意思是吗?”

李世民‘嘿’然冷笑,随后就眼中略现迟疑与不满之色:“行吧!我可以答应这条件。如果你师叔同意的话,那就请尽快回复,及早赶至洛阳。我如今身处的局面,大和尚你也应该知道。我最多只能给他一天时间,一天之后就将另请高明。”

他其实对释罗刹提出的条件不甚在意,只因他现在要的,就是一个能够在台前他提供护卫,可以在关键时候替他挡刀的高阶强者。

在这方面,罗礼与袁天罡二人都不适合——这两位潜伏在暗中,自由行动时的作用更大。

而似释本悟这样精修大*体,横练功法登峰造极的大高手,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不在意归不在意,他还是可以利用此点,压迫那位金刚堂首座,接受他的开价。

※※※※

可能是因李世民在释罗刹展现出来的迟疑与强势起到效果,也可能是整个河南郡再没有人能给释本悟开出高价。

在次日凌晨时分,释罗刹就答应了李世民的条件,然后当天晚上,释本悟就从少林寺赶至到洛阳城。于是李世民当天晚上又不得不登上黑市船城,为释本悟购置墨甲,依然是通过洛生行的取代,花了一百七十万贯,购得了一件王阶战甲‘正觉殊胜’。

只听名字就可知道,这是一尊源于佛门的墨甲。

名字则是来源于佛门的南无殊胜如来,按照李世民看过的一本佛经记载——西方去此十万佛刹,有世界名破一切魔。其国有佛,号曰殊胜如来、至真、等正觉、明行成、为善逝、世间解、无上士、道法御、天人师,号曰众祐度人无量。其有得闻殊胜如来名号者,欢喜信乐持讽诵念,此等皆能降伏众魔,裂坏罗网,却六十劫生死之罪。

这是佛门中的一界之主,掌握着名为‘破一切魔’的世界,是一位修为高深,掌握着无上降魔法力的如来,

不过这尊‘正觉殊胜’在王阶层次墨甲当中,却并不是特别强大,威力与他现在的‘天雷皓影’只在伯仲之间,甚至稍逊一筹。如果是公开开卖,那么一百五十万贯就是它的极限。可李世民现在急需为释本悟,收购一尊佛门战甲,以求原原本本的发挥出金刚堂首座的全部实力。

这尊墨甲入手之后,李世民就亲自试了试释本悟的身手。这位的实力水准,果然是强悍无比。在李世民有所保留的情况下,这位哪怕是站着不动,让李世民一只手,也可以轻松自如的应付李世民的所有攻击。

这位在最后,甚至不做任何防御动作,只是穿上了‘正觉殊胜’这尊墨甲,并在体外凝聚出了一层横练气罡,然后任由李世民狂轰猛打。接下来足足一百六十忽的时间,这位都是分毫无损。哪怕李世民全力一击,也未能将之撼动。

——要知道,此时的李世民,哪怕是明面上的修为,也高达三品,并掌握着‘雷之真意’,如今在洛阳城内也是一个能够排的上号的的小高手了。尤其是近日以来,他得益于冬狩之时的那场大战,在‘雷之真意’,‘乾坤雷烈枪’与‘幻电天刀’上的参悟突飞猛进,一身战力至少提升两成。可即便如此,也没法撼动释本悟分毫。

当然,李世民并不是真的拿对方无可奈何。即便再怎么强大的横练战体,也是有着‘罩门’这种东西存在的。

释本悟身上的弱点至少有三处,可既然只是试身手,那就没必要刻意针对。

此外释本悟的力量,也是极大,不会逊色于超品太多。五行伏魔**与大*体,原本就是以力量见长。

李世民本人就与超品强者交过手,在这方面不会错判。释本悟的气力,至少是凌驾于高天意之上。

他估计此人虽未突破超品境界,可一身战力却介于超品与一品之间,且是战将级别。即便遇上高天意这种人物都能分庭抗礼。每个月二十五贯,其实是赚了。

而接下来的两天,又陆续有好消息。一是家中的哑仆,把李平安给他送了回来——也就是之前李世民买下来的昆仑奴。

也不知是李平安的天赋确实是超觉拔萃,还是哑仆的*之能确实了得。只是大半年时间而已,李平安就从一个毫无修为在身的大块头,晋入到了四品之林。难得的是,此人在战斗时展露的水准与经验,都不逊色于那些积年高手。

这真是不可思议,需知即便以李玄霸的天赋,也是苦修了近十载之后,才有了四品的武道修为。

他猜哑仆一定是做了什么,也能让李平安得到这样脱胎换骨的变化。

第三百三十四章 偷袭成功

李平安并不是普通意义的四品武修,这位昆仑奴的力量极大。还没有修为在身的时候,就能够力举两千斤的石锁。

而如今真元四品的李平安,在力量方面甚至足以与二品的武修抗衡。这回甚至还掌握着一定的武道真意,能够模拟李平安家乡中的一头神兽,释放出虎豹般的气势,将的自身‘力量’与‘迅猛’发挥到极致。

这虽然不是最顶级的武道真意,比不得李世民的光之真灵,雷之真意,可也在大多数人的水准之上。

所以仅就实力而言,李平安已经不逊色于一般的三品战将。而此人日后,还有着极大的成长空间。

可惜的是,按照哑仆的说法,李平安的身体结构与中原人略有差异。尽管他已选择了最适合李平安的功法,可终究是有一些窍穴经脉位置的不同,无法将之修炼到极致。所以这位昆仑奴,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修炼到超品之境。

李世民虽然感觉遗憾,却也能接受。以李平安的气力与天赋,哪怕只有一品境界,那也是非常强悍的。

在李平安之后的第二个好消息,则是源自于龙虎山天师府。当代天师府主,正一天师张玄阳对张雨柔这个嫡脉别传还是极为重视的,这位虽然暂时没法亲至洛阳,却让人带来了张雨柔的身份信物以及一件重宝,算是给张雨柔的赠礼。并承诺最多两个月内就会赶来洛阳,举行一个正式的拜师仪式,以示郑重。

除此之外,张空明承诺的四位三品术师,也同时抵达洛阳——张空明没有信口开河,这些都是龙虎山门下,货真价实的真传弟子。

张雨柔自然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这四位天师府弟子,暂时借于李世民使用。这也令李世民信心大增,准备针对魔龙八部,正式展开行动。

他返回洛阳的这几天,可不仅仅只是在招兵买马而已。李世民早就有了一个初略的谋划,也一直都在侦测魔龙八部的踪迹动向。只是因自觉实力不足,所以忍而不发。

如今他手中的力量大增,已经放下了一切的忌惮。

※※※※

三日之后,位于洛阳城东的洛河河道旁,李世民拿着千里镜,往远处码头上一艘货船观瞄。

“看起来是老虎仓的货船不错,可你确定那些货,是藏在这里吗?”

李世民问的,是此刻正立于他身侧的司空辟邪,后者则是白眉微扬:“我们神机门追查这些机关器件已久,对他们的销售渠道了如指掌,绝不会向开府大人您提供虚假消息。不过,这毕竟是老虎仓的船,开府大人真准备对这艘船动手?”

他之所以如此惊讶是有原因的,那老虎仓的背后,可是洛阳城内首屈一指的帮派势力虎啸堂,背后则是好几位王公大臣。

此时他们盯上的这艘船,也是洛阳黑市船城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他们的举动,简直就是与捅马蜂窝没什么两样。

“当然要查,传我之命,让樊世兴他们动手吧,速度要快!”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神色很平淡的将手中的千里镜收回到了袖内:“不然的话,这案子要查到什么时候?风险是有,可我这里不还是有你们吗?”

正因知道这种举动危险,李世民才会在身边有了三位一品高手护卫的情况下,依然花费重金,把少林寺的金刚堂首座请了过来。

不过这只是预防万一,李世民自料以他现在的情况,除非是直接对黑市船城动手,或者做的太过分。否则的话即便动作出格一些,那些站在老虎仓后面的朝廷大佬们,多半不会对他怎样。

毕竟现在的时机过于敏感,目前任何敢于对他动手的人,都可能会被打上参与谋逆的标签。

而随着李世民的一声令下,大量的绣衣卫与禁军,忽然从密林之内涌出。

——前者是李世民新收罗的部属,大概有三十人左右,无不都是靠谱可信之人,禁军则是二百人左右,直接从李世民麾下的大业殿与玄甲都抽调过来精锐。

这就是他身兼多职的好处,不需要通知任何上级,就能够直接从自己辖下的禁军中抽调士卒,少了走漏风声的危险。

那船上的人明显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过他们才刚把船帆挂起,就有一支箭飞射而至,直接就将那桅杆射断。然后仅三十忽时间,李世民麾下的这些兵马,就已经涌上了这艘船的甲板。

浑身缠着绷带的樊世兴第一时间就领着人,检查全船上下——这是为防船中,暗藏伏火。

魔龙八部掌握着大量的*,又有绣衣卫的前车之鉴在前,确实不可不防

而在这个时候,一位掌柜模样的人物被几个绣衣卫押解着,来到了李世民的身前。此人的脸上胀红一片,神色似非常恼怒,不过语气还算是恭敬:“敢问开府大人,您这是意欲何为?我们老虎仓,可是一向都与您为善,几乎是凡有所求,无所不应。哪怕是虎啸堂,近日似乎也没有得罪大人的地方?”

李世民冷眼斜视了这老虎仓掌柜一眼,就没继续搭理了。

他岂不知老虎仓背后最大的股东,就是楚国公府?而那杨玄感几日前参与那场谋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老虎仓作为楚国公的爪牙之一毕竟是卷入其中的。这位老虎仓的掌柜,在他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樊世兴的动作很快,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就带着一众物证下船。里面除了神机门认定的,源自于魔龙八部的机关器件之外,居然还有一本账簿。

李世民心想这次运气可真不错,他看似随意的翻了翻,之后就一声冷笑:“我记得你是姓许,叫许大善是吧?”

他直接就将这账本,丢在了那位掌柜身前:“这些违禁之物,不知你们老虎仓可能给我一个说法?”

那许大善定目看了樊世兴带下来的诸多机关器件一眼,随后就眉头大皱:“开府大人的意思,恕草民不太明白。”

毕竟要说违禁的话,他们船上的东西大多都是朝廷法定的违禁品。如盐,铁,墨甲,各种军器等等,是朝廷严禁在民间买卖的。

“这是打算跟我装傻是吗?”

李世民目光微凝,一丝淡淡的杀意显露于其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我也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樊世兴已经能从李世民的神态语气中,揣测其心意。此时一听李世民的言语,就知这位是真的生出了杀心,他毫不犹豫,直接就拔刀出鞘,以如狼似虎般的目光,紧盯着许大善的后颈。

后者也是神色一紧,面色微变,接下来这位再说话的时候就老实多了:“殿下,这些东西的来历。确实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其实早在七天之前,上面就有人发话,说是这些货可能有问题,暂时不能卖了。所以这些东西,已经在我们船上的库房存放了许久,后面也没有继续进货。”

“我想知道卖家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从哪里拿货?”

李世民继续询问:“把你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这可以让你免去一些皮肉之苦。”

“是在城西处的一个庄园,卖家是那里的庄园主,名叫贾元龙。不过我估计这是假名,我们老虎仓至今不知此人的来历。只因这位卖的那些机关器件做工精良,售价也比神机门便宜的多,所以才与他们有合作。”

许大善既然开了口,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家的合作伙伴卖了一个干净:“如果开府大人要追查的话,我这边可以为开府大人绘影图形,甚至助您一臂之力。”

李世民却没有什么兴趣,他追查是肯定要追查的,可他估计这个叫贾元龙的家伙,多半已经跑掉了。

“那么这账本中的硫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卖给了谁?”

“是十几位不知身份的神秘买家。”

许大善的神色,更加恭谨了:“他们是分批购买,每次的数量极少,所以我们老虎仓最初并未注意。直到近日,得知城东洛河伏火爆炸案,还有冬狩谋逆案,这才严控硫磺与硝石买卖。开府大人您可以查看我们的账目,最近二十天以来,可没有一斤一两的硫磺硝石,从我们的手里售出。还有粮食,自从得知绣衣卫在追查大批粮食交易之后,我们就慎而又慎。所有十石以上的买家,都有记录身份,无不都是背景清白之人,并有据可查。”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微一哂,鬼知道这老虎仓所有的交易,是否全都记录在这账簿当中?

不过无所谓了,他真正要的东西,其实已经得手。

只是他接下来,依旧是面色冷肃:“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话,想要跟我说吗?别告诉我你们老虎仓,就只知道这些?”

许大善顿时再次凝眉:“开府大人,我们老虎仓每日的流水高达五十万贯,其中光是万贯以上交易额度的客人,就不下二十。恕草民愚昧,猜不出开府大人用意。然而无论大人想要知道何事,都尽管明示于草民,许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三百三十五章 敲山震虎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世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既然不明白,那就等到了南台,想清楚了再与我说。”

他所说的‘南台’,是指绣衣卫管辖下的一个诏狱。

在李世民想来,老虎仓的这些掌柜们,无不都是做惯了生意,一个个都精明似鬼。哪些顾客可疑,哪些交易又有着猫腻,他们心内又岂能没个数?

所以他都懒得问,等到在诏狱里面呆个十几二十天,这许大善熬不住了自然会开口或者被人灭口,李世民反正是一点都不着急。

“可开府大人您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合规矩?”

许大善脸色苍白的抬起头,语调也加强了三分:“开府大人这般任性妄为,就不惧朝中诸公责难?”

“不合规矩?敢问是哪家的规矩?听你语中之意,莫非是打算威胁本将不成?”

李世民目光冷厉如刀的朝此人注目,直到见许大善屈服,再一次低头俯首之后,才又收敛住了眼中的杀机。

“本将秉公执法,哪来的任性妄为之说?至于你说的朝廷诸公,他们如果真有这胆量,那本将其实是很期待的。”

说完这句,李世民就转头示意樊世兴:“把所有人都给我带走,船上的所有货物,但凡没法说明来源的,都全数充公,作为罪证!”

樊世兴当即领命,一边安排人手,将许大善等一干人等都押上了囚车;另一边又亲自指挥一应禁军,继续腾卸着船上的一应货物。

这艘五层楼船的内部空间极大,里面装载的货物也多,光是墨甲就有六百多具,总计价值高达两百多万贯。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没法说明来历的。所以李世民带过来的几百禁军,很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这些东西搬下岸。也幸亏他们带来了足够的马车,否则的话,如何把这些东西运回洛阳都是个问题。

就在这之后不久,又有了两个好消息先后传至。李世民麾下的两位绣衣校尉商血阳,萧守道,成功夺下了天九商行与广罗仓的货船,并且人赃并获。

这里必须一提的是,前二者都是李世民新收罗的部属,其中前一人源自于宇文士及的推荐,后一人则是由司马连城荐到他麾下效力。都有着一身不俗能为,修为高达二品,却在绣衣卫当中郁郁不得志。

至于天九商行与广罗仓,则是排名仅在老虎仓与洛生行之下的两家商行。

这次李世民,可不仅仅只是对老虎仓一家动手而已。天九商行与广罗仓这两家黑市大商行的货船,同样在他目标之内。只是在老虎仓尤其重要,背景硬实,所以由他亲自坐镇。

可李世民对于其余两处也同样重视,动用的人力甚至还超出了老虎仓这边将近三成。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高手随行,似杨韵释罗刹等人,都被他分配在这两处,更有无面箭罗礼居中策应,以确保这次的行动,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而那商萧二人,也都未让他失望,成功的将那两艘货船拿下。据说收获不小,尤其天九商行的几位掌柜与账房,刚好凑在货船上算账开会,被商血阳一锅端了。不但擒下了好几位天九商行的重要人物,更拿下了一套完整的出入账册。

而就在一个时辰,当这三支押运着人贩与大量赃物车队,在洛阳城东的官道上汇合时,洛阳城里面的各方人物已经是闻风而动。一时间各色各样的骑队蜂拥而来,分列在道路两旁,围观着这支规模庞大的车队。这些人神色各异,有兴致勃勃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怒目以视,虎视眈眈的,不一而足。

李世民甚至从其中,发现的好十几位熟人的身影,其中还不乏他们武功李家的亲朋还有,此刻都是面色阴沉难测。

他也毫不意外的在这些骑士里面,发现了杨积善的身影。旁边还另有一人,相貌与杨积善相似,那应该是杨积善的兄长杨玄挺,故楚国公杨素膝下排行第三的那位。

老虎仓乃是楚国公府最重要的财源之一,到这个时候若还没有动静,那才是咄咄怪事。

这二人似乎感受到了李世民的目光注视,居然大大方方的策马向前,来到了李世民的身侧,与他并辔前行,然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李二郎,敢问我楚国公府,近日可有得罪了阁下?”

李世民心想你们得罪我的地方,那可多得去了,难道不该心知肚明吗?

可他面上却是丝毫异色都没有,神色淡定的回着:“得罪这话这让我有些不明白了?听两位杨兄之意,莫非是以为我李世民在公报私仇?”

杨积善侧头定定的看着李世民的侧脸,似乎恨不得一拳像这家伙的脸上砸过去,可半晌之后,他终究还是压去了眼里的怒意:“那么敢问李开府,老虎仓的这些伙计,到底是犯了何事?”

李世民停了之后,却还是一副*的神色:“很抱歉,事涉朝廷重案,不便泄露于无关人等。两位杨兄如果好奇的话,不妨稍等一些时日,那时自然能知晓究竟。”

杨积善眼中的怒火,顿时再次积郁,不过在他发作之前,就被他旁边的杨玄挺强行按住。后者的城府明显胜于杨积善,面上竟然自始至终都是面含笑意:“怎么能说无关?众所周知,我楚国公府是老虎仓的东家之一。甚至可以说,这家商行就是楚国公府的产业也不为过。如今我们家的产业与伙计犯事,我等作为主家,岂能不闻不问?”

李世民闻言,这才神色微动,定定的看了这杨玄挺一眼。心想这家伙,倒是比杨积善更有担当。然后他就一脸的意外的说着:“原来如此,老虎仓居然是楚国公家的产业吗?恕本将孤陋寡闻,不知其中的关节,多有得罪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抱拳于胸,表示歉意。那杨氏兄弟二人见状,则仿佛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却偏偏还不能不做回应,一边无奈的回以一揖,口里说着不敢;一边听李世民继续睁着眼说瞎话:“原本这老虎仓涉及的案情,是不该告知两位的。然而楚国公府与我大隋同休戚,料来不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之事,更不会轻易走漏消息,所以本将这里即便透露一二,应该也是无妨。今次老虎仓所犯之事,轻则偷税漏税,重则勾结逆贼,涉嫌谋逆。而其余天九商行与广罗仓,也是一般的情形。可最后究竟是什么样的罪名,得看本将审案时,具体的情况如何。”

他看似在于杨积善与杨玄挺两兄弟说话,目光却是在扫视着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

杨积善当即蹙眉,正欲开口抗辩,却被杨玄挺一把拉住。这位也同时拉住了辔头,停止了前行,目送着李世民与一众爪牙远去。

直到这支庞大的车队,消失在远方的城门内,这位才转过头扫望着周围诸人,一声苦笑:“轻则偷税漏税,重则勾结逆贼,涉嫌谋逆。这句话,四弟难道还没听明白吗?”

就在这个时候,道路两旁的那些首脑人物,大多都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世民刚才说的那句话,可不只是对他们兄弟两人说的,还有今日再次围观的众多势力首脑的。

“怎还能不明白?”

杨积善早就已经醒悟过来,他的脸上满是复杂之色:“原本还以为他是得意忘形,要捅黑色船城这个马蜂窝,可看来却是我太天真了。这个家伙,实在是我见过的人当中,第一刁滑奸诈之辈!”

“应该说是老成练达,足智多谋才是。难怪李密那厮对他赞不绝口,佩服有加。父亲他也真没看错人,此子的确当得起‘龙跃凤鸣’四字。近年来的武功李家,之所以能家业渐兴,渐有后来居上之势,此子可谓是居功至伟。就如今日,看似莽撞之举,却是一举数得的手段——”

杨玄挺摇着头,一声轻叹:“总之先回去吧,你我只需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巨细无遗的禀知兄长与李法主即可。他们二位,自然有妥善之法处置,”

“可这事很难办!”

杨积善的眉心已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用上了束音成线之法,小声在杨玄挺摇的耳旁说着:“我家与武功李氏,结怨已深。尤其这李世民,半年前其弟死后,看似已负气吞声,忍辱求全,其实是隐忍不发,待时而动。这位因其弟之死,已将我家恨入骨髓。一旦寻到了机会,必定会全力以赴,不将我楚国公府打入万劫不复之境,绝不会罢休。”

“为兄怎能不知?”

杨玄挺苦笑着应道:“你我该相信兄长与法主的能为,他们有足够的智慧处理此事。”

说到这里,他也又眼含忧愁的往城门方向眺望:“此子真不愧‘卧虎’之称!说实话,我现在真有些担心了。不得不说,兄长对他们如此忌惮,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旁边的杨积善则是一阵沉默,杨玄挺所忧之事,也正是他最担忧的

当日他看不起的一介李家弃子,如今却很可能成为他们家族事业中,最大的阻碍。

第三百三十六章 铁血无情

李世民返回城内之内,就将所有一干人犯,都押送到了南台诏狱。

之后就又再次向麾下商血阳,萧守道等人分布任务,准备再接再厉,继续捕拿洛河沿岸的那些黑市商船。

可这一次,就连樊世兴都没法理解了,趁着没人注意,这位主动凑到了李世民耳旁小声劝诫:“公子,这只怕不太好吧?我感觉还是适可为止为好。而且这个时候,已经是打草惊蛇的状态,黑市的各家商行,岂能没有防备?”

他对李世民虽然忠心耿耿,可这个时刻,却还是生出了几分忐忑之意,事实上,樊世兴感觉李世民对老虎仓这三家商行下手,就已经很出格了,如果再继续下去,那简直就是把满朝权贵往死里得罪。

李世民哑然失笑,转而看向了自己左手旁的一位伟岸男子:“七哥,你觉得呢?”

他的目光所视之处,正是李孝恭。之前李世民派去搜查天九商行与广罗仓货船的禁军,就是由李孝恭所提供。所以这一次,李世民的这位堂兄,也得以列席于此。

而此时李孝恭的脸上,也满含着赞赏之意:“原本以为你毗卢遮之才,只在沙场之上。可如今看来,即便在朝堂之中,也可任你纵横。二郎你这次的手段极其高明,今次之后,这满朝权贵估计都要欠你一个不小人情。”

樊世兴听在耳中,不仅是一头雾水。李世民对黑市下手,明明是开罪各家权贵举动,为何在的李孝恭嘴里,后者反而还要承他家主上的人情?

可他想既然连李孝恭,都对李世民的举措没有任何异议的,那么想必其中是有什么关节,是他没能够想到的。

而这个时候,也不只是樊世兴,那司空辟邪,罗礼,商血阳,萧守道,释罗刹等人,也同样是一头雾水的神色。

在场人等中,就只有释本悟与袁天浩若有所得,各自面色有异。

“详细的情况,你们日后自然能够明白,本将这里就暂时不作解释了。”

李世民的目光,再次犀利如鹰般扫视着诸人:“总之你等奉命行事便是,如果实在抓不到人,拿不到船,本将也不会怪罪你等,明白了吗?”

以罗礼与司空辟邪等人为首,当即纷纷抱拳躬身,各自领命而去。

而就在这些人陆续离去,这大堂之内只剩下兄弟两人时,李孝恭就又眉头微蹙,面色凝然的说道:“毗卢遮,你不觉近日叔父大人他们的举动,很是奇怪?”

他今次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这件事,想要向李世民问个答案。参与李世民麾下绣衣卫的这次内部密议,只是恰好撞见而已。

其实唐国公及其朋党羽翼,并不能说是形迹可疑。他们的日常举止,反而是再正常不过。李渊正在忙着与云定兴,交接着卫尉寺的一应事务,而其余人等,也都在忙碌着自家的事情。

可正因如此,才让李孝恭不解。

按照他早前的预测,这个时候的武功李氏,应该是趁此时机,弹章四起才对。

毕竟之前在御苑的时候,李渊可是在他的面前信誓旦旦,一定要为李玄霸复仇雪恨的。

而李孝恭哪怕是只用脚跟去猜,都能猜到他那堂弟之死,应该是与楚国公府有关。而且他的叔父,多半是抓住了楚国公府的破绽与痛脚,有着将杨玄感彻底击倒的把握。

可是直到现在,他们武功李氏依然处于按兵不动的状态,就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李世民闻言,则是一声叹息:“七哥无需说得如此隐晦,我想父亲大人他多半是有了偃旗息鼓之念,所以才至今都没有任何动静。”

李孝恭不由大皱其眉:“可这到底是因何缘故?恕我直言,似叔父他这般作为,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简直,简直——”

“简直是优柔寡断,首鼠两端是吗?”

李世民却没有任何顾及,苦笑着道:“可我猜父亲他这次之所以选择隐忍不发,多半是怨不得他,其实还是我母亲那边的缘由居多。”

“你是说叔母?可这又是何缘故?”

李孝恭神色不解:“可是窦氏那边来人说项了?”

常理而言,这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需知窦杨两家,也同样是姻亲的关系。

不过据他所知,唐国夫人性情刚强,对李玄霸又素来疼爱有加,怎可能会轻易原谅谋害其子的仇人。

且他看得出来,李世民面上虽然毫无异色,语气也很平静,可眼眸深处,还是有着几分怨气的。

“与窦家无关。”

李世民摇着头,神色略有些迟疑的答着:“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互相挟制的关系。楚国公府虽然涉嫌谋逆,可我们武功李氏,也同样不甚干净,有被反咬一口的风险。”

“怎会如此?”

李孝恭愣了愣神,随后就想起了以前,关于唐国夫人的一些传闻。他当即就闭上了嘴,把接下来的话都吞入腹内。

“可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玄霸的仇,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没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

李世民眼中又一次浮现深沉杀机,可随后他就眼神无奈道:“顶多也就只有两个月而已!还是那一句,欲先取之,必先予之。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这里依然能用得上。”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抓到了楚国公府的一些罪证,却很难确保天子,一定会对楚国府这一脉杨氏分支痛下杀手。

毕竟有杨素留下的情分在,只要杨玄感应对得当,天子还是有可能对楚国公府网开一面的。

李世民虽然与那位陛下接触不多,可只从这位近年来的一应言行,就能揣摩推断出陛下的些许性情。

天子其人,平日里虽然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猜忌多疑,可在某些时刻,是并不吝于向那些已经对皇权构不成威胁的功臣故旧们,展露其宽仁一面。

他猜楚国公府即便最终获罪,最有可能的结果,也仅是夺爵流放,那杨玄感依然可以逍遥于世。

所以他们要想将楚国公府彻底打倒,这次未必就是最好的时机。倒不如对那边稍加放纵,在楚国公反迹昭彰,超出杨广的容忍限度时,再施以致命一击。

且之后这两个月时间,已经足已让他将自己母亲留下来的那些尾巴,扫除干净了。如今天子授予他绣衣郎将之职的意义,已不止是便于他复仇。

“郑伯克段于鄢?”

李孝恭若有所思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可十九弟你该清楚,一旦楚国公掀起反旗,河南关中一带,必定生灵涂炭。”

“我当然明白!”

李世民长吐了一口浊气,语声坚定:“七哥大可放心,我定不会让局面走到这地步!”

他随后又将视线下移,用手指点了点身边的一本账簿:“楚国公府且先在放在一边,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在这魔龙八部!我想我现在,总算是摸到了他们的一些尾巴。”

在他心目中,杨玄感与李密顶多只能算是从犯。真正的主谋,当是魔龙八部的那所谓的‘帝释天’。如今李玄霸的心肝肺腑,必定就在其人之手,

所以他势必要将此人揪出来,然后生啖其肉!

※※※※

大业八年的十二月十七日夜,洛阳城内已经开始飘着大片的雪花。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就已将整个城池内外染成了一片素白。

不过这时候,城内上至朝中贵戚,王公大臣,下到文人墨客,坊间草民,都没心思欣赏这满天银装素裹的壮丽雪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些穿行在大街小巷里的一队队绣衣卫与禁军将士们牢牢吸引着。

只因今日这洛阳城内,出了一桩奇事。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对洛阳黑市的那些大商行下手了。

那位在众人口中,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新任绣衣郎将,李家卧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老虎仓,天九商行与广罗仓这三家背景深厚的黑市座商,不但抄拿了这三家的货船,更将这些商行的一应掌柜账房等等,都全数投入到南台诏狱。之后那位居然还未就此罢休,转而又盯上了洛生行,嵩山商行,沙家船行等等。

按说这些黑市座商,有老虎仓这样的前车之鉴,应该更小心防范的才对。

可让人疑惑的是,那位李家卧虎手下的绣衣卫,居然是一抄一个准,全没有失手过,且每每都是人赃并获,搜查到了大量的违禁物资。

接下来还有更使人惊奇的,绣衣卫又满城搜查黑市各家商行,那些有着掌柜与账房身份的人物。其中却没有一人逃走,都是乖乖的呆在家里,任由绣衣卫缉拿归案,老实得让人难以置信。

还有朝中的那些权贵人物,许多人都等着那诸多宗室与国公之流入宫见驾,准备看新任绣衣郎将的好戏。

可结果也超人意料,这些人物至今都没有任何异动,甚至是一点声息都没有,似乎全不知自家的产业与财源,遭遇了变故似的。

这种异常情况,也使得城内上下都为之惊奇不已,对这桩事件更关注有加。

而这些人当中,也包括了晚间于唐国公府书房之内密议的几位。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二郎之智

盖世唐皇正文第三百三十七章二郎之智“轻则涉嫌走私,偷税漏税,重则勾结逆贼,涉嫌谋逆?这是二郎他说的?”

此时端坐在于李渊书房一侧,朝管家李代发问的,正是如今罢职在家的前任内史舍人窦威,

这位从李代的面色眼神中得到确切答案之后,脸上的笑意于是更显欣慰:“那应该是无事了,二郎的卧虎之称,真是名不虚传。此举看似莽撞冲动,其实是一举数得,甚至对于叔德你而言,也不无裨益。”

“我也是没想到,这个小混账,居然还有着这样的玲珑心思。”

李渊的眼中同样显露出了满意之色,此时他忽然心绪微动,以考校的语气询问肃立一侧的李建成:“毗沙门,你可瞧清楚二郎他是何打算?”

李建成神色微凝,眼中掠过了一丝不虞之色,可接下来他却依旧语声恭敬的答着:“孩儿愚昧,只能略略瞧出二弟的几层用意,所言不周之处,还请父亲与舅祖大人见谅,”

窦威乃是他母亲的堂叔,所以李建成以舅祖称之。

而接下来这位,就在李渊与窦威的审视之下,从容自若的侃侃而言:“其一,二郎对黑市下手,可以取信天子。这个世间,敢于开罪朝中众多权阀,向洛阳黑市动手的人可不多。以孩儿之见,便是薛道衡与虞世基之流,也是无此胆量的。”

薛道衡生前为官时以性情刚直著称,屡次犯言直谏,甚至因此获罪身死。可这位在担任司隶大夫的时候,对洛阳黑市也同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虞世基则是天子的亲信爪牙,与裴蕴与封德彝等人结党,在朝中权势极盛,几乎是一手遮天之势。可要说这位敢于向洛阳黑市下手,李建成是万万不肯信的。事实上,这几位在黑市的几家大商行当中,都拿着份额不小的干股。

所以李世民今日之举,足显忠直。

“其二,可以释天子对群臣之疑!”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李建成的眸色异常复杂,赞叹,佩服,不甘还有羡嫉等种种情绪掺杂一处。

不过这眼神只是一闪而逝,快到让在场的李渊与窦威二人完全无法察觉。

“这是孩儿最佩服二弟的地方!冬狩之后,天子对于群臣难免心生疑忌。而那些逆贼,之所以能够瞒过朝廷的监察屡生事端,洛阳的黑市船城可谓是居功至伟。现如今此处,怕已是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窦威闻言,则是不置可否的问:“可天子如对黑市生忌,大可下令绣衣卫,或者是司隶台去搜查,又何需等你二弟出手?”

“可如今的时局,已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天子既然猜忌群臣,又岂不畏打草惊蛇,因过激之举逼反朝中众臣?再反过来想,一应与黑市船臣有涉的诸位朝臣权贵,如今怕也是难免心生忐忑?天子如今忍而不发,可不是打算就此放过,只是在筹谋准备,等待时机而已。可这些人固然不愿被天子猜忌,有意释天子之疑,却更担心绣衣卫与司隶台,御史台等穷追猛打。”

李建成淡淡言道:“所以这个时候,二弟的身份,反而是最合适的,他是陛下信重的绣衣郎将,又是勋贵中的一员,可以同时取信于陛下与朝臣。那些商行的掌柜与账房,虽然遭遇了一场牢狱之灾,却也能免去日后更大的祸端,岂非幸事?所以黑市中的各家商行都无逃遁藏匿之念,任由二弟缉拿,这分明是欲经二弟之手,证明自家清白。即便最后坐实了涉嫌走私,偷税漏税的罪名,也无非就是交些罚金,坐罪流放而已。事后使些银钱,就可抹平此事。无论是让人顶罪,还是直接更换身份,都可让南台诏狱内的那些人安然脱身。”

“叔德,你家二郎果然是人中龙凤,可这大郎却也是佼佼不群呢!”

窦威一声赞叹,随后又笑问:“那么还有呢?二郎他的用意,应该不止如此?”

“其三是为查案,我想不久之后,二弟他就将对这一年以来黑市中的所有流水,都了如指掌。只要魔龙八部那些逆贼,在洛阳黑市内进行过交易,就难免露出蛛丝马迹。”

李建成说到这里,神色又略显迟疑:“还有第四层,孩儿并不确定。二弟他对其他商行都不甚在乎,唯独对老虎仓下手之时亲自坐镇,这想必是有着用意的,”

窦威听到这里,不由微微颔首:“二郎此举,想必是有与杨氏切割之意。楚国公反迹已露,你们唐国公府无论于公于私,都当离他们远些才好。”

李渊却在此处插言冷笑:“与杨氏切割?二郎他虽有此意,可我看他未必就能如愿。等到三五个月后杨玄感举起反旗,我们武功李氏说不定就要被牵涉其中,全族上下都得被天子捕拿下狱。”

李建成闻言,神色不禁略显尴尬,而旁边的窦威,则是面现无奈之事:“叔德,以灵儿之智,何至于此?灵儿她素有远见,我想必不令贵家遭此大祸,你是忧虑太过了。”

“敢问叔父,这真的是我杞人忧天了?”

李渊一声冷哂:“我这位夫人确实聪明,聪明到瞒着我做下那诸般大事,其中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让我李氏上下满门抄斩!还不止是我们李氏,我看那时你们窦家,只怕情形也好不到哪去!”

“我相信灵儿她做事自有分寸,我已听她说了,那位楚国公只是捕风捉影,并无实证。”

窦威摇着头,继续劝诫:“我猜她这次之所以会选择退让,绝非是杨玄感抓住了她什么把柄。而是欲借其力,动摇大隋国势而已。”

“她就是心心念念的,想要为宇文家复仇!宇文氏是她舅族,我这唐国府,却是她的夫家!毗沙门与毗卢遮几人的身家性命,在她眼里就是个屁!”

李渊却是益发的愤懑起来,不但口吐粗言,神态也无平常时候的温文尔雅:“大隋国势倾覆,对你我两家而言,难道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可在我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窦威语声悠然:“似他们杨氏父子这般作为,只怕最多百年时光,我关西将门只怕都将家名黯淡,从此沦落泥尘,与庶民无疑。说句实话,如果我窦威,有你们武功李氏这样的能为,直接掀了他们杨氏的江山。”

李渊不禁瞠目结舌,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只是没有想到,自家夫人的这位堂叔,居然也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只是说说而已,叔德你勿需介意。我窦威一介书生,许多事情都有心无力。”

窦威这时候又笑了笑,语含安抚:“灵儿的性情,我是知道的。要不是有家人亲情的约束,早十年前杨坚病重之时,她就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出来。”

说的这里,他又语声一顿,神色镇重:“且不论如何,你们夫妻都是休戚同体,荣辱与共的。叔德你即便再怎么郁怒,这时候都该忍耐下来,助灵儿她一臂之力。需知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以如今的时局,你二人只有同心协力,才能使这唐国府上下化险为夷,”

“我知道的,我怎能不知?就是知道了才分外恼火。”

李渊口中喃喃的念着,脸上则满含无奈:“我李叔德总不可能真的去助她造反且即便躲过了这一次,愚侄日后只怕也难以安枕。随知以后,她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出来?”

“我想这种情况,不会再有第二次。”

窦威摇着头,神色慎然:“灵儿她的智慧与隐忍,叔德你不会不知。她岂能不为毗沙门与毗卢遮兄弟考虑?心有挂碍的女人再怎么疯狂,也是有其限度的。我想灵儿她,必定是看到了动摇大隋根基的希望,才会如此行险。可我想这一次,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听到这里,这书房内不但李渊神色释然,便是李建成,他眼中隐约滋生的几分埋怨与不满之意,也在此时略略淡去了几分。

※※※※

在李世民的别院内,张雨柔正在一间静室之内盘膝而坐。她的身前,就是那只龙骨道兵。全身骨架都是黑灰色的,眼瞳之中幽火闪动。

而在张雨柔端坐之处的一丈之外,张空明为首的六位道人,各自手持灵决,口中念念有词。使得这片天地之间,灵潮涌动。大量的赤红色火焰,从龙骨道兵的身下冲卷而上,几乎将后者完全包裹在内。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还有一条条暗红色的纹路,在这龙骨道兵的周身一点点蔓延着。

凡其所过之处,骨架的外层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更显圆润光滑,闪动着仿佛金属般的光泽,最好似是一件粗制滥造的瓷器,被打造雕琢成精致的艺术品。又好似再这骨架之外,覆盖上了一层金属铠甲。

不过那骨骼的外层,有时候也会有一丝隐隐的裂纹出现。张雨柔总会及时反应过来,从身侧的一尊青铜小鼎内抓起一把细白色骨粉洒出。后者会在转瞬之间,融入到这龙骨道兵的体内,并将这些裂纹完全修复。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尚方宝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暗红色的魔纹,逐渐覆盖上了龙骨道兵的全身,最终汇聚在了它的眉心,逐渐的形成了一个‘靈’字的印记。

当这印记完成,这间静室之内,就突然响起了轰的一声爆响,四面墙壁都炸成粉碎,上方屋顶的瓦片也被纷纷震飞。

张雨柔坐于龙骨道兵身前,算是首当其冲,被对面冲击过来的罡力正面轰击,周身上下都发出了一声爆震。

这次因她早有准备,早早就将那一面太戊杏黄旗取出,使一层土黄色的光华护在周身体外,

可即便如此,张雨柔的整个人,也依然似狂风中摇摆的柳枝,差点就要被轰飞出去。

而外围的几位道人,只有张空明依旧安坐原地,一派八风不动的气势。其余的则都是无比狼狈,其中一位居然直接被掀飞到外面的庭院中,之后又翻滚不休,直到坠落入二十丈外的一处池塘内,激荡起大片的水花。

不过等到这浩荡罡劲爆发到了尾声,张雨柔就面现狂喜之色,其余几位道人也飞速的闪身而回,端详着张雨柔身前的这只,已经彻底变了模样的‘龙骨道兵’。

已经没有之前的狂暴悍戾的气息,那些暗红色魔纹的存在,就好似将一头凶猛暴虐的野兽关入到了笼内,将那原本肆意发散的尸煞与龙元完全收束,只在这道兵的体内循环流传。

此外这‘龙骨道兵’的整体形象也变得美观了许多,更多了几分冰冷严酷的气势。

“你先试试看吧,看看这门秘术的效果究竟如何——”

张空明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的空间法器内,拿出了好几锭五尺见方的大铁块。

张雨柔也当即单手持印,竖于胸前。而她的眉心之中,也同时现出一个‘靈’字,模样与龙骨道兵眉心处的字样相仿。

而下一瞬,那‘龙骨道兵’的身影,就在这周围飞速闪动起来。

见得此景,周围的几位道人,也都是眼现惊喜之色。判断出这道兵的速度,比之张雨柔修炼这门秘法之前,提升了足足三成!

张雨柔自己也很欢喜,这龙骨道兵的实力增长,固然让她高兴,可此时她却更兴奋于这道兵的可操控性大增,与之前完全是天与地的区别。

几天之前,张雨柔需要费很大的气力与神念,才能够与这东西沟通,让它听从自身的命令。可是现在,张雨柔只要有一个明确的念头,就可以让这‘龙骨道兵’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而下一瞬,那黑灰色的身影,就又闪身到那几锭大铁块的前方。随着它拳脚轰击,这些铁块几乎在同一时间碎裂了开来。

在场的诸人当中,包括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在内,都不仅一阵咋舌。

他们发现这些铁块,不只是顺利而已,其中有一部分,竟然是在那龙骨道兵的拳力冲击下,直接震成了齑粉。

“你刚才让它用了几分气力?”

张空明不由讶然询问,以灼热的目光,看着那头再次呆立于原地,定定不动的龙骨道兵。

心想这门秘法,看来是对力量方面的增持更大。

“七成!”

张雨柔在眼里闪过了一丝得色:“是说你介绍给我的这门‘真火神炼’的秘法看来还不错,这十万贯的很值。”

接下来他又换了一个法诀,使得龙骨道兵的体外,忽然间星光萦绕。一口巨大的狂风巨剑,在龙骨道兵的手中凝聚出来。

随着这剑劈斩而下,又是一锭铁块被剖成了两块。切口平滑,全程甚至连一点响声都没有,就好似纸一般脆弱不堪。

“‘真火神炼’乃炼剑之术,我也没想到把你的龙骨道兵,当成剑器祭炼之后,竟会有这样的效果。”

张空明手抚长须,眼神略有些复杂。心想这龙骨道兵的术法之威,居然也强至如斯。

之前这东西,也能施展术法,却十分之粗放,威力也很有限,哪里似现在这般。张雨柔借助道兵,随随便便施展出来的术法,就有着二品级别的威力。

这简直就是灵武双修——

他感觉之前的收费有些太低了,早知道这‘真火神炼’之术,对于龙骨道兵有着如此奇效,他一定不会只收张雨柔十万贯。

可惜的是——

“可惜此法没可能推而广之!”

这是位于张空明身后的一位道士,正摇头惋惜道:“也亏得是师侄这头道兵的心念坚固仿如金铁,执念强大难以消磨,才能够承受这‘真火神炼’之术。换成其他的,在祭炼到一半的时候,就会燃为灰烬。我现在真的很好奇,这头龙骨道兵体内的主魂,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强悍到这地步。”

“这是他们青龙山庄底蕴,至于究竟是何来历,师弟你就不要多问了,”

张空明信口胡诌着,眼睛眨都不眨。

关于张雨柔这头龙骨道兵,是由史万岁残念所聚这一事,目前他是连自家的师兄弟,也是绝不敢透露的。

随后他就转移了话题:“师侄你现在只是完成了第一步的祭炼,接下来还需要持之以恒,经历至少三个阶段,才可将‘真火神炼’推升到极限。还有这道兵周身的‘周天星灵斗转天罗阵’,也还未真正完善。最好是能够直接炼入到骨骼之内,那时不但能够成为龙骨道兵的术法之基,更可以起到人体经络的作用,运转元灵,使它的法力真元,都能够继续成长。还可映照周天星灵,施展诸般星灵秘术——”

可张空明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发现张雨柔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这边。

这位正手持着一枚玉符,一阵怔怔发呆,眼中全是匪夷所思的事。

张空明不由蹙眉:“师侄为何发呆?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吗?与李开府有关?”

他猜这玉符,定是张雨柔与青龙山庄部属联络的手段。在他们龙虎山天师府,也有类似的法门,甚至还要高明许多。

“我可能得出门一趟。”

张雨柔被张空明的言语惊醒之后,这才缓缓的回过神,面上一阵强笑:“二郎他把黑市船城一锅端了。”

张空明顿时张大了嘴巴,一副完全无法合拢的模样。

李世民抄了黑市船城?那家伙难道是疯了吗?

※※※※

李世民并不知正发生在唐国府内的那场议论,也不知道张雨柔正在为他的事情心神不安,他此时正在绣衣卫衙门里面,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樊世兴等人进行的抓捕行动,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下了。而此时那南台诏狱,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哪怕李世民紧急让人给那些伙计船工之流做了简单问讯之后,就将其中的大半释放,剩下可能涉案的小部分人,也临时转移到河南郡衙与司隶台的监狱。可最终留在南台诏狱的,依然高达四百号人。可整个南台诏狱,也不过是七十多个牢房而已。

而这个时候,李世民不但要统计着所有收缴得来的赃物,还得派人拷问各家商行的主事之人。

他手下的人手远远不够,那一百五十名绣衣卫,绝大多数都不通晓刑讯或者记账之法。

以至于李世民不得不特意在凌晨时分入宫,向已经安歇下来的天子请旨,准备向御史台,司隶台与绣衣卫等等机构借调人手,尤其是那些积年的刑吏。

原本按照宫中的规矩,是在亥时四刻落锁,封禁宫门的。在这之后,宫城内外就严禁出入了。可李世民有着天子赐下的符牌信物,哪怕是在宫禁时分,也能够进入禁宫。如遇紧急之事,甚至可无需通禀,直接见驾。

——这并非是特例,朝中许多人都有着这样的特权,只是很少会有人用。无事惊扰天子,那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

不过当夜李世民觐见天子之时,这位陛下的神态,还是很和善的,并没有因李世民在深更半夜的时分入宫打扰,而心生不满。

这位陛下不但全盘同意了李世民一应要求,还把绣衣大使王崇古叫他过来,亲自耳提面命了一番。待得李世民临走之后,甚至还赐下了重赏。

——其中大多都是银钱之类,不过里面的一把尚方斩马剑,一把御刀,却足以将天子的态度展露无遗。

尚方斩马剑,是指天子收藏在“尚方”的剑。而所谓“尚方”,也被称为“上方”,是少府之中,专管供应制造皇帝所用器物的官署名。

汉时铸造‘斩马剑’,非常锋利,可以断马,皇帝择其精品藏于尚方,所以也被称为尚方宝剑。

又因其贵重,时常被天子赐予亲近之臣,逐渐被当做代表天子权柄的信物使用。

《前汉书朱云传》就有载:“臣原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

可见在西汉之时,尚方剑就已经有了在某些场合中,杀伐专断之权,与所谓的的天子节钺,有了类同的作用。

而在五代十国之后,这种前朝留下的传统,就更被发扬光大。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三面埋伏

在开皇与大业年间,天子节钺往往是走朝廷正规渠道赐下,授予那些方面重臣与封疆大吏。而尚方剑,则常被天子赐予亲近的私人。

一年之前,在皇后车驾在白马寺附近遇袭之时,皇后曾借了萧瑀手中的一口尚方剑,赐给李世民使用。不过在事后,这剑又被宫中收了回去。

可如今李世民,却是正儿八经,从天子的手中得赐此物。日后除非是失去了天子信任,或者犯下了大案,否则是绝不会被收回的。

不过那两件东西当中,最贵重的其实还是后者。那口御刀,虽然不是什么罕世稀有的宝无,却是天子平时身配之刀。说起来比李世民现在手中的那把代表天家权柄,有着先斩后奏之特权的尚方斩马剑,还要珍贵一些。

朝中能够得此待遇的,绝不会超过十位,

而在觐见完天子之后,绣衣大使王崇古还亲自将李世民送出了宫。

“之前开府大人返回东都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本大使还以为智慧过人的李开府,也一样是束手无策,结果你这边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真让人瞠目结舌。你可知当时我听闻此事时的念头?我在想,这真不愧是你李开府。陛下这次,确实是选对人了。”

“大使您太过誉,末将只是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而已。”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讪讪的一笑:“说实话,在今日入宫之前,末将的心情,还是忐忑居多。”

“这也是人之常情,无论换成是谁,在做下了这般大事之后,也都难免会忐忑不安。你如是有峙无恐,那么本大使反倒是要觉惊忌了。”

王崇古一声失笑:“不过你现在大可放心,这次天子虽未说什么,可我观陛下的神态语气,他对你李开府,应该是极满意的,否则何至于赐下御刀与尚方剑?你今次的作为,固然是胆大包天,可也确实是解了朝廷与陛下一个难题。且我之前就对你说过,只要开府大人能够一直保持这忠谨之心,那么日后即便偶有行差踏错之时,天子都能够宽容。”

“末将明白!”

李世民神色慎然:“不过接下来,还是得拜托王大使助末将一臂之力。”

“这是理所当然,至少从我们绣衣卫调派过去的,一定是最得力的人手,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王崇古将手负于身后,语声冷凝:“只是那魔龙八部一事,李开府你现在可查到什么端倪?今日李开府突然对黑市下手,想必不是没有缘由?”

这位如果只是为化解朝廷中的僵局,才对黑市船城的诸多商行出手,那就是欺君妄上的罪行了。

他料李世民必不至于此,一定是在事前就有着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才会选在此时发力撬动朝局。

事实上,这位最初用的就是搜查与魔龙八部有关的违禁机关器械的名义,师出有名。

可这个借口,用在九龙仓的头上合适,用在天九商行与广罗仓上面也不冤枉,不过在这之后,却有好几家商行是于此无涉的,可一样被李世民手下之人抄了商船,抓捕入狱。

——那些黑市商家,确实是做的走私生意,买卖违禁之物不错,可就李世民现在的职权而论,其实是非常勉强的。理论而言,这并非是他该管之事。

“今日确是查到了一些线索,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接下来会大有收获。不过现在,请容末将先卖一个关子,保密一段时间。”

此时李世民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说到此事,我可能还得向王大使求助。接下来的几天,在荥阳以南,颍川以北的方向,我至少需要三百人的绣衣卫,一个部的精锐战卒,以及至少八位二品以上的高手,随时听我提调。当然,如果能有一品级别的强者襄助末将,那是再好不过,数量是越多越好。不过有一个前提,一定得是可靠可信之人,不能在我刚准备动手的时候就走漏消息,也不得在这之前就打草惊蛇。”

“一部禁军,三百绣衣?荥阳以南,颍川以北,是伏牛山脉附近?”

王崇古不禁双眼微凝,再次注目着李世民,

禁军中的一部,相当于左右备身府的一殿之军,或者是府军中的一个鹰扬府,数量大约是三千人左右。

如此众多的兵马,还要加上三百人的绣衣卫,八位二品以上的高手——这分明是一次不逊色于今日的大动作。

这个要求,让他颇感为难。

——只从表面来看,李世民的要求,似乎并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情。

此时荥阳那边的冬狩虽然已经结束,可那边依旧驻扎着八万以上的骁果军,利用御苑的场地操训。至于绣衣卫,荥阳那边随随便便就可以抽调出七八百人左右。

可难点在于不能走漏消息,不能打草惊蛇——这即便是他这个绣衣卫大使,也颇感为难的。

至于李世民需要的二品以上高手,也是一个难题。

整个绣衣卫,别说八个二品,三十个一品都能拿的出来。关键是这些顶级强者的目标太大,可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完成调动。尤其是在如今的绣衣卫,还有着许多司空无极的余孽,未曾完全清肃的情况下。

也亏得是李世民还有几分明智,没有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否则的话,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所以王崇古在稍加思忖之后,就已微一颔首:“可以,这些我都尽量为你筹备。不过最后的调兵文书,你得自己想办法。老奴很期待,你这次能再给我一个惊喜。”

当说到‘尽量’二字,王崇古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是自然,等到末将动手之前,自然会请示天子。”

李世民顿时面色微喜,眼现感激意。他对调兵的文书并不在意,反倒是担心王崇古没办法帮他调集人手。

其实就他现在手中掌握的那些线索,已经足可让他从天子那里,直接请下谕旨了。

虽然他手中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绣衣卫历来办案,又几时讲究过证据了?

绣衣卫在表面上,是并无侦缉办案之权的,平时只是听从御史台,司隶台,谒者台之命调派,负责巡察缉捕等等,算是这三家官府机构公用的衙役。

可唯独与谋逆有关之事例外,为天子‘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这才是绣衣卫职责的重中之重。

而凡是与逆案有涉的,只需一个嫌疑,就足以让这些天子爪牙闻风而动了,

只是李世民,终究不是真正的绣衣卫,不能这么肆意妄为。

这次他要动手的对象非同小可,再没拿到真正的证据之前,李世民不准备贸然发难。所以今日,才会在天子面前含而不发。

王崇古虽然说得好听,只要他能够保持所谓忠谨之心,那么日后即便偶有行差踏错,天子都能够包容。

可如果异日他真的犯下了大错,天子真的会回护于他么?李世民猜这可未必——只看前任御史大夫张衡的下场就知道了,这位对天子难得不忠么?事实是这位,一直都对天子忠心耿耿。说来此人还是天子昔日潜邸时的谋主,两人间的情分在朝中,当是无人能及。

可最后张衡还是落到罢官抄家的下场,不久之前,更以诽谤朝政之罪被杀。

这一方面是因天子的猜忌,一方面却天子有意将此人抛出,平息朝野之怨。张衡任御史大夫时,为天子诛除异己,手段酷烈,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加上朝野内外,又有张衡代天子弑先帝的传言,就更让天子坐立不安。

这样的人物善于谋事,而不擅谋身,最后的下场,其实是可以预料的。

所以明面上的规矩,李世民还是得遵循不违的,这也是为自身留一条退路。

有些事情他现在确实能做,可现在肆意行事的后果,却是遗祸日后。可李世民现在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愿做这种可能为未来自己的家*子,带来灾祸的事情。

※※※※

当天李世民从宫中返回之后,他的后续工作,就变得轻松起来。无论绣衣卫还是御史台,又或是河南郡,都非常的爽快,没过一个时辰,就各自派来了大量的人手。其中不但有着大量有着侦缉经验的差人,还有着精通文书与算账的刀笔吏。

所以接下来,李世民虽然还是在忙,可最重要的审讯事宜,已经不需要他负责。李世民只需要等待结果,然后将他们搜查得来的那些账簿与各家掌柜账房的口供对照汇总就可。

必须一提的事,那些商行的主事之人,在接下来的问讯当中都很配合,有那么一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即便之前对李世民有着抗拒之意的老虎仓许大善,这次也是也是老老实实,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全数吐露无遗。

所以仅仅只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李世民身前的桌案,就积累了一堆小山一般的供状。

第三百四十章 墨甲被夺

“十月二十四,老虎仓位于襄城郡的一批墨甲,被人半道劫夺?”

公堂之上,李世民快速翻阅着手中的供状,眼神中满是嘲讽之意:“一个月之内被劫了九次商队,光是墨甲就损失了不下两千余尊,这未免也太多了吧?他们还怎么赚钱?”

由于‘周天玄灵元炁咒’修行有成之故,李世民现今已渐渐有了过目不忘之能。故而他手下人呈送上来的供状文卷,虽然在第一天就达到了一百多份,共计有七千多张宣纸,文字二百余万,可这并没有将他难倒。

李世民不但将这些文卷全书通读,记忆于心,还能够准确的从里面提取出他想要的线索。所有可能涉案的的关键信息,都巨细无遗的被他一一寻找出来。

李世民甚至还从其中找出了一百四十多处彼此有冲突的供述,就不知是这些商行的主事之人刻意隐瞒,还是记忆有误。

不过这其中,大多都与他没关系就是,李世民要的只是有关于魔龙八部的所有蛛丝马迹。只要是与此无关的,都不在他的考量之内,更没必要特意发回重审。

无论是涉嫌走私也好,偷税漏税,甚至勾结与资助逆贼也罢,这都是绣衣卫与司隶台,御史台这几家的事。

毕竟负责审讯之人,是由这几家提供,日后即便有什么问题,那也该由他们来负责。

这正是李世民,为何会向天子请旨,向绣衣卫等等借人的缘由——那固然是因他手中确实人力不足;看也同样是为方便他日后推卸罪责。

即便这些供状中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有所遗漏,那也不是他的罪过,他李世民顶多就是失察之罪。

这也同样是为迎合朝中各方之意,陛下与王崇古要借助绣衣卫发派过来的那些供奉缉事之口,问他们想要问的一些问题,解开他们想要解开的一些疑问;而司隶台与御史台等等,也有着各自想要回护,或者构陷的对象;至于各家商行,也准备以配合调查的态度,向天子展示自家的清白——总之是各取所需。

所以这里堆积着他案前的供状,绝大多数都是与魔龙八部一案无关。

“他们本就没赚钱,按照这本账册,老虎仓在十月份亏了至少三万贯。十一月份更惨,一共发生劫案十二次,亏损达到二十二万贯。”

此时张雨柔,就在李世民的对面,也正在翻阅着桌案上卷宗。而这位的神色,也同样古怪无比:“我是真没想到,大隋的东都所在,富庶冠绝天下的河南首善之地,治安居然就已烂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对此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要说劫案,黑市船城的各大商行也没少遭遇过。事实上,这一年的镖局生意扶摇直上,如日方升,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可这些商行,顶多也就是一个月遭遇个一两次劫案而已。即便运气再怎么不好,三次左右也就是极限了。否则的话这生意根本就没法做,即便能做,在洛阳城内外的物价也会腾贵到让平民百姓,完全无法承受的地步。

可这老虎仓,光是十一月份,就已经发生了十一次劫案,丢失的财货高达,百万贯。

——这无论怎么看那不正常,近年来大隋境内确实是动荡不安,可在河南一地,在禁军与绣衣卫的重压之下,各条商道其实还算安靖。

“说是怀疑内部出了内鬼,最近正在排查当中,已经有些线索了。这勉强能够说得通,而且到了十二月之后,他们商队被劫的次数。已经降低到了正常的水准。”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手中的几分供状,递到了张雨柔的面前。

“你再看看这些,可以发现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后者是在今天清晨,跑到他衙门里面,说是已经结束闭关,想要过来看热闹,顺便帮忙的。

李世民对此持欢迎态度,张仲坚与青龙山庄,不但是天下第一号私盐巨头,也是江南一带的巨商之一。张雨柔跟随其父,耳渲目染,对黑市这些商行的各种门道,可谓是了如指掌。

一些他看不出的猫腻,却没法瞒过张雨柔,说不定能够帮她拾遗补缺,发现一些隐秘的线索。

“有内鬼吗?可这怎么看都不正常吧?情理上根本没法说通。”

张雨柔草草翻了翻之后,就皱起了眉头:“没有这么做生意的,常理而言,在这些商路恢复安全之前,应该是谨慎发货,或者直接更换路线才对。可他们还是一切如常,好像那些劫匪会在几个月之后就消失的。明知道有内鬼,怎么就不做应对?还有他们在北方的帐,出入也有些不对,盈利实在太少!这在平常时候虽然说得过去,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草原那边的生意现在已经很难做了,可一旦做成了,那一定是超出以前数倍的盈利,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商队,收入只会更多。我想这要么就是被下面的人贪污了,要么就是他们拿着这批盈利,别有所图。我敢肯定,他们是百分之百做了假账,”

李世民不由‘啧’了一声:“自家的产业也要做假账吗?”

“不难理解,老虎仓的股东不止是楚国公府一家。也很可能是考虑到,被绣衣卫搜检的情况发生,”

张雨柔若有所思道:“我想他们一定是拿着这些资金,做其他的用途了,比如购买战马,驮马,还有兽筋之类——”

李世民听到此处,双眼本能的微微一凝。

战马,驮马与兽筋吗?估计是**不离十了。

战马一般只供应军中的铁骑与探骑轻骑使用,然而合格的战马难寻,必须体格耐里达标,进行过严格训练的龙驹,才能够负担起沉重甲具,并载人长途奔驰,不畏刀枪箭矢等等。一批合格的战马,价值至少一千多万。所以铁骑昂贵,哪怕是是最普通的,花费也不逊于一尊尉级墨甲。其中光是战马的花费,就要占据成本的三分之一还多。

之后的驮马,那就更重要了。如今大隋军中运输辎重,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靠驮马,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使用人力。

后者一来效率不高,也会影响地方农耕,消耗民力。

可如今隋军的驮马,还是有着大量的缺口,在征辽之时,不得不蒸发大量的民夫。使得那些不堪劳役,冻饿而死者,充塞于道。

至于兽筋兽角,那是制作战弓必须的原料,同样极其宝贵。

这三种,无不都是紧缺的战争物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很有意思了。看来楚国公府,并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冬狩上。早在这之前,就开始做着战争准备。

“二郎你要把这些资料,上呈给天子吗?”

张雨柔眼中微光闪现:“我可以把这些账本与供状稍加整理,保证天子他看了之后,一定会对杨玄感生疑的。”

“用不着!”

李世民摇着头:“不过雨柔你可以帮我整理成册,稍后可以转交给绣衣卫与御史台。我现在的任务,就只有魔龙八部。把手随便伸过界的话,可是会被人厌恶的。”

“可是~这可是一个绝佳机会,一定能将杨玄感参倒——”

张雨柔先是愕然,随后她就若有所思道:“可是现在有什么为难之处?说起来,近日朝中倒是出人意料的风平浪静了几天,你们武功李氏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唐国公大人,该不会是又要偃旗息鼓了吧?”

李世民不由苦笑:“差不多吧!不过这次与我父亲关系不大,总而言之,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甚至不知道,窦氏如今有多少把柄落在楚国公府手中,又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总之这两个月时间,他还是需要忍耐下来的。

“原来如此!”

张雨柔对此事,却不如李孝恭那般执着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李世民本身:“可一旦日后楚国公府反迹暴露,二郎你今日所为之事,多半会成为隐患。”

“这就得考校我们的手段了。”

李世民剑眉微扬:“既要恰当展露出我们对老虎仓的猜疑,又要展现出不愿意越权的态度,还要留下根底可查。”

——可惜的是唐俭仍在关西帮他经营私盐生意,否则以他这位好友的能为,轻轻松松就能帮他搞定这件事。

说来张雨柔也不擅此道,不过青龙山庄富甲天下,与许多地方官员的关系深厚,能够动用的资源实在太多,总能有办法提供他想要的。

“唔~二郎你可真够滑头的,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虽然麻烦,不过也不是办不到。”

张雨柔一声轻笑:“可如果绣衣卫与御史台,也打算追根究底怎么办?”

“那就是杨玄感自己的事情了,他如果没法压住此事,就可见其已能为有限。那时即便是要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我们武功李氏也是不惧的。”

接下来李世民又捡起了一本供状,只是稍加翻看之后,就又再次眼现出冷冽之色。

第三百四十一章 魔龙八部

“怎么了?”

张雨柔神色微动,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李世民:“二郎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她刚才感觉到李世民的杀意尤其浓郁,除此之外,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惊喜的情绪在内。

“确实是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李世民微微颔首:“我想我这里的工作,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听到此处,张雨柔干脆一把将李世民手中的供状抢到了手中细观,随后她就发现上面,有着李世民用手指画出的一条痕迹。

张雨柔看了一眼,就眼现惑然之色:“三百石的辰砂矿石?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世民当即嘲讽一笑:“亏你也是学道之人,辰砂矿石中同样含有着大量的硫磺?只是提炼的方法,较为麻烦而已,”

辰砂也被称为朱砂,不但是是炼丹的必须之物,也是制符的重要材料。对道门而言,简直是不可或缺。

至于硫磺,则是用于制作‘伏火’的主要原料,也是至关重要。

张雨柔闻言俏面微红,随后就陷入凝思道:“云梦观?中牟云梦山,虽然也是道门的洞天福地之一。可我记得这座道观,只是一个不到九百人的道门小宗,这么多的辰砂矿石,的确是不同寻常。他们一年下来,能用个一百二十石就很不错了。”

此时她已想起这辰砂矿石,不但可以提炼硫磺,里面含蕴的朱砂,也是神机门‘大罗神机’之术必须的材料。

张雨柔看过千机子手录的那本《大罗神机概述》,知道这种残酷而又耸人听闻的造物,需要在炼制的过程当中,使用大量的朱砂。其中一部分是用来布阵,另一部分是则是作为炼制‘大罗神机’体内‘血液’的原料。

“你如果再查看其他的供状与账册,就会发现这一年流入云梦观的辰砂矿石,高达一千五百石左右。这还只是仅限于洛阳黑市,魔龙八部从其他渠道收集的,估计也有不少。”

李世民接下来,又将几张供状,摆在了张雨柔的面前:“再看看这些!”

“是皮革与硝土吗?”

张雨柔这次的反应很快:“硝土是焰硝的来源,皮胶则可以用于洗练与的提纯硝土。不过,购买这些东西的,并非是云梦观。份量也不多,时间则远在今年的五六月间——”

“这就是他们聪明的地方,也难怪绣衣卫查了将近一个多月都毫无所得。”

李世民‘嘿’然一笑,眸中露出了几许佩服之意:“这些东西确实不是直接流入云梦观,却可通过信徒的捐献达成目的。”

张雨柔也发现了,按照那几份供状所示,这些皮革与硝土的买家,绝大多数都是中牟与荥阳,颖川等地的口音,其中不乏当地大豪。

“能够确认吗?”

张雨柔其实已百分之百确定,这云梦观就是魔龙八部的伏火来源,不过她却仍以询问的目光,看着李世民:“这云梦观虽然只是一个中等规模的道观,却名列正一教三十六洞天之内,更与秦王杨浩等等王公大臣关系匪浅。对了,我记得赵王杨杲那位奶娘的次子,如今就在云梦观内出家,还被朝廷授予了真人道牒,是云梦观的监院来着。还有皇后殿下,也将几位至亲的灵牌供奉在云梦观。”

“这就是我在洛阳城内,多等待了一天的缘由。”

李世民的神色胸有成竹:“今年夏季,确实有大量云梦观的信徒,捐献了总计不下七百石的硝土,据说是因天气炎热,云梦观欲在云梦山顶开窖制冰。所以向周围诸多善信之徒化缘,求赠硝土。”

硝土制冰,这是道门中广为流传的法术。硝土结合术师之力,轻而易举就可以制造出大量的冰雪。

且无论佛道两门,所有术师在施展寒系术法的时候,也常以硝土作为辅材,往往的可以大增寒系术法的威能,

张雨柔听到这里,却不禁眼神不满的将唇角微抿,知道李世民一定是通过其他的渠道来证实此事。这明明可以拜托她的——

不过当想到她直到今天早晨,都在闭关当中,李世民即便要求助也没法与她交流,张雨柔也就释然了。

而她随即就又神色微动:“你要用到我的龙骨道兵,是准备对云梦观动手了是吗?”

“这是自然!为了收集证据,我可是在洛阳城里等了整整一天。”

李世民微一颔首,坦然答着:“现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稍后我就会入宫请旨,发兵抄查云梦观。”

“那么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张雨柔目光闪动:“强攻云梦山,那应该很棘手吧?”

她想如今的云梦观,再怎么势微,那也是正一教三十六洞天之一,门中不乏一二品的道门高人,此外又有魔龙八部为后盾,加上四百余年的传承,底蕴非同小可。如果他们抗拒搜检的话,只怕那边难免一场恶战。

“你?”

李世民闻言之后,却有些迟疑,随后他反问道:“雨柔,你那门秘术,最近修炼的如何了?云梦山那边,说不定要耗上一两天时间,你能够离开这么久。”

“你骗鬼呢,真要耗上一两天的话,里面的人不是跑光了,就是被灭口,或者人家自杀也可以。如果不能在半个时辰,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把云梦观拿下,你们毛都别想抓到一根,更不会拿到任何后续的线索。”

张雨柔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我的秘术,你没有必要担心。按照我师叔的说法,是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血炼了。接下来的第二阶段还是比较麻烦,一天里面绝大多数时间都要静坐祭炼。不过也不像之前那么严苛,不会一停止下来就会前功尽弃什么的,顶多进度会放慢一点。反正我现在,是能够抽得出空的。二郎你攻打云梦山,高手不是越多越好吗?”

李世民用手指揉着眉心,目中显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心想这女孩子太聪明也不好,根本就没法糊弄。

“我这边是需要高手不错,看你能够帮得上什么?”

“我有龙骨道兵,还有太戊杏黄旗!”

张雨柔的眼中,满含得意之色:“能耐大着呢,你迟早能够用得上我。”

“龙骨道兵?”

李世民不禁嗤的一笑:“我看你还是别添乱了,”

他不是小瞧张雨柔的这只道兵,相反是非常忌惮的。

问题是,张雨柔才刚收服这东西,光是准确的控制就很困难。还有那一身戾煞之力,便是龙骨道兵本身也无法收束。

所以这东西虽然无论是力量和速度,都有着高达一品级别的阶位,而战斗方面的经验与技巧,不知因何缘故也非常的强大,可就因无法收束气力,目前的能耐,最多是三品左右。

只是下一刻,张雨柔的后方,就蓦然间黑雾缭绕。一尊满身暗红色血纹的龙骨道兵,突兀的出现在了李世民的视界之内。

随后这道兵就身躯闪动,这一眨眼就出现在李世民的身前,那骨质巨拳,也在同时间无声无息的轰击而至。

李世民面色微变,几乎没法反应过来。只能仓促间拔刀,勉强遮住了身前的胸腹要害。

还下一瞬,随着‘哐’的一声重响,李世民手中的这口千牛刀,就寸寸分解。

关键是李世民的人,依旧定立在原地分毫微动,周围也没有任何的罡力溢散——这当然不是因这龙骨道兵,力仅止此,而是因这东西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已经到了接近巅峰极致的地步。所以只把力量,集中在了千牛刀上,而不波及其余。就连李世民本身,也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很厉害吧?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这道兵也已经入手超过十天了。还有本小姐,如今可是货真价实的三品术修!”

张雨柔说话的时候,又将那面太戊杏黄旗拿在了手里,浑身黄光萦绕:“云梦观那边应该是有防护法阵的,在这方面我可是颇有心得。我想在这方面,再没有比我的龙骨道兵与太戊杏黄旗,更合适的手段了。”

这倒非是因她的道兵,有什么独特的能力——事实是有的,而且很多,以史万岁残灵为根本制作的龙骨道兵,又岂同寻常加上‘真火神炼’之术,道兵龙骨之内残留的‘龙元’,以及刻录于其上的‘周天星灵斗转天罗阵’,这头龙骨道兵的战力,甚至已经超出史万岁原本的格局。只是这些,李世民不知而已。

总之她之所以这么自信,认为这具龙骨道兵适合破阵,还是因当前时代的法阵体系之故。

因龙骨道兵的没落,各大道观的防护法阵,很少会针对龙骨道兵身具的力量,做特别的防御。

而张雨柔手中的那头尤其强大,不但将太古荒龙‘龙威’与‘尸煞’结合一体,其品阶也是极高。哪怕是现在,还没有墨甲使用的状态,战力也是非常强大。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手中的太戊杏黄旗,二者结合的效果,一般的防护法阵绝难防范。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步登天

“还真是很强,的确让我刮目相看了!”

李世民不禁‘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寒气。对这头龙骨道兵,竟是越发期待起来。

这东西的本体战力就已经这么强了,如果再搭配上一套合适墨甲,那还得了?搞不好比之罗礼他们还要强许多。

张雨柔这丫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之势。估计只需再有十天半月,她搞不好就能成为世间有术的术法高人。

不过在眼下,他是真不想将张雨柔卷入进来。要攻破云梦山的护山法阵,也不一定要借助张雨柔的龙骨道兵不可。

他原本的打算,是想清华元君求助的。这位如果能够提供帮助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如果没法帮忙,那他也能再想其他办法,比如直接向皇帝要人。

宫廷里面可是有许多供奉术师的,这虽然会增加整个消息的风险,可代价也不是高到不可承受。

而随后他就神色微动:“不过雨柔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随我一起过去?”

“这是当然!”

张雨柔语气坚定无比,同时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李世民:“好奇怪,二郎你这语气怎么怪怪的?好可疑的样子。”

李世民则是摇着头:“我劝你还是再考虑明白的为好。这可不是小孩子玩家家。今次那云梦观上下,只怕是要满门俱灭的。

张雨柔听到这里,先是微一愣神,随后就面色微白。她在此刻,预见到了云梦观的未来。知道这一次,十有八九会是一场灭门惨案。

以天子杨广的性情,一旦确定了云龙观参与谋逆,必定会以最残酷的方式,去对待云梦观的一应人等。这座传承悠久的道观,之后可能连一只猫狗都不会留下。

这让她的面色,一时间变幻不定,心中也惊悸不已。

一想到今次的结果,可能会导致许多无辜之人死亡,自己也会成为将这些人推入九渊地狱的推手,就让她心乱如麻,甚至是恶心欲吐。

李世民颇擅察言观色,瞬时就看出了张雨柔的心意。

他眼前的少女,虽然出身于盐商世家,是江湖大豪张仲坚的独生爱女,也是未来青龙山庄唯一的继承人。可是现在的张雨柔,终究还只是一个年方二七的豆蔻少女。

哪怕少女平时表现的再怎么聪慧,再怎么精明强干,也没可能对这几百人的性命无动于衷。

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想必他这一句,足以打消了张雨柔的念头。

“那边并不是非你不可,雨柔你大可留在洛阳城,继续参研天师道秘法。张空明的本事虽然不怎么样,可学识却是冠绝同侪。肚子里面可是有着许多好东西还没有掏出来——”

“我已经想清楚了,一定要去!”

李世民语声未落,张雨柔就已微一摇头,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李二郎的这个忙,我还就帮定了!”

李世民闻言一楞,随后就微微一叹:“雨柔你真没必要勉强的。”

“我才没有勉强!”

张雨柔将一双玉臂抱于胸前,以居高临下之势俯视着对面的少年:“如果我没猜错,二郎你是准备借清华元君之力,破除云梦观外围的法阵吧?”

她刚才,却是已想的很清楚了。那云梦观除非是被魔龙八部挟制,否则的话,其上下人等只怕都有其取死之道,真正无辜的,少而又少。

张雨柔心想这个时候,自己不助李世民一臂之力,难道还要让后者,去向长孙无垢的老师清华元君求助吗?

她才不要李世民,再去欠清华元君的人情。

“雨柔!”

李世民不由眉头大皱,一时间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虽然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拿下云梦观,踏出对魔龙八部复仇的第二步,可以深知接下来的事情会是何等凶险,

除非是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张雨柔直接介入战事。接受后者在情报方面有限度的帮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我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以后,可就由不得你。二郎你即便不同意,我也会跟着去的,你拦不住我,也别想把我甩开!”

张雨柔冷哼了一声,随后骄傲的抬起下巴,露出那优雅如天鹅般的脖颈:“你大可把这看成是对我的一场历练,我日后也迟早要经历这些。我虽然不喜欢,可也绝不会害怕。而且我迟早要接手青龙山庄,总是妇人之仁是不成的。”

李世民已经无言以对,只能苦恼的用手指按压额角。他只从张雨柔的语气,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个丫头的决心,那是他绝没法动摇的。

偏偏这丫头的实力,如今也很是不俗,身边更有大批的高手护卫。他现在确实没办法,阻止张雨柔前往云梦山,

※※※※

李世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没能将张雨柔说服。

在半刻钟之后,他终于放弃了努力,转而匆匆入宫,又一次在深夜时分觐见天子。

所谓兵贵神速,机不可失。他必须赶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将这云梦观拿下。

李世民相信这座道观内,藏有着更多关于魔龙八部的线索,是他破局的关键。所以这次的查抄行动至关重要,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之前的那个贾元龙,还有那座庄园的一应人等,就是赶在袁天浩他们赶至之前撤离。双方只差一个前后脚,就让李世民派过去的那些人手扑空,白忙碌了一场。

李世民不敢确定,以魔龙八部的灵通耳目,会在何时察觉云梦观已经暴露一事。

总之他接下来,必须尽可能快的行动。只有尽早尘埃落定,尽可能快的将云梦观拿下,才能让他安心。

可李世民明显错估了天子对魔龙八部的厌憎与重视程度,当他时隔一日之后再次入宫觐见时,杨广却是面色清冷,眸色阴沉。

“难为爱卿,能够在这短短时间内,寻到这么多的证据。可以朕思之,爱卿多半是在今日之前,就已经察觉这云梦观可疑了是吗?”

“回禀陛下,昨日臣入宫前查看过老虎仓的账册,确实发现了些许端倪,云梦观有着不小嫌疑。”

李世民在这件事上不敢欺瞒,他也发现了,杨广的语声中明显压抑着怒火,所以言辞小心翼翼:“陛下,那毕竟是云梦观,与朝中诸多宗室有涉,臣不能不慎。”

“可你这是在查谋逆大案!在为朕追查一些乱臣贼子!”

天子的恼怒,并未因李世民的辩解而平息分毫,反倒是彻底爆发开来,直接以手拍案,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震得这整间殿堂的的也为之微微晃动。以令殿外当值的众多绣衣卫与内直备身们纷纷回头,眼神惊疑不解的往门窗里面看着。不解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天子震怒如斯——

“陛下!”

此时李世民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涔涔:“臣以为,臣以为——”

“寻常案件,自然要讲究证据确凿。可涉嫌谋逆大案,情况又自不同。如果处处都讲规矩,我们绣衣卫又哪里能够做到防患于未然?”

侍于御座一旁的王崇古,只是又朝着天子一礼:“也请陛下息怒,李开府终究非是我们绣衣卫出身,经验浅薄,在所难免。不过其人的能力,胆魄与学识,确实是万中无一,若非如此,我们只怕至今为止,都还未能知那伏火的出处。”

“真的是经验浅薄我看他是在明哲保身!”

天子不满的‘哼’了一声,可到底没再继续追究了,而此时他的眼眸里,又杀机沛然。

“这云梦观,能够拿下吗?”

“李开府一日之前,就已请托奴婢在荥阳以南,颍川之北为其调禁军一部,绣衣三百,如今皆已就绪。这三千兵马距离云梦山不足十里,只需陛下旨意到达,那么最多三刻之内,就可令云梦观内外水泄不通。”

王崇古此时又语声一顿:“另有一品内庭供奉二人,二品武者七人,可供李开府差遣。”

杨广听了之后,却是眉头一皱:“云梦观好歹也是正一教的三十六洞天之一,这些人是否足够?”

他不是对江湖势力一无所知的帝王,知道似这里传承悠久的道门宗派,是何等的棘手。

昔日北魏太武帝与北周武帝灭佛灭道,都动用了百万大军,无数的高手。

此举虽然使当时的北魏与北周国势大增,增加了大量的税源,可也因此伤亡巨大,两朝都是历经数载之后才恢复元气。

王崇古调集的这些兵力,只是强攻云梦观的话,是绰绰有余的。可他们除了攻山之外,还要防止观内那些乱臣贼子逃脱,或者灭口,这就非常勉强了。

此外那些逆贼,也是有着超品阶位,甚至大宗师级的强者存在的。

就不说之前的那位南陈国师陈太微,那魔龙八部的首脑帝释天,也很可能是‘神品’阶位,这方面不可不防。

“应该是足够的,奴婢准备与司马超,毕九绝二人一并前往。如果还不够的话,再求助于居罗多德大师,或者白马寺达摩笈多大师不迟。”

王崇古说到这里,再一躬身:“可在兵围云梦观之前,奴婢等人,还是在宫中静候消息为佳。”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强攻道观

“应该是足够的,奴婢准备与司马超,毕九绝二人一并前往。如果还不够的话,再求助于居罗多德大师,或者白马寺达摩笈多大师不迟。”

王崇古说到这里,再一躬身:“可在兵围云梦观之前,奴婢等人,还是在宫中静候消息为佳。”

李世民在下方俯首静听,面色肃然。

他没见过司马超与毕九绝,却知道前者是汤元化战死,戚良臣逃遁之后,绣衣卫内部新提拔上来的一位绣衣别驾。也有超品修为,年纪比汤元化更轻,实力却不在后者之下。

至于毕九绝,应该是朝廷新招揽的内庭供奉。此人在北方声名不显,在蜀地却是大雨,据说是法武双修,并精擅飞剑之术,被蜀地江湖人士,尊为九大宗师级强者之一。

此人的实力如何,李世民不知,可此人既然能在蜀地江湖广受敬崇,想必非是浪得虚名之辈。

也就在这时,天子的目光再次向他注目过来:“李二郎,我知你手下,还是有些好手的。怎么样?可有信心将云梦观拿下?”

李世民毫不迟疑,直接抱拳于胸:“臣必当将云梦观逆匪全数捉拿,献于陛下!”

“好!如此才不愧为朕寄予厚望的千里驹。”

天子哈哈大笑,脸上终于现出了满意之色,不过他接下来却有语声一顿:“你有信心虽好,然则云梦观大肆制造伏火,收集提炼朱砂,其意不可不查。我允你带一颗‘感应神雷’过去,此战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李世民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错愕之色。

所谓的‘感应神雷’,全称是太微玄枢感应子母神雷听起来似是道门之物,可其实是一种机关器具,威力与杀伤力,都在九变追魂翎之上,是皇室珍藏中最顶级的至宝,被称为镇国重器。

昔日大隋灭陈,就是以九颗‘太微玄枢感应子母神雷’出其不意,轰塌了建康的一段城墙,使得十万骑军汹涌而入,一战克定陈朝国都。

李世民是真没想到,天子为这云梦观,竟然舍得动用这件至宝。毕竟此物,传说已经所余不多。那可是昔日大隋国师‘神应天师’焦子顺,采九天之上的精英制成之物。在当世之中,已经再无人有此能为。

随后李世民就一声暗叹,早知如此,他就能劝服张雨柔了。可惜这丫头,已经随着他的部属先一步出发前往云梦山,如今只怕已走出二十里外。

※※※※

李世民从皇宫里面出来之后,他的‘紫气乾坤塔’里面就多了两个东西。

天子不但给了他一颗‘太微玄枢感应子母神雷’,还给了一尊龙血战傀,以防万一。

前者是一个手臂大小的圆筒,使用之时只需激发尾部的符阵即可。那龙血战傀,则被装载在一只铁匣内,比一般的墨匣倒了整整两圈,也重了好几倍,不过被他放在‘紫气乾坤塔’内部,也感受不到就行了。

这次他没有与王崇古闲叙,直接就从皇城北面的龙光门出宫。后者在这边已经为他的准备了一匹汗血龙马,还有宫中供奉的道人以术法加持。

李世民骑乘此驹,只是一刻时间,就已疾驰了百里之遥,再次进入到了荥阳地界,追上了罗礼,袁天浩,释本悟,司空辟邪与张雨柔,樊世兴,李平安等人。这几位先他至少半个时辰出发的,却也才刚到此处而已。

几人汇合之后,就直趋云梦山下。先是接掌王崇古为他调集的禁军,随后不久,就将位于山顶的云梦观团团围住。

一切都很顺利,那三千禁军与三百绣衣,虽然不是李世民的部属,可在他接掌之后,基本都能做到令行禁止。

这一方面可能是因王崇古这位绣衣大使的威慑力;一方面则是因李世民本身的威望所致。

由于前后几次风波,他现在在禁军与骁果军内部都有着不小的名气,只要是这两部的军官,很少有不认识他的。都知这位太子左卫率,开府仪同三司,开国县伯。乃是御前的大红人,不但能力很强,未来前程也很远大,所以都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让李世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云梦观内之人,似乎直到他们的兵马上山的时候,才发觉到了异常。看那道观内乱成一团的模样,也不像是提前做了准备。

看来他与王崇古的保密工作,总算是做到了家。魔龙八部的这些人,并未能从漏成筛子一样的绣衣卫内部,提前得知消息。

“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就动手吗?”

张雨柔也穿着一身绣衣卫的袍服,神色复杂的,看着上方的这座道观。此时的她既有些忐忑,又跃跃欲试,想要展露她那龙骨道兵的神威。

“当然是先礼后兵!”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策马仔细观察着这周围的地形。

不得不说,这里的地势堪称险要。首先那道观居高临下,高达三丈的坚固外墙,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防御墨甲的冲击,

然后适合发起集群冲击的地形只有三处,且都有着极大的坡度。不过更可怕的,还是这些斜坡之上,都有着几个不算高大,却极为厚实的石塔。

——那看起来只是用于珍藏道经的建筑,拿来作为箭塔,

至于正门,前方是一条山溪,水流不下。上面只有一条石桥,直通观门,

见得此景,李世民不禁一阵头疼,心想当地官府真是吃干饭的。这道观的外墙,还有石塔。明显超出了民间的规则,已经达到了军用级别。

显而易见的是,中牟县的县尉要么是被收买受贿,要么就直接是魔龙八部的人。否则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这等形制的建筑,出现在一座道观之内。

尤其北周北魏两位武帝灭佛之后,朝廷对道观寺庙里面的军用设施尤其敏感。

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无论怎样,今日他们都必须拿下这座道观不可。

接下来,李世民朝着身边的樊世兴以目示意。后者立时领会其意,策马到了观门前方百丈处高声大喊。

“里面的人给我的听着!今日我家将军携旨前来云梦观,查问皇后殿下及诸宗室灵牌近况,汝等还不速速开门,迎候御旨?”

樊世兴连续喊了两声,那大门都没有任何动静,反倒那外墙上,多出了不少火把。

李世民的眼中,顿时现出了几分阴翳,知道他是没法指望对方主动打开观门了。

不过他这边也没有闲着,随他上山的那些将士,已经将马匹驼载上来的重弩构件卸下。

总共四十台八臂重弩,还有四台小型发石机,都被几个经验丰富的禁军军官,安排在了妥当之处组装。

王崇古给他抽调的这些禁军,的确都是精锐。就有那些辅兵也是手法娴熟,组装重弩与发石机的速度极快。

然后还有一千余人,已经在排列着阵型。前方是两排高约近丈的巨盾,将后方人等遮掩得严严实实。后面则是手持的刀盾禁军将士与墨甲,都半跪在地面以节省体力与墨石。

还有一些人,则是往云梦观的后方包抄行去。释罗刹与窦忠贤两人,还有王崇古提供的两位一品内庭供奉都在其中,这是为防对面,从道观的后方逃离。

此时樊世兴那边也干脆由诱骗,转为胁迫:“为何还不开门?你们这是打算抗旨不遵?我家将军有言,再给你们三十忽时间!如还欲顽抗,则满门抄斩。三十,二十九——”

就在这时,以为校尉打扮的将令,来到了李世民身前:“禀将军!一切已准备就绪,只需将军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接攻山。”

“那就开始吧!”

李世民招了招手,示意樊世兴。后者则是神色错愕:“不用数了?”

“没必要,他们不会开门的。”

李世民仰着头,看着那外墙。他发现上面,已经出现了两个他的熟人。

那应该就是当天玄霸身死之时,那两位无声无息潜行到他们身边,出手将李玄霸击杀,同时他重伤的那两位一品高手。

——那特殊的气机,他永世都难以遗忘,

而此时李世民也深深一个呼吸:“雨柔,这次说不得,还真的借你之力。我估计手中的这一枚‘太微玄枢感应子母神雷’,只怕还不够。位于东面的那一段外墙与符阵,能够办到吗?”

这云梦观内的高手,多到出人意料!居然连一片级别的术师,都有着两人。

此时他竟有些庆幸,张雨柔强行跟了过来,否则他这次,多半是要束手无策,

“东段吗?没问题的,你等着吧。”

张雨柔的脸上,透出了甜丝丝的笑意。

她欣喜于李世民的求助,心想龙虎山这师门没有白认,为龙骨道兵而承担的风险,花费的巨资,也真是划算极了的。

“小心城墙上的那两人,极擅隐匿形迹。我怀疑他们在黑市,至少都是榜单前十的杀手。”

李世民说完这句,就策骑奔腾而出,来到位于云梦观的南面,并将那‘太微玄枢感应子母神雷’取出,将之对准了四百丈外的四丈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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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打草惊蛇

“下面的至少至少三千,绣衣卫数量不明。”

云梦观的正门上方,一位带着龙脸面具的男子,脸色阴沉的看着下方:“为首之人,应该是新任的太子左卫率,开府仪同三司李世民!”

“李世民?这位不是在洛阳城,把整个黑市端了吗?他为何会在这里?”

同立于正门之上的云梦观主林紫瑄先是意外,随后就眼现凛然之色:“龙相,你们的人未免也太没用了,怎么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你手里的那些‘龙众’,不是一直都盯着这个李卧虎?”

不止是李世民的动向,还有外面的那些禁军。足足三千人的数量,在抵达云梦山脚之前,居然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

这些人应该是早就潜伏在云梦山附近不远,可他们却没有一点警觉。

而他身边的‘龙相’,掌握着魔龙八部中的‘龙众’,受帝释天之命,总掌一样情报收集,消息打探之事。

在佛教原本的经义中,‘龙众’们可不是真的龙,

身毒语中的‘龙众’,多是指水蛇、海龟、鱼、虾、蟹等等在水域出生的众生。

而佛教经义中天龙八部中的龙众,则专指一种名叫‘那伽’的生灵。有着多个头颅,头型则酷似眼镜蛇,长身无足,无角,并且有着剧毒的水属精怪,可以变化成人首蛇身的神灵。

身毒人对‘那伽’常尊敬,认为水中生物以‘那伽’的力气最大,因此尊称德行崇高的人为“龙象”。在身毒的地位,等同于龙,

又因这种精怪,同样能够飞腾,行云雨,于是在翻译佛经的时候,中土高僧们往往会将‘那伽’翻译成龙字。

而这些有着九颗蛇头的精怪,日常都会潜行在水中,隐伏不出。帝释天将这些人划为‘龙部’,是有着一定蕴意的。

可这一次,这些‘龙众’们明显是让人失望了。

“是盯着没错,可绣衣卫多的是术法高人,我们的人又不敢过于接近,难免会被他们欺瞒。”

龙相一声轻哼:“我敢打赌,这李世民出城到这里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应该是在黑市那些商家的账本里面,查到了什么端倪——”

此时他眼神中满含着几分无奈之意,还有一丝丝的懊悔与疑惑。

疑惑是因他自认为自家做的天衣无缝,绣衣卫这么多天的搜查,都没能够找到云梦山头上,这很能说明问题了。

懊悔则是因自身的大意,在听说李世民端了整个黑市船城的时候,他就该提前警觉的。

林紫瑄则是沉默了一阵,须臾之后,这才转身向旁边的石梯走去:“我先去准备一二,不过这边的东西太多,这一时半刻之间,是没法做到不留任何痕迹的。”

“你且去!其实勿需惊慌,我想对面现在也很意外。”

龙相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云梦观内五位一品,三百精战兵,我想这是对面绝没想到的。”

林紫瑄察觉出龙相的言语中,有一丝暗含的意味,他不禁侧过头,若有所思的回望:“你这是意欲何为?我劝你无论是打算做什么,都要量力而行。这云梦观,守不住的!”

除非是疯子,才会认为在区区一个道观,有着对抗朝廷的力量。哪怕是这里地势,的确非常险要。

“我当然清楚,也没打算守在这里。”

龙相一声轻笑,目光随着下方李世民的身影移动:“可如果只是这家伙了?此子如今羽翼渐丰,又有着不俗智慧,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

林紫瑄不由微一扬眉:“你想杀了他,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旁边那人就是少林寺的前任金刚堂首座释本悟。此外根据你收集的情报,已经确认了罗礼,就在他的手下。要在这里动手的话代价极大,”

‘龙相’则是冷冷的回过头:“可这里已经必须放弃不是吗?估计我们能够带走的人,也不会超过五十。我别告诉我,你堂堂神定通玄真人,没掌握一门献祭之法!”

林紫瑄与‘龙相’只对视的片刻,就已这位的杀心决意,已经不可动摇。分明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将那李世民诛除在此。

而他闻言之后,也同样神色微动:“我估计王崇古等人,最多一两刻时间内,就会赶至此间。”

“可我想紧那罗等人,以及座尊所部‘天众’,阻拦住他们一时半刻还是能够办得到的。”

‘龙相’正说到这里,忽然间脸色大变。

那林紫瑄也同样眼神骇然,看着下方处,李世民手持的一个紫金色圆筒。

“这是,太微玄枢感应子母神雷?”

随着一道光束,从那圆筒中喷薄而出。这云梦观的整个南侧,先是闪耀起了一团强光,然后才是一声惊天爆震,接下来一阵山摇地动,大量的土石崩塌而下。那原本坚固的南段外墙,已经大面积的垮塌。就连云梦观的地基,也发生了大面积的毁坏。

甚至连周围的其余三面外墙,也同样出现了大量的裂纹。上面的诸多战兵,全都无法站稳,纷纷被震倒在地,口溢鲜血。

林紫瑄与龙相两人,也不仅神色骇然的对视了一眼,都知道接下来的问题,已经不止是该如何将那个棘手的家伙诛杀,而是该如何赶在对方攻破云梦观之前,毁灭观内的那些痕迹,斩断可供绣衣卫追查的痕迹的问题了。

“幸好,此间的法阵还未完全损坏。我可以将之稍加修复,支撑个一时半刻没有问题。你如果想动手,那就尽可能快——”

林紫瑄一边说着,一边再不迟疑,匆匆的走下了石梯。

而龙相则继续看着李世民,眼里面的杀机非但未曾消减,反而是更显浓郁起来。

※※※※

当云梦观的南墙塌陷,李世民指挥下的一千禁军军阵,却是直等到那些翻卷而下泥土稳定之后,才开始往上冲击。

这给了上面不少反应的时间,得以重新布置防御。可那塌陷的山体,随时都会引发山崩之事。李世民不能不等那翻卷的土层稳定下来,又命几位早就准备就绪的术师,施展土系术法,将前方的山体加固之后,这才发起攻势。

此时在阵列后方,还有数百位禁军同时发箭仰射,以箭雨封锁那外墙裂口。这边的二十台重弩,这是针对着上方的石塔。可惜的是角度不对,其他的作用极其有限。只有那四台小型的发石机,能够对上面造成巨大威胁,可以数量较小,作用同样不彰。

幸运的是,那几座石塔,同样在刚才的爆震中损伤不轻,其中的两座,甚至直接塌陷。所以上方的箭支稀稀疏疏,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前方的重盾遮挡在外。

不过当这千人军阵,前进到两百丈的距离时,那道观之内蓦然有一种无形的波纹,往外扩散开来。使得所有参与佯攻的禁军,都同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加诸于他们周身。最好是身上背负了三五个沙袋,每一次挪动脚步都无比艰难。

而这座军阵推进的速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到了距离一百丈的时候,几乎就是以龟速往前行进。

就连李世民,也感受到了不小压力。他身先士卒,此时就穿着‘天雷皓影’这尊王阶墨甲,行走在阵列的最前方。

可以他现在的地方,也觉得自己的双腿好似灌了一层铅,步履沉重。

——其实这速度慢到没什么,关键是的是体力方面的消耗。只这短短的一百丈,阵中的大半将士,都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只有李世民身边的释本悟,仍是一切如常,对于身上的重压,完全没有感觉。偏偏他们还没法停下休息,攻下这云梦观的速度,直接决定着他们在这座道观里面的收获,所以必须争分夺秒。

而等到进入到八十丈的时候,他们的上方处就有一颗颗硕大的火球凝聚。一共十二颗,都有水缸大小,并且颜色赤红,温度显然不低。

李世民心想果然,这一颗‘太微玄枢感应子母神雷’,奈何不得对手。对方不但有这一品级别的术法高人坐镇,更精擅于符阵之法,修复那护山法阵的时间,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等到这十二颗火球砸下,估计这阵中禁军的伤亡,至少也在八十人以上!

李世民却并不在意,只当是没看见一般,继续往前行进着。

下一瞬,当那十二颗火球坠落时,他们的后方,也立时有十数发冰箭射至。随着冰与火在空中撞击,极寒与极热交轰,亦是一股酷烈的火云爆开,又有一团团的冰沙纷洒而下。

只有两颗火球,避开了冰箭。可此时军阵之中,也有两人飞空而起,在十丈高空中,以白练般的刀芒将火球粉碎开来。

此情此景,顿时下方本来还有些忐忑之意的禁军部众们神色打定,脚下的步伐都恢复了坚定。

而与此同时,来自罗礼的警告声,也传入到了李世民的耳内。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击必杀

“主上小心,我看是有人盯上你了,至少十人以上,他们的实力很强。”

李世民不仅抬头望向了上方,发现那两名头戴着面具的一品武修,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在他身旁,护卫于一侧的释本悟也是眼神凝重:“开府大人您得注意了,老衲感觉到了杀意,非常的浓郁。再往前走的话,风险极大。”

“我知道!”

李世民也同样有着感应,眼眸之内现在冷冽之色。他在此处直接停下了脚步,然后新手取出了挂在身后的‘天象’战弓。

周围禁军都对他的举动略觉疑惑,虽是在各自队官的催迫之下,继续行进,可众人的的脸上,却都不可免的显出了几分迟疑与惶然之色。可随着李世民开弓连射,阵中所有人都军心大定。

此时李世民射出的箭,无不都是精准无比,刁钻至及。几乎是箭无虚发,每发必中,且力达千钧,杀伤力强大无比。一连九箭,就直接射杀了上方位于裂口附近的墙头上,整整九名身穿墨甲箭手。

最后连那几座石塔,也没法避免。李世民的魔纹,直接可以透穿石层,哪怕是里面的敌人躲在墙壁之后,也仍可做到一击必杀!

这位似乎还有着透视之能,那些石墙根本就无法对他造成任何的阻碍,

竟然是一己之力,就压制住了对方的诸多箭手,使得上方飘落下来的箭雨,直接削弱了五六成之多!剩余的一部分,也是绵软无力的状态。那些箭手,担忧被李世民注意,发箭时极为仓促,根本就没法准确的序列。

对面也不是没有尝试反击,然后李世民的左边是力大无穷的李平安,右边则是少林寺的前金刚堂首座释本悟。表面巨大的盾牌,所以将他们的身影完全遮蔽。

直到连射了五十箭左右,李世民的箭速才放缓了下来。似这样高频率的快速射击,哪怕以他现在的修为,也是非常困难的。尽管体内的真元还是很充沛,可一双手臂却是酸麻无比。

这还是李世民近日开始尝试以‘雷之真意’炼体,体质大进之后的结果。放在二十多天前,连续三十箭就已经是极限。

不过到得这时,云梦观南面墙段的射手,已经剩下不到一百人。李世民一箭一人,从未落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足足五十位射手或是身死,或是重伤——即便能够侥幸逃脱一条命,也都是筋骨摧折,彻底失去战力的下场。

得益于李世民的神射掩护,那千人军阵,仅仅只用了不到五十忽的时间,就已经推进到了那裂口前不到十丈。而这时距离他们赶至云梦山腰,将这座道观团团包围,只有半刻多一点而已。

眼见那些列阵行进的精锐甲士,就可以从裂口处蜂拥而入。他们前方的泥土沙石却陡然翻卷,在顷刻之间,重新聚成了一堵土墙。

这墙壁并不高,只有两丈多一点,也不怎么坚固,厚度只有不到一丈,却足以暂时阻拦住他们的脚步。

李世民的‘阴阳元瞳’还发现在土墙后方,有着大量的甲士蜂拥而至。

——这些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不逊色于他现在麾下的禁军,只用了短短片刻时间,就已经在土墙之后,组成了一个三百人规模,宛如刺猬一般的的龟甲枪阵,。里面甚至还暗伏着好几位二品武修,各自身穿墨甲,手持着八臂巨弩,遥指前方。

所以李世民果断的下令,让前方的将士,放弃了直接翻越这土墙的念头。对方的军阵严整,准备周全。他们这边贸然翻墙的结果,只会是羊入虎口。

此时他们的后方,那四台小型发石机已经调转了方向,开始往那土墙,甚至那土墙后方轰击。可这作用有限,每当有石弹轰击之,在那土墙之后,总会有大量的风刃形成,将石弹粉碎切割,轰成碎片。

幸在李世民这边,有着足够多的顶级的强者。

这次是由司空辟邪出手,此人就在前方阵中,将兵器换成了一双巨锤。仅仅一次轰砸,那磅礴的巨力,就使得那土墙之上出现了无数裂纹。

——此人虽非是以力量见长,可一位一品战将级的强者,本身就有着拔山扛鼎之力!

之后是释罗刹,手持着一杆沉重的铁棍,同样砸在了身前土墙上。大*体与大摔碑手提供的磅礴巨力,使得他这一击的威力,几乎不逊色于司空辟邪,直接使得前方一小段土墙坍塌粉碎。

而就在李世民,期待着那土墙碎裂之时,他的心念中忽然滋生警兆。视野之内,忽然望见那墙头之上,忽然有九道身影闪身而出,往他所立之处坠落了过来。

“开府大人小心了!”

释本悟也在这一瞬间绷紧的身躯,仅仅注目着那九道身影。

同时罗礼的箭,也在这瞬间穿飞而至。那九人当中,当即就有两人发出了一声闷哼,都是直接被罗礼重创,

其余七人则未受阻碍,身躯瞬闪如电,只是一眨眼就已掠过了五十丈距离,

李世民不由骇然失色,在他的感应之中,这几人的气机都极其强大,基本都是在二品之上,无限接近于一品。

这让他的心念不禁一阵动摇,在这云梦观内,居然潜伏有如此众多的高手?实力竟然强至如斯——

自己想要在一刻时间之内将这座道观拿下,是否太过可笑?

“这应是一门名为九黎狂体的血祭之法,昔日著名的魔门之术。需要十位几壮年人的鲜血献祭,使得受术者的体质大增,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不知疲惫,不知畏惧,不知痛苦,直至体内元气耗尽身死。在这其间,他们的力量速度,不但超过之前数倍,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绝对的要害可言,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那么哪怕是把他们的手脚打断,他们也会爬过来试图将你咬死——”

随着袁天浩的言语传至,李世民的阴阳元瞳,也发现了对方的异常。这些人的浑身上下,赫然是燃烧着血焰。在他们的观瞄孔之中,则流露出一丝丝的血色电芒,后方的眼眸之内,唯独没有任何理智的光泽。那气息也是癫狂暴乱,极不稳定。

在罗礼之后,李世民同样重箭迭出,一连三箭,击中了为首一人。其中两箭正中那胸前心肺,最后一箭,直接将此人的头部甲片,连带着小半个头盖骨削飞!

按说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二品强者都会死透。可这个人居然还能行动,依然以不逊色于之前的速度,朝着李世民奔驰过来。

却不只是这位,之前被罗礼重伤的两人,也只是身形稍滞,就继续往下放冲击。

罗礼随即就改换了策略,从之前的破甲重箭,换成了一种奇特的月牙箭。箭头打呈现月牙形状,仅仅三箭,就将这两人的腿部削断,再无法前行。

李世民则面色铁青,把自己‘紫气乾坤塔’内的那台龙血战傀释放了出来。

他原以为自己用不到此物护身,可以今日的情形看来,哪怕加上这台龙血战傀,也未必就能够护住他平安。

李世民知道真正的危险还未到来,对方三位一品武修,两位一品术修,这次说不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他诛灭于此!

“邪魔歪道,都给我滚回去!”

此时的释本悟,也蓦然发出了一声炸喝。他已弃盾持刀,一双丈二长的鬼头大刀,卷起了一场狂风,冲入到了前方那几人当中。

明明是以力量与狂猛著称的‘五虎乱神刀法’,却偏偏斩出了不逊色于‘幻电天刀’的疾速。只是眨眼之间,就将其中两人的腿部斩断!

他吸取了李世民与罗礼的教训,出手时并不针对敌人的要害,而是以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为主、

而此时在李世民的上方,赫然又有着无数锐利的风刃旋斩而下。

李平安手持重盾,独自护持在主人的身前,随后他的前方,就发出一连串的‘咚咚’巨响。

这一面由天子赏赐给李世民的御赐之物,质量极佳,防御能力十分惊人。可随着那风刃接二连三的撞击,李平安的脚步却不断的往后挪移,他的牙关紧咬着,浑身肌肉膨胀,血脉贲张。却还是没能完全顶住,不得不步步后退。

李世民则似对前方的李平安与释本悟信任之极,他竟也放弃了盾牌,将一双直刀握在手中,时不时的将之挥舞,带起了一道道肉眼难见的刀光,将那些旋绕过来的风刃斩开绞碎。

而他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以阴阳元瞳观照四方三十丈方圆内的一切。尤其是李平安与释本悟二人的身周左右,李世民不敢有任何疏忽。

按照之前那一战的经验,那两位面具杀手的潜行之能极其出众,且很可能掌握着有助于他们潜踪匿迹的宝物。

所以哪怕是以他如今在‘阴阳元瞳’上的造诣,也未必能够在近距离之内将之发觉。所以李世民不得不全神贯注,他不但要小心自身,更要防范对手在找不到机会之后,转而针对李平安与释本悟两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旗鼓相当

仅仅只是五个的呼吸,司马辟邪与释罗刹为首的千人军阵,就已经攻入土墙,到了云梦观的内部。那边的激战也在此时爆发,里面的三百甲士数量虽然少于禁军,可只以披甲率而论,却还凌驾于后者之上。这个时候只守不攻,阵型就仿佛乌龟般让人无法下手。

更棘手的是,观内的那些低阶术师,也在这个距离纷纷出手。尽管禁军当中,也有着众多的术师坐镇,其中就包括出身天师道的四位三品真传。可那些漫天彻地般轰击过来的低阶术法,多多少少还是形成了一定的牵制。使得这些禁军,被牢牢的堵在了缺口附近。

而在云梦观的内部,则是一团团的焰光冲霄而起,大量的青烟,开始弥漫着云梦观的上空。

见得此景,李世民的眼眸内,不过现出了更多的警惕之色。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云梦观内的那些一品高人,依然是不见踪迹。

在云梦观四方都没有警讯的情况下,对方的意图显而可见。

于此同时,在云梦观的一座法坛上。头戴龙脸面具的龙相,已经穿上了一层厚重墨甲,同时瓮声瓮气的问着,

“林通玄,你现在可能支撑得住?如果实在没法维持住这座阵,我这边暂时放弃也没什么。”

他喊的的是林紫瑄的封号,这位受封‘神定通玄’之号,是朝廷的册封真人。

“你自去便是!对面的术师水准也很不俗,却无一人能够与我抗衡。”

林紫瑄的神色自负,手中的桃木剑信手挥洒。凡其所指之处,法坛上那些崩坏的符文,都会在倾刻间维持稳定,并发生着相应的变化。

“不过记住了!你只有一百忽的时间,超过了这个时限,我便要自行离去。”

——只因此时,不但南面墙段在发生激战。下面的禁军,也在其他的两个方向发起攻势。

不过就在这时候,他视角的余光,望见了东段城墙上一道黑灰色的身影。

那是——龙骨道兵?

林紫瑄的眼里面有些讶异,心想这东西是何时潜入进来的?用的又是什么样的手段?不过他虽是好奇,却未怎么在意。

龙骨道兵这种东西,在将近一千年前就已经淘汰,他也有的是办法应对。一个最多三品左右的存在,他甚至无需亲自出手,这观内潜伏的众多魔龙部众,都能够轻松将之解决。

“一百忽吗?时间有些短,可也足够了。”

龙相并没有注意到林紫瑄的异常,恰好将一身墨甲都装备齐整,然后纵身一跃,就直接飞掠一百五十丈之距,冲出了云梦观。

此时的他,已经离地三十余丈,而在他的下方,正是李世民的立足之地。

当发现此人的踪影,李世民的一身精气神,顿时就提升了到了顶点。他毫不犹豫,就与身侧的龙血战傀一起疾步后侧。

可是那高空中的黑色重装墨甲的落点也随之变化,此人坠落的轨迹,几乎完全违背了物理法则。哪怕是似如流星般疾坠之时,也能够轻易的改动方向。

不过就在二人的身影,即将交撞到一处的时候。罗礼一连三箭奔袭而来,每一箭都含有万钧之势,势能开山裂石。哪怕是空中坠落的这个身影也不能将之无视,他手中的一对紫金铜棍接连挥动,轻而易举就将这三箭粉碎。而此时李世民,却已将一张紫金色的符箓化火燃烧。随着‘勾陈上宫天皇大帝’降临,使他一身气力真元暴增,李世民当即不退反进,一对寒洌的刀光席卷反冲,以近乎雷电般的速度,直斩此人的咽喉要害!

随着连续几声‘铛铛’声响,那人也发出了一声惊咦:“是龙雀刀!”

此时他手中的一对紫金铜棍,竟然是在火花四溅中,被整整削断了一截。

李世民这是一言不发,手中的一对长刀,依然如白云出岫,裹挟着大量的雷电,向对面疯狂削斩!只是短短一瞬之间,就斩出了至少二十七刀。

在诸般兵器当中,铜棍重锏之类的纯锋重兵,最是克制刀剑之类。可他今日之所以弃枪用刀,自然是有着自己的依仗。

而他手中的这对龙雀,就是他现在的信心来源,

昔日五胡乱华末期,匈奴铁弗部的首领赫连勃勃朔方城之北,黑水之南建立大夏国。

此人虽性情残忍,脾气暴躁,却也有着雄才大略。

在立国不久,这位有感于夏国无险可恃,就于祁川坪北,茹河之滨建立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借助这里的险峻地势与丰饶来抗拒敌国。

传说这座名为赫连城的巨大要塞,是以大量的牛羊之血掺和泥土层层铺筑,再堆柴烧烤。之后每筑好—层,赫连勃勃就会命士兵以大铁链用力的锥刺锤打。如果可以被锤打进一寸,就直接杀了这个建城墙的工匠,将尸体一起埋建在城内,如果锥不进就改杀了士兵,同样将之埋建在城中。

之后这位仍感不安,于是又捕拿天下的著名匠师,打造了十二件精致锋利到了极致的的神兵与王阶墨甲。

据说也是与建造赫连城时同样的手法,打造的弓箭如果射不穿墨甲,就斩杀了制作弓箭的工匠,如果箭射穿了,也要把打造墨甲的工匠给斩杀。

而其中的‘龙雀大环’,也被命名为‘大夏龙雀’的神兵,就是这些神兵墨甲中最出色的一件作品。

不但经历了千锤百炼,更融入了世间罕见的四九种精铁精英。据说赫连勃勃得到之后,还在这把刀的背面,刻下了‘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这三十二篆体大字,乃是所有神兵当中,最顶级的存在,强过李世民手中的射岳弓不知多少。

这把‘大夏龙雀’现已下落不明,不过当年炼制这把神兵的匠师,去将炼制之法传了下来。

而李世民手中的‘龙雀’刀,这是朝廷军器监中的名匠,仿造的‘大夏龙雀’的形制与炼刀之法,在五年之前炼制的御制之刀。锋锐犀利,可以直接神兵。

几天前当那些内侍将天子允诺的赏赐,送到他别院的时候,李世民也是为此吃了一惊的。

一般的御赐兵器,他这里有着不少。可似这对‘龙雀’,自然不是一般其他的御制之刀能够比拟。

此时他借助这对刀的锋锐,几乎只攻不守。对手明明实力在他之上,这反倒是被他连续逼退数步。

也在这个时候,释本悟也从前方闪身而至。一双丈二长的鬼头大刀,从后方狂斩而至,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而此时远处的罗礼,也是再一次三箭连发,直指这台重装墨甲的周身要害!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那一尊龙血战魂,同样是蓄势待发。

只是此时,李世民却毫无将对手逼至绝境的喜意,反倒是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寂冷之意,极致的危险,现在他的心念之内蔓延。

那就在下一瞬,他的灵念就已感应到了身后的异动。

李世民心中不由暗道了一声果然,随后毫不犹豫就收刀回斩!

他猜中了对方采用的策略,那两位面具杀手在无法潜行到他身侧之后,就放弃了主动接近。改有这尊重装墨甲,将他逼至这两人设伏之处。

刚才如果他继续后退,必定会有杀身之祸。可在这刻,这两人却不得不主动暴露,以化解这重装墨甲的身亡之危。

随着一声‘锵’的震鸣,龙雀刀上火花四溅。此时从后方传来的刀光,都尽被李世民格挡,不过他的人,也被这袭来的巨力,冲击到身影踉跄,几乎立足不稳。

幸在那台重装墨甲,已经被释本悟与罗礼牢牢的牵制缠住,暂时无暇分身。否则这一刻,他多半要遭陨落之劫。

而此时在李世民的后方,正传出了一阵阵轰然的震响。那是后面两名陡然现身的黑衣杀手,正在与龙血战傀与袁天浩与二人交手。

前者是在李世民遇袭之后才反应过来,后者则是在顷刻之间挪移数百丈距离来到此间。

这一人一傀,都有着堪比一品战将的超绝实力,只是稍逊一线。而他们的对手,显然还达不到一品战将的阶位,只是介于江湖武者与战将之间。双方交手,瞬时间罡气如潮,刀芒爆卷,可在这一时之间,却只是战至旗鼓相当。

李世民那边好不容易站稳了身躯,还没来得及松了一口气,就蓦然间再次心生警兆。

一个身披霞衣的道人身影,此时蓦然现身在了旁边三十丈外。正目光冰冷的看着他,身周一杆杆的雷矛,在迅速的凝聚。

“元神显化?”

李世民暗暗吃惊,术师与武修一样,哪怕是同一品阶,也能区分三六九等。

要掌握着‘元神显化’最具能力的,无疑是一品术师的佼佼者。

他不由用手神念一引,触动了暗藏于他身后的日月星三剑。李世民自问只以武道修为,自己绝不是此人的对手,接下来逼不得已,势必得使用自己在术师方面的能力。

可接下来,李世民却发现对面道人忽一愣神,面色大半,似乎发现了什么极为不利的事情,一副骇然惊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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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神阶兵魂

在云梦观内的法坛之上,此刻的林紫瑄已经是面白如纸,面现出一丝绝望之色。

只因这个时候,那只龙骨道兵已经来到了他的法坛前方。这让他一阵茫然,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在他元神离体之前,这龙骨道兵还在五十丈开外。在这段距离内,至少有着四位三品级别的武修。此外在他在法坛之前,还有两只二品实力的灵竹道兵护卫在侧,作为他的护法。

可这个时候,那些武修都还在二十丈外的位置,正在疯狂的往这边赶来。然后他辛苦祭炼多年的的灵竹道兵,则不知因何缘故,已经躺在地面,没有了任何反应。看情况也不像是经历过战斗的样子,四肢躯体都保存完好。

然后他不知在法坛周围的各种防护手段,也尽数毁坏,似乎连一点作用都没有,就已崩解消散。

而此时这只龙骨道兵,还在迅速前进着。所过之处,那一应符文都全数分崩瓦解,林紫瑄不知道那些灵石,也纷纷化为齑粉!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林紫瑄的脑海内疯狂的闪着这个念头,他看出这头龙骨道兵,至少都有着二品级别以上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之前他的估计。可这不该成为他的符阵,在这龙骨道兵面前一溃千里的理由!

在这个时候,林紫瑄也无瑕去细思这龙骨道兵来历与究竟。他正倾尽全力,试图收回自己离体而去的那些元神主体,也的想要将随身的那件法宝,再次召回到身边。

只是事与愿违,当一道雷电,才刚闪现到距离这座法坛不到两丈时。那头龙骨道兵,已经突破了那重重禁止,冲临到了他的身前。随后一把骨质长刀无情的挥斩而下,犀利的刃光,直接就断去了他的头颅。

这个时候,林紫瑄的脑海之内却忽然灵光闪现,他在眼眸之中,也再次闪现出了骇然之色。

“是神阶兵魂——”

这龙骨道兵的主魂,必定已入神阶!所以能万法不侵,无术不破!一应二品以下的术法,都对其毫无效!

只是林紫瑄才刚有了这个念头,那骨质长刀就已经再次挥斩,将他的头颅也切割开来。同时附着有白磷之火,使他的躯体,乃至于神魄都开始熊熊燃烧,一阵阵凄厉至极的怨啸声,震荡着整个云梦观。

李世民对那道人元神的消失,也同样是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不过他却知道,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龙雀刀挥动,朝着那重装墨甲的方向旋斩而去。将一片凄厉的白光,笼罩住了后者的半边身躯,

常理而言,他该更憎恨那两名面具杀手。毕竟他的三弟,就是死于这二人之手,也是由他们取去了李玄霸的心肝肺腑。

可李世民却心如明镜,知道这二者最多只能算是他人手中的兵器。而这重装墨甲的地位明显是凌驾于其上的。此时无论是将此人擒拿,还是将之杀死,都将真正重创那所谓的‘帝释天’。甚至有可能顺藤摸瓜,摸清楚那‘帝释天’的身份,有助于破坏此人的谋划。

瞬时间火花四溅,兵器激撞之声,不断的震人耳膜。李世民在这刻,至少斩击出了七十余刀,却只发出了七声震响。这是因他的刀速太快,接二连三,连绵不绝,连续十余次斩击,却如同一声。

此时那重装墨甲已经换过了兵器,由之前的紫金铜棍,换成了一对长刀,只因前者已经被李世民的龙雀刀截断了四分之三。可就连剩下的一部分也是伤痕累累,不堪重负。

可他手中的这对刀,在李世民的龙雀刀的摧残下,却更显脆弱,就连对上释本悟的那一对鬼头大刀,也没有多少优势可言。

而罗礼的箭,此时更是如追魂索命。这位在没有使用连珠箭,快射出来的箭支,这都是无声无息,角度刁钻,往往能够做出一定程度的预测,从一些不可思议的角度穿梭而出。与李世民,释本悟之间的配合可谓完美,

不过就在他们三人,已经将此人逼至绝境时。这台重装墨甲内,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厉啸,然后那在不远处与龙血战傀及袁天浩缠战的两人,蓦然浑身燃烧血焰,从墨甲的缝隙内汹涌而出。

当这血焰将他们的墨甲覆盖,两明面具杀手的力量与速度,都同时暴增,在将龙血战傀及袁天浩短暂逼开之后,就不顾一切的,朝着他们激战的方向冲击而来。哪怕是因此被龙血战傀及袁天浩趁隙而入,各自被重创肩背,也是不管不顾,奔行之速在短短时间内增至到了极致。

李世民吃了一惊,不得不暂时弃开目标,回刀身后。

看那两人在力量与之前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李世民只是接了他们两刀,就已身躯失衡,不得不踉跄而退。

现在双方的兵器,也不在一个等级。在这次剧烈撞击之后,两名面具杀手握持的长刀,也同时被斩裂开了。

这多少影响到了这两人的追击,使得李世民有了一线喘息之机。等到三人之间第二次的交手,李世民的身躯连带那墨甲,都被震到生生飞起的时候,那龙血战傀与袁天浩也都先后赶至。

后者有术法之助,首先闪身到了李世民的身前,而那龙血战傀,则是步幅巨大,仅仅几个跨步,就已追击到两名面具杀手身后,

随着几声剧烈的撞击声响,袁天浩的口中直接溢出了血丝,就连那龙血战傀,也敌不过这两人近乎压倒性的力量,那一双钢铁手臂中,赫然都有零件掉落。

不过李世民的目光,却被另一侧吸引。那具重装墨甲,此时已经化为青烟,正在往山下方向疾奔而去。释本悟追之不及,也没有浪费气力,不过他却从身后取出了几杆短矛,朝着那人逃遁的方向猛力甩出。使这些短矛,化为电闪雷鸣,直击重装墨甲的腹背要害。后者则是在奔逃的过程中,不断的左右挪移着,也不知使用了什么身法,忽东忽西,就仿佛是一团烟雾,让人难辨方位。

释本悟甩出的重矛,虽然力达万钧,迅如闪电,他终究还是没能够伤到此人分毫。

可在此之外,还有罗礼。此时这位无面箭,又在短短的一个呼吸间,一连十二次开弓,终于使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是一只符文重箭,洞穿了此人的肩胛。不过那重装墨甲,只是停顿了片刻,就已继续奔行如故,依然是青烟袅袅,让人难以捕捉其痕迹,只是一转眼之间,就已到了山脚处。

“我已经在箭上涂毒,是最烈的‘七步玄阳散’,估计他撑不了多久,”

罗礼的语声,再次在李世民的耳旁响起。可李世民闻言之后,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他估测了一番‘七步玄阳散’爆发的时间,还有那人的速度,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从山脚下收回的视线。

一品武修在毒素方面的抗力极其强大,哪怕是‘七步玄阳散’这样的剧毒,此人也至少能够支撑一刻时间。在此之外,还得考虑此人手中,多半有着备用的解毒丹,即便不甚对症,也能暂时压制毒素爆发的时间。

而以这人的速度,估计只需不到四百忽的时间,就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所以李世民,已经放弃了追杀此人的念头。

“罗前辈你可以跟踪过去看看,不用勉强行事。如果实在追不上的话,可以直接放弃。必须以自身的安全为第一优先——”

而此时李世民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位面具杀手身上。他知道这人,应该是使用了一种激发自身血元的法门,这个时候也多半失去了理智。

可当李玄霸身死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之内一副的回放,李世民的瞳孔,也逐渐的转为赤红色。

下一瞬,李世民就已经闪身而出,手中的一对龙雀刀,挥斩出了一片死亡光刃,与此人激烈交锋之力。

酷烈的雷霆,几乎笼罩住了李世民的全身,使得他的速度与刀力都攀升到了极限,并在不断的生活当中。整个人也仿佛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与那人以刀对刀,以拳对拳。袁天浩见长,不由默默的退开一般,看着这双方如疯狗般的相互噬咬,以毫无章法的方式战斗。

他努力将双眼睁大,以确保李世民的安全,使自己能够在李世民发生危险的第一时间插手介入。

幸运的是,可能是之前的血焰爆发,已经渐至尾声。而这面具杀手身上的重伤,也开始影响到了他的行动。

袁天浩最终还是没有出手的机会,就在两人激战到第二百二十次交手之后。此人手中最后的兵器,也损毁了龙雀刀的摧残下。

而就在下一刻,李世民再次斩出的致命刀芒,就直接将这人的身躯一分为二,斩成了两半、

最后是‘篷’的一声炸响,

第三百四十八章 雨柔之强

盖世唐皇正文第三百四十八章雨柔之强半刻时间之后,两名面具杀手驾驶的墨甲,就已全数瘫倒在了地上。而李世民本人,则是以刀驻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的浑身伤痕累累,一身王阶墨甲‘天雷皓影’,一共有大小二十七处创口。

可此时的李世民,虽是疲累欲死,心灵却是处于放空状态。

这次他亲自出手,先后将这两人击杀,让他心中略觉快意。自三弟李玄霸身死以来,便积累在他胸中的块垒,似乎也宣泄疏通了些许。

——虽然这二人绝不是那一次伏击的主谋,可李玄霸毕竟是死于他们的手中,他这一次,勉强也可算是手刃仇敌了。

而在念头通达之下,李世民的一身真元灵力,居然在这场苦战之后,没有任何衰歇的势头,反而愈发活跃起来,在这刻居然又有了一些增长。

尤其是元神层面,李世民已经连续二十多天没有任何增长的神念,这次猛然往上窜了一大节。

他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志精神,都有了极大的增长。

今天这一战,似乎已帮助他,彻底消化了之前积蓄在体内的药力,并触摸到了二品的门槛——

旁边的袁天浩,则是面色凝然的走上前,翻检着墨甲的残骸,还有里面的尸体。

片刻之后,他就皱起了眉头:“这两个人,应该不是什么正常人。”

李世民也在关注,发现这两人的身体瘦削干枯,而面具下一张脸,也衰老到仿佛老树皮。模样就好似是一具干尸,甚至是一具骷髅,只是外面还覆盖着一层皮而已。

——那应该是燃烧血元所致,烧去了这两人体内的血气。不过正如袁天浩所言,这两人在这之前,估计就不是什么正常状态。

李世民对此却毫不觉意外,在这之前他就早有预料了。

这两人的真元修为很高,可搏击之技与反应能力,较之正常的武修还是有些差距的。

否则以他们的一品修为,哪怕是身上的伤势再沉重,也不可能在单打独斗的状况下,死在他的手中。

“绘影图形,让绣衣卫想办法查查他们的身份。”

李世民的眼内,同时闪现过一丝阴厉之色:“把他们的头斩下来,我要拿去祭奠我的三弟。”

他吩咐完这一句之后,这才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云梦观。发现观内虽然还是冒着大量的青烟,可火光却已经平息了下来。

这次他随军带来了大批的术师,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就能家里面的火势扑灭。

“里面的情况如何了?”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往云梦观内行去。

他刚才只顾着诛戮仇敌,根本就顾不得观内的形势。作为一个绣衣郎将,其实是颇为失职的,他哪怕再发生一次,李世民也会这么做,

不过情况还好,樊世兴已经历练出来了,又有商血阳,萧守道这两个经验丰富,能力十足的绣衣校尉。在李世民无暇他顾的时候,三人就直接接手了整个局面,在各方面的安排都很让人满意。扑灭各处的火点,保存证物,捕抓活口等等,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

当然,这也有张雨柔的功劳。

樊世兴他们几乎将这少女,当成自家主母看待,事事听从其名。加上少女见识广博,心细如发,又聪慧过人,确实给了他们不少提点。

总之当李世民,踏入到云梦观的时候,这里面的一切都被安排的很妥当,他能够想到的事情,都是非常理想的状态,

“观中不计已经烧毁的部分,总共有三百二十石的皮胶,二百六十五石的硝石,六百石的硫磺,三百五十石的朱砂,墨石两千二百三十方,可以拿来布阵的灵石总共七种,重量达到四十五石,其中不乏价值万金的精品,窖藏白银三十二万两,黄金七万两。还有各种瓶瓶罐罐,暂时没法分辨清楚里面的东西,不过其中绝大多数,应该是某种兽类的血液——除此之外,还有伏火四百二十石。”

“伏火?”

