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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冠》


关于亨利、埃娃和克劳狄亚

他们三人的故事,之后还会有所提到,但在第二十章基本上已经结束了,不太可能有从他们本人的视角进行的描写了。所以,关于他们三人,我是有很多想说的。

首先,从感情角度来讲,亨利不爱克劳狄亚,对她是嫉妒、愧疚、后悔等复杂感情交织的情感。克劳狄亚在最初的少女时代,对亨利是存在憧憬的,但是并不是爱情,而是和未婚夫一同创造亚历山大的美好未来的憧憬,克劳狄亚的灵魂中不存在爱情的成分,她心系的是亚历山大。但是很可惜,她没能和亨利达成共识,反而针锋相对,最后,浪费了她的才能,拖累了亚历山大,从这个角度来讲,亨利当年所为不只是渣男而已,更是不成熟的绝对的罪过,他对不起克劳狄亚。

埃娃是第三者么?从道义和法律上讲是的,她和亨利在克劳狄亚婚姻合法的时候已经介入了两人中间,这一点,她比不上发乎情止乎礼的阿格莱塔。但是从感情角度来讲,她和亨利是真真正正的爱情,而且是全作中所有人物关系中最纯粹的,因为在此之后,很少会有如此纯粹的感情出现在两个身处统治阶层的人身上。这不是洗白或者为第三者洗白,而是一个事实,定义这份感情是真爱,但是它不合理不合情不合法。但是我最后选择给埃娃一个合法的身份,不仅仅因为她的原型,更为了这份纯粹的感情。只结婚不加冕的意思就是她成了自己爱的男人的妻子,但是她没有资格染指克劳狄亚的后冠。当然,她和亨利前后脚死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她自杀不算善终。而埃娃确实是殉情,阿尔费雷德没想杀她,只是想囚禁她而已,可惜埃娃已经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埃娃在克劳狄亚活着的时候是很低调的,而克劳狄亚处在接连不断地分娩,斗争之中。说句实在话,克劳狄亚不爱亨利,更不可能会在意她不爱的男人找不找情妇,所以两人之间,基本没有交集,除去前文提到过的埃娃征服亚历山大宫廷的那场舞会之外,其他情况下,找埃娃事的基本是克劳狄亚的女官玛格丽特。而埃娃在任何时间,都无比尊敬皇后,当然这种尊重也是一种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是第三者,也心存愧疚,只是她没有理智到能为了道德放弃感情,她想分开亨利也不会允许。

一些关于本文的常见问题。(必看)

如果要我给这个作品定义的话,那它应该是一部以小说形式展现在诸位面前的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一段历史,只不过,因为笔者的缘故,各位得到了特等席的坐票——上帝视角。故事的主要进展地是那个世界各个国家的权利中枢,但是这些中枢的支撑者绝非是高居庙堂的人们,他们是否站在和我们一样的人民的一边,决定他们的统治走向和命运。再加上了艺术化的手法之后,就是我想讲述的故事。

1本文的主人公是谁?

答:本文偏群像剧,主人公硬要定义的话应该是克里斯汀,但是故事前期她的戏份非常”可怜“,这不是笔者的失误,而是剧情和作品性质的需求。我觉得比起女主角,克里斯汀更像是这一段历史的见证者,故事的线索人物,本文由很多人的很多条故事线,每个人都是他自己故事线的主人公,克里斯汀是将这些主人公的故事线穿起来的线,同是也是她自己故事的主人公。

2这个故事的世界观到底是什么样的?

答:大概是封建王朝制度,加上现代甚至比现代还要先进的科技,因为通讯手段和后期战争描写的需要,我知道这不符合生产力发展规律,但是剧情需要。

3为什么又有外国人又有天朝人?

答:由于设定里地理大发现已经完成,世界连成了一个整体,所以各种文明背景的国家都会出现,并且之间都有交流。

4男主是谁?

答:鉴于是群像剧,每个人的故事线里都会有主角,有些线主人公是男性,自然就是自己故事线的男主角。有些故事线的主人公是女性,那她就是女主角。而我对男女主角的定义并非爱情,而是她或他的戏份以及对剧情发展的推动作用。假如有一条线里,男主人公确定了,而并非他的爱情发生对象对剧情的推动更大,那么这位女性会是女主角,哪怕男主有官配,哪怕这位对剧情推动更大的女性和男主角没有情感关系。当然了,克里斯汀是她的故事线里的女主角是没错的。

5待补充。

亚历山大皇帝世系及基本情况

oc(oldcalendar)旧历/bc(beforecurrency):通用历元年之前。

ac(aftercurrency):通用历元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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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亚历山大一世

姓名:亚历山大·儒略·彭德拉根

生卒年:oc31~ac36

统治年限:ac1~ac36

称号:

父:乔治亚一世(卡梅洛特国王)。

母:多萝西·霍尔根(霍尔根家族末裔,桑德拉·霍尔根哥哥的后代)

妻:索罗卓堡的拉维尼亚

子女:桑兰·儒略·彭德拉根

继任者:伊莎贝拉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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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伊莎贝拉一世

姓名:伊莎贝拉·拉维尼亚·彭德拉根

生卒年:ac24~ac57

统治年限:ac36~ac57

称号:航海女皇

父:桑兰·儒略·彭德拉根(亚历山大一世皇储独子,未继位早逝。)

母:比阿特丽斯·欧利瓦·瑞科(欧利瓦王国公主,亚历山大皇储妃。)

*桑兰和比阿特丽斯除了伊莎贝拉还有两个女儿,比阿特丽斯·朱莉亚下嫁赫伯特家族,拉维尼亚·桑德拉下嫁道尔顿家族。

夫:米切尔·多奥西(考廷公爵,亚历山大皇夫)

子女:

(1)乔治亚·桑兰·彭德拉根(乔治亚一世)

(2)多萝西·亚历山德拉·彭德拉根(圣多萝西修道院院长)

(3)尤里乌斯·米切尔·彭格拉根(索罗卓公爵)*娶克里斯顿公爵小姐蕾拉,生路易(因伯父乔治亚一世无子成为皇储,早逝),亚历山大(二世,因伯父无子哥哥早逝,废除侄子丹尼继位)和明妮·朱莉亚(下嫁艾伦·费里斯)。

(4)拉维尼亚·伊泽贝尔·彭德拉根(亚历山大公主,埃森皇后)

跟前任关系:孙女

继任者:乔治亚一世

备注:由于亚历山大一世独子夭折,没有兄弟旁系,只能将皇位传给这个唯一的孙女,从父亲早逝起伊莎贝拉就被祖父带在身边抚养,然而她即位时不足十三岁,领内叛乱不断,功臣不服。多亏出身欧利瓦的坚强母亲比阿特丽斯以及她的情人托伦·本廷稳定局面,还有祖父亚历山大大帝的余威。亲政后这个不被看好的女皇却成为亚历山大数一数二的执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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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乔治亚一世

姓名:乔治亚·桑兰·彭德拉根

生卒年:ac39~ac101

统治年限:ac57~ac101

称号:“精明的”

父:米切尔·多奥西(考廷公爵,伊莎贝拉一世的皇夫)

母:伊莎贝拉一世

妻:阿纳斯塔西娅·伊凡诺娃·弗拉留夫(埃森公主,亚历山大皇后)

子女:

(1)凯瑟琳·比阿特丽斯·彭德拉根(亚历山大公主,泰诺尔王后)*联姻泰诺尔国王唐·路易·伯恩斯一世,生有泰诺尔女王唐·凯瑟琳·米肯一世、公主后成为亚历山大皇后的唐·海拉提曼菲尼亚·查恩)

(2)尤拉娜·阿纳斯塔西娅·彭德拉根(亚历山大公主,亚历山大皇储妃,“懦弱的尤拉娜)*嫁堂兄路易·乔治亚,生子丹尼·路易(无辜的丹尼)

跟前任关系:儿子

继任者:亚历山大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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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亚历山大二世

姓名:亚历山大·乔治亚·彭德拉根

生卒年:ac79~ac123

统治年限:ac101~ac123

称号:“阴谋者”

父:尤里乌斯·米切尔·彭德拉根(伊莎贝拉一世次子。

母:蕾拉·墨洛温(克利斯顿公爵小姐)

妻:唐·海拉提曼菲尼亚·查恩(泰诺尔公主,亚历山大皇后,和丈夫是堂叔侄女关系,也就是说海拉提的母亲是亚历山大二世的堂姐)

子女:

(1)安东尼娅·蕾拉明尼·彭德拉根(下嫁巴德斯·费里斯)

(2)君士坦丁·拉维亚·彭德拉根(君士坦丁一世)

(3)海拉提曼东克·亚历山大·彭德拉根(索罗卓公爵)*娶乌尔移民的阿卜杜丽小姐,因此返还皇位继承权,生女阿卜杜丽。

跟前任关系:侄子

继任者:克里斯蒂安(一世)

备注:亚历山大二世继承权很靠后,但是叔叔乔治亚一世无子,于是乔治亚一世把幼女尤拉娜嫁给弟弟尤里乌斯的长子路易,两人生有一个儿子丹尼。但是路易早逝,尤拉娜软弱,亚历山大二世逼尤拉娜承认自己婚姻不合法,丹尼为私生,从而篡夺皇位。丹尼被监禁,尤拉娜随即玉殒香消。同时迎娶大堂姐凯瑟琳的女儿以安抚伯父一脉,因篡位是事实,所以被称“阴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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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君士坦丁一世

姓名:君士坦丁·拉维亚·彭德拉根

生卒年:ac97~ac159

统治年限:ac123~ac159

称号:“不安之主”、“弑杀无辜者”、“疯子”

父:亚历山大二世

母:唐·海拉提曼菲尼亚·查恩

妻:克里斯蒂娜·吉勒(“亚寒同盟”中部的里恩王国公主,人称“山谷百合”,亚历山大皇后)

子女:

(1):克里斯蒂安·海拉提·彭德拉根(克里斯蒂安一世)

(2)哈拉尔·君士坦丁·彭德拉根(索罗卓公爵)*娶叔叔海拉提曼东克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堂妹阿卜杜丽,生哈拉尔一世和阿卜杜丽(下嫁汤米·费里斯)

(3)查士丁·安东尼·彭德拉根(考廷公爵)娶周国封国吴国的郡主赵苏青,无后。

与前任关系:父子

继任者:克里斯蒂安一世

备注:因为父亲篡位,而堂兄丹尼只是被监禁,所以治下发生过至少三次大型叛乱,七次中型叛乱,数不清的小型叛乱。最终为永除后患,将已经精神不正常的丹尼处死,自己也因此埋下精神隐患。作为君主而言,统治水平排在中下等。死因是精神压力过大发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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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克里斯蒂安一世

姓名:克里斯蒂安·海拉提·彭德拉根

生卒年:ac120~ac171

统治年限:ac159~ac171

称号:“安德兰德(低地,underland)傀儡”

父:君士坦丁一世

母:克里斯蒂娜·吉勒

妻:哈拉娜·兹瓦特(安德兰德王国公主,亚历山大皇后,亚历山大的“事实女皇”)

子女:

(1):奥芙琳·哈拉娜·彭德拉根(亚历山大公主)*哈拉娜·兹瓦特的远亲罗宾·兹瓦特入赘亚历山大,和奥芙琳结婚。奥芙琳遗传病严重,体弱多病,流产三次,死产两次,最后一次怀孕没能从产床上下来,生有一女奥芙琳娜(“三日奥芙琳娜”)

(2)奥利佛·哈拉尔·彭德拉根(奥利佛一世)

*奥芙琳和奥利佛是双胞胎。

与前任关系:父子

继任者:奥利佛一世

备注:努力想要改变被父亲治理的糟糕的亚历山大,为对抗国内贵族和反叛势力,选择低地公主作为自己的新娘,然而引狼入室,妻子和国内大贵族结盟,被彻底架空,沦为“低地傀儡”。之后亚历山大进入被低地势力渗透的“低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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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奥芙琳娜:根据低地继承法(低地继承法没有性别区分,亚历山大女性后置),克里斯蒂安一世的继承人应该是长女奥芙琳的女儿奥芙琳娜,而非儿子奥利佛。所以在克里斯蒂安一世死后,哈拉娜想要立奥芙琳娜,因此和曾经结盟的八大家族翻脸。奥利佛和八大家族随即合作,政变囚禁哈拉娜。奥芙琳娜总共在位三天,史称“三日奥芙琳娜”,一般不被认为是正统亚历山大皇帝。奥利佛一世继位后将她送进修道院,没有伤及性命。奥芙琳娜没有成为修女,而是成为了畅销小说作家。奥芙琳娜不被允许结婚,但是有情人,她的私生子还和里昂家的某个小姐结婚,两人的孙子因为里昂家绝嗣成为里昂家主。————————————————————

帝号:奥利佛一世

姓名:奥利佛·哈拉尔·彭德拉根

生卒年:ac148~ac183

统治年限:ac171~ac183

称号:“绝嗣”

父:克里斯蒂安一世

母:哈拉娜·兹瓦特(亚历山大“事实女皇”)

妻:史黛拉·兹瓦特(低地王国某位伯爵的小姐,是哈拉娜皇后三代以外的远亲,亚历山大皇后)。

子女:无

与前任关系:父子

继任者:哈拉尔一世

备注:多代近亲结婚的弊病显露出来,奥利佛一世身体孱弱,没有子嗣,更甚正文里的威廉里奥,整个统治期间除了生病就是受伤,最终死于败血症。虽然将胡作非为的母亲废黜,却无力阻止低地的势力进一步渗透亚历山大。如果不是身体原因,一定会成为明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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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哈拉尔一世

姓名:哈拉尔·亚历山大·彭德拉根

生卒年:ac169~ac233

统治年限:ac183~ac233

称号:“冷血”(coldblood)

父:哈拉尔·君士坦丁·彭德拉根(君士坦丁一世次子)

母:阿卜杜丽·安东尼娅·彭德拉根(亚历山大二世的孙女,君士坦丁一世的侄女,海拉提曼东克的女儿。)

妻:(1)张娜·墨洛温(克里斯顿墨洛温王朝公爵小姐,因为是政治联姻,被婚姻冷暴力,为报复丈夫出轨某个侍从,生下女儿张娜。丈夫即位后被强制要求离婚,签字时吐露通奸事实,被秘密处决。算是亚历山大历史上最可怜的皇室女性。

*张娜·张娜·彭德拉根(并非真正的亚历山大皇室血脉,而是张娜·墨洛温出轨的产物,父母离婚后沦为私生女。“幸运的张娜、狂热的张娜、为祸的张娜。)

(2):张娜·德文(克里斯顿宫相德文家族小姐,和张娜·墨洛温因为克里斯顿的公爵宫相之争交恶,没少虐待被废的张娜·墨洛温,后更是劝哈拉尔一世杀死张娜·墨洛温的罪魁祸首。)

子女:

(1)亚历山大·哈拉尔·彭德拉根(“失意的”亚历山大,被父亲寄予过高的期望,不堪重负,出走后杳无音讯,对外宣称死亡。)

*娶比安卡·兹瓦特,也是亚历山大历史上最后一位来自低地的联姻者。

*两人生有独子亚历山大三世(深情的亚历山大)

(2)多萝西·拉维尼亚·彭德拉根,下嫁赫伯特家族。

与前任关系:堂兄弟

继任者:亚历山大三世

备注:哈拉尔一世是亚历山大历史上最为严厉的君主,然而他所处的时代,正好是亚历山大被来自低地的势力侵蚀的时候,所以这样一位君主在当时无疑是一剂强心剂。缺陷是课税过高,而且冷酷无情。从结婚起就对第一任妻子冷暴力,之后强制离婚和秘密处死的命令也让人对他不寒而栗。对儿子施加过大的压力,导致他出走失踪。有人说他的家庭如此不幸,就是他对待虐待第一任妻子张娜·墨洛温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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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亚历山大三世

姓名:亚历山大·拉维亚·彭德拉根

生卒年:ac204~ac254

统治年限:ac233~ac254

称号:“深情的”亚历山大

父:亚历山大·哈拉尔·彭德拉根(哈拉尔一世的独子皇储,不堪重负,出走失踪。)

母:比安卡·兹瓦特(虽然姓兹瓦特,但是是跟随哈拉娜·兹瓦特移民到亚历山大的低地贵族的后裔,已经完全亚历山大化,跟丈夫几乎没有亲缘交集,两人是自由恋爱,她的死亡成为丈夫出走的契机。)

妻:张娜·张娜·彭德拉根(“狂热的”、“幸运的”、“为祸的”张娜)*哈拉尔一世第一任妻子张娜·墨洛温为了报复丈夫的冷暴力出轨某个侍从,张娜·张娜就是这次出轨的产物。伦理上来说,虽然夫妻二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张娜·张娜是亚历山大三世的姑姑辈,而且是不伦的私生女。可是即使如此,亚历山大三世一生唯一一次反抗祖父就是为了娶张娜·张娜为妻。张娜·张娜因为幼年的残酷经历,把心灵寄托在圣迪欧斯·索罗斯身上,是亚历山大最忠实的教徒。

子女:

(1)迪安·让·彭德拉根(圣迪安,放弃继承权进入教会,后来成为亚历山大的副教宗。)

(2)托伦·亚历山大·彭德拉根(托伦一世)

(3)查士丁·哈拉尔·彭德拉根(“可怜的”查士丁,被母亲送进教会。)

(4)乔治亚·君士坦丁·彭德拉根(同上)

(5)玛蒙利安·海拉提·彭德拉根(三岁早夭)

(6)索菲亚·张娜·彭德拉根(玛蒙利安的双胞胎妹妹,洗礼第二天夭折。)

(7)张娜·比安卡·彭德拉根(圣张娜,圣多萝西修道院院长,)

(8)死产婴儿

(9)可可尼洛·迪安·彭德拉根(幸运的可可尼洛)*娶有四分之一迎国血统的实子·莫宁伦,有一个儿子可可尼洛·玛蒙利安,可可尼洛·马蒙利安和埃森帝国公主塔季扬娜·叶丽萨维塔·弗拉留夫联姻,有一女多萝西。没有被送进教会的原因是父亲过世,哥哥继位。

*因为张娜·张娜是一个狂热的圣迪欧斯·索罗斯信仰者,所以除了继承人托伦一世和夭折的一子一女之外,所有孩子都被她送进了教会,这些孩子大多不幸。只有长子迪安和幼女张娜·比安卡是凭自身意志信仰圣迪欧斯·索罗斯并在神学领域取得成就的。

和前任关系:祖孙

继任者:托伦一世

备注:亚历山大三世在位期间采用温和统治,缓和了祖父的铁血手腕带来的不良影响。但是他对于妻子过于钟情,不仅没有阻止她将孩子们送进教会,还允许教会势力参与世俗政治,历史上一般认为他不功不过,算守诚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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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托伦一世

姓名:托伦·亚历山大·彭德拉根

生卒年:ac221~ac310

统治年限:ac254~ac310

称号:“长久的”托伦

父:亚历山大三世

母:张娜·张娜·彭德拉根

妻:唐·克里奥佩特拉·勒门(卡普伦戴斯大公国公主,虽然有凯麦忒血统,但是这个血统来源不是凯麦忒王室,她的母亲是凯麦忒平民。)

子女:

(1)西蒙娜·克里奥佩特拉·彭德拉根(殇)

(2)纳格特·托伦·彭德拉根

*纳格特娶洛娜·提恩,有三个孩子:

哈拉尔,和玛丽亚·吉勒结婚,有一个儿子拉维亚一世。

乔和玛丽亚·里昂结婚,两个人有一个儿子乔(夭折)和一个女儿玛丽,玛丽下嫁玛尔塔家族。

洛娜成为母亲故国的大公妃。

和前任关系:父子

继任者:拉维亚一世

备注:托伦一世在位56年,是亚历山大历史上享位最长久的君主,没有之一。也和大多数长久在位的君主一样,前期励精图治,后期年老昏聩,惫懒懈怠。由于太能活,他的继承人从长子变成长孙,最后只能由重孙子继位,其间次子也被他熬死。享年8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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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拉维亚一世

姓名:拉维亚·西蒙·彭德拉根

生卒年:ac285~ac324

统治年限:ac310~ac324

称号:“幸运的”拉维亚

父:哈拉尔·托伦·彭德阿根(托伦一世长孙)

母:玛丽亚·吉勒(“亚寒同盟”中部里恩王国公主)

妻:多萝西·塔季扬娜·彭德拉根(亚历山大三世幼子可可尼洛的孙女)

子女:卡洛斯·拉维亚·彭德拉根(卡洛斯一世)

与前任关系:曾祖父和曾孙子

继任者:卡洛斯一世

备注:治理水平应该可以算是中上等,很好的收拾了曾祖父晚年的混乱局面。最大的错误是选择儿子卡洛斯作为继承人,不过也别无选择,因为那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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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卡洛斯一世

姓名:卡洛斯·拉维亚·彭德拉根

生卒年:ac300~ac331

统治年限:ac324~ac331

称号:“暴君”

父:拉维亚一世

母:多萝西·塔季扬娜·彭德拉根

妻:娜塔莉娅·瓦莲京娜·伊万什夫(埃森帝国改朝换代后的公主)

子女:(1)亨利·瓦连京·彭德拉根(亨利一世)

(2)儒略·阿列克谢·彭德拉根(索罗卓公爵)*娶克拉瑞家的女家主维多琳,根据协议此一脉无皇位继承权,算是入赘,后代正是维多利亚·克拉瑞。

与前任关系:父子

继任者:亨利一世

备注: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应该是亚历山大历史上最残暴最恶劣的昏君加暴君,所有可以想象不可想象的糟糕君主事迹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如果不是在位时间只有七年,亚历山大应该会在他手下灭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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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亨利一世

姓名:亨利·瓦连京·彭德拉根

生卒年:ac315~ac346

统治年限:ac331~ac346

称号:“开拓者”,“变革者”

父:卡洛斯一世

母:娜塔莉娅·瓦莲京娜·伊万什夫

妻:海伦(“城邦国家联盟”首府爱琴城的城主小姐,亚历山大最美丽的皇后)

子女:

(1)普绪克·海伦·彭德拉根(下嫁腓力·费里斯)

(2)理查德·亨利·彭德拉根(理查德一世)

(3)欧仁·瓦连京·彭德拉根(索罗卓公爵)*娶当时和平岛学园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外籍副学院长伊琳娜·谬论特,将伊琳娜和前夫的女儿克劳狄亚·丹收为养女继承人。

(4)爱德华·理查德·彭德拉根(考廷公爵),娶里恩王国公主斯嘉丽·吉勒,有一子亨利·克里斯蒂安·彭德拉根(亨利二世)

与前任关系:父子

继任者:理查德一世

备注:亚历山大“四大帝”之一,在位仅十五年,却在对父亲暴政拨乱反正的同时抓住机遇,积极改革,将亚历山大推上近代化的路程。差不多可以说是过于勤政,活活累死的,也有说法是被儿子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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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理查德一世

姓名:理查德·亨利·彭德拉根

生卒年:ac330~ac346

统治年限:ac346~ac347

称号:“失位者”,“荒唐至极”的理查德,“不被承认”的理查德。

父:亨利一世

母:海伦皇后

妻: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彭德拉根(克里斯蒂娜一世)

子女:无

与前任关系:父子

继任者:克里斯蒂娜一世

备注:大约是隔代遗传祖父,在位短短八个月就民怨沸腾。作为皇储时期就异常残暴,有传闻亨利一世是因为要换继承人而被他毒死的。继位第一条政令是废除议会,第二条是跟埃森签订不平等条约。终于在众叛亲离之下被更得人心的妻子克里斯蒂娜废黜,一度不被承认为皇帝。亨利二世为强调自己的正统性恢复了他的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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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克里斯蒂娜一世

姓名: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彭德拉根(原名叶莉萨维塔·彼得罗夫娜·伊万什夫)

生卒年:ac324~ac376

统治年限:ac347~ac376

称号:“拓土女帝”

父:彼得一世(埃森帝国大帝)

母:叶莉萨维塔·费奥多罗夫娜·叶尔马克洛娃(埃森皇后)

夫:理查德一世

子女:无

与前任关系:夫妻

继任者:亨利二世

备注:克里斯蒂娜一世刚刚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储妃的时候,没有人想到这个埃森大帝最不重视的女儿会是最像大帝的一个人。她将名字改为亚历山大的形式,皈依圣迪欧斯·索罗斯教,虚心上进,很快赢得整个亚历山大的爱戴,和丈夫形成鲜明的对比。理查德想要将克里斯蒂娜变成第二个张娜·墨洛温,却被克里斯蒂娜先下手为强废黜。此时理查德的两个弟弟,欧仁性情和顺没有统帅力,没有子嗣,只有一位继女,而爱德华还未成婚。于是克里斯蒂娜以绝不结婚并承诺继承人一定是两位皇弟的后代为前提获得了拥戴,成为女皇。之后克里斯蒂娜对外大展疆土,对内继续亨利一世的改革,并开始削弱世袭贵族的势力,成为一代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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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亨利二世

姓名:亨利·克里斯蒂安·彭德拉根

生卒年:ac

统治年限:ac376~ac406

称号:

父:爱德华·理查德·彭德拉根(亨利一世幼子)

母:斯嘉丽·吉勒(里恩王国公主)

妻:

(1)克劳狄亚·克里斯蒂娜·丹·彭德拉根

(2)埃娃·塔明别特(为加冕所以不是皇后)

子女:

(1)威廉·克劳狄克·彭德拉根(亨利二世的皇储,早逝)*娶卡萝拉,生有一子威廉里奥·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

(2)阿尔费雷德·亨德雷·彭德拉根(阿尔费雷德一世)

(3)弗蕾姬亚·克劳蒂利亚·彭德拉根(亚历山大公主,克里斯顿公爵夫人,“军神公主”,“荣耀皇女”)*嫁克里斯顿公爵罗伯特·德文,有一子理查。

与前任关系:伯母和侄子

继任者:阿尔费雷德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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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号:阿尔费雷德一世

姓名:阿尔费雷德·亨德雷·彭德拉根

生卒年:

统治年限:

称号:

父:亨利二世

母:克劳狄亚·克里斯蒂娜·彭德拉根

妻:

(1)狄奥多拉·罗斯·金(哈默尔恩女侯爵,离婚)

(2)梅丽珊克·凯麦忒(凯麦忒公主)

子女:

(1)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金(父母离婚,主动解除收养关系)

(2)

与前任关系:父子

继任者:

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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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名原则:亚历山大皇室成员的明明原则有四,第一全名是五段式,但一般只使用三段式,即教名·纪念名·姓氏。第二纪念名一定是某位长辈的名字或者名字的变体。教名可以是新名字,不过一般也会使用祖先使用过的。第三由于姓氏一般父系传承,但是如果皇位上坐着的是女性,那么她的所有子女都要姓彭德拉根。第四教名从母,因为亚历山大皇室多与外国联姻,所以子女的教名一般会取母亲国家的名字,如“哈拉尔”就是低地和亚寒同盟的名字,而阿卜杜丽则是乌尔地区的名字。

*婚姻原则:

1:原则上联姻对象只能是正统王室成员,但允许特殊情况。

2:和门第过低的对象结婚要放弃皇位继承权(被威廉和卡罗拉打破)。克劳迪娅的母亲伊琳娜·谬论特虽然是小资产阶级出身,但作为和平岛学园副院长,最杰出的建筑学家之一,社会地位及其尊崇。

3禁止直系血亲通婚,奥利佛一世姐弟因近亲通婚险些绝嗣后亦不提倡堂表血亲通婚,但此范围之外的则不受限制。

4没有血缘关系的法理亲属通婚不禁止,比如张娜·张娜和亚历山大三世无血缘关系,但理论上两人一度是姑侄。

*亚历山大在皇位传承上屡次出现危机,成员夭折率居全世界王室前列,但和无比邪乎的一个分支都撑不过两代,长期呈现单传家庭的周皇室相比算是好的。

章一:继承

通用历405年,亚历山大帝国第十六代皇储威廉·克劳狄克·彭德拉根在亚历山大,克里斯顿两国交界处病逝,此时,两国刚刚因为皇储的努力和亚历山大前敌总指挥—弗蕾姬亚公主的和亲嫁人停止百年战争。亚历山大举国哀悼这位自建国以来最为贤明的皇储。第十六代皇帝享利·彭德拉根痛失爱子,悲痛过度,宣布退位移居首都卡梅洛特市郊约克宫,由二皇子索罗卓公爵阿尔费雷德·享德雷·彭德拉根继位,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通用历406年,亚历山大·卡梅洛特·约克宫2月20日

“陛下,阿尔费雷德殿下……陛下求见。”埃娃·塔明别特,曾经的亚历山大宫第一女官,如今的约克宫首席女官,亦是皇太后克劳狄亚皇后尚在世时便已是亨利皇帝最宠爱的情妇的女人走到自己的伴侣,退位的亨利皇帝面前,将新帝到来的消息转达。

“朕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来,你觉得呢?埃娃?”亨利看向女子的眼中是对待自己过世妻子克劳狄亚时不曾有过的热忱。

“威廉殿下再一去世陛下便宣布传位,阿尔费雷德陛下不能拒绝,但会有疑问,加冕礼结束后,自然要来向您了解情况。”埃娃在面对帝国的统治者时不卑不亢且温柔缱绻。

“是来讨要说法的吧,让他进来。”亨利示意门边的侍卫。

片刻后跟随侍卫进门的男子和亨利堪称酷肖,两人共同的红发是源自亚历山大开国皇帝亚历山大·彭德拉根的遗传,这如火焰一般的燃烧的颜色见证这个家族五百年间自崛起兴盛的全部过程,而这对父子的双眸用碧水深潭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如国父发色的代代传承,第一代开国皇后亚历山大四大女杰之一拉维尼亚的碧瞳经岁月的洗礼,依旧为亚历山大皇室的象征。阿尔费雷德比亨利更加英俊,但现在这个各国王室盛产俊男靓女的世界里显得相对平常,好在他的眉眼间有不同于亨利的坚毅,这点为这刚到而立之年的新皇的精神面貌加分不少。

“陛下”阿尔费雷张开双臂,单膝下蹲,浅行一礼,他现在是亚历山大现在的帝王,既便是面对自己的父亲,也不必再行深蹲膝礼。

“埃娃呢?”亨利即提及情妇的名字,使阿尔费雷德变了脸色。

“塔明别特女士。”然而良好的教养使阿尔费雷德还是点头致意,埃娃还以重礼。

“陛下,皇兄刚刚……过世,您为什么要在现在传位?”阿尔费雷德语意难测。

“朕已经五十岁了,你皇兄过世给我莫大打击,你本是第二顺位继承人,传位于你无可厚非。”亨利毫不犹豫的摆明准备好的理由。

“皇兄……不会再回来了是没错,但是,卡萝拉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卡萝拉是已逝威廉皇储的皇储妃,腹中正怀有威廉的遗腹子。

“她怀的可能是个女孩。”亨利平静的回答,在亚历山大,女性的继承权在男性之后。

“还没出生您从何而知?”阿尔费雷德的发问一针见血。

“教宗,也是圣索非亚大教堂的大主教托马斯·坎佩伯利听到了圣迪欧斯·索罗斯的教诲。”作为国教圣迪欧斯·索罗斯教的最高领主教,教宗坎佩伯利的话无疑有着极高的影响力。

“医生怎么说,为什么不送医院检查?”阿尔费雷德更相信科学。

“御医也认为那孩子应该是个女孩。”亨利答到。

“那个孩子会是我,朕的继承人。”阿尔费雷德尚不习惯新的身份。

“如果你自己没有儿子的话。”亨利冷静的指出。

“如果朕没有儿子,卡萝拉的孩子会成为亚历山大未来的皇帝,您可以承认吗?”阿尔费雷德问到。

“当然,不过,皇帝是必须结婚的。”亨利不自然的磨挲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圈旧印痕,那里曾经佩带着他与三位子女母亲的誓言象征。

“我会娶您要求的女性,作为交换请您允诺在我无子的情况下承认卡萝拉与兄长女儿的继承权。如果那孩子是男孩,那么根据《亚历山大皇位继承法》,作为病亡的皇储之子,他的继承权会排在我所有的孩子之前,以上发言,您认同么?”

“认同,不过无论男女,那孩子要等到朕前往圣迪欧斯·索罗斯居所(代指死亡)之后才能确立继承权。而哈默尔恩伯爵阿尔伯特·金的独女狄奥多拉·金小姐今年十七岁,你会喜欢她的。”

“那么,一言为定,请您准备婚礼吧。”阿尔费雷德言毕一礼,转身离去。

“他会有自己的儿子。”亨利从窗口看到儿子坐上汽车的身影断言。

“阿尔费雷德陛下和威廉殿下感情非常深厚。”埃娃冷静道“他也许会传位给那个孩子。”

“无论多么优秀的男人,都会屈从三种欲望:权欲、色欲和自私欲,费雷德如今初掌权柄,等他意识到权力的可贵,便不会想放手;他要迎娶的是亚历山大最富有的女继承人,狄奥多拉的容貌在全世界的名媛中也数得上可以;最重要的是,等他有了自己的儿子,他就会明白传位侄子侄女的想法多么幼稚,他会亲手杀了那个孩子也说不定。”亨利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

“卡萝拉阁下(阁下,注意,卡萝拉是皇室成员却没被称为殿下)真的怀了女儿?”

“不知道,教宗和御医当然会按照我的心意来行事,再加上一句“不确定”以防事实跟我想要的不一致。”

“那么……”

“性别不重要,重要的是朕不会让克劳狄亚的残党卷土重来,更不会让一个爵士的外孙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帝。”出身爵士家庭的卡萝拉皇储妃,对于皇室而言太过卑微。

“阿尔费雷德陛下也是克劳狄亚陛下的儿子。”

“别小瞧血缘的力量,克劳狄亚的血缘在威廉身上发挥多大作用,阿尔费雷德就与朕有多相像。”

“可您还是选了狄奥多拉小姐作为儿媳?”

“嗯,阿尔伯特绝对忠心于朕,他的女儿,再合适不过替朕引导阿尔费雷德身上属于朕的血缘发挥作用,而不是克劳狄亚的。”

“但金家族虽有哈默尔恩伯爵的爵位却不在帝国八大家族之列。”

“那塔明别特呢?”亨利将埃娃·塔明别特的发丝挽至耳后。

“我只是陛下的情妇。”埃娃坦然的让亨利尴尬,他不能将这个女人立为皇后,因为她卑微的出身和政治上的考量。

“但却是陪伴朕一生的人。”这句话皇帝也许不能说但太上皇可以。

“卡萝拉阁下出身比我高很多。”埃娃是平民的女儿,在亨利年轻外游时两人相识。

“埃娃,威廉搞错了一点,朕可以接受他找出身不是很清白的女子作情妇,却不能接受他娶八大家族、佩恩和金以外的女子为皇后,就如同你是朕最中意的女人,但朕加冕的皇后却是克劳狄亚”。

“是。”埃娃垂下眼眸,她极具自知之明且从未后悔。

“虽然是私生,但朕希望你有个孩子,埃娃,没有继承权却可以凭借朕的血统照顾你的孩子。”毕竟,两人之间隔着十七年的岁月,他注定要早这个女人离开人世。

“可是……,我随侍陛下已经二十年了。”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只要足够虔诚,圣迪欧斯·索罗斯(1)会满足我们的愿望的。”亨利说,太上皇察觉到了自己卸下帝国皇位的最重要意义——陪伴这个自己注定不能加冕为后的女人,这是对她二十年来风雨无阻忠贞不二的报答。

看着太上皇转入内室的背影,埃娃·塔明别特咽下了自己本来想说又不能说出口的话,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会被亚历山大最为广泛的宗教,皇室也信仰的崇尚一夫一妻制的圣迪欧斯·索罗斯教所祝福的。不管她多么虔诚,不管他们多么相爱,只要她还是太上皇的情妇,世俗和神明就都不会改变看法。这就是世界的法则,无可违背。

章二:联姻

在皇室代表托马斯·坎佩伯利教宗向哈默尔恩一族通报了他们大小姐的未来归属之前。伯爵家并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因为亚历山大的皇室一向只会迎娶外国的公主为国母。但是消息来的就是这么突然,甚至让哈默尔恩觉得手足无措。

3月10日,在教宗的主持下,两家举行了订婚仪式。然后,在经历了40天的备婚期后,在4月19日,整个帝国褪去了失去前皇储的失意,迎来了他们的新任陛下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结婚日。

狄奥多拉·罗斯·尹·金坐着皇室专用的黑色汽车,她的亲人、女伴们多尾随于长长的车队之间。这个十七岁的少女身着靓蓝色的礼服,原本稍稍打卷的黑发为了今天的婚礼与加冕礼特地拉直,一双墨色的杏眼光亮有神。她从车窗向外看去,夹道相迎将她护送前往圣索非亚大教堂的是她的臣民,她们呼喊着“狄拉、狄拉”(狄奥多拉的呢称),使她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将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女主人。

目的地是圣索非亚大教堂,亚历山大最神圣庄严的场所。索罗斯在亚历山大建国前被蛮族入侵的“黑暗时代”,听闻了亚历山大人们的苦难,历经艰险,从大洋彼岸的乌尔地区来到亚历山大。在这所教堂里讲道,布施,为在异族的铁蹄之下痛苦挣扎的人民送去希望。最初他只是一个传播隐忍和修行能够带来福音的布道者,后来信众广博,他生前从未自称神明,死后被信徒们们封圣,尽管他不是神而是布道者信众们还是会在祈祷时将他的名字加上以示尊敬,后来和他们的神明迪欧斯合称圣迪欧斯·索罗斯。之后几百年,圣迪欧斯·索罗斯取代原本亚历山大的本土的多神教,传播到克里斯顿,欧罗巴半大陆等地区,成为世界第一大宗教。

因此,亚历山大建国之后,圣索非亚大教堂以圣“千面”中唯一的女性面孔——索菲亚命名,成为了帝国大弥撒,皇室贵族企业家及名流们婚丧嫁娶的重要场所。

狄奥多拉走上红毯,她的父亲挽住她的右臂,教堂大门洞开,用以礼迎帝国新一任最尊贵女人的诞生,礼炮齐鸣八八六十四响,这是仅次于皇帝加冕礼上八十一响礼炮,居于所有场合之上最高规格的礼炮响数。阿尔伯特·金携着自己的爱女,在礼炮的轰鸣中及婚礼进行曲的鸣奏中前行。

狄奥多拉第一次看清了那个人的容貌,在知道她会成为自己的丈夫之前,无论那个人的身份是皇子还是帝王,都不是她可以直视的。如今,当她终于有资格好好看上一看时,她发现,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摆出一种急于完成任务的姿态。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咯噔一下,沉到最底。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走到了这里,走到了帝国的权力中心,无从回头,她努力使自己的脸洋溢出新婚少妇该有的幸福,努力唤醒自己身体中另一半高贵的血统给予自己的自信。然后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已逝的母亲——周国郡君尹之间的鼓舞“勇敢些,你身上承载着五千年帝国的骄傲,远远大于这个国家的四百年的骄傲。”随即,自信和骄傲的情绪元素跃上少女的眉头。

阿尔费雷德看到了自己新娘神色变化,眉头微不可察的轻皱,他不喜欢女性明明柔弱却故作高傲的姿态,特别是经历了自己母亲的悲剧之后。但是,思及与父亲的约定,他依旧在少女到达神坛时伸出了左手,平静的接受阿尔伯特·金托付他的掌珠。

“各位陛下、殿下、阁下、足下,欢迎来到亚历山大参与阿尔费雷德一世陛下与狄奥多拉·罗斯·尹·金,哈默尔恩伯爵小姐和继承人的婚礼,在圣迪欧斯·索罗斯的见证下,我想求证,没有人反对他们的婚姻,这是合法、合礼,并符合圣迪欧斯·索罗斯教义的结合。”众人响起托马斯·坎佩伯利大主教的声音。在礼乐的回响间,教宗满意的看到无人反对这桩婚礼。

阿尔费雷德与狄奥多拉走上圣坛,在圣像前跪下,教宗递来在圣像前供奉过的圣饼与葡萄酒,见证新人的共食共饮。

“以圣迪欧斯·索罗斯的名义,向你们要求,你们要遵守教义,发誓对彼此忠诚,对圣迪欧斯·索罗斯见证的婚姻忠诚,无论疾病还是贫穷,无论天灾还是人祸,发誓对彼此不离不弃,发誓履行作为男人和女人,丈夫和妻子应尽的义务,发誓真心期盼这神圣的婚姻结成新生命的果实。你们愿意吗?”托马斯·坎佩伯利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发誓”。“我发誓。”

狄奥多拉回答了愿意,阿尔费雷德却慢上半拍,这样一个细节,除了新人与教宗以外,只有最接近圣坛的凯麦忒国使臣注意到了。

“请交换戒指,织布撒谷。”大主教道。

阿尔费雷德接过一旁女侍官递来的戒指,套上新婚妻子的左手无名指,狄奥多拉将同款男式如是行事,然后移步到圣坛上的织机旁,她轻轻的坐下,摇动这部有百年以上历史,见证了至少五位亚历山大皇后诞生的织机,遵照教义,接受她为人妻为人母最后的考验。“狄奥多拉无愧于心灵手巧之名。”当洁白的锦缎经过纺车的加工织就时这是所有人的共同想法,然后——“当——”

九段,这匹布只织到第九段便戛然而止,因为纺垂断线,并弄伤狄奥多拉的手,殷红的鲜血滴落而下,将茫茫雪原般的布缎染上异色,全场鸦雀无声,因为,九段,意味着新人的婚姻只能持续不超过九年。

“举行加冕礼。”阿尔费雷德的声音将魂飞天外的众人唤回,帝王的威严勉强控制住场面。然后,一双小巧的手,抢过呆愣在原地女侍官手中的谷筐,将其中的谷粒撒向圣坛,阿尔费雷德目光所及之外,是棕发碧眼的一名贵族小女孩,她方才撒出象征多子的谷粒,完美的掩饰了皇后的失态。阿尔费雷德的碧瞳与女孩同色的瞳孔在空中对接,小女孩久身一礼,回到人群中去。

加冕礼因婚礼的异数气氛低落,狄奥多拉泯紧嘴唇,努力隐忍住积累于眼角的泪花不使之下落。直到她坐上与阿尔费雷德并肩的金椅,直到她披华丽的棉袍,直到她接过权杖和金球十字架,直到拥有过十四女位主人(包括亨利,亚历山大有过十六任君主,除去两位女皇没有皇后,狄奥多拉是第十五任)的后冠戴上亚历山大第十五任皇后的发间,她都没有哭出来。

“朕正式认同并加冕你为亚历山大第十七代第十五任皇后”。

狄奥多拉猛然抬头,后冠险些坠落,加冕她的人不是托马斯·坎佩伯利,而是阿尔费雷德,这不合规矩却并非没有先例。至少,以恩爱闻名的亚历山大处代皇帝亚历山大是亲自加冕她的爱妻——亚历山大四大女杰之一的拉维尼亚的。然而,她和阿尔费雷德……

“你是朕的妻子,亚历山大的皇后,你代表亚历山大的尊严。”年轻的帝王完成加冕转身时,在新妻的声边说到“你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对的起这个身份。”

狄奥多拉的心脏重新跳动了,一瞬间,她认为自己是有实力的,有当好这个皇后,面前人妻子的实力。于是,她严肃且坚定的回答:“是,陛下。”

章三:贵女

狄奥多拉进驻亚历山大宫的第一个晚上本该是一个“不眠之夜”。然而事实上,尽管亚历山大的新皇后的确彻夜未眠,却是以一种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方式达成“不眠”这一目的的。

刚开始狄奥多拉并未感受到异样,她的丈夫是这个国家的君主,纵使是新婚之夜,晚些入寝也是理所当然。无论她自身的经验还是她父亲的叮嘱,都这样告诉她。

两个月前的深夜,正在卡梅洛特东北部哈默尔恩郡的阿尔伯特·金伯爵接到了皇宫的紧急联络,他并未多想便前往偏厅进行视迅,将正在召开的家族会议交由独女主持。狄奥多拉欣然应下,走上主位,对着或远或近或亲或疏的一大家子人进行财务报告,然而,等伯爵回到大厅里的时候,整个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那是伯爵身上散发出的忧虑和不安的情绪所造成的,并且唯有他一手带大的女儿敏锐的捕捉到了,于是,少女斟酌语气然后开口:

“爸爸(papa),怎么了,莫不是埃萨克伯爵又请您去打猎吗?那可不行,您如今的身体……”

“狄拉,你愿意嫁人吗?”阿尔伯特反常的打断了女儿,让意欲缓和气氛的狄奥多拉也不安起来。

“我……我才只有十七岁,不用这么急吧。”狄奥多拉自觉不好“是哪家提亲选这个时间?”少女侧目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用行动提醒父亲这户人家的失礼。“而且,虽然只是口头上的,但是我不是跟奥丁家有过

“刚才联系我的人是托马斯·坎佩伯利殿下(教宗称殿下)。”老伯爵看着女儿的眼睛说,“跟奥丁家的那个很好解决,问题在眼下。”

“教宗殿下?整个亚历山大圣迪奥斯·索罗斯教的领袖,最大的主教?我的婚事?难道……”教宗不是谁都能随便驱使的,还是提亲这种相对世俗的事情,必须是有资格知晓哈默尔恩和教宗关系密切还能请地动教宗的存在并不多。

“是陛下。”阿尔伯特说

“哪位陛下?”狄奥多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是太上皇,那她的人生可就……,毕竟,即使不考虑年龄差,埃娃·塔明别特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亨利陛下请托马斯殿下为阿尔费雷德陛下提亲,你被选择为亚历山大的新皇后。”话音未落之时,满场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一个皇后,一个家族可以产生一个皇后,那么这个家族无疑会成为所在国家的第一家族,然而遗憾的是,亚历山大历代皇后都只选择异国的无继承权的公主,狄奥多拉这个人选可谓是破天荒了……“但是咱们家……”狄奥多拉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她不是愚笨之人。亨利陛下没有选择八大家族的女孩而选择她,那就意味着他既不想要外国公主也不想要八大家族做自己的儿媳。

“我反对,狄拉嫁过去铁定受欺负。”说话的这个年轻人如果在其它家族是会被惩罚的,因为他出身旁系却对本系独女的婚事指手画脚。所幸金家族虽然是非常庞大的家族,但因崛起时间短而未曾形成八大家族的森严等级观念。而且,这个青年——莱昂纳多·金是老伯爵以外的家族主心骨,一个本系没有男嗣的家族,旁系最优秀的孩子总会格外出挑,作为亚历山大最年轻的海军少将,在同埃森帝国的第三次北海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莱昂纳多拥有理所当然的话语权。

“受欺负那是皇室,狄拉姊姊嫁过去应该会非常荣耀的。”一名年轻女性,阿尔伯特伯爵的义女,梅耶·金对族兄的意见很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嫁入皇室就是嫁入天堂。

“梅(梅耶呢称),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荣耀不等于不会受欺负,至少,狄奥多拉不是一位公主或者女公爵之类的。”莱昂纳多显得忧心忡忡,连平日火爆的性格都收敛了不少。

“大小姐,请您为家族和家族的前程考虑。”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这样的发言和声音创入狄奥多拉的耳中,击中了少女的心弦。

如今金家族崛起不久,地位有待稳固,族中人多却少有可用之人。阿尔伯特的军功,一身荣辱都牵系在已然不年轻的太上皇身上,一旦太上皇身死,或者这次拒绝联姻。那么,金家族的衰败是可以预见的。如果她允嫁,作为皇后母家,金家族的门第着实不够看,上有八大家族,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豪赌,一步行差踏错遍会粉身碎骨的重要抉择。等于说,她的选择会决定家族的命运。

“我嫁。”狄奥多拉咬紧牙根。

“狄拉?”莱昂纳多无比惊讶。

“我嫁,你们别担心太多,亚历山大的皇后足以荣耀家族更足以保护家族,说不定我这么一嫁亚历山大就变成九大家族了呢。”狄奥多拉虽然这样说,但她自己也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狄拉,你可以选择的。”阿尔伯特终于表态,独女在他心中的位置不亚于家族。

“爸爸,莱昂哥哥,我愿意嫁给陛下。而且,我的荣耀就是家族的荣耀,这可是母亲的教诲。”狄奥多拉搬出了最大的底牌。

母亲,阿尔伯特听到这个称呼时不禁热泪盈眶。这个家族已经过世的女主人来自遥远的东方,这个世界上拥有最长历史的辉煌国家,与亚历山大并称世界最强的周国。尹之间夫人在周国的封号是襄阳郡君,作为不掌权不实封外姓郡王的女儿,这个封号更多还是因为尹之间本人是不世出的书法大家,周女皇爱才心切的缘故。当年轻的阿尔伯特打赢了第二次北海战争,受封伯爵,金家族如日中天时,他受派出使周国。在周国帝京的尹氏院中对尹家郡君一见钟情。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周国以国风开明著称,周女皇很简单的饶恕了有情人的私相授受,尹之间随阿尔伯特返回亚历山大,正式更名为之间·尹·金。

婚后生活自然是幸福和谐的。次年,哈默尔恩的明珠诞生更是为这个家庭增添了无限的欢乐。然而,好景不长,仅仅三年后,尹之间就在一次分娩时难产而亡,连狄奥多拉的弟弟都没能保住。自此,阿尔伯特没有再婚,一个人将女儿抚养成人。对于狄奥多拉而言,母亲过世时她只有三岁,形象已然模糊,却难以忘却母亲在自己身边关于家族的叮嘱。那个飘洋过海,身份高贵的女子深爱着丈夫与家庭,发誓尽已之力为之谋求荣耀,并将这种观念刻在女儿的心头。在阿尔伯特的眼中,女儿的形象与爱妻重叠,周国血统的强大使女儿和母亲拥有相同的黑发墨眸,清浅的五官,对于亚历山大人来说,这并不是多讨喜的一张脸,她东方后代的痕迹太过严重,这没有深刻的五官和金发碧眼不能使亚历山大人陶醉,却让阿尔伯特没有私毫拒绝的余地。

“你确定吗?我其实有推却的方法。”阿尔伯特最后问到,其实他已明白无法动摇女儿的决心。

“确定,还是说父亲(称呼)打算违抗太上皇陛下就是那个所谓的有办法?”女儿的反问让哈默尔恩伯爵无话可说,如果女儿拒绝婚事,他当然会为了女儿背水一战,但是现在,狄奥多拉的态度相当坚决,他也不好再做阻拦。

就这样,狄奥多拉作出了关乎自己一生和家族未来的决定。然而这个十七岁的少女绝对没有意识到,她迈出的这一步,会造成多么可怕的连锁反应,带来怎样的蝴蝶效应。

章四:烈女

现在,深夜一点钟,皇后仍独守空闺,她终于按奈不住内心的疑惑,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光滑的羊毛毯上,推开门探出头去,召问守夜的女侍官。

“陛下呢?”她努力适应并试图将高高在上的地位与自身平易近人的性格相融合。

“狄奥多拉陛下(听到这个称呼少女一征),阿尔费雷德陛下本来托人来说午夜之前会回来的,但是……”

“帮我更衣,我去看看。”狄奥多拉说。

女侍官依言帮女主人披上晨衣,将柔顺的秀发辫成辫子披在一边,引领着女主人向皇帝的书房走去。

“狄奥多拉陛下。”书房门口的侍童向女主人表达自己的敬重。

“陛下呢?”狄奥多拉发问。

“是这样的,卡萝拉殿下(阿尔费雷德的侍童会以殿下尊称卡萝拉)早产,陛下前往探望了。”

“什么?”狄奥多拉所想不到原因如此“尽快带我去。”

亚历山大宫今夜东边一片黑暗,因为没人想打扰皇帝与皇后的婚后第一夜,西边却灯火通明,因为在皇后怀孕前,即将诞生的这个婴儿会是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狄奥多拉匆匆赶到时,看见身着黑色宫袍的御医们扎推在一起,侍女和女侍官们或端着水盆进进出出,或抱着毛巾前后奔走。狄奥多拉走近,只一眼,便被水盆中浓郁的血腥味熏的俯下身去呕吐。女侍官随手拉过一个御医。

“我现在没有时间,哦,皇后陛下?”

“卡萝拉阁下怎么样?”狄奥多拉用手帕掩住口鼻。

“非常不好,离预产期本身只剩三天,但是羊水破的太早,婴儿可能是脐绕颈。”

“脐绕颈?”

“脐带绕着婴儿的脖子。”御医答到。

“什么?”狄奥多拉急忙步入产房旁边的准备室,她知道阿尔费雷德在那里。

“陛下,事到如今必须剖腹产,已经两个小时了。”狄奥多拉听到御医这么说到。

“剖腹产?在皇宫里?这里不是医院,太乱来了!不如说你们为什么没有把还有三天生产的皇储妃送往医院?”阿尔费雷德指责到。

“抱歉,陛下,因为卡萝拉阁(阿尔费雷德瞪他一眼)殿下想要顺产,所以……”其实大家都知道,卡萝拉是害怕不满她出身的贵族会在医院那边动什么手脚,所以才坚持顺产的。毕竟皇室医院内部势力盘根错节,能插一手的人不在少数。

“会有危险么?”阿尔费雷德举棋不定。

“陛下,虽然按皇储太妃的要求改建成了医疗环境,但是比起医院还是,而且,皇储太妃的预产期应该是算错了的,她本身就经期不调,很难推断怀孕时间。这次是本来就算早了的日期又碰上早产和难产啊……。”

“陛下,要不要剖腹产果然还是问一下卡萝拉自己的意见吧。”狄奥多拉觉的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哈默尔恩。

“狄奥多拉,你?”阿尔费雷德明显没有会在这里见到新婚妻子的认知。

“我担心这边的情况,所以过来看看,我现在进产房,问一问她自己的意思。”狄奥多拉解释到。

“皇后陛下,未生育的女子不应该进产房,这……”连圣迪欧斯·索罗斯都说,未育女子进产房会受到诅咒。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讲这个。”狄奥多拉受出身废弃宗教崇拜八百年的周国母亲影响,对神的敬重实在有限。

“你去吧。”阿尔费雷德点点头,别的女官害怕担责任,绝对不会传这个话。

“是。”狄奥多拉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换上无菌服,进入产室,然后被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

黄梨花木的围帐四柱床上绽开大朵大朵的血迹,已经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虚弱的产妇斜靠在枕头上,涎水自嘴角落下,同样大片大片的晕湿白色稠衣,她发出嘶心裂肺的嘶鸣,挣扎于满室的血腥之间。卡萝拉是少有的美人,是公认亚历山大最美的女人,拥有“龙一样深邃的眼睛”,然后现在,这深邃的眼睛暗淡无光。至少,这个如同吸血鬼一样苍白的女人和狄奥多拉在画像与相片上见过的大相径庭。

“卡萝拉,卡萝拉。”狄奥多拉轻唤女子的名字。

“是……谁?”卡萝拉意识难以分辩来人。

“我是狄奥多拉·罗斯·彭德拉根,亚历山大的新皇后。”

“弟妹……”卡萝拉的意识回答

“陛下让我问你,能不能接受剖腹产。”

“陛下,亨利·彭德拉根吗?”儿媳直呼了曾是最高统治者的公公的名字。

“不是,是阿尔费雷德陛下。”是我的丈夫。

“是吗,狄奥多拉……,你走进些。”狄奥多拉诚言走到床边,握住卡萝拉的手,她不论多看不起眼前女子的出身,也不得不同情她丧夫独孕,艰难生产的遭遇。

“你发誓,这个孩子,你会好好照顾他(she/he)”卡萝拉死死盯住狄奥多拉,这是她丈夫最信任人的妻子,她应当给予同样的信任。

“嗯,但你不会……”不会死。

“答应我!”声斯力竭。

“我答应,我发誓,对圣开瑞彻发誓!”饶是狄奥多拉不觉的卡萝拉会死,也被她不顾一切的请求所感染,重重的点头。

“让医生进来,我信……阿尔,更信威廉殿下正注视着我。”

狄奥多拉走出产室之前最后回头,看向同为皇室妻子的嫂子,她女性的直觉使她感知到了什么,然而迫于形势的压力,她没有多想,依卡萝拉的吩咐唤来准备剖腹产手术的医生,然后回到准备室,在阿尔费雷德的沉默中,时间几乎停滞,她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于是,皇后走上前,拉过皇帝的手,缓缓开口“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阿尔费雷德没有说话,这个女人比想像中的识趣,也比想像中来的有用。

当不同于产妇的哀号声,相对悦耳又像征新生命到来的婴啼响起,已经是几小时后了。狄奥多拉接过婴儿的襁褓,让孩子的叔父得以近距离观察。

“名字您取过了吧?”纵使不是自己的孩子,母性却存在于每一位女性的灵魂里。

“威莉亚,威莉亚·卡萝尔·彭德拉根,纪念她的父亲和母亲。”阿尔费雷德答到,

“陛下,小皇子是男孩。”随侍的女官道。

“什么?”惊讶的是夫妻二人,狄奥多拉连忙察看,在阿尔费雷德严厉的目光下点点头,一股凉意从脚跟涌上心头,幸而这不是针对她,因为,阿尔费雷德阴郁的看向亨利宫殿的方向。

“陛下,卡萝拉殿下她……”御医惊恐的声音响起。

“卡萝拉!”帝后对视一眼,先后步入产房,映入眼前的景像确使他们无法进一步动作。看来这个坚强的女子坚持只注射少量麻药是为孩子的安全考虑,也是因此,她在术后疼痛的作用下转醒。

卡萝拉正紧握着手术剪,向自己的咽喉刺去,却被忠心的女官抢住剪刀,血流不止。

“你在干什么?!!”阿尔费雷德率先反应过来。

“阿尔,孩子,怎么样……?”卡萝拉用消耗生命的方式讲话。

“金发碧眼,和皇兄一模一样,但是你……”。

“狄奥多拉,方才的誓言算数吗?”

“当然……”。狄奥多拉恐惧伴随呜咽。

“威廉里奥·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母亲为儿子取名,然后流连的目光转过狄奥多拉手中的襁褓。

“谢谢,再见。”虚弱产妇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气势使女官松开了手术剪,然后一剪封喉。

朦胧中,卡萝拉看见了很多。在第三次北海战征中救下皇储的自己,折服于皇储的温柔与威严的自己,下定决心成为皇储联系皇室与平民桥梁的自己,获得了二皇子和小公主认同的自己,被太上皇和旧贵族排挤的自己,孕育着帝国的未来与希望的自己,以及……看到威廉因急病发作,苍促离世的尸体的自己。现在,为威廉诞下继承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承受来自周围的恶意了,她应该回到自己的丈夫身边去。走马灯结束,却归于黑暗之前,她只有一个想法“死得其所,此生足矣。”

章五:新生

前皇储妃的死相的确震撼人心,却未能引起太大反响,卡萝拉在亚历山大的贵族老爷们看来,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的存在。

如果说对什么产生了直观影响的话,那就是共同经历了分娩之夜的皇帝与皇后关系有了质的飞跃。阿尔费雷德敏锐的感知到自己的妻子并不是父亲派来的间谍,更非傀儡,只是一个依附太上皇而生的贵族少女。因为太上皇也知道皇帝的底线,狄奥多拉正好是一个处在线内又可平衡各方的绝佳存在。这个女人不爱慕虚荣,没有心机,分娩夜又体现出了独特的魄力与胆识,而且长的不错,身上还有周国的高贵血统。这些因素不足以让阿尔费雷德爱上狄奥多拉,不足以让他离开自己庞大的情妇队伍,但足以让他将她当成妻子来看待,足以让他和她履行夫妻该履行的义务。

“皇嫂和皇兄的事,你好像很感兴趣?”阿尔费雷德渐渐愿意和妻子分享一些家族的秘闻了,特别是刚刚进行过事关人类繁衍大计运动后的现在,经历了深入灵魂的结合,两人更加亲近了。

“嗯,那天以后,每回闭上眼睛,我都能看见……卡萝拉的死状。”狄奥多拉心有余悸。

“这么说吧,皇兄和皇嫂是在北海战争,哦,第三次的时候认识的。”自己皇兄的罗曼史不是不能和新婚妻子分享的内容。

“有所耳闻。”

“皇兄当时被间谍挟持,弗瑞亚(弗蕾姬亚,威廉和阿尔费雷德的妹妹,克里斯顿新任公爵夫人)在最前线,那个间谍是埃森最优秀的特工,他的目的就是把握北海战争大局的皇兄杀死。”

“的确是万分危急的情况。”狄奥多拉对这个不同于传统英雄救美的故事充满兴趣。

“那个时候,冲出来救出皇兄,差点把命搭上的人就是卡萝拉。”

“卡萝拉在战场?”

“他们家族没有男性继承人,卡萝拉作为独女继承了过世父亲的爵士称号,符合规定。”

“后来呢?”

“卡萝拉因功成为了皇兄的副官,一直随侍左右。皇兄早该结婚的,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拒绝成婚,而且,皇兄洁身自好,没有任何一个情妇。当时正好右议院(民众议院)在闹扩大议政权的事,皇兄本就有意娶一个亲民一些的王妃。”

“等于说,卡萝拉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皇兄当然征求了她的意见,向她说明了可能受到的非议,不过,她的思想觉悟非常高。”

“这和我想像中的,还有听说的……不太一样。”

“你想像中和听说的。”

“我们女孩子们都传说卡萝拉是因为智慧和美貌获得了皇储的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皇兄?”阿尔费雷德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笑话一样,摇摇头。

“怎么了,陛下?”狄奥多拉起身,在黑暗中向丈夫的位置询问。

“没什么,狄奥多拉,没什么。”阿尔费雷德拉住狄奥多拉的手,惯性使她躺倒。

“陛下?”狄奥多拉似是疑问,似是试探。

“狄奥多拉……”狄奥多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在她的听中,这声“狄奥多拉”无比的具有磁性。

多年之后的狄奥多拉回忆起这段时间,这段刚刚成婚时期的两人虽称不上如胶似漆,但可称举案齐眉的两人,可谓感慨良多,不过现在这段时间的少女尚处在只懂得享受新婚之乐的年纪,在她看来,自己一定是全亚历山大最幸福的女人,没有之一,以至于无视了时间的流逝。

转眼,亚历山大进入了十月份。对于皇室而言,这是个复杂的月份,他们正准备哀悼前皇储过世一周年时候,亚历山大新晋女主人却传出了怀孕的喜迅。万幸狄奥多拉已经在充当一个母亲的角色(照顾威廉里奥),所以非常坦然的接受自己在一年之内从闺中少女到新婚少妇再到孕中母亲的角色转变。威廉里奥则由家庭教师带往已故父亲的封地,他已经继承了那里,但是在狄奥多拉腹中的孩子出生前,他的爵位待遇尚不能确定。人们对于狄奥多拉的重视远甚于卡萝拉,狄奥多拉的儿子(在性别不明的情况下)成为全国上下最大的期盼。

亨利希望狄奥多拉生个儿子,那么他和阿尔费雷德毁约时的底气也会足一些,毕竟他从来都当那个约定是缓兵之计,男孩也会得到更多臣民的支持,届时不愁阿尔费雷德的不答应改约。

更何况,阿尔费雷德在政治上始终比自己稚嫩些,出于对父亲的潜意识信任,年轻而缺乏政治斗争经验的新皇帝并未将两人的约定昭告天下。这就意味着,在皇储之事上,亨利并不被动,反而握有很大的主动权。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狄奥多拉腹中的孩子是个法定继承权普遍先于女性的男孩。如果皇后“不幸”产女,那对于国民和贵族们而言,选择现任皇帝并不属意的公主还是他青睐有加的侄子就有待商榷了。那时,饶是亨利也要考虑一下扶植女帝的可行性了。好在狄奥多拉还年轻,机会有的是,想到这里,亨利才惊觉自己想的太远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他个人追求帝国的安稳和平衡,过度偏向下层阶级利益的甚至娶了骑士之女的长子之子会成为下层阶级要求更多权利的旗帜以及帝国动荡的根本。相对之下,羽翼未丰,尚可引导的次子一系要理智的多,也更能为权贵们所接受。

金家族希望狄奥多拉自己也希望能有个皇子来维系他们的荣耀,在不知道史称“约克宫储约”的那个阿尔费雷德和亨利约定存在的他们看来,男孩代表帝国未来君主有一半的自家血统。而且阿尔费雷德大狄奥多拉十三岁之多,早她而去可能很大,皇室又别无旁系,金家族因这个皇子而出一位护国公也并非无稽之谈。

而阿尔费雷德,作为父母长期不和,情妇登堂入室的皇室家庭的次子,他的童年是异常尴尬的。皇兄惊才绝艳,号称亚历山大有史以来最杰出的皇储;小妹承袭承袭母亲美貌,个性鲜明敢爱敢恨,甚是讨喜;而他自己处在不上不下的排行,取得不上不下的成绩,拥有不上不下的外貌,可谓郁闷至极。

在这个时候,给予他关怀和温暖的正式被惊为天人的兄长和那时还不是嫂子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皇储副官——卡萝拉。仅仅是出于这样简单的原由,皇帝想把皇位还给皇兄的血脉,想完成皇兄把亚历山大推上更高的地方的夙愿,他选择了承担这份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迎娶了本不喜欢的女人,尽管他还相对弱小和幼稚(执政方面),但他已然发誓会做到最好。所以,他无比希望自己和妻子会生下一个女儿,然后威廉里奥做他的皇储,自己的女儿继续走亚历山大无数公主走过的:公主-异国王后-异国王太后的道路。

医生将小皇子的诞生日(预产期)定在来年的五月六日,在此期间各怀心思的人们充分发现当他们有一个期盼的目标时,时间的脚步会怎样的加速,怎样的从睡眠时、上朝时、茶会时,自绣花的周国枕头旁,会议记录员的速记笔下,还有女士们华丽的裙边偷偷溜过。因为,只一眨眼的功夫,亨利已经携埃娃站在狄奥多拉的产房旁边了。

章六:荣宠

“顺产安全吗?不用剖腹产吗?”埃娃显的忧心忡忡,她从未为人母,却知晓生产的痛苦。

“当然是顺产,为什么要剖腹产,亚历山大的女人们顺产了四百年,到五百年就要用刀子在肚子上划口子吗?不用去医院,有御医和产婆在皇宫里看着。”亨利对于传统一向推崇,圣迪欧斯·索罗斯主张女性应该顺产也是原因之一,传统也很大程度上成为提前知道胎儿性别的技术为皇室所用的障碍。亨利本人就是有名的守旧派,当年克劳狄亚坚持无痛分娩和剖腹产让他耿耿于怀。终于在儿媳妇身上可以做一次主了。

“陛下,我想信皇后陛下一定会为帝国生下健康的继承人。”这时侯有资格这样说话的,只有亚历山大的现任宫相佩恩。

佩恩家族同金家族一样崛起不久,可能长些,大概一百年左右,但在八大家族面前尚不够看,相同于金家族的是他们也是有权缺地位的典型,但因为是文职,与人打交道多又积极融入贵族阶层,佩恩一家的处境远好未褪尽乡绅习气的金家族。世袭在他们家的并非爵位,而是掌握行政大权的宫相一职,由佩恩一族的人充当宫相,是“拓土女帝”克里斯蒂娜时代传下的传统,第一个担任此职的佩恩正是“拓土女帝”的宠臣。

“得了,弗兰克,你和阿尔伯特之间的那些事朕会不清楚吗?”弗兰克·佩恩在听到太上皇这么说的时候稍稍尴尬了一下,但也只有一。虽然佩恩与金一文一武皆是亨利时候的重臣,但两家不对付也是由来已久。对着可能生下皇子的政故之女送出祝福,有这样心机的佩恩,被喻为“政坛长青树”并不奇怪。唯一的遗憾弗兰克·佩恩没有女儿,他只有一个儿子名为弗朗西斯,否则,皇后说不定会姓佩恩也说不定。

与此同时,阿尔费雷德人在书房,他正在接见克里斯顿公国的大使。皇后要分娩之际这很不正常,不过这位大使在克里斯顿使团中虽只是副使,但他的背后之人名叫弗雷姬亚·克劳狄丽亚·彭德拉根·德文,亚历山大的公主,克里斯顿的公爵夫人或者说王后(克里斯顿是公国,但却有称帝的实力,因此各国折中称王国)。

“朕很高兴弗瑞亚(弗蕾姬亚的昵称)有了子嗣,她是朕唯一的妹妹。”

“谢谢陛下的仁慈,公爵夫人因为怀孕,不能使用视迅机和您亲自对话,万分抱歉。”

“没有什么,那么,大使阁下的来意……”。

“陛下,公爵夫人让臣提醒您,不要忘记三人的誓言,这是在圣迪欧斯·索罗斯见证下的神圣约定,不可违背。”大使是原公主现公爵夫人的近臣,因而面对亚历山大的皇帝丝毫不显弱势。

“大使阁下。”阿尔费雷德屈起食指,敲敲坐椅的扶手。“弗瑞亚多虑了,你回去告诉她,朕明白的,应该说,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是。”大使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行礼退出,迎面撞上身着套装的侍从。

“陛下”,侍从犹豫是否该开口。

“说下去。”阿尔费雷德命令道。

“it‘sher,it‘sher!”侍从接连重复了两遍。

阿尔费雷德立即站起,越过大使和侍从,快步走向狄奥多拉的产房。他远远的看见亨利站在门外,埃娃不见踪影,想必是指挥收拾产后残局了。

“陛下。”权利是最好的催化剂,让阿尔费雷德这块本身就不算太差的化学物质产生剧烈的反应,重生为强力的药剂,短短几日,再见到父亲时,已不会那般沉不住气。

“嗯,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非常可爱。”先开口的是太上皇。

“陛下说的没错,法兰西斯·克劳狄丽亚一定很可爱,因为她是朕的女儿。”

“呢称是克里斯,感谢上天送来这个天使,朕的孙女将来一定……。”

“法兰西斯。”阿尔费雷德道。

“克里斯汀。”亨利毫不退让。

“狄奥多拉陛下才是母亲,交给母亲决定不是更好吗?”埃娃叹了口气,她刚刚结束了产后整理。

“克里斯汀!”“法兰西斯!”亚历山大的两代皇帝进入房时仍在争执。

“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狄奥多拉表态到,这个时候的她实在没有多大的力气去思考,她选择这个名字只是因克劳狄亚已经被弗蕾姬亚用过了。

“看看你自己的女儿,她简直就是天使,圣迪欧斯·索罗斯保佑克里斯。”埃娃趁机将新生儿塞近母亲的怀中。

“陛下,原定皇子出生的庆祝典礼是否要取消,将鸣礼炮改为四十九响?”

弗兰克·佩恩凑上来,政敌家的皇后生下公主,对他而言是一种幸运,他当然要趁这个时候给金家族一个不愉快。

“不必。”没想到,阿尔费雷德立刻驳回了他的意见。“仍是六十四响。”

“陛下?”佩恩以为阿尔费雷德不甚愉快。

“朕很高兴,亚历山大皇室已经太久没有新生命降生了,前几个月是威廉里奥,现在又是……克里斯汀。”佩恩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要提威廉里奥?难到阿尔费雷德打算让堂兄妹联姻以合并继承权?

“还有”。阿尔费雷德的声音将神游天外的佩恩召回“赐封梅耶·金为哈默尔恩·容克女子爵,既哈默尔思伯爵领地五行之一的领土主人,奖励她作为女官随侍照顾皇后的功劳。莱昂纳金·金为哈默尔恩·肖恩男爵,犒劳他多年来统领海军陆战队的功劳。把亚历山大第二大的城市,故都君土地丁堡封作克里斯汀的封地。”阿尔费雷德话音落下之时佩恩可自己还在神游。

子爵和男爵的爵位看起来很小,但亚历山大封爵极为严格,连皇帝的岳父都不过是个伯爵,佩恩家勤勉为相近百年,就因为没有军功,索性连爵位都没有,虽然这两个封爵是分哈默尔恩的土地,但爵位是可以世袭的,而且,也只有有爵位的贵族家庭的家族成员,才有资格进入亚历山大的左议院(贵族院)。至于君士坦丁堡,是亚历山大曾经水患时期不得不从港口城市卡梅洛特迁都而建立的临时都城,在回迁之后依旧是亚历山大第二大城市和最大的内地城市。

“还不快去?”阿尔费雷德催促佩恩。

“是,陛下。”佩思起身,他该有把打算了,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族。幸好这胎是女儿,如果真让狄奥多拉生出儿子,夺得了亚历山大的皇位继承权,那佩恩可就……

不论佩恩如何,刚出生的小公主,皇后以及金家族都无比庆幸,原本以为没有生下男孩,阿尔费雷德会不悦,没想到他将原有庆典的规模扩大,原以为亨利会不悦,不料太上皇竟然以他的养母克里斯蒂娜一世之名来命名小公主。更想不到的是皇室的慷慨,因而,在所有人看来,无论是狄奥多拉还是金,都已是荣庞无限了。

章七:冬宫

克里斯汀后来回忆自己的人生时,对她人本该印象模糊的五岁之前的时光,反而印象深刻,因为对她而言,直到二十岁,甚至可以说三十岁之前,只有这五年是平安稳定的,也只有这五年,她享受到了作为一个公主该享受的生活,这里不只指物质条件,更有精神宁静。

大约几年之前,北方大国埃森帝国与亚历山大在佩恩和外交大臣安妮·斯特林的活动下签订了正式的停战条约。因埃森帝国在陆上战争屡屡战胜亚历山大,而亚历山大在三次北海战争中皆因海战优势告胜,两国在经历多年断断续续的交锋中终于意识到世界八大强国之二的连续战争百害而无一利,从而决定停战。合约规定两国争端的源泉——生活着“冻原王子”尼尼次人同时与两国接壤并拥有大量资源的北海四岛,亚历山大与埃森各得其二,而尼尼次人在无法寻求独立的情况下选择了民族政策相对宽容的亚历山大。

划归埃森帝国的两岛原住民举族迁往划归亚历山大的两岛,亚历山大接受并给予尼尼次人自治权,并设置诺斯州,以尼尼次城为首府。尼尼次人为感谢亚历山大,将埃森帝国占据战争优势统治北海四岛全境之时在尼尼次城修建的旧宫殿修缮之后献给亚历山大皇室,阿尔费雷德沿用了其原名冬宫。

这次,为扬亚历山大国威,也为了宣誓亚历山大对北方两岛领土的主权,阿尔费雷德宣布巡幸冬宫,卡梅洛特有头有脸的贵族都要同行。

克里斯汀从冬宫自己的房间向外看,亚历山大幅原辽阔,国都卡梅洛特是全世界最大的亚热带港口城市。因此,对于小公主而言,雪真的是一种新鲜的事物,更不要说冰天雪地,白茫一片的景色了,因此,她轻易地被这片景色吸引,不能自拔。

“莉思,我想出去,我想玩雪。”稚嫩的声音唤过侍女。

“这可不行,殿下,阿什利阁下知道的话……”莉思一口回绝。

“她不就是怕我感冒吗?穿厚一点,你偷偷带我出去,好吗?”克里斯汀眨眨眼睛。

“不行,不行,殿下,虽说是感冒,但尼尼次还是太冷了,太上皇陛下年事已高,威廉里奥殿下身体柔弱,两人都没有来,您身体虽说好过威廉里奥殿下很多,但是也……”。

也许是侍女的表达太过复杂,也许是娇生宠养的公主没有耐心,也许是雪景太大吸引力,侍女转过身企图让公主明白出去玩耍的危险,克里斯汀已偷偷戴上了自己披风的兜帽,跑进了门外的洁白世界中去,莉思无奈摊手,取下外套冲了出去。

“殿下,真的……”莉思站住了。

克里斯汀在庭院间奔跑,从地下捞起一把新雪扬起,太阳东升之时,光芒为漫天飞雪染上了金色,金光磷磷,寒风抚过,将染沾女孩幸福愿景的雪粒卷向远方。克里斯汀在银白的世界里显的那么小,那么灵活,动若脱兔,莉思看着这一幕,脸上挑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不再阻止小女主人,因为在她看来,克里斯汀实在是束缚惯了,所以,稍稍放纵应是无伤大雅的。

然而,当克里斯汀因为下午的疯跑染上伤风,整个人卷在毯子里,被地热空调供暖的热风包围时,莉思无比后悔,因为

“居然让殿下一个人在院里疯跑,陛下,您看看,这就是为什么臣不同意让这些乡下人来侍奉公主的原因!”玛格丽特·阿什利,克劳狄亚皇后的陪嫁女官,连任威廉,阿尔费雷德两位皇子以及弗蕾姬亚皇女的家庭教师,在埃娃随太上皇迁居为约克宫女侍宫长后亚历山大宫的第一女官。由于狄奥多拉忙于照顾两个孩子,现在是亚历山大后宫实际的掌权人。她在亚历山大宫廷中的权威和发言权是可以预见的。

“莉思她们都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克里斯自己太任性才是这次的原因,阿什利阁下,她是自己跑出去的。”狄奥多拉反驳,她不满自己身为皇后却只能带孩子很久了。

“狄奥多拉陛下,您对血统和传承的认识显然不够,克里斯汀殿下会任性也是身边女官素质不合格的原故,我(她并没有自称为臣)所侍奉过的皇后陛下(指克劳狄亚)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和山野里长大的姑娘相来往的。”阿什利不买狄奥多拉的帐,她出身于八大家族赫伯特的旁系,推崇亚历山大皇后必须出身皇室的观念,再加上她经历过亚历山大最高贵的皇后(指亚历山大曾经的克里斯蒂娜女皇,她是埃森帝国公主,往任皇后多为王国而非帝国公主)和最具才华的皇后(克劳狄亚),她内心相当看不起出身“中产”家庭的狄奥多拉。

“狄奥多拉,克里斯的侍女人选是你定的,你怎么说?”阿尔费雷德相当尊敬自己的女家庭教师。

“莉思她们也许不够高贵,但都具有贤惠、勤勉、美丽这些优秀的品格,她们是我女儿最合适的女伴。而且,克劳狄亚陛下一向亲民。”狄奥多拉辩解到。

“碰!”正在众人争议之时,沉闷的一响无疑是极其引人注意的。芙拉——和莉思一样由狄奥多拉从哈默尔恩带来的侍女不小心拉翻了茶杯,这个小农场主的女儿听到了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们的争执,她害怕莉思的失误会使她被迫离开繁华的卡梅洛特,被赶回哈默尔恩的乡下,因此忙中出错。然而,她的错处比莉思更加恐怖,滚烫的茶水倾倒在地毯上,几滴飞溅的液体正中克里斯汀从毯子中伸出来调整姿势的小手上。

“啊……”克里斯汀尽办保持公主该有的仪态,却仍忍不住呼痛出声。

“这就是你说的具有美德的女官?”阿尔费雷德转向狄奥多拉。

“我……”狄奥多拉无从辩驳。

“玛戈(玛格丽特),把这些女孩遣送回哈默尔恩,通知这次来冬宫的各家族,今晚将他们家里的女孩子都领来,你替克里斯挑选几个女官和女侍官。”阿尔费雷德吩咐到。

“陛下……”狄奥多拉开口。

“狄奥多拉!”阿尔费雷德打断她,但狄奥多拉不打算退缩,夫妻二人燃起的紧张气氛将不大的空间填满,加上原来开的很高的空调和欢快的吞噬木柴的炉火,仿佛空气着火只是一瞬间的事。

“其实这几个女孩平常工作很认真的,只是克里斯殿下不能没有素质更高的女伴,我看不如让她们留任,反正侍女和女官,女侍官之间也不冲突。”在皇宫中有一个常识,皇室之间起冲突的时候不可以轻易插话,除非你有足够的自信能调解冲突,玛格丽特没有这个自信,所以她没有开口,但是埃娃·塔明别特则不然。

“埃娃·塔明别特,谁充许你……(在这种场合说话的)”“我自己允许的。”埃娃可以让玛格丽特下不了台。因为玛格丽特无论多恨这个出身市井的女人将亨利从克劳狄亚身边夺走,她这个每天一身黑的丧服老处女(她给克劳狄亚戴孝)在气势上也不及在太上皇最宠爱的女人。埃娃和她差不多大,她却比显得比真实年龄老十岁,她是徐娘半老,埃娃是风韵犹存。

“塔明别特女士,非常感谢你的意见,就照你说的来吧。”埃娃惊讶的发现几年前还不愿意向她问侯的皇帝如今竟然可以彬彬有礼的表达谢意,因此不觉寒气上涌。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面前这个人加冕不到五年,权力有一半尚在退位父亲手里的皇帝会成长为一个可怕的怪物,亨利尚且对她有几分真意,而面前的这个人,她担忧的望一眼旁边高扬着头的狄奥多拉。

“哪里,陛下肯采纳我的意见,才是我的荣幸。”看来有必要和亨利做些准备了,埃娃一边行礼一边打算到,并为自己这次跟着来冬宫的决定而庆幸。

很多时候,埃娃·塔明别特在皇室成员中是扮演一个中间者的角色,而这个角色,也确实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亨利在她的劝说下会更加理性温和的对待一些事情,而阿尔费雷德本身不会对父亲最宠爱的女人太无礼,狄奥多拉更是和埃娃私交不错。很难想象,失去了这个粘合剂和润滑油,亚历山大皇室会变成什么样子。

章八:女官

不论亚历山大宫还是冬宫,资讯的传播速度都一样的让光速汗颜。下午帝后刚因为女儿的随侍人员争执,晚宴开始的时候,各个家族的适龄女孩(女伴比克里斯汀大三到四岁,而女侍官在十二岁以上),都已经盛装以待。

亚历山大的贵族女性在成人前在三条路可以走。一是作为继承人接受教育,为将来出任政府官员或是接掌家业(经营)进行准备;或是入读新娘学校,早早进入社交界,这样的姑娘会论为联姻的工具;还有一种就是充当身份和地位高于已家的贵族甚至是皇室充当女伴或是女侍官。

所谓女伴,指陪同前往家庭的子弟读书、生活,可以接受较为良好的教育,成为他们的亲信,皇室女伴将来有一些会继续供职宫廷女官,有一些则会进入行政官僚体系。而女侍官则是高阶侍女,地位低于女伴。如玛格丽特·阿什丽就是克劳狄亚出嫁前的女伴,进宫之后一直担任女官,而埃娃因为出身的缘故一直都是亨利的女侍官,克劳狄亚死后才升任女官,代掌宫庭,前几年又将权利过渡给玛格丽特。

总而言之,对于任何一个贵族女孩而言,可以成为克里斯汀的女伴或女侍官不仅仅是无上的荣耀,更是极为实惠的事,作为皇室唯一公主的亲信,其家族也能因此获益。

克里斯汀身着红色的小礼服,轻车熟路的穿梭在人群中,向她的目的地——宴会厅挂毯后的角落移动。她天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狄奥多拉娇惯女儿,一般也不让她出席宴会,然而这次有阿尔费雷德的旨意,狄奥多拉也不好说什么。克里斯汀在晚宴进行不到一半就脱离了玛格丽特的视线范围,这处挂毯后的角落是她早就侦察好的“秘密基地”。

“你看见了吗,她的头发和眼睛?”已经有人占领这里了吗?年幼的公主皱起眉头。

“嗯,虽说是混血,但要从远处差点把她认成周国人或迎国人,狄国人也说不定。”克里斯汀伸手触碰挂毯。

“仔细来看皮肤也没有我们白,她真的是亚历山大人吗?”克里斯汀拉住挂毯欲发力。

“少说两句吧,就算不像亚历山大人,她也是公主……”克里斯汀动作停滞。

“暴发户的外孙女……”克里斯汀浑身发冷。

“但是她身边的位置可是……,为了……忍忍吧……。”听力开始模糊。

小小的女孩沉默的站在墙角,区区一帘之隔不足以阻挡露骨的恶意。克里斯汀咬住嘴唇,她今年刚满四岁,因为生在皇室比同龄人要早熟的多,她不能全然理解这些女孩的对话,却大致明白她们的真实想法,并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她不要,不要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女伴,她宁可要莉思和芙拉。莉思会在母亲和父亲同寝的晚上像母亲一样哄她入眠,芙拉会讲哈默尔思老家农场的故事,那蓝天碧草,牛羊成群,都是她未曾见过却又无比向往的……

“适可而止吧!”“啪”的一声,一只略大与克里斯汀并浅上一个色号的白皙小手拉开挂毯“在皇室举办的宴会上公然议论公主,各位的家庭教师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么?”群聚的少女看到他们议论的主角皆吓了一跳继而沉默,而克里斯汀的眼中则只有这个为她解围的“英雄”。虽然她与这个称呼极不相称,不过是个八九岁连“少女”尚称不上的小姑娘,她穿着精致,面色红润,五官尚未长开却比克里斯汀耀眼的多。

“本来我并没有充当殿下女伴的意愿,但是现在……,皇室怎么能由你们这样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人来玷污呢?殿下!”女孩转向克里斯汀,单膝跪下,“玛姬·玛尔塔在此自荐,希望充任殿下的女伴。”

这个角落的骚动已经吸引了整个大厅的注意,包括高坐皇座上的狄奥多拉,阿尔费雷德刚才携住一位“常伴”他身边的女士的手步入了舞池,狄奥多拉正在生闷气。当她听到女孩自报家门时几乎要跳起。

玛姬·玛尔塔,亚历山大八大家族玛尔塔的女儿和继承人,母亲玛蒂尔达是亚历山大交通部航运厅厅长,同时还是在左议院(贵族院)次席议员,拥有八大家族中也仅有两个的公爵之位在身,玛姬的父亲是欧罗巴半大陆波利普勒王国国王的弟弟,入赘亚历山大,也就是说,玛姬·玛尔塔有着比狄奥多拉高贵的出身,她拥有波利普勒王位继承权(第十八顺位),狄奥多拉是绝对不会允许她成为自己女儿的女伴的,于是,她欲出言阻止,然而……

“好啊,谢谢。”克里斯汀将手伸出,接受了玛姬的请求,狄奥多拉根本来不急反应。克里斯汀终究年纪还小,而且没有人逼迫她一定要成为什么人,所以她所有的判断都来自基本的善恶观和直觉,她讨厌说她坏话的女孩,接受来自玛姬的善意,是理所当然的事。

“殿下选择玛姬小姐,看来和臣的眼光极为相似呢。”玛格丽特·阿什利,狄奥多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宫廷女官长的身边跟着另一个女孩,狄奥多拉一眼就认出了她。

“克里斯汀殿下,这是苏拉·赫伯特,从今天起正式成为殿下的女伴。”玛格丽特指着身边的女孩道,她比玛姬看上去只大两三岁,却是完全不同的端庄沉稳。

亚历山大的上流社会有这样一句话广为流传“如果你想要最贤惠的妻子,最负责的母亲,最端庄的小姐,那么,请选择赫伯特。”赫伯特家族盛产名媛、淑女,是八大家族中最少有官员在职的家族,却堪称是最具权势的家族,因为他们家的女孩,是全世界所有贵族家庭挑选妻子的首选,赫伯特靠联姻建立起了一个庞然大物,甚至他们的家纹都是扇子和缎带组成的。苏拉则是这些女孩中的翘楚,玛格丽特唯一非王室出身的学生。

“我……”克里斯汀不喜欢玛格丽特,更不会喜欢她推荐的人。

“很合适的人选。”阿尔费雷德不知何时已站在玛格丽特身旁。

“臣女的荣幸。”苏拉答到。

“放心,殿下,苏拉很稳健。”真正让克里斯汀放心的,是玛姬在她耳边的耳语。

“冬宫和亚历山大宫,欢迎你们。”克里斯汀小声说到,她不够自信。

“是,殿下。”苏拉与玛姬对视一眼,她们是闺中密友,现在又成了同僚。

狄奥多拉非常无奈,阿尔费雷德拍板由玛格丽特负责,克里斯汀又认同,她既便是母亲,也没有多大的话语权。最终,女伴只有玛姬和苏拉,女侍官则是艾丽·莫什,苏菲亚·邓希卡两个十五岁的女孩,狄奥多拉没能插上一句话,皇后的内心极不平衡,然而,狄奥多拉并不知道,让她不舒服的事情,才刚开了个头。

章九:信札

经纬:

久疏问候,望君安好。

感谢经纬对亚历山大皇室的问侯,也希望您和天宸小侄女一切无虞。自冬宫归都已一旬,北国风光,冰天雪地,我是初见这些景色,真的和你以往信中描述的情景一模一样,身临其境之时震憾不已,如今回到卡梅洛特,心中却依旧牵挂尼尼次的银装素裹。

关于“那件事”,至今已是五周年,然而我因事恐不能成行周国。但是我真心为远朝殿下及天赐贤侄的事感到惋惜与遗憾。愿圣开瑞彻保佑您,也保佑天宸小侄女,同为皇室,同为女性,我深深的感受到您的不易之处。

听闻天宸小侄女虽然年仅五岁,生长在皇室贡县乡间,却聪慧异常,身为母亲,我非常的羡慕你有这个优秀的女儿。身为亚历山大皇后,却又庆幸周国有这样优秀的继承人,不惘你早早册封她为朝阳公主,她和克里斯汀一定会成为两国友谊的继承者,我们友谊的延续者。

你我自成我成为亚历山大皇后开始便有通信,尽管现在已经是视联机的时代,我却仍然喜欢手写信件的往来,你用周国的纸张承载亚历山大的文字,我用亚历山大的纸张承载周国的文字。这样的信件往来让我深感亲切,母亲早年离开周国嫁与父亲,却从未松懈过督促我在周文上的学习,后来父亲接替母亲,指导我了解那个拥有一半血统的世界上最为古老的国家。

最后,作为朋友,我希望这样的通信永远不会断绝。我要尽到皇后的责任,和全世界各个国家的王室女性都有视迅,电邮来往,但是和您的通信是我个人相当享受的。经纬您一定可以从“那件事”里走出来,您的手中是整个周国的未来,是我们两国友好往来的可能性。我们永远会是这样的朋友,作为彼此的重要的友人的同时也作为两国友谊的桥梁而存在。

高山流水,诚谊永结。

狄奥多拉·罗斯·金·彭德拉根(尹瑰)

通用历411年9月15日

狄奥多拉合上钢笔帽,四年以来,每个月的十五日她都会重复这个动作。她的宫廷生活是极为无聊的,她不管理日常事务,只有参加舞会,公开露面这样的场合会发挥一些作用。除此之外,与其它国家女主人们的交际往来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所以她很庆幸能有炎倾这样一个笔友。

炎倾字经纬,取倾国倾城,经天纬地为名和字,是周国八百年江山社稷的第四十三位主人。炎倾因狄奥多拉身上的周国血统对她格外关注,几封书信往来之后又发现意气相投,渐渐的使用手写信件这种古朴的方式与大洋彼岸最高贵的女性通讯成了炎倾繁忙政务生活中相当值得期待的调味剂。也成了狄奥多拉枯燥的宫廷生活中明艳的色彩。

每当展开印有藤蔓玫瑰暗纹(亚历山大皇室纹章)或是熏染牡丹香气的纸张时,两人的内心总能感受到些许不常有的平静。这种掺有政治目的和国家利益的友谊反而更为牢固,至少对与不会轻易开战至少愿意保持面子上的平静的两国而言是这样的。

两人之间交情已到了行使“易名”这一周国特有的习俗的地步。在周国,特别亲密的朋友之间会互相赠送名字并使用这一特定称谓互相称呼。狄奥多拉的周文名字“尹瑰”正是炎倾所赠,因为亚历山大的皇室标志是玫瑰藤蔓,狄奥多拉母姓为尹,同样的,炎倾的亚历山大名康斯坦丝也是出自狄奥多拉之手。两人虽然年岁有差,但是同为帝国顶端的女性,同样有爱女傍身,共同话题便多些。而这份友谊也确确实实给亚历山大和周国带来了好处。

“给周国的信?”阿尔费雷德拥住妻子。

“连信都要过问吗?”狄奥多拉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阿尔费雷德的怀抱。

“你还在为冬宫的事生气?”阿尔费雷德俯下身,在狄奥多拉耳边吐息。

“怎么会呢?是我自己不识时务,不懂规矩,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亚历山大宫的大管家,两位皇子的家庭教师,克劳狄亚陛下的陪嫁女官,八大家族出身的玛格丽特·阿什利阁下呢?”狄奥多亚的声音没有一点儿好气。

“狄奥多拉,玛格丽特很快就该退休了。”阿尔费雷德微微叹气。

“什么?”狄奥多拉甚为惊讶。

“她是母后的第一女官,但是多年来宫庭权位都在埃娃·塔明别特手里,她一生未嫁,为亚历山大皇室付出甚多,这几年将第一女官和后宫职权交给她也算是一种报答了。”阿尔费雷德解释到。

“那么,等她退休……”狄奥多拉停下话头

“等她退休,克里斯和威廉里奥也长大了,你当然就有精力多管些其它事了。”

“陛下……”,狄奥多拉的眼中化开一片柔情,仿佛看见了当日加冕礼上向自己伸出手的君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改日,我会请玛格丽特参加茶会(表达歉意)。”

“很好,另外,你父亲要回来了。”阿尔费雷德补充到。

“真的吗?”听到这个消息,狄奥多拉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真的。”阿尔费雷德肯定道。

亲人归来的喜悦冲淡了细小的摩擦,但是积少成多,冲突和矛盾终究会有爆发的一天,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章十:凯旋

哈默尔恩伯爵阿尔伯特·金并没有随皇室前往冬宫,因为亚历山大西部的贵族叛乱,他前往出征,如今已经平定了叛乱,凯旋归国。

这一役是老伯爵人生中最辉煌的胜利,比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使他一战成名的惨胜一战——二次北海战争,此役堪称完胜,是教科书般的闪电战。因此,凯旋归国必须声势浩大,阿尔费雷德命人在卡梅洛特西南建立了亚历山大第九座凯旋门,阿尔伯特也有幸成为两座凯旋门(第二次北海战争和这次)的主人,拥有两座凯旋门,这在亚历山大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荣耀。因为在亚历山大,只有给帝国带来巨大的胜利,才有被皇帝提名建立凯旋门的机会,而后议会同意,财政部长兼财政大臣拨款,才算事成,审核流程极为严格。甚至不少人都在议论,除去皇亲和八大家族,亚历山大不会产生第一个凭军功受封侯爵的家族。

阿尔伯特·金自凯旋门进入卡梅洛特,市民夹道相迎绵延至亚历山大宫,阿尔费雷德就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岳父。

“陛下。”阿尔伯特享有和八大家族同等的尊荣,在帝王面前仅仅躬身而已。

“阿尔伯特阁下,欢迎回来,你为亚历山大带来的荣耀会永远被记录在凯旋门上。”

“这是臣份内之事。”

“朕准备了接风宴会,狄奥多拉也在等你。”阿尔费雷德说。

“多谢陛下。”

望着皇帝的背影,一直侍立阿尔伯特身边的女性几不可察的微皱眉头,她——凯瑟琳·布莱恩是金家族的女管家,更是金家族崛起的大功臣,在尹之间死后,一手承担金家族的内务。此次战争期间,她担任留守,听闻主君回国,这才一并入宫。

“家主,陛下还称呼小姐的教名……”狄奥多拉是可以简称为“狄拉”以示亲密的。

“陛下应该是在人前树立君主的威严。”阿尔伯特制止了忠心耿耿女管家的推断。

“是……”凯瑟琳只好住口,却难掩女性直觉所感到的不安。

狄奥多拉拼命的抑制住扑到老伯爵怀中的冲动。老伯爵作为武官,一直拥有荣誉元帅的头衔,在战时会变成国家的最高军事长官,但平时在政府中没有公职,因此多居在哈默尔恩,使用视联机参与内阁会议,他也是唯一一个非阁员却有参与会议的权利并发表自己意见的存在。

狄奥多拉嫁入皇室四年,可以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委实不多,这次会面对她而言称的上意外之喜。另一方面狄奥多拉早有盘算,老伯爵再多荣耀在身也不稀罕了,爵位应该动一动。这次算的上是不世之功,陛下想必不会拒绝。况且,老伯爵凯旋前关于爵位的风传已经兴起,搞的接风宴会也是从未有过的人心浮动。金家族如果真的成为侯爵甚至公爵家族,那么八大家族必须没有人再当的起“亚历山大第一家族”一称了。

“各位!”阿尔费雷德走向皇室的长桌,端起酒杯,示意全场安静“帝国赢来了又一次伟大的胜利,哈默尔恩伯爵功不可没!”狄奥多拉抬高了头“朕非常感激他”狄奥多拉挻起了胸膛,握紧了克里斯汀的手“为此,朕将亚历山大最大的工矿城市庞贝和朕还是亲王时的封地伯明翰市划给哈默尔恩!”狄奥多拉怔住,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陛下……”狄奥多拉开口却又住口,因为她发现,所谓爵位只是风传,谁也没有真的给她和她的家族承诺。

“怎么?”阿尔费雷德的目光让狄奥多拉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没什么……”。在凯瑟琳把眉毛扭到一起的同时,狄奥多拉垂下头。

“那么,请各位享受宴会吧!”阿尔费雷德如是宣布。

“家主。”凯瑟琳走到阿尔伯特身边。

“嗯。”阿尔伯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狄奥多拉自视为皇室成员,因此不会做出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战阿尔费雷德的权威的事,但不代表她在私下不会这样干。因此,皇帝就寝前看到的不是往日跪在床前进行晚间祈祷,身着宽松白色绸缎睡袍的皇后,而是衣冠齐整,神情严肃的狄奥多拉·金。

“陛下不觉的父亲应当获得奖赏吗?”狄奥多拉开门见山。

“所以朕让伯爵成为亚历山大拥有最多领土的贵族。”

“领土?陛下,亚历山大的贵族在封地不具备立法统率权,只能部分参与军事组织指挥,部分参与行政,所谓‘封地’,最多是代为收税和保留部分税款而已,怎能称之为‘领土’?陛下赏赐给父亲的不过只是钱财而已!而且,这样的领地应该是不世袭的吧!”

“钱财而已,狄奥多拉,这是多大一笔财富你不明白吗,对于亚历山大的贵族而言,金融资本是多重要的东西么?世袭?一块领地想要世袭绝对不仅仅是一场胜仗可以换来的!”

“我母亲的故国有一句流传甚广的名言‘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碳情意真。’金家族从来不缺钱财,它不是一个商贾之家,我们所需要的是上流社会的认可,用高等的爵位来弥补与传统世家间二百年的历史地位差距,陛下给的恰巧是我的家族不需要的!”

“狄奥多拉!你的家族是彭德拉根!”阿尔费雷德终于有了怒意。

“正因如此,我才要为了彭德拉根的名誉向您进言,不要授人以苛待功臣的话柄!”

“命令已经颁出,朕不会再朝令夕改。”

“加封怎么算是朝令夕改?陛下,我已经受够了被人拿来和您出身高贵的母亲做对比,受够了因为是臣子之女而被人诟病为‘暴发户’。请您为我更是为克里斯汀考虑一下,克里斯她将来是要成为一国之后的,她的外祖父怎么能连侯爵的爵位都没有!”

“你现在应该做的事不是为你母家谋取爵位,也不是克里斯的婚事,而是亚历山大的皇位继承人,再这么下去朕就要立威廉里奥为皇储了!”阿尔费雷德视线扫过狄奥多拉的小腹。

“你……,我才二十二岁,你……”狄奥多拉无言以对,她的确年轻,但已四年未孕,阿尔费雷德和她同寝不在少数。“陛下,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直白的指出她的心伤?

“行了,朕不想再提这件事,你……”

“我恐怕需要离开亚历山大宫一阵了。”狄奥多拉面色不善。

“狄奥多拉?”

“我和陛下今年以来一直在为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争扰,我希望问题的根源是我,所以我会暂时搬去约克宫。”狄奥多拉目不斜视,直接面对自己的丈夫。

阿尔费雷德来回跋步,像是在下什么紧要的决定,他徘徊几圈之后开口“好,好,你去,带上克里斯,就当是度假,太上皇会照顾她和你的。”

于是,狄奥多拉摇醒熟睡中的克里斯汀,连夜坐上汽车,前往约克宫去了。而阿尔费雷德从窗口看向渐渐消失不见的尾灯,陷入了沉思。他并不想用不孕一事指责狄奥多拉,不如说这正中他想让威廉里奥继位的下怀。但亨利一直拖着这件事,而且不怎么肯放权,他作为皇帝,既不能决定自己的继承人,由没有掌握绝对的行政权(这个宫相话语权很大)和军事统领权(这个金家族有巨大影响力)。同时亚历山大司法权归最高法院,皇帝有权提出异议并实行特赦,但要经过议会讨论。立法权归议会,皇帝有提案权和驳回权,但左右议院总计通过率超四分之三的法律,皇帝无权驳回。皇帝对立法的影响还取决于皇帝对议会的影响力。总而言之,阿尔费雷德不是说什么都管用的。

金家族是亨利的死忠,阿尔费雷德必须抑制其权势的膨胀,这是无奈之举。阿尔费雷德本以为狄奥多拉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因为她是自己的皇后,又不完全倾向于太上皇,却不曾想她对金家族如此重视,说实在的,他很失望。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让狄奥多拉搬出去住一段时间,两人都冷静一下,是很明智的选择。

然而,夫妻两个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不是缓和冲突的良药,而是这桩婚姻毁灭的开始。

章十一:书记

通用历411年对亚历山大而言可谓多事之秋,其中最典型的表现就是皇后和公主在亚历山大宫居住的期间不超过半年,先是冬宫之行,皇后与宫庭第一女官玛格丽特·阿什利起争执,直接导致公主身边人员的大调换,后是阿尔伯特伯爵凯旋,皇后与皇帝因为爵位发生冲突,直接带着女儿搬去太上皇疗养的约克宫。

皇后不在宫中,阿尔费雷德庞大的情妇队伍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震动,这些出身高贵的“交际花”们或是情场老手,或是沉迷权势,不惜将作为女性最为宝贵的东西送交给人到中年的皇帝。阿尔费雷德不同于亨利,亨利不爱克劳狄亚是因为他爱埃娃,阿尔费雷德不爱狄奥多拉是因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深谙这一点的众贵族纷纷将与自己沾亲带故却又绝非要紧亲属的女人们送进亚历山大宫,阿尔费雷德来者不拒,却又懂得适可而止,露水之情多了之后人们才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称之为皇帝的“情妇”,因为她们甚至没有第二次出现在宫廷之中。而前朝亦在皇后离宫的期间悄悄的发生着改变。

“各位,这儿有封建议书。”议政厅内阁会议上,阿尔费雷德举起一封信笺。

“有关什么的建议书?”内阁交通大臣,马修·沃辛特打了个鼻腔,那封信笺并不是专门的公文文件,他心下烦躁,觉得想必又是右议院煽动什么民间组织搞出来的“闹剧”。

“你们传阅一下。”阿尔费雷德递出信笺,在众人间传阅。这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花笺,质量上乘的信张被浅樱色的花汁染就,显示出鲜明的迎国风格,应该是两国上流社会相交流的产物。花笺上的字体又细又长,加之姣好的书写方式,令人赏心悦目。但是,这轻飘飘的字体却承载着强大的能量,使在场的一半人骤然变色。

“这……”,维多利亚·克拉瑞,身为亚历山大非皇室最具权位的女性,却生性好犹豫的内阁工业大臣不知该如何发言。

“这小姑娘真有胆色,将现有内阁选举方式写入《帝国宪章》,亏她想的出来。”空军司令道格拉斯·道尔德恩虽然口中赞赏,脸上却挂满了不屑。

亚历山大设有左右议院,内阁宫相由佩恩家世袭,各大臣兼任各部部长,部长兼大臣由左右议院联合选举,候选人由两院从相应部门内部各提名一人,选举结果两院各占一半席位。然而,这样的规则看似公平,但也只是看似而已。

首先,左议院是贵族院,席位世袭,除非席位的占有家族绝嗣,否则不会补缺。即使有空缺,席位候补的要求最低门槛是有世袭爵位,列席贵族。

然而右议院是民众院,特别禁止任何有爵位的人参与选举,并规定三年改选成员的一半。这本来是民权活跃的亨利时代留下来的有利于民众利益的规则。问题出在右议院的流动性强,相对的团结性远逊于左议院。同时并非不是贵族就不会被贵族收买,导致左议院的势力可能渗入右议院,反之则不可能。

也就是说,每次即使右议院提名了代表大多数代表意愿的候选人,联合选举时这个候选人也有可能被渗入右议院的左议院势力否决,甚至这些人直接反投左议院的代表。

还有,所谓各占一半这样的规则并不成制度,因为它是长久以来约定俗成的结果,说白了不具有法律效力,因此右议院(民众院)在选举中总会吃亏,特别是现在的内阁,本该是1:1的比例,实际右议院代表出身的大臣只占三分之一。而这个建议书要求将选举制度化,既要求在法律上明确左右议院各占内阁一半席位的体制,从而平衡左右议院在内阁占有的席位。

“小姑娘?”安妮·斯特林,在场唯一一位从小学教师当选地民众代表,后出仕外交部,在权威外交事件里屡立奇功,又成为内阁外交大臣的传奇女性,一开口就集中了全场的目光。“我的意思是,都提出这样具有远见意识议案的不仅不是议员,似乎还未成年吗?”亚历山大16岁成年,允准婚配。

“阿格莱塔·穆莱尔,这不是皇女殿下的女书记官吗?”八大家族之首奥丁家族的家主,内阁财政大臣吉尔福特·奥丁拥有极为出众的记忆力,而他此言一出口,现场的气氛又紧张了几分。克里斯汀的女书记官在大多数人眼里等同于“金的势力”,令人不得不防。

“那个穆莱尔家的小姐吗?”维多利亚也有了印象。

“维多利亚阁下知道她?”阿尔费雷德来了兴致。

“是,陛下,穆莱尔是书香世家,几乎可以说是世袭帝国文学院院长和帝国大学校长,然而这位穆莱尔小姐剑走偏锋,非要涉足政坛,今年十五岁就考取了官员资格,是臣看她文字功底深厚,推荐她去担任公主殿下的书记官的。”维多利亚的一席话让众人放松了不少,他们也回忆起了这个靠文化起家的家庭尽管没有爵位,资产中等,但是社会名望极为突出,且从不在政治上站队的家族。

“那陛下……”佩恩越老越不爱公开发表意见,这是他成为亚历山大任职最长宫相的原因之一,但是此时不得不发言,阿尔费雷德不会闲的将一个公主书记官的建议书拿到内阁上来讨论,除非他赞成她的意见。

“正好大选将近(亚历山大内阁除宫相外四年一选),朕当然是赞同这个提案的,请各位将朕的意思妥善的传达给各位议员。”皇帝没有立法权,但有法律提案权,且此事与右议院成员利益相符,阿尔费雷德又态度坚定,通过可能会费事,但不会不成。如果一个立法提案的出处是皇帝,左议院也不会像对待一般右议院提案一样去对待它。事实上,皇帝的提案通过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九,这是有切实的数据统计支持的。

阿格莱塔·穆莱尔的奇遇如爆炸般传达到亚历山大的各个角落,紧接着便是皇帝下令召见这个女孩。学术世家出身的女孩第一次穿上繁琐的宫延礼服,鹅黄色的天鹅绒包裹上少女曼妙的身躯,穆莱尔家族像征知识的常青藤盘旋在衣角裙间,周国的东珠是全世界最为名贵的,然而阿格莱塔从珠冠到项链再到耳坠,无一不是东珠穿坠而成,足以见证君王对她的重视。

接见的地点是议政厅,少女步步生莲,行走若风,目不斜视的出现在阿尔费雷德面前。亚历山大的帝王先是眼前一亮,然后眉头轻皱。

“朕是不是以前见过你?”而后反应过来这是上个世纪的搭讪方法,阿尔费雷德觉得有些尴尬。

“臣并不曾被陛下召见。”言下之意是阿尔费雷德多虑了。

“朕看过了你的建言书,很有见第,朕也准备采纳,只是……”帝王盯住少女的眼睛。

“是臣自己的想法,绝对与其它无关。”少女此言一出,阿尔费雷德不由得更加赞赏她,善于察言观色,有政治见第,家世清白,缺少雄厚背景,个人形像和素养也很出众。

“只做克里斯汀的书记官,是不是委屈你了?”阿尔费雷德问到。

“臣资历尚浅,不足以胜任更加高阶的职位。”

“平级调动呢?威廉里奥的书记官……”,阿尔费雷德正有此意,当一个公主的书记官和当皇子的书记官当然不同,尤其是皇子还是法定继承人的情况下,明为平调,实为升职。

阿格莱塔笑着摇了摇头“臣非常满足可以成为克里斯汀殿下的书记官”。臣只希望可以经常进宫,不是臣自持这点小才,是臣希望它能为您所用!”阿格莱塔抬头,眼中洋溢着阿尔费雷德看不懂的情绪,真诚而向往,崇拜而自豪,就像……就像他年幼时憧憬着威廉一样。

“好吧,”阿尔费雷德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兴趣,所以他打算细水长流,“任命你为朕的私人顾问,无需任何手续即可自如出入宫庭。”私人顾问没有品级,等于说阿格莱塔仍是克里斯汀的书记官。

这样,阿格莱塔·穆莱尔的传奇就此开始。

章十二:高士

阿格莱塔终究是克里斯汀的女书记官,所以她并没有在宫中过夜,而是赶回约克宫。作为书记官,要记录所跟随的皇室成员在重要场合的发言以及掌管文件往来。以克里斯汀现在的年纪,这种位置显然是没什么用的,但是,阿格莱塔却充当另一个角色——家庭教师。准确的来说是真正意义上传授知识的家庭教师,她和玛姬·玛尔塔两人是克里斯汀女官队伍中文化修养相对较高的两位。玛姬和克里斯汀年纪相近,便于交流,由她负责主讲,而阿格莱塔则对年轻的女官进行补缺,毕竟玛姬也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早熟女孩而已,出众的素质和渊博的知识更多是拜家教所赐,难免有不足之处。

“本世纪虽然刚刚开始,但是各领域已经涌现出了众多人才,最负有盛名的有三位,这三个人都是跨领域的尖端大师。”阿格莱塔推开约克宫儿童室的门时听到玛姬这样说。

“很厉害的人吗?”克里斯汀瞪大眼睛。

“当然,比如说,《史诗》殿下知道吗?”

“嗯……,母亲讲过《史诗故事》”克里斯汀做思考状。

“大差不差吧,《史诗故事》是根据《史诗》改编的儿童话本,而《史诗》的作者柯恩·塔米尔博士正是“三奇才”之一,主要精通文学、史学、神学、语言学。”玛姬娓娓道来。

“好厉害!”克里斯汀对玛姬口中的名词已经有了模糊的概念。

“其二是周国的太傅秦礼秦崇礼,他是塔米尔博士的史学同门师兄,但他擅长的是帝王学、政治学、军事学。”同时还是周国现任女皇陛下的授业恩师。

“周国?”

“对,周国,周国在东方大陆,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也是国土最为庞大,人口最多的国家,拥有丰饶的物产和璀璨的文化,虽然军事、科技稍逊于亚历山大,既是和亚历山大并称‘双极’的世界最强国,世界最强的八个国家中其它各国都是有所专长,唯有亚历山大与周是综合最强,殿下的外祖母尹之间夫人正是同国的襄阳郡君。”玛姬侃侃而谈,眼中散发出自信的光芒。

“我想去周国看看……”克城斯汀显然已被吸引。

“会有机会的,周国朝阳公主和您年纪相仿,将来前往和平岛学园的皇室学院读书的时候,还会成为同学呢。”

“和平岛学园?”

“对,和平岛学园,中央海的海上有一座群岛,我国的伊莎贝尔女皇曾和各国君主在那里会晤,这是全世界连通的开始,后来在女皇的主导下在群岛上建立了一所为全世界培养人才,不分国籍,种族,性别和年龄的学院,岛名改为和平岛。和平岛学园只接收各个领域的精英,其中最特殊的是皇室学院,几乎所有国家的皇室王室成员都会在那里就读,您将来也是一样的”。阿格莱塔推门而入的同时补充道。

“嗯……”明显阿格莱塔的解释对于克里斯汀而言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第三个人,亚蜜拉·卡特,或者说亚伯拉罕·卡特,和平岛学园学园长,擅长理工科学、数学、物理学、化学、据说在炼金术领域也颇有造诣。”玛姬赶忙在克里斯汀失去兴趣之前把话题拉回来。

“亚蜜拉是女名,亚伯拉罕是男名,这个卡特到底是男是女?”克里斯汀不解的问道。

“啊,这个”玛姬犹豫要不要告知年幼的公主真相。

“这个呀,殿下现在还小,还不到知道的时候”阿格莱塔连忙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

“总之,这三个人都是非常厉害的人,名副其实的高士,三人并称‘三奇才’。”

“其实关于这三个人,还有一个传闻,那就是要得到其三人之二教导的王室成员便能夺取天下!”阿格莱塔兴致勃勃。

“那种传说……”玛姬不喜欢不靠谱的传言。

“你看,周国女皇是秦礼的弟子,她当初在皇室学院读书时候亚密拉·卡特是助教,克里斯顿公爵和柯恩·塔米尔是好友,他也是皇室学院出身,凯麦忒的摄政王后伊西斯是皇室学院的学生,柯恩·塔米尔就读于凯麦忒神学院的时候是她的神学指导,还有狄王阿提拉,他从皇室学院毕业后不是去周国游学过吗?美尼德皇帝阿尔薛斯陛下当时与狄王同行来着。”阿格莱特却格外相信这个传闻。

“还有什么别的吗?”克里斯汀的求知欲一上来,让自己的女书记官和女伴疲于应对,两人天南海北的和小公主“上课”,不知不觉窗外已是星月满布,两人这才起身告辞。

说句实在话,阿格莱塔和玛姬都未必记的自己和小公主说过什么,一个下午的故事克里斯汀也能忘掉一大半,但不知为什么,关于“三奇才”的内容却在小公主的脑海中深深扎根了。她在梦乡中隐隐窥探亚历山大学士服,将银色长发束起的柯恩·塔米尔,宽衣广袖,立于九尺玉阶之上,统领百官的秦礼,米色晚装,看不清面容,隐藏办公桌后的亚蜜拉·卡特……

另一边,年岁虽有相差但是思维上却异常有共鸣的一大一小两位公主近臣共同漫步于约克宫小玫瑰园,克里斯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不安牌谱的出牌方式让两人应接不暇。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两人养成了“授课”结束后在此散步以缓解疲累感的习惯。

“穆莱尔阁下为什么阻止我告诉公主殿下亚蜜拉阁下的事?”玛姬问道。

“那个人在学术上的成就没的说,人品也很好,只是那些特殊的地方让人难以接受,告诉克里斯殿下固然没什么,但是狄奥多拉陛下是不会高兴地。况且我们不能在公主的价值观尚未形成之前给她灌输不同寻常的事,因为无论我们再怎么想要客观的表达,始终难以将叙述中的主观情绪剥离出来,不知不觉之间会影响到公主。亚历山大皇室成员应该有自己独特的观察世界的方式和对于事物的理解,任何人都不能左右。”阿格莱塔道。

“好复杂,看来作为公主的随从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穆莱尔阁下在这方面的理解比我要深刻得多。”玛姬叹息道。

“我的年纪比你大得多,阅历和阅读量要丰富些,否则怎么比得上亚历山大八大家族的本系继承人呢?”

“您过奖了,话说克里斯汀殿下竟然会对‘三奇才’感兴趣,真是超乎我的意料之外,这种传闻会很吸引人么?”

“恐怕不是传闻吸引人,而是克里斯汀殿下本人与众不同吧。”阿格莱塔笑着说。

“恕我直言,殿下虽然是很好的女孩,但是与众不同”玛姬不解。

“我所言的与众不同并非资质上的,而是心志上的,从我就任书记官以来,我就越发确信自己的想法了。玛姬小姐,殿下因为年龄小显现不出自己的特质,你因为年纪小看不到殿下身上的闪光点。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殿下还是你,你们都会有所成长的,只要拭目以待就好,明珠绝不会永远蒙尘的。”阿格莱塔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使用了无比坚定的语气,让玛姬也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她。而事实正如阿格莱塔所言,尽管是在很遥远的将来,玛姬仍然成功验证了多年前星空下玫瑰园里具有一双慧眼的女书记官之言。

章十三:未甘

狄奥多拉和克里斯汀圣诞节没有回宫,主持圣诞晚会的人玛格丽特·阿什利,虽然闻所未闻,总好过自克劳狄亚死后埃娃·塔明别特主持的尴尬。直到来年三月,皇后与公主两人才回宫,而这个消息并未能给亚历山大宫廷的紧张气氛予以缓解,因为皇后与公主回宫并非是因为帝后冷战结束,而是因为太上皇的重病。亨利患上了传染性极强的流感,刚开始的时候尚未引起太大注意,直到埃娃发现倒在浴室里的太上皇时,人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约克宫被紧急隔离,人员疏散,大泛围消毒,最终留在那里的除了全副武装的医生以久就只剩下了埃娃·塔明别特。埃娃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帝王的寿命都不会长久,他们或者勤于国政,生生把身体拖垮,或者耽于女色,醉死在繁华富贵乡,或者能力有限,被部下乃至亲人无情的推翻,五十六岁,亨利的这个年纪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活着的帝王奇迹了。因此,这位在全盛期时堪称帝国最为尊荣的女性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她守在恋人的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

长达三十年的皇帝生涯透支了亨利的生命,他不是和亚历山大大帝,伊莎贝尔女帝,克里斯蒂娜大帝一样的人,他没有游刃有余的分般工作和生活的能力,他幼时看伯母(克里斯蒂娜)有如狂风扫落叶般的将堆积在桌子上三日的文件用半天处理干净,然后再用三天和情夫们新打下的土地上游山玩水,轻而易举的获得了“拓土女帝”之名。

他曾以为做一个皇帝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然而当他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当他看到妻子也可以“狂风扫落叶”而自己不能,儿子(威廉)可以但自己不能,甚至女儿(弗蕾姬亚)也可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什么。才能,无论是治国理政的才能,还是领兵打仗的才能,亦或是驾驭群臣的才能,他都仅仅是刚好够用而已,并非他无心承接克里斯蒂娜大帝的事业,实乃有余而力不足,中主守诚已是极限。

而压死驼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阿尔费雷德,这个和他一样平庸的儿子靠努力一步一步的逼近强大兄长曾经的境界。阿尔费雷德继位至今,他的声名与威望也水涨船高,他甚至已经学会了将剪刀伸向父亲的羽翼,而不因那是他的妻子的母家而有所犹豫。那个带给亨利痛苦和折磨,使他不能与心爱的女性在阳光下牵手的位置,阿尔费雷德在上面如鱼得水。亨利因此更加确认了一件事,这一切与才能紧密相关,这世上会成为帝王的人天生就具备成为帝王的才能,无论他连成为帝王之前是怎样的人,而他亨利不是这种人,所以才会疲于奔命,以致积劳成疾,退位休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不确定自己何时大限将至,所以必须使帝国的权力过渡平整迅速。

当长达三十年的痛苦生活终于解放,不过六年他却又病入膏荒,亨利在病榻上艰难的眼开眼睛,伏在床头小憩,满面疲劳的女子早已不是当初初见时的十三岁小姑娘。她不高贵,离自己恍若天人的皇后相去甚远,她没有才能,与早些年一手包办政务军务的皇后相去甚远,她没有生育,与怀孕五次,养活了三个子女的皇后相去甚远,但是,只有她走到自己的心上。克劳狄亚至死都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其实亨利又何尝知道自己为什么沉迷于埃娃·塔明别特?他只知道,他生在皇室,被迫背负了超出承受能力的责任,过了太久自己不想过的生活,一次次妥协却从未对埃娃·塔明别特放手。他五十六年来头一次这么渴望活下去,并艰难的抬手伸向女子,想要触碰她,却未能如愿,再度坠入黑暗。

埃娃是惊醒的,她在梦中梦见自己处在黑暗的斗室,瑟瑟发抖,不论如何呼唤亨利都没有回答,天地间唯有寒冷与黑暗,不见一点生命迹象。紧接着,场景变换,她锦衣华服却满头白发,坐在圣索非亚大教堂的最前排视一个与自己八分相似却尚在妙龄的少女许下必生的誓言,那个少女转过身来面向她,嘴唇开合之间吐出两个音节,她依惜辩认出“mother”发音的口型。

埃娃在黑暗中平复心情,随之起身走向约克宫的祈祷室,太上皇的教士,前任教宗在那里为他的君王祈福,听到埃娃的脚步声起身,年迈的修士与过时的情妇相对无言,一个时代注定要过去,不过是他们早些,佩恩和金晚些罢了。

“夫人,您心有疑问。”约翰·艾伯特老修士与皇帝的情妇是老友。

“主给我一个提示,一道选择题”埃娃说到。

“我的君主的生命也许掌握在我手中,我往左走他会渡过这次劫难,我往右走他一定会……”。

“夫人,这是公平的,在得失上主他计算的很清楚。”

“神父(father),你觉的菲尔奇亚这个名字怎么样?”埃娃问到,她的语调带有微微的颤抖。

“未来(future),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约翰·艾伯特从容回答,没有因为这个问题的突兀发表任何意见。

“father,克里斯汀殿下如果有妹妹,就叫菲尔奇亚吧。”埃娃在得到艾伯特的点头首肯之后去圣像跪下。“伟大的主,我愿意承担一切的结果,只愿我的君王可以渡过这次劫难,请将他的痛苦转移到我的身上。”

埃娃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期盼奇迹的降临。

奇迹真的降临了。

克里斯汀的生日到来前夕,在埃娃不断的祈祷和悉心照料之下,亨利奇迹般的开始好转了。在缠棉病塌的两个月间,亚历山大的太上皇满心满眼只有那个相伴自己近三十年的温婉女子。因此,在草长莺飞的融融五月,约克宫内的人接触到久违的新鲜空气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和埃娃·塔明别特结婚,这样的婚姻无疑不符合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甚至他趁着晚餐向爱姬求婚时遭到了埃娃本人的反对。

“陛下。这样的事是行不通的,您当初反对威廉殿下娶卡萝拉殿下,现在却……”。

“埃娃,太上皇和皇储是不同的,储君这个称呼意味着他尚未尽到一个统治者应尽的责任,他属于国民,那么他必须要娶一位公主,生下血统高贵的男性继承人,治理国家,保护自己的子民。而太上皇已经完成了以上的使命,换言之,朕的人生现在属于自己,而朕想把它交给你,你是当亨利·彭德拉根的妻子,而不是亨利二世的皇后,朕的这桩婚姻不会受到指责,因为我们只举行婚礼,我不会加冕你为后。”亨利早想到她可能的顾虑。

“陛下”埃娃摇头,欲言又止。

“你不想么?埃娃”亨利不解。

“我想,我当然想,陛下,但是,我有罪,不配成为您的皇后。”

“你有什么罪?”亨利显然没想到理由会这么让人摸不到头脑。

“在您生病期间,我得到了主的启示,他给了我两个选择,分别指向两条道路,我选择向主祈祷,由我来承担您的痛苦,不出所料的话,我会非常凄惨的死去。而如果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会很长寿,并且我们会有一个女儿,她叫菲尔奇亚,我梦到了她的婚礼。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埃娃刚开始还能仿佛于己无关的叙述,后来却只能泣不成声“所以,我有罪,我选择了您,失去了您的孩子,我不配成为彭德拉根家族的主母。”

“埃娃,你很虔诚,”亨利叹了口气,上前拥住啜泣的女性“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克劳狄亚不尊敬神明,她只信仰科学。但是,你该知道的,我们的主绝对不是那么苛刻的人,如果你梦到的是真的,那么,这是主给你的考验,而你通过了他的考验,我的康复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菲尔奇亚是么?她一定会来到我们身边的,作为主的恩赐,奖励你的坚贞与虔诚。”

“这么说,我没有罪,并且,可以成为你的妻子,是么?”埃娃抬头是眼中充满了期许。

“对”亨利重重的点头,只用一个单词做出最坚定的回应。

亨利如此坚定的态度,终于是给了埃娃力量,她坚定而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幸运与命运。阿尔费雷德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可以视之为默认,他与亨利虽称不上父子陌路,但也从未特别亲近过,对于这桩婚事,他无意阻止。狄奥多拉则赞同,毕竟这样浪漫的爱情对于正处在冷战中的她而言,是充满传奇色彩并令人神往的,以至于婚礼由她一手策划包办。按照婚礼从简的标准,到场的人只有弗兰克·佩恩,阿尔伯特·金,狄奥多拉以及克里斯汀,主持婚礼的神父不是托马斯·坎佩尔伯教宗而是前任教宗约翰·艾伯特。

埃娃·塔明别特今年三十九岁,却是第一次披上嫁衣。亚历山大的风俗不同于欧罗巴,女子结婚是不穿纯白婚妙的,比如狄奥多拉当初是靛蓝色的礼服,克劳狄亚婚礼当天身着亚历山大有使以来最豪华的金色,经狄奥多拉的建议,埃娃选择的是墨绿色。

进入宫延,二十六年以来,藤蔓玫瑰这一亚历山大的国徽,皇室纹章首次得以绽放在埃娃的周身,她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为低调的情妇,从不僭越使用皇室的纹章,既使现在她也只是以彭德拉根家族的主母身份使用它,而非亚历山大皇后。狄奥多拉递过“拉维尼亚”之泪,这是亚历山大皇室珠宝收藏中最为名贵的蓝宝石,经加工打磨后安静的置身于银色戒指上,质朴却不显寒酸,每一个彭德拉根主人的妻子都会戴着它举行婚礼,区别于皇后戒指。埃娃·塔明别特的头发已经不足以称之为“秀发了”,她发质不好,色彩仅是少有的灰色,原自于双亲一黑一银的基因遗传,她又没有刻意染过发,拜嫁人所赐多年来披散的形态也终于高束,向征嫁作人妇的身份转变。

埃娃款款走向宫庭小教堂,她拒绝使用圣索非亚,在她的人生中,低调和安静一直是主弦律,如同幽兰或是睡莲在暗中散发清香,使他人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感染。埃娃没有年长的长辈,当初她进入宫庭之时被终生未婚的约翰·艾伯特监护,这关系在她成年之时解除,但不妨现在由他来充当挽住新娘臂膀的父辈角色,她的父亲是没有被邀请来参加这场婚礼的资格的。埃娃迈出左脚走出,踏上红毯的第一步,她整个人散发着幸福的气息,满面红光且熠熠升辉。亨利就站在她前面不远处,这短短的几十步她走的端庄严肃,却又恨不得以足下生风之势飞奔过去。

约翰如同他人生中举办过的无数婚礼一样高声讯问“是否有人反对他们的结合。”这不过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在埃娃眼中,那辆纺车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没有,埃娃默念着,她已经触到了幸福大门的把手,马上就要推开它。她接近了,然后

“我反对!”掷地有声。

章十四:极苦

“我反对!”玛格丽特·阿什利,一袭黑色丧服,面罩黑纱,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踏入了小教堂。“臣可以容忍太上皇陛下十年如一日的冷落吾主,却不能容忍陛下迎娶这个女人,埃娃·塔明别特若是戴上‘拉维尼亚’之泪,吾主将难以瞑目。”忠诚的女官走到圣坛前。

亨利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出,他下意识的想命人架走玛格丽特,这个老女人对皇室甚有功劳,闹成这个样子,只有让她现在退休回家,而这才不至不好看。然而,比起亨利先一步开口的人是狄奥多拉。

“在圣迪欧斯·索罗斯的面前,向你发问。”锦衣华服的皇后抬高姿态。

“陛下请讲。”玛梅丽特明显楞了一下,狄奥多拉从不做抢太上皇话头这样的事。

“你是新人的亲属,朋友,同僚,以何种身份阻止他们的结合?”狄奥多拉学着神父的样子开口。

“我是新郎已故妻子的女官,是他的臣属。”玛格丽特答到。

“在圣迪欧斯·索罗斯的见证下,请你回答,骑士道是否允许臣属对主君的婚事提出异议?”

“不许,但我是皇室的朋友。”玛格丽特自觉当的起这个称号。

“我,亚历山大皇室的女主人,狄奥多拉向圣迪欧斯·索罗斯宣告,我和我的家庭从未认同这个女人是我们的朋友,因此,作为亚历山大皇后,我解除你宫庭第一女官的职位,作为彭德拉根的女主人,我否认你和我的家族存在任何联系,您说呢,陛下?”狄奥多拉转向亨利,她心里清楚,自己在亨利心中完全胜过玛格丽特,自己没有代替家主作出决定,只是提出处理意见。自己维护了亨利的婚姻,阿尔费雷德不在现场,天时地利人和,她要借此拿回自己的权利,因为,阿尔费雷德的承诺是否会兑现她并不能完全确认。所以皇室的名义发布命令,日后阿尔费雷德无法朝令夕改,她注定是今天的赢家,会拿回自己作为皇后的权利。

果然,亨利点点头,他对于玛格丽特可以念其功劳,却并无额外的好感,甚至有些忌惮这位亡妻侍女。而玛格丽特却并不似狄奥多拉想像的一般面色发白或是郁结于中,相反,她优雅大方的抖抖裙角,开口便是惊天臣雷。

“塔明别特,知道为什么你二十五年未孕吗?狄奥多拉陛下,知道您为什么在克里斯汀殿下之后没有生育吗?”

“玛格丽特·阿什利,你想说什么?”狄奥多拉强装镇定,内心不安,她似乎找到了,克里斯汀没有弟弟的原因,虽然是在最差的时机,从最不想从她口中知道的人那里知道。

“陛下,臣的母亲曾经随克劳狄亚陛下的姨母远嫁凯麦忒,姨母去世后,臣的母亲归国嫁人,凯麦忒的宫庭是何种情况,陛下不会不知吧。”亨利听到此处脸色剧变,因为凯麦忒的宫延是公认的最为糟糕的宫延,这个物产丰饶的国家是少有的矛盾国家,其宫殿宏伟与克里斯顿宫、周国禁宫并称世界三大宫殿群。凯卖忒王室近亲结婚,奢靡浪费,最重要的是充斥着暗杀、阴谋、政变,骨肉亲情,夫妻之谊在这个王室里如同笑话。凯卖忒的王女、王妃、王后们最喜欢用的手段是特别具有女性特征的毒杀,凯麦忒的毒术也因此和周国的医术并称。

“是你,菲尔奇亚”埃娃瘫坐在地,随即晕过去,她万万没有想到,梦中的那个孩子竟是以这种方式离开自己的。

“啪”,狄奥多拉如一阵紫色旋风(她今日身着紫色礼服)刮到玛格丽特面前,出手就是一掌。这个行为与她多年所受的贵族教育以及行事准则背道而驰,然而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其它的方法怎么能体现她的愤慨?

“冤有头,债有主,你害埃娃不容法却尚容情,我哪里得罪了你!哪里得罪了克劳狄亚陛下!你为什么连我也……”狄奥多拉想不通,难到就因为自己与她的权位之争,她就要剥夺自己成为母亲的权利吗?她效忠的不是亚历山大皇室么?

“住手,狄奥多拉,你是亚历山大的皇后!”阿尔费雷德的声音在狄奥多拉耳边响起,阻止了她挥下第二掌,狄奥多拉回头看向阿尔费雷德,平素这种时候,她的眼泪,她的示弱都能引起阿尔费雷德的同情乃至怜惜。所以她拼命将自己今年以来甚少展露的女儿态表现出来,她要玛格丽特死,用死来奠基自己未曾也可能再不能出世的孩子。所以她示弱了,她在阿尔费雷德走近时靠向他的身边,将自己泪痕清淅的面孔展现给丈夫,无声的控诉,是这个女人杀了我们的孩子,杀死了全亚历山大梦魅以求的继承人!阿尔费雷德接收到她的信息,瞳孔中显示出狄奥多拉不懂的深意。不着痕迹的侧身躲过狄奥多拉的进一步靠近,狄奥多拉敏锐的觉察到了他的反应,她咬住嘴唇,用嘶哑的声音说话。

“把这个女人丢进塔里去,我要她死。”随面挑衅般的迎上阿尔费雷德的目光,你不替我做,没有关系,我自己也可以,不依靠任何人。

“等等。”阿尔费雷德再狄奥多拉骤然俱变的目光下阻止了上前的卫兵。“玛戈,回答狄奥多拉的问题,朕也想知道为什么。”

玛格丽特微微倾身行礼:“陛下,臣不承认狄奥多拉·金是亚历山大的皇后,臣的主君曾经拥有的称号应该由配得上它的人享有,暴发户的女儿没有这个资格,无论是被称为“陛下”亦或是为皇室诞育子嗣,她都不配。克里斯汀殿下来的太突然,臣也不会下手杀害您的女儿和主君的孙女,但是狄奥多拉·金做为母亲也该到此为止了。”玛格丽特依旧保持着身为亚历山大第一高贵的女性最信任的亲信该有的骄傲,这与她一身肃杀,容颜不在,嘴角还滴着武将女儿狄奥多拉集全身力气奋力击下一掌留下的血迹无关。

“所以你要让亚历山大绝嗣吗?你的确该死。卫兵,按皇后所说,将她关进塔里去。”亨利当然不似年轻的狄奥多拉那般激动,他有无数种方法让这个女人不经审判死无全尸,为了现在晕厥在他怀中的埃娃。

阿尔费雷德什么也没说,默许了卫兵带走玛格丽特的行为,玛格丽特被卫兵架着离开的时候,他最后行了一礼。众人面面相觑,约翰·艾伯特转身跪到圣坛之上,不住的在胸前划着十字。阿尔伯特如坠冰窖,冷汗成河,狄奥多拉有可能绝育这件事,对于金家族而言是灭顶之灾,弗兰克·佩恩自始至终如欣赏了一出闹剧,又得到了散场的外赠(狄奥多拉绝育的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神音)。总之,这场对埃娃而言本该是幸福的婚礼现在却成了噩梦。

事后,埃娃拒绝再举行婚礼,以“我已经很幸福了,再有所要求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行为了,所以请陛下让我保持现在的幸福吧”。阻止再三要求补办婚礼的亨利,仅仅以法律上的证件确定了二人的夫妻关系。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正式分居,狄奥多拉以身体不适为由住进了克里斯的房间,阿尔费雷德规劝无果,皇后不孕的消息本该严密封锁,但是玛格丽特留下后招,她一被捕,消息就散布出去了。狄奥多拉和金家族都陷入了舆论的泥沼,索性都闭门不出,亦不见客了。

克里斯汀生日成了玛格丽特多活几天的契机,最高法院以谋害皇室罪,叛国罪将她叛处死刑,亚历山大的处刑被公认为是“野蛮”的,因为它仍然保存了古老的斩刑和绞刑还有火刑,大多数国家都早已更改为枪决或者药决,欧罗巴半大陆的“亚寒国家同盟”更是已经废除了死刑。狄奥多拉指示梅耶传话给法院,要求叛处斩刑,被正直的大法官一口回绝,玛格丽特最终被处以绞刑。

行刑之日,狄奥多拉亲赴刑场,她这几日身体不适,但仍强撑着病体,经此事,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下来,经受心理与生理的双重的双重打击,一夜之间可称长了十岁。她穿着黑衣,用以祭奠自己未曾出世的子女。克里斯汀拉着母亲的手,小小的面孔上满是担忧的表情。

“克里斯,”狄奥多拉泪痕未干,拥住女儿“你记住,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不要留情把他们送上绞架台,你是亚历山大最为尊荣的公主!”克里斯汀懵懂的点头,狄奥多拉绝不会想到她把这句话给女儿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将女儿送上了一条怎样的道路。

玛格丽特从刑台一侧的铁门进入刑场,与那时在婚礼一样,她不论多么落魄,都不会扔下自己的高傲,因此头颅依旧高昂。她扫过台下的母女,不知为何看克里斯汀的眼神带上了悲悯,兴许是因为故主的孙女要由一个她厌恶的女子抚养吧。

玛格丽特高悬在空中,她在几分钟之内断气,有如破碎的人偶,了无生机。狄奥多拉露出胜利的微笑,不过因为心伤转瞬既逝。从这一刻开始,狄奥多拉才算是真正成长了,她认识到自己之前有多可笑。皇室成员或许并非天生的政治动物,但是最终都会蜕变成政治动物,殊途同归。狄奥多拉方才完成了这一升华。从此,她明白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只不过,这种方式会给她带来什么,现在的皇后尚且不得而知。

章十五:莱塔

要问亚历山大宫延中什么是最引人注目的,或者说什么消息最吸引众贵族的眼球,无疑是皇帝枕边人的轮换,这个角色是各个家族争先恐后希望自己族中人充当的,也是各位分支先势的小姐们最希望成为的(没有人将自己家族处于继承人或是同等地位的女性推到这个位置上,但相对而言不太重要又异常优秀的族中成员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如果皇帝的情妇是“自己人”,则意味着流光溢彩息的灵通和进言的权利,进而保障家族的长胜不衰,在往常各族所以对于亚历山大的贵族而言,单就这一点来说,皇帝是阿尔费雷德要好过只是衷情于埃娃的亨利或者不近女色的威廉要好的多,而现在,皇帝和皇后分居了,皇后没有生育能力了,这样的消息刺激了因狄奥多拉的入嫁和克里斯汀的出生而沉寂的人们,激发了他们为皇帝“选美”的兴趣,只是他们万万想不到,连他们欲动之前,皇帝已经有了入眼之人,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位女士拒绝了皇帝的追求。

起因是《内阁选举办法法》的出台和通过,以及《宪法补充案——内阁选举制》的入宪,在这两件关系国家最高行政机关——内阁的选举方案的筹备,完善,通过的过程中,它们的提案者和推动者既帝国的皇帝私人顾问和皇帝本人朝夕相处。皇帝对阿格莱塔·穆莱尔的智慧和干练给予充分的肯定,同时无比欣赏这个女孩,认为她在十几几十年后绝不会仍然仅仅是一个公主书记官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少女看向阿尔费雷德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让皇帝确信阿格莱塔对自己不只是对君主的忠诚,还有对异性的爱慕。

皇帝决定彻底掌控她,并将她培养成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为她这份出众的才能更为了穆莱尔家族学术界领袖的盛名。本来,对学术世家出身的阿格莱塔而言,“皇室情妇”的身份应该是个侮辱。但是,她本人的态度,她对皇帝隐藏都隐藏不住的炙热眼神出卖了她,也给了阿尔费雷德可乘之机。出身中等贵族,意味着她的崛起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对皇帝的感情,意味着她高度的忠诚,已表现出的才能,意味着她承担得起皇帝的期待,学术世家之女的身份,意味着她拥有舆论和人脉的支持,穆莱尔或许本身无甚权势,但家族成员无不桃李满天下。这样的人,这样的机会,阿尔费雷德绝不会放过。

月光,美酒,玫瑰,君王,才女,夜景,这一切构成了应在亚历山大广为流传的密辛。阿尔费雷德依照传统邀请女士的礼节,薰香,沐浴,更衣,使皇家信使送出蓝色丝带与红腊封口的信件,用与批阅公文的政体同异的花纹文字写相迎的情话。自他十六岁第一次约出女性开始,亚历山大的贵族小姐,少妇们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过这无比罗曼蒂克的一切。

因此,他信心满满的在阿格莱塔面前站定,开口吐露并不实际存在的情思,对于亚历山大的帝王而言,纵使不存在实际的感情,只停留在兴趣阶段,以此之名撒个小谎拉拢人才还是没有难度的。在这种事上放不开,一旦身为公主书记官的阿格莱塔偏向金家族和太上皇一边,可就得不偿失了。

“阿格莱塔,你说过希望自己的才能可以为朕所用,朕的记忆并没有任何差错吧。”

“是的,陛下。”阿格莱塔没有特地妆扮,仍身穿公主眷属标配的宫装与珠冠,阿尔费雷德有些诧异,但仍以女性的矜持为由原谅了少女的“失礼”。

“我身边有诸多女性,她们各有各的才能,或者善长古键琴的弹奏,或者拥有优美的歌喉,或者在舞会上艳压群芳。”这些女人都是或曾经是他求欢的对象。

“臣见过诸多这样的女性。”阿格莱塔依旧对答如流,难以得知她对这些女性是什么态度。

“还有很多,斯特林(安妮)是朕面对他国时最好的武器,朕从未见过比她还优秀的外交家,维多利亚女士(克拉瑞)是帝国工业的奠基人的;玛蒂尔达女士(玛尔塔家主,玛姬的母亲)精通水利,因为他们,朕的帝国得以长治久安,她们在政治上的作用甚至大于很多男人。”也出于对她们的尊重,朕只将她们当成臣子对待。

“臣很憧憬陛下上述的诸位阁下。”

“这两种女性共同拥有美貌这种才能。”阿尔费雷德挽住阿格莱塔的手,“但是,同时拥有美貌,艺才和政才这三种才能的女性,亚历山大只有朕已故的母亲和远嫁克里斯顿的皇妹。”

“皇后陛下和公主殿下……”阿格莱塔欲抽回自己的双手,却被阿尔费雷德手指挡住。“不,阿格莱塔,狄奥多拉不具备以上三条中的任何一种,克里斯还小,而且……”她最好不要具备任何一种。

“但是,阿格莱塔,朕在去年首次见到母妹以外的这样的女子,她的一封建言书让朕感受到了第二种才能,召见她让朕感受到了第三种才能,之后的相处中她展示了另一种才能,同时让她具备尽责、谦逊的美德,朕追求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朕让她属于其中的一种。所以朕……。”阿尔费雷德的话语被阿格莱塔骤然收回双手的动作打断,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是难以置信,继而疑惑的望向少女,阿格莱塔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期。

“臣希望自己的才能为陛下所用,但是臣不希望被人说成是背主忘恩,趁人之威的小人,陛下不会忘记臣是克里斯汀殿下的书记官吧,皇后陛下是她的母亲,所以臣无论如何不会成为陛下的情妇,尤其是两位陛下冷战的当下。”阿格莱塔义正言辞。

“朕可以改变穆莱尔的现状。”阿尔费雷德没想到少女会如此回答,但他仍有后手。

“陛下都知道……。”知道穆莱尔做为学术界的“常青藤”因为面子工程和投资失败负债累累,和为了苦于追求研究成果,却朝中无人的窘境么?

“学术世家的才女,不顾全家的反对,毅然投身政界的原因还能有什么?”阿尔费雷德反问。“不是为了解决家族这样尴尬的境况么?”

“那臣也要拒绝您,臣凭借自己迟早可以拿回家族的荣耀,如果臣以此为目的的主知,一年来提出要求的机会数不胜数,陛下对臣有心不是一日两日,暗示也有多次了吧。”

“把你从克里斯身边调开呢,这样你就不是她的臣属,更没有背叛或者趁人之危之嫌了。”

“不是这个问题,陛下可还记的初次召见时问是否见过臣吗?”阿尔费雷德点点头“臣那时说了谎,陛下见过臣,在您五年前的婚礼上。”

阿格莱塔情急之下的剖白让阿尔费雷德想起来了,为何会对阿格莱塔有微妙的熟悉感,他忆及了那个少女,当初狄奥多拉纺车断线之时撒谷使皇室免尴尬的女孩,他在事后也让人奖赏过她。

“自那时起,我就仰慕陛下了,我确实倾慕您,但同时也羡慕皇后陛下,不是嫉妒,您明白么?我注定不能成为您的妻子,所以我决定成为您的力量,您和皇后陛下的力量。我选择从政不只是因为家族,还因为希望为您和皇后陛下,还有亚历山大出力的这份心情。婚礼上的两位无比般配的样子至今仍在臣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陛下,没有什么是用语言传达不到的,请您和皇后陛下好好谈谈,为了亚历山大也为了克里斯汀殿下。”阿格莱塔深情款款却眼神坚定。

阿尔费雷德俯下身,拉起少女的左手落下一吻:“朕必须向你道歉,莱塔,你拥有高洁的品德,却做出了会侮辱你人格的事情。但是,朕不会放弃你,更不会强迫你,朕会等待你,如果你回心转意,那么你会取得和埃娃·塔明别特当年无二的位置,你不会是朕的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朕可以保证你会是朕最为欣赏的一个,除了朕的皇后以外最为尊荣的一个。朕在这里提出请你成为朕的秘书官的请求,你当然可以成为朕和亚历山大的力量,你不会拒绝吧。”阿尔费雷德将阿格莱塔的手郑重的放回她的胸前。

“臣是克里斯汀殿下的书记官……”。“没关系,你可以兼任,克里斯现在并不需要书记官,你是充当家庭教师的角色,这朕早有耳闻,朕特批你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回去授课,并且给你在任何时间出入宫禁的自由。这样,你不仅效忠于克里斯汀,更效忠于朕。”

皇帝坚持到了这个份上,阿格莱塔无话可说,俯身一礼,以示接受皇帝的任命和恩惠。阿尔费雷德相信来日方长。他决定尊重这个女孩,她和以往的女人不同,对于她们,他有的是兴趣,对于阿格莱塔,则是实打实的欣赏。经过这个晚上,他已经确认即使不是以情妇的身份存在,阿格莱塔也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章十六:狄拉

亚历山大的任何一个贵族家庭都有自己的情报网,因为消息的灵通与否直接决定一个家族的存亡。因此,阿尔费雷德的承诺、阿格莱特的拒绝,由于阿尔费雷德希望阿格莱塔拥有一个特殊的地位,由于阿格莱塔希望家族复兴,希望为阿尔费雷德所用,在两人的有意无意间成了亚历山大最热烈的传闻。自然也传入了狄奥多拉耳中,她立刻密召了阿格莱塔。

“狄奥多拉陛下。”阿格莱塔惊异于狄奥多拉的憔悴,更惊异于闪烁在苍白皮肤与瘦削骨头间的一双莹莹星子,这是如今狄奥多拉身上最具生气的存在,暗示着这名女性曾经是多么的活泼开朗,多么的渴望幸福,与现在是多么不同。

“我的丈夫欣赏你,我也是,很少有女人可以挡住诱惑,牢记本份,尤其是诱惑来自亚历山大的皇帝的情况下,穆莱尔阁下,现在回答我,你对陛下抱有作为异性的好感吗?”狄奥多拉端坐桌旁将手置于扶椅之上。

“是的,臣从小就憧憬阿尔费雷德陛下。”

“但你拒绝了他,因为我的女儿,也因为我,你不恨她,不妒忌我?”

“臣羡慕您,不存在嫉妒,嫉妒是在双方平等的情况下,而您拥有臣没有的东西的才可以成立,或者臣自认为比您优秀,臣既不与您拥有同等的地位,也不认为自己比您优秀,因此,妒忌之说从一开始就不成立,至于殿下,她是臣仰慕与羡慕的人的结晶,臣非常非常的喜欢她,可以照顾她更是臣的荣幸。”阿格莱塔对答如流。

“嗯”狄奥多拉露出了多日以来首个笑容。“阿尔费雷德陛下喜欢你的原因我大至明白了,人长的出挑,才华出众又出身不高,最重要的是人品,穆莱尔阁下,如你这样的女孩如今世间少见了,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你的忠诚心和自知之明,非常出色。”狄奥多拉合手又分开,空气中传来皇后认可的掌声。

“谢陛下夸奖。”阿格莱塔没有自满,因为她知道,狄奥多拉必有下文。

“穆莱尔阁下,做个交易……不,拜托你一件事,如何?”下文说来就来。

“请陛下明言。”阿格莱塔没有轻易应允。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无论我的丈夫还是孩子,我想亲近和照顾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诚恳的请你照顾好他们,作为书记官和秘书官,作为回报,穆莱尔家族必然中兴。”狄奥多拉决定对阿格莱塔报以信任是一瞬间的事,这个女孩有着辉煌的未来,因此抓住她可以带来的回报是难以预计的,在这一点上,她和阿尔费雷德竟有了默契。

“臣可是皇帝陛下选中的……情妇呀。”阿格莱特在吐出某一词的时候异常艰难。

“对丈夫的情妇视而不见是身为亚历山大皇后的责任之一,所以过去无论是谁我都没有过问,而且,你不是拒绝了么?穆莱尔小姐,我是时候尽到自己做为皇后的责任了。”

“责任?”

“社会福利,慈善募捐,穆莱尔小姐,民心向背可以决定很多事。”

“您是要成为拉维尼亚陛下那样的人吗?”阿格莱塔敏锐的发觉了狄奥多拉的目的。

开国皇后拉维尼亚,是第一任皇帝亚历山大的贤内助,在帝国初立,四处征战,百废待兴的当初,她四处讲演,筹措军费,出入贫民窟,慰问民众生活,将自己的嫁妆用于支持丈夫的事业,还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受人民爱戴和亚历山大皇帝的尊重,是亚历山大历代皇后中综合素质最出众的,因此以“人民之母”为名与“航海女皇”伊泽贝尔,“拓土女帝”克里斯蒂娜以及“荣耀公主”弗蕾姬亚并称为亚历山大四大女杰。

在这四位公认的亚历山大做出巨大贡献的女性中,拉维尼亚没有支持航海,连通全世界商路的功绩;没有只身嫁入,称帝之后为亚历山大开拓五分之一国土的战绩;更没有第三次北海战争大破诺什,又为了解除与克里斯顿百年战争而委身下嫁的大义。但作为唯一的皇后,她真正诠释了何为皇帝的妻子,皇帝的母亲应该办演的角色,平凡而伟大。

“是的,穆莱尔小姐,长久以来,我放置了太多精力在与陛下争执,保存家族的荣耀上,所以我现在要忏悔,身份所限我不能成为修女,那么,只有用这样的方式进行弥补……”

“陛下,请您放心将阿尔费雷德陛下和克里斯汀殿下交给臣吧,臣会为您和殿下尽力的,只要您一直保有这样的想法,和臣一样为陛下和他的帝国付出。”阿格莱塔抢下话头。

“是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阿格莱塔(我可以这样叫你吧)”狄奥多拉微微一愣,然后说道,因为少女不顾礼节,激动的抢话之时眼中生出的星辰,那是何等的虔诚,又是何等的耀眼,恐怕她自身也没有察觉。

“你可以退下了”狄奥多拉对阿格莱塔绽开微笑。

“是,陛下。”女秘书官对面前的女性充满了期待,她是她所爱之人的妻子,一定可以做到她自己做不到的事,她们可以共同为那个人付出,怀着这样的心情阿格莱塔退下。

“父亲,您认为如何?”狄奥多拉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问。

“非常合适。”老伯爵阿尔伯特·金从隔断中走出。

“她会是一把利刃的,只要站在我们这边。”狄奥多拉起身,走到父亲面前。

“拥有才能,品德高尚可以长期抓住陛下的目光并为我们所用,只要你做的事不与陛下的所愿和利益相背她就不会背叛,甚至还可以做为情报来源。”老伯爵评价中肯。

“还可以让所有人知道,狄奥多拉·金不在阿尔费雷德一世的身边,但阿格莱塔·穆莱尔在。”

“狄拉,你真打算……”做拉维尼亚那样的女人吗?

“当然,反正生不出孩子,持续为创造后代而进行的活动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做一个无论从我做起何情况下都没有被废黜理由的皇后。”

“你不一定……”会绝育。

“您不知道玛格丽特·阿利什是多么狠毒的女人!她绝不会给我留下任何一丝生下继承人的可能,我们必须另作打算!”

“狄拉……”老伯爵放大声音。

“抱歉,爸爸,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无法可想。”狄奥多拉微微抽噎。

“另作打算……,让威廉里奥殿下和小克里斯汀联姻吗?”阿尔伯特一语中的。

“嗯,除了合并继承权之外别无他法,让我的女儿成为未来亚历山大的皇后,保住金家族的未来,所以阿格莱塔是必须的,威廉里奥也是必须的。”狄奥多拉郑重的点点头。

“狄拉,如果没有让你嫁给陛下……”

“爸爸,这个世界上不存大‘如果’,只有‘结果’,“结果”是我现在是亚历山大有史以来第一个失去生育能力,出身臣下家族的皇后,然后,我要坐稳这个位置,让我的女儿将来可以站到同样的高度,我的家人可以平安且荣华。”

老伯爵无言的看着女儿,他这次是真的后悔当初没有尽全力阻止狄奥多拉嫁入皇室,如果他当初态度坚决。他天真烂漫的狄奥多拉是不是不会变成今天这个连身为父亲的他都觉得陌生的样子。

玛格丽特的所做所为,唤醒了狄奥多拉血统中所留存的周国宗室的血液,五年来她首次以一个政治角色的身份来谋划自己的未来。虽然这并不是她的专场,她踏出的这一步,究竟是进取还是灭亡,现在还很难说。

章十七:承认

亨利的预感是正确的,他的确时日无多。婚礼之后,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每分每秒流逝的声音,之前的略微康复仿佛是圣迪欧斯·索罗斯的为了嘉奖年迈的皇帝而特意为他延续的时间,现在,心愿已成,婚约已缔,也该到告别的时候了。太上皇盯着手掌心一滩鲜红刺目的液体沉默,然后轻轻拭去。他可以做的事情已然不多了,因此,为了他的国家,他的妻子和他的孙女,有些事,他不得不做了。这和他预想的与阿尔费雷德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打持久战的设想相差太远,他的优势尽失,现如今,他必须妥协,否则,就是本末倒置,为了继承人的争端枉顾国家的安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拥有三十年统治经验的亨利绝不会允许出现。

阿尔伯特·金踏入约克宫的时候感怀颇多,现在朝中的气氛已不是往日面上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状态了。而是剑拔弩张,人人自危的情况。因此,他在接到太上皇的视联时已经了然他要说什么以及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陛下。”阿尔伯特在太上皇身边坐下,这是独属于他的荣耀,令佩恩都无比青眼。

“阿尔伯特,还记得三十年前约克宫刚建成之时朕与你同游此处,你说的话吗?”亨利问道。

“当然,臣当时说臣会辅佐陛下,沿续克里斯蒂娜陛下的丰功伟绩,使亚历山大成为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朕当时也觉的自己可以做到,但是实际上,没多久朕就明白了,朕做不到,朕没有为皇该有的才能与雅量,朕违背了伯母(克里斯蒂娜)的初衷,她选朕继位是因为朕可以成为克劳狄亚统治稳固的保障,她想让朕用皇室血统和靠前的继承位序为朕的皇后铺路。她寄于厚望的从来不是朕。”亨利叹息。

“陛下?”亨利不知已经多久没有提到过克劳狄亚了,一时间阿尔伯特也很迷茫。

能让帝国第一重臣如此窘迫的往事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亚历山大帝国空前绝后的“拓土女帝”克里斯蒂娜出身埃森帝国,作为埃森雄才伟略的彼得大帝十三个女儿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她十七岁时被许嫁亚历山大,成为皇储妃。

然而彼得大帝想不到的是这个女儿却是最像自己的存在,否则定会后悔将这个只身嫁入亚历山大,卧薪尝胆,最终政变废黜无能的丈夫,自己称帝,并在之后三十年以武力征伐,为亚历山大拓展将近五分之一领土的旷世女帝嫁出去。

也许埃森帝国正因为选错了继承人,才会从曾经的世界霸主沦落为如今实力逊于亚历山大和周国的第三帝国。而因为克里斯蒂娜无子夺权,合法的继承人就只有她丈夫的两个受封公爵的弟弟。克里斯蒂娜于是指示两位继承人结为亲家,以合并继承权,保障帝国传承。两位公爵中哥哥的儿子就是亨利,而弟弟的继女则是克劳狄亚。

然而讽刺的是年长的公爵与其子亨利都很平庸,年龄稍小的公爵和他的继女克劳迪亚反而极为出众,所以女皇虽然要求合并继承权,真正指定的执政者却是克劳狄亚。

亨利利用了这桩婚事,由于他和克劳狄亚的父亲都在克里斯蒂娜在位期间过世,他们夫妻成了直接继承人。他在继位后以需要继承人为名让克劳狄亚专注生育,在皇后连生四子(阿尔费雷德和威廉中间还有一个孩子,夭折,之后还有一个流产)之后才发现因专心生育,她居然权柄尽失。

最终,在幼女弗蕾姬亚公主出生后几年,克劳狄亚含恨而终,不足四旬。而亨利或是内疚,或是悔恨,或是更重视埃娃,几十年间很少提及克劳狄亚。现在,突然提出,自然让阿尔伯特觉得不可思议。

“陛下,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提这些旧事也无用。”最终阿尔伯特只有这样说。

“不,朕是因为年龄大了,对很多事情看得没那么极端了,克劳狄亚的事,是朕太偏激,并且受了蛊惑。”

所谓蛊惑,因为克劳狄亚出身资产阶级,生父去世后随母亲改嫁给那位稍微年轻一些的公爵,因而获得了皇位继承权。她的思想相对偏激,倾向性明显,极力支持民权运动,为传统权贵所不容,亨利则是这些人反对克劳狄亚的旗帜,连亨利自己都不搞清楚,自己与皇后之间究竟是真的不可挽回还是被人挑唆成那个样子。在几年前刚传位的时候,亨利还厌恶克劳狄亚以至于不希望与她相像的威廉与威廉里奥一脉继位,如今想来已没有那么极端了。

“陛下并没有使亚历山大陨落,您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了。”虽然与克劳狄亚合作会更好,这半句阿尔伯特没说出来。

“但是朕辜负了伯母(克里斯蒂娜)的重托,将亚历山大一位优秀的执政者禁锢在后宫中生儿育女,朕竟然妒忌自己的妻子,竟然为他人蛊惑。”亨利摇摇头,叹息道。

“陛下的功绩是不可以磨灭的,至于克劳狄亚陛下的事,诚如陛下所言,是可惜了。”

“这个国家经历了伯母创造的辉煌,朕的休养生息,也是该再度追寻下一个巅峰了,阿尔费雷德有这个能力,朕不担心,朕担心他的继承人。”亨利看向阿尔伯特。

“是臣和皇后陛下太不小心,断送了皇帝陛下的继承人。”阿尔伯特听到亨利提起继承人便看他无意怪罪自己与女儿,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他想知道,太上皇是否与自己选择了同样的解决方法。

“阿尔伯特,这既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狄奥多拉的错,玛格丽特的所为大约是朕苛待克劳狄亚的代价。”原来,大病一场再加上玛格丽塔一事的刺激,才让亨利“幡然醒悟”。“但是,继承人的问题是不能不解决的。”阿尔伯特屏住呼吸“你亲自去把威廉里奥接回来吧。”

“这是指”阿尔伯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朕认同威廉里奥的继承权,但是,他必须迎娶克里斯汀以合并继承权,希望这次,不会出现朕和克劳狄亚的悲剧。”

“是”阿尔伯特吃了定心丸,不再犹豫,即刻告退,前往威廉里奥的所在地。

离开时老伯爵猛然意识到,这是太上皇的承认,虽然晚了几十年。但是,克劳迪亚可以瞑目了。而她的血脉,威廉里奥与克里斯汀会继承她的意志,将亚历山大大帝的、伊莎贝拉女皇的、克里斯蒂娜女皇的辉煌延续下去。这一刻,阿尔伯特由衷的希望太上皇设想的一切能够成为现实,希望他可以活着看到亚历山大更加强盛的明天。

章十八:终点

威廉里奥·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自出生起就没有在帝国帝都长久的生活过,由于母亲的不幸早逝他被托给狄奥多拉抚养,但狄奥多拉不久也怀孕,最终,威廉里奥由家庭教师带往父亲的封地抚养。狄奥多拉每年将他接到卡梅洛特几次,小住一段时间,尽自己身为养母的义务。每年纪念对圣迪欧斯·索罗斯诞生的圣诞日,小威廉里奥也会入宫。除此之外,在祖父眼中极不讨喜的他都养在别的地方。

今次,亨利亲口同意将他接回,等于认同了他的皇位继承人身份。这个消息传出之后,朝野震动,这可真是令人异想不到的结局,本来威廉里奥成为皇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正值壮年的皇帝和已育一女身体健康的皇后,拥有一个继承人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届时就算是威廉里奥的继承权比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的儿子考前,其中的可操作性还是很大的。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为镜花水月,最终的胜利者竟是父母双亡,为亨利所厌弃的威廉里奥,不得不说,真是造化弄人。

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太上皇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举行了盛大的生日庆典,这是对埃娃的补偿,那场本该成为她人生中最幸福回忆的婚礼却成为了极为恐怖的噩梦,这使太上皇心存愧疚,因此,埃娃·塔明别特的三十九岁生日一切依照皇后规格,盛大开幕。

埃娃已经很久没有作为舞会的焦点而存在了,上一次如此还是她的丈夫是皇帝,她处在二十代的青春年华,她犹如灵巧的麻雀,在人群间穿行,和每一个针对她轻视她的人共舞,举止得体,魅力动人,深深的折服了整个宫延,企图使这里的人们认同接纳她。最后,她的看家绝技,曾在帝都歌剧院创下票房奇迹的百灵歌喉更是成为了那场舞会的最高潮,促使克劳狄亚早早称身体不适离席,玛格丽特的怒目而对。

时过境迁,彼时的青春少女,今日帝王之妻,站在同样的场合,面对同样的舞伴,曾经是她的主人和侍奉者,现在是她的丈夫和爱侣,埃娃从来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幸福的一天,她的心狂跳不止,随着亨利旋转跃动,高悬头顶琉璃吊灯与金色大厅交相辉映,晃的埃娃几乎睁不开眼,俨然置身于梦境之间。临近一曲终了之际,夫妻二人情绪高亢,在舞池正中央高速旋转,埃娃决定任性一次,从亨利的眼中她接收到了他拥有足够的体力完成这一舞。最终,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际,埃娃翩飞的裙角落下,全场静默几秒,进而掌声震动,无论本心如何,在此时此刻,无人可以不为这一对相伴近三十年的伴侣所感动,为两人相濡以沫,为二人风雨同舟。

亨利执着埃娃的手,两人步上露台,亨利在漫天烟火的光茫里欣赏爱妻的侧颜,他俯下身,与之额头相抵,开口。

“埃娃,今日是否高兴?”

“陛下,这是我绝不敢奢望的一天。”埃娃眼神缱绻。

“现在已经成真了。”亨利闻言发笑。

“亨利”埃娃唤丈夫的名字“我很感谢你,你有需要我做的事尽管开口”亨利骤然回头埃娃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依旧充满期冀,温柔而具有包容力。

“你怎么会……?”帝国的太上皇惊讶妻子的敏感度。

“陛下心中所思所想,没有什么可以瞒过我,我有这个自信,在与您相关的事情上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陛下,如果有要交付给我的事情,请您不用客气。”埃娃深情且认真的说。

“埃娃,朕来日无多……”亨利阻止埃娃想停下她不祥话语的手势“朕有预感,朕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朕需要你做一个见证者,传达者,督促者,朕已经认同了威廉里奥的继承权,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在朕身后促成两个孩子的联姻,这是为了亚历山大和彭德拉根。”

“这样的责任……,我……”埃娃·塔明别特从不参与政治。

“你的态度会成为最有说服力的武器,因为你就代表朕,所以你只要有姿态就行,其它的事朕会交给佩恩和阿尔伯特。”太上皇清楚两位臣下的不合,但是佩恩奈何不了自己的儿媳和孙女,阿尔费雷德也不会允许金家独大。因此,旗帜鲜明支持威廉里奥继位的佩恩与手握克里斯汀的金,合则两利,利国利民,分则两伤,各伤权柄,这桩婚约正是联结两者的纽带,也是监督两者的利器。要知道,这两个家族的平步青去不知让多少传统贵族和新兴势力青眼。

“我明白了,陛下,如您所愿”。埃娃闻言,郑重起誓。

“祖父?埃娃?”埃娃起身,克里斯汀小巧的身影映入眼帘,克里斯汀在约克宫居住的时间很长,与祖父和继祖母关系极为良好。亨利与埃娃成婚后他的私人财产第一顺位继承人变成了埃娃和阿尔费雷德以及弗蕾姬亚,但是他却立下遗嘱,在埃娃同意的情况下将财产以馈赠的方式全部归于克里斯汀名下,克里斯汀更对埃娃直呼其名,可见三人关系之融洽。

“啊啦,克里斯。”埃娃俯下身,抱起身着嫩粉色歌特裙的小公主。

“陛下,埃娃”。紧跟而来的是久未出门,面色苍白的狄奥多拉以及始终与阿尔费雷德保持两步距离,不远不近。

“弗瑞亚让克里斯顿的使臣转告塔明别特女士,祝你生日快乐,克里斯顿公爵,弗蕾姬亚的丈夫罗伯特,也表达了问侯。”阿尔费雷德说,提及幼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理查(弗蕾姬亚之子)几岁了?”亨利问到。

“五岁,路易也有七岁了。”阿尔费雷德补充到。

“路易?”亨利一时反应不过来儿子口中的人是谁。

“罗伯特和前公爵妃米兰达之子,听说很聪明得体,是克里斯顿的王储。”阿尔费雷德目光偏向自己的爱女,克里斯汀在埃娃怀里绽开大大的笑颜,亨利暗觉不好。

“威廉里奥还没回来吗?”朕已经让阿尔伯特去接了。

“没有,阿尔伯特卿报告说患了伤风,病情严重,暂时经不起长途奔波。”

“威廉里奥的身体状况是个问题。”

“现代医学非常发达,至少比神父的‘神谕’要准确,因为他甚至看不清楚婴儿的性别。”

“托马斯·坎佩伯利是亚历山大最虔诚的神父,阿尔费雷德。”

“那么……”“爸爸?”克里斯汀不知何时从埃娃的怀中挣扎,凑到祖父与父亲的身前。

“克里斯。”阿尔费雷德停住话头,这个女孩是现在整个皇室的明珠,无论如何也不能蒙尘。不管她将来要成为哪一国的王后,她都会成为一个无忧无虑,得人尊重,安享荣华的女性,为此,她不可以知道父母的争吵,祖父与父亲的不和。

亨利看着儿子牵住孙女的手,目的地是妆容精致,锦衣华服的儿媳,他也拉过爱妻的手,安怃性的轻拂她白晰光滑的手背,示意明显注意到方才争执的埃娃无甚大事,埃娃翻转手掌,反扣住亨利,指与指隙紧紧相连,有如齿轮相咬合的适到好处。大臣们,贵妇无不上前恭贺彭德拉根女主人的生日。

佩恩站在远处,在他眼底,面前这和协的一家绝不是众人所见的夫唱妇随,父慈子善,而是粉饰太平之下的勾心斗角,宫相微微叹息,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一个女儿真是太好的同时,不由的对远在威廉里奥封地的宿敌报以同情。正当他欲转身离去,不再观看那一家人的逢场作戏之时,帝国的前任统治者没有任何预兆的摊倒在地,伴着周围人的惊呼与“陛下!”的唤声,已上年纪的老宫相健步如飞,冲到自己的君主面前。

“亨利…………!”埃娃的吼叫撕心裂肺,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直呼亨利·彭德拉根的名字。

太上皇被小心的移到内室,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紧紧握着的一只手,它属于埃娃·塔明别特。

一个时代结束了。

章十九:遗命

“太上皇陛下依旧昏迷不醒吗?”佩恩一把扯过路过的侍女。

“是的,宫相阁下。”女子吓了一跳,但仍因良好的教养而很快反应过来。

“医生怎么说,我看见御医官进出很多次了。”

“嗯……,各位御医官都束手无策。”

“你忙去吧。”佩恩松开侍女,转向阿尔费雷德“陛下,医官们……”

“陛下!”佩恩被猛然打断,心下不悦,转头一看,竟然是阿格莱塔,心想“花无百日红”,一个女宠而已,自己身为亚历山大的政权中枢,可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侮辱。要知道,埃娃·塔明别特对他可是一直尊敬有加的。

“莱塔,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尽管说吧。”阿尔费雷德没理会佩恩难看的脸色,他对老宫相死爱面子的本性甚是清楚,不过现下无暇顾及,也想替阿格莱塔立威。

“我的族兄,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亚伦·穆莱尔,受教于和平岛学园医学院,曾游历到周国和凯麦忒,分别进修过两国医术。”阿格莱塔从容不迫道。

“朕听说过他,是亚历山大难得的医学人才。”亚历山大的医学相对落后,远不及现代医学的奠基国欧利瓦以及传统医学的两大起源国——周与凯麦忒“怎么,在此时提起他?”

“臣觉得可以让亚伦进宫来看一看,兴许会对太上皇的病情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众多御医都没有办法,一个医学院刚毕业的学生能做到什么?如果真的厉害到穆莱尔女士说的地步,怎不见他入宫供职?或者进入帝国医学院研习?”佩恩插口道。

“族兄那一支已经落败,没有任何爵位官职在身,没有进宫的资格……,又因为受过东方医学的熏陶,医理药理上与医学院的大方针不符,不过我可以担保他的专业素养。”阿格莱塔说。

“你担保,你用什么担保?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个担保?”佩恩打了个鼻腔。

“既然有人有可能救太上皇陛下,立刻请他进宫就是,这种时候拘泥于出身,如果太上皇陛下出了什么事宫相阁下可以负责吗?”狄奥多拉很少像这样态度鲜明,以往她是不会在公开场合表达任何自己的意见的,她所有的想法不论会引起多大的争端,也只会传达给阿尔费雷德一人。

“这不合规矩,皇后陛下。”佩恩答到。

“陛下”狄奥多拉转向阿尔费雷德,“我想请亚伦足下进宫为太上皇诊治,如果出了差错,这个责任我来承担,阿格莱塔没有资格,我总有了吧?”同时递了个眼色给阿格莱塔。

“族兄至少有能力让太上皇陛下醒过来交待后事,并和各位告别。”阿格莱塔会意,如果亚伦·穆莱尔救醒了太上皇,便是留不住他的性命也是大功一件,御医之位便是囊中之物了,反过来,临近过世的太上皇不醒,皇帝也不会真的把皇后怎么样,更不会牵怒于才被重视的自己。

“好。”事已至此,阿尔费雷德自然点头同意了。

亚伦·穆莱尔被急召进宫,他疾步走进内室,一番看之后开口。

“我可以让太上皇陛下暂时醒过来,但是……陛下撑不过下半夜。”

“那么有劳阁下(称呼改变)救醒太上皇。”狄奥多拉撰紧手掌,亨利的遗言关乎太多人的身家性命,虽然他已退位,但一直没有完全放权,只要他能鲜明表态,发表有利自己的言论,他的从属会倾向于自己,以后的计划也好办得多。

众人焦急的等侯,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亚伦·穆莱尔托着疲惫的身体走出门,立刻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上皇陛下请塔明别特女士,皇后陛下,皇帝陛下,克里斯汀殿下和宫相阁下进去。”亚伦说。

“你也一起,莱塔。”阿尔费雷德如是交待,吓坏了亚伦,震惊了阿格莱塔,同是让佩恩足下不稳。

“臣就算了。”阿格莱塔垂下头,阿尔费雷德满意的看向这对兄妹,甩下一句“亚伦阁下,即日起担任御医,莱塔,你跟上来,没关系的”。便步入亨利所在的房间,阿格莱塔尴尬的对亚伦做了一个“安心”的动作,追上阿尔费雷德的脚步。

亨利·克里斯托尔·彭德拉根听到门边的响动,他意识到是他所需要的人们进来了,他内心盘算着,佩恩不会背叛自己,狄奥多拉加上埃娃、克里斯汀本人也可以证明,可惜阿尔伯特还有威廉里奥不在,否则……。‘不可思议,难道人们临死的时候都拥有如此清醒的思维吗?真是不可思议。’太上皇暗暗感叹道。

“克里斯”亨利开口,传出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祖父。”皇家的孩子早熟,目睹玛格丽特死亡的克里斯汀已然理解了死亡的意义,因此此刻抽泣不止。

“孩子,朕要蒙主的召唤,离开这里,去往天堂……别哭……”亨利想抬手拭去孙女的眼泪,却被此刻重似千斤的臂膀所累,动弹不得,只得以爱怜的目光安抚克里斯,“克里斯……,你记住,你现在是亚历山大的公主,将来是亚历山大的皇后……,不能随便哭泣……”。

“是……”克里斯汀从祖父的眼中看到了期盼,多年之后她再回忆这个眼神时才明白祖父已经多少预见了未来将会发生的事,并由衷的感谢他为自己做出的打算。

“阿尔费雷德……”,老人将目光转向已然成为帝国最高统治者的儿子,“让克里斯和威廉里奥订立婚约,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按你自己的意思来,你一定会后悔……”亨利有如回光反照的大声连吐出长句。“狄奥多拉,弗兰克,埃娃务必让朕最后的意愿传达出去……”

“是。”三人分别表态。

“都出去吧……,埃娃留下……”亨利闭上眼睛,他已然没有多少力气了,于是众人从善如流的退出,独留下将死之人与她的爱妻。

“陛下……”埃娃跪在床沿,握紧亨利的手,却无从阻止生命的流逝。

“……”亨利无力发声,隐隐的比出口型。

“叫我的……名……字……”,埃娃努力辩识亨利的口型,不禁泪如泉涌。

“亨利,亨利,还记得菲尔奇亚么?我告诉你,她有着和你一样耀眼的绿松石双眸,可是没能拥有和你一样的红色头发,她长得太像我了,包括灰不灰黑不黑的头发你知道么,如果那天的选择是真的,我绝不后悔,不后悔用我们的孩子和我的未来换取你这半年的生命,因为我相信,这是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于你与我都是。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妻子,不如说,我一直期盼着这件事?是不是很贪心?但是,我不会羞愧我很高兴,谢谢你,真的,我爱你,我的陛下,我的丈夫,我的亨利。”

亨利在听,埃娃知道他在听。因为他的双目听到关于那孩子有着柔顺的灰发,晶莹的绿眸时闪闪发光,听到关于出嫁的圣坛场景时眼角转紧了泪珠;听到她呼唤母亲时的笑颜是如何灿烂自己也嘴角上挑,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埃娃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她没有时间难过,因为她还有使命,刚刚自己的丈夫交托的一切,她要亲眼见证它的实现。

章二十:落空

亨利·彭德拉根于通用历412年8月6日凌晨停止呼吸,在他一生的眷恋,红颜知已,妻子和恋人,埃娃·塔明别特的陪伴下永远闭上了眼睛。

埃娃艰难的站起,推开房门,她脚步虚浮,昨夜狂欢的残妆未卸,她紧咬牙根。

“亨利……不在了。”犹如耳畔轻语,然后,她抬起头,因为她还有未竟的使命,必须抓住机会,公布那个婚约,完成亨利的遗愿才行。

“太上皇陛下临终前公布了一个打算,一桩婚约,这桩婚约会对亚历山大的未来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

正当埃娃深呼吸,组织语言之际,佩恩的声音响起。埃娃诧异但感激的看向佩思,要她在此时条理清晰宣布婚约实在困难,她是不断提醒自己这是亨利的意志,才能强忍住胸腔里巨大的悲痛,才能自制住对一切不管不顾,扑到床边纵情痛哭的冲动,所以,佩恩此时无疑是雪中送炭。

“亨利陛下指定我作为见证人,许下了克里斯汀殿下同克里斯顿小公爵,弗蕾姬亚殿下继子路易·米兰·德文的婚约,我做为陛下的臣子以及帝国的宫相,有责任与义务成为这场婚约的促成者。”

话音刚落,埃娃与狄奥多拉的脸色立时变色,狄奥多拉及为愤怒的欲开口,即感觉到手边钻心一痛,阿格莱塔竟用指甲扎向皇后。因为她从事文书工作,操作电脑使得她没有其余贵妇人保养良好可达寸许的指甲,所以用上了七分力道,直将血滴子从两人小臂的接触处逼出来。狄奥多拉正要发难,却因对上阿格莱塔严肃的神情而清醒,真实多亏了这一指甲。她这时不能表态,婚约可以从长计议,谋定后动,但太上皇治丧的消息已使各国使臣进入宫延之中,她身为一国之后,不能让他国看到亚历山大皇室内部的不和。但是……她要怎么样保住自己女儿的皇后之位,自己家族的荣耀?她带着期冀的目光看向埃娃,现在有且只有这位彭德拉根女主人只代表家庭而不代表国家,有权驳斥佩恩了。

在弗兰克·佩思或说到一半的时候,埃娃就已了然发生了什么。宫相进行了一次政治投机,他赌皇帝希望克里斯汀与克里斯顿小公爵订立婚约,他认为阿尔费雷德不希望代表太上皇且手握重兵的金通过合并继承权把握帝国未来的帝后,而且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定听见了昨天晚上父子二人的对话,那时阿尔费雷德提及了路易·米兰·德文,而刚才太上皇病榻前的交锋使他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然后他为了确保在新朝的地位,干脆利落的站了队,不愧是世袭宫相五十多年的佩恩家族。

埃娃开始计算,阿格莱塔人微言轻且绝对支持皇帝,皇后没有冲动让她很欣慰。她只有一个机会,就是将选择权交给阿尔费雷德,她不认为皇帝忌惮金家族到了阻止自己的亲生女儿成为皇后的地步,她打算赌一把,站到佩恩的对立面去,赌阿尔费雷德不反对合并继承权。

这很危险,因为当她说出那个真正的婚约,她的命运就在阿尔费雷德手中了,阿尔费雷德所支持的一方便是正义,另一方无疑是叛国。但是她必须说,因为这是亨利的托付,别说现在自己尚有生机,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无所畏惧,她的大脑高速运转,从来没有像这样逻辑得体过,她不善权谋,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有赌上自己三十余年的宫廷经验,尽力一搏。

狄奥多拉本低头焦急的观看视联机,然突然抬头四处张望,然后目光捕捉到了梅耶·金,她指出口令“父亲大人已经入城,快去接应!”埃娃的打算她大致清楚,但她比埃娃要了解阿尔费雷德,没有皇帝的默许,宫相不敢做出伪传太上皇遗命的事,埃娃的分量远不够撼动二人,但如果阿尔伯特·金可以表态,情况则会大不相同,他的话语权要高过佩恩,介时自己再出面……,她的女儿会是亚历山大皇后,绝不会远嫁克里斯顿!只要阿尔伯特赶得及,在阿尔费雷德发话前证实佩恩言之有假,纵使是阿尔费雷德本真想联姻克里斯顿,也要顾虑几分。但一旦阿尔费雷德肯定了佩恩,她和她的家族不能反抗皇帝,必会陷入被动。

“宫相阁下记错了吧!还是亨利最后太过虚弱,他的遗命你未听清楚!亨利的遗命明明是让克里斯汀和小威廉订立婚约。”埃娃终于开口,她一改往日谦逊温和,以长辈的口吻,坚强的气势来表达自己的立场,完成自己的使命。

“怎么会呢……,塔明别特女士……,我跟太上皇陛下三十多年,他的意思我怎么会表达不清楚呢?”佩恩说话时眼光瞟向阿尔费雷德的方向,皇帝依然没有说话。这让他很不安,他老早看出皇帝不容太上皇不放权,金势头过大,而他自己亦是太上皇的左膀右臂,所以铤而走险,希望可以通过这次投机给阿尔费雷德送上一张“投名状”。亨利千算万算,算不过近四十年的亲信竟为了讨好自己的儿子毁掉自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谋划。

“佩恩卿,在你下次开口说话时请你称呼我为彭德拉根夫人,各位虽然没有临场,至少也该对我的婚礼有所耳闻吧,陛下,做为您的继母,我现在不得不怀疑佩恩对彭德拉根的忠诚,而且您该听的清楚,那个婚约的真相。”埃娃没有当过一天的皇后,但现在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不亚于克劳狄亚的端庄华贵。

“是的,继母大人,朕听到了,朕的妻子。”狄奥多拉向阿尔费雷德靠近,站到他身边。“莱塔(阿格莱塔惊讶于皇帝现在吐出自己的名字,并收到来自各国使臣奇怪的目光)都听到了,克里斯汀与路易·米兰·德文的婚约,所以尽管朕于心不忍,还是要将您送进彭德拉根塔,还是说,您其实是听错了?”阿尔费雷德做出了选择,他要逃离父亲的阴影,成为一个有自己的意志,独立治理国家的君主,所以他拒绝埃娃,加上更重要的原因,阿尔费雷德的扫视过面色铁青,瑟瑟发抖的皇后与气喘吁吁,刚刚步入房中的岳父。

“我没有听错,陛下,阿尔伯特卿,亨利在你前往威廉处之前召见过你,他是怎么说的,这个婚约究竟是怎么样的?”随着埃娃的开口,阿尔伯特变成了焦点。

阿尔伯特来晚了,他再早一分钟进入这个房间,在阿尔费雷德表明态度前支持埃娃,一切可能会不一样,但是现在,要他怎么能当着全世界使臣的面以皇帝岳父和统兵重臣的身份去反对皇帝?狄奥多拉闭上眼睛,无力的对着父亲的方向摇头,阿尔伯特会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热爱亚历山大帝国的英雄之金家族,忠于皇室的哈默尔恩伯爵一系,不会也不能公开反对皇帝,更毋论兵刃相见,发动政变了。

“太上皇陛下他……选的是路易阁下。”阿尔伯特觉的对不起埃娃,但这个女人却没有任何被背叛的神情。她将祸水引向阿尔伯特的时候已做好了觉悟,逼他表态以保住金家族,保住实现亨利遗愿的后盾,并亲手将自己送上不归路,再被卫兵带走的时候,她郑重的朝阿尔伯特点头。

埃娃·塔明别特无疑犯了叛国罪,但阿尔费雷德没有将继母赶尽杀绝的打算,因而决定不提起诉讼,以免除埃娃的死刑,代之以无期限彭德拉根塔软禁。这座在亚历山大宫建成之前的帝国王城现在有关押高级罪犯和皇室成员加冕准备室这两个作用,是皇权的象征。更是坚不可摧的堡垒,但是,方法是人想出来的,所以……晚间,两个人影俏然走出皇宫,向彭德拉根塔进发。

“狄拉姊姊,这样不好吧,阿尔费雷德陛下今日才将埃娃女士收监,你当晚就亲自去看她。”说话的人——梅耶·金,哈默尔思老伯爵的养女,狄奥多拉从小的女伴和侍女,现在是皇后的首席女官。

“梅,我第一次恨自己是这么无力的存在,我没有见过自己丈夫的母亲,我的母亲又早逝,埃娃对我可以说仁至义尽,她是为我的女儿的未来被关进来的,我又怎么能不来探望她呢?而且,我还有其他的事要问她。”说话间,两人已然到了塔前。

“这边,臣已安排好了。”彭德拉根塔的侍卫长是哈默尔恩伯爵的学生,早早的替狄奥多拉安排好了探监事宜。

塔中绝对不是灯火通明,相反,同时作为高级监狱和加冕前准备处的塔显的阴森无比。亚历山大立国四百余年,这座塔不知道惨死过多少冤魂,更不知道见证过多少荣耀。狄奥多拉自己在加冕前也曾在塔中的皇室厅里居住,但她没有去过关押犯人的地方,所以一踏上古旧的石阶,她就感到了迎面扑来来的寒意。跟着侍卫长在曲折的塔内转了几圈,停在一处石室前,侍卫长摸出满是铁锈长比人的小臂的大钥匙,打开牢门。

“埃娃女士。”狄奥多拉小心的迈进室内,呼喊着埃娃的名字,然后她看到了终身难忘的场景。光鲜亮丽三十余年,古往今来第一传奇的皇室情妇,不施粉黛,钗环凌乱,衣着不整。

“陛下终于来了。”埃娃抬起头,唯一明亮如惜的双眸直接将视线撞进了狄奥多拉的黑瞳。

“埃娃女士知道我要来,还有今天为什么?”

“自然是知道陛下要来的,至于为什么,陛下有想要问我的事。”

“我不能……,父亲不能公开反对陛下,我的母亲深切的爱着家族,我父亲爱着她,而我爱父亲,我们都不能摧毁最重要的家庭,而且我已决定要做真正称职的皇后,所以……”。

“陛下,这些都不重要,您今天没和皇帝陛下冲突是正确的,我们怎么也算不能佩恩有那么大的胆子,更算漏了陛下有多急于摆脱亨利的阴影,是我的失算,我有负亨利的重托。”

“怎么会!”埃娃抬头挡住打断狄奥多拉。“但是这个婚约定不能废止的。”

“我明白。”狄奥多拉点头。

“所以,陛下可以在威廉殿下身上下下功夫。”埃娃说。

“为什么?”

“我说威廉殿下,如果将来威廉殿下选定克里斯汀殿下为妻,阿尔费雷德殿下无法阻止,因为这是他唯二的两个继承人,请谨记,一定不要让威廉里奥殿下成为佩恩效忠的对象,那样的话。无论您的家族还是亨利的遗愿,都会化为泡影。”埃娃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而停下喘息。

“原来如此,我记下了。”狄奥多拉不自觉的换上了敬称。“我会救您出去的。”

“我之所以不顾一切的行使这个遗命是因为亨利是我存在的意义,他走了,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若是陛下您真的为我考虑,请不要插手这件事了。但是……请您不要再以任何方式使阿尔费雷德陛下生气了!”

“那是”狄奥多拉辩驳到,但被埃娃打断。

“是陛下您太过倔强的错,陛下,您来这里是不是想问我明明有和佩恩冲突的勇气和底气,为什么从来不插手政治上的事么?”狄奥多拉点头,在她看来,今天埃娃表现出的胆识远超平日,她以前一定藏拙了“那是因为亨利不喜欢,他不喜欢性格太突出的女性,克劳狄亚陛下就是很好的例子,而阿尔费雷德陛下,说句实在话,是亨利的孩子中最像他的一个。您是一个很骄傲的皇后,这和女性地位崇高的周国血统有关,但是,陛下,这里是亚历山大。”

“我已经比以前要聪明多了,但这不代表我会去迎合什么人的喜好,埃娃。”狄奥多拉正色道,引得埃娃无奈摇头。

“您不必救我,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您有幸为克里斯汀殿下添一位妹妹,或者克里斯汀殿下有女儿,可以,教名用‘菲尔奇亚’吗?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我知道了。”

狄奥多拉从埃娃的眼中看到了决绝与期许,她便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说服这个人了。于是,她戴上披风的帽子,由梅耶和侍卫长引着离开了石室,离开前,以女儿和儿媳的姿态向埃娃行礼。

门关上后,埃娃在黑暗中勾起嘴角,她的辉煌已经结束了,在最辉煌的时候画上了惨烈的句号,这样来说,真的就和昙花还有流星一样,曾经绽放,终究凋零,曾经经过,归于沉寂。

史书上是不会给她青史留名的机会的,她是皇帝的情妇,不是皇后的妻子只是好听了一些而已。克劳狄亚是她不可企及的存在,她必将因为破坏了亚历山大第一次北海战争女英雄,“人民的皇后”克劳狄亚的婚姻而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昙花不过是玫瑰的衬托,流星映射出明月的光辉,但是,她——埃娃·塔明别特,平民出身的普通女子,是亨利一世最珍爱的女人,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定。

在一片黑暗中,埃娃·塔明别特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牢房的看守打开石室的门,看到的是埃娃倒在墙边的身影,两眼紧合脸上洋溢着与死相不符的幸福。

“陛下,埃娃·塔明别特昨天晚上触墙自尽了。”佩恩将埃娃的死迅报给阿尔费雷德。“这是畏罪自杀,迪奥斯·索罗斯的教义自杀是不赦之罪,她的家族应交罚款,她自己不能安葬。”

阿尔费雷德闭上了眼睛,他脑海中符现出的是多年前一个明丽的女子站在花园中父亲的身后,埃娃与亨利琴瑟和谐,而亨利与克劳狄亚之间……。

“她是朕的继母,举行过婚礼且被朕默许的继母,她的家庭中,父亲有封过几个爵士什么的,那些人职位照旧,再发放一笔抚恤金,罚款免掉,对外宣称是病逝,不要按自杀算。”

“是,另外,太上皇陛下的遗嘱已经将婚约条款修改,但是他所有财产的继承人都是克里斯汀殿下。”这意味着亨利越过了好几位合法继承人,把财产交给了孙女。

“无妨,给克里斯汀就是。”那是他的女儿,是个彭德拉根。

“但是……。”

“宫相阁下,政治投机并非每次都可以成功,您这次应该应幸自己赌对了,金的问题朕会解决,但朕的妻子和女儿与金终究是两回事。”阿尔费雷德说,锐利的度目生生刺向佩思,将久经官场的老宫相吓出冷汗,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摆布面前的人,因为这早已不是六年前既位时的二皇子,而是亚历山大的唯一主宰了。

章二十一:皇后

阿格莱搭站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先王堂的角落,平静的注视亨利的椁盖落下,方才她亲手将一个密封着埃娃骨灰的坛子放置在已然僵硬的先王枕边,现在,先帝与她的爱妻终于可以不为现实所困扰,安然长乐了。相对的,与这具石椁并排摆放的小一号石椁由名贵的玉石打造,刻有藤蔓玫瑰和紫阳花的精致纹样,它的主人,长眠其中的克劳狄亚·丹·彭德拉根并不孤独,相反,这是一种安慰,从那一段禁锢并毁掉她的婚姻中脱身的象征。阿格莱塔在胸前划下十字,她竟然在羡慕埃娃·塔明别特不需要继续活下去,活着就意味着接连不断的问题出现并急待解决,比如,帝后不和。

“狄奥多拉,朕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阿尔费雷德并不想和狄奥多拉一直冷战下去,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好事,统治集团内部尤其是皇帝夫妇不和,对于帝国的敌人和彭德拉根的敌人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可乘之机了。更何况阿尔费雷德从来都只是想抑制金家族势力的膨胀,对于作为妻子的狄奥多拉,始终存在着长年相伴的情意,所以,他采纳了女官的意见,决定给皇后一个台阶下。

“陛下,我和您没有任何可以谈论的话题,如您所见,无论是已经过世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希望我们和平共处,因此我发誓,我会继续扮演一个合格的皇后,合格的妻子的角色,为了亚历山大,也为了克里斯汀,但是,更多的东西,恕我力不能及。”狄奥多拉淡淡表态,手中的针线活度没有停下。

“你还在为克里斯的婚约生气,”阿尔费雷德立刻意识到狄奥多拉不冷不热态度的诱因。

“不,陛下,我不该生气,因为这是您的决定,您的决定我都会服从。”狄奥多拉侧身,在窗口阳光映射下引针入洞系线打结。

阿尔费雷德站起来,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是他长久以来与皇后相处排解压力,稳定心情的方式,无数次出现在两人独处的争执过程中,一旦阿尔费雷德开始踱步,就意味着这次谈话不会有让两方都满意的情况出现。妻子的态度令他不适,这不是温顺或顺从,而是一种死心,放弃挣扎的反应,无力并无意与自己争执的态度,还夹杂着她那该死的骄傲与倔强。

“看来朕应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狄奥多拉,玛格丽特过世很久了,从今天开始,这座皇宫的所有事宜交由你来处置,朕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任何场合不要让人看出你对朕的不满,然后,当好你的皇后。”他停下踱步,看来这段关系已经无可挽回,他们只能选择扮演好该扮演的角色,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条路。

“好的,请允许我把威廉接到身边照顾。”狄奥多拉又说到。

“威廉里奥?阿尔伯特卿急着奔丧,他还在封地。他康复了是没错,但是宫廷里这种环境,不适合静养。”阿尔费雷德皱起了眉头。

“照顾好未来的皇储(阿尔费雷德听到这个称呼时点了点头)也是皇后的职责,还是说陛下觉得我会对他不利。”狄奥多拉飞针连发,一尾锦鲤在绢布上活过来,典型的迎国手艺。

“你不会,也不敢,但朕刚才说过了,这个皇宫,人来人往,对他养病……”

“约克宫,亨利陛下将那里赠送给克里斯汀,可以让威廉住在那里,”阿尔费雷德沉默了几秒,然后摊开双手“好的,很好,朕很高兴你这么快进入角色,而且把一切都打理好了,那么让梅耶,你妹妹,尽快将他接回来。”

亨利推开门,迎面撞上阿格莱塔,对她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陛下……”阿格莱塔想说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放心,我会成为一个好皇后的。”狄奥多拉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

“您……不会觉得可惜吗?臣以为您爱着陛下。”

“莱塔,任何一种感情都是双向的,亲情、友情、爱情,只有一方在努力的话总有一天是会枯竭的,在这点上,埃娃到底比我幸运。”狄奥多拉将绣品举起,透过阳光,她仿佛看到那个传奇女子的音容笑貌。

“臣也会遵守承诺,照顾好陛下的。”

“我大概,不会再和他有除场面上的来往以外的接触了,所以,再你做好觉悟,或者说克服了自己的内心,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感情占上风之时,做你的该做的事吧,我给你这个许可。”狄奥多拉直视被她的的暗示吓的手足无措,面色通红的少女。

“我不会做那样的事的,这是对您,对我的感情,对陛下的背叛!”少女当场立誓。

狄奥多拉笑而不语,是那种冷而不阴,仿佛看淡一切的笑容,抬手屏退了阿格莱塔。

“皇帝和皇后和好,共同出席每天的祷告仪式”和“皇后掌握内宫权利”以及皇后几乎脱胎换骨这三条信息成为贵族们视联机加密聊天群里疯传的热点,也证明了狄奥多拉的新形象有多么令人震撼。

她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宴会出场的人员,皇室成员的少女,招待贵妇们的下午茶,甚至是每个侍女的中间名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在公开场合与阿尔费雷德关系亲密,让他拥抱自己并回以面颊吻;对待每一个宫廷女性关怀有佳,了解她们的身份和健康,将合适的人选送入与自己卧室不过两条走廊之隔的那个她曾经频频前往如今却过门不入的房间;并且在她们腹中孕育生命时,出手阻止这个美丽且荒诞的错误延续下去;她关照每个侍从让他们不得漏任何一点儿帝后同屋不同寝的消息,并每月三次和阿尔费雷德在两人原本的卧室分寝一夜以迷惑他人。

这是绝对可以载入史册的皇后,得到她的关照,聆听过她演讲的臣民几乎都能受到鼓舞,她捐赠过的福利机构多如牛毛,得到她关照获取利益到的贵族们数不胜数,所有人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对狄奥多拉歌功颂德。但是只有狄奥多拉自己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让阿尔费雷德相信自己认输但不服只好采用这样“幼稚”的方法笼络人心和发出抗议。然而她自绝育以来最主要的目的就只剩下来了一个,达成威廉里奥和克里斯汀的婚姻,把自己的女儿扶上亚历山大皇后的宝座。当年天真烂漫的新婚少女终究成长成了坚毅成熟的上位者,终究失去了本心。

章二十二:税制

帝后“和解“使一度血脉喷张的内宫归于平静,然而亚历山大的女人们总有办法引起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继后世被收录于各文法学校历史课本的《内阁选举制度规范及入宪建议》后,又一份署名为阿格莱塔·穆莱尔的文件被呈上了阿尔费雷德的书房。帝王快速的阅读完毕,继而一言不发,只是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阿格莱塔手心里满是汗水,且被阿尔费雷德盯得浑身不自在,但她仍然坚定的迎上自己的君主锐利的目光,心中默念着对狄奥多拉的承诺“我会用我的才华照顾辅佐陛下的,请您为他打理好他的背后,而我会为他披荆斩棘,冲锋陷阵。”

“莱塔,朕不得不惊叹你的才华和勇气,又一次的,这话真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但更多的,朕为你与朕的默契而兴奋。”皇帝拉开自己的书架的抽屉,从中取出两份同样封底的文件,展开呈现在阿格莱塔的面前。与阿格莱塔方才提交上来的《抽税推广提案》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早过世的威廉(威廉里奥之父)与阿尔费雷德各自关于税制改革的草案文件。

阿格莱塔拿过属于威廉的那一份,细细品读,然后,她从惊讶自己和阿尔费雷德的默契变为了钦佩那位早逝的皇储的才华以及为他的死亡惋惜。

“陛下,臣太过浅薄了,远远比不上您与威廉殿下的远见卓识,区区抽税制推广不过是皮毛,臣班门弄斧了,实在是抱歉。”阿格莱塔谦逊的低下头。

亚历山大的税收制度是四百年前创立的,在农业税占大头的时代,规定贵族本人不纳税,并收取其领地内的税款再将属于中央的部分上交,直属中央的地区直接向国库交税。亚历山大曾经的君主亨利一世(区别于克里斯汀的祖父亨利二世)批准当时宫相成立议会的提议后贵族地位下降,为向他们本人征税提供了可能,而克里斯蒂娜一世需要大量财富以供养她那庞大的征服军队,于是首次提出抽税,但仍是从部分贵族手中定额收税,仍不直接插手各领地内的税收,阿格莱塔正是想将这个“部分”变为“全部”。

但威廉和弟弟两人主张将各不属于中央的贵族领地分税,即将工、商、科等领域分别收税,直接上交国库,不经贵族,区别于原本统一由贵族收税再上缴的方式。因为以往以农业税为主,其余税款连农业税五分之一都占不到的时代早已过去,而贵族在纸面制度上只拥有收取农业税的权力,其余税款并不在他们的特权之内,只不过最早的时候数额不大默认为一同由他们代掌。

而且,光农业税也不是好收的,亚历山大已经不是农业贵族庄园的时代,更不是自由民普遍耕种的几百年前。现在交农业税大头的是农场主们,把自由民从土地上赶紧工厂的他们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就让不肯转化为财阀贵族或者政治贵族的老古董和农场主们为了那些农业税款打破头吧。

而分税之后,其余贵族领地内的税种会收归国库。贵族们除非叛乱,否则就只能乖乖的交出治下的收税权。

“不止如此,加上你的抽税制度推广,这群人连所剩无几农业税都要一并抽成上缴。”阿尔费雷德说。

“但是,陛下”面前的少女面露难色“臣以为推广抽税制尚在各地各领主承受范围之内,分税制……”必然激起大规模叛乱。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朕会先以狄奥多拉的名义召他们来卡梅洛特,以威廉里奥选随从为由,有克里斯汀选女官的先例他们不会起疑心。即刻动身者,朕会开放《商业管制令》,这样,从他们手里抽点税,分点税,就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了。”还可以聚集一大批人质。

“陛下要开放禁商令?”俗称禁商令的《商业管制令》是老贵族们为了区别于新兴起的“暴发户们”,大约几十年前出台的愚蠢法令,就是管制贵族的经商权利。

“是。”阿尔费雷德点点头“要赚钱自己做生意去,别老抓着税收不放,靠税收过日子的贵族早该被淘汰了,税款属于亚历山大,不属于他们自己。”

“只是这样似乎还……”不够,但是,威逼利诱都已考虑全了。

“拒不服从者,就是叛乱份子。”阿尔费雷德眼色深沉,他好不容易摆脱亨利的阴影,该做些正事了。

“陛下,抽税制和分税制请都以臣的名议提案。”在各贵族来到彭德拉根后,请让我为您分担那些名枪暗箭。

“如你所愿意。”阿尔费雷德小小震惊了一下,不因少女的发言,而因这种纯粹的爱意与牺牲精神,他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奉献,而且,他更相信阿格莱塔虽不会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却会是和自己一起缔造亚历山大未来的人。

“陛下。”佩恩推开皇帝书房的门。

“宫相阁下。”阿格莱塔垂首。

“莱塔,你可以回去准备提案了。”阿尔费雷德说道,阿格莱塔点头,退下。

“陛下以皇后陛下的名义发布召集令,以威廉里奥殿下做为托辞,会否……”不尽人情?佩恩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们是朕的家人,亲人,和朕必须站在同一战线,如果发生叛乱,前线总指挥由阿尔伯特老伯爵担任。”阿尔费雷德答到。

“是。”佩思纵使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静水无波,威廉里奥刚刚七岁,没有人会认为他参与到了这个计划中,而狄奥多拉与阿尔伯特……,阿尔费雷德这是将两人,将金家族当做了皇室的挡箭牌。佩恩不会同情老对手,却不禁婉惜阿格莱塔有主动充挡箭牌的机会,狄奥多拉却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佩恩不是陛下所谓的“家人”,不如说是一件幸事。皇帝如今不到处理金家族的程度,却不再真的将他们当做家人了,至少,不是他愿意动脑子去保护的对象。

于是,召集,提案,解禁一系列动作,经过皇帝本身的操作,仅在半年之内就已雷霆万钧之势推行。皇帝成功将祸水东引,阿格莱塔、狄奥多拉的性命在黑市暗杀交易中被吵到前所未有的天价,不少养尊处优,缷乏政治敏感度的勋贵们将矛头指向二人,指向金家族。

而真正聪明的人当然明白这是皇帝的本意,于是不少人宁愿接受比以前宽松的多的经商机会,也不愿与皇帝做对,他可是连妻子都利用的起的人。且尚有退路,没有发动叛乱的必要,他们中的很多早有暗中私产,跨国公司,海外私产,与富商联姻,将产业挂在可信任的人的名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上到八大家族,下至小领主大多都会这样处理资产。毕竟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以前没人提出废除《商业管制令》,一是“高贵的大人们磨不开面子去推翻自己祖先立下的法令,二是皇帝不想他们实力太过强大。

如今这些灰色产业合法化,可以光明正大的赚钱,只需交出麻烦的税收权,何乐而不为之呢?最后留下的顽固派们,则发动了亚历山大有史以来大规模的贵族叛乱,剑指卡梅洛特,要求停止改革,处死阿格莱塔。阿尔费雷德充耳不闻,派人联络弗蕾姬亚,重申亚克两国之友好,稳定边境,任命阿尔伯特·金为叛乱平定的总责任人,佩恩为监督。阿尔费雷德堂堂正正的向世人宣布,现在自己,阿尔费雷德一世才是亚历山大的主人,是亚历山大的最终权威。

这场历史长久的叛乱一共持续了十五个月,最终以皇帝的胜利告终。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得到了丰厚的报酬。皇帝终于全部掌握了国家的经济命脉之一——财政税收,识相的贵族们获得光明正大经营商业盈利产业的权利,阿格莱塔登上了历史的前台,名声大噪。而金家族,因为平叛的功劳名义上到达了权利的巅峰,狄奥多拉在战争期间组织捐款,收受难民,前往前线,掌握后勤也使她个人的威望达到了顶峰。没有人会在说她是亚历山大开国皇后“拉维尼亚”在世,她只是她,只是狄奥多拉皇后,她不会被以别人形容,她的名字才是亚历山大皇后的代名词。

但是,胜利总要付出代价,这场本土战争,使亚历山大的国家机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叛乱区民众的生产生活几乎瘫痪,军队损失惨重,死伤众多。最重要的是,阿尔费雷德没有想到一点,他完全获得了国家的经济命脉,却失去了支持经济本身的东西——钱。

史称“税制平叛战争”的此次战役花费了巨大的财富,因为发动叛乱的贵族几乎是拼上了所有老本,孤注一掷,所以亚历山大在战争结束后陷入了财政危机。这不奇怪,即使是亨利统治的休养生息时期,这个国家依旧在和埃森帝国征北海四岛,打了第三次北海战争,和克里斯顿冲突,阿尔费雷德继位前夕才停止了两国的百年战争。

阿尔费雷德在政治上是成熟的,在军事上是半熟的,在经济上是生涩的,他忽视了这个国家的承载力,更忽视了一场在本土进行的战争会对国民生产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而他的不成熟,将亚历山大的命运推向了另一条道路。空空如也的卡梅洛特港口很快会迎接有史以来最为尊贵的船舶,亚历山大的救星和灾星。

第一卷完

章二十三:败捷

“败捷,对于这个雄踞在地图西方的帝国而言,只有这个词汇才能形容刚刚结束的这场战争,我们称之为‘税制战争’或‘税制平叛战争’。亚历山大结束北海战争不超过十年,结束百年战争的时间亦不超过这个数字,因此,她的国库并没有充盈到可以承受新的战争。

更何况这是一场本土战争,在生产财富,孕育人民的土地上进行的惨无人道的战争,它给人民带来的负担亦是可怖的。所以,即使阿尔费雷德一世颇具远见卓识,以分税制和抽税制的推广为亚历山大积攒了以后辉煌的资本,即使他当之无愧是亚历山大最为英明的君主之一。在战争刚刚结束的当时,这场胜利只能称之为败捷惨胜”

——柯恩·塔米尔、卫奎因《史诗续编·战争·税制战争》

“金家族还没有意识到,乌云已经悄然笼罩哈默尔恩上空,他们仍沉浸在平叛功臣的美梦中。这个家族已经变质了,他们不再是单纯的人民的代表,联系上下的纽带,而是成为了最为尴尬的存在。上流社会因害怕而非信服而接纳金,他们经历了部分因金家族出身的皇后发出贵族召集令而爆发的税制战争,而平叛的领袖,践踏他们领地的人正是昔日的英雄阿尔伯特·金,他们开始被皇帝的计谋引向了金家族的对立面。而金家族一直以来最坚定的支持者,人民,也因为家园受到破坏而发生了心境上的变化。至于阿尔费雷德一世,他乐见其成,无论是政见不合的皇后,还是日渐做大的岳父及其家族,他都没有手软的理由。然而这些,都并非金家族那压死骆驼的随后一根稻草,真正的命门将被真正的敌人击破,就在不远的将来”

——尹天卓《哈默尔恩,金家族的真相》

统历新世纪的两大史家柯恩·塔米尔和卫奎因一致认为统称“税制战争”的这场因阿尔费雷德一世的税制改革而爆发的战争祸在当代,功在未来。他高估了亚历山大的经济张弛能力和承受能力,错误的判断了已经经历了一段时期休养生息的亚历山大有能力承担这场战争。

而关于金家族有诸多记叙性手记和评论性著述的尹天卓则从金家族的角度犀利的指责皇帝的心机深沉与阴谋论,关于她的言论,后世争议颇多。

不过阿尔费雷德现在可没有心情和余力去考虑后世史家的评价。他需要解决经济失衡的现实问题,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皇帝也被难到了,在他的内阁会议上,被他的内阁大臣们。

“陛下,此次平叛的军费投入真的是空前的,比起以往远征还有从其他地方抽调的余地,填补的可能。本次在本土的战争还有重建的支出,现在如果在调拨款项,日常开支就难以维持了。”吉尔福特·奥丁,亚历山大的内阁财政大臣这样说道。他是正统八大家族出身,比阿尔费雷德年长五岁,与其日进斗金的理财能力并称的是他的小家子气。

据说当年克里斯蒂娜女皇最发愁的就是如何从自己的私人财政官吉尔·奥丁手上抠出购置一条新裙子的钱。多年过去,皇帝变成了阿尔费雷德一世,奥丁家族从皇帝的私人财政官变成了帝国的财政大臣,作为家族的第二位内阁成员,吉尔福特·奥丁的小气比祖先可谓是“青出于蓝”,生财能力则“胜于蓝”。现在连他都真的犯了难,甚至公开在内阁会议上哭穷(他平常都在私下,会给阿尔费雷德留面子)可见亚历山大的财政状况确实堪忧。

“陛下,也许奥丁卿确实有难处,但是比起重建经费,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更加刻不容缓。”道达娅·道尔顿与财政大臣针锋相对,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要问为什么的话,出身八大家族的海军司令根本没有开口过问抚恤的必要,因为这次战役的主战场根本不是海洋,海军本有的储备抚恤金足够应付情况。如果说她是为了身为空军司令的兄长——道格拉斯的部下开口还情有可原。但是,这次损失更大的却是乡绅卢卡斯家引以为傲的长子卡洛斯——陆军司令的部下。

“道达娅?”果然,道格拉斯侧目并出言提醒,海军女司令的行为与平日海陆空三军司令因出身问题结怨已久的传闻极度不符。

“无论如何,损失的都是亚历山大。”慧黠的女司令垂下眼睑,隐藏作为军人最忌讳的情绪——同情,她是一个坚守原则的人,固然她看不起并不认为卡洛斯·卢卡斯可以胜任陆军司令,但是亚历山大的军队在她眼中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

“陛下,既然道达娅阁下开口了,我就更不能沉默了,奥丁阁下,抚恤金的事,请想想办法吧。”卡洛斯·卢卡斯连忙抓住机会,他正在发愁怎么开口要钱,所以接受了道达娅的善意,暂时放下成见。

“你们军队作战辛苦,我们的人民呢?他们损失的财产不该补偿么?损毁的家园无需重建么?”修伊·兹兰恩气不打一处来,他和安妮·斯特林处在同样没有背景,凭借才能和威望坐上农业大臣的位置,此次战争对生产的破坏才让他心疼。

“你大可以去跟那些一毛不拔的农场主要钱,那才是你的责任不是吗?”道格拉斯·道尔顿也没好气地说,他的空军损失固然不及陆军,但也不是出去做了一圈飞行表演而已。

“每个人都只知道要钱,我从哪里弄钱,我直言好了,各位,要我的命可以,要钱没有,一点都没有,无论是抚恤还是重建我都已经拨款了。”奥丁插在大衣外套中的左手握紧了一把钥匙,那是锁着国家银行提款证明的盒子的锁,此盒被财政大臣存在国家银行地下金库最深处的密码箱里,用无数道防护措施,首都五分之一以上的军事力量保护着,光疑兵阵就布了九个。这还只是奥丁保护手里经流的国家财富最简单的手段,“守财奴”、“铁公鸡”之名名副其实。

“那还不到我们要求的一半好么?我的拨款申请在右议院支持律将近半分之六十好么?”修伊反驳道。

“议会管立法,行政是政府的事,你申请一百遍也没用!”奥丁也毫不示弱。

“再说那是右议院的支持率”左议院首席议员兼教育大臣菲利普·费里斯小声说道,被右议院首席议员,卫生与公共社会事务大臣瞪了一眼。

阿尔费雷德继位以来第一次在内阁会议上流露出力不从心的迹象,他没有去看佩恩,佩恩绝对不会再这个时候发言,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可能还凭着一腔热血和的确存在的调节力提出一些方法,但是现在,他年纪渐长,原本在各国和国内各势力斡旋的作用也越来越弱,保护自己权位的意味越来越强。

阿尔费雷德继位七年,内政外交未尝一败,连这场仗也打赢了,却万万没想到会输在经济上。阿格莱塔见状,递上一杯水,她已经被特许旁听内阁会议,只不过碍于官职和资历,不便发言,而且没有坐席,只能侍立阿尔费雷德身边。但是这只二十七年蝉终有一天会从地下长眠中醒来,见证第二十八年的绚烂夏天。

“那么。”皇帝终于吐出了本次会议以来第一个单词,“吉尔福特阁下,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么?”语气恳切。

“陛下以为臣当初反对武力解决,提倡和谈是因为害怕叛军么?”奥丁没好气的反问,他当初和佩恩是坚决反对打这一场仗的主和派,但是阿尔费雷德习惯了他哭穷,以为他又是不愿意拨款,所以没把他的进言当回事,结果可谓是铸成大错,现在反倒来找他解决问题。而现在哭天喊地要钱的几位司令正是主战派,农业大臣则是妄图中立但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不管什么办法’,吉尔福特阁下,朕给予你这个权利,提高关税也行,举借外债也行,组织募捐也行、军队抚恤和战区重建要同时进行,同时!!!你明白么?财政大臣阁下?”阿尔费雷德知道奥丁心中有气,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给他发泄。

“是”果然,奥丁虽然性格怪异,但对皇帝和皇室的忠诚,对亚历山大的用心是毫无疑问的。

“很好,如果没有其他事,散会。”阿尔费雷德吩咐道,他已经很头痛了。

“呃……,陛下,我这里还有一件事,也许可以帮到您的忙。”内阁外交大臣安妮·斯特林一言既出,阿尔费雷德眼睛都亮了。

“你能弄到钱!怎么弄!快说!”

然而,最先跳到外交大臣面前的却是吉尔福特·奥丁。

章二十四:远客

“财政大臣阁下稍安勿躁。”安妮·斯特林说,“凯麦忒王国更换大使,这次他们提出了一个附加请求,刚刚从皇室学院毕业的梅丽珊克·凯麦忒王女随行观光。”安妮·斯特林受够了为钱扯皮却拿不出办法的众人,她是个实用主义者,能解决的问题再小也有用,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大也不值得反复浪费时间。

“这个公主要来观光,做好保护工作和接待工作就是了,有必要”拿到内阁会议商谈么?接待外国王室女性成员这种事一般都是皇后全权负责,和外交部协商负责。“而且,这和”来钱有什么关系?

“当然不是随便一位王女,梅丽珊克·凯麦忒是凯麦忒国王伊涅特夫的唯一妹妹,但是两人并非一母所出。”安妮·斯特林就是这个样子,作为亚历山大最为传奇的内阁成员,她对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风土人情,王室秘辛都成竹在胸,有问必答。

“王女是先王与其表妹也就是先王后的女儿,伊涅特夫王则是先王与出身奴隶的‘艳妃’所生。凯麦忒的继承制是不分性别,不看嫡庶,只以出生时间为标准,不同于迎国的嫡长子女继承制。先王与王妃又是珠胎暗结,伊涅特夫王是在王女被册封为‘年长国王之女’前夕被接回宫中的,因为比王女大十岁以上,横插一杠子成为了‘年长国王之子’,并且在先王去世后的现在成为了凯麦忒的统治者。”安妮一口气将凯麦忒王室内幕和盘托出。“所以不知道接待公主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安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基本上也通晓其中利害了。凯麦忒与迎国并列全世界最强的“八极”之末。是一个凭借丰饶物产和雇佣军跻身八极却制度落后到国内还有奴隶的“怪胎”。它的国土面积不足周国的六分之一,但其矿产包括贵金属和金刚石产量却是周的两倍左右。且“神之河”凯麦忒圣河贯穿全境,枯水期是两岸沃野千里,农业生产足以供养三个凯麦忒还多。最重要的是凯麦忒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油田群,亚历山大的石油也有一部分来自凯麦忒的出口。

借用凯麦忒神无上的馈赠,大量使用自己的财富从和平岛学园和科技强国狄国引进技术雇佣和武装军队,并频频讨好周、亚历山大、埃森、美尼德这四大帝国,夹缝求生。亚历山大正是用钱之际,必然要求助与这个世界上最富饶的国家,问题是这位应该是凯麦忒王政敌的公主究竟来意如何。

“咳咳。”当同席所有人都因为安妮的介绍陷入深思是,维多利亚·克拉瑞将自己变成注意力的集中点,“斯特林(安妮)阁下是想从凯麦忒搞钱,却又害怕接待了公主惹得凯麦忒王不快?”

“有这个疑虑。”安妮承认。“但是如果公主和王的关系不像传闻的那么紧张的话,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桥梁。”

维多利亚·克拉瑞闻言轻笑,让安妮一头雾水:“阁下笑什么?”

“我笑外交大臣这次失策了,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您通晓各国事宜,善于谈判桌上的争锋,为亚历山大争取利益,如此考虑问题难免想得多,再加上为人谨慎”

“愿闻其详。”安妮虚心道。

“凯麦忒王室的婚配传统诸位可清楚?”维多利亚的宾语是“各位”,眼睛却只看着安妮。

“王室内部通婚?”安妮眼睛发亮,她知道自己推论的漏洞在哪里了“原来如此!”

“别打哑谜了,两位女学究。”奥丁哼哼道。

“是这样的,凯麦忒王室有内部通婚以保证血统纯净的传统,虽然现在已经证实了这样的传统是绝对的陋俗,对后代的健康是绝对的有害,亲生兄妹联姻已经很少见了。但是伊涅特夫王已经有一后一妃,分别育有一子一女,继承人方面没有顾虑了。所以很有可能梅丽珊克公主是伊涅特夫王的王妃候选人,她只要不生育,在凯麦忒人的伦理观里,她作为王妃是‘神婚’的体现,神的子女即王与公主的结合,反而可以巩固统治。”维多利亚娓娓道来。

“luanlun!?!”道格拉斯·道尔顿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对于他这种只管打仗,鲜少读书的人来说,竟然有公然支持luanlun的王室存在堪称不可思议了。

“亚历山大不是也不禁止表兄妹、堂兄妹的婚姻么?”道达娅见识广一些,替哥哥解围道。“虽然现在也很少见了。”

“凯麦忒可不是全民luanlun,仅限王室而已。凯麦忒是神权国家,王子号称神子,王女号称神女,他们最早的创世神话中神明之间就是兄妹、姐弟联婚,即使神明,又是传说中最早的王。所以在凯麦忒人看来,王室不是人,而是神明,自然不用按人类的伦理观来,而应该走神明的标准。”安妮笑着解释道

“而且这个猜想应该不会有假,梅丽珊克号称凯麦忒最美丽的公主,但是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年纪未嫁的公主在凯麦忒少见,很可能伊涅特夫王是想重启传统,迎娶妹妹,但是碍于传统被新观念冲击,而且梅丽珊克公主之前在皇室学院就读,这才刚毕业,所以拖延了。”

“原来原来如此”道格拉斯哼哼道,三观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说了这么多,就是公主非但不是伊涅特夫陛下的政敌,反而有可能是他想要迎娶讨好的对象是么?”这个时候佩恩跳出来做总结发言了。

“很有可能。”维多利亚点头。

“不止这么简单。”阿尔费雷德突然开口。

“陛下?”佩恩疑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凯麦忒这是知道亚历山大瞌睡,给我们送枕头来了。”阿尔费雷德道。

“伊涅特夫陛下看出了亚历山大的财政窘境,派公主来主动示好?”修伊·兹兰恩分析到。

“那也该派使者,怎么派公主来?”菲利普·费里斯不以为然。

“左首席(左议院首席议员)阁下孤陋寡闻了吧?凯麦忒的王室王女与王子继承权平行,参政权平行,可没有比梅丽珊克公主更加高级别的使者了,再有,就是王或者伊西斯王后亲自来了。”安妮噱笑一声,她很少因为什么幸灾乐祸,但是她因为出身被费里斯针对多了,少不了郁结于中。

“但是不会没有条件吧,凯麦忒也不是傻子。”修伊提出自己的见解。

“不是太过分的条件,亚历山大也不是答应不起。”阿尔费雷德道。

“陛下,请将和公主接触的事交给”“交给臣!”安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佩恩打断了。

“宫相阁下”不只安妮,连阿尔费雷德都抽了抽嘴角。接待外宾本来就是外交大臣的事,宫相凑什么热闹。

“接待外宾也是臣的职责,斯特林阁下的级别会否”宫相就是宰相,帝国的所有事物(除去军事、立法、司法)他都有权过问,所以他说外交在自己的职责范围之内不算太强词夺理。至于级别,一般的外使外交大臣当然接待的起,但是这位凯麦忒公主,宫相还比王室成员低一级呢,何况外交大臣。

“佩恩阁下愿意操劳,当然更好。”阿尔费雷德斟酌了一下,觉得无伤大雅,佩恩这是急着表功,安妮又一向理性,便点头了。

就这样,一次战争引发的财政危机似乎有了不寻常的解决方案。凯麦忒公主来访,这件在平常在平常不过的小事,在特殊时期就显得不那么平常了,而阿尔费雷德无心之举,指派佩恩负责接触,更是给堆积已久的柴薪点上的致命的火星,遂成燎原之势。

章二十五:征服

传闻之所以称之为“传闻”,就是因为消息的传播方式是口耳相传,其真实性存疑。但但是,亚历山大卡梅洛特的人民有幸在今天见识到了“真实的传闻”。天府之国,世界最富,黄金之乡,石油之源,凯麦忒不辜负以上任何一个“传闻”的名字。

那是一艘通体漆金,凝结了无数凯麦忒高手匠人巧夺天工的心血静魄,由不计其数的男女老幼人民的血泪铸就的舰船。对于亚历山大而言,这样的造船技艺并非望尘莫及,却也并非可以轻易赶上。这艘属于凯麦忒特明珠梅丽珊克个人财产的“尼罗女神号”吨位为八万,长259米,足足有十三层甲板。

亚历山大皇室所拥有的最大客轮“胜利,伊莎贝拉号”吨位仅为四万,长121米,七层甲板。一方面,亚历山大比起客轮长于建造军舰,另一方面,亚历山大确实不具备凯麦忒的财力。而这令人叹为观止的客轮竟然只是现在停泊在伊泽贝尔港的舰群主舰,全舰群足足有十五艘轮船之多,固然并非全部都有主舰的气势,却也都不是池中之物。

阿尔费雷德占据着卡梅洛特城的最高点——彭德拉根塔塔顶。在人民眼中堪称神迹的黄金舰群在帝王眼中仅仅昭示着它的主人拥有充足的财力为自己刚刚发动的战争买单。他漫不经心的扫过夸张的舰群,盘算着伊涅特夫王是不是故意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吸引自己上钩,为了凯麦忒需要亚历山大付出的“代价”。然而,仅仅是侧目一瞥,便再难移开目光。

那是一只慵懒而高贵的波斯猫,她伸展四肢俯卧在华丽的王座之上,整个主舰的最高点,第十六层甲板被她满身金玉映照的金碧辉煌。亚麻色的瀑布随椅背倾泻而下,两颗紫水晶于花颜之上眯成浅浅一线。通体锦衣环绕,然通透轻薄的白纱如有似无,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波斯猫探出纤纤玉足,带动钏镯碰撞,佩环叮当。清风拂过港口,眨眼之间,梅丽珊克·凯麦忒稳稳站立在亚历山大的欢迎者——狄奥多拉·彭德拉根面前。

“凯麦忒第一王女,梅丽珊克问候亚历山大皇后陛下,我虽然出于私人原因前来亚历山大观光,但仍代表王兄、王嫂送上和平的祝福。”朱唇轻启,流利的亚历山大语自皓齿咬合之间以世间最唯美的音色流出。

“亚历山大欢迎你的到来,公主殿下。”狄奥多拉在一瞬间,也只有一瞬间后退了一步,她被惊艳了,而且自惭形愧,为她远不如面前女性的容貌。同时女性的第六感和多年宫廷生涯的经验告诉她这个女人很危险,但是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现在的她已不会因区区情感波动而影响大事。

皇后的稍稍失态的这一幕被站在她身侧的佩恩收入眼底。对于政客而言,任何人在任何时间的任何举动都有留意的必要,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其中哪件事会在未来的哪一天成为制胜的利器。

“请公主殿下跟我来。”狄奥多拉道。

“有劳皇后陛下。”梅丽珊克欠身回应。

梅丽珊克知道不远处高塔之上有一道视线追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她不为所动,保持着优雅的走姿,步步生莲,连气场都恰到好处。阿尔费雷德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欲望,几乎压不住的征服欲。不安伴随躁动,血脉喷张,血液再身体中涌动,奔腾着咆哮:征服她,征服那无双的容貌;征服她,征服那曼妙的身姿;征服她,征服那跃动的红心。

不过此时不只阿尔费雷德这样反应,整个卡梅洛特,所有的男人都在这一刻自内心涌起莫名的征服欲,殊不知,这是他们反被天下第一尤物征服的证明。梅丽珊克还是未发育的少女之时,就被誉为凯麦忒明珠,入读皇室学院后,在外貌上打败了所有同学,而开始在公开场合露面之后,更是被赋予“世界第一美人”的称呼。然而,所有见过她真容的女性包括现在伊泽贝尔港口聚集的同性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夸张之处,她真的是世界第一。

梅丽珊克·凯麦忒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坐在驶过卡梅洛特街道的巡游车上,就可以征服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几座港口城市之一,以她的美貌,以她与生俱来独属于王室女性的高贵气质。相比之下,同车的皇后竟让她的人民有感觉到两相对比之下的相形见绌。这不奇怪,狄奥多拉拥有不符合亚历山大审美的黑发墨瞳,梅丽珊克的亚麻色头发紫色眼睛更加亲民,更何况皇后的容貌即使放在东方,也仅仅是清秀中上的水准。

当车驾行驶到达卡梅洛特皇家广场,帝国的统治者已经等候多时了。他给予了梅丽珊克仅有凯旋的将军和一国的君主才可以享有的殊荣,走下彭德拉根塔亲自迎接。

“欢迎您,公主殿下,虽然我的妻子应该已经表达过这样的敬意了。”阿尔费雷德上前执起梅丽珊克的手,印下礼节性的一吻。

“我很荣幸,陛下。”少女的瞳孔高速转动,“也很痛心(她说出这个单词的时候阿尔费雷德小小的诧异了一下)亚历山大的人民刚刚经历了战争的打击,现在却要强打精神来迎接我,甚至皇帝陛下亲自赴广场迎接。这让我看到了亚历山大的热情好客,让我甚为动容。所以,我要提前宣布此行的真正目的我王愿意帮亚历山大分担战争所造成的损失,并委托我传递和平的祈愿,我会全权代表我王主持与亚历山大的结盟事宜!”

梅丽珊克让皇家广场陷入了死寂,整整十秒钟没有任何声音,连针掉在地上的响动都清晰可察,继而掌声雷动。美貌固然赏心悦目,但是并不具备实际用途,而金钱则不然,它虽然肮脏,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包括亚历山大现在的窘境。

梅丽珊克在掌声响起的瞬间就明白自己成功了,她达成了真正的征服。不仅仅因为美貌和金钱,更因为她拥有妥善利用这两种武器的真正必杀——智慧。实利伴以美丽的外交官,再冠以和平之名,凯麦忒打了一手好棋。

“没想到公主身上还背负着如此艰巨的使命,亚历山大万分感谢凯麦忒愿意伸出援手,朕也很期待凯麦忒的进一步来往,请公主先前往亚历山大宫下榻,明天出席您的欢迎晚会,至于政事,我们从长计议。”阿尔费雷德也确实被震撼到了,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了,自从母亲去世,妹妹出嫁之后就再没有了。

阿格莱塔符合阿尔费雷德理想女性的标准,但是犹如清冽泉水的阿格莱塔缺少激情,而这正好是梅丽珊克这杯辛辣的威士忌所具备的,那种来自生活的激情。所以他决定和这位公主深入接触,和这样的女性谈判,对任何一个君主而言,都是一种享受。

“有劳亚历山大准备接待事宜了,愿亚历山大与凯麦忒的和平万岁。”梅丽珊克道。

“和平万岁,友谊长存。”阿尔费雷德点头。

一时间“和平万岁”、“友谊长存”之声响彻整个皇家广场。

章二十六:梅丽

是夜,亚历山大宫。

梅丽珊克·凯麦忒站在亚历山大皇宫专供凯麦忒王室下榻房间的露台前,伸手推开玻璃门。亚历山大宫临海,因此夜风裹挟着淡淡的咸腥扑面而来。梅丽珊克打了个寒颤,顿时觉得全身血液“冰泉冷涩弦凝绝”。

“梅丽殿下,露台太冷,进来谈吧。”波第诺斯,梅丽珊克的第一亲信,既是谋士又兼任医官,从小照顾她长大的老宦官开口道。

“你觉得冷么?波第诺斯?冷就对了,亚历山大的海风和底比斯的一样,吹了之后可以让人保持清醒。”

“梅丽殿下一直都是最清醒的人。”波第诺斯道。

“在这个国家,我恐怕没办法随时随地保持清醒了,你看这个国家。”梅丽珊克抬起右臂,指向昏暗的窗外。“我想得到她,这无疑是凯麦忒最佳的依靠,也是我最佳的依靠。”

“从今天看来,亚历山大帝后不和的传闻是真的,而且,阿尔费雷德陛下让您留宿皇宫而不是国宾馆,可见已经被您迷住了。”波第诺斯分析到。

“被我还是被凯麦忒的黄金、石油、农产品和那些珍贵的石头?”梅丽珊克轻蔑一笑。

“恕老奴直言,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您,高贵的太阳神之女,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后。”

“那位皇帝陛下可不简单。”梅丽珊克抬头。

“当然,所以不要从他身上下手,美人计是不管用的。”

“狄奥多拉,对么?”

“明智的选择,梅丽殿下。这位皇后出身低下(相较梅丽珊克而言),不具备突出的个人素质,对国家也没有显著的贡献,只是,很受人民的爱戴。”波第诺斯道。

“人民的爱戴并不足以保住她皇后的地位。”梅丽珊克接腔。

“殿下在凯麦忒可以不把民意当回事,在亚历山大可不行。”波第诺斯提醒道。

“我知道了。”梅丽珊克虽然应下,但可以看出明显的不以为然。

“总之,从您毕业以来巡游各国,我们可以确认亚历山大是最好的计划对象。周国历代只有女帝,现在皇室也没有适龄的皇子;埃森皇帝年龄太大,又有很多儿子,皇后出身高贵,手中势力强劲,不好对付;美尼德与我们有信仰冲突,且与凯麦忒接壤,对我国虎视眈眈,后宫又都是买来的奴隶。算来算去,四大帝国间唯有亚历山大,有让您成为一个巨大帝国的皇后的机会,也唯有亚历山大,可以给现在的凯麦忒王室以庇护。”波第诺斯见话不投机,不与梅丽珊克冲突,转换了话题。

“波第诺斯,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向凯麦忒证明我才是神之女,我才是拯救凯麦忒的救星,我才是太阳神选中的凯麦忒女王,而不是那个奴隶的儿子,他不配为王!”梅丽珊克猛然转身,正对波第诺斯。

“为此,有一个人是必须接触不可的。”波第诺斯没有女主人那样的情绪波动,反而神秘的说到。

“谁?”梅丽珊克连忙发问。

“亚历山大宫相,弗兰克·佩恩。”波第诺斯答道。

“他?没错,佩恩和金素来不和,只要有他的支持,我们就能事半功倍,正好佩恩没有女儿,宫中无人。”梅丽珊克赞同并且连连点头。“波第诺斯,想办法让我和他见上一面,越快越好。”

“老奴早就和宫相阁下接触过了,所以宫相阁下才会主动要求负责接待您,但是之后的事宜,恐怕就要您亲自和他谈了。”

“好,我”梅丽珊克突然停下话头,并用手势阻止波第诺斯的询问。顷刻之间,一道蛇行丽影站立在她身旁,举手投足悄无声息。

“殿下,监视的人来了,从气息上感知,应该是亚历山大的例行人员,没有特别的里外安排。”那影子摘下面罩,一张美艳稍逊梅丽珊克但可以超过凯麦忒四分之三女性的面孔露出来。

“辛苦了,赛勒涅。”梅丽珊克颔首。“你们都退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宦官和女暗卫行礼退下。

梅丽珊克重新转过身,双臂交叉扶立在大理石制的护栏之上,玉藕接石,非但没有彻骨凉意从神经末梢传入大脑,反而触手升温。这就是亚历山大,一石一栏都在诉说着她低调的强大。那凯麦忒呢?那个依靠金钱来维持千年繁荣的国家如今还剩下什么呢?璀璨的文化么?当然。历史的遗迹么?当然令人羡慕的财富么?当然。但是其他的呢?恐怕只剩下公然穿堂入室的外国雇佣军和相继揭竿而起的人民了吧。

凯麦忒王室被称为“暴君”,梅丽珊克拒绝承认自己的家族统治上存在问题。她自幼被灌输自己是神女的观念,自己的家族是神的后代的观念,神怎么会犯错呢?而皇室学院的宪政教育没能让她的思想有所变化,反而使她坚定了自己与家族的天命所归。

梅丽珊克在国内一直坚定的反对完全解放奴隶,反对宪政改革,反对安抚人民起义。在她看来,凯麦忒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因为制度落后,暴政不断,而是因为坐在王座上的王不是太阳神选择的王,真正的王应该是她梅丽珊克。只要自己登上王位,一切的错误都会被修正,凯麦忒也会恢复托勒密一世甚至拉美西斯时代的辉煌(两者皆为凯麦忒历史上有作为的君主)。

梅丽珊克的观点本国很吃香,因为伊涅特夫王的统治确实让国力每况愈下,山河不计。而他王位的合法性也确实存疑,他的母亲是奴隶出身,生子之后才被赦免为平民,儿子成为“年长国王之子”之后才成为王妃,甚至有人因为伊涅特夫在民间长大而质疑他的血统,也因此王位不稳。

然而,伊涅特夫王娶了一位好王后,他的堂妹伊西斯。这位王后和梅丽珊克是闺中密友外加亲戚,也曾入读皇室学院,然而她在求学期间成为了激进的改革派。她已经主持了部分改革,严格了人口买卖的法律,提高了还未被解放的奴隶的待遇,并以彻底把凯麦忒推上近代化为目标。由此走到了梅丽珊克的对立面,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割袍断义。

伊涅特夫王夹在妻子和妹妹之间两头不是,最终灰心政事,醉心声色犬马之中。梅丽珊克由是转换策略,寻求外援,向伊涅特夫王进言支援亚历山大,以结盟之名,隐求外嫁之实。她想成为一个强大国家的皇后,并借助婆家的力量夺回凯麦忒的王位,将国家拉回正轨。

梅丽珊克从来都不理解起义的人民到底为什么做出背叛他们所爱戴的王室的事。选民弃民天生注定,她生下就是上下凯麦忒的公主,生来是统治者,生来居于高位,生来万千尊荣,不可被挑战权威。然而那些面黄肌瘦的农民弃圣河两岸肥沃的河漫滩于不顾;那些生产精致衣饰的工匠与绣工弃装饰自己的光荣于不顾;那些卑贱如蝼蚁的奴隶弃修建雕琢帝王谷的抬举于不顾。一个个抢夺枪械,群居一处,用他们的生命去实验王军的武器强度,死于火舌之下,却又前赴后继,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波第诺斯所有的观念和她都很相符,为什么总是提醒自己要关注人民的意愿的?在她看来,比起起义,对凯麦忒的财富觊觎已久的美尼德帝国才是最大的威胁。

诚然,美尼德是凯麦忒的巨大威胁,但是梅丽珊克不会想到,她所忽视的,看不起的,卑微的人民才真正是最紧要的所在。狄奥多拉作为敌人也许不足为虑,但站在她身后的力量总有一天会给梅丽珊克造成巨大的麻烦。不过这都是后话,在当下,她确实是一阵强劲的飓风,将整个世界都卷入她的风眼的飓风。

章二十七:紫舞

不论一个国家的经济有多拮据,该花的钱和该有的场面投入政府是从来不会吝惜的,更何况亚历山大并不是经济崩溃,而是经济紧张,资金周转不利。所以,为了取得将这条“链子”加固的资本,亚历山大的皇帝下令,尽全力让凯麦忒的公主感到宾至如归,这就是现在这场盛大的国宴举办的原因。

狄奥多拉自告奋勇包揽了一切准备事宜,仅仅使用了预算的四分之三就撑起了比预想中更宏大的场面。这是她的一贯作风,让所有人看到亚历山大的主母有多么善于持家,什么是真正的国母风范。

侍女沉默着为狄奥多拉打理头发,自从狄奥多拉接手宫廷事宜以来,放在仪表的时间上远远低于打理宫闱,加之本就发质偏软,本人又秉承勤俭节约的行事作风,所以甚少采用复杂的发型。今次也是将头发分为三股,从这左中右中各取一部分与脑后盘结一处,再饰以银冠而已。阿格莱塔在旁边打量了一会儿道:“陛下这两年气质越来越好了,贤惠而稳重,没有比您更适合这顶皇冠的人了。”

“所以呢?”阿格莱塔绝非溜须拍马之辈,狄奥多拉知道她必有下文。

“请陛下坚持下去,您的声望水涨船高,并不是一次叛乱可以颠覆的,请您千万不要因为皇帝陛下以您的名义召集贵族而对陛下产生怨怼之情,这些话臣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您与陛下一心同体,荣誉与共,您的家族和女儿也是一样的,所以请不要做出让我站到您对立面的事。”阿格莱塔平静的赘述。

“你知道什么了?”狄奥多拉猛然转身,并将侍女驱逐出去。

“梅耶小姐呢?陛下,最近她都不在宫里。”阿格莱塔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到。

“你就因为这个就怀疑我?”

“不只是这个,还有很多的蛛丝马迹,比如陛下并没有因为被阿尔费雷德陛下利用了名目来召集贵族而生气,还没有反对阿尔伯特老伯爵这样的高龄作为主帅参与平叛战争,这与您的性格不符。”阿格莱塔补充道。

“我改变了很多,你刚才才说过的。”

“人的本性是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的,您计划了什么,而且时间不短了,这是事实吧。”

“你想说这些话多久了?”狄奥多拉也不正面回应。

“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臣和您有约定,一同辅佐皇帝陛下,所以我不想”

“阿格莱塔,我向你保证,无论我做什么,我想当一个好皇后的初衷是不会改变的。至于陛下,我的女儿是他的女儿,我也是他的皇后,我们会有冲突,但从来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对我的家族来说更是如此。”在提到阿尔费雷德时,狄奥多拉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不过最终也是能皮笑肉不笑而已。

“臣不想怀疑您刚才所言的真实性,狄奥多拉陛下,除了皇帝陛下,臣最忠实的就是您和您的女儿,也希望您和陛下早日恢复最早的时候,臣在您的婚礼上看到的样子,所以,希望您可以永远保持这样的想法。只是您始终是陛下的家人。”阿格莱塔俯身行礼,转身离开。

阿格莱塔知道,狄奥多拉没有完全说实话,她确实计划了什么。但狄奥多拉的计划确实与阿尔费雷德无碍,否则,她是不可能安全走出这个房间的,她代表的,只有阿尔费雷德的利益而已。不妨碍阿尔费雷德的事情,她反而是狄奥多拉的支持者,她发誓效忠的是这个家庭。她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但是,她也清醒的认识到了一件事——狄奥多拉和阿尔费雷德,已经不可能回到当初了,在他们之间支撑着脆弱的关系的东西,只剩下帝后的身份责任,君臣的共同利益,以及克里斯汀这个唯一的女儿。

狄奥多拉坐上国宴大厅正中的皇座上时,仍在思考方才化妆室内发生的事。阿格莱塔是好心,她即使发觉自己的反常也没有选择告发,反而是径直来找自己,因为她不想毁掉自己和阿尔费雷德之间最后的那点可能。也因此在确信自己不是心灰意冷的破罐子破摔、或者打算孤注一掷发动政变之类的就停止了追问,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只是,她注定要辜负阿格莱塔的苦心。现在的狄奥多拉·彭德拉根可以冷静的作为一个政治角色做出理性的判断与行为,她可以小心经营名存实亡的婚姻,可以当好全民称颂的皇后,也很明智的不会站到阿尔费雷德的对立面。但是,她会为自己打算,会为克里斯汀和金家族打算,以面对可能的敌人。比如佩恩,再比如某位未曾表露出恶意却被女人的第六感捕捉到超出“和平使者”面具的心思的异国公主,如果她真的那么单纯,就不会用现在这么一副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皇家风范,即使是带着偏见的狄奥多拉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真正的皇家风范。梅丽珊克的容貌、学识、家世、修养都在狄奥多拉之上,现在,这位行走的“皇家风范”被最明丽的紫色左肩单吊带“丘尼克”(1)包裹,手打流苏裹挟着万千丝绦装饰着玲珑的曲线。八名侍女连工不辍四小时方将垂至脚踝的青丝结成百条细辫,再条条坠上足金珠子。然而衣饰再为夺目,也不及穿着它们的人耀眼,不是锦衣华服为梅丽珊克加分,而是它们因梅丽珊克才体现出自己存在的价值。

“梅梅丽珊克·凯麦忒公主殿下”失神的礼仪官惊觉自己的失误,连忙补上报名。

“两位陛下。”梅丽珊克屈膝行礼。

“公主”“公主殿下的礼服似乎不太妥当吧。”狄奥多拉打断阿尔费雷德的问候。

“皇后陛下觉得哪里不妥?”梅丽珊克抬头。

“紫色,公主殿下,您今天身着亮紫色。”阿格莱塔开口道。

“有什么问题么?皇后陛下不也身着紫色么?还有,你是”梅丽珊克侧目看向阿格莱塔,而狄奥多拉今天也身着重紫,只不过比梅丽珊克张扬的亮紫色要沉稳的多。

“阿格莱塔·穆莱尔,殿下,臣是陛下的秘书官,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紫色在亚历山大代表皇权,只有皇帝皇后和皇储可以穿着。”阿格莱塔解释道。

“秘书官阁下,我知道您,您的名字现在在列国都是如雷贯耳。至于紫色,我是凯麦忒公主。”没有必要按照亚历山大的规矩来。

“入乡随俗。”狄奥多拉补充道。

“那是周人的规矩。”梅丽珊克回应。

“行了。”阿尔费雷德出言制止几人的争执“公主殿下远道而来,有些规矩就算了,不要那么较真。”阿尔费雷德略带不满的看向狄奥多拉,他现在急着从凯麦忒的口袋里拿出钱来,狄奥多拉不会不知情,却仍然坚持她皇后的“尊严”。阿格莱塔会一反常态的出头,就是不想一国之后和异国公主因衣服颜色争执起来,索性她已经因为内阁选举和税制改革套上了“女宠弄权”的名声,不介意再加一个侍宠成娇,但是阿尔费雷德在意。“公主殿下介意与朕共舞一曲吗?”

“这不太好吧,皇后陛下的初舞权”梅丽珊克拒绝道。所谓初舞权,是国际社会通用的规矩,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宴会,统治者必须和合法配偶共跳第一支舞,以此来尊重法律所认可的婚姻关系。小部分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国家这种权利属于正妻,一夫多妻制属于第一个妻子。

亚历山大是从来没有第二个合法配偶这种概念的绝对一夫一妻制国家,初舞权当然属于皇后,连亨利都没有在克劳狄亚活着的时候和埃娃先开过舞。所以梅丽珊克拒绝了,她知道阿尔费雷德只是礼节性的一提,以此表达对狄奥多拉刚才发难的歉意。

“也对,狄奥多拉,我们开舞吧。”阿尔费雷德同狄奥多拉滑入舞池时眼底带上了几分欣赏的意味。梅丽珊克以亮紫色宣誓自己在凯麦忒的地位,提醒亚历山大人不可轻视她以及她的国家,同是懂得进退,明智的拒绝了初舞权。因为对她而言,今晚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章二十八:女才

“梅丽珊克殿下,你看,那不是很和谐的场景么?”阿格莱塔摇晃着酒杯,和梅丽珊克搭话,直指舞池中旋转的帝后。她可以看出梅丽珊克的来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虽然不知道她妄图染指后冠,但还是习惯性的排除帝后身边可能的“地雷”。

“和谐终究不是和美。”梅丽珊克答道,“不过政治联姻,都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后的婚姻可能也是这个样子。”

“女性只要拥有良好的品德,出众的智慧,就可以收获幸福的婚姻。”阿格莱塔虽然这样说,但是她自己恐怕都不相信。狄奥多拉品德不算多高尚,但也没有太过偏颇,虽然格局小了些,但是绝对算有小聪明的人,但是她的婚姻已经出现了裂痕。

“还要有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充分的嫁妆。”梅丽珊克补充道。

“出身、容貌和嫁妆可不是自身可以决定的。”阿格莱塔说。

“所以不存在什么公平,有些人生来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那些’不公平‘也是先人打拼出来的,没有什么是白白可以得到的,能够继承还要能够守得住才行,所以品行和智慧才是我们女人生存的通行证。”阿格莱塔半步不让。

与此同时,舞池中。

“陛下,那不是一个简单的衣服颜色的问题,那关系到我的权威,我的权威就是亚历山大的权威,你的权威。”狄奥多拉在旋转间压低音量,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的权威得以维系是因为亚历山大的国库里有钱,不是因为你穿了一身紫色的衣服!”阿尔费雷德怎么也想不到这事还没完。

“那初舞权呢?我才是亚历山大的皇后!”狄奥多拉趁两人转到舞池的边缘加大了一点音量。

“没人否认你是亚历山大的皇后,梅丽殿下不是拒绝了么?”阿尔费雷德将狄奥多拉腾空举起,转圈之后放下。

“您就不该提出把初舞权交给她,您把我置于何地?”狄奥多拉的高跟鞋踩出“蹬蹬蹬”的鼓点。

“朕把你置于亚历山大皇后的地位!”阿尔费雷德不耐烦道。

“所以,我除了是亚历山大的皇后,还是您的妻子,您把这一条给忘掉了吗?您”不等狄奥多拉说完,一舞已毕,她只好跺跺脚,提起裙子坐回皇座边。阿尔费雷德觉得无趣,也跟着她归席,加入梅丽珊克和阿格莱塔的谈话。

“两位陛下,我和穆莱尔阁下刚刚谈到女性想要收获幸福的婚姻应该拥有的品质。”梅丽珊克将两人刚刚所言复述一遍。

“不止这些吧。”狄奥多拉不赞同。

“皇后陛下认为呢?”

“婚姻是一种双向关系,只有女性优秀是没有用的,男方也应该符合上述品质才行,双方平等,男性尊重女性,婚姻才会幸福。”狄奥多拉答道。

“我在周国的时候,常听太师秦礼这么说,皇后陛下真是渊博。”梅丽珊克含笑轻语。

“家母是周国人,我与周国倾尊陛下也是至交好友。”狄奥多拉一向以和炎倾的交情为傲。

“炎家的女人都不简单。”阿尔费雷德回忆了一下周国现任女帝,评价道。

“说到周国,我之前游历那里之时,有幸拜会了倾尊陛下的爱女,也是周国皇室的嫡长公主,皇位唯一的继承人朝阳公主炎天宸殿下,比克里斯汀殿下大一岁零三个月。”梅丽珊克叙述的过程中一直盯着克里斯汀,除了父母跳舞的时间之外她没有离开母亲的身边,极为安静,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今年八岁,熟读经史子集,能写作诗填词,会弹阮咸会吹箫,能写简单的政治策论,已经开始学习军事指挥了。武学好像师从什么江湖流派,实用性不差军中的搏击术,还兼具美感,一招一式很像样子,想必克里斯汀殿下也”她停下来不在继续往下说。

“朝阳公主是倾尊陛下的唯一子嗣,公认的周国继承人,克里斯是亚历山大的公主,但她可不是皇位继承人。我的女儿只要身体康健,平安幸福就好了。”狄奥多拉答道,颇有些心虚。

克里斯汀资质平庸,走的又是亚历山大传统的贵族教育路子,即在家接受家庭教师和父母的教育,成人后直接考试进入大学(以前女性多直接结婚,这几十年这样的现象减少不少)。当然,身为皇室公主,克里斯汀将来可以选择入读和平岛学园的皇室学院。同时,在玛格丽特的事件后,狄奥多拉不再信任家庭教师,所以克里斯汀的教育还是和以前一样,由阿格莱塔和玛姬天马行空的教育。识文断字,加减乘除不成问题,出口成章,多才多艺绝对称不上。还有,她乐感不好,所以钢琴弹的磕磕绊绊,跳舞更是堪称灾难。

克里斯汀听得懂,她听得懂漂亮的大姐姐(梅丽珊克)和妈妈在讨论的是自己。实际上,她不那么聪明的事,她自己心理也有数,侍奉她的侍女,来往的贵族子弟,偶尔见到的长辈,似乎每个人都会感叹一句“不像你祖母,不像你伯父”。克里斯汀没有见过祖母,也没有见过伯父,但是这样的形容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她其实是不太服气的,她虽然学不懂那些要命的精英课程,却长于阅读,平常最喜欢的活动就是钻进国立大图书馆读书,这不是优点么?

“没错,谁不希望自家的女儿幸福呢?两位陛下,请允许我的侄女图丽——王兄与王妃(注意不是王后)奈芙缇丝的女儿,她和我一起来到了亚历山大,表演古键琴,为克里斯汀殿下祝祷,愿凯麦忒太阳神保佑她。”

阿尔费雷德左看看妻子,又看看红颜知己,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异国的公主身上。梅丽珊克的提议很合时宜,因为在这么下去,阿格莱塔可能也要加入”战局“,而他真的不喜欢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争论。于是,他欣然同意梅丽珊克的提议。

狄奥多拉竟然没有反驳,等到图丽·凯麦忒坐到古键琴边之后梅丽珊克才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覆水难收。而且,她不认为狄奥多拉能够做什么,她很自信,自信侄女的琴技,自信今天必然能让狄奥多拉教女无方的流言传出去。所以她示意图丽,演奏开始

章二十九:双琴

图丽·凯麦忒深呼吸,舒展手指,然后轻轻按上琴键,翩飞的十指织就美丽的乐章。她的面容姣好,是凯麦忒人多有的介于麦褐之间的肤色。虽比不得姑姑的天地绝色和防腐基因变异一般的白皙皮肤,却也称得上未长开的小美人儿。就出生时间而言,她大克里斯汀一岁半,但是她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即使两人同年,她和克里斯汀的距离仍然会是云泥之别。因为她可以将亚历山大所有传统乐器中最为复杂的古键琴演奏出如此悦耳的声音,古键琴的演奏难度远远高过钢琴,克里斯汀对于钢琴也只是能弹一点儿,更遑论古键琴了。

随着音乐渐入佳境,人们仿佛真的听见来自圣迪欧斯索罗斯圣堂的祝福之钟声,见到面容慈祥身负圣光的六翼大天使。这首曲子是当初克里斯汀洗礼时的圣歌,寄托了整个国家对新生公主的期待,因而被命名为《天佑公主》。现在,它完整而流畅的从一个异族女子之间流泻而出,承载它的乐器还是亚历山大最具代表性的乐器。

图丽忘情的演奏着,她天生仿佛就是为了这样的音乐而生,‘可惜不是凯麦忒的圣歌,不是我所信仰的神明的声音’图丽略为遗憾的想。凯麦忒崇拜众神,而主神为太阳神。国都为南回归线贯穿而过是他们最大的荣耀,而图丽公主正是在十二月二十二日出生,在神圣的太阳光直射国都的日子,因此图丽就是被祝福的太阳神女,声望远高于被命名为埃赫纳蒙(太阳神的仆人)的哥哥。

图丽是有史以来最虔诚的王室成员,早早的进入神庙,六岁时便发誓终生信仰太阳神,在神学上的造诣高于诸多祭司。她是最接近神的人,所以,哪怕是异域的神明,异域的圣歌,她都可以用最完美的姿态展现出来。

亚历山大的人群并不是所有人都沉浸在图丽的琴声之中。因为亚历山大的乐曲和亚历山大的乐器,亚历山大公主的造诣竟然还不如外人,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耻辱。狄奥多拉的“平安幸福”并不能掩饰克里斯汀平庸带来的尴尬。眼前这位图丽公主兼有才华和美貌,难道她不幸福么,不平安么?

梅丽珊克一直关注着阿尔费雷德的反应。皇帝在整个演奏过程中未发一言,但是,梅丽珊克捕捉到了,阿尔费雷德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她噱笑一声‘唯有高贵的血统相容才能绵延优秀的子嗣,看看吧,我的侄女和你的女儿,孰优孰劣。如果是我们的孩子,拥有凯麦忒王室和亚历山大皇室血统的孩子,是不是会拥有更加优秀的资质呢?最重要的是,他有很大可能是个男孩,继承权名正言顺的男孩。

不怪她这么自信,她的血统较狄奥多拉的确更为高贵。狄奥多拉的身体里并没有任何一个王室家庭的血液,她的曾祖父,第一代阿尔伯特·金只是一个世袭爵士,然后第二代阿尔比特·金通过累计战功把这个爵位变成了男爵。而金家族的真正崛起的代表人物是狄奥多拉的父亲,现在的第三人阿尔伯特·金,他在第二次北海战争立下的功绩让“金”这个姓氏跻身二级贵族,周国的外姓郡君妻子使它成为仅次八大家族的庞大势力,而狄奥多拉这个皇后的出现才使金家族成为帝国第二家族,彭德拉根之下的第二姓氏。这是一个典型的依靠军功和联姻崛起的新兴家族,而家主夫人的血统,尹之间已经是封顶的存在,狄奥多拉的祖母是一个中产阶级的女儿,而她的曾祖母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是农场主,而是在土地上工作的农民。

相比之下,梅丽珊克背后是从建立凯麦忒第一王朝的”圣王“一直流传下来的尊荣,是积淀了两千三百年的高贵血统。梅丽珊克最自豪的三样东西,她的容貌、财富和血统,每一样,都不是狄奥多拉可以相比拟的。

曲音趋向高潮,慷慨激昂,伟大的圣迪欧斯索罗斯在圣索菲亚大教堂接受亚历山大的祝祷,给新生的公主降下神佑,数十声急促的“哈利路亚”接连不断地涌出,然后,戛然而止。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一曲终了,这次,没有寂静的停顿,图丽值得整个亚历山大为她喝彩。

“祝愿克里斯汀公主殿下在将来可以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可以拥有幸福的婚姻,可以结交忠诚不弃的朋友,可以成长为睿智坚强的女性。”图丽从琴凳上跳下,她长得很高,但仍不要足以够到地面,微笑着向克里斯汀说道。

“谢谢。”良久,克里斯汀才在狄奥多拉的催促下回应道。

“那么”“陛下,请等一下。”阿尔费雷德刚想说什么,却被狄奥多拉出言打断。“您听。”皇后微笑着提醒道。

又是《天佑公主》,方才图丽刚刚演奏过一遍的乐音再度响起,来自国宴厅的偏厅。相较于图丽更加高明的弹奏技巧将音乐送至听众耳边,不,不只是弹奏技巧更叫高明,还倾注着演奏者掩饰不住的深厚感情。他真的希望克里斯汀可以平安幸福,他在透过乐曲表达真情实感。

情感总是能成为艺术表现力的张力,这次也不例外,国宴厅在音乐间隐去真容,幻化为神圣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这次不只是钟声,还有管风琴的尽情应和,身着白色长袍手捧小桔灯的唱诗班孩子们的倾情献唱。明明只是普通的祝祷曲,却恍惚间产生了《圣诗》才能产生的效果。余音尚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曲子结束的第一时间,众人回味无穷时偏厅的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开门的梅耶·金和一位白衣胜雪但尚不足以被称为少年的男孩,他优雅的整理姿容,由于刚刚落下帷幕的圣歌凝造的氛围,他仿佛从宗教画上走下来的神子,流露出不属于凡尘的气场。

如果说梅丽珊克的美貌和财富是征服了亚历山大,那么这个男孩此刻就在做同样的事,一言不发,用他那只是那样走出来,就可抵挡一切的风采。

章三十:天骄

“众所周知,我亚历山大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我和阿尔费雷德陛下的侄子,已故长兄威廉皇储和卡萝拉皇储妃的独子威廉里奥殿下身体羸弱,长年在封地修养,两年前被接回卡梅洛特,但是宫中环境对他的身体恢复并没有太大好处,所以一直住在约克宫。现在,经过悉心调理,威廉里奥已经可以搬回宫中居住了,所以,我作为叔母,作为亚历山大的皇后,作为监护人,借今天这个场合正式把他介绍给各位。”狄奥多拉起身宣布。

原来如此,阿格莱塔松了一口气,闹了半天,狄奥多拉的“计划”原来是威廉里奥的亮相,果然是她多心了。然而,当她转头对上阿尔费雷德的目光时,竟然从中看出了杀意?她连忙眨眼,再去看时,阿尔费雷德面色如常,刚才是错觉么?

从阿尔费雷德的视角看过去,威廉里奥拥有最纯净的金发,经过反射与折射成为整个大厅除去灯光之外最明亮的发光点,晶蓝色的双眸间隐藏着大海与星辰,自成一个世界。他是圣迪欧斯·索罗斯最宠爱的孩子,难怪他能将《天佑公主》弹奏的如此具有感染力,怕不是他本身就是上天赐给亚历山大的礼物吧。他拥有克劳狄亚的超凡脱俗,卡罗拉的坚毅深情,以及和威廉如出一辙的外表。

“小叔叔,小婶婶。”威廉里奥做出屈膝这个代表屈从的动作时没有任何卑微感。

“威廉里奥。”“威廉。”阿尔费雷德点点头,狄奥多拉回以微笑。

“威廉哥哥!”克里斯汀几乎是用扑的冲进皇子的怀里。

“克里斯,刚才的曲子听见了么?”威廉里奥拥住堂妹,轻轻的抚摸克里斯汀的黑发。

“恩。”克里斯汀在威廉里奥怀中发出一声鼻音算作回应。

“那是我对我唯一的妹妹的祝福,我所保护的,我亚历山大的公主,我威廉里奥·彭德拉根的妹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你记住,你永远没有必要按照别人说的去做,也没有必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威廉里奥扫视全场,并将目光停留在梅丽珊克本就白皙,现在因为脸色不好显得没什么血色的面孔上。

“威廉里奥殿下,我是图丽·凯麦忒。”

“公主殿下。”威廉里奥本以为梅丽珊克会说什么,没想到图丽先开了口,他还是很绅士的,故而风度翩翩的回应道。

“刚才您演奏所用的乐器,是不是伊西斯琴?”

“是的。”

“那么请您务必教授我弹奏伊西斯琴,我会在亚历山大停留一段时间,我会很认真的学习,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图丽兴致勃勃的说,威廉里奥这才发现她语气中饱含的憧憬,以及一对散发着炙热气息的星星眼。

“哈?”威廉里奥有些跟不上图丽的思维。

“是这样的,伊西斯琴是我凯麦忒专供祭祀奏乐的礼器,图丽公主无比虔诚,很早就想学习了。”凯麦忒大使凑上来解释道。

“那为什么要跟我学?”威廉里奥反问到。

“因为”“因为伊西斯琴有十七根弦,是国际公认最难以掌握的弦乐器,就算是起源国的凯麦忒,也不好找老师。”图丽解释的话被梅丽珊克接上。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凯麦忒的摄政王后伊西斯陛下就是世界第一的伊西斯琴演奏家,也正是她改造了传统的十五弦琴为十七弦,现在的伊西斯琴也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狄奥多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玩味的吐出几句话。

“王嫂忙于政务,没有余裕教导图丽。”梅丽珊克瞪了图丽一眼,继续答道。

“威廉里奥,你如果没有什么不便的话,和公主交流一下琴技也未尝不可,不便的话把你的老师介绍给公主也好。”狄奥多拉说。

“那果然还是我直接和公主交流一下吧,因为,我没有老师。”威廉里奥摊开手。

“没有老师?”来自凯麦忒的三人异口同声。

“对呀,没有老师,威廉哥哥是自学的,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都会去学习,能找到老师的当然会找,找不到的就只有自学了。”克里斯汀解释起来语带骄傲。

“这,这不可能,伊西斯琴是最难的弦乐器!”梅丽珊克稍显失态,本来她想用图丽的表演让人们意识到狄奥多拉教女无方,没想到狄奥多拉拉出了同样被她监护的威廉里奥,她虽然没有教育出一个为亚历山大争回面子的公主,却教出了一个连伊西斯琴都可以自学的皇子。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梅丽殿下,这就是朕的侄子,亚历山大的皇储。”阿尔费雷德说道。

“皇储!陛下,您刚才说皇储对么?”狄奥多拉抓住阿尔费雷德的话不放。

“没错,皇储,各位来宾,以及亚历山大的臣民,朕将于十天后,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加冕威廉里奥为亚历山大的皇储,真是感谢皇后提前把威廉里奥带出来给公众认识了。”阿尔费雷德重重的咬紧“皇后”这歌单词。

欢呼,恭喜,除此之外国宴厅中的人们还能做什么呢?威廉里奥是天之骄子,早就才名在外,伊西斯琴不过是只是乐器。他在其他方面的优秀则是可以和周国朝阳公主炎天宸相提并论的。只不过身体不好,不讨亨利待见,最重要的是身份尴尬,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侄子。现在,他身体有所好转,亨利已经过世两年并在临死前认可了他,狄奥多拉有不能在有生育。成为皇储可谓是理所当然,而健康的男性继承人在亚历山大的传统观念里就代表着国家的希望,他众望所归,亚历山大的未来尘埃落定了。

出师不利,梅丽珊克现在脑中只有这一个概念。她不仅没达到当初的目的,反而给他人做了嫁衣。狄奥多拉不育,这分明是打算抱威廉里奥的大腿,威廉里奥父母双亡,狄奥多拉对他抛出橄榄枝,他必然投桃报李,一旦他们的联盟形成,自己的计划必然功亏一篑,她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姑姑,您怎么了?”返程路上,图丽向脸色阴鸷的梅丽珊克发问。

“你为什么要提那个见鬼的伊西斯琴?”梅丽珊克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我很早就想学了,姑姑,我不管你和母亲有什么打算,我只想侍奉拉神终生,伊西斯琴成为祭司的必修课。”图丽答道。

“伊西斯琴?伊西斯(王后)为什么禁止你学习它你不明白么?你是奈芙缇丝的女儿,是王兄和他的王妃的女儿,伊西斯不会让你如愿的!”皎洁月光透过阴暗长廊的窗棂打在梅丽珊克美丽的面孔上,本该是月映美人,但她仿佛天生与月神的恩赐无缘,说不出的怪异。

“和威廉里奥搭上关系也好,以后多往亚历山大跑几次,就用学琴的名目,多和他来往,明白么?”看似纤弱实则有力的玉手并长有寸余的指甲钳住图丽的臂膀。

“是。”图丽试图挣扎,但最终放弃了反抗,她是奈芙缇丝王妃的女儿,奈芙缇丝和梅丽珊克来往已久,她只是个八九岁的女孩,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梅丽殿下!”波第诺斯等在处所的门前,神情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梅丽珊克问道“看来有必要从长计议,狄奥多拉没那么简单,今天吃了大亏。”

“不用,殿下,佩恩要私下见您。”波第诺斯语速极快。

“看来,金家族出身的皇后搭上皇储的便车,宫相坐不住了,波第诺斯,找一个安全的时间,隐秘的地点。”梅丽珊克吩咐道。

“明白。”

章三十一:红姬

公历414年九月八日凌晨,卡梅洛特·红公馆:

“这里是”梅丽珊克·凯麦忒仰视着面前通体砖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宅子,向面前管家打扮的女性发问。

“瑟斯特家族在卡梅洛特的别院——红公馆,我是宫相阁下派遣来接应您的珍·佩恩。”女管家答道。

“瑟斯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梅丽珊克觉得这个姓氏极为耳熟。

“没错,是宫相夫人出嫁前的姓氏。”珍回答到。

“宫相阁下还真是找了个好地方,就算有心人盯着佩恩本宅甚至连瑟斯特本宅都被考虑到了,也不会找到这么偏僻的别院来。”梅丽珊克点点头,这座红公馆几乎位于卡梅洛特城西最偏僻的地方,离大海最远,活像一座废弃许久的鬼宅。

“请跟我来。”

梅丽珊克跟着珍走过昏暗的长廊,前者的高跟凉鞋与后者的皮靴交替扣上实木质的地板,以一种规律的节奏发出“哒哒”的声音。加上被粉刷成猩红色的墙壁以及一排排悬挂其上的青面獠牙的面具,让梅丽珊克不禁腹诽这宅子的主人是不是有心理疾病才故意搞出这么一间装神弄鬼的房子。

“到了。”珍停住脚步,梅丽珊克从她的背后探出头窥视所处的空间,纠结的红涌入她的瞳孔,暗红色的沙发,朱红色的装饰用壁炉,绛红色的桌布,以及血红色的人。

那是一个如果在亚历山大立国前的黑暗时代一定会被送上火刑架的女子,没有什么词汇比“女巫”更适合用来形容她了。红发红眸,红色礼装,甚至连包裹双手的褶皱绸缎手套,固定头发的细密发网都不放过,发网上的珍珠当然也是红色,她本身就是一团燃烧的活火。

“你是?”梅丽珊克不请自座,作为凯麦忒的公主,不管面前的女人是谁,和佩恩有什么关系,都不会比她更高贵。

“您看呢?”红色的妖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反问道。

“这里是瑟斯特的别院的话,罗斯玛丽夫人?”梅丽珊克猜测到。罗斯玛丽·瑟斯特·佩恩,亚历山大的宫相夫人。

“罗斯玛丽是我姐姐。”红色女子向前倾身,将手肘挨上红玻璃桌子,双手前三指相对,她涂着红色的蔻丹,不是指甲油,而是植物染色。手腹朝梅丽珊克打开。

红色女子的回答让梅丽珊克冷汗骤然落下,因为她隐约想起了有关瑟斯特家族的一些事,她决定由自己打开谈话的局面:“风传瑟斯特家族之所以可以立足于亚历山大,曾经取得仅次于八大家族的第二等级贵族地位,就是因为在亚历山大立国时专管帝国的情治部门。瑟斯特家族收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安身立命途径的女性,创造出西方最早的女间谍体系,为亚历山大立下了汗马功劳,毕竟那个年代让女人做间谍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梅丽珊克咽下一口唾液,观察红色女子的反应,发现她面色如常。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瑟斯特的家族式情治体系渐渐为独立的情报部门所取代,家族也因此败落,到我父亲那一代已经沦为三流贵族,除了爵位几乎不剩下什么。”红色女子接着梅丽珊克的叙述往下说“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佩恩提出和我父亲的独女——罗斯玛丽联姻,以此取得进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毕竟世代文职的佩恩不可能像金一样通过军功取得爵位。”

“独女?”梅丽珊克一愣。

“对,独女,在亚历山大,私生女怎么能算作是女儿呢?”红色女子用调笑的口气说道“这样,佩恩和瑟斯特取得了双赢,前者成为了真正的贵族,后者重返政治中枢。很划算的交易吧,但是,梅丽珊克殿下发现其中的漏洞了么?”

“佩恩有更好的人选,即使高攀不上八大家族,也可以找到比瑟斯特这种(梅丽珊克说这个词时犹豫了一下)已经衰落了的家族要更有优势的联姻对象。”

“bingo,答对了,就是这个,而且亚历山大的爵位(只是爵位和相应待遇及津贴,不是所有财产)是不能由出嫁改姓了的女儿或者女婿或者外孙继承的,只有随父姓招赘的女儿一系才有继承权。佩恩是不做亏本的生意的,所以,罗斯玛丽最好的陪嫁不是瑟斯特的伯爵爵位,而是我琼琴芬以及手下的这一套情治间谍系统,瑟斯特历代都是由私生子女负责‘不怎么体面’的事的。”红色女子,或者说琼琴芬“啪”一声就是一个响指。

“但是,瑟斯特不是”

“衰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瑟斯特手上残存的资源不足以为国家服务,但是区区一个佩恩家族,应该说是佩恩——瑟斯特联合家族还是支撑的起的。姐夫作为宫相在明,我统领瑟斯特在暗。”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梅丽珊克公主殿下,这是我方合作的诚意,将我方的势力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你面前,您值得佩恩——瑟斯特冒这个险。”

“不怕我走漏消息?”梅丽珊克不信佩恩这么坦诚。

“间谍和杀手仅仅是一线之隔,佩恩·瑟斯特最得力的间谍也是最得力的杀手,是四个名字发音只有一个音节的女孩子,公主殿下与没有意识到什么?”

“你!”梅丽珊克转头看向珍·佩恩,冷汗顿时流下“佩恩——瑟斯特承担的起凯麦忒公主之死么”

“当然承担不起,但不用承担,您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谈合作,不存在合作不成立的可能。”

“没有不成立的可能?”

“佩恩——瑟斯特的诚意已经很明显了,殿下,总要让我留两张底牌吧。”琼琴芬拒绝透漏自己自信的来源。“您想要什么,您想要佩恩·瑟斯特帮您做到什么”

“我要直接和宫相阁下谈。”梅丽珊克抓住主动权。

“姐夫在殿下来之前被急召进宫了,那时我和他打了一个赌。”

“赌”

“对,赌,赌他这个时间被召进宫的目的,姐夫觉得是为了册封皇储,而我我觉得和昨晚狄奥多拉和威廉里奥殿下那个基本等同于‘我们抱团了’的亮相有关,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姐夫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们带来一份大礼,而这就是我觉得我们的合作不会告吹的自信来源。”琼琴芬侃侃而谈。

“什么大礼?”梅丽珊克连忙追问。

“请公主先说出你找佩恩——瑟斯特合作的目的。”琼琴芬拒不松口。

“这”梅丽珊克陷入了沉默,琼琴芬也不急,极具耐心的等待着梅丽珊克的回答。

墙上的仿古报时挂钟“滴答、滴答”的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梅丽珊克其实并不是真正担心自己的安危,虽然她是在赛勒涅的帮助下化妆潜出亚历山大宫,并且身处别人的底盘。但是正如琼琴芬所说,亚历山大的警备部门和公安系统还没有废柴到放任他国公主死在自己的地盘上。退一万步讲,佩恩——瑟斯特有胆子把自己抹杀,也必然要为隐藏一个谎言撒下无数的谎言,谎言套谎言,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这个风险,以谨慎著称的佩恩不会冒。所以她在思索的只有一个问题,是否跟佩恩——瑟斯特把话说清楚,并与他们合作对付狄奥多拉以及金家族。现在狄奥多拉占了上风,她取得亚历山大后位的几率微乎其微,是否应该转换目标呢。但是一想到其他国家得手的可能性,梅丽珊克决定冒一次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无论如何都要成为一个帝国的皇后,并以此为根据地拿回凯麦忒的王位,交给她的孩子。

梅丽珊克考虑了整整半个小时,琼琴芬的耐心明显很好。良久,梅丽珊克,终于抬起头,开口:“我想要佩恩·瑟斯特帮我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后。”

章三十二:结成

“我想要佩恩——瑟斯特帮我得到亚历山大的后冠,相应的,得手后我会像狄奥多拉照顾金家族一样庇护佩恩·瑟斯特。”梅丽珊克说的极为认真,她本以为自己会紧张,然而脱口而出时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自信和自然。

“不全对,您企图染指亚历山大后冠的野心,从波第诺斯阁下联系佩恩——瑟斯特时就昭然若揭了,我想问的是这该不会是凯麦忒的什么阴谋吧,您身上不是还肩负着‘和平使者’的使命么?”琼琴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宫相阁下打算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国家的皇后,还在乎凯麦忒的阴谋么?”

“那是当然,佩恩·瑟斯特是不可能脱离亚历山大的,家族的利益与亚历山大的利益大融合小冲突,我们的活动是为了解决家国利益之间的小冲突,就是我们和国家的象征之一国母的冲突。佩恩——瑟斯特在这一点上和金也许有着微妙的默契,那就是我们之间可以冲突,但是亚历山大的敌人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这就是佩恩——瑟斯特和金并称亨利二世的左膀右臂的原因。”琼琴芬缜密的逻辑思维是她最大的武器。

“宫相阁下应该可以猜出来我图谋亚历山大后位除了我自己之外,更是为了凯麦忒不被接壤的美尼德吞并,小国有小国的难处。”凯麦忒还没有不自量力到图谋控制亚历山大,至于她梅丽珊克自身就另说了。

“凯麦忒王舍得这么一个妹妹外嫁?”潜台词是你的行为是自己的意志还是有你哥哥的支持。

“当然舍得,不然会给我全权负责对亚历山大事宜的权利么?”梅丽珊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既然她哥哥也是被她忽悠的,她不介意再忽悠一下佩恩·瑟斯特。

琼琴芬打量了梅丽珊克一会儿,她从事暗地里的工作多年,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在撒谎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他们忙活一场,扳倒了狄奥多拉,凯麦忒王不允嫁,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那个空出来的位置会被八大家族安排的女子顶上,为他人做嫁衣。

“凯麦忒和王兄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斤两。”见琼琴芬不说话,梅丽珊克暗示只要阿尔费雷德开口,以两国的国立之差和其中的利益纠葛,容不得蒙王任性。

“很好,这样的话就没什么疑问了。”琼琴芬肯定到。

“那现在”

“等。”

“等?”

“等姐夫带回来的大礼。”

大礼?梅丽珊克疑惑,但是不想被琼琴芬看出来自己的疑惑,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可能被这位优秀的间谍察觉,从而推断出一些让她可以利用的东西。而且刚才她让琼琴芬等了,现在也不是不可以的反过来一下。

梅丽珊克和琼琴芬都很沉得住气,方才的相互试探和半真不假的“坦白”让她们两人基本达成了共识。梅丽珊克隐瞒了自己最终掌控亚历山大并反夺凯麦忒王位的目的,琼琴芬则始终不肯透露那份“大礼”的真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棱间染上些许晨曦的气息之时,弗兰克·佩恩拖着疲惫的的身体,披着满身熹光推开了红公馆的大门。

“姐夫。”“宫相阁下。”

“抱歉,梅丽珊克殿下,礼数不周,不过事急从权,我就长话短说了。”佩恩的精神不太好,昨晚想必不太好过。

“没关系,琼琴芬足下所说的那份‘大礼’到底是什么?”

“琼琴芬,你这么多年间谍头子(语中带笑)没白当,揣测人心一试一个准,那个赌是你赢了。”琼琴芬闻言挑挑眉,“所谓‘大礼’就是皇帝陛下授权我弹劾金,他忍无可忍,打算将金连根拔起了。”

平地惊雷,至少对于梅丽珊克而言是这样的。“不是,这个转折也太突然了,昨天狄奥多拉不是才通过皇储稳固地位了么?”

“稳固地位的只有皇储而已,狄奥多拉是自掘坟墓了。”佩恩答道。“她触犯了陛下最大的禁忌,踩到了陛下的底线。”

“是威廉里奥殿下。”不等梅丽珊克问出“底线”是什么,琼琴芬就解释道。“阿尔费雷德陛下可以容忍皇后过度偏心金家族,谋划克里斯汀殿下的婚事,甚至是插手朝政,但是容忍不了他悉心培养的继承人被攥在他人手里,特别是金家族手里。狄奥多拉昨天那么一搞,不就等同于宣告‘金家族要通过皇储掌控亚历山大’?”

“也就是说,她,后位不保了?”梅丽珊克的情绪被带起来了。

“基本上是,但是还有几个牵制因素,比如克里斯汀殿下,因为亚历山大离婚子女会变成私生子;比如亚历山大离婚是违反教义的,不常见的事情;再比如亚历山大离婚必须婚姻双方同意,以及他们两人这近八年婚姻所剩无几的情谊。”琼琴芬答到。

“我有办法,只要佩恩——瑟斯特和我联合,共同发力就行。”梅丽珊克表态,傻子才会不抓住这万年难遇的机会。

“那么,就请梅丽珊克陛下(划重点)多多提携佩恩——瑟斯特了。”琼琴芬到。

“自然,佩恩阁下,事不宜迟,派人送我回去吧,接下去这几天有的可忙了。”

“那就不留殿下了。”佩恩从善如流。

走出红公馆,梅丽珊克正欲上车,却被佩恩拦下。

“殿下,陛下的底线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不管皇后是狄奥多拉,亦或是您。”佩恩道。

“威廉里奥殿下和我无冤无仇。”梅丽珊克答道,然后弓下身钻进车内。

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佩恩开口:“但愿她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不过可能不大就是了。”

“女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是男孩,您准备怎么办?”琼琴芬说。

“看皇帝陛下届时属意儿子还是侄子,见机行事。”佩恩对答如流。“关于凯麦忒的事,你敲打过她了吧。”

“嗯,不过我不认为凯麦忒敢”“女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佩恩用琼琴芬自己方才的话来堵她的嘴。

“您这样说我就没办法回话了。”琼琴芬翻了个白眼,逗笑了佩恩。

“还有,昨天陛下还问了我一件事,我觉得不太对。”

“什么事?”

“他问弗朗西斯的年纪。”

“弗朗西斯?”琼琴芬小小的诧异了一下。

弗朗西斯·琼恩·佩恩,弗兰克·佩恩和妻子的唯一儿子。罗斯玛丽夫人三十多岁才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佩恩家的小少爷和继承人,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亚历山大的下一任宫相。佩恩是一个人丁稀薄的家族,全族加起来不过十几口人,远远比不上八大家族,更遑论以旁支繁复,人丁众多而著称的金了。所以弗朗西斯几乎是全族的命根子,由最好的资源培养长大。不过,他最亲近的不是忙于公务的宫相父亲,更不是沉迷交际的名媛母亲,而是对外隐藏存在几乎足不出户所以有大量时间可以相处的小姨。所以,事关弗朗西斯,琼琴芬非常敏感。

“对,我说他今年十二岁,陛下说摇头说还太小。”

“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到底是帝国的宫相备选,你也年纪不小了。”琼琴芬分析到,阿尔费雷德的询问倒也合情合理。

“嗯。”佩恩不再多言。

琼琴芬和佩恩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作为皇帝,阿尔费雷德的心思可以被窥探一次,却不可能有第二次,甚至他们是否真正抓住了皇帝的心思都尚未可知。琼琴芬的谍报才能过于依赖资料统计,但是人心,又怎么会是透过数据资料就可以完全参透的呢?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领会的存在,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纠结的生物,而阿尔费雷德的站在这种生物的最顶点,拥有最不容窥视的内心。

章三十三:雷霆

第九十七号特许逮捕令

亚历山大海军陆战队司令,少将莱昂纳多·金被指控于“税制战争”期间挪用海军陆战队储备抚恤金,经核实,指控成立,予以隔离处理,以备进一步调查及起诉。

大法官:索尼娅·边沁

军法官:安东尼·霍姆斯

统历414年九月八日

“这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晴空霹雳,大概只有这一个词可以形容梅耶·金现在的感受。她颤抖着双手反复确认手中文件的真伪,几乎要将属有亚历山大两位法律权威大名的纸张撕烂。

帝都卡梅洛特城金家族的宅邸内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因为皇储册封的典礼,金家族的成员从亚历山大的四面八方赶到国都齐聚,而现在这些人也都在这间会议厅之内。面对莱昂纳多·金这个在狄奥多拉出嫁之后几乎确定为家族继承人的存在的被指控,面对持有特殊逮捕令的一众军警。

“抱歉,容克女子爵,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已经出示过逮捕令了,金少将,恐怕要麻烦您接收隔离调查了。”一众军警中间走出一个服制稍显不同的男子,可以看出是领头的,言辞礼貌但不容拒绝。

“这里是金家族在卡梅洛特的宅邸,没有陛下的允许,谁也不能随便抓人,你们手上有陛下的特许么?”梅耶驳斥到。

“别这样,梅。”阿尔伯特·金上前一步,阻止冲动的义女。

“这是真的么?”梅耶转向事件的中心——莱昂纳多。

“是真的。”莱昂纳多回答的极没好气,恨不得用鼻腔发声。

“为什么要贪污?”阿尔伯特这么也想不到居然是真的,抬起手杖就朝莱昂纳多的小腿敲去,莱昂纳多躲闪不及,吃痛一声,单膝跪地。

“老子才没有贪污,是挪用!你问我为什么,我到想问奥丁为什么,那吝啬鬼拖欠军饷,海军陆战队三个加强师,一个陆空联飞大队,再加上后勤情治财政政工部分随队军属,敢有十五万号人,军饷不足,喝西北风去么?”莱昂纳多啐了一口,爆起粗口来。

“感情你是挪用抚恤做军饷了你怎么不会和海军司令、财会长商量么?不会和奥丁阁下好好谈谈么?”梅耶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但还是上前扶起族兄。

“梅耶,亏你还是帝国最大的军事家族出身,是三军元帅的女儿,海军陆战队在亚历山大独立于三军之外,自成一系!道达娅·道尔德恩和她手下的财会长就算是想管也管不了!”莱昂纳多似乎是无处发泄,怒火全冲着梅耶去了,却没有拒绝梅耶的搀扶。

“至于奥丁!他简直油盐不进,老子跟他视联机讲不通,直接飞回亚历山大管他要钱,你猜怎么着?枪都抵到头上了,照样就‘没钱’一句话!”莱昂纳多抱怨道。

“那你也不能挪用抚恤金啊,抚恤金是发给阵亡的将士家属的补助!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啊!”梅耶怒道。“生命是无价的,没有补偿的办法,无论是追认烈士还是补发军功章,都不足以缓解失去亲人的痛苦。你竟然还挪用抚恤金?挪用很可能是阵亡将士家属将来生活的依靠!”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的军队呢?抚恤金重要,军队的军饷就不重要么?梅耶,你现在能安居卡梅洛特而不是被俘虏到叛军大本营的原因是军队,是军人用自己的命换来你的安宁,该他们得的军饷我怎么能不发。”莱昂纳多情绪激烈。

“军人作战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国家和人民,你把属于国家的该发放给人民的财产挪为军用,才是本末倒置,违背军人的天职!”梅耶与莱昂纳多针锋相对。“再说了你那海军陆战队什么都搞特殊,要钱也一向最积极,如果资金真的周转不过来奥丁阁下也没有办法啊!”

“行了!”阿尔伯特出言制止义女与远房侄子的争执。“也就是说,莱昂纳多现在必须跟你们走是么?”他转向一旁等候多时的军警。“敢问为什么税制战争时期的事情,拖到今天才追究?”

“请您理解,元帅(阿尔伯特·金的军衔是元帅)阁下。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追究,这实在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事情。”军警首领,他并不隶属于治安体系,而是军队内部军事法庭所属的纪律执行担当,也就是说属于国防体系,自然对亚历山大最大的英雄,除皇帝外的军队最高领袖毕恭毕敬。

“没事,走就走,我就不信陛下会这么不明是非!”莱昂纳多不以为被隔离审查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生性火爆,屡屡闯祸,被传唤也不是第一次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状况被降军衔军职,统领军团级别的海军陆战队却只有少将军衔(海军陆战队司令少说该是个中将)也是因为如此,禁闭罚款更是数不胜数。在他看来,这次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但是”梅耶仍不放心。

“梅耶,大法官以公正严明著称,军法官更是亚历山大军法和军事法庭体系的完善者,他们知道轻重。”阿尔伯特道。

于是,梅耶眼见着莱昂纳多被带走,根本无能为力,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件事并不像平常那么简单,唯一可以放心的事就是大法官确实刚正不阿,不会被法律之外的任何因素束缚,哪怕是皇帝也一样。

然而,接下去的日子里梅耶的忧虑却被印证了。自九月八日开始,金家族的族人,门生,故旧,依附势力纷纷被针对,短短五日就有三十余人被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传唤、审判、甚至情节严重的直接判刑。大到作战失利、贪污腐败,小到猥亵异性、欠钱不还,什么名目都有。

事到如今,傻子也可以看出金家族是被针对了,而针对金家族的势力似乎有恃无恐,连遮羞布都不戴,只顾疯狂的发难,跟金家族有关系的有点劣迹的都被翻出来,也不管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样的发难一定是有备而来,甚至可以说是蓄谋已久,用排除法就可知,跟金家族有这么大仇的,准备多年的,不要命一样的背后只能是佩恩。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次发难是佩恩——瑟斯特蓄力多年,琼琴芬手下头号爱将,长于记忆,记忆力堪比电脑的安·佩恩的功劳,她手中有金家族三十年之内可能的所有黑料。只不过亨利在世时,佩恩——瑟斯特不敢轻举妄动,亚历山大又有外患,佩恩怎么也不会在同时和埃森、克里斯顿两线作战,时不时还要平个叛的情况下把这些黑料拿出来。

毕竟金家族等于亚历山大的屏障,战时动他们,等于自折亚历山大臂膀,帝国宫相再小气,也不会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的,他到底是个理智的人。然而,在北海势定、克里斯顿和亲、税制战争结束的当下,又有皇帝的允许,佩恩焉能不抓住机会?税制战争中,金家族算是大规模得罪了一批大贵族,八大家族之流对佩恩的能力和胆量心中有数。其中政治敏感度高的人都意识到这次对金家族的发难佩恩怕是有皇帝的支持,所以也纷纷落井下石。

而金家族中,有眼光看出皇帝对金家族的默许的,也就是阿尔伯特了。所以他召集了所有家庭成员,准备召开家族会议,决议金家族的未来。当然,这位戎马半生的帝国柱石也看出皇帝的雷霆之怒不是那么容易消减的,所以他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章三十四:两线

对金家族的打击从莱昂纳多被捕开始,持续了一周,期间金家族可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相应的幕后黑手佩恩——瑟斯特则是另一番景象。

九月十五日,红公馆。

“为什么不动阿尔伯特·金?”琼琴芬想问佩恩这个问题已经有好几天了。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为什么不动最大的鱼呢?现在金家族的核心成员只有莱昂纳多受到了打击而已,但是阿尔伯特·金这个金家族的首领却没有收到波及。

“你手上有他的把柄?”佩恩反问。

“没有。”这是最让琼琴芬恼火的。阿尔伯特·金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贪污腐败的记录;战功卓著,四十年来少有败仗;用情至深,妻子过世在没碰过女人。这样的人,去哪里找黑料?

“那怎么动他?”佩恩追问。

“没有把柄可以制造把柄,设个套的事而已,别小瞧瑟斯特!”琼琴芬答道,她是素质最优秀女间谍,反间计,设套用起来得心应手。

“不现实,拿伪造的证据去蒙骗国家机器,太危险,佩恩不做这样的蠢事。而且你当索尼娅·边沁凭什么当上最高法官?安东尼·霍姆斯又凭什么成为‘活军法’?你的伎俩在这对黄金搭档面前还太嫩。”佩恩不紧不慢“跟何况”

“更何况?”

“更何况,皇帝陛下不打算让阿尔伯特身败名裂。”

“是你说陛下要将金家族连根拔起的!”琼琴芬惊讶。

“对,但阿尔伯特不等同于金家族,他除了哈默尔恩伯爵、金家主还有别的身份。”佩恩回答。

“皇后的父亲么?”琼琴芬猜测到。

“是,但也不止,是帝国的元帅,亚历山大的英雄,立下赫赫战功的军队第一人,这样的人如果被不明不白的指控判刑,军队是要哗变的。”

“那他就动不得?”琼琴芬咬牙,“他不倒抓倒了再多姓金的也没用。”

“不,我们已经让他无路可逃了。”

“怎么讲?”

“金家族势力庞大但有致命的弱点,即崛起时间短,并且固执的不肯退掉那一身乡土气息(指金家族拒绝讨好以八大家族为首的传统贵族,坚持以军功和亲民两条发展),所以族内呈现一片‘祥和’景象。说白了族规不严,玩那一套乡绅阶级的‘亲情游戏’,内部混乱,本家统领力微弱,没有足够管束族人的能力,所以才会让你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到那么多黑料。”佩恩分析到。

“所以呢?”

“所以金家族没有问题的人太少了,步步蚕食,即使不动阿尔伯特,他迟早也会变成光杆司令,并且,金家族所看重的所谓民众也会因为这接连的丑闻对金家族失去信任,军队也一样。”

“但是这样太慢了,一旦给金喘息的机会”琼琴芬正在忧虑时,突然眼前一亮“难道说,这才是你让左议院议员查恩先举报莱昂纳多·金的原因?狄奥多拉已经嫁入皇室,她没有兄弟姊妹,金家族的继承人就是莱昂纳多,毁了莱昂纳多等于”

“给金家族致命一击,莱昂纳多是因为才能被认可为继承人的,实际血统并不高出其它继承人备选多少,比如,阿尔伯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弟弟给他留下的侄子呢。莱昂纳多这次的事情,少说要判个三五年,等他出来,金家族已经因为继承权的争夺分崩离析了。”佩恩说。

“狄奥多拉也坐不住的,以她的性情怎么可能得知家族被攻击之后不在陛下面前分辨呢?如果她和陛下冲突,我们就更好做文章了。”琼琴芬分析道。

佩恩点点头,他信任小姨子分析人心的能力,也认可她的说法:“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查到莱昂纳多·金这么要紧的黑料的?”

“天时地利人和呀,他和阿尔伯特·金可不一样,可以查出的问题太多了。”琼琴芬眨眼,显得异常无辜。

“我是问你是怎么得到他挪用军饷的消息的,这样的事他再没心眼也不会到处宣扬。”佩恩疑问。

“姐夫,你有你的高明之处,我有我的情报来源,我只能告诉你,我为了这一天准备很久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马虎眼?”

“无可奉告,姐夫。”琼琴芬拒绝透漏进一步的信息。

“好吧,随你。”佩恩无所谓,琼琴芬自小便为佩恩——瑟斯特的利益做谋划,她拥有相当的自由和自己绝对的信任。

与此同时,卡梅洛特金家族宅邸,会议厅。

人头攒动,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现在会议厅的状况。金家族的全部成员,包括几天前莱昂纳多被捕时尚未赶到的都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卡梅洛特。他们此起彼伏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担忧着家族的将来,梅耶已经宣布了三次‘肃静’,仍然未能使现场完全安静下来。最终还是声如洪钟的阿尔伯特一声高呵,才稳定住局面。

“如各位所见,金家族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今天把各位聚集起来,就是为了商量出一个章程,以后怎么办?”阿尔伯特说道。

“言过其实了吧,只不顾是几个人被抓起来了而已,怎么就生死存亡了?”有人不同意阿尔伯特的说法。

“没错,狄奥多拉陛下是皇后,只要她和皇帝陛下打个招呼,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了。”又有人附和道。

“在册封皇储之前的现在?”阿尔伯特反问。

“这”方才发言的人面面相觑,这确实不合适。

“章程,我有!”一个声音响起。

“帕特里克,说说你的看法。”阿尔伯特认出了发言人,自己的侄子,只不过是父亲续弦后生下的弟弟的儿子,帕特里克·金,亚历山大最精锐的皇室护卫军少校团长。

现场安静了一下,因为跟莱昂纳多相比,帕特里克不是一个惹人注意的人,他很低调,低调到人们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职位权势在家族年轻一代里仅次于莱昂纳多,继承权甚至比他还靠前。

“很简单,放弃莱昂纳多。”帕特里克掷地有声地说,“彻底整治金家族。”

“嘶——”会议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你别太过分了,帕特里克,你不就是不服气莱昂纳多血统较远却是继承人,而你按继承法令继承位序仅次于皇后陛下而已。”莱昂纳多的妻子简一怒而起,指着帕特里克的鼻子说道,她的脸边还挂着泪痕。

帕特里克确实继承顺位比莱昂纳多要靠前,但是因为金家族是打仗起家,继承人更看重在战场上的功绩。所以阿尔伯特早早把在战争里冒头的莱昂纳多接到身边抚养,虽然没有直接收为儿子,却一直打着狄奥多拉继承家业后由他辅佐的念头的。在狄奥多拉加入皇室之后,他也就成了各方默认的下一人金家主。不知为什么,正统的帕特里克却没有提出异议。

“简,你先别说话,帕特里克整治金家族是什么意思?”阿尔伯特明显更在意后面帕特里克后面的话。

“很简单,既然金家族已经出了前所未有的臣籍皇后了,我们就该有皇亲国戚的样子,少跟乡巴佬打交道,别光顾着打仗,订立族规,规范家族成员的行为,有一个亚历山大‘第一家族’该有的样子,搞好和八大家族的关系,尽快真正融入上流社会。”帕特里克一气呵成,吐出自己的设想。

“这和当下的事有什么关系?”简抢在阿尔伯特前面问。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次事情的背后是佩恩,我们跟佩恩在政治上较量必输无疑,因为金这个姓氏代表帝国的军队,政治斗争不是我们的强项,那么,为什么,佩恩现在才发难?因为皇储殿下和皇后陛下站到一边黔驴技穷了么”帕特里克自问,接着自答。

“当然不是,而是金家族长久以来不自律的行为惹恼了陛下,他默许甚至授意佩恩敲打金家族。所以,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别再自寻死路,规范我们的行为才是。证据就是最先被传唤的莱昂纳多是问题最多的人!”帕特里克站起身来,情绪越来越激动。“如果不是到了这个地步,我是不会出这个头的!”

“你这是趁人之威!蓄谋已久!”简容不得有人污蔑自己的丈夫。

“才不是,本来选莱昂纳多被当成继承人培养族中就颇有微词,事实证明,阿尔伯特你选错了人。”敢于直呼家主的名字,因为莫妮卡·金是在场辈分最高的,她是阿尔伯特父亲的续弦,更是帕特里克的祖母。

“祖母?”帕特里克不解祖母为什么突然祸水东引到阿尔伯特身上。

“说起来你的错处不只这一处吧,当初我不同意你娶那个周国女人,周国皇室不生男孩举世皆知,你不听,结果呢尹之间生了个女儿,生男孩时难产死了。”莫妮卡喋喋不休。

“祖母,过分了。”帕特里克出言制止。

“仔细一想,狄奥多拉陛下不是也只生了克里斯汀殿下,现在绝育了。”莫妮卡开始信口开河,“你是不是应该引咎退位,正好莱昂纳多出了事,这次没有理由拒绝帕特里克了吧?”

“是呀!”“有道理!”“说的没错。”一时间,不少人竟然开始附和莫妮卡的无稽之谈。

“祖母!”帕特里克不满的抬高声音,他算是很尊敬祖母的,但也觉得莫妮卡这次过分了。

然而不给莫妮卡辩白的机会,“砰”的一声剧烈声响划破空气,盖住帕特里克的声音。帕特里克连忙朝上看去,一颗子弹嵌在大理石天顶里。视线向下,那颗子弹的来源,一缕白烟从黑洞洞的枪口中冒出。而持枪的臂膀却是被绸缎质地的花袖包裹。然后,帕特里克认出了那精巧却表情肃穆的面孔。

“梅耶?!!”

章三十五:弃帅

梅耶·金保持着右臂上举,朝天鸣枪的姿势。她面色阴冷,皓齿紧咬下唇,浑身隐隐发抖,可见气愤至极。她右手高举的枪械正是莱昂纳多的配枪,莱昂纳多在被带走之前把它交给梅耶,并对梅耶说了“家里就交给你了”这样一句话。莱昂纳多身陷囹圄仍在挂心家人,而这些“家人”现在在做什么?在家族生死存亡之际,争权夺利?逼宫谋逆?

阿尔伯特为金劳心劳力一生,一手缔造了这些人现在的尊荣;尹之间致死叮嘱女儿不要忘记家族;狄奥多拉为了家族的荣耀高攀皇室,深入吃人的宫廷。而这些人呢?他们是怎么报答本家的付出的?

“我只说一遍,莫妮卡夫人。”梅耶放下右臂,将枪平举对准莫妮卡的头颅,只要她扣下扳机,莫妮卡就会血溅当场。

“莱昂纳多性格是不太好,但他的军事才能死先皇都称赞过的,作为金的继承人,名至实归;之间夫人(梅耶没有见过尹之间,顾称呼不慎亲近)是周国外姓郡君,皇室不生儿子和她没有关系;狄拉姊姊的事是被玛格丽塔·阿什利所害,被你们这些人的野心所害!明白了么?”面带微笑,语存杀机。

“你真敢开开枪么?梅耶·金!不对,你是不知道哪里抱来的野种,所以不姓金。”莫妮卡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身为军事世家的夫人,又怎会被区区一把枪吓倒

“我不杀人,我杀人就中了你的计了。野种?我是野种没错,但是野种可以轻易得到你孙子得不到的东西。”梅耶轻轻放下枪。

“什么东西?”莫妮卡暗觉不好。

“我是阿尔伯特·金的养女,这个身份是法律承认的,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梅耶挑眉,“意味着我是阿尔伯特·金的合法继承人,我之前不争继承权,是不是让你们忽略了我才是继承位序仅次于狄拉姊姊的人?养子女的继承权仅次于亲生子女,在其余亲属和私生子女之前。就连莱昂纳多,也是我认同才又可能获得继承权的。我们不是皇室,可没有女性继承权后错的规矩,信不信我不外嫁,选择招赘,看看金家族的下一任家主是不是我!”

“阿尔伯特,你不会认同这女孩子的疯话吧,她可连金的血统都没有!”莫妮卡恶狠狠的质问阿尔伯特。

“没有金家族的血统,选一个有血统的丈夫就行了,正好不存在血缘关系,金家族男人不少,只不过有用的少些罢了。”阿尔伯特的回答对莫妮卡堪称晴天霹雳。

“现在你明白了吧。”梅耶重重的将那把枪拍在莫妮卡身边的桌子上,硬是把小叶紫檀的桌面磕出几条刻痕。

“那么,我认同梅耶的继承权,鉴于莱昂纳多暂时回不来,从今天开始由她代理金家族的家主,所有族内事务交由她决断。”阿尔伯特道。

“义父?”梅耶刚才只是忍无可忍,威胁莫妮卡罢了,她的本意是为了赌莫妮卡的嘴,断绝她一系的继承权,然后想办法营救莱昂纳多。就算阿尔伯特真打算更换她为继承人,也没有现在让她代理的理由啊。

“帕特里克说的对,金家族是该好好管管,那么,你来辅助梅耶。”接下去的话更让人震惊。“还有,莫妮卡(阿尔伯特比继母大,所以直呼其名),你和我一起回哈默尔恩吧。”

“叔叔?”这下帕特里克也吃惊了。

“你以为一个辅助就可以让我罢休吧。”莫妮卡问道。

“父亲和帕克(帕特里克的父亲,早逝,父子同名)都葬在哈默尔恩。”阿尔伯特打出了感情牌。

“不可能,我”莫妮卡不肯放弃。

“够了,祖母!”帕特里克说道,与莫妮卡祖孙对视。

良久,莫妮卡叹息:“好吧,我和你回哈默尔恩,但是,这是看在金家族现在是这幅模样的份上,我不能让佩恩占看笑话!”

“不过金家族不会离开民众,一定要抓住民心,这部分梅耶你要多关照”阿尔伯特转向梅耶“双管齐下,一定要保住金。”

“您究竟要干什么?”梅耶已经急哭了。

“辞职,回哈默尔恩乡下休养。”阿尔伯特道。

“这个节骨眼?”帕特里克不解。

“帕特里克,你说得对,但是陛下不满金家族的不只不规矩这么简单,还有我对于军队的影响力,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继续保持这份影响力是不会被陛下所容的。说是辞职,我其实也没有战时以外的公职,所以,我必须全面退休,不参与内阁会议,不再领兵,回乡下疗养。”阿尔伯特解释到。

“那金家族怎么办?”帕特里克追问道。

“有你,有梅耶,还有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帕特里克。狄拉和克里斯则会是金家族永远的保护伞。”阿尔伯特道。

“陛下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过河拆桥么?”梅耶泣不成声。

“阿尔费雷德一世是皇帝,梅。”阿尔伯特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阿尔伯特不会告诉金家族的任何人,他其实已经秘密进宫过一次了,皇帝的言语之间并无多少怒意,只是不断暗示他该把手中的兵权交出来了。于是阿尔伯特会意,皇帝也许是真的生气,也许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这并不重要。

次日,阿尔伯特正式提出全面退休。阿尔费雷德欣然应允,宣布自此之后亚历山大再不设元帅衔,阿尔伯特·金就是最后的元帅,不设三军总司令,阿尔伯特·金就是最后的三军总司令(1)。以纪念他为帝国立下的悍马功劳。同时暗示佩恩收手,停止对金家族的迫害。

阿尔伯特随即告老还乡,连皇储册封仪式都以身体原因为由拒绝出席,连夜赶回哈默尔恩,莫妮卡亦随行。这下,金家族真的交给了梅耶和帕特里克,只不过这两个阿尔伯特看亲自指派的代行人,没有人看好,哪怕金家族暂时安全了。

“他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佩恩接到阿尔费雷德的指示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极具风度的向阿尔费雷德保证收手,结果回到红公馆就掀翻了琼琴芬的桌子。

“不是说陛下已经失去对金家族的耐心了么?”空中悬浮着梅丽珊克恍若天人的面容,来自琼琴芬的视联机投影。

“我们被他误导了,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让阿尔伯特退休的目的,是啊,少了阿尔伯特·金和莱昂纳多·金,金家族为继承权陷入大乱,哪来的闲心操控皇储,操控亚历山大?”佩恩扶着沙发坐下“我们被当枪使了,不愧是亚历山大的皇帝,不愧是克劳狄亚的儿子,威廉的弟弟!”

“也就是说狄奥多拉扳不倒,金也不能斩尽杀绝?”琼琴芬发问。

“”佩恩一时无言,“阿尔伯特这一招弃帅保军干的漂亮,不愧是亚历山大的军神,他这是把朝堂当战场,把这次当成金和佩恩的战争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金家族不是只剩两个小孩管事了么?”琼琴芬抬起手腕摇晃小臂上的锰铝榴石(1)手钏。“接下来,该我出场了。”

“你有办法?”佩恩闻言眼睛一亮。“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说,我们的目的是让梅丽珊克殿下登上后位。”

“我能打开局面,但是之后的事还要靠你们二位。”

“我没问题,你的办法是什么?”梅丽珊克应和道。

“这道题的解法和上一道一样,不能打明面上的王,要去找题眼。”琼琴芬答到。

“题眼?”

“上次我们发难的对象是莱昂纳多,成功用题眼打掉了阿尔伯特这枚王棋,现在,我们要转移战场,新的战场在宫中,王棋是狄奥多拉,题眼是”琼琴芬故作高深,吊足了两人胃口。

“是”佩恩和梅丽珊克大气都不愿出一个,生怕错过了什么要紧的信息。

“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彭德拉根。”

章三十六:帝心

“陛下。”阿格莱塔打断沉思中的阿尔费雷德,递上一杯热茶,这个动作在他们两人的相处中经常会出现。

阿尔费雷德的体质比不上曾在海军服役的亨利,亨利尚且承受不了繁重的公务,阿尔费雷德就更不行了。他有非常严重的胃病,作为妻子,狄奥多拉永远记不住他的胃药放在哪里,因为她以和皇帝并肩的皇后自居,而不是居于下位的存在。阿格莱塔身为文书秘书官,原不用做这些侍女的工作,但是她仍然会去做。

“陛下,最近的事,您下了好大一盘棋。”慧黠的女秘书官率先开口,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都看出来什么了?”阿尔费雷德不动声色的将皮球踢回去。

“皇储殿下如果不被皇后陛下安排亮相,您也会这样做,因为您宣布加冕仪式到仪式举行只有十天。加冕仪式何其复杂,怎是区区十天可以准备完成的?您早打算册封皇储。”阿格莱塔道。

“很准确,朕确实早打算将威廉里奥以朕的继承人的身份介绍给全世界,借了梅丽殿下的欢迎国宴,刚好达到朕的目的。”阿尔费雷德肯定到。

“这样的话,皇后陛下的所为不正中您的下怀么?在其他国家的使臣看来,皇储公开献艺,皇后出面介绍,皇帝宣布册封,一气呵成,很难不怀疑是亚历山大谋划好的。”

“莱塔,那是狄奥多拉的示威,对朕的示威,警告朕朕的继承人由她抚养长大,她对他的影响比朕更深。当然,她不会做出任何与朕背道而驰的行为,为了她皇后的‘职责’。所以在她看来,这是一箭双雕的计划,既可以示好与朕,表达金家族在皇储问题上的‘妥协’”,又可以警告朕她不是完全被动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触及了朕的底线威廉里奥。”

“其实,臣很早察觉了皇后陛下有所计划,但是她向臣承诺不会有碍陛下,臣相信了她,也相信了金家族。”阿格莱塔坦诚到,“早知道”我就应该阻止她。

“你没有做错,莱塔,金家族也好,狄奥多拉也好,他们从来没有存过谋反之心,危及朕的统治和性命的想法。”阿尔费雷德肯定阿格莱塔。

“那么,您为什么还要”对金家族下手?

“朕才不管金家族如何,朕管的是亚历山大不需要‘军神’、‘军队的精神领袖’、‘永远的三军总司令’这件事。而且,阿格莱塔,金家族现在不会做什么,不代表以后不会什么。事实就是,金家族在通过民众崛起后将手插进了军队,又通过联姻获得了皇室这个后盾,现在甚至开始谋划和皇储相关的事。欲壑难填,朕也是未雨绸缪。”

“那么,克里斯汀殿下呢?您不考虑她和金家族千丝万缕的关系么?金家族的兴衰关系公主的声望甚至是婚姻。”在阿格莱塔看来,金家族没造成绝对威胁之前,阿尔费雷德就为了除掉它而牵连克里斯汀未免太残忍,狄奥多拉自己作死暂且不说,克里斯汀可是阿尔费雷德最宠爱的女儿,如此绝情也不像阿尔费雷德的为人。

“朕没想过完全除掉金家族,从一开始这件事就以阿尔伯特阁下主动退休为目的并以此为止,佩恩的行动只是个警告,哪怕狄奥多拉已经开始谋划威廉里奥,朕也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

“果然,陛下忌讳的是老伯爵在军队里的影响力,或者说,您其实是在把权利收回自己的手里?”阿格莱塔小心翼翼的询问,期间偷偷关注着阿尔费雷德的反应。

“阿格莱塔,有些事情即便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你也不能把话说明白?知道么?”阿尔费雷德无语了一下,想必到此时,所有中枢相关人员,八大家族当家,金家族和佩恩都看出来皇帝的目的了,只是这么明显的把话说出来的只有阿格莱塔。

“从税制战争开始,陛下瞄准了财政权,您知道臣会提出那个提案,因为臣和您朝夕相处,臣查询税制相关资料,暗中写报告的事您清清楚楚,之后您也知道臣会主动提出以自己的名义发布提案,您顺水推舟也好,借坡下驴也罢,总是达成了目的。”阿格莱塔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然后是皇储殿下,确立您选定的继承人,金家族的事件是军队”阿格莱塔嫣然一笑,“臣的主君果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呢?但是,税制战争的损失,不在您的计算之内吧?”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帝功成何止万骨枯?如果阿尔费雷德明知税制战争的可能的后果还要发动改革,那就

“咳咳”阿尔费雷德突兀的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那是朕的失误,不该不听奥丁阁下的警告,朕在经济上确实嗯,经验不足。”

“那么,您还有下一步打算,对么?”阿格莱塔贴心的岔开话题,皇帝都做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没有下文。

“等皇储加冕结束,朕自然会告诉你。”阿尔费雷德正色道。

“臣在陛下的计划里?”阿格莱塔作惊讶状。

“是,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一环。”阿尔费雷德答道。

“您想用‘棋子’这个词尽管用就好,臣不介意,不如说非常荣幸。”阿格莱塔一语中的,阿尔费雷德的确是将所有局中人当成棋子在做布局的。

“那么金家族和和皇后陛下?”阿格莱塔又追问到。

“你果然还是要问这个。”阿尔费雷德明显很无奈,他原以为埃娃已经是最热心于缓和帝后关系的“皇家情妇”了,没想到自己身边有一个青出于蓝之辈。

“只要金家族不再压到朕的底线,朕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的。狄奥多拉更是如此,没见这几天狄奥多拉什么反应都没有么?因为朕在宣布皇储加冕仪式的第二天,就让她和威廉里奥一起入驻彭德拉根塔了,那里和外部消息是完全隔绝的。不然以她的脾气,阿尔伯特退休的时候就已经冲到朕的面前质问朕了,这里还有安宁么?等加冕结束,军队交接完毕,木已成舟,她就算知道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阿尔费雷德怕阿格莱塔不信,又补充到。

“嗯。”阿格莱塔回应,然后坐到皇帝对面自己的办公电脑前继续工作。在她看来,这件事已将告一段落了,事后,自己只要好好和皇后解释一下,想必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然而,如果所有事情都可以如阿格莱塔所预料的那样,她就不会只是阿尔费雷德的秘书官了。至少佩恩——瑟斯特和梅丽珊克不会让这一阵西风就这样停滞下去的。

章三十七:题眼

克里斯汀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非常迷茫,只有不断给面前“泪落连珠子”的女性递上藕荷色的熏香纸巾。她有些心疼,这种纸巾的熏香方式是迎国独有的传统工艺,亚历山大千金难求一张,现在给人用来拭泪擤鼻涕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她的这些“存货”还是弗蕾姬亚姑姑上次回国时带来的礼物呢,但是没有办法,面前的人她该叫一声婶婶,良好的教养让她难以以敷衍的态度接待。

“公主殿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莱昂纳多自从被隔离审查,我就只获得了一次探视机会。现在我托人打听过了,他的罪名成立,大法官和军法官量刑五年,据说这还是看在他没有贪污,只是挪用抚恤当军饷的份上呜呜呜。”

没错,简·金,莱昂纳多的妻子,金家族的风波因为老伯爵的退休,梅耶和帕特里克的“合作”勉强过去了。但已经抓进去的人的营救工作却等不得,可是风头还没过去,所以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更何况莱昂纳多的罪名连他自己都承认,根本没法翻案。当事人一副“没关系,放弃我也可以,只要我的家人和我的士兵不会受到牵连就好,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的态度。梅耶又因为族务一个头二百五十个大,帕特里克不加害就不错了,指望他营救莱昂纳多堪称白日做梦。情况是这么个情况,梅耶也再三保证一定会分出精力顾及莱昂纳多,奈何简不信。

“梅耶明显就是想要继承人的位置,居然和莫妮卡的孙子狼狈为奸,老伯爵也是,说退就退,我该怎么办呀?莱昂纳多该怎么办呀?”简不住地哭泣,透过十指的指缝观察克里斯汀。

如果说刚才克里斯汀是无奈,现在就是无措。简说的每一个单词她都可以听懂,但是连在一起怎么就不明白了呢?什么叫莱昂纳多被隔离审查,还马上要判刑?什么叫外祖父退休,他不是平叛凯旋才没多久么?什么叫梅耶小姨和帕特里克狼狈为奸,他们不本来就是一家人么?

“简,你你说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妈妈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克里斯汀明显吓到了。

“我忘了皇后陛下现在在塔里陪伴皇储陛下准备加冕礼了。而公主殿下你平常也没有这些事的消息来源。是我考虑不周,抱歉,但是公主殿下,现在能救金家族,能救莱昂纳多的就只有你了!”简仍然在拭泪。

“我,我能做什么”克里斯汀热血沸腾,尽管她什么都没有搞清楚,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求救与她,并且是“非她不可”。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是被人所需要的。

克里斯汀一直有一种感觉,自己是某种可有可无的存在。不是被质疑,不是被质疑她不像克劳狄亚的孙女,威廉的侄女;不是被质疑她的母亲不是一国公主,出身“暴发户”家庭;不是被质疑她身上的周国血统,长得不像亚历山大人。甚至不只是质疑她的性别,可惜她是个女孩。

而是无视,绝对的无视,没有人对她表达过“承认”的心情,更遑论“期待”。所有人提到她的反应都是“哦,亚历山大的公主,阿尔费雷德的女儿,狄奥多拉的女儿,甚至是阿尔伯特的外孙女”。没有人,没有人正视“克里斯汀”这个存在本身。

她是不被期待的存在,即使她算得上聪慧,即使她察觉到这些之后有努力去表现自己,也最多能得到母亲温柔的抚摸头部,那不是认同,而是不当回事的敷衍。

其实,她也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她不是皇位继承人,威廉里奥太过完美,哪怕是他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也没有人考虑过用克里斯汀来代替他,克里斯汀可是非常健康的。甚至是联姻这个公主本身应尽的义务,克里斯汀也不明确自己可能会嫁给谁,在她阅读过的历史故事中,几乎所有的公主都在出生后没几年就确定了丈夫的人选。

现在,简·金告诉她,这里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而且是拯救你的亲人。克里斯汀顾不上多想,或者说她没有多想的心机和阅历,她只想去做。

“殿下只要把我告诉你的事告诉皇后陛下就可以,我不能进入彭德拉根塔,但是殿下你可以,其他的事皇后陛下一定会想办法的。”简见克里斯汀有应允之意,连忙乘胜追击。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爸爸,他一定会释放小舅舅的,皇帝不是有特赦权么?”克里斯汀一听只是一个转达的任务,顿时泄气不少。同是提出自己的疑问,她长于阅读,知识摄入量大,知道的也多。

“亚历山大的司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殿下,就算皇帝陛下有特赦权,也不能随便使用,让皇后陛下向皇帝陛下陈情,成功的几率更大。”简愣了一下,克里斯汀的反应超乎她的想象。“何况,佩恩您知道吧,就是宫相阁下,这件事有他的参与。”

提到佩恩,克里斯汀心下了然。虽然父母极力保证她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下成长,屏蔽她和外界不适宜信息的接触。但是她不是完全封闭成长,至少梅耶、莱昂纳多包括简本人,都没少给她灌输佩恩与金的“爱恨情仇”。在小公主的意识里,佩恩等同于外祖父的敌人,童话里大魔王一样的存在,是应该慎重没错。

克里斯汀除去爱好阅读之外还有一个优点,或者说特点,那就是行动力极佳。她在思考方面的能力不怎么成熟,毕竟年纪小,不过论及做事的速度和决心,不输给任何一个大人。

简刚一告辞,克里斯汀就吩咐准备前往彭德拉根塔,没有人对她的行为表达疑问,小公主只是去看妈妈而已,她的行为不具备深意,这是所有人潜意识里的认知。只是这次,事情绝非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克里斯汀·彭德拉根,入局。

章三十八:反击

“克里斯,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狄奥多拉握紧女儿的双手,用尽量柔和但是连克里斯汀都可以分辨出其中异样的声音道。她进驻这座彭德拉根塔已经有八天之久,一直忙碌于皇储加冕礼的事,可谓与世隔绝。

“小舅妈告诉我,小舅舅被军警抓走了,还要判刑。”克里斯汀回忆着简的话转述道,“外祖父不知道为什么退休了,现在已经回哈默尔恩了。现在金家族当家的是梅耶小姨和帕特里克舅舅。”

“那么简为什么让你来找我?”狄奥多拉追问到。

“她要您救小舅舅,还说只有我才做得到,妈妈,我帮上忙了么?”克里斯汀歪着头,满眼期待。

“干的很好,克里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去找威廉吧。”狄奥多拉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我不能留在这里么?这次的事和佩恩有关系,他要害外祖父。”克里斯汀摇头,她想留下来,想参与这些事。

“你想留下来?”

“是,我不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为此我要有保护你的力量,我不想上次国宴那样的事在发生了。”克里斯汀的逻辑思维能力只处在她这个年纪能达到的平均水平,了解一些是非并且做出自己的判断,这是极限。

“是么?”狄奥多拉在这一瞬间从自己的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能让克里斯汀变成另一个自己。

狄奥多拉自己就是被阿尔伯特呵护着长大的,其结果就是加入皇室之后和阿尔费雷德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克里斯汀将来也是要做亚历山大的皇后的,怎么能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呢?狄奥多拉宁可自己来传授给女儿在险恶的环境里生存的手段,也不希望克里斯汀是被环境逼着拥有这种素质,被逼着成熟。她不指望克里斯汀能“保护”她狄奥多拉,但她应该能保护她自己。

“好的,你留下,不过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说话,明白么?”狄奥多拉叮嘱到,在得到克里斯汀肯定的回答后,抄起桌上的视联机,用既不符合气质的与“优雅”一词背道而驰的力度大力敲击触摸屏。

“狄拉姊姊?”梅耶基本长成的秀丽面颊出现在悬空投影里,狄奥多拉和她同年龄时可没有这样的风姿。

“梅耶,还有帕特里克。”帕特里克听见动静凑过来,也出现在悬空投影中。

“皇后陛下。”帕特里克暗道不好,梅耶不信任他,但碍于阿尔伯特的托付,又忌讳莫妮卡的势力,只是暗里监视他。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狄奥多拉在家人面前可很少这么皮笑肉不笑。

“莱昂纳多呢?”狄奥多拉环抱双臂,目光越过两人的肩头,落在投影里梅耶身后的地板上。

“他检阅海军陆战队去了。”梅耶扯谎到。

“爸爸呢?”狄奥多拉并不罢休。

“出门打猎了?”梅耶竟然用疑问语气,她并不傻,狄奥多拉这么突兀的来电,又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必是消息泄露了。想到这里,金家族的代理家主不由得头疼。而帕特里克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简呢?”狄奥多拉伸出手阻止梅耶继续说下去“我来帮你编,回娘家省亲了行不行?”

“简是孤儿,嫁给莱昂纳多之前是他的侍女。”帕特里克不知如何解围,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尴尬。

“闭嘴。”狄奥多拉从不爆粗口,但现在实在是被两人应付的态度惹毛了。

“狄拉姊姊,你听我解释,我们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只是来日方长,有威廉里奥殿下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再说金家族这次又确实有错,不能全怪陛下”

“陛下?这件事不是佩恩在幕后么?爸爸他”克里斯汀一听见阿尔费雷德,便将和狄奥多拉说好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克里斯,去找威廉。”狄奥多拉不再理会梅帕二人,对女儿吩咐道。

“妈妈,请让我留下,我不会在说话了。”克里斯汀连忙保证到,但内心已经染上阴影,打定主意要搞清楚这件事和父亲的关系。

“你去把威廉叫来,我有事要交代他,你可以留下来听。”狄奥多拉解释到。“另外,陛下他有苦衷,但是,你要记住,他永远是你的父亲,我永远是你的母亲,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得到了狄奥多拉的保证,克里斯汀迈着小碎步就去找威廉里奥,她不想错过任何事。

“你们真厉害,能瞒我一时,能瞒我一世么?”狄奥多拉转向两位弟妹。

“恕我直言,陛下,您的性格您自己应该也清楚,我们这是防患于未然,您在面对皇帝陛下时从来没有妻子该有的柔顺。”帕特里克不再打哈哈,正色道。

“你在指责我,没关系,帕特里克,你对任何事总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只是你所说的事埃娃也说过。”狄奥多拉恍然回到了埃娃自杀前的那个夜晚。“我在此重申一遍,我是圣迪欧斯·索罗斯认可的,亨利二世亲自选择的亚历山大皇后,除了圣迪欧斯·索罗斯,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如果我那样做了,才是有损于亚历山大皇室的权威!”