李世民诧异的转头看着樊世兴:“观里面还有伏火在么?”

——不过也对,如果魔龙八部的那些人准备将之销毁的话,应该会发生爆炸才对。

“所有伏火这是单独存放,离那些火点较远。那边的环境密闭,所以不受影响。”

樊世兴解释道:“他们似乎想要等离去之时,再将之引爆的。可结果明显出乎他们意料,剩下的那些人,已经来不及将这些伏火引燃。”

“原来如此!”

李世民的视线,开始向一边的张雨柔转移。

——他们之所以能够出其不意,快速攻下这云梦观,与张雨柔应该有很大的关系,

而后者也察觉到他目光,立时骄傲的抬起下巴,娇俏的脸上现出了几许得色。

“那么人员了?我们抓到了多少活口?可还有其他什么线索?”

相较于物资,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我们攻入云梦观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做扫尾的工作了。我们这道观下面,发现几个地下室,发现了七百多具尸体,其中许多都是去很久的干尸。我怀疑这是鸠占鹊巢,在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把这座云梦观占据了。”

樊世兴解释道:“不过由于攻入的及时,我们抓到的活口还是很多,其实光是来不及自尽的魔龙八部死士,就有一百四十二人。此外还有六十多个云梦观的道人,我怀疑他们不是出生于云梦观,而是仿冒的身份。还有五十多个杂役,他们来不及灭口。除此之外,在那几个地窖里面,还有一些人存活。他们的状态不太好,就只剩下了一口气而已——”

李世民眼神微亮,随后就又微一摇头。

能够抓到这么多活口,果然是使人高兴。可是这一次,他只把商血阳,萧守道这两人带了过来,其他都是王崇古的亲信嫡系。

显然易见的事,他们这次是没可能拿到第一手的信息的。

这也是没办法,他这次是借助王崇古的力量才能成事,这是必须付出代价。

“你让商校尉与萧校尉两人帮我给盯紧了,他们无论审问出什么,我都要拿到完整的副本记录。”

“明白!我也会看着的,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做手脚。”

樊世兴沉声应道:“不过在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几本账册,”

“账册?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颇为吃惊,比之听说着云梦观内,还有着大量的伏火存在这句话时,还要更惊讶十倍。

“是从林紫瑄身上发现的,也就是那位朝廷册封的神定通玄真人。我想他们最初是打算把账本带走的,可是没想到,他自己会那么快就死在张大小姐的龙骨道兵手中。”

“是吗?”

李世民这时已经走到了法坛旁边,先是仔细看着那林紫瑄的尸体,还有法坛周围的一些情况,随后就发出的一声轻叹:“雨柔你的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根本没发生什么像样战斗。似乎张雨柔的龙骨道兵冲击过来,就直接取了这位神定通玄真人的小命。

记得当时,林紫瑄正在施展元神显化之术,以元神降临到七百丈外,其本体确实是没有抵抗能力的。

让他感觉很不解的是,这位神定通玄真人居然没有在自己的身边,布置任何的防御手段。这也未免也太大意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这林紫瑄虽然只受封真人之职,可这却并非是他的本事不济,而是朝廷册封的真君之位有着限额,总数不会超过四十九人。故而许多道家的得道高人,只能受封真人位,不过他们的封号,通常都是四字以上,以示于其他真人的不同,就比如林紫瑄的封号‘神定通玄’。

这位可是真正的一品术修,而且是一品术修中最顶级的那种,一身神通道法,绝不会逊色于张空明多少。

这位但凡在自己的周围稍作布置,他不会落到这般凄惨的下场。再如果是其元神归体的状态,即便是释本悟这样的人物欺身近战,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这家伙。就更何况一只龙骨道兵——

不过考虑到,张雨柔掌握着太戊杏黄旗,而龙骨道兵,天生就有着土遁之能,这也不是不可理解。

想必当时在法坛周围,还另有高品武修护法的。这位多半是没有想到,龙骨道兵有能力绕开这些人,直接出现在法坛的内部,

张雨柔闻言,却是不屑的撇撇嘴,心想自己这位二郎哥哥,原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她的龙骨道兵之所以能够诛杀林紫瑄,果然是有运气有方面的成分,可更多的是依靠真本事。

张雨柔相信林紫瑄的主体元神,哪怕还在他的躯壳之内,也同样会被她达伤。

史万岁的神品煞魂,可以无视大多数二品以下的术法,而它的力量与速度,足以击伤一品强者。

——按照张空明的说法,这东西就是绝大多数术师的克星。

第三百四十九章 道观之祸

对于李世民的误解,张雨柔并没有丝毫解释与纠正之意。

只因她本来不就不想这些事,被众人得知。事实上,如果当时林紫瑄的主体元神就在法坛之上,她也不会采取直攻根本的策略。而是会选择破坏云梦观内部,那些法阵的节点。使这座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法阵,彻底失效。

所以李世民的这次‘走眼’,反倒是让她眼中的得意之情,更加的浓郁。这说明她做得很到位,该抹除的线索都已经抹除。

“那么那几本账册呢?给我看看。”

李世民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声嘶力歇的呼喊。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贱种,还不给我放开。一群猪狗一样的人,还不把你们的脏手给我拿开。”

“你们知道小爷我是谁吗?我乃是云梦观监院,堂堂的观月真人!赵王殿下的奶兄弟是也!不想死的话,都给我滚开!”

“你们疯了!居然敢用铁链拷我,信不信我诛你们九族?把我的烟给我,你们听见没有?”

李世民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二旬道人,正被几个绣衣卫合力,从一间房舍里面扯出来。

“那人是李三明,受封观月真人,也是赵王殿下奶娘的第三子。”

樊世兴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这一幕:“我们发现他的时候,这家伙正躺在房里面吸着一种奇怪的鼻烟。外面都打翻天了,这人都是一概不知。”

他的眼中,饱含着嘲讽之意。他知道这家伙多半死活不成了,多半还要连累他的父母兄弟。

事涉谋逆,哪怕这就叫亲儿子,天子都未必会放过,又何况只是赵王殿下的一个奶兄弟。

哪怕是这家伙,多半是被蒙骗控制,所知有限——

李世民也是摇了摇头,没再去关注。他已经从樊世兴的手中接过了那几本账册,仔细翻看了起来。

须臾之后,他就唇角微挑,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在这些账本里面,他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大约二十个呼吸时间之后,已经有着过目不忘之能的李世民,就将这账册合上。

“你再让人查一查这附近常做云梦观生意的脚夫,还有沙船主。我想应该能查到一些什么。”

他想这云梦观出入的物资如此巨大,那么即便不是依靠附近的脚夫与沙船主来运输,或者也一定能够知道一些有用的线索。

“还有地窖里面那些金银,让人善加保存,不得有失。等我回宫请示陛下之后,再做处置。”

“这个——”

这次樊世兴的神色却有些迟疑:“地窖里的那些财货,许多兄弟都看到了。”

此时这里的数千禁军,可都已眼珠子发红了。那又不是什么大笔的银两,只是一百多万贯而已,他们也不是要全部吞下来,只是想各人分润一些而已。

“他们连一天时间都等不得吗?”

李世民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樊世兴一眼:“别给我招灾惹祸!这件事没得商量,天子他也不会吝啬这一点赏赐。”

他深深知道,在这个时候保持天子对他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只有如此,他才有足够的权柄,去追查魔龙八部,去针对楚国公府。

张雨柔闻言也微一颔首,对李世民的做法,深表赞同。

那几十万贯的银钱虽然不多,可如果真的在私下里瓜分了,在天子眼中,李世民却难免有笼络军心之嫌。可能这位一时之间不会在意,也不会特意就此事发作,然而日后却很难说了。

可如果是在请示天子之后再做处置,情形就截然不同,那是天子的恩典,别人再不能说三道四。

何况这里的禁军,明显是与绣衣大使王崇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便李世民顶着压力,现在就把银钱分下,也难以真正拉拢到这一部禁军的军心,所以何必冒这风险?

※※※※

于此同时,在距离云梦观四十二外的一条驰道内,正勒马停在道中,神色凝重的王崇古,忽然间眼神一松,脸上现出了古怪之意。

而在他身旁,新任的绣衣别驾司马超,内廷一品供奉毕九绝,那锐利的眸色,也都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原本绷紧的身躯,也逐渐放松。

“看来是已经撤离此间了。”

王崇古重新策马前行,同时若有所思的询问:“怎么样?你二人感觉如何?”

“其中一人,应该就是戚良臣。”

司马超但眉心紧皱成了川字:“这魔龙八部,果然是深不可测。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有如此众多的顶级高手。怪不得之前,我们会的拿他们束手无策。”

毕九绝则是以手抚须:“两位超品武修,一位一品术修,实力都很不俗。这三人,退的实在古怪!”

他知道朝廷还别有后盾,如大内总管元问殊,白马寺的达摩笈多,拜火教圣坛尊者居罗多德,还有上清派升玄真君王远知——这些都是当世著名的神品大宗师,朝廷随时都可借用其力。

除此之外,还有昔日先帝最依仗的左膀右臂泰山郡王杨林。这位是天子的远支族叔,却在先帝身边长大,视先帝如父。

而在很早之前,杨坚还未去世的时候,此人就已是‘近神’一级的高手。

那个时候,虬髯客张仲坚还未出世。泰山郡王杨林便依仗其神甲‘神巳阴藏’,成为神品大宗师之下的第一人。

不过这位因看不惯杨广兄弟相残,早在十年之前,汉王杨谅掀起叛旗之时,就独自驾船出海,说是要寻求‘成道证神’之法。

据毕九绝所知,在大半年前,杨广就已经遣人出海,寻觅这位泰山郡王的下落。而近日这位其实已回归中土,只是不知其人目前在何处而已。

他是因亲身参与此事,才能知晓这一秘辛。按照他的猜测,泰山郡王杨林此人,如今多半已经身证神品,跻身当时神阶大宗师之林。

毕九绝唯独不知道,此人到底是继续走的武道,还是术法一途。

所以当今朝廷,在神品这一层次,实力还是相当强大的。

可问题是,如今他们向白马寺达摩笈多求援的符书,才刚刚发出不久。如今那位,想必还在途中。

“我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王崇古遥目看着远方,这个时候恰有一道细小的箭影,从远方穿梭而来。

他不禁剑眉微扬,只微一探手,就将之擒摄在手。那是一枚竹箭,里面是中空的,藏有着一卷帛书。

王崇古打开之后信息看,就白眉微扬,面现出讶异之色:“是李开府,他们拿下云梦观内。”

“怪不得!”

新任绣衣别驾司马超神色释然之余,脸上又涌现出了新的疑问:“给我观公公你的神色,似乎很是惊讶。”

“当然惊讶,这云梦观内,可是有着三位一品武修,两名一品术师,且都是远胜江湖武修的那种。”

王崇古一声苦笑:“除此之外,云梦观内甚至还有五百甲士!”

“怎会如此?”

此刻的司马超,却是不喜反惊:“李家那小子手底里的实力,居然已如此强横?这只怕有些不合规矩?”

毕竟他们这次,可没让李世民带去太多的一品强者。

如果是一个大型的江湖门派,或者是朝中一流的将门实力,李世民手中的这些力量并无出奇之处。

可如果这些力量,只是有一个年不到十八岁,四品官职的少年拥有,这就很令人惊讶,甚至是警惕了。

“此子对于陛下,还是很有些忠心的,目前无需过于防范。他那些私盐生意,还有墨甲组装,能拥有这样的实力并不出奇,可日后也前景有限,难有大的增长了。”

王崇古摇着头:“此事也是由陛下与皇后默许,毕竟他现在做的,是将那些乱臣贼子得罪至死的事情。若没有这样的实力,随时随刻都要命归黄泉。我倒觉得他现在招揽的那些好少,还少了一些。”

之后他又语声微顿:“且今日这一战,也是有运气的成分。”

“运气?”

毕九绝不解的询问:“这有是怎么说?生死相搏,战场拼杀,从来都只能依靠实力,哪里有什么运气不运气的?”

王崇古懒得解释,他干脆将手中已经看完了的帛书,递给了毕九绝。或者草草翻阅了一遍之后,也不由一声呢喃:“这个林紫瑄,还真是可惜了,怎么就大意到这种程度?”

“林紫瑄?云梦观的现任观主,那个大半年前,受封神定通玄真人的家伙?”

司马超疑惑的问着:“一个二品术修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能够元神离体,显化于千丈之外的人物,绝不可能是一位二品术修。”

王崇古嘿然一笑:“显而易见的是,这位是神定通玄真人,是隐瞒了自身实力了,”

司马超当即一把将那帛书抢在手里,而在片刻之后,他就理解这两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

以之林紫瑄的年纪,未来可是有神品大宗师之望的,

可他随后,也是摇头一哂:“这个家伙真是托大的过分,简直就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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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全面败退

“他就如此托大?”

将视角移到距离云梦观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顶部,此间一位戴着帝释天面具的白发老者,正放目远眺,看着数十里外的云梦山头。

“使用元神显化之术,结果自己的本体都不顾了吗?”

回答老者言语的,正是十余天前从宫中逃遁,不见踪迹的戚良臣:“我们逃出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也只是看了一个大概。具体的情况,他们其实也不太清楚。不得不说,绣衣卫的清肃,还是有一些效果的。我需要一点时间,想办法打探详情。”

“哼!那家伙好歹也是座尊麾下的天众之一,在外面也太没用了吧?”

一位面孔俊美,气质妖娆,仿佛女子般的红发少年满脸都是不屑之意,他又侧过头看向了另一侧,正躺在地面,陷入昏迷的一位中年人一眼。

“还有这家伙,也是一样。座尊不在乎他身份卑微,委他以重任,结果他就是这么回报座尊?丢了云梦观不说,还将座尊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两个夜叉众,他怎么就不以死赎罪?”

“此事无需苛责于他!”

老者微一摇头:“要说责任,还是老夫这边多一些。一是过于大意,二是明知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他能力之外,却还怀侥幸之心。稍后你带他回去,好好养伤吧。”

红发少年这才不情不愿的收回目光,向老者微一俯首,表示领命。

此时这位‘帝释天’,又看向了戚良臣:“这次明达的伤势沉重,尤其是毒疮,没有一个月时间的静养,是没法将‘七步玄阳散’完全拔除的,本座也有意对他稍加惩戒。恰好你如今也出来了,这龙相之位,就由你接任如何?”

“此事故所愿,不敢请耳!属下多谢帝主信重!”

戚良臣感激的一礼,随后又小声问道:“属下观帝主之意,是欲直接杀入云梦山?”

“之前是有这样的想法!”

老者微一颔首,语气坦然:“这次云梦观失陷,我们的损失过于巨大。那些物资与财货倒没什么,关键是留下了许多手尾,日后只怕有的是麻烦。”

戚良臣不由双眉微扬,注意到这老人,用的是‘之前’二字。

果不其然的是,‘帝释天’接下来的言语,又出现了一个转折:“不过现在,我已放弃了这个打算。达摩笈多已至此不远,他这次来的,倒甚是及时。”

“达摩笈多?”

戚良臣的神色凝重,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缘故。

泰山郡王杨林已经回归中原,西域拜火教也有在中原大规模布道传教之意。

十数日前拜火教圣坛尊者居罗多德封印史万岁之举,到底还是刺激到了这位佛门大德。佛道祖庭,并不能将之无视。

“回去吧!”

老者此刻,又意兴萧索的微一拂袖:“接下来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我们找到一个新的据点。我们在邙山的那个根据地,看来是必须在五天之内放弃不可。”

“五天之内?”

红衣少年吃了一惊:“需要这么快吗?这未免也太仓促了。”

“确实仓促,可事已至此,不得不然。”

老者轻声一叹:“你以为那竖子的能为,五天之内查不到邙山吗?他接任绣衣郎将这才几天?”

红衣少年不由哑然以对,思及那李世民,他的眉头也深深一蹙。

虽然他对前任龙相的能为很不满,却也知道普通的人物,是奈何不了他这同僚的。

此人能够三番五次,破坏楚国公府与他们的谋划,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所以戚良臣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诛除此子!”

此时‘帝释天’的语声,异常的阴冷:“在不影响我们计划的前提下,我准许你动用一切资源,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办到吗?”

戚良臣不禁神色一凛,他知道魔龙八部,想要除去李世民已经不是一天,只是以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不过这一次,他听出来了,‘帝释天’的心意与杀机,是出乎寻常的坚决。

“我不敢说一定能办到,却一定会尽力而为。此子狡狯如狐,属下担心贸然出手,非但不能取他的性命,反而会为其所趁。”

戚良臣抬着头,看着‘帝释天’的背影:“我会与楚国公府联手,那天想必也对之恨之入骨,可这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只要有一个完美的计划,我们未必需要动用太多的力量,就可将此子置于死地。”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身前的‘帝释天’,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之意。

※※※※

就在同一天,在关西万年县九泉庄,唐俭放下了手中的一册账本,满含无奈的叹了口气。

“今天先这样吧,容我再想想办法。”

然而在他下方处,几位身穿粗布衫的男子,却都是皱起了眉头,眼现义愤不平之色。

其中一位刀疤男子,更是不满的站起了身:“可这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如今都已经过了冬至!今年旱情这么严重,至十月以来就没下过雨,再等几天,我看地里面的冬麦,就全得枯死。”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唐俭眼现冷冽之色,注目着此人:“然则隔壁的广云庄非同小可,其庄主乔晗乃是当地乡宗,岂是好招惹的?你需知道,我们终究是外人。”

“那又怎样?”

刀疤男子一声轻哼,满含不屑:“广云庄总共也不过九百号人,哪怕乔晗把他的那些族人全部叫上,也不会超过三千。我们九泉庄,却有一千五百号人,其中绝一小半,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好汉。真正械斗起来,又岂会怕了他们?”

唐俭闻言,不禁暗暗苦笑。

心想这乡土械斗,难道还要动用墨甲兵器吗?

可能广云庄那边确实不是对手,可对于李世民的本人影响又怎么算?才刚晋升四品,就大肆购置天土,欺压百姓,在地方挑起事端。他敢说自己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么最多十天之内,那么弹劾李世民的弹章,就会送入通政司。

那乔晗虽然只是地方土豪,可在官场,也是有点关系的,否则不至于在此间经营出诺大事业,

此时唐俭心里更深出了一丝恼怒之意,面色渐渐铁青了下来。他为人性情再怎么大度,被人这么顶撞之后,也会感觉很恼火的。

不过就在下一刻,这间账房的大门蓦然被推开,一位面容方正,身形魁梧,膀大腰圆,仿佛铁塔般的大汉,从外面走入了进来,

“休得放肆!”

那人怒斥出生,用铜铃般的大眼,盯着疤面男子:“我之前就跟你们交代过,我等乃劫余之人,全赖上仪同大人的庇佑,才能侥幸从山东逃生。而如今,我等既然入了仪同大人门下讨生活,即便不思报恩,也该有一个庄客的样子。茂约先生是仪同大人委托的主事之人,岂是你们能够冒犯的?你们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还不给我向先生道歉!”

“可是,可是——”

疤面男子面含不敢,连说了两声‘可是’,可终究还是在这魁梧大汉的目光压迫下,低头向唐俭一拜。

“请先生恕我不敬之罪!小的是因一时情急才会如此,还请先生勿怪。”

“无妨的。”

唐俭微微一叹,稍稍收敛了怒火,同时言语恳切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庄稼,本人也同样为此不能安枕。可我不同意械斗,与他们争夺水源,自有我的缘由。此事我也自有办法解决,如果两天之内,还没办法引水浇灌,你们再来寻学我可好?”

他对这些人的心情,其实还是明白的。

李世民得赐的这个田庄,地名叫做九泉。意思是这附近,有着九口灵泉。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此间的水源,早就没有以前那么丰富。

不过因地处郑渠附近,土地还算肥沃。李世民从皇后手中得赐这座田庄之后,又陆续用交换与购买的方式,将周围的九百顷土地,都纳入怀中。

可不知为何,今年的年景有些不好。进入十月之后,关西一旦就再没下过雨,使得各处的井水与泉眼,都水量稀少。

而此时已到冬至,正该是冬小麦浇灌越冬水的时候。所以如今郑渠两岸,各家庄园,各个村庄,都为争夺水源而械斗不停,差点打出了狗脑子出来。

他们九泉庄,也不得不卷入其中,目前的最大一个对手,就是他口中的广云庄。

而眼见如今郑渠那边的水源,被广云庄的人掐断,地里庄稼的长势一日不如一日,他家的这些庄客们又岂能不急?

可唐俭他是真有办法,解决这次事端的。

而在场诸人闻言,则是面面相觑了一眼,最后都神色默默,朝着唐俭一礼,半信半疑的陆续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这账房之内,就只有章北斗一人留下:“我之前去田里面看过,情况确实不太妙,也就最多四五天的功夫。”

“我怎能不知不过此事已经无需担心。我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一些手段,如今却是庚甲方便。你从外地赶回来,大约是不知道,你家的那位主公又升官了。”

唐俭的脸色古怪:“他现在已经是堂堂的绣衣郎将,太子左卫率,开国伯,开府仪同三司,甚至都能自辟幕府属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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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委以重任

“他现在已经是堂堂的绣衣郎将,太子左卫率,开国伯,开府仪同三司,甚至都能自辟幕府属官了。”

唐俭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有些自艾自怜,自家的那位好友正在飞黄腾达,在官场上高歌猛进。他这边却已经快要沦落到账房先生,或者庄园管家的节奏,还得为经营田庄的事情烦心。

可没奈何,所谓拿人的手软,李世民的私盐生意,每个月至少分给他五万贯。如今那位拜托他照看一人田庄,总不能置之不理吧?还得经营出一定的水准,否则愧对好友,也显不出自己的本事。

“绣衣郎将,太子左卫率,开国伯,开府仪同三司?”

章北斗吃了一惊,明显是不敢置信,他仔细看着唐俭的表情,再三确认之后,才神色匪夷所思,有语含喜意道:“我们主公升官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还有这绣衣郎将,又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军中出身,知道李世民现在的职位,距离大隋军中的高阶将领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过最让人惊奇的,还是绣衣郎将一职。简直就是让人难以置信。

什么时候,外人也可以进入绣衣卫系统,担任郎将这样的高官了?需知这可是天子最亲近的鹰犬爪牙!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这边的事情,还真不是问题了。

一位绣衣郎将的颜面,可不是一位上仪同能够比拟。这万年县的地方官府,从上到下,都再不可能无视李世民的存在。后来也已经有能力,影响这些官吏的未来前程。

“我也感觉不可思议,据说冬狩之时又发生了一场谋逆案,天子对绣衣卫颇为失望,所以对毗卢遮委以重任。”

唐俭随后解释道,接着就若有所思的问道:“北斗兄这个时候赶回,莫非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据他所知,这个时候的章北斗,应该是在临县坐镇,负责这个月的私盐散卖才对。

可后者闻言,却反倒是显出意外之色:“先生,您没收到消息吗?我们的这一批货,已经被人半道劫了,死伤达二十有余。连八臂火猿王诺真都被打成了重伤,被人砍了半条手。”

唐俭的面色微变,立时在旁边的文卷堆里面翻找着。过不多时,那就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帛书。

这是一个时辰之前,由信鸽送到他这里的。只是当时他为舔到里面的事务焦头烂额,所以暂时放置在一旁。

而片刻之后,唐俭就眼神凝重道:“是薛举所部”

“应该是他的部属,我怀疑是他的儿子薛仁杲。”

章北斗的语声,同样是冷若冰霜:“或者是他本人的话,一来没有这么莽撞,二来王诺真,他们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唐俭的心情,却依然沉落到了低谷。

之前他因李世民升职一事,就当前的局面,还是很乐观的。可这次的突发事件,却大乱了他的所有谋划。

之前那位‘西秦霸王’,虽然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虽是日渐紧绷,还是保持着合作的可能。

如今对方已经动了手,那情况就截然不同。

如果自家这边,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依然准备与这位合作,那么整个关中一带的江湖大豪,都会因此将他们小视。甚至可能蜂拥而上,让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可作为关西一带最大的盐商势力,薛举的实力也非同小可,想要迫其低头,何其难也?

唐俭思及此处,不仅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知道一场对自己,对李世民的真正考验,已经到来。

※※※※

云梦观内,袁天浩依旧在法坛周围站立着,目现凝思之意。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李世民也发觉了这位的异常,不由好奇的询问着。

他知道袁天浩在道法与符阵上的造诣,胜过自己至少三十倍,见闻极为广博,在术修界有着术法博士之称。

所以许多他无法看出的问题,在袁天浩的眼中却能一览无遗,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这位神定通玄真人,死的未免太窝囊——”

袁天浩一边说着,一边眼含异色的看了张雨柔一眼。后者胸中微突,可脸上却依然平静如常,并无任何异常。她已猜知这位,多半是看出了什么。

幸在袁天浩,并没有拆穿之意,接下来就又转开了话题:“不过我现在,对这云梦观内珍藏道门典籍更感兴趣。毕竟是传承几百年的洞天,积累多半非同小可,不会逊色于那些一等教派太多。”

李世民听得此语,顿时剑眉微扬,同样是兴致大增。当即迈步,往不远处的一座石塔走去。

他对云梦观内的这些道门经典,同样是非常感兴趣的,甚至可以说是‘觊觎’。之前还未对云梦观动手的时候,就已经谋划上了。

他在这方面一直都有着极大渴求的,毕竟崇文阁里面的藏书虽然众多,可绝大多数都偏向基础与见闻一类,而小公主杨颖给他带来的那些,这是过于高端,不过都是最顶级的功法秘术。

偏偏是这中间能够帮助他筑牢根基的部分,李世民没有多少取得的途径。

而他们武功李氏,毕竟只是将门世家,自先祖李虎复兴开始算,传承也没到百年时间,在这方面也是很缺乏的。

所以这云梦观内的那些藏经,对他而言是真的很重要,这次足以决定他日后在术法方面,进一步提升的可能。

而就在李世民离去之后,张雨柔就笑眯眯的问道:“刚才袁兄可是看出究竟了?”

“的确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林紫瑄并非是毫无防备,只是因他不知自己的防护手段,不知因何缘故,未曾生效而已。”

袁天浩眼含深意的看着这位:“我想张大小姐,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差不多!不过以后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张雨柔一边满意的说着,一边将两枚青玉符牌,送到了袁天浩的手中:“看来我掩饰的手法还不到家,接下来就由袁兄代我如何?这两件东西就当是送给你的酬礼。”

袁天浩是识货之人,顿时剑眉微凛:“这是?灵竹道兵?”

而且是以产自九嶷山顶,最珍贵最稀有的‘湘妃血竹’作为材料,炼制出来的灵竹道兵,且已被人逐步祭炼到了二品层次。

他不禁眼神犹疑:“这酬礼未免太贵重了,”

这两件东西,如果拿到黑市去卖,至少都是一百万贯!甚至一百二十万贯都有可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那位神定通玄真人的东西,我反正不费钱。这东西在你手中,也能够帮得上二郎。”

张雨柔嘻嘻的笑:“自然,我这里并不只是今天这一件事情吩咐你。”

袁天浩心道果然,当时林紫瑄的身侧,多半还有这两具二品级别的灵竹道兵作为护卫,按说是万无一失的。

却不知张雨柔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让这灵竹道兵完全没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接下来他又纠结起来,毕竟他袁天浩,是由清华元君介绍过来的,算是李世民未来正妻长孙无垢线上的人物——这可能不太好。

“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做为难之事,也没那么下作。”

张雨柔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随后她就直接拂袖离去:“你要是不愿意要的话,回去还给我也可以。我会给你几万贯的酬金,作为这里酬礼的。”

袁天浩愣愣的看着张雨柔的背影,随后他就面无表情的,把这灵竹道兵塞入到袖内。

——这东西实在太过罕有,除非是不得已,他是绝不愿意错过的,

接下来他就把长袖一甩,使得附近的地面尘土微扬。

而只是如有人仔细注意看,就会发现这附近石板上刻录的符文,已经发生了一些轻微的变化。

李世民只是在云梦观的藏经塔略略看了几本经文,就没有继续了。

这不是因他感觉失望,而是里面让他感兴趣的道门经典与术法秘册实在太多,哪怕是以他现在一目十行的阅读能力,估计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把这里的书全部看完,

还想要将其中的奥义研究透彻,穷他一生都未必能够办到,除非他的元神强度与智慧,能够再一次得到增长,

所以李世民很干脆的,将这些石塔里面的经典,全部丢入到了紫气乾坤塔里面。

可由于这里的典籍数量太多,足达七万三千册,可以堆积成一座小山,哪怕是紫气乾坤塔里面的空间,也无法完全容纳。李世民只能拣其中那位较为重要的,放置入塔内。

其余剩下的只能让人帮他全数打包存放,稍后再请一些车马,把这些东西,运回到他在洛阳城的别院。

几万册道门经典而已,虽然也很重要,可想必天子不会跟他计较这些。他勤勤恳恳为朝廷办事,总不能一点好处都没得。

也在这个时候,王崇古与新任绣衣别驾司马超,内廷一品供奉毕九绝联袂而至,来到了云梦观前。

第三百五十二章 盖世之功

王崇古到来之后,就直接接手了云梦观的后续收尾。不过他对李世民,却还是颇为尊重,处置此间所有事务时,都会先问过李世民的意见。

司马超与毕九绝,则是与李世民第一次见面,全程都以审视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而在这之后不久,又有大批的绣衣卫到来。这其中有许多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可里面更多的,却是擅长拷问之法的好手。

这都是王崇古为观中所有擒拿下来的活口,特意抽调过来的精英。一般的人物落在他们手里,只能乖乖的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吐露出来——在让这些拷问者满意之前,他们哪怕想死,都是无比困难的。

他们甚至还带来了大量的刑具,王崇古明显是迫不及待,让人直接就地开始审问。

而这座道观,也很快就被转化为一处人间地狱,于是各种样惨嘶嚎叫声接二连三,连续不断的响起,无不都是凄厉之至,让人阵阵毛骨悚然。

哪怕是以李世民的心志,也不禁面色发青,也感觉有些受不了。至于张雨柔,这干脆是躲到了云梦山下,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心不听为清。

让李世民放下心的是,王崇古接下来并未对他隐瞒什么,凡是他部属拷问出来的信息,都会原原本本的录一份的副本给他。

李世民也很快就目前的线索,作出了新的判断。

“所以你怀疑,他们的据点是藏在邙山是吗?”

王崇古一边问着,一边陷入凝思:“可据我所知,邙山周围虽是山囚起伏,可其实在几座山顶,可对周边一览无遗,似乎没有合适的地方,藏匿如此众多的物资与人口?还有,他们又该怎么运过去?那边的行人如织,沿途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真要是这么做的话,怎可能不露出破绽?”

李世民则是摇头解释:“你们看这账册,云梦观只是今年,就预定了九百二十具棺材,死人似乎太多了。这云梦观附近,哪有那么多人家有钱请他们做法事?即便有,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自备棺椁。”

毕九绝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们是用棺材来运输人口物资?”

李世民微微颔首:“我是这样的猜测,所以才让人去查问此间到邙山的沙船主与脚夫。千里迢迢,将棺椁送到数百里之外的邙山安葬,岂非可疑?哪怕这邙山,乃是河南一带最出色的风水福地,也还是让人不解。我想他们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么这些沙船主与脚夫一定能够知道些蛛丝马迹。可具体如何,还得等王公公手下部属调查的结果。至于王公公以为,邙山那边没有合适的地点藏匿,可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应该是在地下?”

司马超没等李世民说完,就已经明白过了,他当即手按腰刀,大步走了出去:“我这就去调动人手,最多一两天之内,必要将那邙山掘地三尺!”

等到这位离去之后,王崇古就朝着李世民歉意的一笑:“我这同事素来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敢于担当。冒犯之处,还请李开府不要介意。”

李世民则是挥不在意:“末将明白,都是为天子办事,无分你我,王公公无需解释的。如果能早日将魔龙八部与那位帝释天揪出来,末将也可早些向天子交差。”

王崇古无非是担心,他会认为这司马超有抢功之嫌,可他是真没有放在心上。

邙山地域广大,方圆几近百里,只凭他自己与手中的那些人,是没法将那一带彻底查个明白的。借助绣衣卫的力量,是难免之事。

“李开府性情豁达,公而忘私,果然是陛下的良臣。”

王崇古对于李世民的回答,明显是极为满意的:“你大可放心,该是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老奴会在陛下面前替你分说的。其实只凭这云梦山一役,你在陛下那里,就已经可以交代了。”

“多谢王公公提携!”

李世民向王崇古施了一礼,表示感激,随后又语声一转:“其实在末将看来,邙山那边还不是最紧要的。我想那魔龙八部哪怕再怎么托大,也定会想办法在近期之内,迁移他们的据点。末将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制造的那些‘伏火’。按照账本所示,他们这一年以来,至少制作了两千一百石的*,哪怕是除去现在校场中的那些,还有之前在荥阳缴获的,也还有一千五百的*不知去向。魔龙八部制作如此众多的伏火,到底是意欲何为?”

王崇古与毕九绝二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了一眼,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是冷汗涔涔。

※※※※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李世民才终于离开了云梦观,他上了返程的路途。

王崇古对他极为看重,许多事情都要咨询李世民的意见。所以后续的一些事,虽然绝大多数已经与他无关,李世民也没法离开。

比如那账本中,所有零散物资的来源,供货者的身份背景,是否与魔龙八部有勾结等等。

按说这都是李世民该管之事,可他对此其实不感兴趣,也无意在此事上牵连太广。可王崇古却是一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势头,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嫌疑都不肯放过。

直到他们基本确定了,魔龙八部的根据地就在邙山附近,且多半是在南麓一带,王崇古他终于肯放他走人。

这次他是直接乘坐马车,只因他们之前使用的战马,都是元气大伤的状态,短时间内是没法使用了。

上等的龙血战驹,固然有日行八百里之能,而李世民之前用的汗血龙马,更是有一千二百里之能。可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这些珍贵的马匹,会直接力尽而死。

而之前他们从洛阳赶到云梦山,沿途二百八十多里的路程,全程都未曾停歇,都是在极速状态下奔驰。

罗礼他们的坐骑,直接就是元气大伤的状态。哪怕李世民的那汗血龙马,今日也一样是萎靡不堪。所以他们只能借用绣衣卫带来的几辆马车,踏上回程。

而张雨柔才刚随在李世民身后上车,就笑眯眯的将一个黑色的圆环,从袖子里面取了出来,在李世民的面前晃荡着,。

“这东西卖给你,作价二百五十万贯。你修的是雷之真意,应该是用得上的——”

李世民注目细看,随后就眼神微凝:“好宝贝!”

这东西他见过的,之前林紫瑄元神显化的时候,就有这圆环悬浮在他头顶处。那位神定通玄真人借助此宝,施展出了气势滔天的雷法,几乎将他逼到绝境。

那欱野歕山,遮天盖日般的磅礴雷网,让他印象深刻。估计等林紫瑄出手时,哪怕他把自身在术法上的实力完全展露出来,也要被打到重伤垂死的地步。

而如今此物,已经落到了张雨柔的手中。

可随后李世民就撇了撇嘴,眼中满含无奈:“东西很好,可惜我没钱,”

不久之前,他才花了一百七十万贯,为释本悟买了一尊王阶墨甲,这已经把他在冬狩时的收益,花的河干海落了。

“可以先欠着!”

张雨柔一会儿早知道你很穷的表情:“这东西名叫太霄雷环,是二品阶位的雷系法宝,仅逊色我的‘太戊杏黄旗’一筹而已,也不比你的‘道衡璇玑’差多少。二百五十万贯的开价,已经很厚道了!”

李世民心想这个价格,确实是很厚道了。当初张仲坚在建康黑市,购买这面太戊杏黄旗,据说是花了三百七十万贯。

而这太霄雷环,也是二品阶位的法宝,而雷系术法,也是所有法术中,威力最强的一系。哪怕是逊色‘太戊杏黄旗’一筹,卖个三百五十万贯,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

这东西也的确很适合他,自身掌握的雷之真意,可以在哪怕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也可以动用此宝。

先将这太霄雷环的具体功用排除不论,光是它对自身功法的增幅,就很让人心动了。

有此物在,李世民日后无论是使用‘乾坤雷烈枪’,还是‘幻电天刀’,又或是他最近正准备修行的雷系射术‘雷凌十三绝箭’,都可以威力大增。

只是接下来,李世民却依然面现犹豫之色,神色挣扎不已。

“你是男人吗?别婆婆妈妈的,你以前欠我的可还有不少。”

张雨柔我知道他的心意,直接踢了李世民一脚:“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要去死了。你欠我的那么多东西,我到哪里去找人要?”

李世民哑然失笑,再不迟疑的将那‘太霄雷环’,拿在了手中:“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而随后他又神色郑重,眼含感激看着张雨柔:“这次多谢了?”

“谢什么?一点小钱而已。”

张雨柔满不在乎的哼了哼:“要不是我自己用不上,才不会把这东西让给你。”

李世民的唇角不禁微抽,可随后他就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说‘太霄雷环’,而是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你的话,今次我只怕要栽上一个跟头。”

虽然他当初很不愿意,将张雨柔卷入进来。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这丫头的介入,他现在说不定就要重伤一次,也没可能完整拿下云梦观。

而张雨柔闻言之后,也都是唇角一跳,露出了一丝愉悦而明媚的笑意。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太霄雷环

李世民对新得‘太霄雷环’,可谓是爱不释手。

这东西功用多多,可以帮助人增幅七种雷系道法,即便本身不会,没有灵力也何妨,可以直接借助‘太霄雷环’,将这七种雷系道法施展出来。

当然这只是‘太霄雷环’的能力之一,它还是一件可以帮助人防御心灵术法的至宝,同样也能助人防御所有以金铁为材料的暗器。‘太霄雷环’能够滋生磁力,哪怕是罗礼发出的重箭,也能够使之偏离稍许。至于其余的飞镖,金钱镖,掷箭,乾坤圈,如意珠之类,除非是由最顶级的高手施展,否则是很难对抗这件法宝的吸锁。

除此之外,‘太霄雷环’还可利用磁力,助人浮于半空,短暂飞行;当然也可以助人提升身法速度,在磁力的加速下,李世民哪怕不用墨甲天雷皓影,速度也能够短暂达到天雷皓影的级别,而如果是着甲状态,则能够提升大概一倍的速度,维持四分钟左右。

——这是在不使用灵力的状况下,如果能使用灵力,那么五到七倍的速度,都有可能。

总之功用极多,一时之间难以尽叙。

可惜的时间,云梦山到洛阳城只有二百多里。他们中午出发,到半夜的时候,就已经抵达洛阳城。

才刚入城门,就有宫中来的内侍传旨,招李世民即时入宫觐见。他没奈何,不得不再次在接近子夜时分的时候,进入禁宫。

不过这一次,杨广却是对他和颜悦色。不但同意了李世民,将云梦观缴获的财物,取出三分之一封赏士卒的请求,对于他将云梦观的藏经搜刮干净的做法,也没有任何的不满。

甚至当李世民,将他带去的那尊龙血战傀归还时,杨广也是直接拒绝。

“日后此物,爱卿就暂时带在身边,等到魔龙八部完全伏诛,在归还不迟。朕知那些狼子野心之辈,是要将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他们如欲成事,也势必绕不开爱卿这样的国之干城。你可是朕的腹心肱骨,可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世民听到这里,脸上顿时感激涕零。

可此时在他的心里,却是冰冷冷的,毫无任何的波动。按说他现在应该是非常感激的,可不知为何,李世民却已没法生出太多的这样的情绪。

他也并不认为这龙血战傀,是什么了不得的恩典。这并不是赐给他的东西,只是暂借而已。

此物只会听出天子之命,如果有一天他违逆了天子,或者天子认为他不再忠诚,这东西也会毫无感情的朝他出手,砍下他的人头。

“邙山那边,司马超那边已经调集数百位掌握土系术法的术师在排查,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可朕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手中掌握的伏火。不知爱卿可以把握,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它们找出来?”

这次李世民的脸上,却是眼现迟疑之色:“臣只能尽力而为,陛下,我想在经历云梦观这样的挫败之后,魔龙八部的人接下来会更加小心行事。目前云梦观查到的线索,也没法辨明他们制造的伏火,还有那些符阵材料,到底去了何处。他们显然是早有筹谋,层层防范,哪怕一个环节出问题,也不会影响其他。我想除非是王公公他们,能够追查到云梦观的下线。否则我这里,短期之内只怕很难有太大的进展。”

“是吗?”

杨广的眼神有些失望,可随后就笑道:“你尽力而为便是,爱卿你的忠贞,朕是明白的。总之尽量不要让魔龙八部借助那些**,滋生事端。”

“臣明白!”

李世民俯身顿拜:“云梦观之后,魔龙八部必定会不惜一切,斩断所有线索。所以臣准备将后续寻根究底之事,交给司马别驾与王大使。至于臣自己,想要再摸索看看,魔龙八部,是否还有其他的破绽。”

云梦观的后续,是大规模的摸查排除,似这种磨杵成针的苦力活,他即便参与进去,也是作用有限的。

“你说有什么想法,只管施行便是。所有人力物力,朕都会令王崇古为你提供。”

杨广对于李世民,似乎已相当的信任:“毗卢遮你无需顾忌什么,如今朕就是你的后盾!别忘了你手中有朕的御刀与尚方剑,朝中所有王公与二品以下,只要是可能与魔龙八部有涉,你都有权抓捕抄查!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都无所谓,即便是查错了人,朕也能护着你。朕如今只要一个结果,你可明白?”

李世民面上微现异色,今天天子在口头给他的权柄,可是大到快突破天际了。哪怕是苏威宇文述这样的‘五贵’,怕都有所不及。

虽然这只是暂时,也只限于魔龙八部一事,可你相当的可怕了——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凭一个怀疑,就将一个二品以下的高官抄家下狱。

李世民不知自己该不该把天子的口头承诺当真,可在这刻,却只能慨然应命:“臣必定不令陛下失望!”

“你一向都没让朕失望过。”

杨广一声失笑,转而用轻松语声说道:“稍后你可以随元总管去一趟万象楼,我允你在万象楼的七层以下,任取两件防身的宝物。自己定要选好了,别没查到魔龙八部的端倪,就栽在了他们的手里。”

李世民顿时神色微动,面上终于毫无任何虚假的现出了惊喜之意。

今日入手‘太霄雷环’,就已经很让他兴奋了。没想到在这之后,居然还能有所收获。

据他所知,那万象楼的七层以下,虽然没有‘太霄雷环’,‘道衡璇玑’与‘太戊杏黄旗’这样的顶级法宝。可次一级的,却是有很多的。便是王阶层次,似自身‘天雷皓影’水准的墨甲,都有着二十多件。

当然,只是限于防身之物的话,能够选择的范围就少了许多。可万象楼内,依然有许多这一类的奇宝,让他垂涎不已。

※※※※

在前往万象楼的过程当中,李世民一直用探寻的视线,偷看着身边的元问殊。

他很好奇,元问殊之前是怎么将天子糊弄过去的?

千机子的借口,是叛离朝廷的绣衣别驾戚良臣,那么元问殊又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当然,以元问殊的实力地位,似乎也无需特意给杨广解释什么。这位是当世含有的神阶大宗师,是近乎神仙般的人物,即便是天家,也要敬重有加。

如果按照千机子所透露的,这位除了宫廷之内的事务,外界之事都一概不管,那也没什么不对的。想必天子,也没法指责这位什么。

可他刚才看天子但语气神态,对这位大内总管,依然是信任有加的模样,这就让李世民感觉好奇了。

不过元问殊,明显没有解答他一位的兴趣,这一路对他投过来的视线,也只当是没看见。

直到万象塔前,元问殊才出声询问:“陛下之意,是让在万象楼的七层以下,任取两件防身的宝物,不知李开府,可有什么心仪之物?”

“还是先到第七层看看再说吧——”

李世民其实已经有了目标,之前他随元问殊去过第七层,大概知道那里面有些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还是决定到七层再看看,或者自己有遗漏了?

这个时候,他又心绪微动:“不知元公公,能否为我推荐一二?”

“推荐?那就随我来吧!”

出乎李世民意料的是,元问殊居然没有拒绝。这会直接推开了大门万象塔,然后直趋第七层。

这一次他们依旧从那幅真灵位业图的前方路过,李世民的目光,不禁又被这副宝图吸引。

可能是由于近日,他在术法与武道两途,又有了极大进展的缘故。这个时候,他对真灵位业图中,那勾陈大帝的影像,又有了全新的观感。这让他目光留连,几乎挪不动脚步。

“李开府,你我还是先去七楼,把你要的东西挑选妥当再说。至于这幅狰狞位业图,稍后再来细观不迟!”

元问殊似笑非笑:“我可以允许你今天,在这里观想一个半时辰。”

李世民顿时大喜过望,半信半疑:“一个半时辰?这可以吗?”

毕竟天子那边,并没有允许。

“自然是可以的!”

元问殊语声平淡:“那七层中光是与防身相关的宝物,就有七十余件。花一些时间解说与挑选,岂非是再正常不过?”

“确实!选择太多,难免迟疑不决。”

李世民也笑了起来,可随后他就面色微凝,若有所思。

心想这位元公公,对他未免也太好了吧?

最早的真灵位业图,接下来的造化玉牒,还有今日——

如果说之前这位,是受皇后所托助他提升修为,让他得以在千秋节夜宴,击败两位突厥王子。

那么今天,又该怎么解释啊?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身边这位,可是当世罕有的神品大宗师,他不能不做一些必要的猜测。

第三百五十四章 神兵宝器

“无需妄加猜测!”

元问殊似笑非笑的把目光侧过来:“我可能有事会需要你帮忙,不过不是现在。那既非是作奸犯科,也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李世民闻言之后,反倒是轻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还不了的人情,或者对方提出他能力之外的要求。

两人很快到了第七层,然后元问殊就带着李世民往超出他意料之外的方向走去。不过片刻时间,他们就进入到一间小小的储藏间内,站到了其中一件藏品面前。

“元公公的建议。是让我拿这件东西是吗?”

李世民微微凝眉,定目看着眼前。那可能是一件猩红色的披风,挂在了兵器架上,李世民猜这件东西,在这里已经放置了一定年份了,周围都有些许积尘,可这件猩红色披风本身却是一尘不染。可也就只是如此了,这东西的材质看起来就一般。

此外李世民一来搞不懂这东西的功用如何,二来他阅读过的典籍当中,并没有关于此物的任何记载与信息。

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够帮得上忙的模样,一件披风而已,防护能力再强能强到哪去?

所以李世民随后就用疑惑的视线看着元问殊:“敢问元公公,此物到底有何神通妙用?恕毗卢遮眼拙,看不出此物有何出奇之处。”

“看不出才正常,此物之奇,哪怕许多宗师级别的人物见了,也很难辨知它的奥妙。”

元问殊神色淡淡的说着:“这其实是一件神阶墨甲的残件,具体是哪一件我不甚清楚,只因时间久远难以考证,可此物之玄奇,就是让人叹为观止的。你只需把自己的血液滴上去,自然就能够知道它的功用。”

李世民剑眉微扬,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手指割开,将一些血液逼出,洒在了这件猩红色的皮肤上。

后者是瞬时的就活了过来,不但表面泛出了金属质地的光泽,更是缠卷而上,挂在了他的身后。

李世民还没反应过来,元问殊就突然招出了一把寒光凛冽,疑似‘近神级’的金纹长剑,接连不断的向李世民斩击过来。

这位不但术法造诣,已经位列神品,就连其武道修为,至少也有一品境界,而且是战将一极。

那剑光如电似光,李世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不过他身后的披风,却就是先一步的反应过来。蓦然间翻卷而出,化作刀剑与之交击对撞。

直到连挡元问殊五剑之后,这披风才蓦然崩溃,在元问殊的力量反冲之下,向李世民身后飞洒飘散。

可李世民见状,却满是惊喜之色。

“如你所见,此物不但可以抗击神兵而不损分毫,还可在受到创伤之后自我恢复。它甚至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能够自发的保护它的主人,哪怕是一品战将级的强者全力出手,也能够格挡五击左右而不败。如果你能够与此物心意相通,让它配合战斗,则实力更增。这就等于是多出一位二品巅峰级别的强力武修,与你合力对敌。它的价值,至少也在一百四十万贯以上,虽然比不得那些王阶墨甲,可就其功用而言,其实足以进入到万象楼的第八层。”

元问殊此时又语声一顿:“你可以再穿上墨甲试一试。”

李世民没有把他的天雷皓影带进宫,这件王阶墨甲被他留在宫城门口处。

不过在这万象楼内,多的是墨甲储藏。他随手挑了一件,将其穿戴在身,之后李世民就发现,那披风又化为一种奇异的水液渗透而出,批在了墨甲的背后,

——也就是说,这件披风不但能在平常的状态之下穿戴,哪怕是在他使用墨甲战斗的时候,也能够借助此物之力。

“自我在万象楼内见到此物,就一直在尝试解析此物的构造,可惜元某虽然在符阵之道上颇有造诣,对铸物之术,却是一窍不通。听千机子说李开府你在机关术与造甲术上造诣很不错,已经凌驾于大部分的匠师之上?”

李世民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的说着谦逊之词:“这应是千机子前辈抬爱了,晚辈至今以来,都只是在组装墨甲而已,还从未自己炼造过一尊成品。只能说是在组装墨甲方面,略有些自信。”

“那也很不错了!”

元问殊笑了笑,随手就从袖中取出了几张质地奇特的卷轴:“这是我对此物的部分研究成果,这里就转赠给你了。日后无论怎么处置都随你心意,不过元某倒甚是期待,你李开府有一日能够彻底窥破它的奥妙。”

李世民受宠若惊,将这些卷轴接在手中。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位神品大宗师的手稿,是颇为珍贵的——哪怕它们所记载的,只是一些无用的研究记录。

也未必无用,李世民打算回去之后就参研一二,说不定就能触类旁通,以微知著,在墨甲炼造上得到启迪。

不过随后他就又听元问殊道:“其实那尊神阶墨甲,还有其他的残件流传于世。光是这万象楼内,就有着六件,这‘九真幻形’这是其中之一。我当初研究此物,也是想着解析神甲的奥妙,看看能否将这尊神甲恢复。可元某实在高估了自己在铸物一道上的能为,钻研了大约八个月的时间,就明智的放弃了这念想。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我当年如过于沉迷此事,那么终这一生,都没可能达到如今境界。”

李世民却是眼神大亮,他一边想着这件披风,原来是名叫‘九真幻形’,一边问道:“那么请问元公公,这几件神甲残件何在?”

“我的手稿之中,就有着记录,都藏于万象楼的三四层。它们不似这件‘九真幻形’,即便独立存在,也有着不错的神通妙用。”

元问殊似笑非笑:“以如今天子对你的信重,还有你现在的身份,轻易就将它们从万象楼中取出。至于眼下,还是先随我去看第二件宝物吧。”

他当先前行,等到再次停下的时候,却是在一面紫蓝色,外形仿佛是一面梳妆铜镜般的宝物面前。

“这是‘皓庭雷镜’?”

李世民是听说过此物的,也知道这是一件难得的雷系异宝。

‘皓庭雷镜’中的皓庭二字,源自于三十六天中的‘皓庭霄度天’,道家传说中这一层天,满布着各种雷霆,使得这一片世界都被雷光映成白色,让人难以视物。

而这‘皓庭雷镜’,据说是可以将‘皓庭霄度天’引入现世,威力奇大无比。

虽然只是四品阶位的法宝,逊色于道衡璇玑与太戊杏黄旗两个阶位,可它的杀伤力与功用,较之许多二品法宝,都不遑多让。

可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了一件‘太霄雷环’,对此物实在不感兴趣。

他又不是雷系术师,要这么多雷系法宝做什么?,

“看来你是听说过此物了?”

元问殊的面色意味深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李开府你现在,应该是开始以雷法炼体了吧?”

“正是!”

李世民并不隐瞒,他的眼中也现出了疑惑之色:“元公公你的意思是,这件东西能够帮得上忙?”

“它本来就是昔日微妙元通真君,以雷法炼体时炼造之宝。不但可助人操控雷霆之力,更可助人,观照人体经络,所有大小窍穴,乃是每一分血肉骨骼,掌知炼体变化。”

元问殊再次似笑非笑的询问:“我想你应该是用得上的,毕竟此物也有一定的防身之能。当然,如果你实在看不上的话,这一层楼也有其他的宝物。不过老朽,就不再给你推荐了。”

“就是此物了!”

李世民的性情果决,当即就决定了下来。他知道在万象楼第七层,再不会有比这两件东西,更适合他的宝物。

所谓的‘微妙元通真君’,是指百余年前陆修静,这也是一位在道法上登峰造极的神品大宗师。在南渡之后,成为江南道教的领袖,一手创建了南天师道,也就是如今正一教的南派。

传说中此人,也疑似已证道太虚,羽化飞升,脱离此界而去了。

总之其人修为,是一定不会逊色于当世的这些神品大宗师的,甚至更是凌驾其上。

想而可知,其人亲手炼造的法宝,岂同小可?

且这位‘微妙元通真君’,既然能够进入神品境界,那么他的雷法炼体,多半是成了的。

元问殊哑然失笑,抬手就将这一面‘皓庭雷镜’,送到了李世民手中。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可以下去。”

语声落时,元问殊又将大袖一挥。李世民只觉心神一阵恍惚,然后当定下神时,发现他们两个已经换了一个方位,回到了那真灵位业图的前方。

“记住了,你只有一个半时辰。”

元问殊点了点前方的那面玄奇灵异的道图:“超过这时间,我在天子那里就不好交代。”

李世民没有答话,已经直接坐定下来,将自身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了这面真灵位业图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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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黑市之案

次日李世民从宫中返回的时候,一直坐在马车上定定发呆,他的心神意识,还沉浸在那幅真灵位业图中。尤其是图中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或称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的那一部分。

这短短的一个半时辰,他都在尽己所能的,将这一部分图画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

不知是否因他现在的修为与根基与之前迥异之故,这次他看到的这副真灵位业图,无论是那图中的纹路,蕴含的玄理,甚至是色泽,都与几个月前的时候截然迥异,完全就不像是同一幅图画。

李世民心想这大约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道理了,同一座山峰,换在不同的位置去看,会呈现出不同的景致。而这一次,他站立的位置无疑更高了。

这一次的感悟之后,他也确实是得益良多,刚才李世民就试验过了,自身的召唤出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法身,比之前至少增加了两成实力。

预计再进一步的参研,完善细节之后,这护法神明的威能,还能够进一步的提升。

除此之外,李世民对那周天星辰,也有了进一步的认知。他在修行‘周天玄灵元炁咒’时的许多关隘碍难之处,都是迎刃而解。

这甚至有益于他在符阵上的参研,如那《上元紫薇图》,《北斗伏魔图》等等与星辰有关的符阵图,李世民就有了不少的感悟,明了了这些符阵图的一部分原理。

所以自离开万象楼之后,李世民就在感慨。那位华阳真君陶弘景在道法上的造诣,简直就是学究天人,旷古绝今的层次,

需知那真灵位业图上,可不仅仅只有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一位而已,除此之外,还有总数三百六十位神明,合一周天之数。

内中可谓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将天地星辰,世间万物的道理,都穷尽于这一副图内,蕴藏于三百六十尊神明法相当中。

而万象楼里面的那一副,还不是陶弘景绘制的正本,只是其徒升玄真君的摹本而已。

因此之故,李世民不禁又遐想起了陶弘景手录的另一部《古今名器录》。传说这位华阳真君,不但是当时的道门第一人,更是一位在机关术与锻造术上登峰造极的大匠师。而其人著作《古今名器录》,正是穷其一身心血之作。

不但记载了从古至今,所有神兵与神甲的名称,炼造年月,具体功用等等,还录有着陶弘景对它们下落的猜测,炼造的方法,甚至是完全解析之后的图纸。

可惜的是,在陶弘景离世之后,这本《古今名器录》就被南朝皇室取得,随后又在历年战乱中散佚不见。即便上清派祖庭茅山,也没有任何摹本的保存。也可能有,只是这家南天师道之首秘而不宣而已。

李世民心想自己如果有机会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本《古今名器录》寻来一观,那一定能够让他的制甲术,再上层楼。

直到回归到他的别院,李世民才从那行思坐想,研精竭虑的状态恢复过来。只因无面箭罗礼,也已返回到了他的别院。

这位身上有些伤痕,可都未创及要害,精气神也还算饱满。显然这些伤势,对于罗礼而言不值一提。

这让李世民松了一口气,之前他就很担心罗礼的情况。这位自前往追击那位‘龙相’之后,就处于行踪不明的状态,一直都没有返回。如果不是这位偶尔发回消息,向李世民报平安,他几乎就要请王崇古协力,借人手给他搜寻罗礼下落了。

“你这是遇到谁了?”

在仔细打量了一番罗礼之后,李世民就惊奇不已的询问:“看起来似乎都是箭伤?”

“不知道,然则此人的箭术,不在我与轮回天眼之下,是天下间第一等的神射。”

罗礼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这一次,如果不是退的及时,险些就回不来了。”

李世民的脸上不由满布阴霾,语气不善:“我说过的,即便放他离去也没什么,必须以自身安全为第一优先。”

罗礼知道李世民是忧虑他的安全,故而不以为忤的笑了笑:“属下原本也没想追太远,只是没想到才追出十余里外,就遇到了险情。不过我这里,也略有收获。”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袁天浩示意。后者当即施展术法,使得这间客厅内蓦然云雾缭绕,随后就有一似虚似幻的身影,出现在李世民的眼前。

一身大红袍服,满头白发苍苍,脸上戴着一份面具,形象就仿佛是佛门壁画中的‘释提桓因陀罗’,或称‘能天帝’,‘帝释天’的模样,

袁天浩竟将此人的气魄也模拟出了几分,那杀意凌厉刺骨,眼眸中蕴育无量威压,使得李世民的气息不仅为之一滞。

——想必这都是出于罗礼自身的感受,而袁天浩模拟出来的,应该还不到他记忆中的十分之一。

可如果这确实是出于罗礼本身的记忆,那么这位魔龙八部之首,一定是神品无疑。

“这就是帝释天?”

李世民的神色凛然,他忽然感觉罗礼这次能够全身而退,真是一件幸事。

“罗前辈,我感觉你接下来可以去试着烧烧香,拜拜佛。我想这一定是神佛庇佑——”

“我也觉得我这次运气很不错。”

罗礼苦笑着道:“如果不是那位别有顾忌,似被某位大神通的能者牵制住了,我这次是一定回不来的。对了——”

罗礼说到此处,又将一只墨匣拿到了身前:“这个就拜托主上了,虽说这一次我本身的伤势还好。可这尊‘落日雷鸣’却受损不轻,必须得修补不可。”

李世民不仅挑了挑眉,心想好吧,这又是一笔大开销。

王阶的墨甲修复,他现在不是不能独立完成,可问题是他现在没有这个时间。

然而若将这‘落日雷鸣’,委托给那些高阶匠师修复,势必得花费二十万贯以上不可。

说起来他本身的‘天雷皓影’,也必须做一些小的修补,那也是五万贯左右的花销。

这次的云梦观之战,他这边虽然收获极多,可消耗也非同小可呢——









接下来的几天,李世民白天都待在皇城中绣衣卫的衙门内‘办公’,晚上则准时回归他的别院,然后在书房里面呆到半夜三更。总之无论作息与行程,都极其的规律,看起来是兢兢业业,尽忠尽职,堪称朝廷官员的表率。可其实他一天到晚都在不务正业,白天或是拿着云梦观的那些典籍,或是闭目观想,感悟参研着勾陈上宫天皇大帝的图影。到了晚上,则是在组装与钻研墨甲,还有日常的修行。

关于那些被他抄拿下狱的诸多黑市商家,李世民早就没管了。所有相关的事务,都被他转交给了绣衣卫与司隶台。

他顶多只是看一看那就送到他面前了审讯记录,然后在违背大隋律例的情况下,为这些商家说说话。

——当然这是要收费的,短短两天时间内,李世民就从各家的说客手中,那到了高达二百三十万贯的‘重贿’。

这还是在他行事较为收敛的情况下,如果他肯放开了矜持去揽财,估计收个五六百万贯都不成问题。这是因李世民的态度,在这个时候依然至关重要。

那量刑的宽严,确实是河南郡衙与刑部的职责不错。可李世民无论是转交证供时的判词,还是上堂时控告的罪名,都将最终决定这些商家面临的命运。

毕竟那魔龙八部,确实是在各大黑市商家,采购了不少东西,这是查抄云龙观之后,有据可查的。

李世民只需在判词上来一句‘明知故犯,疑与魔龙八部有涉’,就可让这些人面临灭顶之灾,甚至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朝廷大佬,也要被牵连入内。

不过李世民却知这一次,天子并无意大动干戈,大张挞伐。实在是因这一次的黑市案牵连太大,无数的朝廷权贵卷入其间。偏偏二次伐辽在即,朝廷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这个时候,天子怎么都不会自乱阵脚,在朝中根株牵连,兴起大狱的。

故而他们陛下,多半是打算在这其中挑出一两个杀鸡儆猴一番,然后再对其余十几家处于重罚了事。

后者也多半要大出血一番,这次不拿出大笔的银钱出来,绝难平息天子之怒。可相较与他们本身的性命前程,这也算什么了。

所以李世民收这些钱,是收的心安理得。他反正是奈何不得这些家伙,倒不如从他们口袋里都拿些银钱过来。这多多少少能够裨益于自身,也能让他做更多有益于国的事情。

再退一步,这次的黑市案,明理之人自然是知道他化解了朝中的僵局与天子的猜忌。可这个世上,终究还是糊涂人居多,更善财难舍,在出血割肉之后,对他李世民岂能没有怨言

他这次不计毁誉,为天子出力,拿一些报酬,正是天经地义。如果分文不取,怕是反倒会引天子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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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西秦霸王

张雨柔咋了眨眼,就探手往那金箭抓过去。只片刻之后,她就脸色一变,神色凝冷。

“怎么了雨柔?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民好奇的询问,他是难得见到张雨柔脸上,现出这样杀气腾腾的的表情。

他也知那金箭是青龙山庄最紧急的传讯手段之一,级别更在张雨柔随身携带的玉符之上。

“是关西那边出事了。”

张雨柔深吸了一口气,黑白分明的眸内,依旧杀意凛然:“就在五天之前,我们青龙山庄一整个商队被劫掠,所有人员都被屠戮一空,即便你们接应的人手也没有逃过,在逃亡途中死伤小半。八臂火猿王诺真,也被砍断了一条手。”

李世民当即面色青冷,呼吸粗重,怒气燃燃:“是谁动的手?”

他更觉奇怪的是,在五天之前发生的事情,为何到至今他都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不过当看到张雨柔手里的金箭之时,李世民又神色释然。

这东西名叫‘万里一线牵’,顾名思义,是可以提前锁定某人的气机,然后在使用时穿梭万里地域,准确的抵达某人的所在之处。且快逾雷霆电闪,哪怕万里地域,也可在瞬息之间抵达。

不过此物价格不菲,至少都是十万贯起价。所以即便是豪富如青龙山庄,也没可能将这种东西,当成平常时候的通讯手段。只有在万不得已,情况紧急之时,他们才会动用。

“是西秦霸王薛举之子薛仁杲!”

张雨柔将手中的金箭,递给了李世民:“那边的形势,已经是恶劣非常。据说你我两家,已连续派出七波信使,都被人半道截杀。所以直到今日,他们才不得不动用此物,传讯于我。”

“薛仁杲?”

李世民不由微一扬眉,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也是一位少年英雄,在陇右一带威名赫赫。年纪二十,就已经跻身于一品强者之林,

其人之父,号称西秦霸王,而这薛仁杲,则有小霸之称。

他将那金箭接在手中,以意念仔细感应着。之后只是片刻,李世民就不禁眉头大蹙。

那边的形势,在商队出事之后,并未继续恶化。然而他的‘九泉庄’,自四天前开始,就已很难再出入了。

即便唐俭,也只能在众多高手与甲士护卫下,前往万年县城。可他这位发小,却不敢离开九泉庄更远了。

——此时已有大批的高手,以及数量至少两千人的精锐甲士,抵达他那座‘九泉庄’的附近潜伏。

其实以他现在在关西的力量,并不惧这样的场面。毕竟光是‘九泉庄’本身,就可随时动员上千甲士。

而即便是在武修层面,‘九泉庄’的实力也很不俗。

即便略去重伤的‘八臂火猿’王诺真不论,其他还有‘草上狐’韦智,章北斗与周婉儿三人。

章北斗曾与罗礼其名,如今的修为虽停滞不前,可根基却异常雄厚。周婉儿则是杨韵的师妹,在天资方面,可是半点都不逊色于后者的,也同样得了越女剑派的真传,是二品修为。

除此之外,因关西一代的私盐生意不断扩大之故,此时青龙山庄也有一位名叫唐英的一品武修,于九泉庄暂驻。

实在不行的话,还有几个武功李氏的庄园就在附近。唐俭随时都可以向武功李氏,还有附加的几家李家世交请援。

那边可是武功李氏的地盘,唐俭只要以李世民的名义登高一呼,随时随刻都能招集上万甲士,十位以上的一品,

即便薛举麾下的势力倾巢而至,都足以应付。

可不惧归不惧,李世民现在手中毕竟只有这么一点实力,损耗不起。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确实没必要与对方血拼。

唐俭这显然是担心大规模的冲突爆发,所有在极力的收敛。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禁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他之前还想着要与那位西秦霸王扩大合作,结果却在这个时候被对方劫了商队——且偏偏是在他与魔龙八部之间的交锋角力正烈之时。

这不但让他之前所有的谋划都全数破产,还要面临两线作战的尴尬境地。

可在烦恼之余,李世民更觉郁怒,面上渐渐有一股戾气滋生。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城土豪而已,就这么不将他李世民放在眼中吗?劫去了他的盐货还不够,居然还要大肆屠戮,斩尽杀绝?

张雨柔此时已眼睛泛红,定定的看着李世民:“二郎你现在打算怎办?”

这次的变故,李世民固然遭遇到了不经的打击。可受损最大的,却还是他们青龙山庄。

要将数百石的私盐,安全的送至大兴城附近,这个商队的人数至少也在五百人以上,还需要至少一位一品级别的武修坐镇。

——虽然这里面,无论是负责护送的甲士,还是那些伙计脚夫,都是从关西本地雇佣。可其中也有部分青龙山庄的自家子弟,所以张雨柔痛彻心扉。

然而张雨柔也知道,李世民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克分身,无力兼顾其他。

这正是让她万分纠结的——如果青龙山庄要对薛举势力施以报复,那么李世民的参与,其实是不可或缺。

青龙山庄虽强,却远在扬州,距离关西几达万里。在没有本地势力的支持下,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与薛举这个地头蛇抗衡的。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李世民的反应却是无比果决:“当然是血债血偿,我不管那薛举是不是真有霸王之资。这一次他们竟然犯了错,那就定需给我们一个交代。”

李世民似乎也察觉到了张雨柔眼中的意外之色,不禁微一扬眉,神色不悦:“雨柔,在你眼中我是何等样人?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就将盟友抛弃在一旁吗?何况这已不是你一家的事情,这口气我如果忍了下来。那么凉州的李轨,朔方的梁师都,都得欺到我李世民的头上拉屎。”

张雨柔顿时精神一振,当即就语声豪迈道:“那我这就想办法调集人手!你放心,这次的行动开销,都由我们青龙山庄负责。”

她知道李世民现在手头窘迫,尽管他不久前得了二百多万的重贿,可其中大半,都入了她的腰包,用于抵扣购买‘太霄雷环’的欠账。

可即便在这之后,李世民在她这里,还有一百九十万贯的债务。

所以现在,李世民确实是拿不出足够的财力与薛举开战了。

“调集人手,自是理所当然。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礼后兵。先请个中人,去与薛举谈谈吧。如果那位西秦霸王肯低头服软,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行的话,再动手不迟。”

李世民的神色无比镇定:“我现在需要大笔的银钱,时间在三天之内,至少要有二百万贯。”

他开口要钱的时候,语气也是理所当然一般,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没有。

张雨柔那边也毫不含糊:“我今天就可以给你四百万贯!只要能让金城的那些混蛋付出代价,二郎你能够动用的资金上不封顶。”

她知道自家情郎要用这笔钱做什么,李世民的绣衣郎将之职,如今在官场当中基本能够做到畅通无阻。

可如果在此之外,还能够以金钱开道,那就更是无往而不利。

“那么庄主大人,可能够在近期内前往大兴?”

传言中的西秦霸王薛举,是一位的超品级别强者,在陇右一带几乎没有对手。

李世民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可无论是否真实,他都必须做出防备。

而此时在他们阵营之内,能够与一位薛举对抗的,也就只有虬髯客张仲坚一人了。

其实哑仆与李渊二人,也有着抗衡超品的能为。可哑仆没可能听从他的命令,至于李渊,就更是想都不用想。

“我会通知父亲,可我想他在近期北上的可能性不大。”

张雨柔一声苦笑:“我家与霸王宗的冲突愈演愈烈,父亲他与我们青龙山庄的几位叔伯,这几个月几乎都被钉南方,动弹不得,”

如果她父亲,能够在近期赶往关西,那么事情反倒简单了。

哪怕是以青龙山庄自家的力量,都能将薛举麾下的势力压制,可问题是他们办不到。

“霸王宗?山魔林士弘吗?”

李世民微一蹙眉,他自担任绣衣郎将之后,得以查阅绣衣卫的许多绝密资料。

由此得知近年那霸王宗,确实是在林士弘的主持下大肆扩张。

此人与傒人首领,江右九十七寨总盟主操师乞互为盟友。使得大隋官府,都对其忌惮三分。哪怕明知这山魔林士弘野心勃勃,有着不臣之心,也无可奈何,

这是因那操师乞,不但在傒人当中声望卓著,在当地汉人中,也颇有威望,深受敬崇。加上其人乃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大豪,家中有地数万顷,庄客两万余人,还有江右附翼于其麾下的九十七寨,轻而易举就可在当地举兵十数万众。

故而当地官府,对这二人只能施以怀柔羁縻之策,不敢逼迫过分,致其谋反。

这也导致这二人的气焰愈发高涨,在江浙一带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关西财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我二人就必须去大兴城走一趟了。”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遥望着关西方向。

——在张仲坚不能到场的情况下,他面对西秦霸王薛举这样的对手,势必得全力以赴不可。他身边的罗礼,袁天浩,释本悟等高阶战力,都不可或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呆在洛阳,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去大兴城?”

张雨柔柳眉微蹙:“可洛阳这边怎么办?那魔龙八部,就这么置之不理吗?”

“我们去大兴,就是为了查案。关西一带,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繁华之地,只有江南能够与之比肩。魔龙八部要筹集资金,势必绕不开关西。”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说着:“我甚至怀疑,那金城薛举,凉州李轨,武威梁师都等人,都是所谓‘摩呼罗伽’。所以明日我会向陛下请旨,想办法让陛下授我以全权,彻查魔龙八部在关西的所有财源——”

李世民的语声未落,张雨柔就不禁向他投以怪异的视线:“摩呼罗伽?”

“就是魔龙八部的摩呼罗伽,或称地龙众。”

李世民扬眉反问:“不可以吗?”

张雨柔不由无言以对,心想这岂非就是假公济私,滥用职权,对他们的敌人打击报复?

天子那边没问题吗?真会如李世民所愿,授予他这样的旨意权柄?

要知道,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而以绣衣卫的耳目聪敏,又岂能不知李世民现在,与薛举之间有了冲突?

“不是不可以,只是感觉我们那位大业皇帝,未必就能够让你如愿。而且——”

“你是担心天子得知真相之后,不但不会授我以权柄,还可能影响天子对我的信任?”

李世民见张雨柔摆出一副肃然凝重的神色,不由讽刺的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以与雨柔你打赌,天子如今多半不知薛举其人。即便得知,也多半以为此人,只是金城地方的一个小小土豪而已,不值一哂。至于我与薛举之间的冲突,根本就到不了天子的御前。所以我甚至有把握,哪怕天子得知真相,也会站在我这边。”

他说到这里,又语声一顿,眼神幽然:“你也别以为我这只是单纯的想要徇私报复,去大兴城彻查魔龙八部财源一事,我可是再认真不过的。”

此时的张雨柔,却是满意的疑惑。

心想天子他,居然不知薛举其人这怎么可能?绣衣卫的那些人,对于天子不是矢忠不二吗?

之前的汤元化就不用说,为阻挡史万岁的怨魂,直接送了一条命。

而现任的绣衣大使王崇古,也同样对天子忠心耿耿,并不逊色于汤元化。张雨柔相信此人在关键之时,甚至愿意为天子。

可为何李世民会以为天子对薛举,如今还是半知不解的状态?

“请旨的事情,自有我来操心,你无需在意。真相如何,雨柔你等到明天,也自然能够知晓究竟。”

李世民接下来,又看向了张雨柔腰间的一面符牌。那应该是以太古荒龙的龙牙制作,质地类似于象牙,却更加坚固。上面刻录的符文以封禁为主,又兼具衍生虚空之能,内种暗藏玄意。

李世民猜此物,多半就是龙虎山天师道,给张雨柔炼制的道兵符牌。

“倒是你这只龙骨道兵,什么时候才肯交给我测量?这次关西之行,凶险只怕更胜于之前冬狩。在这之前,我想尽快将你这道兵的专用墨甲组装出来。”

张雨柔的龙骨道兵异常强大,如果搭配上一尊合适的墨甲,那么其整体实力,哪怕是面对罗礼与释本悟这样的强者,也能有一战之力。

李世民很担心前往关西之后,张雨柔的人身安全。可如果能够有这么一尊龙骨道兵护卫,张雨柔的整体战力,不会逊色于他多少,

可问题是,李世民至今都不知这尊道兵的具体能力,对它拥有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甚至骨骼强度,神魄强度,身高,体重等等都一无所知。

所以他现在,虽然根据张雨柔的描述,设计了一份粗略的设计图,并购置了相应的零件。

可由于他至今都没有与这头龙骨道兵,有过近距离的接触与精密测量的缘故,李世民一直都不敢动手,组装这尊墨甲。

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情。可张雨柔闻言之后,却是一阵踌躇不定。直到片刻之后,她才将腰间的龙牙符牌解下,交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交给你没问题,不过二郎你可要记住了。我在这道兵的神魄外层设了一层符禁,那是我现在正修炼的这门秘术的关键,可千万不能损坏了。你要是害我最后功败垂成,我一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李世民先是一阵错愕,接着就瞳孔微凝,现出了几分猜度之意。

张雨柔的这番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却让他暗生疑窦。暗忖张雨柔的这头龙骨道兵,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而随后他就想到,这几天以来,张雨柔对于这头龙骨道兵的态度,一直都很奇怪。虽然委托了他组装墨甲,却一直都在以修炼秘法为理由拖延,不肯将龙骨道兵交到他手中。

李世民心想这具龙骨道兵,莫非有着什么不能为人知的秘密,让张雨柔对他也这么讳莫如深?

※※※※

当天下午,李世民在自己的书房里面连续写了七封书信,并连同信物一起,交给了几个可靠的信使带往关西。

他们走的都是后门,从洛河水道离去。李世民已经让人在这边修了一条暗道,可以直通洛河的水底。

这些信使出了暗道之后,只需潜游到几百丈外的河中央处,就自然有船只接应。

李世民相信此时自己别院周围,也已被人盯梢,甚至是全面的监控。

薛举的人既然能强行切断了九泉庄与洛阳的联系,那想必他别院这边,也不会被对方漏过的。

这当然只是李世民的猜测,并无任何证据支撑。可哪怕只为万全起见,他也不能放着这么一手。只因这几封书信,在他接下来与薛举的战争当中极其关键,绝不容有失。

之后他又离开别院,由张雨柔陪同着,拜访了几位家在洛滨,尚善,积善,旌善四坊的几位叔伯。

这是洛阳城中最接近于皇城四个里坊,这四坊加上后面的修文,修业,观德,教义等坊,就是大隋朝中,最尊贵的那些王公大臣们的居所。

此时张雨柔送到李世民手里面的钱,也就流水一般花出去。短短不但两个时辰,就用掉了将近一百二十万贯。

这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李世民依然感觉肉疼无比。每一张银票或者金票送出,都让他挖心掏肺一般的难受。张雨柔却是满不在乎,神色反倒是以兴奋居多。

她算是见识到,武功李氏在朝中的影响力了。这家仅是洛阳城中,有着五品以上官位的故旧门生,就达十位之多,而李氏的姻亲,更是盘根错节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当然,李世民本身太子左卫率,绣衣郎将的身份,也起到了作用,且至关重要。

就似那封德彝,虽然此人与他父亲李渊是少小至少。可如果李世民,只是李渊的嫡子身份,可没法在这位堂堂的内史舍人面前说上话。

“我猜薛举如果能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后悔得罪你。”

当两人从御史大夫裴蕴的宅邸里面走出的时候,张雨柔就以敬佩万分的眼神看着李世民。

后者让她看到了截然不同于江湖争斗的手段,且一招招直指薛举的心腹要害。

“首先,这次的事情,多半不是薛举自己的意思,而是他那个有着‘小霸王’名号的长子擅自妄为。其次,你现在未免高兴的太早了。这只是定金而已,接下来我们还得大出血一次。”

李世民一声苦笑:“其三,我们有钱,薛举一样也有。武功李氏的名号有我的脸面确实值一点钱,但如果那边舍得出价,还是有可能把局面扳回来。这官字两张口,可不是说说而已。动用官面上的势力打击竞争对手,在许多时候固然可收奇效,可也有可能的会反伤自身,被这些朝廷高官们敲骨吸髓。其四,我现在在朝中也不是没有对手。”

“对手?是指楚国公府是吗?”

“楚国公杨玄感虽被天子冷落已久,可他的父亲门生弟子遍及天下,不是我们家能够比拟的。”

李世民神色凝重:“如果他要与我为敌,我们之前找的这些人,根本不足以作为依仗。”

真正棘手的,是楚国公府在朝中的势力,与薛举的银钱合流。后者的富庶,虽然不及青龙山庄,可也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数百万贯的势力。

“可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不是吗?”

张雨柔对他明显是信心十足,一副不甚在意的神色:“你放心,我们青龙山庄别的没有,银钱管够。你现在花出去的一百二十万贯,都请不到一位一品武修、”

李世民顿时无语张雨柔别的都好,就是在银钱上的自信,屡屡对他造成打击。

可他在思忖片刻之后,还是神色郑重的开口问道:“雨柔你舍得出钱,我自然是没话说。不过,我这里还是想要再问你一句,你之前说只要能让薛举付出代价,那么我能动用的资金上不封顶,这句话是不是认真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出手阔绰

“怎么在这时候问这个?二郎你这是在担心我说话不算话?”

张雨柔当即面色不虞道:“我们青龙山庄可从来没有出过违诺背信之人。既然说过了,那就一定会算数。”

“自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想在我们前往下一处之前,再做个确认而已,”

李世民摇着头:“这也决定了我接下来的应战方略,如果我们手里有足够多的钱,那么接下来,我会尽可能的动用一切能够动用的手段。可如果财力并不丰裕,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所以在这之前,雨柔你必须想清楚,这是否有必要?你们青龙山庄与我在关西做的的这桩合伙生意,至今以来总共都没赚到百万贯吧?这是否划算?”

之前无论是那面太戊杏黄旗也好,还是张雨柔拜师的巨额花销也罢,都是花在张雨柔自己身上,李世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可这一次,张雨柔为他们在关西的私盐生意,准备投入如此巨资,这就让他感到不安了。

“那我还是之前的那一句,只要能让金城的那些混蛋付出代价,二郎你能够动用的资金上不封顶!”

张雨柔的唇角微勾,面色傲然:“我可以确定是,如果我的父亲在这里,一定也会毫不犹豫的应战!而且他的投入只会更多,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吝啬!还有,你说我这次的投入没有好处,这个说法也不对吧?”

随后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更闪现锐泽:“我想只要能够成功压制住,甚至是干脆除去那位西秦霸王,我们的盐货在大兴城周边,一定可以畅通无阻!还可以涉及皮毛,茶叶,战马等等,生意扩大到千万贯都没问题。甚至那李轨等人,也不能不从我们手里拿货不是吗?”

“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就再没有疑问了。跟我来吧,接下来是许国公府。”

李世民微微一笑,眼现欣然之色。随后他就当先前行,带着张雨柔与一众护卫横跨过一条巷道,来到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

那朱红大门的上方,赫然正是‘许国公府’这四个隶体大字。而在那敞开的左侧门处,宇文士及正笑意盈盈,眼含期待的在此处等候着。

李世民的唇角微抽,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令尊那里,可已经谈妥了?”

“为兄幸不辱命!不过那贪财老儿开价甚高,一共得手五百五十万贯。自然,这也包括了所有将士的打点。”

宇文士及一边说着,一边向李世民伸出了手:“我为这事,可是费了不少口舌。你知道的,因宇文承基的事情。我父亲他对青龙山庄,可没什么好感。”

就在一年之前,宇文承基因调戏张雨柔一事,被张仲坚遣人打到半身不遂。

李世民并不急着答应,而是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张雨柔。后者则是定定的注目宇文士及:“二郎他说你们官场之人,素来都有着两张嘴,吃完上家吃下家,这次不会也来这一套?”

“你们青龙山庄做生意素来都是诚信为本,是出了名的言必信,行必果。可我们宇文家的声誉也不差,张小姐可曾听说,家父他做过过河拆桥之事?。”

宇文士及嘿然一笑:“我本人也可以担保,只要你们的在家父那里把银钱使到了位,看在毗卢遮的面子上,家父绝不会有什么反复。”

“希望如此!”张雨柔眯起了眼,神色半信半疑:“我可以先支付三百万,余下的一个月内结清,如果你们敢反悔,或者节外生枝,青龙山庄会让你们宇文家付出代价。”

李世民也很干脆的,将一张十万贯的银票,塞入到了宇文士及手中。这是他对后者的承诺过的,游说许国公宇文述以及众多相关人等的报酬。

作为朋友而言,这个收费其实很有良心了。或者是别人,收费二十万贯都是比较厚道的。

宇文士及客气的将银票收起,接着就笑眯眯的向门内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两位尊客请随我来吧,家父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李世民尾随在他的背后,才刚走入宇文府大门,就发现一道怨毒的视线,向他注目过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承基。

他不禁扬了扬眉:“你这个侄儿,没问题么?”

“不用理他!”

宇文士及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家父如今正因一事与我那兄长置气,连他的爹都不愿搭理,何况是我这个不争气的侄儿?再不济,不还有我看着么?他要是敢

轻举妄动,胡作非为,我一定打断他的狗腿!”

“那我倒希望他的胆子大一点。”

李世民一声失笑,随后又神色随意的问:“对了!仁人,你可认识右备身将军王士隆?不认识的话,有与他熟识的的人也成。”

“王士隆?”

宇文士及略一思忖,就恍然悟道:“你这是要一位合适的中人,与薛举谈判是么?先礼后兵,缓兵之计?”

王士隆不但是右备身将军,更是当朝耿国公,是太原王氏在朝中的支柱人物。

而其父王韶在开皇年间,就备受先帝信重,位列上柱国大将军,是当今天子镇守并州时的行台右仆射,是天子潜邸时的左膀右臂。

所以天子继位之后,就追赠王韶为司徒、尚书令、灵州豳州等十州刺史、魏国公,并对王士隆信任非常,一直都将身边最亲近的右备身府,交由其人掌控。

而王士隆与其背后的太原王氏,正是薛举在朝中最大的支撑。

说来这位右备身将军,到现在都是李世民的顶头上司。可由于此人伴驾征辽之故,至年初前往涿郡之后,就再未能返回洛阳。至今都还呆在辽东,负责整编败军,李世民也一直都无缘于这位上司见面。

张雨柔则对宇文士及刮目相看,心想此人不愧为李世民的至交好友,智慧非凡。

她之前可是在足足一刻时间之后,才想到李世民要先礼后兵的真正目的,可这个家伙,在听了王士隆这三个字之后,只是一个转念,就已经明白了李世民的意图。

“这两天就是除夕,即便真要动刀兵,那也得等到过完年再说。在这之前,不妨先谈一谈。如果那位识得好歹,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李世民语声随意的回应着:“不过我现在,确实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宇文士及暗暗哂笑,心想你身边如果真有谈和的打算,何至于在今天就眼睛眨都不眨的把几百万块的赢钱洒出去?

不过他面上,却是毫无异色:“我与这位右备身将军倒是见过几面,彼此能够说的上话。不过考虑到我家之后得与你同进退,也不太合适当这个中人。这样吧不如请司隶别驾刘灹出面怎样?”

“刘灹?”

李世民不由陷入凝思,而他的眼眸内,已经有了几分意动之色:“此人的身份倒是足够了,对于太原王室,也有足够的威慑力。只是——”

“我想他现在,是一定乐于祝你这一臂之力的。”

宇文士及的唇角上扬:“此人出面,也足够代表我们许国公府的态度了。”

司隶别驾刘灹,之所以能够以一介庶族酷吏之身,在朝中屹立不摇。他的父亲宇文述,可是出很大力气的。

而如今朝中知悉此事的,可不在少数,

李世民则是有些无奈,他其实是不想欠刘灹这个人情的,更不打算与司隶台有什么牵扯。

有了之前冬狩时的合作,武功李氏与这位司隶别驾之间,已经是友非敌。双方再继续靠近,不但没有必要,还有这一定的风险。

可李世民明白宇文士及的意思,那位许国公,在对刘灹的扶持上,似乎是不遗余力。

估计他今日,哪怕不提及这‘中人’一事,这宇文父子也会主动开出这一条件。

是为对抗那位内史侍郎吗?

如今朝中五贵,与裴蕴携手,二人一掌内史省,一掌御史台,仍然是一手遮天之势。

而宇文述,虽然依旧是天子第一信重之臣,可对于这两位,又岂能没有一点防范。

所以这刘灹,已是宇文述不可或缺的棋子。

思及此处,李世民忽然心绪微动:“让他出面可以,可我这次,只能给你们三百万贯——”

张雨柔闻言神色微动,不解的看着李世民。

心想这家伙又是怎么回事?请别人帮忙,反倒还要把贿赂的金额降下来。

宇文述也同样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发小:“毗卢遮啊毗卢遮,你这可不太厚道。”

“什么叫不厚道?你我两家现在可是互取所需,我还得给你们三百万贯。”

李世民一声轻哼,语声不满:“一个司隶别驾的位置,难道就不值这减去的二百五十万贯?”

他猜这刘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以至于之前在冬狩时配合他父亲擒拿叛党的功勋,都没法兜住。

所以他的开价,毫不客气。毕竟在这个时候,能够帮得上刘灹的人,也就只有包括他在内的寥寥几位而已。

第三百六十章 请旨发兵

李世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洛阳城内的权贵府邸到处走动。直到将张雨柔手里的活动资金花到河干海尽,这才回归到了别院。

而次日他在辰时入宫,在御书房外等了足足三个时辰,直到下午的时候,等到天子见完那诸多朝廷重臣之后,这才得到了陛见的机会。

以他如今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其实不是不可插队。可这没有必要,这次不似前两次那般证据确凿,有的只是一个大概的猜测。而即便李世民请下了旨意,他也必须等到几天之后再出发。一来是接下来就是除夕春节,他怎么也得等到过完年之后再走;二来则是在出发之前,他必须做一些筹谋预备的工作。此时不止是青龙山庄需要时间调集人手,他这边也是同样。

虽然他现在,已经在关西的官场与边军中,为薛举预备了一些手段,可那些都需一定时间,才能见到效果。

除此之外,他麾下的那些绣衣卫,也需在他之前赶往西京,做一些前期铺垫的工作。

之后也正如李世民的所料,天子对他的进言颇以为然,很干脆的让中书舍人拟的了一份旨意,让他全权调查此事。

——只是让他调查的话,其实作用有限,关键是旨意当中,明确的写明了关西所有三品以下官员,都有配合查案之权。这与李世民手中的尚方剑相辅相成,那就极有威力了。至少关西所有六品以下,是没人敢当面违逆他的命令。否则的话,李世民都可以不用向京中请示,直接斩下他们的人头。

虽然这奈何不得西京的那些高官,可李世民清楚的知道,官府中真正办事的,还是那些位于底层的官员与官府属吏。

只要他能够压得住这些人,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压不住,那么他在官府上层的支持力度再怎么强大,也很难产生实质的作用。

且他这次与薛举之间的冲突,也很难延伸到更高的朝争层面,双方的角力,只会集中在官府底层与边境。

不过绣衣卫大使王崇古却似对他不甚放心,这位在李世民请旨的时候,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也未作任何干涉,可在他们君臣问对之时,他全程都是面色紧绷。

之后在亲自送李世民离宫的时候,更是语声怪异的询问:“我想知道,李开府你这到底意欲何为?”

“当然是为搜查魔龙八部乱党。”

李世民发现王崇古刺死的神色多有不虞,不禁失笑:“就不瞒王公公了,我这既是为公,也是为私,我在关系与那位西秦霸王之间的冲突,您应该是明白的。”

“老奴对此略知一二!”

王崇古一声叹息:“我甚至知道,你昨日把朝中所有三品以上大臣的府邸,几乎都走了一遍。可这是否真有必要非要为此事大动干戈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王公公,这次是薛举先动的手,末将只能被动应战。王公公您应该知道的,我与两位突厥人的王子殿下,已经准备合伙做些生意。可江湖人士的德行,还有草原上的那些马贼,一贯都是欺软怕硬,强者为尊。今次我李世民只要稍有退让,或者服了软,那么不但之前在关西的那些私盐份额都再守不住,之后也别想在那边做生意了,任人都可不将末将放在眼中。”

李世民神色真挚的看着王崇古:“何况今次末将与青龙山庄,可是死伤超过两百号人。请问王公公,末将如何能善罢甘休?”

王崇古顿时凝眉,一时间无言以对。

“公公其实大可放心!我保证这次事后,绣衣卫兄弟们该得的那份孝敬,只会多不会少。末将更不是那些贪心不足之辈。”

李世民已瞧见王崇古眼中的不虞之色,他却毫不在意的回以一笑:“这次也不会耽误末将追查魔龙八部乱党。今次之事,其实是公私两便,我是真的怀疑关西一带都是那些江湖大豪,与魔龙八部有涉。即便没有薛举这一出,我最近也是想要去关系走一趟的。这样吧,我这里向公公担保,最多一个月内,我必定会想办法纠出魔龙八部在关系的爪牙与财源,如果办不到,末将可任由公公处置。”

“这才像一点话!”

王崇古不由神色稍霁,那锐利的眸光,也趋于缓和:“希望李开府能记得你说的这一句,如果你这次从关西空手而归,老子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末将一向都是一言九鼎,从不做大言欺人的事情。”

李世民的语声铿锵:“可王公公也需要给我一个承诺,这次末将的关西之行,希望来自绣衣卫内部的掣肘越少越好。”

“这个我尽量,关西一带,先帝年间遗下的旧臣可不在少数。便是老奴,许多时候在那边说话都是不太管用的。不过若真有敢胆大妄为的,你不妨以尚方剑执而斩之。”

王崇古的目光阴冷:“只是也别太过份,陛下即将启程前往涿郡。二次征辽期内,尽量少生事端为佳。”

“末将明白的!”

李世民说到这里,也是一声叹息:“就末将的本意,又何尝想要在这个时候与薛举开战?这实在是身不由己。”

所以该杀人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也不会投鼠忌器。

※※※※

从宫中返回之后,李世民终于有了一定的闲暇,可以专心一意的研究起了张雨柔的龙骨道兵。

他发现这东西的身体素质,远远超出他意料的强悍。无论是力量,速度,居然都到了一品武修的层次。骨骼密度也大到吓人,神魄极其的强悍坚韧,李世民以术法测试,都无法测出这龙骨道兵的魂力极限。

可惜的是,再继续增加测试强度的话,就很有可能损坏这道兵神魄的外层封禁。

而除此之外,他就再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不妥之处了,除非是他能打破这层禁制,研究这道兵神魄的内核。

在李世民看来,这层封禁并不复杂,即便将它破坏了,以自身现在的符阵造诣,应该也能修复。

问题是破坏之后的后果——虽然看起来,这些符禁应该与道门秘术什么的,应该是没什么关系,可万一了?

李世民最终还是收起了那蠢蠢欲动的念头,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这一是担心会影响张雨柔的术法修行,二则是因他自己已经做过了承诺。

他堂堂一言九鼎的男儿大丈夫,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而在长达一个时辰的测量之后,李世民组装这尊墨甲的进程,就彻底进入到快车道。

龙骨道兵的身体强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意味着李世民在设计墨甲的时候,完全没必要考虑甲内驾驶‘人员’的感受与负荷,只以墨甲的性能为第一优先。此外由于这骨头架子的瘦削,墨甲内部可以运用的空间也由此大增。

李世民得以将动力炉的数量,从原本的一个增加三个,并将动力输出调校到最大。这远远超出了墨甲的抗震能力,三尊动力炉的鸣动,会让甲身时刻处于微颤状态。

而以此为代价,这尊王阶战甲在加速的时候,将接近,甚至于达到接近神甲的层次。

力量输出方面,也将增加到骇然听闻的地步。这不但会影响到这尊甲的操控性,也会让墨甲内部的驾驶人员,承担巨大的荷载与反冲力。

——这换成普通的武修,可能完全无法承受,可对于龙骨道兵而言,却完全不是问题,李世民也完全不用考虑这尊墨甲的舒适性。

他还能在墨甲内部,镶嵌尽可能多的符阵,配置众多无比强大的墨甲战技。

然后这龙骨道兵的智能也非常强大,战斗意识完全能与一位真正的一品武修比肩。

所以在这方面,李世民也完全没必要担心,他只要在墨甲的内部,嵌入一枚‘玄枢珠’。然后根据龙骨道兵驾驶这尊墨甲时的习惯与效果作出调整,设定出一套辅助驾驶系统就可以。这同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这尊王阶战甲,在操控方面的劣势。

值得一提的是,这枚‘玄枢珠’是他从千机子手里讨要来的,而接下来这尊墨甲的许多关键零件,都将由他做好设计图之后,交给千机子代为炼造。

李世民自从得知魔龙八部,可能与神机门的叛徒有涉之后,就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了那位千机子前辈提供的各种助力。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主动向神机门请求支助,包括且不限于财力,物力与人力等等。

今次这头龙骨道兵的墨甲,他就必须向神机门求援。也只有千机子,还有神机门那高达两位数以上的匠师与大匠师,才能够满足他的要求,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为他炼造出这些王阶水准的墨甲构件。

——这些东西,要么是符阵复杂,要么是结构精密,都远远超出李世民本身的能力之外。即便他有这样的能力,也没可能在这一两个月之内完成。

第三百六十一章 进步神速

除了要借用神机门的资源炼造零件,李世民还时不时的带着这尊墨甲的结构图入宫,向千机子请教。意图借助这位大匠师的经验与智慧,尽可能的的排除墨甲设计的隐患,完善它的不足之处。

这也没是没办法的事情,李世民倒是有心独立将这被李世民命名为‘神煞天极’的墨甲完成。可他的时间不够,李世民与张雨柔约定出发前往关西的时间,就在年后初八左右。

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在十天之内完成这尊墨甲的设计,并炼造出所有必须自制的零件,然后带到关西去组装,

千机子倒也不嫌他烦,尽其所能的为他提供意见与思路,甚至是针对一些难点,直接拿出一整套的解决方案。

这位唯独只奇怪,这尊王阶墨甲的极端设计。

“老夫总感觉,最终能够驾驭你这尊‘神煞天极’的,绝对不会是活人。开府大人,我想问真的没问题?老夫看你这套设计图,造价应该不低于二百五十万贯吧?”

李世民只能回以尴尬的一笑,随后又无比坚定的执行自己的设计思路。

只因自尊王阶墨甲,的确不是为活人设计的。

与此同时,李世民也投入了部分时间用于锤炼自身体质——有了‘皓庭雷镜’与‘应身铜人’在手,加上他之前收集的大量相关资料,关于他的的雷法炼体一事,已经是万事俱备。借助这两件宝物,还有他自身对于人体奥妙的研究,他已经有把握了,没有后患的以雷电之力,能增加自己的肉身强度。

李世民在这方面的进展也堪称神速,短短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就已将自身的体质,提升了将近半成左右提升的速度,快到让人瞠目结舌。

可惜的是,过年的几天他抽不出太多的空闲,接下来不是家宴,就是前往各家世交去给人拜年。

以往这个时候,李世民是可以躲开回避这些应酬的,可今年不成,一个新鲜出炉的绣衣郎将,太子左卫率,开国伯,只会让他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如今在武功李氏中的重量人物中,他至少可以排在前五,而如果仅限于目前的洛阳城内,那就是仅次于李渊的存在,地位远在他的兄长李建成之上。

这个时候,李世民如果对这些亲戚世交置之不理,一来是极其失礼的举动,二来会被世人看做是一种得意骄狂的表现。严重一点的,还会被李家那些世谊至交,理解为对他们的轻视。

所以除夕之后,尽管李渊夫妇虽然罕见的的没似往年那般催逼利诱,可李世民还是很老实的跟在李渊的身后,在洛阳各大权贵府邸间打着转。至于他的兄长李建成,一如往常的坐镇于府中接待客人。

李世民一点都不羡慕,他兄长的虽能待在家里一动不动,可唐国公府的门前自初二开始就是车水马龙,宾客如云了。下至六七品的小官,上至朝中的权贵人物,都争相来访。而其中绝大多数,他们是必须接待的,至少得打个招呼——所以这真不是人干的活,想要做到面面俱到,就更是难如登天。

李渊却很兴奋,从早到晚不知疲倦,满面都是红光。

这是因他们武功李氏的门庭,已经很久没这么红火兴旺了。往年这个时节,他的这座唐国公府虽然也算热闹,可相较于昔年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简直比不得,说一句天壤之别都不为过。

只有今年不同,家中这高朋满座之景,已经隐隐有了他年幼时见到的气象。

便是他带着李世民前往各家权贵府邸贺岁时,境遇也与一年前大不相同。他们往往都是各家客人中优先被接待的,哪怕是宇文述,虞世基这样的朝中重臣,也不敢对他们稍有怠慢。

而这归根结底,都是因今年他们两父子在朝中的地位大幅提升之故,

此时他李渊不但已成功返回了中枢,更取得天子信任,获得了怀远镇行台尚书一职。

需知昔日被追赠为司徒、尚书令、灵州豳州等十州刺史、魏国公的王韶,也不过是这个名位。

而他李渊,还远没到仕途的终点。

还有他的次子李世民,不但年纪轻轻就受封开国伯,还被授予绣衣郎将,太子左卫率这样的要职。未来前程之远大,在满朝勋贵子弟当中可谓是无人能比。

便是现在,也握有着让许多二三品的高官,都要忌惮三分的权柄。在洛阳城中受人瞩目的程度,甚至还要超过了他本人。让他感慨后继有人之余,也觉自豪。

可能是因心情甚佳,李渊甚至在初四的时候,主动问起了今日发生在关西的那场变故。

“听说你与薛举有了冲突是吗?据说死伤甚多。”

李世民诧异的看了这位一眼,随后就微一摇头:“何止是冲突而已这一次光是我的手下,就战死了五十多人,我得给这些兄弟们们一个交代。”

“也就是非战不可是吗?”

李渊眉头微蹙:“那薛举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其麾下有精兵近万,战将数十,据说在金城郡一地,光是马场就有七家,而听从其号令的马贼,也达十数股之巨。故而此人的家世底蕴,随时不及我家,可就武力而言,却并不逊色于我们武功李氏,毗卢遮你未必就能应付得来。”

“孩儿岂能不知,可事到如今,不能不勉力应战了。”

李世民的面色淡然,语声冷冽,含着毫不容动摇的决然:“好在弟子如今身居此位,可以借助朝廷之力。”

“这是你的优势,可毗卢遮你也别忘记了魔龙八部,还有那楚国公府,他们可不会坐视你与薛举分出胜负。你如今的处境,说是四面环敌,危如累卵都不为过——”

李渊定定的看了一眼李世民,就他这次子连一点动容畏怯之意都没有,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以不说了。他手抚长须,斟酌着语气道:“看来你是决意已定,不打算退步了,那么为父也不再继续劝你。这样吧,我们唐国府在万年县也有几个庄园,上千人的庄丁,在这半年之内,都可归你使唤。此外我们在万年的云飞马场,也养着二百铁骑,一群武修,我准你带着他们去历练一二。我唯一的条件,就是无论此战损失多少,你都得负责事后的抚恤之事,并照价赔偿。毗卢遮你如果还感觉吃力,甚至可向族中求援。只在大兴附近,薛举便是倾巢而来,也不是我们武功李氏的对手!”

李世民意外不已,心想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父亲这次居然肯动用家中的资源,为他提供助力。

虽说他们家在万年的几个田庄,都只是田地两三百顷的小庄园,那些庄丁的战斗力,也顶多只能与府军相当,可这毕竟是一份实力。

至于那二百铁骑,就更是一份雄厚无比的的战力,份量十足。

同时李世民也感觉意外不已,他从来不知他们唐国公府在云飞马场,还养着这么一支铁骑。

这让他心生明悟,看来自己对家中的了解,其实相当有限。

武功李氏作为威名赫赫的八柱国家之一,实力似乎远不止是自己父亲摆在台面的那些。

这个时候,他如果向家族求助,想必所有的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吧

可李世民仔细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是坚定的微一摇头:“多谢父亲美意!不过,孩儿自问这次应该能应付的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再向族中求援不迟。”

他心想自己向族中请援不是不可,问题是请援之后,他与青龙山庄做的那些生意,就再没可能维持独立了。

想必张仲坚父女也不情愿,武功李氏的体量太大,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只是接下来,他又语声一顿:“不过孩儿现在,还真有一事想要向父亲求助。我如今手下急缺高手,不知父亲能否为我介绍一位修又光系真意的的的一品武修。孩儿不求此人,有着罗礼与释本悟那般的实力,只求他不逊色于家中的真符二老就可。”

之前他从齐王杨暕手中敲诈了一尊王阶战甲,原本是打算以之为筹码,招揽一位一品武修的。

可后来释本悟到来,此人遁入佛门之后,一身功体武道都与他年轻时大为不同。与李世民手里那尊名为‘光明神翼’的王阶战甲相性不合,完全无法发挥这具墨甲的威力。

他也不得不花费一百七十万贯的巨资,在洛阳黑市里面收购了那尊‘正觉殊胜’,交给使用释本悟。

之后李世民就暂时熄去了继续招揽人手的算盘,这一次因他现在收入不多,没法再供养又一位一品武修。原来则是因他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不但需要武力强大,还要足够可靠。

他原本的打算是慢慢寻觅的,这是你有足够的时间,等到真正适合‘光明神翼’这尊王阶墨甲的人到来。

可这一次的突发变故,却让他的打算完全破产。

李世民现在,只能尽其所能的,强化自家的实力,甚至不惜为此向李渊求助。

这本是李世民抗拒有加的,那李信与窦忠贤就是前例。虽然这二人武力不弱,这一年以来也确实帮了他不少忙,却也同时是他父母安排在自家身边的钉子,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很难瞒过这两位。

所以李世民明知自己父亲手中握有着许多资源,甚至超越于青龙山庄之上,却从来就没有通过家中的渠道雇请供奉高手的打算。

第三百六十二章 威风凛凛

“一品武修吗?还要光系真意,你这要求还真是苛刻。”

李渊面上却毫无难色,只略一沉吟,就笑着说道:“此事不难,最多两天时间,我就可以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之后他又神色肃然的提醒:“可毗卢遮你也该明白,你如今的身家性命,才是最紧要的。只有这条命在,才有未来可期,绝不可再行险妄为!那些私盐生意,即便让出去了也没什么,不会损及你的根本。”

“孩儿明白!”

李世民的神色肃穆:“孩儿如今也是有牵挂的人,怎么会将自家的性命置于不顾?”

“牵挂?”

李渊不由略一扬眉,神色复杂不已。既有伤感,也有欣慰:“是了!说来再有不到半年,就是你与长孙无垢的婚期。无论如何,都不该让长孙家的小姑娘再等了。老夫看得出来,那会是你的贤妻——”

李世民则是陷入沉默,眼神黯然。

那个时节,也是他三弟李玄霸的周年忌日。

“不说这些!”

李渊是不是自知失言,又主动转移开了话题:“毗卢遮你既然一定要与那位西秦霸王做上这一场,那么无论输赢,就尽量做的漂亮些,绝不可弱了我们武功李氏的名头与气势!如今家中的叔伯辈,可都在看着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小瞧了!”

※※※※

李世民接下来,依然是跟着李渊在那样城中各处走动。这一番忙碌,直到初八之后才告一段落。到得此时,张雨柔与青龙山庄,也终于准备周全。

由青龙山庄的武师都教头周煜亲自带队,总数四位一品武修,两位二品术师,三品十七人,四品与五品的强者七十六人,还有总共四百人的机师——都是有着七品以上的修为,实力与经验,都不逊色于他们李家亲卫的百战精锐。

其中甚至还有足达一百人的具装铁骑,威风凛凛,霸气四溢!

便是周煜本人,也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名宿,号为‘淮左神刀’,乃是世间罕有超品武修。虽然比不得宇文述,鱼俱罗这种阶位的战将级,可较之不久前才死在他手中的高句丽‘古雏加’高天意,却是只强不弱。

此人的到来,也让李世民松了一口气,那位西秦霸王薛举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

他见识过超品战将的神威,如果没有人能够与这位正面抗衡。估计只这位一人,就可以将他麾下的众多一品全灭于关西。

而这位‘淮左神刀’,即便不是薛举的对手,可挡住此人一二十个回合,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加上罗礼,释罗刹等人,不是不能抗衡。

周煜也带来了张仲坚的亲笔信,内中只有短短的两段话,其中之一就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是西汉名将陈汤给汉元帝的上书,全文是‘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意思是“应该把砍下的头悬挂在蛮夷居住的槀街,让他们知道,敢于侵犯强大汉帝国的人,即使再远,我们也一定要杀掉他们。

张仲坚以铁画银钩般的笔法写下这九个字,将他对此事的态度展露无遗。

除此之外的第二段——雨柔少不经事,才短思涩,而今尚无独当一面之材;周煜兄弟性情直爽豪迈,敢于担当,却不耐阴谋算计。唯阁下腹藏甲兵,能谋善断,有不世之略,可托大任,故而今次关西一切事宜,都只能委托于李开府全权处置。自雨柔周煜以下,皆从阁下调令,凡有违令者,可交由周煜兄弟执而斩之。

而随信送来的,还有总数达四百五十万贯的银票——按照周煜的说法,这只是他们庄主准备的第一笔资金。如果不够的话,还可继续追加。

这让李世民一阵瞠目结舌,对青龙山庄的财力叹为观止。至今为止,青龙山庄已经发生在关西的这场纷争,投入了上千万贯。而那位虬髯客,还在江右一带与山魔林士弘争斗不休,算是两线作战,可张仲坚这父女二人却似一点都没感觉到压力。

这一家的生意,居然有这么赚钱么?

而此时李渊那边,也带给了他一个好消息。就在初九的清晨,一位虎背熊腰,面目方正的年轻人,就在李渊的引领下,毕恭毕敬的站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他叫郑仁泰,你祖父旧部之子。”

李渊在李世民书房的座椅上端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此子修为虽然不到一品,可因其天赋异禀,实力应当是还在你部属中的袁天浩之上。修持的武道真意,也是光系,足以达到你的要求而绰绰有余。”

李世民不说话,直接一刀向这人斩了过去。后者先是吃了一惊,可随后就领悟了李世民的用意,好不容易的出手应对。他腰间的直刀,在须臾之间就出脱鞘而出,竟然后发而先至,先一步拍在李世民的刀背上。巨大的力量,直接使他的刀路偏移开来。

李世民也在这一刻下意识的将双眼一眯,那是因郑仁泰在拔刀之后,那刀身之上闪耀着强烈的金光,耀眼刺目到让李世民的阴阳元瞳,都难以承受的地步。

而此时的他,却是不惊反喜:“烛龙真意是吗?”

“公子明鉴!”

郑仁泰收起刀后,依然是一副规行矩步的神色,对李世民不敢有丝毫的失礼:“卑职修的正是烛龙真意,却只得其半而已。”

“也就是昼阳的一半?那也很不错了。”

李世民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烛龙是上古时代的神兽,据说还是一位有着人首龙身的钟山山神。此神住在北方极寒之地,却有着红色的皮肤,睁开眼就为白昼,闭上眼则为夜晚,吹气为冬天,呼气为夏天,能呼风唤雨。

不过自太古年代之后,世人就没有真正见过这烛龙的,只有一些古代遗留下来的图腾,描绘了这神兽形象。

其中不乏有蕴含这只神兽真韵元灵的‘天命图腾’,道门术师与武修可以籍之观想参研,领悟出自身的‘武道真意’与‘术法真灵’。

而世间所有与‘烛龙’这类古代神兽有关的武道真意,都是极其的强大。虽然在成长潜力方面,比不得他掌握的‘雷’与‘光’这种涉及天地至理,世界本源的真意真灵。可优点是能在一开始就能掌握极强的战斗力,并且上限极高,绝大多数都超品有望。

而‘烛龙’,在古代所有神兽当中,无疑是最顶尖最强大的一群。这意味着哪怕这郑仁泰,哪怕只悟出‘烛龙’一半的‘昼阳’真意,日后也是前程无量,超品可期。

看这人的年纪就知道了,还不到二十四岁,正是气血方刚之时。独属于武修们的黄金成长期,才刚刚到来。

以此人的能为,不但足以驾驭住那尊‘光明神翼’,日后还有着极大的增长潜力。

“不止如此而已!”

此时的李渊又是一笑:“其人精擅刀法,可在箭术一道,也有不熟的能为。比不的罗礼与你六叔,可也能勉强当得起神射之称。此外他的身法也是一绝,短时间内,甚至足以与许多超品抗衡。”

李世民的眼中再次闪现出了一次亮泽,心想也对,此人在家中,既然有着‘烛龙’图腾的传承,又岂会不修射术?这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他本就有了招揽此人的决断,只是就更不迟疑:“你叫郑仁泰是么?我听你自称卑职,莫非是军中将官?”

郑仁泰的面色微红:“卑职四年之前,曾在边军之中任职营尉,因不能忍受同僚排挤,所以辞职出走。如今在家乡官府当中任职不良帅。”

可这算不得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官府征用有恶迹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称为‘不良’。而这不良帅,其实究其本质,只是一群街头混混的头领而已。与他之前的营尉一职,相差不可以道里计。甚至再李世民面前道这一声‘卑职’,也是很勉强的。

李世民闻言之后若有所悟,看向了李渊,后者语声悠然道:“此子不但勇力过人,更通晓兵事,与你部下的罗礼一般,不可以平常武师待之。在五年之前,我就许诺过他,要给他一个前程。可这混蛋居然弃职而走,白费了本公一番心力。只是他也确有本事,仗着一身力气横行乡里,称霸地方,居然有了地方乡豪般的气势。如果不是半年之前那一桩事,此人或者又是一个西秦霸王薛举,或者是如亳州朱粲那般的人物。”

李世民语含猜测的问:“半年之前的变故?难得是得罪人了?”

李渊淡然回应:“得罪的是幽州罗艺,如果不是老夫一力将他保下,他现在早就人头落地。而如今他虽然老实本份了,可以其人的能为,一直困居地方,确实是可惜了。不过此子究竟如何安排,你自己看着办便是,无需在意老夫。”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对手强劲

李世民心领神会,转而面向郑仁泰:“看你的意思,应该是愿意为本将效力吧?可我府中的供奉武师,你想必是不愿意做的。而我现在麾下,共有大业殿,玄甲骑两部,还有一个营的绣衣卫,如今虽都已满员,可塞入一两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官职也不会低于你之前担任的营尉。就不知道,你打算去哪一部?”

郑仁泰神色惊喜,他略略思忖了片刻,就抱拳一礼道:“卑职愿入内外侯官。”

“绣衣卫吗?”

李世民微觉意外,可还是答应了下来:“可以,至多明日,我会给你补一个告身。只是你初入绣衣卫,不好拔的太高,我如今最多只能给你一个绣衣使者职。等到你日后建功,再提拔不迟。”

所谓的‘内外侯官’,正是如今绣衣卫的别称。

事实上,在北魏北周年间,就有‘内外侯官’的机构,与朝中的绣衣卫相似。职司同样是为天子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并伺察诸曹外部州镇,至有微服杂乱于府志间,以求百官疵失。

只是在先帝继周之后,将北周时的‘内外侯官’清扫一空,另建了绣衣卫,承袭的是两汉‘绣衣直指御史’之名。不过这绣衣卫干的活计,依然与前朝所谓的内外侯官差不多。民间也多混淆,常将绣衣卫称呼为内外侯官。

可郑仁泰似乎并不满足,他神色迟疑了片刻,就又微俯着身躯道:“卑职平生之志,在于从军征战,建功立业,以慰先人。”

“也就是说,你只把这绣衣卫当成一个跳板是吗?”

李世民心想这家伙倒真够聪明的,此人进入绣衣卫任职,哪怕是之后平调至军中,也是有不小好处的。

何况在他的麾下,此人还有着的不小的升职机会。

“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可如此一来,你的薪金方面,肯定是不能与武师平齐的。每年一万贯,能答应吗?当然,你日常的休闲所需,我这里还是全包的。还有那尊王阶战甲‘光明神翼’,也不能就这么交给你。且先为我效力十年,到时候你如能让本将满意,再做赠予不迟,又或者你的修为突破一品,本将也可将此甲赐下,”

——其实这条件,并不算苛刻。毕竟释罗刹他们这些二三品强者的年俸,也不过是两到三万贯左右。

而郑仁泰在之后的几年,不但有着官府中的名位,还拿着一份朝廷的薪金。

他唯一却缺的就是聘金这一块,可在十年之后,就赠予此人一尊王阶战甲,这也是相当厚道了。

尽管此人的实力直追罗礼与释本悟,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与这二者抗衡。可此人毕竟还只是二品级别的修为,不计墨甲的话,也只与全力出手后的杨韵相当而已,

这位又非是术师,不似袁天浩那般受人优待。

所以李世民的开价,还是很有诚意的。

那郑仁泰也深明此点,面现感激之色:“将军厚道,卑职绝无异议。只是——不知将军能否为我寻一把长弓?卑职在弓术方面颇有自信,可因手中并无合适弓具,难以尽展其能。”

“弓具吗?”

李世民略一沉吟,就微一拂袖:“我会为你物色一把战弓的,望你勿辜负了它。”

他是想起之前陪长孙无忌在洛生行挑选战弓的时候,后者曾经拿出好几个备选。其中有一把,价位大概是十二万贯左右,他与长孙无忌都很喜欢。

他现在也确实银钱紧张,可在洛生行小额的赊账,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他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在黑市那边只取一两百万贯的银钱。

这一是因他现在,确实有这样的的债务承担能力;而是之前他将整个黑市九成商家的赫赫威名。

而此时李渊,也再次开口询问:“为父方才在院外,看樊世兴他们已经在整备行装,也就是说,明天你们就会出发对吗?”

“明天傍晚,孩儿才会动身。”

李世民说到这里,神色却是略有些异样:“明日出发之前,我还得入宫一趟,此外也与长孙无忌有约,他要给我送行。”

李渊就是唇角微扬,面现哂笑之色。

他知道李世民要进宫,是为见那两位公主,至于与长孙无忌有约云云,更只是托词。这位真正要见的,八成是他那未来的儿媳妇。

自己的这个次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身的情债了——

※※※※

于此同时,在关西天水郡的郡城上邽之外,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内,西秦霸王薛举在山神之下的一张马扎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冷冽的来回扫视着在座诸人。

“所以了,我只是去西突厥王庭那边走了一趟,你们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此人虽是河西一带首屈一指的英雄豪杰,可身躯却并不如何如雄壮,甚至有些矮小。

可他身上,却有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英雄气。还有那身为超品武修,江湖大豪的摄人气势,使得这山神庙内的众人,都是神色一凛,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便连他那在人前一向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长子薛仁杲也在他的目光压迫下呐呐不言,神色惴惴。

只是薛举却并不肯放过薛仁杲:“你说呢仁杲?这次不该给为父一个交代吗?”

“孩儿何需交代?”

薛仁杲顿时皱了皱眉头,语含不满:“是他们越来越没有分寸,在孩儿动手之前,都已经把手伸到天水郡。我们如还坐视不理,那生意都不用做了——”

可他语声未落,薛举就直接拿起了手中的茶碗一把砸过去:“你这个混账东西!脑袋里面究竟想着什么?武功李氏是什么样的势力,你难得不知道?你敢去招惹他们?”