“但是”帕特里克显然不认同狄奥多拉。他和很多亚历山大的旧贵族一样,对女性过于出挑或者强势很反感,比起尊重女性才华的阿尔费雷德要过激得多。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能改变既成事实。”帕特里克还没来得及因为狄奥多拉的保证而松一口气,又听见她继续说道,“但是,我可以谋划未来,金家族不会背叛彭德拉根,不会反对彭德拉根,不代表可以任人欺凌,不代表不会反击。”

“皇后陛下?”帕特里克左眼皮突突直跳,然而不及他继续发问,狄奥多拉“啪”一声关闭了视联机。

帕特里克和梅耶相顾无言,最终还是梅耶先开口:“狄拉姊姊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而且,她已经是皇后了,是彭德拉根的妻子,这是她和陛下夫妻之间的事。”我们没有干预的资格。

“我担心而已,其实也做不了什么。马上就是皇储加冕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我也见不到皇后陛下,更不敢去见皇帝陛下。”帕特里克说。

“总之是和威廉里奥殿下相关的事,左不过婚约之类的,金家族已经收敛了,陛下最多和狄拉姊姊吵一架,而这对他们两个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帝后之间的宫廷内幕如果是一般人绝无了解到这个程度的可能,但是身为金家族的核心成员,梅耶确实再清楚不过。

“皇后陛下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帕特里克知道梅耶说的是事实,便提出自己另一个疑问。

“那就要问某些人是不是自导自演了。”梅耶回答。

“梅(昵称),我是真心希望金家族可以渡过这次危机的,所以你不要”

“我和你没有那么熟,日久见人心,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辨认你的心究竟是怎么样的。”梅耶很现实的说,帕特里克见话不投机,决定将这个问题放置,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梅耶对自己的态度,而是——莱昂纳多即将开庭,他们,必须用尽一切力量确保莱昂纳多。

章三十九:审判

“边沁阁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莱昂纳多·金的案子,任何一个人事件都有其特殊性,每一个案例都不可能和其他案例完全一样,可以考虑的变数有很多。”安东尼·霍姆斯现在很头痛,在司法独立的亚历山大,人人都得尊称他这个军事法庭负责人一声“军法官阁下”。而且他在三任皇帝在位时一直担任军法官,又年逾古稀,所以任何一个皇室成员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但是现在,他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莱昂纳多的案子开庭已经两个小时,处在休庭阶段,而休庭的原因也很简单。莱昂纳多本人是军人,但案涉财政,又身份特殊,所以是军事法庭和最高法院联合审判,审判结果也是一起发布,所以,军法官和大法官有必要达成一致。怎奈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面前这位边沁大法官仍然不为所动。

“霍姆斯阁下所说的特殊之处就是指这个?”索尼娅·边沁,亚历山大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最高法院最高法官,抬起左手敲了敲面前桌上的一沓纸张,食指与中指和其它几指的落点不同,正中那叠文件发出与皮肤与实木接触的清脆声响不同的沉闷的声音。

索尼娅·边沁以铁面无私,审判只按法律条文,除此之外谁的面子都不给而著称。按理说这样性格的人在官僚系统里是不会长久的,而且边沁也说不上什么有大富大贵的出身。

但是她的背景着实吓人,那就是亚历山大皇室,无论是亨利还是阿尔费雷德,都是这个女子毫无疑问的后盾。哪怕她从来不给皇帝面子,这对父子仍然在内阁会议上挡下了所有对她的中伤,因为这样完全中立正直同时拒绝站队,不会受情感影响的司法负责人实在难得。

凡事有利有弊,索尼娅·边沁也是如此。比如现在,安东尼·霍姆斯受到了署有大半个海军陆战队官兵签名的请愿书,请求对莱昂纳多·金的事件宽大处理。军法官本人虽然对金家族不感冒,但却不得不佩服莱昂纳多对海军陆战队的影响力,再考虑到皇帝已经不针对金家族了,他决定不违背军心,顺便买皇后一个人情。

然而,理想总是现实美好,现实总是比理想骨感。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上下打点过一番,却在边沁这里碰了壁。这位大法官说什么都不肯松口,军队?那关她什么事?她是司法长官,行事准则是亚历山大宪法,莱昂纳多·金犯法了,这是她唯一需要知道的客观事实。

“对,边沁阁下,就是这个,本身请愿书就只有三页而已,剩下的全部都是签名,这里的还只是一部分,交到我办公桌上的原件有这么厚。”霍姆斯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截长度,足足有两厘米之厚。“包括受到抚恤的阵亡将士家属。”

“法不容情,霍姆斯阁下,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知道金少将是亚历山大难得的人才,但是我的行事准则您清楚,我期待金少将被释放后继续为亚历山大的建立功勋。”索尼娅为人坚守原则,但是说话还是懂分寸的,只不过这种时候,她话里话外全是废话罢了。

“总要有个审判结果,边沁阁下。”霍姆斯暗示他们要达成一致才行。

“对,您得出您的结果,是否开除军籍,是否降低军衔和职务,那是您要考虑的事。怎样量刑,怎样罚款,那是我要考虑的事。所以我们各自得出结果,发布就行。”他们在这种联合审判出现分歧也不是第一次了,往常也不是没有过一边轻的匪夷所思,一边重的难以理解的情况出现。

“你”就是这样霍姆斯才不想像这样在这里和这个年纪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女孩子扯皮,无奈他真的没有办法左右刑事判决。

“在霍姆斯阁下那里,金少将挪用的是抚恤金,在我这里,他挪用的是公款,性质是不一样的。”见霍姆斯无言以对,边沁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法庭休庭的休息间,前往宣布结果。

“莱昂纳多·金有没有贪污!他事后自己掏腰包补上那部分挪用款项了。”霍姆斯的话让边沁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把这件事当成贪污来处理。”边沁如此说道。

最终,军事法庭判处莱昂纳多·金降衔两阶,降职旅级,其本人提出的退役申请,不与同意。而最高法院考虑挪用公款并非贪污,并且事后补救及时,一经起诉,供认不讳,判刑五年。

“金少将。”索尼娅·边沁在特殊通道拦下莱昂纳多和看押他的军警。

“现在是中校。”莱昂纳多没好气的回应。他没有想到自己明明情有可原,认罪态度良好,索尼娅·边沁还会不识时务到此。

“金中校,我现在来这里见你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功勋和出身不足以成为你逃脱正当审判的护身符,你在我这里没有特权。所以我希望你被释放之后,不要再因为同样的原因和我见面。”边沁虽然是第一次和莱昂纳多打交道,却没少听说在阿尔伯特的庇护下,恃才傲物的莱昂纳多惹出的那些乱子,只不过以前没严重到送到自己这里来罢了。

“你什么意思?”莱昂纳多反问,“我做错了么?我是军事统帅,为我的士兵着想有错么?”

“没错,你现在敢判的这么狠不就是因为金家族落难么?以前你敢这么干么?”一直沉默的简·金终于开口,她是妻子,在丈夫进监狱前送行的要求合情合理。

“你错了,处理事情的方法太过激,结果是什么你也看到了。金家族为了补上你那部分欠款,可以说是大出血,你不挪用那部分抚恤金金家族根本不用去填那个亏空,你的士兵失去了信任的指挥官。你还没有错么?金中校。”边沁根本不理简,分析到,至于金家族,她可是连皇帝的求情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除非是具有法律效力的特赦令。

“当时我只有这一种选择,我必须把军饷筹集到。不过,边沁,姑且谢谢你的忠告。”莱昂纳多因边沁的话冷静下来,他不后悔,这件事是个死局,奥丁不给钱,所以再来一百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不过,也许,他确实应该寻找其他的可能,无论有多难,而不是不计后果的直接挪用抚恤金。比如在家族会议上尽力一搏,先说服这个军事世家为了军队牺牲一下,总比事后全家为了自己的错误人财两空得好。或者相信阿尔费雷德一些,对奥丁的态度礼貌些,甚至和其他部队的长官协调一下,结果都会好太多。但是他火爆的脾气和做事不经大脑的行事风格彻底抹杀了他满怀好意的出发点。

“我只是不希望帝国最年轻有为的将领因此而陨落而已,金中校,从你做出违法行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让你的士兵们失望了。”边沁明白莱昂纳多听进去自己的话了,点点头,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见皮鞋碰撞的响动,那是帝国每一个军人立正行礼是都会发出的声音,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之一。

章四十:谈判

梅丽珊克深吸一口气,现在是决定她和凯麦忒命运的时候。因为她终于要以一国代表的身份和亚历山大的最高统治者交锋了,在谈判桌上。没错,诚然她此行的目标是亚历山大的后冠,但是她还披了一层“和平代表”的伪装。只要这个身份还在,她就有义务像现在这样坐上谈判桌,和阿尔费雷德博弈。

她其实不是很有底气,因为凯麦忒的执政体系是一个宫廷、政务、军务混杂的体系,处在改革过渡期,可谓相当混乱。她本人有丰富的宫廷斗争经验,但是缺乏政务能力。这次出使是她首次单独处理对外事务,是承担了很大风险的,一旦出了差错,等于把错处送到政敌手里。偏偏凯麦忒朝政多受伊西斯王后掌控,她梅丽珊克的势力在后宫和神庙更加明显,外交相关的官员她不敢多带,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混进一个伊西斯的间谍进来。

反观她的对手,阿尔费雷德有丰富的独立执政经验,有利于帝国的最高点,不存在势均力敌的敌手。亚历山大的行政体系已经是非常成熟的现代模式,分工清楚、明确。而现在坐在阿尔费雷德身边与她隔桌相望的亚历山大外交大臣安妮·斯特林更是给了她莫大的压力。这位美女外交官可是在亚历山大到处打仗的时期也能将对外关系处理的游刃有余的狠角色,更是有与前皇储和弗蕾姬亚公主联手达成终止亚历山大克里斯顿百年战争的功绩,北海和谈也少不了她的功劳。

“正如我之前来到亚历山大是说过的,凯麦忒愿意帮助亚历山大渡过难关,我们不忍看着亚历山大的人民因为经济问题而困扰。”梅丽珊克最终率先开口,索性明天就是皇储加冕礼,锦上添花算是对她有利的一面。而且她的谋划也有了起色,琼琴芬明确告知她她已经有所行动了。

“我们当然愿意接受凯麦忒的善意,公主殿下,这正是两国友谊的象征。”安妮和阿尔费雷德对视一眼,这个对手不太难缠,他们手中握有主动权,所以没什么好急的。因此安妮开口就是兜圈子,阿尔费雷德索性不搭腔。

“是啊”开口就是冷场,梅丽珊克发觉自己小瞧了真正的政治,那不是她搞搞下毒堕胎就可以解决的事,更不是宴会上三言两语就可以中伤狄奥多拉那么简单的。

“从公主殿下的口气来看,这次凯麦忒的目的是给亚历山大援助贷款,或者国际援助?”安妮的语气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可是梅丽珊克却恨不得要跳起来,还是良好的教养打了掩护。

援助贷款?凯麦忒对亚历山大?真敢说啊!援助贷款是指经济强盛的国家对需要帮助的国家提供低息甚至只需要奉还本金的经济援助,通常适用于帮不开化国家缓解天灾带来的难民潮,只有吃不饱肚子的国家才会需要。

现在世界综合实力第一强大的国家因为本土战争这种自作自受的原因经济运转不顺,居然在谈判桌上跟综合实力差自己一大截的国家提援助贷款?简直是天方夜谭级别的不要脸,梅丽珊克根本想不到安妮会这么说。至于国际援助?呵呵。梅丽珊克只能当自己没听到,因为国际援助更干脆,等同于“不用还钱”的“援助贷款”。

“斯特林阁下真的很具备幽默感。”梅丽珊克回应道,她算是明白伊西斯不阻拦自己来亚历山大的真正原因了,因为这位嫂子太了解自己了,她是知道自己应付不了谈判桌上的事,打算等自己灰头土脸回去的时候看笑话和以此为基点攻击自己一箭双雕啊。安妮·斯特林的不要脸程度,她肯定心中有数。

“安妮,瞎说什么呢?援助贷款?国际援助?你这样也算是亚历山大的外交大臣么?”帮梅丽珊克把心声说出来的人竟然是阿尔费雷德。当然阿尔费雷德不是在帮梅丽珊克,只不顾是要扮演谈判里的红脸角色罢了。

“抱歉,陛下,臣实在是感动于凯麦忒的慷慨与善良,不过,想来让凯麦忒无偿援助还是不太现实,礼尚往来,亚历山大也该对凯麦忒有所表示才是。”安妮连忙做低伏做小状,她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只要能为亚历山大牟取利益,面子这种东西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额,斯特林阁下说的”是。梅丽珊克刚想这么说,突然发现不太对,自己这么一说不等同于说凯麦忒是趁火打劫么?她可不是不顾面子的人。殊不知安妮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气,故意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

“恩,这么会呢?凯麦忒和亚历山大之间不是那么功利的关系。”梅丽珊克连忙改口。

“安妮,你今天怎么回事,先是对凯麦忒狮子大开口,后又怀疑凯麦忒动机不纯,你”阿尔费雷德道,根本不给梅丽珊克改口的机会,亚历山大才不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能越少答应条件越好。“凯麦忒的诚意你还没看到么?就算不只是为了朕的人民,也是为了进一步加深两国的友好关系。”

“抱歉。”安妮今天就只剩下道歉了,小人姿态绝对可以在克里斯顿电影节上拿个最佳女丑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既然是为了加深关系,应该就和加倍还款或者割让土地之类的没有太大关系了吧。”

“你!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谈?抱歉,公主殿下,今天是我们亚历山大的外交大臣失礼了,居然到现在还在怀疑凯麦忒。”

“没没关系。”梅丽珊克用世间少有的美貌堆砌起来的笑容已经开始崩塌了,凯麦忒确实有多加点利息的打算,现在这个可能被面前的这出双簧堵死了。至于割地?两国不是不接壤这么简单的,而是因中央海隔洋相望,就算凯麦忒有这个意思,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理一块远隔重洋的飞地(1)。更何况,凯麦忒根本没有底气和资本要求亚历山大割地,所以最初就根本没有起这个念头。

“但是,不要,不代表亚历山大不该给,公主殿下,凯麦忒如果有什么需要,亚历山大一定尽力而为。”阿尔费雷德这样说道。

梅丽珊克已经无言以对了,能提的条件都被堵死,连加点利息都没戏。但是阿尔费雷德总算把话题引到了她可以发力的方向,她确实有需要拜托亚历山大的事,这件事,比起那些利息,真的什么都不算。

“其实,呜”说时迟那时快,梅丽珊克眼泪就下来了。

作为凯麦忒的第一尤物,梅丽珊克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这随时可以坠落九天的两道银河,以及被衬托的梨花带雨的那张天使的面孔。在她的价值观里,会哭的女人一定可以博得男人的同情,如果这个女人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容颜,那么杀伤力会是歼星级别。因此,她拥有随时随地想哭就哭的本事,并屡屡因此受益。

“公主殿下?”阿尔费雷德这没见过剑走偏锋到在两国谈判桌这么严肃的场合当众开哭的,眼界大开之余真的被戳到了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起身隔着桌子递上手帕,尽显绅士风度。梅丽珊克哭起来是难以形容的美,只要是雄性生物都不可能抗拒其威力。

其实阿尔费雷德会这样反应也有狄奥多拉的原因,在这段婚姻关系里。狄奥多拉唯一一次以柔弱的女性姿态垂泪请求阿尔费雷德是要他处死玛格丽特的那一次。除此之外,阿尔费雷德没有见过骄傲的皇后哪怕一次在丧事以外的场合落泪,跟别提小女儿态了。她永远那么坚定,那么矜持,死守自己皇后的身份和家族的荣耀。

“陛下,凯麦忒得以跻身八大国的原因您也清楚吧。”哭了一会儿,梅丽珊克抽噎着停下。她明白这场谈判已经进入了自己的领域,她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何苦模仿别人?谁说女人的手段就不能用在“正事”上?

“清楚,不正是凯麦忒得以帮助亚历山大的原因么?”财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庸俗,但却是事实。阿尔费雷德答到。

“这已经是凯麦忒的灾难了。”梅丽珊克继续哭诉,她知道阿尔费雷德肯定清楚奥斯曼甚至是周国对凯麦忒可能的威胁。

“是周国还是美尼德(2)?”安妮猜测道。

“美尼德,屡屡骚扰我们国家的边境,要求高额赔款,不然就攻城略地,还有很多不平等条约。”梅丽珊克答到。

“我想也是,周国不喜攻伐,很少进行对外战争,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安妮正色到,她终于发挥了一些演技以外的才能。

“美尼德则相反,他们的政治领袖宗教领袖皇帝几代都在蚕食周边国家,只不过这一代皇帝更加明目张胆了而已。”阿尔费雷德面不改色的补充。

其实除去周和凯麦忒这种靠文化影响力几千年不断影响周边地区的国家之外。余者没有哪个国家不会想方设法扩张领土,亚历山大的领土有四分之一是联姻初代皇后拉维尼亚的嫁妆;克里斯顿为了扩张硬生生从西方“文明之花”转型成世界最强军事国;迎国更是因为岛国国小地狭,一边靠良好的地理位置发展贸易,一边蠢蠢欲动。大家都是一样的,彼此心里都有数。

“是,凯麦忒是有所图谋,和美尼德接壤实在是让国内人人自危,所以,如果能和亚历山大结为互助同盟(3)的话”梅丽珊克终于说出了真正目的之一。

“公主殿下知道‘互助同盟’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么?”安妮反问到,她现在完全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作态。

“知道,‘互助同盟’意味着亚历山大和凯麦忒互为盟友,一国有难,另一国无条件全力支援。”无论经济,政治,军事,等于完全绑定,在国际社会上犹如连体婴,代表同一个声音。

“这件事太大了,公主殿下,不是朕一个人可以做主的。”阿尔费雷德回答,和凯麦忒同盟在现在约等于向美尼德宣战,风险太大。他当然可以做这个主,但是要为亚历山大负责,税制战争之后,他已经明白了战争是把好用但会捅了自己的双刃剑,无利可图之战不打。

“我在皇室广场,就当着整个卡梅洛特宣布过‘结盟’事宜了。互助同盟这事梅丽珊克一直藏着,连同盟的佩恩都没有告诉。

“‘结盟’可以是任何意义上的结盟,考虑到公主殿下当时的语境,任谁都会理解成‘经济结盟’而非‘互助同盟’吧!”玩文字游戏对安妮·斯特林是没用的,她爱演,更爱挑刺。

“但是,这件事对亚历山大的好处不是很多么?‘互助同盟’等于凯麦忒会负责亚历山大多少支出?特别是军事支出,再来一次‘税制战争’,亚历山大承受的住么?”梅丽珊克转为进攻姿态,她不只有脸,还有钱,不管多少次都屡试不爽。

“亚历山大需要考虑,公主殿下。”阿尔费雷德说到,他已经足够成熟,他垂涎凯麦忒的财富,但这不足以让他心中的天平落下,顶多倾斜而已,筹码不够。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凯麦忒的援助是不会变的,只不过,为了两国的将来,希望陛下可以慎重考虑。”梅丽珊克起身,转身离开,背对二人说到,她懂得见好就收。

安妮和阿尔费雷德相顾无言,打破沉默的人反而是阿格莱塔,她全程在场,只不过资格不够多发一言,这一点,一直站在梅丽珊克身后的波第诺斯也是一样的。

“看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啊,这位公主殿下。”女秘书官感叹道。

“她处事的方法完全不是一个政治家的做法,是我大意了。”而是阴谋家,安妮自觉欠妥,所以有半句未明说。

“其实,如果真的‘互助同盟’,美尼德也未必和亚历山大真正动手,周国在自身受到威胁是从来不手软,美尼德只要敢吞并凯麦忒,两国一定会开战,毕竟两国之间就只隔着一个凯麦忒。”阿尔费雷德分析到。

“但是周国不会出面庇护凯麦忒,炎倾陛下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而且不接壤凯麦忒的亚历山大出面她可能更高兴自己不用出兵帮助凯麦忒。”安妮接话。

“反而是亚历山大可以去做这件事,别忘了弗蕾姬亚公主下嫁之后,我们和克里斯顿跟‘互助同盟’之差一张纸。埃森帝国现在又是一副闭门苦练,弥补这么多年战争亏损的样子,他们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恢复可比亚历山大难多了。”阿格莱塔跟上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

“狄和迎想有动作有没有那个实力。”阿尔费雷德最后说道。

沉默,再次沉默。阿尔费雷德动心了,似乎,这个‘互助同盟’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或者说干脆是好处很大。

“陛下,慎重,克里斯顿到底和亚历山大打过百年战争,埃森帝国更是不要命的‘战斗种族’,三次北海战争我们都是惨胜,比‘税制战争’惨多了的惨胜,惨到‘税制战争’后要和凯麦忒打太极凑钱。”安妮暗叫不好,不能让阿尔费雷德打定主意,不然就完了,同时赶紧跟阿格莱塔使眼色。

“是,没错,陛下,这么大的事至少内阁会议讨论一下。”阿格莱塔收到信号,搬出了内阁,暗暗祈祷各位大臣给力一点。

“恩,确实应该讨论之后再做决定。”阿尔费雷德最后如是说。

阿格莱塔和安妮只能祈祷内阁诸位大臣给力一些,不然以阿尔费雷的的劲头,互助同盟说不定就成真了。

章四十一:地毯

晚间,阿尔费雷德屏退左右,认真思考白日里谈判的内容。这个“互助同盟”究竟可行不可行?显然,它对亚历山大而言是有很大好处的,而且能带来很多东西。阿格莱塔和安妮的分析更有道理,有能力阻止这件事的国家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可能不出手,而有心出手阻止的国家又没有这个能力。

阿尔费雷德越想越亢奋,他没有让亚历山大征服世界的野心,他还没有傻到以一国之力对抗整个世界。但是,扩大亚历山大影响力、抬高国际地位、增加话语权分量、尽量多捞些利益的机会任谁也不会错过。

也许,他真的可以同意这个‘互助条约’?其实,就算是美尼德和凯麦忒开战,亚历山大出兵也可以设法凯麦忒拿军费的大头,亚历山大不缺人和武器,更不缺优秀的战将。趁此机会把美尼德定义为私自进攻他国的“国际公敌”不是更好?

男人的确更加具备血性,周不好战与最高领导人是女性不无关系,女性终究不好流血牺牲,不必要之战不打,不是说她们不足,反而这是更为人道更为尊重生命的做法。阿尔费雷德则不同,他会打划算但是不一定必要的战争,对生命和鲜血的认知要无情的多。战争这柄双刃剑慎用是为了亚历山大的利益,主动使用亦然。

“陛下,宫相阁下派人送来了礼物。”门口侍从的话打断了阿尔费雷德的思考。

“礼物?”佩恩这个时候搞什么鬼?“送进来吧。”总不会是宵夜吧。

地毯,是一张地毯,是一张卷成漂亮的圆筒形的地毯,是一张由两人抬着的卷成漂亮的圆筒形绣有眼镜王蛇和圣甲虫图案的地毯。抬着地毯的两人明显是佩恩的侍从,这一点从他们的衣制可以看出。

“宫相阁下现在”阿尔费雷德转头看墙上的挂钟,一点三十五分,说话时还强调了“现在”这个单词,“给朕送礼物,还是这个”他看看那张地毯,“地毯?”句尾话音上调,充满了不确定性。

“是的,现在,礼物,地毯。”侍从中的一人用极为肯定的语气和简洁至极的台词回答皇帝的问话。

“朕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阿尔费雷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是,请陛下务必单独一个人打开。”是从之二强调道。

在侍从二人组离开之后,阿尔费雷德盯着那个地毯卷看了足足五分钟,排除了是炸弹的可能性后,伸手去拿接缝处,打算把地毯抖开。然后,在他接触到地毯卷的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卷状物竟然抖了几抖。阿尔费雷德再次盯了它三分钟,终于确定方才不是错觉,心中也大致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

挺新鲜的方式,皇帝点评道。各路人马总是会用各种方式把各种女人送到他面前。阿尔费雷德没有兄长威廉那样的贞操观,威廉终其一生只有卡萝拉一个妻子,尽管他们之间没有比亲情和互相忠诚之外更深的感情。也不是亨利那种娶克劳狄亚尚不认识埃娃,认识埃娃之后又不可能把心爱的女人变成自己的合法妻子的情况(他最后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么做了)。

阿尔费雷德不相信皇室的爱情,不忠贞与自己的妻子,这一点没少被人诟病,甚至有“国际友人”嘲笑他是“亚历山大的美尼德皇帝”,因为美尼德皇帝的后宫是周国取代前朝取消后宫之后规模最大的后宫。阿尔费雷德的宫廷和美尼德后宫的区别大概只有他的情妇们出身高贵但不合法,美尼德皇帝的后宫合法但都是女奴了。

所以狄奥多拉得民心,她无论公私都拥有良好的形象。她知道劝阻不了阿尔费雷德,刚结婚的时候她盼着婚姻可以使皇帝浪子后头,现在她通过自己的洁身自好展示出一种对比,无声的谴责着阿尔费雷德,博取了大量的同情与肯定。

现在,既然这个地毯里存在活物,阿尔费雷德在宫相翻新花样之外不做他想。最近因为阿格莱塔的存在这样的事已经少多了,毕竟外界肯定不知晓阿格莱塔是一个多么高尚的女孩子,发乎情止乎礼这种事也不存在与会给皇帝送女人的人们的概念里,这些人然也包括佩恩。

不住抖动的地毯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回来,阿尔费雷德再次上前想把地毯抖开。但是这次出去抖动之外还有别的动静,幅度逐渐变大,变成了蠕动。紧接着,一双雪白的玉足出现在阿尔费雷德的视野之内,套着精致的凉鞋,左脚腕上还环有几圈玉石的脚环,美尼德的独有材质,欧利瓦王国的工艺,绝对的上品。

然后是同样白嫩的膝弯,关节呈现健康的曲度。膝盖往上的风情隐匿于短款丘尼克之下,难以探知,但是玲珑的曲线和婀娜的身段是隐藏不来的。不过双臂环抱的姿势又使丘尼克上身显得鸡肋,好在锁骨被睡莲刺青衬托的恰到好处。

“公主殿下,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阿尔费雷德忍住抽搐嘴角的冲动,上前拉起地上的女子,这明目皓齿加上风情万种的姿态,不是梅丽珊克·凯麦忒又是谁?

“没有玩笑,陛下,是您的宫相将我送进来的。”梅丽珊克答到。

“是么,以这样侮辱您人格和身份的方式祈求互助联盟?”阿尔费雷德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是不论为了什么,梅丽珊克额做出违背身份的举动已是既成事实。

“那是白天的话题,凯麦忒的话题,不是现在的话题,我的话题,我是来谈正事的。”梅丽珊克正色到,被人否定是她难以容忍的,更何况还是人格上的否定。

“但是这个时间和方式委实和谈正事不相称。”

“您的宫相只给我提供了这一个和您密谈的方式,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梅丽珊克其实对这个方式不是很介意,但是阿尔费雷德不能容忍的话,就只有辛苦佩恩背黑锅了。

果然,阿尔费雷德闻言脸色变了几变,在心中谴责佩恩做事不着调,然后开口:“佩恩提供方式固然不妥,但是您不会不知道这样被送进来意味着什么吧。”

“明白,但是我信任陛下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梅丽珊克回答。

“您太小看自己的魅力并且太高看朕的忍耐力了,也太天真了,朕对自己在私生活上的名声还是心理有数的。”

“我听到的事您‘万花丛中过’,却从来没有强迫过任何一位女性,也不以权势威胁任何一位女性,您所经历的每一段关系都是有着明确的协议的。所以,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您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和绅士风度。而且我们之间还有凯麦忒和亚历山大。”梅丽珊克美艳但不风流,没有狄奥多拉那般洁身自好,但至少不是水性杨花之人。

“那么,让您不惜以这种方式和我洽谈的缘由除了互助合约还会是其它吗?你可是利用了亚历山大的宫相。”阿尔费雷德问到。

“是宫相阁下误会了,或者是我的表达有问题,造成现在的局面我和抱歉。但是事关我自己的将来,我必须单独向您陈情,寻求帮助。”梅丽珊克言辞恳切。

“自己的未来,私事?”

“是的,您不会不知道凯麦忒王室为了保证血统和统治所保有的陋习吧?”看道阿尔费雷德探究的神色,梅丽珊克知道他已经了然了。“是的,内部联婚。”

维多利亚·克劳利的猜测被证实的这一刻绕是阿尔费雷德被提前灌输了相关知识和可能性,他也不能接受这种事情,简直是蛮族才会拥有的习俗,凯麦忒可是东方起源之一啊。但是梅丽珊克认真的神情让阿尔费雷德不得不相信这荒唐的事实。

“伊特涅夫王想娶你,他的妹妹?”阿尔费雷德再三确认。

“是的。”掷地有声,同是眼中噙满泪水,梅丽珊克的招牌招式再次登场。

“你这次来亚历山大是逃婚?”阿尔费雷德突然意识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主动揽下出使谈判这种任务必有隐情。

“恩。”不过不全是。

“求助于朕。朕可以帮到你?”

“恩。”

“说来听听。”

“陛下?”

“如果是国事,朕不会轻易许诺,但是可以帮上您的忙,是我(自称)的荣幸。”阿尔费雷德是亚历山大最具绅士风度的人之一,只是有时候大男子主义掩盖了这一点。

“请陛下在亚历山大给我选择一位丈夫,让我可以用这种方式逃离王兄的逼婚,之前一直以没毕业为借口,后来是游学,这次是出使,再回去可就真的找不到理由了,陛下请求您。”这次不是博得同情的楚楚可怜,而是真正的绝境求生。

“可以。”阿尔费雷德立刻说道。

“啊?”梅丽珊克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亚历山大有人能迎娶凯麦忒的公主当然是好事一桩,还可以帮您解决难题,这和互助联盟不同,没什么好犹豫的。”阿尔费雷德很果断,婚约从来都是各国利益统一的常用手段,比起绑定锁死的互助同盟简单得多,而且无论是他还是亚历山大都不怕梅丽珊克耍手段,所谓大国风范,王者气度就是如此。

“只是”阿尔费雷德话锋一转,“亚历山大皇室的情况你清楚,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朕没有兄弟,更没有儿子,威廉里奥小您八岁,这不是不能逾越的差距,您也当得起亚历山大的未来皇后,但是伊特涅夫王不会让您等到威廉里奥适龄的时候吧。”

“八大家族任何一家的主母都可以,我不是非要成为皇后或者王后的。”才怪,梅丽珊克暗道。

“不会委屈您么?”阿尔费雷德犹豫。

“当然,我只要一个容身之所就好,让我免于被自己的亲哥哥给”自始至终梅丽珊克没有提过皇后这个词,因为琼琴芬的叮嘱,还不到摊牌的那一步。

“伊特涅夫王会许嫁?”阿尔费雷德剑眉高耸,问出了琼琴芬曾经问过的问题。

“会,因为是亚历山大的要求。”梅丽珊克连新答案都不编。

“很好,请您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尔费雷德最后说到。

梅丽珊克最后是被原样抬回自己的住处的,皇帝把宫相赠送的“礼物”转赠凯麦忒公主,多好的一段佳话。而梅丽珊克的来访悄悄在阿尔费雷德的天平上加上了一道砝码,静待天平落下之时——亚历山大皇储加冕礼。

章四十二:皇储

威廉里奥环视他现在身处的一方斗室,说句实在话,这里的陈设和他皇储的身份并不相称,但是,彭德拉根塔为了加冕而准备的皇室厅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在帝国建立前就为它的前身彭德拉根王国服务的圣地的陈设是不可能为了他区区一个后人改变的。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一点,不如说,能被他看在眼里的存在本就寥寥无几。

“殿下,可以出门了。”门口的侍卫叩击门框。

“好。”威廉里奥从容回应到,好像他不过是寻常的郊游踏青,而不是即将被加冕为世界第一帝国的继承人。

从回旋型的楼梯拾级而下,威廉里奥触摸着冰冷的塔壁。如果这些石头有生命,现在一定会诧异,为什么这个人这样与众不同,和他那些或趾高气扬、或阴气满布、或云淡风轻但难逃它们这些五百年老古董法眼的前辈们不同。

难道这个小男孩是真的不在乎,无所谓他即将拥有的荣耀?不!这不可能。大概只是因为他是个格外幸运的家伙吧。没有见识骨肉相残,兄弟阋墙就走到了这里;没有造成尸山座座、白骨累累就走到了这里;没有经历从人变鬼、心死形存就走到了这里。只有这样幸运的家伙才会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威廉里奥乘上马车,在无上的欢呼声中,在期待的目光中驶向圣索菲亚大教堂。亚历山大的皇室典礼已经全面引用汽车来取代马车,但是阿尔费雷德坚称新皇储已故的父亲喜好相对古典的出行方式,所以皇储加冕礼也要用马车,威廉里奥没有发表异议。狄奥多拉坚称应该让卡萝拉的家人见证这一时刻,所以邀请了那个爵士家庭的成员近距离观礼,威廉里奥表示同意。克里斯汀觉得威廉里奥应该有人陪伴着走过这一段旅程,并专门邀请了八大家族之一里昂家的继承人一起乘车。

“殿下,您不高兴么?”凯文·里昂从对面的皇储脸上看不到一丝多余的表情,他大威廉里奥几岁,以年长者的姿态询问到。

“我表现得很不高兴么?”威廉里奥看了凯文一眼,这一眼让凯文觉得他自己如斯渺小,有些不自在。然而当他调整好心态再去看威廉里奥时,威廉里奥的视线已经对准了窗外,仿佛那给他带来渺小感体验的对视从未存在过。

“没有,只是殿下看起来并不是很兴奋。”凯文看威廉里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所以随口答道。

“我应该兴奋吗?”威廉里奥反问。

不该么?凯文话还未出口就止住了。是啊,为什么皇储殿下要兴奋啊?他本来就是皇储的儿子,与生俱来的皇位继承人。今天他只是得到了本就属于他的东西而已。而且他父母双亡,尊荣的今日想必也联想到了他们吧。想到这里,凯文觉得威廉里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隐约有悲伤的深情,让人觉得惊艳。

这不夸张,没长开这三个字不足以成为阻挡小皇储风采的理由。威廉里奥拥有齐整的眉毛,堪称“隆准”的鼻型,尖而不瘦削的下巴,标准的亚历山大最吃香男性的长相。如果他和梅丽珊克同岁,绝对可以并立各国皇室颜值的巅峰。

“原来殿下是,我明白了。”凯文“体贴的点头。

威廉里奥没有问凯文明白了什么因为这和他没有关系,他也不关心。

“不过,殿下私下很好相处,上次国宴上那么霸气的维护皇后陛下还有公主殿下,替亚历山大扳回一城,我之前还担心自己的性格太软弱。”凯文想要帮威廉里奥缓解悲伤,所以开始没话找话。

“好相处?”威廉里奥说,“现在这样比较合适。”

恩?合适?凯文·里昂一怔,正打算发问,却发现窗外视野里已经出现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剪影。

“快到了。”威廉里奥如是说,这就是不想再说话的意思了。

凯文先威廉里奥一步下车,绕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被面前的盛况震惊了一下。整个卡梅洛特的人都涌向城市的中心——圣索菲亚,不,应该是远远超过卡梅洛特可以容纳的人数,几乎要将隔离带隔离出的安全区挤爆,凯文甚至在喧嚣的人群中听见的东海岸的口音,卡梅洛特可是坐落于西海岸的港口城市。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震慑里昂家的小少爷。真正惊人的是此起彼伏整整八十响的礼炮声,八十响,仅次于皇帝加冕礼的八十一响,远超八年前狄奥多拉的婚礼与加冕礼的六十四响。阿尔费雷德给予了侄子至高无上的光荣。

凯文侧身拉开车门,威廉里奥跳下马车,动作轻盈绝不拖泥带水,让人很难想象他身着一身华丽繁琐的加冕礼服,更难想象他半年前仍旧缠绵病榻。

威廉里奥的眼前是豁然洞开圣索菲亚大教堂大门。‘这个时候应该面带微笑但是不失威仪’,威廉里奥回忆到。‘先迈左脚后迈右脚’,威廉里奥迈出左脚。‘平视前方’,威廉里奥目光如炬,越过漫长的红毯,落在并排而坐的帝后身上,余光捕捉到了站在狄奥多拉身后的克里斯汀身上。

几天前,克里斯汀来找过他,吐露了狄奥多拉来叫他的来意之后。皇储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叔母是一个不甘平凡的女人。狄奥多拉这几年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他只有一个感觉,让这个女人去勉强经营一段让她痛苦的婚姻,扮演好一个这段婚姻带来的政治角色,对狄奥多拉而言,是绝对的折磨。

很难说在威廉里奥心中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谁的地位更重一些。阿尔费雷德在他的人生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给与他教导和关怀,不断给他灌输他是帝国的继承人这一观念,哪怕亨利对他不闻不问,所有人都对他不冷不热。

狄奥多拉则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比起对于克里斯汀完全的的保护和爱护,她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威廉里奥的教育,也从来没有忽略过威廉里奥的生活。综合了严母与慈母的角色,恩威并施,双管齐下,教育出了令人交口称赞的威廉里奥·彭德拉根。

尽管阿尔费雷德一定不止是对侄子的爱护,对兄长遗孤的尊敬,可能更多是为了亚历山大拥有一个稳妥的未来。尽管狄奥多拉一定不止是因为有卡萝拉的托孤,甚至更多是多年不孕又得知绝育所以要给金家族还有克里斯汀留下一个保障。

威廉里奥非常清楚这世上不存在纯粹的付出。所以他没有追究过帝国最高统治者夫妻的行事动机,他选择了接受这个结果,太较真的人会活的很辛苦。既然叔婶伸出的是善意的手,那么他就接受,这样掺杂着利益的亲情比起建立在血缘上的空中楼阁更加稳固,犹如建材里掺杂了金属,尽管冰冷,却着实牢靠。

‘现在,是回报这份兴许不怎么纯粹的付出的时候了’。威廉里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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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儿子来对待。”几天前那个冷静到可怕的狄奥多拉的脸与面前皇座上笑意盈盈的她重叠。

“是的。”当时的威廉里奥这样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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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里奥走上台阶,向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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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因为你是我教导出来的,所以,我不会骗你,而是会把你当成一个应该尊重的个体和你商谈。”当时狄奥多拉是这么发问的。

“就像您将我接回来时要我在国宴亮相是一样?”威廉里奥记得自己当时心稍稍的凉了一下。

“就像暗地里指示梅耶建议你演奏伊西斯琴那样。”狄奥多拉说完这话之后,俯下身拥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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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里奥起身,坎佩伯利大主教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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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是我尊重你的表现。”狄奥多拉抱着他,不紧不慢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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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佩伯利大主教致辞完毕,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起身,威廉里奥坐上刚刚阿尔费雷德的皇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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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期望你可以帮我一个忙,这不止是为了我”

“是为了金家族?”当时的威廉里奥接话,他精明、聪慧、早熟,但是这些特质抹杀不了他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这一事实。

“为了克里斯汀。”狄奥多拉的回答让威廉里奥不愿在纠结那些不可能纠结清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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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佩博利大主教将圣油抹上威廉里奥的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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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帮上忙的话当然没有问题。”威廉里奥无比郑重的许诺。

“希望你能做出一个宣言,一个和克里斯汀相关的宣言,具备法律效力的那种。”狄奥多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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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佩博利大主教递上权杖和十字架金球,威廉里奥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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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违抗小叔叔。”威廉里奥记得自己当时这样回答,阿尔费雷德已经公开否决了亨利的遗嘱,威廉里奥当然不会无脑到公开反对他。

“不是婚约。”狄奥多拉当然知道威廉里奥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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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佩博利大主教退下,阿尔费雷德上前,他像亲手加冕妻子一样加冕侄子。

“我加冕威廉里奥·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为亚历山大皇储。”阿尔费雷德朗声到。

“天佑皇储”、“皇储长存”。在璀璨的金冠挨到威廉里奥同样耀眼金发的同时,强烈的色彩辉映掀起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冲破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

然而,威廉里奥的视线却紧锁克里斯汀,用权杖示意她上前,克里斯汀会意,却踌躇不前,狄奥多拉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她才迈步上前,显得那么不情不愿。

“克里斯,坐下。”威廉里奥将看着克里斯汀坐上狄奥多拉的席位。

“各位,借着今天这个场合,我要宣布一件事。”闻言,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威廉哥哥”克里斯汀显得局促不安,她当天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寻求认同感,但是,事情的结果超乎了她的预计。

“我宣布,将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彭德拉根立作为我的继承人。”

鸦雀无声。

章四十三:立废

“继承人?是要我选择克里斯汀作为继承人么?”绕是威廉里奥,也免不了在听到狄奥多拉要自己立克里斯汀为继承人的时候发怔。继承人不是婚约,但是比婚约严重多了。要知道,皇储的继承人不比其他,不只是涉及财产和名位的继承,皇位也在继承范围之内。

“是的。”狄奥多拉回答。

“但是为什么?”威廉里奥不是很能理解怎么这么突然。

“为了克里斯汀,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如果她是你的继承人,那么她就是亚历山大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在你成为皇帝之后,她就是皇储,一国皇储是不可能外嫁的,和克里斯顿的婚约自然就不算数了。”狄奥多拉解释道。

“您难道不想克里斯汀成为克里斯顿的公爵夫人么?那是八大国之一的女主人。”威廉里奥很清楚狄奥多拉很早以前就谋划克里斯汀的婚约了。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威廉,这是我唯一的女儿了,我希望她可以留在我身边,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她可以幸福,不要像我一样。我是亚历山大最尊贵的女人,也是最不幸的女人。”狄奥多拉说。

威廉里奥不知道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也无意去追究。狄奥多拉有她自己的考量,威廉里奥也有自己的想法,真正重要的是现在听见自己可能会成为威廉哥哥的皇位继承人之后一言不发的克里斯汀。她明显没想到事情会复杂到这个地步,不仅仅是后族的一场小小的风波么?

“那么克里斯将来”威廉里奥不将话说满,不是因为狄奥多拉能心领神会,而是克里斯汀对“皇帝”这样的未来肯定是没有心理准备的,“您要知道这个计划完全是在钻亚历山大继承制度的空子,一般而言贵族宣布自己的继承人多是针对财产和爵位,皇位可不能跟一般的爵位等价而言啊。只不过是当初订立继承法的人没有想到有哪一位皇储会略过自己的直系血亲而选择堂妹的。”

“我知道,所以这只是一个表态,一个权宜之计。威廉,我不会逼你娶她。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权宜之计,免除克里斯汀远嫁的可能,我不会真的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一国之主。等到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尽可以撤回这个宣言,到时候干脆让克里斯汀出面拒绝继位也可以。”狄奥多拉语意诚恳。

“但是”威廉里奥犹豫不决,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至少狄奥多拉的动机绝不像她所说的那么无私。她肯定不会放弃那个婚约,更不会放弃金家族可能的荣耀。

“相信克里斯已经把金家族的事情告诉你了,这对她的未来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是希望通过你的表态让陛下知道我是他的妻子,我需要他的尊重,我的家庭也是,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们这个家就不会散。”见威廉里奥不表态,狄奥多拉补充到。

“我们这个家就不会散。”这句话戳到了威廉里奥心坎里,他是一个没有太多欲求的人,很少能牵动这颗过早成熟的存在之一就是这个“家”字。他非常珍惜阿尔费雷德,非常珍惜狄奥多拉,尤其珍惜克里斯汀。

他已经看够了世态炎凉。出生时无人问津,亨利的态度把他摆到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狄奥多拉绝育后身边开始出现趋炎附势的人,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亨利认同了他的继承人身份,他的受关注度进一步抬升;狄奥多拉带他亮相,皇储身份确定后,他的住处和他相关人的住处门庭若市。

只有叔叔一家人待他始终如一,无论这一家人是否因为被浸泡在权势的染缸里迷失了本心,事实却是当初在狄奥多拉尚未绝育之时,几乎不具备继承皇位可能的他受到的待遇与现在一般无二,都是真正被当做家庭成员来爱护的。

所以他愿意尽力去回报这份始终如一的好意,他在家庭里扮演一个平衡者的角色。阿尔费雷德强势,他从来不介意更多的帮衬狄奥多拉,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势之下,他必须维持住这份平衡。他不知道阿尔费雷德是否连皇后也无从容忍,才会对她的母族动手,为此不惜抛弃帝国最善战的战将。他必须抹杀这个家庭更换女主人的可能性,对于他和克里斯汀而言,一个新的拥有生育能力的继母(继叔母)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是狄奥多拉和克里斯汀不够的话,再加上他,阿尔费雷德应该会打消那些念头吧。

“好。”威廉里奥最后回应到。他低估了自己在阿尔费雷德心中的地位,更想不到自己上次旗帜鲜明的支持狄奥多拉,才是将金家族推向劫难的原因之一。而他这次更加激烈的支持,结果会更加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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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无声,整个圣索菲亚大教堂主教厅的宾客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什么?皇储刚刚宣布了什么?他选择堂妹作为继承人?是不是搞错了?其实是两个人的婚约?还是说在他“无子”的情况下?

“我选择克里斯汀作为我的继承人,亚历山大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威廉里奥重复了一遍。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他们没有听错,也没有任何前缀,是真真正正的继承人。

阿尔费雷德没有看向威廉里奥,而是和狄奥多拉隔空对视。又是那种眼神,那种不服输不退让令人生厌的眼神,狄奥多拉从来没有在这段婚姻关系中示弱,坚守着自己的所谓原则。

“我是你的妻子,是帝国的皇后。”狄奥多拉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吐出这句话,她没有发声,但是口型足以让正对着她的阿尔费雷德看个清楚,并下定决心。

“公历414年十月一日:皇储册封典礼,皇储宣布继承人,皇帝召见宫相,经考据,本次会面极有可能涉及废后。”

——节选自柯恩·塔米尔、卫奎因《史诗续编·亚历山大·概述》

关于皇储册封典礼之后的夜晚,亚历山大皇帝与宫相会面的谈话内容,后世史家众说纷纭。亚历山大官方记录只能证明这次会面的存在,其余遍寻无际。然而以真身不明和观点新颖并续写了柯恩·塔米尔《史诗》著称的周国史学家卫奎因从这天之后亚历山大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大胆推测这次会面事涉废后,并声称经过考据。然而她经常拒绝提供考据细节与过程,并因此被同行诟病,所以这次会面就成了一大悬案。对于她的这一特点,合作者柯恩·塔米尔却一直很维护。

后世史学家绝对想不到这个拒绝提供证据的顽固竟然说中了,反正当事人的佩恩一定和卫奎因非常有共同语言。他在加冕礼结束之后就收到了皇帝的召见令,经过加冕礼上的那一幕,不用琼琴芬去分析皇帝的心理他就能断定绝生死之际已经到了,所以一步不敢怠慢,连忙赶往亚历山大宫。

“五件事。”阿尔费雷德一反常态的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

“哪五件?”佩恩已经打好了和皇帝拉锯战的腹稿,没想到对面这位改了风格,暗自叫苦之余本能回应。

“第一,朕要废后,但是亚历山大离婚要夫妻双方同意,你去准备具体操作方法,最好不要对朕的声誉有所影响。”阿尔费雷德说。

“好。”佩恩应下。

“第二,新皇后的人选已经定了,谢谢宫相阁下替朕考虑,梅丽珊克公主殿下很合适。”

“是啊”佩恩觉得今天的皇帝耿直的可怕。

“难道不是么?不过也无所谓,因为她关系到接下来这件事。第三件,和凯麦忒的互助同盟,如果是新皇后的母国,就是另一种考量了,朕倾向于同意,但是必须经过内阁会议,宫相阁下”

“臣会明确支持,但是如果阁员大多反对?”佩恩留了个心眼。

“那就搁置,朕不会犯众怒,不过不管用什么方法,朕都要办成这个互助同盟。”

“第四件,克里斯汀,离婚之后她会成为私生女,你想个妥善的方法保留她嫁到克里斯顿的可能,并且保住朕女儿的待遇和尊严。”

“那威廉里奥殿下?”佩恩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他可不想得罪皇储。

“朕会处理。”阿尔费雷德承诺。

“第五件,对金家族的行动重新启动,不过控制住力度,朕还有用。”言下之意阿尔伯特老伯爵的退让化为乌有了。

“臣会在明天下午把所有问题解决。”佩恩承诺到。“不过梅丽珊克殿下已经答应了么?”

“果然那位公主没有和宫相阁下达成一致么?”阿尔费雷德眯起眼睛。

“佩恩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金家族。”佩恩连忙保证。“另外”

“什么?”

“刚刚送上来的报告,有一个叫多米尼克·杜邦的间谍在企图出境时被抓获。”

“哦,他干了什么?”阿尔费雷德漫不经心道。”

“他企图入侵皇家十字医院的加密档案馆。”

阿尔费雷德的手一顿:“移交情报总务处,让他们尽力问出点东西。”

“是。”

阿尔费雷德走上露台,亚历山大宫的露台都建造的及其精致舒适,就是为了供人思考散心,现在,皇帝也站在这里,决心斩断自己维持八年之久的婚姻,彻底脱离亨利最后的阴影。

章四十四:摊牌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决定要和狄奥多拉离婚,阿尔费雷德就不会推延。所以在佩恩安排一切的时候,他也决定借着共进晚餐的机会跟狄奥多拉摊牌。

“狄奥多拉。”阿尔费雷德从未如此郑重的叫过妻子的名字。

“陛下,您喝点什么?”狄奥多拉微笑着问,她并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在她看来,现在的自己才是掌握了主动权的人。

“红酒就好。”阿尔费雷德想如果是梅丽珊克应该记得住自己喜爱的饮品种类。

“嗯。”狄奥多拉示意侍女上前,她和阿尔费雷德分坐在长餐桌的两边,不方便更没有替丈夫倒酒的念头,一如八年来两人用餐的惯例模式。

“朕有话跟你说。”阿尔费雷德轻轻放下刀叉,结果侍女递过的餐巾,拭净嘴角的油渍,又换另一张对指尖如是处理。

“请讲。”狄奥多拉把手伸进浅底铜盆,她餐后更喜欢洗而不是擦。“如果是威廉的事,如你所见,我遵从了您的要求,没有坚持他和克里斯的婚约,反而采用了一个双赢的办法。”

“狄奥多拉,一个把朕的皇储当成牟取权势的工具的人没有资格提起他的名字,特别是那个人还利用他的感情。”阿尔费雷德的声音终于低沉下来。

“陛下?”狄奥多拉猛然抬头,她从阿尔费雷德的话中感受到了深深地不满,那是自结婚以来从未有过的冷漠。

“狄奥多拉,朕思考过很多次我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问题,现在朕终于明白了,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现在,朕决定改正这个错误。”阿尔费雷德对上狄奥多拉的眼睛。

“咣当”一声,侍女手中的铜盆打翻在地,水花四溅,可怜的女孩连忙俯下身整理,却听见皇后用一种听起来毛骨悚然的音调说“放在那里,出去。”狄奥多拉不想在人前失态。

“但是,陛下”侍女是狄奥多拉刚从哈默尔恩乡下找来的女孩,替换回乡嫁人的表姐,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帝后如此,早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出去。”狄奥多拉再将音调压下三分,小姑娘怎么抵挡得住?慌忙起身推门出去,连行礼都忘了。

“好了,请陛下您清楚直接的把刚刚那番话的意思表达一遍吧。”狄奥多拉面带古怪的微笑,落差太大,她有些受刺激。

她本以为阿尔费雷德会因为对威廉里奥的偏爱而顾及他的态度,并因此让步,届时她可以再有动作,甚至在金家族的问题上挽狂澜于既倒,现在怎么在阿尔费雷德的话中听出了要离婚的意思?

“朕要和你离婚,狄奥多拉。”阿尔费雷德没有在绕圈子,快刀固然一时痛苦,但断的干净。

“哗——咚”。倍于方才铜盆坠地的动静震得天花板吊顶都跳了几跳,狄奥多拉这次直接抽掉餐布,掀翻了整个桌子。

狄奥多拉是将门之女,又是掌上明珠,从来只有她给别人脸色看的份,结婚之后她自觉受的委屈比少女时代千倍还多,但一直碍于身份和家族,不得不忍耐。现在,当面被提出离婚,这对于婚姻观严谨(1)的亚历山大贵族而言,是莫大的耻辱,不可能再忍耐。但她生性高傲,特立独行,所以她不会像其他女子面对这样的事时哭泣,而是直接掀了摊子。

“狄奥多拉,你的教养呢?”阿尔费雷德变了脸色,上流社会出身的淑女会做出掀摊子这种事根本不在他的常识范围之内,哪怕这个女人是他一向桀骜的妻子,毕竟在此之前最过分的直接冲突也不过是冷战。

“教养!我的丈夫已经提出了离婚的要求,我保持那所谓的教养是可以阻止这件事,还是可以缓解自己受到的侮辱!”圣迪欧斯·索罗斯教严禁离婚,被判决有效的离婚案视同于婚姻不曾存在,对夫妻双方的名誉都是极大地损伤。但是放在这对夫妻身上,受影响更大的当然是离婚后一无所有的狄奥多拉,而不是对舆论有相当掌控力的阿尔费雷德。

“不能,这个婚朕一定要离。”

“你想都别想,阿尔费雷德,我是你父亲为你选择的妻子,是圣迪欧斯·索罗斯认可的皇后!”她有史以来第一次称呼自己丈夫的名字,却是在这样令人唏嘘的情况下。不得不说真的很讽刺,不亚于拿从不信仰的圣迪欧斯·索罗斯来维护自己的正统。

“你是我父亲为我选择的妻子,不是朕自己选择的妻子,你是朕认可的皇后,不是圣迪欧斯·索罗斯认可的皇后。”亨利选择的皇后,这是阿尔费雷德心中的一根刺。

“我嫁你给八年快九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宫廷,我有什么不称职的地方么,我对不起亚历山大皇后的身份么?”狄奥多拉历数结婚以来自己的辛苦。

“我们只有克里斯汀一个女儿,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完全怪你,但是玛格丽特不认可你为彭德拉根诞育继承人,与你屡屡冲突,不会只是因为她对你的偏见,狄奥多拉,她是朕姐弟三人的家庭教师,她为彭德拉根工作了三十年还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果论宮务,你确实无可挑剔,但是朕不认为做好自己分内工作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阿尔费雷德铁定了心要离婚,他不介意和狄奥多拉把帐算清楚。

“我抚养了威廉里奥,你优秀的皇储是我的成果。”

“是他自己天分和努力的成果,这份成果还被你拿来作为金家族争权的资本,八年来,你无论何时都把金家族放在彭德拉根之前,你只能记住自己是哈默尔恩伯爵小姐,而不是彭德拉根夫人。”

“我是亚历山大的皇后,我的声望可以比肩拉维尼亚。!”

“所以你连亚历山大的人心都可以利用,‘人民的皇后’,你做你的好皇后的时候有没有记住你还是一个妻子?”阿尔费雷德不肯承认有时他还是很羡慕亨利的,埃娃永远那么温柔体贴。

“只要我是一个足够优秀的皇后,我就已经尽到了作为皇帝之妻该尽的责任,你走出这间房间。”狄奥多拉快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指向窗外。“你去听听你的子民对我的评价,你要自欺欺人么?”

“你受他们爱戴是因为你是朕的皇后,而不是你是狄奥多拉,你尽可以试试看离开了你现在的身份,他们是否还是这样的反应。你所有的荣耀都来自朕,但是你从来没有想过替朕分忧,朕是不是该感谢你只在私下和朕冲突?”阿尔费雷德语速很快,但是并没有像狄奥多拉那样滑到了情绪失控的边缘,他只是陈述自己的想法和观点。

“我不想反驳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的所有优点都是阴谋,我的所有善行都是利用,我珍惜我的家人就是揽权,你还怀疑我的家族和我的忠诚,我关怀自己的侄子自己的女儿就是把他们当成工具,我是这样的女人,你为什么还要娶我?”听到这里,狄奥多拉已经明白了,自己如何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阿尔费雷德心中的狄奥多拉已经是一个定格的丑陋形象,言语是不可能撬开封闭这一印象的钢板的。

“所以朕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了威廉里奥的继承权,同意父亲的交换要求娶你为妻。”阿尔费雷德说道。

“你是为了威廉里奥的继承权娶我,你从一开始就杜绝了我的儿子成为皇帝的可能?”狄奥多拉终于落入下风,阿尔费雷德知道她的心性,这样成婚理由和算计怎么可能忍受,她一定会奋而同意离婚。

“是。”阿尔费雷德干脆利落。

“怎么这样”狄奥多拉颓然摔回座椅之间,侧过脸,努力忍住流泪的冲动,她提醒自己不能哭,不能输。

阿尔费雷德的指控她都听在耳中。有道理么?也许有吧,她早就不是那个纯粹的狄奥多拉了。但是她如何也不是从头到脚完完整整由黑色染就的啊,怎么说也该是灰色。她是对威廉里奥谋划颇多,但是她是真心对那个孩子好;她是偏心金家族,但是金家族从来没有不忠于亚历山大和彭德拉根;她是有利用人前形象笼络人心之意,但也是真心想当好这个皇后。

“所以,你”阿尔费雷德等着狄奥多拉答复,狄奥多拉的态度很重要,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反感圣迪欧斯·索罗斯的婚姻观,以及亚历山大那个离婚需夫妻双方同意的婚姻法头款头条。

本身亚历山大的这条法律就是为了保护在婚姻中相对出于弱势的一方的权利,更是为了减少因为婚姻破裂造成的民事纠纷以及财产纠纷,更是为了遵循国教的教义。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不会为了自己离婚而利用自己对议会的影响力废除这条法案。因为他从来不是立法上的绝对权威,议会也绝不是全部服从于皇室,任何一条法律的变动都意味着无数的会议和争吵,中间夹杂着左右议院的矛盾,皇室和官员的争执等等,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阿尔费雷德略显得意的等待中,狄奥多拉给出了她的答案。

“我是不会同意的。”

章四十五:苍白

“不可能的,陛下,我不会同意的,您也很清楚,在亚历山大,只要我不松口,您对这桩婚姻的任何打算都不可能实现。”

狄奥多拉说的艰难,这和她听闻婚姻背后的谋划时的条件反射不一样。她对婚姻等同于筹码这件事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必须是她自己的筹码,为金家族谋取利益的筹码,而不是皇帝父子交易的筹码。

但是木已成舟,她固然高傲,却不是没有脑子,现在这个时候,因为心气这种原因一怒之下应许离婚,百害而无一利,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因为克里斯汀?”阿尔费雷德问道。“还是金家族?”狄奥多拉确实比刚成婚的时候成熟了不少,没有跳进皇帝编织的陷阱里。

“两方都有。陛下,我现在觉得和您的婚姻已经不值得我去捍卫,那么我就要去捍卫我女儿的权利,我家族的未来,哪怕要继续维持这段让我现在根本说不出感受的关系,是您把我彻底推到对立面去的。”狄奥多拉正色道。

“朕把你推到对立面去?你从来没有站在朕的一边。”

“不,无论是我还是金家族,一直一直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站在朕的一边就不该妄图控制朕的继承人!”

苍白,两个人你来我往之间都觉得对方的辩驳无比苍白。阿尔费雷德不是不信任狄奥多拉的所言,但是金家族现在是否忠诚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金家族代表着亨利,以及可能存在的隐患,他们手中有一个生育了皇女抚养了皇子小皇帝十几岁的皇后,并且已经显示出了将威廉里奥牢牢攥在手心里的企图,如何要求一个皇帝选择投入国家的未来去相信缥缈的人心?

这就是阿尔费雷德的局限,他生长的环境和接受的教育注定了他很难对有威胁的东西付诸信任,并且很难理解他人的心情。他认为皇后天生应该站在自己的身边,而不是给自己添堵,皇后的娘家也一样。

阿尔费雷德其实不缺乏成为一个皇帝的素质,但是他和威廉终究是有区别的。威廉敢于信任也愿意信任,对于阿尔费雷德,他尽心教导,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倾囊相授,丝毫不忌讳这个弟弟有可能存在的威胁,甚至把自己的改革计划,宏伟蓝图慷慨相告。

威廉是一个没有“私人”概念的人,所以他完美,大概完美的人是没有办法存活于世的,所以圣迪欧斯·索罗斯这么早把他召回身边。但是阿尔费雷德不是“完美的威廉”,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类,是帝王中最常见的存有抱负但疑心重的那一类。

同样的局限狄奥多拉也有,她要求的是信任和感情,无论她再怎么暗示自己统治阶级永远不会像童话里描写的那样纯洁。在她的潜意识中婚姻始终是一种神圣的关系,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互相交托一生,为什么要夹杂过多的理性因素在里面?

狄奥多拉的格局太小,她只能看到家庭,看到宫廷,看到丈夫女儿。这对一个皇后而言是致命的,偏偏她还自命不凡,有着强烈的掌控欲和自尊心。

而且她看不到阿尔费雷德的雄心壮志,更想不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把自己身边的事和亚历山大的国家命运联系起来,在这门课程中,阿格莱塔是满分,皇后却注定挂科。

包括威廉里奥,狄奥多拉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威廉里奥的亲近是一种触及阿尔费雷德的底线的行为。她所有关于威廉里奥的行动给都是一种暗示,不是阿尔费雷德认为的挑衅,而是提醒皇帝,他们是一个家庭,而她拥有大多数家庭成员的支持。

她艰难的寻找着权势和亲情的平衡,学着成熟算计却始终挣扎不已。在这个问题上,威廉里奥同样纠结,但是他更加清醒,并且坚定的选择相信自己的家庭。

那么究竟是谁错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悖论。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的婚姻里真的有完全正确的人么?这是一段完全畸形的关系,一个完完全全冷静衡量婚姻价值的丈夫和一个挣扎在感性与理性之间的妻子,彻头彻尾的悲剧。

“朕真心期望你是因为克里斯,她的问题好解决,朕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沦为私生女,如果你答应离婚,朕会以收养的名义保留她的姓氏和公主的身份,她不会损失现在拥有的一切。”

亚历山大私生子女地位是非常卑微的,根据圣迪欧斯·索罗斯教义,非婚姻的子女都是有罪孽的。亚历山大立法时考虑到信仰习俗,加上了私生子女没有继承权这一不人道的条款。不过规矩是人定的,方法也是人想的。一般受父母青睐的私生子女会被收为养子女,以这样的方式成为家族的正式一员,拥有仅次于直系亲属的继承权。佩恩就是根据这样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提出了克里斯汀的身份解决方案。

“不会损失现在拥有的一切,你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什么了?她会失去完整的家庭,被人冠上私生女的名声!我冷血无情?我把威廉当成工具?克里斯难道不是你维持和克里斯顿关系的工具么?谁还谁高尚了?”狄奥多拉怒而反驳。

“每一个公主的婚姻都是一样的,你现在放弃她和威廉里奥的婚约了么?”如果说放弃了他是万万不相信的。“狄奥多拉,你不觉得自己虚伪么?家族、亲情之类的难道不是你的遮羞布么?”

“那陛下的遮羞布就是亚历山大了,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亚历山大!你可以用这句话来掩饰所有的一切。”

“没错。”阿尔费雷德回应。

“什么?”

“亚历山大,朕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朕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亚历山大。”阿尔费雷德没有加上任何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动作,仅仅是一句话,却拥有无尽的说服力。

狄奥多拉没有回话,她调动自己最大的意志力跟阿尔弗雷德对峙。知道“扣扣”的沉闷叩击声响起。

章四十六:方案

“扣扣扣”。敲门声如一柄锋利的剑刃斜插进剑拔弩张的空气之中,将帝后二人拉回现实。

“进。”阿尔费雷德明显知道来者是谁。

狄奥多拉无所谓是谁,连忙整理仪态,她始终记得,自己是亚历山大的皇后。

“两位陛下。”佩恩进门时停顿了一下,这杯盘狼藉的场景超出他的意料。他方才在门外只看见面如土色的侍女,侧耳在门边也听不见争执(帝后二人都有不高声争辩的自觉),以为皇帝胜券在握,不想皇后虽居下风,却不见松口。

“宫相阁下在这件事中间参与了多少?”狄奥多拉见进来的是佩恩知道情况不容小觑,本来一对一她都未尝是对手。

“奉命行事而已。”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佩恩的言语功夫,能把恭敬和轻蔑结合的如此自然的人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狄奥多拉,你不要把教义和婚姻法当成保命符,没有用的。”阿尔费雷德道。

“你是打算违抗主,还是亚历山大的国法?”狄奥多拉不以为然。

“是这样的,皇后陛下,如果您愿意以无子为由,主动提出离婚,对您和陛下都是再好不过的。”佩恩上前。

“不可能。”

“那么,陛下不得不采用比较令人遗憾的方法来达成离婚的目的了。”狄奥多拉的回答在佩恩的意料之内。

“陛下要取我性命?”死人当然不影响生前的配偶再婚。

“陛下想多了。”佩恩因狄奥多拉丰富的想象力无语了一把。

阿尔费雷德在亚历山大绝非一手遮天,要瞒着索尼娅·边沁暗杀皇后还不被她查出来难于上青天,现在也不是亚历山大立国之前的黑暗时代,一国皇后突然暴毙,麻烦程度不亚于修改婚姻法。

“还是你们要修改婚姻法?”总算有了一个正常点的猜测。

“相比和整个亚历山大人的信仰——圣迪欧斯·索罗斯的教义作对,再和整个议会开半年会,只跟奥丁家达成一个协议要简单的多。”

“奥丁?”狄奥多拉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姓氏。

“皇后陛下跟奥丁家有过婚约吧。”佩恩不紧不慢。

“那又怎样,我当时因为嫁给陛下,那个婚约就中断”狄奥多拉不在往下说,因为她从佩恩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

“过分,太过分了,你真的打算让他用这种这种方法诋毁我,就为了离婚?”狄奥多拉转向阿尔费雷德。

阿尔费雷德与妻子对视,不发一言,狄奥多拉知道,这是默认。

“奥丁不会那么”狄奥多拉泯紧下唇。

“真的么?皇后陛下?圣迪欧斯·索罗斯的教义‘一夫不可二妻,一妻不可二夫,一婚不可二约’,您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嫁给陛下,犯下了多么严重的罪过。”

亚历山大的贵族有着非常严谨的婚姻观,这一点已经强调过很多遍。狄奥多拉和奥丁家确实有过婚约。吉尔福特·奥丁当时是亚历山大有名的青年才俊,虽然和狄奥多拉有一定的年龄差,但是在亚历山大贵族中婚姻双方年龄差距十几岁不算罕见。金家族又有意与八大家族搞好关系,奥丁虽然不耻于金家族“暴发户”的身份,但是在亨利时期金家族的风头无人能挡,所以也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这桩婚约。

之后狄奥多拉被亨利指定为阿尔费雷德的妻子,两家就默认婚约解除。佩恩的言下之意是皇室和奥丁可以达成默契,奥丁只要一口咬定婚约没有解除,皇室就可以按照婚姻法的另一条款提出帝后婚姻无效,因为没有解除前一桩婚约就另嫁,违反教义和法律的就变成了狄奥多拉。

“奥丁不会这么愚蠢,金家族也不会不发声,这对两个家族的名声都是毁灭性的打击。”狄奥多拉争辩道。

“为什么不是金家族愚弄奥丁和皇室,奥丁迫于金家族的权势只得忍气吞声,现在真相大白,奥丁才是受害者呢?”佩恩的剧本早已写好。

狄奥多拉沉默了,皇室和现在逐渐式微的金家族孰轻孰重,该怎么选,正如她所言,奥丁并不愚蠢,他们完全有理由和皇室沆瀣一气,给已经遭受重大打击的金家族在蒙上一层阴影。

“我和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夫妻,我和奥丁只是有过婚约。”狄奥多拉不肯放弃。

“是‘未公开解除’的婚约,陛下,如果当时金家族公开解除了这个婚约,臣的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佩恩所言不假,金家族当时拒绝公开解除婚约,不想让未来的皇后困于曾经有婚约,一被皇室看中就解除婚约的流言。狄奥多拉这个皇后人选可不是人人都服气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当成对她口诛笔伐的武器。而金家族也不可能预见今天狄奥多拉会因为他们的举动被逼到离婚的绝境。

但是现在无疑是弄巧成拙,婚约是既成事实,缔结时是秘密的,皇室还派有见证人,奥丁是当事人,他们手中握有婚书文件。没有公开解除更是既成事实,金家族没有证据,总不能用‘默认、私下’来反驳法庭的审判。婚姻法是亚历山大宗教气息最浓厚的法律,哪怕是婚约,也会被承认。

“还有你的家族。”佩恩进来之后阿尔费雷德说出了第二句话。

“什么?”狄奥多拉的已经疲于招架了。

“金家族,阿尔伯特卿做出的让步本来已经终结了一切,你让威廉里奥做出的那个宣言使他的苦心付诸东流,狄奥多拉,现在朕把你的家族的命运交到你的手上,你主动提出离婚,朕会放过金家族。”阿尔费雷德解释道。

“我拒绝。”狄奥多拉重复说过无数遍的回答,现在不能松口,总有办法的,总有转圜的余地的。

“朕知道你需要时间,圣诞节,圣诞节之前你有的是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你不要出门了。”阿尔费雷德说。

“你要囚禁我?”狄奥多拉瞪大双眼。

“朕是害怕,害怕你和金家族再有什么动作,特别是关于朕的皇储和公主的,你搬去约克宫考虑。”阿尔费雷德拉开门,佩恩先行走出。

“我该庆幸不是彭德拉根塔么?”狄奥多拉惨笑。

“真希望彭德拉根不要接连两位主母都被送进那里,不过,这取决于你自己。”阿尔费雷德回头道。

狄奥多拉将自己摔倒柔软的扶手椅里,这次不是脱力,而是蓄力,然后,放声大哭。她在那对君臣面前保留了自己的尊严,但是在一人独处时尽力宣泄。比起梅丽珊克的芙蓉泣露,她的哭泣更像是干嚎,绝对的昆山玉碎。她真的不是一个泪腺发达的人,雷声大雨点小,这是一种发泄,全无媚态和娇妍,只有人类在忧伤时的本能反应。

二十五岁的皇后深切的感受到了时光对人类的璀璨,她和阿尔费雷德,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已经不想细究。她握紧拳头,暗自发誓,既然两人已经无可挽回,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要守护真正值得她珍惜的存在,把阿尔费雷德当成敌人,极具威胁的敌人。

诚然,她陷入了死局,且黔驴技穷。但是,放弃可能会后悔,不放弃一定会后悔的的时候,狄奥多拉会怎么选择显而易见。

她决不妥协。

章四十七:内阁

亚历山大议政厅,圆桌旁围坐着这个国家的心脏团体。内阁会议,正常情况下一旬一次、一月三次,要求全员集合,其余情况皇帝会根据需要召见相应方面的负责人。毕竟各位大臣都不是什么闲人,与自己负责的部分不相关的事务,没道理要求齐齐到场。皇帝也不需要事事过问,很多事各部自己就有处置权。

但是这样的惯例自从税制战争以来就被打破了,战争涉及金融、军事、政治、交通等各个方面,没有哪位大臣不涉及其中,还个别召见,人到用时方恨少就尴尬了。所以,各部部长已经习惯了随时从“部长”转化为“大臣”,也习惯了不按期召开的内阁会议。

然而今天,皇帝突然将他们从自己的办公地召集到议政厅,使不少人临时改变了早几天安排好的行程,这种情况可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即使是这一段时间,突击会议也会提前告知,绝不会有这样一个电话了事的情况。更何况,会议的发起者——皇帝阿尔费雷德还迟到了。

“最近你们听到什么风声没有?”道格拉斯·道尔德恩率先出言,打破僵硬的气氛。他年轻且出身名门,身居高位固然有相应的能力,但是作为空军司令,他老谋深算的程度一定不是佩恩之流的对手。

“金家族的事算么?”吉尔福特·奥丁四两拨千斤,谁都知道道尔德恩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

“不是,我说的是,道达娅?”眼看兄长沉不住气,相对而言沉稳的多的道达娅扯住兄长的袖子。

“怎么?”维多利亚·克拉瑞饶有兴致。

“没什么,陛下怎么还没到。”道格拉斯生硬的转移话题。

“其实,听说陛下最近很苦恼。”安妮·斯特林接过话头。

“外交大臣阁下?”马修·沃新特诧异,安妮·斯特林因为后台硬不过他们这些人,加之是实用主义者。除却对外时舌灿莲花,在内阁会议上发言是很谨慎的,这样的臆断、风闻是几乎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因为凯麦忒梅丽珊克公主殿下提出的要求?”佩恩接上。

“宫相阁下?”马修·沃新特又疑惑,佩恩这位平常打死不出头的宫相怎么主动去接斯特林的“听说”?然后,他联想到了佩恩主动要求接待梅丽珊克的事,决定谨言慎行,事出反常必有妖,梅丽珊克这潭水,没有自信就不应该去蹚。

“很可能。”安妮·斯特林显得信誓旦旦,好像她亲口问过阿尔费雷德似的。

“那个‘互助同盟’仔细想想对亚历山大还是很有好处的。”佩恩一言既出,整个圆桌都冷场了。

有谁见过,有谁?如此态度鲜明立场明确的宫相阁下?这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是妖明目张胆送到各位眼皮子底下来了。除非除非阿尔费雷德有明确的授意。

佩恩不同于金家族公开不和皇帝冲突,有异议私下解决。也不同于八大家族保持古老家族的矜持,愿意支持皇帝当然支持,不愿意的时候可能唱对台。佩恩从来都是鞥鞥啊啊,不站队。除非,皇帝明确的需要他表态,需要他的支持。

那么?佩恩是想表明这么呢?是钓鱼执法,暗示皇帝对互助同盟没有兴趣,还是字面上的意思,阿尔费雷德明确希望促成互助同盟?这佩恩就没有义务讲清楚了,各位只能自己猜。

而且佩恩跟斯特林?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他们两个人有什么深交吗?如果没记错的话虽然没有什么仇,但是也也绝对不是一路人啊。那么,果然,他们的意思就代表皇帝的意思?

佩恩投诚阿尔费雷德在场的各位都心中有数,而斯特林基本可以算是阿尔费雷德的嫡系,她是威廉培养起来的,阿尔费雷德登基自然也就归于新皇帝麾下。

“各位阁下,陛下最近夜不能寐,所以稍微晚到。”议政厅大门洞开,进来的却是阿格莱塔,她无比自觉的站到属于皇帝的座位之侧。阿尔费雷德近来越来越信任阿格莱塔,给予她很多特权。

‘所以是真的?’这是这一刻所有人心中的想法,阿格莱塔所言明显证实了安妮的“听说”,不管内阁众人如何看待阿格莱塔这个僭越的“女宠”,她口中有关阿尔费雷德的内容可信度都不容置疑。

阿格莱塔却和安妮交换了眼神,她们两个都知道互助同盟对亚历山大是个机会,介入东方的机会,当日她们更是一起分析出了这件事的可行性。但是凡事总有两面性,隐患也是切实存在的。阿尔费雷德当时还只是心动,现在佩恩摆出的态度却表现出皇帝已经非常倾向缔结这个合约。在那之后,一定有什么事情刺激了皇帝,促使他坚定了信心。

安妮从阿格莱塔的眼神中读出了确实发生了什么事的事实,她深吸一口气,决定静观其变,如果真的在内阁中取得了多数肯定,那她肯定是要舍命陪君子的。那样,亚历山大的外交政策肯定会有巨大变动,她很有可能真的要在刀尖上跳舞了。她刚才附和佩恩也是出于双重考量,如果多数支持那就力挺互助同盟,如果少数支持就反对,但是提前探知情况还是必要的。

阿格莱塔却想得更多。皇储册封典礼后她求见狄奥多拉没有一次成功,皇后想必是不想再听她的劝和了。更奇怪的是阿尔费雷德对威廉里奥继承人一事有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皇帝掩饰的很好,但是瞒不了善于察言观色又和他朝夕相处的女官的。她敏感的认为两件事之间有些关系,但又没有证据。不过眼下,单单是互助同盟的话,她知道其中风险,但是阿尔费雷德的野心和梦想就是她的野心和梦想。

如果要实现阿尔费雷德的抱负,那帝后的和睦也是很重要的因素。阿格莱塔打算等互助同盟的事情了结,她能抽出手的时候为两人的关系加一层润滑剂。不过眼下,女秘书官看着推开会议室门的皇帝思量到,他们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章四十八:权威

阿尔费雷德姗姗来迟,看到各人面色各异,明白佩恩已经打好底。

“今天突击召开内阁会议,议题只有一个。”阿尔费雷德停顿了一下。“和凯麦忒的互助同盟。”

“果然是这个。”道格拉斯·道尔德恩小声吐槽到,他最开始想说的‘风声’就是这个,憋到现在着实不易。

“陛下,怎么想?”吉尔福特·奥丁紧张道,和凯麦忒缔结这样一个互助同盟,以凯麦忒现在的处境,和美尼德开战的可能性极大。打仗首先要钱,要钱等于要他的命。

“陛下?”同样的反应出现在修伊·兹兰恩身上,自古以来跟农业相关的职位总会使它的在职者更加心系苍生。

“是不是谨慎一点比较好?”维多利亚·克拉瑞笑意盈盈,不过是真笑还是假笑就不清楚了。

“恩”马修·沃新特默不作声。

阿尔费雷德一看便知奥丁是真急,而另三人不想和美尼德开战,更多是因为两大强国不打则以,一打必然有一定规模,没有小打小闹一说,他们负责的方面肯定要受到影响。若是公心,那自然不希望发生战争,哪怕是为了私心,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不想费心力。

至于毁灭性的打击,到是不太可能。虽然税制战争对本土农业、工业、交通的破坏让这几位当家心有余悸,但是亚历山大和伽齐的战争多半不会在本土发生,而是阻止凯麦忒被吞并,在凯麦忒打。被人把战场拉到本土来,那是亡国之相。这一点,从卫生及公共事务大臣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也可以看出。

当然,要是美尼德存心打世界大战,或者不顾国际公约绕过凯麦忒轰炸亚历山大本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前提美尼德皇帝阿尔薛斯真的蠢到了成为众矢之的或者授人以柄的程度。

总而言之,这几位不想找麻烦,但不是什么坚定的反战爱好和平人士,真正需要说服的,还是亚历山大的大管家,那个财政大臣兼财政部长的奥丁大人。

“奥丁阁下,亚历山大不会再打无准备之仗了。”阿尔费雷德此言一出,众人就明白了,皇帝是真想缔结这个契约。潜台词是仗可能会打,也会有准备。“税制战争是朕的失误,别这么风声鹤唳,谈战色变,朕保证以后会多方考量,认真斟酌之后在做决定。”

奥丁闻言,打了个鼻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认可了阿尔费雷德的保证,看样子不相信的层面更大。

“互助同盟我知道,帮凯麦忒打仗的话亚历山大不会输。”道格拉斯跃跃欲试,军人总是在战场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海军随时严阵以待,道尔德恩也是。”道达娅·道尔德恩这次不阻止兄长的鲁莽,道尔德恩企图取代金家族成为帝国第一军事世家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就是金家族后来居上,抢了他们这一名头。道尔德恩才是开国时第一功臣的后代,他们才应该是帝国的军魂。

“如果补给和抚恤没有问题的话”卡洛斯·卢卡斯有些犹豫,他还记得税制战争的后果到现在还没解决。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脑子里只有打仗!”奥丁本来是试探皇帝的反应,看几位同僚纷纷附和自己,以为胜券在握,海、空三军司令却这么表态,连一向爱兵如子的陆军司令也只是犹豫,不由得恼火军队鼠目寸光,不想他们财政后勤的难处。

“各位,从一开始就将互助同盟定义为等同于打仗会不会太”一个从来没有在内阁会议议事时想起的清丽女声响起。

“莱塔?”阿尔费雷德转过头,他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一幕。

“女秘书官阁下,请注意场合。”马修·沃新特皱眉,他对这个插手政事的女宠可没有好感。

“不妨事,穆莱尔阁下的‘高见’,可以说来听听。”奥丁侧目看了沃新特一眼,他们同样出身八大家族,脾性相近,他想趁这个机会把阿格莱塔驳倒,彻底隔绝于议政厅之外。

“也好。”沃新特会意,立刻改口。

滴水不漏,当阿格莱塔滴水不漏的将当日和安妮的分析说出来之后,沃新特有些后悔让她开口了。从周国不会出手帮助凯麦忒但会对亚历山大的契约乐见其成,到美尼德看得清形式不会轻易动手,再到克里斯顿和亚历山大的密切关系,直至埃森的休养生息、迎和狄的有心无力,原原本本的把亚历山大摆到了不战之地。

“但是万一呢,万一美尼德真的要打仗,亚历山大总不能撕毁合约不出兵吧。”奥丁早知道阿格莱塔不是简单的女人,所以并不吃惊她的分析之精确,而是见招拆招。

“互助条约可以增加条款,奥丁阁下无非担心亚历山大短期内无钱可战,那么加上有凯麦忒一方承担经济付出,反正亚历山大也从来不指望凯麦忒在军事上和我们‘互助’。”安妮·斯特林开口,她终于是决定跟上皇帝的脚步,对亚历山大来说这是机会,既然是机会就应该抓住,至于风险,因畏惧风险而拒绝机会,亚历山大如果是这样的国家,就不回有雄踞西半球的今日。

“斯特林阁下早就打算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纯粹的经济联合会更好。”奥丁坚持己见。

“陛下,如果您觉得这个互助同盟真的对亚历山大好,内阁当然不会反对,但是,您真的该好好考虑一下。”马修·沃新特委婉一些。

“埃森是式微,不是没落,焉知他们不是卧薪尝胆?克里斯顿也不是完全值得信任,周国会不会有其他动作。”维多利亚·克拉瑞开始犹豫,她的态度在摇摆。

“亚历山大从不畏惧战争,如果有凯麦忒帮助更是如此。”道达娅·道尔顿回应道。

“各位,从亚历山大的角度考虑,互助同盟至少提供了一个机会,更强大的机会。”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是,修伊·兹兰恩突然说道。

“农业大臣阁下改口可真快。”沃辛特语带嘲讽。

“不是改口快,陛下其实很清楚其中利害,只不过是看到了亚历山大更辉煌的未来,所以决定主动一些,是么?陛下?”修伊·兹兰恩看向皇帝。他和安妮同样从被统治阶层走上来,却远比安妮理想化,在几个同僚的争执间,他也明朗了自己的态度。

“是。”回答的不能再言简意赅,也不能再坚定。

“陛下,是不是”佩恩在思考策略,现在这个情况,斯特林和兹兰恩还有道尔德恩兄妹是力挺皇帝了,自己也有表态。卢卡斯算是中立,克拉瑞态度不明,沃新特和奥丁这是不怎么感冒于互助同盟。如果按多数原则来看,会议已经可以结束了。

但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多数通过就可以解决的,奥丁和沃新特不只是两位大臣,还代表两个姓氏,更用提“中立”的那几位了。他想采用拖延策略,给对方时间思考,也给己方时间应对。以前会议中争执不下时,都会搁置或者休会。

“会有附加条款。”阿尔费雷德对着奥丁说,他没有见好就收的打算。

“这一点刚才外交大臣阁下已经强调过了。”奥丁回应。

“朕的意思是,会有附加条款,所以不会损失亚历山大的国库,奥丁阁下可以放心同意互助同盟。”阿尔费雷德坚定,不,是强硬的说。

“陛下凭什么保证不会弄巧成拙?”沃新特接话。

“不用凭什么,朕认为可以。”阿尔费雷德回答。

今天的阿尔费雷德异常的强硬,不对,是越来越强硬。从他继位刚开始时以内阁多数意见为准,到开始有自己的主张,而今天,他第一次想要强行通过一件事。

“陛下?”皇帝这个存在有多久没有在内阁会议表现出绝对的强硬了?奥丁有些恍惚,他年纪不大,入阁是亨利时代的事情。亨利肯定是不会这样的,他追求的是平衡,是制衡。也许,这种场面最近也是“拓土女帝”克里斯蒂娜时代的内阁会议上才会有吧。

“朕不会犯众怒,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是朕认为现在的情势应该可以有一个定论。”他说给自己听,也说给佩恩听,算是对当日保证的一个交代,更是说给所谓的“中立派”听。

“可以。”奥丁说。

“吉尔福特?”沃新特侧身,奥丁该不会是跳反了吧。

“您可以下这个定论,只要您承担后果。”奥丁重复了一遍。

亚历山大有多久没有一个拥有真正领袖风采的最高统治者了?这样自信的上司的存在本身就是定心丸,让人不由得不去信任。奥丁到现在都不认为互助同盟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是如果阿尔费雷德是一个足够媲美亚历山大历代建立丰功伟绩的皇帝的君主,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阿尔费雷德点头。

以前奥丁认为无论阿尔费雷德还是他父亲亨利,都不是足以用人格魅力使自己放弃自己观点的人。但是一直以来,阿尔费雷德的成就让他看到了阿尔费雷德成为绝对领袖的可能性。所以今天,他愿意成就一下这种可能性,特别是阿尔费雷德的这一句“当然”促使他这样做。

“臣保留自己的建议,但是您尽可以去尝试这次互助同盟。”希望陛下不会让我失望。“另外,追加条例是必须的,亚历山大短期之内不该有过量的军事投入。”

“还不是心疼你的钱。”道格拉斯·奥尔德恩又低声吐槽,道达娅听见,给了他一记肘击。

奥丁都松口,沃新特自然不会自找没趣,随后维多利亚·克拉瑞和卡洛斯·卢卡斯也或明或暗表示了支持。自此,本次内阁会议落幕,互助同盟在亚历山大方成立。

阿尔费雷德不关心奥丁怎么想,更不会想到奥丁想看到一个所谓的“绝对王者”。他只知道,自己今天的决定必须自己负责任,不只因为他对奥丁夸下“海口”,更因为他庞大的布局,互助同盟必须成功,不能失败。互助同盟内阁松口基本上就成了下一步

梅丽珊克·凯麦忒。

章四十九:严峻

阿尔费雷德因为互助同盟和废后的事情焦头烂额,因此忽视了对克里斯汀的照顾,后来狄奥多拉被禁足。克里斯汀彻底失去了父母一切的讯息,甚至不知道狄奥多拉被送到约克宫的消息。克里斯汀从来没有同时跟父母分开这么久,按耐不住是肯定的,就在阿尔费雷德召开内阁会议前几天,克里斯汀直接硬闯了对外谎称养病的狄奥多拉的卧室。

“公主殿下,皇后陛下身体不适,不能见您。”皇后所居住房间门前的侍卫有礼但坚决的拦住克里斯汀。

“妈妈以前生病只要没有严重到会传染的地步,就不会避着我。”克里斯汀意欲绕开侍卫直接进门,却被拦下。

“那这次就真的严重到不能让您进去的地步了。”侍卫依旧面带微笑,如果不是手臂前张阻拦的动作,克里斯汀可能还会因他的礼貌对他抱有好感。

“真的严重的话就该去医院,皇室医院可没有妈妈的入诊记录。”克里斯汀显然是有备而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守在这里。”

“奉命守在这里?奉谁的命?别告诉我是皇后陛下本人,皇后陛下的房间外从来不会守着侍卫,她更偏好侍女和女侍官的陪伴。”简·金上前一步。

“那就无可奉告了。”面对简·金的质问,侍卫明显没有对待克里斯汀的恭敬和耐心。

“你”简·金气的说不出话来。

“简,我们走。”克里斯汀没有硬闯的意思,她再年幼,也知道侍卫必然是奉了阿尔费雷德之命,而父母之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皇储加冕礼之后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皇后陛下的消息了,金家族也联系不上她,佩恩以及相关势力重新开始了对金家族的打击。”简·金显得忧心忡忡。

“梅耶小姨和帕特里克舅舅怎么说?”克里斯汀问道。

“他们两个现在忙得焦头烂额。”

“外祖父呢?”

“公主殿下,实话告诉您吧,老伯爵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他之所以退休也有身体上的原因,梅耶他们根本不敢把金家族又陷入泥潭的事情告诉老伯爵。”简犹豫着回答。

“外祖父他?”克里斯汀慌了。

“其实多年征战,底子早就空了,多次受到致命伤,太上皇天天坐办公室都已经,更何况老伯爵。”简侧开头。

“我,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该去见爸爸?”情况完全超出了克里斯汀可以控制的范围。

“对,现在只有殿下您可以做些什么了。”简赞成到。

“不行,爸爸他,威廉哥哥,这种时候该去找威廉哥哥!”对于克里斯汀而言,阿尔费雷德是一个宠爱她但是威严的父亲,作为国家的统治者,她和皇座之上的男人存在距离感,并且畏惧他。她没有自信,自己可以影响阿尔费雷德。特别是这件完全打乱了她的生活而她却一知半解的事,让她更加手足无措。

相比之下,她更亲近狄奥多拉和威廉里奥,先前狄奥多拉和威廉里奥的谋划她在场,她知道狄奥多拉信任威廉里奥,脑中有两个人是某种特殊的“联盟”的印象在。而威廉里奥本人对她这个唯一的堂妹视若亲妹,宠溺至极。他们年龄相仿,青梅竹马,威廉里奥天资聪颖,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存在。

“这,殿下,皇储殿下他”

“怎么了?”

“没什么。”简没有继续往下说。

威廉里奥现在就住在亚历山大宫,克里斯汀可以轻易的见到他,但是有阿尔费雷德的防范,简作为金家族的人被拒之门外,由此克里斯汀更加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风波。

克里斯汀并不擅长表达和叙述,再加上见到威廉里奥是终于放松了紧张的神经,陈述的过程中渐渐带上了抽噎,所以说的断断续续。然而无论她多么词不达意,威廉里奥始终都耐心的在一旁倾听,时不时递上饮品和纸巾,用能使用的最柔和的语气安慰克里斯汀。

拜克里斯汀平日阅读的积累,以及威廉里奥的善意,克里斯汀终究是将事情完整的转述了出来。威廉里奥听罢,陷入了沉默。

“威廉哥哥?”克里斯汀疑惑。

“克里斯,你说的这些情况其实我基本都知道。”威廉里奥在克里斯汀的疑惑下不再默不作声。

“知道?”

“恩,因为我也见不到小婶婶,不仅见不到小婶婶,连小叔叔都見不到。”克里斯汀意识得到的东西威廉里奥当然也意识得到,他已经试着采取行动。而阿尔费雷德既然已经知道威廉里奥在这件事情上倾向于狄奥多拉,就干脆冷暴力让他无余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克里斯汀茫然了,难道不只是外祖父一家和父亲有些小摩擦么?

“我觉得,可能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对不起,克里斯,我不应该答应继承人的事情,小叔叔可能不想让我和金家族走的太近。”威廉里奥自责,他原以为自己对狄奥多拉的倾向可以让阿尔费雷德让步,没想到弄巧成拙,自己反而加剧了事态。

“嗯嗯”克里斯汀其实已经不太能明白这样深入的内幕了,但是她相信威廉里奥。“那该怎么办?”于是追问。

“克里斯,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你接下来这件事。”威廉里奥抚上自己的额头,有些虚弱地说。

“什么?威廉哥哥,我这段时间已经知道足够多的事了,再多也”无所谓了。

“小叔叔这次好像有和小婶婶离婚的意思。”威廉里奥道。

“腾”一声,克里斯汀骤然起身,冷汗同时流下。

“真的么?谁说的?”克里斯汀下意识的取证。

“恩,真的,我有我的情报来源,属于我父亲的遗存势力。”威廉里奥的“父亲”一词显得非常生硬,脸上淌下几颗汗珠。

威廉作为已故皇储,在世时肯定有依附他的人,阿尔费雷德继位后,有意识的将这些人牵引到威廉里奥身边,成为他的势力。这些人里不乏具有异常情报渠道的人,阿尔费雷德要废后的消息正是通过这样的渠道流传到威廉里奥的耳中的。

当然,威廉里奥没有说的是,这些人听命于他,也听命于阿尔费雷德。也许这个消息是阿尔费雷德故意透漏给他的,加之拒绝。接见,警告威廉里奥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显然,威廉里奥明白这个暗示,但是拒绝接受,他要以他的方式守护这个家庭,在这一方面,他受狄奥多拉影响很深,甚至比狄奥多拉更有觉悟。

“也就是说,我会变成私生女?”这是克里斯汀证实离婚一事后的第一反应。

“克里斯?”

威廉里奥感到寒气从脚下侵蚀到头顶。克里斯汀依旧茫然,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本能的反应。但是她的本能又是那么可怕,瞬间理清了利害关系,知晓了事件对自己可能产生的最坏结果。作为一个正常的女孩,难道不该因为父母要分开而伤心难过么?

然而转念一想,当威廉里奥将自己设身处地的放在克里斯汀的角度上时。他发现,他也会有同样的本能反应,这不是克里斯汀的本能,而是亚历山大皇室的本能,留存在彭德拉根血脉里的东西。理智与冷漠作为这个家族的特徽传承了数百年,与周国炎家的热情和悲悯同样是维持统治的统治手段的一部分。

但是无论如何,克里斯汀表现出了这种特徽,她不说被污染了,至少被侵染了,她已经身在局中,无法脱身了。威廉里奥暗下决心,克里斯汀必须到此为止,他会保护好这个妹妹。

“克里斯,我告诉你离婚的可能是为了让你明白形势,不要轻举妄动。”威廉里奥道。

“难道我应该等着我父母就这样离婚么?”克里斯汀甩开威廉里奥的手,她愤怒且不解,她觉得这个时候威廉里奥不该沉默,不该平静。

“你冷静,克里斯。”威廉里奥追上妹妹,脚下一顿,差点儿绊倒。

“你不管,我就直接去见爸爸,我就不信他会不顾及我执意要离婚!”对父亲的恐惧被父母可能离婚的恐惧压过,她从小被所有人偏爱,所以有有恃无恐的资本。

“你等一下,克里斯,我,咳咳。”威廉里奥突然俯下身,急促的呼吸起来。

“威廉哥哥!”克里斯汀大喊。

但是威廉里奥没有办法回应克里斯汀的呼喊,因为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章五十:计划

威廉里奥被黑暗包裹,他挣扎,试图寻找边界,然而这徒劳的努力除了使他感到窒息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他就像一个溺水者,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忽的,一点光亮透过层层迷雾照射进威廉里奥的瞳孔,溺水者找到了救命的绳索,向上,他向上游,然后,猛然出水。

威廉里奥从昏迷中惊醒,入眼的便是泣不成声的克里斯汀。他想起身,但是浑身乏力,还是亚伦·穆莱尔有颜色,轻轻的托住皇储的后背,把他支撑起来。

“威廉哥哥,对不起,我”克里斯汀虽然不清楚病理,但是也知道威廉里奥这次晕倒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公主殿下,不是我说您,威廉里奥殿下的病具体说起来应该不能算是一种病,而是体质问题。本来这几天换季就伤风,被您这么一刺激,哎”

“真的对不起!”克里斯汀非常内疚。

“没事,本来积年恶疾总会有反复的,再说我可是早产外加难产儿。”威廉里奥稳定呼吸后,苦笑着说,却不忘安慰克里斯汀。

“那也不至于说到底是我。”

“克里斯,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体质,遗传也是很大的原因。”威廉里奥解释到。

“嗯”克里斯汀看来终于被说服了。

“多谢穆莱尔阁下。”威廉里奥知道是克里斯汀叫来了亚伦·穆莱尔救醒了自己。”不过,我和克里斯还有话要说。”

“明白了,但是请殿下无论如何注意休息,殿下的身体不仅仅属于您自己,还关系到整个亚历山大的未来。”亚伦·穆莱尔闻言,明白自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所以叮嘱道。在得到威廉里奥肯定的答复后欣然退下。

“克里斯,我真的没什么精力了,所以你认真听我说,咳咳。”

“好的。”克里斯汀一边提威廉里奥顺气,一边重重地点头。

“你当然应该见小叔叔一面,也许你跟他直接对话,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要找合适的时机。如果他连你都不顾及了,那这件事真的就无可挽回了。所以这个时机交给我来把握,我让你去见他的时候你再去,相信我,好么?”

又是那种温和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些许恳求的因素在里面,加上眉下两汪仿佛会说话的湛蓝清潭,由不得克里斯汀不相信,不妥协。

“好。”克里斯汀同意了,其实她也不能不同意,毕竟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谓合适的时机,克里斯汀以为要等好久,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仅仅三天后,克里斯汀就得到了威廉里奥转达的口信,告知她当天下午可以去见阿尔费雷德,和他恳谈一次。

“我自己去真的没有问题么?”路上,克里斯汀不自信的问简,正是她带来的威廉里奥的口信,克里斯汀现在很信任简,所以当日见过威廉里奥就将两人的谈话对简和盘托出了,而简当时坚定的赞成威廉里奥计划的态度更让克里斯汀觉得安心。

“我陪着您呢,等一下我就守在外面,如果有情况,我就算闯进去也会帮助您的。”简非常诚恳,“而且皇储殿下派来的人也反复强调您应该自己去见陛下。

这几天简一直待在克里斯汀身边,她也知道简作为莱昂纳多的妻子跟帕特里克不和,所以也就默认了她不回金家族而暂时代替狄奥多拉照顾自己的地位。

简虽然显得不是什么智囊,但是莱昂纳多贴身侍女出身的她在照顾人方面是非常妥帖的,她可以相伴左右,克里斯汀也乐见其成。玛姬和苏拉到底是臣子,又是同辈,对待克里斯汀难免小心翼翼,另两位女侍官出身低微,平常更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简对于克里斯汀而言,是家人,而家人,是克里斯汀终其一生最珍贵的存在。

“这里是”克里斯汀随着简停下脚步,看来她们到达目的地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到过亚历山大宫的这一区域,她只能肯定这不是生活区。因为她在整个亚历山大宫都具有通行权,刚才她朝这边走时没有受到阻拦,但是把守的侍卫和路上的行人都很面生。

“我也不清楚,传话的人只说在这个时间到这里来。”简回答,她入宫的机会很少,所以对皇宫的布局还没有克里斯汀熟悉。

克里斯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面前的建筑比起她平常活动的区域要宏伟大气的多,透露出一种压迫感。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侧门,没有上锁,隐隐可以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想到这里,她去分辨门上的金属铜牌,那里应该会有这间宫殿的名字,或者用途。

看不懂,克里斯汀看不懂铜牌上的文字。但她知道那不是亚历山大文(1),而是圣迪欧斯·索罗斯文(2),亚历山大建国前通行的古文字,现在多用于宗教政治领域。

克里斯汀没有去过学校,玛格丽特·阿什利之后也没有家庭教师,她的教育一直由狄奥多拉、阿格莱塔和玛姬负责。阿格莱塔现在待在阿尔费雷德的身边时间远远多于教授她,玛姬固然渊博但是她的年纪要完整的教授一种文字还是有些强人所难。而狄奥多拉她本人都不一定认识几个圣迪欧斯·索罗斯文,又奉行兴趣主义教育,从不会强迫女儿去学什么,所以克里斯汀是看不懂这种生涩的古文字的。

“殿下,不进去么?”简问道。

“我”克里斯汀犹豫,但是一想到父母有可能离婚,她就必须放手一搏,无论是为了挽回这段婚姻保卫自己的家庭还是阻止自己沦为私生女,她都应该迈出这一步。相比之下,那点小小的不安就被抛之九霄云外。

克里斯汀的手搭上门柄,在她之后的人生里,她还有无数次的机会推开那扇门。在门内的空间里,她扮演不同的角色,但是没有哪一次和现在一样,是一个不合法的入侵者。

她推开了那扇门。

章五十一:求情

“克里斯?”阿尔费雷德面露惊讶,刚刚结束关于亚历山大和凯麦忒互助同盟论战的皇帝打算宣布会议结束,他专用的进入议政厅的侧门却被推开,然后他看到了爱女的身影。

“爸爸。”克里斯汀攥紧拳头,上前一步行礼,努力做出一副引人怜爱的表情。“打感情牌,克里斯,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我们不可能耍手段来阻止这个离婚,先前我们的继承人计划就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后果。”威廉里奥的叮嘱在她耳边想起。

威廉里奥已经感觉到他继承人一事是一招臭棋。他本来可以直接打感情牌,但是他害怕不够稳妥,所以加上了算计的因素,应允了狄奥多拉的计划。然而事实证明,这是错的,他认识到自己的斤两是无法和阿尔费雷德耍心眼的,就算阿尔费雷德不是一个多念及感情的人,现在也只能孤注一掷期盼他对女儿的怜惜可以压过对妻子的厌恶。

“公主殿下。”经历论战之后的内阁众人尽显疲态,但还是遵循了礼节。因为交头接耳可不是帝国心脏团体该有的行径,所以他们纷纷以交换眼神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惊讶。

“克里斯。”阿尔费雷德重复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克里斯汀在阿尔费雷德问第一遍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但是她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议政厅,亚历山大权威的象征,决定帝国命运的会议会在这里召开,这点常识纵使称不上早慧的克里斯汀也清楚地知道。她现在处在没有人能阻止她进入但是她绝对不该进入的地方。

“怎么回事,这明显不是最好的时机,难道威廉哥哥觉得在众位大臣面前公开是一个机会?他们会站在我这一边?”克里斯汀喃喃自语,然后,她抬头看向面色不定的阿尔费雷德,以及都在等待她反应的内阁众臣,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她沉吟之后,决定相信威廉里奥。

“来阻止您错误的决定。”这是回答“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一问。克里斯汀搜肠刮肚把自己会用的词句拼接起来,同时回忆着威廉里奥在公开场合的腔调。

“莱塔,送克里斯回去。”阿尔费雷德不知道女儿要干什么,但他有预感,克里斯汀接下来绝对说不出什么让他高兴的话。

“您不能妈妈离婚,有什么问题好好谈谈不行么?”眼看阿格莱塔执行皇帝的命令朝自己走来,克里斯汀也不思考了,直接脱口而出。

小公主绝不知道她自己投下了怎样的一颗炸弹,这次众位内阁大臣阁下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交头接耳立时便起。

阿尔费雷德脸色铁青,让克里斯汀由衷胆寒,那种对父亲的生疏感再次涌上来,还夹杂了对君王的畏惧。她坚持的很辛苦,但是克里斯汀没有退缩,她是亚历山大的公主,她是伟大的彭德拉根,身上还流着帝国第一军事世家以及遥远东方的高贵血液,不该退的时候不会后退。

“谁告诉你的?狄奥多拉?还是金家族?她终于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放过了么?看来朕还是对她太宽容了。”阿尔费雷德在整个论战里都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愤怒了。

“不是妈妈告诉我的,是威廉哥哥,您到底为什么要和妈妈离婚,为什么这么过分的对待外祖父?”克里斯汀豁出去了。

“公主殿下,陛下是”佩恩插口,然而

“住口!弗兰克·佩恩!你怎么敢在我面前开口,你才是陷害我的家人的坏人!”

“克里斯,你的教养呢?”话出口,阿尔费雷德自己都愣了,因为不久之前他刚刚这样指责过狄奥多拉。

“教养能阻止你和妈妈离婚,能阻止我沦为私生女么?”如出一辙,克里斯汀真的是狄奥多拉的女儿,两个人的回答如出一辙。

“你真是被你母亲影响太深了。”阿尔费雷德只能这样哀叹。

“我觉得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我是妈妈的女儿真是太好了。”

“公主殿下!”阿格莱塔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女秘书官的预期,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梳理。不过该做什么,她还是清楚地,那就是——调和矛盾。这件事只能她来做,只能她这个既是公务员又是半个“皇室成员”的“公主党”来做。

“你母亲和朕的婚姻有很多问题,不只是简单的感情,现在离婚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你放心,你是朕的女儿,朕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沦为私生女的。”阿格莱塔给了阿尔费雷德喘息的机会,皇帝调整好情绪,换了一副缓和的口吻安慰女儿。

“那妈妈呢?”克里斯汀不依不饶。

“她不适合做皇后。”

“我看不出来哪里不合适,我妈妈是最好的皇后。”

“这是亚历山大的国事,你不该插手。”

“我是亚历山大的公主,不插手亚历山大的事,还要插手哪里的事?”克里斯汀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啊,我会被嫁出去对不对,爸爸,我今天就把我最想说的话告诉您!我不会离开亚历山大,无论我到哪里,我都会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

“莱塔,你还愣着干什么?带她回去。”阿尔费雷德不再企图和女儿争执,再次命令道。

“不,请您不要和妈妈离婚!”克里斯汀当然不从,但是这次她没有机会再做些什么,阿格莱塔已经半推半拽的拖走了她。

克里斯汀在侧门关闭前最后看向阿尔费雷德的那一眼,两人都记了很久。在多年之后,克里斯汀认为那是她第一次产生拒绝外嫁的想法,之前随遇而安任人安排的她,在意欲寻求存在感之后产生了自己的想法。

而阿尔费雷德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他要面对的是克里斯汀大闹一场之后需要收拾的残局——还回响着女儿哭喊余音的议政厅和一众白白观看了皇室一场好戏的内阁大臣。

章五十二:公开

亚历山大众位内阁大臣都很后悔为什么今天出门前没有多向圣迪欧斯·索罗斯祷告一次,兴许那样他们还有逃脱被各种劲爆消息轮番轰炸的机会。皇帝默不作声的决定了互助同盟就已经微微触及了各位大臣的底线,而现在从公主口中得知更换皇后一事,他们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陛下。”奥丁揉揉眉心,想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难道直说“陛下您离婚这么大的事不应该不和内阁打招呼?”。皇帝的婚事诚然和阿尔费雷德刚才训斥克里斯汀时所说的一般是国事,但又何尝不是家事?这么敏感的话题他还要掂量掂量。

“奥丁阁下,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所幸阿尔费雷德自己没有隐瞒的意思,“离婚朕是没有瞒着各位的打算的,但是朕自己也是才下定了决心,在克里斯闯进来之前,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宫相阁下一人。”

“是,我是知情者。”佩恩答道。

“所以宫相阁下才这么镇静么?”将克里斯汀交到简·金手中又返回的阿格莱塔说道,语气不是很客气。

“镇静?”

“是的,镇静,难道不是么,刚才从公主殿下出现在议政厅开始您是唯一一个有余裕回话的人,还是说其实您连公主殿下会闯进来都已经知情了?”阿格莱塔答道。

“怎么会,只是我比在座的各位都要年长,见识的多一些而已。”说是在座的各位,佩恩的眼睛却只看着阿格莱塔。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为什么陛下要和皇后陛下离婚?”修伊·兹兰恩说道,他是最早坐不住的一个。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即使不是金家族一派也会相对倾向作为两个阶层纽带而存在的皇后一派,阿尔伯特老伯爵更是在当年支持他进入内阁的人之一。所以此时,他理应一问。

“狄奥多拉是一个优秀的皇后,作为妻子其实也很称职,但是朕需要的是一位出身更加高贵,更加符合亚历山大皇后应有出身的妻子。”

沉默,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沉默了,阿尔费雷德给出的这个理由明显站不住脚。皇后身份不够高贵?早干什么去了。不过这也侧面传达出了一个信息——皇帝无论如何都要离婚,已经到了无所谓理由的地步了。

但是这个理由其实并不重要,金家族的现状在座的人都清楚,皇后后位不保从来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如奥丁、沃新特、克拉瑞以及道尔德恩兄妹只是想知道皇帝为什么瞒着他们离婚之事,而不是为什么离婚或者要阻止离婚,八大家族和金家族从来不是一条心。更何况事出突然,他们必须和家族内部的人有所沟通交流才行,贸然行动可不是百年世家的行事美学。

“陛下,这件事是不是”修伊·兹兰恩恐怕是这里少有的不希望狄奥多拉不再是皇后的人。他试探性的开口,但是却被安妮·斯特林阻止了,安妮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一串文字“谋定后动”。

安妮当然和修伊立场相近,但是她为人谨慎。皇帝的态度很明显,当众质疑这个不会被太多人反对的决定会风险太大。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动作,而是搞清楚到底皇帝为什么一定要和皇后离婚,而后对症下药,而这个问题与其问阿尔费雷德,还不如自己去查。

“有关皇后的事情各位就不必再问了,如果没有其他事,今天就到这里。”阿尔费雷德没有理会兹兰恩,如是宣布到。

内阁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们总算有机会去消化今天这次信息量巨大的内阁会议了。然后立刻恢复精神紧绷的状态,因为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需要安排讨论的东西太多了。

“你问吧,莱塔。”内阁大臣鱼贯而出之后,阿尔费雷德对女秘书官说。

“臣不问。”阿格莱塔说。

“哦?”阿尔费雷德很意外。

“臣什么都不问。”阿格莱塔强调。

“朕要和狄奥多拉离婚,你不反对?”

“反对,臣的个人意见绝对不赞同您的这个决定。”

“那你还什么都不问?”

“大体上是可以明白的,皇储加冕礼上的事彻底触怒了您,但是您没有发作,之后又有什么理由促使您下定了决心。”

“但是你反对。”

“是的,臣反对,但是到现在臣再劝说还有用么?”

“没有。”

“那么,臣就不再劝谏了,只是希望您是真的确定狄奥多拉陛下不适合再继续作为亚历山大的皇后存在。”

“确定。”

“臣会和您有不同的意见和观点,但是任何一件事当您不打算再做更改的时候,臣一定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阿尔费雷德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感受到阿格莱塔那独属于自己的复杂目光了。但是和第二次见面时的违和感不同,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理解了那目光的含义。

“为什么你不是朕的皇后呢?”阿尔费雷德感叹。

“因为臣不是您的皇后。”也不可能是。

“也对。”阿尔费雷德点头。即使狄奥多拉不是皇后,皇后也不可能是阿格莱塔。梅丽珊克也不是唯一人选,只是目下最合适的人选。

“克里斯殿下呢?”阿格莱塔突然想起了小女主人。

“她,当然有办法妥善安置,但是”不得不说,今天的克里斯汀给了阿尔费雷德一些震撼。他生气归生气,却第一次有了“这是朕的女儿,她很像朕”的实感。

“克里斯殿下今天,有些反常。”

“岂止反常,你发现了什么?你当时问佩恩也是因为这个?”

“恩,陛下,我想请求您两个允许。”

“你说。”

“第一,请将布鲁克斯阁下借给我。”

“情报总务长?你有要查的事?”

“是的。”

“尽管指示他就是。”阿尔费雷德豪迈的大手一挥。

“罗纳德大人听到陛下这么说不知会作何感想。”阿格莱塔微微一笑。

“情报总务长本来就有替朕调查可疑事件的职责,你是朕的秘书官,可以代表朕,差使他无可厚非。”阿尔费雷德强词夺理道。“你用教名称呼他,跟他很熟?”

“家父与罗纳德大人是同窗。”

“那正好,你去见他的时候通知他那个杜邦既然问不出什么,就移交最高法院公审吧。”

“臣记住了,第二件事请允许臣去探望皇后陛下。”阿格莱塔正色道。

“不是说”

“皇后陛下不会同意离婚的,所以我想找她谈谈。”阿格莱塔说。

“你很了解她。”

“恕臣直言,您提出离婚对她而言是侮辱,您促使她同意离婚的方法臣不清楚,但想必是另一种侮辱,左右都是侮辱,皇后陛下当然要捍卫她的尊严,还有权利。臣想把她从这种被侮辱的境地里解救出来。”阿格莱塔直言不讳。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臣用自己全部的真心对待您,臣相信您知道什么是对的。”

“恩,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吧。”阿尔费雷德觉得阿格莱塔言之有理,“另外,把威廉里奥怎么样了?。”

“已经送往温泉宫了。”阿格莱塔答道。

阿尔费雷德不管威廉里奥现在在这些事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让他继续参与下去都是不行的。所以他已经很干脆的把威廉里奥送往远离是非之地的温泉宫了,那里是里昂家族的封地,而里昂又一向忠心,所以阿尔费雷德很放心。

同时阿格莱塔也知道,皇帝恐怕不会再给狄奥多拉机会了。现在的狄奥多拉极为痛苦,与其继续放任这样僵持下去,不如当机立断。她愿意做这个中间人,当然之后传出去的流言很有可能是“阿格莱塔·穆莱尔潜心上位”。但是她无所谓,为了她仰慕的皇帝和敬佩的皇后,即使她不再是皇后。而且,她似乎有些抓住幕后那只狡猾的影子了。即使离婚已成定局,她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操控一切的人,阿格莱塔·穆莱尔必让幕后黑手付出代价!

章五十三:戒指

阿格莱塔和狄奥多拉强烈的反差提醒了阿尔费雷德,他应该尽早使一切尘埃落定。而他的新皇后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国家的女主人,皇帝选好了时机,准备对另一个女人和盘托出可能改变她命运的决定。

凯麦忒和亚历山大互助同盟的具体协商就不能让几乎外交外行的公主来负责了。因此,梅丽珊克启程回国复命,交换更有经验的负责人来进行协商。

伊泽贝尔港,梅丽珊克张开双臂拥抱海风,她喜欢这样来感受大海的爱抚。在底比斯,凯麦忒圣河沿城汇入大海,圣河的女儿当然受到海洋母亲的眷顾。她相信,海洋会带给她她想要的信息。

果然,梅丽珊克感觉到有人从她身后接近,散发着独属于她脚下这片热土统治者的气息,威严而极具活力。那气息渐渐浓厚起来,直至将世界第一倾城环绕起来。

“皇帝陛下。”梅丽珊克没有回头。

“公主殿下。”阿尔费雷德出声算作回应。

“陛下来送行我很高兴。”

“公主殿下方便和朕一起走一段路么?”

“恭敬不如从命。”梅丽珊克答道。

阿尔费雷德和梅丽珊克就这样沿着伊泽贝尔港蜿蜒曲折的海岸线行走。海浪怕打沙滩,留下一条条清晰的水印,一汪汪浅浅的水潭。梅丽珊克褪下凉鞋,任凭海浪冲刷洁白灵巧的玉足,她到底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心机深沉却难掩年龄的真实。阿尔费雷德就这么看着她,眼底多日来少有的挂上了笑意。

“公主殿下前一次拜托朕的事已经有结果了。”阿尔费雷德有些不忍心打破这美好的情景,但还是开口了。

“哦?”梅丽珊克连忙穿上凉鞋,转身跑向阿尔费雷德,她即使是跑姿也是万千风情。鞋跟陷入细沙,踩出一个个小凹陷。“有幸请教陛下,我未来的姓氏是”

“彭德拉根。”掷地有声。

“什么?”

“彭德拉根。”

“不是说威廉里奥殿下”

“你将成为朕的妻子。”

梅丽珊克后退几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后退的同时还不住的摇头。

“殿下?”

“皇帝陛下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那您说出的话就太失礼了,您是把我至于红颜祸水的地位之上么?”

“不是,朕要和狄奥多拉离婚,和你没有关系,是因为朕要和她离婚亚历山大需要一位出身高贵,品德高尚的新后,所以朕才来问你。并不是因为你的要求才会想要和她离婚的。”阿尔费雷德觉得梅丽珊克是误会了。

“原来如此。”梅丽珊克松了一口气。

“那么,告诉朕,你愿意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后么?”

“哈呼——”梅丽珊克深呼吸,“说不愿意肯定是不实际的,如果您是认真的,我当然却之不恭。这可以解决阻止我王兄的企图,也可以加深两国的关系,并且让我让我成为世界上最伟大帝国之一的女主人。”

“那你愿意?”

“如果您可以把一切都处理清楚的话,无论是我还是凯麦忒都不能接受任何的污名。”

“那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梅丽珊克感觉到有什么环状的坚硬金属套上了自己的手指。她呼吸一滞,低头抬手,那是一枚戒指,样式绝不新潮,材质也称不上名贵,极为普通的银制藤蔓式底托与切割成玫瑰形状的红宝石咬合一处。

“这”梅丽珊克向阿尔费雷德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亚历山大第一任皇后拉维尼亚的东西,克劳狄亚之后就没有人佩戴过了。”阿尔费雷德解释道。

梅丽珊克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开国皇后的戒指,传到阿尔费雷德母亲的手上,意味着这是同时象征着帝国皇后和彭德拉根主母的尊贵之物,和埃娃曾佩戴的只象征彭德拉根女主人的“拉维尼亚之泪”不同。

拉维尼亚虽然出身高贵,是帝国建立前亚历山大现领土内仅次于彭德拉根王国的国家的公主和继承人,但是她生性节俭,名贵的首饰并不多。而藤蔓玫瑰同时是亚历山大的国徽和彭德拉根的家纹。到克劳狄亚之后没有人佩戴过就等于这是无上的荣耀,狄奥多拉和埃娃都没有被赋予的荣耀,或者说是阿尔费雷德对梅丽珊克的肯定。

也许在阿尔费雷的的眼里,狄奥多拉从来都不是理想的妻子和皇后人选,而被亨利塞给自己又是阿尔费雷德心中的一根刺。不管狄奥多拉多么努力,都是徒劳。

“朕向你承诺,你将会是亚历山大皇后,彭德拉根的女主人。”阿尔费雷德承诺,并取下披风反手一抖,罩在娇小的少女身体上,并在她的下颚处打结,替她戴上兜帽,替她阻挡刀子般凌厉切割皮肤的海风。

“我向您发誓,我会是亚历山大的皇后,您的妻子,彭德拉根的女主人。”梅丽珊克发誓。

“离别拥抱?”凯麦忒的黄金船鸣笛提醒公主到离开的时间了,梅丽珊克挑眉。

“不。”阿尔费雷德俯下身,在少女指尖印下一吻。“是离别吻。”

“那么,珍重。”梅丽珊克朝黄金船走去。

“恩。”阿尔费雷德点头。

阿尔费雷德转身,朝着帝国中枢——亚历山大宫走去,他的征程又缩短了距离,梅丽珊克已经无碍,接下去还有下一桩战役,下一个战场。

章五十四:资格

皇帝近卫官的队伍最近有些躁动,这和训练有素的皇室卫队理应的态度不同,他们大多出身高贵,在宫中任职既是历练也是荣耀,和女士们充当皇后的女官是一个性质。然而最近发生的事即使他们的素质再充分,也无法平静。

皇后被禁足在约克宫,只有上层知晓,皇后不在宫中,风声却悄悄流出;紧接着公主接连几天要见皇后、之后又闯议政厅;然后是帝后离婚案公开。

而现在,本该远行温泉宫的皇储和几日前的公主做出了一样的行动,只不过他要见的是阿尔费雷德。

“放开,让我进去。”威廉里奥企图绕开面前皇帝近卫官的阻拦。

“皇储殿下,您不能进去,陛下吩咐过不见您。”近卫官一脸为难,他的态度比起前日阻拦克里斯汀和简的部下和蔼的多。威廉里奥的想要硬闯什么地方肯定不是克里斯汀那样的底气不足。

“那么请你至少为我通报,我要见小叔叔。”威廉里奥看都不看近卫官一眼,目光直视紧闭的大门。

“这,殿下不是应该在温泉宫?”近卫官突然想起了威廉里奥应在的地方。

“恩,‘应该’在不代表‘就在’。”威廉里奥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因为违抗了皇帝的命令而感到后怕。

“这”近卫官无言以对,他不敢也没有理由和皇储争执。作为皇帝的近侍,他远比其他人了解这位在外人眼中“自律勤勉、温和可敬”皇储的真面目。

威廉里奥对除了阿尔费雷德一家以外的人态度一视同仁,不会有任何应有的交集以外的接触,彬彬有礼。然而他这种态度恰恰是乖张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天大地大,除了在意的存在以外,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心比天高,才华横溢,他有什么理由去顾及别人的感受?没有,威廉里奥·彭德拉根应该是最为凉薄、淡漠的人。

“让他进来。”打破僵持的是阿尔费雷德的声音,他听见了门外争执的声音。

“小叔叔。”威廉里奥行礼,他眼中饱含愤怒和不解,当然还有憧憬和畏惧。

“你回来了。”阿尔费雷德目不斜视,亦不抬头,语中听不出喜怒。皇帝已经非常成熟,特别是在他自己的书房、自己的领域中。

“恩。”威廉里奥计算着胜率。

“你在计算怎么能够说服我。”阿尔费雷德一语道出威廉里奥的内心想法。

“有备无患。”威廉里奥不意外阿尔费雷德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让凯文·里昂送你回来,这算是‘备’,你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博得里昂家小少爷的好感,确实不简单。但是温泉宫在里昂家的领地是巧合,凯文·里昂在那里也是巧合,如果没有这样的巧合,你又要怎么回来呢?这是你不够成熟的地方。而且里昂小少爷怕是要为自己的‘友谊’付出代价了,因为一个根本不拿他当‘朋友’的皇储殿下。”

“是凯文·里昂自己脑补能力太强,我没下太多功夫。”威廉里奥一定没有被撼动。“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这种方法,还会有别的方法。至于凯文·里昂,您请便,三言两语就能动摇他以致违反皇命的人,没有资格做我的朋友,更没有资格做里昂家族的继承人。”

“有道理,估计经此一事,里昂家也不会再给他什么机会了。”对于凯文的看法,阿尔费雷德倒是和威廉里奥很一致。

“我赶回来不是为了说凯文·里昂的事情的。”威廉里奥觉得阿尔费雷德再有有意转移话题。

“你要是为了克里斯汀求情,朕可以告诉你她不会有事,只是待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朕也有离婚之后妥善安置她的办法,你尽快取消掉继承人的宣言,克里斯汀不能拥有帝国的继承权。”阿尔费雷德说话的同时手中打字的手没有停下。

“为什么?克里斯是您的女儿,是帝国的公主。”

“也只能是公主。”

“金家族已经被您处置了,他们不可能再威胁您的亚历山大!”

“如果他们没有一个作为女皇的外孙女的话,一个公主就让他们敢于把手伸向你,一个女皇,难以想象会怎么样,朕不会让亚历山大冒这个险。”阿尔费雷德将对阿格莱塔解释过,对狄奥多拉控诉过的话重复给威廉里奥听。

“就为了这个?就为了一个可能性?”

“不止如此,亚历山大不能有克里斯汀这样一位女皇,朕不想冒这个险。”阿尔费雷德终于抬头。

“您这是偏见,伊莎贝拉呢?克里斯蒂娜呢?”威廉里奥立刻反驳。

“伊莎贝拉是当时整个皇室第一顺位的继承人,第一无二的‘航海女皇’。至于克里斯蒂娜,她可是杀夫篡位,诚然她是帝国的福音,但是她始终不是正当的继承者,而是皇位篡位者。”阿尔费雷德早就知道威廉里奥会以什么理由反驳他。

“那克里斯呢?”

“她不会是伊莎贝拉,更不可能是克里斯蒂娜,她是朕的女儿,朕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她和其他的公主没有任何区别。”阿尔费雷德说。“还是说,你看不清楚自己的堂妹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您亲自任命了安妮·斯特林外交大臣阁下,维多利亚·克劳利工业大臣阁下,还有阿格莱塔阁下,这不是您认同她们才能的证明么?”威廉里奥锲而不舍。

“朕不是针对她的性别,而是克里斯这个人本身不是帝王之材。”阿尔费雷德太清楚自己的女儿了。

“那我呢?”威廉里奥反问,但是没有反驳阿尔费雷德对于克里斯汀的评价,“您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有相应的素养。”冷酷无情,高高在上,不畏惧孤独和背叛。

“而克里斯不具备这样的素养。”威廉里奥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是的,她不是一个未来的王。即使没有金家族,只要她登上帝位,亚历山大也会成为她的嫁妆。”阿尔费雷德说道“嫁妆”时语气发狠。

阿尔费雷德的担心不无道理。连世代女帝的周国都出现过大权旁落皇夫手中的事,其他国家又怎能避免?周国还好,女皇的丈夫基本是本国人。而在联姻频繁的西方社会,女性君主婚后将国家和政权交给丈夫是一种社会习俗。不是每一个女王都是伊莎贝拉。

关于克里斯汀,这一点无从反驳啊,克里斯汀既没有心机也没有手段,她镇不住未来的亚历山大。那该怎么办?

“我不介意娶她。”这是威廉里奥的回答。

章五十五:稚嫩

“我不介意娶她。”威廉里奥说,他确实不介意,不介意自己到底会娶谁,如果这个人是克里斯汀,那肯定再好不过。

“朕介意,她联姻克里斯顿可以给亚历山大带来更多,你的婚姻也是同样的道理。你娶她,金家族就有可能东山再起,你可能会沦为金家族的傀儡,朕也必须让大哥的儿子统治亚历山大。”阿尔费雷德看向窗外,“这是我们的亚历山大,你会继承我们创造的一切,并将它发展下去。”

“不是我的亚历山大,小叔叔。而且,我不会是任何人的傀儡。”威廉里奥眉头紧锁。

“是么?但你现在是朕的傀儡。”阿尔费雷德说。

“什么?”威廉里奥没反应过来。

“你是朕的傀儡,你现在并没有直面朕的力量。”阿尔费雷德提醒侄子。

“我现在就站在您面前。”威廉里奥反驳,“我并不畏惧您。”

“站在朕面前任朕鱼肉宰割。”阿尔费雷德接着威廉里奥的反驳往下说。“你知道你今天的行为会给狄奥多拉和克里斯带来什么么?”

“您刚刚才保证过不会对克里斯”威廉里奥有些慌乱了,他入眼的人无非狄奥多拉、克里斯汀和阿尔费雷德,最不想看到的莫过于他们之间出现裂痕。

“那是刚才,朕现在也可以因为你的不合作反悔。你不会是任何人的傀儡?也许吧,朕也不会给你傀儡一样的侮辱,毕竟你是朕的皇储,所以你可以选择,只要你同意解除继承人宣言,朕就”

“就放弃和小婶婶离婚?”威廉里奥抢话。

“朕就不会对克里斯和狄奥多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你看,如你所愿,你不是傀儡了,选择权在你手上。”

“您不能这样,克里斯是您的女儿,小婶婶是您的妻子!”威廉里奥一边回答一边在脑中思索对策,分析自己是几时落于下风的。然而他找不到,他发现自己是在谈话的过程中一点一点的落入阿尔费雷德的陷阱的,他犹如蛛网之间挣扎的飞虫,无力且丑态辈出,只能静静等待织网者的捕猎。

“是的,但是朕是皇帝,是政客,政客是一种无论何时都秉承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利益的贪婪生物,其代价可能是任何东西。你的祖父、朕的父亲不就为了两国和平把弗蕾姬亚下嫁克里斯顿了么?”阿尔费雷德侃侃而谈,还搬出亨利来做“先例”。他绝对不会告诉威廉里奥当年妹妹下嫁克里斯顿的真相,话说一半其实算不得撒谎。

“我”

“你认为朕出尔反尔,威廉里奥,朕给你上一课,这也是你的祖父教给朕的。他曾经保证过朕只要娶狄奥多拉就可以保证你的继承权,然而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记住,亚历山大的皇帝必须学会说谎,只要没有充分的证据,任何发生过的事都可以没有发生过。如果你就是权利本身,那连证据都没有意义。”亨利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一定会“含笑九泉”,他生前心心念念的他对阿尔费雷德施加的影响终于在他身陨之后苏醒,并且被用来教育下一代。

“您是为了我的继承权?”威廉里奥不敢相信,阿尔费雷德何时成了一个这么慈祥的长辈?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更多是因为你是大哥的儿子。这么多年,朕如果有什么没有变化过的,大概就是这份对大哥大嫂的感恩之心了。”阿尔费雷德终究是对侄子吐露了一点真心。

“但是这是您的想法不是么?我想要的,我在意的是”

“无所谓。”阿尔费雷德出言打断威廉里奥“没有意义,朕说过,在你拥有资格和朕讨论你想要什么之前,你连选择的权利都是朕给予的。”

“小叔叔”威廉里奥觉得自己的心和血都冷寂下去了,阿尔费雷德从来没有这样和他面对面的交流过,他清醒的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不只是自己的叔叔,更是帝国的皇帝,他现在只是将另一种身份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就毫无招架之力了,如果真的认真对付自己,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怎么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威廉里奥恍惚在阿尔费雷德脸上看到了笑意,这让他更加不安。

“如您所说,我即便解除了继承人宣言,您也未必会信守诺言不是么?”威廉里奥在纷乱的思绪间艰难的理出疑问。

“是。”毫不犹豫。

威廉里奥没有继续追问“那么我怎么能相信您”这样的问题,因为答案很明显。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他相不相信阿尔费雷德,而是他顺从阿尔费雷德的意思之后人家愿不愿意给自己这个侄子一个面子去信守诺言不动那对母女!可恶,自己怎么能这样无力!他的目的是阻止离婚,现在怎么反而被阿尔费雷德拿捏住了继承人问题?他清楚阿尔费雷德不是危言耸听,他固然一直保护克里斯汀,但是事关亚历山大,阿尔费雷德真的有可能将女儿弃如敝履。

“我知道了,我会宣布收回继承人宣言,我希望在那之后克里斯可以平安无事。”最后,威廉里奥这样说。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阿尔费雷德点头“等等”他又叫住欲离开的侄子,“最后给你一个忠告,才华固然重要,但是恃才傲物就是愚蠢了,把小聪明当成权谋更是愚蠢,朕不希望自己选择培养的继承人只会用这样的劣计解决问题。”

“我知道,我会让您看到我和您平等的讨论我的继承人的那一天的,我会成为您想象不出的庞然大物的。”

“朕等着。”

这对叔侄的此次会面遍寻后世史册也没有记载,但是对于威廉里奥而言,这次谈话的每一句都深深镌刻在他心头了,既然无力那就自强,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言及保护,言及愿望那样奢侈的东西。亚历山大的皇储被很好的上了一课,关于生存,关于权利的课,足以让他受益终身。

章五十六:离婚

通用历414年11月9日,皇后狄奥多拉签署离婚协议,随后新后人选被提上议事日程。

——柯恩·塔米尔、卫奎因《史诗续编·亚历山大·阿尔费雷德一世》

阿尔费雷德对狄奥多拉服软不抱希望,但还是有一些期待的,他希望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狄奥多拉主动提出离婚对他的名誉和狄奥多拉自己都是事到如今最好的选择。只是狄奥多拉如果可以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夫妻也不会走到今天。然而对于阿尔费雷德而言的“转机”就在时间一天天朝圣诞节迫近而狄奥多拉无动于衷的焦灼中降临了。

“阿尔伯特阁下病危。”阿格莱塔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的将消息传递给正在整理衣襟的阿尔费雷德。

“怎么回事。”阿尔费雷德手下一顿,他想的是将金家族的势力毁灭,而不是将整个家族斩尽杀绝,更不是人道毁灭。至少,他没有签署任何一份处决令,更没有判处任何一个金叛国罪,即便是莱昂纳多,也只是挪用公款的罪名。

而阿尔伯特这位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对自己忠诚有佳,为人谦和有礼,懂得急流勇退,比他不知好歹的女儿好过不知多少倍的老岳父,他还是很尊敬的。更何况他不是完全不在乎克里斯汀的将来,特别是威廉里奥宣布解除继承人宣言之后,她的外祖家到底不能是大罪之家。

“先后被离婚和克里斯殿下闯宫的消息刺激到了,急火攻心,加上连年征战的旧伤从来没有好利索过,就”阿格莱塔到底还是不忍,描述病因比起刚才传递消息是加上了一些主观和感情的叙述。

“派你的族兄,那个亚伦·穆莱尔医生到哈默尔恩去看看,不要公开,不要用朕的名义,即使对金家族也用你的名义。”阿尔费雷德想起了那个延长了太上皇弥留之际的医生。

“是。”阿格莱塔记下。“那么,臣今晚去见皇后陛下。”

“现在?”阿尔费雷德有些意外。

“恩,我去看望并且劝说皇后陛下,如果她不松口您不会允许她会哈默尔恩探望老伯爵的吧?而且臣也不希望你们继续相互折磨了。”阿格莱塔稍稍违心了,在她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是阿尔费雷德单方面折磨狄奥多拉,只不过她的忠诚和情感第一牵系者都是阿尔费雷德。

阿尔费雷德只是挥挥手,默认她可以前往约克宫。阿格莱塔说的没错,如果狄奥多拉还是他的妻子,他就不会允许她和金家族接触,哪怕是生死之隔,哪怕是探望生父,不过如果是金家族的小姐而不是他的皇后那就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阿格莱塔乘着夜色步入约克宫的花园,自小径之间穿梭而过。道路两旁本该盛放的玫瑰如今了无生气,在清冷的月辉下萎靡不振。因为离婚一事的公开,整个约克宫一种朝不保夕的气氛,连花匠都无心工作。狄奥多拉就坐在这残花败柳之间,阳伞之下的镂花白漆金属座椅上。她转过头,阿格莱塔的倩影就这么撞进她的瞳孔里。

“陛下。”阿格莱塔用一如往常的态度恭敬行礼,丝毫没有因为面前女子即将后位不保而慢待。

“这么多年,没有变化的人就只有你了。”落入阿格莱塔耳中的声音沧桑不已,仿佛经历了数十万年的孤独岁月,然坚定如夕。如她所言,她自己变了很多,唯独这份傲然和坚毅始终“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1)。不过除此之外,还多出了淡然,她在这一月之余的监禁生活中,真正沉淀下来了。

“只要您还未曾签署离婚协议,您就始终是帝国的皇后,即使您签署了,您也值得臣的尊敬。”阿格莱塔觉得心酸,语中带了一些抽噎,但还算平静。

“皇后,没错,我也只剩下这个保留不了多久的名位和这份自尊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我最后拥有的这点东西。”狄奥多拉已经有几分猜出了阿格莱塔的来意,委婉表示拒接离婚,她自己也知道她和阿尔费雷德耗不起,但是别无选择。

“您真的只剩下这根本不值得留恋的虚名以及虚无缥缈的自尊吗?”阿格莱塔反问。

“不然呢?”狄奥多拉冷笑。

“还有您的女儿和亲人。”阿格莱塔回答。

“我就是为了他们才不松口,连我都败下阵来,他们又会怎么样呢?”

“您这样想恰恰才害了他们。”阿格莱塔叹息。

“怎么讲?”

“公主殿下为您求情硬闯议政厅,老伯爵因为这一系列事件已经病倒,家兄亚伦,您应该还记得他,诊断认为老伯爵时日无多了。”阿格莱塔不知道如何委婉表达噩耗,索性直说。

狄奥多拉立刻脚步虚浮,站立不稳,阿格莱塔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并且翻过倒扣在阳伞桌上的茶杯,及时的递上一杯温水。

“威廉呢?”狄奥多拉缓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询问侄子的下落,而阿格莱塔也如实禀告。

“我难道无路可走了么?”狄奥多拉坐会椅中。“他让你来就是为了威胁之外在逼迫我么?我以为你不会做这个说客。”

阿格莱塔想回答,但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阿尔费雷德的意思太明显,她想分辩都没有说辞。

“臣无能为力,辜负您的期待了。但是您其实也很痛苦不是么,臣觉得陛下在折磨您,您继续和他僵持才是自取其辱,克里斯殿下也有安置计划了。”阿格莱塔最后只能这么说,“还是说,您对陛下尚有眷恋?”

本来阿格莱塔只是为了激将狄奥多拉,却一下子戳中了狄奥多拉的心房。她真的只是和阿尔费雷德怄气么,或者贪恋权位么?当然不是。她对阿尔费雷德的爱情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就是这些许眷恋,来自对丈夫的敬爱、对君主的忠诚,对孩子父亲的依恋、对亲人的信任和往日相伴时光的积淀。

金家族的训诫是忠诚君主,所以阿尔伯特选择让步,但是这样的让步肯定不是没有底线的。狄奥多拉牵挂女儿,牵挂家人,牵挂父亲,她已经无力支撑。她身上的周国血统更不可能允许她一再接受侮辱。

现在,狄奥多拉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这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她一直在自作多情。她和丈夫性格不合、兴趣不同、连维系婚姻的生儿育女都被迫停止,她的感情与真心被践踏。那么,这段婚姻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么?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过,我才是给这段婚姻画下句号的人。”狄奥多拉睁开眼睛,就算要结束,也要由她亲手结束这段错误而忧伤的关系。

章五十七:盛会

凯文·里昂朝车窗玻璃上呼气,很快晕出一片雾印。他不敢回头,只是保持头不转向,努力用余光去观察右侧闭目养神的继母。艾琳·里昂或者说毛利爱,这位修瑟伯爵夫人,里昂家族前任主母去世后嫁给凯文父亲的迎国荻州“爱姬”猛然睁开眼睛,回望着继子,吓得凯文一怔,随即转回头继续描画车窗玻璃。

“凯文。”艾琳·里昂似乎没有放过继子的打算。

“夫人?”凯文不肯回头,固执的说话时还用右手食指在车窗上画出了一条纹路下接三个原点,然后狠狠的打下一个贯穿那个图案的叉。

“一文字三星,你做了不少功课,关于我和我的家族。”艾琳·里昂并没有因为继子幼稚的侮辱自己的家纹而感到生气,反而为他这份率真感到难得。

“迎国荻州州宰世家毛利氏,自统历前55年‘噬犬战争’开始就奋斗在反抗迎国权奸犬山氏,要求还政迎国王尊的一方霸主。我的继母出身真的了不起。”里昂语中不带好气。

“我的家族在迎国的地位就像八大家族在亚历山大,当然,这么说也不绝对准确。”艾琳笑了笑。

“你究竟想干什么?”凯文终于按耐不住,转头发问,“这次我帮皇储殿下从温泉宫逃回,被陛下问责,你劝说父亲把我交给你惩罚,是终于容不下我了么?”

“是交给我‘管教’。”艾琳强调道。

“有区别么?”凯文冷笑。

“当然有,你是一个优秀的人,正直忠诚。你的生母是一个伟大的人,在这样的家庭里把你培养成这样的人,只不过对里昂家族而言,这样的继承人是一个灾难。你的生母交给你怎么为人,我就要交给你怎么做继承人,怎么做未来的里昂家主,修瑟伯爵。这是我作为继母、主母的责任。”艾琳回答。

“不许你谈论我的母亲。”凯文怒火中烧,他不喜欢这个来自东方的继母,她嫁给父亲不过三年,就已经掌握了家族内外的所有权利。

现在父亲病危,她更是代行家主的权限,在父亲要因为他帮助威廉里奥从温泉宫逃回而惩罚他时拦下,并且把他带上了汽车。他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不过这个女人必然不怀好意。

“死者为大,我确实不该妄议前夫人。”艾琳依旧不生气。“不过,该交给你的我不会藏拙,诺,我们到了。”

从凯文的视角看出去,他们停在帝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芬芳乐土大道”(1)。这是一条坐落着帝国最具权势的一群人在卡梅洛特的城中宅邸以及各种著名奢侈品专卖店以及高级娱乐会所的“金钱大道”。里昂当然在这里也有产业,他们正是从里昂家城郊的庄园进城的。难道说,这个女人要将他囚禁在这里?

他多虑了,因为他们停车的地点距离里昂家的城中宅邸有相当的距离,几乎在“芬芳乐土大道”的另一端。而且他认出来了,他们的目的地他也曾无数次出入过,是来找这家和他年纪相仿的夭子林顿·沃新特,帝国内阁交通大臣马修·沃新特的幼弟。这里是沃新特的拜因伯爵府,沃辛特那简单暴力的“层叠金币”徽章晃的他眼睛疼。

“修瑟伯爵夫人,修瑟小伯爵。”颇具眼力的沃新特家侍从已经从迎来送往中抽身出来,因为他看到汽车上打眼的人由无数个小写“l”组成的烫金圣迪欧斯·索罗斯文的大写“l”,里昂这个曾经最大的地主家族的纹章。他上前替这对继母子打开车门。凯文注意到他的称呼是家中的爵位而不是姓氏,隐隐觉得今天的场合不是简单的贵族酒会。

“你知道么?八大家族平常虽然互有倾轧,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松散的整体。”艾琳提起下摆,她今天身着一身天空色的访问迎服(2),作为迎国和亚历山大友谊的象征,她不远万里联姻到此,所以她的公开场合总是交叉着穿着两个民族的服饰。

迎服都相对复杂,手肘和腰部都有绑护,背后还有着旧时迎国妇女做家务时放置孩子的背带,只不过现在这背带已经完全是装饰了。即使如此,艾琳的行动却完全不受掣肘,行走如风,步法优雅。踏上台阶时隐约可见红木木屐以及雪白的足袋。

“恩。”这点常识凯文还是知道的。

“那么,八大家族用什么方法互相交流呢?”艾琳调整了一下发簪。

“视联机?”凯文答案出口自己都觉的愚蠢,颇为不好意思。

“呵呵,也是一个方法。”艾琳竟然没有嘲笑继子。

“到底是什么?”凯文恼羞成怒,脸上染上了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这就是我今天带你来这里的原因,你该了解一些事情,明白里昂继承人’代表什么。”艾琳道。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大厅,视野豁然开朗的同时被金光晃到了眼,八大家族里沃新特是最富有的,明明是五个世纪以上的世家,却处处散发出一种暴发户的气场,也是很独树一帜了。只不过没有人会因为这种夸张的装潢去置疑沃新特的资历和势力。

当礼仪官报出“修瑟伯爵夫人和小伯爵”的名号时,整个大厅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艾琳换上了最好的社交面孔,然后开始一个个和众位名媛、绅士嘘寒问暖、话古论今。整整三个半小时,她精美的面具没有任何松动,凯文无聊的要死几次想要开口发问都忍住了,同时不得不承认艾琳这个继母是有几把刷子的。

然后,在第三个小时零四十一分钟的时候,一个头戴面具的不明身份人物靠近了正在跳舞的艾琳和凯文,利用交换舞伴的机会将两人引到一个角落,穿过一条回廊,打开一道暗门,将二人塞了进去。

凯文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心扑棱扑楞的直跳。因为这个房间没有开灯,他在强光中暴露了好几个小时的双眸难以应对这样的黑暗。他眯起眼睛,在几分钟的适应后,勉强可以感应到这个房间的轮廓和大小以及黑暗中的十几个人影。

“里昂家来的什么人?”黑暗中,一个清冷威严的女声划过。凯文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是老里昂的新夫人还有儿子。”另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个略显暴躁的青中年男音,凯文还是有莫名的熟悉感。

“老里昂是真不行了?”那个女音又响起。“让孤儿寡母来这种场合?”不是亚历山大语,而是圣迪欧斯·索罗斯语。凯文年轻,虽然有学习,但是很勉强才能听懂那语速极快的一串连珠炮。

“凯威还活着呢,玛蒂尔达阁下。”凯文听到艾琳这样回答,心中‘咯噔’一下。不是因为继母流利的圣迪欧斯·索罗斯语,这固然难得,但是这三年他对自己继母的天才早有所了解。

也不是因为父亲的名字“凯威”这样毫无芥蒂的从继母的口中吐出,两人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因为这对老夫少妻真的出人意料的默契,好到让他这个前妻之子浑身不适应。

让凯文惊讶的是那个名字——玛蒂尔达。这个名字,再联系那个声音,凯文脑中的记忆和面前的情报终于对上了号,所有线索只能指向一个名字——玛蒂尔达·玛尔塔。帝国交通部水利司司长,克莱恩女公爵,八大家族之一的玛尔塔家族家主,也是八大家族唯二的女家主。

她看似官位不高,不是内阁大臣,但是却掌控者帝国的一大咽喉枢纽——水利,并且她的爵位是八大家族仅有的两位公爵之一,与她平起平坐的不过只有斯坦利公爵吉尔福特·奥丁。而且她的丈夫是欧罗巴大陆波利普勒国王的弟弟,入赘亚历山大,性质和艾琳差不多。

八大家族这么强横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的血液里不知掺杂了多少皇室王室。而她的女儿玛姬正是克里斯汀的女伴兼家庭教师。这一家人堪称位高权重,前程似锦。玛蒂尔达算是打开了凯文的思绪,他立刻联想到那个暴躁的男声俨然就是帝国空军司令,亚提米小侯爵道格拉斯·道尔德恩。

“呼——”凯文立刻端正坐姿,事情到这一步,是个人都该明白这是个什么场合了。联系到艾琳三个多小时前说的话,这恐怕就是八大家族的某种私下聚会,商讨共同的发展方向,互相通气的同时不忘互相恶心一下。这下凯文热血沸腾了,他现在可是代表自己的家族来参加这个集会。

“原来如此,哼,老里昂娶回了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呀。”又是不同的声音,这次来分辨都不用了,这样时不时的怪声怪气,不是“吝啬鬼”财政大臣奥丁大人又是谁?

“您过奖了,斯坦利公爵奥丁阁下,不过,希望您知道,我代表的是修瑟伯爵,还是把我放在同样的高度谈话比较好。”艾琳的声音没有波动,不卑不亢。

“好了,既然人都到到齐了,可以开始了吧?”新的声音无比苍老,凯文没有印象。不过声音的来向和道格拉斯·道尔顿重叠,凯文在脑子里搜索之后认为这个人应该是已经在官场上退位让子的道尔顿家主,道格拉斯的父亲。想必道尔顿三父子,包括还没有出声的海军司令道达娅大小姐都出席了。

“第一个议题,想必各位也知道了,亚历山大的皇室离婚案。”东道主马修·沃辛特道。

“恕我直言,这个有什么好讨论的?在座的各位谁想让狄奥多拉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尽可以反对陛下的决定,现在出去告密。”相比内阁会议上,道格拉斯·道尔顿放肆多了,因为这里没有皇帝,而所有人暂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嘶——”但是他妹妹明显不这么想,道达娅又是掐了一下哥哥的大腿。道格拉斯难免吃痛,怒视妹妹,只不过周围一片漆黑,他瞪也没用。

“这个当然没什么好谈的,重点不是现在这位能坐多久,毕竟她气数将近我们都知道。重点是之后,之后的接任者。”这次是菲利普·费里斯,右议院首席议员,凯文想,接连这么多处在帝国权利中心的人物出现,他已经麻木了。

随着这句“继任者”脱口而出,凯文感觉到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看来这是个敏感问题。凯文也可猜出其中一二,但更多的还是众人沉默是艾琳附耳与他阐述的:八大家族都想让自己的人成为新皇后,但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一是金家族先例在前,后人怎可哀之而不鉴之,重蹈覆辙;而是他们的女孩门第固然高过金家族,但还是低于帝国皇后一贯的公主身份,同样,狄奥多拉的例子也是一个警醒;三是彼此都清楚家里有一个皇后的好处和风险,所以八大家族内部只要不想彻底撕破脸皮,就不会有任何一家冒天下之大不韪出一个皇后,与其余七家作对。

“虽然知道没有哪家会这么做,但我还是问一句,有谁选好了‘新皇后’的人选么?”本杰明·沃新特,马修·沃新特的父亲调侃道。

没有回应,果然如艾琳的推测,各家没有铤而走险一试那疯狂的计划,去赌那重重艰险之间一寸曙光的打算。

“那么第二个议题,新皇后的人选。”本杰明·沃辛特在黑暗中环视一周,把这个谁都不愿意提又不能不提的议题摆上明面。

章五十八:密会

本杰明一句话算是逼在座的所有人正视这个问题,所以沉默是不可能解决麻烦的。所以,沉默中,还是有人表态了。

“其实,这个问题说难也不难,对我们来说,任何一个国家的公主,只要不是第二个暴发户就行。这样的人选,陛下只要选定,我们没有理由拒绝,陛下肯定不会娶和我们有关系的女人。”帝国的工业大臣,维多利亚·克拉瑞说,如果现在有光明的话,她无所谓摊开手的姿态一定会引来凯文的吐槽。

空气中那股纠结狰狞的感觉立时松懈了,凯文也松了口气。伸出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只是一时不慎,竟然把茶杯带倒侧翻过去。

“额,是修瑟小伯爵阁下吧,这可真是”尴尬之间,玛蒂尔达的方向传来稚嫩的女声,不用多考虑,有资格坐在这里的这样年幼的女孩就只有玛姬·玛尔塔。

“克莱恩小女公爵阁下就不会不习惯么?”凯文很不服气。

“你必须习惯,这是自从四五百年前第一次八大家族的私下聚会开始就留下的传统,既然是传统,就不能放弃。”玛姬回答的一本正经。

“一开始是因为保密吧,为了不让蜡烛或者煤油灯光露出窗外或者墙隙才这么做的,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必要么?”凯文吐槽到。

“你蛮有趣的。”玛姬说,然后她的方向传来小声交谈,随即玛姬再不说话,想必是母女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

“八大家族的年轻一代都不可小觑呀。”黑暗中奥丁哼哼道。

“言归正传,皇帝陛下不会娶和我们有关系的女人,作为交换他也不会娶我们不能接受的女人,可以这样认为吧。”马修·沃新特说。

“可以。”奥丁回答。

“那么很好,现在该你把问题说清楚了,吉尔福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凯文竟然从马修·沃新特对他最好的朋友与吉尔福特·奥丁的谈话中听出了‘恶狠狠’的语气。

“什么?”奥丁不解。

“为什么那天的内阁会议上突然反水,支持陛下和凯麦忒签订互助同盟盟约”马修·沃新特靠着奥丁坐,两人适应黑暗的眼睛足够看清对方的脸,奥丁此时从好友的脸上读出了,“别装蒜,老实交代。”

“这个呀,要从八大家族的历史和税制战争说起。”奥丁故作神秘。

“说。”马修·沃新特言简意赅。

“八大家族的起源有帝国成立以前的其他国家投降的王族、城主,有东征西讨的功臣,也有彭德拉根皇室的旁支。”简而言之非富即贵,随便一个都是影响历史的几十代传承。

“所以我们只忠诚于值得忠诚的皇帝,即使是彭德拉根皇室,每一代皇帝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亨利陛下,我们和他是一种合作伙伴的关系。但是开国的亚历山大陛下,包括伊莎贝拉、亨利一世和克里斯蒂娜。他们的时代我们是臣子,帝王是主君。”奥丁继续说道。

“你是认为,阿尔费雷德陛下是一个足以让八大家族臣服的君主?”马修喃喃到。“税制战争?你从那时候其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恩,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很好的用开放‘禁商令’安抚了我们。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包括我在内,在座的各位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产业因此得见天日啊。”奥丁又用了调侃的语气。“虽然变成明面上的产业需要交税挺烦人的,但是至少来钱不用像以前一样束手束脚了。”

“不过你犹豫是因为他搞改革却漏算了国家的经济承受力。”艾琳突然插话。

“但是这次互助同盟再加上离婚案他的果断让我愿意赌一把,各位呢?”奥丁最后发问。

恍如一梦,凯文走出密室回到大厅时只有这一种感受。他今天经历的事情绝对终身难忘,在外人看来日益式微的八大家族竟然还有如此指点江山的力量,以及他们的皇帝原来不只是一位平庸的守城之主。而最后虽然没有人正面附和奥丁,但是大多都心中有数。

“震撼么?”艾琳笑着问。

“恩。”凯文哼哼。

“凯文,你记住,我不远万里嫁过来是为了维系大迎国和亚历山大的关系,为此我需要里昂家族,包括你这个继承人。但是如果你承担不起我这个‘亲善大使’的继母所需要的背景——强大的里昂,那么我可以自己生也可以过继,不是非你不可。”艾琳语重心长。

“你”

“继承人远不是威风和优越那么简单的,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家族,谨言慎行吧。还有奥丁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对于八大家族而言,站队是很重要的,你必须选择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君。不能因为威廉里奥是皇储以及你和他有过几次交流就替他两肋插刀,你是里昂,你身后是里昂,以后做任何事都不要忘记这一点。”

“我明白了,夫人。”凯文·里昂正色回答。然而艾琳·里昂已经快步朝前走去,丝毫没有方才感天动地的慈母形象的半点影子。

“罗纳德·布鲁克斯情报总务长阁下。”艾琳迎上前,“还有穆莱尔女秘书官阁下。”

“里昂夫人。”阿格莱塔点头致意。

“两位今天一起来沃新特的宴会?”艾琳寒暄。

“没有,我们是旧识,我和阿格莱塔的父亲是同门。”罗纳德·布鲁克斯,帝国的情报总务长笑眯眯的回答,他的眼睛几乎可以说是一条线,只剩下小小的缝隙。

“两位这就回去了?”艾琳见两人方才朝着门口去。

“是。”

“那我就不打扰了,欢迎两位随时光临里昂。”

“有时间一定。”布鲁克斯保证。

阿格莱塔和布鲁克斯相携走出沃新特的豪宅,坐上开往穆莱尔家宅的汽车。女秘书官一直在等着父亲的同门开口,她自从得到皇帝的许可之后,与帝国情报总务长的接触堪称频繁。今天,她接到了罗纳德·布鲁克斯的邀请,作为他的女伴一同出席沃新特的宴会。她知道,今天布鲁克斯会给她长久以来的疑问一个答案。

“我先确定一下,你要查的事陛下知道?”布鲁克斯漫不经心的说,目光紧锁在车窗外转瞬即逝的景色。

“为什么要这么问?”阿格莱塔知道那个答案不会那么简单就可以得到。

“也就是不知道了?”布鲁克斯毫不留情。

“恩。”阿格莱塔有时坦率的让人无奈。

“你这样的性格是怎么在陛下身边生存到今天的?”布鲁克斯似是不解。

“正是这样的性格我才能生存到今天,而且我的坦率只针对我的主君以及和我同样忠诚于我的主君的人。”阿格莱塔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么说陛下很信任我?”

“可以这么说。”

“阿格莱塔,你和小时候真是不一样了。和那个哭着喊着不惜离家出走也要考取官员资格的小学究真的不一样了。”布鲁克斯仿佛看到了幼时的阿格莱塔。

“在穆莱尔这样的学术世家里,我这样的半吊子,离经叛道非要从政的女儿可称不上‘学究’,当时还要谢谢叔叔在我和父亲中间斡旋,才没让我们断绝父女关系。”阿格莱塔略行一礼,因为坐在汽车后座而没有太大幅度。

“但是在你和陛下变成现在的关系之后,师兄还是宣布和你解除父女关系了。”布鲁克斯摇头。

“家里出了一个‘皇家情妇’,有辱门风,没办法的事。”阿格莱塔苦笑。

“你不是陛下的情妇。”布鲁克斯突然说,脸上是狡黠的笑容。

“罗纳德叔叔?”阿格莱塔吃惊,在外界看来她阿格莱塔·穆莱尔就是个不伦不类的怪异情妇,想比温婉可人的埃娃,她可谓声名狼藉。

“阿格莱塔,不要小瞧帝国的情报枢纽,干我们这一行的,察言观色,明白上峰在想什么才是关键,恩?”

“侄女受教了。”阿格莱塔听懂了,听懂了布鲁克斯的言下之意,看来她想知道的事,水已经深到了她这个皇帝面前第一红人的保证都不能让布鲁克斯放心的地步了。

“那么”

“罗纳德叔叔,请您放心,陛下虽然不知道我要查什么,但是和您接触是有他的许可的。”阿格莱塔不在绕圈子,明示了自己的后台。

“你已经”被陛下信任到这种程度了么?布鲁克斯长年游走在黑暗中,可谓见识深广,同时直属皇帝,很少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室成员的。阿尔费雷德给予了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这种程度的权利,两人还没有不可言说的关系,可见阿格莱塔的特殊性,不过“不过也是,毕竟陛下连杜邦的事情都让你转达了。”

“杜邦?那个被大法官公审,已经处决的间谍?”阿格莱塔疑惑,“他大概是我见过最可笑的间谍了,哪里不去,居然入侵医院。”

“有些事不想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布鲁克斯不置可否。

“也是。”阿格莱塔赞同。

“你要我监视整个金家族,我照做了,也找到了你所认为的金家族的‘暗子’。”布鲁克斯进入正题。

“果然,我总觉得金家族很多不明智的举动都有一只黑手在幕后操纵,这么说果然是有内奸?是谁?”阿格莱塔早就怀疑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一定有其他势力把这潭水搅浑,而之前克里斯汀闯宫的事侧面印证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要求了和布鲁克斯来往的权利。

“别急,阿格莱塔,我在监视的过程中发现了更蹊跷有趣的事。”布鲁克斯看阿格莱塔的眼神里多出了‘还是太年轻’的意味。

“蹊跷、有趣?”阿格莱塔咀嚼这两个堪称驴唇不对马嘴的词汇。

“是的,蹊跷的是还有一股势力再查和你一样的事,有趣的事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他们自始至终都只监视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那个金家族的内鬼。也多亏了他们,我才能这么快找到你要找的人。”布鲁克斯饶有兴致的说。

“另一股势力?”阿格莱塔茫然了。这可不只是水深了,这都堪比凯麦忒大海沟的深度了(凯麦忒王国附近,中央海也是全世界海拔最低的地方)。

“这也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说话间,车子停下。阿格莱塔猛然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宅邸,不过她也不陌生。

“威利卡洛?”阿格莱塔不确定的发问。

“对,威利卡洛庄园。”布鲁克斯肯定的回答。

章五十九:马脚

威利卡洛庄园——历代皇储在卡梅洛特的府邸,在威廉里奥成为帝国的下一任主人的同时他也成为了这里的主人。上次他和阿尔费雷德交锋后,就搬到了这里,克里斯汀也在他的要求下搬离了那个死气沉沉让人喘不过气的亚历山大宫。

威利卡洛庄园的装潢非常温馨,可以看出根据皇储的要求翻新过。而威廉里奥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亚历山大宫和约克宫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克里斯汀的家’了,那么,就由他这个哥哥再为她打造一个家。而阿格莱塔步入看似是克里斯汀的卧房一般的公主房时听到的兄妹谈话的内容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里是我的庄园,也是你的庄园,克里斯。”皇储在面对堂妹是永远那么温和可亲。

“威廉哥哥,我莱塔?”克里斯汀看到了阿格莱塔。

“您预约时可没说秘书官也会跟着来啊,布鲁克斯?”威廉里奥有些不满的看着门口的两人。

“阿格莱塔是为了金家族的是来的。”布鲁克斯不见慌乱,依旧是那一副表情。

“这么说,我的人所说的另一股监视金家族的势力、也就是情报总务长阁下的人是小叔叔授意的?”威廉里奥周身的气场立刻凌厉起来。

“不完全是。”布鲁克斯回答。

“您之前说不是小叔叔,并且说承诺今天会告知我真相。但是今天她”威廉里奥指向阿格莱塔,“站在这里,她代表的不是小叔叔么?”