薛仁杲不敢躲避,任由着茶碗砸在额头上,这是一股血痕从他的额角处溢下。可他依旧没有服气的意思,依然是郁郁不平:“我如何不知道这武功李氏,是北周年间的八柱国家之一,是关西最顶尖的将门?光是在这天水郡,就有马场田庄不下二十座。可这又怎么样?他们动了我们家的馅饼,难道就要坐视不理吗?在关西一带的江湖豪杰,会怎么看我们薛家,欺软怕硬之辈吗?

我们薛家的威名,可是堂堂正正打出来的,几十场的厮杀,数千人的死伤,才有了现在的金城薛氏。一旦这威名不存,父亲你几十年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只怕都得葬送。

此外孩儿也想清楚了,李世民是李世民,并不代表整个武功李氏。还有他们唐国公府,未必就愿意与我们这些不穿鞋的人拼个你死我活。一群朝中贵人,难道还能脱下绸裳,与我们这些江湖上的厮杀汉在泥地里面打滚?所以现在我们薛家的对头,也就只有那个李世民而已。”

薛举原本是铁青着脸,直到听薛仁杲道出最后几句,神色这才缓和了数分,

“如此说来,你也不是个完全的蠢货。可即看不惯那李世民,就一定非得自己动手不可吗?关西那么的江湖会社,那么多的山寇马贼,难道不能为我们所用吗?还有,我说过我前往三弥山之后,金城的一切事务,都交给褚郝两位先生做主。你这般任性妄为,何曾把我这个父亲看在眼中?”

薛仁杲顿时哑然无辞,在说不出话了。而薛举也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两位文士:“两位先生,我想问你们是怎么想的?仁杲他动手之后,为何不再接再厉,将那九泉山庄给一并剿了?拖到现在,岂不是平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了,还要与他们卿卿我我,眉来眼去不成?”

那名叫褚亮的中年文士,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劝道:“校尉大人不可!公子对袭杀李世民与青龙山庄的盐队是一回事,攻打他们山庄,又是另外一回事,关西将门素来同气连枝。我们强行为之,只怕会引发公愤。且一旦时间迁延太久,朝廷官府也不会坐视。”

另一位唤作郝瑗的文士,也微一俯身:“主公,郝某知晓此事的时候,时机已失。万年县鹰扬府司马,已经遣军千人,至九泉庄附近驻扎,与此庄互为犄角。我等一旦动手,难免要与官军为敌。”

“万年县鹰扬府?我记得万年县的鹰扬府司马,名叫李成?出身赵郡李氏,我家逢年过节,可都没有少过孝敬。”

薛举的浓眉微皱:“他们虽同样姓李,却是八百年前的亲戚。为那李世民,居然做到这种程度?就不能多给些财货?”

“主公此言差矣,万年县鹰扬府有安靖地方之责,一旦当地爆发血案,万年县的县令司马,都得担责。严重一点的,还得问罪下狱。”

褚亮一声苦笑:“那李世民在朝中地位显赫,那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的,他们事后捂不住盖子。所以我们哪怕给出再多的银钱,也不可能让他二人坐视旁观。”

他说到这里,有神色肃然的微一躬身:“请校尉大人明鉴,这次我们的对手,与以前的那些江湖人,可不一样。”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东宫学士

褚亮一声苦笑,神色肃然的微一躬身:“请校尉大人明鉴,这次我们的对手,与以前的那些江湖人,可不一样。”

薛举定定的看了褚亮一眼,随后也神色凝重的询问郝瑗:“郝先生,你以为褚先生之言如何?”

褚亮字希明,杭州钱塘人,祖籍河南阳翟,其曾祖褚湮,曾与南梁朝中担任御史中丞;祖蒙,任太子中舍人;父玠,任职陈秘书监,都名著于南朝。

而褚亮本人,也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偌大声名。传闻此人幼时聪敏好学,善属文。博览无所不至,经目必记于心。喜游名贤,尤善谈论。十八岁那些,曾经摆放南陈仆射徐陵,与之商榷文章,使后者大为惊奇。

而这徐陵,不但是南陈的相国之一,也是当时南朝的文宗,以宫体诗名著天下。之后陈后主亦听闻其名,在殿中召见,使赋诗,江总及诸辞人在坐,莫不推善,被委以尚书殿中侍郎的重职。

在陈亡之后,此人入隋为东宫学士。大业中,又授太常博士。可惜当今天子嫉其才,在大业六年,将之贬为西海郡司户。(原史是大业九年之后,这里因剧情需要提前。)

而那西海郡,就是青海一带,是大隋最边角的地带。当地的汉人百姓,都不到千数,各家羌人部落,也不服大隋管辖。所以那里虽有郡名,却是名不符实的状态,官府形同虚设。

所以这不但是名副其实的发配边疆,更是有着让这褚亮送死之嫌。

两年前薛举因爱其才华,将此人强留在金城郡,使之无法上任。之后又以银钱美女百般笼络,直到去年年末才将此人打动,愿意为他出谋划策。

薛举对此人,还是较为信任的,可他此刻还是下意识的,想要问一问郝瑗的意见。

褚亮出生南朝,是天下有名的文人,也是不久之前,才加入他的麾下。可郝瑗,却是河西本地人,早在十年前就跟在他的身边,是他的心腹谋士。

“褚兄之言不假!”

郝瑗一声轻叹:“那李世民,如今已是身任绣衣郎将,太子左卫率,不但执掌兵权,更成了天子的密探首领。其人可谓是深受天子信重,年前不久,还拿下了整个洛阳黑市。这东都的黑市,主公也是知道厉害的,可此人不但抄拿了黑市将近九成的坐商,最后还全身而退。我想这关西之地的文臣武官,都不能不对其忌惮三分。”

“不止如此!”

褚亮抱拳于胸:“我还听说了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李世民已经请下了一份秘旨,即将前往西京,探访魔龙八部踪迹。这对我们而言,这是一个不好得消息。”

薛举不骄不躁的问着:“可既然是秘旨,为何会传到褚先生的耳中?这个消息,不好在何处?”

他知道褚亮在朝中颇有根基,可这位的耳目,还不至于灵敏到这个地步。

“这应是有心人故意传播此事,我甚至猜测,这就是李世民自家所为。”

郝瑗凝声道:“他原本就有尚方剑在手,又是绣衣郎将。得了这份密旨之后,那么这关西一带所有六七品以下官人的生杀予夺之权,皆在其手。只能故意放出这消息,多半是威慑地方的官员武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三思而后行。我想这个时候,便是太原王氏,只怕也很难帮得上我们。”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很难借到官府助力是吗?反而要防着他们?”

薛举说完这句,抬手就将第二个茶碗抓起,再次砸在了薛仁杲的头上,发出了‘砰’的一声脆响。

之后他又陷入回思:“那么能否和谈?我记得不久之前,那边还托人递了消息,说是要与我协商关西一地的私盐份额。”

“确有此事!那边的开价,其实相当有诚意了,只要京兆,天水,万年三郡的一成份额,之后也保证不再扩张。以他现在的名位势力,这其实是相当收敛了,也配得上这些份额。”

褚亮语声一顿,斜目看了旁边的薛仁杲一眼,可当见到后者头破血流,凄惨狼狈的的模样,还是微微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至于和谈,他们其实已通过太原王氏,向我们开价了。”

薛举善于察言观色,很快就发现褚亮的脸上,有着几分迟疑之色,他当即扬眉:“这开价很过份?褚先生你直接说出来便是,无需顾忌,我不会生你的气。”

褚亮这才说道:“那边最初的意思是,赔偿他们九百万贯,并将当日所有参与之人的人头送至九泉山庄,还要长公子的两条手臂。”

“九百万贯,还要仁杲的两条手?”

此时不单是薛仁杲面色大变,眼现戾恨之色,便是薛举,也是气得笑了:“那个叫李世民的家伙,他其实是不想与我们和谈的。”

“主公明鉴!”

郝瑗面现惭愧之色:“可当时我二人不是这么想的,心想这和谈,无非是讨价还价。对方狮子大开口,我方则落地还钱。所以与他们来回谈了整整七天,将价格降低了四百万贯。可对方还是要长公子的一条手,还让长公子在他们的死者坟前披麻戴孝。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我与褚兄,才想到对方可能根本就没有谈和之意。这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我大概明白了,也就是我与这位李开府之间必须一战是吗?”

薛举眯着眼,目光凌厉的看着山神庙的门口处:“郝先生,既然没法攻打那九泉庄,那么烧了他家的庄稼,我们能够做到吧?”

“这倒无妨!”

郝瑗站起了身:“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做。”

“此事不急!”

薛举微摇着头:“我还要接下来的三个月内,那家伙手里的私盐不能有一分一毫,在关西一地售出。还有野利极,我要你彻底断了他们的商路,能够做到吗?”

在郝瑗的下首,一个羌人打扮的男子当即站起身:“要看主公你能投入多少?”

薛举毫不犹豫:“我给你一千八百人的铁骑,价值五十十万贯的铁器,粮食,茶叶,还有麻布等等。如果不够,后续还可再追加。”

那野利极当即一笑:“有这些财货,足够沿途的羌人蜂拥而起了。”

“这是最好不过。”

此时薛举,又神色恳切的向褚亮询问:“我想请褚先生,帮我走一趟吐蕃,跟囊日论赞说,他们供应给青龙山庄的私盐,不妨转给我薛举。绝不会让他家岁入的钱货,低于今日。”

“吐蕃?西海吗?”

褚亮的神色复杂,说来那位吐蕃赞普,如今就正在青海一代征伐各部。

而所谓的西海,乃是青海的别称,也是他原本任职之地。可他这个西海郡司户,却直到至今,都没有真正上任过。

他随即就收敛起了杂念:“也好,褚某正欲往西海一行。”

“劳烦褚先生了!”

薛举神色感激,然后就把事情投放在了他的长子薛仁杲的身上:“不成器的家伙,你既然一定想要与那家伙做上一场,那我就如了你的意。把这里人带的人都给我带上,给我盯紧那位李开府的行踪,”

薛仁杲顿时精神一振,面现喜色。可他随后就在郝瑗的示意之下,绷紧了脸:“敢问父亲,莫非是欲截杀那李世民?不知孩儿可以做到何等程度?”

“截杀个鬼?他是天子亲信,朝廷命官,你这是准备让老夫造反吗?或者让武功李氏与洒家拼命?还有那青龙山庄,岂是易于?哪里能是你想拿下就能拿下的我只让你盯紧了,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第一时间通知我。”

薛举一声冷哼,目光冷冽:“我动不了李世民本人,难道还不能对付他的部属吗?身躯再怎么强悍的老虎,没而爪牙之后,也只能任人宰割。褚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这正是上善之策!校尉大人的确有霸王之资,”

褚亮眼含佩服:“我想校尉大人您只需除去他身边的那些供奉武修,想必此人是再难为患。日后也自有人,将这位李开府解决。”

薛举闻言,不由得意一笑:“只要褚先生认为妥当就好!除此之外,再给我查一查仁杲的身边人。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在他耳边煽风点火?”

薛仁杲的神情再变,郝瑗则毫不意外。薛举突然跑到天水郡,对青龙山庄的商队下手,自然非是无缘无故。

“此事属下早已在查,已经有眉目了。我怀疑今次之事,多半是与楚国公府人有关。公子身边的那人,极可能是杨玄感布置在我薛家的暗间。”

“楚国公府?杨玄感?”

薛举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可正当他目现杀机时,思绪又被庙门外一位匆匆走入的少年人打断。

那是他的次子薛仁越,此时那英俊的脸上,却是满布阴云。

“父亲,我们在山西那边的掌柜传来警讯,我们从解县出发的两支盐队失踪已达五日,很可能已被人截杀。”

薛举顿时愣在原地,定定出神。大概几个呼吸之后。他就猛然起身,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桌案,随后就哈哈大笑:“好一个李世民!也好,今日我薛某,就与他掰一掰手腕。就看看是你这后起之秀,将我拍在沙滩上,还是我薛某这个老竹更枝干遒劲,坚韧不拔?”

第三百六十五章 话别情人

盖世唐皇正文第三百六十五章话别情人李世民入宫见小公主的时候,场面是极其尴尬的。后者全程都是嘟着嘴,冷眼注目着他,两人明明呆在烧着炭火的暖阁里面,李世民却感觉自己的温度,比之暖阁之外还要寒冷。

李世民不禁头疼不已:“我知道年后来的比以前少,可这不是在忙着吗?公主你是不知道,这几天过年,我都是跟着我父亲到处跑,几乎是脚不沾地,难得有闲暇的时候,根本就没时间入宫。在这之前,我可是从来没有失信于公主,哪怕是为陛下办事的时候,也一样抽出时间给公主你上课。公主你说我言而无信,过河拆桥,这可不太公平。而且我不是说了吗,至多一个月时间,我会回来。那边的事情,拖不了太久的。”

“鬼才信你!”

小公主依旧愤愤不平,一副懒得搭理李世民的样子:“等到你从关西回来,又得随驾去辽东征战了。我打听过了,你手下的大业殿与玄甲都,都在从征之列。你分明就是在糊弄我。”

李世民心忖这丫头,怎么消息就这么灵通呢?

又想这叫什么事?自己这次过来,只是作为一个老师,来向自己的徒弟告别而已,结果却仿佛是来安抚自家久旷生怨的妻子一般。

“话虽如此,可这次辽东之战,必须等到春后夏初才会开打,我到三月末的时候再赶去辽东不迟。你知道我的手下还是有不少能人的,比如长孙无忌,长孙顺德,公孙武达,慕容罗睺等等,我们都是第一流的统兵将才,让他们帮我代管军中事务,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所以我在洛阳,还得呆上两个月。”

小公主这才神色稍霁,所以就半信半疑的问:“是真的?你一个月后就会回来,待到三月底才走?”

“这千真万确!”

李世民笑了起来,神态语气要诚恳就有多诚恳:“甚至可能还要在洛阳呆更久时间。公主需知,我身上还背着追查魔龙八部一事,这短短两三个月内未必就能解决得了。且即便去了辽东,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对面的杨颖总算转嗔为喜,李世民也乘热打铁道:“可以说了吧,你想要什么礼物?关西那边,可是有许多东西是洛阳没有的。这次你老师可是很有诚意的,只要不是价格太昂贵,无论什么东西,我都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带回来。”

主要是西域来的货物,一些波斯,安息,大秦等地运送来的奇珍异宝,早在进入隋境时候,就已各大商家瓜分完毕了。流入洛阳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且绝大多数都价格奇贵。

“礼物啊?我听说西域有种叫八音盒的东西,可以放出音乐,很是神奇。你要是见到的话,帮我带一个回来。”

杨颖说到这里,唇角微扬:“其他的就算了,我只要你每天至少给我写一封信,你如果办得到的话,我这次就原谅你了。”

李世民又感觉脑仁阵痛了,还一天一封信?他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去弄这些事?

相较而言,另一位明慧公主,就好应付多了。不过在他心目中,这位本来就是顺带的,所以也没怎么用心就是了。

“也就是说,毗卢遮你是要去关西一个月是吗,这段时间都无法回河南。”

“正是!”

李世民微微颔首:“我听说公主的归期就在十天之后,原本末将是打算亲自送行的。可如今因关西那边出了些变故,只能提前向你告别。”

原本这位明慧公主,是早该返回草原的,就一直拖拖拉拉的拖到今天,还是滞留在大隋东都。

不过这已经是极限了,他从阿史那什钵苾那里听说,如今从突厥王庭出发,催明慧返回的信使,几乎每三天就是一波。

即便他们大隋的帝后,也不想再挽留了。他们深恐阿史那明慧又出了什么事,影响突厥大隋间的邦交。

“其实毗卢遮的事情,我也听说过的。”

明慧公主眨动着那碧蓝色的眼睛:“是那个所谓的西秦霸王薛举是吗?可需要我帮忙?”

李世民当即拒绝:“末将多谢公主美意,可这毕竟是末将自家之事,怎敢劳烦公主?”

这确是他自家与青龙山庄的事情,李世民不想将这位公主扯进来。

他是想要与突厥人做生意不错,可若是连自家地盘的事情都搞不定,只会让突厥人瞧不起。

一定要合作的话,他更想向这些突厥人,展露出自己的实力,赢得对方的尊重。这样的生意合作,才能够长久。

明慧公主却眼现不虞之色:“毗卢遮你是瞧不起我吗?我阿史那明慧,好歹也是个有民四万帐的大俟斤!”

李世民不由吃了一惊,他知道明慧公主在突厥王庭中很受宠,却不知那位义成公主,将这位公主宠爱到这个地步。

按照草原人人皆兵的传统,四万帐的牧民,也就意味着至少四万人的庞大骑军,

而大俟斤,更是草原当中,仅逊色于可汗的尊贵头衔。

同是阿史那的尊贵血脉,身为突厥王子的阿史那什钵苾与阿史那思摩,相较于这位公主,未免差了太多。

随后他就哑然失笑:“公主误会了,您可是当今突厥可敦的爱女,谁敢瞧不起?可我这里是真的无需公主相助,一个边陲土豪,公主殿下难道以为我奈何不得他吗?”

“你的能为,我自然清楚,”

明慧公主狐疑的看着李世民:“可我也听说那个薛举富可敌国,奴仆数万,麾下带甲之人就有八千之众,他本身也是超品级的大高手。所以哪怕是铁勒与羌人的那些首领,也不敢轻易得罪。你现在与他相较,就好似巨人与蚂蚁。除非是你愿意动用家族力量,那又是两说。”

李世民还是摇头:“薛举之强,我自然心中有数。可我现在依然自信满满,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公主美意,末将只能心领了。”

“你——”

明慧公主不由眯起了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可她随后就眼神一转,微微一笑:“你既然坚持,那就算了。不过日后要是感觉力不能支的时候,记得向我求助。之前你竟然能够舍命救我,那么本公主自然也愿意对你鼎力相助。”

她是想着自己现在跟李世民说什么都没用,这件事情她既然决定想要帮忙,那么李世民答不答应都无关紧要。她反正决定了要这么做,又的何必去问李世民自己的意思?

李世民不知明慧心思,只当此女是真的决定袖手旁观了,他面上顿时欣慰一笑:“如果日后要有求到公主的地方,末将就不会跟你客气。”

※※※※

不同于李世民见小公主的时候,是宠溺之外含着头疼无奈;也不同于与明慧交谈时,则是小心翼翼的应付;他与长孙无垢见面,就只有单纯的享受而已。

二人密会之地,就在北城门外的一座酒楼内。长孙无忌在下面给他们望风,而此时他与长孙无垢二人,一起依偎在顶楼的窗旁,都是不发一言,默默看着外面的风景,享受着这脉脉温情。

这不是他们这些天当中的第一次见面,之前李世民曾独自前往高府拜会,长孙无垢也在长辈带领下向李渊夫妇贺岁。可在那个时候,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所以此刻,李世民也好,长孙无垢也罢,都份外的享受这段时光,谁都不愿破坏掉这宁静。

不过当那西边的太阳,逐渐坠落到山边的时候,长孙无垢还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主动从李世民身边离开。

“毗卢遮哥哥,你这次一定会安全回来的的是吗?”

“这是自然!”

李世民笑了笑,伸手捏了捏长孙无垢的小脸蛋:“你在担心什么?你夫君连史万岁这样的恶灵都不怕,与它交手时有来有往,难道还会在那所谓的西秦霸王手中送命?”

长孙无垢不由撇了撇唇角,心想她的未婚夫君,分明是把她当成小孩在骗。

具体的情况,她大概从长孙无忌那里打听清楚了,尽管后者也不甚了然。可她却知薛举其人,这位与其父薛汪,把控金城校尉一职,已经有六十余年,在河西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哪里是易与的?

她长孙无垢更不是没见识的女人,不完全状态下的史万岁恶灵,与一位真正的超品阶位,能是一回事吗?

何况那次战后,李世民也同样是重伤垂死,全靠了她师尊亲手制成的一枚‘桃李代生符’,才恢复了过来。

思及此处,长孙无垢不禁嗫动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把‘能不能不去西京’这一句道出。

她知道李世民在关西的私盐生意,关西甚大。其麾下的罗礼,释本悟,释罗刹等人的薪金,全靠贩卖私盐得来的利润威胁。

且如今她的二郎哥哥,也与一年之前截然不同了。此时她未婚夫的眉眼间,已经没有了当初淡泊,反倒是如他兄长一般,充满了勃勃野心。

思及此处,长孙无垢不禁再次一叹,随后就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平安符,系在了李世民的腰间。

“薛举什么的,我不知究竟。可你答应我的事,一定得做到,二郎哥哥一定要记住了,在洛阳城里,还有个女孩在等你。如果你有什么万一,那个女孩也不想活了,知道了吗?”

李世民身躯微震,随后他的脸上,就满是苦笑之意。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朝秦暮楚

当李世民离开酒楼,赶来三里之外与早就在这里等候的骑队汇合的时候,张雨柔就斜着眼睛道:“在那边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很享受很舒服是吧?可怜我们这些人,在这寒风当中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李世民脸皮厚如城墙,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过语中还是带着几分歉意:“诸位抱歉,我与无忌哥久未相见,二人把酒言欢,一时忘了时辰,让诸位久等了。”

周围众人不禁失笑,心想哪里是长孙无忌,是长孙无垢才对吧?

这‘久未相见’一词,也只能用来李世民的未婚妻身上了。

张雨柔则是气结,她正要说话时,就见李世民的腰间,挂了一个护身符。她的面色复杂,随后就拨转马头,当先往前行去,

李世民见状,不禁一阵无奈,他何尝不知道张雨柔心情不爽。可他也无可奈何,虽然接受了张雨柔的感情与帮助,却注定了没法给她真正想要的。他不可能背弃长孙无垢,而张雨柔也不可能当他的妾室。

这也时常让他感觉愧疚,自认与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人渣无异。

不过在无奈与惭愧之后,李世民还是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在张雨柔耳边小心翼翼的说着情话,不多时就使后者转嗔为喜。然后他的腰侧,又挂上了张雨柔身上接下来的玉佩。

这使后方跟随的杨韵,不禁微一摇头。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的这位主公,分明就是个多情种子,所有靠近他身边的女人,都别想指望太多。

而青龙山庄的‘淮左神刀’周煜等人则忧心忡忡,面色不虞。

虽然前面那位唐国公府的次子,确实是一位英杰人物,年纪不到二十岁,就靠着自己的本事,晋升到开国伯,开府仪同三司的高位。在这短短几天的相处,此子的一言一行也无不让人心折。

可在他们看来,李世民杰出归杰出,却未必就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这小子的嘴巴很甜,仿佛抹了蜜似,太会哄女人了。可自古以来,那些大英雄大豪杰背后幽怨垂泪的女人,数量难道还少吗?

也不知他们家庄主是怎么想的,放任小姐她待在李世民的身边,小姐分明已被这小子勾搭到失了魂。居然明知后者已经有了未婚妻,居然也无怨无悔的继续呆在他身边,

一行人连夜疾驰,到了当天的午夜时分,就已经到了潼关之外。

到了此处,潼关城门却是紧闭着的。换在以往,他们势必得在关城之外等上一夜,直到辰时左右,才能过关。

可如今李世民的身份地位,已与半年前大不相同,他直接就以绣衣郎将令牌,强行叫开了关门。

张雨柔看着眼中,不禁艳羡不已:“你这面令牌,可真够好用的。”

要知道这时候他们,还带着青龙山庄四百人的甲师,其中更是有着高达一百人的具装铁骑。

之前他们在驰道上赶路的时候也是这般,一路上的哨所与巡骑,都不敢阻拦。

而在往日,他们青龙山庄如果想要大规模的调动战力,那势必是得绕着驰道与官军走,只能在荒山老林绕路不可。哪里似现在,一路都畅通无阻?

“这令牌有用不错,可如果没有这东西,那也没可能叫开这潼关。”

李世民一边说着,拍了拍腰间一把装饰华美,镶嵌着宝石的长刀:“这才是能够开关的缘由。”

“就凭你这口刀?”

张雨柔心想关上的镇将,看的是李世民绣衣郎将的令牌,又不是这口刀。难道就能只凭眼望,就能辨识出这是大隋天子赐下的御刀?

可他随后就醒悟过来,李世民指的应是天子的宠幸。而这位想必是在临来之前,就已经与潼关的镇将有了联络。

李世民则是笑而不答:“进去吧,让各位兄弟这些天小心些,不得生事,这里毕竟是官府的地盘。”

只是那关门已经敞开,而李世民已经当先打马,进入到了关城内。同时抱拳,往那城门之后一位镇将服饰的中年抱拳一礼:“宇文兄,多谢了!”

这中年名叫宇文当,出身宇文家,正是潼关镇将。

其父宇文举,是隋代周之后,宇文氏硕果仅存的高官之一,在开皇初年,宇文庆甚至一度任职左武卫将军,上柱国大将军,令督丞相军事,安国公,在朝中地位显赫。

说来此人,是被他母亲深深嫉恨,视为死敌的。只因先帝在未篡之时,曾与宇文庆闲谈天下大事,对其人言道:“天元实无积德,视其相貌,寿亦不长。加以法令繁苛,耽恣声色,以吾观之,殆将不久。又复诸侯微弱,各令就国,曾无深根固本之计。羽翮既剪,何能及远哉!尉迥贵戚,早著声望,国家有衅,必为乱阶。然智量庸浅,子弟轻佻,贪而少惠,终致亡灭。司马消难反覆之虏,亦非池内之物,变成俄顷,但轻薄无谋,未能为害,不过自窜江南耳。庸、蜀险隘,易生艰阻,王谦愚蠢,素无筹略,但恐为人所误,不足为虞。”

这些话的意思是‘魏天元帝确实没有广积帝德。以面相来看他的寿命也不会长。加上法令繁琐又苛刻,又纵情声色依我看来,大概将享位不久。况且皇室诸侯势力微弱,又都命其离朝居于封地,全无加固根基的良策。既已自行剪除羽翼,又怎么能长久享国呢尉迟迥是贵戚,早就树立起声望,国家一旦有什么事端,他必定会成为乱臣。

然而(他的)智术平庸器量浮薄,子弟们轻佻浅陋,贪婪而缺少恩惠,最终招致身亡族灭。司马消难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家伙,也不是甘心当池中之鱼的人,时刻都有可能叛变,但是此人轻薄无谋,不足以成为大的祸害,只不过会自己逃窜到江南罢了。庸关、蜀地险要狭隘,很容易成为坚固的屏障,王谦愚蠢,一向不会筹划方略,只是怕被别人所利用,他本人不值得担心什么。’

这句话,可以得见先帝的军政之能,确实是当时拔尖。只因之后这位的一应言语,都无不应验了。

可宇文庆明知先帝有了篡位之心,却非但没有阻止,反倒是鼎力相助,将他们宇文家的江山,卖得干干净净。

之后大隋代周,这会又生恐先帝将他遗忘,再不会任用他。又上书奏道:“臣闻智侔造化,二仪无以隐其灵;明同日月,万象不能藏其状。先天弗违,实圣人之体道;未萌见兆,谅达节之神机。伏惟陛下特挺生知,徇齐诞御,怀五岳其犹轻,吞八荒而不梗,蕴妙见于胸襟,运奇谟于掌握。臣以微贱,早逢天眷,不以庸下,亲蒙推赤。所奉成规,纤毫弗舛,寻惟圣虑,妙出蓍龟,验一人之庆有徵,实天子之言无戏。臣亲闻亲见,实荣实喜。”

意思是我听说一个人的智慧如果同自然造化相等齐,那么天地就没法隐埋他的灵气,他像日月一样明亮,世间万物不能隐藏他的形状。

上天的意志是不能违背的,是圣人能够体验到的,事情没显现出来就能看出它的迹象,您确实明白神机的关键。

您具有独特的性情和杰出的智慧,超人的敏捷聪颖可以统治天下,胸怀五岳还嫌轻微,气吞八荒而不梗塞,胸中装满雄才伟略,运筹帷幄如举手之劳。

我本来微贱,早就承蒙陛下对我恩宠眷顾,不因为我庸俗低下,却向我推心置腹。

您所奉行的成规,一点也没有差错,寻思您的预测,比占卦还要神妙,检验一个人的吉庆是有征兆的,实在是天子无戏言啊!可见您当天子是天意,我亲自看见了这些事的验证,实在是荣幸和高兴。

此人不但将高祖以前说的话记下来写成了表章,更在书中极尽吹捧之能事。之后天子果然是龙颜大悦,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广平公主,嫁给了宇文庆的长子安德县公宇文静礼。

而李世民眼前的这个宇文当,就是宇文静礼的庶子。虽然出身宇文家,却颇受天子信重。只从其人,能够掌控天下雄关之一的潼关,就可知一二了。

他母亲窦氏,将宇文庆一家,视为雠敌,在十余年前甚至恨不得噬其血肉。可李世民却不以为然,并不觉那宇文庆有错。

人家的兄长宇文神举,都死在了宣帝宇文赟的手中。如果不是先帝出手保全,只怕都未必能从宇文赟手里活下来。

这两兄弟在大周劳苦功高,却被宇文赟这么对待,岂能不生怨恨之意?跟随先帝造反,那是有着缘由的,

所以他对这一支宇文家,态度还是很友善的。而宇文当兄弟等人,也愿意结好于他。

一方面是因武功李氏日渐兴盛,而李世民本人亦是深受天子信重;另一方面,则是因他们这一支宇文氏,在大隋代周之后,就被关西将门有意无意的排挤。这几兄弟,都有意通过李世民,重回关西将门怀抱。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发兵潼关

“你我两家可是世交,何需言谢?”

宇文当也同样抱拳一礼,神色慨然:“你要的房舍军营,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们只管入住就是。”

“房舍军营?”

张雨柔听了之后,却是一阵错愕不已。忽然就想起了先前,李世民你说的那一句‘让各位兄弟这些天小心些,不得生事,这里毕竟是官府的地盘’云云。

之前她没想太多,可这个时候就感觉古怪。

“二郎你难道是准备在这里长住不成?”

“不在这里长住一阵还能怎样?”

李世民一声失笑,转过头来:“我们现在跑出潼关,真当薛举他不敢对我们动手吗?他或者不敢杀我,可对于你们,却是毫不在乎的。还有魔龙八部,他们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此时他的视角余光,也望见了青龙山庄以‘淮左神刀’周煜为首的诸人,都是神色微松。显然之前,这几位也有担心此事。

“意思是要躲在潼关里面不出去,可薛举怎办?魔龙八部怎办?”

张雨柔的眉心深锁,但是她也想到,自己等人出了潼关之后,那位西秦霸王一定会出手的。

她原本以为,李世民是打算在潼关之内,与薛举战上一场的。

可结果这家伙,却是做好了在潼关里面龟缩不出的准备,难道是有了退缩的打算?

“我从不打无备之战,也绝不会轻易进入别人给我们准备的战场,更不可能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还要跑过去妄送性命。”

李世民神色悠然的,看着潼关的另一侧城门:“不出去并不代表认输,恰恰相反的是,此举正是我放出的胜负手,接下来就看那位如何应对了。”

张雨柔听出李世民的语中,居然含着几分的讽刺意味。她正想询问究竟,李世民却已经在宇文当的带领下,往位于关城南部的一座军营走过了。

张雨柔于是又转头望向了周煜:“周叔,你可听懂了”

“老夫如果能够听懂,也不至于被庄主评价为勤奋有余,不堪大用了。”

‘淮左神刀’周煜一声苦笑,随后却又一拂长须:“老夫唯有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这一点,可以自傲了。我能看得出来,这位是真的胸有成竹,一点心虚都没有,他是应该真有把握,击败薛举。他让我想到了庄主,虽然此子没有庄主那般的近神修为,却一样让我感觉很可靠。”

张雨柔不满一声的轻哼,转而又把视线转向周围。她发现这里的其他人,包括樊世兴,郑仁泰等在内,多都是面现懵懂之色,只有少林寺的前金刚堂主释本悟,面现钦佩之色。

张雨柔当即保全,开口询问:“不知道大师能否为我解惑?”

她知道眼前这位在遁入空门之前,是北齐战功赫赫的名将,受北齐军神斛律光耳提面命数十年,一身兵法造诣很是不俗。

“这个?”

释本悟的神色迟疑:“张少庄主,我想开府大人他之所以不愿言明究竟,或者是感觉此间不方便——”

他的语声未落,张雨柔就蓦然一挥手,使得一层黄色的光罩,同时笼罩住了他们两人。

这是什么隔音法门,却比许多隔绝音纹的术法,还要更加强大。太戊杏黄旗展处的坤元神障,足以让周围之人,哪怕只隔着尺寸之地,也难以听到他们的言语。

释本悟哑然一笑,终于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我想那位西秦霸王,是绝不会容许我们开府大人进入长安的,这对他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张雨柔也明白这一点,回到西京之后的李世民,背后有着武功李氏,甚至整个关西将门为依靠,又有西京十数万禁军府军,无数的朝廷鹰犬作为后援,对关西各级文武将官的威慑力,必将倍增。

那位西秦霸王如果不想要自家的生意,遭遇灭顶之灾,势必得阻拦李世民进入西京,或者在这之前剪除他爪牙臂膀。

可这与李世民,在潼关这里龟缩不出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那位西秦霸王要阻拦开府大人西进的话,可不太容易。没有八位以上的一品武修,加上薛举本人,还有两千人以上的精锐战兵,只怕是拦不住我的。淮左神刀周煜天下闻名,战绩彪炳。以贫僧料度,即便是薛举,不敢轻视其人的,”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张雨柔眼中终于现出了然之意:“二郎他是想借助天时地利,困住薛举。真正交锋的战场,是在别处是吗?”

她想这里的释本悟与袁天浩,罗礼,司空辟邪等人,何尝不是威名赫赫,不容薛举小视?

可这些人,只是被李世民,当做是限制薛举的棋子而已

而在明悟之后,张雨柔的心情就无比愉悦起来。心想李二郎,果然还是那个李二郎,腹藏兵甲,文韬武略。

看来这一次,他们与薛举的这一战,她是不用太过担忧了。

※※※※

宇文当的安排极为周到,李世民一行数百人,很快就在潼关城南的军营里面安顿了下来。

而李世民身为众人首领,由贵为开府仪同三司,开国伯,自然是要被特殊对待的。按说宇文述,是必须给李世民准备一座临时的府邸落脚的。可李世民考虑到个人安全的问题,还是选择住在了军营中,独自占据了一座方圆十丈的大帐篷。

这潼关之内,不但有着开皇年间,数位术法大宗师联手布置的防护法阵,更有着两位以上的一品术师,三位一品武修驻守与此。

那西秦霸王薛举哪怕是胆大包天,麾下也战将如云,也是绝不敢攻入这潼关的。

可如果只是刺杀的,对方未必就办不到。李世民在这方面一向都很谨慎小心,就不愿意给对方任何机会,毕竟他现在可是惜命的很。

当天李世民并没有休息,而是直接把众多的墨甲零件,从紫气乾坤塔内拿了出来,开始了组装。

而张雨柔也是毫无顾忌的,早知道李世民的帐内,丝毫都不顾忌这个深更半夜的时间点,也毫不在乎男女之别。

只是张雨柔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只因她刚才从属下那里得知,罗礼与郑仁泰两人,都已不知去向。

在得到释本悟的提点之后,张雨柔一点都不觉疑惑,在她看来,这两人的去处不言自明。

唯独出乎张雨柔意料的是,她原本以为李世民,是准备拼装龙骨道兵的那尊‘神煞天极’。可随后就发现,一尊他既觉熟悉又陌生的墨甲,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应该就是李世民的那尊‘神血睚眦’不错,可与之前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给她的感觉是更加的稳定了,气势也更加的强大,还用上了许多更加坚固,更加稀有的零件,由此大幅度的增加了机身的强度。

造型已经近于完美,仿佛恶魔般尽显狰狞,又将狮虎的优雅矫健融于其内;线条也是美丽异常,就好像是一件艺术品。

很显然李世民是针对此甲,做了许多的改造工作,使得这具‘神血睚眦’,趋于完善。

李世民最后拿出的,是那一尊名叫神血魔脉的动力炉。这东西被装在一个木盒里面,居然离开封印阵这么久都没有失控。

随着李世民将这动力炉,装入‘神血睚眦’的腹心当中,这次就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从这尊甲的甲身之内,溢散开来。

张雨柔见状之后,就又再一次错愕:“这神血睚眦,你已经把它强化到这个地步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已完全超出了准王阶的层次,哪怕李世民说这神血睚眦是近神级别,她也相信。

可她最近,并没见李世民继续在神血睚眦钻研。

“不能说是我把它强化,只是恰好得到了一些上好零件而已。”

李世民的神色复杂,他是将在万象楼内换来的那几块破碎神甲的零件,融入到神血睚眦当中而已。

虽然其中不包括‘九真幻形’这件披风在内,可依然使‘神血睚眦’这尊战甲的战斗力与稳定性大大增加。

可惜的是,他在墨甲炼造上的造诣依然有限,这个时候只能利用玄枢珠,做到简单的拼装而已,没法将‘神血魔脉’这尊神阶动力炉与那些神阶战甲残片的能力,完美的导引出来。

原本该是十乘十等于一百的效果,可现在却是十加十的级别。

只是李世民也是万分庆幸,而且同时得到了‘玄枢珠’,‘神血魔脉’,还有这些神阶战甲的残片。在组装的过程当中,居然让他窥得了一丝神甲的奥妙。

就是这一丝奥妙,就足以让他的造甲术,得到极大的提升。只要他接下来,能够将这奥妙,融入到自己接下来炼造的墨甲当中,足以在目前的造甲师中,开辟出一个全新的流派。

不过在此之外,李世民也感觉心惊,他想他可能是低估了那些神阶战甲的威能,那与他了解到的所谓王阶战甲与准神阶战甲,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现在是在彼此间拉开了数个层次。

王崇古那里驾驭‘子午玄光’时的情形,完全不足以作为他判断神甲战力时的标本。

第三百六十八章 冒充身份

李世民也由此对神甲生出了渴望之意,他想自己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取得一件神阶战甲。

可惜的是,家中的那尊‘**神寅’,按照规矩是必须由他兄长李建成继承的。哪怕后者在武道的天赋只是中上,至今也不过是三品修为。

李世民只能另寻他图,可世间的神甲,总共也就那么几十件。

张雨柔闻言之后,却不喜反怒:“所以你这次,也打算亲自出手吗?”

“你和我是迟早要与薛举战上一场的,不过不是现在。这半个月时间,我都准备待在这里修文敦武。”

李世民将最后一个零件拼装好之后,就奇怪的看了张雨柔一眼:“你是担心我独自外出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岂能不知自身的安危,决定这一战成败?”

张雨柔蹙了蹙眉:“那你组装这尊神血睚眦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情要用上它。”

李世民说完之后鼓了鼓掌,随后就又有一个少女身影,走入到了他的帐内,

“杨韵?”

张雨柔看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孩:“这次你的神血睚眦,是为她准备的?你是打算让她仿冒你无影箭的身份。”

在她问话的时候,杨韵已经来到了李世民的面前坐下。她的目光,同样被摆在帐篷中央的‘神血睚眦’吸引。

“它跟你以前的时候,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力量方面提升十六成,速度提升十四成,机体的反应能力与灵敏度,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战力较之以前绝不可同日而语。”

李世民说完之后,就将一张薄薄的册子还有那神弓‘射岳’,放在杨韵的面前:“就是这十二人,你接下来尽量帮我将他们除去。”

杨韵接过书册,仔细翻看了几页之后,就神色迟疑道:“让我出手刺杀没问题,最初的一两人,我也有着十成把握,可我想他们接下来一定会防备。”

“所以我只是说‘尽量’,你尽力而为便是。如果感觉办不到的话,无需勉强的。”

李世民笑着道:“当然,在大兴城那边我也有布置,自然有人会为你提供帮助。”

杨韵这才释然道:“我还得先得试试这件‘神血睚眦’。”

李世民闻言,却现出了满意之色。杨韵没有大包大揽,言辞异常谨慎,可正因如此才让人感觉可靠。

“这次接下来我想要说的,在离开之前,你确实得穿上它试一试,看看能否适应,又是否另有什么需要特别调试出。”

杨韵不再说话,按动了位于‘神血睚眦’腋下的一个按键。随后这甲,就化作层层叠叠的零件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接下来她先是尝试各种动作,在这仅仅十二丈方圆帐篷里面奔跑跳跃,带起了一团狂风,之后又开始施展出各种招式。不是那种大开大合的类型,是偏向于精密小巧。

张雨柔一边看着,一边询问李世民:“你要让杨韵去大兴城?可薛举在那边没什么人吧?”

她知道罗礼与郑仁泰二人离去,是准备去做什么了。可那位西秦霸王在长安,并没有什么得力人物。

这位的势力,主要还是集中在河西一代,还有天水,陇西与平凉,会宁诸郡,即便是长安边上的扶风郡,也只是少有涉猎。

李世民却将杨韵这样的强力棋子放在长安,这让她略觉不解。

“问题是我现在的敌人,又不只是薛举一个。”

李世民已经睁开了阴阳元瞳,注目着的杨韵一举一动,观察这尊机体的一些细微表现。

全新的‘神血睚眦’完成之后,他自己就已经做过详细的测试了,机体的韧性与坚固,还有动力输出等等,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杨韵与他不同,武道偏向于小巧与变化,这就需要更精密,更准确的操控性。

“是魔龙八部?不对——”

张雨柔心想如果是魔龙八部的话,李世民现在根本就无需用到这样的手段。

这位哪里还需要让人刺杀?只要赶到大兴城,直接把人投入监狱就可以,甚至没必要有确实的证据。

李世民身为绣衣郎将,又手握天子的密旨与尚方剑,足以在西京横行。

“你的目标,是楚国公杨玄感对吗?”

“杨素自开皇四年,就已掌握御史大夫这一要职,之后又历任信州总管,征南行军元帅,内史令等等,开皇十二年之后,更是以尚书右仆射之身,秉持朝争几达到二十年之久,门生故吏满步朝堂。此时这西京之内,不知有不少故楚国公的旧部,其中一部分的人的位置,也极其关键。”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唇角微勾,眼露冷冽之意:“我向我们与薛举的这场冲突,不是魔龙八部的手笔,就是杨玄感所为。被他们这般算计,我又岂能不做回应?”

“你这么说来,我也感觉不太对劲。如果是魔龙八部与杨玄感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张雨柔若有所思的说着,可随后她又语声古怪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二郎你现在,有些变了呢!”

“变了?”

李世民愣了愣,随后也一是声苦笑,语含涩意道:“确实是变了很多。”

换在以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使用这种近乎邪道的手段,也不会去做任何违逆朝廷法度的事。

然而现在,他却能够很轻松的做出暗杀的决断,不择手段的打击对手。

不过这感慨茫然之意,只是一瞬,就从他心念之内消失,眼神也渐渐冷酷

之前李世民赶至潼关时,也从李玄霸遇害之地经过。那个时候,他甚至不敢停留,也不敢往李玄霸身死之地看上一眼。

这一是因害怕,害怕再体验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二是羞愧,害死李玄霸的真正凶手,至今都逍遥法外。

如果朝廷法度能够起到作用,能够将凶手绳之于法,他又何需采用这样的手段?

张雨柔也发现李世民的神色复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转移话题道:“那杨玄感既然敢算计我们,那确实需要回敬一二。可无影箭的一以贯之,只怕别人很难模仿得了吧?”

张雨柔是清楚杨韵,修习有‘飘渺无相诀’这门功体的。这门无上**,可以模拟天下间绝大多数的武道,且哪怕相性最低也能发挥出至少八成的威力。

可‘一以贯之’这种极端的射术,绝不在此例。

“这已经不是问题——”

李世民才刚说到这里,他身前的神弓射岳,就已经消失不见,被周围卷动的狂风掠走。

而下一瞬,军帐里面的风暴渐熄,杨韵的身影,已经立定在了李世民的身侧处,将手中的神阶战功的拉开,遥指着张雨柔。

这个时候,张雨柔不禁面色再变。她知道杨韵已经用神念锁定住了自己,却感知不到对方任何的灵机。

此女已经将一身意念与真元,都收敛到了极致,所有精气神,都聚而为一。所以张雨柔除了知道杨韵正将自己作为假想敌之外,却感受不到对方的任何神念,灵机,杀意与真元等等。

她相信此时杨韵如果有箭之手,一定可以在下一瞬,取去她的性命。

“你这是,一以贯之?”

杨韵没有答话,她将射岳宫收到了身后,之后就问李世民:“这神血睚眦很好,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调整。所谓兵贵神速,我想现在就出发。我想等到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得知这其中某人的死讯。”

这次轮到李世民略含惊讶的询问:“不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吗?还有,你到大兴后,不需要一段时间了解目标,勘探场地。”

毕竟换成是他,也只需需要两到三条,才能适应这大幅改良后的神血睚眦。

而杨韵之前,甚至从没使用过这尊墨甲。

“没必要,只是远程的狙杀的话,现在这个程度就已经足够。我想如果对方能够最终到我的踪迹,那么这尊墨甲再怎么强大,也是无济于事的。”

杨韵摇着头:“而且适应的过程,三到五天内就已经足够了。在楚国公府反应过来之前,我应该是安全的。至于目标的情况与场地,公子你给我的这些资料,已经足够详细了,而我在成为小公主的影卫之前,曾经在长安呆过七个月时间,哪里每一间房屋,甚至每一颗树木,我都记得很清楚,”

她的眼里,闪现着智慧光泽:“我猜接下来我越早动手,就越安全。”

李世民心想自己,真是小觑了此女。而他凝思了片刻之后,就一声笑道:“你说的道理是不错的,如果你真有把握,我可以允许你明天动手。不过你也需答应我,千万不可逞强。一旦出现意料外的异常情况,必须及早放弃。还有,神血睚眦依然不稳定,你最多只能使用十天。十天之后,必须带回来给我重新调校。”

“属下明白!”

杨韵朝着李世民一礼之后,就转身向帐门之外行去。

此时李世民,又神色肃然道:“多谢了!我李世民感激不尽。”

尽管他对杨韵有着救命之恩,可接下来此女要做的事情,比之罗礼与郑仁泰两人的任务,更凶险数倍,可以说是拿自家的性命在冒险。

李世民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一声‘谢’字,即使不足以表达他感激之心的万分之

第三百六十九章 雨柔吃醋

杨韵离开的时候,在帐门处战了足足三个呼吸之久,之后才从李世民身上收回了目光,掀帐而去。

张雨柔看了之后,不由双眼微眯,目现出一丝警惕之意:“你与杨韵,莫非是发生了什么?”

“此言何意?”

李世民颇为不解:“她是我身边的护卫,日常都是追随左右的。可要说我与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没有。雨柔你为何会这么问?”

“我只是感觉——”

张雨柔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转而一笑:“我只是奇怪,她怎么就能掌握一以贯之?不是说这门秘法,必须要有着一定的术法修为,修心的条件也极其苛刻?”

“确实,按照常理,武修必须一品之后,才可以兼修术法。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状况可以例外,比如我,还有一些特殊的体质,杨韵就是其中之一。她身具双元神脉,其实早在三品的时候,就已能够灵武兼修。只是因之前在武道上花费太多心力,所以成就不高而已。”

李世民说到这里,似羡似赞的一声感叹:“至于一以贯之的其他条件,有些人,就是这么天才。”

他是亲眼看着杨韵,只用了十二天的时间,就修成了‘一以贯之’这么射法,较之他当初更胜一筹,

“那确实是够天才的,她以后应该还能帮你很多忙吧毕竟是一个年仅十六岁出头的二品。”

张雨柔转着眼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世民眼神异样,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感觉到张雨柔的语声里面,似乎含着几分酸意与防备。

他随后就摇了摇头,排除了这奇怪的念头。同时将又一堆的零件,从紫气乾坤塔里面扒拉了出来。

“正好雨柔你在,可以把你的龙骨道兵再招出来给我看看。”

他已准备开始组装‘神煞天极’了,这尊王阶墨甲的零件,堪堪在他离开洛阳的前一天全数锻造完成,由司空辟邪交到他的手中。

说起来,这算是他手中的第一件,有着完整设计图的墨甲。

不比以往,李世民都是在黑市里面淘到什么用什么,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根据手中掌握的零件,因势利导,深厉浅揭,构想出一个大体的框架,再想办法将缺失的部分补齐。

唯独这一次,李世民的做法不同,‘神煞天极’的所有构造,每个零件的位置与作用,还有它们的具体尺寸,都在他开始制作之前,就已明明白白的绘制在了图纸上。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李世民接下来就只需按步就班的组装就可以。只因接下来的装配与调校,依然非常重要。

一个螺丝是否紧固,每一榫卯是否严丝合缝,直接决定着墨甲的耐用程度。而对于关节与动力炉等部位的调校,可以让墨甲最大程度的适应他们的功体。

可以说这两样工序,直接决定着墨甲三成的战力上限,也是李世民目前,最为擅长最为自傲的。

李世民打算直接比照张雨柔‘龙骨道兵’,装配这件‘神煞天极’,这可以省去他不少功夫,也能够在一开始就做出很好的调校。

而此时李世民与张玉肉不知道是,就在这个天空中已经浮现出鱼肚白的时间点,在潼关南侧的某处隐蔽所在,薛仁杲正神色兴奋的看着那座耸立在山塬上的那座雄关。

“你可确定?他们现在真的已进入了潼关?”

此时在薛仁杲后方,有一位黑衣男子半跪着:“小人确定无疑,李世民一行人,在昨日傍晚时分,就已经从洛阳出发,之后一路往关西疾驰,堂而皇之,不做任何的掩饰,一夜之间疾驰近四百里。我们的人,还在今天四更(凌晨三点)时分,亲眼看见他们叫开了关门。”

“可既然已经入了潼关,为何不见他们出来?”

问话的人,站在另一侧高处,背负着手,面色沉凝。

他是郝瑗,之前本是奉薛举之命,另有要务的。可李世民一直等到正月初十都还未动手,他这边就有了很大的余裕。此时不但已毁了九泉庄的所有庄稼,更将薛举吩咐的那些事务全都料理妥当。之后才来这潼关附近,就等了足足三天,才等到了李世民出发的消息。

“此事小人不知!”

那黑衣人眼中现出茫然之色:“暂时还没有新的消息出来,请公子容小人等继续打探。”

郝瑗微一凝眉,打算继续询问,薛仁杲却微一挥袖,语含不耐:“好了!一夜疾奔之后,休息一天也是常事,洛阳到此间有将近四百里之遥,难免马力疲惫。他们在潼关之内暂时落脚,有什么好奇怪的?总而言之,让后面的人随时准备,绝不可怠懈!”

他们是没可能在潼关附近对李世民出手的,这关城里面好几位一品武修,还有上千人的具装铁骑,随时都可以驰援。

同理亦然,潼关到洛阳的这一段路,虽然长达数百里,可沿途都有大部禁军驻守。而他们的铁骑甲士,是不太可能无声无息的绕过潼关天险的——哪怕能够过去,他们也找不到地方隐伏。

自从天子皇后先后遇袭,洛阳周边就一直处于戒严状态。大隋禁军与绣衣卫每个月都会派出大量的人手,巡查所有险要之地与驰道周边。而在河南各处要道,只要是携带有马车的商队,都会被各地关卡拦住严加搜查。

唯独潼关到长安的三百里路,虽然地形平坦,却因官军巡查的力度远不如东都,所以有机可乘。

尤其是华阴渭南这段,他们有着七八分的把握,将李世民一行人拦截。

他们这一带有着不少生意伙伴,其中更不乏有薛举的生死之交。他们只需借用一两个庄园,就可轻而易举的藏兵近千。

他们这次的准备也极为周全,无论李世民走哪条路,都能够聚集足够的力量,将此人袭杀。不对,是袭杀李世民的那些臂膀爪牙——

故而薛仁杲的眼中,此时满是自信与期待:“也给我盯紧了那位开府大人动向,一旦他准备出关,随时告知于我!”

“公子还忘了一件事。”

郝瑗的眸中,闪动灵光:“主公之前有言,一旦李世民抵达潼关,须得第一时间知会于他!”

薛仁杲不由霍然回身,冷冷的注目着郝瑗,眸光中透着一抹凌厉之意。

郝瑗却浑然不惧,分毫不让的与薛仁杲对视:“公子莫非以为,以你之力,能够拦住那位开府仪同三司?能够与‘淮左神刀’周煜一较高下。”

薛仁杲没说话,依然用凶狠的视线,定定的看了郝瑗片刻,之后才一声轻哼:“随你吧,一个什么卧虎,被你们吹得神乎其神。什么‘淮左神刀’,可是年纪上了六十的老头。我会试一试他们的成色的,如果这两人的实力不过尔尔,我会让你郝瑗来的试试本公子的荡气梦魂刀的。”

郝瑗没有接话,同样以略含期待的神色,看着潼关方向。

在同样的时间,位于潼关附近不远处某座山峰,一位身穿青布衣裳的青年,正将手里的千里镜收回。

“我猜只要那位开府仪同三司走出潼关,就不定是一场恶战。看那位薛家小霸王的模样,似乎是跃跃欲试。真不愧是你李法主,这一局简直可说是神来之笔。”

此时如果李世民在此,会惊讶的认出此人,不然就是楚国公杨玄感的二弟杨玄纵。

而在此人的身侧,还有着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李密,女的则一身红裳,手持拂尘,做道家打扮。

“二公子谬赞了。”

李密脸上却并无多少愉悦与期待之色,反倒是面色清冷,目现出一丝犹疑之色:“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嗯?法主何处此言?”

杨玄纵一声惊咦,面色狐疑的问道:“听法主你的语意,似乎是担心这一次的事情,可能还会有变故”

“我是担心那薛仁杲!”

李密皱着眉头:“此人能被我们挑拨,对青龙山庄的商队下手,可见其性情如何。我担心这家伙,过于自傲了,给李世民可趁之机。”

“那你多虑了,如今那郝瑗,就在他的身边,必定不会让薛仁杲有擅自妄为的机会。”

杨玄纵释然一笑,语声淡定:“法主你久在河南,大概是不知道西凉郝瑗其人吧?”

“的确是不清楚。”

李密摇着头,他虽智慧过人,可至今以来更多是关注朝中,对于这些边境中的江湖人物,却是所知有限。

而他们襄平李氏,早在他父亲死之前就已开始没落,根本就无法为提供他周全的情报。

“这是薛举身边,最亲近的一位谋士。说其人算无遗策可能有些过了,却绝对当得起一句足智多谋、深谋远虑!”

杨玄纵语含感慨道:“其人少年之时家贫,穷无立锥之地,据说他父亲丧后连下葬的钱都没有。恰逢那时薛举从他家附近经过,见而异之,不但赠钱给他葬父,还赠予其房舍一间,田亩二十,供其读书。”

第三百七十章 第一谋士

“这是薛举身边,最亲近的一位谋士。说其人算无遗策可能有些过了,却绝对当得起一句足智多谋、深谋远虑!”

杨玄纵的语中,满含感慨:“其人少年之时家贫,穷无立锥之地,据说他父亲丧后连下葬的钱都没有。恰逢那时薛举从他家附近经过,见而异之,不但赠钱给他葬父,还赠予其房舍一间,田亩二十,供其读书。”

李密闻言,却不禁唇透冷讽之意:“所以此人就从此归心,对那位西秦霸王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是吗?”

“还有后续呢!”

杨玄纵笑着回道:“之后这郝瑗果然不负薛举的爱重,在西凉一代文名鹊起,他甚至参加了大业初年的科举,从数千举子中杀出,被选为秀才。”

“也就是说,此人如今,还是一位朝廷命官是吗?”

李密的眼中,不由现出了几分冷凝之意。

这所谓的‘科举’,是从先帝年间开始的。

因自魏晋以来,朝廷选拔、任用官员,均以与为准,却导致门阀世族膨胀,甚至于垄断朝政。

于是先帝首创科举之制,这位在开皇三年正月,就下诏令天下官府为朝廷举“贤良”;因此策成效不彰,于是朝廷又在开皇十八年七月,令京官五品以上总管,刺史,以“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二科举荐贤良,至朝中参加秀才,明经二科考试,

且规定六品以下官吏须由尚书省吏部铨举,使得魏晋以来的的与,近乎废除。

不过将科举之制发扬光大的还是当今天子,杨广不但全盘继承了杨坚的科举,更在大业三年四月扩大规模,诏令文武官员有职事者,可以选拔“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膂力骄壮”等十科举人,并大幅增加了秀才,明经二科的录取人数。

而在大业五年正月,天子又诏令诸郡以“学业该通,才艺优洽”“膂力骄壮,超绝等伦”“在官勤慎,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强御”等四科举人,又增加了进士一科。

李密知道先帝天子设立此法,正是为制衡世家门阀,提拔地方寒庶进入朝堂。也因此他对这一制度,甚至是那些所谓的‘举子’,‘秀才’,‘明经’,‘进士’等等可谓是天然反感,只因他们襄平李氏,也是受害人之一。

若非是开皇十八年以来,这些寒门子弟大量进入朝堂,杨坚与杨广父子哪来的底气对他们这些关西最顶级的门阀下手?

不过李密虽是心情不佳,对于这郝瑗之才,却是高看了几分。

要知道那科举之制刚开始的那些年份,是没有进士科的。而朝廷录取秀才,明经的总人数都不到二十位。哪怕那一年杨广才刚继位,特旨将秀才,明经的数量增加到三十人。可当时地方的举子数量,也同样不是往年能够比拟的。

这个郝瑗,能够从这数千人的举子当中杀出,在三十席的秀才,明经当中占据一席之地,可见其人文才之高,智慧过人。

尤其此人,还是出生在文风暗弱,近乎于蛮荒的西凉之地,就更是难能可贵。

“如今此人,的确是有着金城县丞的官身。”

杨玄纵微微颔首道:“可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就在郝瑗上京应考之时,此人居住的曼头便城被马贼攻破,兄长与母亲俱被戕害。薛举闻之大怒,亲率三百铁骑,与这群马贼周旋。用了三日三夜,将这近千人的贼匪全数斩灭,并擒拿其首领三人,送至到郝瑗的面前破腹挖心,血祭其母。”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玄纵的语中,已经含着几分钦佩之意:“你要知道,大业初年的薛举,虽然也是边郡大豪,可还远没有如今这样的势力。此人为招揽郝瑗,能够拿出这样的魄力,真是难能可贵。”

李密闻得此言,也同样眼现讶然之意:“难怪这人,能够崛起金城,雄霸一域。”

据李密所知,那薛举之父,前金城薛汪虽然出身于河东薛氏,是关西最顶尖的将门出身。可在薛汪移居金城之初,几乎是等同于被家族发配边疆,甚至是逐出家门的性质。

这薛氏祖孙三代,也极其的硬气,自薛汪以降,从未与河东薛氏有过任何的来往,更遑论借用其力了。

而以如今看来,这薛氏一家只用了三代人,就能成为河西一带的霸者,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位西秦霸王,之所以能够经略关西十二郡,据有关西将近两成半的私盐生意,又插手马匹,茶叶,丝绸,香料,瓷器,铁器等等贸易,也绝非只是靠其罕世难寻的武力。

他想当时的薛举,想必是已是钦佩郝瑗的才华,有了招揽之心。可此人能为一个谋士,做到这样的地步,确非常人所能及。

“这郝瑗也未辜负薛举的信重,其人不但推拒了朝廷授予的秘书省校书郎一职,主动将任职之地改做金城。更为薛举出谋划策,在短短一年之间,连续扫荡了四股马贼,击破了薛举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武威柳卓,从而名动关西,铸就他现在霸绝河西的根基。”

杨玄纵啧啧有声的说着:“据说当时的郝瑗,几乎是算无遗策。武威柳卓的所有调兵遣将,甚至一举一动,都在郝瑗的意料之中。那一战,薛氏的死伤,甚至都不到二百人。只用这一点微小伤亡,就吞下了武威柳家所有基业,包括两千顷田地,十二座马场,其中甚至还有一座铁矿。

所以法主你真不需要担心,郝瑗其人,无论是智谋威望,都足以压制住薛家的大公子。且这次薛氏,至少调集了十二位一品武修,还有八百人的具装铁骑,两千人的精锐甲士。可以确保无论李世民在哪条路,都能万无一失。更何况在此之外,不还有我等?”

李密心想这位,对于金城薛家的情报,真是了如指掌。

不过对此他毫不觉惊奇,楚国公府很早就针对金城薛家做出布局,在薛家内部,布下了不少暗子。

这都是前楚国公杨素之功,早在大业初年,这位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位西秦霸王。由此可见杨素的识人之明,可惜的是这位威望太著,被杨广防备有加,又死得太早,否则的话,如今的天下,说不定已经易主多时。

除此之外,那位现任的西海郡司户褚亮,早年也与楚国公府相善。而此人如今,也是薛举身边的谋士。

“也就是说,我们这边的人员,也已准备周全了?”

“这是自然!”

杨玄纵眉梢微扬:“魔龙八部那边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可只我们这边,加上你李法主与红拂,就有四位一品武修,六位二品,足以为他们薛家拾遗补缺了。还有,在潼关之后可是华阴。”

——弘农华阴,这是潼关到长安的必经之地,也是华阴杨氏的华阴!

光是他们楚国公府,在这里就有六百顷以上的田庄十余座,童仆将近两万余人。甚至只是明面上的护院甲士,数量就高达三千。

旁边的李密,不禁眼神微亮,胸中一直萦绕的那丝忧虑,总算稍稍淡去了些许。

自从半年前白马寺附近一战之后,他就一直有这感觉,那位唐国公府家的次子,如果不能及早除之,那早晚都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自家与主公正在谋划的大事,也说不定就会折在这个小子的手中。

而在冬狩之后,他的这种感觉,就变得愈发的强烈起来。事实上,从去年八月以来。李世民的一应作为,其实已在一定程度,印证了他的判断,

所以李密对金城薛氏与李世民的这场交锋极为重视,这应该是除去此人的上佳时机。至不济,也要敲碎他的牙齿,剪碎他的利爪,使之再不能为祸。

只是当李密的目光,再次看向那潼关的时候,他心中却又升起了一丝不安,

“先回去等着吧,我想在他休养精神,恢复状态之前,那个家伙是不会走出潼关了。你我在此间,也是白等。”

杨玄纵一边说着,一边仰望着天空:“我让人在华阴附近准备了一件别院,美酒佳肴尽皆齐备,正可供你我以逸待劳。”

“可我觉得,你我还是在这里先观望一下情况为佳。”

李密微微摇头:“那竖子善于观风望色,不会不知道此行的凶险。如果我是他,未必就会主动踏入这个陷坑。”

“你说的极有道理,可是眼下,他除非是将关西经营出的基业弃之不顾,否则有不出来的可能吗?”

杨玄纵一声哂笑:“他如果真不肯出潼关,那也无妨的。没有关西的银钱供应,我看他怎么供应手下那几位一品武修?这可是当初,法主你对兄长说的话,怎么现在就忘在了脑后?”

李密听了之后,下意识的想要回应解释,可随后由止在最边,面上同时现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他知道现在的李世民,看似已经面临着死局,可其实还有着破解之法的。可李密希望那个家伙,不会桀黠奸猾到这个地步——

ps:此处郝瑗经历都是笔者演义,真正的郝瑗是西凉士人,金城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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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神煞天极

盖世唐皇正文第三百七十一章神煞天极李世民并不知道潼关之外的情势,也无瑕去关心。自杨韵离开之后,他在军帐之内,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总算将‘神煞天极’的机体,完成了一个大概的骨架。

——没办法,这‘神煞天极’毕竟不同于‘神血睚眦’,后者他已经驾轻就熟了,对于每一个零件的大小与手感都了如指掌,甚至可以闭着眼睛在半个时辰之内完成组装。而‘神煞天极’的装配,可没有熟能生巧这一说,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哪怕这尊墨甲的机体,是由他亲自设计,他也对所有零件的模样记忆深刻,也是没可能做到如‘神血睚眦’那般娴熟的。

何况在这过程当中,李世民还时常会遭遇障碍。

首先是零件装配时,与他之前的想象与设定,完全不是一回事。往往是在墨甲里面装上了这之后,另一个就塞不进去了,

此外他购买或者锻造得来的零件,也经常与他自己设计的墨甲结构图,有着微小的差异。

幸在李世民,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在设计图纸的时候,就留出了大量的余量。

他只要将这些零件稍加改造,就可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可这需要时间,并不能一蹴而就。他手里的备件,也数量有限,一旦在改造的过程当中出现误操作,基本没有第三次机会,

所有在整整三个时辰之后,李世民也只将‘神煞天极’的机体完成了三成而已。

张雨柔一直在帐内旁观,她眼见李世民身前这尊王阶墨甲的轮廓逐渐完整,雏形已现,渐渐被刺激到心痒难搔。是恨不得现在就能让自己的龙骨道兵,穿上这一尊墨甲,试试它的威力。

于是当李世民停手,开始着手其他的事务之后,张雨柔不由大发娇嗔,胡搅蛮缠的想要他继续下去。总之是今日不见到完整的‘神煞天极’,绝不善罢甘休。

不过此女,最终还是被李世民无情的驱赶了出去。

张雨柔这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别看‘神煞天极’的骨架已经完成拼装,可接下来的工作才是最困难的。要将那些微小的构件与线路整然有序的装入到这尊机体里面,远比之前的过程更困难许多。

所以在李世民看来,这‘神煞天极’的装配,才完成三层左右的工序而已。要想在今天之内完成,就没可能。他也需要时间放松,换一换脑袋。从凌晨四点就开始组装墨甲,直到正午时分,这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此时已有几个亲兵,将一个足可容纳两人的浴桶,搬进了他的军帐内,又将一桶桶的沸水倒入其中。最后灌入的,这是一灌黑色的药液,是在浴桶里面的水,顷刻间都化为浓黑颜色,仿佛墨汁。不过气味却不难闻,反倒香气扑鼻。

李世民则将全身上下的脱得精光,在浴桶旁边坐下。此时那‘应身铜人’,‘皓庭雷镜’,都已经被他取出,便连‘太霄雷环’,也悬浮在了他的头顶上方。

随着李世民手捻法决,这次一股刺目的雷电,灌入到了他的全身上下。由李世民的意念导引者,在他的经络之内游走着。

有这件法器法宝之住,他对雷电的操控,相当的稳定精细,尽量刺激自身每一片血肉,每一寸骨骼,哪怕再微小的脉络都不会错过。甚至于人体当中最精密,最凶险的脑部,都在李世民锤炼的计划当中。

这虽然危险,可李世民由此得到的收益,也大到让人瞠目结舌。最近这几天他的灵力,就在疯狂滋长着,那‘周天玄灵元炁咒’,更是每天一个台阶。

如果这么继续下去,李世民预计自己用不到半个月,就可以让自己的灵力修为,升入到二品之境。

不过与此同时,李世民的浑身上下,也不自禁的微微颤震着。

以雷电刺激的方法强化体质,果然是武道与术法修行当中的一条捷径,可除了危险之外,还会让使用者,遭遇极致的痛苦。

李世民的心志坚韧不拔,能够忍受这个剧痛。可他的身体却承受不了,已经超脱他自身的意志之外,无法自控。

而就在大概一刻时间过后,李世民就将所有的雷光全数挥去,然后连滚带爬的,进入到了浴桶里面。

他先是无力的仰躺着,直到那麻木的躯体,在药液的作用下,逐渐恢复了感知,这才长吐了一口浊气。

可这还不够,接下来李世民又体会了一番,仿如万蚁噬咬般的痛楚。

——这是他雷法炼体的那些微小暗伤,正在迅速修复,血脉经络逐渐畅通的征兆。

得感谢小公主,他在宫中那些秘本中,偶尔看到的这个‘龙虎聚元汤’的药浴方子,不过可以近乎完美的化解雷法炼体的所有暗伤,还可帮助他进一步稳固,甚至是强化炼体的效果。

只是这药浴方子中需要用到的药材,也是极贵。李世民每一次药浴,至少也要花去他七千两纹银。

所以他的雷法炼体,其实也是拿钱在堆。

所谓穷文富武,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穷人习文,不需要花多少本钱。而武道一途,在修行的过程中如果不使用一些珍贵的药材辅助,是很难不伤损身体的。

在雷法炼体之后,接下来李世民依旧如同往日,练枪,练刀,学习符法灵术,还有周天搬运,修行功体等等,将所有的日常功课都走了个遍。

由于‘周天玄灵元炁咒’逐渐精进,此时的李世民,虽然是熬了整一夜没睡,又走了大半个晚上的夜路,依旧是精神奕奕,没有哪怕半点疲态。

因时间充裕之故,李世民等到傍晚时分,又将释本悟,请到了位于军营后方的一个空旷场地,进行实战练习。

此处原本是这座军营中,用于演练兵器的小型校场之一。不过李世民特意让宇文当将附近的驻兵调走,转而让自家的亲兵卫队入驻周围。是的此间,形成了一处较为私密的空间。

至于释本悟,自从到了他的麾下之后,李世民进行实战演练的对象,就变成这位前任金刚堂首座了。

后者最初不太情愿,可没办法,他拿了李世民这么高的薪俸,日常却又一点脏活都不肯给主家做,也就只能从其他地方稍作补偿了。

而释本悟的一身真元气力,武道修为,自然不是释罗刹能够比拟。论到搏击经验,阵战之法,所学驳杂,释罗刹也同样远比不上半道出家的释本悟。

释罗刹早在两个月,就已经被李世民全面追赶上了。而两人之间的交手,在这个时间点之后,往往是愈演愈烈,逐渐发展到双方都无法自控的地步。

如果不是释罗刹一身‘大金刚不坏体’与‘童子功’,已修至到登堂入室的境界,浑身上下宛如金铁,而李世民的身法,也迅如闪电疾光,借助雷之真意,光之真灵,将云龙七折及幽游萍踪推升到极致,两个人早就伤在了对方手中。

可李世民料定他们如果再继续下去,迟早会出不忍言之事。

而释本悟,却可站立在原地,任由李世民狂攻猛打。动作看似缓慢,却能够在举手抬足之间,将李世民的攻势轻松化解。

李世民心想此人如果不是有着旧伤,又有了这么大的年岁,的确是有机会进入超品境界的。

只因此人的搏击之道,赫然已入化境,到了由繁至简的境界!在李世民看来,无论是罗礼,还是他父亲李渊,又或轮回天眼司马云帆,青魔神刀孙彦等等,都是永远及不上这味道。

甚至到‘史万岁’,也是稍稍逊色。

自然,当时与李世民交手的,只是史万岁的恶灵。后者虽然继承史万岁申请大半的武道造诣,却只能临机应变,凭本能行事,至于武道中的轻重变化,快慢节奏,还有预判什么的,那是决然没有的。

这一日两人交手,依旧如前。释本悟站立在原地,能避则避,能闪则闪,实在不行的时候才会动手应对。在李世民连斩二十刀之后,双方才仅仅交手七击。

可这情景,却是在旁边观战的释罗刹微一扬眉。

这正面交手的数量增加了,之前他的这位师叔,在二十刀之内,但是最多只会出手四次。而二人距离前次大年初一的晚间交手,不过才相隔十天。他们家这位主上的实力,居然就有了如此惊人的提升么?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此刻李世民的刀速,至少提升了两成!

释本悟同样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世民的刀,眼眸之内,闪现着一丝丝惊异之色。

可以发现李世民用的这把刀,在每一次与他的兵器交接之后,就会出现一点缺痕。这当然不是此刀质量不佳的缘故,恰恰相反的是,李世民使用的乃是宫中的御制兵器。虽然不足以名列‘尚方’,也不是普通的兵械可比。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李世民的力量,出现了极大增长,已经超出了这刀的承受极限!

第三百七十二章 切磋切磋

释本悟早有察觉,在他们双方每一次的交手之后,李世民的抬臂幅度,都比之前微小的多。这无疑是此子力量大增的明证,意味着他这位主上,不但可以用更短的时间化解交手时反作用力,也可以用更短的时间重组攻势。

力量的增加,无疑有助于李世民在‘幻电天刀’上的修行。而武道之要,唯快不破!只要能够快到极端的程度,那么什么搏杀经验,武道技巧等等,其实都无需在意。

而此刻李世民的出手,甚至就已有了些追风逐电,电光朝露般的气象。

所以双方交涉的频率也是快极,短短不到半刻时间,李世民就已向释本悟挥出高达一千四百余刀。当然对手的回应,也只堪堪六百出头而已。

到得此刻,李世民手中的兵器终于支撑不住,在一声‘吭’的脆响当中,崩散成了无数的碎片。

释罗刹目光微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看来施主的雷法炼体,已有成效,洒家这里道一声恭喜了。”

李世民同样喜不自胜,他早知道自己武道,又再次大进了。可今天这一战的结果,还是让他欢喜不已。

他预测自己的实力,已经完全凌驾于二品之上。与真正的一品战将,应该还有些距离。可面对罗礼与青魔刀孙彦这样的,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记住自己的身法,撑个三五十回合都没问题。

当然他最擅长的还是弓箭,除非箭术没法解决,是不用考虑近战问题的。而体质的大幅提升,同样有益于他的箭威,箭速,射速与持久力的增长。

值得期待的是,雷法炼体最初阶段的高速增长期,才刚刚开始。预计等到三十天后,他的一身力量,速度,体力,听力,实力等等,都将增加至少一到五倍,在这之后才会逐渐放缓。

这个时候,哪怕那些真正的一品战将,在体质上也要逊色他一到半筹。

而这个层次,还是雷法炼体的第一个阶段,远远还未达到上限,

“先慢说恭喜,这还没结束。”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瞬间就使一面猩红色的披风,出现在他的身后。

“接下来我还想试一试我这件‘九真幻形’的效果如何,也请大和尚不要留手,品鉴一番,我现在能否与真正的一品高手抗衡?”

“九真幻形?”

释本悟眼含疑惑的看了眼李世民的披风,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法宝法器之流,没有什么用处?

可随后他就微一摇头,在手中的九环大刀稍抬一线,同时的压下了心中的疑念。

“公子如果已经准备妥当,那就尽管出手便是。”

“大和尚好自信,只是接下来的李二郎,可容不得你小视。最后能多留点神——”

李世民的眼眸中,已经再一次闪现出了兴奋之色,战意勃发昂扬,血脉贲张。他微一探手,从紫气乾坤塔中取出了两把明晃晃的直刀。随后就毫不犹豫的闪身踏步,以迅捷如光一般的速度,出现在了释本悟的面前,两口长刀同时斩击,挥出了两道流光刃影。

释本悟依旧应对从容,身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折叠,以毫厘之差,将两刀同时避让。

可就在这时,他嘴里蓦然发出了一声惊咦。视野之内发现了一抹红光,已几乎不逊色于那双直刀的速度,由上而下的向他劈斩而来。

那赫然正是李世民的那件大红色披风,此刻竟扭动聚结成了一把开天大斧,气势凌厉,

“这是——”

释本悟不敢不应,他将九环大刀横架胸前,将李世民那迅如雷电般连环斩击的刀光尽数封锁,同时在顷刻间后退数步,让开了上方砸下的红色大斧。

——自两人交手的第一击,他就已经不得不以后撤的方式,使自己从险境脱身。也是双方高达五次的切磋中,释本悟头一次移动脚步。

李世民看在眼中,不仅愉悦的勾起了唇角。丝毫都没有停止的打算,如影随形的继续追击。

此时他的刀速,较之前后来又提升了整整一成,使得身前三丈之内,都是一连片刀光残影,速度已经快到了超出人的视力极限,

即便释本悟,也不得不面色凝然,勉力应付。

可更雪上加霜的是,李世民的那件披风,忽然化作大斧,忽而变化长刀,又在下一个须臾转为长枪大戟,配合着李世民的双刀,不断的狂轰而至。

竟然使释本悟一退再退,短短不到一百个呼吸之内,连撤七十六步,几乎被逼到了这座小校场的边缘,

这个时候,就连同样外围观战的‘淮左神刀’周煜,都不仅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位李卧虎,可真是了得啊。”

“那是当然!”

张雨柔感觉与有荣焉,又心生好奇:“周叔,你说二郎哥这次能赢下来吗?”

“赢下来?小姐你想的太多。本悟大师是何等的人物,昔年斛律别全盛之时,别说我也不敢亲撄其锋。李开府他现在,只是占了一个出其不意,先**攻。等到本悟大师缓过气来,最多一百合之内,必可将李开府击败。”

周煜摇着头,语中却依旧含着赞叹:“不过这是他与那件披风,配合还非常生疏之故,只能发挥出那东西的三成威胁。等到他掌握娴熟,与一些弱一些的一品战将抗衡,那是绝没有任何问题的。

即便本悟大师这样的资深一品,也能够应付好一阵。不得不说,此子在武道上的天赋,确实是让人惊赞。这雷之真意,居然已经掌握到了这个程度,已经超出许多一品江湖武修。我猜他现在,一定是根基方面,有些不足,否则现在就有希望冲击一品。”

张雨柔听了之后,非但没有沮丧之意,反而眼眸之内熠熠生辉。

她是知道李世民的,这家伙还有护法神明,道衡璇玑,以及日月星三剑打底,战力只会远远超出周煜的猜测。

不过接下的情形,却被周煜完全料中。

释本悟退到了一百一十步的时候,就已稳住了跟脚,不再后撤。而等到两刻时间后,李世民斩出四千七百刀之后,释本悟开始反守为攻。

到这个时候,释本悟才把自身‘五虎乱神刀’的威力,完全展露出来。那九环大刀,一刀刀势猛如虎,凶烈近狂!看起来就仿佛是毫无道理,毫无规律的乱斩,却将李世民打到溃不成军,左支右绌。那双直刀挥出来的刀光轨迹,逐渐散乱到不成模样,全靠着‘九真幻形’的辅助,才能勉力支撑。

而就在堪堪一百刀过后,释本悟手中的九环大刀,就已停在了李世民的眉心之前,刀锋与肌肤只差毫厘,可后者的大红披风,却只能无力的悬在他身后。

“这是一件好宝贝!”

释本悟也很赞叹的,看了那萎靡状态的‘九真幻形’一眼,随后就将那九环大刀,收回到了身后,

“可惜开府大人你应用不佳,心意未通。否则大人的战力,必定能更上层楼,或能与罗礼等人平分秋色。”

他的判断与周煜差相仿佛,同样认为李世民,有了初步抗衡一品的能力。

此时后者,这是一言不发的将一截披风卷起到了身前。心想自己接下的这十天,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增加与这‘九真幻形’的默契程度。

而与释本悟这样的顶级高手实战,无疑是迅疾的办法、

※※※※

薛举是巳时四刻(早上十点),赶至到潼关前方的。短短一个半时辰,奔波五百余里,却并没有让他的精力有半点折损。

可让薛举疑惑的是,那潼关的几个城门虽然在辰时末就已经敞开,却只是打开一条通道,供行人与商队通过。一应出入之人,都不得在关城之内随意行走。而城内的那些军营,这是处于完全封锁的状态。

——这倒也没什么,薛举只当那李世民是存着小心,不愿意自身的行踪,被人窥探。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斜下,再逐渐入夜,薛举与薛仁杲等人打的脸色,却慢慢阴沉了下来。

只因天已二更,那李世民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出关的迹象。

这个时候,他也不得将负责潼关的密探首领,招到了身前询问。

“我问你,这关城里面,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那李世民,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主公,小人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那跪在薛举的身前的黑衣人,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前方,那如山一般碾压过来的压力。同时在他的左侧,还有一道凌厉无比,仿佛要将他穿透的视线,冷冷的盯着他,

这使的黑衣人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后背也被汗水浸得湿透。可他只能咬着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道出:“主公容禀,我等只知那李世民一行人入关之后,潼关内所有军营都全数封锁。出了通关的行人商队之外,哪怕飞鸟蚊蝇都不能离城。我们在城内的人手,也已经断绝了消息,到现在都未能联系。”

第三百七十三章 龟缩不前

“也就是封城?”

薛举一阵愣神,随后就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么其他方向了?是否有可疑的动静,那位李开府,是否有潜离潼关的可能?”

潼关是普通人从洛阳到长安的必经之地,可对于身手高明的武修而言,却并非如此。

在墨甲的辅助下,绝大多数的武修,都能在丘陵高山之上如履平地,

事实上,那位年轻的开府仪同三司,原本就没必要一定要经潼关西进的不可。

“没有!”

黑衣人语气坚定:“属下等人,其实也想过李世民会从潼关的其他方向离开,所以在四面方向,都有人时时盯梢。甚至那些出入潼关的行人商队,也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然而至今以来,都没发现任何大队人马离开潼关。只是——在下等人的能为有限,说不定他们有什么方法难过我们的耳目也说不定。”

——就比如术法与法宝之类,都有着瞒天过海之能。

郝瑗敏锐的注意到,此人语中的‘大队人马’四字。

“也就是说,你只能确定他麾下的那些铁骑甲士,没有离开潼关是吗?”

“正是如此!”

黑衣人略显无奈的应答着:“主公恕罪,这非是属下等人不尽力,而是力不能及。如果是大队的甲士离城,绝难瞒不过我们的耳目。可如果那位只是轻车简从,就超出了我们的能力之外。那些高强武修,本就有着通天彻地之能,而据我所知,在他们当中,还有好几位高品术师。”

“行了!”

薛仁杲不禁眉头大皱,他绝不愚蠢,只是平时值得他动脑筋的事情不多。

而此时的薛仁杲,也同样的感觉到了情况不同寻常。

“这个李世民,他到是底意欲何为?这究竟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打算缩在潼关里面不出来了?”

“应该是在故布疑阵了。”

薛举一边说着,一边眼含疑惑的看着身边郝瑗:“我想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难道真是想带着他的那些供奉武修,潜入长安?”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李世民毕竟手握密旨,又有着绣衣郎将的身份,只要能够进入西京,轻而易举就可接管长安大量资源,包括人力。

“单骑潜入长安不至于。”

郝瑗摇着头:“此人如今正受各方注目,楚国公府与魔龙八部的术师,早已将他盯死,哪有那么容易瞒天过海?他走潼关驰道,沿途还有朝廷官兵,有武功李氏的诸多世交作为奥援,还有潼关与各处军营为据点。我想那魔龙八部再怎么猖狂,也不能不顾忌官府,主公你何尝不是如此?可如他真的是轻车简从,走那黄山老林,却是平白给了我们下手的机会。此人应该深知此点,不会冒险行事,”

“可要是有万一呢?”

薛举不甚放心:“万一他真的去了长安,那该怎么办?楚国公府与魔龙八部有术师,他们一样也有,要寻以潜踪匿迹,掩人耳目之法似乎不难。”

“的确有这可能,可我们现在,并无其他选择。能够在这里堵住那位是最好的,如果堵不住,主公你接下来,只怕要做好这几个月内,打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的打算。”

郝瑗一声苦笑,随后又语声一折:“主公,楚国公府不可信。可那魔龙八部,却没有任何坐视的理由。”

“郝兄说的好!我等确实是不敢作壁上观。”

这声音突如其来,毫无半点预兆的就传入到了几人的耳内。

“什么人?”

薛仁杲当即目光一凛,腰间的‘荡气梦魂刀’当即出鞘而出,一股螺旋刀劲,宛转如龙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轰击而去,

可那人却浑然不惧,一点疾光,悍然破入螺旋刀劲的最中央一点。随后一股磅礴的罡气猛然爆散,使得周围的树叶草木,都在这一刻震为齑粉。就连附近侍立的一些黑衣甲士,也无不在这狂暴的罡风逼迫下,连退数步。

这些人无不都是有着五六品修为的武修,可却都无法抵抗这二人交手的余劲。

那薛仁杲第一击不成,就已准备将第二刀连环斩出。可在他刚有动作的时候,后面就传来了薛举沉冷淡然的语声:“住手吧,这是魔龙八部的龙相大人到了。”

他看着那位头戴龙脸面具的来者,眼神晦涩而又凌厉:“你与之前的那位龙相不太一样。”

“换人了而已。”

新任的‘龙相’,已经收起了手中的峨眉刺,就在薛仁杲冷冽的目光注视下,大刺刺的走到了薛举的身前。

“我可以担保的是,那位李家卧虎,此时就在这潼关当中,并未离开。”

“可你拿什么担保?”

薛仁杲一身轻哼,含着几分不屑:“拿你的命吗?”

‘龙相’没理会此人,只眼含笑意的看着薛举与郝瑗两人:“六爻天心盘,薛兄你可能没听过,可我想郝兄一定是有所耳闻吧?”

“一件以梅花易数与文王六十四卦为基础的卜算之宝,在北魏末年,曾名噪一时。此物居然落在你们魔龙八部之手?”

郝瑗语声中略含惊奇:“此物虽可测算天机,可代价不轻。寇谦之虽然测得了魏亡之期与那场魔灾,可代价却是损寿三十七年之久。结果一位天才横溢的大宗师,早早陨亡。”

“这就不是郝兄需要关心的了。”

‘龙相’微笑着将大袖一摆:“何况我等只是想要确定那位开府大人的位置,也算不得是什么天机吧?我们付出的,远比郝兄你想象的要轻。”

之后他又语声一沉:“总而言之,我们百分之百可以确定,那李世民就在潼关之内。如果薛兄一定要让我以性命担保的,那也是可以的。”

薛举的神色一凛,随后就不解的望向了潼关,口中一声轻轻的呢喃:“这就有意思了。”

既然那家伙不是要暗度陈仓,偷梁换柱,为何要封锁潼关内外?

此子既然要在这里驻足不前,龟缩不出,那又何必到来潼关?

郝瑗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微微发白。

薛举你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自己这位谋士的气息异常,他不禁浓眉微扬:“郝先生,你如果想到什么,不妨直言?”

“学生方才,确实有个不妙的联想,不过还未能确定。”

郝瑗眉头紧锁,眸含迟疑:“我在想,如果李世民这是故意为之,吸引我们主力至此呢?”

薛举顿时悚然一惊,从马扎上蓦然起身:“你的意思是?他是准备剪除薛某的枝叶是吗?”

被郝瑗这一点,他越想越是心惊。

“也就是说,那家伙封锁潼关内外,其实防的是我们判断他部属的虚实?”

此时薛举也感觉自身,处于两难之境。

如果继续封锁潼关,他分布在各地的那些部属与商队,势必会遭遇极大风险。

可将此间弃于不顾,也同样不妥。谁知那位李卧虎,到底放出了多少部属出去?如果此人的身边,依然还拥有大批的强者,不是没可能一举冲入长安的。

到了那里,此人就是真正的龙归大海,虎入山林。

便连薛仁杲,也不禁变了颜色:“此人竟有如此奸诈?”

“不无可能呢!”

‘龙相’手抚长须:“此人如果不是胆略超绝,精明强干,又岂能让我们魔龙八部如此狼狈?”

“我希望那位李家卧虎,不会阴恨老辣到这个地步,可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

郝瑗苦笑:“我想主公,容我先返回金城一趟做些准备。一旦变起,不至于全然无备。”

“你确实得回去一趟。”

薛举先是微一颔首,随后就目望前方:“那么此间呢?先生有何策可以教我?”

“此间?请恕学生才疏智浅,暂时无法可想。”

郝瑗摇了摇头:“对方用的是阳谋,我们能够做的其实不多。唯一可行之策,就是想办法弄清楚李世民身边,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可由此预作防备。至于其余,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以不变应万变是不错的,可以薛兄的实力,只怕难以兼顾吧。”

‘龙相’似笑非笑的插言:“我这里倒是有个方法,可以两全其美,与我们魔龙八部联手合作如何?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薛举却未答言,而是冷冷的与‘龙相’对视了一阵,片刻之后就一声冷哼:“薛某可非是愚蠢之辈,绝不敢劳烦阁下!”

他们双方确实有过一些合作,可在之前是一回事,现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今的魔龙八部,已经是朝廷认定的逆贼,是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轻易沾染不得。

毕竟他们这边,干得虽然都不是什么合法的勾当,可李世民的私盐生意,也同样是见不得光,拿不上台面。

所以他们与李世民之间的冲突,依然只限于私商之间的利益之争,再上升一步,也只是权阀豪族之间的龃龉。

可如果这时候,有魔龙八部之人卷入,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薛举自认自己,还没有与朝廷正面抗衡的本钱。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围城打援

“薛兄,何必拒绝的如此爽快?我觉得阁下其实还是可以再思量一二。”

‘龙相’轻声一笑,语含哂意:“薛兄你自认为与那位李开府之间,只是普通的江湖厮杀,权阀之争。可问题是那位,未必就会这么想呢!他身有密旨,手掌尚方,圣眷正隆,如果一意将你薛举诬为反贼,这满朝当中,又的有谁能够阻挠他恣意妄为?与我们合作,其实也是个上佳选择。只要你我双方不说,事后阁下依然是大隋的良民,西北一地的霸主。”

薛举却依旧阴沉着脸,毫不动容:“阁下莫非是要代我忧天不成真是有劳你们魔龙八部了。可若那李世民真有这等妄念,薛某自然有办法应付。”

“也罢!”

‘龙相’知道他心意坚定,无法说动,也就不再努力了。只是他眼中,也毫无沮丧之意。

“看来确是在下忧心太过。既然薛兄胸有成竹,那么在下就不复多言。只是如果有一天,薛兄你改了主意,我们魔龙八部随时都可助你一臂之力。联系我们的方法,薛兄你是知道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身影就已经淡化消失,同时一声轻笑,传入到诸人的耳内:“除此之外,我们也会盯住李世民的一举一动。无论他有任何异常之举,都会及时告知于薛兄,所以薛兄,大可不用忧心他的方位。”

等到这声音消失之后,薛举就眉头微蹙,斜目看着郝瑗。后者微一点头,示意此人确已离去。

薛举这才面色一松,随后就苦恼的挠了挠头:“我现在可是万分后悔,怎么就与这群家伙有了牵连?当初真该听郝先生你的,果然,请这些人出手相助,虽能获利一时,却后患无穷。”

“这点郝某如今倒不怎么担忧,我们与魔龙八部的那些生意,一直都未留什么把柄。想必后者不到末日穷途,也不会主动拖主公下水,这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郝瑗的神色复杂的微一挥袖,在周围用上了绝音之法之后,才再次开口:“当初学生可没有想到,朝廷会在辽东遭遇如此大败。”

薛举眼神一凛,面色凝然:“先生的意思,莫非是不看好朝廷?”

“只是感觉当今陛下,过于好大喜功了。而今的天子,更好像是输急了的赌徒。”

郝瑗手捻着胡须:“自然,如今的大隋,依然是根基深厚,各地仓储中,依旧是粮草堆积如山,墨甲排列似墙,取之不尽用之不穷。如果能够在这时候镇之以静,或者在辽东取胜,那么这天下间,依然无人能够撼动大隋基业。”

“极有道理。”

薛举也若有所思:“可薛某其实有一事不解,魔龙八部要与李世民作对,自有其因。毕竟那位李开府一直以来,就是踩着他们这群乱臣贼子上位。可那位楚国公,又是因何故,要与这位李开府作对。据我所知,这杨李二家虽然不算亲近,可以勉强可说是世交。故楚国公,更亲口赞过李世民之才如龙跃凤鸣,日后不逊兰陵。为何这杨家,就一定要将李世民之死地不可了?”

“这就不是学生所能知了,朝廷中权阀世家之间的恩怨,外人只能雾里看花。又或者是这位李家卧虎,拦了楚国公府的路也未可知。”

郝瑗的语声,意味深长:“不过这对主公而言,倒是一件好事。朝廷中变数渐多,主公大可稳据边陲,坐观各方成败,并从中取利。”

“何至于此?”

薛举神色,却是略含感慨:“本人倒是期冀这天下,永远安宁太平才好。否则我家还怎么做生意?不过有你这些话,我就放心了,”

而后他又神色一肃,面目冷凝:“吩咐下去,再想办法请几个术师过来,一定得把前面这潼关给我盯紧了。从现在开始,这关城的四个方向,无论有没有城门,都不得漏过!哪怕是一只苍蝇从潼关里面飞出来,也得在第一时间通报于我。至于其余人等,就如先生之言,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就只有这样而已”

薛仁杲的神色,却是错愕不已:“要依我之见,不如围城打援!他们不是还有一个九泉山庄吗,只要能在这里把他们打急了,不愁那家伙不从潼关里面出来!”

在他想来,哪怕是李世民不出来也没关系。只能坐视九泉山庄覆灭的李世民,已经配不上‘卧虎’之称。

那时这关西群豪,谁还会将李世民放在眼中。

不过当他此言道出,那郝瑗与薛举,都不约而同的向他投以怪异的事情。前者是略含欣赏,后者则是欣慰中带着无奈。

“总算你这竖子,没有白学兵法,还知道围城打援这一策。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一下就忘了吗?”

那薛举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先生,九泉山庄的事情,难道这边没有通报吗?”

“有的!”

郝瑗微一俯身:“大兴神威镖局全员,此时已全员入驻九泉山庄。除此之外,青龙山庄也临时雇佣了一位一品术师,就在这两日之内,入九泉坐镇。”

薛仁杲闻言,先是一阵赧然,知道这必是自己不耐烦,漏过了这一关键消息。

可他随后,就剑眉微凝:“神威镖局,他们是不想做生意了?”

——神威镖局,乃是关西最大的镖局之一。光是一品级别的武修,就有两人。下面的二品强者,也达到九人之巨,

甲士的数量倒是不多,只有七百人左右,可却无一不是武道高明,经验丰富的百战锐士。整体的战斗力,甚至还超越于那些世家权阀豢养的精锐之上。

可做镖局这种生意,最重要的不是实力如何。而是交游广阔,八面玲珑,能够遇水搭桥。逢山开路。

一旦得罪了他们金城薛氏,对神威镖局而言,绝无好处。

薛仁杲甚至可以确定自己,有一百种法子,让这神威镖局损失惨重,关门大吉。

无论是他们手里养着的那些马贼,还是各地的生意伙伴,都是分量十足的筹码。

“蠢货!”

薛举一声轻哼,目中精芒闪动:“神威镖局的人自然不会不想做生意,可他们既然到了九泉山庄,那就定那位李卧虎,或者虬髯客,开出来让他们难以拒绝的筹码。别忘了这两人,一个出身武功李氏,贵为开府仪同三司,开国伯;一个是手下强者无数,富可敌国,他们手里掌握的筹码难道还少吗?”

薛仁杲不仅倒吸了一口寒气,心想这可就难办了。

九泉庄那地方,他是了解过的。庄园主体位于山丘之上,就仿佛是一座城堡。

事实上,这里本就是北周年间为防北齐突破潼关而修建的军堡之一,并常年驻扎数千人的守军,用来拱卫长安。直到大业年间,天子移镇东都之后,此处才撤去了驻守的军镇。

不过这军堡的主体,并未被拆除,而是作为皇庄的一部分继续使用。在不久之前,被天子赐予李世民,用以酬功,

所以这里面,不但所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在山庄的地下,甚至还有着一座小型的法阵用于对抗术师。

关键是此处,距离长安城实在太近。一旦他们不能在半日之内拿下九泉庄,这很有可能陷入四面皆敌的境地。

他薛仁杲哪怕再骄狂,再自负,也知道这里是武功李氏的势力范围。即便后者不出手,那长安城内的禁军,还有周边的各大鹰扬府,有的是人想要讨好这位未来的国之重臣。

薛仁杲也不觉得强攻是个好主意,如今的九泉庄,已经是高手林立,甲兵成群。别说是他们薛氏,便是两三万大军合围强攻,也未必奈何得了这座庄堡。

也就说,他们这个时候,确实是无策可施吗?

“这个李卧虎,越来越有意思了。”

此时的薛举,就是爽朗的一笑,目里面的斗志,反倒是灼然似火:“仁杲你这么沮丧做什么?与那位开府大人的一战,这才刚刚开始呢。如今占据优势的,不是我们这一方吗?再退一步,即便真被他入了长安,难道我们薛氏以前面临的困境还少了?我想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八年前的那次更难!”

此时他高扬着头,就仿佛一头刚刚醒过来的的雄狮,以慵懒而威严的目光看着对面:“继续等着吧,老夫想看看他还的有什么样的手段,是否真有与老夫争雄于这片关西大地的资格——”

郝瑗定定看着薛举,眼中闪现着佩服之意。心想也只有这种气魄的人物,才有资格作为他主公,让他俯首称尊了。

※※※※

而此时在十余里之外,杨玄纵的神色,却是略显难看。

“果然就如法主所料,那家伙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早在他们等到傍晚时分的时候,杨玄纵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那时候,他还未能确定而已。

这让他恼火之至,原本的得意与期待,似乎都被李世民一巴掌扇到了九霄云外。也使他愤懑不甘:“这一劫,该不会真被他躲了过去?”

——这原本该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第三百七十五章 声东击西

“很难说!此子有狐狸般的狡诈,雄狮般的勇猛,还有蛇一般的坚忍,他的胜算很低,却不是没有。早就想到了,这不是我们可以容易解决的对手。”

李密也无奈的合起了眼,一声似叹似恨的呢喃:“不过我现在,倒是更佩服那位青龙之主的气魄,如果没有后者的财力人力,李世民便有天纵之才,也难以施展。”

“法主你就不要给我们对手的脸上贴金了,他们也听不见、还是想想看,接下来你我该如何应对?”

杨玄纵语含迟疑:“你说他亲身至潼关,是为吸引薛氏主力,然后避实就虚。那么我们现在是否需要助那位所谓的西秦霸王一臂之力?比如帮他看好后路”

“怎么助?似罗礼这样的人,不是你想防就能防得住的。”

李密摇着头:“我觉得,你与其为薛举担心,还不如担心一下我们自家。”

“这是何意?”杨玄纵神色不解的问道:“难道他现在,还有余力与我楚国公府作对不成?”

“难道我们楚国公府,就可以光明正大对他出手么?一旦真这么做了,无论李渊,还是窦氏,只怕都不会善罢甘休。便是现在,这附近你敢说没有窦氏,或者武功李氏的强者潜伏?”

李密将杨玄纵说到哑然无言,随后又一声哂笑:“何况那李世民是什么样的性情?那一定是个睚眦必报的,如果可能的话,他报仇绝不会隔夜。以他的智慧,岂会想不出今次这一事的端倪,又岂会不做回应?”

此时他竟然语声微滞,眼里也透出了几分惊悸之意:“你说他没有余力对我们楚国公府出手,可我倒觉得,这个时候,反倒是正当其时。如果是我的话,这大兴城内,我们楚国公府无数的门生弟子——”

“你的意思是”

杨玄纵同样悚然一惊,面色煞白一片,他想到一个极为惊悚的可能,

“不会吧?他可是堂堂的绣衣郎将,太子左卫率,就这么将朝廷纲纪视为无物吗”

“我也希望那个家伙,不会狠辣到这个地步,不过这希望不大。我们自己首先不守规矩,又岂能指望他人循规蹈矩?那无影箭的身份,我与国公大人其实早有猜测,只是未有证据而已。而类似的手段,那个‘无影箭’已经对齐王殿下用过一次了。”

李密一声苦笑,面现无奈之色:“如果真如我的预料,那么这一次,真不知我们最后,到底是亏是赚。红拂——”

这个时候,他又转过身看旁边的那位红裳女子。却发现后者的眼中并无焦距,正处于呆愣状态,根本就未注意听他们谈话。

这使李密微觉讶异,他蓦然一个弹指,使一点劲气直击红裳女子的眉心,随后就语含质询的询问:“能够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么?因何失神至此啊?”

红裳女子清醒之后,却是面色不悦,眼神冰冷的与李密对视了一眼。

直到杨玄纵也把目光望来,红裳女子才收敛了目中的厉色,转而敛衽一礼,语含歉意:“请公子与先生息怒,奴婢只是在想稍后那李世民出关之后,该何时出手才更妥当,以至于神游天外。”

李密却眉头大皱,他感觉到这名为红拂的话里面毫无诚意,分明是应付之言。可他随后就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追究。

“罢了,你语中不尽不实,可我也懒得问你。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今日你能不能入这潼关潜伏?”

“入潼关潜伏?这应该不难。”

红裳女子遥目看了远处一眼,目中就显出了几分惑然之意。

之前不是已经准备好,要配合薛举父子,斩去李世民的那些爪牙臂膀吗?怎么好端端的,又变了主意?

“我要你入潼关,想办法查看清楚,看那李世民身边,到底少了哪些人物——”

就在这刻,李密语声一顿,看向了天空。此时在天边远处,正有一道金红色的符箭飞射而来,迅疾如光,啸声如雷。哪怕远隔十数里,也能够清晰的听闻,

李密与杨玄纵二人顿时心绪微沉,眼神凝然之色。

这是军中的远程的通讯之法,只追求速度与精确,飞行途中不做任何的掩饰。目的是让人即便提前查知,也无法拦截。

他们楚国公府,一般是不会使用这种法门的,只有一种特殊的情况才会使用,那就是真的十万火急,需得不惜代价,也得通告于他们这些首脑人物的时候——

李密已经顾不得自身的方位,可能会因这枚‘星火’,暴露方位。他挥手一招,将那符箭牵引而下,拿在了手中。片刻之后,就面色铁青的,将符箭上缠绕的帛书,递给了杨玄纵。后者拿在手中看了一眼,那本来就很苍白的脸,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只因这帛书当中的第一行字,就是——新丰县右一鹰扬府司马左晨,于酉时四刻,被人狙杀于兵营之外!杀人手法,疑为无上秘法‘一以贯之’!

杨玄纵不由抬头,有李密对视了一眼。酉时四刻,距离现在也就只有三刻时间。

而新丰县,乃是西京大兴城治下的畿县之一,治所距离长安都都不到五十里。此间的右一鹰扬府,对于他们楚国公府,甚至是接下来的谋划而言,无疑是至关重要。

“又被法主你料中了。”

杨玄纵倒吸了一口寒气,压制着情绪中的狂躁之意:“你确定李世民,就在这座关城内?”

“这不会错的,否则的话,魔龙八部与薛举,早该坐不住了。”

李密微一凝眉:“至于大兴城内的这个‘无影箭’,我也很奇怪。不过你我当务之急,并不是此人的身份。”

“我明白。”

杨玄纵心想自己这边,确实得尽快作出反应不可。他只思忖了片刻,很快就有了决断:“此间之事,可以暂时不做理会。法主你先得陪我去大兴城走一趟——”

——如果因围堵李世民,而导致自家在大兴城的布局全盘崩溃,只会导致得不偿失的结果。

※※※※

就在的杨玄纵与李密二人,在议论着‘无影箭’的时候。

杨韵正乘着夜色,立在大兴城内一座高楼之上,目光冷冷的看着七里之外的一条街道。

夜色当中的大兴亲仁坊,依然十分热闹,几条街道中都是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两旁的林立的酒楼中,也是宾客满座,烟火的气息与食物的香气,一直溢散到了数里之外。

被杨韵注目着的,是一辆红色的马车,前后都有护卫跟随,还举着‘长安行台兵曹侍郎’与‘肃静’‘回避’的仪牌。

不过这一套仪仗,在这权贵如云的亲仁坊里面,明显不太好用。周围的行人,既没有避让,也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所经之处,街道上仍是喧闹如常,拥挤如故。使得这辆官车,正以蜗牛般的速度在街道上前行。

杨韵却并没有趁机动手,而是耐心观察。在动手之前,她先要确定马车上的人,正是她这次需要刺杀的目标。

她并没等多久,这个确认的机会很快到来。车内的那位着‘长安行台兵曹侍郎’似乎对着马车的迟缓感觉不快,主动从车窗旁探出,对着自己十几个随从厉声喝骂。

杨韵的瞳孔,也在此时发生变化,出现了黑白二色,仿佛阴阳鱼般的图案。这刻她也毫不犹豫的手中握着的箭,置于弦上。接下来从张弓到发箭,总共只用了不到半个呼吸,

随着这‘嗡’然震响,那魔纹箭化光而去。杨韵连结果都不看,直接就从这高楼之上翻越了下来。

之后在这条巷道中,她以无比轻巧的步伐,近乎无声无息的往远处奔跑遁行着。整尊墨甲,隐藏在黑暗中,就仿佛是一团黑色的烟雾漂移。而借助墨甲内部行走的符阵,神血睚眦在高速行进的时候,甚至不会刮起一点点微风。

这正是李世民,针对‘神血睚眦’的改进之一,使得这件墨甲的隐遁之能,变得愈发的诡谲强悍。

只要不是遇到那些眼力特别高明的武修术师,那么这尊甲,哪怕是在闹市中行走,也很难被人发觉。

而在藏踪匿迹这方面,杨韵甚至比李世民还更具优势。

杨韵主修的武技,是‘幻电天刀’。可她的武道真意,却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是从道家真灵中衍变的一种武道真意。

她出身影卫,可以利用许多皇室独有的资源修行。而杨韵的这门武意,就是源自于万象楼中珍藏的一副,由五百年前一位神阶大宗师绘制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真灵图。

不知是因她天赋异禀之故,还是她的缘分,总之这只有高品术师,才能参研的这副真灵图,她在目睹的那一刻,就已将这尊神明的部分真灵,印刻于心。所以干脆就在自身武道中独辟蹊径,选择了这位道门尊神,作为自身武道真意的寄托。

第三百七十六章 杨韵武艺

盖世唐皇正文第三百七十六章杨韵武艺常理而言,杨韵的这种修行方法,多半是要掉入坑里的。即便能够修成,她在实力方面,也将远远逊色于其他同品阶的武修。

可她在这方面确实极有天赋,而‘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在道家真神中的高品位阶,还有那诸般通天彻地之能,也让杨韵的武道水准,毫不逊色于那些以上品神兽为观想对象的沙场战将。

这多半也是最适合她的武道真意,‘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在雷法上的增幅,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可这位道家尊神,对于她本身的功体‘飘渺无相诀’,也有着莫大的助益。

只因那‘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身份,远不止是神霄玉府之主,掌握‘三省九司、三十六内院中司、东西华台、玄馆妙阁、四府六院及诸各司,各分曹局’的雷部最高天神而已。

按照道门的经典记载——雷霆者,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万法之根本。故无有雷霆,则无以宰御三界。是以雷者,类也,是以出万类而起群品也。是元始生杀之机也。宇宙之始盖因阴阳相交一时之爆发,此即也是雷霆之用也,所以无处不有雷霆之显现。

所以在道门神系之中,灵宝天尊为‘万法之师’,太乙救苦天尊为‘万法之救护’,九天应元雷声普华天尊则是‘万法之主’。

后者执掌雷霆,所以能号令阴阳。不但在雷法一道上称尊道祖,也同样兼通万法。是众生之父,万灵之师!

这使杨韵,能够近乎完美的复制出李世民‘阴阳元瞳’,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模拟出后者曾经以无影箭身份使用过的‘光之真灵’。

在隐遁形迹方面,杨韵也可以拟化出数种特殊功体,掩藏自身的气机形体。她本身修行‘清风玄体大法’,则是最顶级的身法提纵术,轻巧灵动,尤善变换,

故而当她在这巷道中行走时,不但可借助身上的这尊特制墨甲,做到无影无痕的地步,身速也是迅如电闪雷鸣。只顷刻间,就已经到了一里之外。

这里并非是偏僻地段,沿途中也有一些行人,可他们对神血睚眦的经过,居然毫无所觉。

直到这个时候,那亲仁坊的方向,才传来一阵一阵震天的锣鼓声响。而这锣鼓声响,很快就传播开来,四面方向都陆续有了急如骤雨,声如雷鸣般的震响回应。即便是隔了这座两条街的新昌坊也不例外,响起了锣鼓一声。

——这是朝廷设于里坊中的街鼓,除了报更的作用之外,还用于传递警讯。

杨韵前方不远的新昌坊坊门,就在这轰鸣鼓声之中,‘吱嘎嘎’的迅速的闭合。

可她却没有半点改道的意思,在这个时候再次加速。在那些轮值的禁军将士,彻底关上坊门之前,化作了一道肉眼难见的光影,强行冲出了门外。

而旁边正在勉力推动木门的禁军士卒,只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微风拂过之。

这个时候,恰好有一辆马车从门前的大道中经过。杨韵毫不犹豫,身形如烟如影般的冲入到了车内。

等到她在车内坐定之后,就见对面,坐着一位身着长衫,戴着鬼脸面具的人影。

杨韵对此人掩饰面貌的举动并不介意,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窗外。就在这片刻当中,街道上已有大量如狼似虎的禁军甲士与衙兵汹涌而至。那些沉重的墨甲,整齐有序的踏击地面,发出了一阵阵仿佛地动山摇般的震响。

“我觉得,你们最好是加快一点速度。”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其实更喜欢独自行动,借助新昌坊的地形,逃脱接下来的追捕。

可让人很无奈的是,在新昌坊的西面就是城墙,墙外则是一座卫府军营。而南面则是长安青龙寺,那里是白马寺的别院之一,其主持释我恒,乃是当世罕见的术法宗师。此外还有术僧三百,武僧近千,实力强大,足可跻身当世第一流的宗派之林。

——即便以杨韵的能为,神血睚眦的神奇,也没有信心完全躲过那位超品宗师的感知。

当然那青龙寺未必会管闲事,可她却不能不防。于是借助李世民安排的接应人手,离开新昌坊的杀人现场,成为了理所当然的选择,

“快不得。”

那面具人微一摇头,语声平淡:“这已经足够快了,如果显得太慌张,岂非平白引人疑窦?放心,这里离亲仁坊的的凶案现场远达十里,离你选择的狙杀地点,也有二里之遥。他们一时之间,顾及不到这边,我们有足够的余裕——”

杨韵却蹙了蹙眉:“我不是担心会被朝廷官兵捉拿,而是赶时间。下一个目标就在南城,错过了今日,我想之后的十几天,都很难找到机会。”

“南城?是永丰仓武库副使李通明是吗?”

面具人眼现释然之色:“你说的对,机不可失,楚国公府的反应,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一些,所以这第一夜很关键。此人的位置,也的确是至关重要,难得此人肯从华阴跑到了大兴城——”

永丰仓原名广通仓,是隋开皇三年,置于华阴县东北渭水南岸广通渠口,不但是大隋于关西一带规模最大的粮仓,也是最大的武库所在。

内中常年存有粮草一千二百万石,墨甲十二万台,其余兵甲器械,还有丝绸布帛之类不计其数。

无论任何人取得此仓,都可以即时拥有武装至少四十万人,并用于可供这支大军食用一年有余的粮草。

“不过勿需忧心,我们的人已经将这个李通明盯死。而且——”

面具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窗外,就在这一刻,在城北方向,蓦然有一道火箭冲起天际。接下来又是一阵轰鸣的锣鼓声,从城北开始,传至四面八方。

杨韵不由微一凝眸,定目看向了车窗外,那夜空中还未完全散去的星火。

“这是?”

“你不会以为,少主他安排的杀手,就只有你一个吧?”

面具人一声轻笑:“今晚这大兴城注定是热闹无比的,阁下也真的无需担心时间。”

杨韵则若有所思道:“封城是吗?”

“没错!”

面具人微一颔首:“西京之内,连续四位朝廷命官被刺杀,岂有不封城的道理?今夜大兴城里的各个里坊,也是要严禁出入的。所有那位永丰仓武库副使,即便察觉不对,暂时也无计可施。楚国公府的反应再怎么迅速,在这一时之间,怕也找不到这位偷至大兴寻花问柳的李大使。”

杨韵心下释然,之后就沉默了下来不再发问。她只是好奇的眼望着对面,猜测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青龙山庄的人?可似乎不像。这些人做派,几乎堪比朝廷秘谍。

可如果不是,那么李世民是在什么时候经营出这一股势力?她一直在李世民的身边,是亲眼看着后者,一步步成长到今天。自问对李世民掌握的财力与人力,都了如指掌。

在财力不高的情况下,李世民要经营出这个位于西京的情报网络,将是难如登天。

时间上也不允许,一个钱不在朝觐眼皮底下的隐秘组织,如果没有时间的沉淀,是很难发挥作用的。

又或者,这些人是属于武功李氏?

可随即杨韵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眼中浮现着一丝异色。

之后她就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再往那个方向深思。而是想着面具人刚才说的话——尤其是‘西京之内,连续四位朝廷命官被刺杀’这一句。

然而她是在半个时辰前,才赶至大兴城,将大兴行台兵曹侍郎暗杀,之前的新丰县右一鹰扬府司马左晨,显然是不能计算在内的。

也就是说,今夜在她对永丰仓武库副使李通明出手之前,还有至少三位朝廷命官会被杀死。

就不知这其中,包含了些什么人物,是否又在李世民给她的名单当中?

不过等到明天,她就能够知道究竟了。今夜的这场风波,势必将传遍全城。

也就在这刻,他们乘坐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那位面具人,朝着杨韵微微一笑:“这里已经是通善坊了,我这里就不再送你。全城封禁在即,各条街道封锁都要封锁,我这辆车,没法在道中久留。这里就先祝阁下能马到功成——”

杨韵没等他说完,再此人道出‘送你’二字的时候,就已经直接跃下了马车。身形利落的在夜色当中直接化为黑烟,隐入到这条无人的街道内。

而就在短短一刻之后,他就已出现在昌明坊一座七层高的酒楼顶部,神色淡漠的,注目着大兴城的西南,那座距离他只有七里距离的归义坊。

此时的杨韵,目中再次显出了黑白二色。她伸手张弓,然后无情的放开弓弦,而后一支致命的符文重箭,在月色的照耀下,蓦然化作了一道淡不可见的光痕,向远处飞逝着,就仿佛是融入到了那片清冽的月光当中。

一个呼吸之后,七里之外一个坐于女子闺房内,神色凄凄惶惶的中人身影,被穿透了墙壁的重箭,洞穿了脑髓。

第三百七十七章 握手言和

当日的凌晨时分,位于潼关内的李世民,就已经收到了来自大兴城的消息。

而此时的张雨柔,也呆在他的军帐内。名义是为监督李世民,铸造‘神煞天极’甲,可这位自始至终,都在盯着李世民的侧脸发呆。

不过当那只传信的云雀,飞入帐内的时候,张雨柔还是惊醒了过来:“是大兴城那边,已经有结果了?”

李世民笑了笑,直接把手中的纸条丢了过去,

青龙山庄的生意遍及天下,在各地都有生意伙伴。他们在关西的力量或者薄弱了一些,可大兴城那边的消息对于张雨柔而言,却是迟早都能知道的。

“大兴行台兵曹侍郎司马冬,新丰县右一鹰扬府司马左晨,云扬县鹰扬府司马,右侯卫右街使达奚慈明,永丰仓武库副使李通明,春明门监门校尉王右石,陇右牧总副监李光明。”

她一副倒吸一口寒气的模样:“一天之内,连续诛杀七人吗?你这真是,这真是——”

张雨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说李世民疯狂么,可其实在这之前,她也隐隐有所预料。知道自己的心爱之人,一定会趁机在长安城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再说了两个‘真是’之后,张雨柔就语声一转:“花了多少钱?”

“四十万贯吧,还是用了些关系,多了些人情,才请到人。”

李世民语声淡然的说着,仿佛一点都没把这巨款放在心上:“已经很划算了。”

张雨柔心想确实很划算,别看这些人官位都不高。其中职阶最高的两位鹰扬府司马,也只是正五品而已,可他们的位置都非常重要。

那新丰县右一鹰扬府司马与云扬县鹰扬府司马就不用说了,都是位于西京附近的畿县府军,手中掌握着至少三千人的精锐兵马。

而其余几人中的右侯卫西京右街使,则管理着西京的六街徼巡。

按照朝廷规制,左右侯卫中,设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门坊角,有武侯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乙夜,街使以骑卒循行嚣襜,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

陇右牧总副监执掌马政——开皇之初,朝廷置陇右牧置总监、副监、丞,以统诸牧:其中骅骝牧及二十四军马牧,每牧置仪同及尉、大都督、帅都督等员。

虽然这李光明,只是一个副监而已,可以说权责非小。在某个特殊的时间段,轻轻松松的就可为楚国公府,调集上万匹的军用战马。

春明门监门校尉王右石,则是西京城东春明门的轮值校尉之一,麾下五百禁军,驻与此门,此人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至于那位大兴行台兵曹侍郎,虽然只是正六品,可其人的权柄,却更凌驾这所有七人之上。

这与天子一直逗留东都洛阳,在事实上迁都有关。

为方便管辖,表示对西京的重视,天子自大业六年开始,就设立了大兴行台,以德太子杨昭第三子代王杨侑为大兴留守,行台尚书令。在天子亲征之后,负责大兴城,乃至整个关陇所有的军政事务。

而按照朝廷规制,行台这种机构,就等同于一个小朝廷。所以这大兴行台兵曹侍郎,虽然职位卑微,权柄却是极大。在天子东征期间,就等同于一个小**兵部侍郎。

所以这次楚国公府的损失,何止三百万贯?那杨玄感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把这些人安置在这些关键的职司上,可如今却被李世民还不讲道理的一一刺杀。

而李世民花出去的四十万贯,看似数字惊人,却连一个稍微强一点的一品武修,都雇佣不到。

张雨柔想自己如果是杨玄感的话,多半会气到吐血。

“能够准确掌握在这些人的行踪,你动用的远不止是杀手,应该还借用了其他的力量,是二郎你的母亲是吗?”

——虽然李世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窦氏的事情,可张雨柔在李世民身边呆了这么久,又有着青龙山庄这个庞大的情报网络。隐隐已能猜知,李世民的这位母亲不同寻常,可能与宇文家的余孽有涉,并掌握这一支极大的势力。

李世民则不置可否,继续专心致志的装配着墨甲。可张雨柔却已经能确证答案了,可她还是感觉奇怪:“可你们唐国公府,不是与楚国公府握手言和了吗?那些人,他们会同意帮你?”

毕竟只就立场而论,那位宇文家的外甥女,只怕更期望杨玄感即将掀起的那场祸乱,越大越好吧?

而宇文家的余孽,想必更不会助李世民,为大隋的千秋万代出人出力。

“握手言和?”

李世民不由一声失笑:“这怎么能算是握手言和?只是默契的暂不发难而已。我大概知道雨柔你说的那些人是谁,可雨柔你也别忘了,当初大隋代周,故楚国公同样出力不浅。”

故楚国公杨素,的确是与宇文家有着血海深仇的。

昔日杨素出仕之时,既受把持朝政的北周大冢宰宇文护重用,引其为中外记室,后转礼曹,加大都督。

可惜好景不长,周武帝宇文邕暴起发难,将宇文护满门诛杀。可这位英明有为的天子,并未杨素曾为宇文护亲信一事加以株连,反倒是因杨素为他战死北齐之父未有封赠一事而当庭抗辩之举,对其欣赏重用有加。不但当场追赠其父为大将军,谥号忠壮。更拜杨素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之后的建德五年,更是加上开府,封成安县公,邑千五百户。

可杨素受周武帝宇文邕如此重恩,却非但不思报效,反而在宇文邕身死之后,就主动投靠到杨坚门下,助其把持朝政。之后在先帝代周之时,更被拜为大将军,领河内兵攻打战局虎牢关的宇文胄,将其斩杀,使得尉迟迥的讨逆之战,功败垂成。

而杨素以此殊功改任徐州总管,进位柱国,封清河郡公,邑二千户。就连其弟**,也被封为临贞公。

之后二十年,杨素更屡次主持追杀宇文家残党一事,手中可谓是沾满了宇文家的鲜血。

所以后者,是决然不愿意与这位的子孙,有任何形式的合作。

李世民更知自家那位母亲大人,虽也希望借助楚国公府,撼动大隋的根基。可这位也同样不愿杨玄感,真的将大隋掀翻,从此坐大。

可以想见,那必将是他们武功李氏的灭顶之灾。

李世民也同样相信玄霸身死之仇,母亲大人绝未放下过。

不过这次他动用的人手,其实严格来说,是与窦氏无关的。至少现在,是没有太多关联了。

当初窦氏,将那份名单交到他手中开始,这些人就等于是更换了主人。

事实上也是如此,之后供养这些人的花销,一直都是由李世民自己负责。

“是这样吗?”

张雨柔想了想之后,就不再纠结此事,转而询问道:“可你既然请了外人动手,就不怕漏了形迹?虽说如今绣衣卫的精英,绝大多数都被调去了洛阳,可底蕴还是很足的。还有尚书右司郎,京兆郡丞骨仪,那位可是当了十几年的侍御史,出了名的破案如神。”

就如现在辖制洛阳的河南郡,只有郡丞管制一般。此时的京兆郡,只有一位郡丞在当家作主。

而她口中的尚书右司郎,京兆郡丞骨仪,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民间,都是威名赫赫。

在其担任侍御史期间,可是破了无数的大案要案,栽在他手中的公卿权贵,已经足有一打之数,在民间有着‘铁骨御史’的美称。

不过也正因为得罪的权贵太多,骨仪虽然功勋累累,却一直都未能得到升迁。他自开皇初年就已是侍御史,之后二十年却依然还是侍御史的职位。然则其性秉刚鲠,有不可夺之志。

自开皇末年以来,朝政渐渐浊乱,货赂公行于世。凡当枢要之职,不问贵贱,并家累金宝。天下士大夫莫不变节,只有这骨仪励志守常,介然独立。

不过当今天子,还是有着识人之明的,因骨仪处法平当,不为势利所回,又嘉其清苦,超拜为的京兆郡丞,主持整个京兆郡衙的的一应政务。

张雨柔感觉如果这位铁骨御史准备下力气追查的话,李世民我能把手尾做得再怎么干净,也势必得露出马脚不可。

这个可能性极大,毕竟这次七位朝官在同一天被刺杀,身为京兆郡丞的骨仪,是要被朝廷追责的,

“所以我向天子,要来了这一份旨意。”

李世民特意用手,点了点旁边香案上供奉着的那卷圣旨。

“魔龙八部谋反不成,又祸乱大兴。本将有证据证实‘魔龙八部’,与这七起刺杀朝廷命官案有关,接手一应宗卷与后续追查诸事,有问题吗?”