“所以罗纳德叔叔才说‘不完全是’,臣代表陛下,但是查这件事是臣自己的意思,只不过使用帝国的官方情报系统是陛下许可的。”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阿格莱塔已经明白那‘另一股势力’就是威廉里奥。

同时她对这位皇储的印象也大大改观了,原先她并不看好这位声明在外的皇储,原因很简单,他作为帝后的侄子是帝后儿子继位的障碍,也会是帝后婚姻中的定时炸弹。

但是随着对威廉里奥的了解加深,她发现皇储竟然是自己某个意义上的同志,两个人都是帝后婚姻的维持者,而且对克里斯汀堪称无微不至。而今天,无论是庄园的细微之处还是面对情报总务长的不落下风都让她扫除了对皇储的最后一点成见,语中满是对阿尔费雷德正牌继承人的认可与肯定。

“臣?”威廉里奥侧目,他和阿格莱塔对彼此有着不约而同的印象。威廉里奥很难对这个叔叔的‘情妇’,帝后婚姻的‘第三者’有什么好感。

“是的,臣。”阿格莱塔如何看不出皇储对自己的敌意与轻蔑,况且威廉里奥也没有必要和意愿去掩饰,不过她以笑应对。

“你说你得到了许可监视用帝国的官方情报系统监视皇后的家人?而且授权给你的皇帝还不过问内容?”威廉里奥就像听到了什么百年难遇的笑话一样,但是他随即意识到阿格莱塔没必要撒谎,因为他随时可以向阿尔费雷德求证。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经高过皇后了么?

“殿下别误会。”布鲁克斯知道威廉里奥是受外界流言影响,现在恐怕想的不能再歪,可能已经把阿格莱塔当成帝后婚姻破裂的罪魁祸首了。然后他才将阿格莱塔的立场内心陈述了一遍。“阿格莱塔不是那个罪魁祸首。”

“真的?”威廉里奥半信半疑。

“真的。”克里斯汀为阿格莱塔作证。

“那么,穆莱尔阁下是为了查出金家族的内鬼?”威廉里奥随即问道。

“是,皇储殿下也是?”

“可以这么说,我会起疑心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安排克里斯见小叔叔的就是我,但是我在确定时间之前就被送到温泉宫了,我再得到克里斯的消息就是克里斯闯宫。”这其中必有猫腻。

“那么,是谁?从中作梗把这个让陛下回心转意的机会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人是谁?克里斯殿下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而是私下劝说,就算是不能让陛下回心转意也不会这样触怒他的。”阿格莱塔真的愤怒了,她很少有如此明显的感情表达。

“简·金。”克里斯汀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名字,她之所以答应跟随威廉里奥来到威尔士庄园,跟简的背叛有很大关系,当她知道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舅母竟然是破坏父母婚姻的帮凶时,她一下子就蒙了,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她万万想不到亲人会背叛自己,这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甚至让她怀疑了人生。

“她还曾经挑唆克里斯把金家族受到冲击的消息告诉小婶婶,导致小婶婶想出了继承人一事。”成为皇后自取灭亡的关键,也成为威廉里奥最后悔的决定,他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克里斯她已经不能继续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存在了。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阿格莱塔蹦出了一句周文,她也算是博学,“不过,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自己也姓金,皇后失位对她有什么好处?”

“短视!”威廉里奥斩钉截铁。

“真的么?”阿格莱塔不认同,因为简的计划周密,不像是短视的人。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然后视线交织,落在一点——罗纳德·布鲁克斯身上。

“情报总务长阁下做事应该是很周全的,该不会留一半吧。”威廉里奥说。

“罗纳德叔叔?”阿格莱塔嗔怪道,引得眯眯眼布鲁克斯都满头黑线。

“简·金进入金家族之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雷纳家资助的孤儿院。”布鲁克斯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

“雷纳家?”威廉里奥重复了一遍,他迅速搜索了帝国的上流社会能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的姓氏,再三确认没有这个姓氏。

“瑟斯特家前任家主的连襟,这么说明白了么?”布鲁克斯又进一步。

“佩恩!”阿格莱塔脱口而出。

“绕这么远。”威廉里奥着实无语了一把,这个雷纳家是佩恩的亲家瑟斯特的连襟,瑟斯特都衰落,依附于它的雷纳当然不会有被皇储记住的资格。

“等等,佩恩在金家族安插奸细?这么多年?奸细嫁给金家族的中坚人物莱昂纳多?”阿格莱塔也要怀疑人生了。

“全亚历山大也只有金家族的继承人可能娶一个孤儿院出身的侍女,从敌人的特性入手。从这个思路来说,堪称教科书般的打入敌人内部,可以编进帝国情报培养机构的教材了。”布鲁克斯中肯的评价。

“瑟斯特不是早就”阿格莱塔的印象里这是个完全靠佩恩苟延残喘的家族。

“残存势力还是有的,帝国情报局早有猜测,这是机密,不过鉴于在这里的人是陛下的女儿、继承人和委托人,都属于可知情范围之内,所以我才会说出来。”布鲁克斯解释道。

“佩恩早有预谋。”威廉里奥下定义。“怎么办?”

“怎么也不办”阿格莱塔说。

“女秘书官阁下?”威廉里奥不解。

“罗纳德叔叔不会把今天的事瞒着陛下吧。”阿格莱塔不理会威廉里奥,反而向布鲁克斯发问。

“陛下问我就会说。”

“那么交给我来说吧,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陛下的。”阿格莱塔保证到。

“可以。”布鲁克斯不反对,因为本身阿尔费雷德就没有直接要求知道这次调查的始末,他实际上是服务拥有皇帝授权的阿格莱塔。

“女秘书官阁下!”威廉里奥急了。

“那么,罗纳德叔叔,你可以回去了。”不知不觉之间,阿格莱塔成为了控场的那个人。

布鲁克斯立刻起身告辞,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越早离开这个是非地越好。临走前他最后看了阿格莱塔一眼,牵扯皇室的事情这么深,这个女孩会面临怎样的结局呢?或者说皇帝想要她变成什么样子呢?然后他摇摇头,快步离开,所谓生存的哲学就是不要操自己不该操的心,他也算是深谙此道。

“皇储殿下,公主殿下,请不要轻举妄动,我想你们保证,今天我们所调查出的事一定会发挥该有的作用。但是你们不能在参与其中,因为皇后陛下已经答应离婚了,你们继续参与进来只会让皇帝陛下更加生气。”布鲁克斯走后,阿格莱塔不容拒绝的说。

“什么?妈妈她”克里斯汀猛地起身。

“对,是我劝说的。”

“你!”克里斯汀说不出话来。

“小婶婶不堪侮辱了么?”反而是威廉里奥立刻理解了阿格莱塔和狄奥多拉。

“所以,从现在开始,希望两位殿下保护好自己,我承诺,佩恩一定会付出代价。”阿格莱塔再次要求到。

“恩。”威廉里奥想起那日阿尔费雷德的警告与教诲,狄奥多拉已经落败,现在的他继续深入无疑飞蛾扑火,而他还有保护克里斯汀的责任在。现在,除了信任面前这个女人之外别无他法。至于克里斯汀,已经把头埋到威廉里奥怀中啜泣不止,只是重重打了个鼻腔,表示认可。

阿格莱塔不是在施缓兵之计,她的承诺都是真的。她已经隐隐意识到到一些东西,包括她本人的未来,阿尔费雷德为她安排的未来。因此,她的自信绝非空穴来风。

半个卡梅洛特之外,佩恩——瑟斯特一家已经得知了狄奥多拉的松口,举族陷入了狂喜之中。而他们的“暗中之主”,红夫人还没有意识到,她的暗子已经暴露,对于佩恩——瑟斯特,局势开始变化。

章六十:山雨

对于莉莉而言,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她放学后回到位于卡梅洛特临海一翼的家中为晚归的父母准备晚饭。她从厨房侧窗探出头去,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淋了个正着,她赶忙把头缩回来,用力的拉下窗栓,把浓重的雾气隔绝在外。这是一场没有预告的不时之雨,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莉莉不过二八年华,但却有一手星级酒店大厨都羡滟的好厨艺,她是她母亲悉心教导的杰作,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承袭那个宫廷厨娘的工作。然后像她的母亲邂逅身为宫廷门卫的父亲那样和未婚夫结婚生子,再将她的下一代送进宫廷,而可能那时他们侍奉的人就会是威廉里奥了。

她和她的家人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帝国中心最底层最不起眼的存在,“也是最必不可少的存在”,她自豪的想,同时将烤熟金黄酥软的面包从烤箱里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涂上黄油,在灯光下反射出一层油脂光华,油而不腻。

“玲——玲——”,莉莉有些不悦,这个时候会按响门铃的不可能是还离下工有一段时间的父母,那么这个“不速之客”就是破坏了她最享受的烹调过程的恶人。现在她在家中准备自己家庭的晚饭还好,一旦她承袭母亲的职位,在为“那位陛下”准备晚餐时被打扰怎么办。

莉莉皱着眉头继续操作,企图忽略刺耳的铃声,但是门铃持续丁玲作响了一分钟。莉莉嘟起嘴,解下围裙掷在一边,将相当于厨师工作服的围裙随意撂下,可见莉莉心情之不悦。“你最好真的有事。”莉莉不满地想。然后透过猫眼窥视门外,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火气立时消散了。

“莉莉。”汤姆这样呼唤女友的名字。

“汤姆,你”

“我专门来这里和你一起看直播。”

“直播?”

“是呀,狄奥多拉陛下有重大事件宣布!”

“什么?皇后陛下的?”

莉莉立刻转身寻找遥控器,在汤姆的指示下调整频道。她最大的偶像,她希望可以服务一辈子的人,她一家生活的来源,成就了她和汤姆缘分的人——帝国的皇后有重大宣言,当然要认真对待。

汤姆的眼中满是热情。他是贫民窟的孩子,能够结缘宫廷服务者的女儿完全是一个美丽的童话。狄奥多拉多次亲赴贫民窟慰问,作为她的随行者,莉莉得以结识整个贫民窟最聪明的孤儿。当他们为这段社会地位悬殊的感情痛苦不安时,天使降临了。狄奥多拉给予汤姆接受教育的机会,智慧的男孩抓住绝境中的唯一一根绳索,短短几年内彻底翻身,并且得到了莉莉父母的认可。

她是他们的恩人,是无数个“他们”的恩人。现在,举国上下的“汤姆”和“莉莉”等待着他们女神的训示,万家灯火只为狄奥多拉点燃,不是第一次但却是最后一次。他们并不向税制战争战区的百姓那样对金家族失望与不满,也不像哈默尔恩的人民那样对金家族信任如初,他们是因为狄奥多拉这些年的善行所感动,真心信任着皇后的那批人。

晚间七点半,莉莉的父母准时推开餐厅的们,眼神复杂的看到拐走自家女儿的臭小子旁若无人的执着女儿的手,那坐姿真可以称上一声“反客为主”,但是他立刻起身恭敬的问好,虽然毛躁但挑不出大毛病礼节让他们不好发作。

“你们听说了吧,狄奥多拉的电视直播。”莉莉的母亲拉开餐椅坐下。

“是,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到这里来的。”汤姆接话,为莉莉父亲呈上一碗罗宋汤,准岳父大人“哼”了一声,但还是接过了那碗汤。

“所以说流言根本不靠谱。”莉莉母亲斩钉截铁的说道。

“什么流言?”莉莉漫不经心的发问。

“关于”莉莉母亲四周环顾了一下,提防隔墙有耳般的压低声音,其实整个空间内只有他们一家人而已,这是在有些谨慎过头。“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离婚的消息。”

没等莉莉和汤姆吃惊,莉莉父亲抬手用汤匙反面敲击桌面打断妻子“瞎说什么,流言而已,公主殿下怎么可能闯议政厅,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怎么可能离婚?这次公告应该就是辟谣。”

克里斯汀闯议政厅毕竟是丑闻,帝后离婚更是皇室秘辛,众大臣更不愿引火上身,所以这本该是小范围内公开给消息灵通的上层人物的。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宫廷和民间都有一些流言,就是不知是佩恩有意为之还是阿尔费雷德的意思了。

晚间七时三十五分,亚历山大皇室专用频道向全国开放,收视率达亨利过世来第一。狄奥多拉民望极胜,与她相关的事情关注度也会超乎寻常的高。

晚间七时四十分,狄奥多拉离开联通亚历山大宫专用的直播中介室化妆间,她前日被秘密接回亚历山大宫,为了今天的这次直播。

晚间七时四十五分,狄奥多拉整理衣襟,完善仪容仪表,她将要在整个亚历山大面前出镜。

晚间七时五十分,狄奥多拉深呼吸,面对镜头微笑。

“皇后陛下,演讲稿。”转播负责人递上稿子,草草扫了几眼,立刻傻站在当场。“这”

“没错,你看到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是我接下来要念出来的,但是我不想把这篇稿子作为我的告别寄语,可以帮帮我么?”狄奥多拉无比平静。

转播负责人冷汗都下来了,内心天人交战,无比纠结。他眼中的皇后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她穿上了属于皇后最豪华的礼服。金色作为主色调的礼裙繁复无比,袖口是时兴的喇叭袖,裙间每一个暗褶都有百十颗明珠填坠,整体汇聚成大熊星座图样——皇后的守护星座。这是不属于她的风格,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皇后打了五年以上交道的转播负责人第一次觉得这是为狄奥多拉量身定制的。

“请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完成这次演讲吧,其他的请交给我。”转播负责人这样说,他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但是仍然决定帮助皇后,要问为什么,因为狄奥多拉是他、他们的皇后。

晚间八时整,狄奥多拉的笑颜出现在莉莉汤姆一家人面前,出现在转播负责人面前,出现在威廉里奥、克里斯汀面前,出现在阿格莱塔面前,出现在金家族面前,出现在八大家族面前,出现在亚历山大的皇帝面前。

章六十一:宣言

狄奥多拉抬起手,将演讲稿的第一页举到摄像机前。

“我非常忠诚于陛下,我非常热爱陛下,但是,我不能给帝国带来健康的男性继承人,我的出身不够高贵。自从结婚以来我昼夜难安”

第二页:

“我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我也不希望离开她,但是陛下会在我提出这个令人难过的提案后更好的照顾克里斯汀”

第三页:

“我很痛苦,我不想离开我的人民,我希望可以努力当好一个皇后,但是似乎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机会了”

第四页:

“我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向陛下提出离婚。”

万籁俱寂,莉莉和汤姆,无数的莉莉和汤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中甚至有人扑倒电视机前确认真实性,更有人直接打电话投诉电视台直播“假视频”,令人哭笑不得。

威利卡洛庄园。

“妈妈!”克里斯汀称得上歇斯底里,威廉里奥抱住她,紧紧的抱住她,阻止堂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记得么,穆莱尔阁下的要求和保证?”威廉里奥嘶吼,他已经管不了什么礼仪教养了。

红公馆。

“她还在垂死挣扎。”琼琴芬冷酷的说,她知道这一幕绝对不是直播前安排好的。

“事到如今,她还能做什么?”佩恩不以为然。

凯麦忒。

“是我的胜利,是我的成功,是我的未来,是我的帝国。”梅丽珊克·凯麦忒喜欢一人独处,地点当然是她最爱的露台。

直播室。

“看到了么?这是‘他们’希望我说的,你们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不算食言,我履行了原原本本把这篇稿子展示给你们看的诺言。现在,我可以说我想说的了。”狄奥多拉收起笑容。

“快、快切掉!”直播导演指示。

“不,让她说完吧,让我们的皇后说完吧。”负责人阻止到。

“是的,我在昨天签署了离婚协议,和亚历山大帝国第十七代皇帝阿尔费雷德一世离婚的协议。协议现在已经生效,我不再是帝国的皇后和彭德拉根的主母,更不是他的妻子。”狄奥多拉停顿了一下。

“那么,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已经该离开你们的视线了。”狄奥多拉语带嘲讽,嘲讽她自己,嘲讽所有看着她的人。“有的,我要说的是离婚的原因。是的,和上面的那些没有任何关系,我自己的离婚理由。”

“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你被甩了!”

“提出离婚的人是我,是我要和你离婚!”

“因为你庞大的情妇队伍和你丝毫不知收敛的的行为。”

“因为你可能是一个负责的好皇帝,但你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因为你伤透了人民爱戴的皇后的心,也伤透了你的人民的心。

“我主动放弃皇后的名号,放弃‘狄奥多拉陛下’的尊称,因为比起它,属于我的称呼应该是‘金小姐’、‘狄奥多拉阁下’。”

“我放弃皇后的身份,但是不会放弃相应的责任,以前,我是你们的皇后,现在,我是你们的狄奥多拉,不会改变。”

“以上。”狄奥多拉起身,恭恭敬敬的俯身一鞠躬,与她的婚姻和少妇时代告别,走向下一段人生。

开天辟地,这是开天辟地的一次宣言。世界上最伟大的帝国之一的统治者被合法伴侣公开宣布“你被甩了!”,狄奥多拉也算是做了一件前无古人甚至后无来者的惊天动地的事情。她选择以这种激烈且惨烈的方式和过去告别,公开和阿尔费雷德决裂,丝毫不念旧情。这才是她,不隐忍的骄傲的狄奥多拉·金。

阿尔费雷德全程收看了狄奥多拉的演说,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他愤怒么?当然愤怒,狄奥多拉这么一搞,他的名声就全毁了,很有可能连即将嫁给他的梅丽珊克也不能幸免。到最后,最后的时候狄奥多拉依旧坚持着她的自尊和热情,以自己的荒唐青春和软弱过去作为燃料,尽情燃烧,燃烧自己,也燃烧阿尔费雷德。

“陛下。”阿格莱塔出现的恰到好处。

“你要拦着朕?”阿尔费雷德看起来不打算给阿格莱塔这个面子,也不想听她说什么,更不想放过狄奥多拉。

“不是的,陛下。”阿格莱塔面色凝重。

“出了什么事?”阿尔费雷德已经可以从阿格莱塔的表情中看出发生事情的大致性质。

“哈默尔恩老伯爵,马上要去亨利陛下那一边了。”

“还剩多久时间?”阿尔费雷德脑中立刻雷声大作,他从来不想阿尔伯特·金去死,不如说他还是很欣赏老伯爵的,如果他不是金家族的家主,不代表亨利的势力,不是狄奥多拉这样不识好歹皇后的父亲,他们应该会是一对关系良好的君臣。

“马上,亚伦哥哥这么说。”阿格莱塔回忆亚伦·穆莱尔给自己视联时的表情,那是很无奈的表情,他总是要送走上一个时代的人,亨利如是,阿尔伯特亦如是。

“你想朕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狄奥多拉?”阿尔费雷德了解阿格莱塔的所有想法,轻而易举指出了他未说出的半截意思。

“即使不是有老伯爵的消息,臣也要说,到此为止吧,陛下,您失去的只是面子而已。”

是啊,阿尔费雷德突然意识到了,狄奥多拉这么一闹,给他能带来多大的影响?会让他失去自己的权利么?不会;会让他不能迎娶梅丽珊克么?不会;会让他的人们反叛他么?不会。因为人们爱戴狄奥多拉,更爱戴彭德拉根皇室,当狄奥多拉不再是皇后,人们会同情她,但也只是同情而已。

狄奥多拉最后只是想让他难受、恶心而已,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阿格莱塔也一定知情,知道她要这么做,并且承担了劝说皇帝的责任,不危及阿尔费雷德切实利益的一场演讲,她愿意帮助狄奥多拉做个了断。狄奥多拉争到了她要的那一口气,阿尔费雷德有没有必要因为这一口气报复她?

没有必要,他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他的气量远远高过狄奥多拉,他的眼界远远超过狄奥多拉,他和狄奥多拉不在一个层次上。那就放过她吧,他和她之间,到此为止。阿尔费雷德一世,还有更伟大的目标。

狄奥多拉不相信。发生了什么?她刚刚斩断过去,宣布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享受剩下的人生,回报为自己操碎了心的父亲。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看到曙光的时候,上天总要击碎她的希望?

“阁下,您振作。”直播负责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接到阿尔伯特病危消息的狄奥多拉。

“阁下,穆莱尔女秘书官阁下让我转告您,回去吧。”阿格莱塔派来报信的人说。

“回去”狄奥多拉恍惚的重复。

“回哈默尔恩!回去见老伯爵阁下,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没错。”狄奥多拉恍然大悟般的点头,然后就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等等,阁下,穆莱尔阁下安排的专列”报信人根本来不及把话说完。

狄奥多拉在几小时前雷雨润湿了的地面奔跑,她已经答应了离婚并签署了协议书,亚历山大宫的守卫因而解除了她的监禁状态,并且任由她冲出了宫门。

她要去的地方和这个吃人的皇宫天差地别,那是她的家——哈默尔恩。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回归。狄奥多拉的礼服裙角溅满泥点子,污水淌进牛皮小高跟中,打湿短袜。但这些都不是一个归乡心切,想要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女子的障碍。她俯身扯住裙边,“刺啦——”一声撕去半边裙角,将繁琐的礼服变成便于运动的短打,碎裂处打结系在腰间。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不得体的,但是没有人可以指责她了,没有人可以指责她的所作所为有违皇后的身份,抹黑国家的尊严了。她终于可以扔下这些烂摊子,尽情的为自己的父亲奔跑。狄奥多拉·罗斯·尹·金终于——自由了。

章六十二:父女

七小时后,哈默尔恩乡间列车站一个狼狈不堪却无视一切疲累的女人走下列车,狄奥多拉闭上眼睛睁开双臂,任由故里的清风温柔的抚慰她,表示哈默尔恩的欢迎。她俯下身,敛起一碰泥土,把鼻子凑上去,清新而具有生命力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同车的人注意到了她,认出了她。于是有人走上前递上温水,有人递上毛巾,有人呼唤她的名字“狄奥多拉,我们哈默尔恩的公主,请您坚强。”这就是哈默尔恩,狄奥多拉的后盾和归宿,她终于回到这里了。

梅耶·金隔着窗户看到哈默尔恩的公主在民众的簇拥下推开哈默尔恩乡间大宅花园的门。她不禁湿润了眼眶,她上次见到这位姐姐还是那次不欢而散的视联,相隔不久,却恍如隔世。

“梅。”狄奥多拉拥住妹妹。

“狄拉姊姊。”梅耶回应。

“狄奥多拉阁下。”是亚伦·穆莱尔。

“亚伦阁下,谢谢你和阿格莱塔,我爸爸怎么样?”狄奥多拉对“阁下”这个称呼的适应性良好。

“这”亚伦欲言又止。

“直说好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狄奥多拉苦笑,她早就不是一碰就碎的水晶娃娃了,硬要说的话应该是金刚石娃娃。

“差不多了。”有些话不必说透,亨利临死之时他也是这样隐晦表达的说透反而残忍。

“恩。”

狄奥多拉走上楼梯,她不用别人引领,她知道这个时候,父亲一定在那个地方。她沿着雕花扶手楼梯拾级而上,停留在最高的那一间门口。她将耳朵贴上门板,屋内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但是她知道,阿尔伯特就在里面,他们父女的心有坚韧的接线,而那个中转站正是这座房间——尹之间夫人去世场所。

“你来了”阿尔伯特微弱的声音响起,他想转过头看看女儿的容颜,却不能做到,他已经失去了那样做的气力。

“爸爸”狄奥多拉一步一步慢慢挪动,贪婪的想要把阿尔伯特的最后岁月印在她的瞳孔里、记忆中。

“真狼狈啊”狄奥多拉走近后,阿尔伯特终于看到了衣冠不整的她。

“您也是”阿尔伯特病容凄惨,比长途奔袭转车的狄奥多拉好不了多少。

“你又是我的狄拉了,我和之间的狄拉。”

“恩,所以您还是快点好起来吧,我再不嫁了,以后都在您身边。”狄奥多拉呜咽道,她最近流泪的次数是过去八年的总和还多,虽然也就是区区三次而已。

“你是我的骄傲。”阿尔伯特对于就医闭口不谈,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像他和亨利这种阅尽人间万事的老者是时间最通透的人,能够准确预感到死神的来临。

“我也这么觉得,我坚持了自己的原则,还有金这个姓氏的荣光。”狄奥多拉毫不谦虚。

“接下来交给你了。”阿尔伯特闭上眼睛,不再睁开。

“爸爸?爸爸?”狄奥多拉轻声呼唤,但是没有回音,随后她感觉到了,那种生命从眼前流逝却无法阻拦的无力感,上次还是亨利过世的时候。

“晚安,爸爸。”

帕特里克和梅耶在会客厅相对无言,窗外些微晨光投射到地板上,微小却有着勃勃生机。狄奥多拉再次出现在楼梯口时,整个乡间大宅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狄奥多拉脸上挂着泪痕,轻轻地摇头。一时间,哭泣、抽噎此起彼伏,无论是否记挂着阿尔伯特,这个时候都该哭上一哭。

“众位,我知道你们很难过,但是现在,我们应该宣读这个。”梅耶站到一个可以把控全场的地点,扬了扬受伤的一张纸。

“这是阿尔伯特阁下的遗嘱。”帕特里克站到梅耶身边。

“遗嘱?”莫妮卡·金楞了一下,因为这之前完全没有预兆的遗嘱和帕特里克的立场。

“是的,遗嘱。”梅耶不再给莫妮卡反驳的机会,大声开始宣读。

遗嘱:

本人,亚历山大帝国第三代哈默尔恩伯爵阿尔伯特·阿尔伯特·金于病中口述这份文件作为遗嘱。经由我忠诚的仆人——凯瑟琳·布莱恩以及哈默尔恩地方教区长阁下为见证人。

1我的所有领土由长女狄奥多拉·罗斯·尹·金继承,但她要保证她的继承人是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彭德拉根殿下。庞贝市和伯明翰市因为不世袭归还陛下,所以不在此列。

2我的所有不动产,房产一分为二,其中一半七间屋产,三处庄园以及哈默尔恩乡间城堡,本城大宅继承人同上。余下一半捐赠所在地政府,但他们必须保证用于公益。

3我的所有动产:矿产、公司、股票、债券继承人同第一条。

4我的所有存款,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用于建立基金会,以我的外孙女之名命名为克里斯汀基金会,用于赈灾、战后重建、济贫。余下部分由养女梅耶继承。

5我的一笔赠款赠与凯瑟琳·布莱恩养老。

6我的所有头衔,包括哈默尔恩伯爵这一爵位,继承人同第一条。

7金家族下一任家主为梅耶·金,但是她必须保证将来的伴侣会是拥有金家族血统的男性,她的继承人会是流有金家族血液的人。

8帕特里克·金拥有对所有族务的过问权,梅耶应与他商讨后再做决定。

9族务一般有梅耶、帕特里克负责,重大事件则必须经过狄奥多拉的同意。

10莱昂纳多·金一经释放,享有和帕特里克同等权利。

“这”狄奥多拉本来沉浸在深深的悔恨,巨大的悲伤和无尽的遗憾中,根本没有注意所谓遗嘱写了什么,但是梅耶大声的朗读声还是通过空气传导到她的耳中,继而那复杂的感情里又加上了困惑和不解。

“不等于说金家族变成你狄奥多拉‘陛下’和克里斯汀殿下的东西了么。”莫妮卡转向狄奥多拉。

狄奥多拉突然明白了,刚才阿尔伯特所说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是什么意思。他到最后都记挂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和外孙女,并且将一生所得悉数交托给她们。

狄奥多拉是嫁入皇室,本身没带多少嫁妆,皇室也不需要她的嫁妆,她又乐善好施,根本剩不下多少财富。而克里斯汀虽然有着丰厚的财产,但她不足十岁,财产由皇室财政官统一支配,连身为父母的帝后都没有使用权(这样的传统是为了保护财产持有人对财产绝对权力,防止被监护人冒用。)在订婚之前,她只有固定的薪金可以领取。

而且阿尔伯特以克里斯汀的名义成立基金会,为她积攒了一份声望。把他可以给她的东西毫不吝啬的全部给予,甚至还有哈默尔恩伯爵的爵位,作为狄奥多拉的女儿,她当然拥有这个爵位的第一继承权。

阿尔伯特很宠爱克里斯汀,不仅仅因为她是他唯一的血脉延续,还有她和亡妻惊人的相似。哪怕她依旧以义女的身份作为彭德拉根皇室的女儿存在,他还是克服了对皇室的几许怨怼,冒着这份遗产成为皇室的财产的风险,把它交给了克里斯汀。

阿尔伯特·金,作为父亲和祖父,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自己亲爱的女儿和孙女打算,舍不得她们受一丝委屈。因为心怀天下而四处征战,因为眷恋亡妻而不再婚娶,因为疼爱子女而悉心打算。这就是第三代哈默尔恩伯爵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章六十三:未来

阿尔伯特固然苦心难得,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比如莫妮卡·金。

“我不能接受,财产也就罢了,怎么伯爵爵位也变成她的了,她的继承人可还姓彭德拉根呢,把咱们金家族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彭德拉根!”莫妮卡滔滔不绝。财产是阿尔伯特的个人所有,会被他留给狄奥多拉母女她是有预见的,但是哈默尔恩伯爵这个爵位就是金家族的象征,从它还只是爵位开始就只属于金家族的家主。

“我已经改姓金了。”狄奥多拉冷冷的提醒道,她不在意钱财,但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东西,没有理由让别人拿走。

“是啊,再说如果狄拉姊姊没有嫁给皇帝陛下,她本来就是下一任哈默尔恩女伯爵,现在不过物归原主而已。”梅耶帮腔,“而且莫妮卡夫人看清楚了。”她又抖了抖手里的那张纸。“金家族的新任家主,是我,怎么叫都归他们母女了呢?”

“我还没说你呢,梅耶,把你含辛茹苦养大的养父去世,你急着宣读遗嘱,脸上一点都不伤感是怎么回事?”莫妮卡转火。

“因为此刻我必须坚强,夫人,我是金家族新的的主心骨,第一件该完成的事是确认前任家主的遗嘱,第二件事稳定家族和人心,第三件才是伤感,这是我发过誓的。”梅耶依旧平静,但是狄奥多拉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挣扎和异样,她一直强忍着悲痛。“克里斯是姓彭德拉根,但她是狄拉姊姊的女儿,流着金家族的血。”

“所以我还不能说了?哈默尔恩伯爵等于金家族的家主,这已经是常识了。现在倒要分开了?”莫妮卡不依不饶。

“常识又不是绑定!你说是不是?”梅耶转向帕特里克。

“也许吧。”

“你什么意思?”“帕克!”帕特里克的回答超乎两边的预料。

“第十条。”帕特里克没有回答莫妮卡,但是回答了梅耶。

“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你这是公私混淆。”梅耶知道帕特里克不满的原因了,她之前只是大致和他说过阿尔伯特遗嘱的意思,因为不完全信任他所以没有给他看过,而她转达的主要是和狄奥多拉母女相关的条款,没提过第十条。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意气之争,莱昂纳多是金家族的毒瘤。”

“你这是偏见。”

“够了!”狄奥多拉怒吼,她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过分争执这些,一句两句也就罢了,没完没了怎么行。

然后狄奥多拉无视并绕过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几人,走出会客厅,推开大门。她知道,阿尔伯特的死讯已经传出,那么,门外应该会有她需要的人。

果然,哈默尔恩乡间城堡大门外早已等候着很多闻讯而来的记者,有资格在这里出现的无疑都是业内精英,老奸巨猾但有口皆碑,换言之可能乱写但是足够权威。但是狄奥多拉有自信对付他们所以,她很满意。

无数长枪短炮在狄奥多拉走出门外的第一瞬间就对准了她,闪关灯晃得她睁不开眼。但是这些人的精英专业素质也体现出来了,没有人先提问,他们都等着狄奥多拉开口。她会走出来就证明她有话要说,有话要说就代表他们有料可写。在很多时候,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是很有用的法子。

“通告全亚历山大,我是昨天刚刚发表了离婚宣言的狄奥多拉·金,很抱歉昨天的哀容今天又出现在各位面前。昨天是因为我婚姻的死亡,今天是因为。”狄奥多拉停顿了一下。她还穿着那条肮脏的裙子,但是没有人会因此忽视她以及她接下里要说的话。

“我的父亲,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第三代哈默尔恩领主,伯爵阿尔伯特·金离开了我们。”

“父亲是帝国的功臣,是这个国家得以安定,人民得以安居乐业的功臣。也是慈祥的长辈,尽职的家长,忠诚的臣子。我相信,为他的离开感到悲痛的绝对不只是我。”

“我知道,金家族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让我们的拥戴者失望了,没有尽到‘牵系’的职责,而现在,我们也失去了这个资格和能力。所以,我以第四代哈默尔恩伯爵的名义宣布哈默尔恩回归到它该在的地方——你们所有人中间。”

“同时,金家族也是。”狄奥多拉侧身,为跟出来的梅耶让位。

“是的,女伯爵说的没错,作为金家族的信任家主,我发誓,我们不会再让任何人失望。金家族不会再因为战争给这个国家带来任何的伤害,相反,我们都经历了伤痛,这样的伤痛让我们彼此更加亲近。所以,让我们一同治愈这份伤痛,勇敢一点,赢来改变。”

莫妮卡目瞪口呆,她以为至少闹上一闹可以给帕特里克带来更多,没想到狄奥多拉姊妹根本没有和她扯皮的打算,甚至不屑于此。她们非常直接的以这样一种方式将阿尔伯特的遗嘱公布出去了,她甚至怀疑那些记者是她们事先安排好的。

而帕特里克,他则要平静的多,他劝慰了气愤的祖母,平静的接受了事实。因为他明白狄奥多拉的意思了,她要让金家族转型,从满手血污的军事世家转型,虽然不知道她的转型目标,但是这不失为一个解决金家族现状的方法,可以一试。

在税制战争中,阿尔伯特的功劳和杀戮是成正比的,那场灾难般的战争对他的民望造成了毁灭打击。而被阿尔费雷德当成枪来使的狄奥多拉也受到连累,但是她之后的不久行为很好的挽回了人心。所以说这是她的领域,她对与人望与人心有自己的一套哲学。

狄奥多拉的两天之内的两次公众讲话都被有着里程碑似的意义。特别是第二次,如果阿尔伯特的遗嘱没有通过帝国的平面媒体公布出去,甚至没能顺利执行的话。亚历山大的未来都有可能会改变,因为,经过革新而面目全非的金家族还会再次登上历史舞台,发挥不亚于曾经的它的作用。

章六十四:玛姬

玛蒂尔达·玛尔塔带着一身疲惫,披星戴月的回到卡梅洛特的家宅是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她没有打扰家人的意思,安静的从侧门进入,将绣有水滴纹样的曳地斗篷交给执事,轻手轻脚的走进小餐厅。开了一整天的会,她只有早餐算得上是吃了,其余几餐都是应付过去的,现在她肠胃绞痛,不来一场宵夜很有可能会昏倒。

玛蒂尔达没有开灯,她贴着墙壁的边缘行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经常因为工作夜半三更回家,到距离书房和卧室隔着半个宅子的大厨房以及餐厅用宵夜根本不现实,所以在离房间旁边专设了一个私人餐厅。这也就意味着她用餐的地方和丈夫睡觉的地方不过一墙之隔,因而她连灯都不愿意开。

这也就导致她的靛瞳适应了黑暗之后被伏卧在餐桌上的一个黑影吓得一哆嗦,带翻了墙角的置物娄。玛蒂尔达可不是无神论者,掌管帝国水利的她在每天的晨祷中都要加上一条祈祷不要下大雨,发洪水。虽然荒谬,但是那一瞬间她真的有“该不会是鬼吧”的想法。

“玛蒂?”那黑影被玛蒂尔达的动静吵醒,“啪”的一声拉开桌上的摆灯,暖黄色的灯光刹那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里希特。”玛蒂尔达松了一口气,尽管是背光,那黑影的面貌在灯光的辉映下也不是很清晰。但即便是浅浅的侧面线条,也足以让玛蒂尔达认出与她相伴多年的丈夫。

“你回来了。”里希特·腓特烈·冯·耶伦堡睡眼惺忪,不过声音已经恢复了清明,同时朝身旁指了指,示意玛蒂尔达有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等着她。

“说过多少次了,不用等我到这么晚的。”玛蒂尔达嗔怪道。“也不用等我吃晚餐,交给执夜执事就行。”

“母亲,你可以不那样和父亲说话么?我听着难受。您还记得您是年渝四十的亚历山大交通部水利司司长,玛尔塔家族的克莱恩女公爵,波利普勒的大公妃殿下么?”玛蒂尔达转身,看到幼女一脸不满的站在小餐厅门口。

“玛姬。”玛蒂尔达唤女儿的名字算作问候。“你怎么这幅打扮?”

玛姬·玛尔塔在半夜凌晨两点十分,身着藏青色长袍,虽然被同色斗篷挡住,但是玛蒂尔达还是看出她穿了鲸鱼骨撑,裙撑这种东西,因为被认为对女性身体没有一丁点儿好处,被克里斯蒂娜女皇废止,玛姬会穿只是因为她是古典爱好者。不止如此,珠冠笼住褐发,耳钉、项链、手套、戒指一样不缺,一丝不苟。

“我已经告假很多天了,必须回去工作。”玛姬回答。

“工作?”里希特抬头。

“我是克里斯汀殿下的女伴,这可是有编制的公职,我还领着殿下开的工资呢。”玛姬解释。

“你还要回去?我不是说过让你和赫伯特家的苏拉一样辞职了么?”玛蒂尔达停下手中的叉子。

“是,您说了,但是我不打算这样做。”玛姬摊开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玛蒂尔达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严肃了起来。

“知道,我说我不打算听您的辞去克里斯汀殿下的女伴职位。”玛姬重复并且强调。

“你过来,坐下。”玛蒂尔达听到女儿的回复后,没有生气,不动声色的招呼玛姬坐到自己的对面,里希特则是全程一言不发。

“怎么?”玛姬坐下之后率先开口。

“你怎么想得我大致知道,你和克里斯殿下关系好我知道,但是这和你现在做出留在她身边的选择是两回事。”玛蒂尔达苦口婆心。

“哪两回事?该殿下有难的时候就该抛弃殿下自保其身么?还是说为了玛尔塔?我不记得您这样教导过我。”玛姬说道。

“我的确没有教导过你背信弃义,更何况当初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担任殿下的女伴的,这和玛尔塔也没有关系,这只和你自己有关系。”

“我自己?”玛姬不解。

“玛蒂的意思是”里希特突然出声,“你的选择关系到你自己的未来,你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是指我的行为不代表玛尔塔么?”玛姬没想到事情竟然严重到关乎到自己的家族归属。

“别多想,玛蒂没有威胁你的意思,玛蒂尔达·玛尔塔有在任何一次的政治风波中安然无恙的自信,我作为你的父亲和波利普勒的大公,波利普勒现国王的弟弟,也有自信保护我的妻子和女儿。”里希特解释的有些急切,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玛姬有时会多想。

“那么,您是什么意思。”玛姬转向玛蒂尔达。

“我的意思是,你作为玛尔塔的小姐,波利普勒王位的第十八顺位继承人,有充分的权利选择你想要的人生。但是我的继承人,玛尔塔的下一任克莱恩公爵就不同了,不是不能有立场,而是不能有太过鲜明的立场,比如公开‘甩了’皇帝陛下的前任皇后所生公主的女伴。”

玛姬彻底明白了,刚才自己父母的一席话总结下来就是三层意思。第一:他们的立场不支持自己继续跟随克里斯汀,但是尊重自己的决定;第二:她拥有选择权,或者是玛尔塔的下一任家主,负起责任和克里斯汀断交,杜绝授人以柄的风险,或者坚持己见,那么玛尔塔不会放弃自己,只不过她就无缘家主之位了;第三:无论她如何选择,她都是玛尔塔的小姐,会受到自幼悉心培养她的父母的庇护。

玛姬很感动,这就是玛尔塔。和勒令苏拉和克里斯汀划清界限的冷酷无情赫伯特不同,和整改前一味追求所谓“亲情”而丧失对族人管制力的金家族也不同。玛尔塔是有原则的,讲人情的,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如同他们的家徽,柔软又坚韧的水。但是,她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感动,因为她从母亲的话语中发现了问题。

“离婚还不是结束么?”她紧张的问,因为事已至此,她不能想象更进一步的打击会让克里斯汀变成什么样子。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么?”玛蒂尔达不答反问。

“你回家晚不是常识么?”里希特吐槽到,虽然语中微有谴责之意,上挑的凤眸却满是温柔。

“内阁例会?”玛姬猜测到,但是很不确定。虽然她母亲在帝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她是八大家族也仅有两位的公爵,但是这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她级别不够。玛蒂尔达不是部长级别的内阁大臣,也不是左右首席议员,更不是宫相。但是也存在一个可能性,内阁会议由涉及她所管理的部分,皇帝特准她出席。

“不是。”玛蒂尔达否决。

“那么”玛姬这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国议?”里希特替她回答。

“没错,国议。”玛蒂尔达肯定的点头,迎上女儿惊讶的目光。

章六十五:国议

国议,亚历山大级别最高的政治会议,甚至高过内阁例会。但是不经常被人提起,原因是内阁例会的召开频率高,而恰逢多事之秋,这几年甚至留下了一周三次的记录。而国议,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一定召开一次。

国议的召开频率这么稀疏,非但不是它不重要的证明,反而是它至关重要的证明。因为有资格被当成国议的议题的事件只有四种:宣战、改革、议和、更位。

战和改革都简单易懂,曾经税制改革和税制战争都有召开国议,而更位的意思是储位和后位的人选存在争议的时候公论。国议内容一概不对外公开,甚至召开前也没有征兆,只是会后会公开结果。

“国议,难怪你会出席。”里希特说道。内阁会议都不够资格参与的玛蒂尔达能够参加国议是因为她是八大家族的家主,八大家族统一拥有出席国议的权利。除了八大家族之外,内阁会议所有常驻人员当然也有资格出席国议。

“那么,议题和克里斯殿下有关?”玛姬比起国议的出席资格,更关心克里斯汀。

“一共三件事,两件都和她息息相关。”玛蒂尔达肯定到。

“税制战争让陛下吸取了教训,现在也不需要讲和,是和凯麦忒的互助条约?还是”里希特猜测。

“互助条约是其一,威廉殿下的公告是第二件。”

“威廉里奥殿下?”玛姬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

“是的,威廉里奥殿下和阿格莱塔·穆莱尔都获准特许出席,只不过殿下有发言权,穆莱尔只能出席而已。”玛蒂尔达补充。

“那公告是”里希特若有所思。

“他解除了原先的继承人宣言,他的继承人涉及储位,属于国议的范畴之内。而且左右议院已经通过继承法补充条例,皇储自己确立的继承人以后只针对他的财产和皇位以外的爵位,皇位继承权的顺位必须由皇帝决定。”

“什么?殿下为什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克里斯殿下现在就住在威利卡洛庄园!”听到这个消息,一直保持良好教养的玛姬今天第一次产生了情绪波动。

“他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看到女儿的表现,里希特推断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玛姬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谁知道呢?”玛姬和曾经的阿格莱塔一样,并不信任威廉里奥。

“还有一件呢?”里希特不反驳玛姬,转向玛蒂尔达。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玛蒂尔达与丈夫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母亲!”玛姬真的着急了。

“好吧,是新皇后人选的讨论。”

“这么快!陛下离婚才不到一周呀!”玛姬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所以才说是早有预谋,国议不过走个过场而已。”里希特说。

“这么说也没错。”玛姬回忆起八大家族的那次例会。“但是人选上,居然让八大家族、宫相、内阁、左右议院都接受了么?”

“恩。”玛蒂尔达点头点的很坚定,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玛姬顿时觉得寒气上涌,因为她意识到了这位新皇后人选的可怕之处,克里斯汀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可以平衡各方势力,让整个亚历山大都心悦诚服的后母,一个让勋贵、权臣、民众代表都满意的继母。

“明白了吧,不说其他,单单是八大家族就不是好对付的。”玛蒂尔达说。“比如税制改革,你别忘了哪怕是奥丁也是因为开放禁商令才松口的。”

“是谁?”玛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人选告诉克里斯汀好让她有所提防。

“你觉得呢?”玛蒂尔达询问丈夫的意见。

“不会是八大家族或者亚历山大本土的女子吧。”里希特没有出席八大家族的例会,但是阿尔费雷德的选择范围倒不难猜,有狄奥多拉的殷鉴不远,新皇后就可以排除非王室出身的女子了。

“还有呢?”

“不会是出身实力太过弱小的国家,除去亚历山大,其余七大国都很理想,欧罗巴半大陆也有可能。”这次是玛姬试着猜测,得到了玛蒂尔达赞赏的目光。

“周国首先不可能,炎倾陛下虽然寡居,但肯定不可能嫁到亚历山大来,朝阳公主就算不考虑辈分年龄,作为周国皇室仅有的继承人,也没有远嫁的道理,周皇室也没有旁支。”里希特继续分析。

“周国不是分封制国家么?比如吴国、铬国、晋国我记得都有郡主。”玛姬疑问。

“那就更不可能了,周国虽然分封,但是京畿仍是实力最强的一部分,对封国有相当的约束力,而且几方势力关系微妙。这样的情况下,藩王越过皇帝联姻国外,正好给了炎倾陛下削藩的理由,哪个藩王会做这样的事?”

“克里斯顿没有公爵小姐,狄没有公主,都可以排除。埃森和亚历山大虽然有过联姻历史,但是克里斯蒂娜陛下出嫁后反攻诺什,又经过三次北海战争,也基本可以排除了。”里希特掰着指头一个个数过去。

“迎和美尼德呢?”玛蒂尔达一点一点引诱女儿思考。

“迎国有两位姬君,绯宫辉夜子姬君殿下倒是个合适人选,但是她在现任迎王尊相宫诺里陛下年幼继位之前担任过过渡姬尊,照例不能外嫁,幸宫抚子姬君还是个孩。”玛姬没有让母亲失望,她的分析逻辑清晰,条理清楚。“美尼德皇室很少和异教徒联姻。”

“欧罗巴半大陆中有资格的也就是波利普勒和欧利瓦了,欧利瓦是亲埃森派,国内还在打王位战争,而波利普勒有我入赘玛尔塔,陛下应该也不予考虑。”里希特提到故国是没有太多的复杂情绪,“低地的话因为历史原因也是不会考虑的,毕竟低地,也就是安德兰德王国,上次和亚历山大联姻可以差点儿反控制亚历山大。亚寒同盟那边是人家已经立宪很久了,不会跟亚历山大这种君主一言堂的国家联姻的。”

里希特入赘玛尔塔就是他的同母兄长和父亲因难产而死的原配之子竞争王位失败的结果,他用这样的方式换取了母亲的平安,母亲过世之后就已经是彻底的亚历山大人了。波利普勒王子的出身反而被他用来保护现在的家人,他有幸遇到玛蒂尔达,有幸拥有玛姬这个女儿,堪称人生圆满。

“也就是说,只剩下”玛姬不往下说了,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八大国只剩下凯麦忒,而凯麦忒可能的人选除了在每一个亚历山大男性心上插上了一根刺的凯麦忒圣河之女之外不做其他人想。

“等等,陛下决定做的这么果断,该不会”玛姬脸色风云突变。

“至少离婚之前已经和梅丽珊克王女达成共识了。”玛蒂尔达帮她把话说完。

“这不等于克里斯殿下就是陛下的弃子了么?”这一次,玛姬的怒吼只有沉默来回应,另一种意义上的默认。

“所以呢?”玛蒂尔达没有给玛姬太多时间消化残酷的现实,她是玛尔塔的继承人,该锻炼的时候即使是母女她也不会手软。

“什么?”玛姬没有反应过来。

“光顾听故事了?”里希特笑着摇头“你的选择。”

是啊,玛姬·玛尔塔的选择,是时候了。玛姬并不是玛蒂尔达的独生女,玛蒂尔达和里希特结婚前有过一段婚姻和三个儿子。前夫因为和她政治立场不同执意离婚,三个儿子也沦为私生失去继承权,以致于父子失和,而她再婚之后三人都搬出了这座宅邸。

但是如果玛姬这个合法婚生继承人选择因克里斯汀而失位,那么玛蒂尔达为防止继承权落至旁支,必然会以养子名义恢复玛姬三位哥哥的继承权。本身她不是那一次婚姻悲剧的导演者,和三个儿子关系还算是可以,他们搬出这里不过是想避免再组家庭的尴尬。

“我不想离开克里斯殿下。”玛姬最终这样说道。她没有个人的负担,拥有父母的支持,上面还有三个哥哥,所以她做出这样的决定艰难也不艰难。

“你认真的么?”里希特问道。

“恩。”玛姬当初主动效力克里斯汀,真的就只是看不过那些笑里藏刀的女孩,不忍心让她们围绕在克里斯汀身边。而几年的朝夕相处,更是让两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她不能在克里斯汀有难的时候离开她。至于继承权,玛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有自信在侍奉克里斯汀出嫁安稳下来之后再夺回玛尔塔。

就这样,玛姬给当场叫来家族所属的律师,签署了放弃继承权的文件,星夜赶往威利卡洛庄园,趁着威廉里奥留宿宫中,如此这般的和克里斯汀把话说清楚。克里斯汀一阵伤神后,强打精神,顾不上感动于玛姬的不离不弃,除去不相信威廉里奥会抛弃自己之外和玛姬敲定连夜赶往哈默尔恩,把所知情报告诉狄奥多拉。

玛姬明显的感觉到了克里斯汀的一些变化,比如她面对一系列的悲剧比以前镇静了很多,比如她悲痛于外祖父的去世但是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在比如她可以调控情绪亲自安排将自己离开的消息通知威廉里奥阿格莱塔。这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玛姬,她的主君成长了。

第二天,国议召开的消息公布,和凯麦忒的互助条约、威廉里奥撤回宣言以及新任皇后的人选宣布,整个亚历山大都沸腾了,然而被所有人盯着的哈默尔恩却一片寂静。因为克里斯汀及时报信,狄奥多拉及时应对,稳定人心,早就千疮百孔的金家族也不在乎再来一个孔了。

反倒是关于威廉里奥,他事先给狄奥多拉打过招呼,但是没有告知克里斯汀,因为不想她再平添烦恼。而狄奥多拉也出于同样的考虑没有过多和克里斯汀讨论有关威廉里奥继承人问题,毕竟在现在,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但是,狄奥多拉和威廉里奥都想不到他们对于这件事的疏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平静不代表麻木,狄奥多拉不是傻瓜,她当然猜出了事情绝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副模样,至少绝对不会是自己前脚和阿尔费雷德离婚后脚他就选定了新后,而这位新后在不久前恰恰造访了亚历山大。相反,狄奥多拉心中有数,她准备以静制动,因为要她现在发力时机不和、实力不济。然而比起风平浪静的哈默尔恩,海的那一边却暗流涌动。

章六十六:异国

亚历山大骚动,凯麦忒自然也不能幸免,它和亚历山大国议的两件事都息息相关。不同于亚历山大事事要拿到议会和内阁争吵讨论一番,凯麦忒的一言堂程度在全世界都是数得上的。

遗憾的是这个一言堂指的不是凯麦忒王伊涅特夫的话语权,而是他家族这个集体在国内的绝对权威。他的妻妾同时是他的血亲,他的妹妹拥有极其靠前的继承权、他的子女现在年幼,但是将来一定会成为比他们的父母更能撼动凯麦忒的存在。所有的势力依附这些王室成员存在,这也是凯麦忒大多数决议都是在宫廷而非朝堂上诞生的,也是现在凯麦忒的头脑们集聚一堂的原因。

“陛下。”王后伊西斯永远是最早到达小黄金厅——凯麦忒行使亚历山大议政厅功用的场所的人。

“伊西斯。”伊涅特夫颇为不自然的回应王后,眼神躲闪的看向挽住自己臂弯的奈芙缇丝,昵称恰拉的王妃。他应该是这次会谈最早到场的人,但是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比如恰拉的温柔乡,他迟到了。

“奈芙缇丝。”伊西斯无比坦然的向远房表妹问好,仿佛没有看到她和伊涅特夫死死纠缠的手臂一样。

“伊西斯。”奈芙缇丝或者说恰拉(她的昵称比起本名要出名的多,毕竟伊涅特夫王在任何场合都这样称呼自己的爱妾,而这个不太具有凯麦忒特色的名字也因此成了她的代名词)回礼的时候不是很规矩,这也难怪,她和伊西斯之间的争斗已经是人尽皆知,低伏做小等于涨敌人志气。

“哼哼——”伊涅特夫对这样的场景从最初的左右为难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也是颇有心得了,“这次梅丽出使亚历山大,说实话,结果超出朕的预料,她竟然真的达成了互助同盟的目标,朕还以为她一定会铩羽而归呢。”

“陛下说的没错,梅丽珊克殿下此次可以说是救凯麦忒于水火,立下了不世之功。”伊涅特夫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附和。

“大祭司阁下。”伊涅特夫立刻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内心却在苦笑,他就知道神殿一定会横叉一杠子,这不,大祭司阿蒙霍特普来者不善。既然神殿插手了,那下一个

“由此可见伊西斯陛下的先见之明,当初伊西斯陛下力排众议,公主殿下才能成行。”伊西斯身后一人出声道。

果然,伊涅特夫已经懒得多说多想了。有大祭司和恰拉出现的地方,伊西斯绝对不会缺席或者落于下风,那么大维奇尔(相当于宰相)图特摩斯也一定会为她摇旗呐喊。

伊涅特夫小时候觉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失败的王子,顶着凯麦忒“年长国王之子”的资格却从来没有被证明过,十岁之前根本不知道王宫长成什么样子,因为母亲的出身被全国上下不待见。

被接回王宫之后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失败的王储,母亲因为自己被正名而惨遭暗杀(他大致知道事情和梅丽珊克母亲有关,但是毫无证据,因此无能为力),倾国之姿的妹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次,还惹得父亲恨铁不成钢。

继位之后他觉得只是世界上最失败的王,生活在朝堂和神殿、改革派和守旧派的夹缝之间,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不得已投身温柔富贵乡,谁知后院起火,先后迎娶的一后一妃,堂妹和远房表妹分别站队,将党争引到自己最后的清净之所。

他毕生追求不过是安稳的统治,二三十年之后把王位传给长子或者长女,退位环游世界。奈何自从他接手这个烂摊子以来就没有安生过一天,他不是没有挣扎过。他支持一边另一边必然想方设法阻止,手心手背都是肉,在一双儿女分别降生后,快刀斩乱麻也愈发不可能。而当他想扶植属于自己的势力时才发现为时已晚,前朝后宫、神殿庙堂,竟无一国之君立锥之地。

从那时起,伊涅特夫·凯麦忒的心就死了。君王的权威?君主的权利?那种从来就不属于他的东西有什么要紧的,他只要随那些人斗来斗去不就行了?观之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何必自己上手?

这次也是,伊西斯和大维奇尔坚持与亚历山大互助同盟,恰拉和大祭司坚决反对并要求和美尼德乞降,他端坐王座之上,等着他们吵出一个结果,照例按照那个结果下达命令。

不过他也看到了变数——梅丽珊克,这次平常参与政务不深的妹妹也掺和进来,支持王后跟亚历山大修好的建议,并且主动请缨负责赴亚历山大谈判。大概鹬蚌相争很快要演变成三国鼎立,只不过,对于伊涅特夫·凯麦忒而言,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姊姊妹妹,妻妻妾妾、子子女女也没有多大分别,左不过吵架的人又要多出一拨罢了。

外人皆道伊涅特夫昏庸,其实他是庸而不昏。他知道自己平庸,胆小,好清静,缺乏魄力,不是长袖善舞的亲人们的对手,这就是他的不昏之处,也是无奈之处。但凡他再强势一点,智慧一点,凯麦忒应该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然而“但凡”终究不是现实。

“大维奇尔过奖了。”伊西斯对于恭维向来却之不恭,她转头朝大维奇尔图特摩斯点头致意,算作接受,带动头上的眼镜王蛇冠冕蛇信处微微颤动,别有一番风情。

凯麦忒王室的女子没有“美人”这个标准以下的,即便伊西斯在历代王后中不算出众,但也是很耐看的。因为都是近支血脉,美人的基因叠加美人。但是也因此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伊西丝出生时小腿畸形,也略有些驼背,干脆就截肢用了假肢,背部也带着矫正器。伊涅特夫身材矮小,他儿子却很健康。恰拉和图丽倒是足够高挑,也没什么显著的身体缺陷,但是恰拉时常精神恍惚。而这一代身体最好的是梅丽珊克。

“不过寒暄可以到此为止了,比起我究竟发挥了多大的作用,更紧要的是接替梅丽珊克和亚历山大谈判互助同盟事宜的人选。”谈及正事,伊西斯换了一副面孔。轮作为统治者的才能和手腕,她才是凯麦忒王室的天花板。

“这个,你定就好。”伊涅特夫回答,眼睛却看向王妃恰拉。恰拉因为女儿图丽和神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意味着她麾下可用于这件事的人选不多,而且和亚历山大达成互助同盟就带表伊西斯胜出一局,主负责人恐怕不得不听从伊西斯的推荐,但是王妃可以派出自己的人加入使团充当副手,伊西斯也不能在神殿让出主使的情况下反驳这一点。

果然,伊涅特夫冷眼旁观两方你来我往将近半个小时之后,大维奇尔主动请缨,亲自充当互助同盟谈判的负责人。但是副使的人选却久久僵持不下,因为大祭司不可随便离开凯麦忒,恰拉又不信任旁人。要知道,和亚历山大的互助同盟她已经棋差一招,再进一步可能满盘皆输,不能不慎重。

“那不如由我推荐一个人吧。”当王后和王妃争执陷入白热化时,轻飘飘插进这样一句话。

人未到声已至,这是一把凯麦忒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分辨出的好嗓子,可以说听不出来就枉为凯麦忒子民了。

“梅丽。”伊涅特夫这次是真的喜出望外了,不是因为梅丽珊克的出现,而是因为她的出现打破了僵局,让他不用继续为难和无聊下去。

“梅丽你有合适的人选?”伊西斯问道。

“是的,嫂子。”梅丽珊克答道,和伊西斯对视一眼,刹那间,空气中仿佛有火花产生,祭奠这对曾经的闺中密友死去的友谊和依旧留存的讽刺般的默契。

“说来听听!”恰拉有几分迫不及待,她一直是所谓“王妃派”的领导,但是真正掌控大局的人一直是大祭司,这给她被架空的威胁感,梅丽珊克却在这时充当了雪中送炭的人物。她的建议大多实用,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她一直隐于幕后,从不出风头,这让恰拉非常放心。

本来这次梅丽珊克反对自己求和美尼德她是挺恼火的,她的出发点就是给伊西斯添堵,所以听不进去梅丽珊克为凯麦忒考虑的劝言,两人险些拆伙。但是梅丽珊克当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谏言说既然不能阻止和亚历山大修好,那干脆由她出面前往亚历山大的说辞说服了恰拉,让恰拉认为两人应该还是在一条战线上的。

“波第诺斯怎么样?”梅丽珊克面带微笑的建议到。她正等着恰拉问,这位比起王后优势只在容貌和神殿背景的王妃很好利用,成功的让梅丽珊克不引人注意的渗透发展,以至于伊涅特夫会认为梅丽珊克是“才”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的。

“宫廷总管大人?”大祭司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倒不是波第诺斯的宦官身份有什么问题,凯麦忒宦官参政古来有之,问题在于他从来没有外事经验,能否胜任是个问题,而且就算他知道梅丽珊克和恰拉算是同盟,也不能对梅丽珊克百分百放心。

“是的,波第诺斯在宫廷里几十年,处事经验丰富,而且有过和我一起出使亚历山大的经验,还和亚历山大的宫相有私交。”梅丽珊克着重强调了最后一点。

“那确实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了。”恰拉附和道,她没有合适的人选,她信任的梅丽珊克推荐的人选就是最好的人选。

“大祭司觉得呢?”伊西斯不是伊涅特夫,她作为梅丽珊克昔年知交,对这位公主的能量非常清楚,梅丽珊克在恰拉背后搞得小动作瞒不过她的眼睛。花瓶王妃从来不是什么要紧的敌人,花瓶后面隐匿的毒蜂才是致命之处。大祭司不支持波第诺斯,那就抓住机会,不论王妃派是否存在裂痕,抠也要抠出裂痕。

“我觉得,就波第诺斯吧。”大祭司左右衡量,梅丽珊克是敌是友不明,伊西斯是敌确实无可争议的事实,两害相权取其轻,谁让自己没有一副好牌呢?不能上伊西斯的当。而且他必须站在恰拉这一边,因为恰拉的女儿图丽是神殿的未来之星,如果可以扶植图丽继位,那么整个凯麦忒就神殿的掌中之物了。

“那就波第诺斯好了。”伊涅特夫适时一锤定音,副使是谁不重要,只要不是已经占据正使之位的王后派就行。

“可以。”伊西斯并不气恼,每一个政治家都会有决策失败的时候,一帆风顺反而事出有妖。大祭司上当固然好,不上当她也已经取得了和亚历山大的联盟,不算失败。

“我一定会不辜负两位陛下、奈芙缇丝殿下和梅丽殿下的期望的。”波第诺斯用他尖细的声音保证到。

“梅丽举荐波第诺斯,再加一功,你想要什么奖励?”伊涅特夫问道。

“能为凯麦忒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是我这个王女的荣幸,并不需要什么奖励。”梅丽珊克惯例的推脱,伊涅特夫的这一发问对她而言真是天助我也,只要接下来他在追问,她就可以提出那个要求了

“不不不,有功就要奖赏,不如”蒙王这个“不如”让梅丽珊克心跳骤然加快。

“不如?”梅丽珊克感觉不好。

“不如成为朕的王妃?”

章六十七:角逐

别人还没有什么反应,梅丽珊克已经彻底变了脸色,要不是波第诺斯拼命的使眼色,她已经要爆发了。她可以算得上是有些城府,但是事关终身大事,实在没有办法沉默。果然,王座之上的那个禽兽觊觎自己的婚姻,垂涎自己的美色,已经不顾及两个人极近的血缘了。

梅丽珊克真的错怪自己的兄长了。伊涅特夫现在脸上的表情不代表“奸计得逞”而是“如你所愿”,他以为梅丽珊克是想步伊西斯和奈芙缇丝(恰拉)的后尘成为他的后宫,那他不介意成全她。

“陛下,这不合适吧。”在梅丽珊克思考对策的时候,大维奇尔图特摩斯先出言阻止了。

“怎么?”伊涅特夫问道。

“梅丽珊克殿下是您的亲生妹妹。”

“太阳神之子之子迎娶圣河之女,有什么问题么?”伊涅特夫搬出传统。

“但是凯麦忒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直系亲属结婚的例子了。”传统也是会过时的。

大维奇尔积极反驳伊涅特夫之时,梅丽珊克却找到了突破口。看来伊西斯不想看到自己嫁给伊涅特夫,怎么办,顺水推舟?不行,万一被伊西斯看出自己的目的,她又改口怎么办?梅丽珊克左顾右盼,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恰拉,计上心头。

“王兄,能成为您的王妃是我的荣幸,但是这件事太大了,可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平复一下心情?”梅丽珊克起身行礼。

“当然。”伊涅特夫很有风度的抬手。

“你”恰拉满脑子都是被梅丽珊克背叛了的想法,她居然是为了嫁给王才帮自己的么?然而她刚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自己身后凭空出现一股冷涩的杀气,让她不敢回头。

“我是赛勒涅,梅丽珊克公主殿下的近侍。”一个经过处理的沙哑女声震颤着穿过恰拉的骨膜,让她头皮发麻。“请王妃殿下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梅丽珊克殿下的安排。”

恰拉不动,也不敢动。她身后有好几名侍女,基本都身怀绝技,这个赛勒涅可以在不被整个小黄金厅的人注意到达她的身边,而她身后的侍女无一动作,就证明自己的命门握在她手上,让她们动无可动。

恰拉眼睁睁看着梅丽珊克走向穿过小黄金厅连接的回廊,隐没了身影。没有谁发觉她的异样,因为她努力的保持常态以避免杀身之祸。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梅丽珊克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在门帘之后。波第诺斯没有跟在女主人身后,他引领着一众手持啤酒的宦官侍女看来是打算补充一下小黄金厅今天消耗掉的凯麦忒最受欢迎饮品。

波第诺斯在恰拉面前停下,将她的人面陶制啤酒杯续满,意有所指的重重放下,然后不作停留的去填充大祭司阿蒙霍特普的杯子。

“看杯子底下。”赛勒涅出声提醒,她的声音分贝一直很好的控制在只有恰拉和她的侍女们可以听见的大小。

恰拉装作自然的伸手将杯子拖到桌子边缘,感觉到有什么折叠的方块状物落进手中,然后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端起啤酒抿了几口放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恰拉侧过身,在众人的视线死角打开被折起的小方块,低头迅速浏览,然后脸色和缓下来。她将纸张团好,反手交给赛勒涅,电光火石之间在她手中画下一个她会照做的单词。顿时,身后的压力消失不见,恰拉转身看时,只能看见自己那几个面色不好的侍女。

“王兄,我想好了,能成为您的王妃真的是再好不过的归宿了,谢谢你。”梅丽珊克演的卖力,余光死盯着伊西斯,但是伊西斯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但是,刚才我已经强调过了,殿下。”大维奇尔图特摩斯似乎是演定了这出独角戏。

“这我是真的属意王兄。”梅丽珊克再加一把火,她就不信伊西斯能一直这么游刃有余下去。

伊西斯确实在犹豫,她本来是绝对不会允许梅丽珊克嫁给丈夫的,既然是最可能的敌人,那就要在她有能力和自己抗衡之前扼杀在摇篮里。她今日来之前就想好了丈夫提出纳妃的对策,并且让大维奇尔图特摩斯先探路,但是结果让她觉得没有把握。梅丽珊克居然这么积极?她的目的到底是让自己放她入宫还是不是,应该怎么选?

“等等,今天光顾着讨论互助同盟了,难道你们各位亚历山大的另一个提议了么?”恰拉好像突然想起来一般,提出了这个今天会议上所有人都在回避的问题。

“亚历山大的联姻么?”伊涅特夫一脸为难。

“这”梅丽珊克更加为难。

“对啊,阿尔费雷德陛下提出了联姻。”大祭司也“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了。

伊西斯不搭腔,大维奇尔图特摩斯也一样,在他们的剧本里,王是和外界包括梅丽珊克本人推断的一样想要增加这位新王妃的。所以如果王提出纳妃,大维奇尔义正言辞反对,伊西斯适时提出敏感的亚历山大皇后问题,最终把梅丽珊克嫁出去,以免她留在凯麦忒夜长梦多。

但是伊西斯不确定,她为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犹豫,生死之际的抉择力不够果断,让她吃了不少亏。她担心梅丽珊克留下来妨碍自己的改革大计,又担心她嫁出去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后,影响自己和改革的外部后盾——亚历山大的关系。

“梅丽,你放心,你不想嫁给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就不嫁,你看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发妻的!”伊涅特夫愤慨之时居然忘记了自己除了在场的两位后宫以外,还有多少女人,恰拉只是他最宠爱并且最有背景的王妃而已。而除了伊西斯之子与图丽公主,他又有多少因为排行和母亲式微无权竞争王位而被忽视的子女。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梅丽珊克秀眉微蹙,“我造访亚历山大时见过阿尔费雷德陛下,他很”两腮染上几缕红晕。

“王女殿下这是春心萌动了,陛下还不快成人之美?”恰拉提出亚历山大就代表她不想梅丽珊克嫁给伊涅特夫,大祭司是这样想得,因此表态。

“我要提醒一句,亚历山大可能不是全然放心凯麦忒,这次联姻可能是阿尔费雷德陛下索取的一个互助同盟的保障,不答应的话,互助同盟”大维奇尔图特摩斯看伊西斯迟迟没有说话,便知王后又陷入摇摆不定,于是决定先按计划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亚历山大只是提出联姻,没有指名梅丽珊克吧。”伊西斯说,“图丽和威廉里奥皇储殿下不是更合适么?这样一来,亚历山大未来的皇后就是凯麦忒的公主了。”

糟糕,梅丽珊克和恰拉对视一眼,她们演过头了,反而激起了伊西斯作为常犹豫者必有得另一个特性——多疑,她难道发现了什么?刚才梅丽珊克通过波第诺斯和赛勒涅传递的讯息只有几个单词:亚历山大、皇后、图丽、凯麦忒王位。简单明了的表达了自己想要成为亚历山大皇后的意向以及图丽如果嫁给威廉里奥就无缘凯麦忒王位这一事实。恰拉也迅速会意,积极配合。

那么是否她们演的太过了?被伊西斯发现了端倪?怎么办?现在收回必然功亏一篑,继续演下去风险太大。

“我当初可是反对所谓互助同盟的,结果被人说成居心叵测,把凯麦忒出卖给伽齐,现在要亚历山大要以为公主才能相信凯麦忒的诚意,那就该支持并且一力促成互助同盟的梅丽殿下出面。”恰拉没有给梅丽珊克犹豫的机会就演了下去,无论是为了唯一的女儿,还是凯麦忒的王位,她都不能让图丽远嫁。

“王兄,如果这件事还关系到两国的互助同盟和图丽的终身幸福的话,我恐怕就不能成为您的王妃了。”梅丽珊克咬咬牙,演就演,她就不信伊西斯把自己完全看透了,她一定是在试探!

“这”伊涅特夫才意识到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联姻。凯麦忒已经选择了亚历山大,就不可能回头到伽齐一边,亚历山大要求的联姻必须答应,否则两边得罪,凯麦忒肯定吃不消。

而两个人选,梅丽珊克从来和他不亲近,又是杀害他母亲嫌疑人的女儿。图丽是他最宠爱的王妃的独女,比起很像自己的王子更加机敏聪慧,但是从来不因为这份机敏聪慧或者太阳神女的特殊出生日而妄求什么,反而虔诚的信仰着神明。图丽可以说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如果一定有人要去联姻,他绝对不会舍前者而选择后者。偏偏他其他姊妹都已经早早嫁人,而女儿不是太过年幼就是不够受他重视,别说联姻与凯麦忒国运相关的互助同盟国,就是人质都不够资格。

伊涅特夫有些后悔,如果他当初再挣扎几下,会不会就可以抓住溺水者最需要的生机,哪怕是几缕浮萍,也好过干脆认命沉于塘底。那么凯麦忒是不是不会到今天这个夹缝求生,小心维持所谓“八大国”门面的地步。

“看来陛下只有忍痛割爱了,梅丽,辛苦你为凯麦忒牺牲了,所幸你似乎不排斥嫁给阿尔费雷德陛下。”伊西斯最终说。

成功了!如果不是现场有人,梅丽珊克和恰拉一定会弹冠相庆,她们成功的骗过了伊西斯,她松口了。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梅丽珊克却突然止住嘴角的笑意。

“不排斥是真的,阿尔费雷德陛下和王兄,我个人没有和明显的感情倾向。我作为王兄的妹妹这么多年,当然知道王兄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是阿尔费雷德陛下也是,至少我接触到的他是一位绅士。所以,相比之下,我嫁给阿尔费雷德陛下可以给凯麦忒带来更多,那这就是最优解。”

梅丽珊克盯着伊西斯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她险些在伊西斯最后的试探下中招了,她不能因为可以嫁给阿尔费雷德感到喜悦。而是应该平静的分析利害,得出嫁给阿尔费雷德更好的答案,这才是她梅丽珊克·凯麦忒的处事作风,伊西斯深知她会动心但不会动情,必须有更大的实质利益才能促使她做出选择。

然而她给出了正确的反应,彻底骗过了伊西斯,同时又扳下一城。那就是她让伊西斯相信了她是出于为凯麦忒考虑而愿意嫁给阿尔费雷德的,当然这也是她本来的目的,只不过要复杂得多。

她想嫁给阿尔费雷德是真,无所谓嫁给谁是假;她为凯麦忒着想是真,她为图丽着想是假;她为互助同盟推动自己反夺王位是真着想是真,为互助同盟庇护伊西斯的改革大计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成功利用了伊西斯的犹豫和多疑,真假假真之间,打了一场漂亮的心理战。

伊西斯不会全信,不会一直信,甚至以后可能会回过味来。但是至少做出决定的的现在她信了,而她信了就代表梅丽珊克的亚历山大皇后梦圆已成定局,再不会更改了。

章六十八:转火

亚历山大和凯麦忒的互助同盟以及联姻消息放出之后轰动一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凯麦忒,他们在等待,等待凯麦忒方面的回应。其实,虽然对外是亚历山大提出的互助同盟,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双方必然早就达成了默契,甚至可以看出是凯麦忒主动的,所以他们更关注的不是已经有定论的互助同盟,而是联姻。

最终,联姻人选定为梅丽珊克之时,不夸张的说,天下贵族男子惜之,天下贵族女子幸之。梅丽珊克·凯麦特就是这样一个违背常理的存在,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牵动着所有公子王孙的心弦,并且让所有宫廷贵妇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现在这枚“定时炸弹”终于要安定下来,成为一枚哑弹,却仍然可以荡起千层浪,让人心有余悸。

至于民间,这就是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了。除去凯麦忒人民惋惜叫屈,甚至几个大都市(凯麦忒地区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吃不饱饭地区的人是没工夫凑这个热闹的)还出现了反对梅丽珊克远嫁的游行,甚是滑稽。而其他国家则是更对议论这次强强联合,公主的美貌以及公主的嫁妆。

而亚历山大,说句实在话,上层对于新皇后的人选几乎是全盘接受的,无论是八大家族还是佩恩,亦或是其他贵族都对梅丽珊克非常满意。而安妮·斯特林、修伊·兹兰恩以及卡洛斯·卢卡斯这几位包括右议院持观望态度。

亚历山大的人民对梅丽珊克的态度就比较复杂了,他们对狄奥多拉的爱戴是非常坚实的,这不是梅丽珊克一次经济援助就可以比拟的,但是梅丽珊克的阴谋不为人所知,她援助亚历山大的事实却是存在的。所以这位新皇后在他们心中是一个很微妙的地位。

然而无论各方如何看待梅丽珊克的这桩婚事,随着凯麦忒大维奇尔图特摩斯和宫廷总管波第诺斯的到访,互助同盟和联姻的具体事项算是启动了。

“陛下,凯麦忒的特别大使已经进驻国宾馆了,这是招待规格,请您示下。”阿格莱塔将一个收纳夹放到阿尔费雷德的鼻子底下,向后一拍,把皇帝和电脑的距离调整到不会损伤视力的位置。

“朕觉得应该引进全无纸化办公。”阿尔费雷德被阿格莱塔拍朝后一靠,虽然吃痛但是这点小疼亚历山大的皇帝还是可以忍受的。他接过收纳夹,迅速浏览了一下上面的项目,在署名处龙飞凤舞的签下圣迪欧斯·索罗斯文的“阿尔费雷德”。

“有些需要皇帝亲自签字的文件必须有电子和纸质两份备案才可以。”阿格莱塔回答到。“已经尽力减少您的工作量了。”

“很好,朕会感恩戴德的,因为百分之三百的工作减少到了百分之二百八十,简直感激涕零。”阿尔费雷德在名字的最后一笔拖出潇洒的一提。

“恭喜您今天可以休息了。”阿格莱塔审核查实了全部文件之后朝阿尔费雷德点点头。

“是的,朕可以休息的同时和你好好谈谈了。”阿尔费雷德收起调笑的表情。

“陛下想告诉臣什么或者是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尽管发问就是,不用顾忌臣。”一如既往的阿格莱塔,一如既往的坦坦荡荡。

“其实事情很简单,朕关心你和朕的皇储,所以在几天前召见了布鲁克斯卿。”阿尔费雷德只一句话就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传达。

‘原来如此’,阿格莱塔暗道。帝国的情报总务长罗纳德·布鲁克斯承诺皇帝不过问就不将当日威利卡洛庄园的谈话禀报,潜台词就是皇帝过问那么他就会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阿格莱塔本打算由自己掌握主动权,用手中的筹码和阿尔费雷德打一局擂台,不过皇帝似乎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所幸阿格莱塔其实不太在意是谁先发制人,她和皇帝会有意见相左之时,但绝无达不成共识之日,这是帝国女秘书官的自信。

“那么既然罗纳德叔叔都告诉陛下了,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对佩恩。”对于阿格莱塔而言除了和阿尔费雷德相关的事情,没有任何事情算得上大事,即使是言及掌握帝国行政权的宫相之家的存亡,对她而言也不过小事一桩。

“什么时候的事?”阿尔费雷德对阿格莱塔猜中自己的心思这件事已经习惯,连一点惊讶都不会有。“什么时候知道朕还要对佩恩动手。”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不是您自己告诉臣的么?”阿格莱塔歪过头,故作迷茫状,惹得阿尔费雷德差点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笑出来,不过他及时把这份笑意转化成了清嗓子。

“朕自己?”

“是的,您自己,‘朕还有下一步计划’”阿格莱塔回忆。

是了,阿尔费雷德也想起来了,他曾经向阿格莱塔透露过自己还有下一步计划,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面前的女孩也在其中,现在是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而且,”阿格莱塔又说“财政权(税制改革)、军事权(金家族)之后不就该行政权(佩恩)了么。”

亚历山大的议会具有立法权而不具有财政预算决定权和宣战权,和欧罗巴半大陆议会日渐强势包揽以上两权利不一样。但是这只是相对而言,皇帝强势自然权柄在手,反之则权柄下移,亨利时代所有事情都要谈论,减少出错率的同时也降低了效率。阿尔费雷德要把这些权利收回来,因为他的改革需要雷厉风行,需要一定的强权。

“所以你为朕收集谴责佩恩的证据?”阿格莱塔了解阿尔费雷德至深,阿尔费雷德看阿格莱塔更加透彻。

“也有保护克里斯殿下揪出金家族内鬼的目的。”只是自傲调查过程中发现佩恩——瑟斯特的所作所为可以成为皇帝对宫相下手的名目之一。

“朕本来不想这样的。”阿尔费雷德说。

“是指”这一点阿格莱塔就不解了

“佩恩,虽然从他在亨利陛下尸骨未寒之际篡改遗嘱给朕送了一份投名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朕不会信任他,因为只有父亲那样豁达的君主敢信任这样的宫相,可惜朕不是。”阿尔费雷德停顿了一下。

“那佩恩”

“不能放过。”皇帝一句话就给整个宫相家族判了死刑。

章六十九:枢机

“是因为宫相阁下或者说宫相阁下的妻妹利用了公主殿下,间接把手插到皇储殿下身上,犯了和金家族一样的错误么?”阿格莱塔发问,她不会反对阿尔费雷德的决定,但是这次,她觉得佩恩必有更使皇帝难以忍受的错误。

“不止如此,还有朕的新皇后。”

“什么?”

“说起来朕也许还应该感谢这个媒人,如果他没有抱着其他的目的的话。”阿尔费雷德颇为遗憾,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他不想再看到皇后和大臣过从甚密了。

“那么新皇后”阿格莱塔紧张起来,梅丽珊克如果和佩恩有牵连,她的背景

“不能动她,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朕还需要和凯麦忒的互助同盟。”梅丽珊克可以带来的东西决定即使她和佩恩有什么猫腻,阿尔费雷德也会娶她。

“那么陛下要因为这些事将佩恩和金家族一样处理么?”

“佩恩不是大威胁,只是朕不希望帝国的第一执政继续世袭而已,所以最好手段温和一些,不用像金家族一样。”阿尔费雷德看向阿格莱塔,“但是具体行事取决于你。”

“臣?”

“是的,你在这个计划中。”

“臣知道,但是臣可以理解为您要把这件事交给我么?”阿格莱塔有些混乱,以至于自称都发生了变化。

“是的。”

“但是”

“是你自己提醒朕的。”

“但是臣应该是您的一颗棋子,想一直以来那样,而不是执棋者。”

“恩,朕现在要你这颗王棋解决佩恩。”阿尔费雷德说,“莱塔,你难道以为你只是一个情妇的角色么?”

“臣不是您的情妇,是您的文书和秘书。”阿格莱塔说的非常认真,她一直以来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她比起其他的皇家情妇而言不过是更受皇帝信赖并且是精神上的红颜知己而已。

“朕现在很失望并且生气,气自己当初和你来往的方式让你有太多顾忌,失望与你的自知之明,过度的自知之明就是妄自菲薄。”

阿格莱塔在阿尔费雷德说话时一直在分析和观察,这是否是皇帝的一次试探?或者找一个机会除掉过于深入机密的自己?自己应该相信他么?

相信。万分之一秒,这是阿格莱塔得出答案的时间。倘若真的不幸,那么她甘之如饴。

“阿格莱塔·穆莱尔。”阿尔费雷德不用对视就知道阿格莱塔在听。

“是!”

“朕全权授权你解决佩恩的问题,请你负起所有责任。”

“所有责任?包括善后么?”

“朕希望可以有朝一日认命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宫相。”掷地有声。

“佩恩不是金,臣也不是陛下。”阿格莱塔没有正面回应皇帝的期待,因为她都记在心里。“臣希望分而化之。”

“放手去做。”

与此同时,卡梅洛特佩恩大宅(不是红公馆),狂欢中的宫相一家并不知道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渐渐悬于头顶。所以和佩恩的其它成员形成对比的不是亚历山大宫的那一对君臣,而是觥筹交错万千繁华之外遗世独立的弗朗西斯·佩恩。

“弗兰。”在取得对金家族全面胜利的庆祝会上,会注意到面无表情远离人群的外甥的人恐怕就只有佩恩——瑟斯特的幕后红姬琼琴芬了,因为这样场合的中心是她的姐姐,佩恩真正的女主人罗斯玛丽。

“琼妈妈。”弗朗西斯抬抬酒杯算作回应。

“是小姨。”琼琴芬纠正到。

“无所谓了,小姨。”弗朗西斯从善如流。

“这是?”琼琴芬看到弗朗西斯手边谨慎包裹起来的瓶状物体。

“我一直想要的那个。”

“焕红?”琼琴芬问道。

“嗯。”弗朗西斯点头。

“弗朗西斯!!!”人群中间,罗斯玛丽夫人朝儿子招手,想将他引到身边。弗朗西斯垂下双目,不经意的盯着杯中所剩无几的残液,当做没有看见,让罗斯玛丽夫人好不尴尬。好在弗朗西斯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不给母亲面子,罗斯玛丽夫人调整僵硬的面部表情,再一次融入她的世界里。

“怎么不过去,即使打个招呼、走个过场也好。”琼琴芬提起鼓腹敞口银壶替外甥把杯子续满。

“无聊。”一个单词也不肯多说。

“哪里无聊?”琼琴芬太了解这个外甥了,所以顺着他的话说。

“他们,因为什么这样兴奋?”弗朗西斯没有任何指向,琼琴芬却知道他说的是除去他们两人之外包括弗朗西斯父母在内的佩恩们。

“因为佩恩终于摆脱了金这个敌人。”

“那就值得这样?”

“你觉得不值得,但是有人觉得值得,小宫相阁下。”琼琴芬注意到弗朗西斯因为自己的称呼皱眉,但是也只是皱眉而已。“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无所谓喜不喜欢。”

“你的父亲是帝国的宫相,你是他的独子,就会是下一任宫相,这是你的宿命。”

“恩。”古井无波。

“弗兰,你还是不会对任何存在提起兴趣。”

“因为没有值得我提起兴趣的人或事。”

“会有的。”琼琴芬俯下身,让自己的身高和十三岁的侄子平齐。“你会遇见让你提得起兴趣甚至为之付出的存在的。”

“如果一直没有呢?”

“那就一直等下去,弗兰,你的强大是真正的强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天生的武器,天生的优势,佩恩——瑟斯特的保护伞。”琼琴芬探出手抚摸弗朗西斯的额发“至于那个存在,对你而言得之为幸不得为命。”

“哦。”

“当然也是亚历山大的武器和保护伞,只要你对亚历山大有用,那么陛下一定还会需要佩恩——瑟斯特。”

弗朗西斯眼神游离,琼琴芬就当成他没听进去,笑着起身走向正在寻找她的弗兰克·佩恩。弗兰西斯没有告诉琼琴芬他把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他会下意识记住所有有用的信息。也没有问出他想问的一个问题“保护亚历山大和佩恩——瑟斯特有什么意义?”

琼琴芬更不会意识到她和外甥的一次闲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影响弗朗西斯·佩恩以及佩恩——瑟斯特乃至亚历山大到怎样刻骨铭心的深度。因为她眼下要面对的是崭新的敌人——阿格莱塔·穆莱尔。

通用历414年年末,腥风血雨的一年必然不会虎头龙身狗尾,配得上为统历414年拉下帷幕的“凤尾”一点也没有让人失望。皇帝在亚历山大内阁增设主管机要文书和参谋咨询的枢机大臣,任命阿格莱塔·穆莱尔暂代。

尽管阿格莱塔的名声不慎良好,但那时在统治阶层,她全力支持税制改革和内阁选举制度化的努力在415年的内阁大选得到回报。在右议院压倒性的支持优势之下,她正式被人民抬进内阁。

枢机大臣是一个和女秘书官职权没有太大差别的职位,但是它给哪怕是暂代的阿格莱塔一样特权——内阁例会发言权。她从权利中心的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阿尔费雷德则拥有了绝对效忠的第一嫡系。从此之后许多年,这对黄金搭档以这样姿态完成了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们不是情人,却拥有远比情人更加深沉的羁绊,令人尊敬的羁绊。现在,他们合作的第一个成果即将落网并被绞杀在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中。

第二卷,皇后之冠,完。

章七十:协约

亚历山大通行公历纪年,或者说统历纪年。这种纪年方式以亚历山大帝国立国当年为元年,当时统称亚历或统历(统一历,纪念亚历山大统一)。经过“航海女皇”伊莎贝拉一世和当时所有有识之士的努力,世界逐渐连通,并且于亚历54年在当时还是中央岛的和平岛召开空前绝后的“第一会议”,即有史以来第一次世界各国统治者的面对面会晤,当时有近四分之三的君主响应并出席。

这次会议达成了全面通商协议、建立了和平岛学园并且统一了纪年方式。当时可行的纪年方案有两套,埃森帝国使用的“冬历”和亚历山大使用的“亚历”。两国争执不下之际,当时的周国皇帝炎旭建议投票决定。周国的年号纪年法随皇帝生死更迭,不适宜统一使用,而天干地支文化色彩太过突出,反而让他的建议更具说服力。结果“亚历”以三票之差脱颖而出,从此成为全世界通用的纪年法。这次会议也拉开了埃森帝国和亚历山大长达三百年的争霸。从此,亚历山大本土仍采用“统历”来纪念统一,而国际上一般称呼这种纪年方式为“通用历”简称“通历”。

通用历415年五月五日,亚历山大的清晨从未如此喧嚣过,整个卡梅洛特万人空巷,伊泽贝尔港则是摩肩接踵。曾经让帝国大开眼界的访客再次到访,不变的“尼罗女神号”,改变的身份,梅丽珊克·凯麦忒已经反客为主,并且即将带来更大的震撼。

“尼罗女神号”停泊在伊泽贝尔港最大的船坞,待鸣炮八十响(皇帝给新后以同威廉里奥皇储加冕礼同样规格的礼遇)之后。一辆悬挂着亚历山大与凯麦忒国旗的,虽然体积不能相比,但相对豪华程度不亚于“黄金船”的花车从民众自动让开的道路间驶过,之后是一系列的华丽车队。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皇帝不只给予梅丽珊克和威廉里奥相同的礼遇,而且给予了她和凯旋而归的将军同等的尊重。阿尔费雷德走下花车,亲自迎接自己的新娘。这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帝国的皇帝总是想要保持他们的权威,历史上还没有那位皇后让皇帝亲自赴港口迎娶的,梅丽珊克头一个享此殊荣。

阿尔费雷德举手像人群示意,又引来一阵欢呼。然后他步入与特别搭建的凉亭里坐下,等待见证互助同盟的正式签订和与半年未见的新妻的再会时刻。

“黄金船”放下甲板,红毯自上而下摊开,这是凯麦忒数十名有十年以上在宫廷供职经历的绣工夜以继日的穿针引线半年,才在婚期之前顺利完成。她们以巧夺天工的手艺将金丝银线幻化成红毯上的凯麦忒王室眼镜王蛇莲花纹章和公主美丽的名讳——梅丽珊克,有圣迪欧斯·索罗斯文和凯麦忒文两种文字,连接着另一端亚历山大皇室藤蔓玫瑰纹章和阿尔费雷德的名字。

红毯上走下三排凯麦忒女孩,她们大多是王室的远亲,勉强有资格侍奉公主,但是她们中间的每一个,都昳丽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紧接着是乐舞,吹奏着凯麦忒宫廷音乐,几个变调之后巧妙的变成亚历山大流行的曲调。

凯麦忒大维奇尔图特摩斯在乐舞之后显出身形,他在两国协议协商完毕之后就返国准备联姻的具体事宜了,而现在也正是他负责将凯麦忒的和亲公主护送至亚历山大。

他径直走到红毯尽头阿尔费雷德面前,躬身一礼之后开口:“凯麦忒大维奇尔图特摩斯护送太阳神神的女儿,圣河的女神,凯麦忒的明珠到达她未来的家。同时带来和平与贸易的信号。”

“大使阁下辛苦了。”阿尔费雷德颔首。

“陛下,这是凯麦忒准备的亚凯互助同盟的具体细则,我王已经仔细看过,有几条需要修改之处也已经和贵国外交大臣达成共识。”图特摩斯将协约双手呈上,阿格莱塔接过,平展在阿尔费雷德面前,用镇纸压住。

“文件一式两份,两国各备其一,这是亚历山大的。”安妮·斯特林也将手中文件交给阿格莱塔如是处理。

《亚历山大帝国与凯麦忒王国互助同盟协约》

亚历山大与凯麦忒王国为加深两国友好关系计,为两国未来合作前景计,为共同维护世界和平局面计,决计成立互助同盟,并签署本协议。双方代表:

亚历山大帝国内阁外交大臣兼外交部长安妮·斯特林

凯麦忒大维奇尔兼对亚力山大全权责任官图特摩斯

经双方代表代表两皇/王达成以下共识:

1凯麦忒与亚历山大缔结协约,结成互助同盟。

2在两国任何一方受到两国之外任何国家军事进攻时,另一方有责任予以无条件军事援助。

3凯麦忒公主梅丽珊克·凯麦忒保留继承权联姻亚历山大阿尔费雷德一世为皇后,两人所有子女共同享有两国继承权,两人子女任何一人继承任何一国王/皇位之后,废除其本人及后代及兄弟姊妹及后代对另一国继承权。

4协约双方保持绝对平等,一切涉及两国利益事宜必须协同商议,但不可干涉此外任何内政,不可侵犯领土主权。

5协约双方可参与与别协约涉及项目不冲突的国际组织并缔结相应合约,但禁止损害本协约涉及另一方任何利益。

6本协约与签订日起正式生效,协约定期为四年,到期如双方无废除意向仍安到期处置,续约需另行签约。

协约一式两份,由协约缔结双方分别提供并交换保存,每份协约由同样内容分别以亚历山大文、圣迪欧斯·索罗斯文及凯麦忒文写就。

亚方代表:安妮·斯特林

艾方代表:图特摩斯

通用历历415年5月5日

阿尔费雷德曾经无数次阅读过这份协约,两国在谈判期间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在保护本国利益不受损伤的情况下获得更多好处。经过三个月的拉锯,每一个字都更改过无数遍才算是各自满意。

安妮·斯特林在那段时间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最终不负所托,将这份寄托着阿尔费雷德宏图大志的协约完成。当然的,作为最大的功臣她有代表自己的国家签下姓名的权利,凯麦忒方劳苦功高的大维奇尔亦然。

阿尔费雷德一生留给后世的东西有很多,但是其中影响最大的,主导他身后帝国未来走向的功绩一定有这份互助协约。而他和现在在纸上落下签字的双方代表不会想到,他们甚至间接帮了克里斯汀的大忙。

章七十一:盛礼

“很好,大维奇尔阁下,现在,协约的事情已经妥当,朕是否有幸在解决国事之后解决家事?”阿尔费雷德在图特摩斯在协约上落下自己名字最后一个单词最后一笔的时候打趣道。说句实在话,图特摩斯只是他的名字打头第一个单词,实际凯麦忒贵族使用所谓三位命名法,有三个用在不同场合的十几个音节组成的名字分别公用,对神用,对家人用。而凯麦忒王室更是有几十个音节组成的五个名字,即所谓的“五位命名法”。图特摩斯是凯麦忒大维奇尔公用名字的第一个单词,是为通称,但是他落笔写下的是他那冗长的公用名。

“当然,陛下。”

图特摩斯识趣的退开,同时示意向甲板做了一个手势。黄金船最高层挡板随之抬起,露出和地毯同样手笔甚至工艺程度在其之上的幕帘,朱帘半卷之间隐隐约约透出女子的身形,伴随着异域的幽香,有几百米之远的阿尔费雷德都可以捕捉到其馨香。

梅丽珊的打起幕帘,她被一袭白色贯头衣式婚服及连体披肩包裹,绾青丝作盘发式隐匿在蓝色假发中,饰以天青石制点缀光玉髓的莲花飞鹰冠冕。梅丽珊克一贯的穿衣风格比较暴露,但今天她选择了凯麦忒最传统最正式的婚服,她要显示自己庄重不亚狄奥多拉,不是传闻中的红颜祸水。

梅丽珊克挺身走下台阶,虽然夸张的动作对她柔弱无骨的腰肢根本来说不算什么,但还是难免让人惊出一身冷汗。特殊材质的贯头衣在阳光的反射下使她呈现出蛇的姿态,然后她就这样“游走”到阿尔费雷德眼前。

“陛下。”狡黠侧目。

“梅丽。”心照不宣。

他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做到,她答应过的事一定会成真,这就是他们的默契。帝国的统治者夫妇相视一笑,携手高举。

与此同时,帝国北境的哈默尔恩乡间城堡。狄奥多拉拥住女儿,平静的注视着电视,那个冰冷的方形大盒子将卡梅洛特发生的一切展示给她。从早上梅丽珊克抵达亚历山大开始,到她褪去凯麦忒的婚服,换上属于亚历山大皇后的正装,步入圣索菲亚大教堂。梅丽珊克拒绝了少女憧憬的婚纱,比起新嫁娘的身份她更看重皇后的身份。

“妈妈,你”克里斯汀担忧的抬头。

“怎么了,亲爱的?”狄奥多拉从女儿的眼中看到深切的不安。“不用那样小心翼翼的,那一切都已经和咱们没有关系了。”

“朕宣誓,忠诚于自己的婚姻、珍惜面前的女子、爱护婚姻的结晶”阿尔费雷德的声音透过电子屏幕传来。

“这誓词”和帝国的传统不符,梅耶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每一个参与过九年前那一场皇室婚礼的人都知道这一点。皇帝是不会为谁发誓的,那么今天的异数一定是新皇后故乡的习俗,阿尔费雷德为了梅丽珊克特地在他的婚礼中增加了凯麦忒的习俗。

亚历山大的皇帝如果未登基时已经成婚,登基时会和妻子一起进行加冕礼,如果是登基后结婚,那么皇室婚礼则会和皇后加冕礼合并(女皇则可加冕自己的丈夫为共治皇帝,但是并非和皇后一样必须加冕,女皇有权选择自己的丈夫是亲王还是共治皇帝的身份。亚历山大至今尚未出现过共治皇帝,伊莎贝拉女皇的丈夫一生止于亲王,克里斯蒂娜未曾二婚,废除丈夫自立后一直是一个人。)。而阿尔费雷德作为少有的二婚皇帝,这是第二次加冕皇后。同样的皇冠,为梅丽珊克戴上的人却是托马斯坎佩伯利大主教。梅丽珊克为表现自己皈依圣迪欧斯·索罗斯信仰,专门谢绝了阿尔费雷德的亲自加冕。梅丽珊克出生在一个极度尊敬信奉神明的国家,因而在她心中,神明的代理者的加冕要比世俗君主更具有说服力和象征性。她当然还信仰凯麦忒诸神,但是在亚历山大民众面前,自称为太阳神之女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镜头随着梅丽珊克转向教堂一角,那里放置着曾经在狄奥多拉的婚礼上使用过的织机。曾经在生产革命时期为帝国崛起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式织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甚至非婚礼仪式不可见。而这台织机和九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老旧的机头机翅向四面延展,诉说着帝国几代皇后的兴衰更替。如今,终于轮到了梅丽珊克。

梅丽珊克撩起裙子坐下,踩动踏板的同时飞梭走线,她的双手白皙干净,完全不像是能够干好织布这样工作的人,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双没有被岁月侵蚀过的双手操作起织机来是那样的稳妥,飞梭穿过棉线之间规律而有条理。

“一段、两段、三段、四段”所有人都在心中默数。前任皇后九节而断的先例让人心有余悸,狄奥多拉只织了九段,而她的婚姻也持续了不过九年。那么,梅丽珊克呢?

圆满,梅丽珊克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她带着笑意起身,接受响彻整个教堂的掌声。她本身就没有担心自己可能重蹈狄奥多拉的覆辙,她是天命所归的太阳神神之女,注定要成为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帝王的妻子。神站在她这一边,又怎么可能会成为她道路上的障碍呢?

“狄拉姊姊,不过是完成了织布的习俗而已,她”梅耶打量着狄奥多拉的表情。她担心狄奥多拉又在逞强,毕竟她死要面子活受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再坚强也不该在曾经共同生活近十年的丈夫和其它女人婚礼时无动于衷。

“说没有事是假的,毕竟我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我是个失败者,但是梅,我只是作为皇后失败而已,不是我的人生失败了。”狄奥多拉和义妹交心“所以我要证明我自己不是绝对的失败者。”

“怎么证明?”梅耶动动喉咙,洗耳恭听。

“双管齐下吧,我们在爸爸离开时的宣言也该兑现了,还有,我不能把我和我在意的存在所承受的痛苦百倍还给罪魁祸首,那么至少不该放过帮凶。”

“你的意思是”

“佩恩,差不多是时候了。”当阿尔费雷德宣布亚历山大的新任皇后为梅丽珊克·彭德拉根时他的前妻这样说。

章七十二:炮轰

是的,差不多是时候了,不论是对于狄奥多拉而言,还是对于阿尔费雷德而言都是如此,当然也包括阿格莱塔。婚礼结束,协约签订。按照惯例,不论外界怎么议论,亚历山大理应风平浪静一段时间去消化一系列重大事件,但是帝国代理枢机大臣似乎是打算借这阵东风燃烧她新官上任的那三把火。

通用历415年五月三十日内阁例会,枢机大臣公然炮轰佩恩,指责佩恩家族世袭宫相职位,大肆揽权搞垄断,有碍于帝国正常发展。要求将宫相纳入内阁体系,设立任期,和其余内阁大臣一样定期选举,并且在一段时间内禁止佩恩的子弟出任宫相,朝野震惊。

“枢机大臣,你这样指责我是因为我有哪里不称职么?”阿格莱塔一言既出,佩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和阿格莱塔早有嫌隙,但那是他对阿格莱塔的单方面不满,怎么现在他还没动手,这女人就自己撞到枪口来了。

“宫相阁下不要岔开话题,我针对的可不是您,而是您的家族霸占宫相的位置近半个世纪这件事,怎么看这都不和常理不是吗?”阿格莱塔如何会被他人牵着鼻子走?

“宫相之位能者居之。”佩恩如是回应。

“宫相阁下的意思是恰好在过去半个世纪里,最合适宫相这个之位的人都姓佩恩?”阿格莱塔跟上。

“也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每一任宫相都是皇帝任命的。”亚历山大历代先皇都认可的制度,你又凭什么置疑?

“既然这样,那就更应该确定任期并且选举制度化了。”阿格莱塔完全没有被历代先皇这么大的名头吓倒,“宫相阁下的家人如此出众,连每一代皇帝陛下都认可,真金不怕火炼,阁下又何妨把评判宫相的权利交给各位议员呢?”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仿佛整个议政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不是其他人没有出席,而是今天这个情况哪怕是最喜欢发表意见的道格拉斯·道尔顿都能看出异常之处。皇帝的宠臣向帝国的股肱发难时吃瓜路人应该怎么办?不保持沉默的人恐怕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了。

“不是我不愿意把机会交给议院,而是没有必要,亚历山大需要稳定的政治环境,佩恩自拥有宫相的世袭权以来在这一点上做的怎么样各位有目共睹,还是说枢机大臣能找出其他的不合理性?”

“我已经强调过了,一个政府公职由一个家族内部世袭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如果宫相阁下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么大公无私,一切以亚历山大为先的话,就应该杜绝这样不合理的现象。”

“凡事总有其特殊性”

“特殊性,像克里斯顿一样的特殊性?”阿格莱塔不疾不徐的发问,但是她这句话引得包括佩恩本人在内的半个议政厅的人都变了脸色。

克里斯顿现在是没有宫相这个职位的,类似最高行政长官的职位是辅政官,无论是权力还是影响力都远远小于宫相。而阿格莱塔所说的“特殊性”以及克里斯顿不设宫相的原因只有一个——现任克里斯顿公爵罗伯特·德文就是宫相篡位,他的家族也曾经在宫相的位置上盘踞了一个世纪,并逐渐架空原公爵家族,最终在他这一代迎娶末代公爵独女米兰达,兵不血刃的接手了王座。

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的百年战争可以终结,很大程度就是这位和原公爵家族意见相左的新公爵努力的结果。而在米兰达公爵夫人过世之后,罗伯特公爵迎娶了来自亚历山大的公主,克里斯顿就彻底改姓德文了。阿格莱塔是在以德文家族为例,提醒佩恩自重,暗示佩恩有成为第二个德文的可能,

“枢机大臣说话要讲证据,信口雌黄是要担责任的。”佩恩是真的动怒了,他兢兢业业几十年,虽然却有揽权贪污之嫌,但是大体上还是一个称职的宫相,不擅长政务的亨利要是没有他辅佐,亚历山大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他绝对不允许有人从这个方面诋毁他。

再说,德文累世贵族,不知和克里斯顿王室联姻过多少次,说不定身上流着比原公爵更加纯正的王室鲜血。佩恩呢?不过是一个连爵位都没有、人丁寥落的家族罢了,族中也只有宫相一个要紧的位置,虽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但是一旦失去世袭宫相的职位,必然土崩瓦解,怎么可能翻得起德文那样的风浪?所以阿尔费雷德对佩恩比对金家族宽容的多,直接交给了阿格莱塔。

“停!”阿尔费雷德抬起手,两人停下争执。“莱塔提出质疑,宫相阁下反驳,你们两人各执一词,朕也不好说该听谁的,不如这样吧。两位在议会发表演说,公开辩论,朕届时根据反响,再做决定。”

“陛下?”菲利普·费里斯和右议院首席议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好好的宫相的事情,怎么把他们牵扯进去了。皇帝只说演说,而不是把决定权交给议院,也就是说他们只负责过程,不负责结果。但是无论结果偏向哪一方,他们肯定会得罪另一方。

而且宫相之位非同小可。从左议院的角度来说,佩恩本身不是什么老牌贵族,但是和他们关系相当融洽。如果佩恩失位,可以补进八大家族的人固然好,不过想也知道阿尔费雷德肯定不会同意,那接任的人至少不会是八大家族的嫡系,恐怕还不如佩恩好说话。

右议院对佩恩向来没什么好感,那么接任者可能是和左议院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么?同样不可能,佩恩好歹不是什么几百年的世家,总比八大家族之外但也是他们的障碍的随便哪个谁要好。右议院为难的是他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让皇帝和自己都满意。

无论是安妮·斯特林还是修伊·兹兰恩都年资尚浅。这是右议院首席议员不由得又怀念起了阿尔伯特·金,如果是这位老伯爵的话以武转政,出将入相,岂不快哉?

说白了,两院都不想换掉佩恩,至少在有合适的人选之前不想换掉佩恩。弗兰克·佩恩年纪不小了,他的独子才十三岁,没有什么比年轻的君主或者宫相更让议会高兴的了。想到这里,菲利普·费里斯顿时觉得他明白阿尔费雷德的用意了,阿尔费雷德一定是不想换掉佩恩,但是又不好拂了阿格莱塔的面子,才提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臣明白了。”菲利普·费里斯立刻表态,然后愉悦的看着右议院首席议员脸上纠结的表情。

“那就这样吧。”阿尔费雷德点头,示意会议结束。

“枢机大臣阁下!”安妮·斯特林快速整理好文件,赶上想和阿尔费雷德一起退场的阿格莱塔。她们两人在先前互助同盟一事上结下了不错的交情。

“外交大臣阁下。”阿格莱塔停下脚步。

“你的初衷不错,就是太心急了。”安妮语重心长。

“是么?我不这么看。”

“哦?”

“不可说,到时候您就知道了。”阿格莱塔摆摆手,把若有所思的安妮留在原地。

“唉——”

“你就别操这件事的心了。”修伊·兹兰恩阻止了想要再追问阿格莱塔的安妮。

“怎么说?”

“我可不知道阿格莱塔·穆莱尔什么时候称得上是‘心急’了。”修伊说。

“哦——”安妮恍然大悟,“那我们就这么看着?”

“目前这样就好。”

安妮·斯特林和修伊·兹兰恩都有一种意识,那就是阿格莱塔比起佩恩和八大家族以及中立派,更倾向于他们,虽然不是一派,但至少不是敌人。就这样,不知不觉之前,阿格莱塔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章七十三:争执

在各式媒体用飞速发展已经不能形容的光速发展时代,阿格莱塔炮轰佩恩的消息很快传遍亚历山大全境。然而最先做出反应的并不是佩恩的党羽,而是金家族,在应对这件事情的方案上,金家族内部产生了分歧。

“您承诺过金家族会发生变化,而且是对全亚历山大公开承诺的,怎么,您的所谓‘改变’不是休养生息的蛰伏,而是更加激进的把整个家族推入形势不明的漩涡中去吗?”

帕特里克很愤怒,他一向是不屑于像他最看不起的莱昂纳多一样事事跟吃枪药一样跳起来表达自己的意见的,更不会和家族的当权者唇枪舌战,唯一一次还是阿尔伯特托付金家族的那次他坚定地声讨莱昂纳多。然而这正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这次的事情对他底线的践踏之深。

“这只是一次试探,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响应阿格莱塔的决定的。”面对帕特里克的质问,狄奥多拉答道。

“金家族现在的状况经不起任何的风险,您想过这样不负责任的‘试探’会把家族推向深渊么?”

“只是让尝试说服金家族领地出身的议员在关于佩恩世袭问题的态度上靠近阿格莱塔一方而已,我不觉得其中蕴藏的风险足以毁灭一个家族。”

“不对,阁下,您如此行事一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帕特里克说。“闻风而动不是您的作风。”

“你难道不想趁这个机会把佩恩拉下马吗?”梅耶的发问颇有几分指责之意。

“做梦都想,但是不考虑时机,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面对梅耶,帕特里克声线放缓了几分,因为梅耶性烈比不上狄奥多拉,她是很能够听取别人意见的,只不过对帕特里克有偏见。

“现在不是时机么?”狄奥多拉反问。

“什么时机?”

“其实阿格莱塔有联络我,希望我可以助她一臂之力。”狄奥多拉道出玄机。

“唉——,果然。”帕特里克叹气“先不说阿格莱塔·穆莱尔想要干什么,首先她绝对没有和佩恩抗衡的能力,一目了然的事为什么你们看不明白呢?”

“陛下可是破格专门为她设立了枢机大臣之位。”梅耶反驳到。

“陛下是设立了枢机大臣之位不假,让阿格莱塔·穆莱尔代理也不假,可我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专门为她设立的职位。”帕特里克不以为然,“这次分明就是她没有看清自己的定位,想要出风头或者揽权,陛下把轻描淡写的把事情丢给议会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阿格莱塔才不是那种人!”克里斯汀非常不悦。

“我的小公主,你和你的母亲非常信任她,但是这信任的结果是你们在这里,在哈默尔恩,而她在卡梅洛特坐上了枢机大臣的宝座。”帕特里克俯下身。

“你的意思是她在利用我们?”梅耶若有所思。

“恩。”帕特里克点头“而且还想压榨剩余价值,把金家族拉近她疯狂的计划中。”

“我相信莱塔!”克里斯汀走到帕特里克面前。她经历了太多背叛,因而不愿意再去怀疑任何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你这样想?”狄奥多拉向女儿招手,在克里斯汀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及其认真的问。

“恩!”克里斯汀的反应让帕特里克咋舌,他刚才也是如此置疑阿格莱塔的忠诚的。

“你反对我的决定。”狄奥多拉盯住帕特里克。

“是的,我尊重阿尔伯特阁下的遗嘱,正因为我尊重,所以我会在这里和您争论。”帕特里克提到阿尔伯特,忍不住一阵唏嘘。

“很遗憾,帕克,我不能接受你的意见。”狄奥多拉直截了当的回绝了帕特里克“无论阿格莱塔·穆莱尔是什么目的,可以扳倒佩恩的机会,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要尝试。而且,我答应过克里斯让她参与进来,她的态度应该很明显了。”

“您可以尝试,但是不能把金家族也”

“那好,我们把决定权交给家主。”说着把视野转向梅耶。

“狄拉姊姊,我觉得这件事可以一试,但是必须小心穆莱尔阁下。”梅耶有些犹疑的说。

“梅,你想清楚。”帕特里克最后一搏。

“我就是金家族,金家族就是我,我觉得可以。”帕特里克的话起了反效果。

“好,很好,看来我今天注定无功而返了。”帕特里克今天算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对牛弹琴,怒极反笑了。他很难理解所谓的相信、忠诚之类的情感,并将此时狄奥多拉和梅耶的决定理解为女性的感性,因为理性如他,怎么也不会同意这样的计划。

没错,只是尝试说服一些议员,即便被查出来和金家族有关,阿尔费雷德也不会把金家族怎么样。一来这等大事,每一个家族都会暗中活动,法不责众。另一点是阿尔费雷德新婚燕尔,此时再打击金家族,等于公开表示他容不下前妻,毕竟狄奥多拉是以那样前所未有的方式卸下皇后责任的。

但是做错之后后果不严重不等于可以做,自从阿格莱塔伴随阿尔费雷德左右以来,外界对她的争议就没有停止过,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愿意和她扯上关系。结果金家族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她暗通款曲,难道不会造成生存环境的进一步恶化么所以帕特里克忧心忡忡。

“那简·金呢?”帕特里克见话不投机,便提出另一个问题“相信你们也看到了,自从莱昂纳多被收监,她的人生目标就变成了和我唱反调,不问是非,不分青红皂白,这很影响家族日常事务的运作。”

“关于她的事,你就不要过多过问了。”听到简的名字,狄奥多拉在一瞬间表情狰狞了一下“我自有主张。”

“阁下,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和您的心意?似乎每次简·金和我发生冲突,您的剧中调停永远是让我让步?”帕特里克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怎么会?她情绪不稳定,我们应该包容,毕竟她现在和守活寡也没有多大差别了。”狄奥多拉回以微笑。

“阁下,我不是莱昂纳多·金,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认同他的处事方式。如果您抱着坐山观虎斗的目的对我和简·金的问题冷眼旁观的话。如果您在金家族百废待兴的时候还想着平衡势力,扶植内斗的话。金家族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帕特里克语速飞快。

“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狄奥多拉说。

帕特里克没有说话,他不相信狄奥多拉。他对狄奥多拉是有情绪的,他服从她是因为她的身份和阿尔伯特的遗嘱。而狄奥多拉也没有完全把帕特里克当成自己人。

梅耶无奈的看着这一幕,明显,这次关于金家族下一步行动计划的家庭会议陷入了僵局。

章七十四:暗流

“听听,是谁在这里危言耸听呢?”正当梅耶纠结怎样缓和气氛时,简·金的声音在帕特里克吐出最后一个单词的当口响起,说不是故意的她自己都不信。

“简。”梅耶站起身把座位让给她。金家族为了保持家族成员间所谓的“亲近”把所有房子内的公共场所都设计的非常狭窄。比如眼下这间房间,布艺沙发组只够四个人坐,简一进来,梅耶该叫她一声嫂子,肯定要让上一让。

“不用了,家主。”梅耶让座是客气,但是已经是家主的梅耶的让座简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既然都在这里了,你们两个差不多在今天达成一个共识吧。”狄奥多拉仿佛没有听见帕特里克方才那些相当无礼的言论。“我不要求你们握手言和,那不现实,但是至少不要再针锋相对。”

“不可能!”帕特里克还没说话,简首先否决了狄奥多拉的提议。

“帕克呢?”

“很遗憾,女伯爵阁下,我不能单方面向完全没有和解之意的人妥协,这是原则问题,涉及人格。”帕特里克相对委婉些,但意思在清楚不过了。

“好,我明白了。”狄奥多拉自言自语,然后放大声音,“在你们同意放下私人恩怨之前,就不要参与核心事件了。”

“我可以理解为,您推翻阿尔伯特阁下要求我参与金家族决策的遗嘱么?”帕特里克忍住拍案而起的冲动,向狄奥多拉确认。

“如果你对周围的一切都抱着猜忌的态度的话。”

“等等!我是莱昂纳多的妻子!我是有参与金家族决策的权利的!”先忍耐不住的反而是简。

“狄拉姊姊不是剥夺你们的合法权利,而是期望你们可以放下成见,精诚合作,把金家族从困境中解放出来。”梅耶拿出家主的气势和俗称废话的官话。

“我现在很后悔没有听从祖母的意见。”帕特里克叹息,“我会遵从您的决定,阁下。”他向狄奥多拉行礼,“希望您不会后悔。”转身离开。

“我不同意,你们没有理由”“你没有听到妈妈说的话吗?”

简还想分辩,被克里斯汀迎面堵回去。

“你也需要休息一阵了,小舅妈。”梅耶背对简,朝着克里斯汀摇头,克里斯汀不情愿但是改口。

“我明白了,就只是休息一阵啊!”简眼见继续坚持已经没有意义,才勉强同意。

“对不起。”简带上门之后,克里斯汀立刻道歉。

“没关系,克里斯,这是你成长需要经历的,现在学会忍耐,总比像我一样什么都不懂就飞蛾扑火般嫁进皇室的要好。”狄奥多拉温柔至极。

“要忍耐,克里斯,我也很愤怒,但是现在只能如此。”梅耶无奈的摊开手,“我们不能拿她怎么样,她一出事,不管以任何理由,佩恩都会察觉我们知道她的身份一事,对于现在的金家族而言,这委实不是什么好事。”

“能把她排除出决策中心就很难得了。”狄奥多拉补充道,“总算没白饶这么一大圈。”

“嗯。”克里斯汀闷闷的哼出一个鼻音。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于训练有素的瑟斯特女间谍而言,得知自己不能直接参与的机密的方法比一百种还多。她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对“值得同情”的自己的身份更有自信。所以简可以说是变本加厉的加大监视力度,源源不断的把金家族的情报继续输送给琼琴芬,无论是狄奥多拉对阿格莱塔的支持,还是帕特里克与自己以及金姐妹的不和。

“你是不是好奇金家族已经失势,我为什么不把你这枚曾经插进他们心脏的利刃撤回来?”琼琴芬将十指举到灯光下,十枚殷红透亮镶有瑟斯特家徽状排列小钻的指甲是长年握枪布满老茧的双手唯一一道靓丽的风景。

“没有。”简·金或者说简·雷纳惜字如金的回答。每一个被雷纳培养长大的瑟斯特女间谍都可以演绎五种以上的性格,所以她的真面目肯定不是平日在金家族中一副咋咋呼呼、性如烈火的样子。

“也对,你比起珍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多话。”琼琴芬侧视视联机投影影像中沉默的女子。

“是。”简不是谦虚。

她和珍都是来自雷纳家族的女孩,而瑟斯特下辖无数这样的二级家族,他们各有各的用处。雷纳主要培养间谍,这些间谍彼此之间互不相识,但是存在竞争,她和珍虽然没见过面,但对彼此闻名已久,各项能力相近的她之所以被外派多年就是输在珍还多出一项打理家事的能力,珍甚至凭借这个坐上了瑟斯特的管家之位,接触到了明面上的工作,摆脱了甚至不能被瑟斯特四星另外两个女孩子都不能得知存在的窘境。而她不仅多年被冷藏,还被迫嫁给政敌,其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琼琴芬话里话外欣赏她沉默而嫌弃珍聒噪,她肯定要附和一番。

“你们两个的矛盾我清楚,我把你远派并且不让珍知道你的行踪也有考虑这点,这些年确实辛苦你了。”琼琴芬说。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何谈辛苦。”简答道,琼琴芬说好话那一定是因为她接下来还有下文。

“不过现在我有给你解释不把你撤回的原因的必要,简。”琼琴芬的话成功使简眼底起了波澜。她不会无缘无故解释什么,除非接下来有任务需要这样的解释。

“您说。”简全神贯注于琼琴芬身上,目光凝固于她最艳丽色号的唇彩之上。

“我不放心金家族,本来是打算让你再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无误在撤回。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根据你的报告,金家族打算响应阿格莱塔·穆莱尔。”琼琴芬提到某个名字时,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不屑和愤怒。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

“你应该也猜到了。”

“帕特里克·金。”简答道。

“简,这些年真的委屈你了,等这次事情结束,你就回到我身边来吧。”琼琴芬赞许道“对于任何一个整体而言,外界再大的打击都比不上内部的一丁点松懈,这也是间谍存在的意义。这一点从你带给金家族的打击已经可以证实了。”

“嗯。”

“但是鉴于你已经被排除出金家族的中枢,莱昂纳多妻子的身份成为了你的负累,我需要新的棋子,新的内应。”

“但是帕特里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

“我知道,这个人一切以金家族的利益为准,为此可甚至可以放弃争取金家族的继承权,对两个他看不起的女人俯首称臣,这点和我很像。”琼琴芬正是一切以佩恩——瑟斯特的利益为准。”他无懈可击,却不代表他身边也是一样的。”

“莫妮卡·金?”这次简毫不犹豫的吐出另一个名字。

“很好。”琼琴芬转身,从茶几上拿起一只短式投掷标枪,随手扔到一边,却是正中红公馆血淋淋(壁纸)墙壁上悬挂的标盘中央。

章七十五:祖母

帕特里克最近就没有任何一件顺心的事,先是简不停的找茬,让他疲于应付。继而是狄奥多拉和梅耶要响应阿格莱塔的提案而他反对,结果他白生了一场气不说,暂时还失去了对核心事务的过问权。

然而最让他头疼的莫过于莫妮卡,这位金夫人十年如一日的在向自己这一系的子嗣强调一个观念“金家族的家主应该是我的子女”。多年过去,强调的对象从丈夫变成儿子,又从儿子变成孙子。可谓铁打的金夫人,流水的强调对象。刚开始还搞些小动作,暗地里的功夫,后来干脆把阴谋搞成了阳谋,只要不是涉及金家族存亡的大事,总要跟阿尔伯特一系唱唱反调。阿尔伯特和狄奥多拉都把这种小磕绊当成生活的调味剂,任由莫妮卡闹。直到上次阿尔伯特打感情牌,半挟持她回乡声势才算是小了些。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帕特里克被暂时“杯酒释兵权”就成了让金夫人从沉默中爆发的导火线。帕特里克已经忍受了三天祖母连珠炮一般的挑唆,才用承诺会尽快设法取回议事权的理由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帕特里克从小腿处借力自床上一跃而起,然后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在限定空间里不停的转圈是亚历山大自古流传下来排解压力和集中注意思索事情的方法,其科学性不可考,但是确实亚历山大上至阿尔费雷德焦虑国家大事,下至贫民窟流浪汉发愁明天的午餐时都会有的举动。

帕特里克觉得蹊跷,简·金的咄咄逼人,狄奥多拉和梅耶的出尔反尔,没有一件事不奇怪的。帕特里克反复推演,奈何这点情报量可怜的不足做出任何具有说服力的推断。但是他必须做出正确的判断,他为了振兴金家族甚至放弃大好的皇家近卫军的职位,挂职(长期告假)回家,虽然其中有金家族的家族成员为阿尔费雷德所忌讳的因素,但也可以证明他对家族的真心。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各方势力夹杂,他算是金家族里最聪明的人了,但也觉得焦头烂额。这里面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的多。

“扣扣扣!”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帕特里克的思绪。

“谁?”帕特里克虽然这样问,但是这样的深夜只有执夜侍女和莫妮卡会来拜访他。而这种不自报家门的敲门方式显然不是侍女会采取的,那么就只有他的好祖母会露夜来访了。

“我。”果然,帕特里克开始在脑中寻找不开门把莫妮卡劝回去让他可以享受难得的夜晚的方案。

“这么晚了,祖母您有什么事么?”帕特里克隔门而问,“如果是先前我们讨论过的事,我会尽快行动的。”

“不是,你开门。”方才莫妮卡的一声“我”不足以让帕特里克察觉她声音的异样,但是当她吐出一个略长的句子时血亲之间的默契让帕特里克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莫妮卡一直精力旺盛,仿佛不达到把金家族握在手里的目的誓不罢休般,何时有过这样颤抖不安的声音?于是他顾不上自己的安宁夜晚,握住门把把门打开。

凌晨四点钟,莫妮卡穿戴整齐,应该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她的脸上是一种焦虑的表情,仿佛要做出什么天大的决定似的。她从帕特里克打开的门缝里挤进屋内,关门时还左顾右盼的仔细观察了走廊。

“到底怎么了?”莫妮卡的举动已经不是小心翼翼可以形容得了,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神经兮兮。

“帕克,你听我说。”莫妮卡郑重其事,“你必须成为金家族的掌舵人,这样下去,莫说继承权,我们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您突然说什么呢?我很早就说过我不会为了家主的名分和阿尔伯特系冲突的。”帕特里克说,“哪怕是,哪怕是当下这种状况。”

“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如果你真的为金家族着想的话。”

“您先把话说清楚。”帕特里克说,“我不能接受这样没头没尾的说辞。”

“太过详细的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佩恩的人找过我了。”莫妮卡的话让帕特里克瞳孔紧缩,但她没有停下来,“佩恩很生气狄奥多拉他们打算响应阿格莱塔·穆莱尔的事,现在的金可经不起佩恩的报复。”

“佩恩说服您的说辞就是他们只想让金家族停止不理智的行动,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换一个人做金家族的领头羊,因此想要和我们合作,搞掉女伯爵阁下,扶植我上位,对吧。”帕特里克接话。

“嗯”看来帕特里克所言不假。

“呵——”帕特里克深吸一口气,像是什么事的前奏“您就没有想过这是佩恩的阴谋,他们是希望金家族内斗,然后两败俱伤,坐收渔利吗?”

“现在的佩恩有这样做的理由么?这不是舍近求远么?他们完全有能力直接灭掉现在的金。”

“也许是顾忌克里斯汀殿下,还有明显倾向于她的威廉里奥殿下。也许”

“也许”

“这次阿格莱塔·穆莱尔的事情水很深,也许不是那么简单的。”帕特里克分析到,“而且佩恩是怎么知道金家族要响应佩恩的事的?到底佩恩是怎么联系上您的?”

“我不能说。”莫妮卡说“你的推测我也都想过,然而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说服你,因为我们只有这样一个选择。”莫妮卡打了一个寒颤。

“您不说又让我如何相信您呢?”帕特里克叹息,“祖母?”

“帕克,我知道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但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我必须保护你。”莫妮卡道。“我的话你好好考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莫妮卡深深的看了孙子一眼,流露出一种困兽犹斗的神情,仿佛她已经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蛛网间挣扎的飞虫。但是她表现出的又不止是绝望,还有强烈而昂扬的斗志,当一个人有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存在时,他们大多会和莫妮卡现在的状态一样。她不惜一切也要保护住金家族,还有她唯一的帕特里克,哪怕堕入地狱也在所不惜。然后她平复心情,整理衣冠,不再向帕特里克解释什么,执意离开了。

章七十六:连环

“你很明智。”当莫妮卡离开帕特里克的房间,乘着月色穿过花园时,浓密的植物丛中传来简的声音。

“你又藏在哪里偷看呢?”莫妮卡汗毛倒竖但故作镇定。

“无孔不入。”莫妮卡的视野捕捉到简的半个身影,月光斜照在她脸上,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是阴晴不定。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别忘了你的承诺,不论你和佩恩还有,卡梅洛特的那位要干什么,都不能”

“都不能动帕特里克,并且要扶植他成为金的主人?”简的口气极为平静,但是莫妮卡就是能从中听出轻蔑与不屑,让她不由得握紧双手,“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你其实在幸灾乐祸吧,我现在被你处处掣肘。”莫妮卡说。

“你想多了,简·金只是我的一张面具而已,按照她的人设我确实应该幸灾乐祸,但是我不会。”

“面具,呵,莱昂纳多·金和一张面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和帕克被一张面具耍的团团转。”莫妮卡自嘲。

“转移话题是没有用的,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佩恩的信誉从来都不好,我也是会鱼死网破的。”莫妮卡到底比简大上一轮还多,很快找到了拿回主动权的机会。

“你可以试试是否划算。”

“就是不划算我才同意合作的,我会尽力说服帕克,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有把握。”

“那就好。”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简再度隐入黑暗之中。

佩恩是不会放过任何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的,但是在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分道扬镳之后他们就失去了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支持和公开针对金家族的机会。所以所有对金家族的扫尾工作都转入地下,交给瑟斯特负责。帕特里克的推测有几分道理,佩恩间接利用一次威廉里奥已经是铤而走险,他们是不会为追穷寇第二次冒险得罪帝国未来的主人的。

如果说之前琼琴芬打算用简慢慢的从内部蚕食金的话,狄奥多拉和阿格莱塔的合谋让她看到了金死灰复燃的可能性,所以她决定加快进度,把金的星火扼杀在萌芽状态。因而综合考量之下,她决定挑拨金家族的内部关系。莫妮卡这样的存在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破绽,威逼利诱之下,必然可以达成目的,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她对于分化金家族的事情太过投入,空前的提高了和简的来往频率。任何事情过火之后都会出现隐患,虽然瑟斯特女间谍们的素质足以成为琼琴芬大胆的资本,但是这是对于金家族的情报系统甚至是帝国的情报总务局而言的,不是对于佩恩·瑟斯特而言的。

所以当罗斯玛丽气势汹汹的冲到她面前兴师问罪时,她是迷茫了一瞬的。尤其是正在和简讨论要不要亲自和莫妮卡接触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简颇具迷惑性的清纯面孔还透过视联机投影悬浮在佩恩家宅她房间的正中央时,绕是琼琴芬也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夫人。”面对罗斯玛丽的破门而入,琼琴芬迅速调整好状态。

“”罗斯玛丽绕过胞妹,径直走到可以与简对视的位置,朝门口说道:“弗兰克,你看到了吧,简·金,莱昂纳多·金的妻子,瑟斯特的暗夜女王公然在佩恩大宅和敌人往来,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罗斯玛丽,你想冷静,至少听一下琼的解释。”佩恩为人多疑且圆滑,但是那也是在符合逻辑的情况下,琼琴芬背叛佩恩——瑟斯特?还是投向金一方?完全没有理由啊,这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解释?这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琼,你怎么说?”佩恩转向琼琴芬,看到她没有波动的表情时,他就知道琼琴芬必有妥善的理由,于是他开始为怎么解决这次家庭危机而发愁。罗斯玛丽不会善罢甘休,琼琴芬也不是软柿子,而弗朗西斯如果愿意看好戏那就太好了,毕竟连日理万机的佩恩家主都知道儿子看不起妻子反而比较欣赏妻妹。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简·雷纳,雷纳家族培养被我纳入麾下的得力干将,在金家族潜伏多年。”琼琴芬介绍时简很和适宜的微微抬头。

“这就是你的制胜之法?”佩恩恍然大悟,“她之前在金家族的事情里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吧。”

“职责所在。”简直接回答自己最高领导人的疑问。

“别被她糊弄过去了,她的手段你们还不清楚么?”罗斯玛丽还想挣扎。

“琼琴芬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佩恩有些不耐烦了。

“不如说我想问为什么从来不过问瑟斯特事务的您是怎么知道琼妈妈小姨和简·雷纳有来往的?”弗朗西斯一针见血,将所有人的关注点统一起来。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

“方便透露一下么?毕竟我还不知道身边有瑟斯特以外的情报源呢。”琼琴芬帮腔到,她歪头做疑惑状时红珊瑚和赤色碧玺交叉穿成的颈串晃了罗斯玛丽的眼。

“无可奉告。”罗斯玛丽一计不成,却并无颓意。

“一出闹剧。”罗斯玛丽气势汹汹而来风风火火而去,佩恩无奈的表示自己会善后,跟着妻子离去之后,面面相觑的琼琴芬和弗朗西斯异口同声。

“不对。”琼琴芬在下定义之后又意识到不对。

“确实不对,她就算是做事心血来潮,也不会这么脱离常识。”弗朗西斯认同小姨的看法。

“你先回避一下。”琼琴芬示意弗朗西斯,然后切断和简的视联,在视联机中输入一串代码,片刻之后,梅丽珊克的天人之姿出现在和简刚才同样的位置。

“什么事,琼琴芬阁下。”因为扳倒金家族历程中的愉快合作,梅丽珊克对琼琴芬相当赞赏。

“陛下。”琼琴芬对帝国的新后回以更大的敬意。“我们长话短说哦。”然后琼琴芬将近来发生的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事情和盘托出。

“狄奥多拉想干什么?阿格莱塔·穆莱尔的确不简单。”

“陛下,我将事情和您说清楚,是因为我觉得这千头万绪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性,只要能搞清楚,不论是金还是穆莱尔,都不会是您和我们的威胁。”同盟互惠关系还存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有必要出手帮助我们。

“我明白。”梅丽珊克点头。“保持联系。”

“梅丽殿下陛下。”波第诺斯察觉到女主人秀眉微蹙立刻改口。

“那么我不打扰了。”琼琴芬很有眼色的关闭联系。

“我知道,作为亚历山大的皇后,我根基未稳,行事应该比以前小心稳妥才行。”梅丽珊克和波第诺斯多年主仆,默契和了解是双向的,“所以我只是说了‘我明白’。”

“但是现阶段我们还需要佩恩——瑟斯特。”赛勒涅不解。

“是需要他们没错,等价交换也没错,但是交换物是可以延迟的。”波第诺斯解释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赛勒涅说。

“差不多。”梅丽珊克觉得这个说法很贴切。

“但是,对亚历山大宫廷而言过激的做法对凯麦忒而言可能是另一个定义。”赛勒涅提醒。

“我都忘了,没错,入乡随俗不适用凯麦忒人。”梅丽珊克轻抿红茶,她还是更喜欢凯麦忒的纯正小麦啤。不只是因为它是家乡的代表,更是因为她很喜欢啤酒源源不断上涌的泡沫,上层会因为下层泡沫的上涌溢出容器,然后最高处的就是原本新生的泡沫了。

但是既然新生的泡沫可以占据高位,那在新生的泡沫没有理由不去模仿,这个道理直到很久之后,梅丽珊克才明白,不过那时,为时已晚。

章七十七:召见

“你再说一遍?”弗兰克·佩恩觉得最近的自己和已故的老对头一定很有共同语言,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区别只在于金家族当时是大厦将倾,佩恩现在只是经历小打小闹。所以当弗朗西斯找到他提出一个诡异的要求时,他简直难以置信面前的人是自己那个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儿子。

“我要觐见陛下。”弗朗西斯重复了一遍刚才他说过的话。

“当然如果陛下可以主动召见那更是再好不过。”琼琴芬补充道。

“理由呢?”佩恩觉得自己的心脏承受力已经进化的空前强大,可以在任何情况之下保持理性的思考。

“阿格莱塔炮轰佩恩——瑟斯特是攻击世袭宫相制度的不合理,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确实很有舆论号召力。”琼琴芬没头没尾的接了一句,她本身应该是一个逻辑严谨的人,但是少许的跳跃思维会是她卓越间谍素质的点睛之笔。

“然后呢?”佩恩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错误了,他可以保持理性思考不代表他吃得消年轻人的跳跃思维,但还是跟着琼琴芬的思路走。

“她反复强调问题的重点不在佩恩是否拥有合适的继承人,而是宫相的决定权应该交给议会。这代表着什么?”琼琴芬对弗朗西斯发问。

“她在转移注意。”

“对。”琼琴芬点头。“她拥有舆论导向的支持,人言可畏,那么,如果可以把她的优势变成劣势,那就是佩恩的胜利了。”

“具体的呢?”

“事实胜于雄辩,她越是回避什么,我们越要强调什么。”

“让陛下召见弗朗西斯,让陛下认可弗朗西斯的能力,用陛下的态度去堵他宠臣的嘴?”弗朗西斯脱口而出,一旦他察觉琼琴芬的目的,那很快就可以和她统一思路,他们多年来精诚合作,对彼此的熟悉程度可谓无与伦比。

“是的。”弗朗西斯肯定。

“而且本身这件事没什么风险,陛下之前不是问过弗朗西斯的情况吗?连名目都有了。”琼琴芬食指压住拇指一弹,就是一个清脆的响指。

琼琴芬把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佩恩也没有理由反对,第二天汇报工作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跟阿尔费雷德提了一下,他也没指望瞒过阿尔费雷德自己的目的,因为阿尔费雷德应该会给老臣一个面子。但是超乎他意料的是,阿尔费雷德没搭腔,他只好悻悻而归。

“宫相阁下的反击真是到点子上了。”阿格莱塔得知此事之后不满的向阿尔费雷德抱怨,她自从被阿尔费雷德明确赋予了那样宏大的期望之后,就迅速摆正了态度,不再小觑自己,也不允许别人的小觑。

“看来他对自己的儿子真是自信。”阿尔费雷德笑着摇了摇头。

“您见吗?”

“嗯?”

“您到底有没有认真的听臣说话啊?”阿格莱塔屈起食指敲击阿尔费雷德面前的桌面,表达对他跑神的不满。“小佩恩!”

“你让朕见吗?”

“还是见一面吧,毕竟是宫相大人自信可以成为他接班人的儿子。”

“说起来朕到现在都没看出你到底要怎么回应朕的期待?”阿尔费雷德问道,“公开炮轰可不像你的手笔。”

“时机不到,臣是不会告诉您的。”阿格莱塔道。

“那朕就见见吧,朕对这位已经十三岁但是没这么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的小佩恩还是很有兴趣的,如果真的是可造之材,未尝不能给他寻到其他用武之地。”佩恩保护的这么好而且敢让自己召见的小佩恩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阿尔费雷德自认对佩恩采取行动的决定应该不会因为弗朗西斯的一次觐见发生什么改变,他着实不希望下一任宫相再姓佩恩。

不过既然答应了,那就一定会见,正如佩恩预料的那样,他充分给了老臣面子,就像当初给了阿尔伯特一个风光的退休仪式一样,第二天皇帝就公开召见宫相的独子。

阿尔费雷德在接见高级使节和各地领主官员的专用宫殿给弗朗西斯留出了时间,并且把包括八大家族之内的有头有脸人家的年轻人都叫来作陪,可以说是排场极大了。

“你见过他吗?”凯文·里昂悄悄凑到林顿·沃新特——内阁交通大臣马修·沃新特的幼弟跟前,趁着皇帝未到的间隙和林顿交头接耳。

“没有,听说他从小到大只在佩恩家族内部的宴会上出现过,搞得比小时候的克里斯汀还”神秘。

“嘘”凯文将食指举到自己的面前。

“怎么?”林顿古怪的看了好友一眼。

“别在这里提克里斯汀殿下。”凯文回忆起继母“对于任何和金家族相关的事都要谨言慎行”的训诫,经过八大家族的聚会之后他对艾琳·里昂又敬又畏,表面上仍旧不服气但是对继母的提醒都会照做。

“不能提么?”凯文听见一个低沉的女声,是苏拉·赫伯特。

“怎么,后悔公开和殿下决裂了?”玛姬·玛尔塔是个涵养很好的人,但是此时也难免带上了几分谴责的语气。

玛姬在随克里斯汀回到哈默尔恩之后又因为继承权交接的事情返回卡梅洛特,而她的三位兄长还是私生子的身份,皇帝召见的场合在他们中的哪一个被正式认可之前是无权出席的,所以还是玛姬暂时代理这一职责。

“玛姬”滴水不漏的名媛苏拉·赫伯特面对手帕交的指责也不免愧疚,但是赫伯特的家教和玛尔塔是完全不同的,她深深受制于家族,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否则,名媛淑女数不胜数的赫伯特随时都可以把她嫁出去再寻找另一位家族的象征。

玛姬也是知道这一点,虽然态度略微僵硬,但并没有因为她背叛克里斯汀的事情和她断交,拥有如此不同家庭文化氛围的两人能成为朋友必然是要求同存异的。

“说句实在话,我挺佩服你的。”听到苏拉和玛姬的对话,凯文对玛姬说道,“我刷新了对你的印象,就聚会那次。”

“你那是对我什么印象?”

“比对她好一点。”凯文侧目看向苏拉,“不过觉得还是和我知道的大小姐们一样。”

“现在呢?”

“你是一个有灵魂的人,自己的灵魂。”

“你也不嫌肉麻?”玛姬打了个冷颤,嫌弃的拉着苏拉走开。

“你看上她了?”林顿见两女走远,对凯文说。

“怎么会,就是真的敬佩她。”

“你算了啊,刚刚可是你警告我不要说跟那个相关的事的。”林顿摇了摇他戴了四枚戒指的左手,八大家族只有沃新特的少爷才会这么珠光宝气而不被人觉得是暴发户。

“那是为了你好,不代表我的态度。”凯文说,“我蛮同情他们家的。”

“你停!”林顿阻止凯文,“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不自量力的暴发户而已。”丝毫不顾从作风上而言他们家比朴素亲民的金更像暴发户。“而且就这么放弃了继承权”

“人各有志。”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礼仪官已经宣布阿尔费雷德的到来,凯文不再多说。

章七十八:新血

阿尔费雷德审视走向王座的同时也在审视着这些贵族子弟。他偏好用出身不是那么显赫的人才,一来性情大多坚毅,二来从基层而起又有真才实学。但是亚历山大的现今局势注定下一代尚离不开这些勋贵,所以他也有借召见的名目考察这些人的意味在,阿尔费雷德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不会只有一个目的。

‘凯文·里昂’,阿尔费雷德在心中默念。不堪大任,他连威廉里奥的小把戏都看不穿,属性情中人,而且自己的继承人不看好他,那他估计是走不了多远的。

‘苏拉·谢尔登’,非常识时务,出身名门,品行高贵,又是玛格丽特的高足,将来应该是很适合宫廷管理之类的工作的。相对的,‘玛姬·玛尔塔’,本来阿尔费雷德很看好这个博学的姑娘,但是她不顾一切追随克里斯汀一事让阿尔费雷德把她归于凯文一类人,可以说是失望备至。

‘林顿·沃新特’,应该是这些孩子里最出挑的一个,至少可以和身边所有人保持良好关系但是又不完全交心,应该会是威廉里奥以后有力的帮手。

‘塞西尔·赫伯特’,苏拉的哥哥,这群人中年纪最大存在感最微弱的一个,出生在靠裙带关系起家的赫伯特,注定的悲剧,以至于阿尔费雷德最后一个才想起他来。

阿尔费雷德走到皇座前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只够他把最前面几位八大家族的子弟看个清楚。他不由得感叹八大家族这一代的平庸,看来不能指望从他们中在找出一个阿格莱塔式的人物了。就连良好水平的苏拉和林顿,也就是局部性的人才,无法辅助全局。

是的,阿尔费雷德希望可以给威廉里奥留下一些人才,以便十几二十年之后国家的权利可以平稳过渡。不过最好是威廉里奥自己不排斥的同龄人,在他继位之时正是大好年华,也不会出现自己和亨利留下的臣子之间的问题。

“可以开始了。”阿尔费雷德坐下后示意礼仪官。

“弗朗西斯·琼恩·佩恩足下。”礼仪官报出弗朗西斯的名字,佩恩没有爵位,弗朗西斯没有官职,那么只能光秃秃的报上名字,尊称也只能用‘足下’。

阿尔费雷德直觉的眼前一亮。他欣赏能够流露出独特气质的有才华的人,因为他不是天才,所以他迷恋天才。阿格莱塔的政治天才,奥丁的经济天才,妹妹的军事天才,兄长和侄子的全才,甚至是梅丽珊克的美貌,作为上天的馈赠,也是他欣赏的对象。

因为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是执棋者,只有天才才配做他的棋子,受他的安排。而面前这位通体着黑,浑身上下散发着‘我是一个稳重的人’气息的十三岁男孩,符合独特气质的这一条。阿尔费雷德起了兴趣,不顾他还要确认这个男孩是否空有其表。

“陛下。”行礼很得体,但是没有低人一等的服帖。二十五分。

“弗朗西斯·佩恩?”

“”没有回答,因为礼仪官已经介绍过了么?不谄媚,不废话,只采取应当的行动,某种意义上的节能主义者。五十分。

“请陈述一下狄国的体制?”阿尔费雷德突然换成了语速极快的圣迪欧斯·索罗斯语。因为转换太快语速太快,小半个大厅的人都没有听懂这跳跃性极快的一句话,剩下又有几人只是马马虎虎听懂,余下的六成才是完全了解其意的人。

弗朗西斯抽出繁复衣袍间的视联机,将一份文档投影到半空,手指按住屏幕边缘,一点一点下拉,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停下操作,阿尔费雷德看到文档赫然停在自己问题的答案一节。

“狄国是狄王与王妃共同执政。行政方面设书令两人,其中一人负责内政,下辖各部,一人只负责科研工作,因为狄国是科技立国,第一个进行科技革命的国家,也因此从游牧半农耕直接过渡至文明社会;军事上保留古时诸部制,但是除官名之外已经全部现代化;地方设部郡,由各地都督即断事官统领,管理广袤但荒芜的领土”

“这是你整理的?”阿尔费雷德的询问得到了弗朗西斯肯定的点头。

“让朕看看。”

阿尔费雷德走下台阶,直接操作起那份文档。内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富有趣,不只是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政治概况,还有重要人物的生平、语言习惯的特点、旅游名胜的游记甚至是大量的有名干红的相关资料,看来弗朗西斯不是一般的喜欢干红。

这样庞大的资料量,又带有浓重的个人色彩,譬如弗朗西斯在每一项之后的个人批注,是没有办法造假的,而且一定经过了时间的积累,绝非突击可以达成。再加上方才对高速圣迪欧斯·索罗斯语的反应,学识上没得说。七十五分。

“朕向你的父亲询问过你的情况,佩恩卿认为朕应该直接召见你来了解你的情况。”阿尔费雷德边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对佩恩世袭宫相的问题,你怎么看?”

“对于现在的亚历山大而言,谁做宫相其实不重要,对于将来的亚历山大而言才重要。”洞察力出众,满分。

阿尔费雷德有些亢奋,这绝对是今天的意外之喜,不得不说佩恩这一招棋使得实在高明。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弗朗西斯的定位和阿格莱塔以及她现在所作的事是冲突的。这让阿尔费雷德小小的可惜了一下,他还是很欣赏小佩恩的,然而两利相权取其重,必有取舍的话只能

“恩,你的见解很独特。”阿尔费雷德评价道。

“多谢陛下。”弗朗西斯随即行礼然后退到队列之首。

“朕今天很高兴,不是因为见到了你们,而是从你们身上看到了帝国的未来。”不论阿尔费雷德心中是怎么想的,场面上他依旧要把这些并不尽如人意的勋贵子弟称为‘帝国的未来’并加以赞颂。

阿尔费雷德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即过度自我。皇帝对自己的眼光极为自信,这一点的好处在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欣赏的就会大胆的加以重用,譬如阿格莱塔。

但是相对的,皇帝对于他否定的人很难再改变印象,并且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所有的人,在他的眼中算不上人才的存在可能并不平庸,而他看好的可能不是最佳人选,这样极容易造成人才的流失。

对于包括小佩恩在内的一众少年少女,皇帝已经在自己的心中对他们的未来,他们能为帝国发挥的作用做出了安排。但是命运从来不会尽如人意,阿尔费雷德所期望的,并不都是事实真实走向。

而亚历山大的黎明,舒展羽翼的幼鸟们正在等待属于它们的那一阵清风,届时一飞冲天,向全世界宣布“雏凤清于老凤声”。在九重云霄之上,化身让亚历山大这颗跳动了四百年之久的鲜红心脏持续跃动的新血。他们必将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

章七十九:干红

“陛下近来心情不错?”阿格莱塔试探性的问道。

“怎么?”阿尔费雷德抬起头,将注意力从电脑文件转移到枢机代身上。阿格莱塔从不会在工作时间和阿尔费雷德闲聊,她只要开口,必然是正事,不管她采用什么样的开头。

“今天的您给臣这样的感觉。”阿格莱塔不疾不徐的把话题引上正轨,“因为亚历山大光明的未来?”

“唉——”阿尔费雷德叹息,“朕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光明的未来谈不上,只是有几个勉强能用的而已。”

“小佩恩也是?”

“嘶——,莱塔,朕没有改变对佩恩的处理方式的想法,只是觉得小佩恩就这么跟着他的家族沉沦下去,有些可惜。”

“陛下惜才,这是作为统治者很正常的感情。”阿格莱塔优雅的起身,荷叶边的袖口拂过红木桌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动静。

“你去哪里?”既然阿格莱塔不会在工作时闲聊,那更不会随意离席。

“活动一下关节,陛下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保持一个姿势三个小时了么?”

“还真是。”阿尔费雷德看了一下电脑显示屏右下角的显示时间,凌晨一点五十分,“休息一下,今天可能要通宵了。”

“开一瓶干红?”阿格莱塔说着走向书房一角,那里放置着一件半人高做工精良的小叶紫檀木酒柜。

“叫守夜的侍女做咖啡就行,凌晨开什么干红?”阿尔费雷德不能理解阿格莱塔的反常的心血来潮。

“臣觊觎陛下的珍藏很久了。”阿格莱塔回头嫣然一笑,这是这个认真严谨的女孩不曾有过的风情。

“那你开吧。”会放在通常处理政务的书房而不是在酒窖珍藏的红酒本来就不是最名贵的那一拨,就算是阿尔费雷德也不会吝惜这两瓶酒,因而大手一挥,满足了枢机代的小要求。

“那这瓶。”阿格莱塔挑挑拣拣之后举起一瓶酒展示给阿尔费雷德看。

“你懂酒?”阿尔费雷德看见那瓶酒之后抽抽嘴角。

“不懂。”阿格莱塔摇摇头。“随便拿的。”

“你知道你‘随便’拿了一瓶什么么?”

“嗯?”阿格莱塔眨眨眼。

“知道哪里的干红最好么?”

“克里斯顿,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这是克里斯顿博斯酒庄的‘醉梦’,那个架子上最名贵的一瓶。”阿尔费雷德解释道。

“陛下不肯割爱?”

“拿过来,还有启瓶器。”阿尔费雷德没有理会枢机代的调侃,接过启瓶器,熟练的扎向软木塞一旋,干脆利落的拔出来,拿起托盘里的两个红酒杯相互撞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之后将鼻子凑到刚刚打开的瓶口,深呼吸,一时间鼻腔中满溢着浓郁的酒香和沉木的味道,最后倒酒,并对枢机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干红不应该是红色的么?”阿格莱塔此时因为凑近杯子才发现那是一种浅浅的黄色。

“这是白葡,红葡和桃红葡才发红。”阿尔费雷德科普。“你晃杯子干什么?”

“不是说会起气泡么?”阿格莱塔摇晃杯底。

“起泡酒才会起泡,这是静酒,酒如其名,不动反静。”阿尔费雷德颇具耐心,“你再怎么说也是穆莱尔的小姐,博览群书,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一是穆莱尔的家训里有一条就是饮酒误事,二是臣有个舅舅以豪饮著称,结果却因酒而死。”阿格莱塔回答,“至于博览群书,在您看来我可能算的上,但是在穆莱尔内部,我这个半吊子又一心追名逐利的家伙可算不上。”

“原来如此。”阿尔费雷德点头,不再过问阿格莱塔的伤心事。“那么,你是不是可以说说小佩恩的事了?”

“臣还在想怎么说呢。”阿格莱塔没有被看穿的窘迫,“您希望臣不要把小佩恩规划到臣的计划中去是么?”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朕也在考虑,他和你的作用冲突,而且朕指示你行动的目的就是杜绝佩恩的宫相世袭,这么能再把宫相的位置双手奉还给他们呢?”

“那臣只能对陛下说一句遗憾了,小佩恩正是臣向佩恩发难的关键点之一。”

“说来听听。”

“陛下觉得干红好喝么?”阿格莱塔又垂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酒不在喝,在品,更在其间情韵。”

“那小佩恩一定很解品酒的情韵。”

“他是很喜欢干红。”阿尔费雷德回忆起那占了弗朗西斯整个资料库五分之一还多篇幅的干红相关内容,从干红种类到世界名酿再到品鉴感言,无一不有。

“喜欢到可以为了干红出卖自己的国家。”阿格莱塔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阿尔费雷德停下往口中送酒的动作。

“陛下还记的前年的多米尼克·杜邦案么?”阿格莱塔提起了一件看似不相关的事。

多米尼克·杜邦是美尼德和克里斯顿混血的无国籍佣兵,一般这种混血的佣兵是潜入调查混淆视听的最好人选。他企图入侵皇家十字医院的资料库被情报总务处抓个正着。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杜邦的雇主和目的,亚历山大当时又适逢多事之秋,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以从事间谍活动威胁帝国安全和盗窃过国家机密破坏国际和平两桩罪名公开处死了杜邦,算是给他背后的人一个警告。

“小佩恩和杜邦案有关系?”阿尔费雷德皱眉,他很难把二者联系起来。

“罗纳德叔叔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最近他发现了一桩和看似无关此事但事实却让人毛骨悚然的交易。”阿格莱塔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因为瑟斯特的存在,帝国情报系统加强了对佩恩的监控,发现佩恩在克里斯顿的酒庄近来进行了一桩以物易物的交易。”

“交易?”

“是的,佩恩酒庄现在的镇庄之宝是‘焕红’,根据罗纳德叔叔提供的情报可知佩恩是在克里斯顿四年一度的国际干红品鉴会上入手的这瓶酒,当然是私下交易,情报不对外公开的那种,臣不太清楚它的价值,陛下应该不陌生吧?”

“‘焕红’?”阿尔费雷德音调瞬间高出了一个八度,因为‘焕红’在现世已知的红葡萄酒中无论是经济效益还是收藏价值都可以排上前五。

“而佩恩给出等价交换的是‘加布里艾勒五号’。”阿格莱塔继续说道,而这次阿尔费雷德干脆坐回了椅子里,一脸严肃。

“‘加布里艾勒五号’?让克里斯顿干红享誉世界的加布里艾勒公主系列收藏唯一下落不明的那一瓶?”阿尔费雷德兴趣广泛,在干红上已经不只是行家的程度而已了,‘焕红’只能让他提高声调,加布里艾勒五号则足以让帝国的皇帝叹息扼腕。

加布里艾勒本该是克里斯顿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但是她酷爱干红,把所有的嫁妆都投入干红的收藏、生产和推广之中,成为世界闻名的酒业大亨,也成为当时世界上私人财产排行第一的公主。公主终身未嫁又英年早逝,她的酒厂和酒庄被分裂成诸多酒庄,克里斯顿国酒之名由此而始。

加布里艾勒的干红收藏‘加布里艾勒系列’在她过世之后被拍卖,四处散落。其中五号自第一次拍卖之后再未现世,在拍卖行因大火烧毁之后五号相关的资料也全部遗失,五号从此成了奇货可居的无价之宝。

“佩恩哪来的‘五号’”阿尔费雷德话到一半自己停下。“你的意思是”

“是的,陛下,佩恩酒庄入手‘五号’的时间和杜邦的活动时间是吻合的,杜邦父亲家道中落之前正式克里斯顿有名的干红品鉴家。”

“你认为促成这桩交易的‘加布里艾勒五号’是弗朗西斯·佩恩把帝国情报出卖给杜邦得来的”阿尔费雷德皱眉。

“是。”

“不是老佩恩,而是小佩恩?”阿尔费雷德确认到。

“宫相阁下酒精过敏的证明可是陛下的首席医官开具的,亚伦哥哥也确认过没有问题了。”

“佩恩的其他人呢?比如佩恩夫人,还有那个瑟斯特的负责人,叫什么来着”

“红姬——琼琴芬·瑟斯特,佩恩一族本身就人丁寥落,臣是仔细确认过的。佩恩家中有资格进入宫相房间,接触到机密文件的人只有本家四人。排除宫相阁下本人,酷爱烈酒的佩恩夫人,因为负责情报工作而担心喝酒误事所以滴酒不沾的红姬,只剩下”

“有更切实的证据么?”阿尔费雷德觉得这样的推测太过草率。

“不需要,陛下。如果弗朗西斯·佩恩年仅十一岁时就有影响宫相阁下为了一瓶酒出卖国家利益的能力,那么这个男孩也太恐怖了。同理,宫相阁下不知道这件事的话,那小佩恩的能量就更加难以预料了。”所以,这样的定时炸弹就不应该有接触火星的机会。

“你本来打算用这件事攻击佩恩?”

“在有确凿的可以提供给大法官的证据之后,以及佩恩奄奄一息需要最后一击的时候,毁掉他们寄予厚望的未来。”阿格莱塔语气中带上了几分阴冷。

“最毒妇人心。”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阿尔费雷德反而觉得阿格莱塔有作为政治家而言不慎光彩但是必不可少的政客的一面——果决。“你用布鲁克斯卿用的很顺手。”

“谢谢陛下允许臣使用帝国的官方情报系统。”

“机构就摆在那里,能否妥善使用不在工具,而在使用的人。”阿尔费雷德意味深长的看了阿格莱塔一眼。

“如果这件事情属实,那么弗朗西斯·佩恩就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这样的人是最不能用的,他连自己的国家都可以出卖,而且是为了一瓶酒,那么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阿格莱塔终于表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

“你搞错了一点,莱塔。”阿尔费雷德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轻点阿格莱塔的眉心,将她紧促的额头舒展。“弗朗西斯·佩恩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只是他的原则就是他自己,他以自己的好恶为行事标准,不受世俗观念甚至是法律的限制。”

“所以说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不是不能用,而是不值得信任。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而且一个十几岁的天才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其中也包括可塑性。本来朕以为小佩恩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如今看来算得上是奇货可居。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出人意料的手腕,妥善使用的话,可以发挥莫大的作用。最重要的是朕在使用这把刀。”如果是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在统治,就不可能让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那么他的叛国罪呢”

“文件最终没有被传递到国外,即没有实质性的恶果,朕更看重结果而非过程。”

“说白了还是您的惜才之心。”阿格莱塔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我会把小佩恩从计划里排除出去。”

“佩恩的事会受到影响么?”如果会影响到佩恩之事,那也就只好可惜这把“好刀”了。

“稍微绕个远路。”

“很好。”阿尔费雷德点头,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佩恩的曲线救国策略还是产生了一定的效果的,不过对于当时全局没有太大的影响。弗朗西斯·佩恩这阵劲风划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但是他出现的时机是佩恩和枢机代斗争之际,即使他是佩恩的继承人和独子,也风过无痕,皇帝很快就把注意转移回来,因为,议会答辩临近了。

章八十:答辩

议会答辩是亚历山大政治体系由来已久的一项传统,由左右议院联合举行,目的是在皇帝授权的前提下就某议题展开辩论。议题双方在议会通过陈述己方观点,驳斥对方来争取议员们的支持,直到一方哑口无言,狼狈下场。议会答辩的结果并不会直接决定什么,但是对议题最终决策者——皇帝是会产生影响的,只要不是昏君,都会在意大多数议员的意愿的,所以每一个登上答辩台的政客都很重视议会答辩的成败。

阿格莱塔·穆莱尔来到的很早,她出现在会场时先她到达的不过寥寥几人。她身着男式西装,将褐发紧紧挽成一个高髻,抹上三层发胶,尽显英姿与干练。她从容不迫的登上答辩台,所谓答辩台其实就是一方比法庭的嫌疑人座椅更显局促的高台,甚至还不如嫌疑人座椅,至少他们可以坐着。但是阿格莱塔·穆莱尔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不仅要保持站姿,连水都不能够多喝,可见政客也是一个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的职业。当然,威廉里奥不算,总有人因为出身、才能、魅力等等原因可以超脱规则之外。

佩恩和他的对手相反,整个会场之差他一人之时,宫相阁下才沐浴在全场的目光中走向自己的座位,尽显老牌政治家的矜持。座位,是的,考虑到佩恩的年龄和身体状况,阿格莱塔大度的接受了他坐着进行答辩的要求。

“肃静!”因为是两院联合答辩,所以两院议长轮流主持。毕竟答辩进行到高潮之时,议员们群情激奋,议长需要防止更加激烈的冲突发生,双方都在更容易镇得住场子。

左议院议长首先开场,半个会场立刻安静下来,而右议院议员则是稀稀拉拉慢慢平静下来。两院不会因为一次联合答辩就摒弃前嫌,即使这次他们非但不对立,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利益共同体。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坚持抓住一切机会给对方找不痛快的传统。

“本次答辩——”左议长环视全场,他知道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些衣冠楚楚的帝国精英真的到情急处时,比泼皮无赖还要具有市井气息。“围绕佩恩家族世袭宫相一职这一事实展开。首先,请枢机代陈述观点。”

“谢谢左议长。”阿格莱塔应声而起,起身时幅度略大,胸前的领针垂饰跟着微微颤动。“诸位阁下,我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只为一件事——把属于你们的权利还给你们。”

“众所周知,帝国的宫相从克里斯蒂娜陛下时代由佩恩一族世袭,至今已经是半个世纪有余。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制度和佩恩一族为帝国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任何制度都有其使用期限,当它不再是第一选择时,就应该做出调整。半个世纪后的今天,帝国已经不需要一个世袭的宫相,我们需要的是拥有人民授权的你们推举出的第一执政官。为此,我以帝国枢机代的身份提出停止宫相一职的世袭,和其余内阁职位一样由议会选举产生!”

阿格莱塔的陈述声情并茂,赢来阵阵喝彩。不管什么时候,饱含情感的言语都是拥有强大魔力的武器,这不是阿格莱塔的专长,但是今天她做的很好。

“请宫相阁下答辩。”右议长起身宣布。

佩恩不紧不慢的交换双腿交叠的次序,换右腿压左腿为左腿压右腿。“枢机代阁下忧国忧民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大家都是为帝国工作的,但是枢机代阁下可不要让这份热情和实际相混淆,枢机代阁下司掌机要,人事上的事”是我这个宫相的责任,年轻人一次两次不识时务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多管闲事就是没有眼色了。

“既然都是为了亚历山大,那也就无所谓责权,我自认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也有资格在人事上置喙几句,内阁大臣不至于连这点建议权都没有。”阿格莱塔从容回应。

“枢机代当然可以行使你正当的权利,但是你的建议并不合理,宫相不同于其他的内阁职务,他需要稳定的震慑力,这种震慑力只有世袭宫相多年的佩恩才能做到。”

“宫相的震慑力?这样的作用应该有陛下在,宫相是帝国所有基础事物的责任人,丰富的行政经验必不可少。宫相阁下已是知天命之年,而您的独子似乎只有十三岁?”阿格莱塔抓住痛点,迎头痛击。

“能力从来不和年龄划等号,这一点在皇储殿下身上体现的就很明显,弗朗西斯也许比不上殿下,但是将他培养成合格的宫相,这个自信我还是有的。不,不如说是陛下召见之后欣赏的弗朗西斯让我看到了他的可能性。”佩恩知道自己最站不住脚的就是他和弗朗西斯未来可能的交接,所以拉阿尔费雷德和威廉里奥下水。

“yeah!”“noah”此起彼伏的喝彩和喝倒彩之声。

“什么样的可能性,把佩恩和德文划等号的可能性么?”阿格莱塔决定下一剂猛药。“各位,克里斯顿前车之鉴,没有不妨的道理。”

“你信口雌黄!”佩恩起身,走到台前。“议长,我申诉这样没有证据的臆测是对我和我的家族的侮辱!”

“枢机代阁下,请注意!”左议长发出警告。

“我明白,左议长阁下。我之所以举出克里斯顿的例子,是想说明一个问题,宫相世袭制度存在隐患,这是和帝国应有的秩序相违背的!”

“这是根据帝国的特殊情况,订制出的独有的制度。诚然每一种制度都有它的保质期,但我弗兰克·佩恩现在站在这里,就证明宫相在佩恩的传承是合理的!”

“yeah!!!”老宫相的发言赢来阵阵肯定声。

“但是”

“佩恩没有对不起陛下的信任,佩恩也没有辜负各位的信任。再这样的情况下,我想不到改制的理由。即便真正改制,当选的依旧会是佩恩,因为佩恩就是宫相的第一人选!”佩恩依稀记得年轻时候自己也是那些议员的一员,所以他很清楚怎么样调动他们的情绪,重要的不是说的有没有逻辑,而是能不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问题不在于佩恩是否合格,而在于制度本身扼杀了其他人成为宫相的可能性。”阿格莱塔第无数次强调到。

“难道要为了枢机代口中所谓的不合理,就要断绝一种还在上升期的制度么?没有这样的道理,佩恩既然已经是合格的宫相,那对帝国而言就是实际的最优解!”

“yeah!”“yeah!”

阿格莱塔已经数不清佩恩今天赢得了几次满堂彩了,但是沉着冷静的枢机代不为所动,她拭去额头的汗珠,继续从容应对。而她的对手,帝国的宫相则更加老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的甚为精彩。

这场起因莫名其妙但却堪称亚历山大政治是上浓墨重彩一笔的答辩进行了整整一天。宫相和枢机代各持己见,你来我往,以至学习此次答辩成了后世从政之人答辩的必修课。最终,阿格莱塔因为人脉和经验的缺失以一定的差距输给了佩恩。

其实阿格拉塔手中是有反败为胜的杀手锏的,那就是瑟斯特和干红案,然而这足以从根源上破坏佩恩威信的两件武器却无处可用。后者有和阿尔费雷德的约定,前者因为瑟斯特本身的神出鬼没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不能成立。

安妮·斯特林是预见了这个结果的。然而当她小心翼翼的询问阿格莱塔的情况时,枢机代笑着回应自己没事。原因很简单,她从来不知亡国如此简单的一次炮轰可以拿掉佩恩。对她而言,好戏才刚开始而已。

章八十一:嘉奖

“我就说么,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卡梅洛特佩恩大宅内,罗斯玛丽·佩恩丝毫不掩得意之色。

“夫人高兴的太早了,现在只是姐夫在答辩中取得了上风,舆论从枢机代一方倒向我们这边而已。”琼琴芬不论何时都冷静自持。

“但是陛下因为答辩顺利结果宣布搁置那丫头的提案了,说是搁置,其实是不好意思驳自己女宠的面子而已。”罗斯玛丽说到。

“然而阿格莱塔·穆莱尔还是屹立不倒。”经过这次的事情,琼琴芬可以依旧看不起阿格莱塔,却不能忽视她对阿尔费雷德的影响力以及她现在的权势。

“屹立不倒的是佩恩,金家族早已不复当年,陛下又忌讳以八大家族为首的老牌贵族,他提拔的那些人又羽翼未丰,佩恩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亚历山大第一家族’了。”佩恩在谨小慎微多年之后,终于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虽然不会因此迷失方向,但是无伤大雅的小小膨胀却是在所难免的。

“那穆莱尔”

“她不再找麻烦的话我当然看在陛下的份上当她不存在,但是再有这样的事,就不要怪佩恩”罗斯玛丽不耐烦的说。

“我还是觉得那里不对劲。”琼琴芬语调和缓了一点,她不想和姐姐发生冲突,又不能放弃自己的观点。

“是么?那你派人看着她,你的直觉一向准确。”佩恩可以看不起阿格莱塔,但绝不会怀疑自己第一得力干将,谍报女王的职业素养,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同阿格莱塔的能量。

“恩。”琼琴芬点头。

“我看你纯粹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干多了,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泥水沟里的鼠类即使穿上华服,也改不了眷恋肮脏事物的本质;雀鸟褪去灰白的羽毛,也无法变成高贵的种类:”罗斯玛丽夫人教养良好,这已经是他能说出最尖锐的语言,那点儿可怜的杀伤力可想而知。琼琴芬以欺诈为食,以背叛为衣,比这难听百倍的指控都听过,所以她是不会有什么触动的。

“说道这个”反而是佩恩因为妻子对小姨子的态度感到恼怒,后院起火伤及他这个一家之主的面子。“现在金家族已经没有威胁我们的实力,陛下也足够信任佩恩。这一切不说都是琼的功劳,她也居功至伟,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让全世界知道我们佩恩——瑟斯特还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女士了。”

“阁下?”罗斯玛丽以女性广阔音域的最高声尖细而刺耳的提醒丈夫。

“没错,琼,你将以罗斯玛丽的妹妹,佩恩——瑟斯特小姐的身份被引荐给亚历山大。”佩恩无视了罗斯玛丽。

“但是我”琼琴芬“哗——”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难以置信的看向佩恩。她生长在黑暗之中,注定一生不见光明,被引荐给亚历山大,作为私生女是难以想象的。

“这是你赢得的奖励。”佩恩一边按着琼琴芬的肩膀让她坐回去,一边不容置疑的说。

“您没有必要因为我”琼琴芬转动眼珠,将摆出比得知明天佩恩就要集体灭亡还要可怖脸色的罗斯玛丽示意给佩恩看。

“不只是因为你,否则我不至于如此大费干戈。”佩恩说“佩恩已经足够强大,但是我们的族人太少,这是致命的弱点。为此,佩恩应该广结善援。你——琼琴芬·瑟斯特,有责任为其他的女性做一个表率。”

“您的意思是?”琼琴芬真的激动了,如果,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夙愿达成?“是说,我可以”

“是的,你虽然超过了嫁龄和黄金生育期,却不到被称为‘老处女的年龄,我认为现在应该把作为女性该有的权利还给你。为了你也为了佩恩,你可以成为他人的妻子和母亲了。”佩恩一字一句的强调。

“阁下!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瑟斯特间谍部队的领袖从来都由家主的私生子女担当,而为了保证他们对家族的忠诚,组建家庭是不被允许的!”罗斯玛丽夫人瞠目结舌,瑟斯特引以为傲的传统,佩恩一句话都作废了么?“而且她是私生女,您把她介绍给亚历山大,就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我母亲和瑟斯特的侮辱!”

“现在瑟斯特已经和佩恩合二为一了,至于私生女,琼琴芬可以作为你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进入社交圈。”

“她还要掌管瑟斯特!”

“那么,如果我不是瑟斯特的领袖是不是就可以”琼琴芬哽咽着说。

“什么?”罗斯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肯放权?”

“琼,你不用”佩恩皱眉。

“不是的,姐夫,如果我成为他人的妻子,统领瑟斯特也有诸多不便,我是从这个角度考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琼琴芬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打算接受?”

“当然。”

“那么瑟斯特”罗斯玛丽跃跃欲试。

“珍。”琼琴芬向门外唤到,珍·瑟斯特应声而入。

“你要把瑟斯特交给没有瑟斯特血统的人么?”罗斯玛丽当即反对。

“佩恩——瑟斯特四星之一的珍同时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我看不出她有哪里不合适的,她很有经验,才能也很突出。”琼琴芬转向佩恩“这样的话您也可以放心,我也可以安心的卸下这份责任。”

“恩。”佩恩点头。

尽管罗斯玛丽夫人竭力反对胞妹从幕后走到台前,但是她的话语权实在有限。所以很快整个亚历山大都获悉了佩恩有一位待字闺中多年的琼琴芬小姐,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现在这位佩恩夫人的幼妹终于得到了医生的许可,可以走向社交舞台。其中关窍,不少人能看出几分,但是没有不识眼色之人会说出来。同时,也有不少人干脆开始在自家物色合适年龄的男性。这位琼琴芬小姐这个时候出来,宫相之意几乎不言自明。佩恩特地大宴半个卡梅洛特的名流,为琼琴芬的初次亮相捧场。

章八十二:火蝇

琼琴芬现在正行走在佩恩大宅以一处偏僻的走廊里。她还有一件事要做,还有一些话要叮嘱。所以她来到了这里,佩恩大宅的东南角是一方小天地,属于这栋宅邸未来的主人。

琼琴芬路过第三个拐角,挤进一处狭窄的木梯。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因年久失修而颤颤巍巍的扶手,足下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吱呀”的响动,堪比指甲勾画玻璃带给人的不适。终点是一座低矮的木门,比连接它的阶梯更加破败。

琼琴芬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当然她的动静很小,毕竟这扇门经不住她大力推搡。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不是很健硕但是充满力量和智慧的身影,她毕生的杰作,她可以安心放下责任的真正保证。

“弗兰。”音节在唇舌尖百转千回方才吐出。

“小姨。”弗朗西斯·佩恩不回头,他的目光紧盯着手中的酒瓶,或者说从瓶口泻下的涓涓细流。他小心的斟满两杯,动作比行云流水的阿尔费雷德更加细致小心。但是他停下斟酒的那一瞬却极为潇洒,左手腕轻轻一抬,大臂纹丝不动,右手反手盖上软木塞。

“你这里真的该好好修缮一下了。”琼琴芬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吐槽到。

“时间留下的痕迹,修缮之后就没有了。”弗朗西斯相对喜欢有年代的东西,沉淀下来的东西,比如红酒。

“你应该听说了。”

“恩。”弗朗西斯把另一杯酒递给琼琴芬。

“觉得奇怪吗?”琼琴芬问。

“是因为我母亲?”弗朗西斯称呼母亲是有一些别扭。他以为琼琴芬是为了避祸,防止她和罗斯玛丽的矛盾成为佩恩内部的不和谐音。

“想听个故事么?我的故事。”琼琴芬不懂品酒,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所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的太猛导致眼冒金星,血色的瞳孔染上一层水光。她褪下自己猩红色的手套擦拭眼角因刺激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弗朗西斯默许。

“琼琴芬·瑟斯特是老瑟斯特的次女,和历代瑟斯特首领不同的是,她不只是作为私生女降生的,而是拥有私生女这一附加身份的备选首领。也就是说,她的出生、成长是被计划好的。”琼琴芬瞳孔放空,显然陷入了回忆。

“瑟斯特需要一个重新崛起的契机,老瑟斯特穷极半生都没能够达成这个目标,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下一代的头上。于是他引以为傲的独女罗斯玛丽下嫁佩恩,以换取权势。而他的另一件武器,说服佩恩选择瑟斯特的保险,自幼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间谍头子的私生女就是我。”

“没有人问过我是怎么想的,他们达成了一桩完美的政治交易,哪怕联姻的姐姐都获得了地位以及这段婚姻的馈赠——姐夫和你。你们是一个家庭,没有大的冲突和矛盾的三口之家,在父子成仇,夫妻猜忌,兄弟倾轧的亚历山大贵族圈子算是少有的。”琼琴芬叙述的时候是完全跳脱出来的,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你们虽然称不上幸福,但是至少正常,这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琼琴芬靠上墙壁,“但是,我还算是幸运,我被剥夺了作为一个正常女性生存的权利,但是姐夫真心信任我,让我朦胧的感受到了‘家庭’这一概念的真实面貌。”

“而你,弗兰。你就像是我的儿子一样,尽管你和我没有直接的生产关系,我却有幸因你成为一个抚养者。”琼琴芬说这话的时候认真的看着弗朗西斯。“所以我其实已经不抱着可以走到阳光下的期待了,即使永远沉寂在暮色里,永远作为影子守护着佩恩,我也甘之如饴。因为佩恩——瑟斯特是我的归所,这里有赏识我把我当人而不是工具的人,有我一手带大的孩子。”

琼琴芬说完整个故事,静静的在原地等着弗朗西斯的反应。弗朗西斯说不出话,他是一个淡泊的人,很难和其他人产生共鸣。方才琼琴芬叙述的时候他就像在听一场抒情广播节目一样,节目中的人如何难道还和欣赏节目的人有关系么?感受不了就享受不了,他只能通过正常逻辑来分析,然后他问了一个问题。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为什么还要抛弃你的归所,赏识你的人和你一手带大的孩子?难道你真的软弱到了会害怕罗斯玛丽的地步?还是可笑的为了维持佩恩的平衡?将身为家庭破坏者的自己消除掉

“如果姐夫不说,我当然不会主动提出。但是姐夫给了我机会,我就要抓住它。夜幕下的生物都有趋光性,我也不例外。这次就赌一把,我这只生长在黑暗中的火蝇有没有资格靠近光源,有没有资格行走在阳光下,有没有资格达成一直以来的夙愿——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琼琴芬说道激动处,睫毛上都挂上了晶莹的闪光。

“而且我就算不带领瑟斯特,也可以像其他的贵族女性一样,成为联系两个家族的纽带,相信我,我会是最好的联姻者。因为我期待着我的婚姻,和我的婚姻能为佩恩——瑟斯特带来的东西。”

“我明白了。”弗朗西斯点头,他其实对琼琴芬的心路历程并不感兴趣,但是他唯一亲近的需要一个倾诉者,他就可以承担这个角色,尽管以他的性格而言他应该是最不合格的人选。“还有什么?”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好,弗兰。”琼琴芬恨不得内心所有的思绪都塞进这短短的几句话。“我知道对你而言无论是宫相还是佩恩——瑟斯特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守护好我的第一个家。因为我马上就要拥有另一个家。我希望两边都可以好好的。你,能做到么?”这是琼琴芬对弗朗西斯说过的最郑重其事的话。

“嗨”弗朗西斯叹气,真的好麻烦。上次他同意求见阿尔费雷德就是琼琴芬的计策,现在又必须让出自己的时间来保护这个家庭。不过,鉴于对象是琼琴芬,这一点也可以不必过于执着。“好的,我发誓,我会做好宫相,为了佩恩——瑟斯特。”

“除此之外,弗兰,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对自己可以找到真正想要执着的东西有信心。圣迪欧斯·索罗斯不会让任何一个孩子无聊一辈子的。”琼琴芬又嘱咐到。“当然,切记不要太过执着,无心插柳方才成荫。”

“恩。”弗朗西斯不置可否。

即使是生活在被遗忘的角落的蝼蚁也有资格追逐想要的生活,成为想成为的自己。琼琴芬无法抗拒光明的诱惑,她一想到正常人的生活,想到可能的婚姻就不能平静下来。萤火之光尚能点亮半个天空,更何况熊熊烈火,习惯了黑暗的火蝇根本无法拒绝。琼琴芬迈出了大大的一步,至于结果是否尽如人意,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章八十三:无间

弗朗西斯的内心不安的躁动,他没有办法继续等在这个属于他的角落,像以往的那些宴会一样冷眼旁观。他不会向亚历山大的其他人一样在不安时来回走动,这是连阿尔费雷德都被排除在外的特例。但是他已经打发了不下三波人前往寻找琼琴芬,但是都是有去无回,泥牛入海。他想像不出凌晨四点半,佩恩大宅新晋的小姐会逃避为她准备的晚会。

‘不能这样下去。’弗朗西斯打定主意‘我必须去找她。’

帝国的小宫相一边沿着宴会厅的角落行走一边将目光刺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寻找琼琴芬。这是第一次以她为主角而不是罗斯玛丽的宴会,她作为最耀眼的明珠有可能一反常态的高调起来。抛弃隐逸在阴暗角落里的过去,走向光明的未来。

但是没有,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琼琴芬,弗朗西斯意识到出事了,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晚了。果然,他应该在琼琴芬方才面色难看的打发掉前来试探寒暄的人时跟着她离开,而不是相信她“没事,我自己可以应付”的说辞的。

半小时前的佩恩大宅宴会厅,琼琴芬周身被绛云笼罩,映衬着朱发火瞳,呼应着拥有“血腥玛丽”之名最亮丽色号的唇彩,衬托着鲜艳的可以滴血的丹蔻,交辉着最正典的红珊瑚饰品。她生的一副好模样,只可惜这姿色从来不能为人所知,索性今天她终于如愿成为舞池的焦点。

琼琴芬忽视背后仿佛要刺穿自己的寒芒,因为不用猜测就知道这一定来自和她一样的红眸,那个和她流有一半相同鲜血的女性。区区怒视肯定威胁不到她,她只需要享受自己多年辛苦应得的奖赏就好。

‘只要这样就好。’琼琴芬来不及想完这句话腹部就猛然一痛,如果不是碍于场合并且得益于她自幼接受的痛觉忍耐训练,她可能已经俯下身子发出呻吟,万万忍不住呼痛的欲望的。

‘是腹泻么?不,不是,是中毒!’琼琴芬立刻分辨出自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但是她长于间谍活动,对于毒杀并不精通,所以无从判断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夫人,我有些疲惫,您介意我前往休息室稍作休整么?”琼琴芬忍住剧痛,她已经开始呼吸急促。她摆出最和煦的笑容对面前和自己攀谈的女人表达歉意,她不能丢佩恩的人,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佩恩的小姐在自己的家宴上被下毒!

得到肯定的回复,应付过弗朗西斯的发问。不能让他参与进来,因为下毒之人司马昭之心可见一斑,如果有可能,琼琴芬不想让他看见母亲和小姨姊妹阋墙的场面。

琼琴芬每一步都想走在刀尖上,她恍然想起了没见过几面的母亲,那个上一代瑟斯特最出色的间谍描述过的小美人鱼上岸行走时的感觉。那个女人最后怎么样了?哦,对了,卧底在某个敌对势力里被揭露之后自杀了。好像是这样,因为她已经记不清那个女人的容貌了。

琼琴芬的喉咙在灼烧,她恶心难忍。‘要忍住!马上,已经可以看到厅门了!’琼琴芬到达门廊,终于可以借助一下墙壁的力量了。‘有人看过来!’间谍的本能这样告诉琼琴芬,她猛然站好,得体的朝向这边张望的人点头。

琼琴芬撞开休息室的大门,呕吐物连着方才忍吐时的涎水一泄而下,胃里往外翻着酸水。她的心率骤然加快,再俯下身地上有一滩污秽混着血水。

“珍珍!”沙哑的声音呼唤着女管家,吐字不清,嘴角泛着白沫。脸色苍白,和浓妆艳抹以及满目的红碰撞出骇人的效果。

“首领!”珍应声出现。“您这是中毒!”

“我想是的,去找安”安·瑟斯特,瑟斯特四位精英的医官担当,也是琼琴芬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医生。

“是。”

时间回到现在,琼琴芬已经在休息室挣扎了十五分钟。她几次濒临休克,都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强撑了过来。珍可谓一去不归,这太不寻常,如果瑟斯特的女间谍连一个医生都找不来,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琼琴芬把头贴在地上,尽力缓解疼痛。然后她听见了,鞋底叩击地面的声音,终于到了么,安?不对,这是舞会跳舞的皮质小高跟的声音,瑟斯特统一穿着方便活动的高帮平底靴,来人非但不是安,也不是珍。

紧接着,另一种脚步声响起,这次是珍没错,她走路的频率很有特点,左重右轻。琼琴芬可以放松么?不可以。为什么珍会和一个穿着皮质小高跟的女人一起走路?而且没有一丝慌乱,两人的不发都很有节奏感,不像是被劫持或者被拖行,难道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休息室的大门向两边展开,映入眼帘的是珍古怪的面色以及她身后属于罗斯玛丽·莉莉安娜·瑟斯特·佩恩的脸。

弗朗西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离开宴会厅,他判断琼琴芬应该在休息室,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休息室的门没有完全关闭,留有一个缝隙,有暖黄色的微光露出。弗朗西斯凑上去,然后纵使山崩地裂仍然岿然不动的弗朗西斯·佩恩因为自己看到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连退三步。

“珍?”弗朗西斯眼中的琼琴芬何时如此狼狈过?这个艰难撑起上身瘫倒在污物中的女人真的是那个狡诈诡秘的暗夜女王么?

“你没想到吧,琼琴芬·瑟斯特。”弗朗西斯没有认真研究过母亲的长相,但是这一刻不管罗斯玛丽本身是不是徐娘半老,她的面目都是狰狞可憎的。“当了一辈子的间谍头子,干了一辈子的情报工作,最后自己会因为他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而死,这是不是很讽刺?”

“你怎么会?”琼琴芬眼前狂冒金星,不过她没有功夫去理会。

“瑟斯特的私生子女会掌控间谍系统,不过是作为合法子女的利刃,听命于他们的工具而已,像你这样把我挤得无立锥之地才是反客为主。怎么?我有听命与自己的人这么奇怪么?”

“那么安和简她们也?”

“她们不是。”珍回答的坦荡,一点没有背叛者的尴尬,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效忠罗斯玛丽,作为间谍未曾依附琼琴芬,何来背叛?“你不该选择我作为贴身管家,而把简·雷纳派去卧底。说起来你居然派她去卧底?我知道的时候吓了一跳。是你棋差一招,输了。”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你的性命?我先声明这和你垄断瑟斯特,没有关系,我对那个烂摊子从来没有好感,更何况那样行走在皇室忍耐线边缘的组织从来都是弊大于利。我不能容忍的是你作为佩恩实际的女主人,行使几乎一半以上属于我的权利。”罗斯玛丽靠近琼琴芬,她已经开始肌肉抽搐,眼神涣散了。

“我才是佩恩的女主人,你不仅夺取我的权利,还有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因你而不正常了!”罗斯玛丽夫人低声咆哮,以教养允许范围内最具表现力的语气控诉。

“我和姐夫没有”不正当的关系。

“我知道,不过我不在乎,谁会在意一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老头子的罗曼蒂克只要他身后你还活着,那么我就没有任何地位,你以为我会允许这种事么?”罗斯玛丽突然想到了什么,“弗朗西斯!他和老佩恩不一样,那是我的独子,我忍着和老佩恩结婚的恶心不顾一切生下的儿子。结果呢?他成了你的儿子!”

琼琴芬想解释弗朗西斯不会被他人左右,他和谁亲近是他自己的意志,但是她已经失去了部分表达能力,说出来的话词不达意,令人费解。

“你也有今天,将半个亚历山大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琼琴芬·瑟斯特也有今天,不说你想不到,我都想不到。”罗斯玛丽自顾自的控诉,“你对佩恩——瑟斯特是有功劳的,如果仅仅是让我没有面子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但是你触及的存在已经,总之请你为了佩恩——瑟斯特去死吧。”

琼琴芬听到这样一句话,突然停止了挣扎,她听出了罗斯玛丽之言的背后之意,她想询问但是力不从心。她的舌头在打颤,麻木感传遍全身。琼琴芬心一横,闭上眼睛,贝齿一咬,空气间立时泛起淡淡的血腥气,和地上的污浊血气不同,咬开舌尖凝练的血珠子要干净的多。忍痛自残总算是让琼琴芬面强拿回了语言能力。

“咯咯,为了佩恩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总归你已经活不下去了,何苦知道那么多?”罗斯玛丽自知失言,所以不正面回答琼琴芬的发问。

“咳我,我是很羡慕你的姐姐。”琼琴芬眸中浮出绝望“我马上就要离开。”

“对,这是我最恼火的事情,弗兰克不清楚瑟斯特的传统意味着什么,你不应该忘怀。如果你忘记了,我就帮你想起来,瑟斯特的私生女是不能被解放的,你只有一生为家族尽力,被我奴役的资格,”罗斯玛丽怒火更上一重。

弗朗西斯听不进去了,他开始小心翼翼的后退,想要离开,这是他衡量局面以及双方实力的结果。他自幼有学习防身术,琼琴芬更是女中豪杰,如果是平时,珍和罗斯玛丽在他们面前根本不过看。但是现在琼琴芬失去行动能力,自己如何也不是珍的对手,不计损失的冲上去更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弗朗西斯想要去找佩恩,现在可以阻止眼前闹剧、悲剧的只有他。弗朗西斯以求助为耻,以依赖父亲为耻,可是琼琴芬的情况刻不容缓。

弗朗西斯退到这条走廊的拐弯处,准备转身狂奔去寻找佩恩,从这里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大厅的灯光,他快一点的话琼琴芬应该撑得住。然而他来得及侧过头或者说没有办法侧过头,因为一双触感顺滑,保养良好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在咽喉处虚握成一个圈。尽管这是一双看似柔弱的手,弗朗西斯却丝毫不怀疑珍·雷纳的双手具有半分钟之内掐碎自己脖子的实力。

章八十四:红逝

“珍阁下。”弗朗西斯很镇静,罗斯玛丽的近侍不会杀死自己,自己的安全根本没有受到威胁。不过鉴于他还有救人的任务,他必须设法脱身,这可不容易。

“得罪了,弗兰少爷,我会保证您的安全。”果然,“请您不要反应过激或者试图逃跑。”

“你以为小姨没有后手么?”弗朗西斯决定空手套白狼,“你真的以为可以这么简单毒死琼琴芬·瑟斯特吗?”

“哦?”珍没有嘲笑弗朗西斯,因为如果根据她对琼琴芬的固有印象,她认同她还会有后手的说法,甚至认为现在的琼琴芬是在演戏,“她那副样子还会有后手?简·雷纳现在在哈默尔恩,安我也提前支开了,至于琼·瑟斯特,佩恩四星之首,现在应该在欧利瓦才对,除此之外我在瑟斯特无所畏惧。”

“她知道自己身边有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不知道具体是谁。所以她对于你下毒的防范没有,但是对于叛徒的设计肯定很完善。”

“嚓——哗——”仿佛是在印证弗朗西斯的话一样,瑟斯特姊妹方向传来告诉飞行物撞击窗玻璃以及玻璃碎裂掉落的声音,宴会厅的嘈杂是最好的消音器,所以门内的异响只有走廊上对峙的主仆听了个真切。珍立刻将弗朗西斯手臂拧在一起,提着他闪身回到休息室。

罗斯玛丽倒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臂中段,但是止血的作用堪称杯水车薪,红色的液体自指间汩汩而下,整个人都在极大的恐惧下抽搐着呼痛。

“夫人?”珍不敢乱动,她脑海中有一个不好的念头,这是远程狙击,而她印象里那个面目全非的玻璃窗对面至少五百码才有高地,在一片漆黑中做的到如此远距离狙击的全亚历山大就只有弗蕾姬亚·彭德拉根公主和难道说是,那样的话,她的胜算就

“嘭——”然而她没有继续想下去的余裕就将弗朗西斯中心压低,自己靠着墙站起来,慢慢移动到离罗斯玛丽最近的狙击死角,伏地翻滚,在一瞬间接近了女主人。确认罗斯玛丽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撕下裙角包扎止血。

“珍”罗斯玛丽疼的说不出话来。

“夫人,少爷,你们听我说,外面的那个”她将重心放低几乎贴着地面,一边警戒着不远处似乎昏过去了的琼琴芬,一边朝窗外努努嘴,“应该是琼琴芬的人,是谁我大概已经心里有数,l刚才夫人没有被击中要害可能是对方的一个警告,要我们放过琼琴芬。”

“那就放过小姨,你没别的选择。”弗朗西斯不假思索的说,他也以极为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

“不行,绝对不能放过她!放过她就”

“那么你们千万不要露头,交给我。”珍如是说道。

然后她紧贴地面如蛇一般“滑”至琼琴芬身畔,将琼琴芬撑起来挡住自己的大半要害,拖行到窗口,示意给狙击手看。在她看来,对方虽然可怕,但是她们手中有最大的王牌,狙击手必然投鼠忌器。不然无需警告,可以直接射杀罗斯玛丽,没有一了百了就代表那是狙击手通过瞄准镜看到琼琴芬命不久矣,不得已发动的攻击。

珍知道放虎归山必然遗患无穷,那么干脆与虎谋皮一次,把对方引过来,她抽出大腿上绑缚着的小型女用手枪抵上琼琴芬的头颅。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对方不过来的话琼琴芬就真的没救了。

珍耐心的保持这个姿势长达三分钟,她确定对方充分领会自己意思之后,,慢慢俯下身,让自己的头和琼琴芬的肩膀平齐,轻轻探出五分之一张脸观察情况。

“嘭——”子弹贯穿琼琴芬的肩胛骨和珍的左眼并卡进珍的颅腔之内时她的右眼还顾及着墙角的罗斯玛丽。下一刻,她就在罗斯玛丽呼喊声组成的背景音中倒地,但是她还没有死。同时琼琴芬睁开眼睛,结束假寐状态,用最后的力气夺过手枪,利落补刀,结束了珍的生命。

“小姨!”弗朗西斯抱住琼琴芬软下来的身体。

休息室的大门被踹开,弗兰克·佩恩脸色铁青。他身后跟着的小巧少女提着医箱,褐色的卷发因为主人的剧烈运动凌乱不堪,长款绿色毛衣在白大褂间若隐若现。安·特列恩斯纳咬紧下唇,在看到琼琴芬现状的那一刻面色就阴沉下来。

“把她带去修道院,对外就称病!”佩恩指着罗斯玛丽对身后几个瑟斯特的从属说道。

“阁下,您不能这样对我。”奄奄一息的宫相夫人何曾如此狼狈过?

“你还不能这样对琼琴芬呢!解药呢?”伸手。

“无法可解。”

“那么带走她!”

“阁下,弗兰克,我这么做是为了佩恩!陛下在猜忌佩恩!琼琴芬留不得!”

“阁下,我回天乏术了。”安·特列恩斯纳插进两人的对话。佩恩示意带走还在挣扎的罗斯玛丽,然后赶到琼琴芬的病榻前。

“你没有办法,连安·特列恩斯纳都没有办法?”仿佛是嫌场面不够混乱似的,这名拥有利落黑短发的女子手执还未卸下支架的m57,满身泥土,行走时还簌簌往下抖落粉尘,周身散发着硝烟的气味。然而她就这么一点也不担心会被疑心重的佩恩下令抓捕的走进众人的视野。

“琼。”安唤出女子的名字,“宫相阁下,弗兰少爷,这是首领最信任的狙击手,她的杀手锏,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琼·瑟斯特,应该算是瑟斯特的远房小姐,也是我们佩恩四星的大姊。”

“刚才是你开的枪?”弗朗西斯立刻联想到方才用枪如鬼神的狙击手。

“是我没错,不过比起这个首领的病情”

“很遗憾,我是西医,只能从症状判断出这是东方的毒物,很可能是直接入口的,除此之外”安·特列恩斯纳没有经受过东方医术的培训,而且她的精专是外科,对于间谍而言中毒的几率显然小于受外伤。

“别忙了咳咳。”琼琴芬转醒过来,不是有所好转,而是回光返照。

“首领”“琼。”

“姐夫,一直以来谢谢另外,我衣侧口袋里的信,请交给皇后陛下。”琼琴芬呻吟到。

“我知道了。”佩恩看着妻妹的眼睛,郑重地点头,从她所说的地方取出那封信。

琼琴芬艰难的睁开眼睛环视病榻周围的人,试图将这一幕印在心里,带到彼世。“弗兰,佩恩——瑟斯特就交给你了。”

“你还是不要说话了。”佩恩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得力干将就这样死去?“哪怕求助于亚伦·穆莱尔也要把你救过来。”

“别这样,宫相阁下”琼琴芬虚弱的摇摇头,解毒无疑是亚伦·穆莱尔的拿手好戏,但是罗斯玛丽既然敢下毒,就不会留有让她活命的机会。况且就算亚伦·穆莱尔能够不顾及佩恩和穆莱尔的恩怨公正行事,等他从卡梅洛特市中心市郊的佩恩大宅,自己都凉透了。

“琼,记得把我交代你的事安排清楚,安,你来协助他。”

“首领!!!”两位身经百战的女间谍也不由的垂泪。许是因为自己的出身,琼琴平常对这些孤苦无依又沦为间谍的女孩子还是很厚道的,所以此时可以换来这些冷血之人的几滴眼泪。

“我到底是没能走到前面去,没能走到阳光下。”琼琴芬·瑟斯特一声长叹,闭上眼睛。

弗朗西斯在在整个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然而现在他却快步走到窗边,揪住窗帘脚大力一拉。

爆炸,即使闭着眼睛,琼琴芬也可以感觉到黑暗中光感爆炸的冲击。她不顾被灼伤眼睛陷入失明的危险,死命撑开眼皮。霞光万丈,作为海滨城市的卡梅洛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日出。现在,太阳裹挟着整个色系的红撞进琼琴芬的瞳孔中,本来就该这样,因为她的瞳仁拥有一样张扬的颜色。

“这不是看到了么?阳光。”弗朗西斯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红姬,你不用去追逐什么的,你自己本来就是光源。”

琼琴芬已经听不见弗朗西斯的声音了,她的最后一丝意识牵系在梦寐以求的光明中,不只是在意的人,她可是很贪心的,所以连太阳的光辉也要成为她的殉葬品才行。只有这样才配的上暗夜的女王,只有这样才配的上红姬。

琼琴芬伸出手,这些光芒是来迎接她的,迎着它们走是她最终的归宿,是她暗暗期许了几十年的生存方式。



红。

章八十五:除奸

宫相的妻妹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竟成了永诀的最后一次。佩恩对外的说辞是瑟斯特家族的遗传病突然发作,导致惊艳了整个舞会的琼琴芬小姐遗憾离世。为了不使悲剧再次发生,和宫相妻妹一母同胞的宫相夫人也被送到佩恩的领地静养。

简在琼琴芬过世的第二天在电视上得知她过世的消息的。她当时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在无数次使用她和琼琴芬的秘密联络视联频道了无回音之后,她不得不相信了这样一个事实。

然后简选择了暂时蛰伏,停止一切行动给包括和莫妮卡·金的接触。对于一个失去上峰的间谍而言,没有什么比原地什么也不做更能保证组织的有生力量和自己的安全的了。

但是这样的蛰伏也是有期限的,琼琴芬死后一周,瑟斯特了无音讯。简意识到这次的事情不只是罗斯玛丽和琼琴芬两败俱伤这么简单而已,瑟斯特一定发生了让琼琴芬连联系自己的功夫都没有的重大事件,所以简决定行动。

简的行事风格谨慎与大胆并举,譬如她一直保持和琼琴芬单线联系,哪怕是佩恩——瑟斯特四星其它三星也是和她隔绝的,又譬如她在金家族内部一直是一人行动,没有任何下线都是她的谨慎之处。相对的,果断接触莫妮卡就是大胆之举。

她的谨慎与大胆决定了她没有除了亲自铤而走险以外可以和瑟斯特接触的亲信,以及投入行动的行动力。简只做了简单的准备,以探视莱昂纳多为名离开哈默尔恩回到了卡梅洛特。

简·金透过特快列车的车窗向外望去,尽管理性告诉她琼琴芬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了,但是她那可怜的仅存的感性还是难以接受的。对于她们这些瑟斯特的女间谍而言,琼琴芬就是天,是她们行动的指向标。现在明星陨落,内心难免不安。

简盘算着等彻底脱离金家族之后,改名换姓去佩恩领地的家族教堂看看琼琴芬的棺椁,她要亲眼确认才行,而且还要为了提携之恩好好吊唁一下。

简带着化不开的愁绪离开卡梅洛特国王车站。她正巧赶上了今夏第一场暴雨,大到金家族的司机根本没有办法打开地势较低被雨水阻绝的车库。

简只好选择的士,等她那被设计师尽量缩小成一个点着地的高跟鞋踩上卡梅洛特金家族城中大宅门口的水洼时,电闪雷鸣从天而降,劈毁了半个宅子的电路设施。这使得狂风暴雨中的金家族大宅隐约有了红公馆的鬼气。男仆将质量上乘的革伞撑上简的肩头,即使制止了她黑呢子的大衣滴滴答答淌水的命运。

“夫人,您的房间的供电刚好来自刚才被劈毁的电路,只能委屈您换一个房间居住了。我们会尽快检修,请您谅解。”男仆引路的途中解释到。

“没关系。”简不是多娇贵的人。

“夫人,这边走。”

“这边,我记得是女伯爵和家主的房间。”简停下脚步。

“是的,这边条件相对好一些,已经上报过家主获得许可了。”

简没有说话,她凑近走廊的窗户,这时正好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整个院落以及玻璃窗,让她看清了男仆的面孔。简立时汗毛倒竖,后退几步。

“夫人?”

“女伯爵回卡梅洛特了?”简凭借职业素养平复心情。

“可能吧,我不太清楚。”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工作的?”简开始后退。

“才来到不久,金家族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服务人员也大换血,我是家主亲自雇佣的。”男仆有问有答。

“家主?金家族比起男仆更喜欢用侍女吧。”

“我方才说了,条件有限。”

“条件在有限,也不会寻找一个练家子来看家护院!”简转身就跑,这个男人从行走到举止,无一不昭示着他戎马多年的经历,这样的人会来金家族当男仆?开玩笑么?

简向前不过五步就被追上,男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朝着她的颈部剂去,简用尽全力勉强避过。只这一招她就明白自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简是佩恩四星中最纯粹的间谍,真的主攻卧底、情报、隐匿、化妆这些地下功夫的间谍。这也就意味着她并不是武力值多惊人的角色,和一般军人拆两招平分秋色不成问题的,但是,她的伸手远远逊色与面前的男人。

简被逼的连连后退,她四下寻找出路。余光瞟到玻璃窗上,狠狠心就调整重心利用全身的体重撞过去,只要能进入那瓢泼大雨里,自己就还有生机。然而现实总是骨感的,男人伸长手臂掐住简的脖子,将她甩到走廊拐角的墙上。简撞到头部,昏死过去。

简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是大亮。她试着活动身体,却是无果,因为她整个身体都被细细的黑色带子束缚在椅子上。简不会像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一样庆幸于自己被这么潦草的绑缚,因为她认出了那绳子的材质——人造犀牛皮,虽然比不上天然的质地,但也不是她能挣脱的。

“你醒了。”是狄奥多拉。

“”事已至此,简算是明白自己这次算是栽了。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狄奥多拉也没指望简会回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金家族不会动用私刑,这一点我们和你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那你可就白抓我了。”别说不用刑,即使用简也有自信自己不会吐露一个字。

“这可不见得。”

简不说话,因为她的舌头正在寻找牙齿最锋利的部位。瑟斯特现在肯定因为瑟斯特的死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冲击,她得救的可能微乎其微,既然如此,不成功,便成仁吧。

然而她终究还是打错了算盘。神出鬼没的男仆就像一道黑色闪电冲到她面前,双手一掰,就硬生生的把她的下巴卸了下来。简的五官立时狰狞的纠结在一起,这样的痛苦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却不代表她不会吃痛。

“抱歉采用有些过激的手段,你现在还不能死,嫂子,我认为卸一个下巴对比佩恩的手段而言根本算不上用刑。”狄奥多拉虽在道歉却不含歉意。“我有想从你那里知道的东西,你也有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不如这样,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应或者不回应,有效回答之下,我同样为你解答一个疑惑,可以么?”

“”简死死盯着狄奥多拉。

“可以的话点头,哦,你做不到,那眨眼吧。”

简在思索,自杀肯定是不可能做到了,只要那男人还在这里。那么狄奥多拉的提议呢?狄奥多拉不会杀她,以她对狄奥多拉的理解也知道这位前皇后身为将门虎女手上却从未沾染鲜血。

那么在死不了的情况下她是不是可以接受狄奥多拉的提议,在使用误导信息的情况下不暴露己方有力情报而获取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呢?可以一试,狄奥多拉这个对手并不难对付,那男人应该是一介武夫,即使还有梅耶·金也不成气候。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那男人在得到狄奥多拉的示意后又让她品尝了一把蚀骨钻心之痛——把她的下巴原样装了回去。

简忍住剧痛活动下颚,她需要尽快掌握语言的主动权,因为接下来她将要打的是一场硬仗,没有支援,瑟斯特根本不能掌握她行踪的硬仗。

章八十六:问答

“那么,可以开始了。”见简差不多恢复到了可以开口说话的程度,狄奥多拉重启了论局,“首先,琼琴芬·瑟斯特是真的死了么?”

简的瞳孔骤然紧缩,然后回答:“已经死了。”

“她在说谎。”那男人说道。

“哦?”狄奥多拉不解。

“她经过了良好的反侦查训练,所以说谎的时候没有视线偏移、瞳孔放大这样的说谎者通常症状。但是我的测谎能力似乎更高一筹,呼吸频率的变化和出汗的症状是骗不了人的,也是说谎者自己没有办法掩饰的。”男人解释道。

“就是这样,嫂子。我还称呼你一声嫂子,是因为你始终是莱昂纳多哥哥的妻子,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但是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是佩恩——瑟斯特的人,那你就是一个间谍而不是背叛者。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是愿意把你当成嫂子来对待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说谎了,我和这位阁下是存在差距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简明白没有耍花招的机会了。

“那么”

“首领琼琴芬小姐她,应该已经不在了,不然佩恩不会在放她自由之后又利用她的假死,但是实际情况我是真的不清楚。”吐出琼琴芬可能的死讯让简的胃里反刍酸水。

“该你了。”狄奥多拉看向杰尔·慕利亚,后者点头确认简没有撒谎。

“我是什么时候暴露的?”这关系到瑟斯特是什么时候暴露在金家族眼下的。

“废后之前不久。”

“什么?”她竟然在这么早时候就暴露却还为自己的卧底而自鸣得意么?

“这多亏了阿格莱塔,莱塔注意到了克里斯几次不符合她一贯行事准则的行为和你有关,顺藤摸瓜就把你揪出来了。”狄奥多拉无法想象阿格莱塔没有发现这些异常,她和克里斯汀将面对怎样的未来。

“你被陛下抛弃之后竟然又借助皇室的力量。”阿格莱塔无疑是阿尔费雷德的从属。狄奥多拉骄傲如斯,怎么会再和阿尔费雷德合作。

“我和皇帝陛下那段失败的婚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是金家族的哈默尔恩伯爵,凡事当然要以家族利益为先。还有我的女儿,克里斯,佩恩——瑟斯特的行为终有一天会威胁到我的克里斯,”狄奥多拉·金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博弈者,有充分的资格站在帝国的政治舞台上。

“看来我们是真的小觑穆莱尔了。”没有阿格莱塔当回事,可能是佩恩最大也最致命的败笔了。

“那么该我了。”狄奥多拉没接腔,阿格莱塔在现在是漩涡真正的中心,佩恩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不得不说是阴沟里翻船。“琼琴芬·瑟斯特死后,瑟斯特是否还有成体系的行动可能?”

“没有”简答道,瑟斯特以四星为领导,围绕琼琴芬这个中心,是极为秘密的组织,失去琼琴芬必然元气大伤,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并没有说谎。只不过“没有可能”和“恢复之后有可能”有着很大的区别罢了。

“她没说谎。”男人这次不等发问,就直接说道。

“阿格莱塔·穆莱尔的目标不是佩恩吧?”简适时的问出她从刚才的对话中发现的一个问题。

“你察觉到了。不过不完全是这样,总体目标是佩恩没错。可是咱们的皇帝陛下似乎比起金家族更加愿意采用温和的方式,所以阿格莱塔决定对佩恩采用分化战术,从内部瓦解佩恩。首当其冲的就是琼琴芬·瑟斯特。”

“是陛下”简登时觉得脊背发凉。原来不是金家族和阿格莱塔联合起来排除异己,而是皇帝容不下他们了么?那么佩恩以后,如此,她更加坚定了一定要从这里设法逃出去的想法了。瑟斯特已经因为琼琴芬的死受到冲击,那么下一步就是佩恩本身了。

“是皇帝陛下没错,咱们的陛下不就是这样的人么?他高高在上的俯视芸芸众生,任何事情只要不合他的心意就不行。政府里必须都是他的人,佩恩和金这些旧时代的产物就该给他的人让路。越是他亲近的人他的要求就越严苛。”

“那么,琼琴芬·瑟斯特死后还有可以取代她的位置重整瑟斯特的存在么?”狄奥多拉又问道。

“有。”简自知瞒不过,佩恩四星里有这样能力的有自己和珍。

“姓名和资料。”狄奥多拉追问。

“这是两个问题吧。”简反问。

“你也可以选择连问。”那男人突然阴翳着目光说道,如果可以他是想用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的,不过

“简·雷纳和珍·雷纳。”简斟酌着,牺牲死对头,不能暴露琼和安,本身她也只是知道她们两个的名字而已,不说也不会被测谎看穿,如果自己真的出不去,瑟斯特还有来日。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狄奥多拉问道。

“只有一个,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取走首领的性命的?”

“挺复杂的,说句实在话,我第一次听到阿格莱塔定下的这个计划时,真的大开眼界。”狄奥多拉陷入了回忆。

那是阿格莱塔公开炮轰佩恩之后,帝国枢机代突然造访哈默尔恩,打了正在谋划金家族从新崛起计划的女伯爵一个措手不及。她带来了一个消息,阿尔费雷德要对佩恩动手;她兑现了一个承诺,对克里斯汀许下的让简的佩恩付出代价的承诺;她带来一个盟友,帝国的情报总务司;她带来一个计划,让金家族报仇雪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寻求发展的计划。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把我逼到这幅田地的罪魁祸首——皇帝陛下联合区惩治帮凶么?阿格莱塔,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得知枢机代的来意后,当时的狄奥多拉简直要被气笑了。

“只能这样不是么?您没有惩治陛下的可能,而且这桩婚姻的结束对您而言不是解脱么?”阿格莱塔显得很有信心,一定能够说服她。“佩恩不除,对金家族以后的发展也是隐患,宫相阁下和那位‘红姬’都是斩尽杀绝之人。”

果然,狄奥多拉其实心里也清楚其间的利害关系,不用阿格莱塔多费力,她就半推半就的点了头。“说说你的计划吧。”

接下来阿格莱塔用将近半个小时描述了她计划的全貌。首先简没有被撤回,就证明她和佩恩还有联系,那么利用这一点。公开对佩恩开炮,狄奥多拉响应,提出帕特里克一定会反对的支援计划。其后早认为金内部不和的简上报做事毕赶尽杀绝的琼琴芬,引诱她和帕特里克(莫妮卡)一系接触,造成简这枚暗子使用频率增加。

其次利用布鲁克斯辛苦调查出的瑟斯特姊妹不和。布鲁克斯主动和罗斯玛丽夫人接触,暗示皇帝不满瑟斯特的存在,并告诉她皇帝不满琼琴芬和金家族来往(她和简)。

罗斯玛丽从珍处证实这一点,加之对琼琴芬早就不满,故而在琼琴芬和简联系的时候捉贼见赃,然而她并不知道简是间谍,因此大为丢脸。丈夫和儿子都站在琼琴芬那一边,遂起杀心。而布鲁克斯火上浇油直接明示罗斯玛丽皇帝不许琼琴芬活着,要想保住佩恩的权势就必须除掉琼琴芬,从而借刀杀人。

阿格莱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手上可能要间接粘上一个人的鲜血是恶心的想反胃。她的梦想从来都是和阿尔费雷德作为开创盛世的君臣被铭记在历史上,用这种方式站在自己憧憬的人的身边,成为他的事业最坚定的支持者。她不想杀人,哪怕那个人是琼琴芬。

然而没有那个政客的双手是干净的,她有这样的觉悟。如果这是她夙愿得成的代价,那么她愿意背负这样的业障,更何况她还有对克里斯汀和威廉里奥的承诺。

阿格莱塔本以为真正让罗斯玛丽下杀手需要更加利落的猛药,在她还在思索究竟应该怎么做时,琼琴芬的隐退事件发生了。她当然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但是这件事却成了压死罗斯玛丽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简沉默着听完了狄奥多拉的叙述。可笑她和琼琴芬还想着利用金家族内部的不和彻底抹杀掉金家族,殊不知自己内部的裂痕已经被对方利用起来了,这可真是讽刺。

“就是这样。”狄奥多拉讲完整个过程之后已经是唇焦口燥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她对男人说道。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说过不会”简的思绪猛然飘回。

“那是我的承诺,不是慕利亚阁下的。”狄奥多拉的口气突然变的狠厉,“嫂子,你践踏了对于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宽容的人?”

“慕利亚?”简立即死死盯住男人,她想起来了,帝国情报总务司司特战官,罗纳德·布鲁克斯的心腹爱将杰尔·慕利亚。这个男人在这里,也就意味着这个计划情报总务司是全程参与了的。

没错,刚才狄奥多拉前半和自己的对话是存在漏洞的。她和穆莱尔从何而知瑟斯特的存在?狄奥多拉是在叙述计划的时候突然引入了情报总务司的。

可恶!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本以为皇帝授意穆莱尔对付佩恩,穆莱尔才利用金家族这柄好刀。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她手中握着帝国的情报机构,她的身后除了皇帝的宠信还有国家机器的支援,是她将这个机会送给金家族的!

“我居然被你给”蒙骗了。

“莱昂纳多哥哥得知你的行为的时候很痛苦,简,你应该为你辜负了一份真情和亲情付出代价。”狄奥多拉至今仍然不忍回忆意气风发的莱昂纳多脸上出现堪称绝望的表情是怎样的情形。

“我是瑟斯特的女孩,他与我之间的一切都只能用可笑来形容。”简闭上眼睛,当初她带着任务来到莱昂纳多身边时也许曾经被他不顾一切也要迎娶身为“侍女”的自己而感动过,只是风过水无痕。世上哪有那么多狗血的两情相悦,她是瑟斯特的间谍,这一点就断绝了一切的可能。

“你”

“就连他进监狱也有我的手笔,你以为他挪用抚恤金的事情是怎么被翻出来的。还有你们金家族那么多罪状,我可不是嫁进你们家的闲置棋子那么简单而已的。”

狄奥多拉本来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什么都被简的一席话堵回去了。

“这次合作的非常愉快,女伯爵阁下,我会向陛下转告你的功劳。”杰尔·慕利亚对着狄奥多拉就是一礼。

“不必了,慕利亚阁下,这次我是为了我的家人,还有牵线人是阿格莱塔的缘故。请转告陛下,除了必要的交集之外,我和我的家庭还是希望可以和他保持距离的。”狄奥多拉足步一顿,回应道,随即带上门离去了。

“你该明白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了吧。”慕利亚转向简。

“作为间谍,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不能想象。”简很是坦然,如果是金家族,她尚有脱困的自信,但是面对帝国情报总务司,她毫无反抗之力。

简最后从窗户朝外看去,之前大雨滂沱,现在却是雨过天晴,阳光正好。看来圣迪欧斯·索罗斯都不觉得自己冤枉,真是一个失态而凄惨的落幕啊,简最后感叹道。

章八十七:潜龙

“弗兰少爷,不,首领。”琼·瑟斯特悄无声息的靠近弗朗西斯,现在,这个少年已经取代了故去的琼琴芬,成为瑟斯特的新首领,以后,当他的父亲隐退,他也将掌控整个佩恩——瑟斯特。

琼她是佩恩——瑟斯特四星里唯一一个出身瑟斯特本系的女孩,也是佩恩——瑟斯特中地位最高的一个,瑟斯特本系负责培养武斗派,当然也会有专长狙击的人才。简和珍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圣迪欧斯·索罗斯语的词根,只有字母拼写不一样,同时她们都来自于瑟斯特下辖培养谍报主力人才的雷納家族。而安,是受培养包括医学、记忆、语言、信息技术等谍报工作的支援型人才的特列恩斯纳家族。这样分工明确、相互呼应的人才培养体系在现代情报系统——情报总务局建立起来之前,不知道为帝国发掘出多少潜藏的敌人。

然而,没有人能够停止历史的车轮的移动轨迹,瑟斯特家族式的谍报体系过于独立,效率也比不上体制内的机构,终究还是被帝国抛弃,转入了地下。然后到今天,这艘船体斑驳的巨舰,将由一个不足十六岁的少年把舵。

“什么事?”弗朗西斯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他对一般的事情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是接手瑟斯特,意味着他有一大堆琼琴芬留下来的事物要处理,这让亚历山大的小宫相非常不快。

“是这样的,首领,呃,简·雷纳失联了,我们按照琼琴芬小姐留下的手段联系她,但是没有回音。”琼边说边细细打量自己的新主人,她以前跟弗朗西斯打交道可不是很多。不得不说,弗朗西斯非常英俊。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青涩而倔强的,但是在弗朗西斯身上并没有这些特质,他永远是沉着冷静的,也许琼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一点因为工作繁多而产生的不满是他身上年龄留下的最后痕迹,但是琼可以肯定,两三年后,这一点痕迹也会因为时间的打磨而荡然无存。

“那个潜入哈默尔恩的卧底?”弗朗西斯对这个人有印象,母亲愚蠢的企图揭发小姨的“背叛”时他也在场,“被发现然后处理掉了么?”

“还不能确定,我会继续”“不必了。”弗朗西斯没有给琼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从今天开始,瑟斯特停止一切活动。”弗朗西斯下令。

“什么?”琼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琼琴芬死的突然,瑟斯特有多少事情等着去做呢!

“你认为现在还有从事外部活动的余裕么?”弗朗西斯反问琼。

“也就是说,内部清理么?”琼说,“那件事的话,我和安已经排查了所有瑟斯特现有成员,清理了所有可能是罗斯玛丽夫人余党的人物。”

“那,以后呢?”看弗朗西斯的入定姿态,他已经预见了琼的回答。

“原来如此,确实,清除了罗斯玛丽夫人的余党,瑟斯特需要休养生息,还有培养和输入新鲜血液。”到底是佩恩——瑟斯特四星之首,立刻就领会了主人的意思。

“不止如此。”弗朗西斯说,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弗朗西斯道一声“请进”,弗兰克·佩恩和安·特列恩斯纳应声而入,安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的男性。

“你来说吧。”弗朗西斯对安说。

“我已经排查了所有和罗斯玛丽还有珍联系过的人员,在一些蛛丝马迹里发现了情报总务局的痕迹。”安有些忧愁。

“真的么?能确定是情报总务局?”琼闻讯也是神色一凛。

“不会有错。”安说的非常肯定。

“证据呢?”事关整个佩恩——瑟斯特,琼很谨慎,她知道安不会因为自己的谨慎而感到任何不快。

“这位是雷·特列恩斯纳,特列恩斯纳家推荐的新任佩恩——瑟斯特四星的人选,专业领域是网络。”安让开一步,把身后的男性介绍给众人,“跟罗斯玛丽夫人接触过的人有很多,我委托他排查了每一个人的资料,又一个跟夫人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叫切尔西·切尔士,她的资料显示她就是来应聘夫人贴身侍女的一个小贵族,遍地可见。但她其实是情报总务处的联络员,专门跟线人联络的那种。”

“你黑了什么才得到这样的情报?”琼听闻是佩恩四星的备选,进一步正视了这个从进入房间开始就吸引自己注意的男性。

“没黑什么,她的资料没有过度的保护措施,因为过度保护会引起更多人的怀疑,所以使用了一种类似障眼法的方式来保护资料。这个手法很精巧,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然而精巧却不留下痕迹本身就是非常鲜明的风格了,是受雇于帝国情报总务局的网络安全情报员安妮丝·切尔士的手笔,当然,这两个人是姊妹。安妮丝其实就是被招安了的原黑客,当然她使用了假姓。”雷·特列恩斯纳很自然的接过了谈话。

“你留下痕迹了么?”琼对信息网络一类的东西只是了解一个大概而已。

“我们这些靠鼠标键盘显示器视联机吃饭的人成也技术败也技术,有时候运气更加重要,我只能说我尽自己可能的完成了善后工作。”雷·特列恩斯纳道,没什么特色的大众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比如安妮丝·切尔士这次是输在我手里,但是我和她打交道这么久,我知道她擅长障眼法和破解,她也知道我对用防护墙和各种密码情有独钟。”

“你可以下去了。”弗朗西斯听完雷·特列恩斯纳的说辞之后对他点点头。

雷·特列恩斯纳转身就走,琼叫住他:“你不对自己是否会成为新的佩恩——瑟斯特四星感兴趣么?”

“我认为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雷·特列恩斯纳道。

“你真自信啊。”琼有些不忿,不过她的间谍素养足够掩饰这一点。

“不是我自信,而是我看清楚了眼前的实际,佩恩——瑟斯特的选择余地并不多,不是么?”他反问琼。

“的确。”弗朗西斯很坦然的承认了这个没办法掩饰的事实,这些年的瑟斯特及其下辖家族能够提供呢的人才质量和数量都有明显的下滑,“所以,佩恩——瑟斯特欢迎,不,需要你。”

“不盛荣幸。“雷·特列恩斯纳弯下腰,这是他今晚行的第一个礼,然后极为潇洒的离开了。

“这么说,难道琼琴芬小姐的死跟情报总务局还有关系么?”平常琼一定是要为这个雷的态度说上两句的,但是眼下的情景不允许她这样做。

“恐怕不止如此。”帝国的宫相看的更远。“情报总务局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调动的。”

“什么?”安一头雾水。

“安,情报总务局只听从陛下的直接调动,局长罗纳德·布鲁克斯和内阁大臣同级别同待遇,但是不列席内阁例会。”琼的脸色更难看。

“也就是说,是陛下?“安这次是真的胆寒了,开玩笑,瑟斯特本质上还是为佩恩服务的依附团体。琼琴芬在的时候还算是有些家底,那时也不过是在尽力隐藏自己的前提下为佩恩服务而已。在元气大伤的现在更是没有能力和情报总务局抗衡,遑论阿尔费雷德盯上了他们。

“充其量是有这种可能而已,最近布鲁克斯跟阿格莱塔·穆莱尔走的挺近。”宫相非常怀疑是这个女宠跟自己过不去,“如果陛下要动佩恩——瑟斯特,根本不需要拐弯抹角的对琼琴芬下手,看看他是怎么对待金家族的,雷霆手段啊。”

“也许陛下就是想要使用怀柔手段。”弗朗西斯提出第二种可能。

“就是说,陛下确实对佩恩——瑟斯特有所忌惮,用对瑟斯特下手的方式警告佩恩?”琼跟着分析。

“所以不止瑟斯特要停止活动。”弗朗西斯看向父亲。

“难道我也要?”佩恩明白儿子的意思。

“至少要避避风头。”弗朗西斯说。

“如果真是陛下的意思,那他就是害死琼琴芬小姐的人啊!”琼强调。

“难道你还想向陛下复仇?”安反问。

“”琼只能沉默。

“只是情报总务局和罗斯玛丽夫人有接触而已,不能确定这一系列猜测是真实的。”安说。

“一步不慎,满盘皆输。”弗朗西斯的态度很强硬,复又转向父亲,“有一封信?”

“给梅里珊克陛下的,她也是我不能退缩的理由之一,如果被那个女人知道佩恩有被陛下盯上的可能性,那么,倒打一耙也不是不可能。”佩恩提起梅里珊克又是一阵头疼,然后掏出将给梅里珊克的信递给弗朗西斯。

“她现在根基未稳。”不会作大死毁掉自己最大的支持者,弗朗西斯边说边展开信。

“虽然我觉得可能不大,不过我会尽快以家中变故为由向陛下提出离职休养,整理家事。”为了杜绝风险,佩恩还是同意了弗朗西斯的建议。

“这样比直接辞职要好一点。”弗朗西斯一目十行,转瞬已经抬起头来,“有了。”

“什么?”老宫相看向儿子,“梅里珊克那边么?”

“嗯。“小宫相扬了扬手中的信件道,”多亏小姨。”

“不是,到底什么意思啊!”这次琼也晕了,这父子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

“阿格莱塔·穆莱尔和狄奥多拉·金。”小宫相答道。

章八十八:迷雾

波蒂诺斯踏进皇后的房间的时候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氛,梅里珊克一言不发的躺在床上阅读一封信函,侍立一旁的塞勒涅见波蒂诺斯进来,给他递了一个眼色,意识是让他小心说话,可见梅里珊克心情不是很好。

“梅丽陛下。”波蒂诺斯出声提醒皇后自己的到来。

“波蒂诺斯啊,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梅丽珊克把那封信函递给他,“说起来你也听说那件事了吧。”

“是指琼琴芬·瑟斯特的死讯么?的确是已经听说了,我还派人以您的名义去吊唁过了。”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一边读信一边说,“这是,她给您的留言么?”

“琼琴芬说阿格莱塔·穆莱尔炮轰佩恩的事情狄奥多拉也没少帮忙,至少在哈默尔恩地区,枢机大臣是充分利用了女伯爵的影响力的。”波蒂诺斯说道。

“你觉得呢?”梅丽珊克问到。

“这并不重要,其实佩恩——瑟斯特、枢机大臣还有哈默尔恩,他们闹得越凶,对您越有好处。只是到底您还是要帮扶佩恩一把的,不过眼下并不合适有太大的动作。”波蒂诺斯分析道。

“阿格莱塔·穆莱尔,她占有陛下的宠爱这件事我不是不能容忍,一个皇帝没有情妇反而不正常,但是我不能容忍她在宫廷里的影响力日渐高涨,甚至有压过我的势头。”梅丽珊克提及阿格莱塔,又是一阵头疼,阿尔费雷德在政务上仰仗阿格莱塔,宫廷事物也有不少会遵循她的意见,阿格莱塔在各个方面都在成长为一个不可小觑的庞然大物。

“如果只是一般的情妇您当然可以忽视,事实却是连佩恩她都敢招惹,侧面反应了这个女人对皇帝陛下啊的影响力。”波蒂诺斯同意女主人的说法。

“看来以后对于阿格莱塔·穆莱尔的防范也必须加强了,既然哈默尔恩跟她有牵扯,

我本来已经不想跟被废弃的狄奥多拉有过多牵扯,但如果她还抱着东山再起的意志”

“我当然会注意这一点,在亚历山大,被废弃并不是一切的结束,如果是在凯麦忒宫廷,她已经魂归圣河彼岸(指死亡)了。”波蒂诺斯俯身承诺,“信中还提到了佩恩——瑟斯特的卧底在哈默尔恩和莫妮卡·金夫人的联系,还有金家族的内部问题。”

“这封信应该是琼琴芬不久前写就的,然而不久之后她就急病去世了。”琼琴芬沉吟道,“塞勒涅,帮我接佩恩。”

“是。”手脚利落的女官兼暗卫立刻执行女主人的命令。

“你是”梅丽珊克因为投影中少年俊秀的侧颜精神一振,她不是自诩的天下第一美貌,而是公认。由己及人,因而不论同性异性,她的审美眼光也远高于他人。然而,弗朗西斯·佩恩却有着足以让梅丽珊克心悸的美。

“弗朗西斯·佩恩。”不同于一阵恍神的皇后,即使面对梅丽珊克的天人之姿,小宫相也淡然自若。

“原来是小宫相。”波蒂诺斯点头,“宫相阁下不在么?”

“实不相瞒,琼琴芬首领出事,罗斯玛丽夫人也因为伤心过度回了佩恩领,直接进了修道院。宫相大人现在也是头痛的不能行,却不能放下公务,所以也只好把迎来送往的事情托付给小少爷。”知道弗朗西斯不好说话,琼适时的现身解释。

“小宫相不会真的认为我会相信琼琴芬是死于急病或者意外吧?在宫廷这个地方,最不能相信的死亡方式就是这两种。”梅丽珊克挑眉。

“反过来考虑,当这样的死因是事实的时候,让人相信它的真实性不久更难了么?“弗朗西斯道。

“琼琴芬给我的信你还有宫相阁下想必已经看过了?”梅丽珊克没有接腔,而是直接把话题引到信上来。

“看过。”弗朗西斯答道。

“少爷没有侵犯您隐私和秘密通讯的意思,只是首领刚刚过世,非常时期必须采用非常之法。”琼知道弗朗西斯绝对不会解释这些,所以她滴着冷汗补上。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梅丽珊克很大度的回应,在宫廷里,隐私就等于是玩笑,没有哪个万众瞩目的统治者是真正拥有隐私的,“那么,告诉我,在你的小姨‘病逝’之前是怎么打算有关穆莱尔和哈默尔恩的事情的?既然她在金家族内部埋有棋子,那就应该好好利用起来吧。”

“很遗憾。”弗朗西斯摇头。

“陛下,非常抱歉,我们安插在金家族内部的间谍——简·雷纳已经失联很久了。”琼觉得自己以后最要紧的任务可能会变成帮助他人理解自己随性且不屑于解释问题的小主人言下之意,以防止别人误会他。

“这么巧,在琼琴芬‘病逝’的时候?”梅丽珊克拍案而起,“小宫相阁下,我是你可以愚弄的么?”

“还是请小宫相把实情说出来吧。”波蒂诺斯提醒弗朗西斯。

“小姨是死于毒杀。”弗朗西斯叹气道。

“果然么?”梅丽珊克复又坐下。

“所以,现在的形势很严峻。”弗朗西斯补充。

“那么”

“宫相阁下和佩恩——瑟斯特可能需要稍微后退一步。”琼小心的打量着梅丽珊克的脸色。

“对阿格莱塔·穆莱尔示弱么?”梅丽珊克的语气带上了几许讽刺和难以置信。

“现在和她做对几乎等于跟陛下做对啊。”琼略显尴尬的说,”而且现在佩恩——瑟斯特内部确实比较乱。”

“这么说,宫相阁下是要辞职?”波蒂诺斯说。

“不至于,只是挂职休养而已,不过一年半载。”琼说。”如果可以的话,首领的事情,我真的不想这么算了,但是”

“宫相阁下主意已定?”梅丽珊克才决定了对阿格莱塔态度要强硬一些,堪为左膀右臂的佩恩就要退避,实在不是时候。

“是。”弗朗西斯点头。

“那就这样吧。”梅丽珊克最后只好同意,“对了,我要琼琴芬阁下的尸检报告,毒物方面这位波蒂诺斯是行家,想必有所助益。”

“随后我让人把结果送给您。”弗朗西斯如是回答后结束了通讯。

“梅丽陛下怎么看?”视/讯信号还未完全断掉,波蒂诺斯就对女主人发问。

“看起来,琼琴芬的死怕是和哈默尔恩脱不开关系,很有可能跟穆莱尔也有牵扯。”梅丽珊克说是这样说,但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宫相阁下未免太软弱了些。”塞勒涅也觉得事情蹊跷。

“恐怕不是软弱吧。”波蒂诺斯若有所思。

“怎么说?”塞勒涅问道。

“罗斯玛丽夫人回佩恩领的时机太巧,即使跟妹妹感情再好,也没有必要进修道院吧?”波蒂诺斯看着梅丽珊克。

“这倒是,当时我见到琼琴芬的时候,至少她提到姐姐时,感情是复杂多于纯粹的亲情的,总不至于是罗斯玛丽夫人单方面对妹妹感情深厚。”梅丽珊克和琼琴芬直接见面只有在红公馆的那一次,此后都是视联联系的,所以也只能是推测。

“那就好说了,每个家族都有不可言喻的隐秘之事,这次宫相的态度如此奇怪,跟罗斯玛丽夫人绝对不无关系。”波蒂诺斯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肯定。

“罗斯玛丽夫人跟佩恩的敌人哈默尔恩联合害死自己的妹妹?”塞勒涅觉得这个猜测太过天马行空。

“猜测而已,而且有可能不是这样的情况,但是宫相夫人绝对跟妹妹的死有关,而这间接促成了宫相阁下的选择,甚至所谓忙于政务,让小宫相和您联系也是同样的原因。”波蒂诺斯一口气分析下来。“其实从琼·瑟斯特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她是不甘心琼琴芬之死就这样处理的,但是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结果。”

“家庭原因的话,佩恩虽然不像是囿于感情的人,我却也不是绝对了解他。”梅丽珊克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左右他只是避避风头,琼琴芬的死对瑟斯特打击也很大,他们确实需要时间。”

“那么,在此期间?”

“可以有小的动作,不能让穆莱尔认为她可以威胁到我,但是大的方面,等佩恩缓过来,我们再做打算。”

梅丽珊克已经明白自己之后的敌人是谁了,而且,她也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对狄奥多拉的胜利,只能算是第一胜,接下来,还有很多要经历。

章八十九:歇幕

阿尔费雷德自从琼琴芬的死讯传出之后一直默默关注着佩恩的动向,那一刻他立刻就明白了阿格莱塔的计划全貌,所以他在等,等佩恩受到这一波冲击之后的反应。不出他所料,弗兰克·佩恩很快就递交了觐见申请。

“参见陛下。”帝国宫相重重的弯下腰。

“佩恩卿不必多礼。”金家族还在的时候,佩恩面对皇帝是矜持的谨小慎微,金家族失势后,佩恩在皇帝面前腰杆也停止了不少。但是今天,佩恩竟然把腰弯到了九十度。

佩恩抬起头,看到他面容的阿尔费雷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道“果然如此。”帝国的宫相从来都是老而弥坚,精明强干,年老之后佝偻的身躯里也蕴藏着庞大的力量。而现在的佩恩眼神浑浊,让人分不清眼白和瞳仁,步履蹒跚,竟是一副垂垂老矣之相。

“宫相阁下?”阿尔费雷德纵使心中明白宫相一夜衰老之谜,也要问一句才合适。

“让陛下见笑了。”佩恩开口便是满满的落寞。“臣家里最近的事情陛下想必也清楚,臣和罗斯玛丽只有一个儿子,琼琴芬是当成女儿和妹妹一起来养的,现在她发生了这样的事,罗斯玛丽又”

“朕非常遗憾。”

“臣不应该那这些事来让您烦恼的。但是陛下,弗朗西斯还未成年,家里没有其他可以主持事务的人,而且臣在政务上确实有些有心无力了。”阿尔费雷德立刻坐直了,佩恩这是有归隐之意?

“所以臣申请休养一段时间,一是把丧事办了,二是养精蓄锐,以便之后再为陛下和帝国效力。”佩恩话锋一转。

阿尔费雷德就没有这么闹心过,仿佛是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佩恩这匹老狐狸根本不想完全放权!退职休养就带表还要回来,佩恩这是打算避其锋芒和皇帝打持久战。

“无论如何都要休养么?”不能干脆退休吗?阿尔费雷德听上去带有几分恳切的询问将佩恩从回忆中拉回来。

“无论如何。”佩恩也很恳切。

“可以。”阿尔费雷德给予首肯。

“关于臣休养期间的代理宫相”

“恩,关于这件事,朕认为不需要设置代理宫相。”阿尔费雷德道。

“啊?”这和安排好的剧本不一样啊!如果佩恩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此时一定会如此咆哮。他和弗朗西斯商定的方案是提议由奥丁或者菲利普·费里斯兼任代理宫相,但是皇帝一句话就把这种可能性给封死了。

照阿尔费雷德看来最合适的肯定应该是阿格莱塔,代理期间慢慢蚕食佩恩的权利,就算佩恩还要回来,到时候还他一个空头宫相的名头就是。他真退休时阿格莱塔已经有宫相之实,想办法安排了弗朗西斯,阿格莱塔的接任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阿格莱塔的资历枢机代都很勉强,而且要她现在作为代理宫相,能力和心智也都不成熟,不能服众。宫相制度明面上还是世袭,所以干脆不设置代理宫相好了。

“陛下最近的精神很好?”还是那句话,如果佩恩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他此时的台词应该是“陛下,您要把自己累死么。”

开玩笑吧,没有宫相这层“漏斗”负责相对不是那么重要和紧急的事件;没有宫相作为内阁中相对特殊的存在;没有宫相对一些事件出谋划策,佩恩已经可以预见皇帝被雪片般的纸张和庞大的电子数据包围的未来了。

“不是,朕的意思是不设置宫相代理,但不是没有人承担宫相的职责。”阿尔费雷德解释道,“宫相的职责可以由两个人负责,不仅可以保证政府的照常运行,朕也不会被索尼娅·边沁阁下(大法官)以违反《劳动法》过度支使部下起诉了。”

“陛下觉得可以那就这样吧。”佩恩无力吐槽阿尔费雷德最后那个冷的要死的笑话。他认真分析了皇帝的提议,结论是于己方无害。

二人兼任可以防止自己休养期间代理夺权,自己回来时给他人做嫁衣。而且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始终是名副其实的宫相,这个优势是不属于兼任者的。至于皇帝想必是不欲与人分权,才不想指定正式的宫相代理吧。

“至于具体人选,非正式宫相代理不用经过议会,也不要给内阁增加负担了。”阿尔费雷德话锋一转。“就费里斯和莱塔吧。”

名正言顺的宫相代理阿格莱塔不够格,有其实无其名则不然,就算有反对者也没有反对的名目,右议院或多或少也会对她表示支持。菲利普·费里斯作为铁腕的左议院首席,无疑是可以让八大家族满意的人选。阿尔费雷德不喜欢像亨利一样搞平衡之道,但是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这样的手段还是很有用的。至少,打击佩恩势力这件事,经过琼琴芬之死和佩恩退职也算是基本达到目的。

“可惜呀,如果弗朗西斯阁下不是那么年轻的话,朕觉得他是更合适的人选。”

“哪里,他还差的远呢,陛下。”佩恩推说到。“但是穆莱尔阁下”

“怎么?”阿尔费雷德挑眉。

“没什么,陛下。”您一定过要把那个女人推崇到那个地步,就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样的偏爱会带来怎样恶劣的影响。佩恩相信,阿格莱塔这样咄咄逼人的角色,永远不会是政坛常青树的。

很快,菲利普·费里斯和阿格莱塔·穆莱尔就和宫相进行了工作交接。等到宫相离开卡梅洛特之后,几乎所有人就都知道皇帝的女宠进入内阁只是个开始,现在居然掌握了一半的宫相职责,立时引起轩然大波。

阿格莱塔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完成皇帝托付的工作而已,没有功夫去关心外人说些什么。阿尔费雷德更是拿阿格莱塔不是正式宫相代理当挡箭牌,起码对内阁是屡试不爽的。对于这对君臣来说,舆论是和重要的,但不是绝对的。所以他们秉承“任你滔天骇浪,我自岿然不动”的座右铭等着这波风浪过去。

这股席卷整个帝国的舆论狂潮没有波及的地方只有一个——哈默尔恩。在佩恩受到冲击之后,已经懂得见好就收并且深知自己现在没有把佩恩连根拔起实力的狄奥多拉及时收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金家族的复兴里。

“经商?你是认真的么?”哈默尔恩金家族乡间城堡,梅耶正在为姐姐的突发奇想感到头痛。

“又不是没有做过生意。”狄奥多拉觉得梅耶的大惊小怪纯属反应过度。

“但是金家族从来都不把经商当成主要经济来源啊,”每个家族都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产业,但是金家族在这个方面没什么经验,因为这是一个军事起家的家族。

“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吧。”

“不是,狄拉姊姊,我记得您说过我们应该回到人民中去,以慈善和公益为主”

“慈善和公益不要钱啊,经商是再淳朴不过的回到人民中的方式了,两手都要做都要抓麽。”狄奥多拉浅笑。

“你说的倒轻巧,要怎么从零开始做根本没什么经验的事情啊!再说从哪个方面开始啊。”在梅耶看来这个计划漏洞百出。

“既然是从零开始,那就学,你自己不会,还缺请会的人的钱么?”狄奥多拉逐条批驳到。“方面,就媒体吧。”

“啊?”

“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如果可以对舆论的走向有所影响,那么金家族就不只是复兴这么简单了。对于你我而言,走军队的老路子,从政府入手是不可能的。但是趁着禁商令开放的机会做做平面媒体还是可以的不,新媒体也要同时搞起来。”

“狄拉姊姊?”梅耶听到这里终于收起了玩笑的姿态,正色起来。

“阿格莱塔掌握一半的宫相权利也是机会,方便给咱们开绿灯。就算是断绝关系了,穆莱尔的长女在新闻媒体界的大佬们面前还是能说上话的。”狄奥多拉一口气分析完,用一种“怎么样,求表扬”的目光看向义妹。

“女伯爵阁下都打算好了,我还能说什么?”舍命陪君子,潇洒走一回吧。

“还有帕特里克心思深沉,比较适合这方面的事情,让他多参与进来比你靠谱。”狄奥多拉说道。

“他,自从知道莱昂纳多哥哥的妻子简是间谍,咱们还利用他对付佩恩还瞒着他之后就称病了。他哪是真病啊,他不知道对我们当时把他排除在决策层之外有多大意见呢!”梅耶的秀眉挤出一道波峰,“我还没说他呢,你看看她奶奶那个立场不坚定的样子。”

“那就等他想开好了,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就像狄拉姊姊你现在想到陛下”

“恩,无所谓了。”

狄奥多拉不能说是天才般的想到了这样一个金家族的生机,而是在条条狭路中间找到了可以通向未来的那一条,不被看好但是着实不同的道路。而比起这条道路本身,它的附加品则更加亮眼。

章九十:商都

克里斯汀很少进行长途旅行,细细数来不长的人生中统共只有三次。第一是父母还处在蜜月期的尼尼次之行,第二次是从卡梅洛特移居哈默尔恩,第三次则是现在。

满眼繁华,克里斯汀几乎看的眼花了。和卡梅洛特的威严繁华不同,和哈默尔恩的温馨繁华不同,这是一个自由繁华的城市。走在汉白玉铺就(亚历山大的城市很少用这种材质来铺路,反而是周国帝京禁宫喜欢用)的中心大道上,她好奇的四处打量。这里的人也是不同的,他们每个人眼睛里都抖搂出算计的精光,却不惹人厌烦,反而让人不自觉的亲近。

“唉!”梅耶将手放到克里斯汀眼前晃了晃,“看入迷了?”

“嗯,这就是柴斯菲尔德么?”

“是的,殿下。”玛姬在一旁插嘴道:“柴斯菲尔德,亚历山大的第二大港口,世界第四大港口,帝国东海岸的交通枢纽,和西海岸卡梅洛特的伊泽贝尔港并称‘帝国双港’。”

“和卡梅洛特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大了去了,殿下。”玛姬继续说:“柴斯菲尔德是亚历山大的‘国中之国’,这里的王室不是彭德拉根,而是柴斯菲尔德。”

“亚历山大境内还有自治城市么?自治程度这么高?”克里斯汀清楚地记得阿格莱塔说过帝国已经没有自治城市了,这里怎么又冒出一个自称“王室”以姓氏命名城市的“国中之国”?

“不是自治城市,而是帝都,商业帝国柴斯菲尔德的国都。”玛姬抬起右手食指指向她们前方:“诺,皇宫就在那里。”

那是一条无比狭窄的街道,和她们脚下的气派阳关道显得格格不入。一杆油漆剥落的老旧路灯上歪歪扭扭的挂着半截生锈的铜牌,克里斯汀眯起眼睛读出上面的文字。

“墙街”

“是的,墙街。”狄奥多拉重复道。

“到底是”克里斯汀彻底糊涂了。

“你觉得卡梅洛特的芬芳馨香大道比这里如何?”梅耶轻巧的发问。

“那肯定比这里气派多了。”这寒酸的小街道不容易被注意到,一旦被注意到就影响市容,克里斯汀简直要怀疑这城市规划设计者的水平了。她说话还是客气了的,这里哪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芬芳馨香大道”可比的?

“但是这里才是帝国经济的咽喉所在,比起公子王孙齐聚的芬芳馨香大道重要的多。”狄奥多拉说。

克里斯汀带着满腹的疑惑走进墙街,等到她真正进入才明白什么叫“别有洞天。”绝非想象中流浪汉集聚的脏乱差所在,而是干净整齐、甚至称得上低调奢华的场所。不过四米宽的街道,却深不见底,地上连一张纸片都看不见。街道两旁耸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一应漆成白色,当地人因而称之为“白墙街”。

狄奥多拉引着一众人步入最为壮丽的一座建筑,在前台停下来。

“你好,我预约了克劳狄乌斯·柴斯菲尔德足下,下午三点钟。”狄奥多拉对前台小姐说道。

“哈默尔恩女伯爵阁下”前台小姐从容起身行礼,奇怪的是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见到平民见到前任皇后该有的拘谨和不知所措。

“是我。”

“那么这位,公主殿下。”前台小姐面对真正的皇室也是一样的态度。

“不愧是柴斯菲尔德的职员。”梅耶语带不快。

“金家主,这里是亚历山大,更是柴斯菲尔德,财富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前台小姐带笑回应。

“我们可以上去了么?”狄奥多拉复又问道。

“可以,但是请在休息室稍等。”

“啊?”梅耶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今天,两位少爷都回来了。”前台小姐解释道。

“奥托足下和马克西姆足下?”玛姬问道。

“是的,玛尔塔阁下。”前台小姐一边说一边按下电铃,找来接待小姐引路。

柴斯菲尔德整体是很矛盾的,高调的把一个城市用经济控制在手中,成为政府认可的无封之王,低调的把总部设在这么一条偏颇不起眼的白墙街里。这矛盾在柴斯菲尔德的地盘上处处可见,包括电梯,隐藏在总部大楼大厅西北角的柱子后面,内部却是处处精致。

“玛姬,我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一层的接引小姐没有和她们一起上电梯,于是电门合上的同时就迫不及待的发问。

“这柴斯菲尔德是亚历山大第一大财阀,在世界上虽有争议也可以评一个‘并列第一’。哈默尔恩想要在商业上崛起就必须得到它的支持。”玛姬说。

“恩”克里斯汀若有所思,也不知听懂没有。

另一边,狄奥多拉姊妹也在私话。

“柴斯菲尔德的两个儿子怎么也回来了?我记得柴斯菲尔德财阀长子奥托是住在欧罗巴半大陆分部,掌管那里和埃森地区的生意。次子马克西姆则是管理伽齐、周国和凯麦忒分部。本国是家主克劳狄乌斯本人负责的。”梅耶满腹疑问。

“听阿格莱塔的内部消息,迎国分部的负责人病逝,他们这是抢地盘来了。”

“她这是把帝国情报系统当成自己的私人部署了。”梅耶吐槽到。

“有用就行。”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达了最顶层。克里斯汀侧目从外置电梯的玻璃窗看出去,俯视整个柴斯菲尔德。柴斯菲尔德全境恰似一座横放的灯塔,在柴斯菲尔德的势力渗透这里之前,这座城市就叫灯塔港。可惜克里斯汀一行人是下午到来,如果是晚上,看到柴斯菲尔德灯光璀璨的夜景,才能算是不虚此行。

“公主殿下,女伯爵阁下,玛尔塔阁下,金家主阁下。”电梯门打开,一长相周正、西装革履的男子就迎了上来。

“您是”狄奥多拉不敢随便认,按理来讲也该是这一层的接引小姐来接待才对。

“我是奥托·柴斯菲尔德执行总监的下属约翰·贾来尔,负责亚历山大本土地区部分产业的管理。”男子自我介绍到,“现在奥托足下正在和董事长、马克西姆足下开会。我刚才见到接应小姐在这里,觉得到底是皇室驾临,让接应小姐接待也太不合适了。”

“您可真周到!”梅耶又抢白到。不说先前前台小姐已经强调过这里的规矩,就是真的尊重克里斯汀的公主身份,也该家主克劳狄乌斯·柴斯菲尔德亲自接待,一个不上不下的地区经理算什么?不过是做个面子而已。

“不碍事,请带路吧。”狄奥多拉沉着稳重的回应。

“这边请。”

“听说奥托足下负责欧罗巴半大陆和埃森地区的经营?”狄奥多拉状似无心的发问。因为贾来尔自称亚历山大分部的部分产业负责人,但是亚历山大本土的产业应该是克劳狄乌斯本人负责的。

“我曾经有幸成为柴斯菲尔德小姐的丈夫,负责的部分是已故的夫人留给小姐的遗产。”贾来尔不咸不淡的说。

贾来尔在一扇一眼看上去称不上豪华但是懂门道的人立刻可以分辨出材质不菲的门前停下,叩击门扉三下。门内传来一阵转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克里斯汀深呼吸,在脑中把母亲和小姨的叮咛又过了一遍,然后,踏入门内。

章九十一:大商

克里斯汀步入这个空间不大房间的第一个瞬间就被夺走了视线,被巨大玻璃飘窗前旧式老板桌前沙发椅中白发苍苍却精神健硕的老者夺走。克里斯汀的被夺走视线的原因很简单,除了老者身上不可忽视的气场以外,还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年长者。

克里斯汀接触过的年长者中亨利是以温和宽厚著称的,阿尔伯特在军中威严无比,但是在小外孙女面前从不高声说话,而低调狡猾的佩恩更是不带锋芒。比起这些地位崇高的政坛常青树,克劳狄乌斯·柴斯菲尔德充分体现出一个商人应有的特质——谦恭却不会让任何人忽视他的存在。

“公主殿下,女伯爵阁下。”柴斯菲尔德起身对着克里斯汀母女道。尽管玛姬和梅耶也是他应该行礼的对象,但是两女阻止了这样和她们年龄不符合的事情。

“女伯爵阁下,您真的让人敬佩,居然有公开声讨陛下并通告离婚的勇气,请允许我表达我的敬意~”柴斯菲尔德右手边的中年男性滑到狄奥多拉身边,执手轻吻。

“你!”梅耶气结。

“不妨事。”狄奥多拉坦然接受了这个僭越的礼节。

亚历山大的吻手礼只有女性主动伸出手,男性才能吻下去,男性主动执起女性的手是一种轻佻的行为。

“我是奥托·柴斯菲尔德,这是我弟弟马克。”奥托·柴斯菲尔德介绍到。

“马克西姆·柴斯菲尔德。”从一行人进门以来一直不曾开口的男子简略的自我介绍,克里斯汀这才注意到刚才应该坐在柴斯菲尔德左手边黑色布艺沙发上的他,不过他站起来比父兄都早,通过沙发上的褶皱能判断出这一点。

“请这边坐。”贾来尔微笑着带上门,把一行人引到座位上。

“女伯爵阁下的来意我们已经知道,毕竟您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还未坐妥,奥托·柴斯菲尔德就开口,“没错,媒体特别是新媒体国内并没有专营的龙头企业,业内呈百家争鸣的形势,柴斯菲尔德也有财力和能力在这里有所作为。”

克里斯汀不喜欢奥托·柴斯菲尔德,这个人身上散发出和佩恩相似的气息。而且他说话时慢条斯理,油腔滑调,每一个字都要在唇齿间咀嚼几遍方才出口。听过他说几句话而已的克里斯汀觉得胃里油腻腻的恶心,直往外泛酸水。

“那么,金家族希望可以在这个方面有所建树,所以我来请求亚历山大最大财阀的支持。”狄奥多拉说的轻巧,其实她并不擅长和商人打交道,其实心中并没有太多底气。

狄奥多拉用同样轻巧的方式向梅耶表达她的打算时她的心境和现在相差无几,她不熟悉商务,更妄谈对媒体的了解。她是查过许多资料,询问过很多人才做出的决定,但是这每一步都注定会走的跌跌撞撞,因为她企图闯入一个不熟悉的领域并且站稳脚跟。这不止需要财力和毅力,更需要机会,狄奥多拉希望柴斯菲尔德是她的机会。

然而事实让她失望了。“我们不打算以代理的形式让金来经营,柴斯菲尔德打算自己进军这个领域。”克劳狄乌斯·柴斯菲尔德这样说到。

“父亲?”奥托·柴斯菲尔德转身询问,方才胸有成竹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是的,柴斯菲尔德不主营媒体,之前短期也没有这个打算,更不缺乏这点盈利。但是商人是不会放弃任何一点可追寻的利益的,所以我们现在有这个打算了。还要谢谢女伯爵阁下提的这个醒。”老柴斯菲尔德不看儿子,盯着狄奥多拉说:“很可惜我们这次不能成为合作伙伴,你们可以尝试其他渠道~迭戈,你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朝着老柴斯菲尔德抬高声音询问的朝向看去。会议室的木门开了一个小缝,半张稚嫩的面孔从缝隙间透露出来。

“迭戈!你在干什么!出去!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贾来尔高升训斥,把离他最近的梅耶吓了一跳。

稚嫩面孔的主人,或者说迭戈·贾来尔“切”了一声,没有听从约翰·贾来尔的要求,反而推门而入。

这下他在克里斯汀眼中的形象立体起来,无论是他和约翰·贾来尔酷肖只是缩小了一号的面容,还是两者极高相似度下截然相反的表情(前者倔强而后者满满的事故),亦或是他面料高等却款式老旧、针脚细密但洗的发白的灰衬衫及吊带裤,尽收克里斯汀眼底。

“妈妈说今天有小姐姐来,我要小姐姐陪我!”迭戈·贾来尔拉住克里斯汀的手臂不肯松,仿佛看不到她紧锁的眉头一样。

“快放开公主殿下!”奥托·柴斯菲尔德说。

“我不,我还没和公主玩过呢!”迭戈满口拒绝。

“那克里斯就和迭戈小少爷去玩吧。”狄奥多拉说。“玛姬你跟着。”

“是。”玛姬·玛尔塔应下。

克里斯汀见母亲都这么说了,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被带出会议室。

“犬子让女伯爵阁下见笑了。”贾来尔赔笑。

“没关系,柴斯菲尔德足下请继续。”

“恩,其他渠道,你们可以尝试。”柴斯菲尔德说。

“柴斯菲尔德进军的领域,怎么会有其他人的立足之地。”梅耶直言不讳。

“市场自由,公平竞争么,哈哈哈。”柴斯菲尔德笑的豪迈。

狄奥多拉不想放弃,她又努力了三个小时,用尽了肚子里的墨水,绞尽脑汁思索拼凑字句,不知杀死了多少脑细胞,甚至搬出了阿格莱塔,然老柴斯菲尔德不为所动。

“穆莱尔阁下,怎么说呢,我知道她现在是陛下的宠臣,但是”老柴斯菲尔德说。

狄奥多拉觉得老柴斯菲尔德的意思很明显,言尽于此就已足够,继续把对阿格莱塔作为后盾力量的怀疑和对阿格莱塔身份的不齿说出来就太过了。

“那么,就到这里吧。”最终,狄奥多拉疲累不堪的说。她想到过出师不利,却没想过会如此艰难。她不是已经成长了吗?不是已经和过去告别了么?为什么行事依旧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约翰,你带女伯爵阁下她们到柴斯菲尔德家宅休息吧。”奥托吩咐约翰·贾来尔。

狄奥多拉没兴趣继续在柴斯菲尔德耽搁下去,所以她正想拒绝这个邀请,连夜赶回哈默尔恩。但是又怕给人以不识好歹的印象,她到底不是凡事随性的少女了。所以没有正面回绝,等到出了门,才想向贾来尔表明这个意思。

“贾来尔足下,我们就直接回”“我们留下来!”

狄奥多拉的话刚开个头,就被打断了。转过头,正见玛姬拉着克里斯汀站在那里,迭戈小少爷却没有在近旁。被玛姬·玛尔塔,以博学懂礼著称的玛姬·玛尔塔打断说话,这可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同时也说明反常的玛姬必有深意。

“我累了,妈妈。”克里斯汀拉住狄奥多拉撒娇道。

“好,既然克里斯累了,我们就在柴斯菲尔德叨扰一晚吧。”狄奥多拉拍板。

章九十二:家事

柴斯菲尔德家宅和柴斯菲尔德总部可谓如出一辙的矛盾,并不用详叙它身为柴斯菲尔德的“王宫”却隐藏在柴斯菲尔德城最偏僻的角落,它拥有不起眼的外表和让人不能忽视的内在面积,以及那恰到好处绝不夸张的室内装潢。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狄奥多拉关上客房的门,侧身靠上门框,对着玛姬开口。

“请您稍等,与其让我这个中介者进行转述,不如让当事人亲自向您解释。”玛姬说。

“当事人?”

“其实今天迭戈·贾来尔小少爷带我和克里斯殿下去见了一个人,她希望我把您留在柴斯菲尔德。”玛姬说。

“她刚才和我说见她的人今晚会回访,我判断是可行的。”梅耶插口到。

“我也见了那个人,所以才撒娇的。”克里斯汀补充道,她经历了父母的婚变之后,很少再撒娇了。

“你们三个”狄奥多拉觉得胸前一股暖意涌上来,在帕特里克没有想通简·金的事情之前,这些人就是自己的依靠,自己也是她们的依靠。

“扣扣扣。”敲门声让狄奥多拉停下话头。

“柴斯菲尔德家的人都喜欢敲门敲三下的么?”狄奥多拉吐槽到,而且这门敲得急切,她因背靠在门上,所以整个身子都被震了三震。“谁?”

“我和玛尔塔小姐约好今晚来拜访您。”是个年轻的女声,却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苍凉。

狄奥多拉看向玛姬,玛姬点头,她将门外的人放进来,随即大吃一惊。

迭戈·贾来尔紧握着一架铝合金轮椅的扶手,双手青筋毕露,仿佛他手中握着生命中最要紧的存在一样。他轻喘着气,想必推动轮椅的过程中没少费力,毕竟对于一个少年而言这轮椅和椅中人的重量可不是说笑的。

狄奥多拉视线前移,轮椅包裹着一个憔悴的妇人,应该就是刚才发声之人。她年龄在三十上下,衣着简朴,黛色的发丝随意披散,形容枯槁,从外部看不出腿脚上究竟是什么毛病。她看向狄奥多拉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是格蕾丝,格蕾丝·柴斯菲尔德。”

“柴斯菲尔德小姐?”狄奥多拉揣度着女子的身份。

“是,克劳狄乌斯·柴斯菲尔德是我父亲。”

“那您这是”

“不知道女伯爵阁下有没有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狄奥多拉知道她必有深意因而等着下文。

繁华商业街出身的小混混靠博彩业攒下了一笔小钱,一点也不华丽的转身成小商人。几年辛劳,小商人利滚利变成了中产阶级,自学考入亚历山大国立大学学习经济管理,毕业后依靠读书时的人脉华丽转身成为大商人。

大商人在一次舞会上结识了巨商的独女,独女青睐于痞气却又精明的大商人。巨商非常宠爱这个独女,也认可大商人的才能,力排众议把女儿嫁给了大商人。后来巨商过世,大商人夫妇齐心协力竞争击败了巨商都苦手的宿敌,成为了新的巨商。

巨商夫妇有三个孩子,长子狡黠而聪敏,次子宽厚而沉稳,幼女美丽而有才气,本该是商界少有的模范家庭。然而巨商夫人被一场流行疾病带去了圣迪欧斯·索罗斯身边,她遗嘱将所有个人财产留给幼女做嫁妆。

巨商夫人的遗嘱激怒了长子,长子派出最得力的部下改头换面接近幼妹。幼女天真烂漫,迅速和得力部下坠入情网。得力部下极有耐心的潜伏数年,慢慢的架空了幼女。幼女并非没有戒心和手腕,只是不及得力部下而已。

次子对这一切冷眼旁观,他选择保持沉默。最终幼女醒悟自己被骗,愤而离婚,而两人的独子选择跟随母亲。幼女最初并非对得力部下的龌龊勾当没有察觉,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她曾经将一部分产业转到儿子名下,本事无心之举,没想到这却成了母子赖以生存的根本。

巨商秉承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观念,所以在前女婿向女儿发难,两方打起商战时没有插手。最终前女婿技高一筹,女儿损地失财,只剩下哈默尔恩一隅的立锥之地。女儿无奈,求助于二哥,次子以代管哈默尔恩的产业为条件同意照顾妹妹和外甥,得力部下不想和他交恶,长子也一样,于是罢手。

格蕾丝·柴斯菲尔德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整个叙述过程中没有掉一滴眼泪。但是说到动情处,却难免梗塞呜咽几声。她身后的迭戈在这个时候身上往往浑身颤抖。

狄奥多拉体贴的沉默,给这对母子平复心情的时间。然后她才开口:“我猜,那位‘得力部下’是姓贾来尔对么?迭戈小少爷的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我没有父亲,我父亲已经死了!”迭戈抢白到。

“恩”克里斯汀听着迭戈的控诉,神色恍惚。

“克里斯,这边。”玛姬对着克里斯汀招手。她知道迭戈的经历和情状无疑让克里斯汀联想到了她和阿尔费雷德之间僵硬的父女关系,他们之间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引人深省的故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狄奥多拉说道,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格蕾丝小姐不是为了给我讲一个故事才深夜造访的吧。”

“女伯爵阁下,我知道您希望柴斯菲尔德可以支持金家族在传媒业方面的开拓,也知道我父亲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的同意。”

“事实是我被狠狠的拒绝了,尽管柴斯菲尔德足下说的很委婉。”

“我也是柴斯菲尔德,我大学是学传媒业的,我可以帮助您。”格蕾丝说道。

“您帮助我们?”梅耶问道。

“互相帮助吧。”格蕾丝答道。

“不是我对您的”能力有疑问,而是”狄奥多拉斟酌着词句。因为格蕾丝先前的阐述告诉她她是一个失败者,而且是寄人篱下的失败者。

“准确来说不是我,不只是我,还有我的二哥马克西姆,他不会公开出面,但是会尽他所能的提供支持。”格蕾丝适时的甩出一个筹码。

“需要您把哈默尔恩地区的产业交给他来换取保护权的马克西姆足下?”

“我的家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商人比政治家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政治家需要对自己所有追逐利益的行为加上一块遮羞布,但是商人总是坦坦荡荡的追名逐利。您可能不能理解,但是我对二哥这样随时转换态度,在我对他而言有用的时候换一副嘴脸的做派已经很习惯了。”格蕾丝解释道。

“有用?”狄奥多拉捕捉到了这个词汇。

“据我所知奥托·柴斯菲尔德已经是新皇后陛下指定的御用珠宝原材料供应商。比起这个头衔能带来的金钱利益,梅丽珊克陛下已经成为奥托最大的后盾才是最让马克西姆不能忍耐的。”格蕾丝注意到她说出某个名字和头衔的时候克里斯汀呼吸一滞,狄奥多拉反而坦然。

“那你就心甘情愿成为为马克西姆足下和那位大人牵线搭桥的工具?他(he)可不一定会欣赏你。”梅耶素来不喜欢没有骨气的人。

“我没有选择不是么他(he)?”

“不是么?”

“难道不是阿格莱塔·穆莱尔枢机代阁下么?”格蕾丝追问。

“是,怎么不是,哈默尔恩有把有地位的女性用他(he)(1)来尊称的习惯。”玛姬没有给梅耶解释的机会。“马克西姆足下不在意穆莱尔阁下的名声吗?”

“我掌握哈默尔恩产业那么多年怎么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习俗,果然不是当地人吗?”格蕾丝低吟到。“商人逐利不为名,奥托要是有皇后陛下做后盾,那么柴斯菲尔德的继承权就没有马克西姆什么事了。与其那样,还不如牺牲所谓的名声寻求穆莱尔阁下的帮助。”

“但是又不肯自己出面?”梅耶冷哼一声“我听说的马克西姆·柴斯菲尔德可是无比重视名誉,从不逃税的儒商,风评好过奥托·柴斯菲尔德多少,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狄奥多拉笑而不语,格蕾丝根本不去搭她的腔。

“我知道了,我会把马克西姆足下引荐给阿格莱塔,阿格莱塔应该不会拒绝成为他竞争柴斯菲尔德继承权的助力。同时金家族会正式聘请你负责媒体方面。”

“作为交换,柴斯菲尔德假性竞争,把这块市场让给金。父亲已经把柴斯菲尔德在媒体方面的处置权交给了马克西姆,他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格蕾丝说。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之后”格蕾丝说着就示意迭戈准备回程。

“请稍等。”狄奥多拉叫住格蕾丝,“我还有一样东西,希望你可以看一下,应该会有帮助的。”

格蕾丝不解,但还是本着慎重的原则接过了狄奥多拉递过来的纸张。然后,历经风雨见过无数大世面的旷世巨贾之女,瞪大了眼睛,因为这张纸末尾的署名。

康斯坦斯·炎(倾)

章九十三:事成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之后”格蕾丝说着就示意迭戈准备回程。

“等一下,我只懂个皮毛,但是新闻最重要的是时效性和独家吧。”狄奥多拉说道。

“嗯,是这样没错。”

“那么也许你愿意看看这个。”狄奥多拉递过一张纸。

格蕾丝接过那张纸是食指指腹习惯性的摩挲纸面,她是商人之家的女孩,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她立刻意识到这是“浣花笺”(1),只不过不同于平常的浣花笺,染色呈现出红金的渐变色,熏香是牡丹里较为温和的一种味道。

瑰丽:

见字如晤。

很高兴你已经从哪让人遗憾的遭遇里走出来了,先不要反驳我,因为你回信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如释重负的讯息,以及对未来无尽的憧憬。我因此判断,你已经不会介意我提及这个话题了。

我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同的是你可以坦坦荡荡的斩断孽缘,而我却只能在午夜梦回之时不说了。

我们共同的骄傲,克里斯小侄女和我的宸儿。我们同为母亲,同样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我发誓,你身份的变化不会成为我们来往的障碍,我永远是你的挚友。

关于你的要求,在不泄露我国机密的情况下,在无损我国利益、威仪与形象的情况下,我会尽可能的支持你重振家族。

ps:你可以善用这封信。

康斯坦斯·炎(倾)

信很短,但是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斤的重量,让格蕾丝几乎捧不住这薄薄的一张纸,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对于亚历山大和周国两国国母交情甚好的传说有所耳闻,但是一直以为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但是,现在她手上的这张纸作为最有利的证据推翻了她的臆测。

“这是周国炎倾陛下的手书么?”格蕾丝问的小心翼翼。

“是康斯坦斯的亲笔信,我们每个月都有通信,我以为这是个公开的秘密。”狄奥多拉回答,她和炎倾根据周国习俗“易名”过,康斯坦斯正是她给炎倾取得亚历山大名字,而她的周国名字“尹瑰”也是炎倾所取,信中的“瑰丽”则是她的字。

“但是这个。”

“没关系,康斯坦斯信中不是说了么,要我‘善用’这封信。”狄奥多拉说。

“倾尊陛下的‘支持’是指什么?”格蕾丝问道。

“除去周国的国家机密和可能威胁到周国国家安全的信息以外,我们拥有所有周国信息的优先得知和报道权,还可以拿到关键人物的独家采访,如果在周国设立分部康斯坦斯也会全力支持。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先做出一定的规模。”狄奥多拉解释道。

“我明白了。”格蕾丝看向狄奥多拉的眼神已经不太一样了。

“还有,我可以给你看这封信,但是不建议你告诉别人。”比如你二哥。

“我不会那样做的。”格蕾丝最后这样说。

“周国女帝居然这么讲义气。”等到整个空间里只剩下金家族的一种众女眷时,梅耶开口。

“这是留存在周国人血液里的道德,而且炎倾炎经纬绝不是简单的讲情义而已。”狄奥多拉说。“她已经开始和梅丽珊克·凯麦忒通信了。”

“她这不是两面派么?”梅耶不屑。

“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很懂‘平衡’和‘中庸’是什么的君主,她和梅丽珊克通讯是尽到作为君主的义务,对我们表示支持则是尽到朋友的义务,她分的很清楚。”玛姬不认同梅耶。

“倾姨很温柔的。”克里斯汀回忆到,她和周国的女皇有过视联。

“好好学习周文吧。”狄奥多拉把女儿抱上膝头。“有机会一定要带你去一次周国,那是你外祖母的故乡。到时候介绍宸儿给你认识。”

“炎天宸么?”克里斯汀问。

“恩,朝阳公主炎天宸,周国皇位唯一的继承人。”狄奥多拉说。

“我觉的我和她合不来。”克里斯汀说。

“为什么?”

“那个女人,梅丽珊克夸奖过她,我觉得我和那种利害的人合不来。”

“威廉殿下不也很利害?”玛姬问道。

“威廉哥哥不一样,反正我对她的印象不好。”克里斯汀抱起双臂噘着嘴。

“哈哈,克里斯,你记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你见过这位公主,再做决定好么?”狄奥多拉抚上女儿的鬓发,克里斯汀现在是乖巧的娃娃头发型,耍小性子的时候显得格外可爱。

“恩——”克里斯汀回应的不情不愿。

“说到威廉殿下,梅耶阁下刚才那个‘他’(he)指的就是威廉殿下吧。”玛姬想起前言。

“是啊,没错。”梅耶点头。

“但是格蕾丝和她哥哥的目的是阿格莱塔,似乎经过废除继承人提案的事情之后,舆论都不认为威廉还和哈默尔恩有什么共同立场了。”狄奥多拉说。

“也不绝对,之前殿下的立场太过鲜明。”玛姬说。“所以现在不要进一步为他吸引注意了。”

“哦~,原来刚才玛姬是在转移话题,我才明白。”克里斯汀恍然大悟。

“克里斯慢慢也长大了。”狄奥多拉笑道。

哈默尔恩一行人没有在柴斯菲尔德滞留太久,毕竟目的已经基本达到,而帝国的情报机关和各势力的情报系统都不是吃干饭的。前皇后和公主的行踪大家心里都有数,柴斯菲尔德是一座商业城市,不是什么风景名胜,呆的太久是在没有理由。

克劳狄乌斯·柴斯菲尔德透过白墙街最宏伟的建筑视野最宽广的董事办公室玻璃窗俯视他商业帝国的首都,这是他拼搏半生的成果。现在,有一个令他困扰,也困扰了无数世袭高位者千百年的问题摆在他面前——继承人。

他的长子很优秀,手段老辣,阴险狡诈,拥有所有成功商人该有的品质,还为家族找到了新皇后这个合作对象。但是只有狡诈是不足以经营一个商业帝国的。且私生活混乱,情妇私生子数不胜数,离婚四次,却没有一个婚生子。

相比之下,次子保留了作为人最基本的人性,从不逃税,收留了斗败的妹妹和外甥,美名远扬,可惜,是个伪君子。他的私生活比哥哥检点太多,问题是太过检点了,检点到他的夫人从来不出现在公共场合,他的长女被用最严苛的方式培养成了经营机器,次女方才成年就远嫁给美尼德的最大财阀主——当妾。

幼女,这是最像亡妻的孩子,才能略逊色与两个哥哥,却因为出众的人品一度成为他心中最接近继承人的人选。可惜,万事就怕一个可惜,为情所困而至身败名裂,只这一件就足以断绝她所有的可能。

“苔丝”克劳狄乌斯喃喃自语。

“这可不是问苔丝就可以知道的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克劳狄乌斯的自言自语。

“盖乌斯,哈默尔恩的人送走了么?”克劳狄乌斯转身,看向除了妻子以外最得力的助手。

盖乌斯·柴斯菲尔德,克劳狄乌斯发迹前就跟着他逃生活的小混混,在大哥完成华丽转身的同时自己也鸡犬升天。原姓已不可考,总之现在是柴斯菲尔德的一员。现任柴斯菲尔德财阀第一执行总裁,财阀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恩。”盖乌斯点头,“克劳狄乌斯,我还以为你放弃格蕾丝了。”

“哦?”

“别跟我打哈哈,昨天你刚拒绝狄奥多拉·金的请求,格蕾丝半夜就去见她了,本来柴斯菲尔德短期内没有媒体业的发展计划,结果你突然就提出来了,还分别把迎国分部和媒体业的经营权分给了奥托和马克西姆,怎么就这么巧,你说怎么就那么巧?”盖乌斯如果年轻二十岁,肯定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和克劳狄乌斯是什么交情,这人几十年都这么一副腔调,这么爱演。

“是挺巧的。”克劳狄乌斯说。

“苔丝可看着你呢。”盖乌斯说。

“恩。”

自古政商不分家,亚历山大政局的任何变化都会影响到柴斯菲尔德,这个商业帝国的未来究竟何去何从,和继承人的人选息息相关,克劳狄乌斯不可以不慎重,不然可没有面目去见苔丝·柴斯菲尔德了。毕竟对于柴斯菲尔德这种家族式企业来说,选对继承人等于保三十年安泰,反之基本等于翻船。这一点,能源领域的巨头伊诺尔吉财阀,半数已经不掌握在创始人家族手里,经营也是靠代理人,继承人的素质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章九十四:后宠

格蕾丝·柴斯菲尔德无愧为帝国第一财阀的大小姐,在行商方面和两位兄长相比可能稍显青涩,但是在其他同行面前却毫不弱势,这是聘请格蕾丝全权负责金家族进军媒体领域之后狄奥多拉的真情实感。在将金家族的未来压在她身上后,格蕾丝很快让金家族在媒体业这个陌生的领域小有所成。

当然,如果仅仅是格蕾丝的手段肯定是不足以支撑这一切的,官方背景给金家族带来了很多人没有的优势。在阿格莱塔的扶植下,金家族的产业迅速步入正轨。狄奥多拉没有见好就收,而是趁势而上,除去金家族一直以来经营的慈善产业之外,更兼将势力拓展至教育、印刷、出版业上。

周国女帝也不只是提供了第一手的资料而已。周国传媒业不同于亚历山大,周国传统平面媒体式微多时,新媒体才是人们习惯获取信息的平台。有了这一层干系,狄奥多拉也接受了她发展新媒体的建议。

奥托·柴斯菲尔德也不是傻子,幼妹和金家族勾搭到一起企图东山再起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他也让贾来尔分出精力进行阻挠。

但是第一他的工作重心现在是刚刚接手的迎国市场,腾不出经历顾及本国;第二他看透了格蕾丝的存在,却没有意识到二弟也对自己阳奉阴违,暗地里没少为金家族提供资金和人脉上的便利;最后是他背后是梅丽珊克,格蕾丝背后是阿格莱塔,这不是简单的商战,而是在商业上帝国两个最有权势的女人的斗争。

这一场握有实权根基稳固的枢机代和初来乍到尚未立稳脚跟的皇后的争端最后以枢机代的胜利告终,最终奥托和贾莱尔在媒体领域放松了攻势,专心经营他们的迎国市场去了。不过其中有多大程度是因为梅丽珊克看不上媒体市场以及她定下的不要有大动作的方针就不得而知了。

春去秋来,在各方共同努力之下,也在阻力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发挥过大作用的幸运之下。不过短短两年多不足三年,金家族便重新焕发了生机,财力有如雨后春笋般蹭蹭的生长,转型成功。狄奥多拉也因之声名鹊起,从事败被废的失意皇后蜕变为帝国商界的新贵。不过比起原先帝国第一家族的地位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云泥之别。

哈默尔恩建设搞得热火朝天,却给卡梅洛特添了烦恼。通用历418年的圣诞晚会,惯例要邀请全国有头有脸的贵族列席亚历山大宫,哈默尔恩一系有伯爵爵位在身,不可以不邀请。

就算是绕开这一身份,作为近来炙手可热的企业家,狄奥多拉也应在受邀之列,更何况她还是公主的监护人。但是前皇后的身份实在是尴尬,于是负责邀请名单的宫宴处直接把报告打到了梅丽珊克案上。

梅丽珊克当然明白宫宴处的用意,这是把皮球踢到自己这里来了。也是存有侥幸心理,希望皇后把这件事压下来,皇帝百忙之间哪有功夫去过问前妻是否出席圣诞舞会?于是梅丽珊克会意,没有把狄奥多拉列进邀请名单里。

本来事情到这里该完了,但是阿格莱塔横叉了一杠子。佩恩的修养期结束,甫一复职发现行事没有以前顺遂,便知阿格莱塔没少趁这几年扶植自己的势力。阿格莱塔知晓佩恩已经不似原来那般足以威胁阿尔费雷德,且心腹大患琼琴芬已死,便把宫相的名位还给了佩恩。阿尔费雷德从来不希望对佩恩下死手,他这个问题上的方针跟对待曾经金家族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名义上是归权了,实际上阿格莱塔却什么都要插手一下,并且在佩恩接回的权限中埋下了不知多少暗桩,恶心的佩恩无话可说。佩恩如果真的不愿意退休,阿尔费雷德的意思是终归他年纪大了,名位上还是宫相,但是阿格莱塔能够决定重要的事情,又不影响行政效率的情况下,也不必把宫相逼得太紧。因为皇帝心中有数,这次回来的宫相,已经不复当年的强势,是真正的强弩之末了。

阿格莱塔的权势则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内外事物,悉数过问。比如现在,她直接把圣诞晚会的邀请名单拍在了阿尔费雷德的书案上。

“怎么?”阿尔费雷德从公文堆里起抬头。

“皇后陛下没有邀请哈默尔恩女伯爵。”阿格莱塔说:“也没有公主殿下,这不太合适吧。”

“狄奥多拉和克里斯汀自己怎么说?”阿尔费雷德头痛的说,一边是新宠皇后,一边是红颜知己,狄奥多拉时代没有出现过的宫斗居然就在梅丽珊克时代出现了。

“公主殿下肯定是要来的,不过是应皇储殿下的私人邀请。”阿格莱塔说,“至于女伯爵阁下,她说请陛下决定,她自己随意。”

“随意?”阿尔费雷德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陛下,不是谁都跟臣一样把您当一回事儿的。”阿格莱塔说。

“狄奥多拉不在意了?”阿尔费雷德觉得挺没面子,也挺没意思的。

“女伯爵阁下现在产业经营的有声有色,自然不在拘泥于过去,究竟如何,陛下一见便知。”

“哦?”阿尔费雷德沉吟几许,“那让她们来吧,朕也想见见克里斯了。”

阿尔费雷德邀请的随意,狄奥多拉应邀的坦荡,但是这二人随意坦荡,却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比如梅丽珊克,比如佩恩。

“陛下邀请了哈默尔恩母女?”梅丽珊克秀眉微簇。

“是穆莱尔的建议。”佩恩说,他和梅丽珊克接触的很小心,自他复职以来,几个月间直接接触不过一两次。

“又是阿格莱塔·穆莱尔。”梅丽珊克咬碎了一口银牙,“前一段时间波第诺斯劝我不要和她争一时之长短,我听了,但是”

“臣也想不到这个丫头居然会成为最大的对手。”佩恩叹息。

“其实”一直没说话的波第诺斯开口,“梅丽陛下要是希望打击一下穆莱尔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消极防守了这么久,确实该做些什么了。”梅丽珊克吩咐道,“正好佩恩阁下回来了,我们可以好好计划一下。”

“眼下不就是机会么?”波第诺斯说。

“你是说”

“对,现在要来卡梅洛特的这一位。”波第诺斯回应。“哈默尔恩和穆莱尔的紧密联系人尽皆知,打击哈默尔恩就是削去穆莱尔的羽翼。如果现在穆莱尔出事,陛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哈默尔恩,”

“我跟你说过我们要慎重。”梅丽珊克说。

“那是以前,梅丽陛下,情势是会发生变化的,现在您的地位已经稳固很多了。您是帝国的皇后,对穆莱尔要慎重,不代表可以坐视她搅风搅浪。宫相阁下又复职了。”波第诺斯不懈进言到。“而且您始终是凯麦忒的公主,凯麦忒有凯麦忒宫廷的行事方法。”

“波蒂诺斯阁下所言有理。”佩恩附和,阿尔费雷德没有任何阻拦就把职位还给他透露出一个信号,至少他认为皇帝已经因为琼琴芬的死亡警告了佩恩。他的退职本就建立在假设和推断的皇帝对佩恩的不满上,不是绝对确有其事。加上阿格莱塔的所作所为确实切实惹恼了宦海沉浮多年的宫相大人,他正想打击一下枢机大臣。他从不认为自己已经到了陌路,绝地而生也是生存智慧的一种,现在,差不多是飞龙在天的时候了。

佩恩是这么想的,弗朗西斯却不是,小宫相认为不能随便再度参与到跟枢机大臣相关的事情里去,对父亲也是强调过多次。佩恩虽然不至于不以为意,还是认为儿子太过谨慎了一些。即使阿尔费雷德真的曾经对佩恩不满,皇帝对大臣不满而进行敲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是每次都要赶尽杀绝的,真正要连根拔起的要是金家族那样的阵势才对。连现在想要做些什么的是梅丽珊克,他也就是表个态而已。

“宫相阁下是想琼琴芬讨回公道么?”梅丽珊克问到。

“琼琴芬从来不是什么需要讨回公道的人,在她生活的环境里,公道等于地位和实力。”佩恩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这次,我们似乎能让对方感受一下琼琴芬阁下所经受的一切了。”梅丽珊克最后同意了心腹宦官的计划,“要做就做到底,塞勒涅,让凯麦忒找一个可靠的医生来。”

“明白。”衷心的暗卫点头。

章九十五:后意

圣诞日,帝国的皇后在晨露未晞时就悠悠转醒,起身披上晨衣。窗外还留有平安夜璀璨星光的几许残痕,月色半隐于霞光间,初阳未起。梅丽珊克·彭德拉根走上露台,用一直以来简单粗暴的清醒方式——朔风灌面吹灭睡意。清晨的彭德拉根海风凄凄,梅丽珊克几乎不能呼吸,但是很好的达成了清醒的目的。

“陛下。”赛勒涅悄然出现在女主人身边。

“赛勒涅,我的路走的可真艰辛啊。”梅丽珊克感伤到。

“这不像您该说的话,而且,您的路并不艰辛,无论是狄奥多拉·金还是阿格莱塔·穆莱尔,都没有被称为‘您的艰辛’的资格。”赛勒涅说道,这不是奉承,而是她的肺腑之言,对她而言,梅丽珊克就是圣河的神女,圣神的宠儿,一切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是的,没错,我是太阳神之女,圣河的化身,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之为我的障碍。”伤感是一瞬,也尽可能是一瞬,与生俱来的骄傲促使梅丽珊克很快调整好状态。

梅丽珊克在梳妆台前坐下,她这么早起来可不是心血来潮上露台吹风的。今晚,圣诞晚会,她丈夫的前妻和现在的情妇都会出席。

尽管她确信就算她以现在这样一幅睡眼惺忪,衣冠不整的姿态出席,也会是整个会场最夺目的中心。但是她不会允许自己不是以最优秀的姿态出席,她要的不是第一,而是一骑绝尘的美丽与耀眼。要知道,她最大的骄傲不是凯麦忒公主这样一个比起美尼德公主和亚历山大公主,周国帝姬要逊色一些的出身,而是她无以伦比的美貌。

“您何必要留着这个。”赛勒涅一边分开梅丽珊克长及地面的亚麻金丝一边朝梳妆台努嘴,那是狄奥多拉的梳妆台,她曾经使用过她九年。

“这是一个警示标志,告诫我自己不能沦落到它的前任主人的地步。”梅丽珊克搬进这件房间之后几乎把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却唯独留下了这梳妆台。

“您不会的。”赛勒涅道,挽起一只辫子,打结。

“波第诺斯建议我采取一些行动。”梅丽珊克说,将赛勒涅编好的辫子抡到前胸,“宫相阁下也同意这个意见。”

“您和大宦官商量就可以,我不过问这些事的。”赛勒涅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梅丽珊克的安全担当和贴身侍女。

“我觉得嫁过来之后自己也发生了变化,可以说更加冷静了,我想听听您的看法。”梅丽珊克说。

“陛下,在凯麦忒,奈芙缇丝王妃可以每天见到王,伊西斯王后一个月也见不到他一次。”赛勒涅想了想,委婉的说,“但是没有人能够动摇王后的地位。”

“费雷德不会给我机会成为伊西斯的,我也不想成为那样可悲的女人,阿格莱塔·穆莱尔也不是奈芙缇丝那种女人。”在梅丽珊克看来,大权在握却丧失了夫妻生活的伊西斯是可悲的,正如孀居的周国女帝一样可悲。同时阿格莱塔是要比奈芙缇丝王妃难对付的多的。

“那么大宦官的建议就不是没有道理的。”赛勒涅说。

“波第诺斯看问题永远比我透彻,不愧是上凯麦忒最有智慧的人。”梅丽珊克感叹,抬手按住赛勒涅在耳鬓完好的发花,等待她用绸带固定。

“上凯麦忒”赛勒涅抚上绸带的手一顿,梅丽珊克却已经松开手指,造型复杂的发花散落下来。

“怎么了?”梅丽珊克察觉不对,对着镜子问赛勒涅。

“没什么,只是,大宦官他”赛勒涅纠结了一下。“大宦官他在陛下登基时是进献红冠的,代表上凯麦忒的话不该进献白冠吗?”

凯麦忒分为上下两部分,分别是农业区兼首都所在地和经济区。上下凯麦忒在凯麦忒历史上曾多次分裂,又多次统一,分裂时期上凯麦忒王戴白冠,下凯麦忒王戴红冠。统一后为表示一统,王两冠合戴。

“你怎么知道的?”梅丽珊克不顾妆容不整,回头看向赛勒涅。

“您身边的任何人我都有义务知根识底。”赛勒涅跪下,她知道梅丽珊克这是怀疑年轻的自己如何得知蒙王登基时这样的细节,“我自己研究过所有大宦官的公开录像。”

“抬头。”梅丽珊克伸出手,反卡住赛勒涅的下颚。然后她开始和赛勒涅对视,仿佛要直接看穿她的灵魂,而赛勒涅无所畏惧的直视女主人摄人心魄的注视。良久,梅丽珊克的表情终于松动,“起来吧。”她说道。

“是。”赛勒涅起身,重新去摆弄那个发花。

“波第诺斯是上凯麦忒人,当时让他进献下凯麦忒红冠的人是我,是我对那个伪王的挑衅。”梅丽珊克解释道。“你做的很好,你的怀疑很好。”

“谢谢陛下的信任。”赛勒涅答道,这次,她终于成功的用绸带固定住了那个发花。然后她拭去额头的汗珠,要知道,同样的处理她至少还要进行十次以上才行。

当晚,梅丽珊克自信满满,她起的这样早,这样用心的装扮自己,不会有人能在这个方面超过她。她要把自己现在拥有的,曾经属于狄奥多拉的展示给她,让她嫉妒,让她发狂;展示给阿格莱塔,让她认识到自己始终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情妇,而梅丽珊克才是正牌的帝国女主人。

果然,梅丽珊克的出场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叹,这几乎已经成了亚历山大每场盛会的固定科目。她今天选择了橘红色的鱼尾曳地裙,这是一种大胆的尝试,在她嫁人之前她不会这样穿,因为在她看来不论如何早熟,未嫁的女孩总是缺少成熟的气质的,强行穿着过于成熟的服饰会适得其反,产生小孩强穿大人衣服的效果。

梅丽珊克深谙吸引注意和把握眼光的小技巧,譬如只在左耳戴一只重重的光玉髓纯金底座的耳坠,让沉甸甸的左耳和空荡荡的右耳产生反差;再比如在脖颈缠一根颜色略淡于裙子的丝巾,纱的质感一定要突出最好在左手、脚腕和腰椎做出同样的处理;再比如将紧致的鱼尾裙一边高开叉到大腿根部。

这些看似繁琐的小技巧,成功让阿尔费雷德眼前一亮,看着丈夫的眼神,梅丽珊克就明白,自己又成功了。

章九十六:圣诞

“费雷德,我想我们可以开始接见来宾了。”聘聘婷婷的皇后满意的看着自己带来的震撼,继而倚着皇帝坐下。

“你这样我们可没办法接见来宾。”阿尔费雷德笑着说,抬手想把妻子扶正。

“不要,就这么见。”梅丽珊克半是娇嗔半是正经的说,不显轻佻,只是俏皮。

“好。”阿尔费雷德语气中含着些许无奈。“开始吧。”

“克莱恩公爵一家觐见~~”礼仪官快没眼看并肩坐在接见厅的帝后二人了,一向平稳的通报姓名都显得有些起伏。

“两位陛下。”克莱恩公爵玛蒂尔达·玛尔塔俯下身子。

“玛尔塔阁下请起,里希特殿下也是,这位是”阿尔费雷德注意到在玛尔塔夫妇身边跟随的不是玛姬,而是一个沉默的男孩。

“这是臣和前夫的儿子,现在以养子的名义收养在臣和里希特膝下,卡伦,见过陛下。”玛蒂尔达答道。

“两位陛下。”卡伦·玛尔塔说。

“玛尔塔阁下这是确定更换继承人了?”梅丽珊克说道,她本来因为玛姬对克里斯汀不离不弃而对玛尔塔很有意见,但是如果他们这么聪明的话,她也不至于不给面子。

“带卡伦来是为了历练他,让他长长世面,继承人的事情,还没有定论。”玛蒂尔达答道。玛姬是放弃了继承权,但是不代表她就要选择卡伦。

“哦”梅丽珊克如何听不出玛尔塔不想开罪她但也没有依附的意向,这些该死的贵族的该死的矜持和骄傲。

“亚提米侯爵一家觐见。”玛尔塔一家和皇帝稍作寒暄之后退开,轮到了道尔顿一家。

“两位陛下圣诞快乐!”不愧是“欢快鲁莽的道格拉斯”,道格拉斯·道尔顿人一出场,整个空间的气氛都发生变化活络起来了。

“请原谅哥哥的鲁莽,祝皇室圣诞快乐。”道达娅一爪擒住兄长的头,重重的摁下去,让他规矩的行了个礼。

“哈哈,道尔顿家庭成员关系真好啊!”梅丽珊克摆出笑脸,道格拉斯兄妹是著名的正统保皇派,换言之皇储是威廉里奥他们就效忠威廉里奥。那么,如果皇储是其他人呢?比如说她的儿子之类的?抱着这样的心态,梅丽珊克慎之又慎的对待这对兄妹。

“朕很遗憾道尔顿阁下的事。”阿尔费雷德慰问到,老道尔顿是在几个月前去世的,现在的亚提米侯爵是道格拉斯。

“多谢陛下。”道达娅不让道格拉斯过多说话,两人退下。

克拉瑞、沃新特、奥丁、里昂、费里斯、赫伯特,然后,紧接着八大家族的是佩恩,再然后是

“哈默尔恩女伯爵一家觐见。”/“威廉里奥皇储殿下到。”两位礼仪官、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于是,威廉里奥打头、克里斯汀、狄奥多拉、梅耶、玛姬先后走进来。这时,人们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必须向皇储行礼,但是这样的话,在场的人除了皇座上的帝后之外,都同时向金家族行了这个礼,向前任皇后行了这个礼。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帝国的皇储在那里,他们没有资格说“不”。所以,无论多不情愿,他们还是弯下了身。

威廉里奥直视梅丽珊克,他没能在那张姣好的面孔上看出哪怕一点不快的意思,这和他对她的一贯印象不符。梅丽珊克称得上是比较沉得住气,但远远不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程度。看来,身份的改变和岁月的侵蚀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梅丽珊克不知道自己的继子此刻的心思,她完美的表情没有出现裂痕当然有她更加成熟的功劳,但是更多的还是接下来的发展走向。威廉里奥可以促使整个舞厅对哈默尔恩俯首称臣,却不能阻止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人向她低下头颅。因为按照亚历山大的游戏规则,能够让皇后弯下高贵的膝盖的只有她的丈夫,而她有资格让整个帝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小叔叔,梅丽珊克大人(yougrace)。”然而梅丽珊克的算计似乎落空了,威廉里奥只是颔首,没有一点弯腰的意思。“最近换季,我伤风有些严重”

“没事,你坐下吧。”阿尔费雷德完全不在意似的指了指他和梅丽珊克这一层之下台阶上侧放的软椅,而威廉里奥一点也不谦让的坐下,然后对着克里斯汀招手。

“爸爸,好久不见。”克里斯汀直接跃上台阶,对着阿尔费雷德的左半脸颊亲了一下,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仿佛父女之间的间隙不曾存在是的。但是只有她和阿尔费雷德才知道,她的嘴唇是擦着皮肤而过,根本没有落下。然后小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上了堂兄的膝头。

梅丽珊克眼睁睁的看着这对堂兄妹这么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无语凝噎。她觉得自己只是嫁做人妇和经历了这几年的锤炼还不足以被称为“心止如水”,不然她怎么忍不住自己在内心的咆哮?

小叔叔而不是陛下,这不是明摆着强调家人的身份么?梅丽珊克“大人”?没错,在亚历山大“大人”是一个有身份的人通用的尊称,这样称呼自己并不错,但是会不会太刻意了?

伤风?你威廉里奥·彭德拉根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不是最少伤风三百天?从来没见你的身体好利索过!克里斯汀·彭德拉根这时候到时知道强调她未成年,是个孩子,自己不能和她一般见识了,早干什么去了?

梅丽珊克内心迅速划过一串咆哮体的弹幕,然后平复心情,她就不信这些小孩子才会耍的心眼狄奥多拉也会用。要知道,她当初拉这位皇后下马的时候,狄奥多拉宁折不弯的心性也在计算中,而且没少帮她的忙。

狄奥多拉·金走进,进而侵占了梅丽珊克的整个视野。然后,然后她半分犹豫都没有,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弯腰了?

“皇帝陛下,皇后陛下。”她竟然还称呼梅丽珊克为陛下?她真的是狄奥多拉·金么?骄傲无比,当初死活不肯离婚,离婚还创造历史一般的甩了皇帝的前任皇后么?

“金阁下。”阿尔费雷德回应道,然后认真的审视着前妻。狄奥多拉也抬起头,正视阿尔费雷德。讽刺的是,这是他们还是夫妻是难以想象的。

狄奥多拉只画了淡妆,和不施粉黛相比多了浅色号的口红和眉妆。以前作为皇后是为了强调身份,她固执的用紫色装饰自己,现在她失去了那一重枷锁,浅淡的蓝更加适合二十几岁的韶华女子。

“你把朕的女儿照顾的很好。”阿尔费雷德视线向克里斯汀稍微倾斜了一点。

“她很健康,也很有朝气,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尝试多召见她。”狄奥多拉回应道。

“莱塔也这样建议朕,但是朕以为你不会高兴。”阿尔费雷德说。

“不会,您也是给予她生命的人。”

“你生意做的不错。”阿尔费雷德看起来并不只是想讨论女儿的问题。

“谢谢您的夸奖,我还想如果可能的话让金争取一下皇室官方媒体的资格呢。”

“那你可要努力了,只是有些声色可没有这个资格的。”

“我会努力的。”

两人就这样寒暄着,只听内容仿佛两人真的是久久未见的老友,而不是剑拔弩张的政敌和劳燕分飞的夫妻。这让所有等着看戏的人,等着八卦的人,等着回去汇报的人都傻眼了。

接下来,哈默尔恩女伯爵被特别允许坐在公主的身边;开舞之后第三位和皇帝陛下共舞;用膳的时候坐在皇室一桌,并和姗姗来迟的枢机代相谈甚欢,结束后侍女细心的只给她奉上铜盘洗手,其他人都是热毛巾。

待到散场,狄奥多拉没有急于离开,阿格莱塔交代过让她留下,而这是为了什么,她大概也猜得到。果不其然,隐在露台窗帘后边的哈默尔恩女伯爵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

“就像我说的,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就算是为了克里斯殿下,你们可以试着愉快一点相处。”是为她和阿尔费雷德操碎了心的枢机代。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皇帝这样回答。

然后狄奥多拉看到窗帘左边转出半截靴头来,从工艺和面料可以轻易的判断出它属于帝国最尊贵的男人。

“怎么在这里举办宴会,我以为会换个地方的。”狄奥多拉率先开口,她怎么也想不通亨利倒下的地方居然没有被封起来。

“朕从来不是一个拘泥与过去的人。”阿尔费雷德答道。

“我知道,这也是我会回来这里的原因,你可以当成什麽都没有发生过。”狄奥多拉从窗帘后走出,黑发在月光的映衬下半隐半现,很是娴静。

“你不是就为了和朕叙旧吧?”阿尔费雷德说。

“恩,我回来是为了确认两件事,请求一件事。”狄奥多拉弹弹袖口。“你对克里斯的态度,毕竟你有用她来威胁我的前科,不过现在看来在她不妨碍你的时候,你还算是一个父亲。然后是对金家族,你应该不会再”

“现在的金?你放心,朕已经无所谓了。不如说你自由发展两年多了,还看不出来么”阿尔费雷德摊开手。

“那就好。”狄奥多拉点点头,“然后是请求,其实我刚才在觐见时提过了。”

“皇室专属媒体?”阿尔费雷德明白过来。“莱塔给你开的后门还不够多么?你自己争取吧。”

“恩。”话说到这个份上,狄奥多拉知道阿尔费雷德拒绝了自己的请求,但是却不反对自己去竞争。

“妈妈。”克里斯汀自己是无法出现的那么及时的,归功应该是她身后的阿格莱塔和威廉里奥。

“克里斯。”狄奥多拉拥住女儿,她安心了,心结彻底放下了。所以,现在她抱个满怀的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了,她独一独二的女儿,她的克里斯汀。

“嘭————!”

这样的时候怎么能没有衬托气氛的烟花?也许它本身是为了庆祝圣诞而绽放,但是对于亚历山大宫的这小小一角而言,它的存在是为了庆祝一种释怀,以及这一家人又一次的阖家团聚。

尽管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不是亲人,也不可能尽释前嫌互为友人,不过这不妨碍他们一同出现在这个场合。分别作为克里斯汀的父母,威廉里奥的叔叔和婶婶,甚至阿格莱塔的知己的好友。

夜空中绚烂的焰火肆意的变换着形态,或是祝福的话语,或是繁复的图形,或是璀璨的星月,呼应着真正的星月,呼应着万家灯火。每一个居住在这片星空下的人都欣然享受着这片盛景。

除了梅丽珊克,除了相隔两个窗棂将这边的一切尽收眼底的梅丽珊克·彭德拉根。

章九十七:预兆

卡梅洛特的圣诞节从来都不是平安夜大祈祷和圣诞晚会这么简单就算是结束的,之后还有一系列繁琐复杂的庆祝仪式。每年都能吸引一大批外国游客,整座城的旅店都要提前半年预定,是帝国服务业的一大笔创收。

在这一系列的庆祝活动中,皇后会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她被要求几天之内分批召见帝国各界的女性代表。第一天上午充满活力又言辞犀利的学生代表让梅丽珊克好好领教了何为“学生”,下午的主妇代表又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被伟大的母性光辉包围了,第二天包括狄奥多拉和格蕾丝·柴斯菲尔德在内的企业家代表的形象和凯麦忒的富贵太太们完全是不同的气度。

梅耶·金和莫妮卡·金在最后一天,作为贵族女性代表成员接受来自皇后的“关怀慰问”。梅耶心直口快,狄奥多拉担心她在梅丽珊克面前吃亏,于是一大早就拉住她千叮万嘱。内容无非是金不具备和新皇后相抗的实力,他们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如此这般一番,待梅耶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才算放心。

梅耶不是热衷于装扮的人,要觐见的人又是梅丽珊克,自然不能指望她对自己的外表多上心。因而,当狄奥多拉的长篇大论都结束一刻钟莫妮卡还是没有出现时,一直以莫妮卡是长辈得理由来麻痹自己的梅耶觉得不能忍了。

梅耶快步走到莫妮卡的房门前,出于礼貌,她抬手叩门。

“夫人?您准备好了吗?”

“没有,你稍等。”莫妮卡的声音含着颤抖不安,梅耶觉得一定是因为隔着门板才会如此失真。

莫妮卡都这样说了,梅耶也不好打扰,只得无聊的在原地打转。

时间点滴而逝,梅耶低头查看腕表,又是一刻钟过去。

“夫人,您好了么?”她再度上前。

“”没有回应。

作为贵族女性,梅耶的时间观念并不像她的性格那样不羁,况且她和莫妮卡其实连面子上的和谐都难以维持,她曾经可是拿枪指过莫妮卡。于是在对闯入一位年长女性的房间和觐见皇后迟到之间犹豫了不到一秒之后,梅耶果断的推开门。出人意料的是,门是虚掩的。

梅耶想象过门内可能是什么情况,比如莫妮卡难得一见的起晚了所以一直没有准备好之类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莫妮卡·金妆容齐整,衣着得体的坐在床脚。然而她本人并不像她的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莫妮卡眼神恍惚,显然是在神游,而她的双手紧紧的搅着手绢,脸上浮着一层虚汗,精神状态不容乐观。

“夫人?”梅耶上前,抬手在莫妮卡的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莫妮卡夫人!”梅耶用适当的力度摇晃莫妮卡的肩膀。

“哦!梅耶!”莫妮卡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您吧,要进宫了,您都在干什么啊?”梅耶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莫妮卡,带着一些幸灾乐祸的情绪。

“哦,那,那走吧。”莫妮卡回应到。

不正常,梅耶暗道。莫妮卡不可能在她刚才那样“质问”过她之后当成没听见一般的说“走吧”。

“您还好么?身体不舒服的话”

“我很好,我非常好,我们走吧,再不走不会迟到吗?”莫妮卡同时在言语和眼神上闪躲着梅耶的发问和目光。

梅耶的直觉比她的理性更加发达,换言之她如果觉得什么事情不对,那么她只是知道它不对,但是很多情况下并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这种时候她往往悉心的记下这些怪异之处,事后去请教能够把问题解释清楚的人,以前这个人是阿尔伯特,现在,狄奥多拉渐渐成为了这个层次的人。

这次她也是这样选择的,从坐上汽车开始,她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莫妮卡。而越是注意,她越觉得奇怪,这位搞了一辈子阴谋可以说一事无成,还把阴谋搞成了阳谋,弄得人尽皆知的金夫人绝对说不上高明。

金家族的婚配传统,除了尹之间夫人出身周国贵族,狄奥多拉嫁入皇室之外,大多数的金夫人和女婿都没有很高贵的出身。比如伪装成女佣的简,再比如哈默尔恩乡间城堡所在地一位农场主的女儿莫妮卡。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亮点,可惜现在关注她的是梅耶。

而梅耶,她和狄奥多拉接受同等的教育,但和不太适合读书的狄奥多拉相比,她的文化底蕴是高上一个档次的。克里斯汀对阅读的巨大兴趣,明显是受这位小姨的影响,成为金家主之后,她的境界更是提升的很快。因为她承担的一份并不符合她性格的责任,所以她必须成长。所以在她眼中,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妥当之处的莫妮卡是有着一些破绽的。

梅耶却觉得自己不如狄奥多拉,因为她无论几次看到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都无法保持绝对平静的心情。她是愤慨和不屑,但是莫妮卡,她表现出了一种恐惧,一种难以估量的恐惧,仿佛每向前走进一步就更靠近她的终结。

“皇后陛下。”梅耶或许性急,但绝不愚蠢,她不是威廉里奥,没有底气和必要在梅丽珊克面前逞强,何况狄奥多拉那样叮嘱过她。

“皇后陛下。”莫妮卡的不安愈发明显了。

“这位是金夫人对么?”即使不抬头,即使是同性,也会醉死在梅丽珊克的声音里,醉倒骨子里的那种,她就是魅力其本身。

“是”莫妮卡泯紧下唇,在她身边的梅耶清楚的感知到她的颤抖。

“我毕竟是继母,一直很想和公主亲近一些,但是”梅丽珊克说道。“从中斡旋还是要拜托二位了。”

“乐意效劳。”梅耶说。

“公主殿下或者女伯爵阁下有什么嗜好吗?”

“我不是很细心的人,狄拉姊姊的喜好”梅耶打哈哈,金家族现在希望对皇帝夫妇敬而远之。

“您说呢?金夫人?”梅丽珊克又问莫妮卡。

“茶叶,女伯爵阁下喜欢茶叶。”莫妮卡脱口而出。

“红茶茶叶?”梅丽珊克有些诧异,亚历山大要说茶叶那最流行的是红茶,名贵的也不少,但是梅丽珊克喜欢小麦啤,对茶叶这种苦涩的东西没什么好感。

“绿茶,周国产的绿茶。”狄奥多拉以源自母亲的血统自豪,她并不能很好的读写圣迪欧斯·索罗斯文,却精通周文,克里斯汀也受她的影响,不过没有那么深。譬如饮品,同样是茶,狄奥多拉喜欢绿茶,克里斯汀却喜欢花茶,她跟着威廉里奥喝玫瑰花茶。

“而且是贡茶,周国皇室专供的贡茶,不过周皇室只有女皇和公主两人,贡茶产量不小,加上女伯爵阁下和女皇陛下关系很好,所以女伯爵阁下一直喝的是周国皇室的贡茶。”

“关系很好么?我有所耳闻。。”梅丽珊克说道。

“是很好,她们两个有过易名。”

“原来如此。”梅丽珊克说。“金家族现在也挺不容易的,梅耶小姐没有通过婚姻减轻负担的打算么?如果有,我作为皇后,可以帮你物色人选。”

“谢谢皇后陛下,我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一位女士自己撑起一个家族。”梅丽珊克语调平缓。“哦,我忘了,金夫人似乎有一位孙子。”

“是的。”

“圣诞的时候没有见到呢。”

“帕特里克暂时没有公职,所以没有受到邀请。”梅耶答道。

“啧啧,真可惜。”梅丽珊克看着莫妮卡的眼睛说。“真可惜。”

“陛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先”

“原来已经这个时间了。”梅丽珊克惊觉到了饭点。“我就不留二位了,要知道我下午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要接见呢。”

莫妮卡的紧绷状态一直保持到亚历山大宫被远远的甩到她们汽车屁股后头,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您今天很紧张。”梅耶看着窗外。

“是么?”莫妮卡企图一笑置之。

“是。”梅耶说,她想等到忙过这一阵回到哈默尔恩一定要和狄奥多拉说清楚,今天的莫妮卡太反常了。

章九十八:帕克

帕特里克·金一直在观望,即使被变相剥夺了参与族务的权利,他也在持续关注着金家族的发展。在这个关注的过程中间,他的心境和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狄奥多拉坚持和阿格莱塔联手的时候,他对金家族的未来持悲观态度,并且做好随时出面挽狂澜于既倒的准备。然而,他的担心最终落空,狄奥多拉真的重创了佩恩,狠狠出了一口气的同时为金家族的发展扫清了障碍。但是此时帕特里克气愤于他是最后得知金姐妹计划的人以及简·金的背叛,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梅耶不怎么客气的回归邀请。

然后狄奥多拉又冒出了进军媒体界的奇想,他照例不看好这个计划。这不奇怪,金家族和媒体的关系实在微妙,要转型也不该迈出这么大一步。但是有炮轰佩恩的例子在先,他姑且保持了沉默,静观后续发展。

结果,他现在庆幸于自己当初的沉默。这让他有幸见证金家族这一片死水、一局死棋被狄奥多拉盘活了。帕特里克一般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他“挺身而出”也就曾经的家族例会和反对跟阿格莱塔联手两次而已。既然金家族暂时不需要自己,那么他就安心的游山玩水,潜心“养病”。

而且他本人也需要精进,比如看不起女人,这一条是必须要改观了。因为他面前三个活生生的例子,狄奥多拉、梅耶和阿格莱塔,她们证明了女性不只是被使役的存在,她们也在为自己在乎的东西奋斗。至少他帕特里克·金不如这三个他看不起的女人。

而这次圣诞卡梅洛特之行,真正让帕特里克看到了金家族重新崛起的希望——阿尔费雷德已经不再排斥他们,他虽然不够资格入宫参与宴会,但还是来到了卡梅洛特。狄奥多拉在圣诞晚会之后几次受邀列席圣诞期间的一系列庆祝活动,甚至在卡梅洛特皇家广场发表了有推广新媒体的演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帕特里克安心。

“帕克,你开门。”当帕特里克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莫妮卡回来了。

“唉——”帕特里克叹气,他知道,又来了。

“那些荣耀也该有你的一份!”这是莫妮卡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以及进来每一次两人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您知道我并不在乎。”帕特里克经历祖母多年荼毒,终于是练就了一副钢耳铜膜。任你磨破嘴皮,我自岿然不动。

“你不在乎我在乎!”莫妮卡说。

“祖母,安定些吧!上次您私下联系佩恩的事情,我不知道女伯爵阁下她们是否清楚,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很可能是清楚地。但是她们没有追究,您明白吧?”帕特里克说。

“我不明白,那次只差一点儿!差一点”

“差一点整个金都被您葬送了,祖母。”帕特里克语意加重。“我父亲小时候您告诉他,金家族会是他的。他信了,于是十年如一日的和阿尔伯特阁下较劲。结果呢?”

“他只是时运不济,如果他能活到今天”

“如果他能活到今天,他绝对不希望看到您教唆我去毁掉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金。祖母,我小时候您还会说金才是最重要的,即使争也要争的光彩。几年前您还会认同阿尔伯特阁下的意见,隐居回哈默尔恩,现在怎么越来越偏激了?”帕特里克感到悲哀,他的祖母这几年明显越来越偏颇,听不进人的意见,特别是这两年以来,这种倾向日渐明显。

“金并没有真的站起来,现在的一切只是假象,很快就会破灭的!”莫妮卡很是急切。

“为什么?”帕特里克问道。

“因为,因为金家族不适合做生意。”

“换了我我也会让金转型的,军事家族那条路在阿尔费雷德陛下的手下是不现实的。”帕特里克说。

“那就换成你,本来它就该在你的手上发展壮大。”莫妮卡人不年轻,但是精力旺盛,而且对既定目标毫不妥协。

“女伯爵阁下不是干的不错嘛,再说当初称病的人是我,我可不愿意主动回去。”言下之意是人家不来请我可不愿意去。

“你”

“您其实大可不必跟我说这些,您想要金的控制权,那您可以自己去争取。”帕特里克斜眼看祖母。

“”莫妮卡无言以对。

“您很着急?”帕特里克调侃,“好像自从炮轰佩恩之后那一个凌晨您火急火燎的找过我之后,总是这么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今天觐见过皇后陛下我还以为您会觉得累呢。再眼热女伯爵阁下她们也不是这么眼热的吧,稍微静静心怎么样,我会陪着您的。”

在帕特里克看来,这就是一次和平常无二的祖孙谈话,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发生一次就意味着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暂时轻松一点了。所以,在莫妮卡稍稍平静一些之后,他将她送回了房间,把这一页掀过去了。

莫妮卡在孙子走远后,立刻拉开梳妆台前的座椅,然后掩面。她在黑暗中哭泣,因为巨大的恐慌和不安。而且她不能把这种感情倾诉给任何人,绝对不行,因为

“你好。”黑暗中传来经处理过的女声。

莫妮卡一怔,恐惧迅速席卷整个身体。明明没有刀枪剑戟类似的东西威胁着她的生命,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握在对方手里了。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不建议你移动,但是你可以用点头摇头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明白么?”

莫妮卡点点头。

“通过这几天对你的观察和你今天觐见时的表现,我可以理解为你对这次‘拜访’应该有所预感了。”

莫妮卡又点头。

“很好,那么请容许自我介绍,我叫赛勒涅,你可以理解为类似简·金一样的存在,只不过她效力于佩恩——瑟斯特,我则是皇后陛下的眷属,而且,我自认为比简·金要高明的多。”

莫妮卡没有反应,她今天抖的够多了,已经抖无可抖了。

“那么,我们来谈谈吧,关于狄奥多拉·金。”

章九十九:母女

克里斯汀儿时最喜欢卡梅洛特欣赏夏日的晴空,沉醉于湿润的空气,甚至咸腥的海风都能让小公主猛吸一口气。然而,当卡梅洛特变成一个对她而言的伤心之地后,如果再有人问“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这样的问题,那克里斯汀一定会回答——

“哈默尔恩。”克里斯汀这样回答母亲的提问。

狄奥多拉一行人在卡梅洛特只停留到皇室一系列的圣诞庆祝活动结束之后,转过年来就回到了哈默尔恩。新年新气象,哈默尔恩整个笼罩在圣诞余韵和新年交织的庆祝气氛中。忙碌了一整年的狄奥多拉终于有时间和爱女相伴。比如只是她们两个人坐在新年新雪后的哈默尔恩乡间城堡花园里,喝个茶之类的。毕竟处在南边的卡梅洛特是见不到雪的,不仅见不到雪,一月份,卡梅洛特刚刚还踩在盛夏的尾巴上。

“为什么,卡梅洛特不好吗?”狄奥多拉边问边拿起置物架上的扫雪刷,轻轻拂去小圆桌上的一层落雪。

“卡梅洛特,太闹腾了。”克里斯汀皱眉道。

“不是因为阿尔费雷德夫妇?”狄奥多拉如何不知道女儿那点小心思。

“妈妈!”克里斯汀对这个话题很抗拒。

“克里斯,有一件事你要记住,你是阿尔费雷德的女儿是不可抗拒的事实。”狄奥多拉强调到。

“妈妈最近怎么,在卡梅洛特的时候也是,和他们很和睦的样子。”克里斯汀看狄奥多拉开始摆弄茶壶开水,很有眼色的起身去拿茶叶。

金家族并不是一个在礼仪啊、生活啊之类的地方很讲究的家族,所以不会喝个下午茶就摆八九种茶叶在置物架上。所以克里斯汀很容易的就找到了那个打眼的盒子。

狄奥多拉不会乱花钱,更妄谈奢侈,即使是当皇后的那段时期她的消费标准都当得上一句“节俭”的评价。因为文化差异,周国皇室在这方面就是另一幅面貌了。虽然炎倾本人也不是一个浪费的人,但是周国对所谓“皇家威严”、“天家风范”是很看重的,而且内藏库仅供炎氏母女两人使用,所以能花钱的地方绝不会手软。

仅仅是两个茶叶盒就可以充分反映两国皇室的区别。那个属于克里斯汀的花茶茶叶盒是简约的合金材质,方形制式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地方,点睛之笔亦不很引人注意——左上角出自名家之手的藤蔓玫瑰浮雕。

炎倾不吝惜茶叶,那更不会吝惜盒子,所以她送礼就是连盒带茶皆是精品。但是刻有“歃血盟炎”图案的银嵌盒就不是什么人都受得起的了,加上盒盖上按北斗七星排列的七颗岫玉上品——河磨玉,只有亚历山大皇后二十岁整寿才会被当做礼品赠送,所以它现在在狄奥多拉手里。

克里斯汀知道“歃血盟炎”是指周太祖炎简杀白马盟誓诸侯(1),约定“非炎氏不可以君天下”的旧事。她一边回想一边小心的用取茶则取出适量的“碧涧明月”放进茶壶,她和狄奥多拉在泡茶这种事情上都享受亲力亲为的快感。

“不是我和他们表现的和睦,而是本身就没有必要刻意去回避什么。”在她鼓捣茶叶的时候,狄奥多拉已经准备好了开水。

“您看到他们的时候不会觉得愤怒吗?”克里斯汀不忿。

“理亏的人又不是我。”狄奥多拉说,“小心点,本来咱们这么亵渎‘碧涧明月’你倾姨已经很不满了。”

“您是故意表现的不在乎好让他们自己不好意思?”克里斯汀闻言端茶壶的动作都放清了不少。“怎么叫‘亵渎’?”

“那你可想多了,阿尔费雷德绝对不会因为他做过的任何事而感到不好意思。”狄奥多拉回答。“当然是‘亵渎’,你倾姨他们那里,喝茶讲究一大堆,比如绿茶,喝之前还要焚香,喝的时候又是好几冲好几泡,我第一次访问周国的时候几十分钟才喝上一口茶。”

说话间,克里斯汀的花茶已经泡好,她喜滋滋的把侍女事先准备好的茶点盘拉近自己一边,又转身倒茶。

“那您可真是豁达。”克里斯汀嘟起嘴,拿过茶点盘里一枚精致的小蛋糕向上一抛,张开嘴“嗷呜”吞下。“干嘛要那么麻烦?”

“茶文化是周国传统文化之一,茶艺排在君子六艺之后,有‘隐艺’、‘第七艺(2)’之称,你倾姨精于此道,我是不行啦,完全搞不懂。”狄奥多拉也拿了一枚小蛋糕,咬过一半又放下。“像是我们边吃蛋糕边喝茶,瓷器和银器杂着用,无视一切茶艺该有的顺序,她看到绝对要念叨。”

“我就觉得不管什么茶,绿茶红茶都好苦,不加牛奶糖精根本喝不下。”然后就端起牛奶壶豪迈的“冲倒”进茶杯。

“你还小嘛。”狄奥多拉笑道,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好啊,都会算计你妈妈了。”

“什么?”克里斯汀抖了个机灵。

“转移话题,光顾聊喝茶了,本来咱们不是在说阿尔费雷德的问题吗?”狄奥多拉不打算放过女儿。

“妈妈,我”

“心里有结,解不开?”

“嗯,他是我爸爸,既然这样就该为我着想吧,你们离婚我的立场本来就尴尬,他,他还用我威胁您。”克里斯汀抿紧嘴唇,泫然欲泣。

“克里斯,阿尔费雷德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丈夫,这是我作为他妻子的直观感受,不,应该说是不合格。”狄奥多拉正色道,“我现在都难以想象,当时为什么就无视他那一大堆情妇,无视他根本没有时间陪我,固执的以为可以从他那里获得体贴和爱护。”

“那您还”

“作为父亲,他比做丈夫好上一点,也就那么一点吧,你说得对,他都拿你威胁我了。”狄奥多拉不管女儿如何反应继续说道。

“我为什么是他的女儿啊!”克里斯汀趴上桌子,糯糯的说。

“因为你就是他的女儿,而且应该为此感到骄傲。”狄奥多拉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呀!”克里斯汀还来不及哭,眼泪就被母亲的惊世骇俗之言给吓了回去。

“因为你的父亲是一个好皇帝。”狄奥多拉说。“我以前不懂什么‘税制改革’,或者跟凯麦忒的联盟,但是这几年关注点发生变化之后,阿格莱塔也给我说了很多,康斯坦斯(炎倾)的来信也总提这些。”

狄奥多拉站起来,走到克里斯汀身边,俯下身使自己的视线和抬起头的克里斯汀平齐。然后,她一字一句的说:

“阿尔费雷德一世是一个伟大的君主,成为他的妻子是我人生最大的不幸,但是生为他的子民,我何其有幸。”

“什么啊,就为了这个我就该原谅他这么当爸爸么?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啊!”克里斯汀还不到明白父亲的伟大之处的年龄,母亲的话反而让她觉得这所谓的“伟大”让她作为女儿的利益受到了损伤。

是了,即使在婚变之前,阿尔费雷德给女儿的关怀也不够。克里斯汀可以向他要求所有的一切,却不能把他从政务和会议中夺回来哪怕半小时。他们生为父女,一周也许只能见一次面,克里斯汀会对她最讨厌的喧闹的各种舞会晚宴产生期待,那仅仅是因为可以和爸爸见面,可以远远的和致辞的皇帝打个照面。

“你可以向阿尔费雷德要求一切,却不能要求关怀。我以前就是失算在这里,我曾经有近十年的时间在这个全亚历山大的皇帝身上祈求爱情,现在想来真是荒谬,浪费我最好的青春年华去追逐不可能达成的目标。”狄奥多拉自嘲道,女儿的疑问,她感同身受,“虽然我因此获得了成长吧。”

“所以我才”

“克里斯,你没搞清楚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毫无芥蒂的把阿尔费雷德当成模范父亲去爱戴,我是要你不要和他保持距离。”狄奥多拉苦口婆心,“我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离开他。但是你不行,血浓于水,你和他要比我们亲近的多。”

“为什么非要和我讨厌的人来往!”克里斯汀怒吼,她其实不见得真的讨厌阿尔费雷德,但是气头上的小姑娘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出来的。

“为了你的将来吧,如果你不想用真心去追逐他不现实的父爱,那就不用。”狄奥多拉狠狠心,是克里斯汀自己要求参与到这些事里的,那她就要教会她生存之道,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他不近人情,但又不是机器人,所以他肯定因为不能像一般的父亲那样对待你而心存愧疚,为和我离婚把你变成私生女而愧疚,不然他也不会千方百计的保住你的公主身份。所以啊,克里斯,那你就要紧紧抓住这一点,让他记住有你这么个女儿,一个他深深亏欠的女儿。”

“那不是利用么?”通用历419年新年,克里斯汀·彭德拉根即将年满十二岁,她肯定是不如威廉里奥十岁时能一曲《天佑公主》艺惊四座,从母亲超快的语速中剥离出她的本意却不困难。

“是的,没错,是的。”狄奥多拉点头。“克里斯,我最痛苦莫过于人生被他人操控,婚姻不能自主,你一定不能像我一样。你至少要和自己心仪的对象相伴终生,这很困难,阿尔费雷德不会放过你的婚姻,这是他最好的政治筹码之一。”

狄奥多拉大喘气:“但是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对你的这份愧疚感,利用这份愧疚感,不说主宰自己的命运,至少要让他不成为你追逐幸福的障碍。”

“妈妈,您以前不是这么想的吧。”克里斯汀记得小时候狄奥多拉有多热衷于自己和威廉里奥的婚事。

“我以前希望你可以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后,威廉里奥可以照顾你,同时金的荣耀也可以延续。”狄奥多拉看向女儿的眼神饱含慈爱与担忧,还有些许歉疚。“但是现在金家族的复兴是我一手缔造的,我也不希望你好不容易远离卡梅洛特,又必须回到那个牢笼里去。”

克里斯汀终于哭出来了,她拥有一个多么差劲的父亲就有一个多么优秀的母亲。狄奥多拉终于抛弃了一切在她身上的算计,衷心的希望她获得幸福,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妈——”

克里斯汀扑进狄奥多拉的怀里,动作幅度太大,带翻了她的花茶茶杯和牛奶壶。茶杯落入草丛没有发出破碎的声响,牛奶壶打翻在茶点盘里,晕湿了一大片。但是无所谓,这些都无所谓,她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没有,不存在的,怎么可能有。她就只想向这样抱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地久天长。

狄奥多拉也尽力回应着女儿的拥抱,享受着难得的可以肆意流露感情的瞬间,这一刻,她们是天下最幸福的母亲和孩子。

章一百:突变

“圣迪欧斯·索罗斯啊!这里发生了什么?”梅耶的感叹打断了母女之间的真情流露。

“松手吧。”狄奥多拉拍拍女儿的肩膀。

“我不——”埋首于母亲怀中的克里斯汀嘟囔。

“乖,梅看着呢。”

“那就让梅姨看着吧。”

“你们要抱也可以,能不能让个位置让侍女把这里清理一下?”梅耶无奈的看着姐姐和外甥女。

克里斯汀这才意识到除了梅耶之外这里还有其他人,连忙松开狄奥多拉,面颊浮上几许红晕。

“大人和殿下母女情深啊。”侍女收拾东西之余也不忘调侃几句。

“大概整个亚历山大就只有哈默尔恩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了。”玛姬感叹道。

既然已经不是母女两人的场合,再加上一地狼藉的花茶牛奶,狄奥多拉果断宣布转移战场到室内。

“所以说,你们抱得那么煽情,只是因为克里斯被狄拉姊姊的‘深情表达’给感动了?”梅耶听完前因后果,一副很是不解的样子,“我看到那个场面,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如果我的母亲对我说‘把你的婚姻交给你自己决定’这样的话,我也会不顾一切的抱住她的。”玛姬认真的说,玛尔塔在虽然不像赫伯特一样精通用婚姻换取权势之道,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不用走弯路的壮大机会。比如她的父母里希特大公和玛蒂尔达女公爵,不论他们现在如何和睦,最初这段婚姻绝不是因为什么罗曼蒂克的原因缔结的。

“八大家族不都这样吗?”梅耶很是同情的说道,她对婚姻从来不感兴趣,在见证了狄奥多拉的悲剧后,反而后悔当初支持她嫁进皇室,而自己也对婚姻敬谢不敏了。

“说起来,听说你觐见梅丽珊克的时候,她还想给你做媒来着?”狄奥多拉问梅耶。

“我客气拒绝掉了。”梅耶说。“对了,我早就想跟你说来着,那天觐见的时候,莫妮卡夫人的样子很奇怪。”

“很奇怪?怎么奇怪?”