张雨柔顿时无言以对,她很快就想到,李世民雇凶杀人的时候,一定是对魔龙八部栽赃陷害了。只是那张纸条当中,并没有记录这一信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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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牵制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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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仪他能够同意?”

张雨柔语声未尽,就收起了回头。

这不是骨仪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如今追查魔龙八部的权责,就在李世民的手中。

即便这位铁骨御史的骨头很硬,还要强行追查此案。李世民也大可打着天子的旗号,干扰京兆郡的行动。

张雨柔不由再次感慨,她的意中人,确实与以前不同了。一年之前,她很难想象那个懒散而有抱负正义感十足的少年,会利用手中的权柄,公然做这种挟私报复,公器私用的举动——

不过张雨柔随后又摇了摇头,自我安慰的想着,其实李世民‘公报私仇’其实没什么不妥。

那位现任的楚国公形迹可疑,多半是真有着反意的。李世民身为绣衣郎将,天子的鹰犬,自然需要不择手段,打击这些狼子野心之辈。

不过——

“可我劝你接下来,最好是消停一阵为好。”

只因这不但会激怒大隋朝野,也会将骨仪逼到悬崖极境。以后者的性格,势必会穷究根底,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的。

“你当我们有这么多闲钱?”

李世民摇着头:“令尊虽然出手大方,可我们也不能拿着他的钱随意挥霍。这种大规模的刺杀,只有一次而已。再继续的话,就不太划算了。”

此时的大兴城内,一定已是全城戒严的状态。如果他要再雇凶的话,那些杀手必定会坐地起价。此外他手下那些人暴露的风险,也将极大增长。所以无论是从安全,还是从性价比的角度来看,都很不划算。

“也就是说,这次只是为牵制楚国公府?”

张雨柔心想自己真蠢,李世民的意图岂非显而易见?

经历了这场大规模的刺杀之后,那杨玄感一家,多半是再没有力气,参与李世民与薛举之间的这场战争的。

这个时候,只需有‘无影箭’一人,就足以牵制住楚国公府在关西一地的所有精力。除非是杨玄感,打算将自家的那些部属门人置之不顾了。

“民间有一句话说的好,瓷器比陶器金贵,光脚的不怕穿鞋。”

李世民唇角微挑:“我现在虽然势孤力弱,可也同样没什么弱点,除了九泉山庄之外,其余就没什么需要顾忌的。更难得的是,得益于天子圣眷,还有你们青龙山庄之助,让我有了直接掀桌子的力气。他们如果以为,一个薛举就能将我逼入绝境,自陷死地,那就是想太多了。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无论是谁,敢在这时候把你我惹火,那都要做好被我拖入地狱的准备。”

张雨柔微一扬眉,她就喜欢李世民这样成竹在胸,傲睨当世的气概,

“说起来,罗大叔还有那个郑仁泰,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这个时间点,应该也快了吧?能够透露一下吗?他们盯上的目标是谁?”

李世民笑了笑,一点都没有隐瞒的意思:“因城戚龙月,还有宁县魏极,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雨柔你大概没听说过。”

张雨柔却眼现释然之色:“是他们?”

事实上,这两人在关西的江湖地位,可一点都不小。一个掌握着三五百人的精锐马贼,活跃于延安郡一代,身背着数十起劫案;一个则是北地郡的盐枭,从薛举的手里拿货,执掌着北地郡将近四成的私盐份额。手下也有好几位二品高手,爪牙近千。

“可这两个人的实力都很不弱?魏极也就罢了,可因城的戚龙月,据说是实力一品的大高手,据说朝廷也曾数次围剿,却功败垂成的。二郎你这次又花了多少钱?能够成功吗?”

她想李世民不会只派出这两个人而已,就如之前的大兴城一般。势必得雇佣杀手,才有成功的希望。

“大概花了二十万贯,主要是给他们打下手。”

李世民依然将大半的注意力,投在了身前装配到六成左右的‘神煞天极’。

“这次只是尝试看看而已,即便失败了也无所谓。他们两人从来不是重点,不需要太在意的。”

所以他给罗礼与郑仁泰两人的命令,也是‘见机而为’,不比之前对杨韵吩咐的勉力为之。如果能够成功的话最好,不成功他也不在意,无非就是花一点冤枉钱。二十万贯,也就是两套帅阶墨甲的价格,且就全局而论,这也是必要的花销。

“也对——”

张雨柔不由陷入凝思,心想这两人的死,虽然能打击薛举的势力。可要说李世民此举能够逼迫薛举不得不撤去潼关之围,那显然是没可能的。对于财雄势大的薛举而言,这并不能算是特别大的打击。

“所以你的重注,还是押在宇文家身上是吗?”

毕竟她是全程目睹李世民,与那位宇文述做过什么交易的。

可那位大人,就只是应允在中枢层面,对李世民提供支持。只要后者的行事不太出格,宇文述都能为兜底。此外就是答应调动边军,以边境盐铁走私为名,严查薛举有关的商队而已。

就是为了这两个承诺,花了他们好几百万贯,

如果宇文述真能做到,那这毫无疑问,是对薛举势力的一次重创。

可以张雨柔的判断,这实际的效果应该是要大打折扣的。毕竟薛举在边境当中经营多年,不是没有自己的人脉。

这位更是关西巨富,整体的财力或者比不上青龙山庄,可只局限于关西这次纷争的话,却足以与他们势均力敌。

而宇文述虽然贵为五贵之一,是天下间府军的首脑人物,可这位高据于中枢之地,对于边军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还是值得斟酌的。

除此之外,还有太原王氏,虽然这个北地世家已经答应了李世民,向薛举施压。可让他们放弃这条财源,那是绝没有可能的。

“看来你对这位宇文大将军的影响力,还是缺乏认知。”

李世民摇着头:“左翊卫大将军,乃是诸府大将军之首,总府事,并统诸鹰扬府。如今这天下所有校尉以上的将官,可是有将近一成半,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除此之外——”

他的语声一顿,目现出一丝哂然之意:“你也太小看了这天下间的大隋将官,对钱财的贪婪了。”

“对钱财的贪婪?”张雨柔蹙了蹙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忽视了李世民布局当中的一些关键。

“世人都爱财,而军中将官尤甚。试问养兵与维护军械,哪一样不需要银钱?如果只是守成之辈也就罢了,可那些不甘平淡,想要在军功上做文章,博得封妻荫子的,难免要厉兵秣马。可没有一定的财力,是没法在军中供养太多虎狼之士的。而朝廷拨下的款项,虽然也足够丰裕,可自上而下被揩掉那么油水之后,落到各处边军府军手中的,又能剩下多少?对于他们来说,那些钱是远远不够用的。”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自嘲一哂:“就比如我,这一年来明里暗里往麾下的玄甲都与大业殿里面贴了多少钱?这还是禁军,就在天子的眼皮底下,没人敢过于放肆。可在边军与府军,只会更过分。当然其中,更不乏真正的贪婪之徒。他们平时之所以克制,只是对朝廷法纪,还有那些权重一时的世家大阀心存顾忌,不敢妄为而已。”

“二郎你的意思是?”

张雨柔目光闪动,已经大概明白李世民的用意了。

宇文述调动边军的效果可能有限,可这位的举动,却无疑是向北地的鹰扬府与边军诸镇,释放出一个信号。

所以她之前计算双方财力的方式,其实是错的离谱。

薛举经营的那些私盐与茶铁毛皮等等,也同样得算入他们的筹码当中,

“我们在这宇文大将军身上花的三百万贯,就是为解开他们脖颈上那些狗链。”

李世民终于从那残缺的墨甲上移开了视线,笑意盈盈的侧目看着张雨柔:“你还觉得,这三百万贯不值得吗?”

张雨柔摇着头,她其实从来就不觉得,李世民在宇文述那边花的是冤枉钱。

即便只是后者承诺的那些事,其实就足以抵得那三百万贯的价值了。

※※※※

张雨柔不知的,就在她与李世民议论之前不久。位于上党郡的某个丛林密集的无名山丘上,龙泉郡鹰扬郎将刘政会,正端着一枚千里镜,遥望着远处那条位于山谷中的驰道。

此时此地,正是大雨磅礴,可这对于刘政会的视线,没有一丁半点的干扰。就在这位的注目中,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正在驰道上冒雨行进着。

那马车连绵不绝,足有一百多辆,都是由两匹秦西龙马拉拽的四**车。不过周围的守卫,也同样数量众多,足有三百人的具装甲士,护送在商队的两侧。

刘政会的经验丰富,只观这些人的行止,就知那都是足堪与禁军比较的精锐。甚至里面的那些伙计与车夫之类,也无不都是身手矫健,随时都可着甲作战。

可此时他的神色,却是不惊反喜。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事先埋伏

“让兄弟们准备动手吧!”

将千里镜的收回到袖内之后,刘政会就兴奋的挥舞着马鞭。

“二郎他给的消息没错,果然是条大鱼。这一趟商队,至少价值七十五万贯以上!能够截下来的话,我们接下来这一两年内,都不用为钱发愁。”

不过在他旁边,龙泉鹰击郎将(鹰扬郎将之副)柳青江,却是神色迟疑:“你真要动手?且不说这薛举本身就是西域大豪,势力庞大。他身后站着的太原王氏,也不是你我能够招惹得起。”

事实上,上党郡与太原王氏的根本之地晋阳,就是比邻而居。而此地距离晋阳城,也不过就是四百里左右的距离。

在他看来,刘政会即便要帮李世民,那也没必要这么冒险。只要打着搜查私盐的旗号,足以在这支商队身上,敲诈出至少十万贯。

“上面的事情,你不明白!”

刘政会一阵哈哈大笑:“二郎他已经让宇文大将军开了口了,太原王氏以后要找麻烦,也轮不到我们。自然有宇文大将军兜底,有李二郎他顶着,找不到我们头上。”

“李世民?”

柳青江的神色狐疑,一副你休想糊弄我的的神色。

他在一年之前,曾经远远看过李世民一眼。那个时候,后者虽然以不到三百人甲士,大破数千贼匪。可无论面相气质,都还非常稚嫩。

柳青江很难想象,如今此人就已有了正面与太原王氏正面抗衡的力量。

刘政会见状,不禁微微摇头,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副手的消息,略有些滞后了。

“他如今身任绣衣郎将,贵为开府仪同三司,无论权势名位,都在你我之上,这总不会是假的放心,如果晋阳那边遣人过来问罪了,你我只管往他身上推就是。这个时候的太原王氏,也未必就敢与他正面为敌的。”

“那么本地的鹰扬府了?”

柳青江继续发问:“我们龙泉郡的人,跑到上党郡的地盘上劫杀商队,这边的鹰扬郎将与诸司马,会不闻不问?”

“你以为他们能不知道吗?可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实话与你说,这次的所有收益,扣除伤亡抚恤之后,他们至少得拿三成。上党的司马尚是什么货色,你比我更清楚,有机会的话,他是恨不得独吞。只是恰好人已经到了在他们的地盘上,不方便直接动手而已,”

刘政会已经用一方面巾遮住了脸,随后就语声不耐道:“姓柳的龟孙,你到底干不干?愿意的话,就照着规矩来,所有的收益,你可以分去半成。加上李二郎给的那笔银钱,总计应该是在十万贯左右。不愿意的话,就在带着你的人在这里呆着,看我们做事就成。”

柳青江面现挣扎之意,可他的眸子里,随后就透露出几分凶光。毫不犹豫的也把一方面巾,缠在了头上。

他出身庶族,用了半辈子的时间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家底可谓是相当单薄。

尽管大隋朝廷发下来的俸禄也算丰厚,他平时也有不少的外快,可日常的花销也同样不太少。与上司们的来往,还有同事之间的交际,我不需要大量的银钱。

如果想再赢得一些部属们的爱戴,那么他在平日里,也不能显得太吝啬。

所以到现在,他柳青江虽然已延任龙泉鹰击郎将,鹰扬府司马六年之久,可他的腰包非但没有鼓起来,反倒是。

而这十万贯,对于人脉广阔,八面来风的刘政会而言,可能只是一年的花销。可对他来说,却毫无疑问是一份足以让他拿出身家性命去冒险的巨款!

“这就对了!”

刘政会闻言一乐:“我可以担保,一定不会有祸事牵扯到你我身上。就只今天,想要对薛举名下商队下手的,可不只我们这一处——”

他说到这里,忽然语声一顿,看向了前方。只因那支商队,已经完全进入到了他们的伏击圈内,

接下来他都不用吩咐,前方就传出了‘放箭’的厉害。一瞬之间,上千只符文重箭,如蝗群般从密林之内飞空而起。

刘政会亦在此刻策马前行,他身后还有包括柳青江在内的一百二十位骑士,则紧随在后,在这片泥地当中,发出了雷震般的鸣响。

那都是具装铁骑,其中五十人,是他自己供养的护卫亲兵,还有五十人,则是从同僚那里临时借的。还有最后的二十人,则是柳青江的护卫侍从,还有此人在军中的几个得力兄弟。

原本铁骑伏于密林当中,这并不是妥当的做法。可这时候,在他们侧旁不远的一座法坛上,却有三位术师念念有词。使得他们前方的林木,我两旁倾倒,下方的泥浆,则在短短的顷刻间化为坚硬的定义。

等到这支气势威猛的具装铁骑,从林地里面穿出时。那已在箭雨打击下死伤惨重,可依然在勉力布阵抵御的商队诸人,都同时变了颜色,

刘政会一马当先,毫不犹豫的从那还没有完全合拢的车阵空隙当中杀入了进去。随着这些铁骑的践踏与冲撞,仅仅只一瞬之间,就足有五十人被撞到硬生生抛飞而去,而其余人等,也陆续在那马蹄的接连践踏下,被踏为血肉泥尘。









在差不多的时候,上党郡那边大雨连绵,而位于延安郡城附近的一座山村附近,却是万里无云,一片清朗夜空。

此时在村内中央处一间宽敞木屋前,众多穿着皮袄,腰挎着各种兵器,做马贼打扮的人物,正围着几团篝火席地而坐。

而在木屋之内,这支马贼团伙的三当家李贵,一边满嘴流油的啃着猪蹄,一边语声含糊的问着:“他郝先生真的这么说吗?让我们今日不要轻举妄动,小心刺杀?这是为什么?就因他们与唐国公府家的二公子开战了这不可能吧,一个臭乳未干的小子,能让那位西秦霸王,认真到这个地步。”

而此时众人之主,威名震彻周边数郡的戚龙月,就坐于那木屋的北侧,众人上首处,正眼眸无神的吹着杯中的茶叶:“郝先生动用的是‘神感剑符’,是仅次于万里一线牵的顶级信符。每一枚都要花上好一万多贯,相当于一套将阶墨甲。如果不是事态已经非常紧急,断不至于如此。而且——”

他对李世民的威名,其实是略有听闻的。不似他家的这些伙计,在朝中的一切都茫然无知。

如今这位天子御前的新贵,正是圣眷方隆的时候。

戚龙月其实不太理解,他的那位主家,为何会去招惹李世民。

“难道是武功李氏出手了?”

李贵这次放下了手中的猪蹄,眼神渐渐凝重:“那可就不得了,关西的‘八柱国家’虽然大多都已经没落了,可武功李氏却是个例外。大哥你知道的,我与陇西李氏有一些关联,略略知道他们的一些根底。薛大当家在金城聚兵万余,好不威风,可武功李氏在关系,随随便便就能在关西一带举兵十万。如果再努力一些,二十万都不成问题。他们光是族中的高手,就可与薛大当家平分秋色了。”

“据说是与武功李氏无关,这次只是薛大当家那位李家二郎的私人恩怨,所以就连唐国公府,如今也在袖手旁观。”

戚龙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发现下面的几位兄弟,这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不禁摇了摇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郝先生的意见还是得听听的。吩咐下去,那所有兄弟们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吧。”

他也曾经是官府中人,深知一位年纪不到二十的开府仪同三司的影响力,是何等巨大。

何况此人,还是绣衣郎将,如今手握关西绝大多数六品,及六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

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原本在围剿他们一事上不甚用心的当地鹰扬府与郡兵,很可能会在这时候卖足了力气,向那位年轻的开府大人卖乖示好。

戚龙月虽然觉得这可能性不大,那位李家的二公子,应该还没厉害到这个地步。可为谨慎起见,他觉得自己还是避一避锋芒。

“这就回去了?我们难得出一次远门。”

这次说话的,是马贼当中的四当家魏今时,此言不但语气为难,脸上也满是不情愿的神色。

“大冬天的,兄弟们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回吧?而且山寨里的粮谷也不够用。之前打草谷的时候,我们可没拿到多少粮食,远不够大伙猫冬的。”

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至于从因城老巢,跑到这距离二百里外的地方,

“饿不死你!”

戚龙月冷冷的瞪了此人一眼,随后就将手中的这碗茶一口吞入。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清晨就返回山寨。”

“是!是!是——”

魏今时有气无力的应着,不过就在下一瞬,他望见戚龙月蓦然色变,然后那口茶,几乎原原本本的被他吐了出来。

可这位戚龙月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青紫之色,语声艰涩:“茶内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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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威震陇西

“有毒?”

魏今时愣了愣神,随后就从自己的座位上暴起,同时拿起了身侧的一对断月钩,怒目往四面瞪视。

“是谁下的毒,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蠢货!”

李贵将手里的猪蹄,狠狠的砸向了魏今时:“你吼他们有什么用?毒在茶里面,去把那些泡茶的,提水的,都给我找出来!还要让大家把手里的解毒丹聚一聚,不管有没有用,都全给我送过来。”

等到魏今时醒悟之后匆匆离去,李贵才皱着眉头,看向了正把双目半阖,全力着体内剧毒的戚龙月。

“大当家的,情况怎样?能否镇压得住?”

他一边说话,一边迈步往戚龙月走了过去。待到只剩下三步左右的时候,李贵蓦然止步,只因他已望见后者的眼中,已经透出了一抹清冷与略含警惕,甚至敌意的光泽。

不过就在这时候,那侧面的木墙,忽然传出了连续三声‘咚咚’的声响。五只符文重箭,在穿透墙壁之后,速度不减反增,在在场所有众人的眼中,化为五道疾光黑线,直指戚龙月。

后者的面上,不由闪现出了强烈的惊悸之意。他当即飞身而起,身躯在半空中不可思议的扭动,同时拔刀,在虚空连斩。

不过就在其中三支箭,被他陆续避开斩碎之后,戚龙月的眼眸内,却不禁流露出错愕之色。

只因他的腿部,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了两条细细锁链。尽管这些链条,在下一刻就被他崩碎开来,可戚龙月的身影还是受到影响。被余下的两只重剑,陆续集中肩侧与腰肋。

“李贵!”

戚龙月发出了一声声嘶力歇的怒吼,同时长刀在不可能当中一个旋斩,与身侧正持着鬼刀大刀进击斩至的李贵,在顷刻之间交锋四击以上。

戚龙月心知他这边久战不利,故而他斩出的每一刀,无不都是沉猛无俦,必尽全力。

李贵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力支撑,咬着牙与戚龙月正面抗击,力图将后者牵制在原地,可在第四刀的时候,他就已经口吐鲜血。整个人都在那巨力冲击之下猛地抛飞而出,将身后的墙壁也撞得粉的碎,激起无数纷飞的木屑。

可这个时候,戚龙月的身影也是摇摇欲坠的状态,他脸上的青紫之色,愈发的明显起来。连续的发力动作,并运动真元,让他体内的毒素完全失去控制,已经开始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也让他的脊背与四肢,都处于近乎麻痹的状态。

不过这个时候,戚龙月可不敢停下来逼毒,甚至都不能在此间多留。李贵的伤势不重,很快就可以重整旗鼓,还有那位一品神射,随时随刻都可能会将他置于死地!

故而再将李贵一刀逼退之后,戚龙月就蓦然一个深呼吸,同时强提真元,向那已经返回木屋,正迈动着流星大步往他赶来的四当家魏今时方向飞掠而出。

或者也没让他失望,在两人身影交错的第一时间,就像一面巨盾,死死的护卫着戚龙月的身侧,同时对李贵怒目圆睁。

“李贵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大当家是哪点对不住你?”

戚龙月没怎么理会魏今时的喝骂,只因那位一品神射的第二波连珠箭已经接踵而至,连续五支符文重箭,封锁着他的上下左右,力求把他逼入死亡绝境!

而就在戚龙月挥动刀锋,将其中一枚重箭斩碎之刻,就忽然有一股剧痛从背后传入到他的脑袋。戚龙月一阵愣神,然后不敢置信的回望身后。

那魏今时也同样回转过头,脸色却是冷漠之至,右手用尽全力,将那反手插入戚龙月背后的一把匕首搅动着,力求扩大伤口。

那就再下一瞬,先后到来的两只符文箭,同时命中了戚龙月的躯体,将他的人硬生生的钉在了地面。随后那箭上爆发开来的碎散风刃,也瞬间席卷了他小半的躯体,

可戚龙月并未立刻死去,他依旧有一息尚存,面上饱含着不肯置信,目光则仿佛择人而噬,可在此之外,他的眼眸深处还有着些许的疑问,

那二当家李贵也就罢了,那只是几年前带着一群人投效他的马贼首领,他从来就没有信过此人。

可是三当家魏今时,这不但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还是他娘家的侄子,戚龙月对其可谓信任备至,也自问待其不薄。所以他实在无法想通,魏今时有什么背叛他的理由?

“大当家一定是想不通,魏老弟他为何会在你背后插上这一刀,?其实很简单,你拦住了我们的路了啊。”

李贵轻声笑着,他神色悠然的走了回来,并从桌上再次拿起了一只猪蹄,放在嘴边啃动着:“那位与薛霸王对战的李卧虎很大方,他让人给我们传话,只要我们接受朝廷招安,保证不再为祸地方。他愿意给我们一个至少上戎副,明威将军的军职。可我猜,大当家你这边是一定没法同意的。”

当李贵说到这里的时候,戚龙月已经无力的躺倒,目中也光泽不再。李贵不仅暗暗一叹,感觉口里嚼着的肉,似乎都没有了滋味。

“这是何苦来哉?你要向薛举报恩,等我们得了官身,家小都安顿了下来,不一样有的是机会?何必一定要待在延安,当这苦哈哈的马贼?哪怕换一个地方多好,这里可不是什么发财的好地方——”

※※※※

在三个时辰之后,北地郡宁县(又称安定),魏极眉头紧皱着从他居住的小院里面走出来。此时他的手中,正紧紧的握着一枚信符,这也正是他烦恼的源泉。

而就在他跨出后院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家丁护院自发的跟着上来,护卫在他的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身着白衫,文士打扮的人物,来到了他的身侧:“大人您今日神色不佳,可是在烦恼着什么事情?”

“刚到的消息,就在昨天,我们在长武,彭原总共四支商队被官兵扣押。”

魏极揉着眉心,眼眸里透着一丝恼火与无奈之意:“看那边的情况,多半是要不回来了。”

他名下的商队,自然不能似薛举那般动辄上百余辆马车,还有数百人的甲士护卫,可以一样拥有着不小实力。总数大概二十余支,覆盖着周边郡县,不但经营的私盐,还兼营铁矿石,布帛,皮毛等等买卖,每年都可以给他带来上百万的收入。

而这四只商队被扣,不但意味着他今年的收入会大幅度的缩水,还有价值至少七万贯以上的财货。

“怎么会?”

这白衫文士顿时一阵吃惊不已:“大人你可是宁县县尉,谁敢这么不给您面子?”

一个县尉自然是没什么,可宁县却是北地郡的郡治,是大隋‘赤畿望紧上中下’这七等中的第三等望县。

所以魏极亦有着正八品的官身,关键是这位不但在地方上实力雄厚,根深蒂固,影响力甚至能够延伸到北地郡的郡衙当中。

便是北地郡的太守,在许多时候也得借用薛举之力。

“那又如何?县衙这边,可管不到鹰扬府的那些混账。”

魏极一声轻哼,神色不满。

这些年来,他在北地郡鹰扬府那边,可没有少过供奉。每年都要花上大笔的银钱,就那些府军将军喂饱。

可在这个时候,这些人却毫不犹豫的,对他名下的商队下手了,连一点情面都不顾。

不过在下一刻,魏极就又叹了一口气。

“能怎么样了?背后的指使之人,是唐国公府家的那位次子,本地的鹰扬府他不敢得罪这位,你乐得顺水推舟。”

“李世民?”

白衫文士也不由气息一滞:“看来大人你的那位生意伙伴,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谁说不是?”

魏极一声苦笑:“人家可是放话整个关西,接下来但凡还敢与金城薛氏做生意的,那也就是与他作对,要小心身家性命,倾家荡产。”

“此子年纪不到十六,行事风格,却是真的狠辣。我是真不知道薛氏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唐俭虽然在帮他做私盐生意,可行事还算克制,真没必要一定闹到你死我活。”

白衫文士摇着头,一副百思不解,又无可奈何的神色:“那么大人你是准备出府去县衙,或者郡衙是吗?”

“先去找太守大人想想办法吧,他老人家出身大族,说不定能有办法帮我一把”

魏极又再次叹了一口气:“总不可能真的就不做薛大当家的生意了,如果武功李氏不插手的话,我觉得还是薛大当家的赢面居多。”

可白衫文士却眉心微蹙:“可昨日郝先生不是传来了消息,让大人你近期之内,务必不要出门。即便在家,也得小心为上,绝不可大意轻信。”

“可我现在如果还呆在家里,只怕再有一两个月,就得喝西北风了!”

魏极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跨出了院门,走到了大街上:“这次即便拿不回货,那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可就在这时,远方天空中,忽然有两团巨大的赤红火球往这边坠落了下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 棘手之敌

那火球从出现到坠落,都在须臾之中完成。好在魏极身边的护卫,反应同样迅速绝伦,在倾刻间就有一面面的巨大盾牌,耸立在了他的身前左右,也包括了他的头顶上方。

同时两道凄白色的刀芒,斩入天空,将那两团火球撕碎斩裂,化成了零星的火点落下。

不过真正致命的攻击却是来自地底之下,在魏极周围十丈方圆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突起了无数的锐利尖刺。那就仿佛一片暴起的锐利枪林,由下而上将所有护卫在魏极身周的甲士,都捅到对穿。他们身上的尉级战甲,居然连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魏极本人,正在枪林的正中央处。不过他的身上,早在那火球出现之前,就已经踏上了一层王阶战甲,更有一件随身的法器被触发,形成了一团白色气障。而在那枪林冲击之下,这层气障第一时间就被刺破,可魏极得此缓冲,已经凌空飞起,跃至半空。

只是接下来,对方轰出来的术法依然不见休止,半空之中,无数的风刃凭空生成,一枚枚的横扫切割而至。更使人惊悸的是,这些风刃中还夹杂着九只符文重箭,因那惊人的箭速,在半空中带起了无比刺耳的箭啸。

魏极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这至少都是两位二品神射,加上一位二品级别,却尤其善于斗战之法的术师。

而负责随身护卫在他身周的一位二品供奉武师,同样是眼神凝然。

“主上,这三人只怕都是长安黑市中,排名前二十位的杀手,还请速速撤回大宅!”

此人的武力不俗,手中长枪连刺带砸,连续将十道数风刃粉碎震散开来,便连那些符文箭,也被生生挑飞了三枚,可剩下还是有一部分漏过,向魏极轰击而去。

魏极此时,也将他身为二品的武道修为,展露到淋漓尽致。一双鸳鸯剑挥舞出一片白光,严密到风雨不透,一边抵御着那些及身的风刃箭只,一边借着着反震之力,撤往距离十丈之外的院门。

他根本就无需旁人的提醒,都知道久守必失的道理。他身边的护卫依然严密,可这些杀手的实力,也同样异常强大,接下来可能只要稍有一个意外,对方就可能将他置于死地。

包括就在魏极且战且退,距离那院门,这也不知道三丈距离的时候,他心念之内,却又悚然一惊。

当他本能的回望身后,就仿佛是看到了一枚巨大的,就仿佛太阳一般的眼瞳在盯视着自己,内中似有魔幻之力,使他的身影,在这一刻竟然失去了动弹的能力。然后一尊黄金色的墨甲,毫无预兆的显现在他的身后,手里的一杆长枪,刺出了宛如疾光一般的突刺,一瞬间就在他的全身上下捅出了四个创口。

如果不是那围绕在他身边的白色气障,依旧还起着作用,那凌厉至极的枪势,几乎就要把他的身体捅到对穿。

魏极直到这时才从那巨大眼瞳的盯视下挣扎反应过来,试图躲避对面那依然如光似幻,迅猛绝伦的枪影。

可这时候却已为时已晚,有两枚凌空而至的符文重箭,一前一后的洞穿了他的后脑,并从前方穿出。

当魏极的尸体连带墨甲都扑倒在地,整个魏府的前方,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其中也包括了那位白衣文士,只能侥幸逃过了一劫,身体虽被那些拔地而起的石质尖刺的穿透,整个人被挂在了半空中,却并没有命中要害。这位脸色煞白的注目着魏极的尸身,心想他们还是小瞧了那位唐国公府家的二公子,此人的作风与手段,确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凌厉,更加的狠辣无情!

而此时穿着那一身‘光明神翼’,依旧立于魏府前的郑仁泰,则是冷眼扫望着在场众人。半晌过后,他才抓起了魏极的尸身,还有那已经属于他战利品的王阶战甲,然后悠悠然的凌空跃起,向宁县城的南面方向疾逝而去。

整个过程当中,没有任何人加以阻挠,包括魏极的那名二品护卫。

所有人都知道,随着魏极的死去,这个依附于其人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而宁县这个边陲郡县,即将进入群雄乱战的时代,直到再次决出霸主。

※※※※

八天之后,郝瑗再次返回到了潼关城外。这个时候,他的眼里满布着血丝,脸上也掩饰不住疲态。

而这个时候,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日的薛仁杲,也是异常的沉默。双方开战这么多天之后,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自己,为家族招惹了什么样的人物。

事实上,从一月十**,李世民抵达潼关之后,他们就没收到一件像样的好消息。

——他们名下的商队被劫持;合作伙伴被杀死;麾下豢养的马贼变节;与东西突厥的盐铁交易,也由于边军极力针对之故,已经暂时断绝;就连解县为他们提供私盐的解县盐官,居然也被调离了职位。

那位在他眼中不值一哂,年纪都不到十六岁的年轻开府,在这短短时间内,将他的手腕与影响力展现到淋漓尽致,接二连三的予以他们重创。那位赫然已编织出了一面巨大的铁幕,正往他们薛氏的头顶垂落而下。

这也应该是从大业二年以来,过得最凄凉最狼狈的上元节了。这原该是呆在家里祭祀天神‘太一’与‘燃灯佛’,并欣赏花灯的节日,他们却不得不呆在荒郊野外,风餐露宿。

“看你的模样,后悔了是吗?”

薛举斜目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你对青龙山庄的商队动手之前,大概是没想到我们的对手,会是这么难缠棘手?”

薛仁杲一身轻哼,以示不满,似乎对薛举的言论不以为然,不屑一顾。

可知子莫若父,薛举对薛仁杲此时的心态了如指掌,所以非但不怒,反而失笑:“我也没有怪你,在与那位李卧虎开战之前,便是为父也不知道他的成色究竟如何。不过,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为父还是希望仁杲你能够记得这次教训。否则的话,那就太不划算了。”

薛仁杲再次沉默,看似对薛举之言,依旧是嗤之以鼻,满不在乎。可此时他眸光里吗,却闪动着深思之意。

薛举的眸子里,微有欣慰之意,随后就转望千里迢迢,从金城这次赶回潼关的郝瑗:“金城那边的情况怎样?我听说潼关里面的那个小儿,还打算在我们家中做手脚?”

其实他虽远在此间,可薛家在各处布置的明探暗探,都会在第一时间把各方的消息汇总在他的手中。而他们薛家的老巢金城,自然也不例外。

可薛举终究未能亲见,而无论是‘星火千钧箭’与‘神感剑符’之类的传信符,还是由那些讯鹰,飞鸽等等携带的书信,记录的信息其实都很有限。那些文字,也没法让他真正了解各处详细的情况。

又由于下面那些人的办事能力有限,书信中许多关于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事,往往是只有三言两语,甚至是含糊不清,让他恼火不已。

“那人的确是准备的一次大动作,他遣人联络了张掖一代的大马贼‘血龙卷’,此外又授意当地的鹰扬府配合,打算给我们来一次狠的。”

郝瑗长吐了一口浊气,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色泽。

“幸亏我们在‘血龙卷’的麾下,布下了几个暗子,及时通风报信。可即便是提前防范了,还是没能完全防住,被他们连破了三座马场,抢夺了一千四百匹战马。如今‘血龙卷’手下的马贼,虽然被二公子率军逐出金城郡,可他们依然徘徊在龙支臣一带。那边有人配合,给他们供应粮草。整整四千五百人的骑军,压力不小。”

他的语声飘忽,近乎于梦呓,事实上这几天,他也却是是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很难想象,唐国公府那个才刚过总角之龄的少年,居然会有这样的本领。这一番合纵连横,连消带打,将他们逼到了近乎狼狈的境地。

薛举的面色,则未有任何变化,这个消息他早在四天之前就已经得知详细了,故而此时,薛举只是语含感激道:“幸亏你这次回去了一趟!”

如果不是郝瑗及时赶回,应对得当,他的次子薛仁越,才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毛头小孩,哪里能够应付得了麾下有着近五千骑的大马贼的‘血龙卷’?

“主上且慢谢我。”

郝瑗摇着头:“在我临来之前,李轨那厮已经开始在会宁聚兵三千,意图不明。我想如果这边久战不下,那位武威之王,很可能会乘机南下。属下能力有限,应付不来,只能请主上速归。”

“意料中的事情,他如果不来占便宜,那就不是李轨了。”

薛举一声哂笑:“接下来你还带来了什么坏消息,不妨一并说来?”

他看郝瑗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让这位心腹谋士都感觉非常棘手之事发生。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以身诱敌

“的确还有一个坏消息。”

郝瑗语声斟酌的说着:“我从草原上到朋友那里听到一个传闻,只是未经证实。传说在两日前,**厥的阿史那**,在返回突厥牙帐之后,曾向始毕可汗求告,欲请始毕发兵三万,往攻金城。”

“还有这种事?”

薛举皱起了眉:“我确实有听说过,那李世民对这位草原上的**公主有着救命之恩。那么始毕可汗他可同意了?是否有去确认这些消息是否属实?”

“始毕当然没有同意,即便是**公主的母亲义成,也不会同意这样荒唐的做法。三万大军不告而入,岂非形同与大隋开战?不过阿史那**并未就此罢休,与她的母亲义成数次争吵。那位**公主的为人,我是听说过的,极其的倔强任性,就连义成可敦,也未必就能管得住她。所以接下请她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奇怪。关键是在她麾下,可是有牧民四万帐,就连草原上的一些小汗王,实力也无法与之比较。”

郝瑗的语声艰涩:“消息的真实性,我已让人去想办法查明。不过这大概率是确凿无疑的,所以主上你需得早做准备。义成可敦对**疼爱之至,一旦这位准备插手介入,那么我们在草原上的所有关系,都将无济于事。”

——这也意味着他们有**厥的所有生意,包括铁器盐茶之类,都会彻底结束。

薛举闻言一声失笑,语含调侃道:“这只怕不只是救命之恩吧?我看这位**公主,说不定已倾心于那位李卧虎了。”

他听说李世民相貌不俗,虽然不是第一等的美男子,却英气勃勃,极具气魄,是世间罕见的少年英雄。

两个人年纪相当,再加上救命之恩,这是极可能的事情。

而接下来薛举的面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褚先生也传回消息了,他说愧对于我,没能够将吐蕃的那位囊日论赞说服。”

郝瑗蹙了蹙眉,却并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那么褚先生他曾经提过,是由于什么缘故?”

“有人与囊日论赞说,如果他与我合作,那位李开府可以保证,让他们青海的盐,一丝一毫都到不了关西之地。不得不说,武功李氏的这块金字招牌还是很好用的。虽然李世民一直都未从族中借力,可别人一样忌惮武功李氏的威名。”

薛举说到这里,不由一声轻叹:“不过最关键的,还是有人进言囊日论赞,说我每年为西突厥王庭提供的墨甲不下一万五千具,提供数百万贯的银钱。说实话,这次褚先生他能够保住命回来,这已经很不错了。”

西突厥雄踞西域,极盛的时候,从大隋的敦煌郡到传说中的里海,都在其统治之下。而吐蕃人在那个时候,也只是西突厥旗下的仆从而已,

即便是现在,吐蕃依旧要对西突厥称臣,并交纳供金。后者私家的庞大军事压力,让吐蕃人夜不能寐。

而作为西突厥最大的兵甲供应商,薛家被囊日论赞疑忌,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难道就没有一点好消息?”

薛仁杲已经忍不住发言询问:“我们薛家高手如云,带甲之士万五千人,难道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奈何不了?”

“好消息也不是没有,只是——”

郝瑗摇着头,神色无比苦涩:“李世民的盐路,确实是跟我们断绝了。从初六开始,此人提供的盐货,就再没有在关西各地市场上出现过。可这效果不大,李世民与青龙山庄,分明是已做好了接下来不做任何生意的打算。从年前开始,他们的商队就停了下来,就连之前出发到半路的,也是直接甩卖,甚至是丢弃。我们如今,也在想办法打通朝廷关节,可暂时效果不彰。”

他知道自家主公,已经往太原王氏那里送了足足二百五十万贯。可王氏在朝中的力量,更多是在文官层面,于边镇府中当中力量不彰。

那耿国公王士隆,已经是王氏在军中任职最高的,可此人仍不足以对抗那位宇文大将军。

据说前者已经回信,说是可以帮他们联络内史侍郎虞世基,可这缓不济急。

且后者料必是不愿与武功李氏结怨,即便最后答应帮忙,也不会出力太多,将武功李氏狠狠得罪,

“也就是说,此子暂时是无懈可击是吗?”

薛举定定的看着郝瑗:“就不能再想想办法?”

“主公,如今九泉庄坚固难破,潼关更是朝廷重镇,这些都是我们无可奈何的。我们的对手,首先就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都怪我,之前那李世民的求和,使属下麻痹大意,也是没看穿他的缓兵之计。”

郝瑗语声平静的答着:“如今唯一之策,还是从朝中下手,打断李世民的最大依仗。可我不赞成这样做,即便主上你赢了,又有何益?接下来上千万贯洒出去,只会便宜了那些朝廷公卿。也会影响日后,接下来主上你每年不喂他们数百万贯,只怕是再难满足他们的胃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便丢在千万贯,我们也未必能赢。可之前两位先生,不还说李世民领有圣旨,没法在潼关逗留太久”

郝瑗这次却没说话,只是定定的与薛举对视。

后者则回以苦笑:“一旦时间拖延太久,李轨之流必定会乘机发难是吗?突厥那边也可能生变?所以现在,反倒是我这边拖不起了?可总不可能反过来向他求和吧?难道还真让仁杲自断一臂?”

说到这里,薛举不由一声轻叹,可随后他就又神色一肃,有了决断:“明天你与仁杲,都一起动身返回金城,把这边的人都全部带走。”

郝瑗与薛仁杲闻言,他不禁微一愣神。前者随即就反应过来,眼现凝思之意。

薛仁杲则一阵错愕:“父亲你难道是打算一个人拦截那李世民?”

“你这不是蠢吗?潼关四面,我们三个人怎么拦截?”

薛举咧了咧唇,随后就冷笑道:“可接下来他是否能过得安稳,那就说不定了。所以我想那位李卧虎,多半会直接找上为父。所以你们尽早走,走的越干净越好。”

郝瑗神色佩服的拱手一揖:“主公您魄力非凡,”

这是很明显的诱敌之策,可如果有能解决薛举的可能,李世民多半是不会错过的。任谁都不愿意自己身边有一位超品窥视,时时刻刻准备取他的性命。

不过要想行此策,首先是得拿出足够的吸引力,这需要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相当的自信。

薛举非常干脆,将旗下的众多一品高手,都发遣回金城。

“此举实在过于冒险,周煜的实力,还是很不俗的,那‘淮左神刀’的诺大声名,绝非侥幸。李世民,他手下的释本悟,原名斛律别,也是世间罕见的大高手。如果不是年轻的时候被重伤元气,如今的修为,可不会逊色于主公有多少。”

“麻烦!”

薛举皱起了眉头:“那就让粱胡郎与浑干留下,人太多了,我怕李世民胆小,你就躲在潼关里面不出来,或者直接溜去了长安。如果不得不行跟踪游战之策,那么人多了也没用。”

郝瑗这才释然,不再续劝。

那粱胡郎与浑干两人,都是薛举麾下的大高手,堪称猛将。无论是江湖搏杀,还是军中阵仗,都是一等一的强悍。

有这两位在,薛举即便不能将李世民一举诛除,也足以保证平安了。

可就在这时候,薛仁杲突然出言:“父亲可以让浑干回去,让孩儿留下助您一臂之力。”

“你?”

薛举狐疑的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而他随后就从薛仁杲那仿佛着了火一般的瞳孔中,知道了后者的心意。

李世民还未与他们照面,就已经接二连三给予金城薛氏重创。薛仁杲身为始作俑者,势必是对此人有些心急的。

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又询问郝瑗:“如果李轨南下入境,能够守得住吗?”

郝瑗则慨然应道:“不才定当勉力维持局面,以吾料来,金城当可坚守一月以上。”

※※※※

潼关之内,李世民正持着手中一杆马槊,对着释本悟忽刺忽扫,忽捣忽挑,那片雷霆缠绕的刃光,忽而宛如游龙,翩若惊鸿,沉猛无俦;忽而变幻莫测,虚虚实实,不可捉摸。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向释本悟轰击攻打,力图将对手逼到难以抵挡的绝境。

而他身后的猩红色披风,在依旧是如之前的风格,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兵器,在他的身边或长或短,或东或西,或上或下,幻变无方。

可此时只要是内行人,都能够发现,这人与宝物之间的配合已经相当的默契,与几日之前的那一战,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而强如释本悟,也很难再坚守在原地,他不得不配合步伐,用于化解李世民的攻势。

这一刻的他,甚至被对手逼到只能守不能攻的地步,李世民的‘乾坤雷烈枪’本就是以速度与力量见长,加上‘九真幻形’的辅助,攻速之快简直凌绝同阶,

使得释本悟,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着对手。

第三百八十三章 痴情女子

“周叔,你看那位释大和尚,这次用了几成实力。”

张雨柔依旧就在旁边观摩着,眼睛里面似乎在放着光:“七成应该是有了吧。”

“用上十成了。”

‘淮左神刀’周煜说出了让张雨柔完全意外的结果:“所以说了,我们武道,唯快不破。只要你的速度达到了某个层次,那么什么搏杀经验,武道技巧等等,都不值一哂。”

所以这个时候,释本悟是真的被李世民完全压制住了。后者本身的速度,加上那‘九真幻形’,已经形成了碾压性的效应。

这远远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原本在周煜看来,李世民在完全适应这‘九真幻形’的辅助之后,能够逼出释本悟八成的实力,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以眼下看来,这一人一物之间,虽然还远没到天衣无缝,珠联璧合的地步,可发挥出的战力,却已足够与释本悟一战了。

这说明此时李世民的潜力,居然还未穷尽。

缘由应该是此子的体质,较几日之前,有了极大的提升。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得到了跨越式的增长。这能够让李世民,更稳定的持握兵器,将马槊的斩刺速度推升到更快的极致,并承受更强的反震力。

所以今日,才会出现释本悟被狂攻猛打到几乎毫无反手之力的结果。

‘淮左神刀’周煜心想这个家伙,修出的武道真意,似乎是‘雷’,该不会是以雷法炼体了吧?似乎是还成功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位李卧虎在武道上的潜力,简直是不可限量。哪怕是身为神品大宗师之下第一高手的庄主,未来只怕也要逊色此人三分。

“也就是说,二郎他今天可能赢下这一场?”

“还差着许多火候!”

周煜摇着头:“开府大人修的虽然‘五轮神气决’,气脉悠长。可他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品,似这样的攻速,这样的刺击频率,是没法坚持太久的。我看顶多五六百回合,他一身真元必定会消耗殆尽。可这已经很不错了,在一品级别,所有战将级以下的人物,在他面前,只怕都没有还手之力。那些江湖武修,甚至撑不过三五十个照面,就得被他乱槊刺死。”

“是这样?真元不足么?”

张雨柔对他后面的话,似乎完全没听进去。在周煜说到‘一身真元必定会消耗殆尽’的时候,就已若有所思的用手指点着下巴。

“也就说,只要他真元足够的话,就能够支撑更久时间是么?”

“确实如此,我看开府大人的体力是没有问题,已经可以追上许多一品武修。只要真元足够,那么这样的攻击频率维持多一倍时间,都没有问题、”

周煜心想似李世民这等迅猛的刺斩,如果能够维持**百回合,搞不好释本悟,都要栽在他手中。

所谓久守必失,哪怕释本悟的根据战怎么深厚扎实,武道经验再怎么充足,也未必就能够守得住。

可他随后就心神微动:“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要把那件东西给他吧?”

“真明元玉!”

张雨柔点了点头:“这件东西,在周叔你手里已经没太多用处了吧?我开价三十万贯,请周叔忍痛割爱如何?”

“转让?可这是我们周家的传家宝——”

周煜才把话说到一半,就在张雨柔那可怜兮兮,又饱含企求之意的目光中下败退了下来:“算了,你想要的话,直接给你就是了,没必要说什么钱不钱的。”

这并非完全是出于对张雨柔的宠溺,也因他清楚此物在李世民的手中,确实能让后者如虎添翼。

那东西能够储存一定数量的真元,在灌满之后,就相当于身上多一份二品级别武修的真元量,是最适合李世民的。

“那就多谢周叔了!”

张雨柔莞尔一笑:“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给周叔你买更好的。”

“你这丫头!”

周煜不由侧过身,仔细看着脸上正笑靥如花的少女。

他大约能够猜得到,这个时候张雨柔的心情,只怕确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

这当然不只是因李世民今日大展神威,也是因关西各地,甚至整个大隋境内,都陆续大有好消息传回之故。

这个时候,双方的势态已是相当的明显了。

他们这边固然是没法在潼关之内继续等候,可对面似乎更拖不下去。原本极度不利的形势,正在向他们这边的方向倾斜。

庄主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李世民此人的确是世间罕见的英杰,无论是智谋韬略,还是行事手腕,都足以应战那位西秦霸王。

这样的人物,能将张雨柔谜的神魂颠倒,一点都不让人奇怪。

思及此处,周煜不仅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尽一尽长辈的义务,

“我想知道,少庄主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位李二郎了?”

“喜欢?”

张雨柔的脸顿时殷红一片,甚至连头顶之上都冒出了一片白汽,她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周叔,你,你,你在乱说什么?怎么,怎么突然问侄女这么羞人的事情?”

周煜见张雨柔那又羞又恼的神色,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其实这都不用问,他早就心中有数。

“也就是喜欢吧?看雨柔你该明白,此子绝非是专情之人。我也知道与你的性子,是不会甘为人下,给人做妾的。他的身边,只怕是没有你的位置。”

似武功李氏这样的世家,最讲究的是门户对等。

而青龙山庄虽是称霸江淮,是江湖当中一等一的大势力,可在那些世家大阀眼中,他们终究只是草莽人物,寒门庶族,是没法与他们的身份匹配的。

所以李世民即便没有与长孙家的婚约,张雨柔也很难成为他的正妻

张雨柔的面色顿时微微发白,脸上的喜意渐渐消退。可她随后就摇了摇头,语声冷清道:“多谢周叔提点,可雨柔明白的,也早就有了思量。”

周煜闻言,唇角旁却透出苦涩的笑意。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是明知前面是火坑,也要飞蛾扑火一般扑上去吗?少女有这样的想法,可远比对前途茫然无知更让人心疼。

“没事的,周叔。”

此时张雨柔又微微一笑,又反过来安慰周煜:“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没法接受,可侄女这边,倒是不觉得什么。你想啊,侄女日后迟早要继承父亲家业,哪里可能嫁人?总不能找一个赘婿回来吧?那么侄女宁愿终身孤老。”

周煜微微蹙眉,随后又舒展开来。他心想也对,以张雨柔的状况,嫁人的话,确实不太合适,张氏这诺大的基业,总不能便宜了外姓人。

赘婿也不合适,他们只怕很难找到安守本分,规矩老实的,即便能,这样的卑贱之人,多半也没法入他们家的少主之眼。

需知在秦汉之时,赘婿甚至是奴婢的一种。往往贫民质子于富家,过期不能赎身,,故而就婚于主家之女,被称为“赘婿”。这些人通常地位低下,地位几乎等同奴婢。官府也不会将他们当人看待,每逢战时,都会把他们剃去头发,发往边境服役戍边。

而即便是现在,赘婿也同样被世人鄙薄轻视。那些自甘下贱,甘愿当人赘婿的,又哪里有什么好男人?

所以庄主的放任,莫非是早就心有成算?

周煜忽然觉得这情况似乎也很不错,他甚至向如果少庄主能够与这李家二郎有一个孩子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雨柔并未发觉周煜的走神,她此时又痴痴的看着李世民的背影,身如蒲柳,眼神怅然。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在李世民身边呆多久,所以格外珍惜现今每一刻时光。

也在这时候,李世民忽然将手中的长槊一收,敛去了漫天刃影,并在须臾间,退出数丈之外。

——这并非是因李世民的真元已尽,无力支撑。他现在其实还有着相当的余地,再继续一百个回合都没问题。停手的原因,是因他们南侧天空中,正有一团黑影,正在迅速接近着。观其形状,应该是一只迅鹰。

释本悟亦有所觉,所以并未追击。可他眼眸之内,却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

在与他全力搏杀的时候,李世民也不忘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么?这说明他这位主上,在与他切磋的时候,其实还留有着一定的余力。

这一点,使释本悟感慨万千。

虽说此子能与他战成平手,那件披风形状的宝物确实占据了很大的功劳,可李世民本身的进步,也真是骇世惊俗。

那头黑色迅鹰,很快就飞到了李世民的身前。等到后者从那信筒中取出里面信笺细观,当即剑眉微扬,面上笑意微显。

“看来你我等人,不用在这潼关继续待下去。”

张雨柔闻言,顿时精神一震:“薛举撤围了是吗?”

“撤是撤了,不过没撤干净——”

李世民看着潼关的南面方向,眼神异样:“他在外面等着我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跳入陷阱

李世民人虽然年轻,可为人行事却已是异常老辣。他该冒险的时刻,该谨慎的时候,又谨小慎微到让人发指。此时自然不会因一份还未确定的消息,就贸贸然的离开潼关。

他必须确定这不是一个陷阱,除此之外,还要确保薛家那些从潼关撤离的人手,这段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反正这个时候,他在时间上依旧还有着不少余裕,并不是等不起。

不过很快,他与张雨柔两边都有更详细的消息传来。薛家在潼关前的人手的确撤走了大半,不过薛举本人却留了下来,还有薛仁杲与粱胡郎。

其中前者自不用说,后者也是西域一带鼎鼎大名的豪杰。

“只这三个人,没可能封住潼关。不过我想任何人,都不会愿意身后有一位超品伺机而动。”

张雨柔的面色凝重:“他这分明是等你与他一战——”

“这也是给我们一战定乾坤的机会。”

李世民笑了起来:“这岂非是好事?”

这场战争,对他们双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时间方面拖得越久,损失越大。

“话是如此不错——”

张雨柔转过头,也询问的视线,看着释本悟与周煜:“以两位前辈之见,此战能有几分胜算?”

在衡量双方实力方面,这两位如今是最有发言权的。

“应该是能的,薛举对他的能为,似乎很有信心。也是真有诚意,要与我们决一生死。”

周煜若有所思的捊着胡须:“我与本悟大师联手,或可与薛举一战。李二郎迎战薛仁杲,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于那天狼刀粱胡郎——”

“此人就交给我吧!”

袁天浩笑着开口:“我的术法,应该可以牵制住此人一两个时辰。”

张雨柔听得此言,不仅心神一舒。

知晓今次的这一战,大概率是没有问题了。

周煜可不是孤身前来,这位带来的一品武修就有四位——虽然不是战将级,也非是特别卓越的那种,可他们的战力,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另外还有两位二品术师,实力也极为了得。

除此之外,她还有‘龙骨道兵’。

这是张雨柔现在最大的依仗,李世民已经在六天之前,完成了那尊‘神煞天极’。而这段时间里,进步的可不止是李世民一人。

她也在想尽办法,增加‘龙骨道兵’的骨骼强度,并使道兵的神魄,进一步的凝聚,以觉醒更多的战斗本能。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真正去尝试过,张雨柔却相信自己的龙骨道兵,即便面对薛仁杲这样的一品强者,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可除此之外,还有魔龙八部,还有楚国公府。”

李世民淡淡的应着:“是否如他之意,先看看情况再说——”

魔龙八部与楚国公府两家,一样是高手如云。如果这二者趁势布局,难道他也傻乎乎的闯入进去?

所以当天晚上,李世民很淡定的返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并一如过往的做着各种武道与术法的练习。

他知道这样可以供他专心修行,钻研墨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舍不得浪费一时半刻。

到了次日的中午时分,李世民依旧准备在午时四刻,太阳最烈的时候进行炼体。不过就在他手下两个亲兵,合力将浴桶抬入到他帐内的时候。原本盘坐在原地,闭目眼神的李世民,却是动了动眼皮,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他仍是按部就班的,导引雷电,锤炼刺激着体内的每一寸,每一分血肉。直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就躺入到那浴桶的药液当中。也就在这里面,全心全意的恢复自己身体时。

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机,蓦然进入到了到了帐内,悄无声息的行至他身前。

此人对自己的潜遁之能,似乎极其的自负。仿佛也认定了李世民现在的状态,是对其无可奈何的。

所以当他来到浴桶前方的时候,居然以审视中夹含嘲讽的目光,看着桶里面的李世民。

可就在这一刻,后者却睁开了眼,与来者对视:“所谓不告而入谓之贼,阁下以为了?”

当李世民睁眼的刹那,却是微微一愣。只因站在他面前的这尊墨甲,他曾经见过好几次。

首次是洛阳黑市当中,此人试图强夺墨甲‘波罗揭谛’,结果被张仲坚击退重伤。

那是如果不是后者有所保留,此人早就身死多时。

第二次则是皇后殿下前往白马寺的时候,这尊墨甲参与刺杀,虽是让董纯等一众高手死伤惨重,可这人也同样重伤垂死,很勉强的保住性命。

再之后,就是不久前的冬狩。此人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曾经在御营附近现过身,他随后又没了踪影。

李世民没有失神太久,只因就在他睁眼的刹那。这尊红色的墨甲,就已身影瞬闪,同时他手中的拂尘,也在这顷刻间凝聚出一把三丈大刀,横斩而至。

李世民毫无惧意,他在浴桶里面,居然也在不到三十分之一个弹指之间,就把‘天雷皓影’穿戴在身。同时取出了一双直刀,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斩击。竟然不守反攻,凌厉无匹的刀芒,加上那蓦然炸裂开来的庞大雷光,在刺耳的爆鸣声中,以斩天裂地般的气势横贯而下。

只以速度而论,那红色墨甲竟然逊色半筹,在她手中的拂尘大刀削去李世民的头颅之前,这尊红色墨甲,就要被李世民的这一对‘龙雀刀’,削成三片。

这当然非是此人的武道实力与速度,逊色李世民太对。而是因后者早有准备,蓄势已久。

这两刀虽然是后发,可李世民在浴桶当中,就已经准备了许久。而此举也让对方,意外到了极点。

“真元二品?”

此人位于头部的观瞄镜,是不是不敢置信看了李世民一眼。

最终他还是没有强撑下去,那刀势在半途中发生变故,无数的丝线结成了一面巨盾。

随后‘撕拉’一声震响,这面红丝盾牌,被李世民势如破竹般的斩裂开来。可对面的红色战甲也得此缓冲,借势向帐外飞退而去,

在一击不成,试探出李世民二品修为之后,此人就已明智放弃了自杀打算。

显而易见的是,以李世民展露出来的战斗力,他哪怕是在平常状态下,也很难在一两百个回合之内将对手击杀。何况是现在淬不及防,先机已失之事,

可就在这刻,这尊红色战甲有错愕至今的发现自己的行动受限,他的一只脚,赫然被一根红绳缠住。使他才刚退出两丈之外,就被狠狠的扯住。

而李世民则是早有预料,一双直刀继续进击,刁钻狠辣仿佛九渊之下脱身而出的毒龙,又含着难以言喻的霸道凌厉。

只是第一击,他的‘龙雀刀’就已斩入到了对方的墨甲之类。可惜只能在身形灵巧,武道真意也偏向于迅捷灵敏一类,在他真正将此人重创之前,后者就已经及时反应过来,避开了真正的要害。

同时那墨甲内,传出了一个女子的怒喝声。

“剪去三千烦恼丝,坠入万丈红尘梦!”

随着这声娇叱,那三千红丝,每一条都疯狂伸展着。有些如犀利无匹的宝刀般,垂斩而下;有些则仿佛毒蛇,朝着对面噬咬而至。

李世民也瞳孔微凝,一双握刀的手,也在这一霎那爆出了两条雷光长龙,覆盖住了这两把长达一丈二的刀身。

“一念斩千魔!”

随着这与墨甲搭配的战技施展,他下一瞬就直接变成了人形的龙卷风暴,裹挟着无数的雷电光龙,席卷向前,

接下来的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内,李世民连续斩出了整整一百九十七刀。无情的的粉碎着那些红丝,将之璀璨蹂躏,斩断切碎。

红色墨甲终究还是如其所愿,将自己腿上的那条红绳切断开来。可李世民的狂暴刀影,却也让她应接不暇。

李世民几乎每隔三五刀,就会在她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这位不求能够击伤,每一次都是浅尝辄止。可当这一百九十七刀过后,她却发现自己对墨甲的掌控能力直线下降,部分区域甚至出现了失控的兆头。

眼前的对手,对于墨甲与符阵这些事物,明显是有着相当的了解。那些刀光虽然未及要害,却在破坏着她甲内外的符阵,撕裂着里面的那些管线。

不过此时更致命的情况,就是来自于她的身后。一尊体型魁梧的墨甲,已经出现在帐门之外。并且势如狂虎,才刚被她感知到,就已疾掠而至,那手中的九环大刀,迅猛无俦的从她背部击来。虽然及不上李世民的幻电天刀之速,可更显霸道狂猛,斩出的刀罡,还未真正触及到她身后,这已经将李世民这座军帐斩裂,地面也随之绽开,现出了一条长达数丈的斩痕。

此时她再不犹豫,蓦然间右手一捏法决,随后她的整个人,就化为了轻烟。使得释本悟与李世民袭来的刀光,都斩在了空处。

第三百八十五章 红拂女贼

李世民一刀落空之后,眼中却没有半点的迷茫与不解。他身后的‘九真幻形’,再次汇聚出两条锁链,探向了那漫天烟雾的深处。

而就在这刹那之后,他再次听见了一声闷哼,似乎在强忍着痛楚。释本悟也紧随其后一刀横扫斩入到那哼声的来源处,使那边发出了‘砰’的一声炸响,夹杂着铁甲碎裂,零件与碎片呼啸纷飞的声响。

可在这个时候,李世民的面上,却毫无半点喜意。只因他的一双龙雀刀,只是斩中了第一刀而已,之后连续数次斩击,都再一次落空。

可这个时候,李世民已经感应不到,那红色墨甲的任何气机。

下一刻,此间蓦然一团狂风刮起,将那弥漫开来的烟雾强行刮散。李世民发现此间,果然已经不见那女子的踪迹。

“此女应该是用了空间挪移类的法器法宝,或者符箓——”

袁天浩一边说着,一边从远处走了过来:“在下惭愧,没能够将她留住。不过我猜她一定没能逃出多远,必定就在这潼关之内,不超过这周围五百丈内。此外我可以断定,无论是法器法宝,或者符箓,术法,她但没可能使用第二次,”

他刚才亦有出手,红色墨甲化烟之后的第一声痛哼,就是源自于袁天浩的术法。

所以那女子逃离的过程,袁天浩是全程旁观,了然无遗。

“该说惭愧的是贫僧才是!是贫僧大意轻心,居然让此女潜近道主身侧。”

释本悟的脸上,微显羞惭之色。他现在担任的,就是李世民的近身护卫。可直到刚才李世民以术法通知,他才惊觉自家主上的营帐已经进了贼人。

这让释本悟简直无地自容,他在出家之前好歹也是一位名震北地的大高手,出家之后也贵为少林寺的金刚堂首座,结果今日的却阴沟翻船,被一个女人视如无物。

“不过刚才那一刀,贫僧有十足把握,已经将她重创。”

那最后一刀,释本悟是含恨出手,所以格外的霸道狠辣,。

李世民那边却没有怪罪的意思,他是知道那女子藏踪匿迹的能力的,便是皇后身边那豪华无比的高手团,都没能够在事前发现此女,可见其人的能为,是何等的出类拔萃。

除此之外,这女人的逃命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大。

那可是连张仲坚,也无奈其何的人物,当然前者在那个时候,也没有全力出手就是了。

“通知宇文当,让他即刻封锁关城,暂时严禁出入,并严查这潼关内所有形迹可意之人。”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墨甲卸下:“既然她使用的逃命之法,没法离开太远,那么此女现在,一定就在潼关之内。”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一是因释本悟,刚才的确是以重刀将之斩伤;二则是因它的一对龙雀刀上涂毒了,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强烈的毒素,可贵在毒力爆发的时间快,也很难清除。

如果是战场厮杀,或者正面搏战,此举可能略显卑鄙,可李世民想想自己对一个鬼鬼祟祟,不告而入的贼人,实在没必要守什么规矩。

“二郎你没事吧?”

张雨柔也在随后赶至,匆匆跑到了李世民身边,紧张的盯着他上下打量着。

可随后她就面红耳赤的,侧开了视线。只有李世民现在,完全就是赤身**的状态。

这让张雨柔羞不可抑,可在此之外,她又心绪微荡。心想自家意中人的身材,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没事!有事的是那家伙。”

李世民摇着头,同样有些尴尬的从紫气乾坤塔里面取出了一套衣物套在了身上。随后他就皱着眉头,看向了了自己旁边的浴桶,

“可惜了这一桶好药——”

这好歹也是两万贯钱,随着他雷法炼体的不断深入。之前的药浴方子已经无法帮助他毫无隐患的恢复暗伤,势必得添加更多珍奇灵药不可。

可他第一次尝试新药,就被人坏了好事。

不过更让他懊恼的是,由于要留出余力,应对此女的缘故。他这次雷法炼体的效果,几乎是等于无,之前的锤炼与刺激,远远没有达到他的极限,自然没法刺激出他的潜力。

张雨柔那边放心之余,面上却又浮起了一层青气。

那刺杀之人居然潜伏到了李世民身边,又恰是他准备雷法炼体的时候,可见这次的情况,是何等的凶险。

她有些后悔,之前自己就不该带着周煜离去的。如果不是她拉着周煜,想要去试一试自己龙骨道兵的能力,今次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而随后张雨柔,就注意到了地面,那些断裂开来的红色丝线。

“又是那个红拂女?”

“红拂女?这个外号起得好。”

李世民失声一笑,随后就神色凝然道:“此女擅于隐匿之法,我想只以宇文当手下那些人,是没法把他们找出来的。接下来还得有劳诸位,将这个红拂女揪出来。如果可能的话,尽量留个活口,如果不能,杀了也无所谓。”

李世民相信此女一定与楚国公府有关,且地位不低。如能将之生擒,一定会有许多收获。可他也不会因此就让自己的部下,承担额外风险。如果是在没法办到,那也就只有将之斩杀了。

※※※※

宇文当很给李世民颜面,在收到他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令关闭了潼关的内外关门。然后军营中甲士四处,涌上了街头,以刮地三尺,拔树搜根的气势,搜查翻检着关城内的每一个角落。无论天上地下都不放过,甚至连私人箱柜,都一一照顾到了。

可出乎李世民与袁天浩意外的是,在这之后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没能找到关于红拂女的任何蛛丝马迹。

“很奇怪,我们甚至没找到这个女人的一点血痕。”

当众人再次汇集到李世民的面前时,释本悟就神色不解的说着:“说来洒家在寻人方面,还是有点自信的。以往我曾修行过一门秘法,只要是见过的人,在五里之内都能准备感应得到。”

他的潜台词是,那红拂女很可能已经离开潼关。毕竟潼关加上外城与几个兵营,也就只有三里方圆而已。

释本悟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重创那红拂女了。

如果后者真的只能挪移到距离李世民营帐五百丈内的地方,那也就意味着,此人在这之后不但能够从容逃离,还有余力收拾痕迹。

袁天浩则是陷入凝思:“我还是不认为,她逃离了潼关。虽然没感应到什么,可在下冥冥中有着感觉。此女一定就藏在棺材里面的某处,”

张雨柔闻言之后,不仅眼神一亮:“原来袁先生你也是这样?不知为什么,我也感觉那个贱人,就在这附近没走。”

她想只论神念灵识,气机感应,释本悟这样的武修,还是远远不如他们术师的,哪怕这所谓的秘法,也是一样。

李世民闻言,却是唇角一抽。心想张雨柔一个速成的三品术师,现在根基都没稳固,哪里有感应能力可以察觉红拂女的痕迹。

这个丫头只是单纯的不甘,想要把那红拂女揪出来,寻她出气算账而已,

他摇了摇头之后,就把各个方向的负责之人叫到了面前,一一询问究竟。而仅仅须臾之后,他也是眉头紧皱,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那红拂女有八成可能是逃离了。

可李世民同样不甘,你在原地左右踱步,陷入凝思。而就在片刻之后,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望见了一片建筑,

“官驿那边,也仔细搜查了是吗?”

“正是!”一位校尉打扮的将官,在李世民面前微一拱手:“那边是有末将带队负责,自问是没有什么遗漏,可末将并没有查到什么异常之处。”

李世民不意外的继续询问:“驿馆内现在有哪些官员入驻?他们的随从乃至箱笼,都彻底检察翻看过了?”

“回将军,如今官驿之内,就只有一位驾部员外郎入驻,是来我们潼关,检点马匹兵甲的。至于他的随从与行礼——”

那校尉说到这里,不禁略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释本悟:“所有的箱笼我都一一打开翻开,其余的随从,也都根据‘过所’,一一询问比对过。”

所谓的‘过所’,也被称为路引,是通过水陆关隘时必须出示的交通证明书。

大隋为保证正常的商业贸易往来,稽查行旅,防止偷漏国税、逃避赋役、拐卖人口等等,延续了前朝的‘过所’之制。规定普通百姓,不得任意在过境内到处走动的。

他们如果有这样的需求,可以向官府申请,然后按照过所规定的路线行走。否则的话,那是寸步难行。

而除了通行证明的作用之外,‘过所’纸上还记录了个人的籍贯与样貌等等。详细一点的,还有绘影图形。

这位校尉是忽然想起,如果那位驾部员外郎的随从被人仿冒的身份,自己似乎也很难辨别。

不过他当时搜查之时,释本悟就在旁边。这位随侍在李世民身边的大高手,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让人生疑的蛛丝马迹。

第三百八十六章 杀人凶手

“驾部员外郎?”

李世民一声呢喃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往距离此间不远的官驿行去。他一边走,一边向那位校尉询问。

“你说的这位驾部员外郎,可是名叫李靖?他是什么时候来到潼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就真有些巧了。

由于他们两人曾经有过相同处境的缘故,李世民对此人是闻名已久,久仰于心了。

这位字‘药师’的驾部员外郎与他同样,都是陇西李氏的一员。也同样是官宦世家,其祖父李崇义曾任殷州刺史,封永康公;父李诠仕隋,官至赵郡太守。

而其人的舅父,则是开皇年间的上柱国大将军,凉州刺史,封寿光县公的韩擒虎——也就是曾经作为先锋将军攻打陈国,率兵夜渡长江,袭占采石,攻克姑孰,进军新林,攻破朱雀门,占领建康城,俘虏陈后主陈叔宝,之后又创立九阵图的那位开皇名将。

而之所以说他们处境相同,是因这李靖,也曾同样以年少天才而著称于世。

不过这位年纪比李世民到了将近三十岁的家伙,在个人经历上,却要比他更厉害的多了。

在李靖还年少的时候,就曾经对他父亲说过:“大丈夫若遇主逢时,必当立功立事,以取富贵。”

意思是‘大丈夫如果遇到圣明的君主和时代,应当建立功业求取富贵,何必做一个读书人’,由此可见其雄心志向,

而他的舅父韩擒虎,也经常与李靖讨论兵事,无不拍手称绝,并抚摩着他说:“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能有资格与他讨论孙吴(孙武、吴起)之术的人,就只有你李靖啊。

这位仕隋之后,初为长安县功曹,后又历任殿内直长,驾部员外郎等职,都深得上司的赏识。被开皇年间的吏部尚书,上大将军,右光禄大夫牛弘称赞为有“王佐之才”,而左仆射,故楚国公杨素,也曾抚着坐床对他说:“卿终当坐此。”

这可比他李世民,只被杨素随口赞一句‘有兰陵之才’厉害的太多了。

不过在这么多年之后,李靖依旧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驾部员外郎,从六品上。在大业之后,就没有得到过晋升。

虽然他现在的职权,还是很了不起的。驾部是兵部当中,主管有关于一切卤簿、仪仗、墨甲,驿传、车舆、牛马厩牧等事,在兵部当中的地位首屈一指。李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可作为驾部的一员,还是有着不小权柄的,

不过这位与当初世人,尤其是长辈们对他的期望,还是有着很大差距的。

于是李靖,也被人们看作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型。

李世民当年因李玄霸被推入河中一事心灰意冷,开始将更多兴趣,转移到墨甲方面的时候,很多亲戚朋友就曾经对他说过‘毗卢遮,你难道要做另一个李靖吗?’之类的话,所以李世民对此人印象深刻。

“那位驾部员外郎大人正是姓李名靖!”

那位校尉在后方凝声答着:“至于李员外入潼关之日,应该是在将军您入住潼关的一天之后。”

李世民顿时间剑眉一挑,神色愈发的期待起来,

他后面的张雨柔,则紧随着他的脚步:“二郎你是认为这李靖,掩护了红拂女?有几成把握?就因为这李靖,曾是杨素的门生故旧?”

“据我所知,他与故楚国公可没什么关联,只是平常的上下级而已。平时除了公务,几乎就没有登门过。在故楚国公过世后,更是与楚国公府彻底断了联系。倒是他的表兄韩世谔,与杨玄感关系不浅。此人一直沉沦下僚,未得晋升,其实是被他的这个表哥连累了。”

他后面微微摇头:“所以我连一成把握都没有,总之过去看看吧。我曾在那女人身上,闻到了腊梅花香,我想她说不定,可能会躲在熟悉的地方。”

——在潼关这个军事要塞里面,除了几位主官的府第之外,也唯有那驿馆里面,有着成片的腊梅。

可张雨柔听了之后,不由又神色怪异的询问:“你知道,是靠闻出来的?”

“怎么可能?你忘记了我也是术师?”

李世民颇觉无奈:“此女身上不但有着数件法器,还有着五品左右的灵力修为。虽然她也有掩饰了,可一身灵机与我身边的亲兵还是有些差别。”

至于此女身上的腊梅花香,那是他发现此人异常之后,特别加以关注的结果,

“原来如此——”

张雨柔就又生出了新的好奇之意:“你对这个李靖,似乎很了解”

“当然了解,其人曾手录过几本兵法。虽然流传不广,可我却有幸拜读。虽然其人声名不显,可在我眼中,此人就是当世最顶尖的兵家之一。可惜此人命运多舛,空有大才,却不能施展。”

当李世民说到这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驿馆之内。而在他之前,已经大批的甲士,将这里团团包围。

那都是李世民部下的亲兵,由樊世心带领着,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而这里的临时主人,也在这之前就已经察觉,满含错愕的匆匆迎至驿馆的大门前。

“下官驾部员外郎李靖参见开府大人!”

李靖先是深深一礼,随后又满含疑惑的问道:“请问开府大人,您这是?”

“本将怀疑今日刺杀本将的刺客,就在你的随从当中!”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冷斜睨了此人一眼。他看似对李靖毫不在意,可其实是颇为留神。

只见这位大概四十五六岁的年纪,瞳孔深邃黝黑,鼻梁高挺,五官俊雅,棱角分明,在他麾下重兵合围之后,也依然是一副宠辱不惊,从容不迫的模样。果然是仪表魁伟,异于常人。

李世民暗暗称赞,可脸上却毫无异色,须臾之后就收回了视线,直接跨步走入了进去。很快他就来到了李靖居住的那间馆舍内,大刺刺的在主位坐了下来。

只是都不用他的吩咐,樊世兴就带着人,去一一捕拿这馆舍之内,李靖的所有随从。

这位驾部员外郎的排场不大,下仆总共就只有七个男女而已。连同驿馆里面的驿长与杂役,统共不过四十二人。樊世兴没有多久,就吧他们一一带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就是这些人么?”

李世民看了那位校尉一眼,见后者面色平静,就知是这些人不会错了。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验身吧,此处有劳袁先生了。”

袁天浩毫无推辞之意,走到在这些人的面前一一验看。他无需亲自动手,只以术法之力,来观他们的真假。

可片刻之后,他就朝着李世民微一摇头。示意后者,这些人的面貌都是真实无虚,没有使用过幻术,也未曾使用过易容术。

李世民不由疑惑不已,就像自己难道是真的想差了?这李靖的确与红拂女无关?

他却心有不甘,目光在此间四下游移。

而就在这刻,袁天浩却忽然目光微凝,看向了这座馆舍之外,距离此间足有五十丈距离一座假山。

那也是驿馆的一部分,可位置却在馆中的后院——那其实是一座行宫。

天子再东西二都之间来往的时候,一般都会在这里歇息一夜。

而仅仅须臾之后,袁天浩的唇角就浮起了一丝笑意。

“主上,我想我已经找到她了。”

“嗯?”

李世民也站起了身,睁开阴阳元瞳,往对面看了过去,却未曾发现任何人影。

“此人在何处?是在那座山内吗?”

不过仅须臾之后,他的瞳术神通,就已发现这假山,确实有这些许的异样。这个地方的灵力,过于平静了,有着刻意为之的痕迹。

“正是在山内!这是一种高明的幻术,连我也被瞒过。”

袁天浩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手:“可她还是没能瞒过雨柔小姐的神照观玄镜。”

释本悟当即白眉一凛,当先往那个方向飞掠了过去,‘淮左神刀’周煜亦紧随其后。两人兔起鹘落,倾刻间就已赶至到那假山之旁。

李世民则是笑了笑,神色从容淡定的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以略含异样的视线看着李靖。

“还真是不出我的所料!事已至此,李员外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恕下官智浅,不明开府大人之意?”

李靖身躯微微匍匐,可语气却依然平静,不亢不卑:“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认为刺客藏身假山,是下官所为?又或者是下官,有包庇回护之嫌。”

“难道不是?”

李世民微微眯眼,目光中杀机凝然:“你李药师,可是在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被上清派升玄真君王远知,认为是世间罕见的符阵天才。想必如今,你在此道上的造诣,已可比肩大宗师之流?”

李靖闻言,不由一声苦笑:“下官在符阵一道,确实是略有成就。可开府大人只凭这点,就认为是我李靖所为,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大人您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有杀人之力,就认定此人是杀人凶手?”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失去踪迹

“李员外此言差矣!”

李世民摇着头:“今的刺客,可是涉嫌谋刺天子与皇后的钦犯。狂沙文学网你何时见我们绣衣卫办这类谋逆案,讲究过证据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在行宫方向,却忽然爆出了一阵巨大的震响与罡潮。李世民不由再次凝望,发现跟随释本悟等人过去的一群甲士,居然被直接掀飞到后院行宫的院墙之外,形状狼狈无比。

而即便释本悟与周煜两人,此时也被迫停步于那座假山附近,不能继续向前。

在他们的前方,已经刮起了一圈龙卷风暴,成千上万的风刃从里面扫出来。无穷无尽,连绵不绝。更有一道道的雷光闪烁轰鸣,逐渐漫布整个后院行宫。

所以即便是‘淮左神刀’周煜,也一样是无计可施。不但没法接近那假山半步,反而在那狂暴的风刃压迫之下,步步后撤着,

李世民见状,顿时一阵无语,他预料到那边可能有一场大战,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天动静。

不过下一瞬,他就用凌厉如刀般的视线,继续注目李靖:“李员外在阵符一道上的造诣,果然是极其了得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就能将行宫中的法阵,纳为己用,本将对你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一看那边的况,就知道况不妙了,

那里既然是天子随时都可能出入的行宫,自然不可能在安全上疏忽大意。所以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此阵必定是出自于某位大宗师之手,那里面的防护法阵,必定是尽善尽美,并在材料上无所不用其极。

可以想见的是,接下来他们势必要在破阵上面,浪费不少时间。

“卑职可不敢当开府大人此赞。”

李靖神色苦涩地拱了拱手:“说实话,卑职到如今都是一头雾水,您说的那刺客到底是谁?这后院行宫,又为何会生出此等变故,可卑职都是茫然无知。”

李世民面现审视之意:“我现在只好奇,那女人到底与你有什么关联?让你冒着抄家砍头的风险,也要庇护于她?”

“哪里能有什么关联?”

李靖一声轻叹:“我家父子二代,皆为隋臣,世受国恩,实在没有的理由去包庇那些逆贼乱党的。卑职确实是精通符阵之术不错,可这个世上擅长此道的并不只是卑职一人。我想那后院行宫之变,要么是其他的阵符大家所为,要么就是将军您麾下的这些人不通阵道,触动了里面的制也未可知,与卑职又有什么关联呢。”

“现在可是大白天,李员外你怎么尽说一些瞎话?说的居然还理直气壮,好像真的似的,这也是很有才了。”

李世民不失笑,心想这些话,白痴才会相信。要不是念在此人的一生才华,死了实在可惜,他早就拿刀将这个家伙一道砍了,免得聒噪。

不过到这时候,他也已懒得跟这人胡拉乱扯,直接就一个挥袖:“来人,给我将此人拿下!”

他边樊世兴与李平安两人,当即着甲在,各自手持着兵器,神色谨慎戒备的往此人,

只因李世民已经有过提醒,这李靖虽然只是一位三品术师,却在阵法一道,有着罕见的造诣。其真实战力,远在真正的三品之上。

不过这李靖,却没有任何反抗之意,只是语含无奈道:“将军大人您这是加之罪,卑职是很不服气的。可将军大人您权柄在握,卑职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大人处置了。”

他就定定的立在原地,任由樊世兴等人将之捕拿,然后再上各种枷锁,限锁住一其灵力修为。

李世民没去理他,继续注目着那假山方向。

那行宫里面的雷电,已经是越来越浩大磅礴,甚至在上空形成了一小片的雷云,里面一道道足有象腿粗细的雷电,不断的狂劈而下。这让周煜与释本悟等人狼狈无比,已经彻底退出到了院墙之外,

这个时候,袁天浩也已赶了过去,正在尝试破阵。可即便是这位有着术法博士之称的道门奇材,似也感觉非常棘手,正拿着一张舆盘,眉头紧蹙。

这位终究只是号称‘术法博士’,并非是‘阵符博士’,在此道上虽也有不小造诣,可与李靖这样的阵道天才,还是相去甚远。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世民的面色也渐渐难看起来。之前他还壮志凌云,信心满满的想要在出关之后,再给薛举一次重创,将这位所谓的西秦霸彻底的击败。结果还没出关,就遭遇了这样的打击。

“李员外,看在你我同出一族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此阵该如何破解,想必你也心中有数吧?”

“大人您实在高看我了,”

李靖也转头看着后院,然后啧啧赞叹:“我听说此阵,乃是由上华真君亲手布成,一直都亲眼瞻仰一番,观其究竟。今一见,果然是浑然天成,金相玉映,几乎无懈可击,让卑职钦佩万分。不过那位激发此阵的人,也是相当了得,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够在没有足够阵石的况下引动地脉,将这座法阵完全激活。开府大人,以卑职看来,除非了是等到此阵的灵力耗尽,或者是有神品大宗师在此,否则一般术师,很难在一两个时辰内,破开此阵了。”

李世民心想你还自卖自夸起来了?这是料定他拿此阵无可奈何么?

他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已经打定主意,之后无论抓不抓得到那个红拂女,都要让这个家伙吃一吃苦头不可。

不过那行宫内的法阵,既然是上华真君的手笔,那他也就绝了强行破阵的念头。

上华真君名为刘焯,是一位兼通道儒两家的阵符宗师。在开皇初年,此人曾举过秀才,策甲科,拜为员外将军,与著作郎王劭一起修定国史,并参议律历。他曾与诸国子共论古今滞义,常有高论,众人皆佩服其学识渊博。

开皇六年,东汉灵帝时刻录的熹平石经出世,被送至长安。不过文字多处磨损,极难辩认。是此人与另一位儒门大宗师刘炫合力,将之一一辨识,并力挫诸儒,定下完整的《儒家七经》——《周易》、《尚书》、《鲁诗》、《仪礼》、《秋》与《公羊传》、《论语》。使得两晋以来散迭失传,甚至被篡改了经文的的儒家经典,再次恢复传承。并著出了《稽极》、《历书》与《五经述议》等著作,从此名震当世,使得不计其数的儒者和年轻学生,以其人为偶像,甚至不远千里前来当面求教。

甚至有不少儒门宗师认为,这几百年来,凡学识渊博、精通儒学之人,绝没有能够超越刘焯的——是谓‘名儒后进,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

而此人在道门上的成就,也同样是惊世骇俗。据说这位在出仕大隋的时候,就已经是真人级别的修为,之后更是修至超品境界,受封‘上华真君’。

这位虽然终一生都没有攀入神品,可其在符阵与算学一道上的造诣,却是举世公认的第二人。

之所以不是第一,只因那个时候,是还有一个为大隋制定‘开皇新历’,如今也被称为大业历的前任钦天监正张胄玄。

不过刘焯对这个冤家对头是极不服气的,自己呕心沥血,独创“定朔法”与“定气法”,另外又编成了一本《皇极历》。

李世民曾看过此历,感觉比大业历要精准不少,可惜的是未被朝廷采用。

这是因刘焯此人,虽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为人却心狭窄,贪财吝啬。在他名声鹤起之后,却不知收敛,反倒是利用自家学问,做起了生意。拜在他门下的弟子,如果不向他送见面礼、或者送少了礼的,根本就得不到他的真正教诲。加上后来又卷入夺嫡之争,使天子见忌。

一来二去,此人也就声名狼藉,虽然也编成了一本更加精准的《皇极历》,却不被世人采用。到临死的时候,也被人唾弃,门庭冷落。他好友刘炫为他请赐谥号,却得不到一个大臣的拥护。

不过此人的人品无论再怎么差,他在阵符一道上的水准,依然是冠绝当世的。

在李靖不肯出手帮忙的况下,李世民自料自己,在短时间内是没法破开此阵的,

接下来果然就如他的所料,虽然袁天浩与张雨柔边几位出龙虎山的术师,极力破解,可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直到两个半时辰之后,那后院行宫中的法阵,才耗尽了灵力。里面肆掠的风暴与雷蛇,逐渐平复如初。

不过这个时候,那位红拂女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事实上,早在一个时辰之前,袁天浩手中的‘神照观玄镜’,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此女的踪迹。

李世民猜知此女,多半是在这期间恢复了伤势,然后想办法逃遁了。他也不觉失望,只是目含异色的看着李靖。

既然抓不到红拂女,那他也就只能在自家这个同族上,出一出恶气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雷厉风行

李世民素来办事干练,雷厉风行。当天晚上,他就从潼关的军牢里面借来了一整套的刑具,然后就将李靖折腾到半死不活。

——当然不是他亲自动手,这次李世民前往关西,还是带了不少绣衣卫的,其中不乏刑讯方面的好手。

首先是抽了整整两百斩了盐水的大鞭,之后又将那什么炮烙,肉钳,绞绳,木驴,拶指,手杻、夹棍、压膝、问板等等刑具轮流上,那什么错骨分筋法,神针截脉法等等手段,也都全数用上。

那李靖虽然有着三品的术师修为,体质也很不错,可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是委靡不振,近乎奄奄一息了。

不过其人却极其硬气,无论绣衣卫的刑讯高人们怎么拷问,都是不肯认罪,不肯招供。

李世民虽然没有亲自参与,可他却在旁边全程旁观。甚至还不误自己日常的功课,似那功法修行,墨甲研造,甚至雷法炼体等等,一点都没有耽误。

不过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李世民还是对此人,生出了一丝佩服之意。

他知道自己这些属下,已经是尽其所能了。这一天当中的用刑强度,换成他自己,都未必能扛的住,

可李靖此人,只要恢复了一点元气就会大声喊冤,说什么‘卑职冤枉’,‘开府大人莫非是打算屈打成招?’,‘卑职实无庇护逆贼之举,还请开府大人明鉴’,‘敢问开府大人,那刺客究竟何在?卑职可是自始至终,都未见到你口中所说的贼人’。

这已经是准备倒打一靶,置疑红拂女的存在了。

这就说得通了,毕竟他们在驿馆之内一无所获,凭什么就认定那刺客,一定藏身在那座假山里面了?难道就凭袁天浩的一己之见吗?

虽然那后院行宫里面的法阵确实是触发了,可李靖已经否认了是他的手笔,李世民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他一手所为。

而此人的坚韧,就连袁天浩都佩服不已。

“我看开府大人,还是莫要再做打算才好。您是不知道,这个家伙修的怕是童子功!”

“童子功?”

李世民奇怪的看着袁天浩:“不会吧?可是一个术修。”

“是我们术师界的童子功,九元秘藏神相dafa!我想早上你应该听说过吧,”

袁天浩满脸的佩服之意,还有着一丝丝的羡慕:“我看他的这门秘法,已经趋近大成,显然是修炼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看得出来,李靖在灵力修行上的天赋,与他在伯仲之间。

不过此人前途之远大,已经不是他能够比拟。九元秘藏神相dafa这种法门,虽然在修炼的过程中极其痛苦,需要忍人所不能忍。可却是这世间,少有的几种能够逆转天赋的功法之一。

一旦能够修炼到大成境界,必定能够突破一品的桎梏,并大幅度的改善自身天赋,,成为当世有数的术法高人。

而此时的李靖,已经完成了厚积。不久之后就可以薄发了。

“九元秘藏神相dafa?”

李世民不由有些惊悚的看着李靖,对袁天浩提醒之后。他忽然就想起了这家伙,确实是终身未娶。

难怪袁天浩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此人竟然有这样的忍耐力,那么他这边估计无论什么刑讯之法,只怕都很难迫使李靖认罪招供。

好在他之前就没有抱这样的奢望,只是想先狠狠的抽这家伙一顿,出一出胸中恶气而已。

“那接下来怎么办?”

张雨柔柳眉大皱:“这家伙如果不认罪,只怕不好处置吧?”

毕竟他们手里,现在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如果李世民是真正的绣衣卫出生还好,可问题是他不是。

“不用管他,三原李氏即便知道了,暂时也不敢从我这里捞人——”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在身前的宣纸上绘下了最后一笔,然后就拿起了纸张,轻轻吹动着。

由于他最近修习制符之术,大有成效的缘故,连带着书画方面的造诣也大有长进。那宣纸上的图案栩栩如生,一位风姿绰约,体态轻盈,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形象,已经跃然于纸上。

而在望见这幅图画之后,张雨柔与周煜两人,都是微微一愣,随后就陷入凝思。

“按照这幅画像,临摹个几百份,递送到周边郡县张贴,并悬赏二十万贯通缉。”

李世民并未察觉到这两人的异常,他自顾自的将这幅画像,直接递给了身边的绣衣校尉商血阳。

“另外再送几份给王崇古与司马超,告知他们原委——”

这个时候,张雨柔却突然开口:“这个女人,莫非就是那个红拂女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红拂女的真人,之前无论是在黑市,还是冬狩的时候。此女都是穿着一身墨甲,将五官形貌到隐藏在甲内,无法辨识。

“还能有谁?”

李世民奇怪的看了张雨柔一眼,心想他这个时候,还能无缘无故画一个女人的画像不成?

之前在军帐内的时候,他与红拂女有过一次照面。就在此女伪装成他的亲兵,给他搬运浴桶的时候,李世民曾经隐蔽的以阴阳元瞳观察过。

而那时候的后者,虽然刻意的改头换面过,变成一副须眉男子的形象,可却瞒不过他的的瞳术神通。所以他应该是看到了此女的真实面貌,

可随后李世民就意识到不对:“雨柔你是认识她吗?”

“感觉有些熟悉——”

张雨柔有些不确定的说着,随后就用询问的目光转望周煜:“周叔,您觉得呢?”

“沈怒!”

周煜但眼中也透出了疑惑之色:“我不确定,可却是有六七分的相似。”

“嗯?”

李世民顿时微一扬眉:“你们所说的沈怒,可是吴兴沈氏的沈怒?”

吴兴沈氏源于东汉述善候沈戎,虽然算不上是江南土著的甲第豪门,然而自东晋以降,却涌现出无数名重一时、才智超群,甚至左右政坛的杰出人物。

——子孙见史者一百五十八人,三十八人有正传,一百二十人附焉。

自大隋灭陈之后,沈氏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可在江南一带,依旧是一等一的豪门。

在开皇十年的时候,沈玄懀,沈孝彻二人都同时掀起反旗,皆自称大都督甚至天子,攻陷州县,互相响应,掀起了江南之乱。

大隋历时一年之久,才将这两大反贼平定了下去,

可在是经历这样的风波之后,如今沈氏的沈法兴,依然在他原籍所在担任吴兴郡守,由此可见沈氏,在地方上的势力是何等的强大,强大到哪怕大隋朝廷,也必须安抚妥协的地步。

而这沈怒则是吴兴沈氏的旁支,则是未曾出仕,就是江南有数的江湖大豪,巨商大贾。可能比不上青龙山庄这种级别,可其人家中也是随随便便都能拿出来上千万贯的。

“还能是哪个沈怒?我们青龙山庄与吴兴沈氏也有合作的,所以每年都会与沈怒见上几面。我感觉这红拂女,与沈怒的面貌五官可谓神似。”

张雨柔一边说着,一边陷入深思:“我会帮你想办法查查看,说不定能够找到这红拂女的跟脚来历。应该会很快,洛阳城那边就有好几位熟知吴兴沈氏家中人物与典故的家伙,找他们打听很简单的。”

※※※※

李世民自然还是打算把绝大多数的的心力,放在迎战薛举这件事上。

可张雨柔说的‘很快’,是仅仅只用了两个半时辰。她未此事,居然动用了‘神感剑符’这种价值万贯的通讯符箓,

于是仅仅四个时辰之后,李世民又再次站到了李靖的面前,并让直接所有的绣衣卫全部退下。

“红拂女,本名陈出尘,是陈朝宗室大将陈忠肃之女。陈忠肃其人为史万岁所杀,其家室则为韩擒虎所掳。陈出尘之母,出身吴兴沈氏,韩擒虎将之献归洛阳之后,被先帝赏赐给杨素,因那是沈氏带有一女,在杨素府充当乳娘。陈出尘自幼时在杨素府长大后,成为杨素的侍女,常执红拂立于故楚国公身旁,也被称为杨红拂。”

李世民心想张雨柔给这女人起的外号,还真是巧了,居然正好是这红拂女现在的名字。

“很不巧的是,我这里也查到当年攻陈之时,你也曾随在韩擒虎的军中?这么想来,你与这沈氏应该是有过接触的。嗯,当时红拂女还只是一岁多一点的年纪,你这人再怎么禽兽,也多半是看不上的。那就是那位沈氏是吗?那个时候,此女才二十出头,说不定正合你的胃口。据我所知,你昔日年轻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与楚国公府靠的很近,莫非就是因这对母女?可惜的是,沈氏只在楚国公府六了四年多一点,就暴病身亡。所以认识这个杨红拂也不奇怪——”

李靖的面肌顿时一阵微抽,自被擒拿以来,头一次有了其他的表情。

“这都只是开府大人您的猜测之词,大人您这是又想给下官罗织罪名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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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截获李靖

“这点证据,应该还不足以将你定罪。”

李世民笑了起来:“可我想本将如能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总能查到一些线索的不是吗?”

李靖的面色凝然:“故楚国公只怕不会坐视。”

“可能吧——”

李世民听得懂李靖的潜台词,如果将这红拂女认定为乱党,并与楚国公府扯上联系,或者是必定没法安坐的的。

“不过人家早有防备,这红拂女早在故楚国公身死之后,就已经被逐出了楚国公府,如今只是一个无根无籍之人。或者她这些年与南陈余孽有了勾结,那也未可知啊。”

总而言之,即便他从红拂女身上下手,杨玄感也还是有办法安然脱身的,大可推到南陈余孽的身上。

“所以你猜他会是壮士断腕,弃车保帅;还是主动跳出来,招惹嫌疑?反倒是李员外,这一次只怕难免要牵累家小了。你至今都没有娶妻,可你还有两个兄长,两个弟弟,就不为他们考虑一下吗?对了,还有你的表兄,只怕也难逃干系——”

“开府大人不用说了。”

李靖面色铁青:“素闻你李开府在禁军中有疏财仗义,重气徇命的美名,就不觉此举过于卑鄙了吗?”

李世民闻言冷笑:“本将倒是不打算牵连你的家人,可绣衣卫必会这么想,天子也未必会这么想。倒是你李员外,这句话不嫌太天真?在你拼死助她脱身的时候,不该先想明白后果吗?”

李靖顿时无言以对,他数次欲开口,却又陷入了沉默。

“无话可说了是么?”

李世民拂了拂袖角,好整以暇的在身后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我劝你与其想着怎么脱身,不如想想看,该怎么说服我。拿出一个让本将手下留情,不将你李靖打为逆党的理由。”

李靖的面肌,再次一抽。不过他也听了出来,李世民似乎并没有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打算。

这让他的神色,再次恢复镇定,接下来略一思忖,李靖就又语声平静的问道:“我听开府大人刚才的语气,似乎认定了楚国公府准备谋逆?”

“这句话又何须问?杨玄感究竟有没有谋逆的打算,你李靖不该心中有数?你这些年主动疏远,难道就没有担心被他们连累的心思?”

李世民用戏谑的目光,看着李靖:“可你如果是有着出卖杨玄感,换取本将宽宏大量的打算,那我劝你还是休了这心思的好。”

杨玄感的罪证,他这边其实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即便一时告不倒,也可加深天子的猜忌之心。之所以到现在还未发动,只是另有缘由而已,

“唔~我大概明白了,大人可是投鼠忌器?武功李氏,莫非也有把柄在杨玄感之手?”

李靖见李世民忽然间眼眸一沉,气息森冷,就一声轻叹;“只可惜了卑职在兵部搜集到的那些罪证,这一年来楚国公与斛斯政勾结,已将兵部账上数以万计的墨甲兵器,勾画得无影无踪。”

李世民顿时神色一凛:“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知道杨玄感与斛斯政交好,平日里也走的很近,一年前杨玄感前往他们族学微山堂审核资格,勘定学阶的时候,就是与斛斯政联袂而至的。

可李世民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会有这样的胆量。

说来他们唐国公府,甚至母亲窦氏的人,应该一直都在盯着兵部。可这些人,却都没有察觉到什么端倪。否则的话,他早该知情了。

“账面上这些墨甲兵器还是在的,所以别人察觉不到,可他们瞒不过我。”

李靖平静的答着:“在那些仓库里面,其实大多都已搬空了,只剩下一部分,用应付上面的例行清点。可等到天子东征之时,就未必能够瞒得住了。”

李世民不禁皱了皱眉,心神凝冷异常。

这么说来,杨玄感举起叛旗之日,多半就是在天子东征之时,这可与他之前的预想不太一样。

李世民虽然有着‘欲擒故纵’的打算,却绝不希望天子的第二次东征,因此功败垂成。

问题是,他们武功李氏与窦氏的问题,还未完全解决。他现在虽然掌握着杨玄感的许多罪证,却很难确保自家,

李世民不仅一阵心烦意乱,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是从何时开始的?数目究竟是多少”

“一年半之前就开始了,他们最初还算收敛,可在段文振公过世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斛斯政此人是皇帝陛下的亲军出身,加上其为人果断干练,能谋善断,所有深得天子信重。如今他在兵部,几乎是一手遮天。”

李靖说到这里的时候,也同样凝眉不展:“具体的数目,卑职是管中窥豹,难以全知。可就我现在掌握的,就至少有两万四千具墨甲,从各地武库里面消失。”

此时的李世民,却是目光微闪:“我听说故楚国公对你李靖素有恩德?”

“如果真有恩德的话,那么卑职不至于现在还只是一个兵部员外郎。何况正如刚才开府大人之言,卑职虽然至今都没有娶妻,可还有两个兄长,两个弟弟——”

李靖把话说到一半,才察觉到李世民语中的真正含义,不由苦笑:“开府大人,是猜疑李某也涉入其中?可李某世受国恩,也实在不看好这位的谋逆之举。更不至于将家人的性命前程,都置于不顾。”

李世民又一声冷笑:“你既然对他们的图谋早有察觉,为何至今都是知情不报?”

李靖似乎早知道李世民这么问,神色一点都不意外的回道:“可卑职只是一个小小的驾部员外郎而已,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他们确实是搬空了武库不错,可以楚国公府的势力,斛斯政的能为,轻易就可以补上缺额。一旦不能查实他们的谋逆之举,卑职那时反到是要落下一个诬陷大臣的罪名,甚至家中的兄弟,也要被楚国公秋后算账——”

“行了!”

李世民挥了挥手,打断了李靖的辩解:“你可以把搜集得来的那些证据给我一份,可还是那句话,李员外你如果是打算以杨玄感的罪证为筹码,换取本将宽宏大量,那这份量就未免太轻。”

李靖皱了皱眉,随后就又无奈的开口:“听说开府大人您最近与西秦霸王之间,有了些许冲突?您这次前往大兴城,则是为搜查魔龙八部乱党一事?卑职自问有些薄才,或者能够在这两件事上,帮得上开府大人,”

李世民则是语声凝冷:“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大约能猜到一些,可我李药师乃是大隋之臣,暂时还没有投靠私人的打算,”

李靖心知李世民,多半是有着招揽之意。可李靖却并不愿意就此投效,也不认为李世民有着成为他主君的资格,

“不过今次开府大人,如果愿意对我开恩一二,李靖必有回报!”

李世民闻言暗觉失望,语声也渐渐不善起来:“回报?比如呢?你能回报我什么?”

“比如潼关之外薛举,李靖自问能够在法阵方面襄助大人一二。又比如魔龙八部,说来开府大人不信,我这里其实略有些线索,可能对开复大人您有些帮助。”

李靖目光凝然,毫不相让的与李世民对视着:“开府大人可能不信,如果您真的一意孤行,要逼迫卑职。那么卑职并不是没有办法脱身,甚至鱼死网破也未可知。”

李世民的唇角抽了抽,他还真不相信李靖有办法与他‘鱼死网破’。

不过似李靖这样的人物,李世民也不觉得自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将此人招揽到麾下。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李靖真要为自己寻一个主子的话,当初故楚国公曲意拉拢的时候,此人早就已经投靠过去了。

而如今的他,无论是权柄,地位还是才德,都与杨素相去甚远。

此人虽然已是四十五六的年纪,却依旧有着建功立业的勃勃雄心,哪里肯甘为人下?

所以在被李靖拒绝之后,李世民的失望之意,其实相当有限。

“也罢!你如果真的能够在我这两件事上帮得上忙,那么本将可以放你一马。不过口说无凭——”

而下一刻,他就微一挥袖,将一张有着淡淡金纹的纸张,以真元托举着,送到了李靖的面前。

“你如果真有诚意,那就在这份供状上签字画押。”

李靖仔细看着眼前这张纸,发现那果然是一份供状,记录着他与红拂女勾结,并掩护此女逃离潼关的详细。

李靖顿时一阵愣神,片刻之后才清醒过来,语声古怪的问道:“开府大人莫非以为,卑职会在这份供状上面签字画押不是——”

可他才刚说到一半,就发现这纸的材质有异,似乎别有玄机。

“开府大人您这是?”

“一年之后,这纸供状会自动烧毁。所以在这一年之内,你的尽心尽力为我效劳出力,否则的话,后果你该清楚?”

李世民的唇角微挑,显得出得意的笑容:“你当然要为此冒一点风险,赌一赌我李世民的人品。可以本将看来,你现在可没得选择。”

第三百九十章 离开潼关

当李世民一行人,离开潼关的时候,李靖是被装在一辆囚车里面,在大庭广众的注目之下出的城门。

李世民自然是没有自食其言的意思,之所以坚持这么做,是因他别有用意。李靖则早早就猜到他的心思,所以全程都是青黑着脸。

等到他们出了潼关之外二十多里的时候,李世民就策马来到了李靖的囚车旁,笑着安慰:“李员外不妨想开一些,这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不能使那红拂女落网,你李靖迟早要被她连累。此女从小是在楚国公府长大,又能为不俗,即便不是杨玄感的左膀右臂,那也差不太远了,之后也多半是要落到凌迟腰斩的下场。你能够救得了她一次,还能救得了第二次?不如早早断了的好。”

李靖却是紧闭着眼,一副安之若素,漠然置之的模样:“是开府大人你想得太多了,出尘她现在都未必记得我,又怎么可能会现身相救?”

李世民分明是打算以他为诱饵,诱使红拂女现身出手,踏入到前者布下的陷阱。

可李靖并不看好,毕竟他与杨红拂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八九年前。之前设阵,掩护杨红拂逃离,也是在后者昏迷之后。

关键是,李靖不愿意看到他爱慕多年的故人之后,落入到李世民的虎口当中。

“或者就如你所愿,可哪怕有一线可能,我还是想要试一试的。”

李世民嘿然一哂,看向了远方:“说不定能把她调出来了?反正你我也不会少块肉。”

李靖闻言,不由哼了一声,接下来是再不愿搭理李世民了。

也在这个时候,张雨柔来到了李世民的身侧:“薛举就在上曲城外十里!他现在身边,就只有薛仁杲与粱胡郎这两人。”

那里并非是潼关前往长安的必经之地,可此人似乎是笃定了,他们这些人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李世民听到之后,却不由深呼了一口气,平复着自身的情绪。

此时此刻,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紧张,心脏猛力的跳动。

明明已经经历过冬狩那种级别的大战,可在即将面对那位西秦霸主的挑衅,他还是不由自己的,生出了忐忑之情。

不过他脸上,却是丝毫异色都没有,转而目视着袁天浩。

“我可以确定的是,周边这百里之内,都没有一品以上的高手存在。至少这‘神照观玄镜’,没能观照得到。”

袁天浩看着身前的那面铜镜:“不过附近看热闹的家伙,不下四十。”

“这么多?”

李世民微一扬眉,随后就不觉意外了他与薛举今日这一战,说不定就能决出西域霸主的归属。此时不止是那些江湖势力,便是朝堂上的那些世家大阀,也同样得关注有加的。

“人家要观战,总不可能把他们眼睛也遮住。只要不靠近战场四十里内,没必要理会的。”

“我会时时关注他们的动向。”

袁天浩微一颔首:“至于一百里外的情况,我这里就不知道了。所以有可能的话,最好是在半个时辰,甚至是两刻时间内速战速决。否则的话,难免会生出变数。”

“两刻?两刻钟解决一位超品战将,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李世民摇头失笑:“不过既然是在上曲城,那就问题不大,可见这位西秦霸王,是真有诚意与我们在这里公平一战。”

上曲城距离潼关不到八十里,距离永丰仓则是七十里左右,这两处都有三位以上的一品内庭高手坐镇。

如果周围有变,李世民随时都可以向这两处求援,或者想办法逃归潼关。

这个地方,对他们这一方,其实是极其有利的。

“这个薛举,确实是气魄十足,居然敢将自家置于如此险地。”

袁天浩也不由感慨:“此人对自身的武力,应该是自信到了极点,哪怕是周煜前辈与释本悟大师,似乎都不能让他生出忌惮之心。”

“可我猜如果罗礼与郑仁泰任意一人返回,或者我身边再多一位周前辈这样的人物,此人多半是要逃之夭夭。”

李世民莞尔一笑,然后就用手指弹了弹旁边的囚车,发出了‘哐哐’的闷响:“员外大人,我与薛举交战在即,现在该你实现承诺了。”

囚车里面的李靖,也是神色无奈中,又带着几分肃然的睁开了眼:“卑职自然会全力以赴!”

毕竟他现在,有着足以致命的把柄在李世民的手中。

※※※※

“主上,他们来了!估计两三刻时间之后,就会抵达此地。”

同一时间,上曲城外十里的一处山坡之上,粱胡郎正放目远眺,看着前方的一片密林。

此时李世民等人,距离此处依旧还有着四五十里之遥,按说他们这边是看不到什么的。可以来此处地势较高,二来粱胡郎天赋异禀。

这刻他的眉心,正显露出了一条仿佛眼瞳形状深痕,就仿佛是道家传说中的开天眼一般,里面灵光微显。

“总算舍得从乌龟壳里面出来了?”

薛仁杲顿时精神一振,随后就啐了一声,以示不屑:“畏首畏尾的鼠辈,简直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

他有理由抱怨,毕竟他们在这里,可是足足等了三天之久。

“畏首畏尾吗?我倒是不觉得。”

一直闭目入定,修养精神的薛举,已经苏醒了过来。他看着前方的密林,眼中现出了些许意外之色。

“比郝先生预料的要提前了整整两天,此子要么是胆略不俗,身负英雄气,要么就也是信心十足,自认能将我们击退。今日这一战,却是让薛某更期待了。”

“还英雄气?”

薛仁杲扯了扯唇角:“孩儿如今却是迫不及待向要见识一番,这所谓‘卧虎’的胆略究竟如何。希望稍后,这卧虎不变成卧狗——”

他虽是这般说着,眼里却没有丝毫的自大与轻视之意。反倒是是静静握着腰间的‘荡气梦魂刀’,按捺着胸中勃发的战意。

毕竟他们在这里等待了整整三天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然而那李世民一行人,却依然是轻裘缓带,好整以暇,以不疾不徐的速度接近着。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薛仁杲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才抵达这座山坡前。然后就在七里之外站定,遥目往这边瞭望着。

而在他的身边,‘淮左神刀’周煜与释本悟,释罗刹等人,都各自神色凝重的将墨甲穿戴在身。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前者。仅仅一个霎那,周煜就已化作一条紫金色人形怒狮。

——这是他的墨甲‘神狮无畏’,在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准神级战甲。

说来这甲,其实也是佛门炼造之物。

狮子是百兽之王,所以在佛教的许多经论中,都用狮子来比喻佛陀的无畏与伟大。如《大智度论》记载,狮子在四足兽中,独步无畏,能降伏一切;佛陀也如是,在九十六种外道中,一切降伏无畏,所以称为人狮子。《略出经》中说:“于菩提树下,获得最胜无相一切智,勇猛释师子。”,《维摩诘所说经佛国品》也说“演法无谓,犹狮子吼,其所讲说,乃如雷震”,代表的是“如来正声”,能降服一切魔鬼。佛陀以无畏音声说法,如同狮子的吼叫,所以也称佛陀说法为“狮子吼”。此外,诸佛菩萨摄化众生的法门也称“师子法门”,即以狮子王来彰显诸佛菩萨的功德。《涅槃经》中,以狮子吼列举二十一事,一一配以菩萨的法门。《宝雨经》则列出菩萨的十种善法,一一比喻狮子王。

佛门中还有一位身居‘世界死者之王’,曾于往昔不可知不可说劫前,教化聻王为地藏王菩萨,执掌生死簿,总督一切生灵之生老病死,位列真圣的‘南无狮子奋迅具足万行如来’。

彼以‘狮子奋迅具足万行’为佛号,昭示此佛的修行勇猛、精进,就像狮子一样,安稳地待在那里,不会为一些小事而动,若要出击必勇猛无畏。

而这‘神狮无畏’之名,正是以此为蕴意。

两晋与南北朝时期,佛门势力渐渐昌盛。在极盛之时,甚至占据了天下间将近半成的田亩与人口。而那些分布于南北各处的大型僧寺,以他们多到夸张的财力,炼造了不知多少具强横战甲。

‘神狮无畏’正是其中之一,如今却落于周煜之手,是后者得以横行淮左,威名几乎诸多超品战将的本钱之一。

“现在就开始动手吗?”

周煜将下巴微扬,看向了雄立于山丘之上的三名具装骑士,然后就到倒吸了一口寒气:“好家伙,怪不得能有西秦霸王的名号。此人的根基,怕是不在我们家庄主之下。”

似他这样的人物,有时候只需看一眼,就能大概窥知对方的实力究竟如何了。

周煜唯一庆幸的,是对方的墨甲,还只是王阶层次,只与他差半个层次。

如今的金城薛氏确实豪富,可薛举真正发迹,雄霸西垂之地的时间,却是在几年之前。

而无论是神阶还是准神,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即便有钱也很难买到。

第三百九十一章 双方谈判

“当然是等他们下来,那个地势对我们不利。这薛氏父子二人的射术,都相当了得。便是那粱胡郎,据说也是天赋异禀。”

李世民看着山丘上方,嘿然一哂。心想他们如果真的选择仰攻,只怕再攻到薛举等人面前的时候,身边就至少要伤亡两到三人,

如果这时候罗礼与郑仁泰两人在,那倒是没必要忌惮的什么,双方无非是互相对射。可问题是如今他们这边射术还过得去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所以迎敌之地,就在这座密林之内!”

他下令的同时,也同样打开了天雷皓影的墨匣。不过等到他将这一身墨甲穿戴在身的时候,李世民的眼中,却又显出了一丝意外之色。

他原本以为双方一见面就会交手,可那薛举却在此时将头部的面甲抬起,一双虎目饱含的审视与好奇的看了过来,竟似有与他交谈之意。

李世民略一思忖,就也放下了面甲,策马前出十步。然后直接搭弓张箭,猛地一箭‘崩’的一声,朝薛举方向射出。

可后者却连眼睛都没眨一眨,也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就这么策马定立在原地。而这只箭,在横空十里之后,却是精准无比的,插在了薛举马蹄前,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寸。

“果然是武功李氏,神射世家,开府大人好射术!”

薛举微收缰绳,强行使身下躁动不安的战马平复下来:“可惜的是这箭软绵无力,怕是只能给人挠痒痒。”

“挠痒的东西用好了也能杀人。”

李世民懒洋洋的回应:“薛大当家有话不妨快说?你我都是大忙人,没必要浪费时间”

薛举不由哈哈大笑:“老夫这是担心现在不与你说,稍后你就没法再与老夫说话,岂非可惜?”

随后他就神色一肃:“我怜你是少年英杰,不愿见你年纪轻轻就葬身于此,所以今日老夫还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李世民顿时唇角一挑。眼中现出了几分讥讽之意:“薛大当家如果想要求和的话。大可直言便是。如果是这样的态度。那么你我真没必要再谈,难道本将,还需要你施舍不成?”

薛举只当是没听见,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老夫可以接手你与青龙山庄在关西有生意,就按照一个月前的盈利,每个月该给多少,老夫这里绝不会拖欠。除此之外,还可以一次给你二百五十贯,换你与青龙山庄,再不得涉入关西生意。”

他的语声未落,薛仁杲就面向错愕之色:“爹你失心疯了?”。

他想再简直就与投降无异,凭什么还要给对面那家伙两百多万贯,每个月还得给出数十万贯的银钱。

可随后他就薛举那冷冽的目光,向他扫望了过来,内中饱含着警告之意,使他的气息一窒,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吞了回去。

薛举则继续看向了前方:“不知李二郎你意下如何?如果你现在应下,那么你我两家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李世民也同样感觉意外,他看得出来,这位西秦霸王他拿出这样的看一下。确实相当有诚意了。

只是——

他接下来还是摇了摇头,神色平淡:“我只能说抱歉,薛大当家你拿出来这些钱。是准备打发叫花?”

毕竟这一次,光是青龙山庄投入的战争资金,就已经超过了五百万贯。他现在与薛举停手罢战,该怎么向青龙山庄,向张雨柔交代?

且即便是后者同意,他现在也不肯善罢甘休了。金城薛氏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无力。已经让他生出来了前所未有的野心。

“开府大人难道就不再考虑一下吗?老夫难得生出恻隐之心。”

薛举已经眯起了眼,一股深沉的杀机,从他的身上蔓延的开来:“就一定要闹到生死相见不可吗?提前说一句,稍后老夫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薛仁杲在脸上再次显出了意外之色,心想他们这次来,不是只准备对李世民的属下随从下手吗?

可他父亲现在显露出的杀意,却是浓郁到了极点——这个老头,他现在分明是很认真的,想要取了李世民的性命!

“我想我是没必要考虑了!”

李世民的脸色,已经转为凝重,目中闪现着提防戒备之意,同时更有一股炽热的火焰在里面燃烧:“我李世民,正欲与薛大当家在刀锋剑刃之上,论个道理出来。这关西大地,也势必得有本将一席之地——”

就在他才说到‘一席之地’这四个字的时候,十里之外,就蓦然传出了‘崩’的一声弦响。一道刺目的光虹,蓦然从丘顶之上横掠虚空。一个眨眼之间,就已经被约了十里之地,凌至李世民的眼前。

与此同时,薛举的战马,亦已从山丘顶上奔腾而下,身下铁骑践踏。发出了雷鸣一般的轰然震响。薛仁杲与梁胡郎则紧随其后,这二人也都精擅于齐射之道,接二连三的将一枚枚的符文重箭轰射而出。无不都是力达万钧,在半空当中带起了刺耳的呼啸声响。

——他们明明只有三人而已,这刻却是踏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让人相信,哪怕是真有千军万马在前,也绝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

李世民面色不变,身影迅速的飘退着,就仿佛是一条鬼魅,又仿佛是风中的一片落叶,让人完全无法捉摸他的轨迹。

那些朝他射过来的重箭,将近半数被他闪避开来,使得周围那些粗可由数人合抱的树木纷纷崩裂碎散,甚至直接折断。

剩余的一半,则由周煜与释本悟二人代为拦截。二人各自持刀连砍带削,在李世民的身前斩出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刀墙,把一应射过来的符文重箭,都拦截在了刀墙之外。

只有薛举的射术,堪称是冠绝天下,能够绕开两人的防御。

可在这之后,还有袁天罡,以及青龙山庄的数位一品武修。

李世民则毫不迟疑的继续飘身后退,他精擅的射术,必须保持一定距离才能发挥威力。这个地方,不是他发挥的阵地。

不过在后撤的同时,李世民也在还以颜色,连续七支重箭,在短短不到两个呼吸之内连续射出。那箭啸与威力,虽然逊色于薛氏父子不少,然而在诡谲变化方面却更有胜之!

※※※※

同一时间,位于大约一百五六十里外的华山之巅。李密手持符印,将山巅无数云气聚于此间,渐渐的将一副五光十色的画面,显示在他与杨玄纵的面前。

此时如果李世民在这里,会发现此间映射出来的影像,正是他与薛举等人激战的画面。

那如果是袁天浩,会第一时间发现这是他们道门当中的水汽蜃楼之术。而李密在水系术法这方面的,明显是有着相当的造诣,居然能够将、将一百五十里外的画面,映照到纤毫毕见。

“这才刚刚动手?”

杨玄纵看了这画面一眼,就立时皱了皱眉头:“不是说他们小半刻之前就已经接触了,难道是这几天说了什么?”

他的脸色不太好,只因最近突然出现在长安的‘无影箭’,已经在这十天之内,连续刺杀了他们楚国公府门下三位有着七品官身的门生。

——可能这些人官位不高,可位置却非常关健,这也使得整个长安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此时他虽然动用权势,调动了整个长安城包含绣衣卫,京兆郡,甚至禁军在内的所有力量,搜查有关‘无影箭’的线索。

此人每一次刺杀之后,总会巧妙的逃脱他们在搜捕。将他们已经近乎铁桶搬的围追堵截视如无物,让人不自禁的怀疑,这‘无影箭’是否与这些朝廷的官方力量有着勾结。

其实根本不用去猜,杨玄纵几乎断定了这‘无影箭’的背后,一定是李世民无疑。有着这位当前绣衣卫系统的大头目,天子眼前的红人作为后盾,他们能够捉得到人才怪。

所以他在最开始就没真指望能将这‘无影箭’捉拿归案,之所以会调动这些官方的力量,只是听从李密的建议,为震慑‘无影箭’,防止此人继续生事,以弥补自家人手的不足。

可即便如此,杨玄纵每天还是在疲于奔命的状态,长安城的各处警讯四起,让他都没法睡一个安稳觉。

按照李密的说法,这正是李世民施行的疲兵之策。那位未必每一次都有杀人的能力,可他们这边却不敢赌,

而对方的目的,正是要让他们疲惫不堪,无暇他顾。

所以这连续十天下来,杨玄纵的状态一日差过一日,他有时候恨不得也派人出去,将武功李氏的人也杀几个,一方面是对李世民还以颜色,一方面是为出一出胸中恶气。

可他的理智却在告诉他,这是极度愚蠢的举动,只会将武功李氏这个第一等的将门世家卷入进来,然后让他们楚国公府彻底陷入到泥潭,几个月内都没可能脱身。

关键是在这期间,他们可能什么事都别想做——

第三百九十二章 胜负难料

“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动手,我大概能够猜知一二,如果我是薛举的话,也会想办法于他媾和。这家伙现在就是一个刺猬,咬不得,砸不得,碰不得——”

李密的神色淡然:“可我猜他们现在一定是谈崩了,所以无需在意。”

这也是他意料中的结果,薛举的开价不可能太高,否则的话就不是将李世民与青龙山庄的生意逼出关西,而是这位向后者举手投降。这是金城薛氏,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的。杨玄纵原本是下意识的想要说这所谓的西秦霸王,也不过如此,可随后他就摇着头,一声轻叹。

“这个竖子,的确是很棘手——”

他想李世民都没有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他这边,就已经将楚国公府闹到灰头土脸的地步,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呢?

在这方面他们也有责任,原本的计划是在官场上,为金城薛氏分担一些压力。

他甚至想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那么在杨玄感招惹此人之前,他一定会劝后者三思而后行。

李密则是一直都神色专注的,看着身前的影像:“我看这薛举,似乎真的动了杀心了。”

“动了杀心这位西秦霸王,他有这样的胆量他不怕武功李氏的报复?不怕天子的雷霆震动?”

杨玄纵先是吃了一惊,可随后又精神一振:“那么你认为这一战,胜负谁属?”

李密知道这位真正想问的是,薛举是否真能够将李世民击杀。

“杀人有很多种方法,未必就一定要亲自动手不可。他今天废李世民的一生行为,那也等于是杀了这李卧虎无异。”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密的唇角微挑:“至于今天这一战的胜负,关键还是在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杨玄纵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他的箭术吗虽说此子并无名师指教,可据说他的箭法很是了得,更胜过其父。”

可一位三品武修,要左右今日这一场数位顶尖武修参与的大战,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我是说薛举的战术!”

李密神色淡然的说着:“所谓杀人先伤,擒人先擒王,薛举既然杀心已动,必定会不惜一切对李世民出手。如果后者能够顶得住,那就一切好说。可如果他们顶不住,那就一切皆休。”

只是他的眼里,渐渐显出了期待之意:“此人的武力,多半还要超过世人对他的估测。所以敢自置险地,诱使李世民出战。所以只要他们战术得宜,我还是很看好这位西秦霸王的,这一战的胜算,应该是八二开,薛举八,李世民二。”

“是吗?”

杨玄纵的眼神,顿时一亮:“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说实话,我与兄长都实在不想看到他这张脸了——”

他正说到此处,忽然有一位黑衣人匆匆来到他们的身后,在十步之外抱拳行礼:“公子,杨红拂已经醒来了。”

“醒了?怎么没有死掉?”

杨玄纵一声轻哼,面色不虞:“她醒来之后,可有说什么?”

他现在对这个自家父亲培育出来的心腹死士,极度的不满。一方面是垂涎红拂女的美色而始终不能得手;一方面是因这次杨红拂潜入潼关,不但毫无所获,自身也落入到重伤垂死的境地;更让他恼火的是,红拂女的真容已经暴露,源自于李世民的绘影图形,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被绣衣卫贴满了大街小巷。

“红拂小姐她让小人转告,说是如果公子欲对李世民下手,务必要小心为上。”

那黑衣人匍匐的身躯,似乎对杨玄纵的不满毫无感觉:“她说此人的真元,虽然还只是二品左右的阶位,可一身战力,却已经能与一品级别的沙场战将级正面对抗,甚至凌驾于他之上!”