“就是心神不定,很紧张,好像有什么时刻在威胁她一样。”梅耶回忆到。“说话也不着调,梅丽珊克问你的爱好,我打哈哈应付过去了,但是她一字不落抖得很干净。”说道后面时,梅耶明确的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会不会是因为帕克?”狄奥多拉猜测。

“谁知道,他们祖孙又不是一天两天不怀好意了。”梅耶说。

说话间,侍女卡洛琳走进茶厅,手中还端着一个茶壶。

“你还把它拿进来了?”狄奥多拉认出那是自己刚才在花园里泡的那一壶“碧涧明月”,绿茶不同于花茶,泡开通需要一段时间。这一壶方才没被克里斯汀的“熊扑”殃及,但是狄奥多拉忘了把它拿进来,算算时间也该泡好了,她又正口渴,卡洛琳来的可谓恰到好处。

“是殿下让我收拾完拿进来的。”卡洛琳答道。

“哦?克里斯有这么细心?”狄奥多拉看向女儿。

“玛姬提醒我的。”克里斯汀看出母亲眼中的促狭,却也不好意思冒认是自己的主意。

“我只是听说这‘碧涧明月’是只有周国皇室和部分显贵才配想用的贡茶,这么浪费了未免可惜。”玛姬推说到。

“你放着,我来倒。”克里斯汀跳下沙发,饶了半个圈走到桌前,制止卡洛琳倒茶的动作,玛姬提醒她不好意思冒认,那就她自己上手斟茶好了。

“您小心。”在向狄奥多拉确认无妨之后,卡洛琳笑着退下,却也不忘提醒克里斯汀小心。

说实话,这个出自亚历山大全境最好的制瓷厂最杰出匠人之手,又被从亚历山大宫带到哈默尔恩的茶壶过度追求宫廷生活的奢华,颇有些舍喝茶之本而逐质感之末之嫌。对克里斯汀而言,盛了水的分量有些过重了,也难怪卡洛琳要提醒她。

“克里斯顺便也让我享受下公主殿下的服务?”梅耶笑问。

“不行,我女儿只能给我斟茶,别人不行。”不等克里斯汀回答,狄奥多拉反驳道。

“我稀罕吗~”梅耶说。“给你给你都给你,干脆这一壶你自己一个人喝光,我们都不跟你抢。”

狄奥多拉不去理她,接过克里斯汀手中的茶盏,端着架子慢慢品味。不愧是连玛姬都有所耳闻的“碧涧明月”,清香四溢,入口虽有苦涩之感,却刚好踩在味蕾可以接受的限度,然后就是无尽的甘甜后味。茶水流过喉咙,细腻而温润,狄奥多拉不禁闭上双眼享受,不知是不是错觉,茶香间掺杂着继续花木的草香。

“是不是有必要请帕克回来?”狄奥多拉放下茶杯,攥在手里感受热气。

“恩”梅耶犹豫。

“哦?以往我提这个你不是都立刻否决的么?”狄奥多拉问道。

“是因为家主也明白帕特里克足下在经营方面会给金带来更多吧?”玛姬冷不防的一句。

“你”梅耶被说中心事,无言以对。

“看来梅成熟不少,意气用事的更少了。”狄奥多拉说。“那等过年之后,我亲自去请他,相信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狄奥多拉抚上胸口,不慎雅观的拉拉衣领,让空气灌进衣袍间。“是不是暖气打的太高了,怎么这么热?”

“有么?”梅耶瞥了一眼旁边和暖气关联着的视联机,二十六摄氏度,怎么也不算是“打的太高”的程度。不过既然狄奥多拉说了,她还是象征性的减了两度。“你不用亲自去了,我去就行,不然显得咱们做错了什么一样。”

“不好,还是我去”狄奥多拉额头上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真的有些热。”

“女伯爵阁下?您的脸好红,是发烧了么?”梅耶不确定的问狄奥多拉。

“是么?”狄奥多拉抚上自己的额头,感知了一会儿,不太确定。“也有可能是这几天熬夜太多,睡得比较晚,眼前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

“我叫家庭医生来吧。”梅耶起身。

“那有劳了。”狄奥多拉看起来是真的不舒服,所以也没有推诿。

“我服您回房间吧。”侍女卡洛琳上前。

“你能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卡洛琳,说实在的,我觉的自己不太好,我已经开始腹痛了。”狄奥多拉咬着牙靠卡洛琳的肩膀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搭在梅耶身上。

“妈妈——”克里斯汀极为担心的跟上。

“我没事,放心,克里斯。”狄奥多拉安慰女儿,同时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知为什么,狄奥多拉觉得如果自己现在放开,那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章一百零一:恨殒

狄奥多拉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喉咙开始灼烧,一直到胃部;眼前一片模糊,头痛眩晕;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疼痛几乎难以忍受。

“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病症。”家庭医生结果助手递来的手帕,抹去头顶的汗珠。

“你不能给出确定的诊断吗?”梅耶气急。

“不是的,梅耶小姐,哈默尔恩乡间城堡的医疗配备不足以让我确诊啊!”家庭医生那叫一个冤,他是被玛姬视联机通知后准备好装备被直接用车从住处带来的。而玛姬的描述是狄奥多拉初期发病的症状,他以为就是简单的发热,谁知道中途来消息说病情恶化,他只好派助手回去配备足够的医疗器械,然而即使他先一步到进行看诊,在加上助手后来赶到后的助力,也无法确定狄奥多拉的病症。而且作为家庭医生,他的医术也不见得有多高明,他能一直担任金家族的家庭医生,更多事因为已故的老伯爵欣赏他的人品。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症状,综合了头晕、恶心、腹痛、呕吐、呼吸急促,现在甚至连心律不齐都出来了,真的没有什么病会是爆发的如此突然和如此复杂的。

“大人开始呕吐了,都是酸水,还有血混在里面!”卡洛琳的声音响起。“再进来几个人,快!”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那送医院,不能等了,必须送医院!”梅耶道。

“也只好这样了。”家庭医生说道。

“等等啊,梅耶小姐,大人现在的状况不能随便挪动啊,哈默尔恩乡间城堡远离城镇,最近的小镇也要颠簸半个小时的车程,而那个小镇的医疗条件还不如乡间城堡的配备!”家庭医生的助手出言阻止。

“那怎么办?”梅耶隔着帘子都可以听见狄奥多拉呼痛的声音。

“其实,我有一个推测。”助手凑上来说。

“去,你知道什么,别添乱!”家庭医生斥责道。

“让他说。”克里斯汀突然说道。“你是”

“是,殿下。”助手忙不迭的说道。“我是雷托·特纳,游学的研修医。”

“我也认识一个游学的医生,或者说,曾经游学的医生。”克里斯汀说。

“如果您所说的是亚伦·穆莱尔,那么我和他曾有几面之缘,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医生。”雷托·特纳说道。

“你认识亚伦?”克里斯汀惊讶,“那么,我想我该听从你的意见。”

“据我所知,哈默尔恩累世将门,女伯爵也不缺乏锻炼,身体素质一向过硬,除了被下过致使不生育的药之外,这样的急症更是没有家族病史,所以,我看这不像疾病。”

“已经病成这样了还不是疾病吗?”家庭医生反驳道。

“人力也可以造成这样的后果。”雷托尽量委婉的说。

“吃坏肚子之类的吗?”克里斯汀明显不认同,她爱和乡间女孩子们相处,难免有过吃坏肚子的时候,绝没有这么痛苦。

“更加恶意的。”雷托补充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揣测这座宅子里的人?”家庭医生义愤填膺,他为这个健壮、勇敢的家庭工作了半辈子,还没见过一次“那样”的病例。

“什么?”克里斯汀不解。

“中毒,殿下,您的母亲被人下毒了。”雷托·特纳说。

“什么,这怎么可能?”克里斯汀当然知道什么是下毒,但是她被保护的太好,即使已经经历过死亡,甚至是绞刑,却也没有亲眼见过投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和亚伦足下,现在是阁下了,交流过有关各个国家流行的毒药种类以及其中毒症状。恕我直言,殿下,是中毒的几率很大。”雷纳说。

“”克里斯汀瞬间大脑放空,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是什么毒药,有救治的办法么?”梅耶还算是清醒,但也很勉强的发问。

“正巧,就是我和亚伦阁下讨论过的毒药之一,毒箭木。”雷托·特纳肯定道。“当然,我也可以采取紧急措施,但是,只是紧急措施而已,在毒理学上,亚伦阁下才是行家。”

“视联卡梅洛特,请穆莱尔阁下乘飞机过来!”梅耶说。

“母亲就拜托您了。”克里斯汀紧握住雷托的手。

“殿下您不能——”家庭医生还欲阻止。

“不,我可以,医生(docter),我是你的公主,遵从我的命令。”

“是”家庭医师无奈。

“荣幸为您效劳。”雷托·特纳俯身行礼,继而步入卧室。

雷托·特纳不负所托。凌晨一点,狄奥多拉的情况开始好转,她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凌晨一点五分,她可以喝水;凌晨一点十分,她可以吐出零散的字句,包括女儿和妹妹的昵称。

“妈妈。”克里斯汀扑倒在狄奥多拉床榻前,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我以为自己要失去您,您知道么?我以为当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有世界上最好的母亲的那个下午我就要失去她,幸好,幸好您没有离开我。感谢圣迪欧斯·索罗斯,我决定以后对他更加尊敬了。”

“尊敬你自己,我的女儿,尊敬活人。”狄奥多拉操着沙哑的口音说道。

“尊敬您,我的妈妈,您是最值得尊敬和感谢的。”

“你还需要感谢特纳医生。”玛姬走进卧室,她请回医生后就投入了里里外外的操持工作,这会儿才刚刚腾出手来。

“是的,没错。”克里斯汀四下张望。“特纳呢?等亚伦来了,我要把他推荐给亚伦,既然他们认识,那么给亚伦当助手绝对好过当一个家庭医生的助手。”

“他说要准备后续的治疗方案,以便配合穆莱尔阁下,先回去了。”梅耶答道。

“他先回去?不等家庭医生?”玛姬犹疑的重复了一遍。

“怎么?总要留一个人留守不是么?”梅耶道。

“也许吧,但是”玛姬继续犹疑。“让我和家庭医生谈谈。”

“他在门厅,你自便。”梅耶指明方向后也走到狄奥多拉床头。

“狄拉姊姊,我们必须查出是谁给你下的毒!”梅耶说。

“没错,必须的。”克里斯汀恶狠狠的说。“怎么能,怎么能使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这简直比佩恩——瑟斯特还可恶,还不可饶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如果就是佩恩呢?”梅耶猜测。

“很有可能。”克里斯汀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爸陛下会不会也”但是她真的不确定,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阿尔费雷德已经很陌生了。

“嘭——”门庭洞开,玛姬·玛尔塔面色惨白,“那是我见过的玛姬最恐怖的表情。”克里斯汀后来这么回忆到。

“嘿,玛姬,你觉得是佩恩”

“是谁都无所谓,快通知宪兵警察,抓住雷托·特纳!”玛姬尖叫道。

“什么,为什么”梅耶站起身来。

“他才到哈默尔恩不过五天,这是家庭医生告诉我的,绝对有问题,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他治愈了我的母亲——妈妈?”克里斯汀发誓,那是她听过的,来自母亲的各种声音中最凄厉的——仿佛死亡的悲鸣。

“啊————————”

狄奥多拉翻身掉下床铺,自胃中反呕出粘稠的液体,这次不是按照涎水——呕吐物——胃酸和血的顺序,而是一涌而出。然后她仰面躺倒在地摊上,继续凄厉的吼叫,用足以给任何人留下人生阴影的分贝吼叫。至于战栗不只,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和心跳加速也同时出现。这一刻,她痛苦的只想死。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克里斯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她的母亲,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亲近的人,她最爱最最敬重的人失去挣扎的体力,一点点的虚脱下来。她只能拼命呼喊,但那又什么意义呢?呼唤并不能阻止生命的流逝,她看不到,但她知道,狄奥多拉在离开她,离开这个世界。

“去请医生!问卡梅洛特亚伦·穆莱尔登机了没有!!”

是谁的呼喊?梅耶么?玛姬么?还是别的什么谁?这重要吗?能救回妈妈么?为什么妈妈身上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狄奥多拉停止了抽搐,或者说她已经失掉全部抽搐的气力,她只能无奈的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她睁大双眼,眼角翻滚着热泪,但是流不出来,她没有力气哭泣,她不能发出声音。她想伸出一只手,只有小指尖动了动。然而,有人抓住了它,是玛姬,玛姬把狄奥多拉的手塞进克里斯汀的怀里。

是克里斯,她狄奥多拉·金最重要的牵挂,但是,她已经不能保护她了,怎么办?她已经要离开了,怎么办?

“医生来了!”是梅耶。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我还不能死,我还有我的克里斯,我的梅,我的莱昂纳多和帕特里克,我的金家族,我历经苦难好不容易重新焕发生机的家!’狄奥多拉挣扎着,不能言语的她恨不得用眼神把自己的心声传递给在场每一个人。

“妈妈,医生来了!他来了!”克里斯汀哭喊。

‘是么,但是,我好想已经来不及了————-我亲爱的克里斯,你要坚强,要尊敬自己,尊敬活人;梅,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狄奥多拉多想把这些话说出来,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这不公平,一切才刚刚开始啊!哈默尔恩女伯爵怒不可遏,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右臂“蹭”的抬起,高举,直指天顶,穿透它,射向苍天,然后在克里斯汀的注视下——

落下。

通用历419年一月三日凌晨一点四十三分五十七秒,在新年佳节,亚历山大帝国哈默尔恩女伯爵狄奥多拉·之间·尹·金逝,年29。

章一百零二:惊语

阿尔费雷德对这次圣诞系列庆祝活动在扩大皇室影响和缓和与哈默尔恩关系方面发挥的作用非常满意。事实证明,即使爱妻和红颜知己在每一个场合都要找对方不痛快,她们之间的竞争也是良性的,至少目前除了给他自己添堵之外还没有不良影响。和前妻也缓和了关系,还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爱女,还有什么事情能脱离阿尔费雷德的掌控么?

有,阿尔费雷德注视着他的红颜知己沉默着走近,步履急促,面色阴沉,眼角还带着泪痕。上一次看到阿格莱塔·穆莱尔这样子是几年前,那个时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阿尔伯特·金的死亡。想到这里,阿尔费雷德立刻屏息凝神,等待她开口。

“陛下,哈默尔恩女伯爵不在了。”阿格莱塔在汇报属于公事范畴的事件时是不会带有任何个人感情的,但是这次她破例了,她用尽了作为一个感情不是很充沛的人或者说把所有的感情都献给她的主君的全部剩余感情,将这句话渲染成最悲哀的效果。

“什么?”阿尔费雷德的理解能力绝不算差,但是这一次他迟疑了。

“哈默尔恩女伯爵阁下,狄奥多拉·罗斯·尹·金过世了。”

阿尔费雷德沉默了,他没有去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今天不是愚人节,阿格莱塔更不会拿这种问题来开玩笑。他只是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呼吸停滞,不是悲伤,也不是寂寞,更不是伤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

“哈默尔恩现在什么情况?”

“梅耶小姐亲自视联给我的消息,她看起来已经哭过了,及时稳住了局面。”阿格莱塔叹了一口气,她得到这个消息是昨晚,她是在纵情哭过一场后才整理好自己觐见的。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胸腔中还是藏匿着化不开的悲痛,一旦触及这个消息就会痛苦难耐?

“是怎么发生的?要知道,几天前她还完好的站在这里。”阿尔费雷德问道,不论如何,死去的是和他有近十年夫妻关系的女性,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昨天半夜,第一次视联时女伯爵就已经中毒了,亚伦族兄知道之后星夜赶往哈默尔恩,但是没有赶上。”

“中毒?”

“是。”

“地方警检法介入了吗?”

“哈默尔恩郡的地方警署、检察院和法院都已经派人过去了,但是陛下,我认为”

“说。”

“卡梅洛特是不是也应该”

“你去协调,让卡梅洛特场组成一个专案组,到哈默尔恩去。”

“是。”

“克里斯呢?”

“目前我还没有和克里斯殿下谈过,梅耶小姐说她还没有离开过女伯爵阁下的房间。”

“朕要和克里斯谈谈。”

阿尔费雷德的思路很清晰,对于狄奥多拉的死,他比起悲痛更多的缺乏真实感,而且敏锐的感觉到这背后隐藏的问题。狄奥多拉现在在政治上已经失去过往的意义,除非有人针对克里斯汀,否则没有理由对她下毒手,他认为前妻极有可能是替女儿挡了劫。

“克里斯。”阿尔费雷德隔着冰冷的投影借助电波的传讯观察自己的女儿。

“”克里斯汀没有反应,从昨天狄奥多拉咽气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一次。

“克里斯!”阿尔费雷德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女儿,会因为母亲的过世而一蹶不振,而意识不到她自己处在危险之中。这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把亚历山大交付给她的原因,当初克劳狄亚过世的时候同时公主的妹妹弗蕾姬亚只哭过一次。

克里斯汀侧了侧脖子,算作听到的回应。

“克里斯,你还好么?”如果不是因为面对唯一的血脉,阿尔费雷德决计不相信这句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闻言,克里斯汀却突然抬起头,正对浮空的视联荧幕,怒视阿尔费雷德:“您觉得我现在会好么?”

阿尔费雷德终于可以看清女儿的面容。如果说阿格莱塔是眼眶湿红,泪迹未干,那克里斯汀就是涕泗横流,堪称一塌糊涂。要知道,克里斯汀很像狄奥多拉,两人都是不施粉黛的那种类型,能不把妆哭花达到这种效果,克里斯汀的伤心可见一斑。

阿尔费雷德确实不以为然,克里斯汀可以哭,也可以悲伤,但她是一国公主,再怎么伤心也不该这样失态,她已经不是孩子,在两个世纪前已经是可以考虑联姻,不几年就要出嫁的年纪了。

“你打算怎么出来妈妈的事?”克里斯汀问道,她怒火中烧,但是没有太发作,狄奥多拉生前谆谆教诲言犹在耳。

“她举行葬礼之前,朕会把哈默尔恩一系的爵位晋封为侯爵,让她可以享受更加体面的葬礼。”阿尔费雷德说。

“然后呢?”克里斯汀追问。

“什么然后?”这还不够吗?

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彭德拉根家族在爵位上看得很紧,不是战功和世代贵族,是不能封爵的。因为死人而提高爵位的,这绝对是头一遭,所以他认为,这已经足够了。

“你会查清楚吗?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会严惩凶手吗?不论凶手是谁?”克里斯汀连珠炮似地发问?

“这要看具体情况。”阿尔费雷德坦然的说,他不介意撒谎,但是在女儿面前他不愿意撒谎。而且政治家和政客最大的区别就是政治家会尽力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因而说话前就会思考自己是否能够负责,而政客的脸皮从来就不是普通人级别的,他们以政治为生,推翻自己的言论是家常便饭,阿尔费雷德显然是政治家而非政客。

“如果具体情况是指使这一切的是你的宫相,你会按法律处理他吗?”克里斯汀不依不饶。

“克里斯,朕是亚历山大的皇帝。”

阿尔费雷德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正面回应,然而在克里斯汀看来,不明说就等同于拒绝。

“那么葬礼呢?你会出席妈妈的葬礼吗?”

“不会,包括威廉里奥和你,朕不会允许你们去,前任皇后被毒死,所有皇室成员的出行都应该慎重”阿尔费雷德问到。

克里斯汀又沉默了,她发现自己和父亲对话的时候沉默的时候极其之多,因为他们两个仿佛来自两个地方,不是,应该是两个星球,完全不像是血脉相连的父女,因为她作为女儿完全理解不了父亲的价值观。

“妈妈她”克里斯汀说话的时候盯着狄奥多拉的遗体,“最后的下午告诉我我应该为作为你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因为你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却是一个伟大的皇帝。那什么税制改革,联合克里斯顿都是很有她是怎么说的来着,有远见的行为。”

“狄奥多拉说的?”阿尔费雷德不太确定的问道。

“是。”

“朕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但是狄奥多拉如果早一点说出这样的话,朕也许就不会和她离婚了。”良久,阿尔费雷德这样说到。

“妈妈嘱托我要和你搞好关系,哪怕是为了我的将来。”克里斯汀说。

“狄奥多拉死的可惜了,如果她还活着,理解朕到这个地步,皇室和哈默尔恩的友谊回更加深厚的。”阿尔费雷德很意外于女儿转述的前妻的言论,这真的是那个油盐不进、倔强难解的狄奥多拉说得出的话么?

“但是我理解不了,我理解不了啊爸爸!不仅理解不了,我也做不到啊,作为您的女儿已经够累了,还有揣测您的心意么,来谋取生来就该属于我的权利么?”嘶吼控诉的同时,克里斯汀又是两行清泪落下,“我不懂那些东西,我只知道,我爸爸和我妈妈离婚了,我只知道您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您甚至不愿意抽出一些时间来陪我,就为了那开不完的该死的会!”

“朕说了,因为朕是”

“因为你是亚历山大的皇帝,我宁愿你不是什么该死的皇帝,我只要我爸爸和妈妈能够陪着我,就这么简单而已!”克里斯汀越说越难过,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无力的扑到狄奥多拉遗体前哭泣。

“克里斯。”阿尔费雷德叹气然后正色道,“你要求的一切,都只是看起来简单而已,只要你还是亚历山大的公主,只要你还是朕的女儿,你的诉求,就是遥不可及的幻想而已。”

“那我就不要当你的女儿了,不要做亚历山大的公主了!”克里斯汀这下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章一百零三:公主

“克里斯汀·彭德拉根,你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阿尔费雷德闻言震怒,真不愧是狄奥多拉的女儿,能让他震怒的恐怕这世上就只有这对母女了。

“我说”

“你以为公主是你想不当就不当的么?你知道这个单词意味着什么吗?”阿尔费雷德根本不给克里斯汀说话的机会。

“意味着,是你的女儿?”克里斯汀被吓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现在完全是凭借那一股不服气在强撑着。

“这个单词既象征着荣耀的身份和优越的生活,又代表你已经把自己的人生和这个国家联系在一起了,你的将来,包括婚姻、地位、事业、财富,不在你自己,而在于这个国家的命运如何。”

“婚姻?妈妈最大的遗愿是我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要像她一样遗憾终身。”狄奥多拉遗言言犹在耳。

“克里斯,几千年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公主,你姑姑,朕的姑姑,以及无数的皇帝国王的姊妹和女儿,她们都会因为自己生为公主的责任,背井离乡成为一个陌生人的妻子。运气好的话,那会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同龄人,运气不好,她们可能要和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同床共枕,为可以当自己爷爷的人生儿育女,甚至她们的继子都比她们要大。更残酷的,在古代,迎国和凯麦忒的公主有可能要和亲生兄弟成婚,为了保持他们王室血统的纯正。”阿尔费雷德真后悔把克里斯汀的教育全权交付给狄奥多拉,天真幼稚至此,就算他敢往外送,也没人敢要啊!索性狄奥多拉的死足够让克里斯汀意识到这个世界真正的面貌,他找合适的人妥善教导,找个女儿不至于真的废了。

“我也会这样么?”克里斯汀怔怔的望向父亲。

“如果你足够顺从的话,朕会尽量为你考虑。”阿尔费雷德说,现在的国际局势也没有合适的老头子等着克里斯汀去做王后,而且那样复杂的宫廷,他也会应付不了。

“足够顺从?”克里斯汀不清楚这个‘顺从’的标准。

“葬礼结束之后立刻回到卡梅洛特来,接受一个公主该有的教育,你的婚约会在年内定下。”阿尔费雷德说,“朕想多留你几年,但是具体还是要看实际情况。”

“没有其他的路么?“克里斯汀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阿尔费雷德的节奏。

”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有其他特殊价值的话。”阿尔费雷德说。

“价值?”克里斯汀囔囔的重复。

“特殊的才能,在某个方面可以回报这个给你锦衣玉食的国家,回报你生为公主恩惠,回报你的血统。”阿尔费雷德答道,“真的妹妹,你的姑姑是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她在第三次北海战争和结束对克里斯顿的百年战争中都立有不世之功。”

“但是她现在还是克里斯顿的公爵夫人。”她还是被当作换取利益的棋子来使用了。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阿尔费雷德说,“她和克里斯顿公爵罗伯特·德文是公认的恩爱夫妻。”

“什?”克里斯汀震惊了,她跟姑姑弗蕾姬亚交情不错,但是却不清楚她少女时代的故事。

“但是你,能成为第二个弗蕾姬亚么?”阿尔费雷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克里斯汀感到深深的无力。

“当然,还有其他的道路。”阿尔费雷德一句话又勾起了克里斯汀的希望,然后,无情的击碎它:“‘没有人能逼迫‘航海女皇’和她的丈夫分开,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拓土女帝’寻找情人。像朕证明你是比你堂兄更加合适的皇位继承人,然后你就算看上外星生物,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克里斯汀没有回答,回答也没有任何意义,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不论是特殊的才能还是成为皇位继承人,对她而言都是痴人说梦。

“如果我拒绝呢,我总有拒绝的权利吧,还是说”您会对我采用强制手段呢?

“那就如你所愿。”阿尔费雷德说。

“什么?”

“联姻不是一个你嫁给谁这样简单的问题,你摆明姿态不合作,朕也不可能真的在关乎同盟的问题上这样草率。”阿尔费雷德说,“你拒绝的话,如你所愿,你可以不用做亚历山大的公主。”

“那么”

“那么朕会在法律上接触跟你的收养关系,因为和你母亲离婚的关系,你自动降为为私生女。朕不会在对你有任何照顾,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因为你是个私生女,你永远不会拥有和任何一个上档次的王子结婚的机会,你永远都是‘阁下’、而不是殿下,你会失去你的津贴,朕会收回你的封地君士坦丁堡。然后朕对你就只剩下保证你成年之前不会饿死的监护抚养义务而已。当然,监护权是可以转让的。”阿尔费雷德语速极快,“当然,威廉里奥也不再是你的哥哥,你可以吗?”

“我,我不知道。”克里斯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渺小,她的所谓“成长”是那么可笑,狄奥多拉教导的生存哲学,让她参与的那些事情对于一位公主而言是多么苍白无力。

“克里斯,人的权利与生俱来,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公平,所以有时候你要自己去夺回自己的权利。”阿尔费雷德见目的达到,略微收敛了怒气,软硬兼施,再简单不过的手段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权利,狄奥多拉的葬礼你可以参加,但是葬礼结束之前,做好决定。要不要继续做这个公主,葬礼结束后,如果你没有选择,朕就默认你答应回到卡梅洛特了。

然后,帝国的顶点没有一丝忧郁的切断了联讯,把黑暗和那道选择题留给女儿。克里斯汀该面对了,她的命运和责任,作为父亲,可能他的教育方式太过残忍。但是,这绝对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他相信,柔弱的克里斯汀绝对没有勇气放弃作为公主拥有的一切,她服软只是时间问题。

章一百零四:钩吻

亚伦·穆莱尔和梅耶·金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具“尸体”,坐着的和躺着的,克里斯汀和狄奥多拉,母亲和女儿,死去的和活着的。同样无声,同样沉默,同样没有生气。

“打扰一下,殿下。”亚伦和梅耶对视一眼,率先开口。

“什么?”克里斯汀刚才接受了太多信息,现在只能机械的按习惯反应。

“女伯爵阁下的死因臣大致有眉目了。”亚伦说。

“细说给我听!”阿尔费雷德摧毁了克里斯汀的三观,她迫切需要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从思维陷阱里挣脱出来,母亲的死因正是眼前最实际的问题,有着这样的效果。。

“雷托·特纳是怎么说的?”

“毒箭木中毒。”梅耶接话。

“是中毒没错,但不是毒箭木,而是钩吻,”亚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有区别吗?”克里斯汀对这两个发音明显不是亚历山大文的语言很是迷茫,她懂周文,但是没有到对专有名词了如指掌的程度。

“对亚历山大人而言没什么区别,因为亚历山大都不产,但是对于东方人而言,毒理学本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东西,更何况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毒物。”

“怎么说?”

“毒箭木又称‘见血封喉’,毒性极强,某些地区部落会把它的枝叶涂在箭头上用于狩猎,中箭的野兽会立即使失明,几秒钟就能毙命,用在人身上更加”亚伦解释道。

“但是妈妈她”挣扎了好几个小时。

“对,所以不是毒箭木。相反,钩吻的话临床表现为腹痛、腹水;恶心、呕吐;视物不清、视力障碍;抽搐、心律不齐等。”亚伦每说一种反应,克里斯汀的瞳孔都紧缩一下,因为她想起了母亲临死前的惨状。

“就是这个,简直和狄拉姊姊当时的反应一模一样!”梅耶惊呼。

“那么,是误诊吗?”克里斯汀问道。

“我想不是。”接话的人是玛姬·玛尔塔,她倚在门款上,似乎已经听了一会儿了。

“玛姬,你查到什么了?”

“雷托·特纳案发前几天才到的哈默尔恩,这是家庭医生说的,他得以成为家庭医生的助手就是因为他的履历突出,他是仅次于和平岛学园的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又有难得的游学经历,所以家庭医生看重他。要知道,负责哈默尔恩伯爵一家的家庭医师等同于哈默尔恩医生中最优秀的,这样的人看重的人,没道理会误诊这么重要的病人,除非故意的。”玛姬说,她在梅耶焦头烂额和克里斯汀兀自伤心的时候已经跟着jingfang把案情过过一遍了。

“没错,我跟这个人有过交流,他在毒理学上确实挺有造诣,这种程度的误诊简直是”愚蠢。

“但是妈妈经过他的救治复苏了呀!”克里斯汀不解,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克里斯殿下,这”亚伦欲言又止。

“你说。”

“但是”

“你说!”

“是。”亚伦同情的看了小公主一眼,这样讨论自己母亲的死因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太残忍了。“有些救治手段和药物是可以短期内起到救治的效果的,比如,以毒攻毒。但是这是一种假象,之后的反弹更加厉害。臣当时就醒濒死的太上皇就适当使用了这样的手法,但是当时太上皇已经没救了,可是女伯爵阁下的情况,采用正确的救治方法,是有生还的几率的。”

“也就是说,雷托·特纳是假意救治狄拉姊姊,其实是加速了她的死亡?”梅耶捂住嘴巴,“但是把您请过来就是他的主意,您一到来他的阴谋就会暴露不是么?”

“恕我直言,梅耶小姐,等我敢到,女伯爵阁下的尸体恐怕都凉透了。”亚伦苦笑着说。

“那是他为了博取我们信任的托词,他有自信,他知道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他算计的很严密。”玛姬分析到。“他从提起和您的交情就是这个目的。”

“说句实在话,我和他只有几面之缘,绝对算不上熟悉。”亚伦说道。

“是我”克里斯汀空洞的声音突然响起,然而她的眼神更加空洞。

“什么?”亚伦、梅耶都被这恐怖的声音镇住了。

“你们安静!”玛姬突然厉声尖叫道,再度吓了亚伦、梅耶两人一跳。玛姬是一个非常懂礼貌的人,她这么不顾身份年龄的表现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柴斯菲尔德。

“玛姬,是我,是我害死妈妈的。”

“不是的,殿下,您只是在面临一个选择的时候选择了看起来更有希望的那一个,那是一个陷阱,您被迷惑了。”玛姬坚定地说。

“但是我相信了特纳,我允许他给妈妈医治,我听从了他的花言巧语,我为什么不能更加清醒一点?我还为他驳斥了忠心耿耿的家庭医生”克里斯汀双膝一软,无力的想要栽倒,但是玛姬一个健步冲上去扶住了她。

“好吧,就是你。”玛姬改口到。

“玛尔塔小姐!”梅耶惊呼。

“就是你,但是你现在这样还能做到什么呢?女伯爵阁下已经过世了,你难道不能做一些比较有意义的事情吗?除了自责和哭泣?”玛姬厉声道,毫不留情。

“什么?”克里斯汀如梦初醒。“但是爸爸陛下说他会‘视情况而定’”

“他这么说?”梅耶不忿。

“是针对宫相阁下而言吧。”玛姬说。

“不是佩恩吗?”

“背后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是目前而言有更清晰的目标。”玛姬说。

“谁?”克里斯汀立刻追问。

“莫妮卡·金,雷托·特纳是她推荐给家庭医生的,有金夫人的引荐,家庭医生才放心用他做助手的。”玛姬显然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她也有动机和机会。”

“又是家里的人吗?先是简·金?后是莫妮卡·金。”克里斯汀难以置信。“我要亲自去问她!”说完就冲出门去。

“谢谢你。”跟上克里斯汀前,梅耶在玛姬耳边说道。

玛姬只是怀疑莫妮卡,但是她并没有证据,但是她就这么大胆的说出来了,把克里斯汀的注意从她自己“害死”狄奥多拉上转移到真正的凶手身上,而且她还让克里斯汀振作了起来。

“职责所在,情之所在。”玛姬回到,是的,职责,她作为女伴的职责。情之所在,她依稀记得冬宫她因一时不平挺身而出自荐成为年幼公主的女伴。由此,她效忠于克里斯汀,哪怕帝后不和,克里斯汀有可能失去一切,她也不离不弃。她是真心忠诚于这位主君,为此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和大好前程,她是真的把克里斯汀当成姊妹,希望可以保护她。

章一百零五:控诉

克里斯汀的身体比一般的贵族女性要好一些,亚历山大的女孩子们总爱追逐苗条的身段,因此拒绝一切的高热量食品。狄奥多拉母女则坚持良好的养生比也一切节食手段都更能长久的留住美丽,所以她们从来不会在口腹上亏待自己,同时保持着健康的作息,因而对于卡克里斯汀而言,熬夜算是一个新奇的体验,连续两夜更是从未有之。

昨天是因为母亲的死亡,她因为悲伤而忘记了睡意,今天则是无助。在她失去最温柔的庇护伞之后,最应该接下这个责任的人却直接将她扔到旷野中去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把最血淋淋的事实摆到她面前,让她兀自挣扎、选择。

刚刚得知自己面临的“选择”的时候,克里斯汀是惊魂未定。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前一身荣辱,不论是否自愿,都是牵系在阿尔费雷德身上的。可以说,离开了这个男人,她什么也不是。

阿尔费雷德为她展现了三种未来,路已经摆在她面前了,剩下的问题就在于她要怎么选。以她的心性,真的不想在继续依附阿尔费雷德,如果和他断绝关系,但是,这样的代价,真的值得么?

但是像阿尔费雷德妥协呢?遵从他的意愿,被他主宰自己的命运?这对克里斯汀而言比跟阿尔费雷德断绝关系还要难。她是狄奥多拉的女儿,跟母亲很是相像,狄奥多拉都不顾一切和阿尔费雷德离婚了,她又怎么能接受阿尔费雷德的安排?

那么所谓一技之长呢?克里斯汀不认为自己有过人之处,她已经听多了对于自己平庸的评价。其实凭借自己的实力,对亚历山大作出一定的贡献,从而换取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可谓是最理想的道路。但是,克里斯汀没有这个自信。

这样一番分析,小公主更加迷茫了,她面前仿佛有清晰的道路。但是当她想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却发现这些所谓的道路是玻璃质地的,虚幻的空中道路而已。

抛开阿尔费雷德的难题,她随后得知,夺走她最后倚靠的人她竟然还要称一声“祖母”,她当时不肯相信是莫妮卡害死的狄奥多拉,还不肯相信的去质问她,结果,却又给了小公主重重一击。

是的,对于害死狄奥多拉一事,莫妮卡·金眼皮都没眨一下就承认了,比“黑暗时代”经受蛮族百般酷刑拷问的囚犯吐得都干净。

“是我没错,我不否认,是我杀死了你母亲,我毒死了她。”莫妮卡说出这话的时候仿佛就像在谈论碾死了一只蚂蚁。

“为什么?殿下,你不该问我为什么。你该问你的母亲为什么。她和她妈妈对金来讲就是一个灾难,我最初就反对你外祖母的嫁入,反对你母亲的出生,反对她成为帝国的皇后(我还被排除在那场会议之外),如果可以,我还会反对你的出生!”

“我不恨你,其实我也不恨你母亲和你外祖母,只是她们挡了我的路而已。阿尔伯特当初一心扑在打仗上,他是下了决心不结婚的。他默认了帕特里克,我的儿子帕特里克作为继承人的!但是他就出使了一次周国,就带回来了那个女人,对,尹之间,周国的郡君,还是周国女皇赐的婚,我的孩子拿什么和那样的女人争?”

“你知道么?阿尔伯特的父亲老阿尔伯特,就是我的丈夫为什么会成为我的丈夫?那是我不敢拒绝领主的求婚,我根本不喜欢他!我们差了多少岁你知道么?只是他喜欢我而已,他单方面的!我当时有心仪的对象!”

“结果呢?我放弃了幸福,我的回报是什么?哈默尔恩难道不应该由我的孩子继承吗?我的丈夫明明更喜欢我的儿子!他更像让他成为他的继承人!”

“然后我的儿子死了,丈夫死了,儿媳殉情了,我只剩下我的孙子,我难道不应该获得补偿吗?结果阿尔伯特的继承人居然是狄奥多拉,一个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她怎么比得过我潜心培养的儿子?”

“好不容易她嫁人了,却是成为了皇后。拜此所赐,我要向她行深蹲膝礼!本来应该是反过来的,我的儿子本来是有机会迎娶弗蕾姬亚公主的,如果他不死的话。”

“我也不是那么极端,所以当阿尔伯特决定隐退并让帕特里克参与家族事务的时候,我动过退缩的念头。不管我是因为什么成为这个家族的成员,经过这么久,我还是把金当成家的,我还是希望它繁荣的。帕特里克拥有一定的地位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通融。”

“我连哈默尔恩伯爵的爵位和金家主都不在手里都忍了,连跟陛下离婚都认了。”

“可是呢?小公主殿下,你的好妈妈和好小姨都干了些什么?公开不给陛下面子,让金家族骑虎难下。公然把帕克排除到族委会之外,让金家族试水从来没有涉及过的传媒业!”

“我这个年龄的人,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但是人都是有底线的,底线被触及了,我没有理由不行动。”

克里斯汀耳边不住的回响着莫妮卡的控诉,她没有办法产生认同感,却又恐怖的发现她对莫妮卡的感觉已经不单单是纯粹的恨,还多出了几许可怜。她刚刚认识到自己作为公主应该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就接触了莫妮卡“辛酸”的心路历程。说句实话,克里斯汀很混乱。

第一次接触的亲近却不该死亡的人的死亡、过早离开自己的母亲、冷血而高高在上的父亲、不甚美好的身份、高贵却步步杀机的出身、曾经是亲人的仇人以及她那难以言喻的动机,还有荒诞而没有道理的毒杀。

她在几天内经历了太多本不可能以这样密集的频率经历的事件,她疲惫、她不安。然而她没有倒下,克里斯汀自己都很惊讶,她居然没有倒下,这是为什么?大概是彭德拉根们与生俱来野草般旺盛的精神和毅力?大致如此吧。

现在,她真的需要和什么人谈谈,和什么能给她可靠的建议的人谈谈。然后,她看到了房间门口隐隐约约的倩影,立刻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开口:“玛姬,我看到你了,进来吧。”

章一百零六:交心

“玛姬!你进来,看到你的影子了。”克里斯汀侧目向门外喊,她一直盯着地板,不难发现灯光映衬下影子的变化,从身形和服制来看,大概是玛姬。

“殿下。”玛姬应声而入,她不忍心打扰沉思的小公主,她知道自己的主君正在经历痛苦的退茧的过程,但是这件事,很急。

“是什么事?”

“卡梅洛特场(卡梅洛特jingcha机关,)派来的是艾米丽·戴维斯警司,刑侦调查处的负责人,她已经把前因后果调查清楚了。”玛姬说。

“戴维斯警司?”

“就是那位号称‘没有结案不了的刑事案’的戴维斯,没有任何背景却坐稳了卡梅洛特场最得罪人的职位,她才三十三岁。是埃德加·里昂jingcha总监手下比较出挑的人才。”玛姬立刻报上自己知道的资料。

“总监是里昂家族的人?”克里斯汀皱眉,她不喜欢除了玛姬之外八大家族的人,现在听闻卡梅洛特jingcha系统的最高负责人居然是里昂家族出身,有些不放心。

“里昂家也不都是,凯文·里昂人还不错。”玛姬随口答道。“有传闻戴维斯警司和里昂总监不是很和睦。”

“凯文·里昂?”克里斯汀随口问了一句。“戴维斯警司没有背景?”

“嗯,凯文他因为帮助威廉里奥殿下从温泉宫逃回卡梅洛特被陛下不看好,在里昂家的地位也不稳,弗朗西斯·佩恩觐见的那次,他言语间很同情您。”玛姬滔滔不绝。“戴维斯警司是平民出身,考入警校之后一步步靠实力走上来的。”

“你怎么认识凯文·里昂的?”克里斯汀追问。“那戴维斯警司可以信任?”

“都是八大家族的继承人,肯定是认识的。”玛姬一语带过。“戴维斯警司是穆莱尔阁下选定的人选。”

“可敬的阿格莱塔,她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与我帮助,那位戴维斯警司怎么说?”

“是茶叶,殿下,女伯爵阁下的七星河磨岫玉嵌银茶盒里被放上了新鲜的钩吻嫩芽,误食的情况下,只需要几枚就可以致人死命。女伯爵阁下是泡茶,所以毒性并没有直接食用那么危险,这也是会拖到半夜的原因。”玛姬报告到。

“那茶叶和盒子都是周国”克里斯汀犹疑。“倾姨那边,不会引发两国矛盾吗”

“我想不会,殿下,两国皇室成员来往的食用品都是经过仔细检查的,入境记录显示这盒茶叶启封前并没有被掺入钩吻嫩芽,周国和安妮·斯特林(外交大臣)已经相互澄清了。”

“也就是说”

“有机会在入境之后加入钩吻的人不多,但是金家族的老夫人在哈默尔恩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地方都畅通无阻,莫妮卡夫人本人也供认不讳,无论是下毒还是把雷托·特纳介绍给家庭医生当助手。”

“所以又是金家族内部的人。”克里斯汀绷紧双唇。“这和我知道的金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殿下,凡事都有两面性,金家族拥有令人羡眼的家庭氛围,那必然就失了秩序,我相信这一点您应该很早就领会了。虽然帕特里克足下曾经做过一些努力,但是杯水车薪。”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克里斯汀正视玛姬。

“因为接下来这是属于您的责任,殿下,您是女伯爵留下的一切的继承人。”

“你坐下。”

“是。”玛姬从善如流的拉开椅子,面对克里斯汀坐下。

“玛姬,谢谢你。”克里斯汀诚挚的站起身,对玛姬深鞠一躬。

“殿下?”玛姬没有动作,只是表达了疑问,对于功勋赫赫的玛尔塔而言,主君用各种方式表达谢意以示恩宠是常有的事。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一直这么清醒。”克里斯汀补充。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是谦虚,我向您效忠,理应为你分忧。”玛姬凝视着克里斯汀漆黑如墨的眸子。“比如女伯爵阁下的死,我认为比起安慰您您在这件事上没有错,还不如让您认识到您选择信任雷托·特纳,间接造成了悲剧。”

“我不会回避这个责任,我也绝不会放过害死妈妈的凶手。”克里斯汀说。“莫妮卡会死么?”

“您希望她被判死刑吗?”玛姬问道。

“恩”克里斯汀点头。“她罪有应得,我不会因为曾经叫过她奶奶而感到悲伤,但是我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玛姬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词。

“她居然为了继承权,为了财产杀人,妈妈说杀过人的人灵魂都是不完整的,都是不能被原谅的。”克里斯汀说。

“您会这么想,首先因为您很善良,其次因为您生来就有别人没有的东西。”玛姬想了想,然后回答。

“但我还是希望她死,还有雷托·特纳。”

“人之常情,再善良的人也有底线,否则就不是人类,而是神明了,能包容一切的唯有圣母。”玛姬抚慰克里斯汀。“您的意思我会转告穆莱尔阁下,以及,雷托·特纳今早在哈默尔恩河畔被发现了。”

“被?”

“夜晚渡河太急,连人带船都,找到的时候已经是尸体了。”

“他是罪有应得,身为医生,是最不应该害人性命的”克里斯汀说。“你觉得帕特里克舅舅知道这些吗?”

“他已经在接受调查,我相信专业的刑侦人员会确定他是否清白。”玛姬模棱两可的答道。“如果他无辜的话”

“如果他不恨我,那么我也不会恨他,但是我们很难再像以前一样了。”

“穆莱尔阁下当年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玛姬突然感慨。

“阿格莱塔?”

“我刚侍奉您不久的时候,她说您是与众不同的。”

“与众不同?”克里斯汀确信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词汇形容自己。

“现在我对她的这番话有了自己的见解,也许不是很准确,但是您确实有与众不同之处。才能很珍贵,但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统治阶层都不缺乏人才,所以他们不是最特殊的。”玛姬停顿了一下。“但是您不一样,您没有过人的才能,但是却可以用不泛滥的诚挚对待每一个人,爱憎分明却都不过度,您是一个最像人的人。”

“什么意思?”克里斯汀直言不讳自己听不懂玛姬所言,无论是年龄还是阅历这一番上升到人性的话题都太过复杂了。

“您有一天会明白的。”玛姬意识到自己说的太难理解了。“当然,以上的一切都是在您冷静的时候,您情绪激动起来,那可是,比如对待陛下的时候。”

“嗯”

“您有心事?关于陛下?”

“其实”克里斯汀如此这般把她和阿尔费雷德的对话讲给玛姬听。

“殿下,皇帝和国王跟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一般人的生存方式。特别是精神上,物质上我们都需要食物,但是精神上,他们不食用感情,他们食用权利,以及行驶权利带来的快感,久而久之,他们丧失了爱人的能力。”玛姬略带同情,帝王之家,却生出了这么一个对人性和感情极为依赖的女孩,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也就是说,王都是这样的么?”克里斯汀说。“不是爸爸想要这样的?”

“越优秀越称职的王越是这样的。不过还有一些特殊的王仍旧有爱人的能力,他们爱着所有的臣民,然而他们时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凉薄,因为他们的爱只有那么多,平均分给了很多人。”

“就像我爸爸?”

“我不知道,殿下,阿尔费雷德陛下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我不足以看清他。”我不能确定他是生来不会爱人还是后者。

“祖父爱我、爱埃娃、把妈妈当成亲生女儿。”克里斯汀说。

“是,所以,亨利陛下不是最优秀最称职的王。”只是一个勉强及格的王。

“那我呢?我应该怎么选择?我能承担放弃公主身份之后的后果么?但是妥协的话妈妈的遗愿就”

“这我可帮不了您。”玛姬听完摇头。

“怎么会?”克里斯汀不解。

“我是谋臣,只能给您建议,不能替您选择。”

“那么你的建议是什么?”

“我的建议是,您首先要正确认识自身,确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举个例子吧,我离开玛尔塔的时候我父母也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我如果选择追随您就不能继承玛尔塔。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忠实的人,我不想背弃自己的誓言,所以我来到您的身边。”

“我不知道”克里斯汀摇头,“我想和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但是现在这已经不可能了。”

“只要活着,您总能找到新的目标和意义,在那之前和之后,我会一直在这里,您可以随时从我这里接受谏言。”

“玛姬”克里斯汀颇为动容,

“那么我先告退。”玛姬起身,恭敬一礼,然后走向门外,她只能点到为止,剩下的要靠克里斯汀自己,去看、去想、去感知、去琢磨,去选择。

玛姬几乎是离开克里斯汀的房间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自己的住处,原因无他,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不得不解决的大麻烦在等着她。玛尔塔的大小姐调整呼吸,推开属于自己房间的那扇门。

“呦!好久不见!”凯文·里昂整个人陷在玛姬具有高度弹性的旋转沙发里,左腿点地,潇洒的转过身来朝着房间的女主人打招呼。

章一百零七:里昂

“呦!好久不见!”凯文·里昂整个人先在玛姬具有高度弹性的旋转沙发里,左腿点地,潇洒的转过身来朝着房间的女主人打招呼。

“我们今天”玛姬回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哦,应该是昨天,才见过吧,在雷托·特纳的尸体边。”

“有么?”凯文疑问。

“没有吗?”玛姬反问。“就算只说了两句话,以我的记忆力也不会出错的。”

“想起来了,我让你今晚在‘房间里等着我’。”

“没有我的许可,你连这座城堡的大门都进不来。”

“那真是多谢玛尔塔阁下了。”凯文棒读到。

“如果让殿下知道我在哈默尔恩乡间城堡接待八大家族的其他人,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风波,所以你最好是真的有事。”玛姬轻巧的用脚后跟卡住门框,接着向后一靠,“咔哒”,机关咬合,上锁。

“从你敢让我到这里来看,克里斯汀殿下一定是一位仁慈的主君,以至于她最亲近的人都敢瞒着她做事。”凯文一点也不慌张。

“那是因为某人千方百计想要见我一面。”玛姬走到她刷着白漆的桦木立柜上,取出茶具。

“别,我现在都不敢喝茶了。”凯文连忙摆手。“某人千方百计,结果你就见了?”

“修瑟小伯爵,你横跨整个亚历山大,来到刚发生了领主凶杀案的哈默尔恩,出现在帮凶的尸体附近,和公主的女伴冒险约见,就是来和我说这些的?”玛姬目光犀利。

“”凯文沉默了。“你别这样,我们怎么说也还算是同病相怜吧。”

“自己放弃家族继承权和被继母耍了心甘情愿的交出继承权,认贼作母听上去还是有差别的,不是么?”

“怎么?哈默尔恩自顾不暇的时候,玛尔塔阁下还有心思关心里昂家族?”

“为了克里斯汀殿下,我必须时刻关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玛姬说。“倒是你,修瑟伯爵公开宣布弃儿子改侄子为继承人,由艾琳伯爵夫人抚养新的修瑟小伯爵,你这位旧的一点儿也不着急吗?”

“我着急又有什么用?玛尔塔,你能明白当你对某个人产生好感,有了想要信任的感觉的时候,总会被背叛时候什么样的感受么?”凯文自嘲的说。“就像被信任的医生背叛、被亲人背叛的克里斯汀殿下一样。”

“殿下和你可不一样。”

“你就不能让我暗自神伤一会儿?”凯文侧目。

“不能。”玛姬好不愧疚。“我正幸灾乐祸呢。”

“我以为威廉里奥殿下是一个可敬的人。”凯文不理她。“所以当他被送往温泉宫的而我奉命随行的时候,当他对我说‘凯文,我必须回去,不然小婶婶的事情就无法挽回了,我的家也无法挽回了!’的时候,我帮他溜回了卡梅洛特。”

“结果你因此被陛下申饬,早就因为修瑟伯爵另娶而僵硬的父子关系,更加无可挽回,甚至危及你的继承权。”玛姬接上。“谨言慎行吧,里昂,这里是哈默尔恩,威廉里奥殿下是哈默尔恩的朋友。”

“希望克里斯汀殿下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然后是你的继母?”玛姬没接腔,因为她确实对威廉里奥心存疑虑。“我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是那一次八大家族的聚会,你跟着艾琳夫人一起出席的。”

“她嫁过来之后我们一直保持距离,但是那次聚会之后我们亲近了不少,我以为她是真心培养我。”

“结果在你们关系‘日渐融洽’的时候,你父亲修改了遗嘱,里昂家族的继承人变成了你堂弟,当然了,他只有五岁,所以艾琳夫人作为监护人到底能够把持里昂多久就没有人知道了。”玛姬又接上。

“我很不喜欢你这个‘结果’的句式你知道吗?很戳人伤疤你知道么?”凯文嘴角抽搐,气氛都被这女人毁光了!

“不知道。”玛姬答道。

“我早该知道的,那个女人她需要里昂家族,她需要亚历山大,而我的堂弟埃索迈尔明显比我更加合适操控。”

“艾琳夫人本名毛利爱,迎国荻州州宰的千金,荻州多年一直对挟迎国王尊以令诸侯的大相犬山家阳奉阴违,以勤王为目的,当然要在海外寻求支援。”玛姬分析到。“就是不知道艾琳夫人背后是谁,因为迎国皇室内部也分为以退位的太上姬尊绯宫辉夜子为代表的‘摄院’和现任王尊两股势力,王尊又无子无后,继承人幸宫抚子姬君长大后又会怎么样呢?”

“啊?不是为了两国友好么?”凯文大惊。

“”玛姬无语。

“”凯文觉得此刻玛姬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像看一个智\障。“干嘛,谁知道迎国没多大的地方,还能有这么多事?”

“我有点理解为什么艾琳夫人会放弃你了,朽木不可雕嘛,其他的不说,亚历山大、周国、迎国、凯麦忒、克里斯顿、狄国、美尼德、还有埃森这几个国家的内部问题作为八大家族继承人应该是必备的常识吧。这可不是一个靠国土面积和人口数量决定国力的年代了。”玛姬吐槽到。“所以,你回顾了一番自己的‘心碎历程’就是为了被我嘲讽?”

“你承认你是在嘲讽我了?我发现你越来越”凯文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可能哈默尔恩确实有不同寻常的感染力吧,我确实自由了不少。”玛姬答道。“既然你否认你是为了被我嘲讽才,好吧,看你那眼神,说正事。你昨天告诉我的两句话,第一,今晚你来见我,第二”

“里昂在和皇后陛下接触。”凯文说。“这才是你愿意见我的原因吧,八大家族的详细动向,哈默尔恩不可能不想知道。”

“现在这位皇后可不是什么‘暴发户’,八大家族当然趋之若鹜。”不是谁都有玛尔塔和皇后保持距离的傲骨的。“细节呢?”

“准确来说是里昂家族,我继母则倾向于威廉里奥殿下。”凯文补充。

“即使是下一任修瑟伯爵的监护人,艾琳夫人作为外国人也难让里昂内部人人敬服啊。”玛姬感叹道。“那不正好是你的机会?”

“开玩笑吧,我继母就不用说了,你以为其他的里昂都没脑子吗?就算我继母落于下风,我堂弟也比我好操控吧。”

“也是”玛姬点头。“所以?”

“我是逃出来的,整个里昂没人高兴我能活蹦乱跳,如果被抓回去,就是不死也别想再见天日了。”

“你是来”

“请求庇护的,至少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吧。”凯文正坐央告到。“里昂的消息可以换取这样的报酬吧。”

“请求克里斯汀殿下的庇护?”

“是,毕竟她是处在漩涡之外最安稳的可能了。”

“需要我提醒你殿下的母亲刚刚被人谋杀了么?”

“但是她是陛下的女儿,枢机代是她的女书记官,而且金家族已经复兴了。”凯文说。“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申诉过,向陛下要求主持公道,我才是里昂的继承人,我甚至抱着侥幸心理找过皇储殿下,但是没用,没有人理会我的央告。”

“病急乱投医?没有办法的办法?”玛姬问道,带着几分愠

“不,本身没有这个选项,我最后找的是枢机代阁下,阿格莱塔·穆莱尔阁下她告诉我她不能帮助陛下不想帮助的人,但是哈默尔恩也许会收留我。而且”

“而且”玛姬等着那个而且之后的答案。

“好吧,不只克里斯汀殿下,还有你,我也是来寻求你的庇护的。”

“我不喜欢开玩笑,里昂,哈默尔恩的玛姬没有能力庇护任何人,玛尔塔的玛姬也许有,但是她不会答应。”玛姬仿佛听见了什么世纪笑话。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一切都很认真,玛姬,你觉得当一个人连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没有办法保障的时候,他那一刻想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谁?”凯文·里昂一字一句的念到。

“你等等,我这是,被,你对我?”玛姬陷入了混乱,她指了指自己。

“对。”凯文重重的点头。

“不是,你等一下,我们很熟吗?”玛姬完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大概,很怪异?

“我们从小就认识。”凯文说。

“亚历山大够资格让我认识的贵族青年我都从小认识。”

“既然认识,就有可能”

“凯文·里昂,我十六岁,不是六岁,同样的,你十七岁,不是七岁,这样的手段林顿·沃新特可以用,你就算了。”玛姬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说过我敬佩你,你的忠诚不背叛不足以吸引我么?我也同情金家族,你不该怀疑我的诚意。”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不会收回已经说过的话,你可以随时给我答复。”凯文说。“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引荐给克里斯汀殿下,让殿下,让哈默尔恩藏起来,让八大家族没有人可以找到我。”

“你现在可真是众矢之的。”玛姬慌忙摆脱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尴尬话题。“连家人都想要你性命。”

“你真的可以给我留点面子的,尤其是我才和你表白过。”里昂说。

“你如果再提这个就请出去。”玛姬威胁到。

“好,我不提了。”凯文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出去。”

“我没再提了!”凯文叫屈。

“我是叫你出去,我需要考虑到底要不要把你引荐给殿下!我必须对殿下负责。”玛姬持续无语。

“你留下我的可能性大吗?”凯文问?

“不大。”玛姬直言。“你可是在里昂的黑名单上。”

“那么,如果你最后决定把我引荐给殿下,记得告诉殿下女伯爵阁下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凯文轻飘飘的留下一句,然后佯装退出门外。“我住酒店,如果出了什么生命安全,秘密就是永远的秘密了!”

“你回来!”玛姬怒道“什么叫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等我见到殿下我自然会说。”凯文没退回来。

“先告诉我!”

“我在酒店要是”

“你停!明天带你见殿下,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行,太晚了。”玛姬说。“这条走廊归我个人使用,旁边那间房间是我的客房,别乱跑!”

“yes,mylady(明白,我的小姐)”凯文左手握把,右手举到胸前就是一个绅士礼。

“iamnotyoulady(我不是你的小姐),我是殿下的从属。”玛姬回应。

“yes,yougrace(明白,大人)。”凯文会意,狡黠一笑。

少男少女并不知道,在探讨性命和财产这般严肃的问题时,属于未来的其它元素也在悄然发芽,浪漫而隐秘。

章一百零八:疑云

凯文·里昂仰面躺在默尔恩乡间城堡洁白舒适的客床上,回忆这和玛姬的你来我往,这女孩太敏锐了。是的,他可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深情,他和玛姬也确实不熟,但是这不妨碍他对她产生好感,所以当阿格莱塔告诉他他可以去哈默尔恩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玛姬。

他甚至专门和林顿·沃新特请教了撩妹的方法,玛姬居然还看出来了!这位好友恐怕是唯二在他落难时肯施以援手的人了,可是小沃新特也羽翼未丰,除了路上花销之外也就撩妹上有点杯水车薪的帮助了。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每一个亚历山大人都知道,玛姬·玛尔塔是自己放弃家族继承权的,为了追随克里斯汀公主。这就足够让屡遭背弃的凯文心向往之了。接下来,他必须抓住她,进而抓住克里斯汀,然后是阿格莱塔。

只有阿格莱塔·穆莱尔才具有帮他拿回一切的可能,但是帝国的枢机代并不想蹚这摊浑水,因为皇帝不看好他。那么,如果克里斯汀拜托她呢?里昂是自己的,自己一定要拿回来。如此盘算着,凯文陷入梦乡。

他居然梦到了艾琳·里昂,在梦中她就那样微笑着望着自己,无声的嘲讽着自己的幼稚,他怒不可遏,他抽出腰间的单手细剑,就想在那个女人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来。然而,他没有这个机会,脚下厚实的地砖突然裂开,他来不及保持平衡,就被推下去,他落入喷涌的岩浆前最后看到的那张面孔属于推自己的人,凯威·里昂,他的父亲

他出了一身冷汗,然后他被灼目的光芒刺伤,他拉起被子就蒙到头顶。

“起来!”玛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扬手就是一掀,然后,她怔立当场。

“干嘛?”凯文揉着眼角,从指缝见看出去,映入眼帘的事面红耳赤,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玛姬。

“你,你居然”玛姬大跨步的往后退。

“我居然怎么了?”然后他一哆嗦,把被子从玛姬手里抢回来,裹到身上,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怎么,没见过”

“你要是敢把那个词说出来就不要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好吧,没见过不穿睡衣睡觉的吗?”凯文轻松的问,他不觉得有多尴尬。

“当然没有!不如说哪有会在别人家不穿睡衣睡觉的啊!”

“对不起,我失礼了。”凯文承认错误。“等等,你该不会是没有见过”

不用问了,玛姬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了。尴尬,真的尴尬。

“真对不起,我以为玛尔塔的少主”

“不好意思,可能咱们两家的教育方式有一定的差别。”半晌,玛姬才说了这么一句。

“是有一些差别。”差别大了好么

“你先,把衣服穿上?”玛姬提议。

“好,那你,回避一下?”简直太尴尬了。

“嗯嗯。”

玛姬一秒钟也不想多呆了,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玛姬,里昂阁下还没有起床么?”克里斯汀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车祸现场,这是在场三人共同的想法。

一阵兵荒马乱穿衣服之后,几人终于在小会客厅落座,然而气氛没有丝毫改变,依然尴尬。

“咳咳。”克里斯汀出声。“凯文·里昂阁下是吧,你的情况玛姬都告诉我了,我也向阿格莱塔求证了。”

“是,殿下。”凯文说。

“但是我不知道你们其实,玛姬,你可以早告诉我的。”克里斯汀看向玛姬的眼神隐隐有一些责备她隐瞒自己的含义“如果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关系,我就不会在接见里昂阁下的时候有这么多顾虑了。”

“殿下,您误会了,我刚才只是去叫他起床而已。”玛姬觉得自己跳进伊泽贝尔港也洗不清了。

“一般不是侍女叫起吗?”克里斯汀直接指出。

“这,我这不是”玛姬欲辩难言。

“殿下,我和玛姬之间的事情我们自有分寸,但我认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凯文为玛姬解围。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事啊!还有你叫谁玛姬,我们很熟吗?”然而在玛姬看来凯文这不叫解围,这叫添乱,越洗越黑。

“你昨天还向我提起凯文阁下呢,基本都是说好话。”克里斯汀回忆到。

‘你还对殿下提起我了?’凯文用眼神问玛姬。

‘那只是个一点都不美好的意外!’玛姬恶狠狠的瞪凯文。

“殿下,请相信我不会在女伯爵阁下过世不到三天的时候谈情说爱的,我引荐凯文·里昂是因为同情他的遭遇,最重要的是他对女伯爵阁下的死因似乎有别的看法。”玛姬忍无可忍。

“玛姬,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克里斯汀转说着转向凯文。“所以,里昂阁下觉得我妈妈的死哪里有问题?”

“亚伦·穆莱尔阁下的诊断结果是毒杀。”玛姬说。

“我认为有异的不是女伯爵阁下的死因,而是下手的人。”凯文说。

“不是莫妮卡·金吗?”亚伦·穆莱尔疑惑。

“动手的是金夫人,但是不会只有她。”

“你从何得知?”玛姬问到。

“诸位应该知道我的远房叔叔是卡梅洛特场的jingcha总监吧。”

“埃德加·里昂?”克里斯汀昨天才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的,我和埃德加叔叔关系很好,自从我父亲娶了继母而我公开反对导致继承权不稳之后,就只有埃德加叔叔还对我和以往一样了。”凯文说,“这次我能够顺利从卡梅洛特来到哈默尔恩,就是因为他把我塞进调查狄奥多拉阁下案件的专案组里。”

“然后呢?”玛姬听出点味道了。

“雷托·特纳的死因是什么?”凯文反问玛姬。

“失足落水。”玛姬答道。

“他是被人在水缸里溺死然后从船上抛尸到河里的。”凯文说。

“你怎么知道?”克里斯汀置疑。

“托埃德加叔叔的福,我也算是在各大刑事案件现场混大的,溺死和被溺死尸体的差别不是谁都能看出来,但我可以。”凯文对答如流。

“即使溺死和被溺死的区别不是很大,也不会瞒过所有人吧。”克里斯汀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有人隐瞒了真相。“凯文断言。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是么?”玛姬从来不好打发。

“您当然可以这样想,但是还有其他的疑点不是么?”凯文接着说,“比如莫妮卡夫人的人脉是否足以让她招揽雷托·特纳这样一位协助者?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还有钩吻,她的钩吻是从哪里来的?有了以上这些疑点,我们回到最初,其实金夫人只要下毒就可以了,雷托·特纳的存在本身就很多余不是么?”

“嗯”一片沉默。

“殿下,我没有退路了!”凯文见没人相信自己,有些急眼,下意识的去看玛姬,然而,玛姬的反应却异常奇怪。

“你!”玛姬面色纠结。

“怎么了”凯文·里昂不解。

“玛姬跟我描述你的情况的时候,我问她觉得你会怎么说我妈妈的事情,而她告诉我的,告诉在座的所有人的,就是你刚才这番所谓‘其它的疑点’。”克里斯汀说。

“当然,叙事方式和用语是不一样的。”克里斯汀怕玛姬多心,补充到,表明她不怀疑两人事前对过台词。

“看来,我妈妈可能真的不只是因为莫妮卡的下毒和雷托的手段才遭遇不测的。”克里斯汀说道。

“会是佩恩吗?”玛姬猜测,她对宫相一家感官从来说不上好。

“还会有其他人么?”克里斯汀反问到。

“但是里昂,你说的这些关于雷托·特纳的死因,戴维斯警司都没有”玛姬突然想到了这一层。

“我跟艾米丽·戴维斯警司接触的时候,她整个人只给我了一个感觉,很仗义。”玛姬说。

“仗义的很假吧!”凯文吐槽。

“你叔叔跟她关系不很好吧。”玛姬问。

“我对她又偏见我承认,但是”

“她是阿格莱塔推荐的人,不至于会骗我吧。”克里斯汀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枢机代阁下看走眼了呢?”凯文反驳。

“枢机代阁下很少走眼。但是能做到卡梅洛特场的警司,必然不会是心思单纯的人。”玛姬分析到。“你觉得她会察觉不到你混进了专案组?”

“你的意思是”

“谁让你去雷托·特纳的尸体现场的?”玛姬问凯文。

“一般的刑事案件是埃德加叔叔的嫡系和戴维斯的人轮流负责,我混在叔叔那波人里长大,她也不太认识我。而每次需要合并侦查时两拨人合成一波,案情有起色前,相互帮助,案情明朗之后,就各自抢功了。”凯文回忆到。“我是在叔叔那波人里藏着的,她特地嘱咐此次案情重大,所以全员都必须到场。”

“这就对了,戴维斯警司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你的事,知道你为什么来哈默尔恩,因为你和她都跟枢机代有关。但是有什么存在让她不能把真相告知我们,所以干脆绕了个圈子。”玛姬点头。

“太麻烦了吧!话说她居然是枢机代的人?”凯文说。

“你对戴维斯警司印象差,只是因为她和你叔叔关系不好吧。”克里斯汀说。

“她不能说的原因呢?”凯文问。

“当然是佩恩!”克里斯汀说。

“也不尽然”玛姬反对。

“啊?”克里斯汀不解。

“殿下,我认为至少先给里昂一个容身之所吧,他确实给您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而且哈默尔恩总是仁慈的。”玛姬留了一个心眼。“至于女伯爵阁下的真正死因,或许我们应该在问询莫妮卡·金。”

“嗯。”克里斯汀点头,然后转向凯文,“玛姬说你希望被我藏起来?”

“身不由己。”凯文答道。

“但是这样,你的将来”克里斯汀说。

“殿下,只有能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论及将来。”凯文说的恳切。

“我要跟你打个预防针,陛下要我接受他的安排,否则就解除和我的收养关系,届时我就不是亚历山大的皇女了。”克里斯汀说很诚实的说。

凯文·里昂沉默了,现状超出了他的想象,正当他想询问克里斯汀关于这件事的打算时,梅耶·金推门而入。

哈默尔恩家主气喘吁吁,却来不及调整呼吸,她维持着缺氧带来的不适表情开口:“莫妮卡畏罪自杀了!我和戴维斯谈过,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章一百一十:蓝图

梅耶很快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她跟凯文·里昂已经相互证明了狄奥多拉的死另有隐情这回事,而听到她带来的消息的克里斯汀,似乎已经笃定了戴维斯口中的“上面”指的是阿尔费雷德,而所谓的幕后黑手就是佩恩。

“给妈妈下毒的绝对是佩恩,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遮遮掩掩!”克里斯汀如是断言。

“也不能这么说。”玛姬提出异议,“这件事很复杂。首先,陛下曾经是和女伯爵阁下联手打击过佩恩的,但是从现在看来,陛下没有灭绝佩恩的打算。其次,那个‘上面’是不是指陛下,也不好确定。最后,佩恩不该在刚刚被打击过的情况下作出这样不理智的事。”

“这么说,另有其人?”克里斯汀现在有被悲伤和愤怒控制大脑的趋势,有色眼镜有让她对佩恩和阿尔费雷德没什么好感。但是,提出异议的人是梅耶的话,她也就能冷静下来考虑问题了,并且认同了玛姬的说法。

“并非如此,但是不能下断言,如果想知道真相,那您就必须调查下去。”玛姬说

“不管那位‘上面’是不是陛下,戴维斯已经把不会继续调查下去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

“那我就自己查。”克里斯汀小声说。

“殿下?”梅耶没有听清。

“那我就自己查!”克里斯汀加大了音量,眼角已经渗出了晶莹。

“殿下这是下定决定了吗?”玛姬大致已经了解了克里斯汀的心意,“还记得我昨天对您说过什么么?这真的是你自己的愿望么?您确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么?”

“我希望我的母亲没有白白牺牲,伤害她的人能够得到惩戒,这当然是我自己的愿望。”克里斯汀说,“至于成为什么样的人,妈妈希望以后我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虽然我不知道‘喜欢’是怎么样的心情,但是,那是可以塑造一个崭新的家庭的基础,如果这样我可以获得一个家庭,拥有幸福的人生。那无论是妈妈的愿望还是我的愿望,就都可以实现了。”

“这和陛下为您安排的未来和他可能的意愿冲突啊。”

“什么?”梅耶不解,她有些跟不上谈话的进度。于是玛姬又对她将阿尔费雷德和克里斯汀之间的问题解释了一遍。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居然威胁自己的女儿!”梅耶也几乎是在玛姬陈述结束的那一刻站到了谴责阿尔费雷德的立场上去。

“似乎,作为亚历山大的公主,作为陛下的女儿,我没有办法拥有自己想要的未来,自从妈妈和陛下离婚的事情出来之后,我就没有因为是公主而开心过。”克里斯汀感叹。

“凭心而论,公主殿下的性格和为人并不适合皇室的身份和生活环境,您的母亲也是,哪怕她已经挣脱了束缚,也没有能彻底斩断隐形的锁链。”玛姬分析到。

“我也会这样么?”克里斯汀问道。

“不绝对,也许这个身份能给您更好的保护;也许,它会让你继续被针对。”

“我现在开始觉得当公主是弊大于利的事情了,我根本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和责任,却空享它带来的权利。”克里斯汀说。

“请不要把您说的一无是处,也许您只是不适合做公主,不代表其他的社会角色不适合您。”玛姬宽慰道。

“但是如果我放弃了,虽然很不甘心,但是那样我会失去很多东西。”克里斯汀叹息,“立足的根本之类的,我的将来该怎么办呢?”

“您的母亲已经展示了如何立足了,继承她的头衔,发展女伯爵阁下留下来的事业。将来作为一个拥有丰富资产并且在帝国商界政界举足轻重的贵族女性存在,并且以此为资本寻求属于您的幸福。也许,再狡猾一点,无论是您和枢机代的友谊还是您和威廉里奥殿下的亲情都不会因为区区身份的改变而动摇的。”玛姬为克里斯汀描绘了一幅蓝图,“如果您甘于这样相对公主和王后而言的平凡的话”

“我当然希望可以这样!”克里斯汀明显被玛姬的说辞触动了。

“而且,头衔和身份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也许,放弃公主的身份之后,您和陛下之间的感情会更纯粹一些也说不定,当然,只是说不定而已。”玛姬没有把话说死。

“那到不重要,他绝对不相信我有勇气这样做,所以才会拿头衔身份津贴之类的威胁我,企图掌控我,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金家族完全有能力私下调查狄拉姊姊的死亡真相,之后我们把证据直接展示给大法官,铁证如山,加上大法官的秉性,陛下是拦不住的。”梅耶补充。“亚历山大司法独立,就算陛下用他的威势把手伸进了调查机关,只要大法官宣布越级跳过哈默尔恩地方法院直接受理,她不会给任何人面子的,前提是我们有指控对象。”

“特赦呢?我记得皇帝可以特赦。”克里斯汀突然想起简·雷纳提起过的特赦。

“亚历山大四百年来特赦只发生过三次,这样的特权,陛下掂量的清楚,不会用在这件事上的。”阿格莱塔说,她认为不管幕后是谁,阿尔费雷德都会觉得在这件事上使用特赦“不划算”。

“陛下评判一件事的标准很多时候是纯粹实力,如果您证明自己的存在比他想要庇护的存在更加重要,那他自然也会满足您的心愿。简单来说,就是陛下所说的证明您的价值。”玛姬分析。

“我做好决定了,我不能放任妈妈死亡的真相就这么沉寂下去,也不想走陛下给我选择的道路,更不想被他摆布。”

“那么,殿下,不,阁下,我这就着手和枢机阁下接洽,商讨您和陛下解除收养关系的细节。”玛姬起身。

“有合适的律师么?”梅耶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我认为恐怕没有出身很好的人有勇气担任您这桩事物的律师。”提到这个,玛姬显得又些忧愁。

“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人选。”从梅耶进门起就一直持观望态度的凯文说。

“里昂阁下?”克里斯汀这才意识到凯文也在场。

“恩布里奥·徳肖,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凯文说。

“不,我的意思是,您难道不是来寻求保护的么?我不是公主的话就”

“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保证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容身之所,既然枢机代建议我来找您,而我也没有别的出路,那么只要您能把我藏起来就好。”凯文之前确实被克里斯汀的坦然给惊到了,但是同时他也凄凉的认识到,即使克里斯汀不是公主,她也有能力满足自己的需求。而且照金家族目前的趋势,真的走玛姬所描绘的蓝图的话,也未尝不是一种方法。说到底,攀住阿格莱塔才是他的目的。

“既然如此,就请您安心在哈默尔恩住下。如果不是您,我可能至今仍然认为妈妈是莫妮卡害死的。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虽然目前我没有能力帮您拿回里昂,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只要你有需要,哈默尔恩必然倾囊相助。”克里斯汀觉得比起承诺一定会为他拿回里昂这种不现实的的东西,不如承诺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切。

“万分感谢,阁下。”凯文·里昂觉得这个认真的小女孩可真的很有意思,“那么,关于恩布里奥·徳肖?”

“那个被整个上流社会恨的牙根痒痒又无计可施的律师?”梅耶是听说过这个人的,“那个以给贵族找茬儿闻名极端主义分子?”

“他并不是极端主义分子,只是坚持原则而已。如果以给贵族找麻烦为乐,那他是活不到今天的。”

“什么叫坚持原则?”克里斯汀很感兴趣。

“只要他认定自己的当事人是真的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那无论要打官司的对象是谁,他一定会使尽浑身解数去寻求公平。之所以被认为是专门找贵族的茬,我们都知道,贵族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可能总是低于人民的。”玛姬向克里斯汀解释。

“你知道他?”凯文问玛姬。

“他不是你的辩护律师么?有关里昂家产的事情。”玛姬想都不想就回复到。

“你不觉的自己对我的关注度又些不正常的高了么?”凯文调侃道。

“那是你的错觉,任何要和克里斯汀阁下会面的人我都有义务调查清楚。”玛姬仿佛已经习惯了凯文的套路,从容回应。

“那位徳肖律师会愿意成为我的代理么?”克里斯汀问凯文,“他的专业素养怎么样?”

“我向您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他更了解亚历山大法律。一个以从法律条文中逐字逐句为自己的当事人寻求胜机的律师当然有令人放心的专业素养。”凯文替徳肖打包票,“您的诉求在我看来没有不合理的地方,所以应该也没有问题。”

“他也是,和平岛学园的毕业生么?”不怪梅耶多问,当今世界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大多有在和平岛学园就读的经历。

“不是,他出身基辅利亚州的庞贝市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他坚持认为只有亚历山大本土的学校才能培养出领会这片土地法律精神的学生,所以是基辅利亚州立大学法学院的毕业生。不过他收到过和平岛学园卡特学园长的入学邀请,只不过拒绝了而已。”凯文在选律师之前是认真调查过他的背景的。

“看来是一个理想的人选。”因为阿尔伯特·金的缘故,克里斯汀对爱国主义者的好感一向旺盛。虽然她对卡梅洛特已经深恶痛绝,但是对于亚历山大这个国家,她还是存有深深的眷恋之情的,“我要亲自和他谈谈,表达我的诉求。”

“我来安排。”凯文点头。

在阿尔费雷德笃定女儿会屈服的时候,克里斯汀已经决定脱离他的掌控了,他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以前略有不驯的女儿会越来越倔强,违抗自己的意志,长出不羁的双翼,直上云霄。

章一百一十一:徳肖

阿格莱塔觉得自己最近双眼皮跳个不停,狄奥多拉过世后她着实悲伤,悲伤且忙碌。一位备受人民爱戴的前任皇后,现任企业家和慈善家,在帝国的公主面前被毒杀,凶手是她的亲人,畏罪自杀。这一系列的恶性事件引发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司法、公关以及皇帝在调查进行到一半时突然暧昧起来的态度,都让阿格莱塔疲于奔命。而现在,这份署名为克里斯汀·金的请愿书和对应请愿的书面文件更是让帝国的股肱之臣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她回过神来后立刻接通内线电话,下达了一道命令,随即起身,准备去咨询皇室律师,顺便翻翻法典,以便谒见主君,承受可能到来的狂风暴雨。

阿尔费雷德听完阿格莱塔的汇报之后,却没有如枢机大臣想象的一般发怒,而是饶有兴致的阅读了克里斯汀上交的一系列文件,对红颜知己发问:“她的诉求站得住脚么?”

“我来之前咨询了皇室律师。”阿格莱塔说,“法律程序上没有问题。”

“让朕和她的代理律师谈谈,皇室律师也要到场。”不知是不是阿格莱塔的错觉,阿尔费雷德比起女儿似乎更关注其他的东西。

“公主殿下要求跟皇帝陛下解除收养关系的申请是可以成立的。鉴于陛下跟哈默尔恩女伯爵离婚,克里斯汀殿下成为私生女,虽然您为了保留殿下的头衔和待遇跟她建立了收养关系,但是监护权是在女伯爵阁下名下的,以上参考《皇室婚姻法》第一章第一条第一款。现在女伯爵阁下身殒,如果是婚生子女,那么监护权重归于陛下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私生子女的话监护权会根据原监护人的意志决定,以上可以参考《继承权法》第三章第十七条第四款和第七款,以及《监护权法》第七章第九条全部。女伯爵阁下是猝死,但是公主殿下上交的材料里有她离婚时就订立的遗嘱,除了将一切留给公主殿下之外,还规定了自己发生意外之后公主殿下的监护人是哈默尔恩家主梅耶小姐,可是您跟公主殿下之间又存在收养关系。这种情况法律上没有直接规定,却有例可循,根据第五代皇帝君士坦丁陛下的私生女莉莉安娜阁下的诉讼前例,被监护人本人的意志将决定她的监护权归属。”

随着恩布里奥·徳肖的侃侃而谈,对坐的皇室律师的表情慢慢从不屑转为认真,连坐姿也逐渐摆正。阿尔费雷德则一直观察着这个固执抱着厚厚纸质备忘录,仿佛视联机的发明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一样,却一眼也没有浏览那个厚本子的年轻人发言,阿格莱塔此时却已经大致明白了是什么引起了皇帝的兴趣。

“但是莉莉安娜小姐选择了由生父来监护她,后来还以养女的身份带着帝国公主的头衔成为了卡兰兹塔兰大公国的大公妃。克里斯汀公主殿下的诉求却是和陛下解除收养关系。”皇室律师显然也是久经论战的。

“莉莉安娜小姐并没有原监护人的监护指定,女伯爵阁下的意愿不应该被忽略。尽管从女伯爵阁下的角度来说,克里斯汀殿下也是私生女,但是解除婚姻关系的私生女并不解除继承权,只是继承权后置,包括梅耶小姐、莱昂纳多阁下、帕特里克阁下在内的一系列继承人都表示放弃对哈默尔恩伯爵头衔和狄奥多拉阁下私人财产的继承权,而阿尔伯特老伯爵和狄奥多拉阁下两份遗嘱分别以继承人限定和遗赠的形式确定了克里斯汀殿下的继承权。克里斯汀殿下会从哈默尔恩继承财产和头衔,那么同时继承姓氏也是应该的。”恩布里奥用食指将眼镜推上高耸的鼻梁。

“她同样要从陛下这里继承很多东西,如果解除收养关系,她的公主头衔和津贴将不再发放,专属于皇室成员的领地,君士坦丁堡也要收回。”皇室律师反驳道。

“关于这一点,殿下已经承诺如果陛下允许解除收养关系,所有来自陛下的所得都会放弃。”恩布里奥说,他当时也是很惊讶于克里斯汀的决心。

“她已经继承了亨利陛下的大宗财产。”皇室律师尖锐的指出这一点。

“没关系。”阿尔费雷德打断自己的律师,“她下定决心了么?”他这样问恩布里奥。

“我想是的,公主殿下很坚定。”恩布里奥皱起眉头。

“原来如此。”阿尔费雷德说,然后拉过一只做成羽毛笔样式的金质公文笔在克里斯汀提交的一摞材料最后的署名处写下一串规整的单词。

“陛下?”阿格莱塔不解其意。

“随她去吧,本身就是朕给她的选择机会,她也给出了答复。说实话,这次克里斯倒是让朕惊讶了一把,本来以为她没有这样的勇气。”阿尔费雷德叹息道,“她可真像狄奥多拉,在固执这一方面。”

也许女儿和妻子就是不一样,狄奥多拉展现出这样执着和坚定的品质时阿尔费雷德嗤之以鼻,但是换了克里斯汀,阿尔费雷德却读出了坚持和勇气。

“她也算成长了,不过还是坚毅有余,隐忍不足,这个决定还是草率了。姑且作为奖励和诱导下一步成长的契机,让她自己面对一些事情吧。”阿尔费雷德这番话算是解释给阿格莱塔听,“她可以继承他母亲的一切,包括姓氏,保留先皇留给她的东西,也如她所求,她不会再从朕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另外,徳肖足下留一下。”听见阿尔费雷德如此说,皇室律师知道没有自己的事了,于是起身告辞。

“徳肖足下是有名的激进派爱国主义者和法律权威维持者吧。”阿尔费雷德翻阅着阿格莱塔调查来的徳肖的资料说,“那为什么会接下克里斯汀的诉求?你不觉得她的要求有违公主应尽的责任,与爱国背道而驰么?”

“自然是这样认为的。”徳肖说,“但是对于这个国家最忠实的支持者亨利陛下和阿尔伯特·金伯爵阁下的后代,我不能拒绝他们共同的后人的请求。”

“爱国的最好方式不是出任公职么?”阿格莱塔疑惑道。

“在下的见识还不足以在政府里为国家做贡献,而且维护法律的权威,让违法乱纪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是爱国的一种方式。”

“皇家律师已经快该退休了,针本来在物色继承他的人选,似乎徳肖足下没有这个意思?”阿尔费雷德“啪的一声合上资料集。

“皇室律师只为皇室服务,皇室领导国家却不等同于国家。”徳肖这样说,放在比如里希特·玛尔塔的祖国,已经是叛国罪了。

“那么陛下个人的法律顾问如何,皇室总要跟财阀还有贵族扯皮,你可以协助皇室律师做这个工作,不影响你的自我定位。”阿格莱塔建议道。

“如果可以的话”徳肖心动了。

“当然可以,皇帝私人法律顾问阁下,莱塔,你去准备任命状和雇佣协议吧。”阿尔费雷德第一百次感谢阿格莱塔的贴心,然后考上皇座椅背闭目养神。

阿格莱塔见状,安排徳肖离宫后由返回谒见厅。

“记的多安排人手保护克里斯。”阿尔费雷德保持休息的姿势对去而复返的枢机大臣说。

“已经加派人手了。”阿格莱塔和阿尔费雷德的对话有一半是以“已经”开头的,“但是克里斯顿那边”

“殊途同归。”皇帝不甚在意的说,“倒是接下来,国防部的事”

“那必须等三军司令改称大臣之后才能设立,恐怕需要费一阵功夫,我的意思是,把所有跟内阁相关的动作放到五月份内阁大选结束之后。”

“可以,你自己小心。”阿尔费雷德略加思索,接受了阿格莱塔的提议。

阿尔费雷德和阿格莱塔,每当这对默契无的知己君臣,想要做些什么时,亚历山大必然接受洗礼,绝无意外。

章一百一十二:小事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狄奥多拉之死和随后的皇室父女解除收养关系吸引目光的时候,有那么几件小事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毕竟大事之后人们会关注的小事也是跟之前的大事具有关联性的,比如哈默尔恩的爵位被升为侯爵,阿尔费雷德下令给狄奥多拉以国丧待遇,全国上下其它一切为哈默尔恩已故女侯爵的葬礼为先,威廉里奥为了调停阿尔费雷德父女的“矛盾”并出席狄奥多拉的葬礼使尽浑身解数,连宫相都被皇储的行动惊动了。

相比之下,会关注阿尔费雷德将海军司令、空军司令、陆军司令分别更名为海军军务大臣、陆军军务大臣和空军军务大臣这件事的人只有具有高度政治敏感度的人。比如宫相父子,比如皇后身边的大宦官,比如长跪不起也不会放过任何信息的皇储,以及当事人——三军司令。

刚刚袭爵不久的新任亚提米侯爵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他的头衔从道格拉斯·道尔顿空军大臣、亚提米小侯爵阁下变成道格拉斯·道尔顿空军军务大臣、亚提米侯爵阁下并不是一件大事。所以当妹妹把他从司令部叫回家的时候,他尚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道达雅·道尔顿恨铁不成钢,她太清楚自己这位暴躁老哥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虽然光芒被“荣耀皇女”弗蕾姬亚和“军神”阿尔伯特·金所掩盖,但是在前者出嫁后者已死的现在,亚历山大新一代的军队标杆就该是道格拉斯·道尔顿。

可是道格拉斯有多痴迷演习和作战就有多迟钝于人际和政事。以至于在兄妹同为帝国军事基石的情况下,已故的老侯爵为了家族的延续,不止一次起过把继承人换成更加适合政坛的妹妹。多亏了道达雅多番保证自己回辅佐哥哥,甚至已经在准备招赘,一辈子赖在娘家,老侯爵才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老侯爵最大的遗憾就是第一次北海战争时脊髓受伤不能站立从此退出帝国的军事舞台,拱手把这片天下让给了金家族。最大的骄傲则是自己的下一代比金家族更加可靠,其实他那个更换继承人的计划不是偏心,而是有让女儿操持家业,儿子争取亚历山大三军统帅之位,取金家族而代之的野心。

道达雅本身很看好这个计划,却在金家族被阿尔费雷德出手料理之后及时叫停了,特别是阿尔费雷德宣布不再设三军统帅的时候。开玩笑,道尔顿家族可没有一个当皇后的女儿,皇帝摆明了要收军权,在涉及底线之前谁也不会跟他对着干。

但是现在,皇帝陛下,或者说他和他的第一爱臣正在道尔顿底线的边缘疯狂试探,再不做些什么,那叫做坐以待毙。

“不就是改个名字么?”道格拉斯咬着苹果,陷在柔软的扶手椅里。

忍住,道达雅告诉自己要忍住,忍住把同胞哥哥的头按到茶几上的冲动,毕竟他已经是家主了,自己理论上是要服从他的。

“你觉得军务大臣算军职还是文职?”道达雅耐心的引导。

“文职吧”其实不太好界定,不过大臣什么的,总有一种要在办公室里跟字纸堆纠缠到死的感觉。

“所以?”道达雅眨眨眼。

“所以?”道格拉斯眨眨眼。

“碰”,去他的家主,去他的服从,对这种靠本能的野性生存而不是靠脑子和理性的人最管用的方法就是把他的头按到茶几上,而不是解释,道达雅如是说,手还停在不断挣扎的胞兄的后颈上。

“道达雅·道尔顿!”亚提米侯爵成功爆发了。

然后,亚历山大帝国现海军司令和空军司令,马上要改为海军和空军军务大臣兄妹为了防止伤及财产,决定先到训练场上演全武行然后再谈。对此,整个宅邸表示习以为常。

道格拉斯和道达雅气喘吁吁的躺在训练场冰冷的地面上,抬头就可可以看到天顶上道尔顿家族的“破碎之盾”徽章,从道尔顿家族的第一代家主以不可能的兵力差距抵御了入侵刚刚建国的亚历山大的敌人,他盾牌碎裂力战而死之后这个碎成四瓣的盾牌图案就成了道尔顿家族的象征。

“所以呢?改名字到底有什么问题?”道格拉斯终于是想起了这次兄妹冲突的原因。

“其实表面上来看是没什么,但是实际上是一种很暧昧的操作,当你无法定义自己是军职还是文职,你对军队的的统领力和在军队里的权威都会受到影响。”道达雅解释道。

“那怎么保证战争的胜利啊!”道格拉斯一跃而起,显得异常愤怒。

“陛下在考察欧罗巴半大陆的常设国防部制度,取代咱们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作战处,要是再来个国防大臣,以后说不定备战和战略问题也不一定完全要依靠我们了。”道达雅道,“战时强调大臣的军事属性,平时则作为文职看待,我敢说他不打算再设司令了。”

“那平时谁来统领军队啊,皇帝么?”道格拉斯愤愤不平,“不对,他忙不过来的,国防部是一部分,但是那到底是一个长期工程,除此之外要么副司令以副职代理但是死不转正,要么大臣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管理。”

道格拉斯是不具备政治敏感度,不是愚蠢,相反,只要把事情解释到一定程度,特别是这种跟专业相关的问题,他的领悟和反映力是在道达雅之上的。

“那我们等于说是”

“虽然眼下不至于立刻达到这个目的,但是却是存在被逐渐架空的可能性。”道格拉斯肯定了妹妹的假设。

“亚历山大军队的现代化是所有领域里进步最慢的,这跟一直不缺帅才不无关系,老金伯爵一死,这个局面被打破,陛下这是打算用集体的智慧和制度的约束来解决这个遗留已久的问题了。”道格拉斯继续说道,“那,我们要不要”道格拉斯做出一个狠戾的表情。

“你有多少胜算?”道达雅苦笑,以亚历山大现在的情势,怎么说呢,税制战争里的叛乱分子们就是前车之鉴。

“趁你我还是司令的这个时候,再晚就来不及了!”道格拉斯觉得还是可以尽力一搏的。

“确实未必一定会败,但是啊,即是胜了,也绝不划算。”

“到底是谁给陛下出的这个主意!又是阿格莱塔·穆莱尔么?”道格拉斯·道尔顿提起阿格莱塔就牙根痒痒。

“这件事她倒是没有插多大手,到底不是她懂得领域。但是最近那个提高税收起征点,同时征税点以上增税的主意绝对少不了她,本来咱们资金上就从来不是沃辛特、里昂那种财大气粗的。”道达雅提起钱就头疼。

“好像一定规模以上的产业关税上也,我记不太清了,是么?”道格拉斯发挥了联想。

“那个所谓‘一定规模’囊括了不少咱们这拨人本土的产业和海外的记在他人名下的那一部分。”道达雅说着说着竟然也是恼火起来,“现在情报总务局都快成她穆莱尔的私人机构了。”

“不管是陛下还是穆莱尔,你倒是想个法子啊。”道格拉斯说,“虽说你我司令当了不是一年半载,都有把握不会让陛下如此简单如愿,但是只是这种程度的话”

“我们不是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的对手。”道达雅摇摇头。

“坐以待毙么?”

“我说的是我们不是阿尔费雷德陛下对手。”道达雅重复到。

“你的意思是,威廉里奥殿下?”道格拉斯不确定的提问。

“陛下已经四十多岁了,按照他这个工作强度”道达雅点到即止,“道尔顿不是金家族,我们不走那脱胎换骨的崛起之路,从现在开始,道尔顿的未来就是威廉里奥殿下,一时之颓不算什么。”

“只是这样?”道格拉斯歪过头。

“不然呢?”道达雅反问,“你不能拘泥于眼前啊”

“我没有打算拘泥于眼前。”道格拉斯起身。

“那就好。”道达雅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有我的行事方式。”道格拉斯这句话直接把道达雅还未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道格,你不能”道达雅还想阻止。

“我才是家主,不是么,迪亚?”亚提米侯爵说。

“向我保证你不会反叛!”这是道达雅最后的坚持,“很快就是内阁大选,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我保证。”亚提米侯爵给出了妹妹想要的保证。

道格拉斯·道尔顿知道,道达雅的坚持是正确的,他举起叛旗也许可以凭借职权拿下首都,颠覆政权。但是之后呢?他们这样一搞,军队也许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帝国最高军事统帅始终是皇帝。一旦军队发现自己被上司裹挟着欺瞒着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又该如何?即使整个皇室都被一锅端,那其他大家族又怎么会看道尔顿一家独大?扶植威廉里奥做傀儡?还有卡洛斯·卢卡斯怎么办?那个局面他想想就头疼,也没有自信到妹妹可以摆平这一切。但是,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什么也不做更不是他的风格,至少,一个警告是必要的。

章一百一十三:国哀

莉莉和汤姆是星夜兼程从卡梅洛特赶到哈默尔恩首府迪恩的。几乎是无轨悬浮列车停靠稳当的一瞬间,车门只是开启了一条缝,莉莉就纵身跳上月台。

“莉莉!“汤姆忧心忡忡的呼唤妻子的名字。

“汤米(汤姆的昵称),行李已经托运到酒店了,拜托你先行一步,把事情安顿好。“莉莉大声向身后的丈夫交代到。

“那你呢“

“我去迪恩市中心哈默尔恩金家族的礼拜堂!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在送葬队伍前列占有两个位置!“

然后莉莉放开双腿狂奔到站台口,拦下汽车报出目的地。

斑斓的城市景色从车窗后飞驰而过,和卡梅洛特规划得当的城市布局不同,迪恩作为哈默尔恩的首府,具有鲜明的哈默尔恩式城市特点。建筑不会过于高大,以独栋为主,颜色大多是明快的红和黄,街道则错综复杂,为方便市民生活,捷径极多。这是一座温情而热情的城市,如果不是因为重要的人离开,不得不披上黑色,否则一定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温暖景色。

而且,迪恩市真的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作为一郡首府,迪恩只有其他城市首府的差不多一半大,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它的重要性。因为迪恩市中心,坐落着金家族的大本营,金家族喜欢住在乡间城堡,但是一个家族最大的建筑象征一定是这个家族的大宅。

莉莉的目的地就是哈默尔恩大宅,狄奥多拉的遗体今早从圣卡罗尔医院的太平间移出,现停放在哈默尔恩大宅附属的礼拜堂里,等待仪式之后迁往哈默尔恩的赫利大教堂安葬。莉莉希望自己可以是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

又是汽车轮子还在打转,莉莉双脚已经落地,她是那样的急切,那样的难耐。然而在怎样心急火燎,当她看到大宅外蜂拥的人群时,都变成了沉默。

她从卡梅洛特离开时是昨二月一日晚上十一点钟半,考虑到卡梅洛特和哈默尔恩的时差,现在是二月二日凌晨四点半。

凌晨四点半,哈默尔恩大宅外新人吃饭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人们背着行囊,拖着睡袋等在这里。她早该想到的,凌晨居然可以拦到的士,这本身不就是一种反常吗同时,她深切的认识到怀念狄奥多拉的人绝不止自己的汤姆而已。

“从哪里来的“在莉莉发愣的当口,背后传来送自己来哈默尔恩大宅的司机的声音。

“卡梅洛特。“莉莉下意识的回应到。

“卡梅洛特啊“司机点燃一根烟,却又不去吸,任由迷蒙的烟幕升腾起来,迷湿自己的眼眶。“卡梅洛特人在迪恩、在哈默尔恩可没有多受欢迎啊。“

“因为狄奥多拉皇后陛下吗“卡梅洛特给狄奥多拉带来的伤害是难以言喻的。

“去他的劳什子皇后,那时我们哈默尔恩的公主!“司机忿忿道。

“失礼了,不是皇后,是狄奥多拉,我们共同的狄奥多拉。“莉莉立刻纠正到。

司机上下打量了莉莉一会儿,方才开口:“现在这样,你可没有办法进去悼念了。“他指了指金家族开放来供人们悼念的礼拜堂,门外排成这个样子,那真不知祝祷室(现在用于悼念)里要挤成什么样。

“我等。“莉莉斩钉截铁的说,看来她可能得不到走在队伍前列的机会了,但是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表达哀思的机会。

“啧。“司机狠狠的把烟头摁碾到垃圾桶上。“跟我来。“

“啊“莉莉茫然。

“如果你想进礼拜堂,那就跟过来。“

莉莉没做挣扎,跟上司机的脚步。他们转过几个弯,在一处羊肠小道连接的偏门前停下,司机径直推开虚掩的门。

“这里是“莉莉看着四周宗教色彩浓厚却又不过分奢华的庭院、

“哈默尔恩大宅礼拜堂后院。“司机回答。

“您是“莉莉惊觉司机不是一般人。

“我女儿是这宅子里的侍女,叫卡洛琳。“司机一句话就解释了一切。

“滴滴~“莉莉的视联机响起,她打开投影,“这“她刚才支付的车款被转回来了。

“今天,哈默尔恩会善待每一个诚心想要送别我们明珠的人。“司机按了按帽子。“我该回车站了,估计还有不少狄奥多拉阁下的我悼念者苦于没车呢。你朝那边走,我女儿会接待你。“司机按了按帽子,转身离开。

不用多费功夫,卡洛琳是训练有素的侍女,完全有在照顾克里斯汀之余注意父亲是不是有引领像莉莉这样的人来,所以莉莉找到她并被带到供在大宅工作的人们使用的祝祷室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来悼念的“当莉莉在跪在松软的羽绒电子上祈祷,并暗自垂泪的时候,理应稚嫩却含有几许沧桑的嗓音响起。

“是的。“莉莉没有回头,因为她要送自己最大的恩人最后一程,于是她只是出于礼貌回应到。

“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不是吗“然而身后的人不依不饶。

“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我不希望我的悼念被扰。“莉莉平静到,在今天,在狄奥多拉的出殡日,即使她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也会在心中警告自己‘今天,只有今天不能发脾气。

然而莉莉却感受到身边的垫子凹陷下去,那个人没有跪下,而是以一种渎神的姿势盘腿坐下。

“你“莉莉不能容忍这样渎神的行为,更何况她在为狄奥多拉祈祷。然而她转头怒视这个没有分寸的家伙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克里斯汀殿下!“莉莉连忙起身行礼,但她只是亚历山大宫厨房的厨娘,所以这个不伦不类的深蹲膝礼显得异常可笑。

“你叫什么名字“克里斯汀不甚在意莉莉的失礼,“另外,我已经不是殿下了。”

“莉莉·科文。“莉莉答道。“我是卡梅洛特宫的厨娘,女侯爵阁下。“

“是吗你为什么来悼念已经失去皇后地位的我妈妈“

“狄奥多拉阁下对我有恩,我和我的丈夫可以在一起多亏了她资助我丈夫出身的贫民窟。“莉莉回忆。

“那可真是,她就是这样,梅耶小姨说我妈妈总是这样,她其实很温柔,但是又不服输,更加热爱自己的家人。但是在陛下看来后两者不是皇后应该有的品质,所以“

“狄奥多拉陛下是一位杰出的皇后。“

“是吗她是一位杰出的女伯爵,慈善家,母亲,甚至最后算是半个优秀商人,但是作为皇后“克里斯汀摇摇头。“玛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这是个意思,她以为我不懂,其实我是明白的。“

其实莉莉不敢苟同,因为在她眼中,狄奥多拉是多么慈祥高贵的皇后,为她的子民做了那么多!但是她不敢顶撞克里斯汀。

“殿下觉得不安的话可以祈祷,祈祷总是有用的。“莉莉诚恳道。

“祈祷是寄托哀思的有效方式,祈祷总是没错的。“克里斯汀说,“但是我接下来还要参与安排今天的葬礼。“

言下之意就是祈祷就算了。克里斯汀从小就知道祈祷只是庸人给自己找到的一种挣扎求生的方式而已。所以克里斯汀绝不向圣迪欧斯·索罗斯祈祷,她向自己祈祷。

“那么,我就先“

“殿下,可以请求您一件事吗我能和我的丈夫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吗“莉莉鼓起勇气,克里斯汀是一个亲和的上位者,莉莉决定试一把。

“你这样尊敬我的母亲吗“克里斯汀有些诧异,狄奥多拉得人心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居然到这个程度。

“恕我直言,殿下,我不知道玛尔塔小姐评价一个优秀的皇后的标准是什么,但是在我们的眼中,在我们这些的的确确被狄奥多拉阁下帮助过的人眼里,她是我们最好的皇后。所以,我和汤米绝对会因为可以走在狄奥多拉阁下送葬队伍的前列而感到荣幸的。“

半晌,克里斯汀没有反应,莉莉不得不微微抬眼去观察公主的面容。另她惊诧的是,克里斯汀的两汪墨潭泛起了莹莹水光、

“殿下“莉莉绞尽脑汁回忆自己究竟那里触犯到了克里斯汀。

“莉莉,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更加了解我的母亲。阿格莱塔说我应该在不失本心的情况下,怎么说来着哦!汲取别人话语中的营养,让自己的观点更加接近真理。她真喜欢咬文嚼字是吧不过说的很有道理,我身边每一个人都对我的母亲有不同的看法,今天,我有了更多的参考。“

“哪里“莉莉顿时感觉不好意思。

“你去找卡洛琳,告诉她你可以走在送葬队列的前面,你和你的丈夫一起,就在我们家属身后。“

“谢谢您。“莉莉感谢到。

“不客气。”克里斯汀结束了谈话,然后宛如一尊雕塑一样保持着原来的那个姿势,像是在哀悼什么已经逝去的东西。

章一百一十四:立场

克里斯汀离开小礼拜堂,靠近三楼的飘窗,借着晨光熹微俯视黑压压的人群,但是没有人有余裕抬头看一下她。

视线平移至哈默尔恩大宅正门口,那里被团簇的墨菊、绿菊、白菊和和黄菊,黄白两色的康乃馨以及不可胜数的丧花掩埋。卡洛琳不可不指挥两倍的人手把它们分类归好。(1)

究竟有多少人五千七千一万五万十万还是更多他们带了多少花朵十倍百倍或者千倍

“很震撼吧。“

正当克里斯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阿格莱塔将她唤回。

“嗯。“

“我敢说今天迪恩城至少涌进来三十万人。“阿格莱塔评论到。

“是啊,但是没有我爸爸,我妈妈的葬礼居然没有我爸爸的身影。“克里斯汀说。

“陛下派臣表他。“

“这些人,“克里斯汀指着楼下。“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从卡梅洛特,从柴斯菲尔德,从尼尼次。陛下真该来看看,看看我的母亲是多么的受人爱戴。“克里斯汀不想让阿格莱塔难堪,所以不说阿格莱塔,只说阿尔费雷德。

“陛下提升女伯爵的爵位为侯爵,允许全国哀悼。“阿格莱塔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阿尔费雷德和克里斯汀不和。

“你站在他那一边。“克里斯汀说。

“没有哪一边这种说法,您和陛下是一边的。“阿格莱塔知道自己有义务消解克里斯汀的恨意。

“阿格莱塔,你记得么,你还是我的书记官。”克里斯汀提醒已经位极人臣的枢机大臣。

“是。”阿格莱塔如今也算是浸淫在官场多年,已经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很少有感到愧疚的时候,然而无论是面对狄奥多拉还是克里斯汀,她都很难不带有感情的客观面对。前者是她的憧憬,后者如她自己所说至今仍是她的主君之一。

想当初阿格莱塔还以为克里斯汀尽忠的理由拒绝成为皇帝的近侍,这些年来她一直用“我也在为公主殿下努力”为理由来麻痹自己越来越偏向阿尔费雷德的立场。或者说,从一开始她的立场就站在阿尔费雷德那里,但是她开始被维多利亚·克拉瑞推荐为克里斯汀的书记官。现在,克里斯汀如此锥心一问,她除了是也没什么可说了。

“阿格莱塔,我不会用这件事来挟持你,从现在开始我解除你书记官的职位,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阁下,我”

“然后,请你作为看着我长大的长辈认真的承诺,你不会对我撒谎。”克里斯汀要求到。

“涉及国家机密的部分”阿格莱塔位在枢机,理论上执掌帝国政府一切公文,负责一切重要公文的起草工作,权限直逼宫相,而在机密部分知情权仅次于皇帝本人。

“一切问题您都有沉默的权利,只要不撒谎。”克里斯汀很早就接触过相关问题,格蕾丝·柴斯菲尔德获得的周国情报先知权,炎倾也是半点儿不肯伤及自己的国家利益。

“那么我承诺,我不会向您撒谎。”阿格莱塔竟然摆出了发誓的姿势。“向陛下和圣迪欧斯·索罗斯。”

“那么向我保证,我爸爸和我妈妈的死没有关系!”

“什么当然,我保证!“克里斯汀居然怀疑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的死有关!“您怎么会这么想!您可以相信我,如果陛下做了什么,我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我不是说他是毒害妈妈的幕后主使,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但是如果他包庇了那个人呢我只能问你了,阿格莱塔,戴维斯警司是你推荐的,她不肯往下查,有人下令阻止了她,那会是谁“克里斯汀央告到。“告诉我,阿格莱塔,别骗我!“

“”沉默。

“佩恩对么是佩恩主使了下毒,然后我爸爸为了保护他的宫相压下了这件事!“

“这是不可能的,殿下,您可能不知道,但是当时正是陛下命令我打击削减佩恩的势力,我才能引进金家族一起设局做掉了琼琴芬·瑟斯特,进而斡旋使皇室和金家族关系缓和的。“阿格莱塔觉得克里斯汀的误会是因为不知情。其实她或许应该保密,但是相较之下,让克里斯汀继续误会阿尔费雷德更加严重。

“那为什么现在佩恩还是宫相“

“这“皇帝对年轻的弗朗西斯·佩恩的偏爱导致他的家族免遭进一步的清洗这个理由不能说,说了克里斯汀也不会信,而佩恩和金家族的差别,包括君臣二人分化瓦解佩恩的战术也不能说,这已经上升到国家机密的程度了。

“我只能向您保证,就我所知的部分,宫相阁下不是幕后黑手,至于究竟是谁,我并不能确定。”但是已经有所怀疑。

良久,阿格莱塔俯下身,用最认真的态度对克里斯汀说:“您相信我,而我了解陛下,即使他真的授意维斯警司停止调查。也一定有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绝对不会是自私的理由。“

“那我有机会报仇吗“克里斯汀有些绝望的问。

“您想报仇吗“

“有这么多人爱戴我母亲,但是她还是向佩恩报仇了。我想成为像她一样收人爱戴的人。如果我的母亲被人毒害,我‘宽宏大量’的原谅了凶手,那我也不足以成为一个被人爱戴的人。“克里斯汀这是明显的歪理,但是偏偏说的义正辞严。

“也就是这件事您不会放弃。”阿格莱塔提问道。

“不会,玛姬让我把妈妈留下来的产业经营好,我会一边调查真相一边成长为陛下不能忽视的存在,然后把证据拍到他面前,逼他为妈妈主持公道。”克里斯汀郑重其事。

“果然您身边有玛尔塔阁下我就放心了。”阿格莱塔赞许的点头,“这样吧,我会暗中协助您调查女伯爵死亡的真相,那个禁止调查的命令并不能限制我。”

“阿格莱塔”克里斯汀不得不说自己在失望之后稍稍有了些许的感动。

“最后有一件事,请您相信陛下对您还是有所怜悯的,他正是因为您这次表现出的坚定和出乎他意料的事才同意您的解除收养关系申请的。”阿格莱塔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做父女之间的调和剂。

“”克里斯汀没有说话,因为她不认同阿格莱塔的说法,她已经很难真心对待阿尔费雷德或者跟他修复关系,但是也不好拂了阿格莱塔的面子。

克里斯汀到底还是年轻,还认识不到有时候利益比自尊要值钱些,狄奥多拉用半辈子明白了这个道理,才嘱咐女儿要跟皇帝搞好关系。而克里斯汀要幸运的多,她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足够年轻,“醒悟”的也足够年轻,而且她的那个“有时候”的理由比起母亲所考虑的那些利益金钱待遇乃至自己要结婚的对象的自由都伟大的多。那时的她才算是真正打开了格局,将目光关注到了这个世界,关注到了理想和约定。

章一百一十五:葬礼

通用历419二月二日,狄奥多拉·罗斯·尹·金的入殓日和葬礼。哈默尔恩郡首府迪恩市涌入了三十万人送行,没有人邀请他们,他们全部都是自发自觉的前来送行。金家族累世积攒的人民的爱戴,这份爱戴经历了税制战争的削减,却也在狄奥多拉这两年的努力下,在老伯爵临终创设基金会对战争遗孤的补偿下,如同野原之草,风抚复生。如今,这份复生的植株成长起来,开花结果,惠及后人。所以狄奥多拉只是女侯爵级别的葬礼,却有着不亚于皇后的排场,以后,克里斯汀也会因此收益。

上一次,哈默尔恩这样万人空巷,长街拥堵是阿尔伯特老伯爵的葬礼,再上一次是克里斯汀出生的庆典,再上次是皇帝迎娶他们的领主女儿狄奥多拉为后。

哈默尔恩就是金家族,金家族就是哈默尔恩。这在经历了地方行政改革(克里斯蒂娜女皇时代,大体为逐渐将地方领主行政权收归卡梅洛特);地方军政改革(亨利时代,将领主私兵和地方自卫剥离,先后由克劳狄亚皇后和威廉皇储主持);以及阿尔费雷德时代的税制改革等一系列政策之后,是很少见的现象。

在这个领主或者影响被削弱、或者转型为财阀贵族(如八大家族沃新特)和政治贵族(如八大家族玛尔塔)的时代。领主对于民众的生活而言,越来越被边缘化,部分口碑不好的老领主们甚至需要雇人来为葬礼之类的场合增加排场。金家族却依然保留着渗入治下领民生活的庞大力量,是一种少见的殊荣。

按照惯例,狄奥多拉的灵车会从停灵的哈默尔恩大宅礼拜堂缓慢驶向赫利大教堂(哈默尔恩郡最大的教堂),葬礼由哈默尔恩教区长主持。不过亚历山大教宗,托马斯·坎佩伯利是克里斯汀的教父,在克里斯汀的拜托下,教宗从卡梅洛特赶到迪恩,充当葬礼司仪。

克里斯汀和阿格莱塔并排走在灵车后,最靠近狄奥多拉遗体的位置。克里斯汀坚持所有人都应该步行送别自己的母亲,于是灵车后面是长长的送葬队伍。在这尾行的队列当中,从克里斯汀和阿格莱塔往下,所有人都一身黑衣。

克里斯汀其实是很想流泪的,但是她没有,或许是她这几天已经足够哀伤,已然流不出眼泪;或者是狄奥多拉如斯坚强,不喜流泪。总之,在针脚细密的丝绒帽连缀的纱网之下,公主保持着素然的面孔。

然而,这份葬礼的肃穆与萧然却被打破了。克里斯汀感觉身后的人群开始骚动,她极为不满的停下脚步,准备斥责无礼之人。

送葬队列“唰------“的一声分成两列,人为的腾出一条通道。然后,克里斯汀看到了,从队尾向她缓缓走来的威廉里奥·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

“威廉哥哥“克里斯汀不敢相信的脱口而出。她分明记得阿尔费雷德是禁止他的继承人来参加这场葬礼的。

“克里斯。“

“但是,为什么“

“我是陛下唯一的继承人,他会尊重我的意愿的。“威廉里奥轻描淡写的说。

其实哪里会有这么简单,威廉里奥艰难的保持着笑容,试图掩盖自己隐隐作痛的膝盖。

“皇储殿下‘阿格莱塔看出了什么,视线一直在威廉里奥的膝盖处徘徊。已经在舌尖流转的发问被威廉里奥的眼神制止。

对于威廉里奥来说,他在这里就是一切的结果了。克里斯汀不必知道他在阿尔费雷德面前跪了多久,以至于本来就羸弱的身体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亚历山大的男人除了对圣迪欧斯·索罗斯和对自己的新娘是不会弯下膝盖的,不论是面对帝国的君主还是自己的父母。这一点和东方是有很大差别的。

然而这次威廉里奥跪了,而且是长跪不起。可惜他面对的人不是一般人,而是阿尔费雷德。在确认威廉里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之后,他竟然真的放着自己的继承人就那样跪着,直到昏倒。

最终,还是佩恩看不过去,为双方居中调停。老宫相建议(小佩恩究竟参与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威廉里奥承认梅丽珊克的皇后身份,从而换取来参加狄奥多拉葬礼的权利。

威廉里奥深思熟虑之后同意了这个建议。一来阿尔费雷德耗得起,他耗不起,狄奥多拉总不能因为他不到场就不下葬。二来,亚历山大的继承人不承认皇后的地位,足以让它在国际上成为笑柄,威廉里奥是皇储,他可以不在乎亚历山大的国际形象,却不能让阿尔费雷德难堪。三来,这确实是一个可以跟阿尔费雷德交易的筹码。

而且克里斯汀和阿尔费雷德断绝收养关系这件事他是坚决反对的,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参加葬礼,之后他还可以慢慢居中调停,他也想就这个问题跟克里斯汀好好谈谈。所以他终于同意妥协,他学会这一点是在解除克里斯汀继承人身份的时候,再来一次未尝不可。

于是威廉里奥拖着病体,参加了梅丽珊克的一次茶会,当着半个亚历山大名流的面称呼梅丽珊克为“皇后陛下“,梅丽珊克接受了。甚至她还劝说阿尔费雷德允许威廉里奥参加狄奥多拉的葬礼。阿尔费雷德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终于应允了威廉里奥的请求,但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铁桶一般把威廉里奥保护起来。

威廉里奥不觉得梅丽珊克安了什么好心,但是他一向自负,根本不把梅丽珊克和她的所为放在眼里。便又拖着病体和没好利索的膝盖,赶往哈默尔恩。

一路上,威廉里奥都觉得自己的状况很不好。他的身体受早产和难产的影响,母亲怀孕是父亲有去世,总是一阵阵的生病。即使是在卡梅洛特从不降下零度的好天气下,他的身体也经不住他的长跪。所以现在的皇储可谓一身病痛,温泉宫算是白去了。

威廉里奥是任性的,他不能接受远远的观看葬礼的安排。所以借看病为由,又是哈默尔恩的势力范围,脱离了保护(威廉里奥不是阿尔费雷德的对手,但是整个亚历山大除了阿尔费雷德也没人奈何的了他)。

等他赶到哈默尔恩大宅,正好遇上垫后准备前往赫利大教堂的卡洛琳,在卡洛琳父亲的帮助下,总归是在半途赶上了送葬队伍。

“抱歉,克里斯,我没有穿丧服。“威廉里奥很是抱歉,他当然准备了丧服,但是那打眼的条呢混丝绒手织丧服,还有一看便知是丽贝卡·辛利(皇室男性御用服装设师)的设计,再加上繁琐的银链和哀饰,以及亚历山大皇室特别育种的葬仪白玫瑰,都是他脱离那些“保护者“的障碍。好在卡洛琳把莱昂纳多小时候相对素色的黑衣找给他,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能来比什么都好。“克里斯汀当然不会怪罪威廉里奥。

“殿下。“阿格莱塔提醒两人还在葬礼途中、

“走吧。“克里斯汀反应过来,命令继续前进。

威廉里奥取代了阿格莱塔的位置,走在克里斯汀身侧。阿格莱塔退到第二排,和梅耶、莉莉、汤姆、玛姬并排。

步行的速度不会有多可观,赫利大教堂近在眼前时已经日头高照。

治丧厅,狄奥多拉的遗体被冷色调的花朵包围,克里斯汀从棺旁走过,下意识看向母亲的遗体。那不是活生生的狄奥多拉,狄奥多拉活着的时候不会这样冰冷,这样面无血色。

“我不想说我的妈妈有多伟大,阿格莱塔代表陛下,威廉哥哥是皇储,还有在这里的很多人,托马斯教父,玛姬。你们每个人上来都可以说我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应该记住她这样的话。但是对我而言,躺在那里的是我妈妈,把我生下来,把我养大的妈妈。我不用任何人强调,都不会忘记她。死去的人不会活在任何地方,包括活人的心里,但是即使他们死去,也会永远在活着的人心里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即使发言,克里斯汀也不愿意移开视线,她要履行自己的诺言,永远记住这个生养自己的女人,虽然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狄奥多拉的葬礼是全国转播,阿格莱塔越过佩恩直接授意的。所以只要手边有电子设备的亚历山大人,哪怕只是视联机,都可以看到狄奥多拉的大理石棺盖被放下的场景。

亚历山大一部分人不会选择土葬和火葬,他们的传统是将身后的遗体放在大理石棺里,密封起来,寄存在当地的教堂,称之为“留葬“。

留葬是一种荣耀,只有皇室成员才有资格无条件留葬圣索菲亚大教堂,除此之外所有企图留葬的人都必须经过教会的评定,所属地方教会认定申请者有资格留葬,是确实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才有资格享受的殊荣。

狄奥多拉是金家族第五位有资格留葬的家庭成员。雕刻着她栩栩如生石刻面容的石棺紧挨着她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父亲和为亚周两国和平做出贡献的母亲。稍远一点的地方是她的祖父和曾祖父,迪恩子爵和爵士,一路走来到狄奥多拉为止,是一个家族的兴起然后衰落然后复兴的道路。

克里斯汀知道她以后就只能在照片和影像资料上怀念狄奥多拉了,或者还有这冰冷棺椁上安详的石刻面孔

“必须是真心的,接下来所有参与默哀的人都必须是真心的,否则,一定会为圣迪欧斯·索罗斯所不容!“威廉里奥如此霸道的说,一扫在人前病弱、冷和的姿态。

托马斯·坎佩伯利教宗隆起眉弯,他不太喜欢教女和皇储略显失格的发言,但是今天,他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作为圣迪欧斯·索罗斯最虔诚的仆人,他知道这对堂兄妹对主的信仰很有限。他暗自祈祷,希望皇室不会就此亵渎信仰。可惜,自从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三世皇帝纵容皇后张娜·张娜在朝廷引进宗教势力险些造成大祸之后,神的代理人------教会,就失去了左右世俗君主的可能,哪怕是最温和的亨利,也坚决把牧师阻挡在实权公职外。他是亚历山大的教宗,但也只是教宗而已,从来不是教皇。

“狄奥多拉·罗斯·尹·金。值得圣迪欧斯·索罗斯骄傲的女儿,她是如斯善良、勤恳、具有《主训》中所有女性该有的美德,她是圣母祝福的孩子,现在要回到她来的地方。让我们默默注视,注视她的灵魂去往那个神圣的场所,欸门!“

伴随教宗的送别悼词,圣坛上下所有人整齐划一垂下头,教堂前后所有双手交叠到胸前,镜头内外所有声带震颤出同样的声音,《告别圣诗》响彻云霄。在这样嘹亮的歌声中,不会有什么声音会被人注意到,哪怕是

“碰-------“

枪响。

章一百一十六:刺杀

克里斯汀倒地,不,被凯文·里昂扑倒在地的同时感到右臂的剧痛,她从没受过这样的伤,仿佛整条胳膊要被震碎了一样。

“阁下,别动!“凯文·里昂在克里斯汀耳边嘶吼,他受玛姬所托藏在送葬队伍里保卫克里斯汀的安全,“是刺杀,有人想要您的命!“

克里斯汀闻言她死死抓住衣摆,伏在凯文身下一动不动。等到一轮扫射过去,凯文用身体遮挡在克里斯汀身前,掩护她转移。现场太过混乱,威廉里奥、玛姬、阿格莱塔都失散了。凯文大喊着卫兵,现场护卫突击进入大教堂,企图维持秩序。其实本身现场的人都是很有素质的,怎奈事发突然,一时失态。

克里斯汀被大批护卫接管,几个人三百六十度持枪对外。她无法顾及右臂的伤痛,攥住凯文的手声泪俱下:“威廉哥哥,还有莱塔和玛姬,梅耶,快!”

“克里斯!”“克里斯小姐!”威廉里奥在混乱骤起时就条件反射的趴下,只被流弹单片擦伤。玛姬是被卫士架到安全地带的,刚唤出克里斯汀的名字就昏死过去,她半边脸都是血。

“玛尔塔!“凯文·里昂连推带撞把几个卫士格开,将玛姬带入怀中检查伤势。

这时,留葬厅的后门被“咣当“撞开,从里面。克里斯汀看到,几个身着丧护卫制服的男人挟持着阿格莱塔,面朝他们向院中退去。

“别动!”几乎是同时,挟持阿格莱塔一众人的首领样人物和梅耶同时隔着很远用手枪对准对方的眉心。

“事到如今,我们只求全身而退。”首领样的人物开口,“还请皇储殿下和女侯爵阁下(克里斯汀承袭哈默尔恩爵位,改称哈默尔恩女侯爵克里斯汀·金)不要为难我们,不然请恕我不能保持枢机大臣阁下的安全。”

“你们放开穆莱尔阁下,咱们还有的谈话”梅耶不松口。

“你们就算劫持了枢机大臣阁下,成功逃走,也是逃脱不了后续追捕的,我担保你们的性命,这样如何。”威廉里奥说。

“皇储阁下见过刺杀之人放弃自己的筹码的么”

“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难道你们还没有发现如果是你们本身的火力和人员配置刺杀说不定是有机会成功的,但是现在的局面被抓个正着么?”被挟持的阿格莱塔高声说道,“皇帝陛下早就下令加强了防备!”

“那就更不能放开你了!”刺客头子说。

“你们似乎对自己从这里离开后的境遇一点也不慌张啊。”威廉里奥眯起眼睛,这些人好像只要能逃过眼下就高枕无忧了一样。

“你们是把冲锋枪拆成零件带进警戒区再组装起来的啊。“梅耶看着几人身上唯一能造成扫射效果的枪械,“除此之外就只有这几个被你们扒了衣服的护卫的轻火力,和冷兵器”梅耶打了个鼻腔,企图让对方认为她大意轻敌,当然,擅长枪械的她对冷兵器没好感很正常。

“不愧是金家族的家主。”刺客头子居然还有开玩笑的余裕。

“这样的火力配备你们逃不出去的,我作为帝国皇储安全受到了威胁,我完全可以放弃枢机大臣阁下的。”威廉里奥说到。

“威廉哥哥!”克里斯汀听了这话心里发凉。

“看来女侯爵阁下并不认同您。皇储殿下,最后一次机会!”刺客头子一旁的副手将抢往阿格莱塔太阳穴压紧。

阿格莱塔只在被劫持的那一刻惊愕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归于平静,仿佛她不是枪口之下的人质一样,只是观察着事态的发展。那一轮扫射以她为目标,当然也打中了,但她穿了防弹衣,所以没有外伤,虽然感觉好像肋骨不太对。而按照威廉里奥的骄傲,怎么也不会自降身份和刺客头子扯皮,除非别有所图。至少他不会允许阿格莱塔死在克里斯汀面前。

“我们需要考虑。“梅耶说。

“没有时间了,因为“刺客头子话音未落就又是“碰“的一声枪响。从他身后的院子传来。

“是狙击手!“梅耶率先反应过来,“你们不是先用狙击,想必是因为皇储到来,警戒等级提升没时间等合适的狙击时机,不得已改变了计划?”

“是的,没错,梅耶小姐,这么多人在场,任何有职业素养的杀手都不会犯下以为一通扫射就可以杀死目标的错误,有准备的不只是皇帝陛下。”刺客头子耸耸肩,“所以,咱们认真谈好么,就不要玩推延时间找人背后迂回偷袭的把戏了,您也不想再有更多人血溅当场不是”

威廉里奥和梅耶对视一眼,他们派人绕背的策略失败了,难道真的要放这伙人带着阿格莱塔离开

“我放你们走。”克里斯汀咬牙答应。

“克里斯”威廉里奥满脸不赞同。

“阿格莱塔不能死。”克里斯汀直面堂兄的不解。

“很好。“刺客头子说到,然后接通耳廓内连着视联机的芯片耳机,“狙击位注意,我们这边要开始撤,把退路盯死。”

然后,这一行人带着阿格莱塔向院中缓缓移动。克里斯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步步远离。

“现在突击还来得及。“威廉里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还是想一次性解决问题,即使可能伤害到阿格莱塔。

“狙击位,我们退到拐角处了,马上可以看到赫利大教堂方廊后门,注意!“刺客头子叮嘱。

就在这一行人马上进入死角之际,克里斯汀已经看不到阿格莱塔的半个身子之际,威廉里奥终于打算越过克里斯汀直接喊出“突击“之际

“碰,碰,碰“,这是建立百年以来不曾有过流血的赫利大教堂灰暗的一天,密集的几波枪声里最为短促干练的声音。

“漂亮!“梅耶脱口而出。这三枪正中刺客小队中挟持阿格莱塔那三个的行动关键部位。

阿格莱塔也不傻,趁三人膝盖中枪跪地的一瞬抢过离她最近的女刺客手中的掌心雷,对准刺客头子的眉心。

“阿格莱塔·穆莱尔!“刺客头子副手咆哮,“你最好不要乱来,你觉得一把掌心雷就可以让你脱身了吗“

阿格莱塔清楚她身边仍然有三个随时能取走她性命的敌人,而他们几乎在留葬厅后门的视觉死角。她自己无法脱身,她只能寄希望于刚那利落三枪的发出者。

“狙击位!“刺客头子一把扯下芯片耳机,对着特工那薄如蝉翼的通讯机呼叫。

“是!“狙击位清丽的女声因和耳机断连响起,“我在找放冷枪的啊!“

伴随着吃痛的喊叫,又是狙击的音效。

“怎么回事!“刺客头子发问。

“钟塔,他在钟塔上!“狙击手说到,她声音很不清晰,大约声带受损,“是一个人,放冷枪的和狙击我的是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刺客头子看着大约七十米开外的钟塔!“他和你的直线距离超过五百码!“

“我先撤退,你们稍后。”然而这是狙击手最后的声音。

“什么,你”

刺客头子来不及明白自己和同伴被抛弃在这里了。因为他视野朝向的方向,哪座不算很高的钟塔之上,垂下勉强可以辨认出是军用滑索的绳状物。然后,顺着滑索攀援而下的那是什么人类么人类怎么可能有那么轻巧的动作,准确的反应力和变态的速度!简直像猫儿一样轻盈!

不,那几乎是为攀缘而生的物种吧,大号蜘蛛吗还是壁虎体型未免大了些吧

然后呢那不知道是蜘蛛还是壁虎还是猫的生物悄然点地,蹲身就是一个助跑。再然后,没有然后了。

同一庭院内,直线距离七十米,八秒钟,刺客头子眼前就是晕染的紫。藕荷色的猎装迎风飞舞,他看清了,那是个人,是个女人,是个有着明亮金发和翡翠石色眸子的妖孽。

下零点一秒,刺客头子觉得自己凌空而起,他还没有摆出自卫姿势就被踹飞到空中,然后“砰砰砰砰“四枪,刺客头子确定他双膝和双肘这辈子都很难支撑他的身体了,因为已经废了。

刺客头子在空中一百八十度“被“转体,重重的坠落地面。耳边响起恶魔的低语“啊,你就是领头的吧,那剩下的“

刺客头子就这么伏在泥土里,看着自己仅剩的两个帮手被人干脆利落的割了喉。那女人身影如同鬼魅,都不用几个跃步,只是一个转身就如同舞蹈般完成了屠戮。

“安心,我没杀他们,看准了没割动脉,但是可能落一个歪脖子病。“不猫不蜘蛛不壁虎的女人说到,然后一掌击在他脑后,刺客头子昏死过去。

鸦雀无声,在女子实行单方面的表演的时候,威廉里奥就下令突击,所以护卫们有幸目睹天使面孔的紫色女人站在血腥之间,如鱼得水,毫无违和感。

“殿下快跑!“梅耶本能的吼道,却发现威廉里奥和克里斯汀都用一种极为安宁的目光看着那个女人。似乎,梅耶觉得自己定是产生了错觉,因为她居然觉得两位殿下是用看狄奥多拉的目光在看那个女人。

“跑什么,愣着干嘛,还不收拾这里教堂怎么能有这样的的场景发生呢“紫色女人说到,“你,你,你,去看看六百码外的那大厦天台,我不能随便杀人的,所以留了那个狙击手一命,希望他剩余的运动力不足以支持他逃跑吧。”

远处,见势不妙提前溜走的琼,当她得知着这支她保有卧底身份的精英刺客团队要前来哈默尔恩,承接杀死参加狄奥多拉葬礼的阿格莱塔的任务,利用佩恩·瑟斯调查之后,雇用人居然是空军军务大臣道格拉斯·道尔顿。她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消息报告了老佩恩。两人商议后,琼利用了一把自己的卧底身份,瞒着意欲蛰伏的小佩恩就这这个任务出了一手,毕竟琼琴芬的死,阿格莱塔有份,她和佩恩的斗争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空军军务大臣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但是她居然弄巧成拙,还身负重伤。她自诩亚历山大第一狙击手,居然能够让她受伤的人,真是闻所未闻。

不!有一个人。琼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不可能,这个人不应该在亚历山大!不对,也许,狄奥多拉的葬礼她会回来参加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琼居然在庆幸,庆幸自己居然活下来了!从那个人手里活下来了。

奇迹!

章一百一十七:战神

“小克里斯,小威廉。“紫衣女子迈着一点也不拖沓的矫健步伐靠近皇子和公主。

“你,别靠近!“梅耶警戒的看着这个紫色的妖物。

“呵!“紫衣女子不以为然的冷笑,仿佛她不是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一样。然后侧身一个高踢,梅耶手中的手枪飞出几十米。

“你“梅耶其实已经很害怕了,但是强撑着不肯离开克里斯汀的身前。

“不错嘛,面对压倒性的武力差距,还能这样坚持。“紫衣女子点点头。“但是啊,逞强同时也是愚蠢的表现。“

“你到底是谁!“梅耶咆哮。

“我“紫衣女子歪头,然后吐出了一个名字,“弗蕾姬亚·克劳迪莉娅·彭德拉根·德文。“

亚历山大是一个言论很自由的国家,或者说相对自由的国家。因此,人民在茶余饭后,会把评价各位活着或者死去的大人们作为自己的消遣。

于是,建国四百一十九年,人民就议论了四百一十九年。其中,一些说法因为中肯靠谱,逐渐成为了公论,即被人民广为接受的说法。

这些公论中最广为流传的是“亚历山大四明君“、“四女杰“和“四军神“。

四明君为建立帝国的“第一君主“亚历山大·彭德拉根、联通世界并主持第一次世界元首会晤的“航海女皇“伊莎贝拉·彭德拉根、接受宫相建议首开议会并建立内阁的“开明专治“亨利一世(克里斯汀的爷爷是亨利二世)、大幅扩大治下领土的“拓土女帝“克里斯蒂娜。

四军神之首是开国时代亚历山大收下的第一悍将汉尼拔·道尔顿,八大家族道尔顿的先祖,之次为克里斯蒂娜时代的洛恩·奇格特,再加上阿尔伯特·金。四女杰除去克里斯蒂娜和伊莎贝拉之外加上了“人民之母“即开国皇后拉维妮亚。

在这些为人津津乐道的头衔中,同时位列两份排行的只有四人。其中亚历山大、克里斯蒂娜、伊莎贝拉都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这三位之外的,唯一没有进行过统治却同样深入人心的人叫做弗蕾姬亚·彭德拉根,人称“荣耀皇女“。

阿尔费雷德兄妹三人,威廉是生来的统治者,阿尔费雷德是生来的执行者,而弗蕾姬亚,是生来的战将。

弗蕾姬亚有优秀的哥哥,所以这位公主的童年形象是骄矜做作的,娇生惯养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更是为所欲为的。

她有什么理由不骄傲呢她有着最纯粹的金发,来自才华横溢的母亲,最纯正的碧瞳,来自血统高贵的父亲。这证明了她是整个国家捧在手心里的存在。

她有什么理由不任性呢她的父母悲剧的婚姻导致双方都对这个仅有的女儿含有愧疚,因而放纵她。两个哥哥都是十足十的妹控,弗蕾姬亚不用开口,就有人会为她摘下月亮。

甚至亨利很早就放话,女儿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她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不论出身,不论财富,不论地位,唯一的评判标准是女儿的心意。弗蕾姬亚的名字就是圣迪欧斯·索罗斯成为亚历山大普世信仰之前卡梅洛特人信仰的多神教的爱神之名。克劳狄亚以爱神给女儿命名,期盼她拥有自己无缘的爱情。

于是年幼的弗蕾姬亚风评极差,闯祸不断,行为怪诞。除了家人没有人喜欢她,但又不得不迎合她,堪称亚历山大一霸。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问题公主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亚历山大的民族英雄当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

戏剧性的命运,从弗蕾姬亚五岁的一天开始。那一天,她第一次接触了枪械,从此,弗蕾姬亚找到了生存的方式。

弗蕾姬亚最先表现出来的只是个人可怖的武力天分,枪械、格斗、冷兵器、狙击,甚至骑术,无所不包。十二岁时她已经是年轻一代的单兵作战第一名,远超道格拉斯·道尔顿,道达娅·道尔顿,莱昂纳多·金,卡洛斯·卢卡斯,这些帝国年轻的军事中坚力量,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照这样发展下去,弗蕾姬亚应该成为威廉统治之下的一把尖刀,负责特工作战之类的组织,类似琼琴芬对于佩恩的意义,但又不尽相同。

于是人们都说,克劳狄亚皇后陛下的政治才能和翩翩风度被威廉皇储继承了,过硬的身体素质与过高的武力值被弗蕾姬亚公主殿下继承了。

然而上天似乎不愿薄待弗蕾姬亚,让她沦为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可怜人。第三次北海战争,埃森来势汹汹,作为世界上最坚韧最强力的民族,雪国之子从来不是什么弱旅。亚历山大虽然获得了前两次北海战争的胜利,确是实实在在的惨胜,杀敌一千,自损九百九十九的那种。

时值通用历404年,第一次北海战争的指挥官克劳狄亚皇后已经过世,第二次北海战争的指挥官阿尔伯特·金正在和克里斯顿交战。亚历山大两线作战,缺乏统领大局的战略性指挥人才,老道尔顿负伤回家,他的子女都还年轻,不足以统领全国军队。无奈之下,皇储威廉前往前线督战。

威廉不是完全没有军事智慧,但是当时埃森的指挥官是具有丰富指挥经验的波将金将军。几个来回之后,埃森占了上风。

让天平彻底倒向埃森的是威廉被内奸劫持重伤,陷入昏迷。当时还只是威廉的贴身护卫的卡萝拉勉强救下了威廉,而动用公主特权混入军队跟来前线的弗蕾姬亚突然暴起,手起刀落割掉了内奸的人头。

但是前线指挥官这件事不容拖沓,最终阿尔伯特·金趁着克里斯顿内部政变,暂时撤兵之际,赶到了北海战场。

半生戎马的哈默尔恩老伯爵,亚历山大的军神以为自己会是这边的救世主,然而他却连剩饭都没赶上。弗蕾姬亚利用皇室身份代行指挥权,和福诺金将军决战于北方四岛及其相应海域。利用运动战,奇袭战骚扰敌军的同时,深入北方四岛,承诺当地人波将金将军想都不敢想给予的权利------自治权。

她是亚历山大的公主,又一向了解亨利跟威廉对于民族问题的态度。知道亚历山大不像埃森一样有着严苛的民族政策和恶劣的民族关系,所以大胆承诺。

最终在当地人的支持下赢得了北方四岛陆地战场的胜利。而海战,亚历山大因威廉缺位士气低迷导致的节节败退,被狂风暴雨加剧。弗蕾姬亚当机立断命令迎风而上,舰队佯攻。选拔速度较快、性能良好的轻型追逐舰和用料较轻,飞行灵活的小型飞机组成突击队,配备相应高素质的水手和飞行员。在天气的掩护下绕背奇袭。这是一步险棋,那样的天气,每一个参与突击的士兵都没有想过活着回来,而最终,他们之中真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幸存。

这一战,莱昂纳多·金所属的海军陆战队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弗蕾姬亚,一战成名。在极度劣势的情况下,反败为胜,虽然也是惨胜,但是不能指望亚历山大对上埃森可以打出大优势胜利。

战后,弗蕾姬亚成了民族英雄,阿尔伯特以元帅的身份破大例给年仅十五岁的弗蕾姬亚授予中将军衔,之前她在特种作战部队服役,虽然升的快,也不过是校官。但是此后,弗蕾姬亚拥有军队的最高指挥权,成为亚历山大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

经过三次北海战争,埃森和亚历山大都意识到了两个大国长行大战,只能互相损耗。才有了安妮·斯特林提出《北海条例》,双方签订了基本平等的和平条约一事。安妮·斯特林也因此在后来的内阁大选中被提名为外交大臣。

至此,弗蕾姬亚的事业达到了巅峰,她被所有人尊敬,被奉为英雄。在她看来,可能以后很久没仗可打了,她也可以休息一阵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克里斯顿,去而复返了。

章一百一十九:路易

克里斯汀被明亮的光束唤醒,略带怨念的翻身,然后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因为牵扯到了右臂的伤口。

“暂时不要动比较好。“陌生的男子声音,克里斯汀更为警觉。

克里斯汀本能的做出自卫的姿势,然后抬头。她看到一个笑意盈盈的侧脸。和亚历山大人相对正直爽朗的气质不同,这张当地起“英俊“形容的脸显得浪漫轻佻。

“别那么紧张嘛,表亲(cousion)。“男孩,是的,男孩,他不会比克里斯汀大超过三岁,或者更小,充其量大一两岁。

“你是谁,玛姬呢威廉哥哥呢我妈妈的葬礼呢’克里斯汀连珠炮似的发问。“还有,最后救了莱塔的人应该是弗瑞亚姑姑没错吧。“

“我们的小淑女真是心善啊,醒来都是在关心别人,你自己可是受伤了啊。“男孩靠近克里斯汀,墨瞳对上巧克力色的眼睛。

克里斯汀莫名的觉得这个失礼而且不怀好意,她别开脸然后说:“我可算不上淑女,你到底是谁,我要叫人了。“

“不是说了吗表亲啊!“男孩扯过克里斯汀肩头的一缕秀发把玩。“弗瑞亚是我妈妈。“

“理查表弟“弗蕾姬亚的儿子理查,比克里斯汀小八个月,但是克里斯汀见过他,虽然次数不多,但是那个孩子分明有着和母亲一样耀眼的金发,而面前的人,克里斯汀自认为不是色盲,褐色和金色还是分得清的。

“我的名字是路易,路易·米兰·德文,我的公主殿下。“路易执起克里斯汀的手,略微暧昧的吻下来,处在礼节和更深意味的吻之间。

“小公爵殿下。“克里斯汀抽回自己的左手,因为她右手的伤,路易吻了左手,“我已经不是公主了。”

“那件事我听说了,我非常欣赏你的勇气。”

这下克里斯汀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人这么自来熟了。从文化差异的角度讲,他应该是克里斯顿的福兰德族人,远古时代是起生活在肥沃的克里斯顿土地上,“黑暗时代“蛮族入侵时迁往欧罗巴大陆福兰德地区,因而得名。等到蛮族因为一场大瘟疫灭绝殆尽,他们才迁徙回到故土,然而发现,此时克里斯顿已经被留下和蛮族、瘟疫对抗的柯兰多民族主宰。福兰德族领袖墨洛温家族另辟蹊径,靠支持彭德拉根家族统一西南大陆获封克里斯顿公爵,压下了柯兰多族。

福兰德族崇尚自由浪漫,时尚美感,在他们手下,克里斯顿成为整个世界的时尚中心和文化中心,无论是时装周还是电影节,克里斯顿都是翘楚,欧罗巴半大陆和亚历山大人都模仿克里斯顿的着装时尚。

这样的局面持续到百年前,墨洛温王朝意图称王独立,被亚历山大拒绝,双方爆发了百年战争。在此期间克里斯顿柯兰多族的德文家成为了宫相,墨洛温王本意是让德文出任宫相以缓和民族矛盾。没想到养虎遗患,比起逃离蛮族和瘟疫的福兰德民族,留下的柯兰多民族坚毅勇敢,尚武成风,一旦他们崛起,那就势不可挡。

自此,以克里斯顿公爵为代表的福兰德家族和以宫相德文家族为代表的柯兰多民族开始了长达百年的争权。但是他们斗归斗,不论是德文宫相摄政还是墨洛温几乎把宫相废除,克里斯顿枪口都一致对外,反对亚历山大的统治。

直到罗伯特·德文继承了宫相的位置,他在家臣亨利叶特·卡普兰的影响下对和亚历山大打仗不太有兴趣,反而认为克里斯顿需要从内部发展。

于是,罗伯特先是步步紧逼墨洛温王交出权利,然后又逼娶了他的独女米兰达·墨洛温,渐渐架空了墨洛温王。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趁墨洛温王御驾亲征亚历山大,政变夺位。

墨洛温王回国的时候,克里斯顿首都博瑞斯市中心高高飘扬的已经不再是他的狮鹫金旗,而是德文家的鸢尾骏鹰旗帜。

墨洛温王力战而死,算是保全了尊严。而米兰达公主,没能成为米兰达王后。关于她的死因,克里斯顿对外宣称忧思过度,抑郁而亡,但是是否真的如此,很难说。

有一种说法,是这位伟大的母亲,墨洛温的末代公主,为了独子路易和丈夫做了一个交易,米兰达赴死,而路易不会因为流着一半墨洛温的鲜血而失去克里斯顿的继承权。

不论真假,米兰达死了,而她的儿子确实没有被废除继承权。无论他是不是有一位出身高贵,军事奇才的继母弗蕾姬亚,或者添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理查。但是路易,作为柯兰多和福兰德的混血,明显更像母亲,更像一个福兰德的墨洛温,而不是柯兰多的德文。

“谢谢您的欣赏,您是跟姑姑一起来亚历山大的么?”

“对,来迎接我的未婚妻,也就是你,前往克里斯顿。”路易挑起眼角。

“什么“克里斯汀五雷轰顶。

“未婚妻啊,你要离开亚历山大了,作为我的未婚妻,克里斯顿未来的公爵夫人。“路易解释到,“你很合适,我是你姑姑的继子,我们亲上加亲,却没有血缘关系,又门当户对,不是很美妙么“

“我不会嫁给你!“克里斯汀出离的愤怒了,她刚刚逃脱了身份的束缚,打算照着玛姬的蓝图展望未来的时候,居然又来了这么一出?难道是阿尔费雷德出尔反尔?

“小路易,你吓到小克里斯了!“弗蕾姬亚的到来算是适时的缓解了气氛。

“姑姑!“克里斯汀顾不及穿鞋,跳下病床扑进弗蕾姬亚怀里,被紧紧抱住。

她和弗蕾姬亚见面不多,但是每次见面弗蕾姬亚都显得很有人情味,逢年过节也从来不忘记礼物。再加上姑姑是亚历山大的英雄,克里斯汀对她存在憧憬,所以两人很亲近。

“小克里斯。“弗蕾姬亚松开侄女,给她一个额头吻。

“克里斯。“威廉里奥紧跟着进来。

“威廉哥哥,你怎么样“克里斯汀记得威廉里奥也是受伤了的。

“只是擦伤,玛姬·玛尔塔小姐及时就医,已经脱离了危险,凯文·里昂阁下在照顾她。枢机大臣阁下也是有惊无险,已经先回卡梅洛特向小叔叔报告事件详细过程了。小婶婶的葬礼后续梅耶阁下在处理。“威廉里奥仿佛知道克里斯汀接下来要问什么,干脆一并答了。

“那就好,还有,婚约是”克里斯汀显得惴惴不安。

“我也想知道婚约是怎么回事,路易阁下。”转向路易的是脸色铁青的威廉里奥,帝国的皇储大有如果路易给不出一个好的解释就会把这位和自己地位相当的强国继承人给怎么样一样。

章一百二十:避祸

“小路易,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弗蕾姬亚也瞥向继子。

“我以为这是一目了然的事。“路易丝毫不乱,“您不是这样打算的么?”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不记得我有把这个打算告诉过你。”弗蕾姬亚说道。

“要是要等您告诉我那我不是太没用了吗?”路易摊开手,“我提前表个态,我赞成您的打算。”

“等等,弗蕾姬亚殿下!”威廉里奥下意识的把克里斯汀护在身后。

“她是为了救你。”路易冷笑。

“救我?”克里斯汀彻底迷茫了。

“原来如此么?”威廉里奥却仿佛理解了路易所言,若有所思。

“克里斯汀殿下,你觉得自己现在处在一个什么境地下”路易组叹了一口气,开始向在场唯一一个不明情况的人解释。

克里斯汀没有回答,当你无知的时候,就不要更多的表现出来,这是无知中的明智,特别是别人愿意告诉你答案的时候。

“你处在性命攸关的危机中,而我,提出了拯救你的方法,准确的说,是我的继母提出的。”

“等一下,性命攸关什么的,并不绝对不是吗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次刺杀枢机代阁下才是目标。最后他们劫持的也是她!“威廉里奥还不至于让路易把握谈话的发展方向。而克里斯汀还是不说话,但是她开始思考了。

“如果是障眼法呢明面上目标是枢机代阁下,实际还是以公主殿下,啊,失礼了,女侯爵阁下为目标呢“路易反问威廉里奥。

“也有可能是刺杀失败为隐藏目的才顺势劫持了穆莱尔。“弗蕾姬亚显然赞同路易的观点。

“那么,我也能保护好克里斯汀,不需要把她交给别人,特别是你。“威廉里奥直视路易。

“皇储殿下,你当时也在场吧,你怎么知道刺杀的目标不是你呢“路易轻蔑的说。

“谁敢刺杀我“威廉里奥倨傲的回应,“不要命了吗?”

“等等,等等!“克里斯汀恍然大悟,“难道说,你们怀疑那场刺杀是针对我的“

“终于明白过来了么“路易吐槽到。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是那也不用“威廉里奥皱起眉头。

“很遗憾,小威廉,如果小克里斯真的是那个目标的话,亚历山大对她而言就太不安全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提议让她和我去克里斯顿的原因。“弗蕾姬亚说,“那几个杀手‘专业素质’确实很高,不管怎么审讯,都一口咬定目标是穆莱尔,还不肯吐出幕后主谋。”

“这不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枢机代不是那个目标吗“路易说。

“那个,您是怎么审讯的“威廉里奥斟酌着用词,弗蕾姬亚因为是当事人,或者说证人,所以参与了审讯了,他听说事后她单独申请了和那几个刺客会面,当然,是有亚历山大的监察人员陪同的。他也和监察人员接触过,但是他们绝口不提弗蕾姬亚到底做了什么。

“你猜“弗蕾姬亚危险的一笑,威廉里奥立刻打了个寒颤,“开玩笑的啦,现在早就不是刑讯的时代了。“

还没等威廉里奥因为这句话松口气,弗蕾姬亚又补充到:“但是啊,比刑讯更能让人感到痛苦的手段多的是,小威廉,大部分时候,这些杀手都经历过刑讯的训练,刑讯在他们身上可以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所以,肉体上的折磨对他们来说是小儿科,真正能动摇他们意志的是这里。“弗蕾姬亚指了指威廉里奥的太阳穴,“精神,而刺穿精神壁垒的利刃,是语言。可惜,我还是缺乏经验,所以虽然快把那几个人问自闭了,也没有问出主使。”

威廉里奥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并且下定决心不要再深入打探下去,否则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更后悔。

“那婚约到底是“克里斯汀对问询不感兴趣,她更想知道那个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鉴于你可能存在生命危险,弗瑞亚希望把你接到克里斯顿避避风头,不说查明真凶,至少也等这一阵过去。“路易解释到。

“有道理,但是这和婚约有什么关系“克里斯汀追问。

“名目,名目啊女侯爵阁下。“路易耸肩,“做任何事都需要名目,你去克里斯顿说是避风头,少说也要几年时间吧,一国公主能去邻国观光几年时间吗“

“而且要把你至于我的保护之下,作为路易的未婚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也许想要你的性命的人不介意你一个失势公主的身份。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人敢在伤害克里斯顿小公爵夫人之前不考虑她的背后。“弗蕾姬亚补充道。

“当然,这一切还是取决于你自己的决定,小克里斯,你有拒绝的权利。”弗蕾姬亚补充道。

“不需要,我能保护好她。“威廉里奥带头反对,他不信任路易。

“要我提醒你你自称能保护好的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受伤这件事吗“路易就差把“不屑“两个字写到脸上了。

“我,就算不是我,小叔叔他也会保护好克里斯的,只要她跟我回卡梅洛特。“威廉里奥一瞬间处于下风,因而搬出了阿尔费雷德。“好么,克里斯,现在小婶婶已经不在了,跟我回家好吗“

“我的家在哈默尔恩。“克里斯汀转过身面对威廉里奥。

“你的家在家人在的地方,卡梅洛特有我,还有小叔叔!”

“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我不需要一个庇护杀死我母亲凶手的人的庇护!”克里斯汀反驳了威廉里奥。

“这个问题我们等一下再说。”威廉里奥不想在外国人面前跟妹妹讨论婶婶的死因。

“卡梅洛特对你而言恰恰是最危险的地方,你想死吗“路易一点儿也不怕刺激到克里斯汀,“皇储殿下连来参加葬礼都要通过向自己讨厌的新皇后妥协的方式,你又能保护谁呢?”

“我真的,留下,就会死么“克里斯汀盯着自己的手心。“有谁想我死呢佩恩吗还是我的家人“克里斯汀悲哀的看向威廉里奥。

“克里斯,听我说,小叔叔不会做这种事,他爱你,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你对他服个软就好,然后你还是帝国至高无上的公主!“威廉里奥立刻明白为什么克里斯汀不附和他,不愿意回卡梅洛特,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她竟然以为是她的亲生父亲想要她的命!

“不尽然吧。“路易插话,“马上就不是唯一的了。“

“什么意思“克里斯汀猛然转头。

“你继母怀孕了,那么你就不是唯一的孩子了。“路易说,“同样的,威廉里奥殿下,你也不是唯一的男性继承人了。那位来自凯麦忒的梅丽珊克陛下,看起来很健康,生几个男孩应该不在话下。“

“小路易!“弗蕾姬亚低声斥责继子,但是却带着几许哀愁之意。

“我知道啦!“路易无所谓的摆摆手,“我说的太过分了,说起来这不是亚历山大继承法的问题么?如果按照克里斯顿的法律,你克里斯汀才是未来的女皇。”

“小威廉,你现在确实缺乏保护好小克里斯的能力,你看,这样如何,先让小克里斯以路易未婚妻的身份前往克里斯顿,等到你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的时候,你再把她接

回来,这样行么“弗蕾姬亚提议。

“也就是说,假婚约吗“克里斯汀了然。“那你”克里斯汀发现整个计划里只有路易一点好处也捞不到,反而会落下一个被女方退婚的笑柄。

“弗瑞亚是我的妈妈,既然你是她重要的侄女,那也是我的妹妹,我乐意效劳。“路易起身鞠躬,那时一个得体的绅士礼,只是克里斯汀看不清他的表情,“虽然弗瑞雅没有提前告诉我,但是我有义务替她分忧。”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让你把终身的幸福浪费在替自己安置侄女身上,特别是当她本人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王后的时候。

“嘘,”路易用一根左手手指抵在唇上,“我都知道。”

“那我妈妈就白死了吗我想见阿格莱塔,她答应帮我查这件事的。“克里斯汀说。

“小姑娘。”本来俯身的路易冷不丁的抬起头,走到克里斯汀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对她说:“你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不是你妈妈的仇,而是你的命,死到临头还做白日梦吗“

言毕,不顾克里斯汀发白的面孔,退回自己的位置。

“你对她说了什么。“威廉里奥怒视路易。

“没什么。“克里斯汀深处左手挡在二人身前,“是我太天真了,抱歉。那么陛下会同意让我前往克里斯顿么“

“我觉得问题不大,他一直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继儿媳妇。“弗蕾姬亚抓住机会。

“等等,克里斯,你该不会是“威廉里奥察觉到克里斯汀被说动了。

“如果有人可以从中斡旋的话胜算会更大。“路易建议到。

“阿格莱塔吧,我等一下视联她。“克里斯汀觉得阿格莱塔是再合适的人选了。

“明智的人选。“路易居然赞扬到。

“克里斯,我以为我是你最信任的保护人。“威廉里奥见事成定局,做最后的努力。

“你当然是,但是,如果陛下真的可以对我下手,在他又要有孩子和继承人的现在,你不该继续站在我这边,太危险了,威廉哥哥。“

“如果亚历山大的皇帝想要一个人的命,即使她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脱!“

“所以我满足他想让我做的事,他不是想让我嫁给路易殿下么那么好,我就缔结这个婚约。但是,我也不会让他事事如意的。“克里斯汀发狠的说。

然后,克里斯汀转向弗蕾姬亚:“我要你的保证,因为我相信我的亲人,不论我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和路易阁下缔结婚约,婚约可以按照我的意愿解除,我将来可以回来为我母亲讨一个公道,克里斯顿公爵不会难为我。”

“我发誓,小克里斯。“弗蕾姬亚极为认真的说,“相信我,哪怕我提出要天上的太阳,罗伯特也会给我摘下来,所以放心。“

“我去克里斯顿,我会和路易殿下缔结那个婚约。”克里斯汀说。

“嗯。“弗蕾姬亚点头。

“很好,圆满解决。“路易仿佛不知“尴尬“为何物一般鼓起了掌。

“小路易。“弗蕾姬亚用眼神示意路易出去。

“啊啦啦,弗瑞亚,你不用暗示什么的,不就是要做皇储殿下的思想工作嘛。我出去就是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然后路易吹着口哨就这么出门了。

“这样的人,我怎么放心吧你叫给他。“威廉里奥略带责难的看着克里斯汀,“你怎么放心把自己交给他“

“是交给我,小威廉。“弗蕾姬亚轻微的摇头,“而且路易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但愿吧。“威廉里奥不敢苟同。

“姑姑,麻烦您也“克里斯汀不知道怎么表达请弗蕾姬亚离开的意思。

“那么,你们聊。“看克里斯汀有办法说服威廉里奥,弗蕾姬亚也不做停留。

最后,整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了下定决心要留住堂妹并且让她恢复和父亲关系的皇储以及已经脱离皇储设想轨道的哈默尔恩女侯爵。

章一百二十一:说服

“克里斯,你不信任我么?”威廉里奥问道。

“我不信任皇帝陛下。”克里斯汀其实并不想跟威廉里奥冲突太多,她很爱威廉里奥,很尊敬威廉里奥也绝不愿意站在威廉里奥的对立面:“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我足够努力的话,一定有回来和你团聚,还有为妈妈讨回公道的机会的。”

“你不需要努力,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把其它的事情交给我,小婶婶的事我会调查,我会”

“我想努力,我想通过自己的手去达成这一切。”克里斯汀强烈的表达着自己的愿望,“我到克里斯顿去,至少可以保证不会拖累你,让你可以专心。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我的性命,那么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哪怕不是陛下,你现在也会感到吃力吧。”

“那也没有必要放弃公主的身份”

“我压根就不想当这个公主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么?”克里斯汀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谁对我有什么特殊的期待,你看,你也只是想为我遮风挡雨而已!让我自己闯闯看吧,威廉哥哥!”