杨玄纵与李密二人的身躯都在这刻微微一震,脸上也同时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李密最先从失神当中会服过来,随后他的脸色就铁青一篇,凝重异常。

他算是知道,以红拂女的潜踪匿迹之能,为何会在潼关里面重伤至此了——那想必是对李世民大意轻心所至。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薛举这次的胜算,只怕会远远低于他的预期。

杨玄纵则兀自难以相信:“那个竖子,他能够有一品战将级别的实力这怎么可能?”

他怀疑这是红拂女,为推脱罪责的夸大之词。

可随后他又意识到,那个女人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撒谎。

随后杨玄纵,就又倒吸了一口寒气,心想那个年纪,他的年纪现在都还不到十六——

不都说李世民的根骨天赋,其实还不到上中,只是悟性过人吗?可为何这家伙,隐隐然有了不世出的武道霸主之资?

他随后久转望李密:“还来得及吗?”

李密却微一摇头,看向了远处的几个山头。不同于十天之前,他现在已可确定,在这附近就有超品级别的高手潜伏。

那人有可能是武功李氏的潜伏高手,也有可能是窦氏的部属,甚至是来自于皇宫大内——这人未必会介入李世民与薛举之间的这场纷争,可如果有外力尝试插手介入,那位势必会现身阻止的。

何况那双方交战之地,距离潼关与永丰仓都是极近,以李世民的奸猾狡狯,有机会给他们干涉的机会?

“没必要这么悲观,我们虽然没法襄助他们一臂之力,可稍加提醒他是能够做到的。”

说完这一句,李密的瞳色,就仿佛是幽火在燃烧:“薛举现在的胜算少,却不是没有胜机。这样不是更好吗?双方势均力敌,我很希望他们在这里两败俱伤。”

※※※※

无独有偶,华山的另一主峰云台峰之上。也有人在遥观着百余里之外的那场对决。这里没有李密,施展类似于水气蜃楼之类的术法。可却丝毫都不影响此间的两人,观看李世民与薛举之间的激战。

而此处的二人之一,正是李世民的熟人宇文成都,这位身穿着一尊墨甲,两个观瞄孔内透出了湛蓝色泽。

“师尊,你看他们两人之间,谁会胜出?”

他开口询问的对象,是他的前方的一位白发老者。

此人一派仙风道骨,孤立于数百丈悬崖之上,气质就宛如一颗苍松,劲拔坚韧。

“现在还很难断定他们的输赢。”

那老者手扶长须,笑着询问:“你是想过去援手吗?”

“弟子正有此意,之前弟子自认是欠了他一次人情。”

宇文成都语声清冷的回应着:“他的对手是薛举,弟子不太看好。”

“此人的武力,确实是超人意料。关西的江湖人,都将他尊称为西秦霸王,本是以夸张之言表示尊崇。可说不定这个匪号,未来会名副其实。我想他未来,很可能与张仲坚同样,有着神品之望。”

老者说出来的话,明显让宇文成都吃了一惊。他当即目光凛然的,借助这尊墨甲的奇异能力,向战场方向望了过去。

不过这非但未让他打消战意,反倒是让他体内热血贲张,一股无形的气焰,从体内溢出于外。

“你如果一定想要去,我不会阻止你。能够与薛举这样的人物交手,对你日后大有帮助。只是——”

老者的语声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顿,他的脸上,竟然显出了意外之色。

“成都,我看你这次还是作壁上观的好。我想那个孩子,这次输给薛举的可能性,小而又小。”

“这是为何?”

宇文成都皱皱眉头,继续看着百里之外。就在他们交谈之时,那薛举三人已经冲入到了密林之内。双方的激战,于此刻真正爆发,一连串的火花在林内迸射着。那清脆刺耳的兵器交锋声响,哪怕是远在百里之外,也依稀能够听闻。巨大的罡风刀劲,往四面八方很少切割,那方圆一里的密集树林,在须臾之间就被完全夷平。

这完全可以说是一场属于绝顶尖者之间的对决,无论是李世民这一方的‘淮左神刀’周煜与释本悟,还是薛举那边的父子与梁胡狼,不过都是将刀法修到登峰造极的刀道大家。而其余几位一品武修当中,也有两人是以刀为主兵器。

而这些人之间的交手,无一开始就是全力以赴,双方使用出来的招法与应对,也无不都是精彩激烈到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不过宇文成都却敏锐的发现,周煜与释本悟并没能够很好的牵制住薛举,这两位大高手联手合力之后,居然未能够压制住后者,只是勉强做到能够守身而已。

还是依靠李世民,从后方源源不断射出来的箭支,才使得薛举的进击之势,被阻止在那片原本的密林之内。

“当然是因他失算了,这位西秦霸主固然强的出人意料,可他的对手,却更是天资卓绝。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位额外的助力。”

只是老人的脸上,面色略有些复杂:“如果那位是抱着杀人先杀马,直诛首脑的打算,那我想他真是打错了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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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薛举之谋

‘淮左神刀’周煜与薛举之间的交锋,已经进入到了白热状态。一息之间,往往就是三十次以上的碰撞交击,使得他们的周围罡风澎湃,一道道百炼一般的刀芒,在周围的百丈方圆内纵横交错。

周煜已看出薛举的武道真意,应该是与神兽玄武有关。

此时出手时不但带着足以让人直接冻结的寒气,更是气力恢弘,真元滂沱,气魄刚猛浩大。而其人的武道,则已完全进入到境界化繁为简,由巧入拙的状态。每一刀斩出,都是无比的简练,却无不危险致命。让人明悟大巧不工,大道至简的天地奥理。

可能够看出是一回事,是否能应付又是另外一回事。

周煜能够准确判断出对方的刀势去向,却还是被对面攻到近乎左支右绌的地步。

——对面的那些刀光,明明是无比简练明了,可周煜就是无法完美的防住。他只能依仗自己这身准神阶的墨甲,试图在力量与速度上,平衡对面在武道真意,在刀道上的优势。

可如果不是旁边的释本悟,在武道上的造诣也极其的高深,为他扛住了薛举近三分之一的刀势,他多半会在接战后的不到二十招内,就被薛举斩杀!

李世民接二连三射过来的符文重箭,也是居功至伟。

那些从各个角度射过来,轨迹变化奇诡的重箭,能够有效的牵制薛举。‘天象’战弓配合最顶级符文重箭,还有李世民本身不俗的武道造诣与真元强度,即便薛举也无法将之无视

可他们之前的谋划,已经完全破产。原本以为他们两人合力,就可挡住薛举,李世民则负责拖住薛仁杲。

可结果却是以薛举一人之力,就拖住了他们,还有李世民大半的精力。

此时前者似乎还未出全力,那把神阶战刀‘寒武’,一直挥洒自如,卓有余裕。

被他们放空的的薛仁杲,则是进入到‘大杀四方’的状态。

在袁天浩极力拖住粱胡郎的情况下,能够应付薛仁杲的,也就只有青龙山庄的四位一品武修而已。

可这几人虽然同为一品,可沙场战将于普通的江湖武修,不但在修行难度上迥异,在实力上也有着天与地的区别。

此外战甲方面也有着极大的差距,薛仁杲的战甲‘风掣雷行’,乃是王阶战甲当中的精品。

可这四位一品武修,驾驭的只是帅阶层次——顶多也只是准王阶而已。

故而他们此时哪怕联手合力,也不是薛仁杲的对手。仅仅只是一百招内,就已被薛仁杲那远超常人的巨力,轰击到唇角溢血。

此时的张雨柔,甚至成为了主战力。她的术法,很难伤到薛仁杲。

可奈何此女手有‘太戊杏黄旗’在手,有囊中丰厚,袋子里的一品符箓,就有上百件之多。

哪怕只有后者遥空轰打,也能够对薛仁杲造成一定程度的威胁。

而‘太戊杏黄旗’这件宝物,则可肆无忌惮的改变地形。使得薛仁杲每一步,都可能会踏入陷坑,又或者被高高凸起的石柱,直接冲飞到了空中。

不过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这并非是长久之计。张雨柔的符箓,总有用完的时候,薛仁杲也在逐渐适应。

他的身形虽然魁伟,可在放弃战马之后,身姿却是轻灵如燕,变化多端、如休迅飞凫,飘乎若神。

这令远在后方的李世民,不自禁的将双目微眯。

“要不要动用我的龙骨道兵?”

张雨柔的神色跃跃欲试:“我看他们几个,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那个薛举,似乎还没动用权力。袁先生那边,也很艰难。”

袁天浩此时虽然拖住了那粱胡郎,可以仅限于拖住而已。事实上,他与粱胡郎之间的战斗,完全可以说是险象环生。

后者的天赋,可能不如薛举薛仁杲那样卓绝。可任何一位能够将战将级的绝顶武学,修至一品境界的武修,都绝不容小视。

事实上,此人的刀法,还更凌驾于薛仁杲之上,只是在武道真意上逊色半分。源于西域沙漠的狂沙刀法,不但力量狂猛,在刀速上也是狂暴异常。

而袁天浩虽然借助各种术法之助,有着不逊色与一品武修的力量,可他的体制,终究不能与后者比较。

随着时间的推移,袁天浩五官七窍,也同样现出了丝丝血痕。

张雨柔感觉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的龙骨道兵,才可稳住局面。

“暂时用不着,你的道兵,可是我们最后的依仗。”

李世民的神色淡然,随口糊弄着:“放心,不是还有你我家的四百甲士吗?所以这一战,是断然不会输的。”

此时在他们的后方,李世民的亲军百人,还有青龙山庄的二百甲士,一百具装铁骑,可至今都还未动用。

如果不吝伤亡的话,他们现在的局面可能会好得多。这四百人,足以配合周煜等人,磨去薛举的部分真元血气。可无论是他还是张玉柔,都不是那等心肠狠辣,漠视死伤之人。

如果是逼不得已,必须依靠这些甲士抵定战局,那么李世民绝不会心慈手软。可现下的局面,还不值得他这么做,没必要将手下这些精锐甲士,投入到无谓的消耗。

“那可未必——”

张雨柔小声咕哝着,心想如果周煜与袁天浩等人出了什么意外,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们今天这一战,多半是要输的,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甲士军阵,固然能够在这个场合中发挥作用。可前提是有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能够正面抵抗住薛举这样超品的战将进袭。

可以后者的实力,哪怕是周煜这样的人物,抵挡起来也异常艰难。

“我心中有数的!即便这些甲士不行,我们也还有一位阵法大师——”

这可是李世民手中的王牌,一旦放出来,就可决定战局走向的胜负手。

也在这时候,李世民的瞳孔微亮:“雨柔你再退后一百五十丈,想办法把薛仁杲给我放过来!”

“放他过来?”

张雨柔一阵疑惑,可她对李世民信任备至。听到这句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抽身后退。她在所有人不知不觉间,就变化了使用太戊杏黄旗的方式,更多是用在了保护与薛仁杲激战的四位武修身上,而非是阻拦截击。

那薛仁杲,也不负李世民所望的在十息之后,将身边的四个对手远远甩在了身后,身影如星驰电走般的,朝着李世民方向疾驰而至。只短短两个眨眼间,就将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了只有不到五十丈。

李世民为其所逼,也不得不移步后撤,以薛仁杲为对象,重箭连发,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后者身上。

可此时正与等人缠战的薛举,脸上却殊无喜色,反而皱起了眉头,眼中现出了一丝疑惑之意。

薛仁杲突进之举,大略是没有错的,正与薛举的想法不谋而合。只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李世民擒拿,或者将之重创,此战自可轻松了结。

可张雨柔的‘放水’,别人可能察觉不了,薛举却还是能够窥知一二。

——薛仁杲强则强矣,可这几个人,还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拦不住。尤其在薛仁杲突破之后,后面的四位一品武修,并没有试图追击。而是直接转而他顾,开始配合起了周煜二人,使他腹背受敌——这就更启人疑窦。

尤其当一个低沉清朗的语声,传入到薛举的耳内时,这位西秦霸王更是皱起了眉头,已经隐隐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仁杲,你给我回来!”

可前方的薛仁杲,却对薛举之言听而不闻,他的眼里,满含着勃勃的战意,还有兴奋的光泽。

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薛仁杲的眼中,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戏谑之色。

李世民的身速,在二品武修当中,无疑是极快的,那‘幽游萍踪’的身法,也有了相当的造诣。可此人还是未能够将他摆脱,薛仁杲在连续粉碎十二支疾射而至的符文重箭之后,终于临至到李世民身前。那荡气梦魂刀带起了一连串致命的耀眼银光,宛如狂风暴雨,要将李世民的整个人笼罩遮蔽。

后者也在第一时间弃弓用刀,腰间的一对‘龙雀’恰时出鞘,同样挥斩出了一片凄厉白练。

此时他的刀速,甚至更胜过薛仁杲一筹。不过当双方的刀影接触时,那对准神级‘龙雀刀’,却都在“铿”的一声刺耳炸鸣中,被斩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李世民的双手,也在之后大幅度后仰。

这是反冲之力所致,一是因他单手持刀,二是他在力量方面,确实逊色于薛仁杲不少。

虽然他如今体质,已经在雷法炼体的刺激下不断强化,无限接近于一品层次。可他终究还是比不得薛仁杲,这个哪怕是在一品阶位,也都属于天赋爆棚一类的对手。

而随着双方的兵器不断的碰撞交集,那‘龙雀刀’上的缺口,也在不断的增加着。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场混战

“你就只有这点水准?”

原野之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而薛仁杲饱含着讽刺意味的笑声,则在这雨幕之中,震荡数里方圆。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太让人失望。好歹也是所谓的关西卧虎,结果真的只是一头卧狗而已——”

他的刀势大开大合,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又似滚滚巨浪拍打堤岸,破空声则如风雷咆哮。

而那‘荡气梦魂刀’的刀身之上,则已蒙上了一层血意。每一刀斩出,都有狂烈而风刃随之而起,酷烈的雷电轰落而下,

李世民对薛仁杲的言语毫不在意,可对于这风雷异像,却不能不勉力应付。

此人的武道真意,与传言中的一致,就是‘血麒麟’。

麒麟有白、青、黑、赤、黄五色,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都是民间神话传说中的瑞兽。

可在此之外,还有‘血麒麟’这样的异种。因久制出异类,血麒麟遍体染血,掌握着风雨雷的力量,象征着武力,权势与杀戮。

这种‘血麒麟’一旦出世,周围必定会兴起杀伐之事,不到血流漂杵,死伤无算,不会停止。

只是此刻,李世民那正浮现着黑白二色的眼眸中,却并无半点惊悸与恐慌之意,反倒有着一丝丝的笑意流入。

哪怕是他手中的一双‘龙雀’,已经在薛仁杲的轰击下,表面逐渐现出了些许裂纹,都未能让他的心绪出现丝毫的动摇。

他已经看到此人,在身法刀道上的破绽——那或者不能说是‘破绽’,只因薛仁杲用刀闪避之时的一些特定习惯而已。

可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情况下,却足以让他一举锁定胜局,

而就在下一瞬,李世民的一双‘龙雀’再次挥斩之时,却已是从薛仁杲的完全未曾想到的角度进击。

一条条的致命弧线,宛如白光惊虹,不断的向薛仁杲的身左侧进击。在这倾刻间,他竟然是将自身的安危完全置于不顾,只追求以最快的速度,最凌厉的方式,将刀锋送至到薛仁杲的左胸之前。

薛仁杲微觉意外,随后就不屑的一哂。

“这是在穷鼠啮狸,困兽犹斗打算与我拼命?可惜,你现在还没有这样资格。”

可在这几个刹那,薛仁杲却不得不转攻为守,一刀刀将李世民的攻势瓦解轰碎。他之前攻的时候的气势凶猛酷烈,似狂风骤雨般连绵不绝,无隙步不入;可在守的时候,却能做到稳如磐石,固若金汤。

不过就在双方第二十四次对刀之后,薛仁杲却忽然凝眉,心念之间隐约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发现李世民的刀势迅猛,简单而又重复,几乎都是循着之前的轨迹,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本该是最容易抵挡的,毕竟此人,还远远未到他父亲那样能够化繁为简的地步。

可出人意料的是,此时李世民每一击过后,他都感觉自己越来越难抵挡。

对方的双刀,就仿佛是一枚重凿,正一点点的将他自以为坚硬无比的外壳凿开,轰碎!让他的左心,一点点的暴露在李世民的刀锋之下,

薛仁杲一时不明所以,直到后方,再次传来了薛举的喝骂声,他才恍然而悟!

“蠢货!如封似闭这一招,就一定要搭配月明星稀不可吗”

这一刹那,薛仁杲的面色涨红。意识到这定是他练刀时候落下的毛病,常以如封似闭这一记刀法,配合月明星稀的身法招式合练。

久而久之,即便在临敌之时,也会下意识的将之混合使用。

而以往他面对的对手,往往三五十个回合之间就会被他拿下,这个习惯,甚至是他的优势。可以不假思索的出刀,封锁或者闪避对方的攻势。

可在今日,面临李世民有意为之的打击之下,这个习惯却成了他足以致命的弱点!

而在那比肩随踵,绵延不断的双刀连击下,薛仁杲也没有一丝半点仔细思考反省的时间。

——如果不是薛举的提醒,他这次说不定就要败亡于此!

当这个念头在薛仁杲的脑海之内闪过之后,他的心绪却是又气又恼,羞怒到无以复加!

他是抱着怡然自得的心态,将对手当成猎物来戏耍的,可结果却被对方反过来狠狠咬了一口,几乎将自居猎人,并且自认为游刃有余的他阴沟翻船。

被自身讥讽有加,鄙夷不屑的对手,却差点反过来将他踩到了脚底之下。

这样的感觉,让他胸中一时气闷难受到了无以复加。

只是下一瞬,对面李世民的唇角,却流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总算注意到了?可惜的是太晚了——”

随着着语声,李世民又是一刀,寻找之前的轨迹刺击轰打。

薛仁杲一声冷哼,这次他刻意不再依循之前的应对方式,转而将那荡气梦魂刀斜斜一斩,一道道狂烈的风刃,瞬间就在他的刀前聚成。

可就在那些风刃,即将轰射爆发之刻,他却发现自家的脚下生出异变,李世民身后的猩红披风,忽然延伸出了两条锁链,试图钩锁他的双足。

薛仁杲面色微变,往旁边迈出的脚步,生生的止住。可这个时候李世民的双刀,也再次攒击在他的左胸之前。

这使得薛仁杲不得不改变刀势,仓促应变。而随着当的一声轰响,他的整个人,都被李世民那由下而上冲起的刀光,生生的轰入到了半空之中。

直到此时,薛仁杲还是维持着沉着冷静的,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周身上下,忽然现出了无数虚幻的符文。

那是纯由灵力聚成,就宛如是一条条从天空各个角落伸展出来的锁链,锁拿住了他的躯体四肢。使得他在空中的所有动作,都变得僵滞无比。

“这是——”

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自己可能会面临怎么样的后果,薛仁杲脸上的所有的血色,都在这一刻褪的干干净净。

而此情此景,也让远处的薛举瞳孔一阵收缩。

就连薛仁杲接下来可能的变招,都在这家伙的预料当中吗?那件披风形状的宝物,一直隐藏不用,就是为这一刻的绝杀吗?

那个人的提醒居然并非无稽,那个竖子,是真的有与一品武修正面对抗的能力!

也就在这一刻,一丝隐约的红线,蓦然出现在了薛举的眉心。之后又仿佛蜘蛛网一般,往四面散开。

而在他的对面,无论是‘淮左神刀’周煜,还是释本悟的神色,都是无比凝重。两人都同时感应到,此人周身那股越来越凶横彪悍,仿佛能够吞山纳河般的气焰。

这从薛举的脚下,可以窥知一二。

——在此人所过之处,地面都冻结出了一层厚实的寒冰!

不过在此时,他与释本悟的浑身上下,也开始浮现了一些虚幻的符文。那些由灵力凝聚出的符文,迅速聚结成阵,就仿佛一座圆盘般的悬浮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这一刻,周煜与释本悟两人,都给予了周围之人一种错觉,就仿佛是他们的身高,在一瞬之间拔升了五尺之遥!身躯与墨甲都更显雄壮,膨胀了近倍!

薛举冷漠的看着这两人,对他们的变化似乎毫不以为意。他眉心中浮现的血线,此时已将他的一张脸完全覆盖。

而下一瞬,薛举的身躯就忽然闪动。整个人仿佛瞬间挪移一般,无比突兀的出现在周煜了前方。

神刀‘寒武’与周煜手中,同为神兵的‘昇阳神刀’激撞。而后者的身躯,居然在这刻蓦然抛飞十丈,等到落地的时候,居然犹自不能停下,双腿在地面又画出了两条深痕。

这个时候,李世民却正在进行着收官之战。他那一双伤痕累累的龙雀刀,正猛力的往半空凿击着,依然是迅猛无比刀势,简单而又缺乏变化,可这刻他更多了‘九真幻形’这个帮手。狂猛的攻速,在顷刻之间就已经破开了薛举所有的防御,也凿碎了此人试图挣扎的企图。

最后一刀,直接洞穿了薛举的胸腹要害,然后就在雷电灌入,使得薛举浑身麻痹自己。李世民又用刀背,在薛举的额部重重一击,直接就把他击晕过去。

不过就在这时,李世民却不由自主的,往薛举方向看了过去。他胸中本来滋生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骇然之意。

在他的注目下,周煜与释本悟都在薛举爆发的刀势冲击之下,被强行轰飞到了数十丈外,薛举那恢宏浩大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真元气力,甚至让周煜的小半边身躯直接被冻结。

不过此人的目标,却并非周煜与释本悟这两人当中的任意一位,还是不远处正极力与粱胡郎缠战,死死将之牵制住的袁天浩。

当薛举以瞬闪一般的速度,冲击到了身侧,袁天浩淬不及防之下,被薛举的刀柄,猛然轰击在前胸。

而下一瞬,他的人就已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落入到了薛举的手中。

第三百九十五章 生擒猛将

当薛举将袁天浩擒住的时候,他眉心中溢出的血线,就已全数消退淡去了,就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可这个时候,周围包括周煜与释本悟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妄动。

一方面是因袁天浩在对方的手中,让他们投鼠忌器,一方面则是因薛举的外溢真元,没有哪怕一点衰弱的征兆。而此人的气势,依然狂猛无俦,霸道厉绝。

刚才的秘法爆发,应该是让薛举受损不轻的,可这显然还不足以让他的战力,出现明显的下降。

而此时的淮左神刀,更是显露出心有余悸之色。方才他在薛举的面前,就好似站在壮年男子面前的小孩,完全无法与之抗衡。

他怀疑那种状态下,自己很可能都撑不过三个回合。如果不是薛举的时间有限,必须尽可能快的擒拿人质在手,自己旁边还有个实力同样强悍的释本悟在牵制。此时的情况,他都不敢想象。

而在一百丈外的距离,李世民的眸色,同样是阴沉之至。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都被这薛举强行翻盘。

这位西秦霸王,确实就如他的所料,还有着不小的余力——可他没想到,对方在全力出手后,战力会强悍霸道到这个地步。

就如他这边的战力,超出了对方的预计一般,李世民也远远低估了这位西域江湖的霸主,

此时的局面可谓是相当尴尬,如今双方都有人质在手,也都对现在的结果感到不满,不甘。

可这种情况下,双方也没法继续战斗下去。

事实上,双方的对峙,仅仅持续了将近十个呼吸,薛举手中的寒武神刀,就已开始压入到袁天浩脖颈内,顿使一丝血线,溢出了袁天浩的肌肤之外。

后者却是一声不吭,被薛举以刀柄重击之后,脸上也没有太多的痛苦之色。此时就仿佛是死鱼一般的表情,似乎全不以自己的性命安危为意。

李世民见状,也同样面色淡漠,没有太多的反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家伙似乎是你薛大当家的大公子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特意用自己的刀,重重的拍了拍薛仁杲的头,发出‘哐哐’的声响。

这是向对方示意,双方手里的筹码根本就不对等。

薛举则懒得回答,只是将手里的刀稍稍下压,是袁天浩脖颈上的血线,继续扩大着。

李世民见状,不禁‘啧’了一声,微一摇头:“薛大当家,你这可不是什么英雄所为!罢了——”

此时他已毫不客气的,将薛仁杲的那口荡气梦魂刀,收入到了紫气乾坤塔内。

今天他因这口神阶战刀,可是吃亏不浅。价值十余万贯的一对龙雀刀,就这么没了。

所以他是断然不可能将这件战利品还回去的。

尽管此刀厚重,与他擅长的幻电天刀并不合拍,但如果将之拿到洛阳黑市拍卖,轻轻松松就可换得上百万贯,对他现在接近枯竭的财力不无小补。

当然,薛仁杲身上的这件王阶墨甲,也不能放过,好歹是‘风掣雷行’,虽然不是王阶战甲中最顶尖的,可比他现在的‘天雷皓影’,强了不知多少。

哪怕是不能用这甲,招揽顶级的一品战将,也可以拿来换钱。这东西的价值正在荡气梦魂刀之上,值个二百万贯是没什么问题的。

做完这些之后,李世民就提起了薛仁杲的衣领,在身前晃了晃。

“你我现在换人,然后就此罢战如何?暂时各走各路。”

此言道出,在场诸人都是一阵色变。周煜与释本悟等人,无不都显露出意外不解之色,就连袁天浩本人,也是惊讶的睁开了眼睛,满眼的错愕之意。

毕竟无论就身份,地位,还是二人对彼此双方的重要性而言,袁天浩无疑是逊色于薛仁杲不止一筹的,双方的筹码确实不对等。

可李世民却是一点迟疑都没有,直接就提出了换人。

至于就此罢战的言论,更让他们意外。

毕竟就眼下的情况而言,薛举已经动用过一次损耗根本,临时增加气力的秘术——按照常理而言,无论薛举的修为与根基再怎么强悍,在使用这个秘术之后,这位在体力与真元储备方面,都不可能不受到影响;而对面仅次于这位的战力薛仁杲,也是重伤昏迷的状态。

尽管他们这边,如今也折了一个袁天浩,可毫无疑问是他们这边更占便宜,优势也比战前更为明显。

在他们想象中,此时不正该再接再厉,将这位西秦霸王一举拿下,彻底解决掉这个敌人?

此时包括周煜在内所有人,都对薛举的恐怖与强大印象深刻,深知今日纵虎归山的后果。

一旦这位安全脱身,并在接下来的时间不择手段的与他们为敌。那么李世民与他们这些人,时时刻刻都会有着生命危险,

可李世民却是一点迟疑都没有,虽然被众人投以焦灼的视线,也没有任何改变心意的打算。

他的性格肃然冷静理智,强毅果敢,只要有了决断,就绝不轻易更改。

薛举的眼里,一样是显露出了惑然之色,可他随后就语含赞佩:“开府大人你年纪虽轻,可无论是智略还是武道上的天赋,都是我薛举平生仅见。李家卧虎之称,确实名无虚至——”

“这些吹捧的废话还是少说为妙!”

李世民摇着头不以为意:“说说看吧,我们怎么换人?”

“换人简单,老夫信得过你!”

可薛举说话的同时,目光却已扫向了袁天浩身上,尤其是那些白帝神甲的残件。

——他看得出来,此人之所以能够以三品术师之身,与粱胡郎正面抗衡,正是因这些残甲的支持。使得这袁天浩,拥有了一品武修才有的速度与力量,还有反应能力等等。

所以这些神甲残件的珍贵,也可想而知。

他也是商人,依稀知道这些白帝神甲的残片,被许多高品术士当成法宝来看待,在黑市当中很是走俏。

而袁天浩的这一身家当,换个两三百万贯钱,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世民则是唇角微抽:“喂喂!我说薛大当家,交易之道首在公平。跟你换人,我这边已经很吃亏了。你要是真打算把他身上的这些东西卸下来,我想我这位袁先生,是宁愿死在这里的。”

此时的袁天浩,也确实是面色青紫,怒目与薛举对视着,眼中厉色显现。

——李世民说对了,如果他没有了这些家当,那确实是比死还要难受。

薛举也看的出来,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哼,之后他就干脆的把袁天浩,抛到身前五十丈处,再用冷冽的目光,望着李世民。

可此时后者,就是一阵纠结不已。这一刹那他是真有食言而肥,当场反悔的念头,

不过在犹豫了须臾之后,李世民还是很果断的,也将薛仁杲丢到了薛举的面前。

“那一刀我没有任何留手,你得尽快给他疗伤,否则生死自负。如有什么万一,我概不负责。”

薛举不等薛仁杲落下,就探手一招,真元舒展,将自己的儿子接到手中。他看了看后者的伤势,就眉头微皱。

这伤势的确很重,已经创及肺腑了。可他没法指责什么,此战李世民以区区二品,与薛仁杲对抗,无论兵器还是墨甲都不占任何优势,让这位手下留情,其实是强人所难。

“开府大人果然爽快!至于他的伤,不劳您担心!”

薛举一边说着,一边闪身飞掠,返回到了他停在数十丈外那匹坐骑上,同时将自身真元灌注入薛仁杲的体内,只是仅仅片刻,就使后者的伤口止血。

此时这位已经有了撤离之意,不过在策马离开之前,他最后又看了李世民一眼,

“倒是开府大人,您接下来可得小心了,薛某随时都会回来!”

“本将时时刻刻,都在恭候大驾!”

李世民一声哂笑,遥空向对方抱了抱拳:“也轻薛大当家小心留神,本将至长安之后,在关西大地,就不仅仅只是这点阵仗。你我二人,终需分个你死我活。”

薛举的瞳孔,当即一阵凝缩,可他随后就面色如常:“那薛某也静候开府大人的手段!”

说完这句,薛举就与粱胡郎同时挥动缰绳,策动身下的汗血龙驹,身如迅影般向远处流逝而去,在后方带起了大片的尘土飞扬。

李世民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初时是无比淡漠。可随着薛举远去,他的面色,就渐渐的沉冷了下来。

他的心情确实很糟糕,既觉沮丧,又感懊恼。

今天这一战,自家这边看似是占了些便宜的。可的最大的目的没有达成,反倒是暴露了这家这边不少东西。

而此时张雨柔,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侧,小声咕哝道:“父亲他说的对,二郎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妇人之仁。”

在她看来,今天他们只要能够付出点伤亡,还是可以将薛举拿下的。

不过这样的李世民,张雨柔并不反感,反而是愈加的喜欢。

第三百九十六章 妇人之仁

“青龙庄主还说过这样的话?”

李世民微微苦笑:“这不叫妇人之仁,而是被他拿住了痛脚。我不敢与他对赌,也就只能放他走,你当我是情愿?”

“痛脚?”

张雨柔错愕的咋了眨眼睛,不明白李世民说的到底是什么,当时能有什么样的痛脚被薛举拿捏。

李世民则摇了摇头,转望周煜:“如果他再用那种秘法,对你家小姐下手,能够拦得住他吗?”

周煜顿时微微变色,他是明白张雨柔那具龙骨道兵的实力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张雨柔,能够在那种状态下的薛举面前活下来。

龙骨道兵确实很强,可其能力更多是针对术师,面对武修时的优势并不明显。

当然其本身战力也很强,哪怕是面对一位真正的一品战将级强者,也能够正面抗衡。

可在薛举的面前,却还是有些不够看。

主要是这道兵,缺乏临机应变之能,应敌之时缺乏变化,只能遵循本能。遇上薛举这样无论是力量,速度都可以碾压它的存在,根本无从发挥它的真正实力,

——这么说来,薛举在擒拿袁天浩之后,的确是曾有意无意,看了张雨柔一眼。还是这位李二郎敏锐,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张雨柔闻言之后,才恍惚回神:“二郎你说的痛脚,原来是我啊?”

她原本想说自家的安全,根本不是问题。可之后见周煜的神色,就知道当时的情况,可能并不如她的想象。

“你以为了?”

李世民又接续解释:“再以他的修为造诣,真的想走的话,我们只怕很难留住。即便是舍得付出死伤,最后的结果,也顶多是将其重创,其实意义不大——”

可李世民的眼中,却还是含着几分不甘。

他这次要不是担心张雨柔的安危,当时怎么也得狠狠敲诈勒索一番的,不能让薛举就这么轻轻松松走掉,

张雨柔的心内,却是甜蜜到无以复加,可之后她又为李世民忧心忡忡:“可接下来怎么办?薛举这样的超品,如果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估计谁都防不住他——”

毕竟只一个杨韵,就可令楚国公府焦头烂额,可想而知这薛举,在采用同样战术的情况下,会产生何等样的威胁——

关键是此人的射术,也很不俗。虽然比不上最顶尖的神射,也没有‘一以贯之’那最高达二十五里的夸张射程。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位射出的箭支,一样是杀伤力十足。

“此事无妨!到了长安城,我自然有的是人手可以调用。那里好歹是我们武功李氏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即便再强,也没法在长安与我斗的。”

李世民状似不屑,对薛举的威胁不以为意。可看在张雨柔等人的眼中,这句话怎么都没法摆脱装腔作势,色厉内荏的嫌疑。

——如果这位真的不在意的话,今天的上曲城之战,就不会发生了。

而此时李世民,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袁天浩的身上:“袁先生,没事吧!”

“袁某并无大碍。”

袁天浩怎么说着,口中却蓦然吐出了一大口的血,里面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内脏碎片。不过这位,却是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薛举没有下狠手,这点伤势,五六天就可痊愈大半,一个月内,就可完全恢复元气。”

说到这里,袁天浩蓦然语音微顿,眸光奇异直视着李世民:“主上为何要换人?薛仁杲是薛举必救之人,足可让他投鼠忌器。何况侄子武道天赋堪称绝佳,异色的成就,他还要超越于那位西秦霸王之上。主上之举,无异是放虎归山。”

“自然是因本将,也有着必救之人在他手上——”

李世民把话说到一半,就感觉太肉麻了,当下微微一笑:“雨柔她爹不是说过了吗,我李世民还有这妇人之仁。”

之所以答应换人,一是由于张雨柔,二则是因他的确心慈手软了,没法坐视袁天浩,就这么死在薛举手上。

袁天浩听了之后,似乎毫不觉意外,只面色凝重的,朝着李世民拱了拱手:“主上!”

只这短短两个字而已,却似含着万钧之意。

李世民看出这位,大概是想要表示从此愿为他赴汤蹈火,效死输忠之意。

可李世民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一方面他确实很高兴,这毕竟是一位有着比肩一品实力的术修,并且久历江湖,饱经世故,自己却能够将之折服,真正得到其人的爱戴与忠诚;一方面他又暗觉苦涩,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刚才的那一幕不要发生。

※※※※

李世民等人在稍稍收拾一番之后,就又再一次往长安城进发。

这个时候,就理论而言,那位西秦霸王是没可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按照周煜的说法,薛举哪怕使自身气力猛烈增长的秘术,是极耗元气的。薛举这次怎么也得折寿一两个月,并且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内,用至少三到五天时间恢复——这还是在薛举有足够丹药的情况下,没有的话时间则会更久。

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段,那么薛举损耗的本元之力,就永远没法恢复过来了。

李世民自己也是这么估测的,他掌握的信息更多,知道薛仁杲的伤势,究竟有多严重?

薛举即便不在乎自身,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儿子。此时此刻,薛举怕是没更多的余暇,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不过他们并未放弃警惕,依旧保持着戒备,一路都是以警戒阵型,往长安城方向疾驰。

接下来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仅仅六个多时辰之后,他们就已经来到了长安城的郊外。

幸亏所有人都是一人双马,中途又休息了一次。否则这长达四百多里的长途疾奔,足以将这些战马全都累垮。

不过坐在囚车里面的李靖,却是面如土色。他本来就被李世民,以酷刑狠狠折腾了一番,这两天本就是虚弱的状态。

这从上曲至长安四百多里的路程,可算是把他折腾坏了。

关键是那囚车,可没有正常马车的减震之能,所有李靖哪怕是有着三品术师的修为,远超过正常术师的身体素质,也还是承受不住。

到得后来,李靖几乎就忍耐不住,几乎在囚车里面吐出来。幸亏当他们赶至大兴附近之后,沿途驰道的路况就开始好转,地面平整之后,囚车的震动也少了许多。

而此时的张雨柔,正眼神惊异在看着远处,一座看到城池的轮廓,

“在看这座城?”

李世民笑望过来:“有什么好惊讶的?洛阳城,可不比大兴小,你这副模样,就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我还真没见过这世面。”

张雨柔一声唏嘘:“洛阳城当然也很雄壮,很繁华,可毕竟还没完全建成,不一样的——”

她生得太晚,只见过建康城的废墟,这座已经消失了的江南古都,东西南北各达四十里之巨,有宫墙三重,南拥秦淮、北倚后湖、钟山龙蟠、石城虎踞。

可即便是这座曾经的南方巨城,只怕也难以与这座长安城比肩而论。

“原来如此!”

李世民闻言释然至于,也微一叹息:“此城之雄,可谓是冠绝天下,不过在这城墙之下,这堆了多少白骨。”

大兴城,也称长安,西京,始建于隋开皇元年。

大隋开国之后,定都长安。可因旧长安城破败狭小,满目萧然,加上水质咸卤,难以饮用。于是隋文帝杨坚,命渤海郡公,尚书左仆射高颎,以及时任上开府,匠师中大夫的宇文恺,负责营建新都。历时九月,在旧长安东南龙首原南坡建造出一座新城,名为‘大兴’。

初时的大兴城,只有宫城与皇城。外廓城垣则是从开皇二年建造,直至大业九年初——也就是不久之前才初步完成。整个城池东西宽约四十九里,南北长约四十八里(玄幻地图扩大),城墙则宽达六丈,高约四丈,内有一百一十座里坊。规模巨大,宏伟异常。

不过正如他所说的,这座史无前例的巨城之下,是不知多少役民的森森白骨。

先帝怜惜民力,所以这座城虽然是在开皇二年就开始建造,可直到仁寿四年,这座巨城的外廓,也只是修建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长度。可在这之后,建城的速度,却陡然加快,短短七八年间,大兴城的外廓城垣就已经大致完工了。可见这期间,民力损耗之巨。

这也是李世民,对当今皇帝最不满的地方。

那位天子虽然有着雄图大略,却过于高高在上,只当天下间的民力,是取之无穷,用之不竭的。所有人都需要像牛一般任其差使,却不得有任何怨言。

李世民有时候也想要劝谏,却知自己人微言轻,不但不会有效果,反而有将天子激怒的可能。

他只能寄望这次的高句丽之败,还有山东河北一带的民乱,能够让天子警醒。否则的话,后果真不堪设想。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夜入长安

等到李世民一行人,来到大兴城的春明门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官员得讯,来到城门口迎接。

——这多半是因之前他与薛举之战,被各方瞩目之故。这一战的结果,此时想必已经传遍关西大地,说人尽皆知太夸张,可只要是有点身份地位的,或者与此战胜败切身相关的,基本都能做得知。所以李世民的行踪,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这些官员,绝大多数都在六品以下。这一来是因朝廷机构,已经大半搬迁到了洛阳;二来是那些留守长安城的高官,还是要一点脸面的。他们即便有求于李世民,也总不能巴巴的跑过来迎接一个后辈,那是会被人嘲笑的,也会影响他们的官誉。

让李世民颇觉欣慰的是,这些迎接的人当中,包括了绣衣卫在长安城的六位郎将,以及绣衣别驾梅化羽。

这几位的到来,说明长安绣衣卫对他并不排斥,反是有着相当程度的合作诚意。

“开府大人您身负的圣意,老奴半月之前,就已有所知悉了。”

等到李世民与诸位同僚见过面,就与梅化羽并辔而行,后者则是笑容可掬,神态和善:“说实话,自从听闻此事之后,我们长安绣衣卫,盼开府大人您到来,如盼甘霖啊。”

李世民闻言之后,却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位司马别驾。

长安城的绣衣卫愿意配合他办案,他能够理解。可在什么‘如盼甘霖’之言,就未免太夸张了吧?

“开府大人你这表情,大概是不相信吧?”

梅化羽叹息了一声,拂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可陛下从大业二年去了东都,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了。即便是祭祖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入住过大兴宫。这次的冬狩一案前后,陛下雷霆震怒,让王大使在东都大肆清洗,可对于我们长安,居然是不闻不问。案发这一个多月以来,因老奴无能,在长安几乎一无所获,可陛下他居然也未曾下旨训斥。”

李世民静静地倾听,随后就眼现释然之色。

他大概明了这位的心态了,如果只是被天子遗忘还好——可如今更大的可能是,天子对长安城的绣衣卫,有了疑忌之心。认为他们上上下下,都已经烂透了,所以不抱任何指望。

也由此可想而知,长安城的绣衣卫会是怎样的心态。其中有一多半,怕都是急着想要摆脱嫌疑,重新获得上峰,甚至天子信任。总不可能要等到天子腾出手来的时候,将他们上上下下都清洗干净。

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他之前没有料想到的。

原本在李世民的预计当中,长安城的绣衣卫,只要肯听从他的号令,不碍事就好,但如今看来,自己在这边还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助力。

“你们长安城,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吧?我看过邸报,你们这一个多月,不是抓到了不少魔龙八部的成员?尤其梅公公,自去年十月开始,就在大举肃清司空无极遗毒,据说是颇有成效?”

“那都是些小人物,不痛不痒。”

梅化羽的神色无奈,眼现苦涩之意:“且之前我受戚良臣蒙骗,这次的清洗有多大效果还真不好做,说不定还冤枉了不少忠良。”

这件事,李世民倒是了解过的,梅化羽与戚良臣两人在后者叛逃之前,一直都是亲密好友。

之前司马连城,也曾经写信向他抱怨过。他的两位同袍,明明是对天子,对朝廷忠心耿耿,结果却被梅化羽打为叛逆。

幸在戚良臣仅仅只隔一个多月就已叛逃,否则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都将沉冤难雪,

至于梅化羽,如今在天子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也很难说。

李世民估计天子的信任还是有一点的,否则此人不至于现在都还在绣衣别驾的位置上,可想必也对这位是非常失望。

当然这只是梅化羽的一面之词,李世民不会对其人信之无疑。

这次的关西之行,他可以借用其力,可真正涉及到自家性命安危的事情,却是必须防一手。

所以接下来,李世民也不与此人客气了:“梅公公想必也知道我与薛举之间的事情吧?”

“最近这两天才听说了一些。”

梅化羽先是微一颔首,随后一声冷哼:“一个不知尊卑,不识礼法的江湖亡命之徒,居然还敢号称西秦霸王,简直是没将王法放在眼里。其实二郎你早该向我们求援的,一个区区的金城校尉,难道还敢与朝廷作对?他是想造反吗?”

李世民闻言,就不禁暗暗‘啧’一声。心想我要是在那个时候就调动这些内庭供奉,那就真的是公器私用了。不但惹人话柄,甚至会影响到天子的感观。

这位梅公公,虽然说的是慷慨豪迈,可之前他被薛举堵在潼关的时候,不也是当做不知道,没有任何实质的举动吗?

不过如今他已到了长安城,那又是另一种情况了。他要查办魔龙八部,自然要先保证自身的安全。

“我这里正要向公公求助!”

李世民乘势而上,接着梅公公的话头道:“我与薛举有些私人恩怨,原本是不敢劳动朝廷,可如今却已经不得不然。薛举那厮武力超群,本将虽已极力筹备布局,可今日还是被他从容脱身。如今这位西秦霸王,已经成了我的心头大患,不能不防了,所以需要五到七位一品阶位的内庭供奉,随身保护。毕竟我自身性命也就罢了,却不能误了陛下的大事——”

这次轮到梅化羽,倒吸了一口寒气。

五到七位一品内庭供奉?这位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当一品高手不要钱么?

什么自家性命也就罢了,真可谓是冠冕堂皇。

不过他凝思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答应下来:“此事我尽力而为。”

目前的长安,五六位一品内庭供奉,还是能够拿得出来的。当然只是普通的武修,那些沙场战将级的一品,整个天下都没多少。

“最好是实力越高越好,这些人不但需要保护我的安全,还要帮助我稽查魔龙八部一案,末将绝不能误了天子的重托。”

李世民毫不的说着:“还有,我听说那个叫无影箭的家伙,近日还是异常猖獗?”

“无影箭?”

梅化羽再次白眉微蹙:“此人其实姓名未知,无影箭只是洛阳绣衣卫给此人起的代号,曾于数月之前,在洛阳犯下血案累累。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直到元月十三日左右,只能现身长安,并在一夜之间,连杀三位朝廷命官。在之后的十天内,又连续犯下三庄血案。此人之行径,确实可称是猖獗,”

“此人的卷宗,我也是看过的。我想要知道是,你们最近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李世民状是不经意的问着:“大兴城连续数日封城,不过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记得十三号长安连续七位朝廷命官被杀,我曾经让人做了一封书信给梅公公。”

“你认为这是与魔龙八部有关。”

梅化羽老脸微红:“我们也有按照这个方向查了,可至今都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最近我们的人力,也主要放在追查无影箭身上。可如今也只知此人,应该是很熟悉长安地形,此外在绣衣卫与禁军当中,还有着不少内鬼与之呼应。此外他或者其幕后之人,应该是与楚国公府,有着不小的恩怨。不过我听说京兆郡那边,已经略是眉目,只是,骨仪大人对我们绣衣卫似乎戒意很深——”

李世民双目微凝,心想他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位京兆郡丞的骨气。

如今就不知,此人究竟查到什么地步了,又掌握了哪些线索。

也是自己最近太顺了,越来越轻浮,行事有些想当然,这值得警惕。在天下间多有英雄,小视他们的代价,可能自己承受不起。

就比如这骨仪,可能接下来的情况,相当之麻烦——

不过李世民随后就收起了念头:“我如今倒是有些想法,不过手中缺乏人力。能否请梅公公代劳,帮我召集一千人左右的绣衣卫,另外再帮我从左右武卫调集三千禁军入城。”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虎符,递给了梅化羽:“除了我堂叔李神通麾下的风虎营之外,劳烦梅公公,另外再给我点检一些信得过的。”

李神通原名李寿,不过当世之人,称呼他李神通居多的,这就是所谓的‘以字行于世’。

此人是他的堂叔,李虎第八子海州刺史李亮的长子。

如今这位就在长安城,在右武卫中担任都尉,辅国将军,统领一营之军。

——辅国将军这名头很吓人,如果放在三百年前,一定是朝廷当中不得了的高官。可在眼下,却只是从六品的“散阶”而已,用来确定品位与俸禄的。

此外因天子已经实质上的迁都洛阳,长安城的禁军,绝大多数都不满编。

所以李神通麾下的风虎营,虽然是有着三千人的编制,可实际只有一千五百人而已。

而如今在长安的禁军,一般都被是被视作发配养老的所在,日后大多都是前程黯淡的。

所以这半年来,李神通就常给李世民去信,求他帮忙调离长安禁军这个泥潭。

李世民今次也刚好有事要用到这位堂叔,他心想只要今日的事情办妥,怎么也算是一场功劳了,多少有助于李神通的仕途,

至于他给梅化羽的这枚虎符,则是冬狩之时就已经从天子手中取得。可以再追查魔龙八部之事,随时调动三千以下禁军帮助办案。

而此时的梅化羽,则是眉头深锁,目现疑色。

猜测李世民,莫非是真有了什么关于魔龙八部的线索?要调动如此规模的禁军,那可是大动作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查抄暗城

就在李世民于梅化羽的陪同下,从春明门入城的时候,李密与杨玄纵就在旁边道政坊的一间酒楼上,看着下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杨玄纵的目光冷冽,似乎恨不得将位于队列最中间的那个小儿千刀万剐。而后者似乎也心生感应,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扫望了过来。当发现李密与杨玄纵两人之后,此人居然还朝着这边饱含得意的微微一笑。

“这个混账!”

杨玄纵浑身的气息,变得益发的森冷寒洌起来:“我迟早要将他碎尸万段,剁碎了喂狗!”

“二公子息怒,只要国公他这次成事,自然是有的机会炮制此人!”

李密一声轻叹,饱含无奈:“不过眼下,还请二公子忍耐一下,所谓小不忍乱大谋,且先容他嚣张一时。”

事实上,远在洛阳的杨玄感,已经在动用各方面的资源,向唐国公府施压了。

不过那与其说是施压,倒不如说是以这种方式求和,代价则是楚国公府,保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再针对李世民,作出任何有敌意的举动。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不得帮助薛举排除那些官面上的困扰。

没办法,他们现在是不能不妥协,李世民抵达洛阳之后,也就没必要再动用‘无影箭’这样的刺客了。

这位手握圣旨,又有在手。只要看谁不顺眼,打开往此人头上戴一顶勾结‘魔龙八部’的帽子,然后将之免官夺职,打入牢狱,甚至是直接一刀砍死。

——当然李世民未必会这样做,可他们却不得不防。

“这个我知道!”

杨玄纵哼了哼,目里面火意却非但没有熄灭,反倒越烧越旺:“正因如此,才觉憋屈。法主,你素来智计多端,能不能再想个办法,让这家伙再吃点苦头?”

“办法我倒是有很多,可问题是——”

李密语声迟疑,脸上满是为难之意。

关键是那个家伙,实在过于果断,狠辣,甚至是霸道了。

比如今次的薛举一事,此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只粗略有一个判断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对楚国公府施以反击。

想要在惹了这位李开府之后,还能脱身事外,这可相当的困难,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密发现有几位骑士,正从李世民与梅化羽的那群队列中脱出,转而奔向了城外方向。

李密当即微一扬眉:“来人,查查这几人去做什么。有结果之后,速速回报于我。”

刚才他虽在沉思当中,却并未忽略李世民与梅化羽的动静。知道这几人,是在那两位密议交谈之后,这才领命离开队列的。

而就在李密语音落时,他的身后又传出了一句清冷语声:“还有囚车里面的那个犯官,不妨查一查此人,到底是因何故被李世民拘押?”

李密顿时怔了怔,回望着立在他们身后的红拂女。他凝思了片刻之后,也微微颔首,算是同意的红拂女的要求。

囚车里面的中年,他其实是认得的,毕竟朝廷勋贵与世族圈子,就只有这么窄。而李靖此人,算是一个相当有名的人物。

所以他也很好奇,这个家伙是怎么得罪了李世民,会被困押在囚车当中带入长安。

楚国公府不是在长安暗探,还是很有效率的。

关键是长安城的绣衣卫长期被天子忽视,里面已经混杂了太多的‘鱼目’进去,内中之人,也很容易被收买。

就如他们没法阻止绣衣卫的内鬼,为那无影箭通风报信一般,李世民想要在动用绣衣卫的情况下,又对他们保密,那也等于是天方夜谭。

他们的暗蝶,甚至是直接从那几位负责传令的绣衣使者的口中,探问出了详细,

“调集一千人的绣衣卫,还有三千禁军?他可能有无影箭与魔龙八部的线索。”

杨玄纵下意识的,就与李密对视了一眼:“法主,你看他这葫芦里面,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莫非是真的掌握了魔龙八部的踪迹了?”

“有可能吧,此人竟然敢向天子请旨,自请前来关西查案,想必不是没有一点把握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不过李密下一刻,就被那回禀之人说的下一句吸引。

“也就说,李世民怀疑红拂她之所以能够安然脱身,是与这李靖有关?”

这个时候,红拂女的身躯明显僵硬了刹那,本来就因重伤之故而显苍白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这并未瞒过李密,这位的双眼,也在此时微微一凝。

※※※※

尽管李世民召集绣衣卫与禁军的消息,很快就走漏了出去。可不知是否因他手握圣旨与尚方剑的缘故,那些绣衣卫与禁军聚集的速度,也是奇快。仅仅一个时辰之后,这些人就被召集到了大兴宫前方的大校场处。

然后就在李世民的带领下,直往城系北的光化门疾奔而去。他用的名义,是要围剿魔龙八部据点,可等到所有人走出光化门之后不久,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然后果不其然的是,李世民并没有真的去围剿什么魔龙八部,反倒是将长安城的黑市给围住了。

后者就在汉长安的旧址内——正如前言,大隋开国之后,就定都长安。可因旧长安城破败狭小,满目萧然,加上水质咸卤,难以饮用。于是隋文帝杨坚,命渤海郡公,尚书左仆射高颎,以及时任上开府,匠师中大夫的宇文恺,负责营建新都。历时九月,在旧长安东南龙首原南坡建造出一座新城,名为‘大兴’。

之后这座汉时建造的长安城,就逐渐废弃了,更在开皇七年被彻底夷平。拆卸下来的砖石,被用做建材营建新长安。

不过汉长安的下水道还在,历经大秦,两汉,魏,晋等朝之后,在旧长安地下的下水道,早就已经修的如迷宫也似,四通八达了。

而早在开皇年间,这里就已经被走私商人利用,作为交易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的场合。又因此间的贸易发达,更胜过长安七市,所以也被称为长安暗城。

可如今这座暗城几乎所有出入口,都被李世民临时召来的禁军与绣衣卫,给牢牢的堵住了。

他好歹也是半个长安人,以前因研究墨甲,也曾出入过长安几次,对这边说不上了如指掌,可以大概清楚其构造。

关键是李世民现在,也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对于里面各家商户掌握的那些暗道,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所以这次抄查暗城,可谓是一抄一个准,将绝大多数长安暗城的座商,都堵在了里面。

而那些绣衣卫与禁军,初时还是惶惶不安的状态。

长安暗城的事情谁都清楚,可自其出现开始,朝廷就一直将其无视,从没有人敢于招惹,由此就可见背景如何。

不过当李世民让人传话,这次将请旨从搜查得来的货物银钱当中拿出一部分,作为给他们的奖赏之后,所有人都士气爆棚。

只是随李世民过来的李神通与梅化羽,却是面如土色,

后者还好,毕竟是身居高位,虽然因李世民这出人意料的举动而感觉吃惊恼火,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李神通,却是牙齿打颤,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二郎你这混账,难道就不能提前说一声?”

他感觉自己,这次是被李世民坑惨了。别以为可以跟着自己这个侄儿捞一点军功,作为日后晋升的资本,可结果却被带进了坑里面。

长安黑市背后的那些人,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吗?

李世民有天子圣眷,或者能够顶得住。可他李神通,搞不好就会认为那些权贵们迁怒的对象。

这家伙简直疯了,在洛阳来了那么一手之后,居然还想要在长安如法炮制。

正当那些王公大臣,没有一点脾气吗?

“如果提前说了,那我们还怎么查抄?”

李世民微微一笑,神色轻松。不过他看李神通一副失魂落魄,差点哭出来的模样,不由失笑,然后在周近之人都未注意这边的时候,在李神通的耳旁悄然道:“你可知我出东都之前,曾经去过宇文大将军与虞世基内史,裴司空,裴侍郎等人府上。”

司空,乃是御史大夫的别称。是西周始置,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与司马、司寇、司士、司徒并称五官,掌水利、营建之事。

不过在汉成帝的时候,将御史大夫更名为大司空,并将其禄秩提高到丞相的标准,与丞相、大司马合称三公。之后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又去了一个"大"字。

于是‘司空’这个官名的执掌与意义,也就彻底改变了。

而这里的裴司空,正是指当朝御史大夫裴蕴。至于裴侍郎,则是黄门侍郎裴矩,

李世民看出李神通,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也大概知道这位在担心什么,所以不得不提前给了一颗定心丸,

如果不说一句实话,搞不好他这位堂叔,就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情出来。即便没有,如果对自己生出怨怼之心,那也是不好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宗贸易

“你的意思是说?”

李神通的眼神一亮:“这是他们授意于你——”

“我没这么说过。”

李世民摇着头,面色淡然的看着前方:“不过二叔你现在,不该去约束一下部属吗?查抄长安黑市一事,天子是必定会关注的,之后可别出了什么差漏才好。”

“我这就到前面给你看着!”

李神通已经精神大振,斗志昂扬:“保证不会出错,至少我的风虎营,绝不会丢了二郎你的脸。”

他兴致勃勃的大步前行,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前方的甬道内。

而在这位离去之后,李世民就微一摇头:“我这个十五叔,平时看着还是胆魄十足的,可结果临事之时,竟然就不堪到这个地步。”

“他胆魄小?我倒是不觉得。”

张雨柔就一声轻笑:“如果不是知道你的打算,我都要被你吓坏的。”

李世民拜访裴蕴,宇文述等人,她可是全程跟随的。虽然前者与几位五贵大臣密议之时,她没法在场旁听,不过李世民并未在这件事上瞒她。

所以张雨柔当时就认为,薛举如果知道李世民当今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后悔得罪这一位。

那一天,李世民真正让她领会到了智士的合纵连横与权谋。

“说的也对,我与十五叔眼中的朝廷权贵,王公大臣,可能是截然不同——”

李世民心知自己,对于五贵为首的这些朝廷权臣,其实是缺乏敬畏之心的。

这是因与他的经历有关,他最开始被恩荫入禁军,只是因两晋以来,各朝将门把自家的子帝送入皇帝亲军作为质子是为常态。唐国公府要取得天子信任,势必也得将嫡子送入宫中不可。

因李建成走的文官一途,不太合适,而在其之下,也就只能是快成年的他了。

李世民那时,也是抱着为家族尽一份责任的心态,进入禁军当值。可那时候的他,是真的胸无大志,无欲无求,巴不得朝廷能够将他开革,然后就可隐居林泉,专心钻研那些墨甲技艺。

所谓无欲则刚,他对这五位事实上代替了左右仆射与中书令,尚书令,以参预朝政的名义,成为朝廷有名无实的丞相的权贵,自然没有的太多敬畏之心。

而等到他对权势名位,终于有了兴趣的时候,已经是站到了朝廷当中,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

此时的李世民,虽然还远远无法与这几位平起平坐,也仍需对他们畏忌七分,却也不是那种高不可仰的状态。

可在李神通眼中,这五位贵人所代表的意义,必是与他霄壤之别。

这个时候,李世民视角的余光,忽然望见旁边一人,他顿时心绪微动,唇现笑意:“李员外做沉吟之态,莫非是有言以教我?”

此时立在他旁边不远的,正是戴着厚重锁链的李靖。

李世民带人来抄查长安暗城,有没忘了把这位带上。不过却把囚车去掉了,换上了锁链,以方便此人行动。

而就在方才,这位一直都若有所思的神色。李世民猜测这位,一定是猜道了些什么,也有意考校一二,探探这一位的才智。

“哪里敢说指教?”

李靖忙摇着头,然后朝着李世民拱手抱拳:“开府大人这番纵横捭阖,药师佩服万分!我听说洛阳黑市,让天子收入一千七百万贯,赚到盆满钵溢?这几乎就已相当于去年征辽十分之一的花俏了。开府大人此番迎合圣意,必定能使陛下圣心大悦。”

李世民不由再次深深看了李靖一眼,随后神色淡然的微一颔首:“不愧是李药师。”

他是知道李靖,根本没法听到他与李神通,于张雨柔的谈话的。所以这位之所以能洞悉真相,完全是只凭自身的推测。

可见此人确非浪得虚名,可惜的是命途多舛,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也可惜此人依然雄心勃勃,在长安事了之后,没可能再为他所用。

李世民压下了心中的些许遗憾,就也继续往前方行去。

此时各处都有消息传到耳内,都是诸如查封了某某行的仓库,拿下了某处的地下仓库之类,再还有就是有人强闯军阵,从暗城逃脱的警讯——这至少有十五六起,接二连三的在各个方向发生,

而李世民虽然装出一副严厉的模样,对漏人的各部严加训斥。心里却浑不在意,完全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他知道这些人,要么是身份有问题,要么就是携带着商行里面储藏的各种奇珍异宝。

——那些大宗的商品他们带不出去,和一些价格昂贵的小物件还是没问题。

李世民却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一来是他带来的人力终究有限,没法真正将长安暗城完全封锁;二来是他也不敢把全满朝权贵全部得罪了,难道真的要将这些王公大臣们逼到跳脚的地步。

真要到了那个时节,他别说是给三弟复仇,只那薛举,就可顺势翻盘,让他灰头土脸,甚至有丧命之危。

李世民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做不了大隋的纯臣了,他愿意为大隋朝的江山永固,尽一份心力。但如果这可能会让损及自身,甚至送上小命,那他李世民是必定要仔细思量一二的。

这又不是之前冬狩时的那种情况,无论是杨广与几位皇孙的生死,还是阿史那**的安危,都可能摇撼天下,是中原大地无数百姓承受刀兵之灾。李世民实在拿不出,为此舍生忘死的勇气出来。

之后各处的统计,也陆续送到了他这里。

因他这次的发难极为突兀,也没来得及召集多少账房先生与刀笔吏。

所以此刻,他也只能依靠绣衣卫一些粗通算法之人,大略估算了一下这次抄拿到的财货。

总计应该是三千二百万贯左右——这一点都不让人意外,毕竟长安的暗城,虽然不如洛阳黑市,在丝绸,瓷器,香料,墨甲着些大宗货物的交易规模上,是凌驾于洛阳黑市之上的。

而之前在洛阳,在老虎仓,天九商行与广罗仓三家之后,其实已经走漏了消息,

三千二百万这个数字,应该还是被大大低估了,毕竟绣衣卫的人,在这方面欠缺常识与经验的,他们通常都无法准确判断那些财物的真正价值。还为保守起见,以后不会被追查,通常都会大幅压低那些财货的估价,

李世民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拿下了这长安暗城,在天子那边,就已经有了一个交代了。

之后在长安,他都可稳坐钓鱼台,之后的行事,将会从容的多。哪怕是一事无成,也不用担心被天子问责什么的。

※※※※

于此同时,一直跟着李世民,转移到光化门的城门楼上的杨玄纵,却正在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幸亏是被法主你提前猜到了,否则这一次,我家只怕又得亏空一笔。”

随后他又饱含惋惜与懊恼:“可惜开云行里面,还有许多东西没能够撤出来,这次损失至少得一百五十万贯。”

他们楚国公府,在洛阳有老虎仓,在长安则有开云行。论到每年的收益,后者并不逊色,

“那些本来就不该撤的,如果那位李开府,在开云行一点都没收获,那反倒不好。”

李密摇着头,面含无奈之色:“此事其实是法主无能,醒悟的太晚了,”

“怎么会?法主你只听那竖子召集禁军与绣衣卫,就已猜知这李世民意图,已经足显才智。”

杨玄纵的语中颇含钦佩之意,接下来又磨牙凿齿,嚼穿龈血,从牙缝里吐出声音:“我只恨之前,没有将这个混账早早除掉,这真的是个祸害。”

李密则是苍白着脸苦笑:“二公子之言,实在让法主惭愧。可如法主真的智计过人,那就该在李世民领旨离京之时,早早醒悟的。”

“李世民领旨离京的时候?”

杨玄纵皱起了眉头:“我不太明白。”

“我想李世民没可能将真将自身安危前程都置于不顾,去狠狠得罪朝中的几位权阀。”

李密微微一叹:“我听说他在离京之前,曾经拜访过几位重臣府第。当时我也以为,此人是为应对薛举,可如今看来,只怕这位与宇文述等人,还另有交流。”

杨玄纵此时,忽觉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今日这一出,是宇文述他们默许的?”

“天子如今也缺钱,征兵,打造战甲,运输粮草等等,哪怕大隋府库中,依旧积蓄充足。可如能在此之外,还获得有一些额外收入,总是好的。”

李密苦笑着解释:“天子在洛阳黑市尝到了好处,之后盯上长安暗城,自然也是顺理成章。且这位对朝中诸臣工的疑忌,也还未完全解除。那五贵常年伴于御前,对天子的态度,自然是最敏感不过。”

杨玄纵面容扭曲,他不如李密聪明,可也不是什么蠢人,此时不禁又咬牙一笑:“他们倒真是舍得,几百万贯钱的银钱,就这么送了出去。”

第四百章 姑臧阴氏

“几百万贯,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只要能够让天子继续对他们信任无疑,那是怎么都不会亏的。”

李密语声悠然道:“就如宇文述,那厮每年受贿都达将近两千多万贯,家中一两年就堆起了金山银山。他家在黑市里,又能拿到多少份子钱?连平时受贿的零头都不到。虞世基裴蕴那边我不知道,可这两人每年的收入,怕也不会逊色宇文述太多。如果因黑市的事情得罪了陛下,那么这边再怎么有赚头,都是大亏特亏的。需知我们这位天子,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孱弱无能之主。把他惹火,那后果可就不只是罢官弃职而已。”

杨玄纵不由默然,他想如果换成是自己,也的确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事实上,如果数年前楚国公府,能够用钱财重新取得天子的信任,那又何惜银钱?别说数百万贯,便是千万贯,也是不会在乎的。

可问题是,父亲生前权势过盛,深受天子之忌。如今只愿以高位将他们荣养,绝不肯给他们半点机会,如今的楚国公府,即便肯拿出钱出来,天子也是不屑一顾的。

他依然不甘,眉心蹙成了一个川字:“这是朝中五贵,可其他的那些的王公大臣,总不会也心甘情愿?”

“此言倒是不错,然而这一时半会,他们只怕也很难奈何得了这位李开府。”

李密摇着头:“你别忘了,他现在担着什么差事。”

杨玄纵微微一楞,顿时一阵气沮。

李世民身任绣衣郎将,负责的是追查魔龙八部之责,他所说的那些权贵,在对李世民发难之前,首先得担心后者会否借此机会,把他们与魔龙八部扯到一块吧?

所以在这一两个月,他们还是拿这家伙无可奈何?

“公子您如果真的气不过,挑动一些人寻他晦气,还是可以的。这个世上,可从来都不缺薛仁杲这样的愣头青与蠢货。”

李密略显苦恼的用手指头揉着眉心:“不过此事,得做的越隐蔽越好,最好不要留什么痕迹。”

他随后又不动声色,回望身后。之前离去的红拂女,至今都还未回归。

李密略做凝思,就吩咐身后的黑衣部属:“注意杨红拂,但凡她有任何异常举动,都需通报我与公子。”

杨玄纵闻言,顿时眉目一凛:“法主莫非是以为这红拂,她可能出什么问题是吗?”

“我不确定,不过有备无患。”

李密的目光闪动:“我已经让人在查她与那位驾部员外郎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希望不是那种最糟糕的情况。且我现在,最担心的却并非是她,而是高公公——”

“你担心高世成?”

杨玄纵知道李密说的,必定就是这位。高世成是宫中仅次于总管的御前太监,也是天子的‘掌玺’。

除此之外,此人还是他们楚国公府在宫中,在天子身边的最大奥援。

“高公公与今日这件事,应该是扯不上什么关系吧?他在这暗城黑市,难道也有干股不成?”

问题是他们楚国公府的情报系统,并未掌握这样的情况。

“高公公是与这里没有什么牵连,可我担心的是,那个家伙会趁机设套。”

李密的眉头紧皱:“如果我猜的没错,国公大人一定交代过高公公,只要这次见到了合适的机会,可以尝试着在天子耳旁吹吹风,甚至是将那李世民置于死地?”

杨玄纵初时不明其意,可当他凝思片刻之后,也是变了颜色。过了好半天,他在语声沙哑的说道:“陛下的御船已经离开洛阳,高公公必已随驾在侧,想要通知之外,怕是不太容易——”

※※※※

第二天的早晨,李世民带着人,将整整一千二百辆的四**车,推送到了长安城内。

——这还不是全部,只是因四**车有限,只能先运送部分回城而已。暗城里面剩余的那部分,必须分成三个波次,才能全数送入长安城的各大府库中。

而随着城内各个衙门的文吏被抽调过来,加上李世民借来的一些商栈账房的到来,他们对所有查封物资的清点与估价,已经有了一个更详细结果。

其中有各色墨甲三万四千二百具,刀戟之类的兵器七万六千口,各色瓷器二十三万件,丝绸四百万匹,香料二十二万斤,还有其余各色物资若干——总价在四千五百万贯,到四千九百万贯之间。

那些墨甲兵器之类的违禁之物,自然是要直接没收的。其余货物,这些私商就只要补缴了商税与罚款,还是可以赎回的。

这意味着朝廷,可以从这些财货上,收获两千万贯以上。

李世民却知这多半还不是这些财货的真正价格。那些商栈账房自然是不用说的,这里面的许多东西,就是来自于他们背后的主家。至于那些刀笔吏,只需有人舍得花钱,他们大笔一挥,就可在这些财货的背后,加上破损,陈旧的标注,于是估值也可大幅度的消减。

不过李世民虽然心如明镜,却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对下面人的做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只当是不知道。

身置此世,如果不能和光同尘,那他就什么事都别想做成了。他不是骨仪那种人,也做不来那种人。

除非是有一日,他能成为天下至尊,秉持神器,或者可以试着涤荡乾坤,洗清这天下间的污秽。可是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李世民也只是敢稍微遐想一二,绝不敢真有这样的念头。

这一日,李世民又整整忙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深更半夜,才返回到他家在长安的唐国公府。

这是开皇年间修建的府邸,可因那时候李渊一直在外地任职,基本没有机会使用。

而等到他返回的时候,此间负责看守宅院的下人,无不都是恭迎在府邸门前,之后又鞍前马后的帮忙众人安顿,嘘寒问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以前李世民是没这待遇的,不被这些奴婢欺负,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可如今时移势易,当年被父亲厌弃,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少年,如今已成为开国伯,正儿八经的朝廷大臣,只论在朝中的地位,已经大大超越于他的兄长之上了,岂容这些苍头不敬?

长安唐国公府的管家名叫李胜,虽然在家中不似李代那样深受主家信任,可他的为人,却颇为沉稳,办事能力也还算干练。

李世民带过来四五百人,都被这位安排的妥妥贴贴。

而等到众人都安歇下来之后,李胜又将一封书信,送到了李世民的身前:“这是昨日下午的时候,一位官家小姐的留书,她交代老奴,一定要将这书信交到二公子的手中。”

“官家小姐?”

李世民一阵惑然,当即就拆开了信封,同时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张雨柔顿时就竖起了耳朵,心想怎么又冒出一个官家小姐出来了?难道说,这又是李世民的红颜知己吗?

“应该是一位年纪不到豆蔻之龄的女孩。”

那李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外还有一个小孩陪伴,那应该是她的弟弟。这两人乘着马车,在我们唐国公府门前等了整整三个时辰。知道将近夜间的时候,这才离去,”

李世民仔细看信,发现上面不但字迹娟秀,小巧动人,且还颇感熟悉。等到他翻看了一下后面的落款,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而张雨柔那边,已经用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着李世民。心想都能在唐国公门前等候三个时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想必是不一般的。

后者的神色,也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女孩名叫阴月娥,算是我们李家的故交之女,她的父亲是姑臧阴氏的的武贲郎将,涿郡留守阴世师。”

姑臧阴氏,源自于南阳阴氏,传闻是管仲的后人。自东汉光烈皇后阴丽华之后,就是世代簪缨,在东汉年间,与邓、耿、梁、窦、马五家,并称为东汉六大世族。

自汉和帝之时,卫尉阴纲因涉巫蛊案而被迫自杀,其孙阴常坐罪,徙至武威姑臧,开辟了姑臧阴氏一支。

然后在南北朝年间,姑臧阴氏逐渐兴起,并在大隋朝盛极一时。

东晋之时,姑臧阴氏的族人阴训,就已出仕于他们武功李氏的先祖武昭王李暠,官至武威太守,成为武威郡的望门。

之后阴华,阴仲达,阴遵和,**方等人,或才学广博,或能力干练,或是武力超群,仕魏之后,可谓是一步一个台阶,成为当时名声颇著的将门。甚至有一位名叫阴智伯的族人流落南朝,成为梁武帝萧衍潜邸之时的密友,任职梁、南秦二州刺史,成为当时赫赫有名的名将。其子阴子春在南梁,更是以武力在史书中,留下‘恒冠诸军’的记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超品战将。

到了阴纲的十一世孙,也就是阴世师之父阴世师,更是真正崛起于北方仕林。其人寿少果烈,有武干,姓谨厚,是先帝的得力臂助,先是为先帝镇守幽州。尉迟迥作乱时,更是被任为监军——是谓‘三军纲纪皆取决于寿,以功进位上柱国’。之后以行军总管镇幽州,即拜幽州总管,封赵国公,死后追赠司空。

而姑臧阴氏,也由此成为大隋最顶尖的权阀之一。

其子阴世师也很是不凡,此人如今,已经是军中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大隋少有的超品战将。此人有节概,性忠厚,少年时就以功臣子拜仪同,累迁骠骑将军。天子嗣位之后,此人先领东都瓦工监,后拜张掖太守。

其时吐谷浑及党项羌屡次侵掠边境,朝廷无奈可奈何。而阴世师上任之后就亲自领郡兵御寇,屡屡获得大胜,并将所有擒拿的俘虏,尽数斩之,由此震撼西域,深为吐谷浑及党项所忌。此后阴世师因功入为武贲郎将,辽东之役,出襄平道。而在今年年初,又以本官为涿郡留守。

涿郡乃征辽的后路所系,是后方的大本营,自大业八年开始,就已经积蓄了无数的兵甲与粮草在此。严格说来,这个职位的重要性,甚至还凌驾于他父亲的‘怀远镇行台尚书’之上。由此可见,天子对其人的信任,到了何等程度。

第四百零二章 神血睚眦

当杨韵进入唐国公府的时候,她身上穿戴的‘神血睚眦’已经接近于崩溃状态。

李世民不敢耽搁,赶忙将里面的‘神血魔脉’取出,以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将这尊神阶动力炉调整到稳定状态,并将之重新封印,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世民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而笑着对杨韵道:“辛苦你了,这次做的很不错,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料。只是三天前大兴行台兵曹郎中梅仲一案,实在过于行险。我的目的只是牵制楚国公府,可没打算为此,让你连性命也搭进去。”

杨韵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异样的看了李世民一眼,直到后者神色错愕,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的时候,杨韵才微一颔首道:“我明白了,以后会注意。”

李世民则已敏锐的察觉到了杨蕴的心态,反倒是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我这里与绣衣卫与影卫不同,并不需要什么死士,也不需要你为了我的任务奋不顾身,死而后已什么的。更不会将你与你师妹的事情,拿来要挟你做你不情愿的事情。

你得记得,你现在只是我的供奉客卿,拿我提供的薪俸做事,也只要做你份内的事情就可以。凡事量力而为不可逞强,如果我这边有不合你心意,或者感觉危险的任务,你也不需要勉强自己,直接拒绝就可,当然我这边也会扣罚一定的薪俸。总而言之,如果你自己都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又如何能指望别人来爱惜尊重你的命?”

杨韵闻言,却是又一次定定的注目李世民,这次直过了许久,这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悠悠一叹:“主上你这个人,可真不是一般的狡猾。”

“狡猾?”

李世民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不过随后他就自动略过了此节,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杨韵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还是说说这神血睚眦吧,这尊甲你用了十多天,可感觉它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之处很多,光是动力炉就有许多,动力输出不够平衡,常有顿挫感,并且再超过六成功率的时候,就会造成机体剧烈的抖动。”

杨韵也很清楚,这是李世民现在的技术与资源无法解决的,所以她接下来就又语声一顿。

“我感觉膝关节的设计太过保守,主上你过于关注抗震与关节的牢固,对速度方面限制太大。事实证明,这方面的性能有些剩余了。还有胸部与背部的装甲,应该再调整一下重心,我在巷子全力奔跑的时候,好几次差点失去平衡——”

李世民眼睛发亮,将杨韵提出的这些缺点,都一一记录了下来。杨韵的试用结果很宝贵,可惜的是这位,是一个墨甲方面的行外人,提出的许多观点都是想当然。不过这依然有助于,他进一步完善‘神血睚眦’。

不过就在这时,袁天浩步入到了他在唐国公府的这间书房内。

“外面的确是有着高人,李靖布置的幻阵,很可能没能将他们完全瞒过。不出意料的话,那多半是来自魔龙八部与楚国公府。”

他之前虽然被薛举打成了重伤,需要至少一个月时间才能完全复原。可依靠李世民与张雨柔提供的那些顶级伤丹,伤势多少还是恢复了些。

此时虽然没法进行高强度的战斗,可却能自由行动,也能帮李靖打打下手,布置的幻阵掩护杨韵的回归,瞒过那些盯梢在府外的那些别有用心之辈。

不过他们这边,虽然用上了十二层的力气,却还是被人窥破了杨韵的行藏。这两名高品术师之前在潜伏状态的时候,竟然连他们都没人发觉。而在他们施展秘法,洞查到幻阵内景之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撤离。

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他们如果继续停留在此,极有可能面临很大危险。

“你说的是没有完全瞒过?”

李世民也眯起了眼,目中闪过了一丝探究之色:“我想知道,他们现在究竟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什么?”

“我想他们现在,必定已得知之前进入唐国公府的,就是神血睚眦与无影箭。可他们多半不知道,神血睚眦里面就是杨韵。”

“原来如此!”

李世民闻言之后,这是轻舒了一口气,神色并不如何紧张:“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只要他们没拿到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神血睚眦与我们有关就可。”

他其实是真的无所谓,如果这时候,魔龙八部与楚国公府,还猜不到这所谓的无影箭,是与自己有关。那么这两家的主脑人物,未免就过于无能。

他只要对方拿不出证据,又能拿他怎样了?

且即便有,估计这两家也是要忍气吞声居多。魔龙八部做为朝廷指定的谋逆乱党,自然是没法指正于他的,而楚国公府,如今的处境也同样尴尬。

将此事闹到朝堂,只会坏了杨玄感等人的大计。

所以李世民有恃无恐,丝毫都不担心这些大敌知道真相。他现在只担心杨韵的身份暴露——这一是因后者的飘渺无相诀太过好用,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对它进行有效的模拟,可以是李世民,也可以是无影箭,对他而言助益良多;二者是杨韵的暴露,毕竟这位的真正身份,其实是一位宫廷影卫,也是绣衣卫到他身边的一个钉子——一旦杨韵在暗中已经倒向他的秘密被人得知,必定会引发一连串的恶果。

其中最轻的是绣衣卫将杨韵召回,最严重的则是他彻底失去天子的信任,被皇帝疑忌。

“只要他们看不出甲内的是杨韵,那确实关系不大,”

张雨柔在此时插言:“可是下一步了?我们该怎么做?”

她知道现在的李世民,看似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可其实如今面临的情况,依然是凶险万分,甚至是四面皆敌。

——楚国公府,魔龙八部,还有金城薛氏,这些势力似乎都被李世民压制,甚至挫败了,可其实都未伤根本,随时都有力量反扑。

而他们今日抄拿长安黑市,的确是能让天子,拥有更多的耐心与信任。可如果他们这边一直没能破局的话,接下来的前景形势,依然会一步步滑入深渊。

所以张雨柔,哪怕得知李世民,有了史万宝这个可能得强援之后,也没有放下太多的担忧。

“你真当我是传说中的诸葛丞相,能够一步三计,算无遗策吗?”

李世民苦笑道:“我没想到薛举的真正实力,会强大到那个地步。也同样没能够预料到,骨仪在收到我的书信之后,居然并未放弃追查那些杀官案。这很可能被我们的对手利用,成为他们针对我的武器。所以现在,我除了对魔龙八部,还有一点成算之外,其他的两家,如今都毫无头绪。接下来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先得去拜访此间的两位地主,其实早该去的——”

※※※※

同一时间,在永济渠的某个河段,杨广端坐于龙船最上层的书房内,唇含冷笑的看着手中的几张宗卷。

“也就是说,这个薛举,不但经营着河西一带最大的马场,还掌握着关系将近两成的私盐,甚至在西域商路也上占据了一定的份额?每年的走私漏税,可能就达到七百万贯?好家伙,此人麾下带甲之士一万五千人,就连一品修为的战将,也有五到七人,更有许多朝廷官吏为其所用。”

只是他每说一句,在书房内众人脸上的冷汗就更多一分。

杨广的目光也渐渐冷冽,仿佛一把刮骨钢刀,刺在了书案前几位内侍的脸上。

“金城薛氏是吗?有意思,朕是第一次知道,大隋治下的西域之地,居然还有这样的豪强之家。带甲万人,这岂非是等同一国?不妨再说说看吧,这天下间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事情。”

“陛下息怒!”

王崇古面色苍白的微一俯身:“薛举一事,河西绣衣卫其实早有上报,我们的宗卷存档中也有过至少五次备案。只是陛下日理万机,似乎无暇理会这此事,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当他提及此事,书房内的御前太监高世成,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他就在王崇古身侧,眉清目秀,肤白貌美,身姿柔弱,穿着一袭紫衣,整个人的气质宛如是一位阴柔女子。

而此时这人的眸内,已经流露出了一丝凛然之意。

杨广则是半信半疑,他继续翻阅起的接下来的文档,之后他那冰冷的神色才稍稍舒缓。

“的确是有曾经递到朕的面前过,可你们玩弄的手法,真当朕一点都不知情?当时这些奏折,应该是被你们放在最底下吧?且似这样的人物,即便朕一时疏忽了,你们就不能主动提醒?看这些宗卷,这个人,应是在这朕继位之后的几年之内,才开始崛起西域。朕想知道,这家伙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敢冒欺君之罪,合伙代他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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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欺君之罪

“的确是有曾经递到朕的面前过,可你们玩弄的手法,真当朕一点都不知情?当时这些奏折,应该是被你们放在最底下吧?且似这样的人物,即便朕一时疏忽了,你们就不能主动提醒?看这些宗卷,这个人,应是在这朕继位之后的几年之内,才开始崛起西域。朕想知道,这家伙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敢冒欺君之罪,合伙代他隐瞒?”

当杨广这一句道出,高世成的神色,当即诚惶诚恐:“陛下,这都是奴婢等人的失职!可我等真没有半点欺瞒陛下之意,只是近年朝中风波不断,相较而言,这金城薛氏之事,似乎是不值一提,所以未曾优先呈上。却不意这短短几年间,竟让他们家成了气候,惹碍了陛下之眼。此事罪在奴婢,还请陛下重责!”

杨广不由淡淡的看了眼高世成,语声也同样淡漠,不喜不怒:“真是如此吗?”

“奴婢对陛下一片丹心,绝不敢有半字谰言。”

高世成一副指天誓日,信誓旦旦的:“若非如此,奴婢又为何会主动将陇西绣衣郎将的秘折呈上。”

王崇古的额头上,依然是冷汗涔涔:“陛下,关于薛举一事,几年之前老奴也曾经提过几嘴的。不过当时陛下以为,裴黄门经营西域,可能用得上他,所以并未在意。所以老奴一直以为,您对此人之事都心中有数。”

所谓的裴黄门,自然是朝中的黄门侍郎裴矩。

“还有这样的事”

杨广神色狐疑,同时身躯微微后仰,陷入了回忆当中,随后若有所思道:“裴黄门的确是与我提过此人,说是薛举在西突厥认识不少贵人,可能需要赖其之助,经营西突厥。”

事实上,东西突厥近年的衰弱,边境诸藩部的臣服,正是赖裴矩之力。

“还有宇文大将军,也曾经向陛下提过的。说是此人旗下有众多马场,每年向军中供应良马数千,是我大隋马政的极大补充。”

王崇古跪在地下,神色忐忑的看着书桌后面的君王:“便是御史大夫,也曾数次就此事上过奏折的。”

这个时候,高世成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大业四年,前御史大夫张衡,曾经参奏过解县盐政监守自盗,盗卖私盐一事,其中也牵涉到薛举。”

可王崇古听到这一句,却不喜反惊,以刀子一般的视线,扫向了身侧的这位内侍紫衣内侍。

可后者却是浑然不觉,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的神态。

“张衡”

杨广皱了皱眉头,脸上现出了一丝厌恶之色:“以后没有必要,再无需提此人之名。”

去年年末的时候,他听闻张衡在家幸灾乐祸,诽谤朝政,便干脆赐其自尽。

可至今为止,杨广依然将他这个曾经的谋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是一种很古怪的心情,感激,羞愧,还有忌惮,怒恨等等情绪交杂,总之是没有必要,绝不愿主动思及此人。

在大业四年之前,他在争夺太子的过程当中,都是较为顺遂的,而登基之后,他砸朝中的一应施政,也大多都是无往而不利。可自从大业四年之后,他因张衡犯言直谏,让他爱惜民力一事生怒,将之贬为榆林太守之后,这诺大的朝堂,就逐渐脱出了他的掌控。

杨广绝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也不想被旁人以为他是因误信谗言,排斥忠直大臣,以至于在大业五年之后,遭遇种种挫折。

所以在得知张衡在家中,对他征辽之举冷嘲热讽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将一条白绫赐下。

可尽管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人遗忘,可却时不时的,总是听身旁亲近之人,听到这个人名。

这让杨广烦躁不已,心情也益发的恶劣起来:“如此说来,这个薛举,竟是朕的疏失了?”

“陛下!”

书房内顿时传出了一阵哗啦声响,里面的所有侍卫太监,莫不都面无血色,惊惶不安的跪倒在了地上。

即便王高二人,也不例外。

“这当是老奴的疏失,绣衣卫之责就该是为天家耳目,为陛下您拾遗补缺。未能将金城薛举一事,及时奏报天子,老奴罪莫大焉。”

高世成也身躯微颤:“陛下,奴婢不敢诿过他人的,也请陛下重责。”

杨广则是冷笑:“还重责?罪莫大焉?你们这惺惺作态,让人看得恶心。朕看你们这是有恃无恐,自料朕没法拿你们怎么样是吗?”

“奴等岂敢有这样大逆不道之念?”

王崇古与高世成似乎都震怖莫名,不约而同的把身躯匍匐的更低,以头顿地:“陛下!奴等对陛下的忠心,天日可鉴!”

“行了!”

杨广已经换上了一副挥不在意的神色,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还是说说看,这个薛举,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吧关西两成的私盐份额嘿嘿,先帝体恤百姓,废除盐铁**,结果还是成为这些国之蠹虫渔利之物,还有马匹,丝绸,瓷器,我朝的商税只有五税一,税率之低是历朝以来罕见,可即便如此,这些人还不满足。好一个西秦霸王——”

书桌前的众多内侍,此时都不敢言语,不过在他们低垂着的眼睑之内,都闪现着不以为然之色。

隋之盐政,初承周制,在各盐区置总监、副监、监丞等员,管理盐务。可在开皇三年,先帝怜悯百姓生活不易,实行“通盐池盐井与百姓共之”,罢除盐禁,实行无税制,盐官亦全行裁撤。

国家仅在“盐池置总监、副监、丞等员,管东西南北面等四监”;四监“亦各置副监及丞”,监理四面盐事,

不过这其实是有条件的废除盐禁,所有的商人,必须遵循朝廷规定的盐业生产制度,并交纳大量的银钱,以取得盐业生产、经营、销售的权利。如果没有合法手续,那就是所谓私盐,是被朝廷明令禁止的。

故而天下间,依然是私盐泛滥,屡禁不绝。

至于商税,大隋朝的商税,的确是五代以来轻到了史无前例,可沿途需要经历那么多城池,那么多的关卡要道,无不都要抽取一定的税额,于是这走私也就在所难免。

只是这些话,他们是万万不敢在盛怒的天子面前道出的。

故而高世成,只是苦笑:“陛下,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等这些宦人内侍见识浅薄,实在不知该如何向陛下建言才好。私以为,陛下如果真觉此人万恶不赦,必须诛除不可,不如召集诸位大臣,议论此事?”

“此言有理!”

杨广微一颔首,随后又语声一顿:“那么朕的永安县伯,是因私盐一事,与薛举起了冲突时。所以这一次的关西之行,他其实是公私两便?”

“正是如此!”

王崇古与在场众人对视了一眼,这才神色凝然回复:“奴婢查得十数日前,青龙山庄一支在青海经营的盐商队,被薛举之子薛仁杲劫杀。而近日李开府也曾与薛举对峙于潼关之前,双方之间曾经有过一次交战,结果是平手之局。不过据奴婢所知,李开府事前曾用过一些手段,薛氏旗下的商队连续被劫,疑似地方府军与边军所为,薛举还有数位亲信被人暗杀,其次的几次出手之人,老奴确定就是他手下的无面箭罗礼。所以潼关之战,李开府的对手,就只有薛举父子与他的一位部属,总共只有三人而已。”

“此子倒是深通兵法,知道在战前分敌之势。”

杨广不由发出了一声笑,目光意味深长:“居然还敢动用边军府军,朕可没想到,朕的未来栋梁,居然胆大包天至此,难得他居然还调得动——”

如果是在平时,他对此事是不会太在意的,顶多暗暗哂笑一声,在心里面给着混账记上一笔。毕竟这位李家的嫡次子,之前还曾为明慧公主与几位皇孙奋死搏杀,几乎丧命。

要说此子有什么叵测之心,杨广是绝不肯信的。这家伙做的事情,不过是与朝中那些世家大阀,王公显贵差相仿佛,利用手中的权力,谋私人之利,打击异己而已。

可今日也不知是否之前高世成提到的那个名字,却让他心情异常的烦躁,仿佛是有千万枚针,扎在他的心头。

而在书案之前,高世成与王崇古等人则不禁一阵迟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天子无疑是对李世民之举,极其不满的,可如果要就此顺着天子的话,对李世民落井下石,似乎又有些不妥,只因他们眼前这位在说到‘未来栋梁’四字的时候,至少就语气来看,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怒意。

不过这位天子,在许多时候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便是他们这些亲近之人,一时之间也很难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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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殿前发文

“陛下!”

王崇古心知高世成这个时候可以保持沉默,可自己身为绣衣大使,有些事却是不能避的。所以他只略略迟疑了一番,就又开口解释:“陛下,据老奴所知,此事似与宇文大将军有关。加之薛氏的那些财帛动人心,故而边军府军的诸多镇将,无不趋之若鹜。”

“宇文述?这就难怪了。”

杨广的神色释然,他一生中曾数次统领大军征战,对于军中那些将领的习性,自然是了解的。

那些守成之辈还好,朝廷发下的钱粮,足够他们使用。可如果是一意进取,打算在战场上谋取军功的,手里再多的钱都不够用。

试问这天下,哪一支虎狼之师不是用钱堆出来的,用财货养出来的。

不过在这之后,他又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崇古:“崇古你对李世民,倒是颇有几分回护之心。”

“陛下!奴婢以为,李世民对陛下尚有忠谨之心,此番他应战薛举,也是不得不然。”

王崇古诚惶诚恐的以头触地:“李开府一年来屡次败坏那些乱党图谋,如今已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确实需要大量银钱,雇用江湖强者为其所用,否则的话,他只怕性命难保。”

“放心,永安伯与青龙山庄合伙做的生意,朕也是知情的。”

杨广笑了笑,脸色和煦,又含着几分好奇:“朕想知道,如果薛举没有生事,他一年能够在私盐生意上,赚取多少银钱?”

“一年大概在三到四百万贯之间,青海盐货虽多,可沿途艰阻,其实难以大规模送到关西。”

王崇古答的毫不犹疑:“不过据奴婢所知,李开府之前已经有意插手草原上的私盐,茶叶与瓷器,毛皮等等生意。如果他能够做成,那么一年的净收入,绝对不会下于五百万贯。”

“五百万?可朕记得朝廷去年的商税,也就只有一亿五千万贯出头吧?今年山东河北大乱,这商税收入想必还要降低一些。”

杨广冷笑了笑,眸中闪过了一丝恼怒与贪婪之色:“这个天下,究竟有多少本该属于国库的银钱财货,落入到私人之手?”

那御前太监高世成见状,顿时眼神微亮,当即拱手进言:“陛下!永安伯此人,分明是貌似忠谨,内怀险诈,此举无异是在挖大隋的墙基,窃陛下之权柄威福以自用——”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位穿着绣衣郎将制服的壮年男子匆匆走入,手托着一枚玉质的符书,跪在了杨广的书案面前:“陛下,大兴绣衣卫有书信传至,永安伯,开府仪同三司李世民统领绣衣卫与数千禁抄拿黑市,共计抓捕人员总计2475人,各色财货大概再四千五百万贯,到四千九百万贯之间!”

“嗯?”

杨广的眼中,不仅现出了几分讶然之色,随后就有一丝丝的喜悦,爬上了他的脸颊眉角:“此事果真?这个小子,居然拿下了长安暗城?来人,将书信呈上来给朕细观——”

此时立时就有一位青衣内侍上前,首先是那那一封符书,从那位绣衣郎将的手中接过,然后神色恭谨的将之递交到了杨广的御书案前。

只是这位还未将符书放下,后者就已经神色不耐的将之一把夺过,拿在手中仔细翻看起来。

只过了片刻,杨广脸上的满意之色,就愈发的浓郁起来:“这个小子,总算是没辜负朕寄予的厚望,这件事做得漂亮。难得这是这小家伙能够不畏权宦之家,不避险阻办成此事,朕甚是欣慰。”

此时那御前太监高世成,却不禁一阵愣神,整个身躯直接定在了原地,脸上忽青忽白的变换。

而他身后的几位,在面面相觑了一眼之后,都同时跪在了天子御前:“奴等恭喜陛下!”

“恭喜?”

杨广神色诧异的看向了眼前:“朕贺喜之有啊?是为了这本该纳入国库的几千万贯?”

他一边说着,一边弹了弹手中的符书。言语里面,则满含着自嘲之意:“真要算的话,倒也算是一件喜事!毕竟是天降横财,多少能够补益一些二次征辽的花销。可以让苏威那个老头,少在朕的面前聒噪。”

那几位内侍当中,一位身着紫袍者,神色谄媚的起身回复道:“奴等并非是恭贺陛下得此意外之财,而是祝贺陛下得此良臣!永安县伯能够不避强御,不畏权贵,搜查长安黑市。可见其人,对君上还是忠心耿耿,敢于任事的。”

“良臣吗?”

杨广神色不置可否的一笑:“希望如你所言吧,此子倒确实有几分强项令的风采。朕对永安县伯,还是颇为期许的。”

他对长安暗城的态度,又不同于洛阳黑市。盖因后者还少一点朝廷法度,绝大多数的交易,只是涉及一些走私的商货,顶多是规模稍大一些,可暗城那边却是什么都敢卖。可能因不在天子脚下之故,那边的座商,比洛阳可要猖獗放肆百倍。

也直到这个时候,才似想起了御前太监高世成,斜目看了过去:“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永安县伯貌似忠谨,内怀险诈是吗”

那高世成早就面色如土,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正是如此!陛下,永安县伯行事固然还算忠谨,可这位损公肥私,公器私用,窃陛下之权柄威福以自用,却也是事实——”

只是这位语声未落,杨广就一声哂笑:“此言太过,有失公允。损公肥私,公器私用都是对的,可要说他窃朕之权柄威福以自用,那么在满朝上下,不知道有多少朝官可以担上这一罪名。”

之后他又长身立起,负手走到了船栏旁,然后远远眺望后方那些随行权贵的楼船:“朕又岂能不知?这满朝上下,多的是贪鄙之徒。高世成你口中的损公肥私,公器私用之徒不计其数。便是朕的几位左膀右臂,又何尝是清白之身?你高世成家中藏金数百万,几个侄儿在家乡侵占民田几达千顷,朕又何时过问过?可如果只是贪也就罢了,如能尽忠于国事,忠于职守,那么朕尽可以容忍。可恼的是,这些人占着朝中的位置,拿着朝廷的银钱,又想尽了办法从各处搜刮油水,却偏偏不愿意为朕,为朝廷付出一星半点。更过分的,是那些吃着我大隋的饭,却心心念念要反我大隋江山的混账!这些人心怀叵测,日思夜想着要挖了我们大隋的墙基,把朕从这宝座上掀下来。这比之狗占马槽,尸位素餐更加可恨。”

高世成早就知道这结果,面色衰败的微一俯身:“陛下说的是,是奴婢想得差了。”

“你不是想差了,而是急他人所急,思他人所思。”杨广火眼金睛。

杨广的唇角微勾,蕴育出一丝讽刺的意味:“朕想知道,你这狗奴才到底是收了哪家的财货?薛举还是楚国公府?薛举不太可能,这位所谓的西秦霸王,应该不会蠢到在这里自曝其短,那就只可能是楚国公府,又或者是魔龙八部他们要让你在朕这里,给永安县伯罗织罪名是吗?”

高世成已经是‘五体投地’,把四肢与身体紧紧的贴伏地面,整个躯体不断的颤抖着,面对着地板的一张脸已经扭曲苍白得不成形状。

杨广接下来,却完全没有理会此人之意,他已经转移了视线,看见了堂中的王崇古:“即刻起派遣得力人手前往西京,协助永安县伯查办洛阳黑市案。还有,宣裴虞两位爱卿,速速登龙船觐见!”

“奴婢遵命!”

王崇古躬身一拜,随后就神色迟疑的问道:“陛下,那么这金城薛氏,绣衣卫接下来是否需要采取什么举措?还有李开府与薛举之间的这场冲突,奴婢是否需要介入?还有?”

“用不着,既然是永安县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那就让他自己去解决。不过你可以让中书舍人,给朕拟一道旨意,令各地官府,严查私盐走私,一应缴获,地方可截留五成。还有解县盐监,也需给我严加整顿。至于金城薛氏——”

杨广的神色迟疑了刹那,就语声淡漠道:“也暂不用理会,朕需再思量一二。”

王崇古顿时心领神会,他眼前这位陛下说是要让李世民自己去解决与薛举之间的恩怨,可这道圣旨一下,就等于是暗助了。那关西河北的府军边军,只会更肆无忌惮的,对薛举的商队下手。

至于金城薛氏,天子也是真的没想好,该如何处置这家关西江湖的霸主。

毕竟是带甲一万五千人,实力更胜于北境边境,许多游牧部落之主的存在。又为朝廷维系着与西突厥的关系,并提供了大量的战马。

这样的势力,如果一时因不慎未能处理妥当,引发的恶果,甚至有可能会波及整个关西。

哪怕这薛举只是举族西叛,投靠西突厥,或者成为马贼,也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在这征辽之际,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大军的后方,出现新的乱源的。谨慎处理,乃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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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察觉端倪

盖世唐皇正文第四百零五章察觉端倪一刻时间之后,还是在杨广的书房内。

王崇古依然侧立在书案前,可那高世成等人,都已从这书房之内退下。

“陛下,您对高公公他,是否过于苛责了?”

王崇古微躬着身躯,脸上还是纸一般的颜色:“高公公之前一应所言,虽然掺杂私意,可到底上还是对的。”

“你在同情他?或是在兔死狐悲?”

杨广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你啊,有时候就是过于愚直了,朕让你来执掌绣衣卫,真不知是对是错。”

“陛下!”

王崇古立时就欲跪下请罪,可杨广却微一挥手,立时就有一股柔和的劲力,遥遥将他的身躯托住。

“你今天难道还没跪够?你自己不烦,朕都已经嫌烦了,”

杨广轻哼了一声,随后目现冷芒:“他如果只是说些不得体的话,意图在朕的面前给李世民上些眼药,朕又岂会怒恨至此?蚁民们有句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李世民自己有了不对的地方,才给了他人攻讦指摘的话柄。可这个混账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敢利用张衡,挑动朕的心绪,要将你与李世民置于死地,真当朕是看不出来吗?以为熟悉朕的性情,就能够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间?崇古啊崇古,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坚持给他求情?”

王崇古心神一凛,神色肃穆:“老奴糊涂!高世成此举罪同欺君,正该严惩不贷!”

“不说他。”

杨广语含厌恶的说完这句,之后就指了指身前:“看崇古你递交的这些宗卷,莫非是怀疑近日洛阳城的杀官案,是与李世民有涉?”

“奴婢确有迟疑,不过至今为止,并无任何证据。”

王崇古苦笑着道:“唯独可以确定的是,这几次杀官案的主谋,都与无影箭关系匪浅。后者几次出手,都有顶级的杀手配合,这绝非是巧合。”

“无影箭?”

杨广继续翻阅着卷宗:“记得你之前曾经就此事禀报于我,说是在去年八到十月间,连续剪除了齐王的不少羽翼。嘿!说来朕还得感谢这一位,多亏了此人,否则冬狩那一场变故,朕面临的局面,会更加凶险。不过,我记得汤元化不是排除了李世民的嫌疑了吗?当时还有齐王府总管曹问这个逆贼跟随,这应当不假吧?且这次杀官案事发之时,李世民可还远在潼关。”

“老奴并非是以为李世民本人就是无影箭,而是怀疑这无影箭,很可能是受其指使。这是因楚国公的这些故旧连遭刺杀之后,受益最大的就是永安县伯。”

王崇古说到这里,又摇着头:“不过现今还有两个疑点,一是武功李氏,并没有‘一以贯之’的传承;二来当时李世民,无论财势,都不足以在无面箭罗礼之外,再雇佣一个顶级的神射。以无影箭最近的几次出手来看,其人修为实力,应当是介于二品到一品之间,且是毫无疑问的战将层次。”

杨广微一颔首:“这极有道理,连续数次袭杀朝廷命官,即便无面箭罗礼,想必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这是悖论,半年前的李世民,有这么做的动机,却没有相等的实力。”

“所以老奴第二个猜测,是窦氏。”

“窦氏?窦灵儿?”

杨广的眼,顿时微微一凝。

他生于北周天和四年,是亲眼见过李渊之妻窦灵儿,在周武帝宇文邕的膝前,是何等受宠的。

也曾听闻过,窦氏的那一句豪言壮语——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父皇大度,只当这是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妄言,他自己也不曾将一个妇孺之辈放在心上。

可当杨广偶尔想及此事的时候,也南面会有些疙瘩。之前十数年他将李渊冷落,可不止是为扼制武功李氏的声势。

“正是!”

王崇古继续解释:“我们绣衣卫一直都怀疑窦氏与宇文氏的残党有涉,不过至今以来都——”

“又是查无实证是吗?”

杨广用手指敲击着书案:“如果宇文氏的残党,真与窦灵儿有涉。那么这无影箭,确有可能是窦灵儿手中的棋子。可这个窦氏,从你的前任司空无极开始,你们都已经盯了她整整十四年之久了。”

“所以这是老奴第二个猜疑对象。”王崇古一声苦笑:“老奴惭愧,也可能是我等多心了也未可知。”

“无需告罪,你们绣衣卫的职责,就是为朕防患于未然。多疑一些,并没有坏处,”

杨广随后又语声一凝:“楚国公府在针对李世民,此事倒是确凿无疑,李世民与窦氏,也确有反击的动机。可朕如今更奇怪的是,李世民与楚国公,到底是因何故结仇?似他们这样的世家大阀,不是讲究一团和气?”

他杨广出身弘农杨氏,也是世家大阀的一员,故而对这些顶级阀门之间的约定成熟规矩,还是很清楚的。

这些贵阀,哪怕是在朝争当中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会给彼此留下些余地的。

似那五姓七望,还有琅琊王氏,河东裴氏,弘农杨氏等等,之所以能存续至今,不是没有缘由。

所以除非是李世民已将杨玄感,得罪到毕业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否则楚国公府,怎么也得看在武功李氏与李渊的面上,予以容让的。

“还有楚国公,杨玄感在西京竟有如此众多的门生?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竟是密布于西京左右,或是地方鹰扬府的首脑,或是禁军要职,又或是执掌京城门禁,让他触目惊心。杨广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些世家阀门暗地里掌控着多少朝政,他脸色铁青起来。

“老奴猜测,这很可能与其弟李玄霸之死有关。之前我们绣衣卫的调查可能有误,楚国公府也有极大可能涉入其中。至于楚国公的这些故旧朋党——”

王崇古一条条的回答着,可当说到最后一句时,这位却语声一顿,默默的将另一份奏折呈上。

杨广见这位如此郑重其事,顿时剑眉微扬,未等王崇古将奏折递送到他案前就探手一招,将之擒摄在手。

而仅仅须臾,杨广就面色微变。

“你在这奏章上说的这些,究竟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猜测之辞?”

“都是有凭有据!”

王崇古深深一个呼吸:“楚国公府近年行事,确有诸多离奇古怪之处。一方面与魔龙八部,齐王府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一方面又从国库中盗卖兵甲,仅仅大业八年,就有总数十三万具墨甲,流经楚国公之手不知去向。这些事,都已罪证确凿,陛下您不可不防!”

杨广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年老太监:“这些事,你该早些告知朕的。”

王崇古不说话,可他的脸上,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溢出细细的汗珠。

杨广看了半晌之后,眸光终究还是缓和了下来:“是因故楚国公?还是高世成?”

“只能说是兼而有之。”

王崇古再次面现苦涩之意:“其一是因事关重大,楚国公不但是朝廷宗室重臣,更是故太师之子,老奴没有取得实证,岂敢妄言?其二,奴婢至今都有侥幸之心,心想楚国公或者真是在贩卖兵甲牟利也未可知。”

杨广眯起了眼:“所以绣衣卫关于楚国公府的奏章,在御前几次被截留,你都不闻不问?杨素生前的那点小恩小惠,让你连朕的安危,天家的恩典,都置之不顾了?”

王崇古不敢多说,俯身再拜:“还请陛下降罪!”

“降罪如今朕若降罪于你,还有何人可用?”

杨广一声诘笑,随后就朝着书房之外,大声喝道:“今日中书省是何人当值?让他即时拟诏,召武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硕,左武卫司马杨伟至辽东军前效力;另调平原郡守魏正道任黎阳仓大使。”

王崇古心神一凛,心知杨广这两道诏命,都是在针对楚国公杨玄感。

那杨玄纵,杨万硕自不用提,都是杨玄感的亲弟。而左武卫司马杨伟,则是杨玄感的嫡长子。

天子令这三人从征辽东,无疑是准备将之持为人质了。

最后的魏正道,则是天子的心腹之臣,让这位调任黎阳仓大使,无疑是为钳制杨玄感——如今的这位楚国公,除了还担任着礼部尚书之外,还任着‘黎阳行台左仆射’一职。

黎阳仓至关重要,此仓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是朝廷于河北一带最重要的粮仓,积粮达数百万石。

按照朝廷的规制,无论是从河北地区征来的田赋,还是由辽西一代运来的税粮,都是先集中于此,然后再由永济渠或黄河运往洛阳、长安。

在天子用兵东北时,便是江淮运来的军粮,也是先储藏在这里,然后再由此地运往东北。

而身为黎阳行台左仆射的杨玄感,正担负着为辽东督运粮草之责。

所以王崇古仍无法安心,他知此时的杨玄感,一旦有了异心,是极有可能让征辽大军,陷入断粮境地的。

“可陛下,奴婢私以为,楚国公已不适合担任黎阳行台左仆射一职——”

第四百零六章 杨氏谋反

盖世唐皇正文第四百零六章杨氏谋反“朕何尝不知,可如果杨玄感真有反意,朕这诏命一下,他只怕立时就要造反了!”

杨广说到此处,他的眼里又显现出一丝杀意:“元起误我,高世成该死!”

元起是段文振的字,而这位不久前病逝辽东的兵部尚书,正是被他倚为干城的朝廷柱石。

年前辽东大败,杨广就曾感叹过,如果段元起还在,必不至于让他落到从辽东狼狈而逃的境地,

可看来这位段元起,也有糊涂的时候

这是因昔日杨玄感,曾经在征辽之前对段文振说过:“玄感世荷国恩,宠逾涯分,自非立效边裔,何以塞责!若方隅有风尘之警,庶得执鞭行阵,少展丝发之功。明公兵革是司,敢布心腹。”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家世代承受国家大恩,得到的宠爱超过了应得到的,如不立功于边塞,何以塞责?如边疆有风尘之警,我要执鞭于战阵之中,立点小功劳。明公你是主管兵革的,我冒昧地把心思告诉您。

而杨广之所以得知此时,是因段文振曾经当众将杨玄感的这句话转告给他。当时他还曾夸奖杨玄感来者,说是‘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这话真是不假’,赐给了杨玄感缣彩数千段。

可即便在那个时候,杨广对杨玄感还是有着防备之心的,虽是礼遇更隆,可其实并未给予其人多少实权。

直到不久之前下诏,令杨玄感担任黎阳行台左仆射,督运河南与江南粮草。

这一方面,是因杨玄感近年的恭谨与低调,让他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却是高世成与宫中新纳的容华夫人蔡氏。

高世成一直都有楚国公府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可杨素数十年秉持朝政,满朝都是其人,门生弟子满天下。要在朝廷重臣,内宫权宦中,找出与杨素完全无关的,可谓是难比登天。

所以他之前,并未刻意防备。

至于容华夫人蔡氏,此女莫非也与楚国公府有涉?

这些念头,在杨广的脑海里瞬闪而过,随后他就收敛起了杂意:“朕会密令魏正道等人,让他们小心防备的,不会给他起兵谋反的机会。东都有樊子盖与皇叔坐镇,也定可使河南郡稳如泰山。那毕竟是七日之前,朕才下的旨意,总不能朝令夕改,且先徐徐图之吧。你们绣衣卫,可以继续追查楚国公罪证,只是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换成朝中任意一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之夺职下狱,证据什么的,都可有可无。

可唯独杨玄感不行——世人周知,此人之父对他杨广恩重如山!

关键是楚国公府朋党众多,羽翼广阔,一旦生变,必定朝野动荡,祸乱天下。这与之前他选择暂时对金城薛氏忍而不发,是一个道理。

在征辽功成之前,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后方,出现任何变故。

“老奴遵命!”

王崇古当即俯首应是:“老奴定不会让楚国公察觉端倪。”

“还有李世民与窦氏,也不可遗漏。”

杨广一边说着,一边就将身前的这些宗卷,丢到了书案旁的箩筐内:“然则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这个道理,崇古你应该明白的?”

“老奴明白!”

王崇古再次躬身:“当务之急,还是那些居心叵测的逆贼与南陈余孽。”

李世民顶多只是胆大包天,敢以武力袭杀官吏。

可之前皇后遭遇的那些反贼,还有冬狩齐王之乱的那些幕后黑手,却是在撼动大隋的江山。

※※※※

当王崇古从龙船上下来的时候,就策马驻足在运河的东岸,看着南面的方向,陷入凝思。

站在他身后的,是已经调任太原郡绣衣郎将的司马连城:“大使可是在担心洛阳那边的局面?我想有司马别驾在,那边多半能安然无虞的。”

据他所知,自冬狩之后这一个多月以来,洛阳城内的局面还算安宁。在王崇古的主持下,不断有司空无极留下的部旧与魔龙八部的乱党被抓捕归案。后者在洛阳城内的活动,也已经暂停,进入到全面收缩的状态。

不过当天子出京,北征辽东,王崇古与朝中众多超品强者必须北行之后,洛阳城的局面,极有可能出现反复。

此时的司马连城,甚至是暗觉庆幸,幸亏是听了李世民的劝说,调任地方。如果他现在继续呆在洛阳,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冬狩一事之后,他就有好十几位日常交好的同僚,或被降职,或被直接拿入狱中问罪。其中最严重的罪名,是与司空无极的遗党勾连,轻一点的,也是玩忽职守。

可接下来这些人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如今绣衣卫的新任别驾司马超,虽然是经验丰富的侦缉老手,修为武力较之死去的汤元化更有胜之。可这位的震慑力,较之王崇古,还是差了不止一个级别的。

而一旦洛阳城里面再生动乱,他的那些同事们,身后多半又得被上面问罪不可。

如果只是罚薪罚俸还好,甚至降职都可以接受,可如果出了什么大纰漏,导致陛下震怒,那结局甚至可能生不如死。

“洛阳那边的局面,我不担心。毕竟那人,已经回归东都。有他坐镇,东都定可安然无恙。”

王崇古没有特意说明‘那人’是谁,脸色幽然,目里面闪现着复杂之意:“咱家只是对你那位好友的智计,略觉钦佩而已。”

“钦佩?”

司马连城神色疑惑:“大使说的可是李世民?”

“可不就是这位?”

王崇古一声轻叹:“高世成这家伙,今日输的不冤!”

提起这个人名,司马连城也想起了刚才在龙船上,看见的那位面色惨白,气息仿佛死人一般的内侍。

此人身为掌玺太监,掌握天子的御书房与奏折呈递,以及一切玺印诸事,乃是宫中最受天子信重的几位大太监之一。

可当时与高世成一同走出天子书房的几位,无不都以看都以饱含怜悯与幸灾乐祸的神色注目这位。

“我听说高公公,已经被暂停了掌玺太监一职,天子打算让他闭门反省?”

司马连城先是试探着问着,见王崇古毫无异色,就又继续好奇的问着:“可这与李世民,又有什么关系?”

在他看来,今日李世民与他这位上司的情况是极为凶险的。

如果不是他这位好友,对天子确实忠心耿耿,敢于任事,又刚好拿下了长安黑市。那么这次不但李世民要失去天子的圣眷,便是他面前的绣衣大使王崇古,也不免要被重责的。

这次高世成主动在天在御前掀开金城薛氏一事,除了是对李世民怀着强烈的恶意与叵测之心外又何尝不是在针对王崇古?

“你真当这是巧合?”

王崇古摇着头,眼里面透着自嘲之意:“陇西绣衣郎将的秘折,为何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段呈递上来,又恰好落入到高世成之手,就不觉奇怪?”

司马连城不由恍然顿悟:“大使您的意思是,这封秘折,其实是出于您的授意?”

说来他也奇怪来着,陇西的绣衣郎将,虽然不是王崇古的嫡系,可一直以来,对于王崇古这位上司还算恭敬。

他之前还以为此人是已生出背离之意,被人撺掇,准备在王崇古的背后插刀,可结果却是后者准备的手笔么?

“准确的说,是你那好友的意思。这位在前往洛阳的时候早就已明白,他与薛举之间的这场冲突,是瞒不过天子的。可你这好友最让人忌惮的一点,就在于他将利用自身的劣势利用,转化成为针对敌人的陷阱”

王崇古一声叹息:“我之前不知多少次,向天子检举过此人,大肆收纳朝臣贿赂,又与楚国公府过从甚密。可天子却一直听而不闻,不甚在意,可此子仅仅一次布局,就几乎将这高世成搬到。这般的手段,岂不叫老夫惊佩有加?”

司马连城听到此处,也不仅倒吸了一口寒气,定定不敢置信的遥望了长安一眼:“此人之职,岂非是如同鬼神了。”

他心想如果王崇古之言是真,那么这李世民,怕不是一个妖孽般的人物?

“还没到鬼神之机的地步,只能说这高世成运气不佳,自己撞到了刀口上。”

王崇古摇着头:“他是太心急了,自己作死。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就是如此了。”

他猜李世民的本意,只是打算借这次的机会,削弱天子对高世成的信任,顺便使自身立于不败之地。

可高世成自作聪明,居然胆敢以‘张衡’二字,挑动天子怒火——这可绝非是侍君之道。在李世民拿下长安黑市这一消息传来之后遭遇反噬,自然也是理所当然了。天子对高世成长年累月积累下的猜忌与疑虑,在那一刻彻底爆发。

而随后王崇古就又侧过头:“我这里有一件绝密之事,需要交给你来办。”

司马连城顿时神色一肃,他知道王崇古今天把他叫过来,不可能只为与他闲叙这些朝中隐秘。

第四百零七章 得寸进尺

盖世唐皇正文第四百零七章得寸进尺王崇古望南兴叹的时候,李世民正在拜访屈突通的途中。

屈突通时任左骁卫大将军,不但是如今诸禁军之首,也是大兴行台的尚书右仆射,毫无疑问是如今大兴城的地主之一。

由于昨日晚间,李世民就已让下人投递过拜帖,所以屈突通上午并未去衙门务工,而是呆在家中等候。

这位对李世民的态度,也还算是和蔼可亲,将后者当成自家子侄来看待。

屈突通复姓屈突,其父未北周邛州刺史屈突长卿,先世为库莫奚种人,在依附鲜卑慕容氏之后,逐渐成为鲜卑贵姓。不过在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时,令屈突氏改姓为屈。所以这位左骁卫大将军,其实也可被叫做屈通。

如今的河内屈突氏,虽然算不是最顶级的将门世家,可在关西与河南河北一代,那也是大名鼎鼎的。尤其在当今的大隋朝中,因屈突通与其弟屈突盖都备身天子信重的缘故,这一族的声势,更是前所未有的煊赫。

而武功李氏与屈突氏之间,虽然交往不甚紧密,可彼此之间,还是有着几分香火情的。

因此李世民,也同样以子侄礼对待这位长辈。他有意奉承,又能言善道,博学健谈,在吹捧屈突通往年的丰功伟绩之时,即不过份夸张,又能恰到好处的搔到痒处。使得这大将军府的正堂内,时不时的就传出了屈突通的洪朗大笑。

直到提及到正事的时候,屈突通的神色,才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目现苦笑之意:“贤侄你这次的大兴之行,可真是让我屈某淬不及防啊。只这一夜之间,这长安城内的大半华轩朱门,可都是在痛哭流涕,哀声四起。”

“世伯说的太夸张了,他们抱怨小侄或者是有的,心疼钱财也是理所当然,可要说为此痛哭流涕,哀声四起,那是绝然不可能的。长安黑市的那点损失,对他们而言,仅是九牛一毛。且小侄负天子重任,自当恪尽职守。如果不能让这些人心痛,那就该轮到侄儿与朝廷痛心疾首了。”

李世民同样面色肃穆了起来,同时语含歉意的朝着屈突通一礼:“不过今次,行动之前,未能知会世伯,却是侄儿的不是。所以今次来府上拜访,一是代家父,问候屈突大将军;二则是为前日之事,请罪来的。”

“此事不知会老夫才是对的,你这次能够拿下暗城,靠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知道的人太多,只会增加走漏消息风险。”

屈突通很是大度的挥着手,表示不甚在意,随后他又凝眉问道:“我现在倒更担心世侄你,今次事后,怕是难免要重蹈老夫的前车之鉴。”

——似李世民两天前做的事情,屈突通在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是做过的。

这位开皇十七年的时候,屈突通曾任亲卫大都督,绣衣郎将。奉先帝杨坚之命到陇西一带巡查直属朝廷的各大牧监。屈突通铁面无私,秉公执法,至陇西之后,共查出两万多匹隐马。使得先帝雷霆震怒,准备将罪臣太仆卿慕容悉达以下,所有太仆寺与兵部总数的一千五百多名管事的官员全数处斩。

而当时先帝的这一决断,让屈突通自己也吓了一跳,于是力劝天子:“人命至重,人命至关重大,人死不能复生。陛下用最仁慈的政令抚育天下,难道容许因为牲畜财产而在一天之内杀戮一千五百人!臣斗胆敢以死请命!”

先帝却余怒未息,在殿中当这群臣的面大声斥责。将屈突通骂到狗血淋头。屈突通却不推让,又继续说:“臣情愿自身受杀戮,来免除千余人的死罪。”

先帝这次息怒,于是说:“朕不明此理,竟然到这个地步。现在应当免除慕容悉达等人的死罪,表彰你的好建议!”于是免除了众人的死罪。

李世民是听说过这一典故的,刚才他与屈突通闲谈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此事。

他曾有猜测,先帝的那番发作,很可能是屈突通的保全之意。不过此事究竟如何,李世民是没法去证实的,也没兴趣细究真相。

可即便屈突通的求情,救下了这一千五百人的性命。在这之后数年里,屈突通还是很吃了些苦头的。那太仆寺与兵部的众多罪臣身后,可多的是世家大阀,事后自然不会让只是四品将官的屈突通好过。

李世民听出这位对他的关怀,确实是真心实意。他在意外之余,神色也留益发的恭肃起来:“世伯放心,小侄在行动之前,也是想过后果的。朝中那些文张武弛,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辈,料来是奈何不得小侄的。而那些稍有些能为的,小侄也自有应付之法。”

他自度只要朝中那‘五贵’不因此生恼,那么其他人的针对,也就是在痛与痒之间的程度。顶多在为玄霸他复仇之后,自己先韬光养晦,消停一阵。

何况——

“何况对我等臣子而言,天子的信重才是最紧要的不是么?”

就比如他面前的屈突通,在陇右牧监案之后,就简在帝心,日渐被先帝重用,仅仅几年时间,就升右武侯车骑将军。而在大业皇帝御极之后,这位更是备受天子新宠。在大业五年,就任职左骁卫大将军,成为大隋将臣中最顶级的存在。如今更是担任着大兴行台的尚书右仆射,被天子委以守御西京之责。

“此言是极!”

屈突通哑然失笑:“你自己明白后果就可。天子圣明,必不会让你这样的人吃亏的,老夫也不会坐视。说来也不怕世侄你笑话,对于这长安暗城,老夫这些年亦是有心除之。如果暗城只是像洛阳黑市那般,做些丝绸盐茶,还有那墨甲散件生意也就罢了,然后近年流向东西突厥的墨甲与兵器,有七成是出自于长安暗城。老夫身为大兴行台右仆射,岂能坐视这些贪鄙之徒,滥官污吏,乱了我大隋的郎朗乾坤?奈何这些黑商,实在是神通广大。我这里只要稍微有点动作,那边就能提前得知。所以世侄你今次之举,实在是大快我心。心想真不愧是李家的虎子,的确无愧于‘卧虎’之名,怪不得这一年以来,就在东都做成诸多大事,博得陛下的另眼相待。”

“世伯过誉了,小侄的几次微功,都赖我大隋气运昌隆,帝后洪福齐天。哪里敢称功劳?”

李世民发现屈突通对他,还真是欣赏备至、他立时打蛇随棍上,自谦了几句之后,就语声一转:“其实小侄这次来拜访世伯,也是为求得世伯的鼎力支持。如今暗城虽已拿下,可余下还有许多首尾。而小侄权微言轻,只怕难以面面俱到。”

屈突通是何等聪明之人,立时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一笑:“我会抽调一些人手给你,都是跟随老夫多年,都可托重任。再如有人到你那里关说,感觉顶不住了,也可以报上老夫的名号。老夫还是可以帮你拖延几天的,等到天子的圣旨到来没问题。”

“多谢世伯!”