“”

四下一时寂静,克里斯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但是威廉里奥已经脸色惨白的起身,他觉得不适,奇怪的是这种不适不是因为克里斯汀顶撞他,而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指尖溜走的无力感,从他出生以来只在阿尔费雷德那里体验过的无力感。

“对不起。”克里斯汀道歉,“这样吧,威廉哥哥,我在克里斯顿等你来接我,但我现在还是不要留在亚历山大比较好。”

“我会尽快强大起来,我会尽快接你回家。“威廉里奥站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下定决心似的承诺到。

“好,这是约定。“克里斯汀说。

“约定“。

大掌与小掌贴合,叩击,清脆的三声响,这是承诺和约定。然而,克里斯汀隐隐觉得,有什么潜在的,脆弱的东西,悄无声息的裂开了。

另一边,弗蕾姬亚一出门就和路易对上了视线。

“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彭德拉根。嘛,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路易和弗蕾姬亚并排行走。

“小路易,你在克里斯顿这样没关系,但是,这里是亚历山大,你面对的不只是小克里斯,还有小威廉。“弗蕾姬亚说。

“我争取不让你太为难,弗瑞亚。“路易回应说。

“小克里斯,确实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弗蕾姬亚感叹到。

“要我说,她和那些庸脂俗粉是不一样的,她眼睛里散发着不干的光芒,代表着野心,藏的很深。“路易回忆克里斯汀的眼睛。

“小路易,我知道你为什么抢在我前面提出这个婚约。“弗蕾姬亚说,“你也知道为什么我会犹豫。“

“这么说,果然么还能回来的事情是个谎言“路易说。

“两国之间的婚约不是儿戏。“弗蕾姬亚说,“而且,我是克里斯顿的公爵夫人,一切以克里斯顿的利益为上。当她只是我的侄女,我当然希望她可以像我一样有选择权,所以我犹豫,要不要提出这个婚约。你提出来之后,我没有退路,那么我给她选择权。但是,从她答应嫁给你开始,她的存在就不只是我的侄女了,还是构成克里斯顿利益的重要一环。因而,我只能骗她,别无选择。”

“其实亚历山大的皇帝陛下是知道婚约的事的吧。”

“其实就是费雷德哥哥让我回来接走克里斯的,为了保护她,也为了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弗蕾姬亚说,“只是居然有人敢在葬礼上公开刺杀什么的,还是自白剂加上心里诱导都问不出幕后的硬骨头。不管是冲着谁来的,那个目标都是得罪了相当不得了的存在啊。这样一来,婚约就更儿戏不得了。”

“但是你要求的话,公爵殿下,我父亲,他一定会同意的。“路易说。“他会同意你任何要求,即使是解除我和克里斯汀小姐的婚约。”

“是的,他会同意,但我不打算这么做,这对克里斯顿没有好处,对亚历山大也是。“弗蕾姬亚说,“即使对她自己而言,嫁给你也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料到了,嘛,能娶到亚历山大的公主,不,哪怕不是公主,只要她代表亚历山大,那就足够了。而且她比精明的欧利瓦公主要好点。”路易耸耸肩。

“欧利瓦的胡安娜公主也是个美人。”

“她太聒噪,而且我觉得胡安娜·欧利瓦·诺布勒扎不需要嫁人,你看看她身后那条‘小尾巴’,她亲爱的小表妹阿狄丽娜”路易说到。

“姊妹之间难免亲近些,虽说她们确实,如果你想选她做未婚妻我也没意见,对于一位公爵夫人而言她这个问题反而不会带来额外的麻烦,但是那样需要其他方法安置克里斯汀。”弗蕾姬亚摇头,“但是这种调侃在克里斯顿可以说,亚历山大和欧利瓦就不行了,特别是欧利瓦,欧利瓦是最虔诚的国家。”

“最虔诚的国家的公主也是最虔诚的,只不过不是对圣迪欧斯·索罗斯。“路易全然没有顾忌,“我奉劝您还是不要欺骗克里斯汀公主比较好,看起来她最不能容忍的恐怕就是背叛和欺骗。“

“这是善意的谎言,我会一直保护她。“弗蕾姬亚说,“而且,只有强者有权言欲,弱者只能请求庇护。”

“威廉里奥殿下怎么办,他反对的那么激烈不只是因为妹妹要离开吧,而是预见了她基本回不来这件事。”

“他别无选择,我刚说过,强者才有资格言欲。“弗蕾姬亚面色冰冷,“他连我哥哥都应付不了。”

“我就怕亚历山大下一任皇帝陛下哪天要求我’归还妹妹‘,那可就麻烦了。”

“当他成为亚历山大的皇帝,他就不会执着于一个约定,或者一个妹妹了,特别是知道小克里斯在克里斯顿过的很好。”

“我不觉得。“路易不以为然。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弗蕾姬亚不介意和继子打个小赌,“威廉里奥·彭德拉根是天生的帝王之才,离开小克里斯,他会成长的更快,下次见面,你可能就会发现他盛名不虚,他的资质在你之上。“

“理查的资质也在我之上。“路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是所有事都是由资质决定的。“弗蕾姬亚不动声色。

克里斯汀觉得自己以退为进,总有一天会回到这篇土地;威廉里奥觉得这是权宜之计,他一定可以接回克里斯汀;弗蕾姬亚觉得她是执棋者,一切都尽在掌控;路易觉得他遗世独立,冷眼旁观所有的一切。我们还不知道,算盘的的最响的是谁,他或她是不是最后的赢家,也未可知。

章一百二十二:家宴

克里斯汀和卡梅洛特不能说是“暌违“,她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还在这里。但是两次来到这里,心境堪称迥异。上次,她以为是和谐平静生活的开始,却开启了噩梦,这次,她要面对的可能是企图杀害她和她所有亲近的人的凶手。

弗蕾姬亚本身是想让克里斯汀在哈默尔恩修养,由她作为代表和阿尔费雷德交涉,然后克里斯汀可以直接从哈默尔恩启程。但是克里斯汀拒绝了,她坚持自己的伤势不是很重,坚持自己可以亲自前往卡梅洛特,弗蕾姬亚拗不过她,因而勉强同意了。

弗蕾姬亚在全城的欢呼声中入城。尽管离得不远,她为了避嫌不会常回来。绕是如此,亚历山大的人民也一刻不曾忘记“荣耀皇女“的功绩。

克里斯汀深感震撼,她自己也是亚历山大的公主,但是何曾受到这样的发自真心的爱戴克里斯汀对于亚历山大人民而言是阿尔费雷德一世的女儿,狄奥多拉的女儿。现在,还加上了弗蕾姬亚的侄女。但是无论如何,她受到的尊敬来自于血统和身份,不是来自于她本身。最让人觉得痛苦的是,这是她很早就意识到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改观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成长了,但是她的成长除了身边的人没有人意识到。曾经,她的母亲也是这个样子,但是狄奥多拉惊天地泣鬼神的离婚宣言以及之后的表现让她从皇后的身份里脱离出来,成为了狄奥多拉,并已这个身份为人们所铭记,甚至赢得了“留葬的“资格。

弗蕾姬亚也一样,曾经被全国视为麻烦的她不是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获得了想要的一切吗想到这里,克里斯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一般来说,归宁的公主会享有整个上流社会的欢迎,伴随着盛大的宴会和舞会。但是在这一切之前,阿尔费雷德邀请了弗蕾姬亚和路易,参加他的家宴。

顾名思义,家宴只有家人才能参加,所以列席的人包括亚历山大帝后,梅丽珊克腹中的新生命当然也不该被忽视。然后是克里斯顿的公爵夫人以及小公爵。

阿尔费雷德和威廉里奥就在宫内,弗蕾姬亚被允许住在宫内少女时代的居所,以示特权,所以她们三个先到。克里斯汀坚持住在哈默尔恩的宅邸,路易在国宾馆,所以来迟一步。

路易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赴宴性格的,他自诩性格恶劣,以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为荣。结果,饭还没开吃,好戏就上演了。

同样住在宫内的皇后陛下姗姗来迟。梅丽珊克怀孕三周,显然不到显怀的时候,但是她却一改常日风情万种的着装习惯,选择了较为宽大的长袍,嫩黄色的轻纱云雾般环绕着她。

“她这是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怀孕了是么“路易囔囔自语。鉴于他和克里斯汀可能的未婚夫妻关系,他们的座位被“体贴“的安排在一起,但是哈默尔恩女侯爵现在并没有坐在他身边。

梅丽珊克满意的享受着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她在舞会上征服全场的情况,直到她尴尬的发现阿尔费雷德皇座边的位置已经被占据了。

皇室家宴肯定不会是一群人围坐在同一张餐座旁。阿尔费雷德的席位是设在台阶之上的,其他人则在阶下两旁。而现在,阿尔费雷德身边的座位上是一个留着比寸头稍长一点发型,拥有不服帖的金发,身着咖啡色吸烟装的女性---弗蕾姬亚。曾经这个国家在失去皇后之后最尊贵的公主,现在世界文化军事中心的女主人用她那高贵的翡翠色眸子打量面前接过自己以前地位的女人。

“这位就是克里斯顿公爵夫人吧。“梅丽珊克皮笑肉不笑的寒暄,盘算着怎样不着痕迹的夺回自己的座位。

然而,没等她开口要求,弗蕾姬亚就自觉起身让出了座位。

“梅丽珊克大人。“弗蕾姬亚朝她点头,“我还以为你不会出席呢,毕竟怀孕是一件很耗费经历的事情,请坐。“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的坐到了阶下威廉里奥的桌旁,完全没有和梅丽珊克虚与委蛇的兴趣。弗蕾姬亚并非没有政治智慧的武夫,不知道这种场合该有的礼仪,但是她出身的国家和她嫁入的国家都能够容忍她的放肆,她在大事上是不会表现出感性的一面的,但是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还是让她抛却理性表现一些不满吧。毕竟,她还是非常尊敬自己曾经的嫂子的。

是的,在亚历山大皇后人选这个问题上,她认为梅丽珊克再美丽富有,也抵不过她不安分可能带来的隐患。只不过因为她已经不是亚历山大的公主,所以她保持了沉默,否则她的意见绝对可以很大程度的影响阿尔费雷德的决策,甚至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不会离婚也说不定。

梅丽珊克哑火了,她挑起笑容,却又盘算着怎么提醒弗蕾姬亚称呼她一声“陛下“,两人同为国母,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之间提曾经的从属关系又是禁忌,所以那个点头她挑不出毛病,毕竟她也没有上前握手。但是称呼,克里斯顿公爵夫人按规则是“阁下“或者“大人“,克里斯顿的强大为他们的君主夫妻赢来了“殿下“的尊称资格,但是怎么,也比她的“陛下“低上一等。

亚历山大的国母和克里斯顿的国母略有僵持之意的会面暂且按下不提,没有出现在会场的哈默尔恩女侯爵现在正面临着一场考验。自从她跟父亲争吵过那一次后,他们没有再有过任何来往,不包括互相在断绝收养关系的法律文件上署名的话。

“请您无论如何都不要在惹陛下生气了。”这是帝国的枢机大臣友好的忠告,这本来应该是玛尔塔小姐的任务,但是她的伤势注定她现在没有办法履行这个任务。

“陛下对于您能成为克里斯顿公爵夫人肯定乐见其成,所以您只要平常的和他交谈就好。”克里斯汀耳边回响着阿格莱塔的再三叮嘱。

哈默尔恩女侯爵已经有些领会曾经母亲让自己和父亲搞好关系自己却没有做到造成的问题,虽然她跌跌撞撞的勉强保住了立足之地,也没有向父亲妥协。但是她可以预见的未来,已经没办法像玛尔塔估计的那样平稳了。现在最大的安慰莫过于姑姑承诺过她不会真的失去主宰自己未来的机会。

别冲动,别冲动,别冲动,克里斯汀这样告诉自己。纵使意难平,现在也必须心平气和的对待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这不是妥协。

“是什么促使你在放弃公主的身份之后又决定承担起这个身份所背负的责任?成为克里斯顿的公爵夫人?”阿尔费雷德背对女儿,保持他标志性的品酒姿势,站立在上次和前妻握手言和的露台上。

“”克里斯汀没有办法回答,皇帝的发问太过犀利。

“因为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皇帝自问自答,“这是人类的通病,生命面前,所有东西,包括虚无缥缈的未来和自由都会被抛到一边。”

“这不正是您期望的么?”克里斯汀答道。

“什么是朕期望的?”阿尔费雷德明知故问。

“我嫁给路易。”冷静,克里斯汀在脑海中重复。

“那是以前的事。”阿尔费雷德说。

“有什么不同么?”

“朕期待的是亚历山大的公主和克里斯顿的小公爵可以延续上一代的姻缘,并且维系两个国家的友好关系。”阿尔费雷德提醒女儿事情的变化,“哈默尔恩女侯爵没有资格代表亚历山大这个国家联姻,从你签署那份断绝关系的协议开始,你已经不是朕计划中的克里斯顿公爵夫人了。”

“那么”克里斯汀冷汗直冒,“还有其它人选么?”

应该是没有的,亚历山大皇室没有适龄的女性,总不至于阿尔费雷德在计划他妻子腹中那个尚不知性别的胎盘吧。

“亚历山大有很多品性兼优的女孩子,朕可以收养她们,赐予任何一个公主的头衔,她会对朕感激涕零并且为亚历山大鞠躬尽瘁。”

“那么我”

“克里斯顿应该很高兴接受这样的提案,毕竟联姻的是两个国家而不是你和路易。”阿尔费雷德道,“然后,你会失去保护人,成为那个刺杀者的活靶子。鉴于你的忤逆行径,朕不会庇护你,威廉里奥不会被允许保护你,他现在也保护不了你。怎么样,要不要请求朕原谅你的过错,允许你出嫁?还是赌一下那个刺杀者的目标是不是你?”

“弗瑞雅姑姑”

“什么?”

“弗瑞雅姑姑找的人是我,克里斯顿诉求的人是我。”克里斯汀鼓起勇气。

“哦?”

“你也不会看着我去死,亚历山大的人民对妈妈的死已经足够愤怒了,你在保护不好我,会怎么样呢?你是皇帝,你的威信不是最重要的么?这跟你感情上的倾向没有关系。”克里斯汀直视着阿尔费雷德说。

“莱塔叫你这样说的?”阿尔费雷德放下酒杯,转过身来面对女儿。

“我思考了。”克里斯汀说。

“嗯,可以。”阿尔费雷德点头,“如你所言,弗瑞雅确实希望她的儿媳是你。而且,你今天没有失控。朕姑且认可你以哈默尔恩女侯爵身份代表亚历山大,联姻克里斯顿。”

“谢谢陛下。”克里斯汀俯身行礼。

“行了,我们可以回宴会厅”

“陛下!”克里斯汀打断皇帝。

“嗯?”

“您包庇了害死母亲的幕后黑手吗?”

沉默沉默沉默沉默沉默

皇帝没有回答,克里斯汀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后退两步,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和愤怒:“陛下,我查清妈妈死因真相的初衷是不会改变的,不管我在哪里,我也不会停止抗争,不管是对手是谁。”

“”

“啊,原来我美丽的未婚妻竟然在这里么?”气氛僵持之时,路易·米兰·德文不知何时离开了家宴,不知为何出现在皇帝和女侯爵面前。

章一百二十三:分歧

“尊敬的亚历山大阿尔费雷德皇帝陛下。”路易·米兰·德文优雅的行礼。

“克里斯顿小公爵。”阿尔费雷德是第一次见到爱妹的继子。

“感谢您培养出这样的明珠,能够娶她为妻是我的荣幸。”路易执起克里斯汀的手吻下去。

“朕能将女儿托付给小公爵一般的人才才是幸事。”阿尔费雷德客套道。

“我能否要求在所剩不多的可以和未婚妻了解她的故乡的时间里”

“当然,空间留给你们年轻人。”

皇帝步入家宴厅的时候敏锐的感到了妻子和妹妹之间的微妙气氛,不过他没有不适感,因为这是可以预见的。

“弗瑞雅,朕亲爱的妹妹。”皇帝吻上妹妹的脸颊,如果是公开场合,皇帝不会作出这样过分亲密的举动,但这是家宴,也就不存在过度亲近的问题了。

“阿尔哥哥。”威廉里奥和梅丽珊克惊讶的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女人,不,兴许是最强悍的人类表现的像一个普通的女性一样,对着哥哥撒娇。

“还有梅丽,朕相信你和弗瑞雅已经相互认识过了。”

“没能回来参加你的婚礼是我的遗憾,当然也就没有荣幸在今天之前见到梅丽珊克大人。”弗蕾姬亚在阿尔费雷德第二次婚礼的时候正在主持克里斯顿和欧罗巴半大陆波利普勒王国的一次冲突战争,虽然不是北海那般的大场面,经验丰富的指战员也很快为己方带来了胜利,但是结束一切时婚礼已经成功举办了。

“那今天你算是见到凯麦忒,还有亚历山大最美丽的女性了。”阿尔费雷德对妻子的美貌从不吝惜赞美之词,“让我们入席吧,诶,威廉里奥呢?”

不只是克里斯顿小公爵和哈默尔恩女侯爵,连亚历山大皇储也不见踪影。

“因为到的比较早,小路易想要参观亚历山大皇宫。”弗蕾姬亚答到,“小威廉,刚才还在啊”

“但是路易阁下现在应该跟克里斯在一起。”阿尔费雷德说。

“那么派人把他们找回来?”梅丽珊克提议。

“家宴不是国宴,不用要求的那么严格。”阿尔费雷德不甚在意,女儿从来都不是集会爱好者,侄子一贯我行我素,看起来,未来的女婿似乎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那种。“现在时间还早,他们开宴之前会回来的。

威廉里奥不是无故离席,他是得知阿尔费雷德在家宴厅旁的谒见厅单独召见克里斯汀,害怕他们父女进一步冲突,所以想要跟克里斯汀一起面对阿尔费雷德。但是他在谒见厅门口被阿格莱塔拦下来,于是两人在不远处的回廊拐角处交谈。

“您也认克里斯汀的选择么?”威廉里奥虽然不想和堂妹进一步冲突,但是见到一直为堂妹的利益考虑的枢机大臣还是忍不住抱怨。

“权宜之计也好,长久之计也罢,至少比生命的受到威胁要好。“阿格莱塔说,“而且,她已经懂得什么叫做取舍了。”

“她不该面对这些,这些由我来“

“但是您没能保护她。“阿格莱塔打断威廉里奥,她不顾失礼与否。

“我会保护她的!“威廉里奥加重语气,加大音量,好像这样就能让事实改变一样。

“那也要她需要啊。“阿格莱塔低声叹息。

“她不需要么?”威廉里奥反问。

“我一直觉得克里斯汀·彭德拉根,现在是克里斯汀·金哪怕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也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而且她身上有些特质是她所属的阶层,相近处境的少女身上是没有的,我不同意她是一个平庸的人的说法。”阿格莱塔说道,她是很少数以把克里斯汀当成独立对象来评价的人。

“您”

“说到底,您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克里斯汀小姐按照您的意志行事呢?这样和皇帝陛下又有什么区别呢?区别是有的,陛下考虑他女儿的人生的时候,至少有为亚历山大考虑的国家大义之名和身为父亲对女儿的责任,那么您呢?”阿格莱塔没有给威廉里奥反驳自己的机会。

“可以享受一帆风顺的人生道路,不比不体面的自己出面要省事的多么?”威廉里奥想都不想就答道。

“省事是殿下的行事之道么?”阿格莱塔问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涉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的问题。”威廉里奥说,“说到这个,有些事我早就想跟您说了。”

“您请。”

“您似乎,对小叔叔,影响力颇深?”威廉里奥说这话的时候居然不是试探性的口气,不过也是,亚历山大独一无二的皇位继承人是不用忌讳什么。

“比如?”枢机大臣不知皇储所指,准备见机行事。

“比如最近的一些经济方面的”

“哦。”阿格莱塔了然。

“陛下税制改革后开放了贵族经商限制,现在又用别的方式加以束缚,这不仅是无用功而已,是突破‘度’的行为。”威廉里奥说。

“‘度’?”

“小叔叔在各个领域收权,一方面提拔了斯特林阁下和玆兰恩阁下之流,一方面税制改革,为君之道是我应该学习的对象。”威廉里奥说,“但是似乎对‘老大人’们有些过分了。”

“怎么说?”

“既然穆莱尔阁下是小叔叔最信任的人,跟您说清楚也是件好事。”威廉里奥想了想说:“不管是‘新大人’们还是‘老大人’们,都不该过于出挑。”

“您难道看不出陛下更倾向于谁么?”阿格莱塔不相信威廉里奥看不出来,“原来您认为这样的倾向是我的影响么?”

“看得出来,问题是皇帝应该有感情倾向么?”威廉里奥反问。

“那皇帝应该怎么样?”

“在其位谋其政,皇帝当然应该统治,并且不惜一切代价维护统治,感情上不该倾向于手下的任何一方。”威廉里奥一脸“你明知故问么”的表情。

“阿尔费雷德陛下希望亚历山大可以更加强大。”阿格莱塔说。

“小叔叔希望?”威廉里奥追问。

“您高估了我的能量,陛下想干什么一定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

“那么我也这么希望。”威廉里奥说道,但是他和阿格莱塔都知道两人所言不是,至少不全是一个意思,“为了让亚历山大更加强大,希望枢机大臣阁下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好的意味上。”

“是。”阿格莱塔附身行礼。

威廉里奥摆摆手,示意枢机大臣可以离开了,这场谈话不仅没能改变什么,似乎这位皇帝最依仗的权臣更加坚定了她的目标。

看着枢机大臣离开的身影,威廉里奥垂下眸子,如果仅限于狄奥多拉和克里斯汀的问题,他和阿格莱塔应该是可以达成共识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希望跟阿格莱塔产生分歧,但是事实是她和皇帝之间的互相影响让皇储过早成熟对政治早就有自己一套看法的威廉里奥感到不安。但愿,只能说是但愿,这样的事态不会进一步发展。

章一百二十四:初舞

威廉里奥把自己的思绪从皇帝和枢机大臣那里抽回来,他还需要去找克里斯汀。于是他快步走向谒见厅,然而他靠近门口之后却放轻了动作,因为陪在克里斯汀身边的并不是阿尔费雷德。

“不感谢我来的及时么?“路易德文很有辨识度的声音就这么撞入威廉里奥的耳中。

路易正在变声期,他自己由骨传导接收的音色和威廉里奥经空气传到接收的声音有着很大差别。所以他自认为“华丽低沉宛如大提琴的“嗓音在威廉里奥听来沙哑刺耳,很是难听。

“谢谢。”克里斯汀真诚的说,刚才她真的差一点就要忍不住了。

“你现在就像逃离捕兽笼的小兔子。”路易轻快的笑。

‘真难听’威廉里奥腹诽。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威廉里奥将身形隐到立柱后面,依稀可以看到克里斯汀黑色丧服的一角。

狄奥多拉过世以来,克里斯汀就没有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也不管是不是在皇宫,当然,也没人管得了她。

“但是还带着镣铐的小兔子即便逃离捕兽笼也跑不远,还是会被猎人抓回去的。“路易油腔滑调。

‘居然有些道理’其实这也是威廉里奥相对克里斯汀说的,他觉得克里斯汀的挣扎一直没什么意义。

“你是猎人“克里斯汀侧目。

“我是好心人,提醒小兔子在真正拥有逃离的能力之前,最好安稳些。“

“谢谢提醒。“克里斯汀听上去很有耐心。“还有谢谢你答应那个计划,我为之前的态度道歉。”

“因为我很欣赏有自己主见的女性,所以别客气,你解除收养关系的申请让我觉得你挺有意思,就算订婚也不至于让我不能忍受。“路易稍稍收了轻佻的气场,“不用总是谢来谢去的。”

‘’威廉里奥持保留意见,如果克里斯汀不这么做,现在依然是亚历山大的公主,他也多几分可以把她留下来的可能。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愚蠢,就这么几乎放弃了一切。“克里斯汀说。

“你对我误解很深。“陈述句,“哪怕不从别的角度来说,你做出的事大部分人都不会做,很有趣。”

‘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为了让人误会的吧!‘威廉里奥今天恐怕要透支一生的吐槽能力了。

“亚历山大是一个严谨的国家。“你太轻佻了。

“拉倒吧,亚历山大是一个严谨的国家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亚历山大吗“路易轻笑,“你倒是会寻找理由为自己的好恶开脱。”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很喜欢你,但是绝不讨厌,而且我的感谢是真诚的。“克里斯汀承认到,“如果刺杀目标真是我,那你等同于救了我,给了我一条生路。”

“不讨厌就好,毕竟我是你的未婚夫。“路易满意的点头,然后面朝克里斯汀做出了一个邀舞的姿势,“皇室家宴哪怕是不能参加,也总有人喜欢凑热闹,从这里刚好能听见大厅的音乐,和解之舞”

皇室家宴,受邀者当然在比较私人的空间里,没资格列席的人则在惯常的舞厅里照常会晤,跳舞,交换情报,寻找晚上的陪伴者什么之类的。

“还是不了。“克里斯汀略显尴尬的说。

“怎么“路易挑眉,他没想过会被拒绝。

“我,对跳舞不太在行。“克里斯汀撇开目光,心虚的说。

‘你的岂止是不太在行!‘想起以往的舞会,威廉里奥心有余悸。

“我来带你,小心,你的手,伤还没好。“路易很撩人的说,顾及着克里斯汀的手臂的同时,把她扯到宽敞点的地方。

“你这岂止是不太在行!“路易把威廉里奥的心声脱口而出。

一曲华尔兹,节奏偏慢的以旋转为主的华尔兹,路易一直有自己可能踩不上鼓点的错觉。他撩遍克里斯顿小姑娘的路易·德文,国标舞种种点满技能点的舞蹈小王子,居然被带的踩不上鼓点开玩笑,怀疑人生好不好!

克里斯汀突然足下一顿,站立不稳,路易差点因为惯性脱手,赶忙侧身半个旋转,防止重心不稳的两人摔倒,并且成功的错过了一个小节的音乐。

路易没办法,加快节奏去追赶逃跑的音乐。终于,在最后一拍的时候赶上了,眼见就是一个完美的结束!克里斯汀,踩了他的脚。

迷之尴尬。威廉里奥不忍去看,克里斯汀身体很好,和狄奥多拉一样体质敦厚。但是平衡感奇差,节奏感也时好时坏,所以合宫没几个人敢跟她跳舞的。

“你的平衡感和节奏感,是被诅咒了吗“路易毒舌适时上线。

“额。“

“算了,再来。“路易说。

“啊还跳“

“如果你想让看不起你的人正视你,就从能做到的没一点开始。“

“但是“

“姑且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对自己的公爵夫人的要求远不止一个子宫而已。“路易说。“主持好各种社交场合,舞蹈技能是必须的,还关乎外交。不只是舞蹈,你要是能在其他事情上帮到我,那就更好了。

“我又不会真正嫁给你。“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我还要回来为我母亲讨回公道呢。”

“那你也总有一天要统治一方,小小姐,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上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儿而已。“路易说到,“看看你姑姑,还有你妈妈,包括那位枢机大臣阁下,这个世界的未来,她们才是姑娘们该有的姿态。因为不是这样,就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嗯。“克里斯汀点头赞同。“来吧,不就是跳舞,放马过来就是!“

“你心情好多了啊。“

“啊你,难道说。“

“心情好就好,有些事,它让你觉得心里堵得慌,但是你又不能把它怎么样,那干脆,自己过的快活些,至少,要让他们觉得你痛快!“路易说到动情处。

“你怎么知道。“

“算是经验吧。”

威廉里奥看着眼前的一幕,蹙眉肃立了一会儿,继而默默离开,也许,他真的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太好,也许他太过无力,让克里斯汀失望了。那他要做的事情就很明确了,曾经他被阿尔费雷德威胁解除了克里斯汀的继承权,但是上一局,他赢得了参加狄奥多拉葬礼的权利。

也许,等到他可以把克里斯汀接回来,还狄奥多拉的死一个公道,一切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章一百二十五:长狩

弗蕾姬亚真的是整个亚历山大的宠儿,她接连不断的收到茶会、宴请和沙龙的邀请函。但是弗蕾姬亚从来不是会在自己之前轻易考虑他人的人,一切随心,于是不少邀请吃了闭门羹,甚至还有她答应了又临时反悔的例子,让主人家的面子上很是过不去。

推掉大半社交活动的克里斯顿公爵夫人整日泡在靶场和私人训练场,同旧部回忆往昔峥嵘岁月,以及消耗她过于旺盛的经历。在克里斯顿,她也会这样做,但更多时候是参与大大小小的军演。但是她已经不是亚历山大的最高军事指挥官,虽然不是不能出席亚历山大的军演,但是总不能频繁出现在亚历山大的军事禁区里。

其实弗蕾姬亚并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但她会给阿尔费雷德面子,在这一点上,她和威廉里奥是很有共同点的。而且在贵夫人的沙龙里讨论八卦,虚与委蛇让弗蕾姬亚觉得意兴阑珊,作为天真与残忍的结合体,她一生都属于军队。

凡事都有例外,也总有一些活动能让弗蕾姬亚提起兴趣。比如,一年一度的长狩。

曾经,亚历山大是没有“季节性狩猎“这种说法的,拥有自己和土地的贵族们可以在任何季节狩猎他们想要的任何猎物。

当环保主义和动物保护主义兴起,“高贵的大人”们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让步,即使是自己的领土,也会象征性的收敛,然而这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自克里斯蒂娜登基,传统贵族的实力就在不断缩水,影响力不断下滑,他们开始失去猎场,失去对土地的掌控力,他们终于不能肆无忌惮的侵害野生物种。新崛起的诸如柴斯菲尔德一类的资本新力量,对老牌贵族们的生活方式既排斥又向往,他们中的一些通过联姻融入了旧贵族,沿袭了他们的狩猎传统,但是另一部分,选择了更便捷的生活方式。狩猎的广泛性大幅削弱。

最后,亨利二世,克里斯汀的祖父时代出台的《限制捕猎法》终结了缺乏限制的狩猎。

现在,亚历山大允许狩猎的地区仅在夏秋和冬春之交开放三个半月,这些地区包私人狩猎区和公共狩猎区。也就是说,即使是自家的产业,也不能在规定时间之外猎取生物。可狩猎的物种也受到严格限制,莫说濒危物种,一般物种一旦存在数量减少的隐患,即刻禁猎。

当然,再严格的法规都存在灰色地带,权势熏天的某些人可能逃离处罚,甚至违期狩猎禁猎物种。但是,总体上,曾经不加限制的大规模狩猎风潮造成的物种灾难得到了缓解。

弗蕾姬亚这次赶上了每年二月到三月夏秋之交的“长狩“,相对的八月份冬春之交则是“短狩“。(1)当然,这是以卡梅洛特为标准,如果在北方四岛中属于亚历山大的那两座岛屿,则会是相反的时间。

本来大规模狩猎已经不是流行,但是这次弗蕾姬亚回国,阿尔费雷德干脆把皇家的温纳迪狩猎庄园开放给所有打猎爱好者三天,视为长狩的开幕礼和与克里斯顿的联姻庆祝仪式。

一时间,盛况空前,自八大家族往下,但凡对狩猎有点兴趣的,都涌进了温纳迪(2)庄园,就连柴斯菲尔德家族都派人横跨大陆,从东海岸到西海岸来捧场。而自从怀孕就躲在亚历山大养胎的梅丽珊想克,也因为想刷刷皇后的存在感而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兵保护着出席了。

不参与狩猎的观众聚集在猎场旁边的敞篷里。梅丽珊克和她的凯麦忒女官以及侍卫们坐在正中仅有的一座紫色棚子下,因为阿尔费雷德要下场狩猎,所以只有她自己在皇室的席位上。

人**头接耳的议论着会是谁来开这第一枪,有人猜测是阿尔费雷德,也有人猜测会是弗蕾姬亚,道格拉斯·道尔顿和道达娅·道尔顿,卡洛斯·卢卡斯都榜上有名。

马栏开启,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点,然后,身着红色猎装,袖口还坠着几缕打眼流苏的路易·德文骑着一匹枣红色的矮种马马驹,纵身而出。

路易绕场一周后在克里斯汀面前停下,接过侍从递上的改良猎枪。路易出生于通用历405年十月,到现在是十三岁半,原装的猎枪的后坐力足以震碎他的骨头,而有些高大的成年马比他还高的多。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路易也不是逞强的人,更不是弗蕾姬亚一般的天才。所以无论是马驹还是改良枪他都欣然接受。

“我的亲爱的克里斯汀,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隔着栏杆,路易将手腕伸向克里斯汀。

“当然。“小公主,不,是哈默尔恩女侯爵走下台阶,在围栏边扯下发带,然后她有些为难的望向未婚夫。“我可能不能很好的把它系上你的手腕。“狄奥多拉葬礼是她受的伤还没好,虽然不再吊着绷带,但是也不宜过多行动。

“没关系。“路易把猎枪递还给侍从,用他腾空的手和克里斯汀完好的手臂配合,在自己的左腕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3)。

然后,路易拿回猎枪,示意场边。场边的服务人员会意,拉开笼子,几只鸟飞出,路易同时关闭保险,策马向前,翻身瞄准,扣下扳机,枪响处,一只应声坠落。

为等路易向在场众人示意胜利,又是“砰“,另一只坠落。阿尔费雷德跨坐在他那匹黒鬃乌尔马(4)背上,勒住缰绳。在他停下之前,弗蕾姬亚已经冲出马栏,胯下的赤晕马(5)色泽若血,一名侍从紧跟着她,她抬手一枪,也不看是否打中,就接过第二把,再上膛太过浪费时间,发枪!然后是第三把,没有犹疑,开枪!弹无虚发,等她侧身勒马停下的同时,她射下的第三只刚好落地!

弗蕾姬亚用行动证明了猎场和和战场一样,都是她的领地,即使是亚历山大的皇帝,也不是她的对手。

路易纵马回到克里斯汀身旁,阿尔费雷德也来到这边,他执起克里斯汀的手,将它交给路易,路易接过高举过头顶。

“愿克里斯顿和亚历山大友谊长存!“路易高声宣布。

“愿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友谊长存!‘克里斯汀重复到。

考虑到是克里斯汀嫁往克里斯顿,所以订婚典礼要在克里斯顿举行。但亚历山大还是需要一个宣告性的仪式,长狩开幕典礼就是最好的场合。

弗蕾姬亚的表演相当精彩,但是绝不满足于猎几只小鸟,长狩是可以猎鹿的,但也仅限于没有生存危机的大型种群,濒危动物名录里的要是敢动最高是可以死刑的。看来克里斯顿公爵夫人是打算亲自为晚宴提供主菜食材了。而其他人,只是看肯定是不过瘾的,于是,可以下场的相继下场,到林间寻觅猎物。而猎场这边,则是开始了接连不断的庆祝表演。

章一百二十六:排行

路易就直接穿着猎装回到了座位上,看起来意犹未尽,他刚才表演完成后去自由猎场那边寻觅了几个小时,都没找到中意的猎物。大概打算补充一下能量之后也去林间碰碰运气,鹿他是没什么自信的,但是兔子还是有机会的。

“怎么样,要和我比试一下吗“路易瞥向威廉里奥,他和克里斯汀的棚子紧挨着威廉里奥的。

“我就算了。“威廉里奥面不改色。

“别呀,狩猎是最能引起女孩们尖叫的活动,这么好的机会,放过未免太可惜了吧。“路易不依不饶。

“我可没有对着你尖叫。“克里斯汀道,对路易的不要脸感到无语。

“真的不了,我今天,不能骑马。“威廉里奥推脱,他自从在亚历山大宫跪了那么一次之后,膝盖就一直没有好过。

“真可惜,听说你枪法不错,骑术也很出色的。“路易很是遗憾。

“说起来,你的枪法是,弗瑞亚姑姑教导的么“克里斯汀问到。

“除了她还能有谁,克里斯顿虽然重视军事,也没有十岁不到就训练枪法的。“路易翻了个白眼,“包括骑术也是,弗瑞亚对我在学业方面的要求高着呢,比对我弟弟理查还要严格的多。”

“证明姑姑对你的期望值很高。“威廉里奥说。

“你也要学学枪械和防身术才行。“路易叮嘱克里斯汀。

“这个,没必要吧。“克里斯汀还没说话,威廉里奥率先开口。

“当然有必要。“路易强调。

“但是“

“好了。“克里斯汀阻止两人,“这件事以后再说,路易,我虽然没学过枪械和防身术,但是我敢担保,你的骑术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哦“路易很意外,“那等你手好了,咱们务必要比一比。“

“克里斯的骑术是阿尔伯特伯爵阁下亲自指导的,掉以轻心真的可能会输。“威廉里奥为克里斯汀发言的可信度增加砝码。

“哈默尔恩老伯爵指导的么,那我一定要见识见识。“

“说起来,凯文,就是凯文·里昂,他的剑术据称是亚历山大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克里斯汀突然想到,凯文此时正在医院看护还在昏迷的玛姬,他们是昨天刚到的卡梅洛特。

“剑术现在用处不大了,我就会个皮毛,还是被弗瑞亚逼着学的。“

“那要看是什么人,要是弗瑞亚姑姑的话,赤手空拳可能都比里昂阁下拿着枪要强。“威廉里奥想起葬礼那天的事依旧心有余悸。

“不是说策略上只有罗伯特姑父可以和弗瑞亚姑姑抗衡吗而单兵作战姑姑是世界第一。‘克里斯汀说。

“美尼德皇帝,还有他手下的荷森将军,姑姑和姑父。这几位战术上究竟谁强谁弱,一直争论不断。“威廉里奥笑到,‘没有绝对的’世界第一‘这种说法。“

“但是一般认为是没有人比弗瑞亚能打的,但是鉴于她的强悍基本超出人类的范畴,一般评选单兵作战实力的时候,就直接只评第二了。“路易一脸沧桑,看来是从小到大没少在训练场上被弗蕾姬亚完虐。

“总之,姑姑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克里斯汀眼中神采奕奕,满是憧憬,她以前只觉得姑姑对自己很好,听说了姑姑的无数传说。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她真的明白“弗蕾姬亚“这个名字意味着这什么的时候,她就不可能不为之倾倒。

“差不多吧。“路易不否认,“那我下场了,我要为我的未婚妻奉上晚宴的配菜,你想吃什么“他朝克里斯汀眨眼。

“嗯,刚才那几只鸟就行了吧。“克里斯汀说。

“那充其量只是热身而已。“路易不屑的说。

“兔子吧,可别让我失望。“克里斯汀思考了一会儿答道。

“真的不来一起吗“路易离开前最后问威廉里奥。“你要保护她(他朝克里斯汀努努嘴),只是嘴上功夫可不行啊。“

“真的不了。“威廉里奥莞尔,“就像弗瑞亚姑姑不需要动手就可以通过言语讯问一样,我也不用通过身体能力来保护我的妹妹。“威廉里奥有理有利有节的说。

路易不做回答只是打了个响指,翩然离去。他想去追弗蕾姬亚,看看能不能分到一杯羹。

如果路易知道弗蕾姬亚现在已经深入到猎园的什么位置,他恐怕会放弃这个想法。

穿过猎园的表演猎场,远离观众席的自由猎场开始延展,它的起点是一片密林,经过四到五个小时跋涉,你才能到达皇帝和他妹妹现在所处的地方------狄色拖小平原。

“新婚燕尔,你看起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弗蕾姬亚纵马狂奔的同时打量着哥哥。

“有话直说。“阿尔费雷德勒紧缰绳,停下马头,“已经不算新婚了。”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誓言。“弗蕾姬亚极为认真的说。

“克里斯出生前,你也这么派人警告过了。“阿尔费雷德不因为妹妹的态度而生气。

“对,鉴于你马上要有第二个孩子,还有可能是儿子,我认为我有必要亲自来提醒你。“弗蕾姬亚说

“朕永远不会忘记。“

“对狄奥多拉下手的无疑就是你的新皇后,当然,她是凯麦忒的公主,是两国联盟的重要维系者,她不能出事。“弗蕾姬亚说。“这次刺杀也是她的手笔吧。“

“你不是自己审讯过那些杀手了么他们只说了目标是莱塔,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是的,所以我没有直接杀了梅丽珊克·凯麦忒。“弗蕾姬亚没在开玩笑,阿尔费雷德知道,“因为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你的情妇,自白剂还是有点用的,但是幕后主使,他们嘴上仿佛被铁铸过一样。”

“嗯。“

“但是,如果她敢对小威廉下手,我是认真的,阿尔,如果她敢动哥哥的儿子一根汗毛,那么我做出的事是不计后果的。“弗蕾姬亚故意用威胁的口气说到。

“朕知道,这是也朕不追究这件事的原因,她没有触及底线。和凯麦忒的关系要比满足克里斯汀的要求重要。“阿尔费雷德沉吟到。

“我会把那孩子带走,我保证让她成为克里斯顿无忧无虑的公爵夫人。“弗蕾姬亚远眺无垠的猎场,“她是小威廉成为一个优秀皇帝的威胁,她是他的弱点,皇帝不需要弱点。就像你,阿尔,小威廉是你的死穴和底线,但从来不是弱点。“

“克里斯就拜托你了,那孩子“

“我知道。“弗蕾姬亚打断阿尔费雷德,“还有,不能让梅丽珊克为所欲为。“

“她会得到教训的。“阿尔费雷德承诺。

“很好,那就没有其他事了。“弗蕾姬亚收起严肃的表情,“要比比谁是今天的mvp吗“

“像小时候那样“

“像小时候那样,又不一样。“弗蕾姬亚道。

“朕和你可以把他的补上。“阿尔费雷德率先扬鞭,冲出去。

“那可要抓紧时间了!“弗蕾姬亚跟上他。

章一百二十七:警告

“你其实可以试着和他和平相处的。“克里斯汀有些腻味表演,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威廉里奥闲聊。

“谁“

“你说谁“克里斯汀翻白眼。

“你迷上他了“威廉里奥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问。“你几天前还不是这样的态度。”

“威廉哥哥,我们都还只是十二三岁而已。“克里斯汀无奈,“只是他维护了我,对我释放了善意,如果不是他主动提出的联姻,我到克里斯顿的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他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和恩人关系这么不好。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克里斯,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你总把人往好处想,即使被背叛,也从来不知道吸取教训。“威廉里奥显得忧心忡忡,“而且所谓第一印象对你而言就是个笑话,你对人的看法会着他们的行为而改变。”

“所以呢“

“你应该知道吧,他还有个弟弟。“威廉里奥提醒到。

“理查。“

“对,理查,理查是弗瑞亚姑姑的儿子,弗瑞亚姑姑是姑父最重要的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他向我伸出援手是为了讨好弗瑞亚姑姑,为了保住他的储位。“克里斯汀恍然大悟,“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如何你被人利用了,克里斯。“威廉里奥最恨把克里斯汀卷进这些事情里的人。

“但是他有没有害我,只要他不害我,那他为什么帮我就不重要。“克里斯汀解释到,“如果他背叛了我就另说了。“

“你可真是“威廉里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真的不喜欢他的性格和作风,但是这不妨碍我感谢他。“克里斯汀继续说,“威廉哥哥,你也不想我为难的吧。“

“我知道了。“威廉里奥应下,这就是克里斯汀的特性,乐观积极,用最大的善意去关怀别人。但是,一旦遭到没有苦衷的背叛,就绝不会再原谅那个人。比如我阿尔费雷德,比如简·金,比如莫妮卡·金。

“抱歉。”克里斯汀目视前方,这么突兀的冒出了一句。

“什么?”

“那天,跟你吵架。”克里斯汀语气里真的满是愧疚。

“是你的话我能怎么样呢?”威廉里奥叹息,“你要好好的,等我把你接回来。”

克里斯汀无声的点头,她明白,威廉里奥这不是认可自己的决定,只是因为是自己,所以他姑且不谈了。所以她很感激,也流露了柔软的一面,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如今就是威廉里奥了。

相较堂表亲三人的小摩擦大和谐,梅丽珊克所处的敞篷却是气氛紧张,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火药味。皇后非常看重自己这一胎,她嫁过来快三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怀孕,自然把她的孩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对于围绕在她身边的一些人也是。

对于这些人而言,或者一位年幼的皇储更好图谋,或者希望未来的帝国皇帝拥有更加高贵的血统(毕竟威廉里奥声名在外,而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母亲是小骑士家的女儿),或者是因为于凯麦忒结盟而获利。当然也不乏冲着梅丽珊克的美貌和财富来的。不论如何,这些人,已经在暗中成为了梅丽珊克的忠实支持者。

所以当手持猎枪,大刀金马的弗蕾姬亚靠近梅丽珊克的敞篷时,梅丽珊克和她的支持者们立刻紧张起来,甚至只是利益共同体的佩恩也起身朝这边张望。

“这个,算是我祝福未来侄子侄女的礼物。“弗蕾姬亚把猎枪抛给侍从,往身后一指。

梅丽珊克看到一只尚有气息的雌鹿被几人拖拽着,停在帐前,它身上的弹孔还在往外汩汩的冒着鲜血。

梅丽珊克下意识的就像干呕,她晕血,而且这只雌鹿的血腥气确实重了些。但是,弗蕾姬亚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所以她还是压下心头的不适,向弗蕾姬亚道谢。

“不用谢,大人。“弗蕾姬亚说。“凯麦忒和亚历山大的互助同盟就像克里斯顿和亚历山大一直以来的合作关系一样,对于双方都是有利的。您不远万里来到亚历山大成为这里的皇后,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是啊,我不仅会维系亚历山大和凯麦忒的关系,也愿意和克里斯顿友好往来,无论是作为亚历山大的皇后还是凯麦忒的公主。“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因为现在的局面是这样和谐,期待它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对吧,小威廉“弗蕾姬亚提高声音,吸引威廉里奥和克里斯汀的注意。

“亚历山大打了太久的仗,现在的和平的确来之不易。“威廉里奥很给面子的附和。

“我给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亚历山大未来的索罗卓公爵或者萨肯迪瑞公主一头雌鹿作为礼物,祝福他或她的出生。而你,”弗蕾姬亚拍击双手,几人又拖上一头雄鹿“是这头雄鹿。”

“拜占庭亲王或君士坦丁公主。“梅丽珊克提醒到。

亚历山大皇帝的长子默认受封拜占庭亲王,长女是君士坦丁公主,而次子统封索罗卓公爵,次女统封萨肯迪瑞公主,这些都是惯例比如阿尔费雷德即位前就是索罗卓公爵,而弗蕾姬亚本人被尊称了十几年的君士坦丁公主。

威廉里奥是阿尔费雷德的侄子而不是儿子,所以没有受封拜占庭亲王。而君士坦丁公主这个称号,直到几天前,还属于克里斯汀,到她主动放弃和皇室的关系为止。

“君士坦丁公主!”威廉里奥反应过来,举起酒杯,然后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梅丽珊克觉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克里斯汀这么一搞,她就“被出生“了一个女儿,又回避了拜占庭亲王一般都是皇储的惯例,着实憋屈。

“呦,还是弗瑞亚厉害!”路易的出现恰到好处,他吹着口哨,策马扬鞭,把手中的一只血淋淋的兔子掷上克里斯汀的桌子,克里斯汀皱眉后退。“你的辅菜。“然后他又绕场一周,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尖叫,这才翻身下马,去更换衣服。

“收回前言,我果然受不了这个。“克里斯汀抽搐着嘴角看着那只兔子,腹诽这直接把猎物带回观看席的野蛮习惯,绝对是姑姑影响了路易。

“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威廉里奥带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说。

随后,前去打猎的人们带着或多或少的猎物,陆陆续续的返回席位。连老佩恩都友情参与了一把,虽然什么都没打到。卡洛斯·卢卡斯带回来的最珍贵的猎物是一只费尤斯野猪(1),其余的都是飞禽。道尔顿兄妹合力带回两只健硕的西羊(2)和几只觊觎他们猎物的横斑野犬(3)。最出人意料的是帝国的枢机大臣阁下,阿格莱塔表示自己也想试试的时候没有人看好她,更何况她在刺杀中有些错位的肋骨才被矫正好,但是她却带回来今天经济价值排行第二的猎物------一只银耳湿狐(4),这只栖息在沼泽环境下的走兽在可以打猎的动物中,身价位列第四。

“你怎么做到的“阿格莱塔展示猎物的时候,克里斯汀问到。

“我有最好的打猎老师。“阿格莱塔神秘一笑。

最后,压轴的,阿格莱塔“最好的狩猎老师“,皇帝陛下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观看席。马鞍上倒垂下来的,赫然是所有可猎动物中身价第二位的白羽钩爪老鹫(5),也是今天所有猎物的价值魁首。

“那么,今天,阿尔费雷德陛下和弗蕾姬亚殿下拔得头筹!“评判官宣布,阿尔费雷德赢在精,弗蕾姬亚赢在多。

梅丽珊克起身离席,她今天已经刷够了存在感,晚上分享狩猎成果的篝火晚会,她可不想参加。人类对未知本来就充满恐惧,虽然他们用灯光和电力驯化了黑夜,但是夜晚依旧充满了危险。

“你要回去了“在所有人都期待着享受自己打下的猎物经宫廷御厨的手烹制成美味佳肴时,弗蕾姬亚靠近梅丽珊克。

梅丽珊克屏退左右,让他们站远些,既然弗蕾姬亚要找自己,她就奉陪,她可不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些什么。而且,她还有王牌。

“啊啦,那位黑暗里潜伏着的小野猫最好别动!“弗蕾姬亚朝着梅丽珊克敞篷后边的帘子朗声道。

那里没有人,或者说应该没有人。但是弗蕾姬亚就是自信的盯着那里。清风拂过,帘脚卷起,没有人,真的没有人。

塞勒涅离开了可以帮助到自己的女主人的范围。理由只有一个,她无能为力,明明她和梅丽珊克离得更近,但是,弗蕾姬亚完全有实力在她掀开那帘子之前,结束在场所有人的生命。

“我只说一次,梅丽珊克·凯麦忒,停止你进一步的行为,原原本本的把你做的事情告诉我哥哥,他不会动你,但是,你要付出代价。”弗蕾姬亚说完转身就走。

梅丽珊克的冷汗从发根流到发梢,直到塞勒涅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直到她的那些“保护者“重新围过来。然而,明明身边都是人,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安全感

“陛下,我很抱歉。“塞勒涅道歉。

““梅丽珊克没有理会她。

“陛下“塞勒涅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人能威胁我,没有人。“梅丽珊克自言自语,稳定内心,带着一种执着的癫狂,癫狂的忧郁。

塞勒涅没来由的觉得可怕,汗毛直竖,她还不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章一百二十八:操盘

长狩会持续大概两个月,但是为期三天的开幕礼永远是最热闹的,尤其是这一次还加上了和克里斯顿的联姻庆祝的名目。亚历山大但凡有财力参与狩猎的人,几乎都汇集到了温纳迪庄园,所以会在这里见到格蕾丝·柴斯菲尔德和她的儿子并不奇怪。

“女侯爵阁下,小公爵殿下。“坐在轮椅上的格蕾丝行动不便,所以她只是点了个头。

“这位是“路易基本能把亚历山大有头有脸的贵族政要数过来,却没在脑海中搜索出这样一位气质上佳的残疾女性。

“格蕾丝·柴斯菲尔德,这是我的儿子迭戈。“格蕾丝自我介绍。

“……“路易没说话,柴斯菲尔德是雄踞这片大陆的商业巨贾他知道,主要涉及证券业和it。但是这位格蕾丝,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家族斗争的失利者,现在和哈默尔恩合资经营媒体业。

“柴斯菲尔德女士。“克里斯汀很感谢这个帮助了金家族的和母亲同样婚姻不幸的女人,因而产生同病相怜之感。

“听说女侯爵阁下要到启程前往克里斯顿了,我来这里一为问候,二为送行。“格蕾丝说明来意。

“三是为了试探失去狄奥多拉阁下的哈默尔恩是否还有继续合作的价值“路易冷不丁的开口。

“路易!“克里斯汀伸出左手对着路易小腿就是一下。

“嗷!“路易大声叫嚷。

“我根本没用力,你鬼哭狼嚎什么“克里斯汀挑眉。

“哪有,疼死了。“路易埋怨。

格蕾丝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互动。自从中庭那次舞蹈培训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除了被无奈绑定的未婚夫妻和实际并不存在血缘联系的亲戚关系之外,多了类似朋友意味的联系。

“咳咳。“注意到格蕾丝还在场,克里斯汀觉得尴尬,咳嗽几声算是掩饰。“请您别误会,我的未婚夫在事关我的利益的问题上比较敏感。“

“看出来了。“格蕾丝附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是,您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吗“克里斯汀话锋一转,盯住格蕾丝。

“什么,当然没有。“

“即使你今天不来见我,我也要在离开亚历山大之前拜访你一次的。”克里斯汀说,“毕竟,您现在是我财产构成重很重要一部分的负责人。”

“所以你们其实是很清晰的利益共同体,有话直说吧。”路易还嫌不够。

“我个人是真的没有和哈默尔恩结束合作关系的意向的。”格蕾丝想了想,这样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克里斯汀听出格蕾丝话中有话。

“就是虽然我妈妈想继续为哈默尔恩工作,但是我舅舅,二舅,马克西姆·柴斯菲尔德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迭戈·贾莱尔和母亲交换视线,然后说到。

“你……“

“比较复杂的家庭环境是很难培养出天真的孩子的。“迭戈·贾莱尔说。

因为克里斯汀上次见到他也不过一两年前,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是完全不同于那时胡闹的安稳。但是仔细想想,那次见面时,他在人前是胡闹的,但是晚上密谈的那次,除了提及他父亲约翰·贾莱尔是他有情绪波动,其它时间都安静的可怕。静水深流,虽然现在尚且稚嫩,假以时日,没有人知道平静水面下波涛汹涌的暗流会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女侯爵阁下可能不知道,我和你母亲的合作关系是很复杂。“格蕾丝说。

“我大致明白,你的大哥搭上了我继母这条线,所以你二哥想要有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后盾。而我妈妈正好可以提供和这样的后盾,也就是阿格莱塔接触的机会。作为回报,你代理哈默尔恩的媒体业。“克里斯汀一边回忆狄奥多拉对自己强调过无数次的话,一边大概把她的意思表达出来。

“不止如此,我代理哈默尔恩的媒体业的同时,柴斯菲尔德也进军这个市场,给哈默尔恩提供一定的帮助,虽然没有资金支持,但是人脉也是一大助力。“格蕾丝补充到。

“那么现在……“

“现在我二哥认为他已经和枢机大臣阁下建立起足够牢靠的关系,哈默尔恩已经不是必须的了。“

“典型的卸磨杀驴,商人主义。“路易总结。

“但是阿格莱塔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克里斯汀一直很信任阿格莱塔。

“我恐怕你要清醒点了,那位枢机大臣阁下,一直是你父亲的死忠,她介入亚历山大最大的财阀,对你爸爸而言是有好处的,怎么可能因为你说断就断。”路易直陈利弊。

“你不想这样“克里斯汀把希望寄托到格蕾丝身上。

“我不想,但是违背我二哥的意志,我和迭戈都有可能会再度成为大哥的猎物。也可能不会,毕竟他看不起我,更看不起媒体这点‘小打小闹’。”格蕾丝苦笑,“所以女侯爵阁下,我不是不能完全脱离二哥的‘保护’,只是你需要让我看到未来。”

“你觉额我能给你什么“克里斯汀是真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

“这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会和阿格莱塔谈谈的,还有威廉哥哥。“良久,克里斯汀说,“也许阿格莱塔会继续和你二哥互为依仗,但是,她不会看着哈默尔恩这么好的势头衰弱下去。哈默尔恩是我的财产,我……“克里斯汀挣扎着,难过着,厌恶着,克服极大的困难说出下面的话:“我和她效忠的那个人有血缘关系。至于威廉哥哥,就更好说了。“

克里斯汀眼了一口唾沫,眯眼斜视路易一下,有点心惊胆战的继续说:“哈默尔恩所有涉及媒体业的产业都是我的东西,未来克里斯顿公爵夫人的东西。“

路易对此没有表态,算是默许克里斯汀把克里斯顿当筹码来谈判。

“好吧。“格蕾丝看起来不是很满意,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她真的受够了受制于马克西姆,她想靠自己。“但是以后我二哥就是竞争对手了,原本的助力会成为阻力。“

“会很困难吗柴斯菲尔德会成为敌人么“克里斯汀问到。

“会很难,但是现在亚历山大的新闻业哈默尔恩是占有一定优势和话语权的。“格蕾丝不知是不是安慰克里斯汀,“至于柴斯菲尔德,我就是柴斯菲尔德啊。”

“柴斯菲尔德有着强大的财力,虽然克里斯是亚历山大最富有的贵族女继承人,啊,曾经是,现在你只剩哈默尔恩了吧。“路易看向克里斯汀,“但是和柴斯菲尔德抗衡还是有以卵击石之嫌的。更何况你的财产成年前是由聘请的代理财政官代理的。“

“有些东西靠钱是得不到的,商人看重钱,却不能成为钱的奴隶。“格蕾丝右手食指在路易眼前摆了摆,“炎倾陛下把周国的第一手信息获取权特批给哈默尔恩了,马克西姆花多少钱都买不来。“

“还有这种事“路易啧啧称奇。

“周国不像亚历山大,官方对一些信息是有管制权的,他们的媒体全部受到报道限制的制约。“格蕾丝解释到。

“那言论自由呢“克里斯汀有些不适。

“周国人讲究秩序内的自由,这点和我们很不一样。“路易看来是有所了解的。

“小公爵阁下能把克里斯顿同样的权利交给我们吗当然是在不泄露克里斯顿机密,无损于克里斯顿利益的前提下。“格蕾丝期待的发问。

“这我需要考虑一下。“路易说,眼神有些躲闪,不怎么坚定。

“格蕾丝女士,这个,克里斯顿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克里斯汀打圆场,她已经狐假虎威了一次了,绝对不能有第二次。她既然不会嫁给路易,就没资格要求路易提供这样的帮助。虽然威廉里奥猜测路易帮助自己另有所图,但是也就最多是讨好弗蕾姬亚。还是那句话,她不会真的嫁给他,他得不到亚历山大的后盾来稳固储位。

“对啊,以后再说吧。“路易催促。

格蕾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了一圈,然后点头致意告辞:“您慢慢考虑,我就先回去了。“

“以后,哈默尔恩也拜托您了。“

看着迭戈推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克里斯汀真的有些愧疚。她生平第一次在自觉的情况下自愿扯谎,还张口就是拉一个国家下水,不是那么容易平静下来的。

路易也纠结,他纠结的是自己说是考虑考虑,但是他并没有这件事的决定权。克里斯顿也讲报道言论自由,但是第一时间让哈默尔恩知道一些消息未尝不可。问题是他做不到,罗伯特没有给他这个权利,他刚才完全是怕自己流露出无能为力影响克里斯汀的谈判结果,其实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总而言之,二人各怀鬼胎,从狩猎场回庄园城堡的路上都不大愿意说话。直到看见庄园大门了,路易才打破了冷场。

“你,跟威廉里奥说这事的时候注意一点。“

“什么“克里斯汀被搞糊涂了,她和威廉里奥可是无话不谈的。她也意识到最近兄妹之间不想以前那么亲近,但总归是一条心,不至于需要隐瞒吧。再说了,她和威廉里奥认识多久,和路易认识多久,更信任谁,路易心中没数吗怎么会说这种话。

“我就是给你个忠告而已。“路易看似完全没有顾虑,“威廉里奥·彭德拉根,你觉得他是妹控吗“

“是,还是不是呢“克里斯汀自问,然后发现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回答不了。

“他对你的执着,超过堂哥对堂妹该有的执着,甚至超过亲兄妹。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从出生起,就没有什么东西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大概除了阿尔费雷德陛下,没有什么人能管得了他。“路易分析到,“但是你的变化,你的成长,你急于摆脱他的保护,让他觉得不安了,让他觉得有东西不在自己的掌握之内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这不是你想告诉我的吧“路易和威廉里奥有小矛盾是不假,但是当面说坏话可不是什么高明的举动,反而鸡肋得很。

“是弗瑞亚的意思,她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路易爽快的供出‘幕后’,“弗瑞亚觉得他对你的保护,急于让你回卡梅洛特,是他寻求安全感,寻求习惯里听话懂事的小妹妹的一种,什么来着哦,折射!弗瑞亚说话真是绕,犯罪心理学学多了。“路易吐槽到。

“但是……“

“克里斯汀阁下!“一声疾呼打断了克里斯汀。

“凯文!“克里斯汀将来人的名字脱口而出。

“是,是我。“凯文·里昂脱下帽子,躬身一礼。

“你不是在医院照顾玛姬吗“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就是这件事,玛尔塔她醒了。“凯文大叫。

“玛姬,玛姬·玛尔塔“

“是的,玛姬·玛尔塔!玛姬瑞亚·玛尔塔!“

巨大的欣喜袭击了克里斯汀,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幸好路易及时扶住了她。她最好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终于逃过了一劫,终于苏醒了。

“凯文,你替我跟姑姑还有……陛下请辞。“克里斯汀吩咐到,“我跟路易先去医院。“

“是!“凯文应下

章一百二十九:月亮

当克里斯汀和凯文马不停蹄的赶往卡梅洛特时,温纳迪庄园另一角,帝后正在共进晚餐。从卡梅洛特到温纳迪是有一段距离的,舟车劳顿加上在敞篷帐篷里坐了整整一天,昨日梅丽珊克只是草草吃了午饭倒头就睡,今天更是夕阳西下才起床。怀孕着实辛苦。

“费雷德。“梅丽珊克叉起一块烤鹅肝放进阿尔费雷德的餐盘里。“尝尝这个。“

“不错,鲜而不腻,又是凯麦忒大厨的手笔“阿尔费雷德尝试之后予以肯定。

“是。“梅丽珊克召来侍童给阿尔费雷德添酒。

“果然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连麦啤都不喝了“注意到梅丽珊克杯中紫红色的液体,阿尔费雷德揶揄妻子。

“我就忍几个月,等他(她抚摸小腹的位置)出来之后,再把这葡萄汁换成麦啤,开怀畅饮。“梅丽珊克说。

“说起你们凯麦忒的麦脾,还有这烤鹅肝。弗瑞亚现在还在林子里乱窜呢,等她回来恐怕就入夜了,一直吃野味也不好,把这两样东西给她送一份。“阿尔费雷德吩咐侍童。

“您真是关心克里斯顿公爵夫人。“梅丽珊克半含酸道。

“她是朕唯一的妹妹。“

“只是很少见兄妹关系这么好的。“

阿尔费雷德停下运动刀叉的动作,将它们放到置餐具的架子上。又将描画着藤蔓玫瑰的银盘子推远,侍童很有眼色的上前更换餐具。

“不是所有的哥哥都是凯麦忒王。“阿尔费雷德说。“所以不是所有的妹妹都会经历你那样噩梦般的遭遇。“

“这么看来弗蕾姬亚殿下算是比较幸运的。“

“她自身所有的美德也是她幸福的源泉。她深受克里斯顿人民的爱戴,而且跟路易关系也很和睦。”

“可惜我和克里斯汀阁下不是那样的母女,我一直挺想和她不那么紧张的。“梅丽珊克说的无比坦诚。

“她已经不完全算是朕的女儿了,你不用费太多心思在这上面。”

“这件事或许……“

“倒是威廉里奥,你还是要和朕的继承人尽量搞好关系的。“阿尔费雷德把盘子里的香肠切块,“还有莱塔,她不能出事。”

“嗯。“梅丽珊克顺从的点头,“殿下已经承认我的皇后地位了,至于枢机大臣,原不是和我有太多交集的。”

“要知道朕对威廉里奥寄予厚望。“提及侄子,阿尔费雷德的态度跟对待女儿完全是两个极端,“当然,朕对咱们的孩子也有期待。“

梅丽珊克本来一边听阿尔费雷德说话一边进餐,听见这一句,餐刀掉落在烧制前已经绘制上眼镜王蛇和象形文字的陶瓷盘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也对他充满期待,陛下。“梅丽珊克神采奕奕,“要是男孩的话,就叫儒略(1),儒略·彭德拉根怎么样“

“如果是女儿呢“阿尔费雷德反问。

“克劳狄亚,用您母亲的名字!“看来梅丽珊克真的在孩子的名字上下了功夫。

“弗瑞亚的第二名字是克劳迪莉娅,还是不要重复了。“阿尔费雷德看来不想用克劳狄亚。“阿玛利亚,纪念圣母,怎么样“

“阿玛利亚,那她大概会是一个善良包容的孩子。“梅丽珊克赞同到。“就像亚历山大的很多孩子一样。“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亚历山大的生活。“阿尔费雷德说,“而且很了解,就是还需要融入。“

“我融入的不好吗“梅丽珊克不太高兴,“我可是已经皈依圣迪欧斯·索罗斯了。“

“不只是信仰,你身边亚历山大人太少了。“

“我喜欢凯麦忒女官的尽心,她们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梅丽珊克撒娇。

“你觉得合适就好,你毕竟是亚历山大的皇后。“阿尔费雷德把整个后半句话说的很重,“狄奥多拉就是太过亲近金家族了。“

梅丽珊克沉默了,不长的相处中已经足够让她明白阿尔费雷德坚持的事情决不能违背,狄奥多拉殷鉴不远。

“好啦,好啦,宫廷总管不是一直空着吗你选一个亚历山大人来担任就好了啦。“梅丽珊克有些肉痛,她本来想把这个职位留给交给波第诺斯的。

“赫伯特家的苏拉吧。“阿尔费雷德思考之后说。

“她还不到二十岁啊。“而且以前是克里斯汀的女伴。

“赫伯特家自从玛格丽特·阿什利是事情之后,就一直被边缘化,朕觉得他们需要安抚,而且,赫伯特家的淑女是整个亚历山大最会操持家事的女人。“阿尔费雷德说。

“好,回去之后我就下任命。“宫廷总管的职位是由皇后任命的。

“那就这样吧。“阿尔费雷德起身。

“您今天不留下来吗“梅丽珊克笑的风情万种。

“不了,连着打三天猎就意味着有大量公务遗留,朕去莱塔那,估计今晚要通宵。“阿尔费雷德婉言谢绝。

“陛下。“塞勒涅递上热毛巾。

“你是,月亮(2)“阿尔费雷德盯住她,同时结果热毛巾擦拭手指。

“我的名字发音在凯麦忒语里就是月亮的意思。“塞勒涅答道。

“月亮,是该照亮黑夜的,隐在云后就可惜了。“

“没有谁会比梅丽珊克陛下更加耀眼明亮了。“塞勒涅说。

“对,即使月神真的降临亚历山大,也不会比朕的皇后更美丽。“阿尔费雷德看着梅丽珊克赏心悦目的侧脸,“你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那是当然,伊西斯女神也不会比我更好看了。“梅丽珊克最自信的就是自己这一副好皮囊。

“朕走了。“阿尔费雷德拉过梅丽珊克,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然后趁梅丽珊克愣神的时候,潇洒离去。

“陛下“塞勒涅小声提醒梅丽珊克。

“你……“

塞勒涅发现,梅丽珊克不是沉浸在方才的吻中,而是以一种严肃的姿态在思考。

“陛下“她又叫了一遍。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提狄奥多拉和阿格莱塔“梅丽珊克问塞勒涅。

“大概是您确实是有些疏远亚历山大人了。“塞勒涅猜测。

“那根本没必要说的这么严厉。“梅丽珊克否认,“他还记得你的名字,提起你又提起狄奥多拉和阿格莱塔。“

“陛下,难道是……“

“昨天,弗蕾姬亚·德文说我一定会付出代价,这个代价,莫非“梅丽珊克看向塞勒涅。

“陛下,不会的。“塞勒涅感觉到了危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信誓旦旦知道我做过什么,我不能冒险。“梅丽珊克越说,看向塞勒涅的目光就越阴骘。

“陛下!“

“你暂时先回凯麦忒,充其量暴露了一个狄奥多拉死亡的原因,陛下不动我,就是不打算动我,他看重我的孩子和凯麦忒。“梅丽珊克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是我还是应该做出姿态,所以,你回去吧,就算是为了我。“

“我明白了。“塞勒涅跪下,“愿圣河保佑我的女神,太阳的女儿,上下凯麦忒的公主,莲花之中诞生的女人,亚历山大的皇后。“

“嗯。“梅丽珊克点头。

塞勒涅一步三回头的退出房间,她的忠心永远是第一位的。

然后,她迎面撞上了大宦官波第诺斯。

“大宦官。“塞勒涅拉过波第诺斯到一旁。

“你这是要去哪“波第诺斯操着他那尖利的嗓音说话。

塞勒涅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通,用最诚恳的态度拜托波第诺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陛下就拜托大宦官您了。“

“放心吧。“波第诺斯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最后,塞勒涅忧伤的最后看看梅丽珊克的房间门,转身离开了。

波第诺斯几乎是在她穿过拐角的瞬间闪进了梅丽珊克的房间,把里面的皇后下了一跳。要知道,他的动作有着一个老态龙钟的无根之人不该有的敏捷。

“波第诺斯“梅丽珊克捂住胸口,她本身就够心烦了,又被这么已吓,几乎没了脾气。

“梅丽陛下让塞勒涅回凯麦忒“波第诺斯问到。

“是啊,陛下对狄奥多拉的死起了疑心,还有阿格莱塔被刺杀,不,那刺杀冲着谁还难说,但是陛下要是认为是我就麻烦了。可恶……到底是谁”

“那么他打算追究“

“看样子不像,狄奥多拉·金、阿格莱塔·穆莱尔的命和凯麦忒以及我,再加上这个孩子,孰轻孰重,陛下不会分不清。“

“那么陛下提到了即将出生的皇子“

“提到了,他说对这孩子有期待。“梅丽珊克回忆,“你让我用‘儒略’这个名字试探,他也同意让我的儿子叫这个名字。“

“儒略是亚历山大开国皇帝的中间名,阿尔费雷德陛下有深意啊。“波第诺斯分析到。

“所以我让塞勒涅回去了。“梅丽珊克说,“任何不稳定因素都不能成为这孩子接管亚历山大的障碍,所幸陛下虽然怀疑狄奥多拉葬礼的刺杀跟我有关,却不认为我要动威廉里奥,而是觉得我的目标是阿格莱塔,虽然威廉里奥迟早的事,但是这个还不到时候。

“那您不能让塞勒涅回去。“

“为什么“

“阿尔费雷德陛下在摇摆,可能毒杀狄奥多拉已经成为他倾向这个孩子的障碍了,因为他的母亲还把这样的杀人凶手留在身边。“

“所以我才让她回去,这算是一种表态,把钩吻给莫妮卡·金的人是她,我要向陛下证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但是,遣返这样的程度足以让陛下看到您的决心吗“波第诺斯反驳。

“你的意思是……“梅丽珊克有些犹豫,“塞勒涅是从小陪我长大的,她也很有本事。“

“而且忠心,她敢于直接把我进献王冠和出身的区域不符的事情说出来。“波第诺斯说,“那她就更应该为您牺牲了,这算是死得其所吧。“

“有道理。“梅丽珊克只剩下最后一丝迟疑,“她很好用。“

“她这样水平的充其量算是量产。“波第诺斯打破梅丽珊克最后一点犹豫。

“给凯麦忒传信,告诉王妃奈芙提斯应该怎么做。“梅丽珊克指示,“顺便查查到底是谁组织的刺杀。”

“是。“波第诺斯满意的回答。

一段时间之后,阿尔费雷德再问起塞勒涅的时候,梅丽珊克只说她会凯麦忒办事,染上重疾,前往圣河彼岸了。那时的弗蕾姬亚已经回到了克里斯顿,但是她却没有错过阿尔费雷德的视联,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对于这个所谓的“代价”,克里斯顿公爵夫人不置可否,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那可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亲随啊”,而皇帝当然也明白她言中之意。至此,狄奥多拉之死算事画上了一个暂止符,等待被从封存中解放出来的那一天。

再然后,亚历山大就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月亮一般的女性存在过,当然,凯麦忒也不会记住这样的小人物。

章一百三十:去留

亚历山大幅员辽阔,哈默尔恩已经下了几场新雪,累计厚厚一层银白,但是卡梅洛特,尚且是要入秋的时节。

玛姬·玛尔塔就这样隔着玻璃窗远眺,俯视卡梅洛特的风景。皇家十字医院作为亚历山大最权威的医疗机构,拥有最气派的大楼,足够供她把整个卡梅洛特港拢入眼中。

玛姬昨天才从比重症监护的严重程度次一级的特护病房转到普通vip病房。本来对她的体型来说剪裁合适的病号服也因为大病一场造成的体重减轻而显得宽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绝非虚言,她靠在羽绒枕头里,面无血色。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玛姬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回头。

“我现在不想吃东西,你放一边吧。“她说,看上去很不满意自己嘶哑的音调。

“到底是跟谁说话,居然能让你把玛尔塔十六年的修养教育抛诸脑后“

“母亲“玛姬猛然转头,牵动伤口,没有抑制住呼痛出声。

“小心些。“玛尔塔的男主人跟着妻子走进房间。

“父亲。“玛姬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以,到底在跟谁说话“玛蒂尔达·玛尔塔,帝国的水利中枢调侃女儿。

“凯文·里昂。“亚历山大女子在提到与异性相关的事情时,一般都很坦荡。

“你很喜欢他“里希特坐到女儿的床边。

“我们目前只是同僚。“玛姬说,“但是这不妨碍我很感动他这几天对我的照顾。“

“他在你醒过来之前一直没有合过眼。“玛蒂尔达随意的补充到。

“而且他尽自己的全力保护了克里斯阁下。“玛姬凯文这一举动对他好感大增,“而且他是我有限的选择范围里观念最接近的一个。”

“因为他效忠你效忠的主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让你对他产生了好感“里希特回味女儿的话。

“玛姬。“玛蒂尔达坐下的时候,她身上流动着蓝色的袍子就如同一汪活跃的水。“玛尔塔是河流,是海洋,是小溪,也就是水。水总是温和的,我们不走极端。我以为这次受伤已经足以改变你的想法了。“

“什么“玛姬愣了几秒钟,才问到。

“玛蒂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对克里斯汀小姐的效忠誓言,所以放任你,尊重你的选择,是希望你认识到这并不明智。“里希特解释。

“但是似乎适得其反。“玛蒂尔达叹息。

“但是,当初你们很支持我的觉得不是吗“玛姬迷茫了。

“当时克里斯汀还是公主,也不用远嫁。“玛蒂尔达说,“滴水穿石,当你意识到执意追随她不是最好的选择的时候,你应该会回归你的家庭和责任。“

“现在呢“玛姬冷笑。

“现在,克里斯汀小姐马上要离开亚历山大,如果你决定追随她,那你也会离开。“里希特尽力调节气氛,“我们没有时间等你滴水穿石了。“

“所以这次是惊涛骇浪“

“是的,惊涛骇浪。”玛蒂尔达表示同意。“我优秀的继承人不能跟随她的女主人到异国去。”

“玛尔塔的水流是面对顽石可以分流,可以冲刷的坚韧的水流,不是柔若无骨,随波逐流的水流。”玛姬坚定地摇头。“我已经不是您的继承人了,也许您抱着我会回心转意,会屈从现实的想法放我离开。但是事与愿违,我更坚定了。“

“你现在还年轻,处在挣扎于对克里斯汀的忠诚和留下的选择中,等你过几年就会明白,你现在的挣扎不过是成长的一个阶段。你眷恋的并不是克里斯汀这么一位没什么特别之处的主君,而是你心中的忠诚之道与你和她这六七年的相处时光积淀下来的感情。”玛蒂尔达补充道。

“那就让我们看看过几年之后的结果吧。”

“看来我们注定要失去你了。“里希特有些伤感的说。

“我恐怕是的,我要去克里斯顿。“玛姬下了最终定论。

“如果我强迫你呢“玛蒂尔达说,“比如把你关起来之类的“

“您见过能够困住水的空间吗哪怕是分子,我也会找到挣脱的孔洞的。“玛姬对答如流。

“你真的要放弃它这是你最后的选择机会。“玛蒂尔达举起右手,中指上闪耀着神秘蓝色光华的戒指,正是玛尔塔家主的象征------“埃兰“。

“卡尔应该会很想要它。”玛姬留恋的看了那戒指一眼。

“你的回答让我失望,孩子,我培养了你很久。”玛蒂尔达说,“不过我也欣慰今天认识到了这一点,让我不用在将玛尔塔交到你手里之后才发现你是一个不合格的家主。”

“我很抱歉,妈妈,但是这是必须作出的选择。我放弃埃兰对不起家族,放下了责任,是罪过。我抛弃阁下对不起主君,放下了忠诚,也是罪过。横竖都是罪,我不如随从本心。至少选择是我自己做的,是我当初在舞会上向克里斯汀阁下效忠的。”

“克里斯汀小姐身上是有什么奇特的魔力么诱拐亚历山大年轻的孩子们一个个脱离家庭。“里希特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说来确实是,从我开始,到克里斯阁下,凯文·里昂也是,叛逆的放弃者。“玛姬也发现了这一点。

“凯文·里昂可是被解除继承权的,他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主动权。“玛蒂尔达说,“作为家族争端的败北一方,我很怀疑他的个人能力和未来前景。“

“我很有信心。“玛姬回应。

“你真的被带坏了,被哈默尔恩的风气。“里希特看着妻子气恼的样子,善意的责备女儿。

“这点我不否认。“玛姬似乎很骄傲。“我的服装首饰以后还可以装饰水滴吗“

水滴的图案作为玛尔塔的象征,很少出现在非玛尔塔成员的身上,就像彭德拉根家族几乎人人都用藤蔓玫瑰把自己从头到脚装饰起来一样。

“那只是一个水滴,孩子,玛尔塔没有版权的。“里希特答道。

“玛姬!”克里斯汀“破门而入”,“你醒了,感觉身体现在怎么样?”

“你慢点!”路易很是无奈的跟在克里斯汀身后。

“阁下!”玛姬跳下床铺,也不顾自己的伤势,上前拥抱她的主君和朋友。

“咳咳!”玛蒂尔达不失优雅的轻咳。

“克莱恩女公爵。”克里斯汀蹲下行礼,现在的她虽然代表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缔结了婚约,但是在她正式成为克里斯顿公爵夫人之前,她的身份是哈默尔恩女侯爵,面对玛蒂尔达是要低上一等的。不过这对她似乎没什么影响,她适应良好。

“这是我爸爸。”玛姬把克里斯汀引见给里希特。

“里希特·腓特烈·冯·耶伦堡。”里希特颔首致意。

“大公殿下。”克里斯汀对玛姬不凡的血统还是有所了解的。“这是路易,路易·米兰·德文,克里斯顿的小公爵,我的未婚夫。”

“很高兴见到您,玛尔塔小姐,我的未婚妻多次提起您的智慧和勇敢。”玛姬算不得亚历山大新生代里最好看的那个,但是综合气质来考量,也绝对不输给长相更胜一筹的苏拉。于是路易老毛病又犯了,油腻腻的拖着玛姬的手行吻手礼。

“你差不多就行了!”克里斯汀没眼看,把路易拖到一边,小声叮嘱到。

“没事,毕竟以后还要更多的相处的。”玛姬也有点尴尬,但是在经历了凯文的洗礼之后,对揩油的抵抗力增加不少。

“更多的相处?”克里斯汀愣了一下。

“这么说,玛尔塔小姐是要同行克里斯顿了?”路易问道。

“我恐怕是的。”里希特说。

“恐怕?”路易眯起眼睛。

“你跟我一起走,没关系吗?”克里斯汀看似对玛姬发问,眼睛却瞥向玛蒂尔达。

“没关系。”玛蒂尔达捕捉到克里斯汀的询问信号,但是玛姬抢着回答了。

“既然女侯爵阁下在这,我们就不便多留了。”玛蒂尔达起身,略带深意的看了克里斯汀一眼。

“我送你们。”玛姬说。

“我来吧,想必你们两个有话要说。”路易说。

“有劳。”里希特接受了路易不太得体的提议,因为克里斯汀和玛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特别是在那次刺杀之后。

玛姬·玛尔塔,后世对她的评价很平和友善,大多数克里斯汀身边的人也得到了相似的评价。可能主君的性格真的会影响到下属。玛姬大概是对对克里斯汀而言最衷心的下属,如果不是后来某个横空出世“夺走”克里斯汀第一好友位置的发光体,但是由于那人身份特殊,所以不少人也认为玛姬才是克里斯汀最好的朋友。

章一百三十一:分道

路易一直把里希特和玛蒂尔达送到医院楼下。临上车前,里希特询问路易能否借一步说话,路易欣然同意。

“其实,我并不反对玛姬按她自己的意愿做自己喜欢的事,马蒂也不是绝对反对的,但是我们担心克里斯汀小姐是不是值得追随的人选。”里希特说。

“这我也不知道。”路易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所以请您多关照玛姬。”里希特拜托到。

“如果她一直这样忠于我的未婚妻的话,当然。”路易点头。

玛蒂尔达敲敲车窗,催促丈夫。里希特闻声,转身上车。

“那是不是赫伯特家的车?”汽车缓缓发动,玛蒂尔达指着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一辆车问。

“好像是,我看到扇子和缎带组成的纹章了。”里希特确认,因为玛蒂尔达有一百度左右的近视,又不喜欢戴眼镜,也没有特别去做矫正手术。

“她们家干什么不直接用裙子做纹章呢?”玛蒂尔塔吐槽到。

“他们家也算是时来运转,苏拉小姐不是被任命为宫廷总管了么?”苏拉的任命已经传回了卡梅洛特因为女儿伤势只派了儿子卡尔参加长狩开幕式的玛尔塔耳中。

“赫伯特家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苏拉小姐来看玛姬吧。”里希特猜测。

正如里希特所言,苏拉的来意确实是探望玛姬,而且,她正好在病房门口遇见了返回的路易。

“苏拉·赫伯特。”路易迅速猜出面前女子的身份,要是克里斯汀在场,一定会为未婚夫对女性的过度了解而感到不自在。

“克里斯顿小公爵。”善于交际的赫伯特名媛至少是见过克里斯顿小公爵的照片的。

“你来的不巧啊,克里斯汀在里面。”路易微笑。

“······”苏拉无言以对。

“路易,你在门口干什么呢?”克里斯汀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应该是听见了门外的声音。

“接待客人。”

“客人?什么客人,苏拉?”克里斯汀惊讶于苏拉出现在这里。

“殿,阁下。”明明是仓皇改口,却没有意一丝仓促感,过度的极为自然。”我来探望玛尔塔小姐。”

“也是,毕竟见一面少一面了。”路易又是神来之笔。

“玛尔塔小姐情况很危险么?我听到的消息是她已经好转了。”苏拉询问。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马上要去克里斯顿了。”路易“好心”的解释。

“是么?”苏拉只有这一句。

“哎——,我们回去吧,路易,让玛姬好好休息。”克里斯汀说,“另外苏拉,赫伯特小姐,你也早点回去,玛姬现在是康复的关键期,等她再恢复些,正如我的未婚夫所言,我们会去克里斯顿。”

“祝您一路顺风。”苏拉垂眸。“那么我进去了。”

“谢谢。”

“你还谢谢她?”等确信苏拉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路易不解的说,“你这么圣母的嘛?”

“你怎么这么喜欢说别人圣母?”克里斯汀也不生气,“她有她的苦衷,她不得不服从家族的安排,但是玛姬也勇敢的为她展示了另一条路,她只是没走这一条路而已。”

“但这也算是一种背叛了吧。”路易断言。

“是啊,但是我对她却没有对简·金,莫妮卡·金那样的愤怒,那样想起来就万箭诛心的疼痛和寒意。“

“只是冷漠?”

“不然还能怎样,说实话,就是我的女伴辞职了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说破天就是不能共患难。”

“看起来她倒是没有什么愧疚感。”

“赫伯特的人都是这样,我看见他们家人就发怵。“克里斯汀童年的噩梦之一就是玛格丽特·阿什利的淑女课程以及她喜怒不形于色的脸。

“其实,让她保留对你的愧疚感是好事,兴许将来可以用得到。”路易说。

”我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情感大师,懂得利用他人的情绪。”克里斯汀吐槽到。“我妈妈临终前要我利用我父亲的愧疚,结果我搞得一团糟,还和他断绝了关系。现在我的未婚夫又要我利用以前女伴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愧疚感。说句实在话,这不是我擅长的事情,我可能一辈子也学不会去利用别人的情绪。”

“是是,你伟大光明正直,你出淤泥而不染!”路易翻了一个白眼。

“你够了!”

跟克里斯汀和路易之间活跃的气氛不一样,此时病房里玛姬和苏拉之间是另一幅场景。

“你跟阁下之间虽然没有主从之情,至少还有青梅之谊,不该弄的这么僵的。”玛姬抱怨到,她可不想夹在主君和好友之间两头受气。

“我对谁都是一样的。”即使面对最亲密的好友,她依旧保持着舒缓的语调和端庄的仪态。

“你总是这样。”玛姬叹息到。

“你以前和我是一样的。”苏拉说,“但是现在”

“现在变成了以前的我们最不屑的那种人?苏拉,我过的很愉快,至少我无愧于心。”

“我也没有愧疚的感情,最多是怀念,因此,我不希望你因为这种怀念放弃大好的一切。理智一点,别被情感左右了,别把大好的未来拱手让给私生子。”苏拉游说到。

“卡尔是因为妈妈离婚才沦落为私生子的,他只是法统上的私生子,再组家庭都是很复杂的,虽然确实存在问题,不可能像原生家庭一样和睦,但是我不喜欢别人这样说我的哥哥。”玛姬愤慨到,“这也多亏我了解你有多死板,换了别人,早就跟你急了。”

“对,法统上的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事实是不能改变的。”

“私生子这个概念本来就很不人道,被排除在家庭之外的血亲。”

“是出于保护家庭的排除,不管私生子是不是无辜,至少造成他们诞生的第三者是家庭和婚姻的破坏者。”

“卡尔他们不是第三者的产物,亚历山大真的应该考虑婚姻问题的处理方法和态度了。”

“法律如果没有巨大漏洞,还是保留原状比较好。”

“不跟你争这些,我不会留下来的,既然你了解我,就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改变了。”

“那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苏拉叹了一口气,她来看玛姬,开口劝说她已经是极限了,再进一步就不是她的作风了。几年前,她还会因为离开克里斯汀的事情面露难色,现在已经只有微小的波动了。“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保持通信吧,我总不至于永远不回来。还有,恭喜你成为宫廷总管。”

“谢谢,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可以开口。”但是能不能帮是另一回事。

其实,玛姬和苏拉心照不宣,她们的友谊已经走到了尽头,因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谁都没有办法影响对方,更加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所以,这就是最终的结局了。

章一百三十三:前夕

“女侯爵阁下。”梅耶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外甥女。

“你可真是”克里斯汀跟小姨拥抱。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路易沙哑而欠揍的嗓音突兀的响起,克里斯汀不用转身就可以想象未婚夫是以怎样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倚在门框上。

“什么?”克里斯汀转过身,果然,这人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我跟你订立婚约真是亏了。“路易”啧啧啧“了几声,“你身边随便一位女性,哦不,一名雌性生物都要比你耐看。”

“我说,女性也就算了,雌性生物是什么意思?”克里斯汀充分认识到和这人生气没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继母那只折耳猫颜值大概比你高三个档次。”

“那是纯种欧利瓦折耳猫好么,号称‘猫中贵族’。“克里斯汀说,随即反应过来,“你拿我跟猫比?大可不必,不满意我的长相,您可以另选良品。”

“不必了,我比起脸跟看中脸后面的东西。”路易左手食指和中指并起,在里太阳穴几厘米的地方晃了几下,“而且,刚才是调侃,虽然你的五官不对亚历山大的胃口,但是黑发黑瞳可是克里斯顿美学价值观里的巅峰之美的体现。”

“那样的话,您没有见过狄拉姊姊真是可惜了,她的发色眸色比克里斯还要纯粹一些。”梅耶说的没错,克里斯汀的发色其实是黑偏暗红,整体上看是黑,只有强光可以把和黑抵死缠绵的那一点点红色剥离出来,所以称作是黑其实已经有些勉强了。

“路易·德文。”夸张的大幅度俯身加油腻腻的吻手礼,似乎这样的动作比他的自我介绍更能表明他的身份。

“梅耶·金,谢谢您对我容貌的夸奖,但是我外甥女也是很好看的。”梅耶语气里带着一点责难之意。

“金家主别误会,在我这里,容貌不是鉴女性的标准,而是鉴别所有人的标准,最低标准,当一个人只剩下脸的时候,那他的存在意义和动物园供人观赏的猴子没什么差别了。”路易说。

“小公爵阁下别吓着梅耶姐(sistermeiier),虽然她自己就是火爆脾气和直来直往,但是对段位更高的毒舌可缺乏防御力。”病床上的玛姬说。

“小公爵阁下的毒舌那是地狱级的伤害,假以时日必然是克里斯顿外交谈判桌上的的一柄利器。”给玛姬剥荔枝这件事只能占去凯文·里昂的手,堵不上他的嘴。

“看来我的臣属有三个特点,第一,都非常能说;第二,都比较叛逆比较惨;第三,都爱看戏。”克里斯汀冷冷的说。

“”

“梅耶小姨?”克里斯汀发觉自己忽略了梅耶。

“克里斯,你也,有自己的圈子了。”梅耶选择这种表达方法,因为她不觉得用“势力”可以形容这个可怜的团体,这个没什么目标的失位者团体。

“是啊,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去克里斯顿会有问题,我有他们呢。”克里斯汀说。

“你去意已决?”梅耶无奈。“老实说,我和威廉殿下一个意见,不支持你去克里斯顿,这些和你母亲的遗愿背道而驰。威廉殿下至今对此颇有微词,但是我,今天似乎觉得你能有自己的打算也不错。”

“我没打算违背妈妈的遗愿。”克里斯汀很认真的说,“妈妈让我跟陛下搞好关系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利用他的愧疚感把握自己的婚姻。现在,我虽然和他断绝了关系,但是结果是一样的,去克里斯顿,和路易缔结婚约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的把握。”

“而且,这更多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我不会辜负妈妈的,我将来会回到这里,为她讨回公道,经营她留下的事业。”克里斯汀没有提起假婚约的事情,那是那天密谋的几个人的秘密。

“难怪,你把几乎所有现在属于金的势力代表聚集到卡梅洛特。”梅耶说。

“梅耶姐?”是玛姬。

“离开之前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克里斯是长大了,但是还没滴水不漏到这个地步。”梅耶转向玛姬,“格蕾丝母子没有回柴斯菲尔德,把我叫来卡梅洛特。我是鲁莽,但不是无知,我的外甥女考虑问题不算周全,但是善于纳谏。她能询问意见并且能给出靠谱意见还值得信任的人,只有你和阿格莱塔。”

“那为什么不是枢机大臣?”路易问。

“因为你说阿格莱塔是哈默尔恩的朋友,更是亚历山大皇帝最信任的人。”克里斯汀说。

“很高兴你听进去了,也很高兴帮到你,然后,我回避一下?”

“没有意义,我想干什么,能干什么,你会不知道么?”克里斯汀表示没有必要。“再说,我也没打算说什么天大的机密。”

“嗯。”路易点头。

“那,帕特里克·金也是你叫来的?”梅耶问。

“就知道你是来兴师问罪这个的。”克里斯汀抚了一下脑门,“是我叫来的。”

“你什么意思,他是害死狄拉姊姊的凶手的孙子!”

“但是他是现在金家族里少有的能够帮到你和格蕾丝的人。”克里斯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我记得您说过不会对他恢复以前的信任。”玛姬也不赞同克里斯汀让帕特里克重新参与到家族事务中去。

“是啊,这又不是用他的障碍。我不能拿他当叔叔,却不能忽视他是金家族的一员。我恨他祖母,也连带着不喜欢他,甚至恶心他。但是,强忍着怒火来看他,不得不承认他可以利用的。”克里斯汀说,“他的冷静和小心正是金家族的人少有的品质。”

“你问过他的态度么?”路易问。

“这个主要是梅耶小姨的任务了,请你和确认帕特里克是个什么意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全权代表我主理金家族,和格蕾丝合作,如果帕特里克有意,也带上他,经营好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克里斯汀布置任务,“等莱昂纳多叔叔出狱回到海军陆战队,和他呼应,为我回国做准备。在查出害死妈妈的凶手之前,积攒足够的,能够把那个幕后置于死地的筹码!我们必须强大到让陛下不能忽略我们的意见的地步!他才不在乎法律和真相,他只在乎能入他眼的东西!”

克里斯汀气喘吁吁,她非常激动,她想说刚才那些话已经很久了,这是她反复打磨才敢说出口的话,是她的肺腑之言。

“克里斯”梅耶只觉得震撼,说不出话。

”你有更具体的计划么?怎么呼应?要发展到什么程度?万一没能查出来怎么办?万一那个人就是阿尔費雷德陛下怎么办?”当头棒喝一般的,是路易音量不大的连环发问,他可不是梅耶,会让情感主宰理智。

“我”克里斯汀被问懵了。

”喂,你有更好的办法啊?”凯文·里昂冲到路易面前,看那架势视路易接下来的答案,他可能会被揍一顿。

“我的话大概也是这样的办法,毕竟她手上也没有多少资源,但是我的计划不会这么漏洞百出,没有后路,它会更完备,更严密。我也不会因此沾沾自喜,因为我知道,我不是最高明的一个。论天分,皇储殿下在我之上,论经验,有的是智慧的长者。”路易才不怕凯文可能的拳头。

“你们停!”梅耶出声打断,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作为一个成年人,过了最激动的时候,她也意识到路易说的有道理。但是哪怕换了她,也不会这么直接的浇克里斯汀一头冷水啊。

“什么嘛。”凯文收起架势,“那你帮她把那个计划完善了不就好了,你不够的话,这里这么多人呢,什么事做不成啊。”

“这话是很有道理了。”玛姬点头,她压根就不担心吵架打架的事。

“那,我”克里斯汀原本还是很自信的,现在确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只要别高估自己就好,对你来说,自卑的清醒比自信的昏聩要好,按照你的天才特权理论,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也是一种特权,属于威廉里奥和炎天宸,还有你那个早逝的威廉叔叔那种人的特权。”路易见克里斯汀真的被吓住,也难得舒缓了语调。

“嗯。”克里斯汀若有所思。“那么,梅耶小姨?”

“好吧,我确实有些分身乏术,也出了不少判断性的失误。”梅耶小心斟酌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我会询问帕特里克的意见,既然他已经被证明了和狄拉姊姊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他如果没有帮我的意思,我可不会低三下四的去求他。”

“那就好。”克里斯汀略显欣慰地说。

在气氛缓和的之后一段时间里,梅耶一直在观察路易。她恍惚间觉得,克里斯汀和路易刚才的相处模式,怎么说呢?严丝合缝,克里斯汀有一点膨胀,路易立刻给予打击。这是现在两个人不对等的情况下,假如,两个人站在同等的高度。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一个冷静一个激情,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呢?

“那你是什么时候走?”梅耶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接受不良。

“圣礼节之后,给威廉哥哥庆祝生日。”克里斯汀答。

“那可最好了,错过今年圣礼节绝对会后悔。”梅耶说。

“今年有什么特殊之处么?”凯文·里昂有段时间没有好好娱乐一下了。

“因为和克里斯顿联姻,皇后怀孕,皇储生日都赶到一起了,场面绝对不会小。”梅耶八卦起来也是实力非凡,“扫兴的是那个凯麦忒女人,据说要让黄金船在伊泽贝尔港停泊三天,供一般人参观狂欢,还自掏腰包大宴卡梅洛特三天,从凯麦忒来的船据说会填满半个中央海,当然这是夸张了的说法。好像全世界就她最有钱一样。她还把她侄女,就几年前那个跟威廉里奥殿下比琴的公主叫到亚历山大来了。”

“听说凯麦忒‘年长国王之子’也就是王储定下来了?”路易问。

“好像是,你问这个干嘛?”梅耶点头。

“是王后伊西斯的儿子吧,图丽公主是王妃奈芙缇丝的女儿。”玛姬补充了路易的疑问,并且和他对视一眼,两人明白,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你们两个想到什么了?”克里斯汀很有兴趣。

“还不确定,等确定了告诉你。”路易说。

“那我尊重你们的‘小秘密’。”克里斯汀棒读到。

“这是,吃醋?”凯文语不惊人死不休。

凯文这一句,让克里斯汀和路易都沉默了,随即这对未婚夫妻一致对外,把不甚失言的凯文怼到怀疑人生。

然后,整个病房陷入兵荒马乱之中,直到医生进来,礼貌而不是风度的把反应过激的女侯爵和出言讥讽的小公爵“请”出去。金家主告辞之后,玛姬才得以享受来之不易的安静。

章一百三十四:野望

亚历山大宫的女主人清咳两声,不知为什么,梅丽珊克觉得自己背后阴风阵阵。波第诺斯见状赶忙为女主人探查身体,确保无虞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真的没有办法确定这孩子的性别么?”梅丽珊克非常焦躁。

“一般来说,三到四个月皇家十字医院就可以检验出来了,但是不巧,梅丽陛下您的胎位比较刁钻,正好是不能确定的那种(1)。”波第诺斯答道。

“那用咱们凯麦忒的手段呢?不至于也不行吧。再不然其他什么手段,只要能够确定。”梅丽珊克不想放弃。

“无论是咱们凯麦忒的办法还是周国’切脉‘都有一定几率看出胎儿性别,但是都不绝对可靠。”

“你不要安慰我了,这些所谓的不确定后面都附有‘女孩’的可能性更大这一条!”梅丽珊克恼火更甚。

“还是有一定几率是男孩的,而且陛下还年轻,不用过分执着于这一胎。”波第诺斯到底比梅丽珊克多活了几年,遇事也更沉着冷静。

“我等的了,凯麦忒等不了,现在坐在王位上的还是那个‘废王’,没有神明祝福的伪王一定会毁灭我的国家!他居然选定了伊西斯的儿子做王储!明明促成互助同盟的是我,让美尼德忌讳亚历山大的增援而减缓侵略脚步的人是我。”

“是的,陛下是圣河的女儿,凯麦忒的王位必将属于您和您的后嗣。”波第诺斯安慰到。

“那圣河就该赐给我一个儿子。”梅丽珊克说,“狄奥多拉就只有一个女儿,然后她是什么下场?”

“陛下,您就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也是圣河的恩赐么?”波第诺斯说。

“一个女儿,在亚历山大继承权排在威廉里奥后面的女儿?如果是在凯麦忒我也就不计较性别问题了。偏偏是亚历山大!男孩的话他的继承权仅次于威廉里奥,我也更有把握让陛下更改继承人!女孩的话威廉里奥和他的孩子死绝了才轮得到!假如我的儿子继承亚历山大的皇位,她甚至会因为互助同盟的条款限制失去凯麦忒的继承权。”梅丽珊克当时就很不满意合约里她和阿尔费雷德的子女一旦继承一国的皇位,那两人的所有后代就失去另一国的继承权的一条。“生下来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不如趁着月份不大终止妊娠吧。”

“陛下,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个筹码,联姻也是一种价值,更何况终止妊娠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可能还不如您安稳的把她生下来再怀一胎来的快。”波第诺斯劝阻到。

“联姻?”梅丽珊克心下一动,“对啊,假如我把她嫁给‘伪王’之子,再送他早点去圣河彼岸的话”

“我不建议您这样做。”波第诺斯出言阻止,“您难道忘记您把图丽殿下召来的目的了吗?”

“不就是撮合她和威廉里奥么?”梅丽珊克说。

“陛下,目前对威廉里奥殿下拉拢为主,把图丽殿下献上绝对是最佳选择,进可对威廉里奥殿下施加影响,退可以为您传递消息,而且能够麻痹对方,缓兵之计的效果的是绝佳。”波第诺斯说,“到您诞下健康的继承人为止,图丽殿下的作用都会非常大。之后可能会打个折扣,但是运用得当的话,不会成为废棋的。”

“这跟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梅丽珊克不解。

“阿尔费雷德陛下恐怕不会接受亚历山大的皇后是凯麦忒公主,皇储妃是凯麦忒公主,而亚历山大公主又是凯麦忒王后这样的局面,双重联姻已经有势力渗透之嫌了,再来一个的话只会适得其反。伊西斯陛下也不会同意这样一桩目的性明显过头的婚事的。”

“有道理。”梅丽珊克点头。“那这孩子是真的没什么用了?”

“非也,普天之下,有这么多国家,有这么多公子王孙,当您需要他们的力量的时候,这位小公主就是绝佳的礼物。”波第诺斯说。

“那我姑且留着她吧。”说话间,亚历山大的公主已经几次陷入生命危险之中,而屡屡想要终结她生命的,则是她的母亲,“即使这孩子是个男孩,他的继承权也在威廉里奥之后,亚历山大的继承法真是”

在亚历山大的继承顺序中,父亲曾经是皇储的威廉里奥的继承权在现任皇帝阿尔费雷德所有子女之前,这也是阿尔费雷德当初跟亨利之间约定的依据。在此前提之下,女性继承权进一步后置,梅丽珊克的女儿,成为亚历山大女皇的几率几乎为零。

当然了,法律是人定的。亚历山大是有皇储战死,他的弟弟因为侄子年幼代行继承权,后来以兄嫂的婚姻不合法为理由,把侄子定义为私生子从而把继承权交给自己儿子的先例。梅丽珊克就打了援引先例,不管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儿子取威廉里奥而代之的主意。

“只要是法律就有隙可循,这还是在您相对弱小的情况下。如果您是强大的一方,那么修改法律甚至是撕毁盟约都没有人敢说什么。”波第诺斯不以为然。

“国际信誉之类的”

“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信誉也是力量说了算的。”波第诺斯说,“比如阿尔弗雷德陛下现在就拥有力量,如果他想要撕毁合约,等到亚历山大经济状况转圜的时候是绝对没有太大顾虑的。所谓国际信誉,埃森闭门恢复,周国对外一视同仁,美尼德恐怕巴不得凯麦忒失去亚历山大的支援。其实,现在支撑着凯麦忒的是您啊,我的梅丽陛下。所以稍安勿躁,您需要的只是一个儿子而已。”

“说的没错,我不相信陛下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还会坚持让侄子即位,他只是碍于法律的限制而已,男人们都是这样,把一个血脉相连的男性继承人看的比什么都重。”梅丽珊克很自信。“对他而言修改法律说服议会应该不是难事。”

“倒不是所有的亚历山大人都执着于一个男性继承人,应该庆幸阿尔费雷德陛下比较传统。”

“玛尔塔那样的怪胎到底是少数,阿格莱塔·穆莱尔为什么能当上枢机大臣?因为她是费雷德的情妇。维多利亚·克拉瑞守寡二十年了,我估计安妮·斯特林和道达雅·道尔顿还不如她,她们两个也都三十多了吧?还是老处女呢,真是可怜。”梅丽珊克语带怜惜。“图丽什么时候到?”

“接替塞勒涅的潘迪恩已经先一步到达卡梅洛特了,她说奈芙缇丝王妃在尽力劝说,可是图丽殿下似乎不是很愿意来亚历山大,她已经开始接受祭司授课了。”

“又是一个月亮(2)么?”梅丽珊克沉吟到,“不管用什么方法,骗也要把图丽给我骗到亚历山大。另外婚事不要对奈芙缇丝走漏风声,她还替她女儿盯着凯麦忒王座呢。”

“遵命。”波蒂诺斯点头,“另外,亚历山大马上要内阁大选。”

“对啊,这也是需要下功夫的地方,波蒂诺斯,物色几个可靠的人选。”梅丽珊克计上心头。

“是,我的圣河之女。”

章一百三十五:圣礼

路易来到亚历山大已逾两月,除了上次有热闹可看的家宴以外,只有长狩能让他提起一点兴趣。他好热闹,只有热闹能够消除他内心的孤独感。而亚历山大在这一方面实在是有些沉闷,克里斯顿可是有每年持续二十天的狂欢节,这放在亚历山大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所以,当路易听说还有圣礼节这么一出的时候,还是非常兴奋的,终于又有乐子可以找了。克里斯顿的小公爵甚至想塞一只仿生蟾蜍之类的进自己的那份礼物盒,所幸弗蕾姬亚及时发现并切制止了他。

虽然礼物恶搞不成,乐趣打了个折扣,如期而至的圣礼节还是即使给予了路易补偿。在这种大型庆祝场合,路易和他的未婚妻一样喜欢找个角落呆着,不同的是克里斯汀是为了躲避喧嚣,他是为了更好的观察人间百态。

亚历山大宫最大的宴会场都装不下这么多来宾,阿尔费雷德大手一挥把会场搬到了皇家广场。因为皇帝一时兴起的主意,新任宫廷总管苏拉·赫伯特甫一上任就遇上了这件棘手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结果,看笑话的人成了笑话。

现在,呈现在路易面前的是找不出一丝毛病的会场,从地毯的布局到天蓬的设置,从冷气的安排到色彩的融合,饶是挑剔的路易也不能违心的吝惜溢美之词。据说相较去年,圣礼节省下了三分之一的资金,气势和排场却翻了个倍。预算报上去之后,帝国财政大臣吉尔福特·奥丁生平第一次笑着拨款。

会场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克里斯顿小公爵的视线很快被各色莺莺燕燕吸引。皇后最近格外青睐紫色的礼服,不过比起前皇后执着的重紫色要浅的多,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紫色,而且已经很少带有凯麦忒的元素,比如今天,就是亚历山大最流行的灯笼袖款式。不过款式颜色都不重要,因为只要穿着这件衣服的人是梅丽珊克,那它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服装。

仿佛是故意唱对台一样,枢机大臣今天选择了生机盎然的浅绿色,近来她很少穿裙装取而代之以风格鲜明的女式燕尾服。巴洛克风格几乎是玛姬·玛尔塔的形象特徽,不过妆画的很浓,大概是为了掩饰病容。苏拉就显得比较禁欲了,她和克里斯汀可以比一比谁穿的更多,漏的更少。嗯,皇后各种意义上完胜其他人,只看脸的话。

路易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被另一道倩影吸引了。他没见过这位小姐,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一点,而且她居然比自己还高!然后肤色比亚历山大人要深,大概是梅丽珊克的亲戚?同样紫罗兰色眸子也证实了这一点。路易还没有看够,她就消失在会场中央高耸的那一堆礼物后了。

等到今天晚上的主角登场的时候,路易的快乐就结束了。威廉里奥十三岁了,终于可以告别可笑的盖不住膝盖的短裤,穿上改良军装款式的礼服,戴上没有实质意义的装饰绶带。顺便,他和阿尔费雷德的衣服是同款,只不过一深一浅,一黑一白。他还在已经加厚的衣服后面披上了一层呢子外套。

路易对威廉里奥是有些小不服气的,他自知天资不及路易,也经常把这一点挂在嘴边,惹得克里斯汀觉得厌烦。所以当他看到圣礼节的排场的时候,那一点竞争意识和不平衡感占据了上风。

“威廉里奥殿下,请您优先挑选。”今天的寿星当然有资格首先挑选他的“圣礼”。

然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置物架顶端最显眼位置的装饰了鲜艳红玫瑰的小巧盒子。

“威廉里奥,你自己选。”阿尔费雷德皱眉,这未免也太明显了。今天挖空心思隐晦的将玫瑰元素加入赠礼的人占大多数,这样明目张胆又摆在最显眼位置的确实夺人眼球。

“红玫瑰可是皇室的象征,说不定这是圣迪欧斯·索罗斯的意思呢。”梅丽珊克调笑道。

“你这么想?”阿尔费雷德问。

“我只是觉得它跟皇储殿下很配。”梅丽珊克嗔声细语。

“那就那个吧。”威廉里奥随手一指,大好的日子,干嘛跟梅丽珊克唱对台呢?

威廉里奥接过礼盒,随意的拆卸,他其实觉得这种活动很没劲,不过克里斯汀喜欢,阿尔费雷德又强调他必须出席。

“这”佩恩在看清威廉里奥手里的东西的时候第一个出声,显得很是困惑。

“怎么”然后是梅丽珊克,困惑夹杂着茫然。

”是尾戒啊”威廉里奥将那个精致的小东西扬起又接住,“宫相阁下知道它的来历?”

“这是犬子准备的,没想到被殿下选中了。”老宫相不是很有精神,看起来完全是勉励支持参加圣礼节的,实际上几个月前他已经有过一次脑溢血的症状,所幸抢救回来了。

威廉里奥闻言将尾戒举到灯光下看,和一般金银的俗气不同,这是将一颗完整的蛋白石雕琢成低托,主体部分是一颗仅仅经过磨光没有任何造型艺术的原型月长石,和底托之间嵌着一圈艾加石(1)。

“贵公子真会讨巧。”威廉里奥笑道,“蛋白石象征天才和知识,月长石是恋人之石,艾加石又是我的诞生石。如果我抽到了那当然是皆大欢喜,但是其他人无论谁抽到了,都不会显得失礼。没有什么人会讨厌被称赞博学,没有哪位女性不希望透过月长石窥探幕后的隐秘之情。”

“艾加石是代表‘隐秘的热情’,这一点上小宫相会否失算?”克里斯汀适时的插话。

“你不知道我每年要收到多少艾加石制的礼物,真的腻味了他们一点也不隐秘反而饱胀的热情,打成碎钻也算是别出裁。”威廉里奥转向佩恩,“小宫相有心了。”

“哪里,正巧今天也是他的生日,所以对可能到殿下手中的东西当然更加上心。”佩恩说。

“那也祝他生日快乐。”威廉里奥点头,然后把那枚尾戒套上左手小指,算是接受,实际上,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证明尾戒很趁皇储的心意。

路易持续靠在那个位置刁钻的角落,注视着场内发生的一切。阿尔费雷德抽到了梅丽珊克亲手包装的签字笔,考虑到那只钢笔过于繁复的装饰和摒弃实用性更注重美观的重量,它被供在某个玻璃罩子里的可能性比实际用于办公要大。

皇后当然得到了皇帝准备的熏香套组。自此,路易确定这对夫妻的赠礼是安排好的桥段。倒是当时威廉里奥看上去没有做戏。弗蕾姬亚捧着那个露出一半的鸢尾骏鹰纹章的盒子笑的一点都不矜持。

“慢着,接下来克里斯你先。”威廉里奥在梅丽珊克第二次出手给自己腹中的孩子谋取丰收的祝福之前开口。

克里斯汀其实已经无所谓这个顺序了,但是她一定会捧威廉里奥的场,所以她上前,在还算是重要的位置拿起一个通体墨色,缠绕红黄丝带的盒子。摇晃几下,感觉颇有分量。路易见状,立刻走上前,拦下想要拆盒子的克里斯汀。

“一个个都在这里拆了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先领了再说。”他也一边说一边抄起克里斯汀盒子旁边的一个包装。

“路易!”克里斯汀不满。

“那个,各位,如果没事的话我和克里斯汀就先退场了,毕竟,我们需要‘交流感情’嘛。”路易眨眼。

广场上瞬时想起一片”哈哈哈“的声音,阿尔费雷德也被气氛感染,颇为大度的把他眼中的这对”小情侣“的提前离场当作是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允准了他们的离去。

章一百三十六:礼物

克里斯汀肯定是非常不满的,她被路易拖拽着离开皇家广场,停在亚历山大宫庭院的某处。克里斯汀辨别出这里是近来两人练习跳舞的中庭,也想起路易那日的鼓励和帮助,顿时气消了一半,但还是蹦起脸来责问。

“你刚才到底干什么?”

“难道你没有在这种场合中途退场过?”路易一句话就问的克里斯汀哑口无言,她在这一方面可以说是前科累累。

“我基本上是心情不好才会这样的。”克里斯汀嘴硬,“你拉我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你为什么挑这个?”路易指着克里斯汀手里还提着的礼盒。

“随手一挑,我看花眼了。”克里斯汀说。

“那你这随手可随手的真厉害。”路易说,“像是亚历山大皇室尚紫,克里斯顿公爵一家多用蓝色,黑、红、黄分别也属于不同地区不同家族,分别出现的话没有硬性规定。但是这三种颜色和在一起,公开场合国际上默认的只会代表一个人。”

“倾姨?”克里斯汀也算是回过味来了。

周国位处东方,按五德五行相生相克说,该是属水德尚黑。八百年前灭掉了起自北方火德尚红的元,但是周国女帝炎倾偏偏自己又是火命,所以本朝红黑皆是帝王之色。当然不是除了女皇其他人不准用,而是女皇不会用这二色加上黄色以外的颜色。至于为何周国尚黄,各方争论不休,不过基本观点都认为这和炎倾因发配死在岭南的皇夫卫远朝有关。

克里斯汀读书读的杂,阿格莱塔和玛姬教的也杂,狄奥多拉又因为母系血统和闺中密友的关系没少提周国的事情,所以克里斯汀经路易点拨就理解了其中关窍。

“倾姨的赠礼我为什么不能拿,有什么忌讳么?”但是还是解释不了路易的反常,总不能是梅丽珊克眼红继女拿到周国女皇的赠礼吧,这说不通啊。

“问题是各国君主的赠礼其实都会暗中操作给合适的人选,比如克里斯顿公爵殿下的那个,直接就被弗瑞亚给选中了。你觉得你自己现在会被安排接受倾尊陛下的礼物么?我猜,那个少说也是被送到宫相府上。”路易分析道。

“那,会是谁?”克里斯汀其实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你先拆开看看再说吧。”

克里斯汀依言照做,然而等盒中物品露出半个形状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说呢?样式精致,没有特别的性别指向,做工即使不懂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上品,器身上五爪金龙缠绕着朝阳厉哕的孤凰,栩栩如生。因为是给亚历山大的礼物,又可能落在皇储手上,所以翻过面来也没忘记艾加石和红宝石排列镶嵌成玫瑰的样式。

绝对足够大气足够得体不会让任何一个得到它的人觉得不衬自己的身份,本该是这样的,如果它不是一把枪的话。

“这”克里斯汀看向路易,路易接过它检查。

“是真家伙,不过没有配备子弹,应该是顾及到圣礼节的安全,所以专门没有打造特制子弹,送礼的人也没打算让收到它的人当摆设来用啊。”路易检查一番之后得出结论。

“是朝阳公主么?”克里斯汀猜测。

“十成十是她,没想到倾尊陛下居然真的把她捧上了天。”路易感叹。

不用路易解释为什么是“捧上了天”,朝阳公主炎天宸送礼的手笔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了。从包装而言,她使用了别人或多或少会避免撞色的她母亲的代表色,国家的代表色。

从赠礼而言,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东西会不会落在威廉里奥手里,就照着威廉里奥会收到来准备了,还张扬的用上了五爪金龙这个绝对的皇帝象征,自从周国步入近现代,基本上皇室特属的衣着服饰都渐渐开放,任何人只要有钱都可以使用,但是唯有五爪金龙是女皇的绝对专属,违禁虽不至掉脑袋,至少也是罚款甚至是牢狱之灾。而除龙纹以外,周国皇室男性多用四爪及其以下的龙纹和雄性凤纹,女性同样用龙纹,区别在于不用凤纹而用雌性凰纹。而炎天宸敢逾矩,只能是炎倾允许她这么做。

“这,莫非她是个极具戾气的人?”克里斯汀心有余悸。

“不会,各国统治者之间的来往,大多小心谨慎,少有以兵戈利器为礼物的,遑论送枪,万一被当成宣战怎么办?但是炎天宸送了,她就是要送威廉里奥枪,因而用意更加明显,一位提醒亚历山大皇储防人护己,二为试探这位皇储是否真如传言般聪明,三位昭示自己的锋芒。如果不落在威廉里奥手里,不过是无用功一桩,目标以外的人,没有理会的价值。”是阿格莱塔,她身边还跟着弗蕾姬亚。

“莱塔?”克里斯汀转身,“你怎么知道,还有弗瑞亚姑姑?”

“天命所归的人总是自信甚至自负的,朝阳公主明显是自负的那一种。”枢机大臣解释道,“我们总不至于相信你们真的是来’交流感情‘。”

“她真的只比我大一岁吗?”克里斯汀感到了绝望的差距。

“基因好吧,再加上教育和环境的影响。”弗蕾姬亚说,“我和枢机大臣阁下听了有一会儿了。只能说,炎倾在刻意塑造自己的女儿。朝阳公主这个封号是出生时就封了的,但其实周国的皇女只有有功者才能封爵,公主是仅次于帝姬和太女的封号,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似乎被寄予了太高的期待了。”

“这一点,亚历山大不也是么?很难说威廉里奥和炎天宸到底谁更受宠,谁被捧得更高。“路易说,“毕竟资质在哪里摆着。”

“有资质就能高人一等么?”克里斯汀又有些愤愤不平。。

“这个我办法解答你,只能说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事实,我是亚历山大有史以来自主权最大的公主,我想,这是得益于我在战场上的功劳而不是向父皇撒的娇。”弗蕾姬亚说。“枢机大臣阁下也不是真的因为是皇兄的女宠而执掌帝国机要的。”

“那没有资质就一文不值了吗?”克里斯汀竟然有些灰心。

“那倒不至于,哝。”路易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件东西丢给克里斯汀。

“什么东西?”克里斯汀看清了那个,“我今天先收到枪,后收到匕首,真是”

“这是我今天准备的赠礼。”路易说。

“你没把它放到”

”我为什么要放?“路易耸肩,”我是克里斯顿人,没必要照着亚历山大的规矩来吧,我只把我的赠礼给想给的那个人。”

要说做工材质和华丽程度,炎天宸的赠枪明显是在考虑实用性的基础上尽量保持枪的格调。而路易这把匕首纯粹就是武器,朴实无华,连柄有克里斯汀的小臂长,紧绷着刀身的合金刀鞘和做过防锈处理的刀身大概是最大的看点。

”记得我说过你要学习防身技巧么?”路易说,“单纯是骑术好可不行,克里斯顿尚武之国,我的未婚妻不求弗瑞亚的水平,也至少要能够保护自己。本来我觉得女子防身术和匕首的操作就已经够了,但是周国公主的礼物也不能浪费不是?”

“我学。”克里斯汀沉静的声音却蕴含着力量,“我不想被有资质的人看扁。”

“对于生活在统治阶层的人来说,真正的强大不是哪一方面强就可以的。”阿格莱塔凝视着哈默尔恩女侯爵的眼睛,“数学家不需要学习格斗,文学家不需要精通人际,但是一国之母,或者说想要为母亲讨回公道的公主就必须尽量没有死角。”

“嗯。”克里斯汀郑重的点头,然后对路易说,“把你的也拆开吧。”

“啊?”路易看样子是忘记了自己的那份赠礼,闻言虽不解,但也是启封了那个宝蓝色的盒子。

“这是,领带夹?”路易打量着那个银制不带装饰的简单配饰。

“不许抱怨,你不也没送我多值钱的东西?”克里斯汀说。

“这是你准备的?”弗蕾姬亚问侄女。

”原本是想威廉里奥拿到的?”路易好像不太高兴,“他今天以后倒是可以用领带了。”

“不准拒绝”克里斯汀轻描淡写的说,“谁让你看都不带看就拿了?”

“不敢有意见,收下就是。”

弗蕾姬亚和阿格莱塔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情绪,默契的从少男少女的空间里隐去存在感,悄然离开。

章一百三十八:信函

阁下?足下?:

请原谅,我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你,出于尊重,我使用“您”好了,作为圣礼节的赠礼,我准备了这份礼物,希望能给您的节日增添几分欢乐的气氛。我知道,对很多人,特别是很多女士而言,收到圣礼节的礼物并畅想礼物的寄出者是一件浪漫的事。如果我的礼物能够给一位女士提供这样畅想的机会,我大约会欣慰。然后我也会开心一些,毕竟我最近的经历并不是那么愉快,当然,我不希望这样的心情影响到您。

您的圣礼节礼物交换伙伴w

通用历419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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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足下?:

十八年来,我第一次收到如此别致的圣礼节留言(便条?)。不知您是否知道,对待一位应该称之为“阁下”的女士而言,在称呼上备注“足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哪怕是出于礼物接受者身份的可能性,也应该备注以“阁下”吧。您甚至没有怀疑过信件的接受者可能是一位同性么?幸好是我接收到了。如您所见,您的失礼非但没有惹怒我,反而让我觉得非常有趣,我还没有见过一位贵族男性会在给笃定由女士收到的信件里提到自己的烦恼的,当然,欲擒故纵的除外。我是否可以肯定您没有这样的动机呢

您的圣礼节礼物交换伙伴f

通用历419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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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

应阁下所求使用“阁下”的称谓,阁下是否满意?我也未曾听闻有一位可以被称之为“阁下”的贵族女性会认为一位明显失礼的异性有趣并和他保持通讯的。所以我认为,您大概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吧。我平生只见过少数几位女性拥有不凡的品味,阁下虽然不能和那些明亮的星星相提并论,但也绝不是那些在舞会上旋转的裙裾之流。至于动机,我可以质疑您故意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地方是对我有所图谋么?失礼了

并非欲擒故纵的w

通用历419年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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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欲擒故纵的阁下:

我由衷的希望可以见到您所言的“明亮的星星”,并且让您切实的认识到我并不逊色于任何女性。很明显,要么是您对于女性的阅历不足,要么是您主观意识过于浓厚。我已经不想指出您的失礼之处了,因为您已经自己认识到了这一点,虽然我怀疑这个认识的存在意义,因为您并没有改正的欲望,看来如果我想继续保持通讯,就要继续容忍失礼的行为了

无所图谋的f

通用历419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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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无所图谋的f小姐:

再次为我的失礼感到抱歉,我向圣迪欧斯·索罗斯起誓我意识到了,所以我才会注明。您自称无所图谋,却又暗示愿意继续通讯,在周国,人们称之为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是如您所见,我是一个大度的人,并不介意自己有一个有所图谋的笔友。另您所提到的和我的“星星们”会面,很遗憾,我的星星们有一颗已经陨落了,还有一颗即将离开我,这就是我提过的不快之事之一。另还有一位女士,虽然称不上是我的星星,却和我在某种艺术爱好上颇有交流,说起来我们现在也算是亲戚,我现在认为,您大概可以和她相提并论吧

屡次失礼的w

通用历419年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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屡次失礼而自知却仍旧失礼的w先生:

万分遗憾您的“星星们”的遭遇,我不知自己应该为不足以成为您的星星而感到怎样的情绪。您提到了周国的俗语,您爱好周国文化么?如果是我们可以就这方面进行深入交流,我虽称不上擅长却也有所涉猎,知识只要积累有一天必然发挥其作用,这世界上没有无用的知识。你爱好艺术,这也让我感到欣慰,优雅的绅士(小姐)都该有一两种得意的艺术,不必精通,却是必备的素养,我的一位长辈如是教导我,然后我拥有了一位没有和她度过非常愉快时光的钢琴教师。当然,因为是我尊敬的长辈的教导,我不欲将她的职位剥夺

有所图谋的笔友f

通用历419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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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学而无欲的f小姐:

啊,一位真正有头脑爱读书涉及艺术的贵族小姐,多么稀有的生物。我想说,我并不对周国文化有特别的青睐,只是我的两位星星都与那个国家有着难以剥离的关系,但是我不拒绝知识。同样我对艺术没有特别的兴趣,任何一种都没有,我和那位女士交流的艺术,我会学习它只是因为它有足够的难度,我是指挑战的价值,这个世界上能够提起人兴趣的事情太少了,值得注意和挑战的事情也太少了

同样博学且优雅的绅士w

通用历419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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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于没有可以提起兴趣事物的w先生:

再同意不能了,美丽的脸孔、深奥的知识、政治的博弈、权利的诱惑这种种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却又有无数的人对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趋之若鹜,可是这些东西没有任何一件可以带走,在圣迪欧斯·索罗斯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当然,在人间每个人都是不平等的。那么说?生命是重要的么?也不尽然,不是每个人的生存都有意义,比如弱者,被保护者,他们的存在真的有价值么?而有价值的生命也只是相对而言,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他们的价值又发生了变化,并没有普世的评价标准

和你一样的f

通用历419年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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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样的f小姐:

说道生命的价值,从人类这个种族的角度来看,每一个个体都是微不足道的,哪怕它们之间有着伟大或者渺小的差别,在这颗星球的眼里,这样的差距又不值一提了。人类的历史很长,这是学者们的共识,可是如我上面所说的,人类的历史在这颗星球的历史面前又算是什么呢?这样想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了。我本该如此思考,和你一样客观,冷眼。但是因为我的星星们,以及我的路标,我无法那样抽身一切之外,他们是我这只随时想要脱离人间的风筝的引线

和你相似的w

通用历419年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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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相似又不似的w:

在我看来,既有星星又有路标的你大概是值得羡慕的存在吧,我寻找自己的引线大概十八年了。它曾经有出现的迹象,却在我要抓住前消逝,所幸它留下了指引,它相信我可以找到真正的风筝线。那么你究竟想怎么样呢?希望剪短这些风筝线,远离你的太阳和星?还是保持现在的现状?抑或是借着风筝线的力量坠落,彻底成为“他们”的一员?你终有一天要做出选择

f

通用历419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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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我大概会保持现状,真是惭愧,明明拥有漠视一切的见识,如果可以达到你的境界有人对我说我的执着,可以姑且称之为执着吧,只是出于占有欲或者统治欲,因为我生来什么都有,所以不愿意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脱离我的掌控。我想否认又无法否认,因为我见识到的其他人出于爱情、亲情哪怕是仇恨的执着的表现都和我认为我自己的执着不一样

w

通用历419年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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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

我发现我们彼此都搞错了一件事,我们为何要追求改变?如果改变会到来那么等待就好了。我们刚开始谈论的是意义不是么?追求改变的意义又何在呢?我没有改变的欲望,你满足于自己的的现状,那就保持现状就好了。如你所言,你不是生来就拥有一切么?我想我也一样。我们既然拥有一切,那就享受生来拥有的东西就是。如果改变到来,你可以在作出选择,我大概还会接受吧,因为我没有反抗命运的欲望。除非哪个改变破天荒的存在让我提起了兴趣

f

通用历419年5月1日

章一百三十九:悲喜

伊泽贝尔港,自建立以来三百余年,无数次翻新又无数次陈旧下去,见证了不知道多少送别与回归。现在,克里斯汀成了即将离开的人,内心却没有过多的伤感,她终究是要回来的。

“真没想到,居然是坐船走。”玛姬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搭在凯文身上。

“本来是坐飞机的,但是我就说了一句没坐过游轮,弗瑞亚姑姑就跟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一样,坚持要坐船。”克里斯汀眼见海风吹起玛姬的斗篷,而凯文还不负直男本色的傻站在那,只好自己动手替玛姬合上衣角。

“别说弗瑞亚了,我听到都吃了一惊,你是,好吧,曾经是亚历山大的公主,居然没有游轮旅行的经历,真可以说是骇人听闻了。”路易毫不留情的吐槽。

“我经历浅薄见识短浅还真是对不起了。”克里斯汀翻白眼,她自从认识路易以来,除了翻白眼好像就不需要其他面部表情了。

“两位还真是有精神。”凯文已经基本融入这个集体了。

“艾琳夫人托人传来口信,说可以调停你的事情,凯文。”克里斯汀直视凯文·里昂。

“免了吧。”凯文说,“我要是相信那个女人第二次就是脑子有问题。”

“也好,我对艾琳夫人的说辞也持怀疑态度。”克里斯汀点头,“那等到了克里斯顿,你教我用匕首吧,还有防身用的技巧。”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不是凯文轻视克里斯汀,而是克里斯汀除了不怎么生病以外,也就是比一般娇养的贵族少女体质好一些而已,教她会是很麻烦的事。

“路易圣礼节送了我一柄匕首,周国朝阳公主的赠枪也被我抽到了。”

“匕首和枪械让他教可以,防身术还是我来吧。”玛姬插话。

“哎?”

“怎么,我不行?”玛姬用笑来回应主君的疑问。

“倒不是那样,但是你对防身术有研究?”克里斯汀感到意外。

“岂止是有研究。”凯文打了个寒颤,看来是回忆起了什么噩梦般的经历,“她绝对是女子防身术的集大成者,只不过您一直接受的是淑女教育(不怎么成功的极不规范的淑女教育),她怕对您造成不良影响,所以一直没有当着您的面使用。”

“我的女伴的事情居然需要我的侍从来告诉我诶。”克里斯汀的关注点一直都很微妙,但是又犀利。

“他当然了解我。”玛姬毫不掩饰。

“那是不是陛下他们?来送行么?”凯文视力比较好,远远的看见阿尔费雷德一行人,他们走的很慢,皇帝凑到胞妹耳边说了什么。

“咱们也去船那边吧。”克里斯汀说。

到底是克里斯顿公爵夫人和小公爵归国,亚历山大欢送还是给足面子的,那克里斯汀跟路易偷懒躲开也就顺理成章。这会儿两国的人都在,就不好再躲着不出来。

然而越是接近克里斯顿的船舶,克里斯汀越是平静,可能是她对于要离开这个事实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抑或是亚历山大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恐怕都不是。是自信,她潜在的一种自信。这种自信趋势她相信自己会再度归来,完成自己的夙愿。

克里斯汀和路易事必不可少的人物,所以走的急。而玛姬和凯文则慢吞吞的跟在后面,享受临行前最后呼吸家乡空气的机会。

“你好像没有对我去克里斯顿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凯文说。

“从你奋不顾身的保护了克里斯汀阁下的那天起,我对你就没有任何怀疑了。”玛姬回答,“你的眼睛里仍然有未熄灭的火光,这一点和克里斯汀阁下异曲同工。但是你们面临同样的困境,留下来可能死的困境。”

玛姬的左手手指不安分的抖动,她像敲击琴键一样在大瑞一侧摆弄它们。

“要是我说我选择离开也有你的因素呢?”凯文漫不经心的说,同时用一抹余光观察玛姬的反应。

跟玛姬左手咫尺之隔的是凯文的右手,他几次次试探性的伸出,又收回。

“你该不会想说,因为我相信克里斯汀阁下有归来的一天,而你相信我的判断,所以把自己的未来堵在我们身上,而不是选择相信你的继母?”难得玛姬说这样的话没有嘲讽的意思,“虽然你面临的两个选择都只有渺茫的希望,但是你选择克里斯汀殿下的理由从理性角度考虑,实在没有道理。”

两只手你来我往十几轮没有一次触碰到彼此,尴尬至极。

“我要是个足够理性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因为被皇储殿下耍弄而失去父亲的信任,落到继承权和性命都不保的地步。”凯文苦笑,“拜托只有这一次,别嘲笑我。”

“奇怪的是,我根本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玛姬侧头看了那两只仿佛脱离身体控制的“背叛者”,瞪了凯文一眼,凯文一惊,委屈的收回他的手。

凯文眼珠子左右瞥视,视线都不能聚焦,也不敢看玛姬。

“哎——,你那天孤身潜入金家族大宅的勇气呢?你不是号称‘很有经验’吗?”

“背叛者一号”主动扣住“背叛者二号”,凯文浑身一震,透过牵系的指尖,这股震颤也为玛姬所感受到。

他想辩驳那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出路,当时的“大胆示爱”不过是一种争取的手段。的确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他过早的接触了两性之间的事情,但是他对待自己真挚的感情,还是很严谨的。但是这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未免也太煞风景了,所以,他能也只能说出的那句话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玛姬发誓,这是她一生中听过的,超过那些十四行诗或者戏剧名台词的,最动人的话语,而说出它的,是最动耳的声音。

“喂,回应呢?”

“我们到了。”玛姬停下脚步。“你看。”

“啊?你说什么?”凯文转头,也看到了玛姬看到的东西。

“我说,我也是。”

我也是,凯文·里昂终于在倒霉了整整五年之后,得到了幸运女神的垂青,或许,是爱情女神也说不定啊。

章一百四十一: 双姝

嵯峨成三郎政信,出身迎国公族(1),历任迎国驻狄国、新琦、忽摩耶大使,可谓是迎国东方外交的百科全书。作为已经退位落发出家、尊称“推明院”(2)的前任姬尊(3)绯宫辉夜子的嫡系可谓是根基稳固,这次,嵯峨政信奉命出任迎国驻周国大使,相信三年期满之后,他回国会成为对东方外交事务的总负责人。

周国五大藩王之一的吴王赵阡陌委派妹妹平江郡主赵阡秋接待这位即将从吴国临泉港登陆前往位于腹地的周国首都兴兆的大使。因而平江郡主此刻可以说是严阵以待,一边回忆使团要紧人员的构成,一边构思如何在展现国威的情况下不失礼数。然而,大使到来却不是让她紧张的第一原因,硬要说,只能算是第二原因。

在赵阡秋眼里,这位刚刚走下出使用船的迎国大使实在是其貌不扬,五十上下的年纪,五短身材,头顶头发不多不少正好五根,完全可以起个“三五一十五”的诨号。而且那瘦削的下巴和鼓胀的双颊产生的对比绝对是喜剧级别的。赵阡秋极力忍耐,并用自幼形成的教养鞭策自己不要笑场。

“欢迎嵯峨大人出使大周,我奉倾尊陛下之命和王兄的嘱托在此等候迎接。”赵阡秋一边腹诽大使的身材,一边率先开口,同时身为东道主,伸出手。

“有劳郡主殿下,请先一步向女皇陛下转达我王尊的问候。”嵯峨政信握住赵阡秋的手,礼貌的晃动。

“一定。”赵阡秋答道,“王兄在小吴首府余安设宴为大使接风洗尘,请大使稍事休息后再前往皇畿(4)首都兴兆觐见倾尊陛下,入驻大使馆。”

“有劳郡主安排。”嵯峨政信点头,“这是我的两位副使,安藤大人和姬小路大人。”

“从四位姬小路典町。”跟一身出使常备装扮西装三件套,必须听到姓氏和口音才知道是公族出身的嵯峨政信不同,这位姬小路典町一身的宽袍大袖,梳着姬发式(5),面上更是擦着公族女性标志性的层叠粉底,与苍白的脸妆对比最大的是艳红色的口脂,一眼就能看出来路。

“从四位安藤幸若丸长亲,早听说周国平江郡主的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腰悬一长一短两把迎刀,身着长绔,无需多思,便知是武族(6)举足轻重的人物。

“威名,还是毒名?”赵阡秋正欲客套几句,她身后一女子朗声道。

赵阡秋冷汗都下来了,然而这还不算完,紧接着女子旁边的深蓝云纹直裾、玉冠束发(7)长者接话:“自然是威毒双名。”

安藤长亲和姬小路典町对视一眼,而嵯峨政信却是心中有数:“平江郡主‘毒姬’之名绝世无双,却不以毒害人,反而悬壶济世,所以,是‘毒慈’双名。而且,没想到我能劳动三奇才之一的太师大人亲自来迎。”

直裾男子,或者说周国太师秦礼上前一步,安藤和姬小路这才发现他行动不便,跛着一条腿,一只眼睛隐在唯一一束没有束进玉冠的长刘海后。他越过赵阡秋,跟早年有过打过几个照面的迎国大使直面相对:“嵯峨公好记性啊。御医说在下这条废腿受不住兴兆干燥的环境,经纬(周国女帝炎倾字经纬)听风就是雨,直接将在下赶到南方休养。刚到就听说故人出使,特来一会。”

“久疏问候。”嵯峨政信虽然跟秦礼交谈,目光平移却到方才出言打断安藤的女子的身上,他是真的看不出这人的底细。要说面相,这是一个十八九岁女娃娃的脸,美人之姿,可惜表情有些许僵硬有长有雀斑。身高委实矮了些,却散发出难以忽视的气场。衣着不和平江郡主一样身着能够表明郡主身份的浅紫上衣淡黑下裳饰以朝冠,而是而是一套十六破裙的羽纹鹅黄坦领(8),倭堕髻(9)上装饰着玳瑁。

“嵯峨大人。”女子左手抚了抚耳铛福身道,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大概是感染了风寒。

“阁下。”嵯峨政信觉得此女身分不明,但是绝非等闲之辈,因而谨慎回应。

“大人是御前之人?”姬小路典町看出了嵯峨政信的纠结之处,周迎文化又是同源,她作为迎国的御前女官,看出面前人可能的身份,所以帮场。

“这我也能看出来。”安藤长亲却不太给面子的笑道。

“莫不是”这一声声音不大,却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要问为什么的话,一群成年人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及豆蔻的小姑娘的声音,那肯定是很引人注意的。

安藤长亲和姬小路典町无疑也被吸引了,然后当他们侧目探寻声音的来源时,安藤长亲眼中映出一个娇小玲珑的影子,姬小路典町略带深意的看了嵯峨政信一眼。

待那小女孩走近,人们才真能确信她的年龄,真的好小,特别是她身量未足,长袍广袖的公族服饰就把她衬托的弱不经风了。

“咳咳,这是我的故交之女,姬城宫雪家的小女儿,因为被她姐姐托付了,所以带在身边。”嵯峨政信顶着姬小路典町不咸不淡的目光对宫雪姬子说到,“还不快回队尾?”

“宫雪姬子(miyayukihimeiko)”鹅黄坦领的女子换成迎语,饶有兴致的问。

在世界通行的外交政策中,外交用语是客随主便,交流时用东道主一方的语言,以示尊重,只有在第三方场地才互带翻译,所以先前一众人皆用的周语。

“宫雪姬子(miyayukikiko),御姊大人。”宫雪姬子嫣然一笑,虽然她在现场是年龄最小的女性,却是毫无疑问的容貌天花板。而她的倾身一礼,更是端庄大方。

“‘御姊’?原来是袭香大人,您可真是”安藤长亲话留半句。

“御姊”袭香是周国朝阳公主炎天宸的近侍,作为帝国继承人身边的第一侍女,眼下虽然没什么官职,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会是未来宫廷的大总管,说不定会跟女皇炎倾最信任的丰琢岳大人一样受封尚宫,再因功加一个国夫人的封号,前途无量。炎天宸一般称呼袭香为“大姊”,她被炎倾特许用“御”字,所以宫中也随着称呼公主唤袭香为“御姊”。

“你多大年纪?”袭香眼神犀利。

“十二岁。”宫雪姬子答道。

“朝阳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这样了。”秦礼朗声说。

“朝阳公主殿下的风姿岂是凡俗之人能够相较的?唯有不凡俗之人方能一较高下。”袭香不知是不是护主心切,对着太师辩驳。“不过这位宫雪姬堪称不俗。”

“不敢跟朝阳公主殿下相较。”宫雪姬子垂眸,任海风卷起衣袂,吹乱额发,巍然不动。

“朝阳公主的风华咱们可以路上再叙,何苦站在港口吹风啊。”赵阡秋额角微动,扯了一下袭香的衣袖。”不如先上车赶往专列车站,在去余安的专列上详谈?”

“有道理,大使请。”秦礼点头,和嵯峨政信坐进同一辆车。

“宫雪姬方便同乘么?”安藤长亲找上宫雪姬子。

“自然。”宫雪姬子说,“那姬小路从四位也请同乘?”

“恭敬不如从命。”姬小路典町率先落座。

“宫雪姬慧眼。”安藤长亲和宫雪姬子也分别落座。

“安藤从四位过奖了。”宫雪姬子用她那平和缓慢的公族口音致谢,然后双手置于胸前,头分毫不差的弯出一个四十五度角。

“只是宫雪姬是怎么看出来那是袭香大人的?姬小路从四位都不能确定呢。”说话间,安藤长亲又换成了迎语,似是要防备目不斜视一心看路的司机。

“秦太师名为休养,但几乎每年都要休养几个月,对于一国储君的老师,这个频率,未免有些频繁。”宫雪姬子解释到,她明白安藤长亲的意思,也用上了迎语。

“那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休养只是借口,久闻秦太师教导公主严格,除了掌握理论知识,还要求公主了解民情,但是公主总不能频繁出巡,劳民伤财。”

“所以太师休养只是公主微服出巡的借口?”姬小路典町加入谈话,操着和宫雪姬子一般无二的口吻和更加成熟的音调。

“只是猜测,还请姬小路从四位慎言。”宫雪姬子一脸严肃。

“这和袭香有什么关系?”安藤压低了声音。

“公主出巡再低调,也要有女官随侍,当然是越贴心的越好。”姬小路典町道。

“所以跟陪公主出巡一起出现的宫廷女官就该是袭香!”安藤长亲恍然大悟。

“而且,整个周国能够不穿统一宫装的女官,就只有袭香。”姬小路典町补充。“宫雪姬方才就想到这一点了吧?”

“只是小聪明而已,姬子不敢当。”宫雪姬子沉声道。

安藤长亲闻言,不再说话,像是思考什么的样子。而这个话题发起人沉默了,车厢里也寂静下来。就这样,从港口到车站,一路无话,宫雪姬子和姬小路典町都正坐着闭目养神。

等宫雪姬子再睁开眼睛,车队已经抵达临泉这一吴国海陆枢纽最大的路上中转站。晚霞透过车窗照射在宫雪姬子侧颊上,一直在观察她的安藤长亲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迎国神话中的太阳女神。

“砰砰砰。“有人轻轻叩击车窗,宫雪姬子升起卷帘,看到了赵阡秋的笑颜。

“平江郡主?”宫雪姬子放下车窗。

“太师非常欣赏宫雪姬,还望宫雪姬后日能够赏光余安明月湖,于太师一同游湖。“赵阡秋转达邀请。

“好说,姬子其实也有事想请教太师大人,正苦于不知如何开口。”宫雪姬子道。

赵阡秋得到肯定的回复,快步离开,宫雪姬子的视线追逐她的身影,终点处站着袭香。察觉宫雪姬子的目光,袭香抬起左手,食指按向唇边。

宫雪姬子心照不宣的收回视线,看来,她在周国能收获和见识的,会远远超出预期。不过,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她需要进一步的证实。

章一百四十二:暗河

克里斯汀发愁的看着她不大的衣箱内部,半晌,轻叹一口气,盖上箱盖,一旁等待已久的两名侍童赶忙上前抬走。克里斯汀心疼的目光跟随他们,直到被门框阻截。

“想开点。”路易拍拍未婚妻的肩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怎么就没有事先提醒我克里斯顿转暖,我在亚历山大的秋冬季衣服都不能穿了?”哈默尔恩女侯爵半开玩笑的责怪道。

“我亲爱的女侯爵阁下,克里斯顿和亚历山大季节相反是常识好不好。”路易连翻白眼。

“博瑞斯(克里斯顿首都)按平均海拔来算是盆地,和周围地势相比属于平原,一马平川的那种,最能储存湿热。我应该想到这些的,是我疏忽了。”玛姬在一旁自责道。

“这不怪玛尔塔,本来你那些飞行裙、巴洛克在克里斯顿就是穿不出门的,那都是上百年的老古董了。”路易犀利的吐槽。

“我是绝对不会把自己膝盖以下,肘关节以上、锁骨以下的部分露出来的!”克里斯汀才不管什么流行不流行,她衣着打扮上有三个原则,分别是能不露的就不露、考虑成本以节俭为主和画尽量淡的妆,而狄奥多拉横死之后,出于服丧的理由,又加上了只穿深色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几天前“宁芙号”停靠在克里斯顿雅兰港,从亚历山大来的一行人转陆路赶往博瑞斯的时候克里斯汀的装扮引起了克里斯顿网络风波的原因。时尚浪漫的福兰德人发出了“拯救未来公爵夫人衣品”的声音,就连和福兰德人混居通婚多年眼光也刁了不少的柯兰多人也不能因为严谨认真的本性而为克里斯汀找理由开脱。严谨可不是保守,克里斯汀的衣着实在是不入时。不过女侯爵依我故我。

但是现在,等克里斯汀在博瑞斯安顿下来之后才发现了真正的限制她坚持自己衣品的敌人——气候。所以她只能遗憾的告别自己的爱好,老老实实的等待弗蕾姬亚命人给她置办新衣。当然,她的四条原则是不会让步的,这是狄奥多拉的教导。不过适当加入克里斯顿元素是必须的,不管真假,她的身份都是克里斯顿未来公爵夫人。

“如果你坚持的话”路易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什么?”克里斯汀略带敷衍的回应。

“你有没有听说过‘帝政裙’?”路易问。

“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凯文·里昂上蹿下跳,“就是那种从胸部往下一点的地方都是裙子的高腰裙!”

“我也想起来了,帝政裙的裙摆相对窄,也不需要穿裙撑,方便行动。最重要的是款式简单,造价不高。”玛姬道。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克里斯汀也心动了,她不喜欢暴露的衣服,所以不能接受克里斯顿宫廷风靡的短款小礼服,更受不了吊带和无袖。但是亚历山大部分套麻袋一样把人浑身上下缠起来,恨不得用珠宝钻石把人砸死的“黑暗时代”遗留产物她更厌恶。她要的是简单和不暴露。

“你等着。”路易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一阵风贴着克里斯汀脸颊刮过,原地就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三人。

“路易殿下行动力这么强的么?”凯文犹豫道。

“因为涉及克里斯?”玛姬调侃,她已经可以很自然的称呼克里斯汀的昵称。

“因为涉及女人和裙子。”克里斯汀说不以为然,“我可没见过威廉哥哥对裙子的款式这么如数家珍。”

“要不是因为克里斯汀在亚历山大还有事要做,我都觉得就这样留下来也未尝不可了,路易阁下对你多上心。”凯文脸皮厚,所以跟克里斯汀也用教名互称。

“只有这个,万万不可。”玛姬变了脸色。

“嗯?”凯文愣在当场。

“凯文只是开玩笑而已。”克里斯汀宽慰玛姬。“他心里有数,我们还要回去的。”

“您还没有意识到么?我指的不是这个。“玛姬严肃的态度让克里斯汀也收起了笑脸。“我们到博瑞斯时候发生的一切?”

克里斯汀不再言语,玛姬有心点拨,她当然要接下这个好意,自己去思考,回忆到达克里斯顿当天发生的一切。随即她明白了,明白了玛姬所指的是什么。

那天她一踏上博瑞斯的土地,就受到了盛大的欢迎。她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知道所谓倾城而出是什么概念,但是倾国而出就是另一种场面了。

克里斯顿王室的专车在博瑞斯城外三十里停下,这里根本看不到除了博瑞斯标志“通天塔”以外的建筑。然而这笔直的国道限制通行,道路两旁是“倾国而出”,看不到边际的人群,七成以上的人们口中呼喊着一个名字“弗蕾姬亚”,零星夹杂着几声“路易”,甚至连“克里斯汀”的呼喊声都比路易要大。

克里斯汀侧目观察路易,他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不知是习惯了这样的待遇还是不在乎。

而弗蕾姬亚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就扑了出去,克里斯汀有幸第二次见识到姑母不猫不蛇不壁虎的野性身手。而稳稳接住这不可一世的“荣耀皇女”的臂弯属于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达令!”弗蕾姬亚把四肢狠狠的缠在男人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一个脸颊吻宣示了主权,然后对着跟在自己之后下车的不知所措的侄女大声介绍,“克里斯,这是我家达令,克里斯顿公爵,罗伯特·腓力·德文!”

“欢迎你,哈默尔恩女侯爵阁下,你的到来对克里斯顿而言意义重大,我非常期待之后的相处。”罗伯特的致辞毫无问题,如果不考虑他和弗蕾姬亚焦不离孟的姿势的话。

”我也是,姑夫。”克里斯汀及时回应。

克里斯汀话音未落,现场爆出大声的欢呼和鸣炮,这算是欢迎仪式的惯例。

“路易。”罗伯特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儿子,但是路易没反应。

“路易!”克里斯汀尴尬的在未婚夫耳边叫到。

路易抬手从耳中取出微型耳机,塞进口袋,春风化雨的一笑,用可以想象的最夸张的姿势行深膝礼:“抱歉,听音乐没有注意到,公爵殿下有事?”

场面好不尴尬,近处突然寂静的民众和远处沸腾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塑造出了一个真空空间。

“我饿了,有话进宫再说!”弗蕾姬亚就突然无理取闹,二话不说钻回车里,“达令,不准上你来时的车,跟我一起!”

罗伯特无奈的笑,俯身坐到加长礼车弗蕾姬亚的旁边,不忘回头略带深意的看了路易一眼,然后一扬手示意随行人员各自上车。

之后一整天,克里斯汀都被各种礼仪和仪式束缚,几乎喘不了气。待欢迎仪式致辞一类琐事终于结束,克里斯汀可以安心和自己新的”家人“用膳时,已经是晚间了,她这才有功夫观察和思考。

说实话,弗蕾姬亚和罗伯特相处模式太过匪夷所思,仿佛毫无忌讳,她熟知的皇室夫妇时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那样的相敬如宾,而姑姑和姑父,连一般人家的夫妻也不会这么,呃,腻味吧。

而近距离观察罗伯特,克里斯汀发现这位姑父和路易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问有什么区别的话,年龄和地位带来的成熟感算一条,更路易的巧克力色瞳孔迥异的金瞳也算一条。

“理查呢,怎么没来接我?”弗蕾姬亚食欲旺盛,却也不忘说话。

“他坚持要去学校上课,应该快回来了。”罗伯特说。

“真没良心!“弗蕾姬亚半真半假的吐槽。

“理查表弟么?”克里斯汀插话。

“对,克里斯,等他回来你们认识一下,让他带你熟悉熟悉克里斯顿宫。”罗伯特举起红酒,对克里斯汀示意。

克里斯汀不喜欢喝酒,但是偶尔一杯无伤大雅,她是阿尔费雷德的女儿,所以有鉴别出自己眼前杯中有着可爱粉红颜色冒气泡的液体属于是上品。

“加布理艾勒第七号,算是克里斯顿王室给你接风的礼物。”罗伯特在克里斯汀呡了几口酒液之后说。

“万分荣幸。”克里斯汀哑然,加布理艾勒的重量她非常清楚。

“加布理艾勒,父亲对表姊的重视真是让人羡厌。”声起时,克里斯汀已经被这极具穿透性的声音吸引。

“理查!”弗蕾姬亚拥住这个小号的男版自己。

“母亲,这样不合礼仪。”理查被母亲胸前可观的凶器挤的要窒息。

“表姊。“甫一被解放,理查就俯下身,吻在克里斯汀的指尖。“理查·罗伯朗·德文,您的表弟。”

“你好,理查。”克里斯汀顿时对这个规矩的表弟好感大生。

“你今天都没来接我。”重新落座之后弗蕾姬亚对爱子抱怨,“如果是路易一定会来的,对吧,路易?”

“理查最守规矩,不会轻易逃学的。”路易放下刀叉,郑重的说。

“是的,学业是最重要的。路易,亚历山大之行怎么样?”理查微笑着发问。

“也就那样吧。”路易哼哼道。

“等下路易(理查)带克里斯熟悉一下环境吧。”弗蕾姬亚和罗伯特同时说到,然后两人对视一眼。

“路易带表姊更合适,毕竟他们才是未婚夫妻嘛。”理查说。

“也好。”罗伯特点头。

克里斯汀刚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勺汤,路易就拉着她离开了餐厅,直奔她的卧室。克里斯顿宫和威严肃穆的亚历山大宫不一样,它是艺术的集合体,比起王权更象征美学。每一个条走廊的每一个凸起都是按照设计师要求的比例造就。

克里斯汀的房间在整座宫殿的西垂高塔之上,玛姬挨着她住,凯文的房间在底层塔和宫殿的连接走廊处,非常贴心。而房间里跟克里斯汀哈默尔恩乡间城堡房间如出一辙的陈设更是让克里斯汀连连称赞。

“我能叫它‘半月影塔’么?”克里斯汀从窗口俯视将塔身笼罩一半的月影,兴致盎然。

“随便你。”路易的声音里透露出说不出的疲惫。

“你回去休息吧。”克里斯汀正色道。

“不参观了?”路易一愣。

“你当导游的兴致吧,以后慢慢熟悉就是。”克里斯汀转过身,双手在背后握紧。

”你”

”我什么?”

路易认真的看着克里斯汀,良久,他听从克里斯汀的建议离开,嘟囔着甩下一句“谢谢”。

路易萧瑟的背影是那天克里斯汀最后也是最深刻的记忆,以至于玛姬再三呼唤,才把她从思绪中找回。

“什么啊?”凯文嘟囔。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克里斯汀和玛姬达成共识。

“只是”克里斯汀和那日如出一辙倚着“半月影塔”最高层的窗户,欣赏着柔和的月光和神秘的月影交相呼应,变换交错。

“克里斯顿王室,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玛姬最后说道。

章一百四十三:暗访

莫定甲发誓今天一定要让那些嘲讽他疯狂的人乖乖的把嘴闭上,包括那个和他一路扶持,却在最后一刻变成缩头乌龟,裹挟几乎一半研究成果资料逃走的学生奇恩·奥尔森。

他焦急的来回踱步,马上,马上就可以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是没有白费。他有内部消息,这次要来看自己展示自己天才的研究成果的人是在女皇陛下面前非常有面子的大人物。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向全世界证明他是一个怎样的天才。他才不像那些畏首畏尾的科学院学术毒瘤一样只懂得削尖了脑袋向上钻。他的目的只有证明自己而已。

“啊!”莫定甲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他冲到水池前,对着裂成蜘蛛网的镜子检查仪容,但是这个任务对那可怜的镜子而言太艰巨了。他干脆把满是油垢和头发的水池里放满水,对着倒影抹了两把脸。这是他今天第五次重复同样的“清洁”过程。然后又坐回露着棉絮的沙发里,喃喃自语着那一套蓝图,时不时撕咬自己的指甲。

时针又走过半圈,莫定甲听见了门铃声,他冲出去,撞上了茶几的尖角,顿时膝盖血流如注。他口中喊着“来了!来了!”一瘸一拐的打开门,然而,门外空无一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余安郊区的这座私园是没有装门铃的。

膝盖处的血止不住,他翻箱倒柜的寻找纱布和止血药,但是没有绷带。莫定甲灵机一动,开始解脖子上打成死结的领带。那个扣太紧了,于是他抄起茶几上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领带,绷带总算是有着落了。

但是领带怎么办?莫定甲思索片刻,从五斗柜放零碎东西的地方翻出一个白色斑点的红色蝴蝶结,那是他已故妻子的遗物。那个生性爱美的地产王的女儿几乎把所有的财产都用于支撑他的研究,在贫病交加中香消玉殒。今天,他要带着她的蝴蝶结,在这所废园——也是妻子最后的资产和两人的爱巢里实现自己的抱负。

“砰砰砰!”晚上八时整,决定命运的敲门声终于响起。

莫定甲确定这次不会扑空了,他拉开大门,门板“咣”的一声撞在墙上,玄关振了三振。然后他倒退两步,因为他对上了三只漆黑的瞳孔。

面前的男子年约不惑,一身灰色团蛟曲裾,当得起“温雅”二字,却又不像是软柿子。如果不是那左眼里竟有两只瞳孔,那他应该会更加气质出尘。

“能否请我们进去?”重瞳男子用什么轻点地板,莫定甲这才发现他左腿行动不便,竟然拄着拐杖。

而“我们”指的大概是他身后跟着的两女一男,莫定甲一个一个打量过去。在最后一个人的脸上停下目光,嘴巴随机张大到能塞下一个桃子。

“秋岑路?“虽然莫定甲自诩民间隐士,不屑与任职官场的科研人员打交道。但是这个不管出席哪个场所是一袭白大关的素颜少妇,他还是认识的。

秋岑路,周国工部侍郎兼科研部副部长,整个周国只有工部有三位而非两位侍郎,而秋岑路不分管工部六司中的任何一个。侍郎之名不过是一个级别,这位和莫定甲同身出于周国国立兴兆科学院的天才学妹在证明自己的实力之后又回到了求学的地方,以副院长的身份。简而言之,她是周国科研领域的最高官方代表,专业领域是军工科技,算是防止科研事业出现外行领导内行的尴尬境况又受到政府信赖的联通者。科研界有的是比她有资历有成就的前辈,但是她的地位,因为官方背景,几乎仅次于在科学院主持大局三十年的老院长。

所谓工部侍郎,周国皇畿所有政府人员都是一职两称,工部侍郎其实就是建设部部长。现任女皇的祖母炎邦瑾谥“惟宗”,取“更新”之意,是科技风暴从狄国扩散至全球之后继承父亲宣宗遗志继续推动周国近代化改革的明君。她不知是顾及出身没落贵族的皇夫的心情还是担心周国被外来文化入侵过度,改制的同时还保留了旧式官职的名称,在后面后缀了一套新式官制的名称,结果周国官员的官名就成了全世界最长的。(周国一般子女姓氏跟随同性家长,特殊情况协商解决。皇室也遵从这个原则,但是皇位继承人一定要姓炎。因此整个社会没有“外祖父母”的概念,父母的父母都是祖父母。)

“莫师兄。”秋岑路和莫定甲没有见过面,但还是按礼节称呼为师兄。

“进来吧。”莫定甲喉结一动,他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自己最讨厌的官系学院派头头。

落座之后,身为三品大员的秋岑路一点官架子都没有的开始介绍:“这位是袭香大人,朝阳公主的侍女,还有罗烈罗洪宪大人,朝阳公主的一等侍卫。两位都是为了照顾和保护来余安疗养腿疾的太师大人才会在这里的。然后,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秦太师!”莫定甲闻言,从椅子上弹起来行礼,他不屑于跟官方搅在一起,放弃科研人员矜持的秋岑路。但是真正的权贵,就是另一回事了。在他看来,让这些有权有钱的人拿出支持研究的经费,是科学工作者应有的能力和必备的手段,但是自己出任政府官员?这比单纯守旧的学院派还要可恶。

而被莫定甲忽略的袭香没什么反应,罗烈却是恨不得跳起来。他虽然只是公主的侍卫,但他家世代镇守琼州,是大周海疆边防的第一条防线,祖母现在还在琼州镇守兼琼州军备司令的任上。父亲做到参将(高级参谋,虽然参将本身不是参谋,但是炎邦瑾改革的时候直接把参将和参谋的职权画了等号),母亲更是禁军十二卫中三卫军守兼首都南镇卫戍司令,可以说是军政世家。他生来就是帝国继承人的嫡系,何时被这样忽略过?

然而罗烈还没发作,就被袭香用眼神制止了,他委屈的用眼神申诉回去,却换来了一个严厉的警告,他有几分英气的面孔顿时染上异色,气势也矮了半分。

”不必多礼。“秦礼温润一笑,“在下是听说莫博士向科学院递交了了不得的研究结果,所以趁着休养的机会过来凑个热闹而已。”

“那是自然,太师一见一定会大开眼界,啊,不是,增长见识,啊也不对”看来莫定甲的文字功夫是在尴尬。

“不妨事,莫博士的意思在下明白。”秦礼笑着摆手。

“反正,有秦太师在我放心了。”莫定甲意有所指的看了秋岑路一眼。“请您务必赏光,我的实验室就在这园子后面。”

“请莫博士前面带路吧”秦礼起身。

“我对那些没兴趣。”罗烈言下之意是他就不去了。

秦礼也由着他,结果一行人除了罗烈,都跟着莫定甲离开这栋肮脏的房子,驱车往杂草丛生的庄园后面驶去。

然而走着走着,杂草丛生就变成了稀疏草苗,最后变成寸草不生。不仅是植物,连动物的身影,什么獐子、狐狸都不见踪影,连老鼠的低鸣也不可闻。秋岑路呡紧嘴唇,面对袭香询问的目光轻微摇头,而这一幕也被秦礼捕捉到。

然后,一行人各怀心事又都不说破的朝目的地驶去。

章一百四十四:武器

秦礼等人前脚走,罗烈后脚就开始觉得无聊了,不,应该说是百无聊赖。他抚摸中指的戒指上的按钮,视联机投影弹出,他随便选择了一部电影,然后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连电影都不能排解这个少年的闲情,他打量这栋小楼的内部,起身四处摸索。摸索着摸索着竟然从后门摸进了花园,罗烈正四目放空,无所事事之际,突然,他发现花园内凌乱的杂草中竟有一块土皮式裸露的,就像块状斑秃患者后脑勺上裸露的头皮。而那些杂草,怎么说呢?姿态极不自然,就像有人故意种植的一样,一束两根都病怏怏的。

罗烈靠近那片土皮,抄起旁边的铲子一铲下去就觉得这土地及其松软,像是新填的土。罗烈自幼习武,这几层土皮又怎么是他的对手?不过几十铲子下去,这里隐藏的秘密就现了原形。

“这是老鼠?”罗烈倒退几步,直接就呕了出来。

罗烈虽未经过沙场,却也是见过尸体的人,一般的尸体情状是不能动摇他的。但是这坑里部分已经化作白骨的鼠尸,加上半腐烂还带着异味的那些,以及最上面一层“新鲜”的,亦是皮肉斑斑驳驳的曾经鲜活的生命,足够让他涕泗横流。

一只手忽的攀上罗烈的手臂,他反手想要挣脱,却被制得更死,只好以蛮力错开。一掌下去,看清是袭香之后堪堪停在她面前一掌处。

“哈哈,罗公子正好把我想给秦大人看的东西翻出来了,真是巧啊!”莫定甲哈哈大笑。

“莫博士,请问,这些难道是?”秦礼轻声细语问道。

“对,我刚才给大人您看的东西的’成果‘,你看看,这里的不过是三次的结果。我的人力实在是有限,如果女皇陛下可以提供帮助,那么,那么我就会成为这世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了!“莫定甲兴奋的大吼。

“这样的东西,你想要把它用在什么地方?”秋岑路发问的时候满是冷意。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只要证明我是伟大的,其他的,与我无关。”莫定甲说,“不过啊,你们可以靠这个让周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秋岑路紧握双手。“你要把这样的东西用到人类的身上么?”