李世民不禁面现喜色,可随后就又得寸进尺:“除此之外,还有魔龙八部乱党一案——”

“你这小家伙,还没完没了。”

屈突通没等李世民说完,就一阵摇头不止。不过他并未拒绝,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我会从禁军当中,抽调一些二三品的好手给你。此外你如果还想要调动禁军,这名单中的人物,都尽可使用。老夫都对他们打过招呼,一定对你唯命是从。提前说一句,你与薛举之间的冲突,老夫也是有所听闻的。你们的私人恩怨,老夫可不管,这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调离大兴城的。”

李世民将这张白纸接过。随后他的眼眸之内,就闪过了一丝满意的亮泽。

这份名单里面的人名不多,却已足够他在长安期间使用了。

至于屈突通说的不能调离大兴城云云,李世民则毫不在意,有了这支力量之后,那么他在绣衣卫的部分人手就可解放出来,用于他处,一样有助于他应战薛举。

※※※※

李世民在屈突大将军府呆了半天,直到用完午餐才告辞离府。不过待他下午去见大兴城另一位地主骨仪的时候,却似从温暖的三月阳春,落入到冰窟。

这位尚书右司郎,京兆郡丞,既没有特意在府邸中等候,在见面的时候也没有给李世民办点好脸色。此人甚至都懒得让下面的杂役,给李世民供奉一杯茶水,就只是大刺刺的坐于京兆郡衙的公堂上,向下首处坐着的李世民横眉冷对。

这让随行的张雨柔气得不行,她已经通晓一些官场上的规矩。

知道骨仪如今的地位,其实已相当于京兆尹,更有着通直散骑常侍的加官,在朝中的地位可以比肩九卿。可李世民却也是堂堂的开国县伯,开府仪同三司——这如果是放在还未调整勋阶的开皇年间,那也是堂堂三品级别的高官。

骨仪即便不拿出面见上官的礼仪,也该平等以对才是,可骨仪今日却摆出了这副姿态,仿佛是上司在接见下属一般——这毫无疑问,是对李世民的轻蔑与挑衅。

第四百零八章 置之不理

李世民则是恼怒中含着无奈,眉头紧皱的与骨仪对视:“骨郡丞对本将的警惕防范之心似乎很重能够说明一下原因吗?”

“原因?开府大人不该心中有数?”

骨仪一声冷笑:“最近大兴城内的动荡,开府大人你别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

李世民的脸上,已经不掩饰自己的愠怒之意:“长安城最近屡发杀官案,本将还是知道一些详情的。可本将听郡丞大人之意,似乎在怀疑本将?敢问这是因何缘故啊?”

“自然是有缘由的!”

骨仪对于李世民的质问浑不在意,神色依旧冷漠:“本官查得春节年前,长安与洛阳黑市在几天之内,先后有大笔的资金入场,数目高达三百二十万贯,雇佣顶级的杀手超过二十余人。而这段时间内,远不止是长安城内凶案频发,整个关西地带,也同样如此。据老夫所知,陇西一代,最近至少有二十七人死于刺客袭杀。”

“说到长安与洛阳的黑市,这两处所在,如今都有一百七十万贯的悬赏,索要本将的人头。可本将至今不知,这些悬赏到底是出于何人之手。”

李世民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那么骨郡丞你可曾查得,这些雇佣杀手的资金,是否同一来源?又是否有证据,这是这些资金与本将有涉。”

他在这方面是有恃无恐,那些流入黑市资金,早就做过周到的处理,别说是他这边,即便是出钱的青龙山庄,在明面上与这笔钱也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张雨柔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拿出银票就完事,在这之后还要经过数次倒手,洗清其中的干系。

“本官可说过这与开府大人有关?”

骨仪但目光意味深长:“如今骨某,对任何身有嫌疑者,都防备有加,其中甚至将屈突大将军也包括在内,并非是单独针对开府大人,你又何需对号入座?至于开府大人好奇的证据与资金来源,本官以为,迟早都会有的。有一句话说的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吗?”

李世民闻言,不由发出‘啧’的一声,心想这个骨老头,嘴皮子倒甚是利索。

“说的极有道理,本将今日登门,正为使长安的杀官案真相大白而来。有请骨大人,将贵衙将所有案卷人证,都转交给本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边樊世兴手中,接过了茶盏,然后慢条斯理的,的轻轻吹拂着水上漂浮的茶叶。

——这是樊世兴亲自为他的泡的的茶水。没办法,骨仪不打算把它当成客人接待,他也只能自备了。

“将宗卷人证转交于你?恕本官不明白,这是法出何典?”

骨仪面现烦厌之意,把头微微侧开,开向了前方的大门。他这是看不惯李世民这副闲适自若,把衙门当成自己家里的做派,所以来个眼不见为净。

李世民则是失笑:“本将乃绣衣郎将,奉旨侦缉魔龙八部乱党谋逆一案,皇命特准便宜行事。如今怀疑洛阳城的连环杀官案,与魔龙八部有涉。我想这理由,应该足够了。”

“此言不通。”

骨仪大摇其头:“据本官所知,那所谓的‘无影箭’,在六月之前,还是不存在的。可在三十,却忽然出现于长安。先是针对齐王府的党羽下手,直到冬狩之后销声匿迹。再出现之时,则是长安城,数次参与刺杀朝廷将官。然而在天子冬狩的那场变乱,魔龙八部却是齐王府勾结的盟友之一。试问这‘无影箭’,如果真是与魔龙八部有关,又岂会对齐王府下手?”

“这就与骨大人无关了,无影箭究竟是不是魔龙八部的一员,本将自然能够判断。”

李世民唇角微挑:“即便无影箭非是魔龙八部的部属,难道就没可能是仇家吗?”

这次轮到骨仪气息微窒,可随后他就冷着脸道:“恕本官不能奉命,骨某奉天子命主政大兴,沐长安二十二县,身有维持地方治安之则。似无影箭这等犯上作乱,无法无天的凶残之徒,又岂能不将之查个水落石出,绳之于法?当然,如果开府大人你一定要接手的话,大可向东都请旨,看看陛下是否答应。”

李世民敏锐的注意到骨仪在‘天子命’这三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大概是你有圣旨的,难道我就没有的意思。骨仪在大兴行台的地位,仅仅只在屈突通之下,又岂能没有一两份密旨在手?

所以当他听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今日之行,只怕是很难以正常的方式达成所愿了。一旦强行逼迫,那势必要落到圣旨对圣旨的局面,那场面就未免难看——

可李世民明白归明白,可心里还是不爽,不禁语含讽刺道:“问题是,在本将临来大兴之前,长安黑色的声势日盛一日。骨大人代天子牧长安之民,就是这么主政的吗?”

那骨仪闻言,脸色顿时阵青阵白,眸中怒火燃烧,可又夹含着几分羞惭之色。

“骨大人这莫非是恼羞成怒了?”

李世民再次讥笑着,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言语作为都有失风度,所以见好就收,没再继续下去:“既然骨大人您不愿意将宗卷与人转交,那么本将从你们京兆郡抽调一些人手,总是可以的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樊世兴将一张写了二十余个人名的宣纸,递送到了樊世兴的面前。

“你们京兆郡的不良帅,如魏书,云志成等人,都是声名赫赫的侦缉老手,还有法曹参军事与行书佐如章杰,吕成等辈,本将也是闻名已久。这次本将前来东都,正欲借这些才德之士,助本将侦缉魔龙八部乱党谋逆案。”

骨仪没有接过那张宣纸,也没仔细去看,直接就脸色阴郁的,定定的与李世民对视着。

“开府大人您不嫌过分?我京兆郡事务繁多,光是这个月,府衙中需要破获的的凶杀案,就有二十九件,只怕是没有这么多人手调给你。”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李家的年轻后辈会如此难缠。这无疑是釜底抽薪之计,此人特意提及的魏书,云志成,还有章杰,吕成等人,如今负责的正是洛阳城内的连环杀官案。

一旦这些人被抽调至李世民的麾下听令,那么不但他们现在掌握的证据线索,可能全盘李世民,也会影响到侦缉的进度。

“过份吗?我不觉得。”

李世民轻轻的啜着茶,眸里面现在意味深长之色:“莫非在骨大人的眼中,你们郡衙中的这些凶杀案,比不得天子的安危,大隋的国祚?当然,如果骨大人您真不情愿。那么本将只能就此事请旨了,也会将今日骨郡丞之言,如实告知于天子。”

骨仪不禁又一次哑然无言,他的眉头已经深深的皱成了一个川字,眼现挣扎之意。

直过了半晌之后,骨仪才死咬着牙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吐出声音:“你要的这些人,我只能给你一半!如果都被你抽掉走,我京兆郡,还怎么维持大兴治安?”

“如果这个其中,包括我说的这四位,那就可以成交了。”

李世民莞尔一笑,声线清朗:“骨郡丞大可放心,本将要的是这些人能够随时听调,至于他们平时做什么,本将并不干涉。”

他要的只是能够干涉与掌握京兆郡,对连环杀官案的侦破进度而已。如今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那也就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难道还能真的让京兆郡,对于大兴城的那些凶杀案,都置之不理?李世民那可以这么做,却过不了心里那条坎。

骨仪则是意外不已,似乎没想到李世民会这么好说话。可他随后就又铁青着脸,再次一声冷哼。他现在的情绪,大概是被别人砍了一刀之后,还在感激对方手下留情,砍得不够深的心情。当骨仪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心情是尤其不爽。所以他接下来,直接就拿起了身旁的茶盏。

这是端茶送客之意,而骨仪不但用这动作暗示,更直接以言语明示:“李开府如果没有其他的公务,那就请回吧。本官身边事务千头万绪,请恕本官无瑕接待。”

“公务的话,还是有的!”

李世民似乎连半点脾气都没有,依旧是面色如常。他以目示意,让樊世兴又将一本薄薄的书册,摆放在内骨仪的面前。

“在说正事之前,还是先请郡丞一观究竟吧。”

骨仪是很不情愿搭理的,可他见李世民那郑重其事的神色,还是勉为其难的这书册拿在手中。

“这是何物?供状?”

骨仪的语声戛然而止,只因他的注意力,在看到第一页的时候就已经被深深吸引。

须臾之后,他就神色肃穆的,再次定定的注目李世民:“你这份供状,是真是假?”

“是真的不能再真。”

李世民指了指后方不远,那正被铁链锁着的李靖:“是驾部员外郎出首向本将告讦,其中真假详情,郡丞大人大可亲自垂询的。”

骨仪这才注意到李靖,他之前还以为是李世民捕拿的一个人犯,结果却是现任的驾部员外郎吗?

第四百零九章 官场风云

“还是二郎你厉害。”

半个时辰之后,当一行人从京兆郡衙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张雨柔就止不住的赞叹:“之前这骨老头拒绝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会拿他没办法。那个老头,一看就知道是油盐不进的。”

“这是官场上的小窍门,我这也算是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了,算不得什么本事。”

李世民摇着头,随后又以似笑非笑的视线,转望李靖:“你看这位,刚才可是明显不以为然的。”

张雨柔于是也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神色错愕。李靖则是淡然处之:“开府大人既有我提供的供状与证据之人,又何需在一开始说那些得罪人的话。我观骨仪为人,绝非是那种肯就此善罢甘休的性情。开府大人您这么做,只能得逞一时而已。”

“这就是你与我为人做事的区别了,你李药师为官数十年,得罪的人想必都不到两掌之数吧?可我以为这骨老头此人软硬不吃,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让他罢手的,所以也无所谓得罪不得罪了。不妨就先凌之以威,或可让他生出几分忌惮之心。哪怕能让他在继续追查之前,多些筹备,多些迟疑的时间都是好的。”

李世民唇角含笑:“当然,你也可以将今日之事,看作是我的血气方刚,少年意气。”

李靖愣了楞,随后还是不赞同的摇头:“这是何必?骨大人并非——”

可他的言语未落,就被张雨柔冷笑着打断:“我看这个话题,还是不要再继续的好。你要是真懂怎么做官,何至于都四十多岁了吗,还只是区区的驾部员外郎?二郎他在你眼里或者为人莽撞,可他现在却已是堂堂的开国县伯,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左卫率兼绣衣郎将!”

她是看不惯李靖这副智珠在握,对李世民不以为然,不敢苟同的样子,只觉自己的情郎,什么都是好的,容不得别人指摘。

李靖则是一声苦笑,果然闭上了嘴。张雨柔的这一句,实在是有些扎心了。

开国县伯,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左卫率,绣衣郎将——这每一个头衔,都的的确确是将他李靖给碾压了。

自己自认为更懂待人处世之道,然则他眼前的这个鲁莽少年,如今已是用不到十六之龄,就登上了天下间打绝大多数人都只能仰望的位置。

李世民则是为之莞尔,就在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骤然间心生凛然之意。

负责护卫他的释本悟,反应则更快一线,已经先一步闪身来到了他的身前站定。而此时此刻,十数枚黑色的符文重箭,就如流星赶月般的向他坠落。

李世民见状,不禁微微色变,这种射术他认识,正是一以贯之。这次伏杀他的敌人,莫非是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些念头只是瞬闪而过,并未能在李世民的心念中,激发出更多的涟漪。

只因那位符文重箭的来势太快,只一刹那间,就来到了他的身前,然后就只听几声‘嘭嘭嘭’的闷响。箭与盾交撞轰鸣,兵器带起的寒光,在这方寸之间闪耀,无数的木质与精铁,震裂散射开来。

释罗刹与已经回到他身边的杨韵二人及时站位,都是手持的巨盾,拱卫于李世民的两侧。

——就在这顷刻之间,总数整整十七支重箭,几乎将他们手中造价高达近十万贯的王阶重盾完全贯穿。随后那些箭头又爆炸开来,大量的火焰与风刃喷射而出,裹挟着那些精铁碎片,席卷四射,

释罗刹穿着战甲‘虎金刚’,身如铁塔,一身大金刚不坏体又已登堂入室。那些碎片与风刃,虽然能够轻易将厚达数尺的精铁撕穿,却拿他的战甲无可奈何。只能在其板甲之上,留下一些浅浅的刮痕。

杨韵也能以‘飘渺无相诀’,模拟出皇室传承的‘神兕铁布衫’这门横练功体,加上她的‘九神机’,亦是近乎准王一阶。同样能够正面硬撼那些散射的风刃与箭头碎片,不过她这尊墨甲的体型较小,还是将其中很大一部分漏过,向李世民方向喷射而去。

后者却不在意,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天空。就在他的上方五百丈处,竟赫然有一枚硕大的陨石,正往他立足之地坠落。

“混账,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李靖手脚戴着铁链,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只以目测,那陨石至少也有三丈方圆。如果任其落地,此间周围数百丈内,都将被夷为平地,甚至波及全城。

——这毫无疑问,是一位顶级的术师出手了,且是精擅于土系的术法宗师。

可这处所在,却是长安城内,距离京兆郡衙,甚至都不足千丈!

“你现在发什么呆?不要命了”

张雨柔毫不客气的,一脚将李靖揣到了李世民的身侧,然后也召出了她的龙骨道兵,与‘神煞天极’甲,看守住了李世民的后方。

后者也配备有一面巨盾,可却气派多了。那赫,时不时的闪耀光纹。除此之外,还有张雨柔的‘太戊杏黄旗’——这同样是一件防御型的法宝,此时正将一团黄色的灵光,附着在神煞天极甲与巨盾上,那些穿射过来的符文重箭,居然不能在其上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而那些射手,在连续数箭无法建功之后,就很果断将张雨柔所在的方向忽略,转而将更多的箭只,指向了释罗刹与杨韵二人。

可清闲下来张雨柔,就是完全轻松不起来,反倒是柳眉紧蹙。

她能够感觉到,释罗刹与杨韵已经应付的极其吃力了。

——这两位二品修为的强者,如果放在军中,都是能以一敌万的强横战将。可此时在李世民的身边,却无疑是最为脆弱的两点。

幸亏此时,绣衣卫调拨到李世民身边的五位一品武修,也都已出手。这几人都识趣的没有尝试靠近李世民,而是盘绕在外围临机应变。

他们几人,虽也是一品,可战力较之释罗刹与杨韵,其实还要逊色三分。墨甲方面也有差距,比不得虎金刚与九神机这样的精制墨甲,所以不敢学释罗刹与杨韵两人那般硬撼符文重箭。只是游走于侧,觅机拦截。且往往都是稍沾即走,绝不在一地停留超过半息。

此举固然使这五人,始终都处于不败之地。可由此也能想知,他们对释罗刹与杨韵的助力,是何等的薄弱。

除此之外,张雨柔还发觉那些分布于四面八方的这些射手。目的并不在于杀伤,而是要将他们这些人,困在这陨石即将坠落的方寸之地!

他们的对手,分明是布局多时,意欲在此地一举将李世民置于死地!

思及此处,张雨柔的眼里,顿时现出了焦急烦躁之色。

而此时的李世民,却没敢分神闲思。他虽然身在众多高手的拱卫之下,可面临的境况,同样是危险之至,甚至是一息数变!

他身上的披风‘九真幻形’,已经分成四股,就仿佛是从背后伸展出来的手臂,各持刀剑,不断的在四周挥舞着,带起了一片片的残影,将周围那些溅射过的风刃与箭只碎片一一削碎拍飞。而的李世民自己手中的一对狭长直刀,也同样如电似幻般的连斩着。

那周围射过来的符文重箭,每息都达二十发以上。释本悟等人没可能完全拦截,是不是的就有不少漏网之鱼,从各个出人意料的角度射入进来。

而李世民要做的,不止是要将之拦截,还要在他们爆裂之前,将之粉碎斩灭。

墨甲这种事物,是为沙场征战而生。所以其正面装甲的厚度与防御能的力,往往要超出背部装甲至少一倍以上。

所以这时候,一旦让这些高品质的符文重箭,在他们防御圈的内部爆开,说不定就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别说杨韵与释罗刹顶不住,便是把大金刚不坏体的推升到大乘境界的释本悟,也未必能够顶得住。

不过此刻,最让李世民在意的,还是天空坠落的那块陨石。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那陨石已经从五百丈,落到三百五十丈。眼见最多八到十息时间,这枚周围火焰缭绕的巨石就将坠落,李世民本是冰清一片,冷静之至的心灵,也同样生出了几分波澜。

他暂时想不到任何破局之法,那些射手的符文重箭,好似不要钱的攒射而至,不肯让他们分出任何余力,去尝试化解或者逃遁,。

“开府大人勿需分心,此局我或有办法破之。”

在李世民身边说话,赫然正是李靖。这位也看着上方的陨石,神色同样凝重异常:“不过却需给我一点布阵材料,此外袁兄,也需得助我一臂之力。”

他说的正是袁天浩,这位虽然重伤在身,却依旧随侍在李世民的身边。这是为防被薛举各个击破,所以集中行动。

而如今这位,也同样藏在李世民的身边,几面重盾之后以躲避箭支。

第四百一十章 李靖之才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抽出了些许余力,向后方出刀连斩,将李靖身上的锁链尽数斩碎。

“如今你我都已身处危若累卵之境,无论药师兄你准备做什么,都请尽快。”

他说话之间,旁边就已现出了‘紫气乾坤塔’。高达上百种的布阵灵材,从里面倾洒而出。

李世民并未专修符阵两道,可他制作墨甲的时候,用得到这些东西。

袁天浩也同样以含着疑问的目光,看着李靖。他对这位并无任何疑意,只因这个时候,此间的所有人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李靖也毫不拖泥带水,在那锁链断裂的瞬间,他的双手已经在众人眼中‘消失’不见——这是因此刻他的手速,超过了许多人的目力极限,正在争分夺秒的在地面刻录出或深或浅,或直或曲的纹路。

就在这瞬息之间,就有一座八卦阵图的雏形,出现在了他们的脚下。

李靖的语声,也在同时说道:“万象天引!袁兄号称是术法博士,想必是知道‘万象天引’这门术法的。就不知袁兄,能否在三息之内发动此术?”

袁天浩初时不明其意,只是按照李靖的吩咐,双手结印,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万象天引之术。

——这是‘陨石天降’的前置法术,精修土系的术师,只有将万象天引掌握到一定程度,才能够从天空中招引陨石。

袁天浩的法力,自然远不足以发动‘陨石天降’,可他的天赋非凡,哪怕当初只是看过‘万象天引’的真籍一眼,也依然能完整无缺的将此术施展出来。并在这过程当中明悟,调整,完善,使得这门法术,超出绝大多数土系术师的水准之上,

而就在两个呼吸之后,随着李靖在八卦阵图内,不断的填入内容。袁天浩的眼眸之内,顿时精芒微闪,主动加快了这门法术的施展,进入到了自身十二成的超常发挥的状态。

李世民这是第二个发觉形势变化的,他判断出空中的陨石,尽管看起来还是朝着这边的方向坠落如故。可其实那落下的轨迹,已经有了些许变换。

“这是——京兆郡衙?”

李世民突然感觉自己,可能还是小视了李靖此人。

——这位驾部员外郎除了能忍人之不能忍,性情平和温良这些优点之外,分明还有着更胜过他一筹的狠辣无情!

这个家伙的所谓办法,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祸水东引。

李靖做完他能做的一切之后,就背负着手,神色平静的仰望天空。

就在下一刻,那陨石呼啸着从他们头顶之上飞过,沿途带起的强烈震波,让在场诸人都几乎立足不稳。

如张雨柔这样体质较弱的,耳洞中都纷纷溢出了鲜血,

她却顾不得这些,此时面含惊喜的转头回望:“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只是因势利导而已。”

李靖没有故作高深之意,语声平静的解释:“大兴城乃我朝西京,大隋于此间建造的城防法阵,就强度而言,只有东都洛阳才能比拟。常理而言,别说是在这四面城墙已经合拢的时候,即便是在还未真正完工之时,我等术师,也是没法在城内施展陨石天降这种等级的超大规模术法的。所以负责城防的禁军,必有内鬼。可他们再怎么动手脚,也没可能将整座城防法阵完全关闭。而在符阵一道,卑职还是颇有自信的。不过也亏得是袁兄在,万象天引之术与我的八卦引元阵,缺一不可——”

可就在他说到‘大兴城乃我朝西京’这句话的时候,那京兆郡衙就有一片赤红色的光芒冲起到了半空中。

张雨柔仔细注目,发现那赫然是一片是细小的刀刃,先是合成三股,蓄力而击,强行将那陨石斩切成数段。随后又分化开来,宛如一团卷动的黄蜂或者游鱼,正试图将那一分为四,却依然有着好几个磨盘大小的石块切成碎片。

可这显然是没法做到的,这些石块距离地面实在太近,已经只有不到十丈之遥。即便这些的赤红色刀片全力以赴,也最多只能从这些陨石块上斩切出一些边角下来。

不过也就在这刻,那天空中忽然又有一道无比巨大,足有二十丈粗细的光雷蜿蜒而下,精准的轰击在那些陨石碎片上。

仅仅一瞬,就将那四块陨石的主体,强行轰成了齑粉微尘。其中绝大部分,又在须臾间直接气化。

而在巨大的罡风气潮,直接波及数里。所过之处,就仿佛是有龙卷风肆掠,只剩下一片狼藉。

尤其京兆郡衙附近的二百丈方圆内,所有的建筑都全数垮塌,甚至有一部分,是直接被夷成了平地。

然后是剩余的陨石碎片,一枚枚轰落在京兆郡衙的内部,都是摧枯拉朽般将衙门里面的建筑轰垮,发出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然声响。那爆发出来的冲击波,进一步的肆掠周围。

幸在这京兆郡衙,就在布政坊内。里面多是一些王公贵族的宅院,或者皇城中容不下的官府机构——如右金吾卫衙门,进奏院,刑部西院与民部西院等等。

可如今随着天子实质性的迁都洛阳,这些衙门与宅院,大多处都处于空置状态,只有一些下人在看守打扫,所以伤亡应该不重,最多不会超过四百人,。

可李世民依旧是手足冰凉,面色铁青,眸色难看无比。

他没有怪罪李靖的意思,如果不是后者施法将那陨石引开。那么这‘陨石天降’的地点,就会在光德坊与通义坊之间。

要知道,这边既没有骨仪这样的一品术师坐镇,也没有中枢法阵存在,自动触发禁法,集合整个护城法阵之力,轰击出那足以粉碎超品武修的庞大光雷!

——而此地在开皇年间,虽然也是达官贵人聚居之地,可也同样有诸多民宅在此。且周围的延寿坊,太平坊,延康坊,兴化坊等等,也都将被波及。

那个时候,就不止是死伤数百的问题,而是高达十几万人横死的灾难!

所以李世民不怨李靖,只恨这些布伏之人穷凶极恶,心肠残忍狠毒到了这个地步。

而就在几次震波过后,那京兆郡衙里面,也传出了骨仪怒恨之极的啸声:“是何方贼子,竟敢在大兴为祸?”

他的身躯,已经飞凌到了半空中,往这边注目过来。此人的视线,也与李世民交汇了一个霎那。

那眼睛里面的暴怒,憎恨,厌恶,怨毒与怒火,使李世民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只是这一眼对视,他就知道自己与这位京兆郡丞,已经是结下了难以化解,甚至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不过此人,并非是因私废公的性情。他随后抬手一挥,那云空之上,就又有十数道庞大雷龙蜿蜒而下,朝着那些射手据立的位置轰击而去。

这个时候,也有几股强横的气机,往这边迅速接近着。

其中之一,李世民是极其熟悉的,正是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

不过率先赶至之人,却是在南侧。那边随后就传来了一阵罡劲爆鸣,与兵器交击声响。随后从这个方向射来的魔纹重箭,就骤然停止了下来,

这让李世民又暗暗松了一口气,据立在那边的两位一品神射,是周围所有射手当中实力最强的,给予他们这边莫大的压力。

虽然这两人的箭只,有将近六成被释本悟拦截了下来。可余下的一部分,对于释罗刹与杨韵两人而言,还是过于危险。

如果再持续下去,只怕不到三五个呼吸,这两人就必定要为其重创不可。

一方面是因为左支右绌,力不能支;一方面则是由于他们手中持有的重盾,已经不堪重负。

就如释罗刹的‘梵天结盾’,这件唐国公府珍藏的一件王阶重盾,上面已经满布裂纹,距离破碎不远了。

好的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面临的形势,基本已转危为安。

尽管屈突通这些强援未至,可在那陨石被引开之后,这些人就已经在准备撤离了。

“是史万宝!”

李世民遥遥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史家家传的准神阶战甲‘赤血麒麟’!

那正是这位长安大侠横行于长安周边,彻底从朝廷抓捕中逃脱的最大本钱。否则以此人的一品修为,早就被朝廷捕获多时。

不过这位,明显只是打算稍作牵制而已,并未全力以赴,

“我觉得可以尝试追击的——”

张雨柔的眸中怒火闪现,就在刚才,她随身的两位三品护卫,就在不远处被生生射杀!

这些都是青龙山庄的老人,让她痛心之至。

李世民则是稍稍犹豫,不过仅是百分之一个弹指之后,他就有了决断:“本悟大师留下,其余人自行追击。还是那句话,量力而为,注意自身安全为上。绝不可大意轻心,也不能追出太远。”

他猜薛举很可能就在这附近,不过此人既然没有在刚才陨星降落的时候现身,此时出手的可能性就极低了。

这位西秦霸王,他不能不防,可在这个时候,也无需过于警戒。

第四百十一章 另攀高枝

在李世民遇袭的时候,薛举的确就在附近。他高立在怀远坊的一座高楼上,恰好可以将李世民一行人所在的那条街道,都纳入到视野之内。所以刚才,薛举几乎是全须全尾的,目睹了整个过程。

“阿翁!”

薛仁杲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的站立在薛举身后,眼眸中略含着几分不甘之意。

“刚才的机会,还是很不错的,他们事后未必就能够查得到。”

他知道薛举有些隐秘的射法,可以在隐瞒自家身份的情况下隔空出手。

“机会?哪里有什么机会?”

薛举摇着头:“你是与李世民交过手的,难道还看不出此子,其实一直都留了一些余力?还有张雨柔的随身道兵,我总感觉这东西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此外你也别小看了绣衣卫,这两年他们的表现虽然不如人意,可这更多是因司空无极余孽扯后腿的缘故。一旦缓过气来,依然不可小觑。但凡我们在此间留了一丝半点的痕迹,那么我薛氏除了造反之外,那就再无其他生路可走。”

“可是——”

薛仁杲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父亲在顾忌什么。

一旦天子认为他们与魔龙八部这些逆贼有涉,那是绝没可能容许他们薛氏继续存在的。

对于这一点,薛举自己也是深以为然,

哪怕他再怎么骄傲,再怎么妄自尊大,也不认为现在的金城薛氏,能够与整个大隋朝廷抗衡。

事实上,仅仅是大隋布置在陇西与河西一带的一些边军军镇,就已经是他们金城薛氏难以承受之重。

“没有什么可是!”

薛举的面色凝然,眼神犀利到足以斩断金铁:“你难道还不知后果吗?不能让我们达到目的的机会,那就不叫机会。仁杲你如果连基本的取舍之道都不明白,那是没有资格成为未来金城薛氏的主人的。”

薛仁杲当即神色一凛:“孩儿明白!”

可此时他的心情,却更加的沉重。

其实就薛仁杲本心而论,他也更愿意在伤愈之后,亲自向李世民讨回旧账,一雪前耻。

可问题是,如今他们薛氏的境况,已经是每况愈下。

就不说李世民在进入长安之后,这片关西大地的地方官府,对于他们薛氏名下所有产业的打击,就已连续提升了好几个级别的强度。光是他们老巢金城的情况,就很不乐观。

大马贼‘血龙卷’依然环伺在侧,其麾下的马贼,正在不断的膨胀着。许多人闻风而来,加入到了‘血龙卷’的麾下,试图从他们金城薛氏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血肉充饥。

李轨也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准备乘人之危,进入薛氏。此人在会宁聚集的兵马,则已达到七千人之举。

还有突厥人,那位**厥的**公主,胆大妄为到让人瞠目结舌。就在不久前,他们已经在金城关的北面,发现了一些突厥游骑。

而根据他们最近收到的消息,尽管始毕可汗与义成公主,艰拒了阿思那**的荒唐请求,可这位**公主骑下旗下的两千人的亲卫血骑,已经在数天之前消失于突厥王庭,去向不明。

一时之间,堂堂的金城薛氏,竟有了几分风雨飘摇的意味。

这让薛仁杲感觉心烦意乱,灰心沮丧,甚至是懊悔自责——薛氏面临的这场危机,正是由他亲手衅发。

他是头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着自身武力没法解决的问题,

“那么阿翁接下来,可是打算与楚国公府合作?”

“楚国公府?”薛举的唇角冷冷一挑,接下来却不答反问:“那么你觉得呢?是否可借那杨玄感之力破局?”

薛仁杲听出了薛举的语中,似含着考校之意。他不急于回答,而是仔细三思之后,才开口回道:“孩儿以为不可!”

“那么理由了?”薛举淡淡询问:“总不会是因为楚国公府,这次算计了你。”

薛仁杲心想这也是原因之一,对于杨玄感这一支弘农杨氏,他是很不爽的,甚至是厌憎。

那些人,分明将他薛举视为愚不可及的蠢货,戏弄于股掌之间。

相较于正面与他们金城薛氏对垒,将他们避至窘迫境地的李世民,薛举甚至觉得这楚国公府,更加的可恶可恼可恨。

不过在此之外,薛仁杲也确实是有自己的思量:“我看这杨家的几兄弟,形迹鬼祟,用心叵测,孩儿实在想不明白,他们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父亲你既然不愿意与魔龙八部合作,那么这楚国公府,最好也打是敬而远之为好。”

“你说得对,褚郝两位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薛举微微一笑,眸中透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褚先生传信于我,说是与楚国公府合作,无非是从一个坑里面跳到另一个坑里。”

薛仁杲却半点都不高兴不起来:“可如果我们拒绝了李密,那么接下来怎办?孩儿看那太原王氏,怕是不太可靠。”

他们总不至于又回去找他们的本家河东薛氏吧?如今薛氏家主舞阴郡公薛世雄,倒是担任着右翊卫大将军,无论是受天子亲近的程度,还是在朝中的权柄声势,都不逊色于李渊,甚至是更有胜之。

如果河东薛氏本家肯出手相助,想必一切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可问题是,即便他父亲肯向河东薛氏低头,他薛仁杲也咽不下这口气,

“太原王氏倒也不是靠不住,只是这次——”

薛举想到他不久前收到的消息,心情复杂。他相信以太原王氏的影响力,还有自身的财力,迟早都能将他们薛氏在官面上的劣势抹平——至少不是会是现在这样一面倒的情况。

可如果天子,也对此战有所倾向了?

太原王氏弹劾几位地方鹰扬府将官的奏章,据说已被门下省送入到天子案前,可至今宫中但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这些奏章,就没有存在过

乐观一点的猜测,这是宇文述干预的结果,又或是宫中的那些大太监做了手脚。

可无论是褚亮,还是郝瑗都更担心,这很可能是‘出于上意’。

不过这些话,却是没必要告知他这个孩儿,所以接下来,薛举语气一变:“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这个李世民,还是得由我们自己解决不可。”

薛仁杲的心绪,却再次一沉。

他相信自家若能不计代价,还是能解决李世民的。甚至如果继续坚持下去,那么的李世民迟早都会力尽而败。青龙山庄没可能拿出无穷无尽的钱财供其挥霍,而的此人在朝野内外组织的攻势,是不可能一直维持这个强度。

可是前一种方法,会使金城薛氏走入到灭亡境地;而后一种,可能在他们撑到李世民垮掉之前,薛氏在金城的老巢根基就要被人摧毁篡夺。

可这时候的薛仁杲,却已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出来,只能勉强振奋起了精神:“正是此理!等到孩儿伤愈,必定会让那混帐,知道孩儿的厉害,”

此战必竟是由他薛仁杲引发,薛仁杲是怎么都不能退出的,也没脸说出灰心丧气的话出来。

“仁杲你大概是不看好吧?”

薛举一声失笑,随后又神色一肃,郑而重之道:“仁杲,你给我记住了,在这个世界上,实力才是一切!如果你的力量足够了,那么无论什么阴谋诡计,阴谋阳谋,其实都无济于事。”

薛仁杲不仅一阵愣神,他听薛举的这一句,怎么都感觉不合时宜。

如果金城薛氏能够拥有碾压李世民的力量,是绝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

※※※※

“这些逆贼,简直是无法无天!”

一片狼藉的京兆郡衙前,屈突通骑在一匹麟血战马上,脸色难看的看着周围的焦土与废墟。

“在大兴城内,居然还敢用陨石天降这种禁术神通,他们这是好大的狗胆。”

屈突通平时的模样都很和善,可这个时候,却是气息森冷,微微跳动的眼皮底下,满蕴杀机。

——他们能为诛除李世民一人,而漠视周围十数万百姓的生死。可想而知这些人,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何等的肆无忌惮。对于皇权,对于朝纲法纪,又是何等的轻蔑。

屈突通之可惜他惊觉赶至的时间太晚,那些射手就已撤离的差不多了。否则当时,他不会也许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人生离此地。

“末将也是没有想到,他们会丧尽天良至此!”

李世民在旁微微一叹之后,又高声询问正从附近经过的一位禁军校尉:“胡兄,敢问吏部西院那边如何了?可有人生还?”

此人姓胡名承,乃是鲜卑贵族。北魏之时,孝文帝令鲜卑诸部改姓名。其中与拓跋氏同列为‘鲜卑八国’的纥骨氏,改姓为胡。

之前此人在洛阳任职,与李世民共事过,直到不久前才调职长安,故而李世民与此人熟识。

在那些刺客撤离之后的,这胡承及其所部,负责的正是吏部西院的清理与搜救事宜。

第四百十二章 封锁京城

那胡承没有答话,只是神色苦涩的朝这边的李世民与屈突通等人抱了抱拳。

李世民明白他的意思,那吏部西院应该是无人生还了,这让他的心绪愈发低沉起来。

吏部西院距离京兆郡衙算是比较远的,相隔二百二十丈——连那里都是,其他的地方可想而知。

“幸亏今天是休沐——”

屈突通略觉庆幸的发出了一声呢喃,他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是在班期,今天搞不好要死伤二十多名朝官不可

毕竟大兴这边的各大中枢部堂,都已经搬迁到了东都,可这边还是有些人员留守的。

而一旦这高达二十人的朝官死去,那就是足以引发朝野动荡的事件。如果事态严重,那么他与骨仪,接下来都要告罪请辞不可。

如今的情况,虽也死伤数百人,可还没到他屈突通兜不住的地步。

不过身值此时此地,屈突通也知自己这样的想法,是非常不妥的。所以他很快就收束起了念头,转而安慰起来脸现愧意的李世民:“毗卢遮你也无需过于内疚了,你那时候的情况,是不得不然。难道还能任由那陨石,砸在光德坊不成?那附近不远就是西市,一旦陨石坠落在此地,今日至少得有十余万人同归黄泉。你我一起在这里学妇人状哭哭啼啼,如丧考妣,倒不如今早将魔龙八部那些逆贼尽快绳之于法,以告慰此间亡灵。”

在他赶至现场之后不久,就基本能够确定那些刺客,是出自魔龙八部了。

绣衣卫的几位内庭供奉与释罗刹,杨韵等人配合,加上周围赶至的禁军高手,还是拿住了其中四名射手。

其中之一,身份确定是长安黑市小有名气的杀手,已经被投入天牢之外;之后还有两人,是在被捕之后不到半刻时间内,七窍溢血而死。

这些人竟然是预服了剧毒,是打定了主意,一旦失手被擒,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最后一位,则是神色茫然痴呆,也同样是半刻时间内,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正是此人,泄露了这些人的来历。

李世民认出那是魔龙八部中的‘夜叉部’,是帝释天以秘法培育出来的杀手。本身神智蒙昧,只知听命行事。

这让屈突通的心念内杀意澎拜,恨火狂燃。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遵奉皇命,准备助李世民铲除‘魔龙八部’这些祸乱天下之贼。

那么现在,屈突通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威胁。

——似这等肆无忌惮的组织,这等行事猖獗没有底线的叛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除去的。

否则真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有劳大将军挂碍,您说的道理,末将省得的。”

李世民心想自己怎能够不在意?毕竟是四百多位无辜之人,为自己而死,

不过屈突通说的对,此时他在这里再怎么痛恨懊悔也没用出。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唯一能告慰亡灵的方式,就是尽快扫灭‘魔龙八部’。

这也同样是为了他自己,一是为李玄霸复仇;二则是为自己身边人的安全。

而就在这时候,李世民发现自己对面的骨仪,真向他投以阴冷如刀的视线。

李世民不仅再一次默然,他是在不久前得知,骨仪的三子四子,还有两位妾室,都死于不久前的陨石轰击。

这位与其一家老小,平时就住在郡衙的后院,同样被陨石残片坠落引发的浩劫波及,死伤泰半。

只有其长子次子随其妻留居东都,才幸免于难。

经历这样的惨事之后,此时骨仪的悲痛与怒恨,是可想而知的。

李世民无意与此人结仇,可看来他现在,已经被这位京兆郡丞恨之入骨了。

他无意为此想骨仪解释什么,更不打算向对方赔礼道歉什么的。

李世民不认为骨仪会因此就原谅自己,他也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不可原谅过错。

他确实有着一定责任,可这位真正该怨恨的,不该是一手制造这场浩劫的魔龙八部吗?

再退一步,如果不是骨仪治京兆不利,使得护城法阵有了破绽,给了魔龙八部可趁之机,今日的这场祸事,也没有发生的可能。

“下官打算在之后的半个月内,封锁全城,排查各大里坊,并严查出入人等,此事需由禁军协助。”

骨仪在注目李世民半晌之后,终究还是移开了目光。

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也知道主要的责任不在李世民,可还是难抑憎恶。

不过这憎恶的程度,还没到让他放下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做出因私仇而干碍公务之举。

何况那魔龙八部,如今也是他的死敌——

“除此之外,也请大将军将钦天监驻守太庙的一应术师,都交由下官审讯。”

城中的太庙,正是长安城内这座护城法阵的中枢之地。这次魔龙八部,之所以能施展陨石天降,钦天监的那些供奉术师难辞其咎。

“这个——”

屈突通的神色,却略显迟疑,

封锁大兴城内外,是没有问题的,排查各大里坊,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事实上,早在半个时辰前,城内的数万禁军,还有三千京兆郡的衙兵,就已经开始在城内,进行大规模的搜捕了。

可钦天监的那些术师,却让他感觉为难。

他倒不是顾忌钦天监这个云集众多超品真君的官衙,而是担心即将来到西京上任的同轨郡公,金紫光禄大夫,右御卫大将军卫玄卫文升。

就在不久之前,天子令卫玄以刑部尚书,右御卫大将军之身,兼任大兴行台左仆射,京兆内史,辅助代王杨侑留守西京。并许以便宜从事,敕代王待以师礼。

只是因皇后不舍爱孙,将代王杨侑多留了十几日。而卫玄身为杨侑的辅弼之臣,也一直未能动身。

屈突通心忖这位可是刑部尚书,又是大兴行台接下来的真正首脑。由这位主持长安大局,主持陨石案的审讯,才是名正言顺。

他现在将那些术师发给骨仪,是否有越俎代庖之嫌?

何况他的眼前,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绣衣郎将。

不过屈突通很快就在骨仪凌厉的视线注目中,败下阵来:“那就暂时交给骨郡丞审讯,待卫尚书上任之后再做处置。”

他对于卫玄,还是颇有几分忌惮与敬畏的。

这位于他屈突通不同,那已是历经两朝五帝的朝堂老臣了。

其人少年得意,在北周武帝宇文邕潜邸之时,就是这位未来天子的记室参军,并袭承兴势公的爵位,食邑高达四千户。

而在宇文邕继位后,又得任益州总管长史,赐给万钉宝带。不久又代理内史事,兼任京兆尹,时人称其强力贯通天下。

而周隋两代所谓的‘内史省’,在东汉时是所谓的‘中书令’,是曹魏时的‘中书监’,两晋时的‘中书省’,担负着‘掌佐天子执大政,而总判省事’的权责,是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中央政令的机构。

此人除了代理内史事之外,还兼任京兆尹。由此可知,卫玄在周武帝年间,是何等的煊赫。

可惜的是这位在周武帝死后,即因忤逆圣旨,被胡作非为的周宣帝宇文赟罢免。直到先帝掌权,其人才被再次启用,在朝堂之中历经数次沉浮。在大业年间,渐被天子所重,先任卫尉卿,后转任工部尚书,右侯卫大将军,并检校左候卫事,同时执掌左右侯卫。

而在大业八年,天子东征高句丽大败而归,当时渡过鸭绿江的各路兵马,大多出师不利,伤亡惨重,却只有卫玄一军的兵众全数返回,折损轻微。由此更被天子信任,得授‘金紫光禄大夫’——这是从二品的文职散官,荣耀更在柱国大将军等勋官之上。

这次天子未携卫玄出征,而命其辅弼代王镇守西京。多半是因感天下动荡,欲借卫玄昔日任京兆尹时在关西积累的声威人望,还有其人的老成干练,震慑地方,稳定关西政局来的。

屈突通不愿在这个时候,与才经历丧子之痛的骨仪正面冲突,可也不愿让那位未来的上司心生不满。

——左骁卫大将军与右御卫大将军,虽然同是卫府大将军,可其实彼此间在朝堂上的序列,还是有着很大差距的。尤其后者,如今还是代王名义上的老师。

骨仪蹙了蹙眉,正打算继续争取,可就在此时,绣衣别驾梅化羽面色铁青带着一众部属,来到了他们面前。

“已经追查到其中两人的下落,可无一例外,都是擒获之后毒发身亡。此外所有我们查到的提供掩护之人,也是当场自尽。”

屈突通不禁身躯微震,与在场等人都面面相觑了一眼,心想在魔龙八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有着什么样的来头?其内部居然有着如此众多的死士与高品强者——

他随后就长吐了一口浊气:“也就是说,绣衣卫是一无所得是吗?”

第四百十三章 贼喊捉贼

屈突通语含苦涩的问着:“也就是说,绣衣卫是一无所得是吗?”

“暂时是没有收获,其余的刺客,已经暂时失去了踪迹。”

梅化羽的脸色羞红,他之前自告奋勇,接下了追击刺客之责。可结果到现在,是一无所获。

“我们的人,正在盘查所有可能涉案之人,接下来的几天一定会有进展。”

他指的是那些为魔龙八部的射手撤离,提供掩护的那些案犯。

这些人虽然都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自绝而死,可他们总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其家人,亲朋,往来关系,甚至是平时的营生,都有可能藏着线索。

“希望如此吧!”

屈突通的神色狐疑,对于梅化羽的话,其实已不抱希望。

他大概知道长安绣衣卫的情况,这边虽然也被梅化羽清洗过。可由于梅化羽与戚良臣之间的交情,这次的清洗有多大作用真不好说。

据说下面的人也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很多人都已无心公务,在谋着自家的退路前程。

在这样的状态下,绣衣卫的办事能力与效率可想而知。

事实上,一个半月前他与骨仪一起设谋,准备搜查长安暗城的时候,就是从绣衣卫的渠道,透露出的消息,

所以屈突通接下来,直接转问李世民:“毗卢遮你之前向陛下请旨,前来大兴查办魔龙八部一案,想必是有着一定成算?就不知如今的情况,毗卢遮你是否还有信心?”

他想自己与其听信梅化羽之言,倒不如指望这位已经屡屡重挫过魔龙八部的少年。

“小侄是掌握一些线索,也有着一些想法,或能打击到魔龙八部。只是——”

李世民的神色迟疑:“小侄最近,可能难以全力以赴。”

在场诸人闻言,却是面色各异。梅化羽与屈突通若有所思,知道李世民说的,多半是与薛举之间的那场纷争。

骨仪则是不满的一声冷哼:“为了那私盐之利,蝇营狗苟。如果不能全心全力勤于王事,那么天子让你这个绣衣郎将何用?”

说到底,他对李世民暗地里做的贩卖私盐,损公肥私之举,其实是很看不惯的。

“骨大人无需过于苛责,他现在的情况,其实也是无可奈何。”

屈突通摇着头,不以为然。心想李世民如果不是靠着贩卖私盐获取的巨额盈利,来供养自家的诸多供奉武修,今日怕是大概率要命归黄泉,

当今的世道就是如此,他们这些人想要做些事情,势必得依靠一些额外的助力不可。

似骨仪这般‘性秉刚鲠,有不可夺之志’的终究是极少数,这位本身就是一品级别的术修,战力强横,也不用依靠武修护院之类来安身保命。

换成其他人,在打算成为‘强项令’之前,就已经被地方豪强打压下去,甚至直接谋害。

何况这关西如果不是私盐泛滥,以李世民现在的名位权势,大可直接从盐监取得盐商的资格,又何需去贩卖什么私盐?

即便骨仪自己,对于私盐生意,不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当今之世盐价腾贵,如果不对私盐稍加放纵的,这八百里秦川的百姓,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据屈突通所知,李世民与唐俭,在长安附近的名声很不错的。既没有短斤少两,也没有参杂砂石,价格也很实惠、而青盐的味道与口碑,一向都很不错,

就连他们屈突氏,最近也是从唐俭那些购买一些,准备运回河内,分发给名下的庄户。

“——不过毗卢遮,你比现在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是天子信重有加的绣衣郎将,身负重责。这公私之间,必须得拿捏清楚,能够区分轻重才是。”

他不轻不重的点了李世民一句,随后就若有所思道:“你那九泉山庄的事情,我略有听闻,一些江湖匪类,居然就敢在西京脚下肆掠,围攻庄镇。稍后我会调两部禁军,前往万年县附近清肃贼匪。可毗卢遮,你接下来在查办魔龙八部一案上,也需用点心了。无论需要什么样的资源,我与骨郡丞,都会尽力配合。”

李世民不由剑眉微扬,心想如果九泉庄能够转危为安,那么他接下来,不但有了大批人手可以从那边解套,也会大幅减轻在财务方面的压力。

他现在雇用的那两位一品武修,一位一品术修,还有那神威镖局,几乎每天都要消耗他六万贯的银钱。

自他与薛举开战以来二十多天,已经是一百多万贯花出去。张雨柔对此是眼睛眨都不眨一眨,可他却是受不了了,早就心疼的不行。

如今能在这方面节省这一大笔开支,也可让他在与薛举的战争当中,坚持更久的时间。

在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喜讯,可身值此时此地,李世民却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

布政坊的搜集与清理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半夜才告一断落。结果让所有人心情沉重,已经确定死亡的,高达四百六十二人,失踪人数也在一百人以上,另外还有三千多间房屋以及大段的坊墙倒塌,其余的财物损失,则更是不可计量,

而等到李世民紧皱着眉头,从布政坊走出的时候,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李药师被劫走了?”

他很是吃惊看着杨韵与释罗刹等人:“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小半刻钟之前。”

释罗刹苦笑道:“我与杨檀越,还有绣衣卫的诸位,都淬不及防。”

他感觉有些愧对李世民的信任,这是他投效后者麾下以来的第二次犯错了。

关键是这次他们并非是力不能及,而是大意所致。

李世民倒是没什么怪罪之意,他知道释罗刹与杨韵等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参与到了禁军的搜救,

高品武修都擅于听声辨位,在清理废墟,搜集幸存灾民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出手之人,还是红拂女,那尊手持拂尘的红色战甲是吗?”

李世民已经从二人的脸上得到了答案,当即语含哂然道:“这女人还挺会找机会的,李药师他就没反抗?”

既然是红拂女,那么它就更没有怪罪的理由。此女精擅于遗容化妆,匿踪潜行之术,释杨二人在分心他顾的情况下被此女所趁,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没有!”

杨韵摇着头,她也同样意味深长的说着:“他看起来,很像是一个被看押的人犯。”

可真相是他们之前虽然在李靖身上,又重新套上了一套锁链,可其实那并没有什么作用。只要李药师愿意,随时都可以挣脱。

“呵!这个李药师,还真会怜香惜玉的——”

如果不是他的身后,就是陨石坠落造成的浩劫现场,李世民差点就笑出了声。

只因今日李药师的被劫,其实是他期待已久的。

李世民的的逻辑很简单,红拂女既然肯冒险现身,劫走李靖这个人犯。那就说明此女对于后者,还是相当在意的。

然则以李靖的性格,有可能抛下家事亲朋不管,追随红拂女去当个反贼么?

总而言之,这场劫囚案的一旦发生,就意味着这两人,都很难跳出他的掌心了。

所以释罗刹与杨韵他们虽未能趁机将红拂女拿下,李世民却不觉遗憾。

“通知绣衣卫与禁军那边,让他们稍加留意。尤其是各处哨所路障,凡是两人一起行动的,不管是什么身份,都需仔细盘查。”

此时由绣衣卫与禁军发起的全城搜捕,仍在继续。而整个大兴城所有城门与坊门,都已在四个时辰之前关闭了,全城都处于封禁状态。

这对于红拂女的逃遁,会造成一定的困难,可李世民也不指望禁军能够有什么收获。

即便是禁军中的百战精锐,对于红拂女这等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好办法。

“只是通知而已?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张雨柔对李靖的死活,其实也不甚在意的。不过她看出李世民对此人,似乎是很器重。

今日陨石天降,此人也是出力极大,算是就是今日在场许多人的命,

“不用管,我猜最多三五个时辰,他自己就会跑回来。”

李世民的眼里面,现着几分精芒:“我本人是蛮期待的,希望他能带回好消息。”

“我倒是以为,你别抱太多希望才好。”

张雨柔不以为然的抿了抿唇,她大概能够猜到李世民的打算,却不认为这有成功的可能。

“即便此女对李靖真有心思,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受人指使的棋子而已。即便有心,又能如何?”

“这就得看那杨红拂对李靖,心思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了,试一试又没有坏处。”

李世民想起了自己在潼关初见红拂女时,闻到的那抹腊梅花香。

他猜此女在潜入他营帐之前,必定在那满布腊梅的驿馆中,呆了许久时间。

不过李世民随后就收起了这些念头,转而挥动起了马鞭:“先回府吧,别让我们府中的两位客人久等了。”

第四百十四章 男婚女嫁

位于长安城东的一座无人楼宇内,红拂女与李靖并肩而立,看着他们前方的那段城墙。

此时的前者,已经把她那好看的柳眉皱成了一团,眸中光泽闪动,现着凝思之色。

“还是放弃吧。”

似乎因等待的时间够久,李靖忽然摇头,神色复杂:“大兴城的护城法阵,是由上华真君刘焯与太史令张胄玄联手布成。那是先帝年间,最出色的两位阵符大家。即便是我,也很难在三五个时辰内突破道城墙之外。”

这长安城的护城法阵,由于损耗极剧的缘故,平时都是半开启的状态。可一旦全面开启,那就是金城汤池,滴水不漏。

红拂女也有些泄气的转身看着李靖:“你这家伙,根本就没想过要逃!”

“在你斩断我身上锁链的时候,不就已经明白了?”

李靖苦笑道:“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不打算跟你走的。出尘你就不该来——”

他之所以没有反抗,只是担心红拂在那里耽搁太久,被李世民当场擒拿。

后者的麾下已是高手如云,更不用说就在附近的屈突通与骨仪等人。

“我当然明白。”

红拂女的眼中,闪现着一丝无奈与哀意:“我陈出尘,只是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逆贼。而你李靖,却是大隋的驾部员外郎。怎么可能会放下前程家小,随我离开?在动手之前,出尘就已经想明白啦。”

“不独是如此。”

李靖的语声清冷,似是要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出尘,鄙人可一直都将你当成侄女看待。我知你有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可这不应该。”

“这有什么不应该的?你我男未婚,女未嫁。”

红拂女不满的用贝齿咬着下唇:“你还想当我的叔辈,未免也太自大了吧,李药师?”

“难道不是,你以前也是叫我——”

李靖才把话说到一半,就见对面的杨红拂,已经将手里面的拂尘,凝聚成了剑形,

女孩的那双妙目里面,也有冰冷的光泽闪动。

似乎只要他把下一句说出口,红拂女的剑就会毫不留情的向他转过来。

李靖权衡片刻,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转而一声叹息:“随你怎么想吧,我这里就不奉陪了。”

他直接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的留恋之意。不过就在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红拂女却蓦然开口:“李药师,如果有一天,这天下换了皇帝,我也不再是反贼,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李靖神情一楞,转头看着红拂女的背影:“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这一句,几乎是向他明示了她身后的主家,有着谋反作乱之意。

可红拂女却默然不应,瘦弱娇小的背影,隐然间透出了一股倔强的意味。

李靖不由再一次摇头:“我们三原李家世代忠良,事君以诚。这是我家在朝堂中的立身之本,岂能从逆,自坏名节?至于出尘你所说的改天换日,我不看好。杨玄感此人,志大而智小,胆雄而无决,忌克而少威,不是成事之人。我也劝你一句,还是及早为自己谋一后路才好。楚国公府迟早翻覆,出尘你为他们出生入死,该报的恩德都已回报,没必要随他们陪葬的。言尽于此,出尘你好自为之——”

当他说到‘改天换日’四字的时候,已经走下了楼梯。红拂女则定立原地,静静听着身后的‘嘎嘎’声响,两眼之中各有一行清泪留下。

※※※※

李世民返回唐国公府,会见的第一客人就是史万宝。这位名震关西的长安大侠,早在帮他击退了那些刺客之后,就已经‘藏身’于此了。

这里之所以要用上引号,是因藏身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对。史万宝无论是前来唐国公府的途中,还是在进入唐国公府之后,全程都是大大咧咧,没有半点掩饰形迹的意思。

而此人在与李世民见面之后,神态也是桀骜不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就因我与楚国公府的血仇?要说杀兄杀侄之仇,难道当今天家就不是?”

“当年的文皇帝,只是被故楚国公蒙蔽而已——”

李世民见史万宝脸上冷笑连连,就知道自己为先帝的辩解,没有任何用处。他也果断收住了话头:“杀你兄长的,确实是文皇帝不错。可害死你那侄儿的,不是你史万宝吗?”

自史万岁被暴杀于朝堂之后,史怀义就选择了韬光养晦,在家里面当缩头乌龟。

原本这位,并不是没有生机的,可史万宝却活跃于关西之带,袭杀官吏,屡生事端。以天子与杨素的性情的,岂能容忍?赐死史怀义,一是为绝后患,二则是对史万宝的回敬。

所以当年的史焕,哪怕是落魄到流落街头为丐的境地,也不愿意去寻史万宝。也使得史家珍藏的那些战甲兵器,都落到了他的手中。

只因在史焕看来,正是史万宝,害死了他的少主人。

史万宝的脸色,也果然难看起来:“你这样说话,可不像是在求人。”

“本来就不是求你,只是向找你合作。”

李世民嘿然一哂:“难道史兄就不想故楚国公断子绝孙,让他在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还有魔龙八部,他们今天的手段你也见到了。请史兄扪心自问,你这个长安大侠,究竟欠了长安城的乡亲多少?自然,史兄你如果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那么本将也是无话可说。”

——这史万宝,之所以能够在长安附近,美滋滋的活到现在,可不是完全靠其武力。

只因史万岁,是在为部下争取赏赐时枉死,所以关西将门与长安城的禁军府军,绝大多数都对其抱有同情。

所以朝廷每次搜捕史万宝,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对其视而不见。

就似今日,史万宝来唐国公府的这一路,沿途的那些禁军,就只当是没看见这个人,

而大兴城无论是禁军也好,府军也罢,大多都是出自于京兆郡本地的子弟。

说史万宝欠长安百姓的,可一点都没错——

史万宝闻言之后,面色于是更显阴沉,青黑到快要吓死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没可能在李世民这里占到便宜了。

还在定定的盯视了李世民半晌之后,史万宝终于泄了气:“你直接说好了,要我帮你做什么。提前说一句,我只会尽我所能。你与薛举之间的那点破事,我可不会管。”

“这就足够了!”

李世民一声轻笑:“你这里恰有一事,需有借助史兄——”

见完史万宝之后,李世民现在第二位客人,是他的族兄,前任齐王府记室参军,姑臧大房的李玄道。

这位虽然得李世民搭救,成功从齐王冬狩谋反案中脱身,可也被朝廷罢免了所有的官职,如今白身在家。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情况,真相是此人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来到关西活动。

当日李世民愿意出手救助,可是有这条件的,而他的这位族兄,也不愿意欠他的人情。

这次他请旨前来关西,追查魔龙八部财源的关键人物,正是李玄道。

不过就在李世民见此人之前,李靖就已返回到了唐国公府,然后在第一时间向李世民请见。

“你回来的还算及时,我刚准备通知刑部与绣衣卫,把你李药师列为逃犯来着。”

李世民的言语间,饱含着讽刺之意:“怎么没把那个红拂女给带回来?我猜她对你,应该是用情很深的。”

李靖不知该怎么应付这家伙才好,只能抱了抱拳表示遗憾:“让开府大人您失望了,下官可没这样的本事”

“也没有很失望。”

李世民微摇着头,转背就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大把的账册,用拜托的语气对旁边端坐的李玄道说道:“玄道兄,你擅长文字。稍后帮我拟一份奏章。不是密折,是走门下省,内容大概是李药师告发杨玄感谋反一事。这是他的供状,还有这位提供的一应兵部秘账。”

张雨柔不由张大了嘴巴,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这家伙居然还埋伏着这一手吗?

这真是阴险——不对,是睿智!

李靖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只微微叹了口气:“开府大人您就一定要将出尘她置于死地?”

他哪怕用脚跟去想,都能想到这奏章递上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自己才与红拂女见过面,双方独处一个多时辰,再等他回来之后,就向李世民告发——这让杨红拂的主家,会怎么想怎么看?

这种离间计,简单而有效,也让他无可奈何。

不过这并非是他李靖智计不如,而是李世民现在的权位远在他之上,自家又被抓住了把柄,能够动用的资源与手段实在太多。

“怎么能这么说?”

李世民面色很是和善的笑着:“焉知这不是救她于火坑之内?药师兄莫非以为,那位楚国公有着胜算”

旁边的李玄道听到此处,顿时就生出了一丝心惊肉跳之感。这两人的言下之意,莫非是杨玄感即将谋反吗?

第四百十五章 红颜知己

李靖没怎么思虑,就一声苦笑:“楚国公府积累之厚,更胜先帝潜邸之时。如果是之前的那一位,大概率能改天换日。”

杨素的手腕与能力,自然不是杨玄感能够比拟的。

“那就是不看好了。”

李世民语声,此时渐转冷冽:“这就是药师你的不是,你明知道我的打算,为何还要放任她离开?”

“明白是能明白的,可在此之前,我想向开府大人要一个承诺。”

李靖看着李世民:“大人能否保住出尘她的命?”

李世民面色淡然:“这就得看你的出尘,接下来会怎么做了。红拂女乃是朝廷钦犯,是参与刺杀皇后,罪大恶极的逆贼凶徒,那是必死无疑的,否则不足以向天子与皇后交代。可陈出尘不是,这也是本官对你的承诺——”

李靖顿时心领神会:“红拂的事情还急不得,如果不让她对楚国公府彻底失望,难免会出现反复。我现在确能说服她脱离杨玄感,却没法让她向楚国公府反戈相向。时机未知,还请大人稍待。”

“所以我让道玄兄拟的的这份奏章,你是乐观其成是吗?”李世民欣慰一笑,他就喜欢这样的痛快人。

李靖微一摇头:“我只知这份奏章递上去,不但下官的性命堪忧,便是红拂,也一样有着生命危险。”

如果不是李世民逼迫,他即便有意将陈出尘拉出火坑,也没可能用这么极端的做法。

虽然他也承认,这其实是最简单有效的。

“那么你现在,能否确定她的方位?”

李世民目中精芒微闪:“你在她身边一个多时间,总不至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当然不可能,”

李靖不动声色的从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块淡金色的圆盘:“我在她的墨甲中,留了一个隐秘的禁法,红拂她应该发现不了。大人借助这面舆盘,一个月时间内,都可对出尘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我会让人跟着她的。”

李世民抬手就欲将那圆盘招在手中,只是当他真元外放,准备招引时,那淡金圆盘却在李靖的手中纹丝不动。

李世民又看了李靖一眼,便又一声轻笑:“我很好奇你对她的感情,到底是真把此女当成了侄女,还是她母亲的替代品,又或是真喜欢她——放心!是无面箭罗礼,应该能让你安心了吧?”

他是发现李靖的一声气机已经凝冷到了极点,似乎有当场翻脸的打算,所以才果断的转移了话题,没有再继续调侃下去。

而在听闻罗礼之名后,李靖的神色果然是稍稍一松,同时松开了他手中的舆盘。

“还请开府大人,遵守你的诺言。”

“李二郎一向都是一言九鼎!”

李世民神色肃然的回应完,然后就转望李玄道:“轮到玄道兄,我想知道现在时机是否成熟?可不可以收网了?”

李玄道一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对他们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他知道李世民的打算,这是变相的招揽,自己在这里知道的越多,日后就越难脱身。所以当两人谈及杨玄感的时候,他干脆取出了两枚银针,封住了自己的耳穴。

直到见李世民,做出向他询问之态,李玄道才将这银针取下:“就在两天之后,我让人盯梢的那座院落,又有了一位神秘人物入住。实力不明,可一定是在一品之上。所以依我之见,若能再等个三五天收网是最好的,收获应该会更多。不过我猜开府大人现在,怕是再等不下去了。”

李世民心想自己,当然是没法再等下去。魔龙八部今天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他如果不能有所回应,在屈突通,骨仪与梅化羽那边,怎能交代得过去?也对不起布政坊的那数百亡灵。

※※※※

夜至四更,长安城内寂静如死。由于宵禁的缘故,整个城池都熄去了灯火,各处坊道之间,也禁绝了通讯。

“你确定,就是这里吗?”

兰陵坊的一段坊墙上,屈突通冷冷的看着前方一座院落。那是一座四合院,门口有着‘卢府’的字样。

而在他的身后,除了李世民之外,还有他府中的五六位家将。

“我这位族兄,是百分之百可以确定。那位蛊惑齐王殿下的妖女,就藏在这座府邸中。”

李世民特意用手指了指十步之外的李玄道,后者则是面色沉静,处之泰然。

其实李世民本不打算惊动屈突通,不过根据李玄道的说法,那目标所在。可能有额外的收获,他们有机会在这里捕捉一条大鱼,

不过同样的,后者也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为防万一,李世民还是把这位天下含有超品大将,还有绣衣卫的绣衣别驾梅化羽,请来这里坐镇。

李玄道担心打草惊蛇,没法确定此人的实力,那就只能放宽了估算。

如果是薛举那般的人物,那么这两人都未必够用。

“那还等什么?”

屈突通的目里面,这是闪动精芒:“夜长梦多,直接动手吧。”

他不打算再等待下去,主要是对李世民还有自己的那些手下,不能完全放心。

之前魔龙八部对绣衣卫的渗透,还有今日,护城法阵的短暂失效,让他草木皆兵,宛如惊弓之鸟。

蛊惑齐王殿下谋逆的妖女——天子一定会很感兴趣,他屈突通势在必得。

“我觉得可以再等等,梅别驾很快就到了——”

他是同时通知的梅化羽与屈突通,让两人携带‘可靠亲信’,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与他会合。前者迟迟未至,明显是有事耽搁了。不过李世民,已经依稀望见数里之外,已经有了几个穿着绣衣卫袍服的身影,往这边飞奔而来。

可就在这时,李世民的神色微动,看向了卢府的内部。

里面已经有了些许动静,也就是说,对方很可能已对外面的动静有了警觉。

李世民不禁摇头,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到准备周全的时候。

“就依大将军之意!如果可能,尽量多留活口。”

“这个不用你说!”

屈突通已经将一尊天青色战甲穿戴在身,然后整个人,就如同一团暴风一般,猛地撞入到那卢府之内。

屈突氏是鲜卑贵姓,精于骑射之法。所以屈突通,无论射术与骑术都很不俗。

不过在眼下这个场合,骑术自然是不合适,至于射术——屈突通心知自己,是必须顶到前面去的,所以在为自己选择了步战。

而此时当这团天青色风暴所过之处,那卢府外的高墙,都顷刻间倒塌。里面的那些房屋,也纷纷粉碎开来。

瞬时有数道身影,从内疾奔而出,散向了四面八方。

然而李世民这边早有准备,他的麾下,光是绣衣卫的一品内庭供奉,就有五人。还有屈突通调拨到他麾下的禁军高手,也有四位之多。除此之外,屈突通麾下的家将,也都有着不俗的实力,都是清一色的二品战将。其中一位老仆,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这些人围住了四面八方,不给这几人半点逃遁的机会,

“他们已经服毒——”

李玄道看着里面的战况,目里面现着凝重之意。

——这些人又是宁愿自尽,都不愿被他们擒拿的死士,

幸在李世民对此,也早有准备。

就是三十丈之外,立在一座简易祭坛上的李靖,蓦然请道了一声‘起’字。于是这刹那之间,这位在短短半刻时间内,布置在卢府附近的一些玉质符印,都同时闪现灵光。

这一刻,他们的周围又大量的青色灵力汇聚,方圆三里之内的草木,也得意迅速滋长。

此阵名为‘太乙长生’阵,作用是让周围的一切生灵的生机,都得以在短时间内茁壮滋长。

可这时候的作用,却是维持这些人的生机,让他们不至于在剧毒的作用下立刻死去。

或者是毒素的作用,很快就有一位黑衣人,被两位内庭供奉联手擒拿。不过此人,也就是面色青紫,眼神僵滞,难以动荡的状态。

李世民见状,不禁蹙了蹙眉,“玄道兄,接下来得拜托你了!”

“理所应当!”

李玄道毫无推辞之意,蓦然闪身向前,来到那人身前。随着几根金针刺下,就使这黑衣人的陛下,暂时稳定了下来。

李世民看的眼馋,他现在也掌握了一些行针之法,可却是用来逼供的,‘万针噬魂法’在治病救人用的。

而李玄道现在使用的,应该是《针灸甲乙经》上的针灸之术。

这是姑臧大房最珍贵的传承之一,李玄道有一位先祖机缘巧合,曾拜入西晋名医玄晏先生皇甫谧的再传弟子门下,得到了十二卷秘本《针灸甲乙经》中的八卷。

所以姑臧大房的医术很不俗,这一家尽管已将先代遗下各种珍贵武典散迭大半,可凭借《针灸甲乙经》中的针术强化体质与灵力,姑臧大房的每一代,都有顶级的术师涌现。

比如东晋凉昭王李暠的曾孙,姑臧侯李承的长子李韶,李韶的长子李玙,曾孙李师上,李玙的弟弟李瑾,子李茜之,李行之,李凝之等等,都是南北朝时代有名的高品术师,也使得姑臧大房一直都能跻身在二三等的世家之林,维持家声不缀。

第四百十七章 内廷供奉

李世民准备‘收网’的地点并非一处,李玄道这一个多月以来,查得的可疑地点足达十三。

不过这时候,李世民手底下可靠人力不足的毛病就显露了出来。为防走漏消息,他只能先集中力量,先对卢府这个前著作郎的府邸下手。拿下这最重要的目标之后,才有余力关注其余。

可在这时,魔龙八部已经有了警觉,收获少而又少。除了有几处地点,李世民提前埋伏了了人手,得以将疑犯全数擒拿之外,其余要么是人去楼空,要么是直接服毒自尽,一无所获。

等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已经是天明时分。此时京兆郡衙,果不其然的准备介入进来。其中骨仪的脸色,异常难看。

李世民将他们京兆郡衙撇在一边的举动,可以理解为不信任,也可以被理解为轻蔑,疏远与敌视。他能领会其中的意味,这位绣衣郎将,显然是有了排斥之意。不打算在任何不得已之外的情况下,与他的京兆郡衙,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了。

李世民面对骨仪的冷厉目光,心中有些发虚,面上却安之若素,全不在意。

如果双方只是政见不同,或者公事上的冲突,他是不会上心的。

可昨日的骨仪,却是**裸的对他展现出了仇视的神态。他没道理在这个时候,还大度的拉上仇人一把,白送对方一场功劳。

这不但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日后说不定还会牵累亲友。

他期待骨仪继续处于麻烦当中,甚至是惹怒天子,从这京兆郡衙的位置上调离。只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给自己减少麻烦。

不过昨夜卢府的一场恶战,还是让李世民暗暗警醒,甚至是有了些许的悔意。当时差点就被那龙烈逃脱——如果这情况发生,那自己就真是因私心而害公务了。

李世民也暗暗自嘲,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些人的模样?渐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只能自我安慰,这是为了李玄霸,只要能为他这三弟,报了血海深仇,那么即便身入地狱又如何?

梅化羽选择看押魔龙八部人犯的地点,选择的是宫城之内,位于东宫的左藏库。

自元德太子杨昭死后,此间空置已久。加上深处宫城当中,有着严密的法阵防御,可以说是一处绝佳的所在。

当天屈突通就调遣了五千人的禁军入驻此间,都是他最信任的嫡系部属。

梅化羽那边,也抽调了五营绣衣卫,总数六百五十人。其中三品级别的帅级高手,就有三十余位——可惜都只是普通江湖好手,与战将级还是有不小差距。

不过除此之外,这位还另请来了三位一品供奉,六位一品术师入住坐镇。

——之所以术师比武修多,是因这长安附近,受朝廷供奉的道观佛寺极多。平时这些真人真君,僧正法主们,接受朝廷给予的银钱与名位供养,那自然也有义务,在某些时候为朝廷效力,

梅化羽在将好几位内庭供奉,都交给李世民的情况下,也只能临时征调这些术师至东宫坐镇。

这些都是长安周边资历深厚,享誉已久的高僧大德,得道仙长,只要不是那般云梦观主林紫瑄,被魔龙八部刻意培养出来的棋子,可靠性说不定比绣衣卫的自家人,还要更强一些,

骨仪的京兆郡衙也不甘示弱,除了将两百衙兵之外,也有四位一品级别的江湖武修入住。其中两人,还大兴城内有名的不良帅,其余两位,是京兆郡衙常年奉养的武修供奉。

这已骨仪能够做到的极限了,郡衙的资源,的确有限,是无法与禁军及绣衣卫比较的。

只有刑部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这是因刑部的诸多高官与六扇门精英,都已随天子去了洛阳。这边留守的,并没有多少重量级的人物。仅有的几个主事之人,都是互相推诿。

屈突通等人都看出来了,这几位大约是对于自家部属的可靠性没什么信心,不愿意承担责任。

恰好卫玄这位刑部尚书,即将至长安上任。在这位到来之前选择不求有功,只求无过的做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这几位也不强迫,礼节性的问询了一声之后,就没再理会了。

倒是李世民,也将自己那依然高达一百四十余人的亲卫侍从安排了进去,这是因接下来他即将面临的对手,已经不是他这些亲卫可以应付。

他这些亲兵,在战场厮杀上都是一把好手,可在面对魔龙八部那成群结队的顶级射手,强横武修的时候,却是应对乏力。

之前光德坊外的那场袭击,这些亲卫就非但帮不上忙,反倒是有七人被生生射杀。

这让李世民心痛不已,也颇觉惋惜。这些都是他用钱堆出来的精锐铁骑。虽然只有一百五十人,可在战场上,却足以击破一两千人的大军。如果就这么死在长安城的街巷之内,未满太可惜憋屈了。

毕竟形势不同于以前了,魔龙八部已经将他列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不惜代价也要将他除去。为此动用的高手,无论是数量还是级别,都不是以前可以比拟的。

他的亲兵结阵,或者可以压制两到三位一品武修——可四位,五位,或者更多的顶级射手,就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之外。

恰好他现在身边,也有足够多的高品强者。所以李世民干脆将这些人送入宫中,自己与释本悟释罗刹等人,也可就此摆脱累赘。利用高品武修的高速度,在长安城内活动。这样会更灵活的多,不但很难再被魔龙八部捕捉到踪迹,也可在任何情况下从容应变。

而就在李世民,期待着梅化羽的拷问结果时。唐俭与章北斗,带着一众人等进入长安城。

其中的高手众多,除了他九泉庄雇佣的护院之外,其余就是大兴神威镖局的人手。

神威镖局镖局主的魏泰来也在其中,只是此人见到李世民之后,脸上却泛着一丝青黑之色。

李世民自然知道原因,不过暂时没搭理他,而是先把唐俭与章北斗两人,都叫入到自己的书房内。

李世民先是睁着阴阳元瞳,定定的看了章北斗一眼,随后就眼神微亮:“你的八荒麟战诀,已经修到了第九重了?”

他心想不愧是当年可与罗礼齐名之人,武道天赋,果然也是上上之选。

之前他第一次见到的章北斗,尽管实力也很强大,可真元气息却是明显较为凝滞的,并不通畅圆满。

显然章北斗在隐居期间,并未将太多时间用在武道一途,

而习武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时章北斗的实力,显然已不及他全盛之时。

再考虑到他的年纪,李世民原本以为此人,即便在接下来的时间痛下苦功,也很难在修为上有大的突破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再见章北斗之后,这位的八荒麟战诀,已经进入到了第九重境界。

据他所知,八荒麟战诀总共也才有十二重境界,到了第九重之后,就已有了突破一品的可能。

李世民猜测是大约是与章北斗的性格有关,那冲淡平和,不温不火,不喜与人争的性格,恰好与其功体与武意相合。

八荒麟战——别看这名字霸气的紧,可传说中的麒麟一族,除了那血麒麟之外,都是性格出了名的温厚随和。

“侥幸!”

章北斗朝着李世民抱了抱拳:“可惜荒废了数年,以后怕是难有更大成就。”

他的言语中,不乏悔意。可李世民听了之后,却不以为然,

心想章北斗隐居的几年,这只怕未必是他在武道上的阻碍,反倒是让这位因祸得福。

很可能这些年的田园生涯,让此人洗去了一身得自沙场的凶厉恶煞之气,从而与八荒麟战诀的武道真意相契合,得意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他之后又惋惜无比,日后此人,的确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毕竟是出身平民,虽然从贺若弼那来得来了八荒麟战诀这种顶级的功法。可洛阳贺若氏,又怎么可能拿出完整的功法要决?

即便贺若弼大度,那贺若氏也不会同意,

在章北斗的功体根基都有残缺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在这基础上再进一步?

所以李世民稍一凝思,就将一枚丹瓶丢给了章北斗:“这枚九神元鼎丹,你可择机服下。”

——这是他几天前,他在长安洛阳搜刮到的一件顶级的奇珍,可以帮助人提升真元,是极其稀有的丹药,黑市中的兽价在二十三万贯左右。

这次抄查长安暗城,李世民也是拿到了不少好东西的,他还没有清风峻节到,愿意把所有收获都全数上交国库。

而这枚九神元鼎丹,就李世民的收获之一。原本他是打算等自己日后突破一品的时候自用,快速的提升自己的修为。

可如今章北斗的情况,却让李世民果断的改了主意。

第四百十八章 九泉山庄

随着李世民经营的局面渐大,他对高品强者的渴求,也越来越是强烈。可时至如今,似罗礼释本悟这种层次的高手,却是很难再招揽到了。

一方面是隐高品强者本就稀缺,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心气甚高,此时多混迹再辽东军中,准备在马上取功名。

另一方面则是大业七年之后,天下乱象渐显,无论是地方豪强,还是高门大阀,都在有意识的招揽高手以保平安。

他们武功李氏就是一例,之前整个唐国公府,也就只是一个李代,还有一个钱九陇撑场面。

在这两位一品武修之下,则是李师真与李师符等五位二品级神射。这就是唐国公府除李渊本人之外,在明面上的所有高端武力了。

可在李玄霸死后不久,李渊却是一口气的招揽了两位一品武修,六位二品神射入府——居然还都是可以带到沙场上,冲锋陷阵,力敌千军的战将层次。

除此之外,这位还打算拿出唐国公府历年的积蓄与府库珍藏,扶植这些供奉武修,助他们提升实力。

李世民怀疑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武功李氏瞒着朝廷,在暗地里培养的力量,却没有证据。

不过其中也有三人,是在江湖中闻名已久的人物。

而似李渊这般做法的,朝廷中有着二十余家,其中绝大多数的动作,都比唐国公府更出格。便连绣衣卫与内庭,也在大肆招揽那些江湖强者。由此可以想见,这些高品武修的稀缺。导致这些人的身价腾贵,无论是聘金,还是年俸,都在急剧的攀升。

再以现在的情况,李世民也不敢再随意外招人手。

随着他现在地位与权柄的急剧提升,也逐渐被各方势力所关注。如果不是走可靠的渠道招揽,他很难确定新人的背景。

而似章北斗这般有着足够潜力,又能保证忠诚可靠的部下,他没道理不尽心尽力的培养。

“谢过主上。”

章北斗毫不客气的将丹瓶接过,随后又神色迟疑道的:“其实——,其实近日有贺若家的人,在长安兜售‘金麟临水图’——”

他语声未落,李世民就神色哑然的问道:“金麟临水图你确定?贺若家的人,难道是准备出售这副观想图?”

“他们没打算卖。”

章北斗摇着头:“只是兜售观想此图的资格而已,开价十二万贯一次。”

“原来如此。”

李世民的神色释然,却依然感觉唏嘘:“这才几年而已,堂堂的贺若家,居然就落到这个地步了?贺若大将军英雄一世,明明有其父的前车之鉴在前,怎么还管不住他的一张嘴?”

贺若氏同样是鲜卑贵姓,北俗谓忠正为贺若。孝文帝以其先祖有忠正之德,遂以为氏。

在鲜卑语中,‘贺若’的意思,就是忠正。魏孝文帝拓跋宏(汉名元宏),因这一家的先祖有忠正之德,赐以‘贺若’的姓氏。

而在太和十九年的改姓时,鲜卑族各部族人大多数的二字、三字、四字复姓都被改为汉字单姓,唯有贺若氏、尉迟氏不易。

贺若氏直到开皇年间,都是朝廷中有数的勋贵世家,第一流的将门。极盛之时,甚至出现了一族三公的盛况。可自从宋国公贺若弼在大业三年,被天子诛杀之后,这支鲜卑贵姓就逐渐没落了,如今在朝中为官的,也就只有小猫两三只而已。族中即便有些武力出众的族人,也没法出头。

甚至在天子迁都洛阳之后,贺若氏都无力追随,回归他们家族的祖地。

至于‘金麟临水图’,更是洛阳贺若家的根本之秘,此族所有修行八荒麟战诀的族人,都是依靠这张战国时代遗下的观想图,修持武道真意。

昔日的贺若敦与贺若弼父子,及其二人的兄弟,都是依靠此图,登顶当世顶尖强者之林。

尤其贺若弼,更是身列神品之林!

这位可是生擒昔日天下第一神将萧摩柯的人物——虽然这是几人合力成就的战果,可其人武力之高,也可想而知!

不过‘金麟临水图’虽然是永久性质的至宝,可贺若家每年能够参悟此图的名额却有限,一年也只有三次而已。

只因每一次的观想参悟,都会损耗图中蕴藏的‘真意’,需得等到一定时间之后,才能缓慢恢复过来。

此时的贺若家,虽然没有沦落到卖图的地步,可居然把‘金麟临水图’的观想此术拿出来售卖,其处境也是相当的落魄了。

而李世民的感慨,也是有缘由的。

昔日贺若弼之父贺若敦,就因功高无赏而口出怨言,为北周晋王宇文护所不容,逼令自杀。

临死前,这位金州刺史就曾嘱咐贺若弼说:“我想要平定江南,然而现在看来已经不能实现了,你应该继承我的遗志。还有我是因为嚼舌根而遭致杀身之祸的,你不能不好好想想啊。”

这位还特意用锥子把贺若弼的舌头刺出血,告诫他要慎言。

可结果贺若弼却没有记住他父亲的教训,在开皇十二年就因管不住自己的嘴而被罢官,之后屡出怨言,说高颎、杨素二位酒囊饭袋,说先帝苛待功臣。当时的朝廷公卿,都认为贺若弼怨愤过重,奏请处以死刑,先帝却还记得他的功劳,只是免其一死,除名为民。

可之后这位又作死,曾经在还是太子的杨广面前,说“杨素是猛将,不是谋将;韩擒虎是斗将,不是领将;史万岁是骑将,不是大将”。

之后又与高颎、宇文弼这两位伸受天子所忌的大臣,私下议论杨广的奢靡之举。之后果不其然的被人举报,说他诽谤朝政。

史万岁身死,是真有冤情,可这位贺若大将军,确是有其取死之道。

章北斗闻言,则是神色黯然。他曾经是贺若弼的亲兵旅帅,对于贺若家的没落,自然也是黯然伤神不已。

尤其他现在盯上‘金麟临水图’的举动,似有趁火打劫之嫌。

“有这样的好事,你该早与我说的——”

李世民自知失言,连忙转移开话题:“茂约(唐俭字)你稍后从账上取二十万贯出来,带章前辈去贺若家走一趟。”

如果能够有机会,观想正本‘金麟临水图’,即便不足以让章北斗补全根基,更进一步。也能够让这位掌握更强大的武道真意,提升战力。

“二十万贯?毗卢遮你这次却是挺大方的,看来之前的暗城,怕是赚了不少吧?”

唐俭微微一笑,朝着章北斗抱了抱拳:“章兄放心,此事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贺若家的那个几个小辈,我恰好熟识。如果有机会的话,便是完整的八荒麟战诀,也不是没有机会拿到手的。”

“如果能拿到完整的八荒麟战诀,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我这边不吝银钱,茂约你看着办便是。”

李世民随后又问:“九泉庄那边的情形怎样了?怎就这么快就返回长安?”

他原本预计,唐俭等人还是要过些时日,才会离开九泉的。

“屈突大将军调遣七千禁军入驻,我料薛举那厮,再不敢肆意妄为。也猜到你这边,可能需要人手,所以果断回京了。”

唐俭摇着头,语含歉意:“不过你的九泉庄,恕为兄无能,今年只怕是要欠收了。只因下面的庄户与佃户,都为这次的风波惶惶不安。所以为兄已代您做主,许诺全额赔偿他们的损失,并给予每亩三钱的压惊钱。”

“九泉庄的庄稼被烧,与你有什么关联?至于给庄户的补偿,也是应该的——”

李世民无奈的摸了摸鼻梁:“这些银钱,你只管从帐上抽调就是,压惊钱不妨给的厚道一些,只要别让他们走了。”

他现在颇觉庆幸的是,这次在长安暗城又捞到一笔。

不过自家田庄的损失也不多就是了,总共才九百顷田,即便全数赔付了,也才三四十万贯(魏晋南北朝时期,关西地力丰厚,亩产小麦达到三石,之后逐渐降低。不过本书是玄幻世界,按照六到八石计算,田租四成_)。

李世民最在意的还是庄户流失,一来是辛苦了小半年之后田地绝收,二是不久前的一场大变,难免让人担惊受怕。

他很担心这些人会被吓走,那可都是他与唐俭,花了很大精力,才招揽到的庄客佃户。不但都是种庄稼的老把式,还都孔武有力,粗通武艺与战争之法。只要配备上足够的武装,轻易就可拉出一千五百人左右,不逊于府军的的大军。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如今这世道,想要讨一口饭吃可不容易。他们离开了九泉山庄,还能到哪里去讨生活?如今似毗卢遮你这般厚道,只收四成田租,又管他们生老病死的可不多。不过些许怨气,还是少不了的。”

唐俭摇着头:“为兄是考虑到,否则这赔偿也可以免了,管他们来年吃饭就可以。年后还是可以补种粟米,大豆或者小麦,我已经让人收购种粟苗了,耽误不了多少的。”

第四百十九章 论功行赏

“那敢情好!”

李世民不由一笑“有茂约主持田庄诸事,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

对于田庄的收入,他其实不甚在意的。那九百顷田每年的产出,虽然也有五六十万贯之多,可相较于他正在做的私盐生意,还有自己贩卖墨甲的收入,其实是小巫见大巫。

他之所以对田庄如此重视,其实是因他在九泉山庄收揽的那些庄客佃户。而九泉庄的那些田地,正是他束缚与收拢那些庄丁人心的绝佳工具。

李世民想的是日后他如欲在沙场上建功,就必须有一支实力过得去,也足够忠诚的亲军部属不可。

而这些庄丁,正是绝佳的部曲来源。在庄客中培养与征召私军,也是关西将门通行的做法。

他毕竟不是李渊的嫡长子,没可能继承家业,势必得另建基业不可。

可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李世民的私心内,却有着他自己都不愿,也不敢触及的阴暗念头。

如今大隋的未来,似乎已蒙上了一层阴云,他不能不未雨绸缪一番,在那可能的大乱来临之前,预做一些准备。

“可我觉得,毗卢遮你接下来最好还是寻一个正儿八经的田庄管事才好”

唐俭说到这里,又神色无奈道:“我先帮你管着吧,只望毗卢遮你日后,不要忘了我这一场辛苦。”

李世民知道唐俭是暗指他的仕途,这也是他这位好友,念念不忘的执念所系。

唐俭之父唐鉴,虽然是历经戎、顺二州刺史,受封昌郡公。其祖父唐邕,更曾任北齐尚书左仆射,贵为宰相之尊。可在他之上,还有三个兄长,父祖的余荫到他这里就没剩下多少啦,到如今也只有从八品承务郎的文散官在身。

这位愿意为他李世民出力,一方面是因两人之间的交情,确实不同一般另一方面则是因李世民给出的报酬丰厚。可在此之外,唐俭未尝没有看好他的前程,求图后报的因素这也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其实李世民现在,就已经可以给予唐俭不错的进身之阶了。

按照周魏年间与开皇初的规矩,在李世民获得开府仪同三司的勋位之后,就已经可以自开幕府,辟用幕僚了。府中当有长史,司马都是从七品的官衔还有诸曹参军事,诸曹行参军,诸曹从事等等,都是八品到九品之间的实职流内官。

可在几十年前的时候,开府仪同三司人数稀缺,不似现在这般一抓一大把。何况李世民本人,也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他哪里敢这么招摇张扬?他现在出门,甚至都不敢摆出开国县伯的全套仪仗。

毕竟他都是父亲李渊,如今即便已贵为开国公,以及十一等武勋中的大将军,可门下除了长史司马之外,也没敢辟用更多的幕官。

不过接下来,李世民却又笑意盈盈的将一封告身文书,递给了唐俭。

“茂约兄的辛苦,毗卢遮是从不敢忘!日后我如真有自开幕府之日,功曹参军事之位,非茂约兄莫属。”

唐俭闻言,不禁撇了撇唇角。

朝中各家王公重臣的幕府当中,最尊贵最重要的,自然是长史与司马。这两个职位,李世民当然是想要留给自家的小舅子吧?不过功曹参军事,也很有诚意了,是仅次于长史与司马的职位,官阶与权柄,都在其他五曹之上。

他反正也只是求个进身之阶而已,并不一定要在李世民的幕府任职,我也不在意,转而注目自己手中的告身文书。

只是一眼,唐俭就剑眉微扬,眼现喜色:“通议郎?”

这赫然是一份通议郎的告身文书虽然也是个文散官,却是从六品,比他现在的文林郎高出好几个品阶。日后真正出仕之时,他可以此为阶,获取至少七品以上的实职官。

这已经是很不错的起点,毕竟一个下县的县令,也就只是正九品,

唐俭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在关西的这一番辛苦与操持,也的是值得的。自己作为好友,可比他的父亲大方厚道多了。

“这花了不少功夫吧?似乎不大合适?”

他知道散官正八品以下都没什么含金量,但凡有些跟脚背景的勋贵子弟,只要花点钱就可以弄到手。

可正八品以上,朝廷就不再轻授予人了。

李世民为他活动来的这个朝散郎,除了花钱之外,应该还动用了一些人情。

这甚至让唐俭受宠若惊,相较于这个散官职位,他为李世民做的那些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钱只用了十万贯,其余都不值一提。我现在好歹也是能让所有关西六品以下,都要提心吊胆的人物。一个通议郎,探手可得,能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也便于你在关西行事,有了这个散官官阶,关西的地方官,无人再敢将你小视。这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贺岁礼吧,记得四天之前,就是茂约你的生辰。说实话,我还得请茂约兄,勿怨我暗存私心,不能给你一个实职才好。”

李世民的语中,略含歉意。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即便不能直接授予唐俭一个幕府官,也能为其谋取一个八品,甚至七品的实职武官。

可如今这关西的局面,是须臾都离不开唐俭。他可不愿在这个时候,把自家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白白送走了。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生辰,那么为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俭闻言一乐,他不再客气,随手就把那告身文书收入袖内:“毗卢遮你大可放心,如今正是你基业初创,人手紧缺的时候,文兄又怎会弃你而去?再说了,一个从六品的通议郎,已经有资格出任上县县令,我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反倒是我,受之有愧。”

之后他又神色肃然道:“无论是九泉山庄也好,还是之后的私盐分销也罢,我可以担保只要这场战事了结,就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可如今的情况是你与薛举之间的争斗,似乎是一时半刻间不会有结果,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有魔龙八部,情况究竟怎样了?我在九泉庄,虽然略略有所听闻,可难知详情。”

“两边都很麻烦。”

李世民摇着头,先是将关于魔龙八部的事务,都详叙了一番,随后又苦笑道:“至于薛举,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收场。如今的情况,是我们双方都拖不起了。”

“怎么说?”

唐俭的眼神微凝:“据我所知,我们这边应该稳据优势才对,”

“表面上是如此,可李轨此人首鼠两端,在没见我与薛举拼到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之前,是不会轻易南下的。倒是我这边,你可知就在你被困九泉庄的这段时间,我们的私盐生意,几乎都被灵州白瑜娑侵夺?”

李世民苦笑道:“这位甚至还盯上了我们在青海的盐源,正遣人联络吐蕃的囊日论赞,要把吐蕃产出的青盐一口吞下。”

“竟有这样的事?”

唐俭愣了愣神:“也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吗?白瑜娑此人,我也听说过,的确很棘手。”

灵州白瑜娑,亦是关西一代的江湖大豪,传闻其人早年乃是奴隶出身,可之后不知怎的,在十年前忽然崛起于灵州与原州一代,也就是如今的灵武郡。如今无论是势力还是声望,都可与薛举李轨相当。在灵武郡一代,掌握着上万人的马贼,手下高手如云。

其人的背景,也是深不可测,一旦被其人拿下吐蕃的盐源,他们是很难再拿回来的。

他们一应针对薛氏的手段,都没法对白瑜娑使用。那意味着他们,也要做好与白瑜娑全面开战的准备。

可仅仅一个薛举,就已经让他们筋疲力竭,挥霍了数百万的钱财。

“所以待追查魔龙八部一事告一段落之后,我准备亲自往金城郡走一趟。”

李世民略觉头疼揉着眉心:“说不得,这次可能要与薛举在沙场上,正面战上一场。”

李世民是有信心在前往金城郡的时候,凭藉自己的影响力,召集七千人以上的大军,与薛举决一雌雄的。

这不禁是他现在掌握的权势与财力,更因他在关西一带的人脉。

之前他在家乡,可不仅仅只是在家闭门造车,钻研墨甲而已。李世民也曾与一些勋贵子弟,一起研习武道,斗鸡走狗,游猎于山林之间。

李世民自信此时,他只需几十封书信,就可使他这些昔日的总角之交、狐朋狗友们云聚金城,助他一臂之力,

那都是关西将门出身的勋贵子弟,如今都无一例外,各自掌握着一些私军部曲。轻而易举,就可聚集出三千甲士,

可这是最不得已的选择,天子本就对关西将门忌惮不已,为摆脱他们的影响,甚至不惜迁都洛阳。他如今再来这么一出,难道是嫌天子对他们武功李氏的忌惮,还不够强烈?

需知就在不久之前,洛阳与长安都还流传着十八子,坐天下,李氏将兴、刘氏当王的谶语民谣。

他的父亲,可是花了极大的代价与精力,才平息了天子的猜忌。

第四百二十章 金城决战

“你要与薛举在金城决战?准备速战速决?我相信毗卢遮你的兵法,绝不会落败,可这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唐俭稍稍犹豫之后,还是将袖中一张玉符,送到了李世民面前:“就在四个时辰之前,我离开九泉山庄的时候,有人向我转交了这封符书。”

李世民微微蹙眉,当即就在那玉符之上轻轻弹指。随着一段信息,流入到他的意海之内,他的脸上也微微动容:“此人能够称霸一方,果然不是全靠武力。能屈能伸,确为枭雄一类。不过,这样的条件,可信么?”

“如果我觉得不可信,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了。说到底,他是慷他人之慨,自家除了损失一些颜面,让他那长子受一些折辱之外,并未付出什么。”

唐俭语气悠然:“我想你现在固然不好过,可他们家的情况,也一定是糟糕到了极点?”

“差不多。”

李世民点了点头:“白瑜娑在侵夺的,可不止是我们的盐源。如今金城薛氏的生意,也在被白瑜娑与李轨蚕食。说来他家的损失,超出我们这边至少十倍。”

“那就是了。”

唐俭失笑:“此事信与不信,都在于你。不过我个人以为,倒是不妨信其一次,否则的话,难免两败俱伤。我想我们哪怕最后赢了,怕也没法再做这私盐生意。”

“玉石俱焚吗?”

李世民却没有即时答复,而是摇了摇头:“这次他诚意倒是足够了,可我与他之间的和战,关节都不在我,此事得先问过雨柔与青龙山庄的意见再做决断。”

唐俭不禁‘啧’了一声,不过他也知道青龙山庄,对于李世民的支持力度。所以不打算继续劝说。不过正当他准备开始下一个议题的时候。张雨柔却从书房门外走进来:“不用问我,二郎你可直接给他回复了。”

李世民神色讶然的看向走入进来的少女,随后就眉头紧皱:“雨柔,你如果是要顾及我,那大可不必。薛举势力固然根深蒂固,可我自信,一定能够战而胜之。只需操作得当,未必就——”

“我这可不是担心二郎你为难,是我父亲那边的缘故。”

张雨柔未等他说完,就螓首微摇,神色无奈的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李世民:“那个家伙,居然求到我父亲那里。”

“那么令尊怎么说?”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了书信,随后就将眉心舒展开来。

这信中文字,绝大多数都是在问候张雨柔,表达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关切之意。直到最后,才提到关西的这场纷争。

总结起来就是四字——见好就收!

张雨柔则是撇了撇唇,神色鄙薄不甘:“亏他还平时自夸英雄,可结果到关键的时候,最先当了软蛋怂货。那薛仁杲,明明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李世民与唐俭,则不禁相视苦笑。张仲坚为了这看不到多少收益的一战,已经耗费了将近六,七百万贯——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软蛋了。

“恕在下实言,张庄主此举堪称明智,也是真英雄!”

唐俭对张雨柔没什么忌惮之心,当即就不以为然道:“夫英雄者,善明时势,知可为与不可为也。张庄主能够在关西事发之际,不惜代价,对毗卢遮鼎力支持,又能在形势明朗之后适可而止,明知进退,这岂非英雄?如今的局面,可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这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张雨柔撇了撇唇角,却并未反驳,转而又对李世民说道:“所以二郎你根本没必要在意我这边的。我私人倒是希望你能一举将薛举打垮的,即便父亲那边不再支持,我手里还能拿出来四百万贯的私房钱,可以再支持一阵的。可如果二郎你实在办不到,或者有别了的考量,必须要与他议和不可,我也可以接受。”

李世民看出少女,面上虽是对张仲坚不屑鄙薄,可其实那眼眸深处,却是含着几分得意自豪的。言语中对与金城薛氏,也没有了之前那镌骨铭心般的怒恨之意。

——这并不让他意外,薛举的开价却是极有诚意的,也刚好在他们的心理底线之内,那是足以告慰亡灵的程度。

不过他深思片刻之后,还是摇头:“我想先与白瑜娑谈谈,实在不行的话,再另作打算”

“白瑜娑?他应该就在长安城内。那个家伙,如今就带着一群人住在东市,大肆兜售私盐。”

张雨柔微一凝眉:“这个人的性格,我略略听闻过。所谓得志猖狂,就是指这一类人。你主动去找他,只会让他更加得意,甚至得寸进尺。”

“总得先礼后兵吧?”

李世民淡淡回着:“白瑜娑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后面的人,我不能不在乎。”

“你就去自取其辱吧!”

张雨柔一声轻哼,之后又用葱嫩的手指指了指书房外面,

“不过在这之前,等在外面的那位魏总镖头,二郎你可想好该怎么应付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这位的脸色可是很难看,那一身怨气,隔着十里都能够感觉到。”

“魏泰来?早有准备了。”

李世民毫不在意的回着,在他看来,这算是最简单的事情。

相较于此人,他更上心的是出潼关之前就已从他身边离开,便连他与薛举间的那场大战都未参与的司空辟邪。

时隔十余日,此人是否已有了收获?

※※※※

就在李世民思及司空辟邪的时候,这位神机门的护法,却正在夜色当中,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一座营地当中。

这是一座官军的临时营地,里面有着大批的战马与马车。里面的巡视严密,布满了明哨暗哨,甚至有术师坐镇。每隔半刻时间,就会有一层青光,横扫着这座营地的周边,

不过一身黑甲的司空辟邪,却能在里面行走自如,那许多从旁经过的巡兵视而不见。

他先是闪身到其中的一辆马车旁,以一枚三角尖锥刺入到里面一只故障的黄布袋。当这三角尖锥抽出,带出了一点粟米之后,司空辟邪的眼眸之内,顿时闪现出了一丝亮泽。

之后他又数次挪移方位,一共换了十一辆马车,一一验看。知道半个时辰后,才从营地之中无声无息的撤走,来到了十五里外的一座山丘顶部,俯视着这座营地。

“怎么样?是不是有收获了?我看你这次的反应,与之前不同。”

这声音来自于司空辟邪的身后,飘渺变换,让人难测方位。只有一团连月光都无法穿透的暗影,覆盖在这方圆十丈之内。

司空辟邪对此并不在意,只若有所思道:“里面有大量的粟米,朱砂,硫磺与硝石等等,甚至还有一小袋的金刚石与和田玉,我想这次,应该是不离十,”

“金刚石与和田玉?这都是上好的布阵材料。”

黑暗中的那人,不由发出了一声轻笑:“总算是找到了吗?幸好如此,否则你司空辟邪,只怕都不好意思向那位开府大人交代。”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这些天已经动用了手里所有能够动用的资源,一应前往河南的马队,都无一遗漏。如果找不到,那是他料算有误,与我无关。”

司空辟邪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却浮现出了一丝钦佩之意:“不过他真的猜对了,封锁潼关十天之后,一定会让魔龙八部进退失据,铤而走险。”

“没有这样的本事,如何能在短短一年之内,崛起于天子近臣之林?”

那人一声唏嘘,随后这团笼罩在司空辟邪身后的黑暗,就逐渐撤去:“夜长梦多,此事还是早点通知那位开府大人为上,我已经在期待后续了。”

“此事何用你来提醒?”

司空辟邪随手一挥袖,就有一枚暗黑色的符剑滑出,在夜色的掩护下,以常人肉眼难见之速,往南面方向疾逝而去。

而司空辟邪本人,则依旧注目着那座临时营地,眸光暗沉,杀机隐蕴。

“别急着走,你大概不知道,我在这座营地里面,发现了什么人。那是你我的老朋友——”

“嗯?”

那原本即将散去的黑影,又凝成了一股:“是谁?你这股杀意,莫非是?”

“是白虎!”

当司空辟邪的这三字道出,一股同样凝冷的杀机,立时从这黑影之内溢散而出。

无独有偶的是,就在同一时间,位于数百里之外的一座密林之后,红拂女就着月色,看着手中的一张纸笺,同样是眸光沉冷,一丝让人浑身冰凉的气机,从她身上溢散了出来。

“李靖?你确定你没有错混了?”

“我现在的任务,就只有向你通告此事,不存在错混的可能。”

在红拂女的百丈之外,一位浑身笼罩红衣的男子,语声冷目的回应着:“三天之内,二公子他想要看到李靖的人头,这是二公子他的原话。还有此药,也请你一并服下。至于缘由,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说到这里,他又将一个药瓶,丢到了红拂女的身前。

这个时候,红拂女那如黑宝石般的瞳孔,当即微微收缩。里面闪现着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然,杀意,与苦涩。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怕已身临绝境。

第四百二十一章 惊悚难安

在见完唐俭与章北斗一行人之后,李世民就直接出了唐国公府,直接往东市方向行去。

这次他是与魏泰来并辔而行,其他人都远远站在了三丈之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保护李世民的安全,也不过分接近,给他们两人留出密谈的空间。

不过那位魏总镖头,果然就如张雨柔所说的,是一副面含幽怨,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李世民却是哂然一笑:“魏总镖头你这副模样,是想要摆给谁看?勾结黑商,私运墨甲出境。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如今本将为你们抹消此案,难道还不知道满足吗?再者我让你们驻守九泉山庄,又不是没给钱,本将的开价,没让你们吃亏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

魏泰来眉头大皱:“这八百里秦川,一个神刀堂,一个铁龙会,一个河洛剑派,还有大大小小的镖局五十余家,都在做护送商队的生意。我们哪里知道,那些货物是否来路不明?开府大人以此事要挟,未免仗势欺人了!还有,开府大人给的银钱,固然是足够了。可这桩生意做完,你叫我们神威镖局,如何在关西立足,还怎么做押镖生意?”

李世民冷然一哂,随手就将几本账册,往魏泰来的身前丢了过去。

“有句话说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神威镖局,如果只是正常的押镖,本将不会找上你们。可自开皇十八年以来,你们镖局护送了二百四十七支私商队,可都是参股其内的。”

魏泰来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些账册,却没有翻看的意思,他知道这些都是真的。李世民之前抄查了洛阳黑市,之后又拿下长安暗城。

故此李世民的手中,绝不会缺乏他们神威镖局的黑料。

所以都他依旧慷慨陈词:“开府大人!而今世道艰难,陇西至碎叶一带盗匪成群。我们若不在商队中参上一股,一来雇主不放心,二来我们养活镖局中这么多武师人口。这一件事关西一带通行的惯例,并非只是我们神威镖局一家如此。”

“话是如此不过,只是”

李世民在马上将身体微微后仰,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如果你们神威镖局,还与前任御史大夫张衡有涉呢?”

当他把这最后这几个字道出,魏泰来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他当即就改了态度,竟然匆匆下马,在李世民的马前跪了下来,神态毕恭毕敬:“是魏某逾越了,开府大人只管差遣我等便是。只请开府怜我镖局上下人等生活不易,留一些余地。”

他心中震撼的同时,也觉百思不得其解。

神威镖局与张衡,的确是有一些联系的。这关西一带,只要是有一点规模的镖局,都与朝堂之中的王公大臣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神威镖局,也有着自家的背景,昔日也曾经有意向张衡靠拢过。可魏泰来自认为此事极其隐秘,别人是难以得知的?难道是从绣衣卫的内部,获得的线索?

想到这个可能,魏泰来感觉惊悚难安。

李世民大概能知道这个是怎么想的,却没有为此人释疑的打算。

他之所以能够拿到神威镖局的把柄,其实是来自于长安暗城。洛阳黑市那边的账册不够,可加上长安这边,就足以让高明的账房先生察觉异常,甚至从抽丝剥茧,证据链。而此时他手中,多的是这样的人物。

正如他所说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开皇十八年至大业四年,与神威镖局紧密合作的几家私商,都与张衡及河内张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要说神威镖局,与张衡之间,没有更神秘的联系,李世民是万万不肯相信的,

原本李世民,是打算用卫尉寺与大兴行台提供的几趟生意,来平复神威镖局上下的怨气。可有了这把柄之后,自然就省事许多。

这其中缘由,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李世民是真不愿与这魏泰来废话解释。

“本将又哪里有不顾你们死活的想法?”

见魏泰来服软,李世民笑容可掬地亲自将他扶起:“放心,如今的局面,要么金城薛氏彻底灭亡,要么就是薛举主动向本将求和。如果真有这一天,本将保证你们神威镖局,一定会在和议的内容当中。不过在这之前,还要麻烦魏总镖主,为我再做一些小事。”

魏泰来却是倒暗暗苦笑,之前李世民托人传信,胁迫他们去驻防九泉山庄的时候,也是这般说的。只是拜托他们去做一件小事,之前做的一切干犯法纪之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就不知这一次,李世民又会提出什么样的苛刻条件。他注意到李世民刚才说的,不是一件,而是一些

李世民在魏泰来的面前,能够拿出颐指气使,咄咄逼人的气势,将这位名震关西的,拿捏到不敢在面前直腰。

可在面对白瑜娑的时候,他却不得不了放低姿态,近乎委曲求全。

这位关西大豪,虽然没有拒而不见的意思,却将李世民晾在门外整整小半刻时间,把张雨柔气的娇躯倒仰,一张小脸发白,而随行的唐俭与章北斗等人,也莫不脸色铁青,眼现杀意,

即便是贵为京兆郡丞,已经与李世民有着深仇大恨的骨仪,也不敢这么对待前者。

而在见面之后,白瑜娑更是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没有任何起身迎接之意。

这位大概四十岁许,方面大脸,满面都是钢针般的胡须,手中端着一盏硕大的酒碗。而在其周围,那诸多白瑜娑的部属,则都以哂笑的神色,上下打量着李世民,目光里面饱含着讽刺与奚落之意。

白瑜娑一直都没正眼看李世民,直到后者近前之后,才一阵哈哈大笑“你就是那个李世民李二郎吧?抱歉抱歉,刚才有桩生意要谈,耽误了一些时间,还请二郎见谅。你们这些混账,还不起身让个位置出来?怎就这么没眼神?”

李世民的神色凝冷,没有就坐的意思:“白大当家既然不喜在下这个恶客,又何需勉为其难,与本将客套?本将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我等此来,是为青海的商道。听说白大当家,有意将我与青龙山庄在吐蕃那边的生意,全盘吞下?”

“我们是有与囊日论赞做生意的打算!”

白瑜娑嘿然一笑。身躯后仰,睨视着李世民:“怎么?你李世民没法再从青海那边运盐,还能拦着别人不让运?”

李世民闻言也不恼不怒,而是叹了一口气:“自然是不肯让的!白大当家应该知道我们为这条商道死了多少人,又付出了什么?”

“那与洒家何干?你们现在,既没法再运盐出来,也没法给吐蕃提供茶铁之类,囊日论赞自然要另寻他人。”

白瑜娑咧开了唇,露出了一口森白大牙,随后又语声一转:“三百万贯,这是看在武功李氏,还有你这绣衣郎将的面子上。拿了这笔钱,就请开府大人与青龙山庄敬青海而远之。”

李世民没再答话,朝白瑜娑拱了拱手之后,直接转身就走。

他这样的姿态,却让白瑜娑一阵错愕,眼中显出了一丝意外之色

“五百万贯,我最多给你这个数!洒家出了这笔钱,算是买断这条商道了。”

李世民则是懒得理会,直接大步走下了楼梯。

而等到众人,都出了这座麒瑞客栈之后,唐俭就一声哂笑:“跋扈无礼之至。说此人得志猖狂,还真是半点不错,这是太给他脸了都。”

“我就说过,没必要自取其辱的,根本就不该来的!”

张雨柔也气呼呼的说着:“你偏要来受这折辱!要依我的意思,当时就该一刀砍过去。你是堂堂绣衣郎将,怎就把他当成逆贼给办了?”

她与李世民一起混久了,此时也沾染了一丝后者的狼性。

李世民却不甚在意,神色淡定的策马往前走着:“何需急于一时?薛举巴不得我现在就与这位翻脸。有一句话说的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张雨柔顿时愣神,她听李世民之意,竟似打算对白瑜娑的无礼跋扈,忍气吞声了。

“不用担心。”

唐俭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目光斜视过来,一声失笑:“你要知道,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的。”

李世民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这茂约兄,怎么形容了?就不能换一个好听的词?

这个时候,白瑜娑却正立在三楼处,冷冷看着以李世民为首的这对骑士,在街道上扬长远去。

而此时在他身后,一位账房先生打扮的人物,正痛心疾首的怒斥:“我看你就是太得意忘形!东家说了让你好生接待,开价也不妨厚道些,只要不高于一千三百万贯,都可以答应。你是怎么办的事?你真当这家伙是好惹的?如今的齐王,已经被天子圈禁,而那位西秦霸王薛举,也已悔不当初。长安的各家黑商,从来都没招惹过他。如今都还呆在刑部的牢房里面痛哭流涕!”

白瑜娑眸中顿时微现赤光,回首看着身侧之人,那凶戾蛮横的气势,使得后者神色微悸,下意识的就闭上了嘴,同时后退了数步。

这人胆怯的模样,让白瑜娑一声哂笑:“给我记住了!洒家既不是你口中的齐王,也没有薛举那么多的顾忌。如果这个臭乳未干的小子,胆敢于洒家为敌,那洒家一定会立刻扭下他的脑袋!还有你家那位主上,是真把洒家,当成他家的一条狗吗?”

说到这里,他又和颜悦色的,拍了拍这位账房先生的肩膀:“放心!我想过不了多久,这位开府大人,就没心思去顾那青海商道。这个亏,他即便再不情愿,也得给我乖乖的吞下去,明白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神感剑符

李世民才返回大兴城的唐国公府不久,就收到了司空辟邪发过来的符剑。

价值上万贯的‘神感剑符’,就只为向他传递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李世民也大喜过望,毫不掩饰他的愉悦之意,当即就令樊世兴,把唐俭,李靖,李玄道这些人,都招集在一起。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始说话,绣衣卫那边,就有人送来了一枚玉符。

这让李世民的脸色为之大变,神色惊疑不定。

旁边张雨柔等人见了之后,都不禁疑惑不已。李靖与李玄道这些不熟悉李世民的人还好,可唐俭与张雨柔却都知这家伙其实颇有城府,基本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怎么回事?”张雨柔首先发问:“难道是韦氏那些人被劫走了?”

“这倒不至于,真要是被劫走,大兴城内就不只是这点动静。”

李靖语含猜度道:“看来那位绣衣别驾已经有了收获,情况似乎是大出开府大人意料之外吧?”

“何止是意料之外?简直是荒谬绝伦,白日见鬼了。”

李世民苦笑着,将手中的玉佩,转交给了身侧坐着的张雨柔。后者接手之后,就直接将这玉符放在眉心当中,以灵念感应。只过了须臾,她的脸色,也变得怪异无比。

“墓室?始皇帝陵?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这魔龙八部,不是那位前任神机子建立的吗?”

唐俭与李靖,李玄道,袁天浩几人,但面面相觑的一眼,眼眸深处都闪现着好奇之色。

还等到他们看过玉符内记录的信息之后,也都是同样的表情,惊愕中含着匪夷所思之色。

这玉符里面记录的,是梅化羽那边,直接以顶级的术师秘法,从‘韦氏’等人的神魄意念之内,直接提取到的一些画面。

“确实很奇怪,”

唐俭皱着眉头:“难道这始皇陵,才是魔龙八部真正的根据地?”

“非也!那前几十张图像,确实是始皇陵的墓门不错。可之后的那些墓室,应该不在始皇陵内,而是附近的一座王陵当中。别忘了秦国历代君主,皆筑陵于此。”

李玄道摇头道:“骊山始皇陵已经存世千年,至今都少有人知道其真正方位,也无法将之打开。我听说那里面,埋藏了许多宝藏。有着无数的金银财宝,战国时代的各种功法典籍,百家密卷等等,另有上百万件兵器,数十万台墨甲,其中王阶战甲与神甲,就达二百之数。甚至还有着徐福等人敬献,始皇帝却来不及使的的长生之秘与破碎虚空之法——可历代帝王,无数位术法大宗师,最终都拿这座皇陵无可奈何。”

唐俭闻言愕然:“无可奈何?不会吧?史记与汉书中,可是有过明确记载,秦始皇陵早已被人采盗了。”

自秦朝灭亡之后,秦始皇陵可是屡遭摧残。

在《 史记 卷八 高祖本纪第八》中就有言: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

《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传第六》也说道:项籍燔其宫室营宇,往者咸见发掘。

昔日楚霸王项羽入关之后,不但烧了阿房宫与咸阳的所有宫室,更掘了始皇帝的陵墓,这是许多人都亲眼看到的。

还有《汉书·刘向传》:“牧儿亡羊,羊入其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烧其臧椁。”

《水经注·渭水》也说:“牧羊人寻羊烧之,火延九十日不灭。”

这是发生在西汉末年的事情,有一小孩在秦陵附近放羊,结果有一只羊掉入地洞中,小孩子打着火把到地洞中去寻找,不料竟然走进了秦陵地宫,引发了一场大火,将秦始皇的棺椁烧掉了。而且这场火灾,一直烧了九十多天都没有熄灭。

接着是新莽末年,赤眉军也盗掘秦始皇陵,将发掘出的葬具、铜椁熔化掉,以取铜材。

——《水经注·渭水》:“关东盗贼消椁取铜”。

之后的五胡乱华时期,后赵石虎也盗掘秦陵,取铜柱铸造兵器。

——《晋书·载记第七·后赵·石季龙载记下》:“又使掘秦始皇冢,取铜柱铸以为器。”

“这史载之事,可未必是真。”

李玄道摇着头:“先说楚霸王项籍,我听说这位曾经在挖掘秦始皇冢的时候,被始皇帝守墓军击败,死伤惨重。那是一位名叫蒙常山的将领,乃是始皇帝身前最亲近的侍卫统领,率八百骑士,破项羽十万楚军。又有传说,项羽于此战败北,是因‘白起降临,阴兵现世’,传闻很荒谬,不过项籍的部属死伤惨重是真的,否则不至于在那个时候,放了汉高祖一马,又匆匆退出了关中。”

“项籍之所以退出关中,一是因其坑杀二十万秦军,关西百姓皆恨之入骨,民怨鼎沸;二是因咸阳城烧毁,已经不足以承载基业。与掘墓失败,倒是没什么关系。”

李靖笑着纠正:“只是项羽的部属,确实是在掘墓中死伤狼藉。主因却既非始皇帝的守陵军,也非是那什么是阴兵现世,而是水银。始皇墓周围泼洒有大量的汞铅,蒸发之后成为剧毒,加上有高明的术师做法,轻易就可令周近所有生灵,都葬身于此。我想楚军之所以败归,是各种缘由兼而有之吧。至于那牧羊童火烧始皇棺椁云云,更是荒谬,在地底之下,哪里能燃得起大火?”

李玄道闻言,也微微颔首:“诚是此理!我想后面赤眉军与石虎,盗的应该不是始皇陵,而是其他秦王陵墓。否则他们的收获,不会只有那些许铜柱。”

“我猜也是如此!”

李靖的眼中,透着异样的光泽:“我曾到骊山之北看过,那里至今都有一个庞大的灵眼存在,吞噬周围大量的灵气。且气机圆融,毫无破绽。那多半是一座比之洛阳长安的护城大阵,还要更加庞大,更加完美的符阵。史记中记载: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馀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入内一观究竟。不为里面的那些宝藏,只为想那墓中之阵。那多半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才能使千年以来无数符阵大家都束手无策——”

“可诸位不觉走题了吗?”

李世民无奈的用手指敲着桌案,提醒着在座诸人:“我们现在该议的,可不是秦始皇陵到底有没有被采盗。”

“还是有些关系的。”

李玄道的神色凝然:“这些图像,应该是采自他们幼年时的记忆,看得出来,这些人自孩提时代就被收养,并在某个时间段,日日对始皇陵的墓门参拜。”

张雨柔凝神静听,只觉是大开眼界。这三人说的过于始皇陵的秘事,都是她以前从未听说过的。

“关键是最后一幅图像。”

李靖同样若有所思道:“什么始皇复生,君临天下,让人感觉很怪异。”

李世民同样忆起了最后一副画面,也将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那并非是以秘法提取到的记忆,而是梅化羽记录的一副画面。

一位本是处于昏迷状态的龙烈,忽然神色狰狞的睁开眼,对着梅化羽等人厉声嘶吼——火德已休,水德当立!始皇复生,君临天下!

此举不但让当时所有关押的案犯,都为之七窍溢血,差点死去。更令梅化羽请来的那些术师,都被重创元神。

也是在这之后,绣衣卫本来很顺利的询问过程,到此戛然而止。

他们再没法从这些钦犯的意念之内,提取到任何记忆。

“难道是秦皇的陵卫军?”

唐俭再次发言:“史书有载,高祖为笼络故秦人心,于高祖十二年,下令修缮始皇陵,并建二百陵卫军,及其家人居于秦陵附近,看护陵墓。之后历代都供奉不绝,陵卫军的编制,自两汉以来,都一直存在。就如我朝,先帝宽宏,可是给了秦陵五百人的编制,旁边的骊山,也有驻军。”

“此情不假,可历经乱世之后,人却未必还是原本那些人。”

李玄道不以为然,随后他又呢喃道:“火德已休,水德当立!始皇复生,君临天下吗?如果秦皇真能够死而复生,说不定还真能够再次君临天下。我还听说过一个传闻,秦始皇陵当中,还有高达十二万兵马俑陪葬,都是采战死秦军的尸骨,融入特殊的土壤与符石,以秘法烧制而成。据说这些兵马俑随时都可以复生过来,听从秦皇号令,还能拥有更胜于他们身前的战力。”

秦时战兵的实力,可不是现在能够比拟。那是灵气鼎盛的时代,战国七雄的军队,武力最低也有七品。

而始皇帝这高达十二万的兵马俑,自然不是已普通秦军的尸骨来烧制。

如果没有达到一定的实力,那是绝没可能入选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死而复生

“这个传闻,我也听说过。可人死怎能复生?听起来还是很荒诞,”

李靖陷入凝思:“我现在只好奇,这魔龙八部,怎就与始皇帝扯上关系?不过这倒也是解了我一个疑惑,如果开府大人所言是真,魔龙八部才只有十数年的历史。那么这个江湖组织,怎就能在这短短时间内,经营出如此庞大的势力?还有那多不胜数的死士?可如果魔龙八部的背后,还有着一个,甚至是多个年代更久远的神秘势力存在,那就可以理解了。此外还有一点,让我很奇怪,龙烈道出‘火德已休,水德当立!始皇复生,君临天下’这十六字的时候,应该是被高明的术师附体,触发了他们体内埋藏的禁法,可为何是那个时候?是在梅别驾他们,取得这些人童年时代的记忆之后,”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眼神微凝,李靖说的这几句,拓宽了他的思路。

“药师兄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这些画面,是他们有意掩人耳目是吗?”

“只是有这种可能而已。”

李靖神色淡淡的回应:“我现在唯独可以确定的是,这魔龙八部即便与始皇陵卫无关,也一定是另有跟脚。当然,那秦始皇陵,还是必须查一查究竟的。”

“梅别驾与屈突大将军,已经准备调度人员去那边察看究竟了,想必不久之后就有结果。”

李世民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太看好那边能够查出什么,暂时也没打算介入。”

“确实无需为此费神费力,只需保持关注就可以!”

李玄道凝思道:“宫城那边,既然有超品阶位的术师介入,想必也已将秦始皇陵附近的手尾,收拾干净。可既然这魔龙八部的人,可以任意出入始皇陵区,那么始皇陵的五百陵卫,也难辞其咎。仔细查一查,说不定能有收获。不过这无需开府大人亲自着手,梅化羽如果真是无能之辈,也不会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我们只要等候结果就可,”

他可能是在场众人当中,除李世民之外,最期待魔龙八部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之人。

这是因李玄道之前从冬狩谋反案脱身时,与李世民有着君子协定。他要协助后者,一直到将魔龙八部,查到水落石出才可脱身。

所以此时,李玄道也是在尽心尽力的,为李世民谋划着。

“以在下之见,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得从魔龙八部的财源着手。王崇古已经封锁洛阳周边长达一个半月,绣衣卫重压之下,想必东都无人敢造次。魔龙八部在洛阳城藏着那么多人手,总不可能不吃不喝——”

他说到这里,忽然神色微动。想起了李世民在召集他们这些人的同时,也吩咐了其他人整备兵甲,这明显是要大动干戈的架势,

说来还有一事,让他很是在意。

之前一直跟在李世民身边的司空辟邪,这次居然未随李世民至长安,至今都是行踪不明的状态。

要说此人是奉李世民之命,领受着无面箭罗礼,可李玄道通过自家的消息渠道,并未听说这位,

李世民闻言之后,也果然笑了起来。

“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此事——”

他就说到这里,章北斗就走入了进来,朝着李世民抱拳一礼:“主上,众人都已准备周全,只等主上一声令下!”

“那就即时出发吧!”

李世民当即起身,收住了话头:“夜长梦多,此事至关重要,需得早些抵定才好。其中的详细,我到路上再与诸位解释。”

他走出到外院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三十余人。

其中的小部分,依然是他麾下那些来自于绣衣卫与禁军人手。多出来的,则是神威镖局以魏泰来为首的众多镖师。都是一人三马,全身劲装打扮,一股凶悍酷烈的气势扑面而来。

李世民也跃上了他从洛阳带过来的坐骑,随后一马当先的出了唐国公府的府门,之后就沿着御道,一直往长安城东疾驰而去。沿途马不束缰,奔腾如雷,使得沿途经过的行人,但面色骇然,震撼不已。

也难怪他们心惊,李世民身后的这些人,包括李玄道,李靖,张雨柔在内,修为无不都在三品以上!只有樊世兴与李平安两人,实力略低一线。

可这二人都是天赋异禀,实力都不逊色于一般的三品江湖武修,且都是一水的帅阶墨甲。

只要是稍有些眼力的人都可辨知,只以这三十余人的武力,已足可在战场上击破两万人的精锐大军!

原本李世民是打算从城北出门的,可梅化羽让人给他送来的消息,却给了他绝佳的掩护。

直到出了长安城东大概三十里路程,李世民的这支骑队,才蓦然折向了北面。一路穿越密林,翻山渡水,如趟平地。只短短的两刻时间,就强行跨越了一百二十里地。

到了此间,他们携带的三匹战马都已浑身见汗,气喘吁吁。

直到一座山丘之前,李世民才让众人放缓了速度。而此时在他们的前方,司空辟邪穿着一身王阶的战甲‘神玉貔貅’,单人孤骑,立在三里之外的山腰处等候。

等到李世民等人接近,司空辟邪才歉意的朝李世民抱拳一礼:“请开府大人恕罪则个,陇右监的人马,就在三十里外。在下担心生变不敢远离,无法迎候大人。”

李世民自然没有怪罪之意,他大概知道这个距离,是司空辟邪监控陇右牧监那支马队的极限。

超过了三十里,司空辟邪就很难掌握那边的情况了。

“那么这段时间,可曾生变?”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方眺望。他没有施展阴阳元瞳,只因双方隔着两座山丘。

而是由李靖与袁天浩联手施术,将三十里外的影像,展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由上而下的角度,从三千丈高空往下俯视。此举既能清晰的观察敌情,也可避免对方的警觉,

随着李世民的前方,一场白雾汇聚,众人只见一支庞大的马队,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足有三千匹以上的龙血战马,还有五千匹左右的驮马与五百辆左右的马车。

唐俭与李靖,都神色微动,认出这是陇右牧监的一支马队。不出意料的话,这些战马驮马,都是准备经潼关洛阳,运往辽东前线。

——原本是用不到这么麻烦的,这些战马,直接经塞外,或者太原那边转运就可。

可自从天子在辽东大败之后,塞外的马贼势力,就逐渐猖獗。而河北一带,则更是乱贼蜂起。

漳南的窦建德与孙安祖,已经拥兵万人,还有山东巨寇张金称,高士达,也已流窜于河北地界,与窦建德互相呼应。

如今关西至辽东唯一安全的通道,就是沿永济渠一带,都有重兵把守。

“居然是陇右牧监?”

李玄道也是面色微变,眼神凝重:“这魔龙八部的手,可伸的真长。”

他之前也猜到了,魔龙八部在洛阳取得的粮食,很可能不是通过洛阳那些私商的渠道,而是得自关西至洛阳的某个粮队。却万万不曾想到,出问题的是陇右牧监的马队。

而李玄道如此震惊,也是有原因的,

只因陇右牧监在大隋中的地位,可谓是至关重要。

所谓‘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

鲜卑人以铁骑平定天下,而大隋承继魏周之德,在马政上自然是不敢轻忽。

可因周齐二国连年征战,马匹的损耗过于巨大,到先帝登基的时候,全国的战马都不到七万匹。且因阉割之故,能够用来做种马的公马,不足一百、

幸在不久之后,大宛国献上了三千匹龙血战驹,无不鬃毛垂地,捷足先登,日行千里,可以‘朝发西京,暮至东海’。

那个时候,因陇右一带常遭吐谷浑人的寇掠,先帝打算让‘上大将军’贺娄子干修筑城堡,把民众集中到城中居住,放弃畜牧业,屯田积粮。

不过这一国策,却遭到了贺娄子干的上书反对,说:"陇右、河西,土旷民稀,边境未宁,不可广佃。……陇右之人以畜牧为事,若更屯聚,弥(更加)不自安。但使镇戍连接,烽堠相望,民虽散居,必谓无虑。"

于是先帝干脆就以这三千龙血战驹为基础,设置陇右牧监,繁衍与豢养战马。

而到了开皇十七年的时候,陇右牧监为朝廷提供的马匹。已经占据了天下战马的半数。

那一年先帝派亲卫大都督屈突通去陇右检查群牧,‘得隐匿马二万馀匹’。使得先帝,经屈突通再三劝谏,才放弃杀掉太仆卿慕容悉达和诸监官一千五百人的决定。

之后当今天子,为摆脱战马完全依靠陇右供应的局面,又在青海设置马牧,‘纵牝马二千匹于川谷以求龙种’,可惜至今效果不彰。那边供应的合格战马,依然不及陇右的十分之一。

可想而知,一旦陇右牧监出事,对当今的大隋而言,会是何等巨大的打击。

第四百二十五章 司空辟邪

“这个传闻,我也听说过。可人死怎能复生?听起来还是很荒诞,”

李靖陷入凝思:“我现在只好奇,这魔龙八部,怎就与始皇帝扯上关系?不过这倒也是解了我一个疑惑,如果开府大人所言是真,魔龙八部才只有十数年的历史。那么这个江湖组织,怎就能在这短短时间内,经营出如此庞大的势力?还有那多不胜数的死士?可如果魔龙八部的背后,还有着一个,甚至是多个年代更久远的神秘势力存在,那就可以理解了。此外还有一点,让我很奇怪,龙烈道出‘火德已休,水德当立!始皇复生,君临天下’这十六字的时候,应该是被高明的术师附体,触发了他们体内埋藏的禁法,可为何是那个时候?是在梅别驾他们,取得这些人童年时代的记忆之后,”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眼神微凝,李靖说的这几句,拓宽了他的思路。

“药师兄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这些画面,是他们有意掩人耳目是吗?”

“只是有这种可能而已。”

李靖神色淡淡的回应:“我现在唯独可以确定的是,这魔龙八部即便与始皇陵卫无关,也一定是另有跟脚。当然,那秦始皇陵,还是必须查一查究竟的。”

“梅别驾与屈突大将军,已经准备调度人员去那边察看究竟了,想必不久之后就有结果。”

李世民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太看好那边能够查出什么,暂时也没打算介入。”

“确实无需为此费神费力,只需保持关注就可以!”

李玄道凝思道:“宫城那边,既然有超品阶位的术师介入,想必也已将秦始皇陵附近的手尾,收拾干净。可既然这魔龙八部的人,可以任意出入始皇陵区,那么始皇陵的五百陵卫,也难辞其咎。仔细查一查,说不定能有收获。不过这无需开府大人亲自着手,梅化羽如果真是无能之辈,也不会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我们只要等候结果就可,”

他可能是在场众人当中,除李世民之外,最期待魔龙八部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之人。

这是因李玄道之前从冬狩谋反案脱身时,与李世民有着君子协定。他要协助后者,一直到将魔龙八部,查到水落石出才可脱身。

所以此时,李玄道也是在尽心尽力的,为李世民谋划着。

“以在下之见,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得从魔龙八部的财源着手。王崇古已经封锁洛阳周边长达一个半月,绣衣卫重压之下,想必东都无人敢造次。魔龙八部在洛阳城藏着那么多人手,总不可能不吃不喝——”

他说到这里,忽然神色微动。想起了李世民在召集他们这些人的同时,也吩咐了其他人整备兵甲,这明显是要大动干戈的架势,

说来还有一事,让他很是在意。

之前一直跟在李世民身边的司空辟邪,这次居然未随李世民至长安,至今都是行踪不明的状态。

要说此人是奉李世民之命,领受着无面箭罗礼,可李玄道通过自家的消息渠道,并未听说这位,

李世民闻言之后,也果然笑了起来。

“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此事——”

他就说到这里,章北斗就走入了进来,朝着李世民抱拳一礼:“主上,众人都已准备周全,只等主上一声令下!”

“那就即时出发吧!”

李世民当即起身,收住了话头:“夜长梦多,此事至关重要,需得早些抵定才好。其中的详细,我到路上再与诸位解释。”

他走出到外院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三十余人。

其中的小部分,依然是他麾下那些来自于绣衣卫与禁军人手。多出来的,则是神威镖局以魏泰来为首的众多镖师。都是一人三马,全身劲装打扮,一股凶悍酷烈的气势扑面而来。

李世民也跃上了他从洛阳带过来的坐骑,随后一马当先的出了唐国公府的府门,之后就沿着御道,一直往长安城东疾驰而去。沿途马不束缰,奔腾如雷,使得沿途经过的行人,但面色骇然,震撼不已。

也难怪他们心惊,李世民身后的这些人,包括李玄道,李靖,张雨柔在内,修为无不都在三品以上!只有樊世兴与李平安两人,实力略低一线。

可这二人都是天赋异禀,实力都不逊色于一般的三品江湖武修,且都是一水的帅阶墨甲。

只要是稍有些眼力的人都可辨知,只以这三十余人的武力,已足可在战场上击破两万人的精锐大军!

原本李世民是打算从城北出门的,可梅化羽让人给他送来的消息,却给了他绝佳的掩护。

直到出了长安城东大概三十里路程,李世民的这支骑队,才蓦然折向了北面。一路穿越密林,翻山渡水,如趟平地。只短短的两刻时间,就强行跨越了一百二十里地。

到了此间,他们携带的三匹战马都已浑身见汗,气喘吁吁。

直到一座山丘之前,李世民才让众人放缓了速度。而此时在他们的前方,司空辟邪穿着一身王阶的战甲‘神玉貔貅’,单人孤骑,立在三里之外的山腰处等候。

等到李世民等人接近,司空辟邪才歉意的朝李世民抱拳一礼:“请开府大人恕罪则个,陇右监的人马,就在三十里外。在下担心生变不敢远离,无法迎候大人。”

李世民自然没有怪罪之意,他大概知道这个距离,是司空辟邪监控陇右牧监那支马队的极限。

超过了三十里,司空辟邪就很难掌握那边的情况了。

“那么这段时间,可曾生变?”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方眺望。他没有施展阴阳元瞳,只因双方隔着两座山丘。

而是由李靖与袁天浩联手施术,将三十里外的影像,展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由上而下的角度,从三千丈高空往下俯视。此举既能清晰的观察敌情,也可避免对方的警觉,

随着李世民的前方,一场白雾汇聚,众人只见一支庞大的马队,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足有三千匹以上的龙血战马,还有五千匹左右的驮马与五百辆左右的马车。

唐俭与李靖,都神色微动,认出这是陇右牧监的一支马队。不出意料的话,这些战马驮马,都是准备经潼关洛阳,运往辽东前线。

——原本是用不到这么麻烦的,这些战马,直接经塞外,或者太原那边转运就可。

可自从天子在辽东大败之后,塞外的马贼势力,就逐渐猖獗。而河北一带,则更是乱贼蜂起。

漳南的窦建德与孙安祖,已经拥兵万人,还有山东巨寇张金称,高士达,也已流窜于河北地界,与窦建德互相呼应。

如今关西至辽东唯一安全的通道,就是沿永济渠一带,都有重兵把守。

“居然是陇右牧监?”

李玄道也是面色微变,眼神凝重:“这魔龙八部的手,可伸的真长。”

他之前也猜到了,魔龙八部在洛阳取得的粮食,很可能不是通过洛阳那些私商的渠道,而是得自关西至洛阳的某个粮队。却万万不曾想到,出问题的是陇右牧监的马队。

而李玄道如此震惊,也是有原因的,

只因陇右牧监在大隋中的地位,可谓是至关重要。

所谓‘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

鲜卑人以铁骑平定天下,而大隋承继魏周之德,在马政上自然是不敢轻忽。

可因周齐二国连年征战,马匹的损耗过于巨大,到先帝登基的时候,全国的战马都不到七万匹。且因阉割之故,能够用来做种马的公马,不足一百、

幸在不久之后,大宛国献上了三千匹龙血战驹,无不鬃毛垂地,捷足先登,日行千里,可以‘朝发西京,暮至东海’。

那个时候,因陇右一带常遭吐谷浑人的寇掠,先帝打算让‘上大将军’贺娄子干修筑城堡,把民众集中到城中居住,放弃畜牧业,屯田积粮。

不过这一国策,却遭到了贺娄子干的上书反对,说:"陇右、河西,土旷民稀,边境未宁,不可广佃。……陇右之人以畜牧为事,若更屯聚,弥(更加)不自安。但使镇戍连接,烽堠相望,民虽散居,必谓无虑。"

于是先帝干脆就以这三千龙血战驹为基础,设置陇右牧监,繁衍与豢养战马。

而到了开皇十七年的时候,陇右牧监为朝廷提供的马匹。已经占据了天下战马的半数。

那一年先帝派亲卫大都督屈突通去陇右检查群牧,‘得隐匿马二万馀匹’。使得先帝,经屈突通再三劝谏,才放弃杀掉太仆卿慕容悉达和诸监官一千五百人的决定。

之后当今天子,为摆脱战马完全依靠陇右供应的局面,又在青海设置马牧,‘纵牝马二千匹于川谷以求龙种’,可惜至今效果不彰。那边供应的合格战马,依然不及陇右的十分之一。

可想而知,一旦陇右牧监出事,对当今的大隋而言,会是何等巨大的打击。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天子猜忌

唐俭闻言,也当即领悟:“毗卢遮你是投鼠忌器是吗?”

“正是!”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我一忧天子猜忌,二忧辽东战局,三忧祸乱关西。”

归根结底,还是那陇西牧监,实在过于重要了。

而白瑜娑的势力,横跨灵武与平凉二郡灵原二州。如今此人只需跺一跺脚,就会直接影响陇西牧监。而如果白瑜娑据灵原二州而叛,为祸只会更胜薛举。不但会影响到辽东战局,更有可能使关西之地,也陷入到战乱当中,

相较而言,天子的猜忌,反倒是居于其次了。

唐俭的看法则恰恰相反,他也眉心微凝:“确实不可不虑,之前你与薛举开战一事,只怕瞒不过天子。如今又与白瑜娑起了冲突,难说天子会怎么看待此事?可总不能隐瞒不报?白瑜娑的确是与魔龙八部勾结。”

“我倒是觉得,此事绝不可隐瞒。陇右牧监为魔龙八部渗透一事,也是到了必须上奏天子不可的地步。”

李世民与唐俭二人闻言,都齐齐向李靖侧目以示。后者则是指了指身边的一匹战马:“唐兄是看出这些马车有异,我则以为这些龙血马,也不同寻常。”

李世民也是识马之人,定定注目了一眼之后,就眼神微凛。他先是检查了这匹龙血马的牙齿,又顺势而下,摸着它的骨骼肌肉。

等到他将手,从龙血马的腹下抽离,这位的脸色,已是青紫一片:“的确有问题,这是实际年龄,都不到一岁半,被药物催熟了的马驹。其他的应该差不多”

张雨柔闻言,顿时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围的马群:“这怎么可能?它们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

一般而言,战马是必须到三岁以上,真正成年之后,才能有成熟壮硕的体格,负担骑乘者与战甲的。

不过她见这些战马都很健壮,不像是未成年的模样,

“那是你不懂相马之术。”

李世民摇着头:“我们这些将门子弟,世世代代与战马打交道,所以能窥知一二。这这些马,多半是被拔苗助长了。表面是很强壮,可其实是被药物催熟的结果。只有一个好看的空架子,可无论力量,速度,还是关键的耐力,都差的一塌糊涂。”

张雨柔还是不解:“可这些马,是要送往辽东的。既然你们都能看出来,辽东那些将士,自然也能察觉端倪,陇西牧监,他们这是不想活了?”

“有办法的,他们携带了大量的血饮花,还有桑阴草,这些都是阴山一带才有的植物,被草原视为一种。”

李靖解释道:“不过在最初服用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异状的,反而会使人或者兽类的肌体强健,气力大增。不过等到长期服用一段时间之后的三到五个月,他们体内的元气就会逐渐耗尽,直至七窍流血而死。所以这种药物,也被草原巫师,大批量的制作成药物,用于临时激发将士的战力。突厥有名的血云骑,就是因此而来。”

张雨柔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看着眼前这些战马:“那也就是说,这里的所有龙血马,都已经废掉了是吗?”

“还好,我猜他们是要等到抵达辽东之前再使用这些东西,这些龙血马虽都是被人催熟,可仍有些许元气尚在。接下来如果能够调养一番,还是可以用来做驮马的,只寿命方面略有影响。”

李世民摇着头,脸上现着些许惋惜之色:“可惜了这些上好的马驹。”

毕竟战马与驮马的价值,可是截然不同。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看都是亏本生意。除非”

张雨柔若有所悟:“陇西牧监出了问题是吗?他们拿不出足够的战马出来,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应付朝廷,欺瞒天子?这岂非是饮鸩止渴?”

即便龙血马的马驹,也不是什么唾手可得之物,尤其是这些拿来可以做战马的。

毕竟能够拿来做种马的也就那么多,对母马的要求也极为严格,还需足够的人手照看。

所有牧监每年繁殖培育出的马驹,都有着定数。

那又不是地里的庄稼,想种多一点,就只需多下点秧苗就可以。

在市场上,一匹体格稍微强壮一点的龙血马驹,价值就完全不逊色于壮年的战马。

“只要能够隐瞒一时,饮鸩止渴又如何?总比现在就案发,被锁拿下狱的好。”

唐俭一声冷笑:“同样的事情,在开皇十七年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一次。我看那些家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也不能算是肆无忌惮。”

李靖苦笑着道:“关键是大业八年,我们在辽东损失的战马,达十四万之巨。陇右牧监账上的成年马匹,最多也就只有七成是实数。这比开皇十七年的时候要好一些,却难以供应天子的二次征辽。”

李世民则是感觉身体里面,有一丝丝的凉意在蔓延。

大隋开国才几十年而已,怎么就烂到了这个地步?

这是国蠹,难道就杀不住吗?昔日先帝,虽然没有将太仆卿慕容悉达以下一千五百人,全数斩首。可也是大发雷霆,把慕容悉达等为首的主犯,全数腰斩弃市。

可随后李世民就自嘲一哂,说来他也在贩卖私盐,严格说来,也是国之蠹虫,似乎没资格去说别人。

只是

李世民眼里面,首次闪现着忧疑之色。

他们的国势已经倾颓至此,天子偏还要发举国之力,去征伐高句丽。

这一战,他们真能成功?大业八年的那场大败,是否会重演?

“看来还得麻烦元易李玄道字兄,帮我拟一道奏章。”

李世民收起了杂念,眼神也变得果决起来,

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他。

的确就如李靖所说的,这件事已是严重到了必须上奏天子不可的地步。

之前他的投鼠忌器,简直就是个笑话。陇西牧监的情况,明显已严重到了必须割肉剜疮的地步。

自己再怎么相忍为国,顾全大局,难道就能让陇西牧监,为辽东前线供应足够数量的战马吗?

相反他还得承担隐瞒此事而引发的政治风险,一旦异日天子得知详情,又会如何看待他李世民?

所以他接下来,又把目光向随行的几位内庭供奉,投射了过去、

“也请五位前辈,在奏章上署名!”

那几人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苦笑着朝李世民一抱拳。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卷入到一场可能席卷整个关西大地的政坛风暴。可今日李世民确实人赃并获,他们没有推脱的余地。

“再请雨柔你转告薛举,他的条件,本将答应了!不过有一个前提,让他在三天之内,于金城边境,聚集战兵七千。”

李靖的眼中,不禁又浮现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这是准备先下手为强?果然是雕心雁爪,杀伐果断,该心狠手辣的时候,比谁都狠辣。

可惜

他感觉自己心里的念头,过于大逆不道。忙微一摇头,将那隐约的思绪,挥出到了脑海之外。

此时李世民的脸上,又发现出了几分自嘲的笑意:“这叫什么来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吗?有些事情要来的时候,你是想躲都躲不掉。”

他本不打算用这种手段,对付那位称霸灵武与平凉二郡的江湖大豪、可此人偏偏自己撞了上来,如之奈何?

不过这对他个人而言,倒也勉强算是一件喜事。

所以李世民此时的心情,其实是喜忧参半的。忧是因天下大势,或将因陇西牧监之变而发生动荡喜则是因他自身面临的难题,或将因此受益,甚至是迎刃而解。

只是他的好心情,在押送这支马队及所有人犯,返回长安的半途中,就被破坏的无影无踪。

毫无预兆,就有一片密集的火雨,蓦然从天空中漫卷轰下,

尽管李靖与李玄道,唐俭,袁天浩等人都及时惊觉,各施术法化解消弭,可还是由许多赤红色的火点,坠入到队列之内。许多被卸去了甲胄,没有任何防御与遮挡的辎兵,都是一瞬间就点燃了全身,居然燃烧着,发出了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凄惨嘶嚎声。

好友许多马匹,也化身成巨大火炬,使得周围的马群,也是惊惶不已,四处奔腾践踏。

李世民心神悚然,他知道军中营啸,是最恐怖是事情。

营啸不止是发生在夜间,行军之时也常有发生。因恐慌蔓延而四散惊逃,可以使一支精锐大军,瞬间崩跨溃散。

他当机立决,的毫不犹豫就将身侧两名胆丧奔逃的辎兵一刀腰斩,同时将真元汇聚,舌绽春雷:“全军听令,所有胆敢不听号令,走动者斩!喧哗者斩!哭嚎者斩!本将唯各部将官是问,但有不从而致本部惊溃者的,本将必定请尚方剑,斩下你等的狗头!”

樊世兴也知道眼前的形势,已是千钧一发的状态,当即策动坐下战马,往后方奔走着,同时声嘶力竭的嘶吼:“大人有令,所有胆敢不听号令,走动者斩!喧哗者斩!哭嚎者斩!”

第四百二十七章 防不胜防

让李世民的庆幸的,绣衣卫的内庭供奉,还有那些禁军高手,大多都是经验丰富,并且知晓厉害的。几乎不用李世民的吩咐,这些人就开始自发的镇压周围的场面,毫不犹豫的动手杀人斩马,震慑周围的府军兵将与一应辎兵。

周围也没有类似大规模术法袭来,尽管那天际之间,依然有着成百上千的风刃,明明不绝的,朝着他们的队列之内怒斩而下。

可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被李靖等人击碎化解。剩余的部分,也逃不开那众多随行高手的截击。

故此只短短不到一百个呼吸时间,道路间所有慌乱的军马,都已稳定下来。甚至围绕那些马车,开始形成了一个个整齐的大小军阵,

又小半个时间之后,就在李世民感觉形势已经稳定,准备寻觅到那位术师的方位,然后携带释本悟等人,亲自前往将之围杀的时候。那天际间的风刃,都骤然一停,而远方三里之外的那位术师,也在这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此时,李世民的脸上,却殊无喜色。只因这一场袭杀,至少杀死了他们一百余人,另有二百多匹战马被烧死。

接下来他又毫不犹豫的拨转马匹,来到一辆马车的侧旁处,看着里面,已经变成血肉淋漓状态的尤白虎。

“情况怎样?能活的下来吗?”

刚才他就已经发现了,对方的术师只是为牵制与掩人耳目。那人的真正目标,其实是这尤白虎。

在火雨连绵之际,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四十七枚符文重箭,直接就将这尤白虎的躯体,斩碎了一大半,只剩下头颅还算完好。

“很难,我已经给他再喂了一枚六炼大还丹,可这只是疗伤圣药。没到八炼级别,就不能生死人肉白骨。”

司空辟邪的颜色也很难看“最后两箭没能够防住。”

他刚才已经尽力了,与魏鸑鷟联手,阻挡了绝大部分的箭支。可对方动用的二品神射就有五位,一品级别的射手也有二人,让他们防不胜防。

接下来还有另一个糟糕的消息——樊世兴已经走到他身边“已经初步统计过了,至少有九人被救走。”

李世民的眸色,益发的阴沉起来。魔龙八部不惜代价也要救走的,想必都是他们当中的关键人物。

也有好消息,张雨柔以太戊杏黄旗,临时将其中五辆马车移走,使得魔龙八部许多突入到他们队列当中的人员扑空。

——而这几辆马车里面关押的,无不都是三个辎兵营的重要将官,还有陇西牧监的随行官吏。

“他们在三里之外,布置了一个临时的阵坛。”

不久之后,李靖也返回到了李世民的身边“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得到的消息,阵坛布置的极其仓促。”

这点李世民也早有预料了,超品术法大宗师这种存在,是战力上限高到吓人,却极其依靠外力辅助的存在。

如果事前有着足够的准备,那么一位道门的超品真君,足可在战场上独自对抗三万大军,甚至能够让同为超品的武修无法近身。

比如那颗陨星,如果是无损坠落,就足以震杀周围十数万人——

可如果这是超品真君事前准备不足,那么一位一品级别的战将,就足以对他们造成足够的威胁。

“那么依你看,这位神秘术师,可能是当世之中,哪一位得道真君?”

“开府大人此问,确实有些难为我了。很难确定,此人擅长的是风火之术,又能召唤陨石,还可在数位一品术师的眼皮底下,将神魄投入宫中,操纵龙烈。可见其神魄与幻术水准,也极其强大。”

李靖陷入凝思道“我的记忆当中,并没有这样的人物。这个天下太大,各处卧虎藏龙,这不定又是一位隐世的高手。”

李世民苦笑,他也同样没法将此人对号入座。之所以问李靖,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而已。

“传命诸部就地列阵,等候援军到来。再往四面方向都放出侦骑,监控住周围十里地域。”

此处距离长安城还有七十里,李世民却不打算继续了。他担心途中会再发生意外——这是有极大可能的事情。

对方能够在接到消息之后,用极短的时间在前方布伏。李世民焉知这些人,不会在前方某一段道路,来一个故伎重施?

“另从辎兵中,甄选一千老实可靠之人,发放兵甲,以补战力不足!还有,传我书信,向屈突大将军求援,并传命蒲城,富平,华原三县鹰扬府,尽快遣军来援。”

也就在这时,李世民望见他们的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箭啸之声。

那是来自侦骑的示警,说明前方有大股的人马正在靠近。

李世民不由与李靖等人对此的意见,眼眸之中都流露出了凛然之色,

※  ※  ※  ※

那李世民松了一口气的事,他们道路前方到来的人马,既非是来自于魔龙八部,也与任何逆贼无涉。

那是姑臧阴府的车队,包括五十辆马车,四百姑臧阴世的部曲家将,护送涿郡留守阴世师的妻女与爱子,前往洛阳。

按照大隋的惯例,姑臧阴府也是该这么做的。朝中勋贵在出任方面重臣的时候,往往都会将自家的妻儿送入京城,作为人质。

这是因汉末以来,地方军阀割据,甚至犯上作乱之事履禁不绝,而魏晋周隋等朝,大多都是得位不正,对于地方重臣的防范,自然也较为严厉。

阴世师如今既然任了涿郡留守,被天子托付以看护后路的重任。那么此时其自家妻儿送至洛阳以示忠诚,既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在李世民看来,这虽非是敌人,却比之敌人还要更可怕。

就在两方汇合之后不久,一位浑身劲装的豆蔻少女,就策马直行到他面前,气呼呼的瞪着他。

李世民头疼之余,也暗暗惊赞,一年多没见,这个丫头真是越长越开了——真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张雨柔也很貌美,可江南女子多身形偏瘦;而阴月娥的鹅蛋脸,却更符合他们这些关西人士的审美观。

自魏周以来,北方人都以肥为美,李世民也深受影响。

不过少女的目光,也刺的他有些难受。幸亏阴月娥的弟弟阴弘智,也在随后策马赶来。李世民赶忙与阴弘智说话,试图转移少女的注意力“你们这次要去洛阳,为何会途经时间?”

此景从长安到西京,还是乘船走渭水,或者渭水旁的驰道更安全,更迅捷。

“只因母亲大人,向顺便拜访汾阴的一位姨母。”

阴弘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李世民身后那庞大的车马队与军阵“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刚才听闻此间,不断有震响声传至?难道是遇袭了?”

从此处看去,依然可以看见那道路两旁,正是一片狼藉的状态。受惊的战马,将周围的麦田都踏到杂乱不堪,也有数百具烧焦了的尸骸,被摆放在两侧。

其实那个时候,他们的家将,是不赞成继续前行的。不过他姐姐阴月娥,一听说前面是官军,又打着永安县伯,太子左卫率李的旗号,就什么都不顾了,一意要赶过来寻李世民算账。

偏偏他们的母亲李氏,也是个柔弱没主见的,完全没法阻止他的姐姐。

幸亏在半道的时候,那轰震声响,就已经停止了下来,这让他们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汾阴?汾阴薛氏?”

汾阴薛氏也就是河东薛氏,薛氏的族人,大多都聚居在薛氏。

李世民也听说,自家这位族姑母,有一位妹妹嫁到了汾阴薛氏。

他对此事自然是漠不关心的,当即就眼神凝然的回应“既是如此,那就速速离去吧。此间不泰,还是早点离开为佳,沿途定需小心。”

阴月娥的却气的浑身微颤,眼珠发红“才见面就要赶我走是吗?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李世民顿时苦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阴月娥于是更加的伤心难过,两行清泪不能自控的从眼角溢下“我给你留下的书信,你看到了是不是?可结果我在大兴等你这么多天,你却对我不闻不问。李二郎,你好狠的心肠!我有时候真想把你李二郎的心肝挖出来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李世民无奈,他略略思忖之后,还是觉得此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早点说清楚为好。

“娥妹的书信,我确实收到了。说实话,我李世民不是木头人,对于月娥的心意岂能不知?当然,这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也未可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我李世民一直都只将月娥你当成自家的妹妹看待,绝无其他非分之想,也请娥妹断了此念才好。”

阴月娥的脸色青白,身躯摇晃,在马鞍上几乎坐立不稳。她的玉手,则是死死的扯着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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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以身相许

“我不信!毗卢遮,你以前对我那么好,难道那都是假的就真的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只要能够在你身边,哪怕是给你做妾,我也心甘情愿。”

当阴月娥这句话道出,不但是李世民震惊失色,便连阴弘智也坐不住了。他先是狠狠瞪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又紧张警惕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回过神之后,则是偷眼看了周围,发现其他人都远远站在二十丈开外。除了竖着耳朵的张雨柔,就再没有其他人刻意偷听之后,这才暗松了口气。

今日阴月娥说的这句话如果传出去,这丫头以后就别想再嫁人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即便你不要自己的闺誉,姑臧阴世数百年的家声还要不要了?给人做妾,你当这是什么好事?”

他先是厉声训斥,随后又放柔了语气:“阴月娥你这是何苦来哉?这天下间多的是少年英杰,其中能胜过我的不知有多少?之前我对你好,也是真把你当妹妹看待,此外绝无二念。且我如今,已经另有喜欢的人,已经容不下其他了。”

这一句,似如雷击,使得阴月娥的身影,再次僵滞在了马鞍上,泪水也好是断了线的珍珠。好半晌之后,她才苍白着脸,把视线往张雨柔方向转移过去:“你喜欢的人,难道是她?”

“这就与你无关了。”

李世民的神色漠然,语气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阴月娥,本将已言尽于此,你要自重!”

阴月娥终于无法忍受,当即就调转了马头,发疯似的往自家车队飞奔而已,

阴弘智一阵目瞪口呆,然后就已经很惊佩的看着李世民。

他太佩服这家伙了,能够将他姐姐的美貌与痴情都置于不顾,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出来,自家这位世兄绝不是一般人。

“你还愣着做什么?”

此时李世民,已经不满的把视线转移过来:“还不快点跟上去?注意告知族姑,一定要让人把月娥她看好了,别让她做出什么蠢事出来。”

阴弘智顿时就惊醒过来,心想以月娥她的性情,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如果他那姐姐,真的做出了什么蠢事,那么他们姑臧阴氏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这个时代,虽然世风渐下。尤其鲜卑与关西将门的女子,大多都敢爱敢恨,将儒门礼法视为无物。

可他们的姑臧阴氏,乃是传承千载的汉人世家,自视甚高,在这方面还是很看重的。

想必他的父亲,是绝不想被关东的五姓七望笑话。

而就在阴弘智也策马离去不久,张雨柔就神***然的,来到了李世民的身边。

“刚才难道没看够吗?还盯着人家背影看?什么绝无非分之想,一听就知道是假话。”

“我这是在担心,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李世民一声轻叹:“毕竟是少小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有些情愫,岂非是理所当然?不过我说的话也不算谎言,是真的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如果有,那就是害了她。”

随后他就似笑非笑的斜视张雨柔:“雨柔这莫非是生妒了?”

“开始是有一点,不过看你这么多待她,又心生同情,感觉同病相怜。”

张雨柔轻哼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有想过要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呢?”

“啧,女人可真狠心。”

李世民不由摇着头,他知道张雨柔为何会这么说。

可就如他拒绝阴月娥的理由,他也同样给不了少女想要的。

唯独有一点不同,他能够狠心拒绝阴月娥的情意,可同样的话,他却没法在张雨柔的面前说出口。

所以李世民直接就顾左右而言他:“这蒲城的人,怎么还没到?”

此间距离蒲城县的鹰扬府,不到四十里路,可他是三刻之前,才发出的军令,所以这纯粹就是没话找话。

张雨柔也看出他的心虚,眼含鄙薄的撇了撇唇角。可她终究还是沉默下来,没有继续逼迫。

※※※※

蒲城县鹰扬府的两营府军,在大半个时辰之后就匆匆赶至。然后是富平,华原两县的鹰扬府,也是各派遣过来两营人马,使李世民麾下的兵马,增至六千之数,大大减轻了看管那些马车,军马,还有辎兵的压力。

然后是长安的禁军与绣衣卫,都有人前来支援。

屈突通派来的,是他最得力的嫡系部属虎牙郎将桑显和,还有鹰击郎将尧君素。这两位,也都位列一品级的超绝战将,武力与声威,在隋军的后起之秀当中,仅仅逊色于宇文士及与司马德戡两人而已。

绣衣卫那边,由于绣衣别驾梅化羽要做坐镇于宫城,又实在没有余力的缘故,干脆就没派人过来。

不过这位,却以信函请动长安附近‘大兴善寺’与‘楼观台’供奉的一位道门真君,三位佛门法主前来援手。

大兴善寺乃“佛门八宗”之一“密宗”祖庭,始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原名“遵善寺”。

因开皇年间,先帝扩建长安城为大兴城,寺占城内靖善坊近一坊之地,于是先帝取城名“大兴”二字,取坊名“善”字,赐名大兴善寺至今。有印度僧人阇那崛多、达摩笈多等先后来长安,在大兴善寺译经弘法,翻译经典,设坛传密,逐渐形成了当今佛门八宗之一的密宗。

楼观台则创始于西周,传闻春秋函谷关令尹喜在此结草为楼,以观天象,因名草楼观。老子在此著《道德经》五千言,并在楼南高岗筑台授经,又名说经台。

之后由晋惠帝加以扶植,用于对抗民间逐渐兴起的正一道,逐渐形成了道家两大嫡流之一的楼观道。并鼎盛于魏、周、隋各朝,在北方朝堂中,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当李世民见这四人到达之后,顿时心绪大定。

他这里缺的,并非是桑显和与尧君素这样武力超绝的战将,而是能防御远程出手,让人防不胜防的术师与神射。

有着四位真君法主坐镇,他猜那位超品术师哪怕真有着通天之能,也很难掀起什么风浪呢了。

接下来的情况也正如他的所料,当李世民押送着数千龙血马,连同所有的人证物证与涉案一应人等再次启程,浩浩荡荡的前往长安城时,之后都一路平安,再没遇到什么变故。

不过当这一大群人马,都涌入到长安城的通化门时。这座巨城从内到外都开始喧嚣躁动起来,引发的轰动,几乎不在之前几天,他拿下长安暗城的那一刻之下。

早就得到消息的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也在第一时间赶至到现场,查看究竟。

不过当前者到来,望见那一堆血麝麝香之后,脸色却很怪异:“听闻毗卢遮你不久前,才与白瑜娑有过冲突是吗?”

李世民不禁苦笑,心想自己有公器私用,打击薛举的事例在前,也难怪屈突通会这么想,可他动手之前真没有这样的意思,

“世伯,这里的血麝麝香,可足有四百二十袋,价值一百一十万贯,到一百四十万贯之间,且是有价难求之物。我如果是打算栽赃陷害白瑜娑,要从哪里收集到这么多的血麝麝香?”

屈突通微一凝眉,随后就眼现赧然之色。

他知道李世民说的对,这家伙即便想要栽赃,也拿不出这么多的血麝麝香出来。

这让屈突通略觉羞愧,感觉自己实在不应该。

这大概是因如今关西地域的局面,给予了他的压力,过于巨大的缘故。

——如今这八百里秦川,已经足够乱了。大兴行台的上下,都已经是焦头烂额,实在是不想在处置完魔龙八部这群逆贼之前,再别生支节。

“世伯您再看看那些马。”

李世民往旁边一匹龙血马遥空指了指,脸色凝肃异常:“这才是重头。”

屈突通的相马之术,远在李世民之上,有着当代伯乐的美誉。否则也不至于在十余年前,被先帝委以巡查陇西牧监的重任。

他只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究竟,顿时脸色青紫,双眼圆瞪,一丝丝黑色的,近乎实质化的罡气,在他的周身上下涌现:“这些混账,罪该万死!”

屈突通没想到的,自己才清理过陇西牧监才不过十余年时光。那边的马政,就又败坏至此!

他突然就有了悔不当初之感,如果当年没有劝诫先帝,如今陇西牧监的情况会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可曾上奏陛下?”

“奏章我已在赶回长安之前,就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太原。就不知道何时何日,能够递送至天子御前。”

李世民凝眉道:“我如今最担忧的,却是陇西牧监那边——”

屈突通不等李世民说完,就皱起了眉头:“你是担心陇西牧监毁灭罪证,或是直接遁逃?此事,确不可不防。”

只因同样的事情,再他昔日巡查陇西牧监的时候,也曾经发生过。在事发之后的当日,就有大量牧监的官吏挂印逃亡。

第四百二十九章 王佐之才

“陇西牧监固然可忧,可侄儿真正担心的,还有白瑜娑。”

李世民心情沉重道:“不知此人如今何在?”

“已经逃了,此人既与魔龙八部勾结,那是必须除去的。卧榻之侧,岂容奸人鼾睡?所以老夫在收到消息之后,就在第一时间带人前往东市围剿。”

屈突通一声冷哼:“不过此人的耳目倒甚是灵通,居然提前一刻时间接到消息,在我赶到之前,就已逃得无影无踪。如今只能将那家麒瑞客栈的上下人等,都捕拿入狱。不过人家只是提供住宿,与白瑜娑没什么关系。”

“逃了?”

李世民心中暗叹,脸上却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因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白瑜娑如果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如今也不至于成为关西著名的黑道大豪,势力横跨诸郡。

这位是魔龙八部的盟友,魔龙八部既然能够得知了消息,自然也不会忘记提醒此人。

“那么敢问世伯,请问后续是如何处置的?”

“还能如何?因投鼠忌器,暂时还未发海捕文书,只是在内部传递老夫的密令,在关西各地通缉此人。估计作用不大,那好歹一位与老夫并驾齐驱的超品。”

屈突通面现难色:“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我已传令平凉,灵武,会宁,盐川,弘化,天水,会宁这七郡府兵,与诸军镇枕戈以待,严防此人生事了。此外大兴行台,也将派出专人至灵武,抄查一切与白瑜娑有关的产业。”

他身为大兴行台右仆射,又怎么会想不到,白瑜娑的人手势力,盘踞在平凉灵武这两郡之地。一旦孤注一掷,做殊死之搏,很可能会祸乱整个关西大地?

之所以暂时没发海捕文书,直接将白瑜娑打为乱党,也是欲留一线余地,避免此人狗急跳墙。

不过这多半只是无用功,这人该反的话,还是得反,

李世民心神微松,可他还是无法彻底放心:“可是——”

白瑜娑的麾下,毕竟有着万余精锐马贼,影响力深入草原。他担心这位一旦举旗叛乱,平凉,灵武等地的府军边军,未必就能够压制得住。

所谓兵贵神速,这个时候他尽快赶去,将那可能引发的祸乱剪灭于萌芽之中,才是最佳的应对方式。

“不用可是了,毗卢遮你先在大兴城内歇息一阵如何?你这次虽又斩断了魔龙八部的一条臂膀,可后续之事仍不明朗。如今正需你李世民的才智,使之真正水落石出,大白天下。”

屈突通说到这里,又用上了含着几分请求的语气:“你即便不顾及自己,也体谅一下你的世伯,坐在这个位置,岂能无有顾虑?大可等到陛下有明旨发下,再跟进不迟。”

李世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这几天的动作太大,大到屈突通快兜不住了。

除此之外,这位老将军,也是有着几分回护之意。担心他于此时针对白瑜娑的举动,有可能会引发天子的反感。

在屈突通把该做的都已经做完的情况下,自己于长安等待陛下的明确态度,无疑是更加稳妥的举止——这是只对他个人而言。

“你对老夫,就这么不放心?当这个天下间,就只有毗卢遮你这一个能人吗?平凉诸郡的朝廷将官,都是废物点心,不堪一击?”

屈突通发出了这诛心之问后,又一声失笑:“毗卢遮你如果真想亲自料理此人,就不妨再等两天,卫玄卫文升就将护送代王至大兴。你如果能让卫大将军与代王,同意你去平凉,老夫不会反对。”

李世民的神色无奈,知道自己是没可能说服屈突通了,不过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他身后的李靖,且朝着屈突通抱了抱拳:“请恕下官插嘴一句,屈突大将军与开府大人,似乎都轻忽了事态的严重性了。以下官见间,平凉灵武一带,如今确需有一位得力善战之人,总掌诸郡兵事不可。否则大半个陇西,都可能有倾覆之危,”

“你是何人?”

屈突通有些意外的看了李靖一眼,因后者声名在外,他很快就认出了此人来历:“李靖李药师?说说看吧,我与毗卢遮到底有何疏漏?”

“大将军您只认为那白瑜娑,可能铤而走险、垂死挣扎。却没想过,陇西牧监的牧监军,还有平凉灵武诸郡的各部兵马,也可能与白瑜娑勾结,甚至是一同举事?”

这时候,李靖已经发现眼前这两人,都是脸色剧变,显是在他的提醒之下,已经意识到了关窍所在。于是他就将接下来的一些解说之词,直接略去:“要说毁灭证据,阻止朝廷追查牧监自盗一案详细,再没有比整个陇西牧监都沦落于敌寇之手,更合适的了。那是无论什么证据,什么样的线索,都会荡然无存。”

“真不愧是李药师,确有王佐之才。”

屈突通一声赞叹之后,就背负着手,在原地踱步不止。偶尔停步时,目光则在李世民,还有他的部下虎牙郎将桑显和,鹰击郎将尧君素二人身上游移着。

后二者都是神色一凛,纷纷挺起了胸膛,眼中流露出期待之意。

可最终屈突通的目光,还是转向了李世民:“你可有把握镇压平凉与灵武诸郡?”

他想再加这两位下属,虽然也有着不错的将才,可用兵方面也只是中上之姿。此外他二人的声名与威慑力也不够,未必就能让这几郡的地方官军顺从听令。

倒是李世民,他是听说过此子的勋功战绩的,的确是有着问鼎当世兵法大家的资本。在用兵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且此子不但出身武功李氏,如今又领受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左卫率,绣衣郎将之职,持有陛下赐予的尚方战马剑。无论是军职,勋位还是权柄,都足以让人忌惮。

那些边军将官,除非是有谋反之心,或者是高傲到没了边,否则绝不会违逆李世民的军令。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李世民都是最合适的,

“只要军力足够,镇压白瑜娑没有任何问题。末将自信只以兵**,除了屈突大将军您这样的当代大家之外,这天下应该没有末将对手。”

李世民稍稍捧了屈突通一句,随后却又语声一顿:“可末将担心,此人很可能已在赶回灵武郡的途中,准备先发制人。”

“我稍后就让人发文书给你,不,时间来不及了,我现在就给——”

屈突通目光在诸人梭巡了一番,随后就定格在李玄道的身上:“你是李玄道,李元易?我记得你之前,乃是齐王府的记室参军?记室之职专掌文书起草,你这家伙,想必是精通文学的。正好,你来给老夫拟一份文书,大意是以老夫大兴行台尚书左仆射的名义,委任平安县伯李世民,临时总掌平凉,灵武,会宁,盐川,弘化,会宁,天水七郡军务,并节制地方郡守,巡查陇西牧监。一旦白瑜娑与陇西牧监生变,平安县伯有权调动诸郡军马平叛。速度快些,我来用印!”

李玄道毫不推诿,当即就拿出了一张空白宣纸,就着身侧的马车,开始奋笔疾书。

此时的李世民,却是神色迟疑的看着屈突通:“世伯,这似乎不太合适?”

屈突通给他的权柄,这是他所需要的。可李世民却知,屈突通此举,有着极大的越权之嫌。

毕竟就程序而言,屈突通必须先召集大兴行台的尚书丞﹑尚书郎等员议论,得到其中大部分人赞同之后,才能发出这样的任命,

且总掌平凉,灵武,会宁,盐川,弘化,会宁,天水,北地八郡军务,节制地方郡守——这也超出了大兴行台的职权范围。

事后的屈突通是难免要落人话柄,被御史弹劾的。

“事发紧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此事我自会向天子与代王请罪解释。”

屈突通一声苦笑:“陛下既然将这关西一地托付于我屈突通,老夫也自当竭诚尽心报效天子。未能察觉陇西牧监贪婪无厌,监守自盗,已是失职,如今岂能因个人毁誉前程,而毁关西政局?”

恰好李玄道已经将文书写好,屈突通直接就盖上了他的左骁卫大将军印,已经大兴行台右尚书仆射印。

“这文书有些违制,可你是绣衣郎将,又手掌尚方剑,想必能够治得住这七郡的大小将官,让他们俯首听命的。我这边也会尽力,将追认的文书及早送到你的手中,卫尚书与代王,不会不明利害。”

屈突通说到这里,屈突通又紧紧握着李世民的手:“毗卢遮,魔龙八部一案,在梅化羽审讯出成果之外,估计很难再有进展。倒是平凉郡那边,局面已是危如累卵。你此去陇西,只管专心一意,应对白瑜娑就可。一定得竭力而为,。灵武郡与平凉郡不能守住,我不怪你。可一定不能让白瑜娑那厮的兵锋,指向这二郡之外!”

李世民不由微微动容,也同样郑而重之道:“末将省得,定不会让屈突大将军失望。”

第四百三十章 造反之心

于此同时,在安定郡的某条官道上,白瑜娑正策马疾驰。

这位的脸色青紫,眼眸中蕴育着怒火,却因无处释放,只能一直压抑着。而在他的身后的众多部属,则都是一言不发,默默追随。先前他们在‘麒瑞客栈’嘲笑李世民时的得意之色,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如今多是煞白着脸,眼神则或阴郁,或恐慌,或茫然。

“我就说过,你不该去招惹那家伙的。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之前的那位‘账房先生’,此时就骑着一匹龙血马,紧随在白瑜娑的身侧。在紧跟白瑜娑,奔驰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说不要紧,他不能拿你怎么样,可结果怎么着?人家转背就抄了陇西牧监的马队,将你白瑜娑打为乱党!这简直就是报仇不隔夜,不愧是睚眦必报李二郎!关键是那位,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之前你不是很牛叉吗?当时怎么说来着?嗯,这个臭乳未干的小子,胆敢于洒家为敌,那洒家一定会立刻扭下他的脑袋!你去扭啊,去扭啊?”

白瑜娑听的心烦,蓦然扯住了缰绳,一把将这位‘账房先生’,强行提在了手中,目现凶光:“赵元,你再聒噪试一试?”

“老子就偏要说!你白大当家,有种就把我给宰了,”

这一次,那‘账房先生’赵元却异常的硬气,同样鼓着眼睛与白瑜娑对视:“你做错了事情,难道还不许别人说?要不是你这混账贪得无厌,我们哪里会落到这种田地?”

白瑜娑杀机更盛,右手也渐渐收紧,使得赵元的脖颈,发出了一声咔嚓擦的声响。

可直到此人接近窒息,都未有求饶之意后,白瑜娑的面上,反倒是闪现出了一丝钦佩之色,转而随手一甩,将赵元丢回到了马鞍上。

“转告你家主上,这次的事情,他必须给我摆平不可。否则的话,那就是鱼死网破。我白瑜娑成为朝廷通缉的逆贼,他也不想过。”

“你想得倒美!”

‘账房先生’赵元却好似疯子一般大笑起来:“你现在才想起我家主上吗?与魔龙八部过节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我们主家?魔龙八部连续两次犯上作乱,参与刺杀帝后,天子已经恨之入骨。你还笑话薛举,人家可比你聪明多了,宁愿被李世民逼到绝境,也不敢与魔龙八部有一丝半点的牵扯。你倒好,居然敢给魔龙八部,运送那么多的违禁之物入京。试问如今的东西二京,满朝上下,谁还敢为你白瑜娑说话,谁还愿意为你辩解开脱?你现在就是一坨狗屎,所有人都要避而远之,气味太臭了。”

白瑜娑气息阴沉,已经握住了腰间的长刀:“我看出来了,你这家伙,是真的想死!”

“我当然想死!你当我现在还能活吗?”

赵元语含嘲讽的说着:“你与牧马监的事情,如今都已经爆了,我赵元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在我家主上的眼里,我赵元早就是一个弃子啦。他现在一定恨不得我死掉,死在你白瑜娑的刀下,与死在我主家的刀下,能有什么区别?不对,死在你白瑜娑的手里,主上对我赵元的家人,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来啊,杀了我——”

白瑜娑闻言气息略窒,他随后就皱起了眉头,在继续策马疾驰的同时,陷入了沉思。

仅仅半晌之后,他就把那腰刀上的手松开,转而彬彬有礼的,朝着赵元一礼:“敢问先生,如今可有什么良策,能让我白某摆脱困境?”

赵元顿时一阵愣神,有些意外的看着白瑜娑。直到见后者的面色平和,眼神语气俱都诚恳之至,他的神色才缓和下来,一声苦叹:“你如果早这样,我们哪里会落到这步田地?至于现在,恕我智浅,实在想不出什么谋划,让你转危为安。这不是困境,而是死局。”

他想这位能成为关西大豪,横跨灵武与平凉二郡的霸主,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可惜的是出身太低,一旦功成名就,难免志气骄狂,也就铸就了今日的败因。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白瑜娑回过头,眼神不甘的看向了后面的长安城方向:“不瞒先生,白某现在确有不惜一切,去拧下那李世民人头的打算。可关键是灵武与平凉,那么多随我白瑜娑讨饭的兄弟,我不能置之不顾。总不可能任他们,被朝廷狗官清剿杀害?”

此时赵元的眼神微动:“如果白大当家,真有不惜一切的决心,我这里倒是还有一策,或能让你走出一条生路。”

“生路?”

白瑜娑回头侧望,看着赵元;“先生不妨直言?”

“很简单,想必白大当家也有了此念。”

赵元手神色悠然:“既然大隋这边容不得我等,那就造反便是!”

“造反?”

白瑜娑的神色恍惚:“只有我麾下不到两万骑,缺兵少甲,能敌得了大隋百万雄兵?”

这麾下两万骑,他还不确定是否会全数跟随自己。之前他称雄一方,财雄势大,黑白通吃,人们自然是乐于跟随的。

可如今他白瑜娑,已经是朝廷的逆贼,有多少人愿意冒那抄家灭族的风险,提着脑袋随他造反?

赵元顿时失笑:“白大当家此言差矣!大隋虽有大军数百万,可放诸于陇西一地,他们又能有多少兵力?四万还是五万人?近年陇西一带的边军与府军,军纪战力败坏到什么程度,大当家难道不清楚吗?关键是陇西牧监,赵某敢担保,只要白大当家在灵武起兵,那么平凉郡与陇西牧监,都可一鼓而下。那个时节,白大当家手中,还缺兵少甲吗。”

“陇西牧监?很有道理!”

白瑜娑的神色微动,显然也是悟到了其中关节:“我竟不知赵先生,有如此大才,请您继续说。”

听闻‘大才’二字,赵元的脸上,不由现出了些许得意之色:“只要攻克了平凉,有了数万雄兵在手。那么白大当家就能进退自如,进可席卷安定天水诸郡,退则可盘踞灵武,背靠突厥,成大隋心腹之患。”

“背靠突厥?”

白瑜娑的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让我投靠突厥人是么?”

他们灵武位处边郡之地,常受突厥人与吐谷浑人侵扰,所以郡民无不都对突厥人恨之如骨。

且白瑜娑自身,也曾被突厥劫掠,当了几年牧奴,至今都是怨恨未平。

“**厥如今臣事于大隋,未必就敢站到台前,明目张胆的支持大当家为祸大隋边境。不过近年突厥始毕可汗励精图治,想来是不会甘于人下的。所以我料突厥人,一定会给予白大当家一片立足之地。当然,这只是最不得已之策!”

赵元善于察言观色,一看白瑜娑的神色,就知道这位的心思,他只当不知,继续说道:“如果大当家之后能一切顺遂,攻略周边诸郡,聚兵十万,那么便是长安洛阳里的那个位置,也是可以指望的,又何需投靠突厥?”

白瑜娑的神色一震,眸里面闪现着一丝精芒。可随后他就摇了摇头,主动将心里那个让他心旌摇荡的念头掐灭。

他早年当牧奴之时因有奇遇,年纪轻轻就有了不俗武力。之后也曾投身军中,打算在沙场上搏功名,顺便向突厥人复仇。可因他出身庶族,又曾为牧奴的缘故,在军中倍受排挤,沉沦下僚数年都无法晋升。之后干脆脱离隋军,在边郡当了马贼,逐渐成为雄霸一方的黑道大豪。

可也因此之故,白瑜娑对大隋国土的庞大与恢弘国力,都有着极深的印象。

就譬如数年前的吐谷浑之战,吐谷浑大汗慕容世允也算应对得力,数次大败隋军。可却是被大隋那源源不断的兵马,硬生生的给的堆死。

所以白瑜娑,也深知刚才那个念头,是何等的荒诞与虚幻。

而此时赵元又语声一转:“即便大当家一时无意于大位,也可逼迫隋廷招安,从此割据地方,逍遥自在。”

“招安?这有可能么?”白瑜娑语含质疑。

“怎么就不可能?”

赵元冷笑:“那位大隋天子,如今正打算二次征辽,讨回他在高句丽丢去的颜面。这个时候,在天子的心目中,估计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如果大当家你能聚兵十万,有席卷整个关西之力,您说朝廷会怎么做?”

而此时他又挑起了唇角,语含深意:“还有,白大当家你若真能够成就此等伟业,便是李世民这个仇人,也可一并对付了,让这人悔不当初,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白瑜娑顿时双眼微凝:“这又是怎么说?”

“此人因私人恩怨,将白大当家逼反。一旦事态扩大,大当家您道天子他会怎么看待他?”

赵元嘿然冷笑:“这位抄查了东西二京黑市,如今又亲手将陇西牧监牧马不足,以次充好之事揭发。此时这朝野上下,真不知多少权贵对其恨之入骨。只因其人受天子信重,所以投鼠忌器,不敢妄动而已,可一旦此人失了圣眷,那情形就不太好说了——”

“说的好!”

未等赵元语落,白瑜娑就猛的一拍他的肩膀,随后震天大笑:“得先生这几句指点,白某只觉是茅塞顿开。既然大隋容不得白某,那就造反便是!兄弟们,此番回归灵武,咱们就明刀明枪,与这堂堂大隋干上一场!”

他的声音雄浑,携带真元,此时赫然声传数里,使得周围树木一阵漱漱作响,无数鸟雀惊飞而起。

而在他的身后,那些策骑追随在后的部属,也无不精神大振。

第四百三十一章 虎口逃生

“让我们在三天之内,于金城边境,聚集战兵七千?”

金城境内,郝瑗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信符:“情形有些古怪。”

“有何值得奇怪之处?我与他谈的条件,不就是联手打击白瑜娑?老夫可以帮他看护青盐商路,并将白瑜娑名下北地安定两郡的私盐份额都给他?”

已经回到金城的薛举,不解的询问道:“白瑜娑非坐以待毙之辈,我与那位李开府,难免要与他做上一场。”

“感觉他答应的太果断了,按照那位李开府的性情来推断,怎么也得等到几天之后才会有消息的。”

郝瑗朝着薛举抱了抱拳:“我想大兴城那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位开府大人,如此迫不及待。”

薛举的头,不由微微后仰,他毫不犹豫:“那就再等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知会过大兴城的几位掌柜,道是大兴与东都,旦有风吹草动,都得第一时间禀告于我,无需担忧银钱。如果那边真的发生什么,那么这消息肯定已经在路中。”

“学生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郝瑗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钦佩之色:“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主上你居然能够放下颜面,主动向李世民求和。主上此举,学生是佩服万分!”

“我又不是那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既然打不过,也奈何不得,死撑着有什么意思?难道真要斗到两败俱伤吗?”

薛举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关键还是你之前说的那些话,让我如梦初醒。你说的对,李世民于我而言,其实难伤根本。白李二人,才是真正的腹心之患。”

此时他对白瑜娑与李轨的其人,确实是忌惮已极。

李世民的身份,是注定的没法深度介入关西的黑道生意的。顶多就贩卖一些私盐,再与突厥,吐谷浑,吐蕃,铁勒等等交易一些盐茶铁器,就是此子能做到的极限了。

按照他两位谋士的说法,等到李世民的官位,到了三品以上,成为真正的朝廷柱石,那么这些生意就彻底上不得台面了,迟早得脱手洗白,隐居幕后。

而青龙山庄的那位庄主,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对李世民鼎力支持,只怕这次打的李世民退出之后,接盘后者在关西所有生意的算盘。

至于李轨与白瑜娑——这两位同为关西黑道大豪的存在,与李世民又截然不同。后者顶多让他薛举损失一些生意份额,哪怕今次稍稍让步,此人也没法继续壮大;可前二者,却能将他薛举彻底取而代之。

所以在得知白瑜娑准备介入,打算渔翁得利的时候薛举毫不犹豫的,打算将那位前途无量的开府大人,暂时剔除出敌人的列表之外。

“能够看出厉害是一回事,能在那等情况下当机立决,又是另外一回事。”

郝瑗微微笑道:“这正是郝某佩服主上之处,主上可以气凌山河,也可忍辱负重,这正是雄主之姿。需知君子之心,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

“你真无需为我粉饰了,我这样做,说好听点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说难听点就是打不过,害怕了,所以饮气吞声,仰人鼻息。”

薛举一叹,用手摸着自己的光头的:“其实都无所谓,丢一点脸面又怎样?李世民此子,的确是极其的难缠棘手。老夫输在他手中,倒也不冤。”

此时他视角余光,已发现身侧薛仁杲的脸上,布满了青黑之色。眸色也是阴沉似水,似乎在强压着怒火。

薛举不禁微一扬眉:“仁杲你这是不服气?对老夫不满是吗?”

薛仁杲默默不言的撇过了头,显是不愿与薛举说话

他至今都对几天前发生的那一幕无法释怀——

薛仁杲清晰的记得,那时薛举豪气的对他说‘孩儿你给我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实力才是一切。如果你的力量足够了,那么无论什么阴谋诡计,阴谋阳谋,其实都无济于事’。

结果下一刻,这位的语气又急转直下。说‘如果你无论力量,还是阴谋阳谋,都拿对方无可奈何,那就尽量不要与其为敌。如果已经是敌人,那就要想尽办法化敌为友,及时止损’。

然后这位在他心目中,素来都英明神武的父亲,就无比果断干脆的把他卖了,当做向那个竖子求和的筹码。

“看来是真不服气。”

薛举冷笑:“你现在如果有办法力挽狂澜,那么老夫也不妨陪你疯一次,再与那位李开府斗上一场!可如果没有,那就得承担起责任。”

薛仁杲哼了一声,依然不打算说话,

而就在薛举正打算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一支金色的符剑忽然从堂外穿梭而来。薛仁杲顿时一扬眉:“还真被郝先生你料中了。”

既然长安那边都动用了价值万贯‘神感剑符’,那想必是确有什么紧要的大事发生。

而等到他将这一支金色符剑抓到手中,以元神感应,随后片刻,却眼现惊愕之色:“好一个李世民,李卧虎!居然如此狠毒。”

此时薛举与郝瑗两人,他不仅向他投以好奇的视线。薛举则是继续感应,随后片刻,他才神色复杂恍惚的,将手中的符剑,递给了旁边的郝瑗:“老夫只是想着从白瑜娑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弥补损失。可这位开府大人更狠,这是想要人家的命,直接断掉那白瑜娑的所有家业——”

“竟有此事?”

郝瑗接过了神感剑符,迫不及待的感应着其中内容。在须臾之后,他也一阵愣神。直到半晌之后,薛仁杲不耐的把那剑符抢了过去,这位才苦笑着开口道:“我想此事,应该是没有主上你想的那么夸张。李世民主要针对的,应该还是魔龙八部。不过也很难说那位李开府,是否在动手前就已经有了谋算。毕竟就在这之前不久,李世民才与白瑜娑见过一面。我想这应该是先礼后兵,可惜白瑜娑不识厉害,不但没同意,反倒将李世民狠狠羞辱。”

“这个家伙——”

薛仁杲也看过神感剑符里面的内容,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觉一股异常复杂的心绪,在心底里面蔓延着。

——那是将不甘,侥幸,忌惮,惊忌等等情绪,糅合在一起的心情。

那个家伙,明明才十五岁不到,手段真就狠辣如斯

“那么我现在,是否该感觉侥幸?”

薛举也是一声苦笑:“如果没有主动向李世民求和,那么现在落到被大隋视为叛逆地步的,会否就是老夫?”

郝瑗陷入凝思:“没这么夸张,白瑜娑是自己找死,明目张胆与魔龙八部勾结,才给了李世民可乘之机,因势利导,将白瑜娑打入绝境。换成主上,那位开府大人即便想要栽赃嫁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太原王氏,还有楚国公府,都不会坐视。不过,很难说这位李开府,有没有其他的手段,针对我们金城薛氏。以其人的智计,想必是不发则已,发则必中腹心,即便主上,也很难抵御。”

“所以洒家现在,是虎口逃生”

薛举自嘲一笑,随后就凝思道:“他让我们在三天之内,于金城边境,聚集战兵七千,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夷平白瑜娑在灵武郡的基因?”

“估计是了,所以说此子之狠辣果决,实在是我毕生仅见。不过白瑜娑其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又有陇西牧监欺上罔下,牧马不足,以次充好一案,局面就更复杂了。”

郝瑗若有所思道:“如果李世民没能在长安拿下此人,任其返回灵武郡。那么接下来,灵武平凉二郡,说不定都会不复为朝廷所有。”

薛举身躯微震,目现精芒的看着郝瑗:“你的意思是说,白瑜娑一定会被逼反,而陇西牧监则很可能为他提供助力是吗?那么在其中,是否有可乘之机?”

郝瑗心想自家的主上,果然还是不甘于,向李世民低头认输的。

可他在思忖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机会不大,我看李世民接下来会怎么做,且先看看吧。我想他既然同时对陇西牧监与白瑜娑下手,想必也是早有筹谋的。而且,如果白瑜娑的势力被其除灭,得益最大的,其实是主上你与李轨。”

薛举顿时了然,他随后就收起了眼里的失望之色:“既是如此,我稍后就提调本郡兵马,屯驻榆中。”

他是金城校尉,主掌着这一郡府兵,这么说是没有错的。

而随后薛举的视线,又转向了薛仁杲:“你也随我一起过去!”

薛仁杲的脸色,都是一阵扭曲,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将是他毕生都无法遗忘的奇耻大辱。

可随后他就发现,薛举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仁杲,我知道你现在很不服气。可你我父子,如今确实不是那家伙的对手。奈何不得就是奈何不得,这是没办法事情,你当老夫愿意向他求和?可有一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赢不了他,未必以后就赢不了。你如果真不甘心,那就不妨学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个十年八载。记得郝先生曾与我说史,昔日汉高祖也曾屡次败于项羽之手,在后者面前伏低做小,可最后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薛仁杲听到这里,不禁身躯微震,随后他那铁青的脸色,就渐渐缓和了下来。

第四百三十二章 离间诡计

这个时候,同样对李世民有了更多惊畏之意的,还有李密。

这位在得知详情之后,也是站在原地愣神了半晌才缓缓回神,然后直接询问:“二公子,不知还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

“还在打探当中,不过大兴行台确已行文关西诸郡,要各地抄查白瑜娑的所有产业。”

杨玄纵一声慨叹:“果然就如法主所料,这个竖子神通广大,深不可测,不是一个白瑜娑能够应付的。亏我之前还以为,在说动白瑜娑之后,定能让此子落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一直没放弃针对李世民,而那白瑜娑之所以会起意争夺青盐,这是他眼前这位谋士的成果之一。

可惜的是,这并没能够为李世民制造任何障碍。那位都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的就将白瑜娑投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简直就是料事如神了!

李密也很头疼的揉着额心:“这是我的失算,没想到魔龙八部,居然也把手伸到了陇西牧监。也没想到,白瑜娑居然如此明目张胆。”

“这如何能怨你?”

杨玄纵轻声一叹:“不过我现在担忧,我们与白瑜娑之间的联系,是否会被李世民侦知?还有陇西牧监留下的那些手尾。”

他们楚国公府,虽然在陇西牧监内部没有什么布置。可是这些年,陇西牧监私自贩卖的战马,有将近四成落入到他们的书中。

一旦绣衣卫,或者超清的其他侦缉机构追根究底,按图索骥,很可能会使他们,置身于绝险之境。

“这点倒无需担心,白瑜娑既然已经逃归,那就一定会反!至于陇西牧监,也很容易斩断干系——”

李密说到这里,就忽然神色一动:“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我想在近期之内,前往灵武郡一行。”

如今黑白两道的手段,他们都已经较量过了。此时的他,倒是很想试一试,在战场上与此人决一雌雄。

“你要去灵武?在这个时候?”

杨玄纵明显有些迟疑,而就在此时。一位黑衣人,匆匆走入到这间封闭的地下密室内,在杨玄纵的耳旁,悄悄耳语着。

而下须臾,杨玄纵就已眉头打结,同时面透怒容。

这位不等感觉好奇的李密开口,就苦笑着道:“都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第一件,红拂女那个贱人被你料中,果然是对那李靖有了情愫,准备暗中倒向李世民。可惜的是我的人,没能将她拿下。”

“怎会如此?”

李密当即眉头大皱:“我不是提醒过二公子,对于此女,眼下还是得怀柔为上,徐徐图之吗?除非是有十足把握,不给此女任何逃生的机会,否则绝不能轻易动手。”

“二公子可是疏忽大意了?”

“是我擅作主张了,我以为我对她已经足够重视。,这次随我至关西的四位一品供奉,可是无一缺席,甚至还请来了我的授业师尊。我想此女伤势未愈,应该很容易灭口才是。”

杨玄纵一声苦笑之后,也目显厉色:“这红拂女,显然是早有叛离之意,不但藏了一门顶尖的逃生秘法,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瞬间就压住了所有伤势。关键的是她有后院,无面箭罗礼,还有‘淮左神刀’周煜。这二人,足以助红拂女从容逃遁。”

“罗礼?周煜?”

李密不禁磨牙,感觉他们极可能是上当受骗了。

离间之计么?此时的红拂女,多半还没有背离之意。

可他稍一思忖,还是决定略过此事。关于红拂女的事,他李密也是有过错的,没必要让杨玄纵明白此节。

“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坏消息?”

红拂女的叛离,已经是坏的不能再坏。此女参与了楚国公的诸多密谋,也知道了他们太多机密。

一旦这些都被李世民得知,那对于他们而言,无异是异常灾难。

杨玄纵皱着眉头:“然后第二件,天子已经明旨招我与三弟,还有大哥的嫡长子杨伟,随驾从征辽东。又另调平原郡守魏正道任黎阳仓大使。”

李密眼神微凝,心想天子,果然是对楚国公,生出防备之心了。

如果不是在为天子心切于复仇,估计此时楚国公府,已经离浩劫不远。

“然后第三件,宇文罗与宇文神彦,都在两天前七窍流血而死。还有大哥,布置在窦氏手下的人,也在这几天陆续断了联系。”

李密初始没想起,那宇文罗与宇文神彦,到底是何人等?可须臾之后,当听到‘窦氏’二字的时候,就蓦然间身躯微震。

这是他们楚国公府,制衡窦氏的把柄,是能够在天子御前,指证窦氏与唐国公府的关键人证。

他思及此处,不禁一阵磨牙,发出了一阵‘咔咔’声响:“二公子,是李密我无能,你我这次怕是上当了。”

“上当?”

杨玄纵语气迟疑:“说起来,我之前也有上当的感觉。可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出关西,应该是在以身为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李密语声苦涩道:“他在给窦氏做掩护,真正的目的,是要让他们唐国公府,能够脱身上岸。”

此时的李密心内,是充满了挫败感。自与李世民交手以来,他就一直处于下风,没占到半点便宜。

后者的韬略与思路的,就如同天马行空一般无拘无束,或声东击西,或虚实并重,每每都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

他自问自身的智计兵法,在这天下间,应该是少有人能够与他比肩的。可却在这段时间,被李世民打到溃不成军。

这甚至让李密陷入自我怀疑,他对自己的信心,是否是妄自尊大?

杨玄纵则身躯微震,随后就双眼无神的坐了下来:“是这样吗?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在语声中,已经夹杂了几分惊惶之意。

“也没必要过于担忧,那些宇文家的余孽,难道还能出卖国公,讨好杨广不成?这对他们没好处。说来主公起兵,祸乱大隋天下,只怕正合窦氏之意。”

李密语含安慰道:“不过现在的局面,确实不能再拖了。必须得劝谏国公,提前起兵不可。时间拖得越久,只怕对我们只怕就越不利。”

杨玄纵的心神,还是处于恍惚的状态:“提前起兵?那么我——”

“二公子必须尽快赶至御前,以安天子之心。可于此同时,也需要做好随时从辽东逃离的准备。我预计国公最佳的起兵时间,当是在六月左右。征辽大军,深入高句丽境内之后。”

李密振衣而起:“红拂女虽然叛离,可我料此女暂时还不足为患,可以不用管她。倒是天子那边,可以继续努力,想办法让人在杨广耳旁吹点风。陇西牧监罪证确凿,白瑜娑也的确与魔龙八部勾结,可我想眼下杨广的私心,还是希望关西一地,能够镇之以静。李世民如果真是公忠体国罢了,可他针对白瑜娑,多半还夹杂私意。如今他将白瑜娑逼反,天子心内,未必就没有想法。我现在不求天子他下旨叱责李世民,或者将他怎么样,只求能尽快将此人调离关西。我有预感,这家伙在关西呆下去,迟早会让国公在关系数十年的经营,都付诸流水。”

“我会将你此言告知兄长,让他尽力而为。”

杨玄纵终于冷静了下来:“那么你了?以我之见,你最好是留在大兴。我与三弟不在,你正可在此代兄长主持局面。”

李密苦笑,这大兴一地,已经没什么好主持了。

李世民肆无忌惮的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让他们起兵之后一举夺下西京的图谋,已经化为泡影。

幸在他们,其实在这事上,也没抱太多希望。一来大兴行台屈突通与骨仪,都是朝中罕见的能臣,要足够谨慎小心,将这大兴城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他们很难找到机会;二来天子始终对他们的楚国公防着一手,始终不令后者返回关西,接触弘农华阴的祖地。

所以他们现在,已经把重心转向了关东河南。

黎阳仓乃大隋最重要的粮草,不但有大量的粮食储备,还有数以十万计的战甲兵械。此间又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上可经运河攻河北,堵塞杨广退路;下可沿黄河入河南,甚至是关中,占据这天下间最膏腴,最精华的所在。

故而此处,也是绝佳的起兵之地,

如今楚国公担任的黎阳行台左仆射,也正方便他们行事,

“大兴的局面,已经败坏至此,已无需太用心。想必接下来的形势再坏,也坏不到哪去。所以我还是打算,前往灵武郡一行。”

李密不厌其烦的解释:“白瑜娑麾下精骑上万,非官军旦夕可平,再若能得陇西牧监之助,轻易可得四五万大军。如能用兵得当,甚至有希望能寇略大兴周边,此举不但能牵制住关西兵马,更可使李世民,彻底失去杨广圣眷。”

——这也是难得的一次,可以让他与李世民,在沙场上正面交手的机会,李密实在不愿意错过。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上交墨甲

李世民在大兴城只呆了一个时辰,将所有人犯与物证交割之后,就匆匆上路了。

他还不知此时整个关西,围绕白瑜娑勾结魔龙八部,还有陇西牧监以次充好,为魔龙八部输送违禁物资一案,已经风起暗涌了。可却大概能够猜到之后的大局走势,也知道现在,正是分秒必争之时。

稍慢一步,就可能导致胜负的天平,向自己的对手滑落一分。

而屈突通与梅化羽两人,也毫不含糊。前者将身边最亲近的两位家将借给了他;后一位,则将之前请来的三位佛门法主,一位道门真君,都借调给他使用。

可惜的是,这几位为他效力时间有限,只能再用个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的样子。

毕竟这些人,都是佛道二门的高人,在信徒的心目中地位崇高,就仿佛陆地神仙也似。他们虽然接受了朝廷的名位奉养,可却与世家延请的供奉,并不是一回事。

主要是朝廷赐予‘真君’与‘法主’的赐号与名位值钱,相当于官方认可。而朝廷提供给他们的俸禄,其实微乎其微。

所以相应的,按照早年先帝与佛道两家达成的协议,这些‘法主’,‘真君’,‘大僧正’与‘真人’们。虽然也接受朝廷的征召,为朝廷效力,可在一年之内,朝廷劳动他们的时间,绝不能超过一个月。

超过了这时限,就得按照市价给予他们报酬了,还得看这些法主真君们的心情如何,愿不愿意接受雇佣。

李世民也不敢把这位,当成自己的部属那样差使。

其实就他本意,如果可能的话,是绝不愿带这四人上路的。谁也不愿意自己身边,有着四位必须小心翼翼,当成祖宗神仙供着的存在。

可没办法,魔龙八部的那位超品术师,此时依然如神龙见首不见尾,难见踪迹,李世民必须防着此人一手,

还有接下来与白瑜娑的一战,一位超品术师,在有足够准备的情况下,可以在战场上对抗十万大军!

李世民必须有制衡的手段,才能在战场上,无所顾忌的与白瑜娑对抗。

除此之外,屈突通还临时从禁军中,直接抽调了七百人的具装铁骑。加上李世民自己的亲卫队,还有青龙山庄的人马,已经接近一千精锐。

——是人人带甲的那种,哪怕是那些担当翼护之责的刀牌手,也有一身轻便型号的墨甲在身。

可李世民仍嫌不够,在离开长安之后,又特意选择了始平与武功县这条路。而等到第二天,李世民在武功祖宅休息了半夜之后,他的麾下,就又多了五百名的精锐射手,还有整整五百人的具装骑士。

所有射手,都是来自于武功李氏自家的庄户,而那些骑士,则是李世民的族人与乡党,来自于始平,武功,万年等县的武勋世家。

李世民没有任何迟疑的,向自己的家族求援了。

今次他前往灵武郡平叛,与不久前他与薛举之间的争斗,可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后者是为私,前者则是公私兼顾,他没道理不去借用自己家族的力量,

这也非是单方面的索取,而是对家族与他本身,都互有裨益的事情。家族出力助他平乱,而族中从征的一些弟子,也可借此机会博取战功,获取一个合适的出身。

——别看如今的武功李氏,依然声势显赫。可其实他们族中的数百子弟,真正混出头的不多。许多庶支族人,在成年之后都无所事事。

他们不是无法出仕,而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还不如混迹于市井田园之间来的自在快活。

那些乡党,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几乎都是各家勋贵的庶子与旁支子弟,却由于各种各样的缘由,没有从军入仕。

他们也都有着同样的特征,家世不错,心高气傲,武力不俗——这些人的修为,基本没有六品以下的。其中四品五品的,都不乏其人。

可这些闲散在家的家伙,绝非是没有志气野心的。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只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而已。

所以在李世民一声号召之后,这些人都毫不犹豫的备齐甲兵,聚集到了李世民的麾下。

这还是因之前的骁果军,将乡间的绝大多数的‘良家子’都抽离一空的缘故。加上时间紧迫,李世民自身也担心会使天子生忌,没敢过份。

否则的话,他手持屈突通给予的授权文书,在这家乡召集个一两千骑都不成问题。除此之外,还能有数千人的仆军追随。

——毕竟他李卧虎,勉强已可算是名扬天下,声震关西了。如今相信追随他能飞黄腾达的家伙,可是大有人在。

可李世民没敢这么做,只召集了这一千人马,就准备匆匆上路。

他为赶时间,打算把自己的亲军,以及所有的甲士及具装铁骑都全数抛下,交给李靖来统带随后跟进,自身则由释本悟,司空辟邪等人护持,兼程敢往平凉。

不过李世民还没来得及动身,周煜与罗礼二人,就已带着一位蒙着脸的红衣女子匆匆返回,同时回归的,还有他的另一个部属郑仁泰。

后者似乎颇吃了些苦头,浑身上下看似完好,可其实是内伤不轻。

这位办事很是得力,至少为李世民刺杀了三个预定目标,重创了薛举在陇西一带的生意网络。不过也因此之故,他被薛举麾下的另一臂膀仵士政追杀,转战逃亡了两千多里。

直到两家议和,仵士政奉命收手,郑仁泰才能安然回到他的身边。

对于这位,李世民自然是抚慰有加的。恰好他在长安暗城收获极多,手中有这不少疗伤丹药。

直接就拿出了一枚道门的六转紫金丹给了郑仁泰,不但能够让后者,在几天内伤势全复,还能增加些许真元修为。

可随后郑仁泰,却让李世民小小惊喜了一番。这位直接拿出了一尊略有些伤损的王阶墨甲,摆在了李世民的面前。

“你这是?”

初见此物,李世民自然是万分疑惑的,他就有些不解的看着郑仁泰。

心想这位,莫非是打算请他出手,修复这尊王阶墨甲不成?

可郑仁泰却神色肃然道:“这是魏极的王阶战甲‘神净坤龙’,是这次的战利品之一。”

“上交给我?”

李世民有些感兴趣了:“既然是战利品,那为何不自己留下?”

“可这非我一人之力。”

郑仁泰神色坦然:“如果非是主上重金雇佣的几位术师,还有两位射手,我哪里能够拿得下魏极?如果只以出力来算,我顶多只能占三成之功,这其中大半还是因主上赐予的这件光明神翼,所以仁泰不敢全据。”

李世民的身躯,不禁微微后仰。心想他的父亲,这次竟是难得的给力了一次。

武力强横,卓有才能也就罢了,可难得的是性情忠谨,也不贪财——似这样的下属,一百个人里面都未必能找出一个,得打着灯笼去找。

“你是真这么想的?将此甲上缴于我,以后不后悔吗?”

他仔细观察着郑仁泰的表情,见后者确实一点迟疑犹豫都没有,这才一声失笑:“

你虽然有意将此甲敬献,可我这个做主上的,却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将它收下。这样好了!你既然自言居功三成,那就干脆按照当时的出力大小来分成。这尊‘神净坤龙’,也算是王阶战甲的佼佼者。完好时的战力,不逊色于你的光明神翼。黑市的售价在一百六十万到一百八十万贯之间,我取其高位。而一百八十万贯的三成,就是五十四万。”

他说完这句,就目视张雨柔。后者会意,当即就从袖中取出了一叠金票银票,摆放在郑仁泰的面前。

后者则是神色平静的收入怀中,对这一笔足以让许多人眼中巨款,似乎并不以为意。

李世民看在眼中,不禁面现了然之色,

知道这位确实不怎么爱重金钱,这位最看重的,应该是自家的仕途与家声。

他听说这郑仁泰的祖先,曾经是荥阳郑氏的一支重要庶房。在北魏灭亡,周齐分立之后,投归北周。可结果几代都仕途不顺,不但没能出头,反倒日渐衰败,

而如今荥阳的郑氏大房,已经在十余年前,从族谱中剔除了这一支。

对于郑仁泰恶言,这想必是不可接受的奇耻大辱,在这方面有着执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之前他去当不良帅,横行乡里,称霸地方,想必是看不到前途之后,自暴自弃之举。

李世民年纪虽小,却深知御下之法。

他知道一人精力有限,绝没可能面面俱到。即便在指挥大军的时候,也是通过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十几二十人来完成。

所以一个成功的将领,关键就在于掌握自己身边这些人的人心。

而郑仁泰此人,无疑是有资格成为他左膀右臂的。

所以他接下来,又神色一肃:“仁泰,这次的情况,你应该也已知情了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 物色幕僚

李世民接下来,又神色一肃:“仁泰,这次的情况,你应该也已知情了吧?”

“略知一二。”

郑仁泰迟疑的说着:“似乎是灵武大豪白瑜娑与魔龙八部勾结,可能会**是吗?”

“他已经反了,我已经收到了消息。白瑜娑今天清晨已回到了灵武郡,之后就统率他麾下的嫡系兵马,直接捉拿了灵武镇的镇将,占据了灵武镇的武库。”

——这是李世民才得知的最新消息,事实证明,绣衣卫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可靠的。

这正是他准备将自家那些亲军与具装铁骑都甩下的缘由,白瑜娑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更加的果决,

“这就反了?”郑仁泰明显吃了一惊:“这个家伙,好大的狗胆!”

“的确是有些胆魄,不过到了他这个地方,除了**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李世民接下来又把话题,拉回到了正题:“所以今次前往平凉,多半是要在战场上,于这位灵武大豪,分一个高下的。我且问你,你如今战阵上的技艺,可曾生疏?”

郑仁泰顿时精神一阵,把背脊挺得笔直:“不怕主上笑话,之前属下虽因耐不过同僚排挤,弃职而走,可其实心里面,还是不甘居多的。所以郑某平日,都没放弃过钻研兵法武道,我那些兄弟与乡党,也常被我以军中规矩操训。属下自问如今在战争上的本事,是更胜先前的。”

“如此就好!”

李世民状似蔓延的微一颔首:“这次屈突大将军,给我调拨了七百具装铁骑,之后在武功,我又召集了五百乡亲。如今这些人,正是群龙无首。你这次回来的正好,就把这担子挑起来如何?”

“属下自是唯主上之命是从。”

郑仁泰一时受宠若惊:“只是,这怕是不太合适?属下的资历——”

“我这里还要什么资历?”

李世民自嘲一笑:“本将才任官几年?身边的人,总共也就只你们这小猫两三只。要说亲近信任,樊世兴无疑更胜于你。可他一来缺乏战阵经验,二来无法服众。你郑仁泰,好歹以前当过边军的营尉,又是二品修为,总比他合适一些。你郑仁泰,难道没信心吗?且这一次,你名义上是这一支骑军的统领,可其实是去当驾部员外郎李靖副手去的。”

副手?

郑仁泰眼现惑然之意,没有贸然接口,而是继续做聆听状,他知道李世民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接下来,李世民就语声一变,转为凝冷:“李靖此人,如今虽只是一介文官。可其人在兵法的造诣,是连我都敬佩有加的。今次本将把你们这支骑军托付给他,是对此人怀有莫大期待。不过,他终究非是我们自家人,需得有人帮我看着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郑仁泰略一凝思,就双手抱拳:“末将总掌骑军,万事都会咨询李员外之意,不会擅作主张。可如果这位,有了除破敌之外其他的念想,末将也定会阻挠。”

李世民闻言,顿时眼现满意之色:“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分寸,”

等到李世民见过郑仁泰之后,张雨柔就‘嗤’的一笑:“这是看碟下菜是吧?这个郑仁泰,给他几十万贯钱,他反应是一般般。你说让他统带那千余铁骑,他立时就精神起来了。明明那五十四万贯钱,都可以从朝廷买来一个不小的流内官做了,”

“捐官么?可仁泰的志气,岂止于此?”

李世民摇着头,一副不以为然之色。

捐官之制,始于秦代。史**载——秦得天下,始令民纳粟,赐以爵。

之后西汉年间,因边关多事,用爵位换取得来的粮食,已经不足以支付庞大的军费开支。

于是汉武帝首开“卖官鬻爵”之制,同时出售爵位与官位,以增加朝廷的收入。

还在东汉末年,汉灵帝刘宏更是明码标价,禄位二千石的卖二千万钱;四百石的卖四百万,三公则卖一万万。

曹操的父亲曹嵩,就花一万万钱买了个太尉,博陵崔氏的祖先崔烈,也曾贿通灵帝保姆,用半价买到了司徒。

而在大隋,亦有卖官鬻爵之制。不过天子与**,都非昏聩之主,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收敛的。

且这种买来的爵位官职,在那些草民面前,还能抖一抖威风。可在真正的世家子弟,朝堂权贵眼中,却是不值一提,甚至是被排挤笑话的。

且后续除非是舍得继续给钱,否则是绝没可能有提拔升迁的机会

“我没说从户部那边买,他大可去走通宇文大将军,或者其他五贵的日子。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欢心,岂非是前程远大,”

张雨柔的语中略含讽刺,可随后她就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也应该找一个厉害点的账房先生,或者得力的幕僚了。老是依靠我与唐俭,这像是什么话?”

李世民的钱,原本一直都是自己管的,开始做私盐生意之后,在关西的那部分就完全依靠唐俭。

之后他抄查东西二京的黑市暗城,得来的所有赃物都交给张雨柔包销。换来的那些钱财,如今正由后者代管。

所以现在的情况,确实很混乱,账目都已经难以厘清。

“连你也这么说——”

李世民苦笑的抚了抚额,心想自己近日,的确是得想办法物色一个幕僚了。

原本李玄道很合适,他也颇为看好,只可惜——

李世民摇了摇头:“此事我会留意的,倒是那红拂女,与李靖那家伙谈情说爱,难道还没有说够吗?”

杨红拂在被罗礼周煜带回之后,第一时间见的并非是他,而是李靖。

可结果等他接见了郑仁泰,把所有该谈的事情都谈好了,那边还没有一点动静。

这个李药师,难道就不知他现在,这次时间紧迫吗?

李世民正这么想着,就见门口处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走了进来。前面当先而行的正是李靖李药师,面色冷肃淡漠,一副冰山般生人勿近的气势;后者体态窈窕,身着红衣,多半就是红拂女了,

因后者以红纱蒙面,李世民看不到此女的面貌,自然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出红拂女的眼眸发红,似乎才刚哭泣过。

“卑职参见开府大人!”

李靖先是朝李世民一礼,随后就向旁稍稍一让:“卑职已将杨红拂带到,任请大人发落。”

那女子同样跪倒在了地上,上面的小半边面孔苍白如纸。不过这位既未施礼,也没有说什么求告的话,就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好似木偶。

李世民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生态和蔼可亲的笑问:“杨红拂,我想药师兄,他应该也把情况跟你说明白了?不知你现在,这有什么想要说的?”

“民女无话可说。”

红拂女抬起了眼睑,神色淡淡的与李世民对视:“如果大人是想从红拂这里,探知楚国公府的机密,那就是找错了人,打错了算盘,民女绝不会吐露半字。”

李世民先是一阵错愕,之后狠狠的瞪了面色铁青的李靖一眼。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话?

“可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楚国公府才欲置你于死地——”

“楚国公府或有负我,然而故太师对我母女,却还算是有情有义。至少红拂从小到大,都没少过衣裳吃食。”

红拂女木木的说着:“民女如今只一心求死,别无他意。”

李靖顿时眉头大皱,李世民也为之愣神:“既然一心求死,那为何还要费劲逃离啊?直接死在杨府之人刀下,岂非爽快?”

他看得出来,对面女子的眼眸深处,确实是藏蕴着死志。亏他之前,还想要以此女的性命,拿捏这二人来着,结果是他想多了么?

红拂女这次却不答话,只是眼含苦涩的看着旁边李靖。

李世民当即领会其意,此女逃至此间,只是未见李靖最后一面么?之所以愿随李靖来见他,也只是为不让后者难做而已,

如果李药师能够好言安慰一番,说不定能让红拂女,

不过李世民对此,却非但不觉失望,反而在唇角旁,勾勒出一丝宛如狐狸般的笑意:“你这样可让我很难办啊,可知本将为你二人之事,担了多大的关系?结果临到头,又给本将来了这么一出。这样吧,李药师,你先出去稍候,**与这位陈姑娘,密谈片刻!”

李靖不明所以,目光在李世民与红拂女两人的身上梭巡着。不过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等到这座李府祖宅的大堂呢,就只剩下三人,李世民才似笑非笑道:“陈姑娘,想必是对这位驾部员外郎用情已深。如果我说,日后或有一天,我能让你得偿所愿,嫁给你心系之人,你杨红拂——不对,该说是陈出尘,你该怎么回报我?”

于是这堂中的两个女子都变了颜色,目瞪口呆的齐齐把目光,向李世民看了过去。

第四百三十五章 热血报国

两刻时间之后,当李靖从外面走入进来的时候。发现红拂女,已经没有最初时的死气沉沉,一息奄奄。

这个时候她的状态,虽然还谈不上神采飞扬、容光焕发,可也能用‘精神抖搂’四字来形容,

李靖不禁狐疑的,看了上首处的李世民一眼。心想这个家伙,难道是对红拂女,用了什么法术吗?或者是咒法蛊术一类?否则的话,杨红拂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一副模样?

“她已经答应配合,所以我稍后就让释罗刹与杨韵两人,将她送至长安绣衣卫衙门出首。这两人办事还算得力,你无需担忧的。绣衣卫那边,我也有人脉,不会让杨红拂受苦。”

“大人您办事,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只是——”

李靖的语声一顿,面色迟疑:“大人您非要在这个时候?”

“不在这个时候,难道还要等天子,真的深入辽东之后?”

李世民言语锋利的反问:“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杨玄感举旗在即,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李靖闻言默然,只面上略含钦佩的朝李世民抱了抱拳,

他知道后者的打算,这是与其让楚国公府,等到天子深陷辽东战事的时候发起叛乱,倒不如在这之前,就将前者逼反,是天子的征辽大计破产。

如此一来,无论是对大隋朝廷,还是对整个天下,都是有极大好处的,可以将民间损失于兵乱降到最低。

这只不利于李世民一身,使这位年轻的开府大人置身于极其凶险的境地。

那楚国公府不用想,自然是会恨之入骨,极力反扑的。

天子那边如果得知真相,只怕也不会对李世民有什么好的看法。这位急于从高句丽那里找回颜面——这也是天子心目中的头等大事。

任何人败坏了天子的计划,都可能引发他的雷霆震怒。

“这件事必须得严守秘密,在红拂的供状,抵达天子的书案之前,绝不得泄露分毫。”

李世民神色凝重异常的交代:“这既是为全天下的百姓,我大隋的国运,也是为杨红拂未来的生死,你我的身家性命,你们可明白?”

“无需大人提醒!”

李靖苦笑:“下官明白利害。”

李世民微一颔首:“你李药师,自然是真正的聪明人。那么此间两千精兵,也交给药师你了?”

李靖也毫不含糊:“大人自去便是,下官担保在抵挡灵武之前,绝不损一兵一卒!”

李世民这才满意一笑,之后他就直接振衣而起直趋前院,翻上了他那匹汗血龙马。带着三十余人,奔腾如雷的踏出了这间武功李氏的祖宅。

也就在李世民,终于踏上前往的灵武郡行程之后不久。一直与他并辔而行的张雨柔,终于忍耐不住的抱怨:“你这家伙,总喜欢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世民闻言,则微微一叹:“谁让我现在还是血气方刚,热血尚存?我想过要忍,当做看不见就好,可又实在忍不下去。牵涉百余万人的生死,哪里能够熟视无睹”

张雨柔闻言不仅一身轻哼,她状似不满,可眼眸深处,却闪过了一丝柔情。

就是这样的李世民,才让她为其倾心至此。

“你就祈祷吧,祈祷天子不会发现你的这些小动作。他不会夸你揭穿楚国公府的阴谋,指挥怪你坏了他的二次征辽。那位可是对自家的怀柔之策信心满满,自信可以在征辽功成之后再解决一切问题,”

张雨柔一声轻哼之后,又眼现奇异的色泽:“话说回来,你是真想要帮那位杨红拂?让她得偿所愿,嫁给她的心上人?”

“难道没可能吗?”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反问,毕竟在最初,红拂女自身也是不肯信的,让他费了不少口舌解释。

张雨柔当时也在场,自然是明了究竟的,

“我没她那么好糊弄。”

张雨柔一声嗤笑:“那女人为情所困,看不得哪怕一线希望。二郎你投其所好,自然得制其命。”

“你这可就错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说可不是全然无稽,红拂女跟随杨素,自小就混迹在高门大阀之间,深知其中的门道。再者此女如今神智清明,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我如果全是应付之辞,哪里能够将她说动?正如你所说的,她是看到了希望,才会受我之制。”

李世民摇头反驳:“我当然也会尽力而为,如果能有一天让杨红拂得偿所愿,那么我李世民,说不定也能称心如意。”

他说到这里,又笑着转望张雨柔:“无论如何,我就下了她一条命不是吗?佛门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不该被指责的。”

张雨柔哑然,竟无言以对。

※※※※

武功距离平凉,大概有五百多里路。可因沿途山川之阻,不似洛阳至长安那般御道坦直,通行无岸,故而李世民等人虽是一人三马,疾驰了大半个日夜,也依然只感到安定郡的阴盘县附近。

到了这里,他们只能暂时停住脚步,只因绣衣卫的人在半道将他拦截,并给他们带来新的消息。白瑜娑在攻占灵武镇之后,就沿黄河南下,在一天之内连克怀远,弘静这两大边镇。又打下了灵武郡城。之后又绕开了回乐,丰安,及鸣沙三镇,兵锋已直指平凉。

据说其麾下兵将,已经扩张到一万九千人,其中光是骑军,就有近万。

而这些叛军,除了部分留守灵武等地之外,绝大部分都已经到了两郡边境。此外在平凉郡内,也有两股千人规模的马贼响应,攻占了石门县。

“这速度好快——”

张雨柔也为此吃惊不已:“怀远镇与弘静镇的镇将与副将,难道都是废物吗?”

这可是边军中的‘上镇’,拥兵达六千人!而且都是与北面突厥对抗多年的精锐战兵。

可即便有这么多兵马,又有坚城固守,这两镇的将官,却连半天都没能够坚持住。

“这也怨不得他们,事发突然,两地又被白瑜娑渗透太深,仓促间哪里能守得住?即便是我,这种情况下也无可奈何。需知那边可是白瑜娑的老巢基业所在,如果连这两镇都拿不下来。这位灵武大豪,也未免太名不副实了。何况这两镇之军,也并非是全军覆灭。两镇镇将都是在见事不可为之后,主动撤离,在十数里外重整旗鼓,麾下依然保有两三千人马,这已经很不错了,无需苛责。”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指点着地图道:“他们传递警讯也很及时,回乐,丰安等镇才能及时反应,当地镇将,也都果决,都能在第一时间清洗全城,没再给白瑜娑偷城的机会。”

“可白瑜娑的用兵,也很大胆犀利,直接就绕开了这四镇,直接将兵锋指向平凉。”

唐俭一声哂笑:“我敢打赌,这个家伙,一定是得了某些人的承诺,自认有十成把握,拿下陇西牧监。”

用兵之道,岂有不过后路之理?除非是这白瑜娑在,自信能够在平凉取胜,并获得足够多的粮草与兵甲。作为他继续征战的资本。

“如今的陇西牧监,的确是异动频频。”

此时在他们侧旁说话的,是一位身着红色袍服的青年男子。

——这样的官袍,李世民也同样有一件,那是绣衣卫绣衣郎将,独有的服饰。

而这位插言的青年,正是负责陇西一地的绣衣郎将王泽。

“他们调动兵员,却并不打算固守牧监,反倒是散于各地;不断向千犊寨输送物资,可此地的寨墙,却年久失修,位置也在萧关之外。”

“果然是内外勾结,往千犊寨输送物资,这是生恐白瑜娑的粮草军资不够?”

唐俭皱着眉头:“你们绣衣卫既然知道不对劲,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涉嫌谋逆,这是你们的权责之内吧?”

“我们绣衣卫,在陇西一带,总共才不过千人而已。放诸陇西牧监一地,也就只有三五十人手,能把消息传出来就很尽职了,”

那王泽神色无奈:“再者陇西牧监的那些人,既然铁了心要借白瑜娑之手毁灭罪证,我们绣衣卫如之奈何?”

“那么萧关了?萧关怎样?”

李世民这时候又的凝眉问道:“那边可能够守住?”

萧关位于平凉郡的六盘山,位于平凉郡治平高城的东南,乃是关中的四大险关之一。

需知平凉一代,主要是渭河、泾河等河流穿切成的河谷低地。而渭河方向山势较险峻,则泾河方向相对较为平易。

此关就横亘于关中西北,乃是关中的西北屏障,也是自陇上进入关中的主要道路。出东南可直驱中原大片沃土,北过黄河直至突厥草原,向西则可通陇上、河西等地。

而萧关就在泾河之侧,于六盘山的的山口依险而立,扼守自泾河方向进入关中的通道,

在《史记·年表》的入都关中索隐中,就有注曰:“东函谷,南崤武,西散关,北萧关”,是谓“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是关中的北大门,屏护着关中西北一代的安全。

第四百三十六章 萧关之战

而在李世民看来,此战的关键,就在于萧关。

只要萧关未失,那就可将白瑜娑关在关中的北大门外。后者哪怕拥兵再多,为祸再烈,也只能及陇上一地。

可如果萧关失陷,那么白瑜娑的军势,就足以令整个关西震动,甚至是危及长安。

“萧关那边也很不乐观!”

王泽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着:“我们陇西监在萧关驻有一百余人,那边传给我的消息,虽然是一切正常。然而我私人布置在萧关的几个暗子,却在今日午时彻底失去了联系。”

李世民与唐俭二人,不仅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从对方的面上看出了一丝惊悸之意。

“这就是你把我拦截在此的理由?”

“正是!”

王泽双手抱拳道:“卑职大概能猜到开府大人,是准备在萧关聚集兵马。可以卑职料度,关内八成已经生变。”

他说到这里,神色又稍稍迟疑:“萧关的镇将,名叫楼泰,曾是故楚国公的旧部。可这位与楚国公府之间,到底有多大的牵扯,卑职也不太清楚。不过就稳妥起见,大人暂时还是不要靠近的为好。”

毕竟过了阴盘县之后不远,就是六盘山的萧关。

“楼泰?”

李世民当即剑眉微扬:“难道是洛阳楼氏?”

他对于王泽特意提起故楚国公,没有任何意外。毕竟之前不久,他与王崇古二人,才刚借这位陇西绣衣郎将之手,算计了一把掌玺太监高世成。

可对楼泰其人,却抱着几分惑然之意。

河南楼氏,这又是一个鲜卑贵姓。昔日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将盖楼氏、贺楼氏的部分鲜卑勋贵,改为汉姓楼氏,并以河南洛阳为郡望。

这也是八贵姓之一,按照孝文帝的规定,鲜卑一族的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八姓,与汉族头等门阀崔、卢、郑、王四大姓门第等同,不得授以卑官。

不过随着北魏灭亡,大隋代周,当年的洛阳楼氏,早就没有北魏时那么显赫了,

如果这楼泰确实是故楚国公的人,被后者提拔上位,那么现在的萧关,确实危险。

然而萧关这‘四塞’重地是何等的重要?天子岂会将这样一座关城,交给一个不能信任的人执掌?

不过当想到杨玄感,如今就担任着黎阳行台的左仆射,李世民就又一阵摇头,没法确定了。

“这不对劲!我猜萧关之内虽已生变,可那些谋乱之人,未必就已控制住这座关城。”

一直默默旁听的李玄道,忽然插言:“如果这楼泰,真是楚国公的人,在萧关有着绝对的控制力,他们又何需这么早,就除去王郎将的那些眼线暗子?需知就时间来说,白瑜娑的兵马要攻至萧关,至少也得等到一天之后。他们提前行动,除了打草惊蛇之外,能有何异?再退一万步说,将开府大人骗至萧关伏杀,岂非更有利于所白瑜娑?”

“的确!”

唐俭眼眸微量:“他们必是打算在萧关之内有什么举措,担心被你们绣衣卫查知,所以干脆提前这些人除去。”

“的确如此。”

那绣衣郎将王泽也醒悟了过来,不过他面上,还是有着几分犹疑之意:“可如今距离他们清理我那些部属的时间,至少也有三个时辰——”

唐俭与李玄道二人,不禁一阵沉默。三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发生许多事了。

此时的萧关,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已经很难料度,也的确有着极大的风险。

李世民则在思忖片刻之后,又转头问王泽:“我听说十几年前在六盘山一带,亦有一位出身安定梁氏,势力广大的江湖大豪,名叫梁天招是么?”

“梁天招其人,的确是六盘山一带颇有实力。”

绣衣郎将王泽明显对陇西一代的形势了如指掌,闻言之后不假思索的答着:“不过此人其实算不得江湖人物,只能说是地方乡绅,土豪。因开皇八年突厥入寇,梁天招曾挺身而出,率领六盘山附近百姓抗击突厥,所以在平凉郡声望卓著,深受郡民敬崇。不过在这之后,梁天招就已隐居田园,在家修道,很少再过问世事。如今梁家的掌事之人,已经换成了他的长子梁修。”

说到这里,王泽的眉头,又再次一蹙:“据我所知,梁修与白瑜娑,乃是八拜之交,两家的关系极其亲近。白瑜娑卖到突厥那边的东西,小半都是出自梁修。这些年白瑜娑在灵武平凉大杀四方,梁修也一直都是与这位共进退,”

“是么?”

李世民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异泽,随后就果断的将地图卷起,再次翻上了他的坐骑:“烦请罗先生与我共乘一骑,与我先走一步,其余人可随后跟上。”

此时他竟将几枚金针,刺入到马脖的之内,又取出了一枚赤红色的丹药,让他胯下的坐骑服下。

唐俭看在眼中,不禁眼角抽搐:“这可是汗血龙马。”

之前天子赏赐给李世民的这三匹汗血龙马,每一匹都价值十万贯以上,还是有价无市。可此时的李世民,却是毫无珍惜之意,也打算往死里摧残这匹宝马。

唐俭好财,也是爱马之人,实在是看不得这一幕。

“时间紧迫,顾不得这么多了,好在只有几十里路,顶多只是损些元气,。”

李世民见罗礼已经飘身上前,落在他身下龙马的后臀部位,就欲策骑前行。不过这个时候,张雨柔却紧紧抓住了他的缰绳。

这位的眸中,微含恼意:“李二郎,你又准备冒险?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是吗?”

“这谈不上是冒险吧?”

李世民的脸上,浮起了讨好的笑意:“我现在去的不是萧关,而是梁家在六盘山的庄园。”

“梁家的庄园,可这有多大的区别?”

张雨柔眸现疑色:“你莫听王郎将说,那个梁修,与白瑜娑是八拜之交?”

“我当然知道,可即便亲骨肉,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何况只是结拜的便宜兄弟?”

李世民笑着道:“那可是安定梁氏,与我们李家,也有一些交情的。即便没法将之说服,他们也不会害了我的性命。”

安定梁氏,又称乌氏梁氏,这也是一家延续千载的世族,曾在东汉时期显盛一时。源自于晋国大将梁益耳,兴起于成义侯梁统。通过资助光武帝刘秀起家。在这之后,仅梁氏一门出过两个大将军,三个皇后,六个贵人,是东汉时期,与邓、耿、阴、窦、马五家,并称的六大世族。

到了晋朝与南北朝年间,梁氏依旧是天下显贵。族中高官名将,层处不穷。

而在当世,安定梁氏依然是当世最显赫的大姓。

开皇年间的重臣梁睿,就出身于安定梁氏。

这位是西魏太尉梁御之子,自幼就被宇文泰养在身边,七岁就袭爵广平郡公,后任渭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封五龙郡公。在北周代魏之后,成为北周重臣,数次击退北齐军,官至柱国、小冢宰、大将军、蒋国公。即便是北齐军神斛律光,也曾在其手中遭挫,是天下排名的前五的名将,与韦孝宽齐名于世。

之后却不知为何,此人一力协助先帝代周。并亲自上阵,帮助先帝攻灭王谦,平定蜀地,受封戴国公。在大隋开国重臣当中,功居第二,谥号曰“襄”。而其子梁洋,历任嵩徐二州刺史、武贲郎将,袭爵戴国公。

还有亳州总管、督二十四州诸军事,郕国公梁士彦,也是出身于安定梁氏的重臣名将。可惜在开皇六年,联合杞国公宇文忻、舒国公刘昉图谋反叛,事泄被杀,

其余梁彦光,梁默等人,亦曾在朝中任柱国与上大将军的高官显职。

所以这安定梁氏,虽非是八柱国家,可却是关西地域,能够与武功李氏并肩的顶尖将门。

两家之间有一些交情,是再平常不过了,

可绣衣郎将王泽,却在这个时候拆台道:“开府大人你若是有这样的打算,那我看多半是不成的。梁修父子虽然也出身安定梁氏,可与梁氏本族并不亲近,大约就如薛举与河东薛氏之间的关系。据说昔日梁天招率乡梓击退突厥之后,之所以会放弃大半生意,隐居不出,正是被故戴国公打压所致。”

“还有这样的事?”

李世民的剑眉微扬,眼中现出了意外之色。

不过他心中之稍一盘念,就大概猜到了原因。

知道这大约是因梁睿晚年遭忌,不得不韬光隐晦之因。

郕国公梁士彦谋反不成,反倒牵制了自家的同族,使得时任益州总管的梁睿,也遭了先帝之忌。

梁睿不但是当世名将,也是明利害,知进退的能臣,当即就选择了急流勇退。不但屡次上表请求入朝,更大肆接受贿赂,自毁名声。晚年更是称病在家,不再与人交往。

开皇八年的梁睿,只愁不能使先帝心安,在自家已经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他的族人梁天招却在萧关召集万余乡人与突厥人大战连场,这岂能不使梁睿怒火攻心?

第四百三十七章 神武金钟

“应该是无妨的,我还是打算到六盘梁家走一趟。”

李世民的神色渐渐坚定:“萧关的安危,至关重要。无论怎样,我都得去试一试。”

“都这样了,你还打算过去?”

张雨柔的神色不可思议,她把李世民的缰绳扯得更进了:“我不准,你这就是去送死。”

“我有十成十的把握,确定梁家不会拿我怎样。”

李世民又指了指身后:“何况此间高手如云,即便梁天招与梁修父子有不测之意,也没可能要得了我的性命。只是一座普通的庄堡而已,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民间坞堡,哪怕修的再坚固,也是没法与雄关军镇比拟的。后者都有强大的防护法阵,一旦开启,可以使关镇中的将士战力剧增。尤其是那些高品的武修术师,实力增加个三五倍都是常事。

而民间的庄园坞壁,一来负担不起防护法阵的开销;二来不敢做这违禁之事,引发朝廷问罪,最多就只是修筑一些高墙箭楼之类的工事。

李世民的九泉庄,算是一个例外,那原本是天子的皇庄,所以有防护法阵遗留。

可在薛举围攻九泉庄之前,李世民已经做好了计划,准备拆掉这座法阵,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而已,

张雨柔闻言,顿时气得笑了:“你又不是他们梁家父子肚子里面的蛔虫,能猜到他们是怎么想的?何况你就只带了罗礼前辈,我们这些人不得被你甩在后头吗?”

“此间距离六盘山,也就只有七八十里而已。也就只是前后脚,三五刻时间的差距,我与罗前辈,的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住。”

李世民眼神渐渐的执着了起来,语声也逐渐沉冷:“雨柔,不要闹了好吗?萧关的归属,直接决定我与白瑜娑之战的成败,我现在如果不冒点风险,之后想冒险都没机会了。”

“你说我在闹你?”

张雨柔更加恼火,可她随后就见李世民的眼神,竟是异常的认真。她心绪微动,随后就放缓了语气:“你要去可以,我必须跟着!”

随后她不等李世民开口,就也将一枚丹药,塞入到身下坐骑的口内。

张雨柔不通针灸之术,却随后双手结印,将一门名为‘振心术’的术法施展,打入到这匹战马的体内。使后者的心跳,迅速增加,一条条的青筋,开始凸显在毛皮之下。

唐俭看在眼中,不仅再一次眼角抽搐,这又是一匹汗血龙马。感情在这两位,都是不把钱当钱的——

‘淮左神刀’周煜则是一笑:“小姐她在何处,我便在何处,看来老夫也得随开府大人走一趟。”

他没有龙血战马,却直接穿上了他的准神阶战甲‘神狮无畏’。

这甲不足以让他在长途奔驰时,跟上龙血战马的速度。可如果只是一百里之内的短期,周煜还是有着足够自信的,顶多就损耗一些真元而已。

李世民万般无奈,以他之意,是想要张雨柔跟在后面,规避可能的风险的。

他虽然确有着一定的成算,自信能从梁家庄园内全身而退。可正如张雨柔之言,他并不是他们梁家父子肚子里面的蛔虫。

说什么十成十的把握,只是安慰之词而已。

“你既然一定要坚持,那就跟着吧。”

李世民是想着萧关那边,已经拖延不起了。他哪怕晚去一刻时间,都有可能导致全盘崩溃的结果。他已经没有余暇,在这里与张雨柔磨了。

虽说这么做之后,会让自己女人承担一点风险,可也还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

※※※※

李世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急急赶往六盘山的时候。在潼关不远,护送红拂女前往长安的杨韵与释罗刹两人,却是如坠冰窖。

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红拂女,神色也是凝重异常,盯着前方一位白发苍苍,穿着苍头服饰的老人。

她从这老者的身上,感受到了不逊于昔日董纯给予她的的压力,甚至是更有甚至。

“哑仆——”

杨韵的语声艰涩,她认得这位老者,正是那位时刻跟随在窦氏身边的那位老仆。

可她从来不知道,这个老态龙钟的聋哑人,居然是一位超品强者。

对面散出的那股毫不掩饰,徜徉恣肆的磅礴真元,已经覆盖住了这数里方圆之地,使得她与释罗刹,都身承万钧重压。只是就连呼吸,都感觉艰难无比,

老者并未理会杨韵的言语,而是性质盎然的看着红拂女:“杨红拂是吗?随我走一趟吧,我家主母有请,她有些话想要问你,。”

红拂女不由微一凝眉:“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抱歉,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的言语未落,老者就语含深意道:“吩咐你做事的,是唐国公的次子李二郎。而我家主母,乃是唐国夫人。”

红拂女的神色先是一怔,随后就神色了然道:“原来是窦夫人——”

她大概猜到眼前的这一位,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毕竟杨玄感针对唐国公府的那些举动,她也曾参与其中,并知悉机密的。

“看你的神色,应该是明白的,这倒省了我许多口舌。”

老者淡淡的问着:“那么你意下如何?虽然不知二郎他是用的什么方法将你收服,可老奴可保证,要让他得知此事之后,绝不会怨你,”

红拂女不禁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眼中微现为难之色。

不过只须臾之后,她的神色,就渐渐坚定起来:“不成!还是那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如果没答应他也就罢了,既然已经应下,就不能反悔!”

对面的老者闻言,却非但不恼,反倒是唇角微扬:“没看出来,你这丫头,居然还有些骨气。难道就不知老夫,乃是宇文——”

红拂女听到此处,不禁冷然一哂。她心想管这老家伙是谁,有什么样的修为,总之是没可能让她毁诺的。

且她陈出尘从超品强者手中脱身,也不是一次两次。她已经用真元触动了手中提着的墨匣,准备将墨甲穿戴在身,

不过这家伙,到底是宇文家的谁来着?高达超品的修为,想必非是无名之辈。

可就在下一瞬,老者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她眼前,右手双指一并,宛如利剑一般指向她的眉心。这大出红拂女的意料之外,仓促之间,她只能急速的向后掠动身影,同时将手中的拂尘一挥,瞬时散出了数千红丝,向对面疾刺而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法组织出像样的防御,倒不如以攻为守,或有可能瓦解危机,

可那老者却全不在意,任由那些丝线刺在身上。却竟是毫发无伤,上千条足以刺破三尺精钢的尖锐丝线,就连他的护身罡气都没法击破。

而红拂女的瞳孔,也在这一刻收缩成了针状,

“神武金钟——”

她还未来得及说完这一句,老者就已经将她追上,那剑指在她眉心处轻轻一点,就让红拂女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心中微松,知道这老者对她并无杀意。可与此同时,红拂女又满含不甘。

在失去意识之前,口中同时发出了一声谩骂:“卑鄙无耻!”

如果不是这老人有意以言辞诱骗,吸引她的注意力,在言辞未尽之时出其不意,她机会这么容易就栽在对方的手中?

那‘哑仆’却再没有理会她的兴趣,一手就将红拂女的衣领提起,就好似抓着一只小猫,转而看向了一时反应不及,正准备援手红拂的释罗刹与杨韵二人。

他的右手一挥,那衣袖就仿佛钢铁一般,拍击在释罗刹的禅杖与杨韵的长刀上、使身着墨甲的二人,都纷纷倒飞而会,震退到十余丈开外,才勉强稳住了身躯,

而那‘哑仆’,就只是衣袖出现了一丝裂痕,同时滑退三尺而已。

幸在这位,并没有追击之意,只是淡淡道:“转告二郎,这个女人,我带走了!还有,夫人对他甚是想念。如今家中之事已料理妥当,请他速将关西事务处置妥当,返回洛阳完婚。”

说完这句,老者就已准备提着红拂女离去。可在这刻,杨韵却忽然出言:“且慢!”

她暂时卸下了面甲,柳眉紧皱:“前辈可知,主上他让我等护送红拂的用意。”

“正因知道,老夫才会出现在这里”

‘哑仆’的语声悠然:“然则,不管他是为了大隋家的江山社稷,还是这天下苍生的安宁,此举都非夫人所乐见,也不合吾等之意。”

他说到这里,又略含深意的的看着杨韵:“说来你这丫头,本是杨氏逆贼的影卫出身?这是要为主家尽忠,阻止老夫是吗?”

杨韵却一阵沉默,如果她真的对天家忠心耿耿,不惜一切。那也用不着红拂女去出首,只需她亲自入宫一行,向天子或者皇后坦白一切就可。

‘哑仆’似乎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嘿然一笑之后,就再不留恋。身影只一个闪动间,就带着红拂女消失在了原地,杳如黄鹤。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大祸临头

一刻时间之后,李世民就已策骑走入了六盘山的梁氏庄园。

汗血龙马的确神骏,在潜力被彻底激发的状况下,速度就如风驰电掣,雷鸣电闪。将近一百里路,载着李世民与罗礼二人,居然就只花了不到一刻时间。周煜的‘神狮无畏’,也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不过到了这里之后,张雨柔身下的那匹龙马除了稍显萎靡之外,状态倒还不错,可李世民的坐骑却已浑身冒汗,口吐白沫。在李世民下马的时候,当即就跪倒在了地上。

李世民将这匹战马,交给了罗礼照料,只带着张雨柔一人,来到了梁氏庄园门口。毕竟似无面箭这样的神射,游弋在外,更能发挥他的战力。重围之中近身搏杀,并非是其所长。

梁氏庄园的司阍(看门人),对他的到来明显是极为惊讶。不过此人也是识得颜色的,在遣人通报家主之后,并没有把李世民拒之门外,而是直接将两人引入到庄园内的客厅等候,并奉上了茶水。

大概只过了小半刻时间的样子,一位仪表堂堂,方面大耳,形象威武不凡的中年人就匆匆走入了进来。

这位定神看了一眼客座处坐着得李世民,随后就笑着拱手一拜:“不知是永安县伯大驾临此,草民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梁兄这是要折杀小子不成?”

李世民忙笑着走上去扶:“这次小子是以晚辈身份,来拜访梁兄与令堂梁老前辈的,非是以这朝廷官身来访,梁兄何需如此多礼?”

梁修的这一拜,完全就没有诚意。李世民还没把手伸过去,他就已经起身了,这让前者颇为窘迫,右手僵滞的悬在了半空。

梁修则只做未尽,神态自若的径自走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永安县伯这次前来是为私谊,而非是公务。这却真让梁某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永安县伯此来是位心思问罪,要将我梁家上下,抄查下狱了。可话说回来,本家与你们武功李氏,似乎也没什么交情?”

他这一番话夹枪带棒,让张雨柔柳眉大皱。听出此人虽然不似白瑜娑那么傲慢无礼,可也同样是对李世民,饱含着不善之意。

李世民则笑了笑,把双手负于身后,强行化解了尴尬:“梁兄这话就让我很不解了。难道贵家的五世祖,并非是故定阳侯?说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我的两位叔与几位先祖,都是娶的梁氏妇为妻。莫非~莫非梁兄要自外于我们关西将门?若是如此,那么小子就再无话可说了。”

他说的故定阳侯,名叫纥豆陵俟力提,或称梁提。其时胡势大昌,鲜卑极盛,中原的大阀名族,不得不改为胡姓。

就如先帝昔日,曾经有胡姓普六茹一般,安定杨氏,也曾被赐予‘纥豆陵’这一姓氏。

似他们五姓七家这般,一直保持汉姓的世家,那是极少极少的。

而梁修听得此言,面上却是显露出极其复杂的色泽。似有些自得与窃喜,又含着几分迟疑与犹豫。

尽管这神色极其的隐蔽,只是一瞬就被梁修收敛掩饰,可正注目观察梁修的李世民,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

他当即心绪大定,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成了十之**。同时不出所料的暗叹着,心想这个时代的寒门才德之士,有几人能不为家声家誉这几字所困了?

便是李玄道这样卓有才德的人物,也同样看不透。在齐王谋反案爆发之前,一直都在为提振家名而百般钻营,汲汲以求着。似这梁修,又哪里能够例外?

这对父子盘踞边郡,制霸乡里,纵横黑白两道,看似逍遥自在,八面威风。

可在他们的内心中,多半还是藏有对高门大阀的仰慕与艳羡的。

如今他身为武功李氏的一员,而且是族中相当重要的一份子,当面对梁氏父子表示了认可,岂能不让这位梁家之主受宠若惊?

这些念头只在李世民的脑海之内一闪而过,就被他压制住了。他又就回到客座之上,似笑非笑的

“至于小子来此拜访的目的,的确是为私谊,可也是公私两便。正因你我两家之间的交情,所以不忍梁兄与梁前辈误入歧途,自蹈绝路,所以特来劝谏。”

“误入歧途,自蹈绝路?”

梁修一声冷笑:“原来开府大人也喜做说客之辞,故作大言,危言耸听!我家世代清白人家,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种田做生意,从不为朝廷法纪。敢问哪里误入歧途,敢问哪里自蹈绝路?”

他状似不屑,却已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客人,的确是非同一般的厉害。于是双眼不自禁的眯成了一线,仔细注目李世民,想要听听这位接下来,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说辞。

“原来梁兄是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面上现着嘲讽之色:“此间距离萧关不到十里,你们梁家在此盘踞数十载,是当地的豪绅乡望。别告诉本将,你对萧关城内的动静不会毫无所知?如果本将猜测的没错,此时的萧关,多半快要易手了吧。”

梁修不动声色的回应着:“算是略略知情吧,可那又如何?今日萧关即便失守,那也是你们朝廷兵将的事情,与我们梁家何干?”

说来他也是颇为惊讶的,一是震惊于这位永安县伯的大胆,二则是惊异于这位的速度。

白瑜娑是在一天之前举起叛旗,可这位居然就已经到达六盘山萧关了,且异常准确的判断出了萧关里面的形势。

李世民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条斯理的问着:“当然有关,本将就不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了。只问梁兄,你这是准备倒向你的那位结拜兄弟白瑜娑?打算随他造反吗?”

“绝无此意!”

梁修摇着头,语声坚定:“我与白瑜娑虽然有些交情,可也只是生意上的来往,所谓的八拜之交,不过是为更方便做买卖而已。之前梁某并不知此人的狼子野心。所以在得知之后白瑜娑谋逆之后,本人就已与其割袍段义,不准备再与其来往了。永安县伯乃是绣衣郎将,莫非是要以此问罪,可即便朝廷的诛九族大罪,也未将义兄弟列入其中啊?”

张雨柔闻言,一直紧绷的心神这才稍稍松懈了几分。她最担心的是在梁世父子彻底倒向白瑜娑,此时酒杯一摔,就有无数的甲士从两厢冲出。

她知道哪怕这梁修,只是明面上还打算做个一个良民,今日他们都没有性命之忧的。

“梁兄实在过于敏感,本将如果是位兴师问罪而来,就不会这般姿态。”

李世民的神色,也更加的淡定从容:“我想我应该没理解错的话,方才梁兄语中之意,应该是打算保持中立,作壁上观是吗?”

梁修静静倾听笑而不言,而此时的李世民,却已换上了阴恻恻的语气:“所以说了,你们父子现在是大祸临头而不自知。梁兄莫非以为,萧关生变之后,你们家还能置身事外?”

“伯爷此言大谬,梁某并无置身事外的想法。”

梁修失声一笑:“可梁某终究只是一介草民而已,能为有限。萧关生变,草民也无可奈何,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尽力固守庄园,看护乡里,我想永安县伯应该是听闻草民尊父,曾经号召乡民抗击突厥大军入寇一事,所以才特意前来,打算说服我家,效开皇八年的旧事吧。可伯爷您真打错了算盘,自尊父隐居之后,梁某不善持家,如今家势每况愈下,早已不复当年了。实在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这是搪塞之辞。”

李世民摇着头:“容我大胆猜测,白瑜娑从大兴返回陇上之时,想必是与梁兄见过面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使者也未可知。我想那位白大当家一定对你承诺,一旦他攻下萧关,一定会对六盘山一代秋毫无犯,也绝不会动你家产业吧?可是梁兄,白瑜娑的麾下人马,大半皆为马贼,无法无天,不受拘束。我相信这位白大当家,对于梁兄是有情有义的,可问题是这位,能否控制得住自家部属,不在六盘山劫掠生乱?我再问你,你认为白瑜娑的谋逆,有多大可能成事?又能坚持多久?”

他见梁修依旧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似乎全不为他的言辞所动,也只好自问自答:“以本将看来,即便白瑜娑攻下了萧关,也最多只能坚持半年。且不说朝廷的大军,绝非是白瑜娑麾下乌合之众,能够抵挡。便是这关西大地林立的武勋将门,也容不得白大当家放肆,不知梁兄以为然否。”

“我不太清楚——”

梁修也不好昧着良心说白瑜娑,一定能够攻陷关中,成就大业。

他现在的立场,也不容自家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出来,只能含糊道:“我想知道,即便白瑜娑落败,这又与我梁家何干?又哪里来的滔天大祸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三寸之舌

“可你们梁家之祸,何止是马贼?”

李世民一声哂笑,目含讽刺:“我不知道梁兄是真的想不明白,还是不愿意去想。需知人皆有求生之能,一旦白瑜娑败北,从关中退回。我想问梁兄,这位白大当家是坐以待毙的可能性多一些,还是别寻生路的可能多一些?他接下来最可能的做法是什么?”

梁修顿时皱眉,脸色已渐渐凝重了起来。

张雨柔也陷入了凝思,只是须臾,她就眼神微凝:“二郎你的意思是,白瑜娑他会投靠突厥人是吗?”

李世民则是一声感慨:“连一介女流都能悟到的事情,梁兄你怎么可能想不明白?我问梁兄,一旦白瑜娑不敌朝廷大军征伐。转而固守萧关,并向突厥请援。试问你们梁家,还能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我之前问梁兄,是否打算追随你那结拜兄弟举旗造反?恕本将智浅,除了此法之外,实在是看不到你们梁家,有任何保全家业的可能。”

张雨柔心想这果然是灭顶之灾,一旦白瑜娑盘踞萧关不退,又有突厥人作为后援,那么这里的大战,就不是一年半载能够解决的。

所谓‘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这六盘山一旦成了大军相持征战之地,又哪里能得好过?

即便朝廷将官守着规矩,不在附近征粮,肆意征发劳役;白瑜娑那边也守着义气,约束着手底下的马贼不至周边劫掠。光是这一年没法耕作,也没法经营生意的损失,就足以让梁家损失大量的钱粮。

“永安县伯真是好口舌,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凌驾于朝中众多贤才之上。”

梁修没有思虑多久,只须臾之后,就一声苦笑:“不过永安县伯既需我家之助。还是多说一点实际的为好。如果我家对大人您鼎力支持,事后又能得到些什么?那萧关一旦失陷,我家果然是灭顶之灾。可对于永安县伯你而言,不也是弥天大祸吗?”

李世民顿时气息微窒,眼中微现愠色。这倒不是梁修的言语将他逼住,而是他看这位的表情反应,多半是对自家的处境洞若观火的。

所以他之前那些言语,简直就是白费口舌,浪费时间。

不过他随后就压下了这念头,脸上笑意盈盈:“这就得看梁兄你,究竟想要什么了。说实话,本将年纪轻轻,其实能为有限。可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是可以谈的。”

虽说此人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可既然双方有着共识,那就意味着他们有着合作的基础。

※※※※

在仅仅一刻时间之后,李世民就随着梁修父子,来到了玉皇山的一侧。后者是六盘山的一条支脉,也是萧关的一部分,

萧关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关塞,它其实是秦长城的一部分,由秦长城以及在‘环县’境内沿长城修筑的城镇堡寨,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此外关城周围,还有果儿山、玉皇山、城东塬三大烽燧及城子岗、沈家台、城东沟口的城障,将这座雄关团团围在中央,构成牢固的人工屏障。

这三大烽燧都筑在萧关的制高点上,既可遥相呼应,又能俯瞰环江、城西川,城东沟三水交汇的所有地域,将关内外十数里方圆的河谷、山川、道路、村舍等尽收眼底。

此时李世民,就立足在玉皇山的峰顶,俯视下方,并为之感慨不已。

这的确是天下雄关,不愧为四寨之一。那高下纵横形成立体防御体系,设计之精心,布局之巧妙,令他叹为观止。

据说此关乃是秦时的名将蒙恬亲自督建,可见其人之兵法造诣,的确是堪称大家。

梁修走在前面带路,解说道:“原本我们走果儿山下的大道是最近的,然而那主谋夺关之人早有准备。果儿山烽燧早已生变,而大道上的沈家台,也不全。”

“玉皇山烽燧的守将,名叫庄衡,还有城子岗的营尉罗举,平常都与我家颇为亲厚。之前尊父感觉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已提前与他们打过召唤,从此间绕路城子岗、进入关城,可以确保安全。”

李世民听在耳中,顿时唇角微抽。心想这梁家,果然是早有准备了。之前那般做派,只是为从他这里多拿一些好处而已。

亏他还为自家的口才自得,可结果完全就没用处。

接下来就果如梁修之言,他们一路沿玉皇山与与城子岗前行,都是畅通无阻。这两地的守将庄衡与罗举二将,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奉命不为。

不过当李世民等人,抵达城子岗的时候,却发现这城墙之外,有着些许战斗的痕迹。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官城中的行军司马李朗,率一百精骑至此。拿着镇将大人的虎符文书,说是白瑜娑举旗造反,萧关今日起内外戒严,他奉楼将军之命,前来巡查城子岗的守御事宜。不过末将得梁老提醒,没有即时开城。只推托今日夜色甚浓,不能辨识身份。为万一起见,让他们明日清晨再来——”

李世民不禁微一扬眉:“所以他们不能骗开城门之后,就直接登城了是吗?”

“正是!”

罗举面渗冷汗,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脖颈:“对方高手众多,其中二三品修为的都不乏其人。幸亏梁老爷子遣了几位家将在此,加上我之前留个心眼,提前开启城内的防护法阵,这才侥幸将他们击退。”

他想如果当时把这些人放入进来,那么自己如果不打算从逆的话,这颗项上人头多半就以搬家了。

毕竟他罗举,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而已。没有了城池与法阵之助,估计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那么你可知这夺城的主谋到底是谁?城内的情况如何?”

“这个——”

罗举的神色稍显迟疑:“主谋是谁,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平时与白瑜娑过从甚密的,都参与其中。可他们带来的那些人,我就不知道来历了,可能是白瑜娑的部属,总之不是我们的自己人。此外可以确定的是,关城应该还未完全落入对方之手,城中应该还有抵抗。”

李世民心想这是对的,如果萧关关城完全被对方拿下。对方的这次攻击就不会浅尝辄止,也不会只有这点人过来。

他随后就面很佩服的,朝着侧旁的梁天招拱一拱手:“梁前辈明察秋毫,更深明大义,真不愧是这萧关的定海神针。”

——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按照年纪来算应该已经有八十多岁,可依然是精神抖搂,身体健硕。那须发一根根似如钢针,目中透出的精芒也似能将坚石穿透。

这位闻言,也当即爽朗一笑,发出了洪朗刚硬的笑声:“永安县伯,没怨老夫贪得无厌就好。其实这也是为自救,就如永安县伯大人所言,如果真被白瑜娑拿下了萧关,对与我们家,就是灾难的开始。”

李世民的脸色,就不禁有些异样,这是因他不久之前,确实被梁家要了许多好处——那简直就可以用敲诈勒索来形容了。

可他到底不是气量小的,知道自己如果能守住萧关,那么之后一切都好说。别说是许给梁家的那些承诺,即便是十倍于此的财富与官职,他都能轻松取得。

可如果守不住,那就很可能是一无所有。即便天子念着他救驾的情分,没有重加处置,他的地位与权柄,也会大不如前。

那个时候,他别说是为三弟报仇,就连自身也将性命难保。

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常色,脸上含着假笑:“所以本将才说杨老前辈识得大体,本将记得孟子有言‘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老前辈今日之举,既是为全家业,也是为赴国难,何尝有不妥之处?”

梁天招哑然失笑,他不打算跟李世民说这些有的没的,直入主题的询问:“萧关关城就在眼前,不知永安县伯是现在入城,还是再次打稍候,等您的随从赶到?”

他知道李世民这次随行的高手有不少,光是超品阶位的术师,就有着好几位。

可在这个时候,李世民的身边,也就只有无面剑罗礼与淮左神刀周煜两人而已。

李世民却答得毫不迟疑:“当然是现在!夜长梦多,晚辈私以为,还是早些入城为上。”

他想那关城内的人,既然能够坚持到现在,那就说明他们的对手,并不具备压倒性的实力。

李世民自忖他与罗礼周煜等人,足以改变城内的力量对比,甚至是扭转局面。

可如果时间再拖下去,等到城里的那些障碍都解决了,那情况就不一定了。

梁天招闻言,则是白眉微扬,微现讶异:“永安县伯对于我家,还真是信任无疑。就不惧这是我们父子,要诓你入城。”

他们如欲在自家庄园内诛杀李世民,成功的几率绝对不到两成。

可如果能将李世民诳骗到萧关城内,借助城中的防护法阵,倒是有着成的胜算,能够将此子诛杀。

第四百四十章 猛攻萧关

“那么敢问梁前辈,今次是否有诓骗本将之意啊?”

李世民笑着回应:“本将不是瞎子,你们梁家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自信还是能看得出来。即便看不出,也能明晰时势,判断利害。参与白瑜娑的谋反,对你们梁家有什么好处?如果今次反的是楚国公杨玄感,那么晚辈或者会多防备几分,”

当然,若这梁天招父子,真是那种不会审时度势的蠢人,那么他也无话可说了。

而旁边的梁氏父子与营尉罗举听闻此言,都不禁眼角微抽,神色各异。

都在猜测着李世民,刻意提及‘楚国公杨玄感’这几字,是否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或者是暗指今日的萧关之便,是与这位当朝礼部尚书有关?

那罗举思及到深处,顿时就有了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梁修则微一蹙眉:“梁某不明永安伯之意,然而我家与楚国公府,其实关系生疏。”

李世民心想何止是生疏啊?应该是视如雠敌才对,

不久前他得绣衣郎将王泽提醒的时候,就已经想起了这么一桩旧闻。

昔日的蒋国公梁睿隐居在家,是通过何人来打压自己的同族?自然是当时权柄已经渐渐显赫的杨素。

这两家的关系能好才怪,若非如此,他哪里敢这么行险,直接就带着的梁修等人直入关城?

萧关固然至关重要,可如果真为此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那也是不值得的。

“梁兄又多心了,本将并无此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李世民又问梁天招:“我想梁前辈既然早有警觉,想必在关城中也有安排?”

“的确是布置了一些后手,可因时间有限。这些手段能不能起到作用,我也没有太大把握。为防万一,老夫甚至严令他们不得轻易联系城外,所以现在萧关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老夫这里,目前也是一无所知。唯独可确定的是,关城一旦彻底易手,他们会尽其所能的破坏城中的地脉与防御法阵,”

梁天招一边说着,一边遥望着数里外的关城,眼中现出了一丝阴郁之色:“虽说这城内,暂时还没有大规模的烟火出现,应该还没到最不得已的地步。可这未必不是对方的陷阱——”

李世民心想这位梁老爷子,的确是一位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英杰人物。

如果不是被其族兄打压,想必也能在这个年代,成就出一番事业。

“那么前辈之意,是担心对方其实是示敌以弱,诱你我深入是吗?是否觉得常理而言,楼泰支撑到现在的可能,微乎其微?对您安排的那些后手,也没有太多信心是么?”

他说到此处,却笑了起离开:“如果真有这种可能,那么梁前辈是怕了吗?我倒觉得,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该试一试的。”

梁天招吃惊的看着李世民,随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既然连你这正主都不惧,老夫又何妨舍命陪君子?稍后如有万一,就请永安伯先行撤离。老夫反正是一大把年纪,即便死在关城当中,也是无所谓的。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说到‘陪君子’这几字的时候,就当先穿上了一套黑色墨甲,然后人如大鸟一般的滑出了城子岗的城碟,往远处那巍峨的关城飞掠而去,

李世民也将他的‘天雷皓影’穿戴在身上,紧随在梁天招的身后,身如瞬影般在夜空当中穿梭。

张雨柔也想随后跟上,可此时的李世民,却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目光凌厉迫人,含着警告之意。这让她立时气息一窒,立时顿住了脚步。她知道自己跟到这里,已经是李世民能够接受的极限了,没可能让她再继续的。

张雨柔只能把目光移向了旁边,已经从后赶上的淮左周煜,目现乞求之色。周煜暗觉无奈,心想自己还能怎样呢?他是看着这丫头长大,从不忍拒绝张雨柔的任何要求。

“要我跟上可以,跟你也得答应周叔。绝不可踏出这城子岗半步,也不能与龙骨道兵分离。”

他深知张雨柔那尊龙骨道兵的战力,不逊色任何一品级别的战将强者。

如果城子岗的防护法阵加持,再以张雨柔随身的那几件法宝,的确是能保证安全的。

在此处,张雨柔即便遇上超品修为之人出手,也能够支撑住一时半刻,等到他们这些人归来援手。

“还是周叔疼我!”

张雨柔不由嫣然一笑:“待周叔归来,柔儿一定亲自给周叔煮一大碗茨菰红烧肉。”

“嘿!”

周煜为之莞尔:“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在这里乖乖呆着,周叔担保你的意中人,一定会平平安安。”

之后他就丢下了已经霞飞双颊的少女,穿上那一身势如狂狮般的‘神狮无畏’。身影速闪,一瞬十丈,竟然后发先至,追及到了李世民的身前。

也就在这刻,他浑身忽然罡气勃发,飞掠的速度尽在此刻不减反增,宛如一道金黄色的雷光,往前方流逝。可周煜的举动,却让后方的李世民受他罡劲反冲,几乎就身形不稳,茶雕从半空当中栽落,

等到他好不容易稳定住了身影,周煜的人,已经领先了他一百多丈。

李世民看着这位的背影,不仅微一摇头,眼现无奈之色,

他大概明白这位淮左神刀的心情,这周煜对张雨柔确是疼爱有加,可也正因此故,此人对他李世民的感观,也是相当复杂,

李世民相信周煜,对他还是有些许欣赏之意的,但除此之外,只怕更多的是因他注定会辜负张雨柔心意的恼恨吧?所以今日在未做出这样的举动,毫不让人奇怪。

※※※※

当李世民四人接近到萧关西面城墙不到四里距离时,就已经被墙头射下的箭雨笼罩。

其中至少有四位三品修为的神射手,不但射速与精准,都在水准之上,且箭力惊人。每一箭,都携带着千石之力,带起的呼啸声与罡风,比之十臂重弩还要更加恐怖。

让李世民庆幸的是,对方没有护城法阵的加持。否则以这三人的水准,在这萧关城内,甚至能够发挥出一品神射的实力。

他与罗礼,也立时还以颜色。李世民是一边疾奔,一边开弓,以‘雁门十叠’与‘幻变箭’的射法,一瞬就是十箭连发。使得城头之上连续有‘咚咚’的闷声响起,足足有五六道身影倒地,甚至直接栽倒到城墙之外。

罗礼的风格与他截然不同,这位一直都隐身在黑暗当中不知去向。可当他们交锋开始,就有数枚黑色的符文重箭,出现在对面墙头上。角度都有些许不同,让人难以捉摸方位,却无不致命已极。

他不发则已,发者必中。只是顷刻之间,就已经解决了五名射手。还有一位三品神射,被他的箭支,直接洞穿咽喉。使得对方阵脚大乱,箭雨的密度也急剧下降,

一马当先的梁天招,首先冲凌到了城墙之下。他在黑暗中蓦然道了一声‘起’字。整个人就拔空而起,到了那墙头处。

——这高达八丈的巍峨石壁,对于他们这样的高手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阻碍。此时让梁天招全力以赴的,正的是墙上驻守的那些甲士。

随着梁天招手持的黑铁重戟,蓦然在城头砸下,周围三十丈内的所有人等。都被生生的掀飞,一些距离较近的,更是被他活生生的震杀。

此情此景,让后方李世民不禁唇角微扬,眼中闪现出一丝意外的喜色。

他猜这位梁老爷子,一定是在人生的某个阶段进入过超品境界,直到上了年纪,气血衰退之后,才从这一境界跌了下来,重回一品之境。

可似梁天招这样的一品,绝非是常规意义上的一品境界所能局限。

在见识过顶端的风景之后,这位无论是对真元,武道的理解与感悟,都与平常的一品高手,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李世民认识的人当中,释本悟与五雷神烈真君张空明两人,都已无限接近于超品。可即便是这两位,与现在的梁天招相较,想必也有着极大的差距。

果然——当年如果不是梁睿的压制,这位老爷子,说不定也才能成为当朝超品战将的一员。

这些念头在李世民的脑海之内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澄明了意海,保持着心神专注。而随着李世民的身影,迅速靠近城墙,他的整个人也蓦地上扬,就似一头突兀拔起的雄鹰,顷刻间飞空十丈,坠落在了城头。

但他随即就发现,自己手中的一双‘龙雀刀’,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只因这墙头驻守的数百黑衣甲士,已经处于溃散的状态。

先他一步登上墙头的淮左神刀周煜,与梁天招父亲联手,只在顷刻之间就将这些人杀到溃不成军,四散逃逸。

那些盘踞在城头的射手,在失去了掩护之后,又被瞬杀数人。那三位三品神射,就有两人,死在了罗礼的箭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对手不赖

当李世民登上城头之后,在第一时间往镇将府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发现那边赫然蒙着一层黑雾,根本就无法望见任何光影。不但看不清楚,就连那边传来的声音也是若有若无的,让人无法分辨清楚。

似乎有人在那边激战,不断的有隐约的兵器撞击与嘶吼声响起,可如果仔细分辨,又感觉似是而非。

这分明是有术师施法,将整个关城完全遮蔽,让人难辨内中的虚实——这也正是李世民等人进入萧关之前,完全摸不准城内形势的缘由所在。

他们在萧关的城墙上都看不清楚,又遑论在十数里外了。

而周煜在见得此景之后,神色就不禁一阵惊疑不定:“老夫忽然有种感觉,这关城内似乎越来越像是一个陷阱。不知诸位——”

“梁某如今也有此疑。”

梁修不等周煜说完,就接口道:“说来惭愧,我现在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的他,同样紧皱着眉,目中闪动着猜度与踌躇之色。

他们进入关城内,确实遭遇了抵抗,可强度有限,也未能动用防护法阵。这说明他们的对手的确没能拿下全城,所以只能分出有限度的力量,来阻止他们入城。

——这一切都很正常,可当前方这片黑雾出现在他眼前之后,梁修却又不自禁的心生疑念。

正因之前他们的一切都过于正常,才让人感觉可疑。

梁修只觉那团弥漫全城的黑雾,似乎是隐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正在窥视着他们。让梁修犹疑不定,狐疑难安。

这都怨之前,他父亲与李世民之间的那一番交谈,让他多少生出了一些防备之心。

而此时他们前方的‘未知’,则让梁修的警惕心,无限的放大。

“这分明是故布疑阵,看来对面,定有一位智者在主掌局面。”

梁天招这次却出人意料的,没有显出任何迟疑为难之色,反倒是一声哂笑:“不知永安县伯以为如何?”

这时候的李世民,眼中正显现着黑白二色,以他的‘阴阳元瞳’,全力窥望着黑雾之类的虚实。

可让人遗憾的是,今天他的这门瞳术,几乎完全失效。只能洞察到一百丈范围内的情况,一百丈之外依然是一片混沌。

而这个距离,离他想要看到的镇将府,至少还有一百五十丈以上。

且不但是镇将府看不清楚,位于关城中央的那座‘钦天寺’,也一样是朦胧不清的状态。

这两处都至关重要,镇将府是护城法阵的总枢之地,而钦天寺作为钦天监的下属机构之一,负责的是法阵的灵力供应与日常的维护梳理。

前者可以掌控整个防护法阵的运转,而后者则是法阵存在的基石之一。

在努力了片刻之后,李世民很明智的放弃了努力。他知道释放这片黑雾的术师,至少也有这一品以上的强横修为,且其人有着充分的准备,不是他一时半刻能够破解的。

也难怪周煜梁修,会怀疑里面有着陷阱。

只因这种等级的法术,至少也得提前四五个时辰的准备才能够完成。

李世民心想这城内,如果真是一个陷阱,那么这个布局之人的心智计谋,就相当的可怕。

这个人料到了他得知消息后,一定会摆脱释本悟等部众,孤身前来,也猜到了他一定会向六盘梁氏求助,才能够提前几个时辰在此,布下了这个如同空城计一般的迷局。

不过这并没能让李世民生出退意,他稍稍思忖,就开口笑道:“还能如何?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知梁前辈现在,可能联系您在城中布置的部属?又是否知道这城中,有哪些比较重要的地脉灵枢?”

“地脉灵枢?要说城中的地脉,老夫倒是了如指掌。至于我家的人手,老夫先试试吧——”

梁天招一时不明李世民的用意,不过他正有联系自家部属之念,此时抬手之间,就是一个符诀打出。使得袖中十数枚金色的剑符发出,冲入到了黑雾之内。

李世民见状,顿时眉眼微扬。这情景,益发证实了他的判断。

世所周知,所有的武人只需修持到一品境界,就可以兼修术法。可这世间的一品武修,其实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这是因一品境界的武道修者,虽然也能打开灵窍。可在修行灵力的时候,过程却是异常的艰难,往往是事倍而功半,一个月时间的修持之功,往往抵不得寻常术师的十天苦修。

只有到了超品境界之后,这差距才会弥平些许。所以绝大多数的高品强者,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兼修术法。除非是彻底看不到升入超品的希望,否则决不会浪费时间精力,用心于术法一道。

而以李世民的判断,这位梁老爷子的术法修为,即便没有到三品境界,也距离不远了——这可不是**载时间的修炼能够办到的。

对于他这样的武修而言,在这方面的进境,几乎每一步都极为艰难,必须得用大量的时间钻研不可。

大概十个呼吸之后,梁天招发出的那些剑符,就陆续从黑雾中返回。

“情况还好,我们家在城内的人手,还有近半残存。他们多半是已经清理过了,当真是心狠手辣!”

此时梁天招的语声寒洌,杀意沛然。他刚才一些剑符所致之处,只能感应到一片废墟,还有一些激战的痕迹。

想而可知,那幕后主谋,只有一开始就将他们六盘梁氏当成敌人,才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清理。

此外这些人,对他们梁家的虚实,也是了如指掌。错非他早早醒觉,让其中部分人撤离潜伏,那么今日他在城中的部属,除了那些潜伏较深的暗子之外,只怕都要被清除一空。

就在此时,梁天招忽然心神微动:“永安县伯,刚才是问老夫地脉所在吧?伯爷大人的意思,莫非是?”

这位老人的眼中,已经不自觉的现出了钦佩之意。

他想‘心狠手辣’这个词,用在自己身边这个少年身上,估计更合适一些。

“梁老前辈明见千里!”

李世民抱了抱拳:“我想这个时候,无论是前往郡守府,或者是钦天寺救援,还是在此坐候,都有不妥。倒是地脉,因数量众多,大有可为。”

“明见千里谈不上,只能说大概明白永安县伯之意。不得不说,伯爷大人的卧虎之名,真是名不虚传。”

梁天招一声赞叹之后,就凝神解释道:“这萧关之内的地脉灵枢,共有七十七处。那些无足轻重的,我这里就不提了。只说那些足以动摇城中防护法阵的灵枢,一一述说太麻烦,我直接画一张图吧——”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梁修也蓦然神色微动:“开府大人之意,莫非是不去郡守府,也不去钦天寺,而是直接破坏萧关的的防护法阵?”

梁天招闻言,不禁欣慰一笑,他这个孩儿,总算是没有蠢到家。

“好计!”

周煜也眸光微闪,明悟到了李世民的用意:“这的确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可如若镇将府,或者钦天寺,依然有人在坚守,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大概能够看出城中的防护法阵,其实是处于激发的状态,只是因某种缘故,覆盖的范围极小。

这大概就是那镇将府,或者钦天寺,能够一直坚守下来的缘由。

可如果因地脉损坏,妨碍到防护法阵的运转。那对于黑雾中,可能正在坚守的隋军将士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李世民则毫不在意:“如果只是守住这两处,那么留下五到六条地脉供应灵力就已足够,我们只要注意不伤及主脉就可。”

这很简单,他现在的阵法造诣,可能还远不如李靖这样的奇才宗师,可这点辨识之能还是有的。

什么灵枢可以破坏,什么不可以,都能做出基本的判断。

李世民的语声落时,梁天招脚下的一张地图,就已绘制成形。

这位当然不可能浪费时间一笔笔去勾画,此刻只是真元鼓荡,抚袖之间,就使得附近城墙上碎石纷飞,烟尘四起。等到一股大风卷动,将那些烟尘刮走,众人就只见他们前方的城砖上,出现了大片的图影。将整个萧关关城的一切,都巨细无遗的绘于其上。

不但包括了李世民需要的灵枢方位,也包括了这整座城池的地形图。

此处就可见梁天招的术法造诣,也很不凡。此人居然将部分护城法阵的结构图,也印刻于其上。

虽然不完整,那些关键的部分,都缺失大半,可这已让李世民颇觉惊喜了,

他凝神细观,随后就在图上虚点了几下:“梁老前辈,这几处所在,能够拿得下来么?我是说在我们攻敌必救之后。”

他的言语没头没脑,可梁天招却偏偏听懂了:“永安县伯实在太低估我家,六条灵脉,有些少了。可以在此之外,再添三处。”

他同样在的地图虚点着,指力洞穿金石,在墙砖上留下三道浅浅的印痕:“就选这三地灵枢如何?”

“晚辈自是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李世民的视线,已经饱含深意的看向了城南深处:“诸位小心了,我猜这里是陷阱的可能十之**。只是因某种缘故,他们未能完成完整的布局。可这黑雾之内,一样是凶险至极,一旦不慎,或有性命之忧。”

他说到了,脚下已是真元勃发。一片强横罡气,将城墙上的这副地图强行抹去,不留丝毫痕迹。

第四百四十二章 强大地脉

仅仅一百忽时间之后,萧关城南的某处,就蓦然爆起了一团巨大的烟尘。由此处向四面排开的罡气灵潮,使得周围十丈之内的树木与建筑得碎为齑粉,那轰鸣震响,则有传遍全城之势。使得黑雾之中,那些本就惊惶不安的萧关百姓,都益发的恐慌害怕起来。

李世民的行事风格,一向都是果决凌厉的。他不做决定则已,而一旦有了决断,那就是雷霆万钧,锐不可当!

这处爆响声,才刚刚响起不久,位于城西南的另一处所在,就也同样响起了一声刺人耳膜的轰然爆震。

这次被他们破坏的地脉灵枢更大,动静也自然更加强劲。周围数十丈的地面,都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幸亏这周围的居民不多,又大多是木质房屋,加上李世民有意回护,倒也没怎么伤人。

而仅仅在六十忽时间时间之后,位于九十丈外的另一处地点,也有一团烟尘冲起,弥漫于空。

在这个时候,哪怕是城中的平民百姓,也能感觉到萧关内的护城法阵,正在发生的剧变。

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不断的震荡。天空中则是显出数百股五光十色的‘霞光’,彼此汇聚,交缠,甚至是相互冲突着,

而此时位于黑雾之内的某座五层阁楼的顶层,李密的眉心,已经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正盯着身前的一张展开来的巨大图卷——如果此时李世民,后者他身边的梁修与周煜在此,会发现这正是萧关的地形图。这是上面的内容,要比梁天招绘制的更详细许多,立体化的灵光投影,也更加的直观。

只是在图卷之上,就有三团小小的烟尘腾起。在那‘地面’的下方,则可见到一片色泽各异,宛如蜘蛛网般的线条脉络,出现而了三处巨大的空隙。不但使许多连并在一起的线条断裂,更使得这张原本井然的网络,有了些许紊乱之势。

“他们这是要直接破坏地脉?”

阁楼之内响起的这个声音,饱含着不可思议的情绪:“这家伙莫非是疯了?他不要这座城防法阵了?”

“他没疯——”

与之前那阳刚沙哑的语声不同,此时的出言者,声音尖细阴柔。

——那赫然正是被隋廷通缉的戚良臣,魔龙八部的信任龙相。此刻这位也正注目着前方的那张图卷:“不过我看此子,应该是真不想要这座城防法阵了。”

“可这总得有个缘由?”

依然是那位形象粗狂,腰佩大刀的魁梧大汉,这位的面上,饱含着不解之意:“一旦这些地脉被摧毁,城防法阵彻底失效,他们即便保住了萧关,又有何用?”

“当然有用!”

李密蓦然灵决一引,使他眼前的这张图卷变化图影,很快就有一张关陇地带的地图,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诸位且看这平凉周围吧!就我所知,安定,天水,北地,弘化,会宁,盐川这六郡兵马,在接到李世民军令之后,都已经全面动员,进入到了戒严状态。会宁,盐川与弘化三郡位置较远,可以暂不用论。然而安定,天水,北地,都是关陇大郡。共有七座军镇,六个鹰扬府,合计能调动出征的的军马,在两万八千人到三万二千人之间。按照我我这里收到的情报,其中最近的一支,距离六盘山已经不到七十里。且预计一天时间之内,此间就可云集两万大军。还有安定郡当地——”

李密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无奈之意:“当地民风彪悍,勇猛善战,只要是温饱之家,都有习练武艺,并自备兵甲。故而以梁天招的威望,足以在一天之内,于六盘山附近号召两万人有上的民军,且战力不俗。只要配备足够的兵甲,战力不会逊色与府军太多。”

“朝廷在边郡,尤其是关陇一带的边郡,控制力还是很强的。武功李氏的声望,更助涨其势。我已尽力阻滞,可作用不大。北地四郡的诸位镇将郎将,都无人敢冒临阵失期的风险,在半道延误。”

戚良臣说到这里,眼中忽然浮现处明悟之色:“明白了!我想他现在的目的,不是保住萧关不是。而是确保这座关城,不会落到白大当家的手中吧?”

“除了这四万大军,他手下还有众多的高手与术师。”

李密目光移向了阁楼之外:“除了‘无面箭’罗礼,‘淮左神刀’周煜,梁氏父子,与他本人之外。几十里外,还有司空辟邪,释本悟,释道行,释悲明,释昙林,通灵真君宗照古等一众当代高人。他们来的速度更快,估计至多三五刻时间就可以抵达时间,。”

其中除了释本悟之外,其余三位释门众人,皆为朝廷册封的佛门法主。至于通灵真君宗照古,则是出自楼观道的一位道门真君。

至于其余的,那众多战将之下的一品,李密则是懒得再提了。数量太多,浪费时间。

那粗狂男子眼现明悟之意:“也就说,这位开府大人的意思,是哪怕不借助萧关,也有足够的把握,在六盘山与我家一战是吗?”

“大约就是如此了,与其深入城池,冒那可能的风险,又或者坐视这座萧关,落入到白大当家之手,倒不如直接将之毁去么?”

戚良臣的脸上,满含着无奈之色:“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这位开府大人行事之犀利,果敢,刚烈,真的是如万钧之雷,乃戚某平生仅见。价值数百万贯的护城法阵,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的要塞雄关,居然说毁就毁,说弃就弃,没有半点的迟疑犹豫。”

就在他语落之时,城东方向,蓦然再次传出了‘轰’的一声炸响。远处的夜空中,也出现了一团火光,即便那满城的黑雾也掩盖不住。

——这是又一处地脉灵枢被毁,距离之前那一次才四十息时间不到。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被摧毁的地脉灵枢,是在萧关城的东面。与之前那一次简直是南辕北辙,相距好几百丈距离。

也就是说,这几人正在不断的变化方位,让他们很难准确的判断其踪迹。

“若真如李先生之言,那我们难道就这么坐视不成?”

那粗狂大汉的神色,明显已有了些心浮气躁:“我想几位应该清楚吧?一旦这城防法阵被毁,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一旦我们拿不下完整的萧关,那么诸位所求之事,我家只怕是爱莫能助。”

这座关城,可能这对与在场的这几人来说,都无关紧要,可对于他们,还有他身后那位大当家而言,却攸关生死。

这座萧关,不但是他们预想中,未来几年内的大本营与根据地,也是他们耐以威胁关系,抗衡朝廷,甚至是最后与之讨价还价的资本,乃是他们的退路所系!

“西风兄,萧关的重要性我比你更清楚,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等自然是乐于见到白大当家,能够掌握这座雄关的,也一直都在为此全力以赴。”

李密一边语重心长的说着,一边走到了那窗栏旁,眼神阴郁的看向了对面不远处的那座钦天寺。

从此处可以望见,那一整片建筑,赫然都被一片寒冰笼罩。无论是地面还是房屋,都结出了厚厚的冰层。

周围处还有几十个人形雕像——那都是被冻结了的活人,李密直到其中甚至有着两位三品武修。

而在钦天寺之外,不断有寒气四溢。使得周围的街道,还有包括他们剩下这座阁楼在内的房屋,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着一层层的寒冰。

“——可我们如今所行之事,本就是冒险而为,在下事前就已与你们大当家说清楚,在下其实没有十足胜算,而如今又变数横生,城中内患未除,城外又有强敌赶至。在下随时提前不知道一些手段,可对方不肯上当,如之奈何?所以,这已经不是城防法阵会不会被破坏的问题,而是我们能不能守得住这萧关。”

那粗狂大汉顿时皱眉:“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风兄,我的意思是,事到如今,我等必须有所取舍才行,”

李密用手指敲着窗栏:“如果太贪心的话,说不定就是鸡飞蛋打,两头落空的下场,”

粗狂大汉闻言冷笑:“什么两头落空?我看你是除去那李世民才是真的。真让我看不出来吗?之前的所有布局,助我家夺关只是顺带,想借此地除去此人,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西风兄怎么能说?在下可以担保,这次的事情,我李密绝没有半点留力。再退一步,难道白大当家就不想将此人除去吗?这竖子一死,这关西八郡之地暂时群龙无首,岂非任由大当家纵横?”

李密见此人依旧是面色阴郁,眼神不甘的模样,就知道这位是说不通了。所以他直接转过头,询问阁楼之内的另外三人:“戚公公,懋功,还有敕勒大人,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第四百四十三章 神品符箭

“戚某正有此意!”

戚良臣的目光锐芒微闪,杀意凌厉:“我们只有三刻钟时间,李先生你如有此言,那就请尽快动手吧。实不相瞒,此子早已是我家尊座的心腹大患,是非除不可的。”

而此时在他的身侧,那位被唤为‘懋功’的青年男子,也是一笑:“我没意见,那位开府大人,既有如此的心智,手腕,韬略,决断,那确实是一位异常棘手的人物。说实话,如果白大当家现在以同等的军力,与此人争雄于沙场之上,那么我是不太看好白大当家的,那位开府大人的胜算可能更大。”

他之后又朝着那已神色微动的粗狂大汉道:“西风兄,正如蒲山公之言,这关城中内忧外患。钦天寺中的三名术师真君,一直都在坚持,楼泰虽然重伤在身,可他借助城防法阵,依然于镇将府内苟延残喘。还有梁家,如今我们仍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潜伏在关城内。形势如此,我们确实已拿不下这座关城。不过在我等在临走之前,彻底破坏掉此间的地脉灵枢,还是能够办得到的,这并不冲突不是吗?我想这总比萧关依然完好无损,还掌握在朝廷手中更好些。至少白大当家南下之时,不会遇到关城阻碍。蒲山公他确实已经尽力,西风兄其实无需苛责。”

粗狂大汉顿时一身轻哼,不言不语,可他眼神,已不是之前那样愤恨恼火。

而此时李密语中的‘敕勒大人’,却是语含为难道:“你们就一定要除去李世民不可吗?”

这赫然是一位突厥贵族,皮肤偏白,瞳色微蓝,而他的眼中,饱含着迟疑与犹豫之色。

“诸位应该知道,我们家的**公主,与这李世民渊源不浅。据说此子,曾经救过**公主的命。”

之前因薛举得罪了李世民,那位公主大人就不惜与可汗翻脸,最后还私自调派帐下人马私入隋境,威胁金城。此事在他们**厥,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众所皆知了。

也由此可想而知,这位突厥王庭当中最受宠的女人,对于李世民是怎样的情感。

“关西大乱,这应是草原上几位大汗乐见之事?敕勒大人这次之所以出手,不正是为助白大当家夺下萧关?而如今这李世民,就是白大当家南下关西的最大阻碍。”

李密察言观色,大概知道了这位的心意,当即失笑:“如果大人实在感觉为难,那也可以袖手旁观的。想必那位**公主,事后也没有理由见责于敕勒大人?”

他对这些突厥人的力量,本就不甚看重。这位能够参与更好,不参与也无所谓,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戚良臣身后的魔龙八部与楚国公府,早就在此准备好了一场华丽盛宴,来迎接这位少年英杰的落幕。

没能够与此子在沙场上正面交锋,虽然很遗憾。可如能在此地,就将这个棘手的对手解决,那又何需去使用更具风险,更麻烦的方式?

唯独那梁天招——此人之战力,远比他在情报中所获知的还要更强大。在短时间内,这位的战力,只怕就相当于一位超品。

不过只其一人,应该还不足以成为今日这场的阻碍。

※※※※

李世民并不知城中心处,发生在那座阁楼之内的议论。他已经与梁氏父子等人联手,连续破坏了九处地脉灵枢,

出乎意料的是,他预想中的敌人,至今都没有现身的迹象,似乎是对他们破坏灵枢的举动毫不在意。

这也让周煜等人眉头微蹙,怀疑他们这么做,是否正落对手下怀?

就连梁天招的面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身形悄然放缓了几分,行走在李世民的左手侧。以他魁梧如山的墨甲,遮蔽住了后者大半的躯体。同时右手一挥,使得十数枚剑符,从他的右臂装甲中穿射而出。

李世民见状,不禁剑眉挑动:“看来我与梁老前辈,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大概是了,我想他们已经准备放弃关城,把目标换成了你永安伯。”

梁天招嘿然一笑:“你这对手非是凡类,决断力一点都不差于你。我已经通知部属,放弃之前的计划。”

旁边的周煜闻言,顿时神色一凛,双肩身背都略略低伏,就好似遇到了敌人的猛狮,蓄势待发,全神戒备着周围。

他知道情况如果真如梁天招所料,那想必不久之后,他身边的李世民,就将面临一场致命危机。

他对此子不爽归不爽,可也不愿意见到李世民有什么万一之事发生。

这不但是他对自家少主的承诺,也是对李世民的欣赏使然。这样的少年英杰,如果早早陨落的,那就太可惜了、

“时机早了一些。”

李世民的神色平静,继续向下一个目标所在疾奔过去:“如果他们中途又改了主意,梁老前辈你可得负全责。”

“应该不会吧?”

梁天招的脸上,不禁现出了几许犹疑之色:“这都已经破坏掉九处地脉灵枢了,如果加上下一处,这座城防法阵就是虚有其表,甚至没法再覆盖全城。”

后面的梁修,此时终于忍耐不住:“大人难道就没考虑过,先退出萧关?你乃千金之躯,何需如此行险?”

他自然不是真的在意李世民的死活,之所以如此焦躁,是因为这位的性命,关系到了整个陇上局面的走势,还有他们的六盘梁氏的兴衰。

如果李世民今日死在这里,这陇西失去总掌局面之人,那诸郡的府兵边军极可能沦为一盘散沙,被白瑜娑各个击破。

李世民闻言,则无奈一笑:“不是我不想退,而是已经晚了。”

就在他语落之刻,一道箭影突兀的在众人面前闪现,带起了一道流星飞电般的光华,向李世民的咽喉部位流逝。

周煜的反应神速,当即挥刀斩击。然而当他的神兵‘昇阳神刀’凌至之时。那箭却蓦然由实化虚,仿佛没有实体一般,就这么从他的身体里面穿梭而过。又在三丈之后,再次由虚化实。

“神品符箭?”

周煜的脸色剧变,眼神惊骇。

就如兵器墨甲有将帅王神等阶位之分,箭支这种东西同样也有。那些神品符箭,都有着比肩神兵的品质,更因其特性,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爆发力与杀伤力。

不过这天下间尚存于世的神品符箭,数量极其稀少,甚至可能稀少过神阶墨甲的数量。这毕竟是消耗品,哪怕材质特别坚固的,也用不了多少次。

所以这神品符箭的昂贵与珍稀也可想而知,他们的价格甚至超过了许多精品级的王阶战甲,达到数百万贯。许多阶位较低的神兵,都没法与之比较。

李世民的对手,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开国县伯,居然已忌惮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前次在长安,就已不惜召唤流星,这一次则更进一步,不惜动用这种级别的杀器——

这使周煜的心绪,一片冰寒。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定神机’。自从这种符箭的制造者,把它们锻造完成以来,就创造出了‘发则中必’的神话。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这种符箭的轰击下保全性命。他身后那个小子的生机,已经极度渺茫。

这刻的李世民,也是一阵心头肉跳,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一股力量出了这片世界之外。明明身边还有着周煜与梁天招这样的顶尖高手,却偏偏感觉自身与他们之间,有着一层无形而不可逾越的隔膜,孤立无缘。

而此时他的灵魂,也近乎凝固。那枚暗黑色符箭,有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使他的思绪近乎停滞,甚至是冻结——

尽管李世民早有了闪避之意,可他现在哪怕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也就在这时,他的元神之内,忽然有一团灵光显现。那正是李世民观想于神魄之内的护法神明‘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这神品符箭确能够凝滞他的神思,却无法将这位阶仅在鸿钧与三清道祖之下神明,也一并冻结。

而下一瞬,李世民的周身上下,就又爆出了千万的细小雷光。

所谓雷破万法,这不但可以破解与阻滞那符箭所携,也在刺激着李世民的神魄与肉身。

然后是他的腰间,蓦然间光华一闪。

随后他的人影,就在那黑色重箭的轰击下,轰然粉碎。

不过李世民的身影,之后却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十丈之外。面色苍白,心有余悸。

此刻他只庆幸,这枚价值十五万贯的替死桃符,没有白买,接着就救了他一条性命。

也亏得是自己的护法神明,乃是勾陈上帝,否则今日也要命归黄泉。

替死桃符这种东西,可没法被动的激发。必须有主人的心念引动,才能发挥作用,临时模拟出他的气息与**,代替一死。

换而言之,如果当时他的思绪真被完全冻结,哪怕有着替死桃符在手,也是必死无疑。

他深刻的意识到,此时这两位

“”

他现在也没法判断,是不是该继续下去。

李世民的眼中,同样流露出一丝异色。

第四百四十四章 转危为安

眼见李世民转危为安,逃脱一死,包括梁天招在内的众人,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定神机’不愧为神品,在其轰击之下,哪怕似梁天招这样近在咫尺的顶级强者,也一样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所以在见李世民,不知用什么方法避开死劫之后,他们的心念之内都生出浓浓的侥幸之意。

那黑色重箭在轰破了李世民的假体之后,依旧余势未绝,紧锁着后者的元神流逝穿击。

不过到得此刻,这枚‘定神机’也失去了原本的神效,梁天招随手一戟,就将之粉碎轰散开来。

只是他们四人,还没来得及轻松片刻。就已经陷入了来自四面八方,宛如暴风雨般的打击当中。

先是成百上千的风刃,从南北两个方向轰击而来,其中夹杂着神出鬼没,飘忽莫测重箭,就好似当日在长安城的的重演。

唯独不同的是,此时李世民的身侧,已换成了周煜,梁天招及梁修三大一品之上强者,而他们的头顶上方也没有陨星轰击。

可这给予他们的压力一样非同小可,此时四人的周身,无不都是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火花四溅。

李世民挥动开一双直刀连斩,几乎达到了自身的最大刀速,在自己身周左右带起了一片肉眼难见的光影。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够完全封锁住那些重箭与风刃,时不时的就有漏网之鱼穿梭入内。

好在还有‘九真幻形’,可以给他拾遗补缺。

其中的风刃,虽然数量众多,却还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问题是那些重箭,把它们轰射出来的射手不同,威力也截然迥异。有些变化多端,每每都能划出匪夷所思的轨迹弧度,几乎就极尽了人类所能想象的极限;还有一些看似平平常常,隐藏于众多的符箭当中,可当凌至到他眼前的时候,却会爆发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威力,让他措不及防。

不过这还仅仅只是开始,就在仅一息时间之后,就有一束束浩大的雷光电浆,从不远处的城墙上轰击而至。

其势不但狂猛无匹,似如雷蟒,更仿佛是无穷无尽,一束接着一束,将几人身周的地面,都轰击到满目疮痍,创痕累累!

梁修的面色沉冷,他知道这些人目的,还是李世民。

这些风刃,重箭与雷浆,看似是毫无目的,其实在千方百计的,将他与周煜等人,迫离李世民的身边。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的确是没能掌握着城中的防护法阵的,否则他们此刻的凶险,必将更凶险十倍!

梁修更知对方的手段远不止此,此时在他们四面八方隐伏的杀机,让他只觉头皮发麻。

对方能够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就险些将拥有一位一品战将,数位顶级的武修术师坐镇的萧关拿下,可见其能为如何。

当这股力量,转过来针对他身侧这位永安县伯的时候,梁修简直看不到后者,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别说是李世民,便是他们,如果在城内继续逗留下去,只怕也是生机渺茫,

真亏了这位与他父亲,居然到现在都能镇定如常,从容自若。

梁修勉力控制着自身的心绪,不过当他见梁天招当先而行,直往城中央方向飞奔疾驰之时,他的理智终于失控。

——如果梁天招的举措,只是故作姿态,迷惑敌人也就罢了。可他看他这位,赫然是要与城中之敌,硬拼到死的架势,这就让他再没法保持沉默了。

“开府大人,我们现在,是不是该退出萧关?此间往南,只有三百丈就可出城。”

周煜亦有此疑:“此言有理!那边虽是他们的术师阵坛所在,可我感应到此间别有高手坐镇,还是不要太勉强的好。”

这是打算先解决掉那些术师的威胁?可他真不看好。

“退什么退?”

梁天招闻言,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周兄难道就没发觉,这个小家伙,其实别有后手吗?如果真的无计可施,我们早该在二十息之前,就往南转向,求取生机了。”

说到这里,他又意味深长的猜测道:“我想对面此举,只怕还正落他的下怀。”

周煜神色微怔,随后诧异的侧头,看了李世民一眼。

后者的脸藏在墨甲里面,看不到表情,不过这位的语气却是轻松中,又夹含着些许无奈:“不是晚辈有意隐瞒,而是事发之前,我也不确定那人是否已入萧关。即便是现在,此人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也是未知,所以之前不提——”

周煜的心内,顿时生出了好奇之心。开始猜测李世民提到的‘那人’,到底是谁。

听其语气,那多半是一位李世民无法掌控之人,且修为高超,有着逆转局面之力,

“至于说什么正落我下怀云云,其实不对。对面的那位谋者,未必就想不到这一点,所以如今的局面,就是一场赌局。看看是他先将我杀死,还是晚辈最终将局面逆转过来。”

简而言之,就是他以身为饵,引诱对方出手。而那人在全力围杀的同时,也一样会给他可乘之机,

周煜闻言隐悟,可他却非但不喜,反是不满的发出了一声冷哼。他心想自家少主喜欢上这家伙,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这就是赌徒心性,怎么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了?

李世民大概能猜到这位的想法,他有心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今日之所以敢这么做,自然是有着自身的依仗,有着足够底气的,总不可能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一年前他却是可以舍死忘生,可在一年之后,他已经有着好几位必须记挂,甚至是亏欠的人啦,岂能再无所顾忌?

可李世民自信他隐藏的那些手段,足以让他在这萧关之内全身而退。对方哪怕在此布下天罗地网,也没那么容易将他杀死。

‘定神机’是例外——可似神品符箭这种大杀器,对方没可能拥有更多。

就在李世民思绪至此的时候,他的瞳孔就再次收缩,只因又一枚黑色的符箭,在他前方的虚空显现。

那是与前一只‘定神机’一样的方式,虚实变幻,使得周煜与梁天招的截击全无作用,随后他的神魄,他的意识,他的躯体,都在急速‘冻结’。

而此时李世民脑海内的念头,也近乎于崩溃,生出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两枚定神机,一共三百二十万贯,他今次的对手,到底有多想将他杀死就不惜代价到了这个地步吗?

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有了一些准备的。不等那黑色的符箭接近,那‘勾陈大帝’就已提前显化在了他的意海之内,镇压住了他的神魄意念,抵御着那符箭冲击过来的异力侵袭。

于此同时,李世民也蓦然多出了一把通体全黑的后背大刀——正是他夺自于薛仁杲‘荡气梦魂’!

同是神兵,周煜的‘昇阳神刀’拿这定神机无可奈何,却不包括同样具有心灵异力的‘荡气梦魂刀’。

而刀身之上爆开了千万道雷霆,也正可破尽万法!

随着那大刀与符箭,于间不容发之际交击在一处。这枚‘定神机’,瞬间就被荡气梦魂刀爆出了细密雷网吞没覆盖,也使得这枚神品符箭的虚实变化稍稍遇阻,随着刀刃与箭身交触时,蓦然一股庞大的心灵异力,向四面爆发开来,。

李世民首当其冲,当即一声闷哼,七窍溢血之余,人也不自禁的往后抛飞而起,

射出这一箭的,一定是一位一品神射!箭上含蕴的真元气力,简直就是排山倒海,靡坚不摧。

李世民哪怕是有着一定准备,也依然不敌,被轰到肺腑震荡,

而此时他,也没有半点化解一枚神品符箭的轻松之情,心绪已经是处于紧绷状态。

只因这四面八方,又有了数枚符箭凌至。虽然不再是‘定神机’,可致命性一点都不逊色于前者。

而此时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一尊巨大的神尊影像显化。

看影像,那赫然竟是‘北斗七元星君’,浑身上下,竟然探出了一条条的星力锁链,往李世民周身缠绕过来。

这些星力锁链没有实体,却能束缚影响着李世民的行动,使他举步艰难,一身动作近乎僵滞。更有一层层黑灰之气,在他的周身上下蔓延扩张着。所过之处,使他真元衰竭,四肢麻木。

李世民的瞳孔内,也不由现出凝冷之意。

“北斗丹元廉贞星君?”

‘北斗七元星君’乃是道门当中,最顶尖的星神之一,在诸天星神当中,位阶仅在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与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之下!

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北斗七元星君不但掌握死亡之力,更有北斗阳明贪狼星君,北斗**巨门星君,北斗真人禄存星君,北斗玄冥文曲星君,北斗丹元廉贞星君,北斗北极武曲星君,北斗天关破军星君这七个化身,分别与与天、地、人、时、音、律、星对应,具有七种奇特的能力。

而此时李世民身上出现的种种症状,正是独属北斗丹元廉贞星君的神通异能!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声厉啸

“该死!”

当第二支‘定神机’飞凌而至的时候,周煜就忍不住的一声怒骂。他面上的神色竟是凝冷异常,铁青一片。周煜已意识到李世民,即将陷入九死无生的绝境。也同时明悟,知道对方最初的那一箭‘定神机’,只是杀局之始而已。只因李世民出人意料的将之化解,毫发无伤的脱身,大大出乎对方的预料,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对方的步骤,才使得后续的致命攻杀暂时停止。

可在一段时间的重新蓄力准备之后,这些人又再一次展现獠牙!果然是不惜一切,也要在此间将李世民除去!

思绪至此,周煜只听身侧的梁天招,蓦然发出了一声厉啸。这位赫然真元怒放,将那漫天的箭雨风刃,生生的阻挡在了周身数丈开外不得寸进,梁天招手中的重戟,也在随后蓦然挥出了一道百丈长虹,直击他们正前方的一座楼宇。仅仅一击,就将那边的一座高楼生生轰散。藏身于内外的两名术师,也声息全无,

不过就在梁天招腾出手来,意欲向李世民的方向靠近,为后者化解危机时。一个暗金色的身影蓦然从旁边的一条小巷里面穿出,化为平常人的肉眼绝无法看清的流光冲击而至。整个人就似坠落的流向,撞向了旧力未去,新力未生的梁天招。

随后‘轰’的一声震响,梁天招的整个人被撞飞到好几十丈外,沿途的房屋全属垮塌,地面也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无数的烟尘翻飞而起。

周煜看出这位并未受伤,无论是墨甲还是里面的人,都完好无损。可在这一时半刻之间,梁天招显然是没有余力,去为李世民化解那致命杀机了。

这位不但与李世民,拉开了高达三十五丈的距离,更陷入到了围攻当中。已经有好几个身影,四面围住了梁天招的那尊王阶墨甲‘架海金梁’。

这些人实力都逊色梁天招数筹,只是一品级别的江湖武修,可都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存在,加上之前那位同为一品的战将强者,已经将梁天招死死的牵制在了原地,

即便周煜本身,也同样再无暇他顾。只因他的身前,也有两道黑影,蓦然从前方的一座木屋之内穿飞而出,向他急袭而至。

其中一位的墨甲,他恰好认得,那应该是属于白瑜娑麾下最得力的一只臂膀‘王西风’,名叫‘啸日狂狼’。无论人与甲,在陇上一代凶名赫赫。

至于另一位,周煜不甚清楚,却知这位,必定也是位罕见的一品战将。

这两人袭来,无不都是凶狠戾绝的杀招,完全不顾性命,一副与敌偕亡的气势。加上那依然连绵不绝的符文重箭与风刃,哪怕强如周煜,一时间也只能艰难抵御,陷入到左支右绌的状态。

直到三息之后,双方交手百击,周煜才扭转了劣势,手中的‘昇阳神刀’赫然已化为金虹,每一次挥击,就好似是大日降临,身周三丈之地都化为了炎火地狱,温度剧烈上升着,使得王西风二人的墨甲表层,个人都有融化的趋势。

而周煜的刀速,也已逐渐攀临到了顶点。旁人已经不见刀影,只有一片片的金光闪耀。

那风刃也好,符箭也好,无不都在三丈之外被切割粉碎。而位处三丈之内的两位一品,更是窘迫之至,身上在短短须臾之内,就已增添了数道创口,再没有了之前攫戾执猛,梼杌饕餮般的狂猛气势。

周煜之强,一在于他准战将级的超品修为,二在于准神战甲‘神狮无畏’,三在于神兵‘昇阳神刀’,四在于他的根本功体‘狻猊天炎**’与源自于神兽狻猊的武道真意。

只因狻猊这种神兽,不但是龙的九子之一,也是狮子的血脉源头,

在《尔雅·释兽》中就有记载:“狻猊如彪猫,食虎豹。”晋朝的郭璞注:“即狮子也,出西域。”,

传说这种神兽,平生喜静不喜动,喜好呆在烟火当中。民间就常以狻猊图形,作为香炉上的装饰,

所以周煜的功体武意,不但能与‘神狮无畏’这尊墨甲匹配,更能超十二分的发挥‘昇阳神刀’的威能。功体,墨甲,武意,神刀,都近乎完美的搭配。所以他的修为,尽管逊色于那些真正的超品战将,可依然能够在短时间内与薛举这样的超绝人物,正面抗衡。

而在面对修为低于他的武修时,这种优势更加明显,能够发挥出不逊色于真正超品战将的武道实力。

故而仅三个呼吸,周煜就已完全扭转了局面,将两个看似不要命的对手,打到节节败退。

可此时周煜的心念之内,却依然难抑焦躁,他这边的优势再怎么明显都是没用的。如果还是抽不出余力,去援手李世民,就于大局无补。

可这两个对手,固然是接连受伤,形状狼狈。可在这一时半会之间,还能勉力支撑。依旧是不惜真元,不计生死,近乎于疯狂的纠缠。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能坐视后者的死亡。

不过当下一瞬,当周煜终于腾出余力,再次感应身后的时候,他却忽然一声惊咦,眼中微现出意外之色。

而这个时候的李世民,正被那‘北斗丹元廉贞星君’伸展出的千条锁链层层困锁。可在转瞬之后,当那些致命的符文重箭袭来的时候,这些锁链却蓦然向四面八方舒卷开来,或砸或击,或缠或绕,居然在尽其所能的,全力阻挡拦截着这些来自一品神射的重箭。

虽然没能真正拦住,却已给了李世民足够的反应时间。他已经将得自清华元君的一枚神符引发,请神降体的同时,把手中的荡气梦魂刀,换成了一双龙雀,只几个挥洒之间,就将这些重箭凌空劈碎。

而就在李世民转危为安的这一刻,那‘北斗丹元廉贞星君’又再次爆发。携带死亡之力的锁链,一条条宛如标枪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去。

周围的王西风,与梁修激战当中的戚良臣,还有梁天招的几个对手,都被这些锁链轰击笼罩。甚至延展到了数百丈之外,那些远距出手的射手术师。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周煜与梁天招等人,都不禁目瞪口呆,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那尊由至少十位三品术师合力召唤出来的‘北斗丹元廉贞星君’法相,似已临阵‘变节’,彻底落入到李世民的掌控当中。

不但没有再对李世民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反倒是成为他反击对手的利器。

这个家伙,居然真的从这近乎十死无生的绝杀之局中,逃脱了出来——

然则周煜的轻松与惊喜,仅仅维持了霎那。只因下一瞬,他们的上方,那布满了黑雾的的天空中,忽然睁开了一只‘天眼’。里面散出的金色光辉,就连那些能够干扰他们这些顶级强者视线的黑雾都阻拦不住。然后是一道狂烈无俦的雷龙,从里面劈下。

周煜不认得这个术法,可无碍于他这术法品阶的判断。

那条雷龙分明蓄势已久,蕴含着足以将超品武修,都一击轰灭的强横伟力,

尤其是那‘天眼’睁开的时候,从里面散出的精神威压,竟然让他这样把武道真意推升到顶点,神魄之力已经强混已极的人物,都感觉阵阵心悸,几乎无法自控!

——这一定是超品阶位的法术,而且不是普通的超品,必须付出的巨大的代价才能施展。而施展此术的那人,在术法上的造诣,想必也近于登峰造极!

这让周煜的心绪又急速的寂冷了下来,心想这些人,在两枚定神机,一尊‘北斗丹元廉贞星君’的法相之外,居然还有这样的后手。

就不知这一次,李世民是否能抵御得住?

他对结果极不看好,所有那‘昇阳神刀’的刀速,在这一刻又攀升了一个层级。

周煜的浑身上下,赫然已血脉贲张,一层血焰渐渐从他墨甲内透出。

这不但使周煜的力量大增,那周围炎火地狱的温度,也在进一步的增长着

此时在他们脚下的地面,那些普通泥土,赫然已在化为岩浆。

周煜心知自己即便全力以赴,也依然希望渺茫。可那么只是为万分之一的希望,他而已必须努力。否则他自问再无颜面,去面对张雨柔。

只是他身周的两个对手,却还是半步不退,那么在一瞬之间被他连斩三刀,那脚步依旧死死的钉在了三丈之内。配合着周围的风刃符箭,还有偶尔轰击过来的雷霆,纠缠狙击者,不让他有余力兼顾其他。

此时的李世民,则是面色苍白,眼神中已是满含着惊悸震撼之意。

“神雷天诛?”

周煜不认得此术,他却对它的来历根底了如指掌。

——这正是龙虎山天师府,最核心的一门无上传承,也是威力足以进入天下前十的顶尖雷法!

这刻李世民是不假思索,就已号令那‘北斗丹元廉贞星君’,将探出去的千万条锁链瞬间缩回,然后盘卷缠绕,宛如盾牌一般密布在自己的头顶上方。

第四百四十六章 术武双修

“轰!”

随着那雷龙坠落,那由千万锁链结成的盾牌也好,‘北斗丹元廉贞星君’的本体也罢,都是被一击而灭。在那雷龙的轰击之下,连一个弹指时间都没有坚持住,就被当场轰灭。

之后那雷龙又衔尾追击,直追向远处,那已化为流光闪逝的李世民而去。

而此时的后者,不但已将那太霄雷环祭起了半空,也将那皓庭雷镜,遮挡在了身前,

不过在李世民的操控下,这两件法宝的作用,却并非是为了抵御,而是在吸收。

竟然在后撤的路中,吸收剥离着那浩大雷龙外围的游散电光。

而此时李世民的身影,也快到了连高品武修的肉眼都无法捕捉的程度。王阶战甲‘天雷皓影’的特殊战技‘追风逐电’,能够在三个呼吸时间内的速度,真如追风逐电也似。再加上他自身施展的‘雷走之术’,整个人疾如星火,奔逸绝尘。

他只是一个闪逝,就已远离原地,到了百丈之外。这个时候,在他身后已有数位黑衣武修现身,试图阻拦他的退路。

可下一瞬,那庞大雷龙当中,就分出了几道细小电流,将之轰为齑粉!

那电流确实是‘小’,可也只是相对那条巨大雷龙而言,它们的直径,无不都高达一尺,而且是雷法中,象征着最高阶位的紫色。

而这几位黑衣武修的下场,也直接让周围试图截击的其他人,都瞬间打消了念头。知道这个时候上去拦截,不但起不到什么作用,反倒会将自身置于死地。

便是那些朝李世民轰击过来符箭,也同样是作用全失,无不被李世民的导引分离出的电光轰成粉碎。

而此时李世民的状态,哪怕是超品阶位的神射,纪昌养由基这样的人物在身,也很难锁定预判出他的方位。

待到第三息之后,李世民又是一个‘追风逐电’施展,原本缓落下的身形,再次加速。

这个时候,他更加的大胆,竟然有意识的勾引着那雷龙,沿着周围那些术师与射手藏身的地点经过。或者如能及时醒悟,提前躲避,倒还能保全性命,可一些运气不好,或者闪避不及的,无不都在李世民导引的电光轰击下人死身灭!

而就在这个过程当中,这条原本长达一百丈,足有三个水缸粗细的紫色雷龙,也在迅速的缩水着。

等到李世民,疾奔过六百五十丈之后,那横掠于空的雷龙,就只剩不到三十丈的‘龙’躯。尽管它依旧致命,可气势却已大不如前。

李世民紧绷的心绪,逐渐放松。

道书中的记叙并无任何差错,雷电的威力,虽然是道门诸法之首!可威力的消耗与递减,在诸般法术中也是首屈一指。

尤其是在它们击穿空气的时候,需要消耗大量的雷电。

接下来他还有一次‘追风逐电’,等到第九息之后,想必已可将这条雷龙消耗殆尽!

不过就在第五息,李世民前方的地面蓦然有无数道木藤拔地而起。在他淬不及防间就捆住了他的四肢,竟将李世民的整个人,生生提起到了半空。

李世民也反应神速,立时就着手破解。他袖中‘日月星’三剑在第一时间就穿梭而出,将那些树藤一一斩断。可后者的生长速度,却更快一筹,总能及时的生长出分支,死死缠住他的手脚,

这个时候,李世民也忽然感觉到一股异力,正在作用于这‘三光剑’之上,隐隐又将它们强行夺走的趋势。

李世民以‘道衡璇玑’,将这三口剑器镇压的同时,也分神抬头,看向了天空中某个方位。

那赫然是一个头戴着面具的黑袍身影,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唯一暴露在外的双眼,饱含着怒火与杀意。

李世民的瞳孔,也在这一刻再次剧烈收缩,然后他的面上,也浮起了一丝青意。

他认出了此人,这是当日伏杀他与李玄霸的那位一品术师,清华元君口中,那个将‘上清无相神诀’修至极巅的仇敌!

那就再下一瞬,他的整个人都被那紫色的雷龙完全吞没。

李世民的面肌,也在这一刻彻底变形。

在这门顶级的没法轰击下,‘天雷皓影’对术法的防护形同虚设。而李世民已经穿戴祭起的混元星斗法衣与小周天神盾,也在稍阻其势。

这一刻,周煜终于将王西风二人斩退,梁天招也以重戟挥斩百丈虹光,将身边的两名一品武修,一戟枭首。

可这个时候的李世民却已远在二百丈之外,两人哪怕倾尽所能也只是横空数十丈,那百余丈的距离,似已遥不可及。

只是在他们的后方,王西风浑身伤痕累累,却咧着嘴冷冷的笑着;戚良臣也没再与梁修继续纠缠,他主动退出了十步之外,以嘲讽的目光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天师府顶级的雷法神雷天诛,哪怕是威力递减速成之后,也足以将一个一品武修瞬间后轰灭,

只一个刹那,李世民的身躯,就已在雷点冲击下化为齑粉。

不过就在周煜与梁天招二人,都眼现无奈痛苦之意的时候。天空中却蓦然有一道道星光降落,同样穿透了那些黑雾,会去在他们两人之间,

然后李世民的身影,就再次突兀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斗转星移?”

周煜的眼神一亮,这个术法他认得,以前曾见别人用过。能够瞬间挪移方位,是一种很高明的星灵秘法。

“术武双修?”

梁天招的面上除了惊喜之外,也显现出浓郁的震惊之色,

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李世民的确有着术法行为,否则没办法将‘太霄雷环’与‘皓庭雷镜’这两门雷系法宝,施展的得心应手,

可他也同样没想到,此子的术法修为居然高明到这个地步,似乎还凌驾于他梁天招之上。

而这一瞬间,在他们附近数百丈内,则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王西风的笑声已经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硬。而那戚良臣,则是瞠目结舌,一副无法置信的神色。

半空中的黑袍人影,也同样是怔在了原地。

此人虽是以面具遮住了脸,可他的双眸之内,也包含着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色泽。

可这位的反应也是极速,只是一个瞬息之后就已回神,然后抬手之间就挥起了万千雷霆,再次往李世民方向劈落下去。

虽然没有了之前,那‘神雷天诛’的神威如狱,可也是气势浩大,海啸山崩。

李世民见状,不禁心中一紧,毫不犹豫的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将里面的液体全数灌入到口内。

这是世间最好的伤药之一‘神花玉露’,虽然没有八炼大还丹那样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可此物见效的速度,在顶级伤药中就是首屈一指,

可即便如此,李世民还是略觉紧张。

——别看他现在是毫无发无损,其实体内已暗伤处处。刚才那紫色雷龙,尽管只是稍稍擦到了他的躯体,却一样给予了他不小的创伤。

如果不是他近两个月来,日日以雷法炼体,刚才甚至都撑不到斗转星移发动的那一刻

除此之外,他的诸般后手,差不多都暴露了出来。而一身灵力,也已经消耗殆尽,真元也损耗近半。他连续施展的术法与墨甲战甲,无不都是消耗灵力与真元的大户,远远超出了他的恢复速度。

所以这个时候,李世民已经没有自信,再抵御一次哪怕只有之前十分之一强度的攻袭。

尤其那‘定神机’,如今只要再有一枚这样的神品符箭,就可轻松取去他的性命,

不过就在下一刻,一道炸吼声,蓦然自城中央的方向传出。紧随其后,这是一阵雷鸣般的轰然巨震。那巨大的动静,甚至使整个萧关城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着。一些脆弱的房屋,甚至直接倒塌。

李世民的神色,顿时再次放松。心道此人,总算是出手了。

如果再没有动静,自己怕是做鬼都不会放过那个家伙。

而就在这巨震之后,又有一股恢弘浩大的灵机,蓦然漫卷全城。原本遮蔽天空的黑雾,也只这须臾间,就已经被驱散了大半。

——这正是城中的护城法阵,之前由于某种缘故,此阵只能收缩在镇将府与钦天寺,

直到这一刻,巨震发生之后,这座法阵才终得舒展。

李世民清晰感觉到,自身的气力与灵力,都在迅速恢复着。

这一方面是因他刚才服用的‘神花玉露’,另一方面则是因附近的天地之灵,正在向他席卷而来,不断的涌入他的体内。就宛如洪水,灌入到枯竭的水井当中,

可见这座阵,不但已初步恢复过来,更有高明的术师操控,在为他们几人助力。

而此消彼长之下,空中那位黑袍术师操控的雷电,则被全面压制。只能那足有磨盘大小的雷浆,已经缩水到不足之前三分之一。被再次护卫在他前方的周煜,轻松斩灭!

第四百四十七章 仇深似海

当这城防法阵恢复,包括在戚良臣,王西风,还有那黑袍术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知事不可为。几乎无一例外,都在自谋退路。或是凌空飞掠,或是御风而行,无不以迅雷不及眨眼的速度,疾逝向城墙之外。

而这刻的李世民,也毫不迟疑的化光而起。他已经动用了第三次‘追风逐电’,又将自身才刚恢复了些许的灵力挥霍大半,引动了雷走之术,。

而这次又与之前也不同,又在城防法阵的增幅与加持,李世民的飞掠之速,又超过了之前至少半倍。宛如白驹过隙,顷刻间就到了那黑袍术师的身后,

此处别人都可以走,唯独这个术师,他是一定要留下不可!不计代价,不惜一切!

也就在下一瞬,两股浩大的电流与罡气,就在两人之间轰然爆开。两人皆操御雷力,黑袍术师在这方面的造诣明显胜出一筹,可李世民有‘太霄雷环’与‘皓庭雷镜’之助,又有符阵加持,已反过来凌驾其上!

而这也仅仅只是第一击而已,那一双龙雀刀,已在半空中编织出了一片密集的光影,几乎有将这黑袍术师吞没之势。

“痴心妄想!”

后者一身冷哼,袖中乍然间穿出五口大小仿佛匕首般剑器,灵动无比,驾驭自如。或劈或斩或挡或遮,使得两人之间火花四溅,雷光爆闪,并夹杂着一片铿锵不绝的刺耳声响。

这黑袍术师不但将龙雀刀,死死的阻挡再他身周的剑圈之外,更且战且退。一瞬之间,就已飞撤十丈。

可李世民从来都不指望自己的刀术,能够留下这位战力直追超品的术师真君,

他只是拼了命的纠缠,使尽浑身解术的狙击,力求将这术师留在关城之内。而就在下一瞬,梁天招也已凌空飞至,到了此人的身后,一戟轰下,宛如鲸呿鳌掷,蟠天际地!

“全力诛灭此人是吗?这次就算永安县伯,欠我家一个人情,”

此时的李世民又身影一闪,主动把自己的方位让开。使得后方如焰光般冲起半空的周煜,得以直接飞凌至黑袍术师的面前。

而此时这位的气势,却是更凌驾于梁天招之上!

当那赤红色的火焰爆开时,赫然世界崩裂,天地倾塌!

可黑袍术师的眼中,却毫无任何惊慌惶恐之色。此时他已将一枚玉玺状的法宝祭于身前,一股浩荡无比的星灵之力,骤然出天空中灌注而下,在身前形成了一片牢固星力屏障。赫然阻挡周煜与梁天招的一刀一戟,足足半息时间。

里面的黑袍术士则是从容结印,等到周煜的‘昇阳神刀’终于轰碎了那层屏障,那黑袍术师的人影,已经逐渐虚幻。使得身前身后的刀戟斩至之时,都落在了空处,只有一片黑袍,被两人的磅礴真元,轰成碎末粉尘!

还有那枚玉玺,此时也是灵光黯淡的往地面坠落着。不过下一瞬,就有一股异力招引,使之往萧关城外飞去。

此时的李世民,已是满心的懊恼不甘,他知道今次,多半是已留此人不住了。而下一次见面,就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也未必再有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当那玉玺,从他的眼前飞过时。李世民就是下一次的探索去抓,直接就将那玉玺抓摄在手。可后者的反弹之力也是大的出奇,剧烈的跳动着,挣扎之力,竟然不逊色于一位一品武修。李世民几乎就控制不住,可他随后就心神微动,立时以‘道衡璇玑’神魄,全神观想‘勾陈上宫天皇大帝’的神尊法相,同时将那混元星斗法衣,小周天神盾,还有日月星三剑这一整套的法器全数祭起。

随着那一束束的周天星力,被他招引而下,这枚玉玺果然慢慢停止了跳动,恢复到了静止状态。

而此时已经远在城墙之外的那位黑袍术士,不禁又惊讶的回头,再次看了李世民一眼。那眸中的怒恨与杀意,几乎就化为实质,要将李世民碎尸万段。

不过此人到底不敢多留,也没胆回身与李世民争夺此宝,只是定定的注目了后者片刻之后,就又果断的回头,以他最快的速度往前方疾掠着。

“怎么样?”

就在李世民看看把那玉玺彻底镇压住的时候,梁天招已经坠落在他的身侧:“可需追击?看伯爷大人你的模样,对那位术士似乎非常在意,可是之前有仇?”

“我与他仇深似海!”

李世民口里虽然这么说着,却再没有半点动身追击的意思:“今日就到此为止,没必要再冒险。”

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对面的实力,多半还是凌驾于己方之上。尤其刚才,他在城中央方向剧变时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尤其危险,

这个时候出城,只怕非但不会有什么战果,反而会让自身置于险境。

“老夫从来没见过伯爷你这般擅于审时度势,明知取舍之人。”

梁天招先是一声赞叹,随后又语声一凝:“可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全须全尾的走掉,在与白瑜娑决战之前,老夫就先收些利市吧。”

此时他的手臂肌肉,赫然已膨胀近倍。而在‘利市’二字道出之时,他手中的重戟。就已挥舞砸出,直接飞出了城墙之外,向三里之外的某处坠落。

李世民注意到,那正是王西风逃遁的方位。此人也已醒觉,感受到了身后致命危机,身周已是血光盈体,发了疯似的加速前冲。

不过可能因之前,就被淮左神刀周煜重伤过的缘故,这王西风虽是不惜动用激发命元之法,奔逃之速也没能快到哪里去,终究还是没能将梁天招投出的黑铁重戟摆脱。在大约三息时间之后,就被后者追及。

——这口神兵并未正面击中,而是在王西风身后的两丈处落下。可随之而起的却是一团剧烈的光焰,刺眼到那李世民都无法直视。

那就好似流星坠落的动静,随着一股排山倒海的罡劲扫过,横扫着周边一切,顿时就有一团遮蔽大半边天际的蘑菇云升腾而起。周围的整片地面,也都在四散开裂着,一直扩散数里,就仿佛是神州陆沉的场面。最后竟使得他们脚下,那有着城防法阵加固的城墙,也坍塌了一小部分。

然后才是剧烈的爆鸣声响,李世民哪怕远隔数里之外,已感觉耳膜难受无比,几乎就要炸裂般的感觉。

——就连他都尚且如此,又何况他人。在城墙之后,许多侥幸存活的居民,无不都是双耳溢血,被直接震晕了过去。

李世民努力睁开了‘阴阳元瞳’,望向了那团蘑菇云内。发现那王西风,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尸骨全无了。

他不禁眼角微抽,眼含惊忌的看向了身侧的梁天招。

只因这一招的威力,远远胜过了之前的那门无上雷法‘神雷天诛’!

神阶战技——这个老头,果然是曾经达到过超品之境。且在这一境界,停留了至少二十个多个年头!

梁天招的脸上,却已显出了疲色,那原本贲张的肌肉,也稍稍萎缩。他一边将一枚回复气元的丹药塞入到了口内,一边感叹道:“终究是老了啊,这一生气力,已经大不如前。放在三十年前的时候,我这一招用个两三次都没问题。可在如今,一次都很吃力了,还要蓄力这么久。”

李世民心想这已经够厉害了好吧?这一戟甩出来,只怕连身拥准神战甲的周煜,都要被重创当场吧?当然,这是指被近距离轰击的状况。以周煜速度,除非是像王西风那般有伤在身,否则很难被梁天招击中。

其实这一招的真正价值,还是在战场上。一戟轰出,足可震杀周围近万人的精锐大军!

超品战将号称能在战场上纵横无敌,抗衡十万大军,这可绝非夸张是夸张之辞。

——似梁天招这种,掌握神阶战技的人物,那是真的能够在其全盛时期,力敌十万精兵!

不过神阶战技,本身也很难掌握。必须得在进入超品之后,保持雄厚无比的根基,并用十年,甚至二十年以上的时间打磨。除此之外,神兵,战甲,功体与武道真意的配合,也是缺一不可。

所以当今大隋,虽然有着众多的超品强者,可如今掌握有神阶战技的,应该还不到十人——当然这只是李世民自己的臆测,是做不得准的。

不过李世民相信薛举与白瑜娑这几位关西大豪,多半都还没到这个地步。

一来因这两人进入超品境界的时间,还不到七载;二来他们的神兵与墨甲,也没有完善的搭配,不能形成合力。故而就常理而言,这二人距离掌握神阶战技,多半还是差着些许火候的。

否则今次,李世民也不敢如此托大,毫无犹豫的就将萧关城内的地脉毁去。他这是料定他与白瑜娑之战,不会在顶级强者的层面落于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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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城防阵法

眼看着那王西风被诛灭,李世民因仇敌逃走的心情略好。

可随后他就为梁天招的神技之威,艳羡到无以复加,忖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掌握住这般的神阶战技?

这可威风得紧,战场上一招轰出,就可灭杀万军!

昔日汉末之时的长坂坡之战,赵云在曹操百万军中七进七出,所向披靡;陈庆之北征,以七千白袍连战连捷,破数十万魏军,克三十二城——这些军神名将的传说,是世间无数热血少年憧憬之事。

李世民年少时虽然颓废过一段时间,可偶尔读史之时,也常为这些事迹而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梦想自己也有一天,能够如赵云陈庆之一般,在战场上纵横无敌,以一敌万。

而他身边的梁天招,就是接近过这个境界的人物。

李世民只能又自我安慰,心想自己不用急的。

他如今修行的功体,可也是‘五轮神气决’!还多修了一门术师功法‘周天玄灵元炁咒’。灵武双修,前景可比那梁天招,甚至赵陈二人还要大多啦。

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异日赵云陈庆之能够做得到的事情,他也一定能够做到。

不过李世民也看出来了,梁天招的真元损耗,是真的很剧烈。在服用丹药之前,这位的气力,已经接近于衰歇状态。

这大概就是梁天招,刚才之所以未施展此招的原因。一来是怕波及城中的居民,二来是施展之后,确实会元气枯竭,会衰弱到无力再战的状态。

“不过老爷子你这么做,合适么?那白瑜娑怎么说也是梁兄的八拜之交,这个王西风,可是白瑜娑的得力臂膀。”

“正因此人是其左膀右臂,才不能容他活着回去。”

梁天招斜睨了李世民一眼,一声冷哼:“修儿已说了要与白瑜娑割袍断义,这八拜之说,请县伯再勿提起。”

梁修则是铁青着脸:“白瑜娑此人在萧关城大肆杀戮,清除我梁家部众,怕也没把我梁某当成兄弟。”

李世民暗暗一哂,心想这果然是便宜兄弟。双方翻起脸来,都是毫无顾忌的。

可随后他就面色微变,回望城墙之后。只因一这霎那,城中十数团紊乱的灵机同时爆开,不但激发了狂烈灵潮,以及一连串剧烈的爆震声响,更将城中的地脉网络,撕裂到千疮百孔。

只是转瞬,那城防法阵就已经彻底崩溃。引发这天地间,更加疯狂暴虐的灵潮。

之后在他们的北面方向,也响起了一声雷鸣般的轰响,一团巨大的焰光蓦然急冲而起。掀起了不逊色于之前梁天招施展神阶战技时,引发的蘑菇云团。

李世民不禁面色剧变,与身侧的梁天招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凝重之色。

他看过梁天招绘画的地图,知道城北的那处方向,正是关城中的仓储所在,储藏有大量的粮草与墨石,墨甲,兵器等等军资。

※※※※

大约三刻时间之后,当释本悟与司空辟邪等人赶来的时候,萧关城已经初步恢复了平静。

不过这关城之内,已经只一片满目疮痍。城中的城防法阵已经被彻底摧毁,城墙也坍塌了一小半,还有数十道宽达数丈的裂纹,从城外延伸到城内。

城内的民居建筑也几乎被夷平,只有城中心的镇将府,县衙与钦天寺等等建筑还能勉强保持完整。

这让释本悟本人震惊不已,不知之前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战,才能将这座雄关,打成了一片废墟。

而此时的李世民,则已端坐于镇将府内的大堂,听取着萧关镇司户参军的报告。

“粗略统计,此战我们的战兵死伤甚至,高至一千七百人。城中居民也伤亡甚众,足有九百余。还有一些失踪的,未曾统计进来。”

说到此处,这位身穿七品官袍的中年文士语声一顿,面色略略有异:“死伤主要是集中于他们开始夺城之初,还有城防法阵奔溃之后——”

李世民却心知肚明,这些死伤之人当中,估计有近半的死因,是他与魔龙八部及白瑜娑那些人的交手余波。说什么死伤集中于城防法阵奔溃之云云,只是照顾他人面的修饰之词。

只是这伤亡数字,固然让李世民心情沉重,却还远没到让他感觉愧疚的地步。

沙场征战,生死搏杀,哪里可能就不死人的?在那个时节,难道就要因顾忌死伤,坐视那些乱贼,将关城拿下么?要知道,哪怕他自己,也是将自身置于九死一生的险境当中,当时一个不慎,就可能尸骨已凉。

且此战当中,李世民已经尽其可能的控制伤亡,自问可以问心无愧。

倒是站在他下手处的萧关镇将楼泰,一脸惭愧的跪下请罪:“都是末将无能,给了这些反贼可乘之机!关城之内在数千亡魂,都是末将之过。末将有负于天子!有负于关民!请开府大人将末将斩首示众,以告慰城中无辜枉死的军民!”

“楼将军的确有失察之罪,却非本将能够处置。我已将此间之事原原本本写成奏文,稍后就递解天子行宫,你可先戴罪立功,等待天子旨意。”

李世民闻言苦笑,心想自己真要把楼泰给斩在了。那么他之前得罪的那些朝中大臣,怕是在第一时间,就会把骄狂跋扈,鬻宠擅权的帽子,给他戴上。

以天子的雄猜多忌,更不知会怎么看待他这番举动。

所以此刻,李世民的语中,多含安抚之意:“如果楼将军真觉愧疚,那也不妨等到击退白瑜娑再议罪责不迟。白瑜娑此人乃西域大豪,麾下近两万精骑,又得诸多逆贼之处。本将必得借楼将军之力,才能在近期之内弥平此患。”

他其实觉得这楼泰很无辜,只因今次的萧关之变,已经不是楼泰能够镇压解决的事端。

魔龙八部,突厥人,白瑜娑,甚至可能还有楚国公府的势力参与其中,如此雄厚的力量,即便换成他李世民来应对,估计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了。

他了解过当时的情况,的确是非常突然。楼泰对白瑜娑在城中的人手势力,已经是防备有加,不但全城通缉清晰,关中的各处重地,也一直处于戒严状态。

可先是城中的几个突厥商队动手,数百名突厥精骑同时突袭了南城门与兵营,之后又有两位营尉叛乱,配合魔龙八部的杀手重伤设局楼泰。

就连城防法阵也出了变故,一位一品真君在他们淬不及防中倒戈,使得这座顶级的法阵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使得那位潜伏于城内的超品术师有了可趁之机,几乎就使这座关城易手。

——李世民猜疑此人,很可能就是不久前在大兴城内,那位召唤陨星坠地的超品术师。

而今日此战,这位之所以未曾现身,正是为镇压城防法阵与钦天寺内坚守的几位一品术师与内庭供奉。

这样的情况下,楼泰依然能够已守住镇将府,直到他们的到来,这已是很厉害了。

可见此人的武力,也是卓绝已极的,实力超越于寻常的一品战将之上。怪不得会被天子委以重任,成为萧关重镇的领兵之人。

可没奈何,楼泰乃是萧关镇将,如今这座关城近乎全毁,身为此地主官的楼泰,那是必须承担责任的。

如今就得看天子得知详情之后,会怎么处置了,或者会看在楼泰已经竭尽所能的份上网开一面也未可知。

而在劝退了楼泰之后,李世民又继续询问堂下众人:“那么关城中还有多少可战之士?城防法阵什么时候修复?城墙何时能够复原?还有物资,剩余还有多少可用?”

之前城北的爆炸,直接引发了一场大火,直到两刻时间之前,才被他们扑灭。

此时那些粮仓武库,都已经是一片焦黑了,不过里面应该还有一些物资残存——这一结果,也将直接影响李世民接下来的用兵,

“回开府,城内仍有战兵四千人,可其中绝大多数,都有或轻或重的内伤在身,已经难以作战。不过如有足够的药物供应,开府大人再稍待个三五日,或能有三千精兵恢复战力。”

此时答话的,是萧关的兵曹行参军:“幸在城外的果儿山、玉皇山、城东塬三大烽燧及城子岗、沈家台、城东沟口三处城障都没有太大损失,其中果儿山,沈家台,城东沟口的营尉都已闻风逃离。然其麾下之军,并无大损,六千精锐中有将近九成能战。”

“也就是眼下能够投入作战的,只有六千人对吗?”

李世民先是失望的皱起了眉,随后又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想自己该感觉庆幸才对,在经历这么一番变故之后,城内还能保存下这么多战兵。

这都是因城中驻守的镇军在变起之后,都纷纷跑入到民居躲藏,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可惜的是他们也因此之故,被之后的那场大战波及,大多都被震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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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查获墨甲

那位兵曹行参军明显是谨慎持重的性格,在兵法上也有自己的见解:“准确的数字,一共是六千一百二十四人,如果开府大人要在这两天之后出关作战,只能从此间抽调一千人左右。由于关城损毁之故,我们必须留下至少五千战力完好的将士,才可确保关城无虞。”

之后回话的是工曹行参军:“下官已与县令大人合作,准备征发附近的居民修复关城。考虑到城墙损毁严重,也缺少足够的青云石。整个工程将耗资三十七万贯,预计需征发劳役三万人,耗时一个半月。至于城防法阵,下官对符阵一道了解有限,开府大人或可咨询钦天寺。”

这个数字低于李世民的预期,他没想到这位工曹居然还是一个能人。

青云石是一种深藏于地脉内的石质,因灵力蕴养之故,石材之上都有青色的云纹,由此得名。

因此石异常坚固,比肩金铁,加上与术师符阵异常契合的缘故,常被作为关城要塞的建材。

不过这种青云石,由于产量稀少,所以价格极贵。此外因石质极为沉重,工序也异常复杂,要将之修砌成一面合格的城墙,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能够用三十七万贯,一个半月时间,就能完成萧关的重建低于御李世民自己估算的结果至少二分之一。

李世民感觉这过于夸张了,于是又追问了一句:“此言果真?就只需要一个半月?”

那位工曹行参军,这次却稍显迟疑:“这是我部下佐吏梁孝仁计算的结果,此人善于建筑,也是远近有名的墨甲匠师,应该不会有太大差错。”

李世民大喜过望:“尽快着手此事!越快完工就好,初期的一应开销,都从原州支取。我会向大兴行台与天子禀知此事,请调钱粮。”

他当然不指望这萧关,能够在他与白瑜娑的一战中起到作用。等到一个半月之后这座关城复原,他与白瑜娑之战,估计早就结束多时了。

这场平叛之战,怎么也不可能拖到一个月后。

李世民真正担心的是突厥人与吐谷浑人,萧关乃关西之门户,陇西之锁钥。如果不能尽早修复,很可能会使北面的突厥,还有实力渐复吐谷浑,滋生出狼子野心。

尽管那位突厥大汗自继位以来,就一直臣事大隋,向来还算恭谨,可如有大军直入关西腹地的诱惑,这位可就未必不会向他们隋人,展露他那锋利獠牙。

还有那个‘梁孝仁’,李世民也在心内悄悄记上了一笔。不但擅于建筑,还是个有名的墨甲匠师吗?听起来是个能人,且如今官位也卑。

事后自己或可仔细查一查此人,如果合适的话,倒是不妨笼络一二,看看能否招揽到自己帐下。

他现在极度渴求各种人才,尤其是经营术算之才——这已经是他的燃眉之急了。

唐俭与张雨柔说的对,自己的九泉庄与账本,不能总依靠这两位来打理,还是得找一两个专职的部属才行。

虽说这个梁孝仁,并非是经营方面的专才,可其人在建筑上的能耐,他也是用得着的。

需知大军征战中,无论是筑垒还是攻城,都需要这一类的人才襄助。

那位工曹行参军闻言后当即欣然领命,而在此人之后,则是仓曹行参军。

这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年文士,形状则无比狼狈。不但那满头胡须头发都烧焦大半,身上的官袍也有大片烟熏的痕迹。脸上则是毫无血色,如纸一样的苍白。

“回禀大人,下官刚才已初步清点了北城的武库粮仓。内中储藏的墨石已经全毁,其余计有各色粮草七万二千石,各色墨甲三千二百套,多为士尉二级,骑甲三百套,各色兵器一万七千件,箭支二十二万支,皮袄一万一千件——”

李世民一边听这位说,一边翻着仓曹的账册对比。只听了几句,他的神色也变得异常苦涩。

只因这北城仓库里面的军资,至少损失了六成。

按照长辈,里面本该有粮草五十万石,墨甲一万一千套,骑甲一千一百套——

最让他无奈的是墨石,这种能够催动墨甲的必须之物,居然全部烧毁。

而原本在萧关的武库内,本该有着十五万方墨石储存,足以供应十万大军征战三个月,或者长途奔袭九千里,也可以让萧关城,坚守数年。

只有银钱没有损失,由于大火并未燃烧太久,仓库里面的银两铜钱,并未完全融化。

即便融化了,也不过是重新铸造一番的功夫而已。

还有各种符阵材料,以及蕴藏着大量灵力的各色宝石,这些东西都藏在钦天寺内,也没损失多少。

不过最幸运的,还是剩下的那七万石粮草,已足以支撑他完成初步的战术了。

“后面的就不用说了,你自己具折上报朝廷。我现在只想知道,剩余的这些墨甲兵器,能够武装多少人?”

“大概七千左右!”

那仓曹行参军沉吟着道:“墨甲是足够的,主要是配备的兵器不足,”

李世民愣了愣神,随后就又笑着望向另一侧端坐的梁天招:“梁老前辈,看来此战,本将还得请你们家资助一二,”

梁天招不禁大皱眉头,冷冷的注目李世民。两人对视了半晌之后,这位老者还是选择了退让,半阖着眼皮道:“我不懂县伯大人此言何意?如果是银钱粮草,我家可以赞助钱五万贯,粮一万石作为军资。可这墨甲兵器,本人这是无能为力的。我家乃大隋良民,安敢私藏兵械啊?只有庄园内的三百庄丁,可以作为县伯大人的义从,追随大人征战。唔~记得我家有一个经营西域的商队,偶尔也会带些兵甲前往大食贩卖。老夫回头去查一查,如果还有存货的话,都可献于朝廷。其实县伯大人,大可查问一番城中的各路私商,多半能有许多收获。还有六盘山周近豪族,只要将军保证能够御敌于外,他们想必也乐于捐献。”

李世民心想本将信你才怪!你们梁家旗下的私军,只怕都不会少于两千人!至于那私藏的军械墨甲,能武装万人都不让人意外。

不过他接下来,却未继续逼迫,而是感激的抱了抱拳:“本将这里代朝廷谢过老前辈高义!”

李世民知道这已是梁天招能够做到的极限了,六盘梁家毕竟只是地方土豪,他们父子两人,都没有官职在身,

如果这次贸贸然的就拿出上千私军,数千兵甲,这让朝廷与天子会怎么看?那无疑是取祸之道,自找麻烦。

何况这位老爷子,已经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高义是谈不上的,我家之所以能在原州安居乐业,皆为朝廷善治之功,教化之德。”

此时梁天招的胡须抖动,一副义薄云天的慨然神色:“那奴贼白瑜娑不思圣恩,居然敢谋逆造反,简直罪不容恕!草民听闻此事,是恨不得立时打杀此人,生食其肉!可惜家业单薄,而今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李世民笑着看完他的表演,这才转头朝着楼泰身侧的萧关副将李泉道:“李将军,收集城内兵器战甲一事,就交给你了。还有征召民军一事,可以一并进行,人员在万人左右,退役的府兵优先。”

这不是因他对这位出身陇西李氏的副镇将特别倚重,而是楼泰重伤在身。此时这位,只是强撑着身体参与军议而已。

李世民估计楼泰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得闭关休养,是没什么精力去经营军务的。

此人的战力强横,又深悉兵事,是他征讨白瑜娑的重要助力。所以哪怕楼泰有逞强参与军务的想法,李世民也会严词拒绝。他很期待楼泰,能够尽快恢复伤势,以全盛之姿,出现在接下来的战场上。

“再传令周边军镇,让他们加速至萧关汇合,并发函安定,天水诸郡县,让诸郡县守牧官,全力调配粮草。告诉他们,此事关系平叛之成败,谁敢怠懈,或者有推诿之意,本将砍了他们的脑袋——”

就当李世民说到此处时,就见门外一位面带哀色的年轻道人,匆匆走入了进来,朝着他大礼拜下。

“开府大人,含元真君伤重不治,已于三十息前羽化升仙。”

李世民的神色,顿时肃穆异常,面现哀色的从座位上站起:“诸位且先随我前往钦天寺一行。”

含元真君乃朝廷的供奉真君,也是萧关钦天寺的寺监。

这次萧关的城防法阵,之所以能够守住不失,正是因其不惜搏命,动用秘法禁术,冰封了钦天寺周围地域。使得那位侵入关城的超品术师,也无可奈何,错过了篡夺城防法阵的机会,

不过这位含元真君,事后也陷入到油枯灯尽的境地。在他们开始军议之前,就已经生机渺茫。

此人毫无疑问,是守住萧关的最大功臣,其一身气节,不能不使李世民钦佩,也必须给予最高层次的死后哀荣。

第四百五十章 一败涂地

同一时间,在萧关之北五十里,李密策着战马,立于某座高崖之上,眼神阴翳茫然的看着南面方向。

此时他的心情,就如翻倒的五味瓶,有懊悔,有不甘,有不信,有愤恨,有惊悸,有无奈,有痛心,有不信,可谓是将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复杂到难以言叙。

“法主兄,你这是在遗憾吗?”

徐世绩与李密并骑而立,用探究的视线,看着身边的李密:“感觉法主兄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他看李密的脸色,那何止是不好能够形容说是六神无主也不为过了。

徐世绩从来没有在李密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在他一直以来的印象中,这位就是无双智者,素来都是智珠在握的。

李密却听而不闻,直到良久之后,他才微微一叹:“怎么可能不恼火遗憾?换成懋功你是我,也会是差不多的心情。不过细想之后,也就释然了,这次我已倾尽所有,都拿那家伙没办法,如之奈何?”

可他的心内,依然还在滴血——那连续两枚‘定神机’,还有他损耗大量顶级的灵材奇物,才施展出的‘神雷天诛’,居然拿李世民无可奈何,这让他难受,恼火,痛心到了极点。

这一战,他们投入的钱财至少达六百万贯,还损失了数十位实力高强的射手与术师,加上一个王西风。可他们的目标,却几乎是毫发无损。这又岂能不让人感觉无奈憋屈?

还有最后被李世民夺取的‘御星神玺’,更是让李密肉疼不已、那是他施展星灵秘术的关键器具,对其他的诸系法术,也有一定的增幅效果。失去了此物,他一身战力至少下降了一层。

关键是那李世民的术法修为,明显是偏向星灵秘法,且观想了上位星神作为其护法神尊。而其人手中的日月星三剑与混元星斗法衣。小周天神盾等等,与‘御星神玺’就是一整套的法宝。

一旦李世民获得此物,那就是如虎添翼,在术法上的实力不知会增长到什么地步。

不过现在,他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李密暗暗一叹,又神色平静的反省道:“此战之败一则是情报不足,我仍低估其人;二则是时间地点不对在,就不该选在萧关出手。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这次多亏懋功,否则今日萧关之战,我们会一事无成。”

最后萧关城的剧变,就是徐世绩的手笔。这位没有辜负他的托付,不但在极短的时间内,摧毁了萧关内的所有地脉,还成功的炸毁关内的武库粮仓。也让他们接下来面临的局面,不至于恶化到无以为继的地步。

“份内之事而已!”

徐世绩苦笑道:“可惜在下能为有限,帮不上太多。”

他不过是一位四品术师,当时的情况,确实是无能为力的。

“懋功何需如此自谦?你于阵法上的造诣,已经助益我们良多了;如果不是懋功你,我们之前,也没法拿下萧关的城防法阵。”

李密说完这句之后,就转目看向了戚良臣;“此战功败垂成,好在已将萧观摧毁。在下稍后会前往海原,与白瑜娑的大军汇合。就不知戚公公接下来,是何行止?”

他其实是在试探,想看看这位是何态度。

毕竟这一次,损失最大的就是魔龙八部了。这次萧关之谋,无论是人手,还是动用的物资,主要都是由魔龙八部提供。可结果是他们折损惨重,却没能达成目的。

所以李密不太确定,这位是否还会继续跟进?

而此时的戚良臣,则是目光赤红,目呲欲裂:“那个竖子,至少也有着三品的术师修为!藏的可够深的。”

他磨着牙,声音就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我猜当日洛阳城内的无影箭,一定就是李世民无疑!”

“可能吧?”

李密的神色平静:“可在无影箭肆掠长安时,李世民一直都呆在潼关城内,这已经为他洗脱了嫌疑。我想他今日,应是有恃无恐。”

他其实也有此疑,毕竟常识下没法办到的事情,换成术法,却未必不能。李世民在洛阳的几次不在场证据,其实是不太牢靠的。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很难用这些猜测之词,去指证李世民。

之前掌玺太监高世成并不是没有就无影箭一事,在天子御前的攻讦过,可却作用有限。

如今的李世民,已是深得天子倚重,视其为肱骨之臣。没有足够的真凭实据,又岂能令天子自断臂膀?

李密甚至怀疑,即便他找到了证据,天子也很可能会按下此事,只当不知。

毕竟那魔龙八部,还有刺杀帝后的逆党,还需要依靠李世民去追查。而天子对对齐王的厌憎,更是是所知周知。

一个想弑亲篡位的逆子与一条听话能干的走狗——天子会在这两人之间作何选择,旁人很难判断。

可李密自度如果是自己,一定会选择对后者暂予容忍,

李世民之举,虽是破坏了朝廷法度。可一应所为,终究还是对天子对朝廷有益,且至少表面上,是与其人没有关系的。

所以聪明的做法,是待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等到逆贼乱党都没有了,再解决李世民这个违法乱纪之人不迟的。

可他们楚国公府,明显等不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时。

且天子身边的亲信重臣,如宇文述,虞世基等人,哪一个不是贪婪成性,私下里无法无天的?天子一样容忍了下来。

总而言之,就连掌玺太监高世成在的时候,他们都拿李世民没有办法,现在就更是无法可想。

当想起高世成,李密的心情更加糟糕。

时隔数日,那天在御前发生的一切,楚国公府都已打探出了详细。

情形比他的预料还要更糟糕许多,高世成自作主张的发难,结却反而落入李世民的算计当中。不但使自身落入牢狱,也再次激发了天子,对楚国公府的忌惮之心。

杨广招杨玄纵等人从征,想必就是因此之故。

“我知道,我知道——”

戚良臣深呼了一口气,勉力使自身的气息平复下来。他在痛心疾首,正在李密之上。

为了拿下此子,他这个新任龙相,调用了魔龙八部这么多资源,甚至不惜影响组织后续的计划,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吗?

幸亏组织当中的‘持国天王’,是全程参与,全程观睹此战,否则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帝释天,又该怎么填补自己夸下的海口。

萧关这一役,他确已尽他所能了。

而在冷静下来之后,戚良臣就若有所思道:“阁下这是要与李世民争雄于沙场吗?可如今王西风身死,白瑜娑未必还会相信你我。且李世民其人,在兵法一道确有长才。大半年前的白马寺附近,以及年前的荥阳御苑,其人用兵,都是可圈可点。还有去年年初时,此人从吕梁山入京,更是曾以三百甲士,催破十倍之敌。&quot;

就不说其他的,只说那白马寺。他身边的这位,就曾与李世民直接交手过。

可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李世民力挽狂澜,临危救主,把局面扳转了过来?

李密听出了戚良臣的质疑,却凝声道:“我与他都是出身八柱国家,皆为将门子弟。他学的兵法,我也学过,浸淫的时间更在他之上。李某微一遗憾的,是自身非是统兵之人。否则在同等的兵马,同等的条件下,李某自信不会输给他。至于白瑜娑,戚公公也不用担心。王西风虽死,可你我终究还是毁了萧关。且他现在正缺人手,那就可能把送上门的助力往外赶?”

说到这里,他又苦笑道:“何况如今的局面,岂能容你我袖手旁观?如果不帮白瑜娑一把,任由此人败在李世民手中,你我两家接下来的日子,只怕都不太好过。如果我没猜错,你们魔龙八部在洛阳的钱粮,还有各种材料,多半已经吃紧?难道要放任此子回归洛阳,继续盯着你们魔龙八部?”

戚良臣神色默默,似陷入迟疑。

李密接下来用马鞭往前方指了指:“李世民此子已成气候,除非是有特别的机会,或者有两到三位超品联手,我们怕是很难再袭杀此人。如今除了战场正面将此子击败,使之失去圣眷,我暂时想不到其他方法将他击败。戚公公你——”

他刚说到此处,远处就有一骑飞驰而来,李密仔细注目,发现那正是来自于突厥王庭的敕勒尊,

此人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脸含笑意道:“诸位,有好消息,白瑜娑已拿下了陇西牧监,得牧监种马三万四千匹,墨甲近一万四千尊,另有周边数万牧民响应。除此之外,草原上的大马贼火狂沙,也准备响应白大将军,如今已日夜兼程,南下平凉。”

戚良臣顿时白眉微扬,多了几分信心。

所谓的大马贼火狂沙,他是知道的,就是突厥人暗中扶植的一支人马,专为突厥王庭做一些不方便出面的肮脏事。

可正因如此,这支马贼的实力极其强悍,足足有一万精骑,战力甚至于许多边军之上。

李密则在此刻无可奈何,“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含元真君

一个时辰之后,随着含元真君最后一点身躯火化成灰,一条枭枭的轻烟漫卷而上,直入轻云。

李世民定定的注目着,直到片刻之后,余焰全熄,才神色凝肃的,朝着前方的祭坛方向深深一礼。

之后他就在一位羽士的导引下,走出了钦天寺。

今日只是火化仪式而已,又因关城内一片狼藉之故一切从简,所以流程很快。正式的葬仪道典,会放在七天之后。可估计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在关城之内,无缘参加了。

“我听人说了,含元真君一身道法,近乎天人化生的境地,是楼观道近年来最出众的一位后起之修。原本是很有希望冲击神品大宗师的人物,死在这里,当真可惜。”

张雨柔出了钦天寺之后,就面含感慨的转过头,又看了那院中的祭坛一眼。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舍生取义了,宁愿舍弃生命,也是守护自己看重的东西。”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李世民神色肃穆的说完。随后就好奇的看着张雨柔:“今天的雨柔,很奇怪?”

“是指我今天没有埋怨你嘛?”

张雨柔神色无奈:“怨是怨的,可实在是懒得再说了。我知道你事前做了不少的准备,已经足够小心了。而且今天看了这满城废墟,那么多的死伤,也有了些感悟。我想二郎你之所以不惜一切赶来此间,除了是想为三弟复仇之外,怕也是因你胸中,怀有自己的大义吧?你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白瑜娑,甚至突厥人扣关入境,祸乱关西是吗?所以拼尽一切也要阻止?”

李世民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何况这一次,又哪里能用我说?你自己就已经后怕了吧?”

此时张雨柔又冷笑道:“我之前看观战,看他们光是定神机,就用了两支,还有那神雷天诛。我猜你一定是想不到,他们会这么疯狂?”

当数道‘神雷天诛’四字时,张雨柔的神色就阴沉无比。

这可是天师道的秘术,为何那位面具术师会施展?即便后者有着上清无相神诀,可如果没有相应的传承,也是没可能施展出来的。这次事了之后,她必定要向师门讨一个说法。

还有定神机,也得查一查来历不可。

——没人知道,不久前她在城子岗的城墙上,见到李世民被连番恭喜围杀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心脏似被人紧紧攥住,狠狠的揉捏。当时她就恨不得跑过去以身相代,可二人相距十余里,等她不顾一切出城赶至的时候,那条雷龙就已经坠落了下来。

李世民则继续苦笑:“还真被雨柔你说中了,我现在都心有余悸,后怕不已。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似这种轻身犯险之事,他是再不敢做了。

张雨柔闻言,则不屑一哂。她知道李世民说是这么说,可如果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还会义无反顾的这么做。

“话说回来,你今天很不正常诶,怎么就盯着那个面具术师?明明他们有好几个人一品武修重伤在身。如果当时不是全力追击此人,何止是留下一个王西风?”

关于此事,李世民也觉自己失策了。当时的确是被仇恨冲坏了头脑,最明智的做法,毫无疑问是改换目标,最大程度的杀伤此人

不过他随后有神念微动,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印玺,眼神复杂的说着:“这东西,雨柔你就没联想到什么吗?”

张雨柔之前在他们大战时,就看到过此物。原本她并未在意,可此时得了李世民的提醒之后,张雨柔只看了片刻,就眼神一亮:“这时‘御星神玺’?”

这正是李世民那套星辰法器的总枢之物,能以使那日月星三剑,混元星斗法衣,小周天神盾等物战力倍增之物。

而就在认出此物不久,张雨柔就已明悟:“是杀死你三弟的仇敌”

她记得李世民购得这套法器的时候,这与这‘御星神玺’的主人,有过一些牵扯,那时李世民就怀疑这位术师,是当日参与杀害李玄霸的凶手之一。

“正是此人,可惜没能将他留下。”

李世民心知自己,多半也留不下此人。为了这家伙,放弃了诛灭戚良臣等人的机会,诚是可惜。

可好在他这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

有了这件‘御星神玺’之后,他在术法上实力,必将突飞猛进。

“你以后总能找到机会的?何需急于一时?如果不是被你逼到了极处,他们何至于这么疯狂的要将你袭杀。这次他们光是钱财。就至少动用了六百万贯,还损失了那么多人。”

张雨柔全解了一句,就又语含好奇道:“不如先找个地方试试。看看这成套的法器,到底是什么威力,什么样的能为我看这‘御星神玺’本身,也是一件不得了的法宝。”

李世民也同样期待不已,心痒难耐。可随后他就苦笑道:“我现在哪有这个时间去试?在这之前,我还得炼化他家伙留下的元神印记。还有,你看着宝物的模样,我平时哪里敢用?”

——这可是一件玉玺!虽然是道家的形制,与天子的印玺不太相似,可李世民也一样不敢用的,以免落人话柄,甚至是招灾惹祸。

好在不是没有变通之法,他可以找人炼制一个不影响功用的外壳,套在上面就可以。

李世民他主要是没时间,否则此事他自己就能办到。

而就在不久之后,李世民也确实被关城中各种样的公务给淹没了。

只因绣衣卫王泽那边,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新的坏消息。

白瑜娑果然攻下了陇西牧监的治所海原县,几乎获取了陇西牧监堆积再那边的所有军资,还有至少四十五万石的粮草。

更让李世民心塞的是,陇上的牧民居然群起响应,使得白瑜娑麾下的大军,在短短的时间内已膨胀到三万五千人之巨。

第四百五十二章 乱臣贼子

“还请王郎将为我解释一番,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眼神难看的盯着王泽“平凉郡北与灵武郡牧民,怎会争相从逆?这可与你之前跟我说的情况不同。”

需知这些牧民,可不是寻常百姓。这边郡之人,可大多都有着一身好武艺傍身,又精擅骑术,肃来都是精锐骑军的好苗子。

故而着两万多牧民,只要有了足够的武装,就是一支战力不弱的骑军。

——他突然就感觉,自己摧毁萧关地脉的举动,是否过于草率?

王泽的神色也很难看“据下官的了解,应是为陇西牧监,近几年来,陇西牧监上下都贪鄙成风,对诸郡牧民横征暴敛,敲骨吸髓,使各地的百姓都不堪忍受。尤其是天水,与平凉郡北一带,那边的人既要为牧监供应战马,还有向当地官府缴纳税赋,又有突厥与吐谷浑人的马贼为祸,倾家荡产者已不计其数,如今听闻白瑜娑造反,自然是群情鼓舞,争相响应。”

李世民不禁发愣“可与陇西牧监那些赃官勾结的,可是白瑜娑!这些年陇西牧监私卖的那些物资,只怕大半都是经由白瑜娑之手。”

在他把这句说出口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废话了。

“问题是那边的牧民不明白其中究竟,”

王泽小心翼翼的回复道“这想必是有人再煽动蛊惑,下官这边其实已在想办法,在叛军中传播真相,或能动摇白瑜娑的军心,”

“此事得尽快着手!”

李世民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心想天子如果得闻此事。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反正他现在是又觉恼火,又觉厌恨,又觉好笑,还有无奈。

“突厥那边,王朗将你也得给我盯紧了。这次突厥人既然已经介入了,就不会轻易收手。直接排遣大军不可能,可如今北境一带,多的是他们扶植的马贼盗匪。还有,吐谷浑那边,也不妨留神一二。”

说到这里。李世民就又再次皱眉“说到此事,你们绣衣卫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

“关于突厥人助白瑜娑夺取萧关一事,下官已经通告中枢。可如今证据有限,我等实不敢上报到陛下御前。至于其他——”

王泽深深一礼“我们陇西监的人手,实在过于稀少,能为有限,请开府大人海涵。”

这次帮助白瑜娑夺关的,是几个突厥商队。可这些突厥人不知因何故,早早留下萧关,并未受到萧关最后的爆震波及,此时哪怕一具尸体都没留下。

且王泽估计,即便他们将这些人拿下了,其实也无济于事。突厥王庭大可否则这些商队与他们有牵涉,甚至直接说这些人乃是仿冒身份云云,总之有的是办法推托的一干二净。

他也明白李世民问那句话的用意,这些突厥人的暗间,是不被突厥王庭承认的。这意味着他们的身份,也同样见不得光,可以任意屠戮。

可是很遗憾,他们陇西绣衣卫,并没有这样的实力。

李世民只能无奈的让王泽退下,然后就投入到萧关城防的整顿中,

之前他是预计白瑜娑攻下陇西牧监之后,是暂时无力继续南下的。在萧关已经有了防备的情况下,这位势必得稍微整顿一番部属,然后再招兵买马,大肆扩充一番的。

可如今其麾下,已经扩张到接近四万骑,那情况就不一定了。

他必须做好随后利用萧关残墟,阻拦白瑜娑大军至少一天时间的准备。

幸在萧关外围的果儿山、玉皇山、城东塬三大烽燧及城子岗、沈家台、城东沟口三处城障都没有损伤,这多少让他保持了些许信心。

之后李世民召集地方乡豪会商的结果也很喜人,得到了银钱总计十七万贯,小麦三万石,其他杂粮近十万石,还有两千二百人的家兵从军征战,临时充任他的义从部曲的承诺。

而在此之间,萧关副将李泉就已经从城内收刮出了数千件样式各异的兵器墨甲,预计可以武装民军一万两千人。不过这些兵员,如今都还没见踪影,从萧关城出发的信使与宣令,大半都还在路上。

不过梁天招倒是私下给了他保证,说是平南郡南的百姓,一定踊跃从征。

——这其实是梁天招登高一呼,就可解决的事情,却不得不弄得这么复杂。

然则梁天招吃一堑长一智,昔日开皇八年就吃了亏,如今是再不敢这么做了,一定要将官面上的程序走完不可。

而由于兵源不足,李世民一直是提心吊胆。他几乎是每隔半刻时间,就放出一匹探骑,打探北面的动静。

不过直到第二天凌晨,白瑜娑麾下的骑军,一直都未接近到萧关三十里距离内

这位一直都顿兵于海原县,按照王泽的最新情报,是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整军,编制人马。

李世民听了之后,却非但不喜,反而心情沉重。

他在认为逆贼有可能直接南下的时候,虽然紧张恼火。可在此之外,其实还是有些期待的。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虽然确实有几分凶险,可一旦他能守住,是很有希望在几天之内,在萧关城下就将这些乱贼彻底解决的。

可如今白瑜娑选择了先行整军,这就说明了此人,如今还是有着相当的理智,能明辨形势,并未被冲昏头脑。这意味着此人,可能不是他于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对手。

而到得此时已,经有了第三股来自天水,安定诸郡的兵马,赶到了萧关城下。也使得此间的驻军,膨胀到了一万七千人。

除了其中的四千左右,依然伤势未愈之外,其余都是能战之兵。

李世民终于松了一口气,自信已能守住萧关。于是就接下来安排这些将兵住宿扎营等事,都交给了唐俭与李道玄等人负责之后,就独自直接走入到镇将府为他准备的房舍内倒头呼呼大睡。

之前萧关的那场大战,还有之后的那段忙碌,早已让他筋疲力竭,疲乏已极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众军集结

李世民苏醒过来时,已经是四个时辰之后。

他是因紧急军情被张雨柔叫醒来的,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有侦骑在北面瓦亭峡以北七十里外,发现两千骑以上的大部骑军,疑为白瑜娑叛军前哨。

“好快——”

李世民眉头微凝,然后又开始询问自家这边的状况:“那么我军呢?可有新的援兵到来?”

他以为白瑜娑的整军怎么也得三到五天时间,结果才几个时辰,这位的兵锋就已经直指萧关。

“北地郡援兵已至,共有骑军二千,步军五千。下官已经去查看过,都是精军,编制齐备,兵甲俱全!”

在李世民入睡期间,代他处理军务的主要是李靖:“另有六盘山附近庄民牧民应招而来,而今已经编成骑军二千,步军三千人。卑职冒昧,将之编为一镇三营,让释前辈与郑仁泰,李信三人代为统帅。此外另从开府大人随行亲军部曲当中挑选百人,充为军官。”

他说的释前辈自然是本命‘斛律别’的释本悟,这位在年轻的时候久历军伍,本有名将之资。对于统军作战并不陌生,足以担当这些民军的统帅了。

除此之外,少林寺在六盘山附近也有许多信徒,以释本悟这位少林‘高僧大德’的威望,可以将这支民军如臂指使。

至于郑仁泰,就更不用提,这位也是世系将门,之前也曾在军中担任中层军官。而李信,则是武功李氏培养多年的部曲,同样精于战争。

“善!”

李世民赞了一声:“北地郡援兵的统帅是谁?我要与他们见一见。还有,军资如何了?”

“随军前来的,是安定县鹰扬校尉韦杰,彭原镇上镇将罗真,襄乐镇上镇将薛琼。其余诸部,皆是副将领军。”

答话的是唐俭:“临近诸县军资都已解至,而且共有粮七十二万吨,甲箭二十七万,羽箭五十六万,备用墨甲七百具皆已下发民军。其余大多还在路上,需要五到六日时间才能抵达萧关。”

李世民已经非常满意了,关西诸镇与鹰扬府的动员速度还是非常强悍的,而周边诸县尽管都有白瑜娑势力渗透。可对于他发出的军令,却也都不打折扣的执行。召集过来的民军,也比预计的要多。

这说明大隋在关西大地的统治依然稳固,深入人心。

“也就是说如今我麾下共有两万六千人可用,那么薛举呢?”

“距离此地已不到一百五十里,就如他承诺的,七千铁骑,不打折扣。”

李世民闻言,则微微冷笑:“好一个还有一百五十里,”

李世民很快就在镇将府的大堂中,召见了韦杰等人。

——只观这几位的姓氏就知道,他们要么是出生将门世家,用的就是京兆韦氏这样的关中巨姓。所以李墨尘以毫不拖泥带水,在与他们稍稍寒暄,叙了叙各家交情之后,就直接询问各部的战备,士气,还有士卒日常的整训状况等等,以估量诸部的战力。

李世民当然不可能对他们全听全信,实际的情况,他还得亲自用眼去看。

不过看得出来,这几位五六品的武官,对他这个临时上司,都是不以为然的居多。一个年龄,一个资历,李世民都很难上这些桀骜的边军宿将们服气。

即便是他那足以为傲的功勋,在其中许多人看来,只要他们能够异地而处,一样能够立下不世之功。

按照他们的想法就是禁军无人,反使竖子成名!

不过李世民有尚方斩马剑在手,又有屈突通的委任文书,倒也不怕这些人不听军令。而武功李氏的背景,让他也不用担心这些人在背地里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奉令入伍之前,我观开府大人的部曲与义从,都已经在集合整军?”

安定县鹰扬校尉韦杰等到众将都汇报完后,就出言询问:“如末将所料不差,开府大人是准备以大军前出瓦亭峡口?”

而此间众人闻言,都不由微微动容,而其中绝大多数人都首次对李世民正眼相加

瓦亭峡,那是六盘山侧这条峡道的最北侧,又是汉朝时的萧关城址所在。距离萧关现址大概有九十里的距离。

“正是如此,之前我已令当地大豪梁修与营尉罗举统军四千,于汉萧关遗址设营踞守。”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地图上点了点:“萧关的城防法阵已毁,所以本将以为,不如另择善地,与白瑜娑决一死战。不知韦校尉可以见教?”

他选择在在这个地方作为战场,是很有讲究的。一方面这里南面的地形足够险要,可以固守,让他安然度过初期军力处于劣势的阶段;一方面北方的地势又足够宽阔,可以在各地的边军府军赶来之后将大军展开,发挥出他们在军力上的优势。

“此为上善之策,末将并无异义!”

韦杰的语声中,还是带着几分佩服的:“开府大人名不虚传!”

这的确是上善之策,可在白瑜娑云集五万大军,兵力占据绝对的优势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策,还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在他看来,李世民不但多谋善断,精通军略,也有着极为豪壮的胆气。

“如果开府大人自信能够在瓦亭峡堵住那就反贼,那真是再好不过。”

另一位彭原镇上镇将罗真则是大声询问:“就不知我等诸部何时开拔?”

他一看地图,就已经明白李世民的用意,对于他的决策也同样没有意见。

“你们远道而来,可以在萧关内稍事休整。可在五到七个时辰后动身前往瓦亭峡口。对了,此地司户参军与我座下幕僚,已为各部准备可热水热饭,不知可有疏漏?”

需知那北地郡距离此地的直线距离都有七百里,韦杰等部能够在接到他军令之后,以如此迅捷的速度赶至萧关,必定是日夜兼程的结果。

李世民就算用脚跟去想,也知道这几位的部属,已经处于精疲力尽的状态。他可不想这样一支精锐军马因过于疲惫,影响他们在战场上的状态。

而接下来,他又目视位于众人后侧的一位裨将。这是萧关变乱之后,萧关镇硕果仅存的几位将领之一,这次是他特意将这位招来,有要事吩咐。

“告知你家将军,金城郡援军七千骑最多半天之内就将到来。让他们不用休整,直趋瓦亭峡口,还有,让楼将军他多加防备!”

对于薛举的骑军,李世民却又是另一种态度。

尽管双方有着协约,他却不能不防着一手,避免薛举与白瑜娑里应外合,断他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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