“什么?”莫定甲仍沉浸在喜悦中。

“听我说,师兄,销毁这些东西和资料,以后不要再研究它们了!”秋岑路几乎要贴到莫定甲脸上了。

“那怎么行,那样还怎么证明我的价值?”莫定甲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秋岑路难以置信的看着莫定甲。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一直沉默的袭香突然开口。

“哦?”莫定甲不知道为什么袭香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回答就是了。”袭香道。

“我妻子已经过世了,有个弟子奇恩·奥尔森,不,他是叛徒,他带走了我一半的研究资料!逃走了!”莫定甲咆哮。

“很好。”袭香微笑。

“什么?”莫定甲问。

“我说,你没有其他亲人真是太好了。”

“什?”

这次,莫定甲一经没有把疑问都表达出来的机会了,因为,他面前几乎是从天而降了一个漆黑的身影,随着袭香“动手”的命令。莫定甲人生中最后看到的风景就是黑洞洞的枪口和子弹迸发的火花。

枪响的同时,秋岑路瘫倒在地,而罗烈沉默的走到袭香身后。秦礼则比新出现的男人还要冷静,似是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果。

“奉经纬也就是咱们的倾尊陛下和朝阳公主殿下亲令,在下秦礼全权代理莫定甲事件。”他转向袭香,“莫定甲研究的东西绝对不能出世。”

袭香点头,吩咐开枪的男子:“龚之,所有的资料全部销毁,把这里烧了也行炸了也行,对外就说是莫定甲实验失败。查封所有可能莫定甲和他妻子的地产,一寸寸的搜过去,只要有关联物立刻销毁。把他的十八代祖宗和沾亲带故的人全部排查一遍,即使排除知道他的研究的嫌疑也要终身监视。全国通缉他的弟子,调动全世界所有可以调动的外派间谍还有特工,在海外只要找到,就地格杀!“

”在下会请经纬对吴国王室下暗旨,要求他们协助行动。“秦礼补充道。

漆黑的男子——龚之点头表示从令,然后消失在夜色中。袭香又看向秋岑路,不待她开口,秋岑路已经保证:“我今夜什么也没有看到,我接受监视。”

“你不必,秋大人。”袭香宽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您,倾尊陛下和宸殿也会相信您。而且,您也没有在天子脚下用国家财政来搞小动作的机会吧。“

”自然。”秋岑路借罗烈的力起身,“我先回兴兆。”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那便同路吧。”秦礼也是站久了,左小腿的萎缩处微微颤动,重瞳子也显出几许疲惫。

最后,只剩下发现鼠尸之后一言未发的罗烈与袭香二人。

“这家伙”罗烈用脚踢了踢莫定甲的尸体,“研究的是,那种,武器?”

“嗯。”袭香点头。“非人道\武器。”

所有国际社会战争禁用的武器,大规模杀伤性的或者是使用后太过惨烈的以及使用之后后果不是人类可以承担的武器都属于非人道/武器。

“那他该死。”罗烈这样说到。

“人类没有办法承担使用它们的后果,稍有不慎就会用这样的技术持强凌弱,沉溺杀戮。那样的话就不是人类使用武器,而是武器操纵人类了,女皇陛下是这样认为的。”袭香道。

“公主殿下呢?”罗烈问。

“她,也是。”袭香的面孔在夜空下显得扭曲,扭曲而柔和,“有的时候,人类走的太超前了,驾驭了根本不该驾驭的力量。如果今天的所作所为迟缓了人类的发展,无论是陛下、殿下、还是太师大人,都不会后悔,因为发展迟缓总好过灭绝,总好过因为自相残杀而灭绝。”

“但是没有莫定甲、还会有张定甲、王定甲,人力是无法阻挡历史的必然。”罗烈眼神复杂。

“不是所有的科研工作者都是莫定甲这样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疯子。而且人力无法阻挡历史必然,没错,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人类的特性不是吗?”

袭香相信,挣扎,无畏,前进,向往而追逐光明,拥有这些特质的,才是人类。而败类如莫定甲之流,是没有资格被称之为“人类”的。

章一百四十五:师道

明月湖,位于周国封国吴国首府余安,乍闻其名,怕是难免觉得俗气。实际这明月湖却是和皇畿兴兆帝明峰、楚国郢城梦明泽并称“三明”的周国胜景。明月湖全湖形如一弯新月,一年有三百天以上可以在湖心亭欣赏映入清澈湖水的明月,因而得名明月湖。

宫雪姬子对余安这一名景早有耳闻,实际见到之前觉得她所在的姬城卧月湖可能更胜一筹。但是等到真的泛舟明月湖上,被柔和的月光轻抚,见识到水天一色。她不得不承认,整个迎国只有没怎么被人类破坏涉足过的北方龕遝三州才能找出跟明月湖平分秋色的美景。

“有传言月仙下凡坠落此处,见人杰地灵,山岭峻秀,唯独缺一汪灵水,便将悬于耳后的月影摘下,以为基底,引水成湖。”负责迎接宫雪姬子并共同泛舟的赵阡秋看出她被明月湖迷住,觉得是个交流的好机会,故而开口。

“却是浪漫的传说。”宫雪姬子赞叹道。

“浪漫么?”没有和二人结伴在船舱里而是坐在船头的袭香道,“每个名胜都会有这样的传说,大同小异罢了。”

“终究是百姓们的智慧,建设者的心血。”宫雪姬子面色不改色。“之前约定匆忙,未及询问,秦太师为何约姬子来此?”

“哦,那是因为”赵阡秋开口,却因为袭香的眼神又停住。

“宫雪姬是奇怪自己被邀请,还是奇怪被约在这里?”袭香操着她那沙哑的,疑似久病未愈的公鸭嗓道。

“自然是前者。”宫雪姬子将头探出船舱,余光扫到撑船人手中竹蒿在澄澈的水面荡起涟漪,波纹一圈圈的扩散出去,然后归于沉寂,“姬子前日便想问了,苦于人前不得机会,袭香大人这嗓音可是正感风寒?”

“宫雪姬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素质,秦太师是师者,师者总是会寻觅好苗子,然后将他们教育成才。这是作为一名教育者的终身追求。”袭香转头,视线和宫雪姬子落在一处,“至于我,积年的老毛病了,时断时续,不值一提。”

“我们到了。”赵阡秋指着近在迟尺的湖心亭说。

撑船人稳稳的将小舟停靠在湖心亭外侧的驳栏处,几名护卫均留在船上。赵阡秋撩起晕染山水纹样的黛色阔腿裤(1),轻盈一跃落上石阶,对于生长在江南水乡的女孩而言,水就犹如她的第二母亲。对比之下,生长在平原姬城的宫雪姬子而言,水就不是那样友好的存在了,她的姿态虽称不上小心翼翼,但也是蹙着眉头。正待她想要探出第一步时,一阵风从她身边刮过,她定神去看时,袭香已从她身后两步远的距离落在了比赵阡秋的站位高两级的石阶上。然后袭香反身走回船边,对宫雪姬子伸出手。

“这就是传闻的内力、轻功之类的东西么?”宫雪姬子一边把手递给袭香,借力离开船板,一边发问。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布满硬茧的手接触到更为坚硬的东西。不像一个妙龄女子的手该有的样子,而是几乎在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地方长满比自己还要厚的茧,仿佛一个老妪一般。

“内力之类的东西都是异闻,至少我没有真实见过。至于轻功,这确实是,不过不是传说中飞檐走壁的绝技,而是一种通过锻炼让人身体轻盈,行动更灵便的技法。”稳坐湖心亭正中桌椅旁的秦礼朗声道。

“听说宫雪姬有事要秦某作答?”众人落座后,秦礼随手铁钳在左手边用于烧开茶水的茶炉下火堆里拨弄了几下。

“方才听袭香大人说秦太师是以师者的身份对姬子感兴趣,说来真实巧,姬子也是希望能够以临时学生的身份请教秦太师一些问题。毕竟能得到‘三奇才’中大师兄秦崇礼指导的机会,很是难得。”

“那就随宫雪姬问了。”

“姬子对秦太师教导朝阳公主的方法有所耳闻,好奇您为什么用那样的方法来培养她,又为什么认为养尊处优的一国公主可以忍受那样严苛的教育方式和考核标准。”宫雪姬子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一般正色道。

秦礼正打算把茶炉从火上取下的手停了一下才继续这个动作,袭香默不作声,赵阡秋缺陷尴尬的用眼神示意宫雪姬子,看来她不希望宫雪姬子提到这个问题。

“宫雪姬这个问题是为你自己问的?”最后是袭香接了宫雪姬子的问题,还是答非所问。

“嗯?”宫雪姬子疑惑,不解袭香言中之意。

“因为您看似问的是教育和培养方法,实际”袭香留下悬念。

“好吧”宫雪姬子叹了口气,“不是姬子要问这个问题,而是我们迎国的姬君(公主)幸宫抚子殿下。”

“这就是了。”袭香道,“宫雪家是姬城的公族,而姬城又是幸宫殿下的封城,就想宸池是朝阳公主的封地一样。而姬城公族的女儿替自己侍奉的姬君请教秦太师几个问题

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正是如此。”宫雪姬子带着口音的平滑声调难得染上了几许懊恼的意味。

“看来秦某对朝阳的教育方式确实让不少人疑惑啊。”秦礼感叹。

一旁的赵阡秋听见这话差点没忍住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开玩笑!在她看来,秦礼对炎天宸的教育方式岂止是让人疑惑,简直是令人发指!

炎天宸从三四岁起就被要求五点钟起床锻炼身体,刚开始只是普通的跑步之类,等到六七岁秦礼就找来江湖上有名的各路传人指导公主的体能训练。因为秦礼认为沈巍一国之君,自卫能力是必须的,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不能丧失威严风度,所以军队里只追求实用而忽略表现形式的擒拿术,体术之流是不合适的。炎天宸必须在危机时刻,比如没有侍卫在身边的时候自保,还要考虑没有武器的情况,所以除了枪械和冷兵器,赤手空拳也要经受训练,江湖路数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项目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占据着朝阳公主从四岁至今起床到早饭前的两个小时时间。然后是周国传统的继承人教育内容,包括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在内这些内容占据早饭后的两个小时。因为不论时代如何发展,一个国家的统治者绝对不能忘记代表民族灵魂的文化。

除此之外,必要的统治手段教育也是不能缺乏的。帝王心术、驭下手段,平衡之道、帝王学这些东西从来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东西,却也没有任何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可以回避它们。秦礼没有专门划出时间来给炎天宸讲述,而是放在两人的对话之间,他们讨论任何问题秦礼都会见缝插针的把这些内容嵌进去,用以潜移默化的影响炎天宸。

以前的东西不能放下,现在的东西更不能回避。现今的知识,国际格局、经济学、交通、雄辩术,只要有需要,秦礼都会教给炎天宸,他自己会的自己教,实在不是擅长领域的东西他会上达炎倾,炎倾自然会找最好的老师。甚至一些本身赵阡秋真的不知道对于当女皇有什么具体帮助的知识,技能,秦礼对炎天宸也有要求,比如风俗学和化工知识。

十岁之前,秦礼要求炎天宸大量阅读,大量摄取知识以作基础,因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那之后,两个人走遍大江南北,也没少出国。秦礼坚持,只有亲眼见证才能增长见识,只有和各种人接触才能增长交际能力。

同时他也开始不再通过阐述的形式填鸭式的教育,从分析国际形势到慢慢阅读并对公文提出处理意见他开始让自己的学生独立进行,直到现在炎天宸已经可以独立处理一些事务。

当然,风花雪月和艺术素养之类的虽然只是辅助,但是了解也是必须的,所以这些秦礼也没落下。

如果只是丧心病狂的对炎天宸提出学习目标和计划,要求她掌握与自己的年龄不相符的知识和技能,赵阡秋不至于对秦礼抱有如此复杂的感受。毕竟历代周国女皇都没有正常人的童年。问题在于,秦礼还对炎天宸不吝惩罚,那些惩罚在赵阡秋看来,有些已经可以称之为体罚了。再加上那难以形容的高标准,赵阡秋怀疑朝阳公主不流泪不是因为坚强,而是因为不懂事的时候已经把眼泪流干了。那可是一国公主啊,奈何女皇都没说过什么,底下人也不好置喙什么。只是赵阡秋和炎天宸私人关系极好,吴国又是出了名的立场坚定的保皇党,所以她格外不平而已。

“那么到底为什么呢?”宫雪姬子可不像赵阡秋一样神游天外,她还在等着答案。

“因为秦某培养的是大周未来的陛下,秦某对朝阳的要求不是秦某的要求,而是大周对未来陛下的要求。”秦礼把茶水滤过三道,从随身的茶袋里取出“碧涧明月泡好,静待品茗时刻的到来。

“大周的陛下需要是完人么?”宫雪姬子追问。

“朝阳现在可不算事完人,她还差着火候。”秦礼抚了抚青玉的梨花壶耳,“心性未至坚毅,决策未成果断,技能和知识都只是小成,还致命的缺乏经验,以及”秦礼又言之未尽。

“世界上不会有那样的人的!”赵阡秋终究忍不住,插话道。

“平江郡主,合格的君主恐怕不会全然似人,人性、神性、君性和魔性均分,方为合格的君主。”秦礼笑道。

“您希望教育出这样的人么?”宫雪姬子问到。

“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平江郡主这一点是没说错的,不过是尽可能接近罢了。”秦礼说,“对于一般人的教育和对于君主的教育是两回事,教育他们的也是两种人。秦某自诩是第二种,想教出来的也是第二种。对于秦某而言,只有朝阳这种资质绝对出众,又因为出身高贵享有大量资源的人才有教育的价值。”

“您的师弟似乎不这么想?”赵阡秋第一次近距离跟秦礼接触,她觉得这个人几乎是疯了。“据我所知,柯恩·塔米尔所到之处,只教导心性纯善之人,而亚米拉·卡特、和平岛学园长,是有教无类的坚决支持者。”

“柯恩和亚蜜拉,秦某虽和两位师出同门,却从未停止过争论,关于何为师者和怎样的学生值得教育。”秦礼从容回应。

“纵使朝阳公主天纵英才,这样教育也难免揠苗助长。”宫雪姬子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因为时间不是很够了。”秦礼自言自语,除了离他最近的袭香,无人听清。

“我迎国前姬尊曾想过请您来迎负责王尊和姬君的教育,只是被您拒绝,现在看来,您不是为了财权名位,而是您的执着和信仰。”

“很久没有这样能理性对待秦太师理论的人了。”一直沉默的袭香突然说到。

“秦某的荣幸。”秦礼整个叙述过程中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她所说的一切,而现在是又云淡风轻起来了。

“能得到秦太师解惑,才是姬子的荣幸,姬子会将这一切转达幸宫殿下。”宫雪姬子道,她已经确信,这次周国之行,不止是收获不菲这样简单而已,她可能抓住了更为重要的东西,在此之后,对她和她的国家,都是可以化为机会的存在。

章一百四十六:生日

克里斯汀是今天的主角,今天是克里斯汀的主场,不是表面意味上的象征,而是真真正正的所有客人都是为她而来,或者至少有冲她而来的意味的的主角。这可是她生下来到现在的第一次。

说实话,克里斯汀很感动,她的生日和欢迎礼赶在一起,又要宣布订婚。罗伯特和弗蕾姬亚再三叮嘱要盛大,而路易提了一句十几日前威廉里奥的圣礼节的盛况,弗蕾姬亚也如此这般跟罗伯特一说,罗伯特素知爱妻心意,便下令除了圣礼这个克里斯顿没有的习俗以外,一切务必以威廉里奥过生日的规格为准。克里斯汀知道姑姑姑父的用心,所以也用心准备。唯一遗憾的是亚历山大正在内阁大选,阿格莱塔忙的抽不开身,不能亲自到场。路易还就亚历山大宫相世袭的不合理之处发表了一通即兴演说,对此,克里斯汀说要是大选能换宫相的话,她为母亲讨回公道大概也不会那么难了。

“路易殿下可真是有效率。”玛姬在三步之外打量着苏菲·邓希卡替克里斯汀打理黑紫帝政裙的银丝锁边。“而且异常贴心。”

“这倒是真的,路易殿下既记住了女侯爵阁下喜欢穿重色,又让人将原本到大臂半截的袖子加长到手腕,因为您不喜欢有手部皮肤裸露在外面。”苏菲·邓希卡说,她是当年跟艾丽·莫什一起被玛格丽特·阿什利选为克里斯汀的女侍官的。

玛格丽特当时选择这两个中等贵族出身的女子负责照顾克里斯汀的饮食起居是因为怕高门女子做事不周到,而艾丽·莫什是出了名的老实和做事踏实,一般管理克里斯汀身边其他侍女的洒扫工作,相对伶俐些的苏菲则是贴身负责克里斯汀的起居梳洗。

也是因为门第原因,这两人并没有像苏拉和玛姬一样对自己去留的选择权,但是克里斯汀仔细询问过两人的去留意向。得知她们愿意和自己一起来克里斯顿,大加赞赏从此也加倍信任。渐渐的,也对二人待之以友。

“那要怎么感谢我啊?”路易轻佻的声音在克里斯汀耳边响起。

“呵,你吓死我了!”克里斯汀倒吸一口凉气,先是对着路易翻了个白眼,然后对明明看见路易进门却没有提醒自己的玛姬跟苏菲轻哼一声。

“公主的生日自然需要骑士来保护开路了。”路易道。

“那可真是委屈了小公爵殿下来接我这个冒牌公主了。”克里斯汀沉下眸子。

“是我失言了,我从来没把你当成需要保护的公主来看,再说我也是个冒牌骑士不是么?”路易赶忙解释。

“呵呵。”克里斯汀抬头,竟然满眼笑意,“你该不会真以为我生气了吧。”

“好啊,你现在居然会捉弄我了?”路易这是第一次在克里斯汀这里吃瘪。

“不许记仇。”克里斯汀把手搭上路易的小臂,她这才注意到路易跟自己穿着同一色系的衣服,继而微微一笑道:“走吧。”

进入克里斯顿宫的大宴会厅之前,路易停住脚步:“克里斯,今天就别在角落躲清闲了,很多人你都需要见一下的。”

“我明白。”克里斯汀点头。

“路易·米兰·德文小公爵殿下和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金——哈默尔恩女侯爵阁下!”礼仪官高声宣布宴会主角的到来。

人群即刻肃静下来,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克里斯汀执着路易的左臂,目光落在王座前并肩而立的姑姑姑父身上。灯光打下,模糊了视线,恍然想起当初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但是他们又如此不同。

”众所周知,哈默尔恩女侯爵是我和弗瑞雅的侄女,亚历山大阿尔费雷德陛下的爱女,也是代表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友谊的存在,克里斯顿未来的公爵夫人。鉴于路易和克里斯都年幼,订婚典礼待他们从皇室学院毕业再举行,婚礼待成年举行。今天,最要紧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克里斯的生日!”

罗伯特这样一席话,算是正式为克里斯汀在克里斯顿的地位定性了,克里斯顿的专制程度比亚历山大要深,所以有资格在这个场合露面的人,对罗伯特的话会比亚历山大的贵族对待阿尔费雷德的话更加重视。

克里斯汀也意识到了这点,从她到克里斯顿以来,跟她接触过的人都很殷勤,特别是罗伯特夫妇在各种场合屡次提起她之后更加频繁了。而今晚这种势头更旺,因为克里斯汀从罗伯特宣布宴会开始后就一直被介绍给这样和那样的人,没有一个人眼中没有克里斯汀的。

“怎么了?”克里斯汀注意到路易突然凝重的脸色,把视线放远一些,弗蕾姬亚正和一位身着有着明显东方特徽服饰的女性交谈,看到克里斯汀后,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位是周国左相(1)英国公东方无双阁下。”克里斯顿公爵夫人对着侄女郑重介绍。

“您好,哈默尔恩女侯爵阁下,还有路易殿下。”周国名副其实的第三号人物对着克里斯汀伸出手。

要知道,秦礼只是太师,而太师不是实权职位,虽然地位超然,却不怎么参与朝政,左相却是宰辅之尊,周国又崇左卑右,左相算起来比同为宰相的右相还要高上半级。左相下辖六部内外进入近代社会以后设立的部门,右相下辖传统机构,这是周国改革时代新旧党争留下来的传统。后来交叉事务多听从左相意见,右相被逐渐架空。到了东方无双出任左相的现在,右相的存在感已经空前削弱了。人们都在传闻,什么时候左相大人把那个“左”字去掉,就是名副其实的“宰相”了。

“哈默尔恩侯爵克里斯汀·狄奥多利亚·金,终(东)方大人好。”克里斯汀惊慌之下本来掌握的不错的周语竟然出了怕纰漏。弗蕾姬亚更是摸不着头脑,她精于武道,醉心军事,语言上下的功夫少,语言上也就会亚历山大语、圣迪欧斯·索罗斯语两种而已,幸好克里斯顿和亚历山大文化同源,语言也相通,不然多学一门语言,差不多可以要了她的命。倒是路易,在语言方面的天分比弗蕾姬亚姑侄都要出色,虽然学的不如克里斯汀深,但也能听个大概。

“女侯爵不必紧张,本阁这次是奉倾尊陛下之命来为您的生日增色的。”东方无双说明来意。

“倾姨,不,倾尊陛下?”克里斯汀愣了一下。

“倾尊陛下一直挂念着您,也对狄奥多拉阁下的事情深感遗憾,她时常对本阁谈起和狄奥多拉阁下的鱼龙(2)之谊。”东方无双说话间也带上了遗憾之色。

“倾姨真是”克里斯汀眼眶一热,“格蕾丝那边也多谢了。”

“倾尊陛下如此在乎和故哈默尔恩女侯爵的金兰之谊。”路易操着他那不甚纯熟的周语到道:“我身为未婚夫多谢了。”

“哪里,路易殿下是年轻一代里少有的翘楚,朝阳公主也多次言及您。“东方无双对着路易夸耀到。“可惜本阁和公爵夫人仍有要事相商,否则一定要和殿下细细相谈。”

“说的也是,我今天晚上占用你们的时间够多了,再多下去就要不好意思了,钻你们的墙角去吧。”弗蕾姬亚看来是熟知继子和侄女的“习性”的。

“就等您这句话了!”路易急急行完礼拉着克里斯汀就走,瞄准他从小到大在这个宴会厅最熟悉的“风水宝地”——露台走去。

路易拉上露台帘,克里斯汀一把甩开他的手。自从她认识路易开始,这样被从公共场合拉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就不是她克里斯汀了。

“你!”克里斯汀正欲发作。却发觉露台里已经有人了,话头又被生生止住。

“您是”路易明显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冷然一瞥,路易就定在原地,不敢动弹。克里斯汀见未婚夫失态,也对上那个人的面孔,然后,她就知道了,路易大反常态的原因。

那人的半张脸连着小半头皮都被某种看似金属仔细观察却可以分辨是皮革材质的面具包裹,那面具不知为什么还遮住了左眼。但是从澄澈而凌厉的右眼和小部分露出的皮肤可以推断面具下的风情。同时半边头发扎成马尾,垂在右肩,还挑染成了杀马特紫色。怎么说呢?着装和长相都是说不出的怪异,气质却是克里斯汀见过的所有人中,最难接近的一个,不然也不会只一眼就把路易吓的不敢动。

“”那人依旧什么都没说,x光一样把两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看了个遍,然后一言不发的走掉了。

“呃,克里斯顿宫廷有这么,有个性的人么?”克里斯汀还在发怵,扯扯路易的衣袖。

“不认识,大概是公爵殿下请来的什么奇怪的人,他跟很多说不清楚来历的人都有交情。”路易回神,把父亲狠狠吐槽一番。

“对了!你干嘛又把我从众目睽睽之下扯出来?”克里斯汀终于想起了初衷。

“你才是干嘛要在东方无双面前提格蕾丝·柴斯菲尔德?”路易兴师问罪。

“啊!这事不能说的啊!”克里斯汀也反应过来了,周国给金家族的新闻代理权是非公开的,熟悉的人还好,大庭广众之下是绝对不能说的。

“还有,看你感动成什么样子。”路易嫌弃道:“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周国在你妈妈刚刚去世的时候不派人,你在亚历山大的时候不派人,偏偏在现在你成了我的未婚妻之后派人来给你庆祝生日?”

“毒死妈妈的茶叶盒是倾姨送的礼物,当然要避嫌了!”克里斯汀对答如流。

“就当你说的对吧,那给你庆祝生日派谁来不好,周国宰相那么闲的吗?放下政务不远万里跑来给十二岁的克里斯顿未来公爵夫人庆祝生日?”

“为了体现对我的重视?”克里斯汀也不太确定了。

“身份高贵但是清闲的达官贵人没有么?就算周国皇室只有女皇和公主,非皇室还没几个太傅太保之类的么?世袭的勋贵没有么?再不济周国封国吴国是炎氏皇族的死忠举世皆知,吴王赵阡陌跟他妹妹平江郡主赵阡秋不能来吗?”路易快气死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也确实有让倾姨重视的理由,但是除此之外,一定有对我的关心在,这才是我了解的,我妈妈给我描述的倾姨。”克里斯汀摊开双手。

“好吧,果然不愧是你。”路易无奈,他就知道克里斯汀会这样说,“那可是周国的女皇啊,她能统治一个至少国际上认为是统一的一千两百万平方公里,八万万人口的国家,哪会那么简单?”

“她当然不简单,但是就算她是想通过和妈妈的交情谋求一些什么,对我也是有好处的啊,周国的友好,不管我在什么样的位置上,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吧。”克里斯汀一点也不会因为别人利用自己但是给自己也带来利益的情况生气,她不能原谅的只有背叛。

“克里斯?路易?你们在么?”弗蕾姬亚“刷”的拉开帘子,面色不善。

“怎么了?”克里斯汀跟姑姑接触不多,但是这个样子的弗蕾姬亚就是路易也是第一次见。

“亚历山大刚刚传来的消息。”弗蕾姬亚盯着克里斯汀。

“什么?”路易问道:“是不是亚历山大内阁大选出了问题?”

“不,更加突然,亚历山大宫相,弗兰克·佩恩急病去世!”

章一百四十七:急骤

厄洛森·伊诺尔吉侧身走出亚历山大内阁成员统一标配的公用车辆,回身吩咐司机可以开车到处转转,因为自己大概会在威利卡洛庄园消耗掉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这种耗费是值得的,比起亚历山大到目前为止仍然使用人力开车的耗费要值得的多。他正盘算着怎么样让亚历山大和狄国一样顺利过渡到一切交通工具都是自动驾驶的时代。他既然牺牲了自己参与职业电竞比赛和赛车比赛的时间接下了皇帝的任命成为亚历山大第一任能源大臣,并且预计至少要在这个位置上呆上四年,那就不会干拿工资不办事。

可是,当他准备好大展宏图的时候,意料之中的权贵拉拢新贵的戏码上演了,那只伸向自己的“友谊之手”的主人是皇后梅丽珊克。他和来人友好交流,把酒言欢,恭敬客气的将他送出门。然后不假思索的打了一个电话,高调坐上公车,前往皇储威廉里奥的私人府邸。

是的,这位亚历山大本土最大资源开发财团的小公子,因为有九位各有所长的缪斯女神姐姐,也因为伊诺尔吉财阀不是家族式控股而是有半数以上股权在非血亲的手中,现在也是代理人管理而得以从繁杂的集团事物中抽身,成为国际最权威的干冰资源开发企划小组骨干的二十七岁青年,选择了威廉里奥的阵营。

厄洛森·伊诺尔吉接受皇帝的任命的时候正是冲着阿尔费雷德大权独揽,他可以心无旁骛的施展拳脚而来。但是事实似乎超出了他的预计,皇后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拉人?那必须是因为出现了和她对立的阵营,她才需要壮大自己的势力。而这个对立阵营一定不会是皇帝,那么,选择范围内的可能对象就不多了。厄洛森没有进一步分析这个可能的皇后政敌是谁,因为不论是谁,他会加入的阵营也只有威廉里奥一方。

不是明摆着么?皇储有皇帝的信任和支持,比梅丽珊克可能出生的孩子而言根基深厚,就连年龄也大上十几岁。更重要的是,身为精英的厄洛森只会选择精英,这个国家也应该由精英来统治,还有谁能比皇储殿下更符合厄洛森对于精英这一概念的定义呢?

“伊诺尔吉阁下!”米歇尔·奥尔林已经在门厅等候提前预约能源大臣多时了。

“司法大臣阁下。”厄洛森朝这位银白染鬓的女士致以问候。

司法大臣米歇尔·奥尔林是和能源大臣厄洛森·伊诺尔吉,环境大臣尤里·里昂同批被阿尔费雷德新近御指入阁的。阿尔费雷德在几天前内阁大选落幕后才提出扩充内阁席位,就是不想新晋的几位大臣是没有经验或者不合适的人选。他希望几个新设的职位及部门可以先由可靠的人把建制构筑起来,工作步入正轨之后在按制选举。这不是他第一次采用这样的方法了,阿格莱塔的枢机大臣之位当初就是这么直接任命的。

当然,皇帝的任何行动都是有多重理由的。比如赋闲多年的曾经的右议院议长米歇尔·奥尔林女士成为司法大臣这件事,一是因为她在右议院任职时期,有着丰富的跟各种提案打交道的经验;二是因为司法大臣这个职位的设立必要性,亚历山大司法独立,与立法分开,虽然有利于司法公正,却缺乏一个位于皇帝、政府、议院和法院之间的中介,所以阿尔费雷德这次扩阁设置了这个其实没多大实权的平衡职位;第三点,奥尔森当初从右议院议长的位置上退下来是她主动辞职,以抗议亨利把皇位传给阿尔费雷德而不是等待威廉里奥的出生,换言之,奥尔森是和安妮·斯特林,修伊·兹兰恩一样,是威廉一手提拔的嫡系,区别在于她将威廉的利益至于一切之前,这也就注定了信任司法大臣会成为威廉里奥最忠实的支持者。

阿尔费雷德认为威廉里奥查不多该拥有一些把他至于第一位的支持者了,奥尔森算是他送的,伊诺尔吉是自己找上门的。不过如果阿尔费雷德知道伊诺尔吉真正给威廉里奥带来的是什么的话,他兴许会把他们的来往掐灭在萌芽状态也说不定。

“请跟我来,皇储殿下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奥尔森看上去是个很严肃,缺乏热情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是右议院出身。

“劳烦皇储殿下在此多事之秋接见我了,哈默尔恩女侯爵才离开不久,宫相阁下又”伊诺尔吉没有把目光停留在奥尔森身上太久。

穿过布置温馨的门廊时,伊诺尔吉注意到了庭院中盛开的红、紫、黑三色玫瑰。不由得想哈默尔恩女侯爵对皇储殿下而言真是特别。要知道,亚历山大皇室的纹章至藤蔓红玫瑰,而威廉里奥的私人纹章是紫玫瑰,黑玫瑰曾经属于弗蕾姬亚,后传给克里斯汀,虽然她现在已经失去了使用黑玫瑰的资格,但是威利卡洛的黑玫瑰依旧长势旺盛。

厄洛森·伊诺尔吉自诩长相不凡,他有着稀有的发色,很难说这种理应是银色系的头发为什么会汤姆苏一般的反射出青绿与湖蓝,不知是哪位祖先从那个人种继承来的浅到几乎透明的瞳色则是伊诺尔吉家族十姊弟共同的特征和骄傲。可能是这两者衬托的关系,厄洛森的皮肤也是吸血鬼一样的白。成年以来他也算是留下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名声,同时绝对堪称年轻有为。所以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小自己十四岁的皇储是抱有一种合作者而不是投诚者的态度的。然而这种态度在他见到皇储本人之后立刻归于无形,粉身碎骨。

“殿下。”厄洛森·伊诺尔吉恭敬的俯身,哪怕不为别的,就为他承认自己在外貌上绝对不是威廉里奥的对手。平起平坐?人类的面孔再精致也没有和神明的容貌相提并论的资格。

“伊诺尔吉阁下。”威廉里奥不需从藕合沙发上起身,只要轻微颔首示意客人坐下就可以了。

“威廉里奥大人,伊诺尔吉阁下的来意”

“那件事我清楚,没有多说的必要,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威廉里奥打断奥尔森,他拥有凌厉的锋芒,只是这一面从来不在克里斯汀面前展现,“伊诺尔吉阁下可以谈谈我们的当务之急。”

“殿下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么?”伊诺尔吉兴致大增,甚至有了威廉里奥就应该这样直接把自己当成幕僚来使用而不是先试探自己的来由的想法。

“当然。”威廉里奥说,“米歇尔,从伊诺尔吉阁下入阁的第一时间之后,我就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背景还要可能的立场,当然还有你的,所以现在这个情景是我一周前就预料到了的,明白了么。”

“如果殿下这样说的话。”奥尔林点头,她几天来已经适应了威廉里奥这种和他父亲的疏离的温和大相迳庭的行事作风。

“伊诺尔吉阁下没有理由没有可能没有胆量没有资格背叛我,我是这样认为的,事实也就应该是这样。”威廉里奥道,“那么,伊诺尔吉阁下”

“是,殿下,”厄洛森来不及感叹这股魄力,非议这份自大,就进入了角色,“我们确实没有时间了,本来陛下扩阁,从原来由右议院首席议员兼任卫生及社会公共事务大臣的职权范围之内分出能源大臣和环境大臣,再增设司法大臣是正规操作。右议院首席议员兼卫生及社会公共事务大臣是亚历山大内阁人员更换最为频繁的职位,右议院首席议员本就比左议院难当的多,社会公共事务设计能源、福利、环境能诸多方面。这个职位弊病由来已久,早就该改。”

“问题是,陛下在和克里斯顿定立联姻前后的动作是即位以来史无前例的。”厄洛森喘了一口气接着道,“从三司令改三大臣开始,小税改只是序曲,圣礼节之后大选已经换掉了农业、交通、工业大臣,大选结束第二天扩阁,前天宣布改作战处为国防部,设立防务总长,一系列事件已经让各方眼花缭乱来不及反应,偏偏就在昨天”

“宫相死了。”威廉里奥接上。

“其实佩恩阁下复职之后身体不好的事情整个卡梅洛特都有目共睹,但是死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添乱。”厄洛森皱眉,他本来以为入阁会很太平的,结果在做他想做的事之前竟然有这么多麻烦。

“其实千头万绪也就是一件事。”奥尔林说。

“下一任宫相必须是我的人,实在不行底线是不能站在我的对立面。”威廉里奥总结。

“本来这事没什么操纵空间,老佩恩死了应该是小佩恩上位的。但是弗朗西斯·佩恩今年只有十八岁,最要命的是之前枢机大臣的那次炮轰,更让他坐上相位的可能变得渺茫。”

“那么就要考虑弗朗西斯·佩恩以外的可能人选了。”

“说是考虑可能的人选,亚历山大也没有不是佩恩的宫相的先例”厄洛森从老佩恩死到现在思索过很多人选,但是没几个是他绝对有把握的。

“从阁员里选的可能更大一些。”奥尔林提出推测。

“八大家族一定会推一个。”厄洛森在脑海里推演八大家族的阁员,“阁员里菲利普·费里斯,维多利亚·克拉瑞,马修·沃辛特,吉尔福特·奥丁以及新任环境大臣尤里·里昂,还有空务和海务兄妹,就这几个人了。”

“那就是费里斯了。”威廉里奥道。

“为什么?”厄洛森觉得这样下定论未免轻率,他摁着袖子口艾加石底托,雕琢成十六面规则立方体,镶嵌着黑珍珠和蓝宝石的袖扣说道。

“因为没有费里斯以外的可能了。”威廉里奥说。

“但是”八大家族的选择范围并不窄,正当奥尔林和厄洛森这么想的时候,他们又先后领会了威廉里奥的意思。

维多利亚·克拉瑞和马修·沃辛特任期满两届,前者竞选失败,后者个人意愿回归族业,离开官场。尤里·里昂是新人,吉尔福特·奥丁的财政大臣之位怕是只要他或者就不会有改变。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推举道格拉斯·道尔顿,他成为宫相的话政府可能无法维持正常运转。拥有多年从政经验,人脉发达的左议院议长兼教育大臣费里斯是有且仅有的八大家族宫相人选。

至于推举非嫡系的八大家族成员,其它位置还好,宫相太过要紧,还是嫡系比较可靠。至于八大家族不作为一个整体推荐人选的可能不是没有,而是比较小,一来他们一贯是松散的联盟状态,平常互相猜忌利用,关键时候却总是拧成一股绳,二来分散推举等于分散影响力和降低成功率,不怎么可取。

“但是道达雅·道尔顿?”紧接着,厄洛森和奥尔林都意识到了这个被忽略的人选。

“哦,关于这件事,我似乎没有说明?”威廉里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因为我,不允许海务大臣成为宫相。”

章一百四十八:三方

“您不允许指的是”奥尔林挑了个不怎么突兀的发问方式。

“大概是改三司令为三大臣之后不久,道尔顿就像我伸出了‘友谊的橄榄枝’。”威廉里奥简单的解释。

‘哈,友谊的橄榄枝,友谊的双手,这可真是个人心浮动,各有活动的当口啊。’厄洛森不禁感叹道。

“也就是说道达雅小姐会因为您的愿望主动放弃竞争宫相的机会?但是既然道尔顿已经是您的助力,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推上宫相之位呢?”奥尔林惊觉威廉里奥竟然没有提前告知她这一点,如果是威廉的话,如果是威廉的话,不,威廉应该会做事更加客观,更加冷静的吧。

“宫相这个位置可以落在八大家族身上,也可以落在有军队背景的人身上,但是兼具这两者的,就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了。”威廉里奥觉得只要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够了。

“那么殿下是希望支持费里斯阁下么?”厄洛森问道,这让他有些犹豫,虽然因为他有九个姐姐,可以自由投身到自己想做的事情里去,但是他终究是财阀公子出身。也就是说,和老牌贵族们不对付的“缺乏底蕴和历史的暴发户”。

伊诺尔吉在能源领域的地位和柴斯菲尔德的金融霸主地位是不相上下的。柴斯菲尔德在飞速发展的时代意识到仅仅是证券和银行业是不够让他们适应历史的发展的,所以老柴斯菲尔德进军了网络信息领域。伊诺尔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们从能源的掠夺者、开发者向新兴能源的寻找者,替代能源的开发者和现有资源的合理规划者进步着。但是这一切增加的也仅仅是财富和话语权,不是政治地位,任何一个阶层在拥有财富之后一定会诉求权利和权力,柴斯菲尔德选择资助当权者,伊诺尔吉则逆着激流勇退的地产大亨沃辛特的走向,由厄洛森出任帝国的能源大臣。

厄洛森其实并不喜欢阿尔费雷德的很多政策,单说税款,阿尔费雷德上台以来各种从有钱人手里榨钱,这个“有钱人”可不只是老牌贵族,也包括新锐财阀。他相当清楚皇帝虽然给他一个内阁席位,却也提防着他的事实。而且他绝对不相信外界所谓“阿尔费雷德陛下体恤人民”的说法,他和他家族的钱是从为他们工作的人身上榨出来的,皇帝的统治和权威是从全体人民身上榨出来的,谁还比谁的动机更高尚了不成?

总而言之,虽然跟金家族的军事贵族还有民权代表的崛起方式不同,但是商业巨子们同样是大贵族的仇视对象,跟皇室也是离心。厄洛森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亲手扶植一位八大家族出身,根正苗红的世袭贵族宫相。

“再有更合适的人选之前。”威廉里奥算是证实了厄洛森的担心,“总比是更加恶劣的情势要好。”

“更加恶劣的情势?”厄洛森不解。

“我记得阁下是赛车手?”威廉里奥没有正面回答厄洛森,反而提及了厄洛森的私事。

“兴趣而已,虽然家族产业是能源开采,我的研究和规划也多于此有关,但是个人产业上,我名下是有自己的赛车俱乐部和电子竞技战队的,当然,我也是这两者其中的一员。”厄洛森答道。

厄洛森·缪斯·伊诺尔吉经常被自己的七姐克里奥·缪斯(1)·伊诺尔吉调侃为“分裂”,他是固执的精英主义者,曾经私下嘲弄右议院的很多议案,因为这些议案代表了大多数非精英的人的意志。却又在某些时髦的地方格外时髦,职业赛车手和电子竞技选手以及这二者的资助者大概是时髦的最好体现吧。

“殿下!”米歇尔·奥尔林出言纠正谈话的走向,她保养良好的面部皮肤上竟然拧出几条细纹,在她看来,什么赛车,什么电竞,无疑是会“带坏”帝国皇储的。

“那么你在这两种刺激的竞技领域的战场上时,遇见不得不选择,却只有一条险径和一条绝径的时候会选择哪一条路呢?”威廉里奥问道,奥尔林是担心过度了,他可不是会被“时髦”或者“刺激”这样的词汇吸引的人。事实上,十三年来真正能让他的内心泛起波澜的只有几个人而已,而没有生命的物质或者某种概念,他是不会上心的。

“前者,所谓绝境逢生等同于奇迹,而我不相信奇迹。”厄洛森略加思索道。

“那就是了。”威廉里奥点头。

“现在就是这样的选择吧。”奥尔林安心之余,隐隐察觉了威廉里奥的指向。

“有一位无论能力背景都不输于费里斯和小佩恩的候选人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她成为宫相的。”威廉里奥用及其严厉的态度说道。

“但是那位难道不是皇帝陛下希望”厄洛森·伊诺尔吉是精英主义者,阿格莱塔·穆莱尔符合他对“精英”的定义,但是上位方式又让他觉得不齿。

“如果她真的成为宫相备选,那么她也只是表面上代表小叔叔而已。”威廉里奥定义到。

“从那位的所作所为而言,她的立场确实奇怪,她和斯特林还有兹兰恩走的很近。”曾经的右议院首席议员其实并不是威廉一直好用的民权派,更准确的说法她是“威廉派”,即忠于威廉皇储本人的,以威廉本人的利益为行事标准,注意,不是以威廉本人的观点为准,也就是说,她判断事物时会根据“是否对我的主君有利”出发。

当她将这份忠诚转移到威廉里奥身上,而这位皇储和父亲的政治立场并不相似时,以主君利益为第一位的新任司法大臣就当然没有理由去偏袒自己曾经的同僚们。

‘也就是说,现在往左走时跟自己不对付的大贵族大人,往右走是符合自己精英标准却为非精英的愚者们代言的枢机大臣么?’厄洛森觉得好笑,政治果然

“费里斯总比穆莱尔好拉拢。”奥尔林看来倾向于威廉里奥的打算。

“那么小佩恩呢?”厄洛森的食指擦过袖口。

“弗朗西斯·佩恩处于绝对劣势啊。”奥尔林说的是事实,老佩恩死的仓促,没能留下多少政治资本。小佩恩除了世袭这一名头之外几乎毫无优势。

威廉里奥调动自己脑海中有关弗朗西斯·佩恩的资料。他没有见过这位小宫相,风闻他有才华见地,性格孤僻,沉默寡言。有着深邃的猩红色瞳孔,和他的爱酒一样难以捉摸,和克里斯汀同样的发色却来自于不同的民族和血统,拥有和自己无关性别的美丽相反的,建立在男性这一性别基础之上的帅气。品味高雅,即没有老牌贵族的抓腔拿调的优雅也没有暴发户的做作。只是这样的印象的话,不知为什么,威廉里奥脑中浮现出一个极其符合自己审美标准的形象,明明他们没有见过。

但是,有三个理由让他放弃了跟弗朗西斯接触的可能。首先是时间,宫相势必在近期决出,不够让他排除风险,跟对方接洽,谈妥条件,四处奔走。

其次是胜算,他同意奥尔林的看法。比起其它两个候选人,弗朗西斯缺乏皇帝的支持和民意的推动,甚至阿尔费雷德曾经打击过佩恩家。也没有八大家族的雄厚背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最后是风险,他不确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造成怎么样的结果。相对的,拉拢费里斯要容易得多,实在不行,先让费里斯代理,等到有合适的人选时,威廉里奥有把握换掉他。现在最紧要的是阻止穆莱尔成为宫相,削弱她对皇帝的不良影响,让阿尔费雷德回到一个理想的君主状态。

还有一点私心,克里斯汀至今怀疑是佩恩害死了狄奥多拉,威廉里奥对此持观望态度。但是如果他扶植一个佩恩,他跟克里斯汀之间的关系难道不会

“我明白了,皇储殿下希望费里斯阁下成为宫相。”厄洛森权衡利弊,决定跟随皇储的脚步,既然他已经选择了这个阵营。

其实厄洛森早知道皇后怀孕生子后会和皇储发生矛盾,只是他认为冲突发生的时间要推后几年,毕竟威廉里奥只有十三岁。似乎,现在宫相的死激化了矛盾,他也低估了皇储的见地。

政治里中立等于自取灭亡,所以必须选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观望则是放弃机会,所以暂时不选边紧跟皇帝的脚步等于远离在未来威廉里奥的时代可能的地位。所以,费里斯就费里斯吧,那样平庸的男人根本算不得什么精英,自己也绝对不会输在他的手下。

“想必陛下在下次内阁会议上就会提出宫相的人选问题了,请允许臣回去准备。”厄洛森说。

“等一下。”威廉里奥说。

“殿下?”厄洛森不解其意。

“你有九个姊妹?”

“我以为伊诺尔吉家用九位缪斯命名的千金也算有名了,虽然比不上赫伯特的淑女。”厄洛森提起姐姐们,满是自豪。

“那个。”威廉里奥指着厄洛森的袖口。

“哦,这个啊,是我的七姐的一位酒友的。”厄洛森抬起袖口,价值不菲的袖扣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听说我要来见您,特别从她那位酒友那里借过来的,听说那位酒友非常爱惜这对袖扣,克里奥·缪斯·伊诺尔吉,就是我七姐费了好大的劲,保证一天就还回去才借到的。说实话,虽然我家也算是有些家底,但是这样的东西,不是有钱就弄的到的,不怪人家珍惜。”

“原来如此,谢谢,你可以回去了。”威廉里奥点头。

“殿下,伊诺尔吉的女孩再美也”是商人的女儿,奥尔林在伊诺尔吉告辞后提醒威廉里奥。奥尔林倒不是带有色眼镜看人,她也不见得高贵到哪去。而是她认为威廉里奥应该跟贵女联姻,他是卡罗拉的儿子已经是跟民众的联系了,婚姻还是应该拉拢上层。

“我对大自己十几岁的姑娘没兴趣。”威廉里奥知道奥尔林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懂得珍惜那对袖扣的人,很有品味而已。”

章一百四十九:开场

通用历419年5月10日,亚历山大内阁例行会议。因为内阁改选和扩阁,原本的圆形会议桌并不能容纳所有成员舒适的完成他们的使命,所以它的职业生涯也被大一号的后辈终结了。

皇帝一如往常不会是第一个入场的,他一定是在所有内阁成员都到齐之后才会出现在自己的位置旁,在那之前枢机大臣的入席会是一个信号。

现在围坐在散发着清新木香的帝国最高贵的桌子前的面孔有新有旧,原内阁工业大臣维多利亚·克拉瑞、交通大臣马修·沃辛特、农业大臣修伊·兹兰恩离任,因而进补了几位通过正规渠道选举上来的继任者,他们和被皇帝直接任命的环境大臣等人是不一样的。

修伊·兹兰恩工作一直算得上兢兢业业,不过他一向和新任环境大臣尤里·里昂交恶,里昂被任命为环境大臣之后他立刻辞职。其实两人没什么私人矛盾,只是尤里·里昂在环境问题上是出了名的激进,不止一次提出过限制农场面积的建议,政见不合自然互相厌恶。说起来尤里·里昂为了他的环保大业差不多把整个内阁都得罪了个遍,所有有可能危害自然环境的各种建设方案作为社会公共事业部环境司的负责人他都会冲在反对的第一线。最后的调停结果是修伊坚持不再参选,但是他的右议院代表资格和志向被挚友兼副手诺林塔坎·博罗继承,投票之后博罗成功把这个位置留在了右议院手里。

枢机大臣迈着利落的步伐走入自己的席位,她这几年出落的愈发有成熟女性的风韵,如果说梅丽珊克是无上的妩媚和艳丽,阿格莱塔·穆莱尔则是知性美。遗憾的是,她再怎么打理也是没有办法和被神宠爱的皇后在外貌上相提并论。

不过在场的各位注视枢机大臣当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或者气质,而是因为这个女人有极大可能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在皇储参与政治之前,这个帝国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

阿格莱塔的目光跟菲利普·费里斯在空中交汇,费里斯表达出了不至失礼的挑衅。这位一向低调确稳坐左议院首席议员兼教育大臣之位的大贵族终于可以展现出自己的锋芒了,他虽说不是从佩恩在世就盯着这个位置,却在得知佩恩死讯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是下任宫相的有利候选,并且会获得八大家族的挺立支持。在他唯一担心的竞争者道达雅·道尔顿明确表示退出竞争支持他之后他面前剩下的敌人就只有阿格莱塔·穆莱尔了。

菲利普·费里斯并不担心皇帝会因为自己是八大家族的嫡系而忌讳自己成为宫相,或者阿格莱塔跟皇帝的私人关系而获得皇帝的偏袒,而他如此自信也不是毫无根据。

菲利普·费里斯是红发绿瞳,这样的外貌特征昭示了他跟皇室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以半枚王冠为家徽的荣誉也不是哪个家族都能拥有的。费里斯不是八大家族里最富有的、最具权势的,甚至也不是历史最悠久的,却是和皇室关系最亲近的。

在亚历山大四百一十九年的历史中,曾有三位公主,六位郡主下嫁费里斯家族。因为第一位下嫁的公主认为这是最好保持夫家权势的方法,而这个指示被她的后人继续践行,以一切可能的方式跟皇室攀亲。其结果就是菲利普·费里斯对于亚历山大的皇位继承权排在现任皇帝阿尔费雷德、皇储威廉里奥、克里斯顿公爵夫人弗蕾姬亚及其子和其夫之后,甚至排在身为弗蕾姬亚继子的路易和放弃公主身份的克里斯汀之前。

虽然按照这个排行,费里斯继承皇位的可能基本为零,但是这反而成为了他是八大家族中最亲近皇帝的象征,他认为自己和皇帝的关系亲密程度在皇帝跟枢机大臣之前。他不满自己的职位很久了,左议院首席议员某种意义上算是贵族之首的象征,但是在皇帝表现出亲民权派的倾向的现在,不利于他进一步取得权利,反而成为他在皇帝面前表功和表达立场的障碍。而所谓的教育大臣,费里斯可没什么教育改革的远大理想,这个位置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这个人在权势之外是没什么固定立场的,对维持自己所处的阶级的地位和荣耀没什么兴趣,维持自己的这二者反而是生存准则。

费里斯大选前企图成为别的职位的竞选人,这个意图失败后,这位野心家正在瞌睡的时候,老佩恩就用自己的死给他送了个枕头,他一定要成为帝国的宫相!为了到达这个目的,他接下来会跟枢机大臣进行一场没有硝烟却惨烈的多的战争。

终结俊朗的野心家的内心活动的是终于出现在议政厅的皇帝。阿尔费雷德就坐后宣布会议开始,本来这个职责应该是宫相的,现在显然只能有皇帝本人代劳。

刚开始会议的走向都在与会者的预料之中。皇帝提出任命新任宫相的需求,以万分遗憾的口气和更加遗憾的态度表示非常遗憾弗朗西斯·佩恩因为太过年轻,因而自己无法确认是否应该由他继任宫相,所以请阁员就新宫相人选发表意见。外交大臣阿格里塔附议皇帝弗朗西斯太年轻的说法,同时提出他没有任何从政经验,继而提名阿格莱塔,而空务大臣道格拉斯·道尔顿却反驳如果按照年龄和执政经验菲利普·费里斯都在阿格莱塔之上。

力挺阿格莱塔的除了安妮·斯特林之外还有新任农业大臣博罗,而出人意料的是根正苗红的两位八大家族子弟环境大臣尤里·里昂和继任右议院首席议员兼卫生及社会公共事务大臣欧仁·费里斯(菲利普·费里斯的堂弟)居然也站在阿格莱塔一边。

不过仔细琢磨之后也不难理解,尤里·里昂的政治立场一向鲜明的可怕,支持他的环境政策的人就是他要帮助的,阿格莱塔对他那一套的倾向性比费里斯要大得多,虽然不止一次建议他应该手段柔和一些。为此,尤里·里昂,按辈分算起来是凯文三服以外的同辈,为枢机大臣摇旗呐喊。

至于欧仁·费里斯,从教名就可以看出他有一半的克里斯顿血统,母亲是克里斯顿失势家族流亡到亚历山大的遗孤。作为私生子的他幼时是靠社会福利补助长大的,而他发迹之后费里斯家族又把他认了回去。费里斯家族本以为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助力,转头被这位激进的民权派议员从心窝里捅了一刀。想要利用欧仁人望的他们反被欧仁利用家族的姓氏,欧仁·费里斯,永远是不会吃亏的狠角色。

不甘人后的费里斯派,或者说皇储和八大家族联盟也相继行动。尽管威廉里奥没有直接和八大家族沟通,但是共同的目的让他们站到了一起。海务大臣、能源大臣、司法大臣先后跟随道格拉斯·道尔顿的脚步表达了意见。

看到情势的发展,费里斯终于“半推半就”的表达了对宫相之位的意向,当然他的说辞没有想法那么露骨。

枢机大臣本人却没有那么跃跃欲试,她表示自己可以暂时担任宫相之职,但是等到下一次内阁选举之前必须把宫相选举入宪然后制度化。同时提出了补选问题,即如果有内阁大臣在任期内缺位或者因故辞职,那么既不要由皇帝直接任命代理,也不要让副职代理,而是直接针对这一职位进行补选,当选者获得正式任命。

“很有远见的提议。”阿尔费雷德肯定阿格莱塔的提议,“问题在于枢机大臣在于不管什么提议我们现在都需要一个维持政府正常运转的宫相,现在肯定不能立刻选举一个出来,到底还是要靠这张桌子周围的人决定出法案出台之前的行政者。”

亚历山大的宫相是大多数重要程度不足以被皇帝亲为的事件的决策者和一切需要皇帝亲为的事情的参与者和建议者。曾经佩恩缺职的时候,虽然没有设置代理宫相,但是要两个人才能完成这个职位本身的工作量,不然阿尔费雷德一定会累死。其实枢机大臣这个职位从设立起就就模糊和分离宫相职权的目的。可是不管怎么转移职权,分离工作,量的问题和职能的重要性却是无法改变的。

阿尔费雷德认同宫相选举制度化和入宪的打算,也希望在这次扩阁之后彻底把整个内阁的产生方法稳定下来。不过几个分离出来的新部门还没有稳定,制度的起草和出台也需要时间。而这个过渡期的宫相是也只能是阿格莱塔。

然而皇帝的决定并不能在任何时候成为最终结果。起码在操持国家日常政务的宫相人选上,他不能在大半阁员反对的情况下任命某个人。所幸现在似乎是持平状态,费里斯派和阿格莱塔派各五人。那么,剩下的没有表态的人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皇帝一一审视尚未发言的人,不能指望吉尔福特·奥丁。从财政大臣个人角度来讲,只要新宫相不是个烧钱的主,哪怕是个木偶坐在那里都可以,当然,能够辅佐阿尔费雷德成为他所向往的明君霸主的人选更好。当下的候选人里,费里斯是前者,阿格莱塔是后者。而阿尔费雷德则非常欣赏奥丁的这种心态,他需要他尽可能长的负责帝国财务,为达到这个目的,他越少被搅入激流中越好。

差不多的理由也可以在原作战处负责人现国防部防务总长埃文·贝切德恩身上作用。这位替帝国各位任性的天才元帅司令们收拾了几十年烂摊子的帝国元老绝对不傻,事实上这个高鼻梁的帅老头很聪明,他以作战处之名行国防部之实多年,以后国防部的地位会越来越重要,帝国的军政也要越来越分明,亚历山大不需要一个在宫相人选上跃跃欲以的防务总长。

“卢卡斯阁下怎么看?”皇帝第一个像陆军军务大臣征求意见,怎么看他都应该是倾向于阿格莱塔的。

“臣认为只要继任宫相能够尽忠职守,费里斯与穆莱尔两位阁下都是很合适的。”

废话,说还不如不说。圆桌一周的人都这样感叹道,但是他不想介入或者说观望的意志也算是传达到了。

“那么,麦迪欧克阁下?”新任工业大臣进入皇帝的视野。

“陛下,臣认为”卡莱娜·麦迪欧克动了动嘴唇,“虽然弗朗西斯·佩恩足下非常年轻,但是他的才能,亲自召见过的您应该是再清楚不过。年龄和经验不应该是判定一个人的绝对标准,小佩恩应该也被列入继任宫相的候选人行列才对,更不用说他本身就有这个资格。”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新任工业大臣提名了本来已经被各位阁员默认剔除资格的弗朗西斯·佩恩。

章一百五十:偏轨

“不能否认工业大臣言之有理,但是即使从人道的角度来讲,让一位十八岁的青年来承担一个国家的日常事务也是不一定合适的。”其他人还没说什么,对工业大臣意见的委婉反对者就出现了。

那西欧·葛洛话说的并不是很满,也很难通过他的面部表情判断出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大概新任交通大臣是一位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不过他委实高大勇猛,黝黑的面部皮肤衬托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几乎不像一位官员,倒像是一位军人。

“人道主义,从什么时候起让一个成年人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也变成了不人道的事?”卡莱娜·麦迪欧克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

“应该承担的责任?”高大的黑面交通大臣追问。

“从亚历山大设置宫相这个职位开始,它的担任者至今有五位,每一位都姓佩恩,这个职位已经成为了佩恩家族的责任。而且无论是舆论还是事实,小佩恩都占据不小的优势。诸位难道忘记了议会答辩是已故的弗兰克·佩恩阁下占上风么?”麦迪欧克搬出了身为佩恩支持者本不该提及的阿格莱塔炮轰宫相职位世袭一事。

“即使如此可以承认小佩恩宫相的竞争权,也不能认为他就是应该继任者。即使您强调他的才能和资格,也不能改变他青涩的事实。”那西欧·葛洛紧追不舍。

“他也许年轻,但决不青涩。事实上这也不是第一次帝国出现年轻的宫相候选了,第三任宫相卡索·佩恩继任时二十七岁,跟能源大臣现在是同样的年纪,更不提同为宫相候选人的穆莱尔阁下也不足三十岁了。”麦迪欧克转向亚历山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两位内阁大臣。

“枢机大臣阁下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辅助过陛下的税制改革。能源大臣阁下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西欧在麦迪欧克话音未落之时已经找好了托词。

“经验可以培养,转了一圈到现在我们的落脚点不还是才能么?”麦迪欧克反问,然后她转向帝国的至尊,“小佩恩阁下出身名门,从小被前任宫相当作继任者培养,个人才能素质出众,此事有目共睹。陛下在初次召见之后也屡次请他入宫,之后赞不绝口不是么?”

阿尔费雷德不是那么简单就会被打动的人。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没有在考虑宫相的人选问题,而是思索为什么卡莱娜·麦迪欧克在几乎内阁无人支持的情况下还要力推小佩恩。

卡莱娜·麦迪欧克是常规进补,当了三届工业副部长的她和工业大臣的位置失之交臂无数次,十几年来未有一次当选,这次却以超乎预想极多的票数得偿所愿,而且作为左议院代表的她还获得了不少右议院的中立票。

她的政绩很普通,跟前任半斤八两,维多利亚·克拉瑞也不是一个很杰出的政治家,但是作为政客的手腕却不能小觑。而个人形象上确跟亲切和蔼的前任差距甚远,她是一个佝偻的眼神浑浊的中年妇女。

这一串串资料从皇帝的脑海中流过,他开始怀疑麦迪欧克的动机,难道她被小佩恩收买了?但是不合理啊!一个政客的行动标准一定是自己的利益和地位。提名小佩恩能够让麦迪欧克获得什么呢?佩恩家被他打击过后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地位都不如往日,这一点从此次宫相争选无人为理论上的继承人小佩恩说话就可以看出。麦迪欧克一个人蹦跶的的再欢实,也没办法推小佩恩上位,妄谈他上位后可以给麦迪欧克的回报了。总不能说麦迪欧克是收取了小佩恩的贿赂吧,这种短视的贿赂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收。

那么大概就是麦迪欧克真的看好小佩恩了。其实阿尔费雷德是看好小佩恩的才能,特别是在他在老佩恩赋闲的那两年多里远赴和平岛以不足十七岁的年纪拿回了法学学士、国际关系学硕士的学位之后。文凭不是才能的代名词,但是世界第一学府的认证也算是侧面印证了皇帝陛下的识人之明。

阿尔费雷德曾经把小佩恩的才能作为打消对佩恩的赶尽杀绝理由之一。但是任命他为新任宫相却是不可取的,好不容易才能在这里把佩恩的宫相世袭断掉,逐步建立起健全的内阁体系,再任命小佩恩就是自毁长城。

而且小佩恩的年轻和经验缺乏也是事实,更要命的是他没有常人的道德观念,那可是一个可以为了红酒出卖国家机密的人,如果不能驾驭绝对会有害。阿尔费雷德倾向于让这个年轻人历练之后加入威廉里奥的班底,他充分相信自己天才的侄子可以驯服这匹阴沉的烈马。

“弗朗西斯·佩恩是可塑之才。”阿尔费雷德如是回复自己的新任工业大臣,“不过朕各位阁臣担心的年龄问题确实”

“陛下!”麦迪欧克不顾会犯在大庭广众之下抢白皇帝的忌讳高声道,“恕臣失礼!如果威廉里奥殿下不幸要在不够成熟的时候执掌帝国的权柄,难道臣还要因为他的年龄问题而质疑他的才能和资格么?”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确定阿尔费雷德绝对会立刻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女人拉出去,第二天,不,不用第二天下一秒她的辞呈就会到达枢机大臣的手里。如果皇帝更加愤怒一些,或者小心眼一些,几年之内她的尸体就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被发现,更黑暗一些的想法,她的尸体都不会有被发现的机会。

先不提宫相和皇位根本没有可比性的事,还有弗朗西斯跟威廉里奥之间的差别。最根本的问题是麦迪欧克居然假设皇帝的死亡,假设亚历山大会迎来主少国疑的危险局面,就算亚历山大不是什么非议君主就要株连家人的极端国家,这样的说法还是太过了。在几位在场的大臣看来,工业大臣这是为了政治投机用力过度了。

“陛下。”新任工业大臣似乎也知晓了自己可能的命运,她起身离席,使用女性在亚历山大只祷告才会使用的单膝跪地礼,而后一言不发,“臣的话说完了,请您处置。”

“朕知道了,你的意见朕会认真考量。”良久,皇帝不算很有磁性但的确中听的声音响起,语中不带怒气,反而有几分欣慰?

“陛下!”阿格莱塔和其了解阿尔费雷德,立刻就判断出了他的下一步行动,用不赞同的口吻高声提醒。

“没关系,莱塔。”阿尔费雷德安抚担心自己接下来处置会危及自己权威的枢机大臣,“你可以归席了,卡莱娜阁下。”

卡莱娜·麦迪欧克起身,额上的汗珠顺脸颊中的皱纹滑落,隐于脖颈,嘴角挂着的是冷厉而疯狂的笑容。她知道,自己不负所托,过关了,将来,迎接自己的将是光芒万丈的未来。

“至于宫相之位的处置,朕会在下次内阁会议上宣布结果。”皇帝接着说,“现在散会。”

章一百五十一:学业

克里斯顿的宫廷比亚历山大的宫廷要温馨,尽管把“宫廷”跟“温馨”结合在一起就是一个笑话,但是克里斯汀更愿意这样评价和对比。当然,她的评价带有深厚的主观色彩,那就是她对亚历山大宫廷已经不剩下什么好感了,却又因为克里斯顿出手救了落魄的自己,而不自觉对克里斯顿宫评价升高。

甚至她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去在意依她不敏锐的感知力都察觉到的克里斯顿公爵一家的古怪气氛。她现在的方针就是尽量低调,不要在克里斯顿产生过大的影响和存在感,以便将来回到亚历山大的压力可以小一点。

弗蕾姬亚很理解侄女对社交生活的厌恶,体贴的大手一挥在半月影塔周围划出了一块独属于克里斯汀的空间。本来这里应该算是个花园,但是根据主人的特殊需求,花园里开辟出了一块空地,供凯文指导克里斯汀防身术。

本来弗蕾姬亚还想改建一个靶场,被克里斯汀婉言谢绝了。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不该在宫廷里持有热武器,再说克里斯顿宫本身就让人大跌眼镜的设有附属训练场,集射击、格斗、体能训练于一身,尽显尚武之国的风尚,因而没必要再为她开辟一间靶场。

所以克里斯汀现在除了必要的活动以外,一些时间会和玛姬一起阅读然后交流心得,不多时凯文也加入了他们,却不是自主阅读,而是针对性的就学校课程进行补习,他避难到哈默尔恩之后,学业算事荒废了一阵。如今安顿下来,当然也要捡起来。然后凯文略微对克里斯汀的体术加以提点,但是他也只是教个入门,三人一致认为这项工作还是更合适由玛姬彻底康复之后在系统接下比较好。

路易当然也会光顾这片小天地,但是不多,因为他是克里斯顿的米兰达初级贵族艺术中学登记有学籍的正式学生。不同于亚历山大贵族习惯请家庭教师来对子女进行启蒙教育,再根据各自实际情况选择把子女送进学校(像弗朗西斯满打满算只在和平岛学院读过两年左右,威廉里奥一直是各种家庭教师,林顿·沃辛特和凯文·里昂则是一直在学校读书的),克里斯顿贵族基本会把子弟送进学校,其中军校的比重甚高,弗蕾姬亚的爱子理查就是芙罗拉幼年军校的优等生。

路易邀请过克里斯汀跟他一起上学,但是克里斯汀似乎更适合家庭教育。问题是玛姬已经快交不了对摄取知识如饥似渴的哈默尔恩女侯爵了,她正盘算着为主君寻找几位优秀的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克里斯汀轻喘着气,如释重负般把自己“砸”进花园长椅里,她刚从靶场过来,“有你还不行么?”

“她已经快教不了你了吧。”凯文扶着恋人在克里斯汀身边坐下,为两位女士递上饮料。

“是这样么?”克里斯汀转向玛姬。

“实际上人文科学的部分我还好,但是克里斯大人您”偏科啊,玛姬的脸上有着异样的红晕,不大自然的说道。

克里斯汀的偏科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缺乏最基本的自然科学知识,计算能力堪称低下。

“好麻烦啊。”克里斯汀喃喃道。

“如果您想快点强大起来就要学会强迫自己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玛姬说,“宫相阁下已经不在了,不管他是不是害死狄奥多拉阁下的幕后凶手,我们都失去了一个调查方向和很多的线索。”

“他死的真不是时候。”凯文吐槽到。

“而且家庭教师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玛姬说,“克里斯大人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差不多是时候收到‘那个’了。”

“那个?”

“皇室学院的入学通知书,如果入学那里的话,您的教育问题就不需要我来操心了。”

“那个不是皇室或者王室成员才能”克里斯汀才放弃了亚历山大公主的身份。

“克里斯顿未来公爵夫人,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对外您的身份是这个,皇室学院是承认这个的。”玛姬看来是研究了皇室学院的入学机制,“入读皇室学院对您的未来只有好处,而且您的未婚夫差不多要从小学校毕业了,皇室学院的入学年限是十二到十四岁,他今年如果接受入学申请,那您”

“我考虑看看。”克里斯汀认同玛姬的说法很有道理,“威廉哥哥其实也很想去皇室学院上学的,不过因为身体原因未能成行。”

提及亚历山大皇储那对外宣称“痊愈”却依旧多病多灾的单薄身体,几人又是一阵唏嘘。曾经有一段时间,威廉里奥被认为身体太虚弱而无法拥有后代,克里斯汀虽然把这个当无稽之谈,却深知威廉里奥的虚弱多病。

“那请您尽早决定吧。”玛姬说,“也方便我们打算。”

“你们?”

“我们不可能放任您自己去和平岛。”玛姬理所当然的说,“和平岛学园上有权威的学术机构,下有面向全世界有才华的各个年龄阶段的各个领域的培养学校,那可不只是一所学校而已啊,而是世界的文化中心。”

“也就是说会有适合我们的学校,不过门槛也不会很低,需要时间准备。”凯文扬了扬手边视联机上滚动的文字。

“开学是在九月份,不用着急。”玛姬补充到,然后她看到苏菲·邓希卡走下半月影塔的台阶,朝着花园中央走来,“诶,那是不是苏菲?”

“打扰了,女侯爵阁下,玛尔塔小姐,里昂少爷。”苏菲·邓希卡显得很着急,“但是公爵殿下希望可以马上见到您。”

“是公爵殿下?不是公爵夫人?”玛姬在克里斯汀之前提问。

“是的。”

“还有什么人在么?”玛姬追问。

“额,我被叫去的时候和公爵殿下在一起的有一位年长的优雅女性,还有一位带着奇怪面具的绅士。”

“挑染成紫色单马尾垂到右边,穿着三个世纪以前的宫廷礼服的压抑男人?”克里斯汀回忆着生日那晚见到的男人。

“是的,他确实很奇怪。”苏菲·邓希卡也很困惑公爵殿下怎么会跟这种奇怪的人在一起呢。

“年长的女性有七十岁么?”玛姬更关注那个年长的女性。

“有的,和威严,跟塔明别特夫人完全相反的类型。”苏菲侍奉克里斯汀的时候见过身为亨利爱人的埃娃几次,记忆犹新。

“亨利叶特·卡普兰,克里斯顿前任辅政官,公爵殿下夺权的第一功臣,退休之后是公爵殿下的政治顾问。”玛姬立刻对上了卡普兰的身份。

“那个面具男呢?”克里斯汀追问。

“没有印象。”玛姬摇头。

“总之来者不善。”凯文就这个阵容总结到。

“玛姬,你去请姑姑。”克里斯汀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公爵的召见,所以干脆就找外援。

“是。”玛姬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作出了同一判断。

克里斯汀有种自己凶多吉少的感觉,她担心会不会是假联姻的事情暴露,她要被遣返了?然而,待她真正面对克里斯顿的统治者,被他亲手揭开克里斯顿宫廷温馨罩纱,见识到内部的东西之后。尽管克里斯汀自己的利益没有丝毫受损,她也宁可回到知晓这些事之前。

章一百五十二:阴霾

如何定义罗伯特·腓力·德文一直是困扰后世史学家的一个问题。并不是因为他作为一位君主作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残暴行径,事实上他在位期间,政治还算清明,可是却坚持政府要员两年换届一次,以保证在军政严格分离的情况下,他偏军事独裁的统治可以不受政府掣肘;人民生活还算富足,但是他却一直保持高额的军备开销,所以经济虽然过得去,却难说领先世界;他会根据一些目的发动战争,但是除了刚即位时跟亚历山大的那一战以外,又没有打过动摇国本的大战。

私德上罗伯特以跟妻子已经超出“和睦”二字可以形容的恩爱而闻名,罗伯特担心妻子思乡过度,赤巨资仿造妻子长大的约克宫的重要景致一比一建造了白玫瑰宫,仅仅作为弗蕾姬亚的行宫使用。二话不说将国家军队的最高指挥权交给妻子,允许她参与一切相关国家机密的军事行动。弗蕾姬亚明言自己不愿意太早和过多生育,他也在这方面一向小心,除了因为意外迎来的理查之外,两人没有其它子嗣。作为一个男人或者恋爱小说的主角这固然浪漫,但是作为一位君主,这样过度的偏爱和无原则的示爱方式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专制君主无非明(贤)君、庸君、暴君、昏君,不管什么国家,只要还处在君主专制的时期,就要拿君主的个人素质和人品去赌国运。在这一点上,欧罗巴半大陆的“亚寒立宪国家同盟”中几个已经顺利过渡到君主立宪制的国家显然要幸运的多。

以亚历山大为例,亚历山大立国至今除了说什么都要远征欧罗巴半大陆结果输了个血本无归自己也命丧黄泉的卡洛斯一世和坚持废除议会搞自己绝对的一言堂,还签订了让人难以忍受的丧权辱国条约的最终被妻子克里斯蒂娜废黜的理查德一世(1)两位昏君以外,到没有遇上能给社会带来破坏性打击的暴君。掰着指头数,除去上述两位扶不起来的阿斗,再除去几位公认的有为之君,亚历山大剩下的统治者或者受制贵族,不敢也不能有什么建树,或者本身根本不具备统治一个国家的才能,仅仅是因为继承为序在坐上帝位,也就是所谓的庸主。

如果把目光投向东方,那个雄踞大陆黄金地带的支配者就不是那么幸运了。周国第十四代女帝炎珂(2),真是人如其名,现在已经是苛政的代名词了。就是在她这一代之后,周国皇畿失去了对大藩国的绝对领导权。因为她自诩能够有超过太祖炎简的功绩,完全忽视国家的经济承载力和生产力的极限,造桥修路,挖河开城,大兴土木,因男丁不够用,召女子戍边。她统治后期,白骨累累,饿殍遍野,如果不是被废黜的皇太女唯一的遗孤逃往吴国号召反对暴君,最终各地响应把炎珂从皇位上拉了下来,周国的国祚怕是无缘绵延至今。

炎珂以后,多疑嗜杀的第二十一代皇帝炎稳、致力于改革却志大才疏、朝令夕改以至民怨沸腾而被皇夫政变的第二十九代女皇都曾经让周国一度滑落到灭亡的边缘。

不过进入近代以来,亚历山大和周国都还算发展平稳。亚历山大帝王个人对国家的把控力和影响力逐渐减弱,几代以来主政者都算是平均水准以上,民权运动兴盛,新的阶层兴起,周国是统一问题至于一切社会矛盾之前,有种众志成城的向心力。从宣宗炎志崇开启近代化,到他的女儿惟宗炎邦瑾至今,还没遇上祸国殃民的极品。

可是克里斯顿一直囿于和亚历山大的百年战争,宫相和公爵的争权夺利,福兰德和柯兰多两族的民族矛盾中,她的发展是很艰难曲折的。

罗伯特·德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登上历史舞台的,客观上来说他带来了相对的稳定。但是很多人认为,他可以做到更好,也许会跟人类社会最后的“大帝”阿尔费雷德一世一样名留青史。

持相反意见的人则认为幸好罗伯特比起江山更爱美人,否则以克里斯顿的军力,和虽然国土面积不大却占据整个西方最黄金的自然地带的条件。罗伯特完全可能跟最后的“征服者”美尼德皇帝高米德三世以及波利普勒腓特烈五世一样用对外征服的方式转移国内激烈的阶级矛盾,走上穷兵黩武的道路。那样人类的历史可能朝着更加血腥和悲伤的道路奔去。

不过一切基于历史的假设都只能是假设,实际上罗伯特就是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只有爱弗蕾姬亚这一点最为鲜明的“半吊子”君主。现在,他向自己妻子的侄女提出了一个要求。

“您的意思是,我不是路易的未婚妻,而是理查的未婚妻么?”克里斯汀被克里斯顿公爵召见的原因跟她预想的假联姻暴露的事情南辕北辙。

“是这样没错。”亨利叶特·卡普兰说。

“但是,我被告知自己的未婚夫是路易。”克里斯汀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记错这么简单的事情。

“理查有什么不好么?”罗伯特换了一个角度。

“路易又有什么不好呢?”克里斯汀下意识的反驳。

“为人轻佻,不够上进,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全无敬畏之心,这些还不够么?”克里斯顿公爵的特别顾问,老当益壮的卡普兰尖锐的指出路易的不足,“理查阁下年纪更小却更稳重,在军校永远是第一名。即使就女性的眼光来看,女侯爵阁下,理查阁下也更加英俊吧,这也是为了你的幸福考虑。”

“真的是因为这样么?”克里斯汀感觉自己又一种干呕的欲望,威廉里奥提醒过她的事,来到克里斯顿之后她感觉到却一直假装忽视的事,现在就这么血淋淋的展现在她面前。

“不然呢?”那个存在感异常突出的面具男插话然后自报家门,“我和这位卡普兰阁下一样是公爵殿下的顾问,只不过我是学术顾问。”

所谓学术顾问,不正式成为王室的老师,而是以答疑或交流的形式促进交流对象的提高。

“难道不是因为路易是前朝的遗孤么?是您发妻的儿子么?”克里斯汀针针见血,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帝国王都是一丘之貉,他们把神圣的婚姻和它的结晶当成什么了?克里斯汀想起路易提及他生母时寂寥的身影,不甘的声音就觉得心酸,“在您心里,理查是下一任克里斯顿公爵对么?”

克里斯汀不仅仅是对路易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也为弗蕾姬亚感到不值。她听闻了那么多弗蕾姬亚和罗伯特的逸闻,当初有多羡慕现在就有多失落。他们幸福是建立在米兰达的骸骨和芳魂之上的,弗蕾姬亚难道扮演的不是一个梅丽珊克一样的角色么?

“你很敏锐。”罗伯特收敛起那副循循诱导的表情,正视克里斯汀,“但是这其中有很多复杂的考量,不仅仅因为路易是米兰达的儿子。事实上你作为亚历山大的联姻者,应该更盼望和跟亚历山大有血缘关系的理查结婚不是么?这更有助于完成你的使命,使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

“路易几乎等同于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用这种方式‘报答’他。”克里斯汀言辞愈发激烈,“只要我嫁的是克里斯顿的公爵,那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的联姻和联盟就能维持,这一点您骗不了我。”

三位年长者颇感意外的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克里斯汀能够看的这么深,或者是诧异于她激烈的反应。

“也就是说你拒绝接受将婚约对象换为理查阁下了?”卡普兰问到。

反正自己也不会成为真正成为克里斯顿的公爵夫人,以当下的坚持报答路易的挺身而出也是没有关系的吧,克里斯汀入于是打定主意:“我不会嫁给路易·米兰·德文以外的人,不管他处在何种处境,是何种地位。”

面具男语带讽刺:“诚如你所说,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的联姻只要成立,人选不是问题,也就是说不止路易阁下,你也不是必须的。”

克里斯汀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梅丽珊克总能生下一个公主,理查大可等到那一天,或者阿尔费雷德可以选择合格的名媛淑女作为养女,虽然不及亲生女儿,但是法理上比自己这个私生女更有效力。她如果坚持不肯接受这个安排,那么她被遣返亚历山大的话,她在那里可能有生命危险,等等,不对,又一个线索是她忽视了的!

“弗瑞雅姑姑怎么说?”克里斯汀抽丝剥茧之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如果克里斯顿公爵夫人同意这个计划,那这几人何苦绕过她来找自己,或者从一开始联姻对象就不会是路易,不对,以罗伯特对克里斯顿的掌控力,加上路易的尴尬身份,克里斯顿的继承人早就不该是路易了。这样考虑的话,答案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弗蕾姬亚不同意更换继承人。

“公爵夫人她”

“我向弗瑞雅承诺过你一定会是克里斯顿下一任的公爵夫人。”罗伯特示意卡普兰可以不用解释,“所以这个事实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所以你也该想想要不要为了自己无谓的执着让为你打算那么多的弗瑞雅为难。”

“我”

“这就犹豫了?”面具男要是没有带着面具,那一定是在冷笑,那种让人难受到骨子里的冷笑。

“达令!”弗蕾姬亚又是这么及时的出现,及时的介入谈话,和她在北海、在赫利大教堂一样回应需要她的人的呼唤。

“弗瑞雅。”罗伯特不是很意外,而且立刻将目光移到克里斯汀身上。

“克里斯,谢谢你坚守自己的底线,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的一切跟我们以前讨论的一样,不会发生变化。”弗蕾姬亚强势而坚定,一如沙场临敌百万,毫无惧色,“其他人,请给我和公爵殿下一段二人时间可以么?”

“我送您吧。”面具男看弗蕾姬亚下了清场令,向克里斯汀提出。

“学术顾问阁下”亨利叶特·卡普兰似乎有些担心公爵夫妇不和谐的气氛,但是还是依命离开,同时转向面具男。得到“我明白”的回应之后,接过侍者手中的拐杖,缓步离开了。

“女侯爵阁下知道路易阁下所谓‘救你’动机也不纯粹么。”

有关这个主题的对话已经在威廉里奥和克里斯汀之间发生过一次了,所以她照着当时的回应重复给了面具男。

“呵。”闻言,面具男又是那种让人觉得压抑难受的冷笑,“您对路易阁下这么宽大,对公爵殿下却如此严厉么?”

“因为路易的行事不仅没有伤害任何人还给我带来了利益,所以我不会职责他的动机。但是公爵殿下”毫无疑问伤害了神圣的婚姻带来的结晶,自己的亲生骨肉。

“原来如此。”面具男若有所思,然后极为绅士的将克里斯汀送回房间。

第二天弗蕾姬亚找到克里斯汀,向她表示罗伯特已经保证不会有类似行径,两人握手言和之后,克里斯汀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是她总觉的,依罗伯特所言,他的打算不只是所谓对子女的好恶而是有深刻的政治考量的话,那位枭雄公爵,真的会这么简单的善罢甘休么?

章一百五十三:顶端

顶端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八岁的卡莱娜·麦迪欧克对自己提问。答案是没有答案,没有亲眼见证就无从回答问题。

亚历山大有成百上千的中等贵族,也许在古老的时代他们尚有生存余地,但是在这个两个人类整体命运发生巨变的世纪,跟不上历史前进脚步的统治阶级的末流只有被淘汰的资格。那么,麦迪欧克家还生下什么呢?连头衔都用以换取富有的女婿的资助了,而美丽的长女在那之前已经换取了一笔“彩礼”了。也许除了他们最后的矜持之外,祖先留下的遗产就只有平庸的卡莱娜了。那么,把卡莱娜妥善包装一下,还可以支撑五年,不,三年的光景?

顶端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十八岁的卡莱娜·麦迪欧克对自己提问。答案是遥远的,刚刚有置喙自己命运机会的女孩怎么能见识到那样伟大的东西?

卡莱娜感谢圣迪欧斯·索罗斯赐予自己平庸的一切,这让她一时躲过了和美貌的姐姐一样十三岁就被明码标价成为这个死气沉沉家族苟延残喘的资本。无能的父亲似乎认为不出众的小女儿只有尽可能多的接受教育才能更接近优雅的名媛淑女,从而标出更高的价钱。

卡莱娜憎恨圣迪欧斯·索罗斯,他赐予自己平庸的一切,让自己一时躲过厄运,却要付出一世去逃离它。她只有努力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才能够到向上的台阶。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一天耗费十六个小时在背诵圣迪欧斯·索罗斯文的古籍和计算微积分上。也许生在贫民窟会过的更轻松一些?不管怎么样,依靠自己而非是家庭教师的教导以末席跻身私立梅斯赫尔大学的卡莱娜终于让愚蠢的血脉提供者看到了她更远大的价值。但是,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她老老实实按照规则自己努力能够达到的极限。

顶端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二十八岁的卡莱娜·麦迪欧克对自己提问。答案是隐秘的,但是道路是明晰的,只要向上就可以了。

卡莱娜从政的理由很简单,这是她能够触及的向上的最可能的捷径。也许,少女时代她更喜欢拉小提琴?也许,她并不是很擅长跟法律条文或者电脑屏幕打交道?但是那又有什么打紧的呢?只要奉承就好了,只要迎合就好了,只要撒谎就好了,政治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东西。她有幸生活在最伟大的征服者克里斯蒂娜治下,有幸目睹最耀眼的理想主义者克劳迪娅。然后她悍然转身,走向另一边,违背年少时奋发的初衷,投入一个面目不清却能让她少奋斗二十年的男人的怀抱,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丰厚的竞选资金之外。她终于有足够的底气将高跟鞋印摁上那个出卖女儿青春的男人的脸上,但是为什么,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愉悦感?

顶端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三十八岁的卡莱娜·麦迪欧克对自己提问。答案是模糊的,她要回到正确的轨道?

她的竞选资本是突然破产的,意气风发的新任帝王是慢慢冷处理她的,她苦练多年的磨洋工和亲吻高一级台阶上的靴子的技能开始失去作用,她成为连任三届装饰品副部长却永远坐不上工业大臣的未来是逐渐被揭示的。

顶端的风景是什么样的?四十八岁的卡莱娜·麦迪欧克对自己提问。答案是触手可及的,把灵魂进一步出卖给魔鬼就好了。

魔鬼的使者到来了,他不是一个完整的男性,却有着超过多数完整男性的狡猾。他注意到了卡莱娜,他替亚历山大新的女主人传达收服的意志,送来工业大臣宝座的许诺。

那位风华绝代的皇后陛下,出身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王室。追随她的脚步,她将获得远超那个失败男人的资本。但是她又能为凯麦忒圣河的明珠奉上什么呢?多智的宦官扯着尖利的嗓音提出一个计划。

对了,如他所言把尊严和性命都送上赌、桌吧,以此为赌、注挑战这个国家最大庄、家的底线吧。不成功无从成仁,但至少无可失去。但是如果,她有一丝摸准这个国家至尊的脉搏,那她这次一定可以爬到最高的地方,领略顶端的风景。

这位皇后有投资的资本么?当然,她拥有那么凶悍的背景,以及长久把持君王宠爱的利器,皇帝这几年情妇的数量可见的减少。她有正在孕育帝国未来继承人的健康身体,以及孕育更过帝国未来继承人的可能。她更有可靠的智囊和果断,或者应该说辛辣的手腕。最重要的是,尽管经历和出身云泥之别,卡莱娜的敏锐嗅觉告诉自己,梅丽珊克是她的同类。

卡莱娜没有犹豫的必要,没有任何罪恶感的献上了自己的一切,换取了大笔的资助,轻车熟路的暗中活动。她踩着满地的金币,攀附着贵重的丝绸,撒出神秘的香料,换取左议院的一张张选票,她的金钱攻势甚至撼动了右议院的一些败类们。她凌驾于维多利亚·克拉瑞之上,只因为她比她更不要脸。

然后是她回报新主人的时候了,穆莱尔派和费里斯派争执不下,多么好的机会!如果两派人对于宫相人选不肯松口,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扶上一位双方都能接受的足够又资格和能力的人,而这个人正好又受到皇帝的欣赏。绝艳的皇后早就取得了和这位候选人的父亲的合作关系,现在一切都改父业子承,卡莱娜则是促成权利的交接按照皇后意志发展的关键。

这是一步走错就会变成死局的棋盘,但是绝对值得疯狂的赌、徒卡莱娜挑战,必要的时候,她说出了没有人敢说出了的话,如果做的不够绝,那就无从置之死地而后生,更无从拥抱所谓的以后。

卡莱娜赌赢了,对她而言是万幸。但是,在一件关乎历史走向的人事任命上,一个没有任何原则不计任何后果,为了向上爬甚至不惜贿选,不惜赌、命的恶人,甚至以自己是这样的恶人为荣的疯子感到庆幸,就是绝大多数人的不幸了。

按照现在的走向,皇帝切实已经把小佩恩成为宫相的可能性列入考察范围了,即使不成,小佩恩也应该会被委以重任。不如说那样更好,比卡莱娜年轻的多的小佩恩成为宫相对她自己而言可能是前进的阻碍,他只是被委以重任的话既可以增加梅丽珊克派的重量,又不至断绝卡莱娜登上那个一人之下位置的道路。只是卡莱娜忽视了一件事,造化弄人之下,事件的结果和个人或者团体的目标一致,却并不能代表后续的发展尽如人意。

顶端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四十八岁的卡莱娜期待她再一次这样对自己发问的时候,能够有确切的答案。

章一百五十四:命运

琼·瑟斯特觉得哪怕自己见识再浅薄,也敢在艺术界的权威面前这样打包票:威廉里奥·彭德拉根和弗朗西斯·佩恩站在一起是这个世界上最养眼的画面,是圣迪欧斯·索罗斯的最高杰作。

任何一位大师都没有能力用画笔描绘,哪怕是复制他们同时出现的情景,任何一张纸或者任何一匹布都没有去勇气承载亚历山大皇储和小宫相的并肩而立的重量。他们各自本身就已经是神爱世人的证明,放在一起只会让人无法承受视觉的冲击,乃至于怀疑自己是否身处人界,而非仙境,甚至惶恐自己有没有继续站在这里的资格。事实上,琼·瑟斯特已经在怀疑她的存在难道不会玷污眼前的一切么?

金发的妖精最先有了动作,他俯身用右手拾起枯萎的玫瑰丛中一点闪烁的晶莹,琼以为皇储的面容已经是美的极致,却被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细腻的手掌打破了这个认知。他怎么能用这样的艺术品触及地面?难道不会使它染就尘埃么?

“这是你遗落的?”威廉里奥嗓音纯净的质感和悦耳的声线让他有自信在变声期当着全世界一展歌喉。他隐去了面对他的太阳和星星以外的人时与生俱来的趾高气扬,只用最本质的自己面对眼前的人。

“是。”弗朗西斯一如往常的寡言,却不同寻常的认真,他猩红色的瞳孔死盯着帝国的皇储,在司光女神的偏爱下,那唯一跟琼琴芬有联系的特征反射出不亚于威廉里奥手中艾加石的光彩。野兽寻觅到猎物,不,同类的本能使他敢移开目光。

“手。”威廉里奥只说一个单词,就有叩击灵魂的效果,同时用手指轻轻按压袖扣的机关搭扣,弹开的部分撞击他末指尾戒上的蛋白石,也在皮肤上留下几乎让琼尖叫着可惜的压痕。

弗朗西斯抬起左臂,侧翻后露出威廉里奥手中精巧装饰品应该回归的地方。他今天并没有穿西服,而是选择了跟发色同色系的黑紫色复古礼服,长及灯笼裤底端的外套上以各种形式钉有七排扣子。凑到威廉里奥金发边缘的袖子本不该配饰袖扣,但这件外套确实他唯一一件以流行做过特殊处理,为袖扣留出位置的。而这一刻,他确认自己一生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是今早用这件衣服替换了原本的选择,要知道从来没有在衣着上费心的习惯和必要。

威廉里奥的手指擦过弗朗西斯打有七层褶皱的袖侧,装饰用缎带的触感柔软而舒适,绣线自然的组合成绽放的月桂,这足以成为它们是手制,凝聚了制作者心血的证明。

弗朗西斯嗅到了威廉里奥今天使用的香水,意料之中的正统香玫瑰前调,跟着却是调皮而不安分的大波斯菊后调。这位皇储的内心果然居住着不安的阴影,随时等待着吞噬无辜的祭品,成长为隐隐有型却不清晰的成品。

“咔哒”,因为实在太过安静,微风和花鸟都选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因打扰造物主给人间的礼物们的交流而被问罪。所以可以听见机扣咬合的声音,毕竟以亚历山大的制造水平,这样的细微声音在其他场合是很难被察觉的。

弗朗西斯收回手臂,在空中划出半个漂亮的圆形弧线,在它停在胸前的同时借惯性单膝跪下,侧脸距离威廉里奥将收未收的手掌不过两公分。

“f小姐?弗朗西斯·佩恩阁下?”威廉里奥再度响起的声线略带调笑的意味,却不能忽视其中的质询之意。

“w殿下。”弗朗西斯肯定了皇储的猜测,“您可以用名字称呼我。”

“你认识伊诺尔吉阁下的七姐么?”威廉里奥对小宫相的僭越不加追究,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见过几面,那是一位有着高雅品位的小姐。”

“你对她欣赏到了居然敢将我的圣礼节礼物假手他人的地步么?”威廉里奥身上那股骄傲和蛮横不知何时竟然溜了回来。

“请恕罪,对我这样的人而言,略有共同语言的人是很难遇到的,所以才会对克里奥·缪斯小姐破例,乃至借出心爱之物,若我当时知晓这份礼物的主人是您,请相信我,这件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弗朗西斯将头低的更深。

“我原谅你,看在你是除了克里斯以外唯一一个让我感到过生日是一件有意义的事的人。”威廉里奥抬高下巴,晃了晃小指上的尾戒,“但是务必记住,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是。”

“我想你接下来应该还有事要跟我说吧。”威廉里奥以不友好的目光移向被遗忘的第三人。

“琼,你可以先回去了。”弗朗西斯没有任何异议的对衷心的家臣下令。

琼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她还沉浸在经历人间最亮丽的美景和弗朗西斯居然费心力去有逻辑的解释一件事的矛盾感受中,无法抽身。

“琼·佩恩,你没有听见你的主人的命令么?”威廉里奥这次直接越过弗朗西斯下令。

“请原谅,殿下。”瑟斯特的实质上的首领不敢直视帝国的皇储,“我是琼·瑟斯特,佩恩的从属,那么,请允许我告退。”

然后琼立刻转身离开,因为她可以肯定如果自己敢停留一秒,皇储一定会作出“谁管你是谁,快走”这样有失身分的发言。

琼疾步走到已经看不到皇储和小宫相的地方才停下脚步,整理思绪,质问自己现在完全超出掌控的情势究竟是谁用怎样的方式造成的。

应该是弗朗西斯·佩恩在弗朗克·佩恩死后几乎是立刻以强势的手腕和可靠的姿态安排稳妥了包括葬礼在内的所有内外事物,仿佛他对父亲的死有什么预见似的。琼想到这里立刻否定了自己大逆不道的推测,虽然小佩恩和老佩恩在佩恩家族接下来应该是继续韬光养晦还是对阿格莱塔展开包含报复和争权的积极行动上一直有着分歧。她也不该用这样的恶意去揣测自己自从对琼琴芬允诺之后在对待佩恩的事情上发生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弯的小主人。

这几年弗朗西斯不止提前了去皇室学院的学业计划,空前加强了积累能力资本的速度。还对瑟斯特的清洗恢复行动高度重视,以前屡次缺席的家族会议也一次不差的全部出席。少有的几次回到亚历山大不是为了中断学业休假,而是活跃人际交往,外加接受皇帝召见。对这样尽心尽力的弗朗西斯产生什么怀疑是一种不公平,而且弗兰克·佩恩身体情况的江河日下是有目共睹的,恢复宫相职位后他甚至不能很好的完成工作。

不过在出手料理老佩恩后事之前弗朗西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秘密联系波蒂诺斯,并且迅速和大宦官达成共识,佩恩继续为梅丽珊克效力,并且不惜一切代价把宫相的位置留在手里。在征得梅丽珊克首肯之后,卡莱娜·麦迪欧克那次疯狂的赌、博背后当然也有小宫相的参与,至少那句引爆整个议政厅的台词是弗朗西斯的授意。

按理来说,卡莱娜作出惊世骇俗之举的那次内阁会议之后弗朗西斯被皇帝命令暂停治丧,进宫居住并等候召见是皇帝意向有利于弗朗西斯的示意。但是琼不论从哪个角度分析都认为皇储与皇后的斗争已经是一触即发的事情,此时身为皇后党明日之星的弗朗西斯不仅表现出跟皇储完全不像是初次见面的熟络,两人甚至可能还有超出琼这个最亲近弗朗西斯的人掌握范围之外的联系,至少他们那f与w的暗号让瑟斯特的实际领头人摸不着头脑。

到底佩恩已经和梅丽珊克绑在一条船上了,这样不知道和皇储保持距离,一旦被绝对称不上大度的皇后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但是,琼没办法指责弗朗西斯,因为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人,完全可以说是她自己。

章一百五十五:蝶翼

是的,现在这个局面完全是琼自作自受,是她对弗朗西斯建议“出去走走”的结果。她是风闻这座跟约克宫小玫瑰园齐名却又规模更大并因之得名的“大玫瑰园”是亚历山大宫的“邂逅胜地”。不少浪漫的传说都从这里诞生,包括阿尔费雷德陛下跟枢机大臣阿格莱塔的表白也发生在这里。

当然琼不是期待主人能够跟哪位美丽的女士发生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而是新任能源大臣厄洛森·伊诺尔吉跟七姐克里奥·缪斯·伊诺尔吉拜访小宫相的时候信誓旦旦的保证宫廷总管苏拉·赫伯特小姐有饭后在大玫瑰园散步的习惯,他曾多次亲眼所见,但是那位小姐对他的示爱熟视无睹,他感到非常受伤。

这本身只是闲聊,琼却上了心。苏拉·赫伯特如今是皇室倚杖的宫廷总管,出身名媛辈出的赫伯特嫡系,为人稳重又长相不差。一言以蔽之,跟自家风华正茂的小宫相门当户对,性格相符。如果这段联姻成为现实,佩恩增加臂膀,皇后党也如虎添翼,宫廷这片阵地将再无皇储或者枢机大臣的立锥之地。

她的这个计划得到了弗朗西斯的认可,弗朗西斯·佩恩是不会在意自己身旁站立的是那个女人的,他现在唯一愿意施舍精力的就是琼琴芬的临终嘱托。和苏拉结婚这件事是无疑是有利于完成守护佩恩——瑟斯特的“使命”的。更何况这位被提名的女士很安静,是的,安静,不像那些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的咋呼雀鸟,更不是幻想爱情的天真少女,不用考察就可以知道她对政略婚姻是有着心理准备,或者说如果她有不认同政略婚姻的念头才是奇哉怪也。

琼很高兴自己的提议获得主人的首肯,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当他们走入盛开的玫瑰间,并且越走越偏,不得不承认自己失去方向时,他们已经处在突兀的出现在花丛一隅一个被隔开的空间之内。不同于外面染尽夕露,绽开丽颜的血色风华,这里只有残花败柳。

却是多亏了这个诡异的地方,弗朗西斯辨别出了方向,毕竟他对亨利陛下向克劳迪娅皇后求婚之后又见证了威廉跟卡罗拉、阿尔费雷德跟狄奥多拉同样流程的“诅咒之地”还是有所耳闻的。这里会荒废也是梅丽珊克忌讳,特别下令禁止宫廷园艺所打理。

迷路而且连苏拉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见到的琼怀疑两人今天衰神上身,却没想到还有后续。弗朗西斯的左臂袖扣遗失了,不知为什么对那个袖扣有着特别执念的弗朗西斯执意回去找,他们反回到发生三次惨烈婚姻开场的让整个亚历山大宫廷都绕着走的诅咒之地时,那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从量上来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变化,只是多了一人一琴而已,质上确实强势将暗淡景色转化为生机勃勃的变化。这样的形容绝不夸张,虽然琼可以肯定那是自己脑补出的幻想,但是那一刻她眼前已经枯萎多时的植物确实复生,而已经离去的动物也复归。

坐在夜色里拨弄伊西斯琴的金发少年霎时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曲调不难分辨,是堪称亚历山大最难演奏的宫廷音乐的《夜莺》(1),注意,这个形容句后没有“之一”。这首曲子以宽广的音域与复杂的演奏技巧著称,一般的钢琴小提琴根本无法提供舞台,只有古键琴是能够满足它的演奏需求又不是学习起来难至登天的乐器。至于伊西斯琴,在琼的认知里,没有哪个人尝试过改编。

但是铁一样的事实胜于任何雄辩,真的就有人把《夜莺》改成了伊西斯琴的曲谱,把世界上最难复杂的幻想曲改编成最难演奏的乐器的曲谱,还以高超的技巧展现了出来。

琼觉得头皮发麻,为什么浪漫的抒情曲能够有悲鸣的听觉效果?仿佛泣血的夜莺撕扯着嗓子用最后的力气诉说对亡伴的思念,它已经无所谓自己的生命,因为离开的存在已经带走了它的一切。

没有人能够分辨威廉里奥手指震动的频率,也许他除了自己的双手,还向司乐女神借来了一双手,否则只是人的双手,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何以用音乐俘虏人类这宇宙灵长的内心与灵魂?

威廉里奥陡然停下拨弦,和《天佑公主》不同,《夜莺》不给人回味的空间,人们也不忍在听过这样的曲子之后再去回味。否则郁结心中,敏感之人说不定会因为无法疏解心绪而心碎致死,坚韧之人则会余生都受到它的这么,每每想起,必是心悸。

威廉里奥起身之后先注意到的不是人,而是草丛间闪耀的配饰,然后顺着新月的光线将弗朗西斯的影子纳入视野,目光攀爬着弗朗西斯匀称有力,比自己健康的多的身体向上,停留在他的主人身上。

威廉里奥的思维何其迅速,不过此时眼前人的身份他是通过本能,或者说愿望,他希望他就是弗朗西斯,亦或者不需要解释,他就是知道这是弗朗西斯,只要有这个事实就够了。

然后拼接起所有的线索,伊诺尔吉,克里奥·缪斯的酒友,自己送出的袖扣,拆出的尾戒,神秘而无比投缘让他感觉到“心友”一词实际意义的f小姐。

好了,接下来的行动就清晰了,威廉里奥俯身时月光不舍得放开他,所以跟随他的身影转过角度,强有力的描摹出他清瘦的身型。月光是什么颜色的?直观来说,黄色或者白色;科学来说,它是彩色;浪漫来说,它是银色。不过威廉里奥命令它变换为最能够衬托自己的颜色,于是它服从命令,俯首帖耳的降下微光,把自己物化为装饰品,还要小心不能抢走少年的风头。

特别是月光不敢变成银白色,因为那是威廉里奥今晚的主色调,相较弗朗西斯而言那啥是一套简单的多的带有复古元素的西装套组,出人意料的没有藤蔓玫瑰的元素,只有细小能反光的波浪暗纹,非行家恐怕辨认不出材质与织法,胸前倒是襟有代表身份的绸制紫玫瑰。

威廉里奥的头发长度刚好卡在能够扎起来的长度,他却没有那样处理,弗朗西斯就相反,他的黑发是束成一束低马尾,长及膝部的。最佳的点睛之笔怕不是和瞳仁争辉的深蓝色耳钉“女王玛丽”(2)。可是容纳大海与星辰的眼睛却燃烧着骄躁,以不得体的方式赶走了琼。虽然威廉里奥内心湖不会为少数人以外的任何人或物激荡,这样明确授人以柄的失礼却着实少有。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在刚刚的五分钟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告知伊诺尔吉或是司法大臣,无疑会被指责为失心疯。

但是促使他坚定这个决心的是现在这一刻面对面的人,对方的一切告诉他他们在思考同一件事。

“你可以说了。”威廉里奥开口,出于上位者的倨傲,出于生来第一次的不自信,他让出了主动权。

“是。”弗朗西斯起身,“我认为我的回礼不足以抵消您的赠礼。”

“所以呢?你该不会说什么把这个国家或者世界献给我做补偿的话吧。”威廉里奥对弗朗西斯有特殊的期待,所以他不希望弗朗西斯给出无趣的答案。”

“当然不会,我想说的是,我带给您改变。”弗朗西斯抛出极具诱惑力的饵料,“把您路标和星星的障碍物都排除,剪段你的风筝线,让你可以脱离这个索然无味的尘世,这样又如何呢?”

“你不怕被我拉回到地面上去么?”威廉里奥很满意弗朗西斯的回答,不如说超出期待,但是他还有一问,“那你就会失去你的境界,和我一起沦落到更无聊的境地去,变成那些被俗世困扰的凡人。”

“你也只是被少数几缕丝线牵绊而已,我不相信它们有那么庞大的能量。”

“很好,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有很多,要抓紧时间了。”威廉里奥如是说。

“是。”

一只蝴蝶在和平岛抖动薄翼,乌尔地区可能刮起狂风,继而美尼德下起骤雨(3)。将这个概念置换到凯麦忒,先王宫廷中一名低级女奴打开一瓶牛奶,但是她必须恪守就寝时间,所以这瓶牛奶被放置一晚,女奴早上要及时赶往工作岗位,草草用过的早餐里包含那瓶微微变质的牛奶。她工作时间腹痛,又不想被凶恶的上司发现,所以铤而走险在每天都要工作的王室盥洗室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出门正撞上小麦啤喝多有着同样烦恼的人。到此为止,这个故事没有任何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问题在于,她撞上的人就是凯麦忒先王本人。

好了,接下来的故事会被记载在各种各样的权威正史里:王临幸克里奥佩特拉,生伊涅特夫王子后封为王妃。简而言之,现在君临凯麦忒的国王陛下应该感谢促使他诞生的那瓶变质牛奶。

当然,历史不能用这样不严谨的态度去假设或者调侃,各种机缘巧合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也正是它最大的魅力。可是琼似乎并不愿意成为那只振翅的蝴蝶,而卡莱娜·麦迪欧克更是成为这次振翅造成的连锁反应里最令人哭笑不得的存在。

章一百五十六:抽丝

那西欧·葛洛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成为梅丽珊克的鹰犬的,实际上,新任交通大臣以投靠皇后为耻。梅丽珊克虽然是暗中活动,拉拢势力,但是她不安分这一点从她嫁到亚历山大没几个月之后就被各方老油条们看透了。所以当她好不容易盼来等了快三年的怀孕消息,几乎是立刻就展开的行动,比她以往低调的态度要积极的多。至于她想干什么,那西欧·葛洛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孩子取威廉里奥而代之,不过如此。

所以那西欧·葛洛对投靠梅丽珊克感到羞愧,威廉里奥才是合理合法的皇位继承人,站到他的对立面,扶植另一位竞争者吹毛求疵一些可以说是叛国罪了。那西欧·葛洛没有道德洁癖,却也没有泯灭自己的良心,但是他别无选择,或者说是走投无路。

从技术风暴(1)自狄国(2)起始,席卷全球以来,几十年间无数人假设过这个起始点不是狄国会怎么样。其中最大胆的猜测是如果技术风暴从欧罗巴半大陆兴起,普遍人口稠密,国小地狭的半大陆国家可能会为了寻求发展而对外扩张,采取包括战争在内的一切可能手段去掠夺发展原材料和输出市场。更极端的猜测认为介时发展相对落后的狄、凯麦忒、美尼德、乌尔、南乌尔地区极有可能成为欧罗巴半大陆的目标,而长期坚持内部发展的周、迎地区随后也不得幸免。

所幸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技术风暴的起始地狄国地广人稀,有着大量不适合农业生产的破败土地,在古代一直被认为是不开化地区,长期依靠游牧和战争(大部分是跟周国的前身元国)维持国家运转。时移势易,元被周取代,又是长久的战争之后双方意识到更能双赢方法是共存和贸易,于是两国缔结了永久停战协议。然后狄国通过各种渠道吸取其它国家和民族的优点,总算有了稳定的发展渠道。

然而越是往后狄国越是发现自己跟不上时代的脚步,贫瘠的土地是冰冷残酷的现实,周国愈加强大,不,整个世界都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发展。狄国走到了十字路口,应该怎么发展才不至被淘汰?正在他们踌躇之际,促使它们朝技术革新方向发展的因素出现了。

一支以智慧著称,来自乌尔和南乌尔地区失去土地名为约赛(3)的混合民族流浪到了狄国地区。他们肤色、语言和血统各不相同,却很好的融合到了一起,一路以来吸收了整个东方大陆的智慧结晶,每走过一个地方,以和当地人贸易为生。他们中甚至有在世界连通之后以传播圣迪欧斯·索罗斯教为目的亚历山大人、克里斯顿以及欧罗巴半大陆地区人,而且这些人神职人员不乏拥有极高素质,携带西方多年发展成果来进行文化交流,企图以此为借口来传播教义的成员。可惜一路从南乌尔到凯麦忒都有自己成熟的宗教体系,统治者也把这些传教者视为洪水猛兽,周国更是自太祖炎简以来就严格将宗教限制在条条框框内。这些传教士只好跟着约赛人流浪,把最后的期望寄托在狄国。

历史选择了狄国来进行技术风暴,就像曾经选择亚历山大来连通全世界一样。狄圣王接纳了约赛人和传教士定居,宣布他们和本土国民没有差别,允许通婚,将圣迪欧斯·索罗斯作为第二国教,从他们手中汲取所有可能的知识和技术。后期更是宣布大开国门,进一步把世界上一切先进的存在纳入怀中。狄圣王后来成为公认东方世界最伟大的君主,如果没有炎天宸的存在,他的这个地位和称号是会一直延续下去的。

更加神奇的是,尽管狄国的领土不适宜耕作,却蕴含着大量的矿产和金属资源,在农耕文明的时代,对以游牧为生缺乏可耕作土地的狄国而言,这些东西的意义不大,甚至成为狄国人民果腹的敌人,但是现在,它们是狄国的宝库。

受技术风暴的影响,世界发生了自大航海以后的第二波移民潮,比起第一波的从西向东,这次是大量的东方居民,以南乌尔、乌尔为主的缺乏强有力统一政权和稳定社会因而在技术风暴里落后的广大地区有不少人移居亚历山大,以谋求更好的生活。那西欧·葛洛的父亲就是南乌尔地区的移民,他接受了亚历山大妻子的姓氏“葛洛”,但是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按照家乡的风格定名为“那西欧”。

那西欧·葛洛为什么走上政坛呢?大概是因为不是每一个国家都是当时民风质朴的狄国吧,亚历山大政府的民族政策是相对开明的,但是专制政府并不能完全代表民意。亚历山大民众对这些外来人口不是多友好,甚至有激进分子以歧视的态度对待移民,认为他们挤占了本土国民的生存空间。然而事实是,亚历山大严谨的婚姻观念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致使它在拥有和广大领土的同时人口却只有周国的四分之一。

克里斯蒂娜常年征战,征兵和战争使人口锐减,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过度需要大量工业劳动力,女性地位上升使她们走出家门,走上工作岗位而可见的减少生育。以上种种造成的劳动力不足问题是被移民解决的,移民实际上是亚历山大社会进步的功臣,他们却没有能得到相应的待遇。

弱势群体不会永远是弱势群体,被压迫者不会甘心受到压迫。就像新兴有产者向老牌贵族发起挑战,女性拒绝继续作为无偿保姆和生育机器而存在。移民和他们的后代也拒绝因为不同肤色和种族受到歧视,那西欧·葛洛抱着伟大的理想踏上征程,他基本可以算是移民诉求合法权益的领袖。

大概是意识到不能继续用老办法对待移民及其后代,从克里斯蒂娜统治末期开始到阿尔费雷德时代,在移民后代的抗争下,《反民族、肤色、信仰歧视法》颁布并相继完善。可是法令能改变规则却不能改变人心,根深蒂固的歧视心里还扎根在不少人心中。就像《反性别歧视法》出台之后半个世纪后亚历山大仍然保持着婚后改姓和子女从父姓的习惯,那西欧·葛洛希望因希望所有移民后代可以获得和亚历山大原住民完全等同的待遇和生活环境,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却事与愿违。

他自己就是歧视毒素残留在人们心中的最好例证,他和卡莱娜·麦迪欧克不同,他是交通部最优秀的官员,却和卡莱娜一样在二十七年间干遍所有交通部职位也当不上交通大臣。他的资历和能力都在马修·沃辛特之上,却屡屡被他打压。他甚至拿不到右议院的大力支持,因为他在民众代表之前先是移民权利的诉求者,而移民究竟算不算民众,民众院也没有形成统一的声音。

所以没有人有资格责难那西欧·葛洛投靠梅丽珊克,梅丽珊克许诺她的孩子成为皇帝之后会以绝对权威强制扫除对移民的歧视,犯禁者会被认真追究,甚至是刑事责任,至少波蒂诺斯是这么替她承诺的。

那西欧·葛洛兢兢业业几十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认为是时候改变做法了。有目标的人如果拘泥于手段,那就太不成熟了,他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哪怕接受梅丽珊克用金钱砸出来的交通大臣之位,哪怕以后被非议,甚至因为触犯《选举法》被判刑,他也在所不惜。而他的做法立刻就有了报应,抱有同样理想的挚友不忍告发却和他决裂,妻子虽然没有提出离婚,却和他分居了。

梅丽珊克和弗朗西斯当然不会让卡莱娜一个人冒失的挑战皇帝的底线,那西欧在那场决定宫相人选的内阁例会中出言看似反驳卡莱娜,实则在谈话中引导着众人将本来小佩恩存疑的资格问题排除,强调他的能力,最后将问题聚焦在年龄上,卡莱娜再给予致命一击。那是他演技最好的时候,那出双簧也确实达到了预期效果。

因为现在,那西欧·葛洛满意的看着弗朗西斯·佩恩跟在阿格莱塔之后走进议政厅,在枢机大臣坐下后立于她身侧。皇帝承诺过这次会议宫相人选会有结果,如果弗朗西斯是无关者,他是没有资格和必要出现在这里的,最差的结果,他也会得到一个能够支撑他出现在这个场合的职位。

卡莱娜·麦迪欧克同样激动,她是不怎么看的起移民的,却也为了达成目标跟移民的儿子结盟了,如果功败垂成,也太对不起她的付出了。

所有八大家族的阁员和穆莱尔派的支持者心情都很微妙,因为可能他们想要登上宫相职位的那个人无法如愿了,但是最大的对手也没有成为赢家。这个结果固然难过,却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就这样便宜了佩恩家的小子真的好么?

“亚历山大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阿尔费雷德一世和当之无愧的继承人皇储威廉里奥殿下到!”

出人意料的,礼仪官报出来着的头衔的称号,因为内阁会议按例是不需要礼仪官的,又不是舞会。而且,皇储为什么

阿尔费雷德和威廉里奥挨着坐下,先开口的既不是枢机大臣也不是皇帝本人。威廉里奥清清嗓子,环视一周,目光在环境大臣伊诺尔吉、法务大臣奥尔森以及空政海政大臣兄妹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阿格莱塔身后的弗朗西斯身上。

“各位阁下,我就单刀直入了,一共是三件事。第一,从今天起,我威廉里奥·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将行使法律赋予我的参政权,列席内阁会议,过问所有政务,对一切有疑问的事件发表意见。这件事将作为今天所有议题的开端,如果不能得到各位的认可接下来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虽然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可能,但是还请对此抱有疑虑的人在这里阐述清楚。”

亚历山大未来的主人第一次行使他被法律和人民赋予的权利,以参与者的身份出现在内阁会议上是通用历419年五月最后一次内阁会议上发生的事。并作为之后风起云涌的时代开端而被人们所铭记。

章一百五十七:新相

其实皇储会出现在内阁会议上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诚如他所说,他拥有理所当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而且从现实角度考虑,在皇后咄咄逼人的暗箭下,这位从来都不是以好脾气而著称的皇储殿下一定会做出反击。不过从他的表态方式可以看出,至少现在皇帝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是没有明显的换人意向的。

那西欧·葛洛和卡莱娜·麦迪欧克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了疑惑和不安,他们的剧本里没有威廉里奥的位置,他的出现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不稳定因素。那西欧有着卓绝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他已经可以断定有哪里不对,而卡莱娜虽然在两种素质上都不及同僚,却有本能的规避政治风险的直感,否则一个缺乏实力和雄厚背景的政客是很难在政治中心摸爬滚打数十年的。

“我对皇储殿下列席内阁会议没有意见,但是现阶段还是不要参与过深比较好吧。”吉尔福特·奥丁出于老牌贵族的矜持,对乳臭未干的皇储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本能的排斥。他把阿尔费雷德认为是可以追随的理想君主,但是威廉里奥现在还没有得到他的认可。他对威廉里奥个人素质到没有疑问,他在意的是威廉里奥的个人魅力,病歪歪的他能否承担起领导一个国家的重任并使人信服还是个未知数。所以他反对一上来就给威廉里奥过大的权限。

“我不会事事不知轻重的大放厥词的,这一点还请财政大臣安心。”放眼整个帝国,能让威廉里奥给三分薄面的人没有几个,但是曾经准确断言了税制战争对国家经济的危害,让阿尔费雷德都吃了一个大亏从此尊重备至的财政大臣,威廉里奥愿意放低一些姿态,但是不会让步。

“也就是说殿下?”安妮·斯特林追问。

“我只有十三岁。”如同尊重奥丁一样,威廉里奥也给了有着足以得到他认同的功绩的,民权派里少数他有好感的对象——外交大臣礼遇。

事实证明威廉里奥的做法很得体,两方领会到皇储会尊重他们的意见和立场,虚心学习并且不乱来后没有咬住这个事情不放,说到底还有皇帝在,威廉里奥也没有决策权。伊诺尔吉等人当然也不会拆自己效忠对象的台,不过威廉里奥可是一点儿都不敢放松。

“然后是第二件事,由于宫相缺位,今天我来代为宣布会议开始。”

这个举动倒是没有惹来什么异议,皇储初次出席内阁会议,皇帝让他来宣布开始算是强调他的存在感,也是锻炼他。一个没什么实质性意义的开场而已,能做到内阁大臣的,除了法务大臣严待于人以外,余者都不是形式主义者。

“最后,哈——”威廉里奥深呼吸,他从来感知不到紧张和恐惧,因为这种情绪没有意义,少数几次倒是因为阿尔费雷德他们有过愤怒和不甘的情绪,狄奥多拉死时则是悲伤。但是这次,这种涌上心头的心情应该怎么命名呢?激动,还是兴奋?明明他加冕皇储之时都是那般的云淡风轻啊。

“关于亚历山大的宫相,皇帝陛下的决断是——”威廉里奥话头刚起,阿格莱塔身后的高大身影就走到了他的身侧,莫名的,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消失了,然后,像是退水蓄力的堤坝被打开一样,再度以更加汹涌的气势和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占据威廉里奥的内心。“由弗朗西斯·佩恩接任。”

“同时朕会向两院提出宫相选举入宪和内阁成员补缺选举制度的提案。”阿尔费雷德开口说出他今天的第一台词,“提案一旦通过,从下一届宫相任期开始,亚历山大将不再有世袭宫相。”

“也就是说”弗朗西斯会是亚历山大最后的世袭宫相。

“但是之前”农业大臣诺林塔坎·博罗并没有陷入皇帝为什么改变想法的思维怪圈里去,他更关注怎么在这种局势下再争取一下阿格莱塔的可能性。不过枢机大臣不会对佩恩的任命一无所知,这让博罗不是很高兴。诚然,穆莱尔对皇帝的忠诚人尽皆知,他还是对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敬谢不敏。

如果要问现在最激动的人是谁,那一定是菲利普·费里斯,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对手只有一个阿格莱塔,却被横空出世的弗朗西斯摆了一道。难道说穆莱尔已经和佩恩结盟了么?不对啊,那她为什么要让出宫相的位置呢?费里斯自认为比阿格莱塔在阿尔费雷德面前得脸,但是他自我感觉再良好,也不会忽视阿格莱塔的能量,她有什么必须的理由要对佩恩让步么?还是说这根本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储又在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正如工业大臣所言,小佩恩阁下在年资以外的地方没有不合适出任宫相的地方,但是年龄可以增长,经验可以积累。”阿尔费雷德绝不承认他因为群臣阴沉的脸色感到愉悦,“之前菲利普(阿尔费雷德和菲利普·费里斯是血亲,所以用教名称呼)和莱塔都被提名,当然你们也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不过考虑到阁员争执不下,朕不能贸然任命其中的一位。正在烦恼之时,想到工业大臣所述种种,而且朕的皇储力挺小佩恩成为宫相。考虑到宫相不止会要辅佐朕,将来也会在威廉里奥的宫廷里担任重要角色,他的意见就非常重要。”

“也是出于和陛下一样的考虑,我决定退出宫相的竞争,我作为枢机大臣,已经位极人臣,这都是因为陛下的器重。所以不论在任何的岗位上我都能够为陛下和帝国付出。”阿格莱塔不给费里斯喘息之机。

安妮·斯特林用眼神向阿格莱塔征询,对她而言,如果阿格莱塔退出竞争,那作为皇帝支持人选的小佩恩肯定比费里斯要合适。但是阿格莱塔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这样做的么?

阿格莱塔迎上安妮的目光,她们两人有着不错的私交,凯麦忒互助条约以来也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外交大臣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能让枢机大臣改变主意了。她暗自叹息,早知道还不如由自己来作为民权派的代表竞争宫相,阿格莱塔到底是站在皇帝最忠实的从属,不管她对民众又着多大的同情,也改变不了她是阿尔费雷德的应声虫的事实。

“如果陛下心意已决的话,其实小佩恩阁下只要勤勉,未必不能胜任宫相之位。”继续给费里斯施加打击的是司法大臣奥尔林,她之前已经接到了皇储更改支持对象的指示,出于对和八大家族关系的忧虑,她反对过,反对无果又见识到皇帝跟枢机大臣的立场后,她也就不那么坚定的推荐费里斯了。

“司法大臣阁下之前不是认为费里斯阁下更加合适么”欧仁·费里斯可不会放过给自己这位亲戚添堵的机会。

“但是陛下的决定是弗朗西斯阁下。”压死骆驼费里斯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厄洛森·伊诺尔吉,他是威廉里奥派最先提出弗朗西斯这个人选的人,虽然被否决之后又被采纳,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让他很迷惑,但这不是他继续支持弗朗西斯的障碍,不如说不是费里斯出任宫相真是太好了,以至于精英主义的拥护者,自身就是精英的环境大臣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这件事里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费里斯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离宫相之位一步之遥沦落到被大半数同僚默认否定的。他于是寄希望于同为八大家族的几位同僚,叛徒欧仁·费里斯和怪胎尤里·里昂靠不住,那奥丁呢?可惜,财政大臣没有回应他希冀的打算。那道尔顿兄妹呢?没有用,之前还站在他一边的空务海务大臣兄妹仿佛引线受潮的火器,竟然哑火了?!他后悔没有在维多利亚·克拉瑞和马修·沃辛特离职时加以劝说,他们在这个场合大概更加靠得住。

奇怪,菲利普·费里斯本能的不安,为什么虽然联盟松散但是一向团结并且具有韧性的八大家族在他需要的时候成了一盘散沙?明明他们手里的内阁席位并没有减少啊这种无力感,仿佛被谁针对,深陷泥沼一样的无力感,到底是从何而来?是谁?在座的人里谁是罪魁祸首,还是说,他们的时代,真的结束了?

同样不安而焦躁的人还有卡莱娜·麦迪欧克,她从弗朗西斯·佩恩和威廉里奥的名字一起出现在皇帝的口中时就了悟自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她不惜一切在皇帝面前进言的场景在小佩恩看来是否就是一出滑稽剧?自己就是洋洋自得的小丑?小佩恩到底是叛徒还是一开始就是皇储的党羽?她、那西欧·葛洛,波蒂诺斯还有梅丽珊克,居然被两个加起来刚过三十岁的小鬼给耍的团团转么?她想要立刻指责佩恩,但是被更冷静的葛洛拦住。她恍然大悟自己没有立场指责佩恩,他们是私下结盟,也许梅丽珊克手中握着小佩恩的把柄,但是她没有,她反而应该庆幸自己贿选的事情小佩恩不知道。

卡莱娜·麦迪欧克无声的认输了,或者说她认为手中可能握有小佩恩把柄的梅丽珊克应该会有对策所以一时认输了。菲利普·费里斯比她更不好收场,作为宫相备选,他必须有明确表态才行。

“既然如此,我也退出宫相的竞争。”费里斯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个单词都是往舌苔上缠上玫瑰的尖刺,任其腐烂溃疡而不加以处理,“希望小宫相,不,宫相阁下能够尽责。”

“那是当然。”对于“无趣”之人寡言的新任宫相挨着皇储坐下,以简短的词汇宣告自己的胜利,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宫相的位置都不再挨着皇帝。

弗朗西斯·佩恩,作为亚历山大空前绝后最年轻的宫相,远超常人的英俊和吊诡的政治手腕是他留给后世最普遍的印象。他作为一个人的优秀素质和他本人的所作所为构成了毁誉参半的风评。不过他在诗歌和歌剧等一切蕴含浪漫情怀的艺术载体中,都是备受创作者和观赏者欢迎的艺术原型,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的事实是,通用历419年5月30日,弗朗西斯·佩恩就任亚历山大宫相。他将面临刚刚被背叛的梅丽珊克的歇斯底里,而他的“难兄难弟”威廉里奥不得不向至亲的堂妹解释自己扶植一位佩恩登上宫相宝座的原因。至于那位堂妹,克里斯汀终于有幸得知最渴望的真相,以支付相应的代价为前提。

章一百五十八:誓约

“王第一次正视他的骑士,兄弟,战友。

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忠诚的骑士用尽最后的力气褪下盔甲。

顷刻间,紫罗兰被殷红灌溉。

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得见天日”

————节选自洛桑·彭德拉根《缠绕玫瑰的藤蔓》

威廉里奥三岁时,保姆的童话故事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求知欲,或者说那些泛滥着无病呻吟爱情的王子公主,一往无前勇士魔龙的故事非善即恶,非黑即白,缺乏最基本的逻辑性,保姆每每被小皇子刁难的哭出来。阿尔费雷德听说之后,聘请了最可靠的幼教老师,以跟上小皇子可怕的成长速度。

取代了虚幻的童话的是有血有肉的历史,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威廉里奥非常满意。之后唯一一次他对老师发火是因为听说了所谓“玫瑰誓约”的故事,他认为老师又用哄小孩的故事来搪塞他,任性的辞退了老师。直到他自己具备了阅读能力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老师,“玫瑰誓约”这个发生在亚历山大帝国前身卡梅洛特王国的建立者洛桑·彭德拉根和他忠诚的摄政兼骑士桑德之间的故事是真实的,记载在亚历山大国史中毫无疑问的事实。

这个世界上最稳固的关系是什么?如果你问一个亚历山大人这个问题,他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誓约关系”。并且向你科普这种关系由一方向另一方发誓献上生命、忠诚和灵魂乃至所有的一切,另一方承诺以信任,荣耀和超越所有亲族好友的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位置。这样的誓约关系通常发生在君主和他决意特殊对待的对象身上。

亚历山大帝国建立之前的名字是卡梅洛特王国,现在这个单词是帝都的称呼。如果没有洛桑的开国,亚历山大也没有可能在接手卡梅洛特王国之后以此为基础开拓西方大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国。那么为什么,这样一位伟大的统治者会被忽视?经过严谨的考证,学界得出了一个惊人事实,是洛桑自己抹去了很多他存在的痕迹,使他的形象模糊化和神秘化。

促进对洛桑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名字是柯恩·塔米尔,《史诗》的作者。他除了揭开洛桑的神秘面纱以外,还揭示了他隐去自己踪迹的原因——桑德·霍尔根。柯恩·塔米尔挖掘出了这个在史籍记载中之有寥寥几笔的洛桑的左右手,守护骑士,首席顾问和宰相的真面目,他甚至找到了因为不是卡梅洛特而是欧罗巴半大陆人所以没有留葬的桑德的墓葬。当考古学家打开石棺时他们震惊了,理应是单身的桑德·霍尔根墓葬里竟然葬着一具女性的骸骨。一时间,关于墓葬中女性的身份,学界众说纷纭。而当柯恩·塔米尔将墓葬中的一切研究结果公开后,世界震惊了。

历史的真实竟然比威廉里奥嗤之以鼻的童话故事更具有戏剧性。意气风发的少年结识了和他志趣相投的伙伴,两人约定要让这片经历过蛮族入侵、瘟疫横行而伤痕累累的土地恢复生机,他们招兵买马,东征西讨,以卡梅洛特奴隶城邦共和国的断壁残垣为基础,稳扎稳打的建设城市,扩充实力,并在统历前273年宣布卡梅洛特王国的成立。洛桑·彭德拉根册封自己的左右手为自己的守护骑士,他们亲密无间,彼此是战场上最可靠的存在。在洛桑加冕王后的那一天,他当着妻子的面对守护骑士承诺,哪怕王后也不能取代他的位置,他最亲近的人永远只有桑德·霍尔根。守护骑士当即单膝跪地,将册封骑士时的誓文又念了一遍,只是这次他没有向上次一样只献出忠诚,而是宣誓奉上了灵魂、心脏、智慧乃至所有的一切。之后,洛桑将桑德的玫瑰纹章和自己的藤蔓纹章相结合,这就是今天亚历山大皇室纹章的由来,也是史载“玫瑰誓约”这种神圣联系的开始。

然而,随后的一次征战中,紫罗兰的守护骑士为了保护主君失去了左臂和继续留在战场的资格。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桑德一定会失去洛桑的宠信时,洛桑任命曾经的守护骑士为摄政,也就是今日亚历山大宫相的前身。曾经战场上的英雄守护后方,主持内政似乎更加优秀,洛桑每次回到国都,都能见识到更加强大的国家,每次前往战场,他的后勤和支援永远都不需要担心。

因为国王对摄政过度的偏爱,王都越来越多的人传言国王会将王位传给比他小十二岁的宰相,并且将独生女许配给他。王后不能容忍自己摄政的可能被磨削,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她策划的政变当然被挫败了,代价却是紫罗兰的骑士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归战士的身份,然后长剑断裂,血溅华堂,斩杀了谋逆的王后,自己也被王后的护卫重创。

当远征的国王归来,王国的肱骨之臣散开紧束二十年的长发,解开隐匿曼妙曲线的裹胸,向效忠半生的君主揭示了自己的女儿身。桑德拉·霍尔根,武力与智慧并存,却因为性别从来都只是这片土地的割据君主的求亲对象,没有一个人会把她当成可以依仗的利剑和可以征求意见的智囊,除了洛桑·彭德拉根。但是为了伟大的抱负,她不敢去赌洛桑知道真相之后的态度,所以在她的王携手合格的王后走进婚姻殿堂时,她献上了所有的一切。

他们终一生是最好的朋友和知音,是最好的君臣和灵魂伴侣。洛桑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最希望为之戴上后冠的对象一直在身边。于是他召主教来到生命不断流逝的桑德拉身边,但是紫罗兰的骑士坚定拒绝他的求婚,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因为对主君没有爱慕之情,还是她不愿向这个时代妥协,在生命的最后放弃自己坚持的一切。最后,洛桑尊重了她的意见,让她以卡梅洛特王国的摄政兼守护骑士的身份前往圣迪欧斯·索罗斯身边。

至于为什么隐去自己在历史上的痕迹,除了询问洛桑本人以外,就只能猜测。有人推测是因为桑德拉的女儿身,洛桑不愿意爱人以男性的身份留名,却又无法还她一个公道,因为那是一个姑娘们哪怕穿着男性服饰都有可能被送进修道院的时代,无论桑德拉多么伟大,她建立的功勋同时代表着不忠诚圣迪欧斯·索罗斯赋予的性别和相应的“天职”。最终,洛桑宁愿她被遗忘,也不愿她被指责,当然,会和她一同隐匿。

以上的种种,有些是墓穴中留存资料的记载,也许洛桑期待一个桑德拉可以被公正评价的时代,那时的人们可以完成他的心愿。所幸,他的祈愿得到了回应。桑德拉·霍尔根的名字在《史诗》之后被世界记住,以卡梅洛特王国开国功臣的身份,阿尔费雷德一世时代的枢机大臣,阿格莱塔·穆莱尔更是将桑德拉视为偶像。

威廉里奥证实“玫瑰誓约”的真实性之后,仍然对这种不理智的关系无法理解,他不认为统治者可以无条件相信什么人,也不认同统治者能够有真心相对的对象,完全不掺杂利益和目的的关系是不牢靠的。但是他也意识到,洛桑和桑德拉应该身上有着什么自己缺乏至极的东西,他可以在狄奥多拉和克里斯汀身上感知到同样的东西,但是他跟阿尔费雷德都没有。

因此,当我们将目光从新任宫相确定就职的内阁会议上移开,将时间的指针拨回十几天前玫瑰园的夜晚,面对琼·瑟斯特转身离去之后,对自己做出玫瑰誓约的弗朗西斯·佩恩,威廉里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怎么回事,难道弗朗西斯·佩恩不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么?难道他对自己产生的所谓“兴趣”能够让他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吗?

“我发誓,向你献上我的一切,我的忠诚属于你,为你披荆斩棘;我的智慧属于你,为你驱散云雾;我的灵魂属于您,为您鸣奏圣音”

“你”

“不是你说的么,要抓紧时间。”刚刚起身复又跪下的青年回应到。

“我是说有很多事要做,但是”

“但是,你接下来要扶植我成为宫相,你是这样打算的吧,而我将要为你的王朝谋划,对付皇后陛下。我们都不是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也都足够聪明,不会被彼此操控或者算计。所以,我们必须建立能够说服自己信任对方的关系。”

的确如此,威廉里奥从几分钟前确认弗朗西斯是那个和自己交换圣礼和通信的笔友时就决定改变支持对象了。能像弗朗西斯这样观念相仿,得到他认同的人从来都没有过,让他当宫相比让费里斯登位有意思多了,也合胃口多了。威廉里奥不认为自己改变扶植对象有什么不妥,他跟费里斯没有协议,即使有他也不会因为改变意向而产生心理压力。问题是弗朗西斯,这个人是怎么打算的,又如何让两个不会信任别人的人第一次伸出那只手。然而,弗朗西斯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们的思维几乎同步,根本不需要语言交流。

“玫瑰誓约”么,真是疯狂,但是就是这份疯狂也让威廉里奥兴奋。要知道,和骑士誓约一样,玫瑰誓约是已经被时代淘汰了的东西,它没有法律效力。他的骨子里也存在着同样的疯狂因子,藐视一切,高傲自负,恃才傲物,肆意任性。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洛桑和桑德拉,乃至释怀。

“我接受你的忠诚,从此,你将是和我最亲密的存在,我们彼此联系”

疯狂对上疯狂,默契对上默契,不由得期待,彼此能开创怎样的未来。

章一百五十九:剥茧

威廉里奥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行动力从来都不是盖的,跟弗朗西斯达成共识的当晚,他就通过私人渠道借皇储的特权直接把觐见申请发到了皇帝的家用电子地址里。当然,阿尔费雷德看到这份申请,已经是第二天清理私人电邮的时候的事了。

“威廉里奥要见朕。”阿尔费雷德挑眉,自从狄奥多拉葬礼之后,除非公开场合,威廉里奥都尽量避免跟他单独相处,遑论提出觐见申请,“真是难得啊,朕还以为自己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呢哈哈。”

“陛下!”阿尔费雷德可以把这话当笑话说,阿格莱塔却不能容忍这种玩笑。

“别生气嘛。”阿尔费雷德安慰道,不知不觉间他和阿格莱塔私下的相处越来越随便,倒是和梅丽珊克之间无法达到这么自然的状态。

“陛下要见皇储殿下么?”阿格莱塔问,“如果要见的话,可以把今天下午其它行程修改掉。”

“你想让朕见他么?”皇帝反问枢机大臣。

“陛下”阿格莱塔说。

“察觉到朕的皇储对枢机大臣有意见并不难,关键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阿尔费雷德问道,“你不是会惹是生非的人,所以多半是威廉里奥向你发难,但他虽然为人强势又任性,却也该清楚你的地位。”

“皇储殿下对臣有些误会。”

“什么样的误会?要知道,他可是绕过了正轨觐见申请必须通过你的程序,直接找到了朕这里,这个情况应该很严重了。”

“皇储殿下应该是把臣当成红颜祸水一类的存在了,他似乎认为是臣在操控陛下,近来的那些政令不是陛下的意思,而是臣在幕后捣鬼。”

“哦,你居然有这样的能量?”阿尔费雷德笑道,“不过恐怕抱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威廉里奥一个吧。”

“陛下,臣认为这并不是不能消除的误会,之前在哈默尔恩女侯爵的问题上,臣跟皇储殿下是观点相近的。”阿格莱塔还是希望用交涉解决问题。

“莱塔,威廉里奥不会因为在一两件事上跟你一个立场就认同你这个人,他是可以把人和事还有立场分的很清楚的人。”阿尔费雷德忙于政务,无暇对女儿和侄子的教育了解过多,但是比起克里斯汀,他在威廉里奥的人品、学业还有性格上,都更加关注,所以他对威廉里奥的定位是很贴切的。

“那还请陛下”阿格莱塔知道这事情阿尔费雷德不管不行了,将来威廉里奥进入政坛之后,如果跟阿格莱塔屡屡产生摩擦,得利的绝对不是亚历山大。

“朕会调停,毕竟朕不希望你只是在朕这一朝发挥作用,你应该也是威廉里奥的股肱之臣。”阿尔费雷德说,“朕下午见他。”

“陛下,请不要”阿格莱塔沉下脸色,她早知道自己不得不直视她和阿尔费雷德的年龄差距。

“莱塔,不要回避事实,朕比你大二十岁还多,而人注定要有一死。有伤怀的功夫不如多做些有意义的事。”阿尔费雷德严肃道。

“是,陛下。”阿格莱塔也只能这样回应,其实她隐隐觉得跟威廉里奥的矛盾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也做好了届时被排挤的准备,不过只要她还活着,那阿尔费雷德所希望的事,就会一直是她的奋斗目标。

阿尔费雷德以为威廉里奥觐见大概是为了阿格莱塔的事情,所以打算当着两个人的面把话说清楚,让威廉里奥意识到他没有被阿格莱塔“迷惑”之类的,顺便让威廉里奥明白阿格莱塔会是他留给他重要的辅佐,近期就要以宫相的身份成为帝国的二号人物。但是这样的打算却被威廉里奥上来第一句话给打乱了。

“我希望从下次内阁会议开始列席旁听。”威廉里奥没有说阿格莱塔的事,不仅如此,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现在提出来?”阿尔费雷德对威廉里奥的要求到不反对,他更感兴趣的是他的动机。

“我行使自己理所应当的权利还需要考虑时机么?”威廉里奥倨傲的抬起头。

“殿下,列席内阁会议是您的权利之前更是您的责任。”阿格莱塔皱着眉头提醒到。

“哦,原来如此。”威廉里奥说,“谢谢枢机大臣阁下。”

“威廉里奥,朕可以不管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出加入内阁会议,即使你不提出来朕也会安排这件事。不如说朕很高兴你终于把目光从克里斯身上挪到有意义的地方去了。”

“关心我的妹妹不是什么没意义的事情。”威廉里奥忍住冲动,只是略带不悦的反驳,“小叔叔,我以后会更加将注意力放在您希望的地方的,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的表态?”阿尔费雷德才不会被威廉里奥几句话给绕进去。

“因为”

“小佩恩?”阿尔费雷德接上。

“您监视我?”饶是威廉里奥一向尊敬阿尔费雷德,意识到这个可能后也没办法保持良好的态度了。

“是保持一定距离的保护行为,朕保证朕只知道你跟谁接触过,进一步的,比如谈话内容朕不会探查。”

“”威廉里奥没有回答,就算他不相信这事的主动权也不在他手上。

“所以,果然是为了小佩恩?”

“‘为了他’什么的是错误表述,小叔叔,应该说是‘为了我自己’。”

“你觉得他能胜任宫相?”阿尔费雷德问,“司法大臣不是提名费里斯么?”

司法大臣就是阿尔费雷德提拔来给威廉里奥镇场子的,威廉里奥也毫不客气的接受了这个助力,所以先前她在内阁会议上的态度就是威廉里奥的态度。阿尔费雷德感兴趣的是什么改变了威廉里奥的想法。

“从一开始弗朗西斯就不存在能力上能不能胜任的事实。”威廉里奥将目光转向阿格莱塔,“我就不说那些才能资格之类被强调无数次的理由了,小叔叔,他忠诚于我,而且不会作出超出自己职权范围的事。”

“殿下知道小佩恩有可能为了一瓶红酒出卖国家重要情报的事情么?”阿格莱塔对威廉里奥的提议反应更加激烈,她认为自己对宫相的职位其实没有执着,但这不意味着什么东西成为宫相她都能忍受。

“我知道。”

“什么?”阿尔费雷德君臣是同样的反应。

“弗朗西斯把他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包括枢机大臣上述的事情,他已经承认了。”

是的,弗朗西斯深知一个“玫瑰誓约”不足以打消威廉里奥的顾虑,也许一时能够唤醒他的共鸣和疯狂,但是长久的相处之道里不能有过多的隐瞒。而他做的更狠,选择了最极端的猛药,几乎所有跟威廉里奥有关的,佩恩——瑟斯特的事情都被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他承认了的话,就必须”追究责任,阿格莱塔想这样说,却被威廉里奥打断。

“小叔叔是担心他无法为我所用吧,但是现在事实证明我可以掌控他,小叔叔,要我成为合格的统治者的话,我的辅佐者必须是弗朗西斯才行,既然他迟早会成为亚历山大的宫相,那早点儿当还是晚点当又有什么所谓呢?而且,现在这个局势,他是唯一一个能被双方共同接受的人选吧。”

“确实没什么所谓。”阿尔费雷德点头。

“陛下?”阿格莱塔惊讶不已。

“议会已经在讨论宫相选举的事宜了,小佩恩就算是当宫相也只有这一两届而已,以后亚历山大的宫相可就不是由皇帝决定的了,这样你也有信心小佩恩可以坐稳那个位置,每次都当选么?”阿尔费雷德问威廉里奥。

“小叔叔,您在开玩笑么?皇帝不能决定宫相的人选,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这样重要的权利怎么能交给议会?交给左议院那群盘踞在祖上传承来的地位上的蛀虫和右议院那群不知身份妄图把持国政的下等人手里?您是想让亚历山大皇室变成亚寒同盟那些摆设么?”

“注意你的态度,你不能靠自己来治理这个国家,除非你想把自己累死。宫相选举的事情也已经决定了,朕跟你讨论的是你对小佩恩有多少信心。”阿尔费雷德不容侄子质疑自己的政策,这方面阿格莱塔反而更有发言权。

“我不用‘自信’这种对衡量自己的标准去定义他人,小叔叔,如果是问我有多少掌控他的自信的话,我倒是可以回答。那就是,我至少可以保证政从己出,我不至于变成她人(威廉里奥这里用的是女性人称代词)的口舌。”

“朕可以考虑小佩恩的事,但是你首先要对帝国的臂膀保持应有的尊重。”阿尔费雷德说。

“。”威廉里奥的目光在阿格莱塔和阿尔费雷德之间游移了几次,似乎在考量什么,也稍有不甘之意。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回应别人的期待却能被别人回应自己的期待这么便宜的事。”阿尔费雷德催促道。

“您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统治么?”,最终,威廉里奥这样问道。

“是的。”

“好吧,抱歉,枢机大臣阁下。”威廉里奥不情不愿的向阿格莱塔颔首。

“请谅解我,殿下。”阿格莱塔当然也顺着台阶下来了。

“你应该清楚自己接下来的重心了吧。”阿尔费雷德没有对着假惺惺的和解发表看法,而是向侄子确认另一件事。

“我会妥善准备在内阁会议的第一次亮相,大概会被刁难吧。”他满不在乎的说。

“那么你的期待就有被回应的可能了。”阿尔费雷德用这句话结束了这次会面。

威廉里奥和阿尔费雷德这次冲突,不是因为狄奥多拉或者克里斯汀,而是因为他们有着政治立场和统治艺术上的分歧,看起来威廉里奥是一时败退,但是阿尔费雷德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对侄子的培养上的失误了。他因为威廉里奥足够胜任皇储,从而没有刻意引导他继承威廉和自己的意志,所幸现在采取行动还来得及。而且,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向枢机大臣解释清楚小佩恩的事。

章一百六十:萌发

几乎是威廉里奥告退,侍者关上门的一瞬间,阿尔费雷德就转向了阿格莱塔,等着她发问。很久以前,这个女孩,不女人就获得了从他这里得到解释的特权,而他现在无意将它收回。

“陛下是知道小佩恩跟皇储殿下接触的,那也知道皇储殿下会举荐小佩恩出任宫相么?”

“怎么会?只是知道他应该是和小佩恩很谈得来,威廉里奥以前可是绝对不屑于施舍一个晚上的时间给任何人用来聊天的,哪怕是朕,人与人之间的化学反应真是有趣啊。”

“陛下。”枢机大臣的语气是说不出的严肃。

“你很焦躁,这不像你。”

“小佩恩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和殿下可以这样忽视他人品和操守的问题,无视他严格来说叛国的行径。大概是我心胸不够宽广?”阿格莱塔的警报器不住的响,她真的不放心弗朗西斯。

“朕说过他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那就不必过分追究,不如说他踩着朕的底线边缘就已经证明了他不简单。朕之前担心的只是他不能被威廉里奥掌控,现在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所以陛下是打算‘认真考虑’皇储的提议?”

“朕希望宫相是你。”

“皇储殿下不那么希望,陛下也该意识到我们的矛盾不是说几句话就能调和的吧,他就差把小佩恩摁倒宫相的座位上去了。”

“即使小佩恩成为宫相,就像朕所说的,他能不能坐稳还是个问题,宫相的选举必须制度化,然后入宪。”

“但这不能改变小佩恩本身的道德缺陷。”阿格莱塔试图让阿尔费雷德改变主意。

“莱塔,朕没有道德洁癖,以君主的第一辅佐者这个位置而言,完全的圣人君子是无法胜任的,看看周国的东方无双,还有亨利叶特·卡普兰,还有老佩恩。无暇就不是美玉了,反而会被君主猜忌。”

“但是陛下之前”

“之前朕担心佩恩威胁皇权,现在老佩恩已经死了,小佩恩能够仰赖的最大政治资本是扶他上位的威廉里奥,而且入宪之后相权的过度膨胀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陛下,我还是保留意见,尊重您的决定。”阿格莱塔说。

“莱塔。”

“嗯?”

“你有发觉这次的事情你和以前的差别么?”

“我”阿格莱塔知道,阿尔费雷德也清楚,那就是阿格莱塔没有服气,她不是发自内心的认同阿尔费雷德的决定。第一次,她对阿尔费雷德的尊敬和崇拜被她自己的价值观和理性思考压过了,“抱歉,陛下。”

“没有必要道歉,莱塔。”阿尔费雷德说,他看上去是真的没有很生气,“如果是入宪之后,宫相会由谁出任是连朕都不能决定的事,更何况威廉里奥,明白了么?”

阿格莱塔方才暗淡下去的眼睛里绽射出耀眼的光芒,如果她是被皇帝指定为宫相,那么她也就是这样的程度而已。实际上,阿格莱塔·穆莱尔更希望凭借自己的实力去达成目标。

“如果有可能的话,朕还是希望你跟威廉里奥”阿尔费雷德头痛,红颜知己和侄子之间的关系大概会成为眼下最让他为难的问题,远超梅丽珊克对阿格莱塔的敌意。

“我会尽力和殿下修复关系。”阿格莱塔违心的保证,毕竟刚才威廉里奥的敷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那就好,接下来的行程是?”阿尔费雷德按压太阳穴,他这几年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主持一个庞大帝国的政务对人精神的腐蚀性是致命的。他的行程一直塞的很满,睡觉的时间已经缩短到了不足五小时,然后现在宫相的人选又要变动,真是

“接见情报总务局局长,我想罗纳德叔叔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阿格莱塔说。

“让布鲁克斯进来,看看他又给帝国‘培养’了多少‘敌人’。”

“陛下还是放弃缓解气氛的努力吧,您完全没有任何幽默细胞。”阿格莱塔起身,无情的打击皇帝,“即使罗纳德叔叔在帝国安全问题上仿佛有被害妄想症,他所汇报的‘潜在威胁’连三分之一都不可信,他还是很称职的谍报人员。”

枢机大臣口中“很称职的谍报人员”果然等候在谒见的准备间,阿格莱塔很自然的问好,却被一脸便秘表情的布鲁克斯拉到一边。

“陛下还在等您汇报工作。”阿格莱塔歪着头看这位几乎可是说是唯一对自己友好的长辈。

“我知道,莱塔,所以我就只在现在告诉你,我不推荐你继续把‘那个’消息传递下去,你明白么?”情报总务局局长压低声音。

“什么消息?”阿格莱塔一脸茫然。

“卡梅洛特场警司的艾米丽·戴维斯几个月前请假修养的事你知道么?”

“有听说过,她还给我写过感谢信。”

“不要再和这个人有任何接触,这是忠告。”

“但是”

“莱塔,凡事有因才有果,真正无辜的人是不会遭遇横祸的,我这样的人对自己的结局早就有所觉悟了。但是你,陛下这般信任你,你可不要因为自己的轻率而走错路子。”

这段让人不明觉历的谈话以布鲁克斯被催促谒见皇帝为结束,但是阿格莱塔明白其内涵是在当天晚上,她的私人电子地址收到署名a·d的信件的时候。当她读完这封信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立刻将其毁尸灭迹,然后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阿格莱塔·穆莱尔,她的一切,她的理想,她的地位,她的存在价值,她的生存意义都来源于阿尔费雷德。所以她理应一切以阿尔费雷德为先,她一直以来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今天下午,她一直强健却压抑着的自我意志因为和皇帝价值观的差别突破束缚,如同百年未动的睡火山,一朝苏醒,天地变色。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再次将它压制下来,让所有的事情按照以往的步调前进。她只要站在阿尔费雷德身后,做他最坚定的支持者,站在他身前,为他分担各方的恶意,她不该有过多的“自我”,她的自我就应该是“阿尔费雷德”,难道不是么?

阿格莱塔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光明而浅显的道路发生了变化,原本清晰的直道出现了岔路不说,现在有蒙上了厚厚的迷雾。然后她还没缓过劲来,第二道打击接踵而至,轰塌了她原本的坦途。

在历经一整晚的思考后,阿格莱塔·穆莱尔依旧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但是亚历山大的枢机大臣不会被这种程度的困难击倒,她决定在自己得到答案之前在大的方面先做瞎子,做之前的她。然后将计划打碎,一段一段的面对,也许可以称之为逃避,也许可以称之为立足当下。但是眼前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是,做她自己。

然后,她接通了连接着克里斯顿的秘密通讯频道。此时的阿格莱塔还没有意识到,她朝着桑德拉·霍尔根的方向迈步了,不再是形式上的模仿,而是精神上的接近。

章一百六十一:真相

路易曾经问过克里斯汀如果查到了害死她母亲的凶手她会怎么办,克里斯汀说将证据交给亚历山大的大法官,将犯罪者绳之以法。路易试探性的询问她难道没有想过更加“便利”的方法么?如果说之前被保护得好,没有见识过统治阶层的黑暗。在经历了母亲被毒杀、自己被刺杀之后难道还不知道法律可能并不能惩戒所有人么?当克里斯汀意识到他的话中所指之后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口气给出了让路易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的回答。

“如果我用他们对待我妈妈的手段报复回去,那么犯罪者就是我了,达成的结果也不能称之为‘公正’,我妈妈的死也就变成了我寻私仇杀人的借口了。所以,那个罪魁祸首必须是以合法的手段光明正大的被追究责任,只有这样,妈妈才算是没有白死。”

从那以后,路易就产生了一种想法,想要看看克里斯汀抱着这样的原则,接下来会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因为他虽然不清楚那个幕后黑手,但是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存在,至少是阿尔费雷德愿意牺牲和女儿的关系去保护的人。而且,说不定,弗蕾姬亚是知情人。所以他想看看克里斯汀是不改初衷,还是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后,违背自己做人的准则呢?

在路易的预想里,自己恐怕要很久之后才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当阿格莱塔来视。讯并表示要就这个问题跟克里斯汀谈谈的时候,他按照阿格莱塔的要求回避了,不过他大概有预感,那个答案,不会太过轻松。

“克里斯小姐。”亚历山大唯一一个可以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女人将几束没有编进发辫里的褐发挽到耳后,掩饰自己的复杂心绪,“请您接下在我说完之前不要有过度的反应好么?”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阿格莱塔·穆莱尔看向路易,在克里斯汀的坚持下默认了他的在场:“就结果而言,克里斯小姐,下令害死您母亲的人,有可能是梅丽珊克·凯麦忒。”

一片静寂,与路易不同,得到留下许可的玛姬知道自己的作用,她是那个防止克里斯汀暴走的阀门。不过根据阿格莱塔所言,她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完成使命。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尽管这里不是亚历山大最高法庭,但我确实是在指控亚历山大的国母犯下了谋杀罪主使的罪名。所以我发誓我没有信口开河,向阿尔费雷德陛下起誓。至少就我掌握的这个证据而言,我只能做出这样的推论。”阿格莱塔握紧女士西服胸口的领带。

“说说看那些证据。”克里斯汀终于说话了。

“您一定记得雷托·特纳,实际上他游学期间在凯麦忒逗留许久,当时他进入凯麦忒王立医学院的保荐人是梅丽珊克身边的大宦官波蒂诺斯。而他入境亚历山大,虽然帮助他的人非常小心的隐匿了痕迹,但是艾米丽·戴维斯,是的,就是曾经负责您母亲案件的警督,她几个月前离职,之后就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直到她将私下调查的结果传递给我为止,她找到了入境记录中的破绽,找出了波蒂诺斯插手的痕迹,稍后我会将具体的追踪过程交给您。”阿格莱塔说。

“戴维斯警督警告梅耶不要过于深入。”克里斯汀说。

“这样的话这位戴维斯警督所言不是绝对可以信任。”玛姬的情绪还算是冷静。

“我也不会单方面相信某个人,事实上,戴维斯警督把她的调查结果告诉我恐怕是害怕没有机会将真相说出来,她是个很小心的人,也许现在没有危险,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她在杜绝这些结果跟她一起被永远沉默的可能。”阿格莱塔说,“另外,戴维斯警督的留言中意有所指,希望我尽可能暂时作为一个知情者,她认为现在不是揭露事实的有利时机,我也不这样认为。”

“我不该为我母亲伸张正义么?”克里斯汀反问。

“先等一下,难道就只因为戴维斯警督的调查结果就武断的认定是亚历山大皇后主使的杀人行为吧。枢机大臣阁下自己刚才不是很慎重么?”玛姬不能让话题从梅丽珊克的嫌疑上转移到她的惩罚上,后者必须建立在前者成立的基础之上。

“还有一个切入点是莫妮卡·金。”阿格莱塔注意到她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克里斯汀微颤的嘴唇,“我联系您之前跟梅耶阁下谈过,虽然没有告知她真相,但和她谈到梅丽珊克是她记起莫妮卡在圣诞进谏是提过狄奥多拉阁下喜爱碧涧明月,问题的发起人是梅丽珊克。”

“莫妮卡·金的遗书没有署名,那不是忙中出错,而是她入狱前用裁纸刀专门将署名裁掉了,她本来想把那个署名和遗书内容中的冲突作为一个明显的疑点,以便被他人注意到但是她随即又发现这个破绽太过显眼,如果被主使她下毒的人发现,这份遗书就永无见天日的可能了。”

“什么信息?”玛姬问,同时把左手搭上克里斯汀的右臂,微微加力,既是安抚,又是提醒她不要冲动。

“原本的署名我们无从得知,莫妮卡·金多少年以来都用‘金’这个姓氏自称,但是她遗书中自称却是mofd,d是她的娘家姓氏邓肯,她曾经不止一次在被人这么称呼的时候表现不满。”

“为什么不可能是她表达自己对金家族的憎恶呢?”玛姬提出另一种可能。

“她毕生都在追求金家族的继承权,她哪怕恨也没办法把自己从‘金’这个姓氏剥离出去。再说了,即使如玛姬所言她想要摆脱和金家族的关系,这个署名也应该是m·d,而不是mofd,加上of这个连词,比起姓氏,更多的是代表”

“地点。”克里斯汀说,“指出身某地的某人,我就可以称为卡梅洛特的克里斯汀,cofk,但是如果按姓氏,克里斯汀·彭德拉根是c·p,克里斯汀·金是c·k。”

“莫妮卡出生在哈默尔恩郡,应该是h。”阿格莱塔补充到。

“哈默尔恩的首府迪恩市是d打头。”玛姬指出,她越来越觉得反抗自己左手的力量加大,她泛着磷光的靛手套透出汗渍。

“莫妮卡是哈默尔恩乡下出生的,跟首府隔着半个郡,s打头。”克里斯汀说。

“也就是说,这个称呼不是指她自己,这句话的上下文是‘是我杀了狄奥多拉,是mofd杀了她’。”

“凯麦忒王都底比斯的梅丽珊克,是mofd没错。”玛姬终于被说服了,主动提出了答案,同时放开了克里斯汀的手。

“这是莫妮卡的死亡讯息,她”阿格莱塔点到为止,莫妮卡已经死了,没有人能解释她为什么留下这样的讯息,也许是恻隐之心,也许只是因为被人逼死的不甘,也许是为了她的孙子,总之,没有评价的必要。

“还有什么么?”玛姬现在已经比最初要相信这个说辞了。

“钩吻,就是狄奥多拉阁下和莫妮卡的死因,这种毒药本身就产自东方,第一产地不是凯麦特,但是凯麦特确实流通中介,钩吻毒杀案也层出不穷。”阿格莱塔越说也激动,“除此之外,现任凯麦特王伊涅特夫陛下的生母,克里奥佩特拉王妃的死因是被毒蛇袭击,一种名叫‘太攀’(1)的毒蛇,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进入凯麦特王宫的,王妃的侍女认为是梅丽珊克公主正在养的蛇,梅丽珊克主动把自己养的蛇交出来,后来证明她养的是‘银攀蛇’(2),和太攀蛇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当然了,是没有毒的。”

“那到底是有毒还是没毒?”克里斯汀问,她现在觉得不寒而栗。

“这就不得而知了。”阿格莱塔的回答更让人从心里恐惧,“顺便说一句,那个时候,梅丽珊克刚刚八岁。”

“也就是说,皇后陛下不仅有解除钩吻的渠道,也可能有毒杀的经验么?”玛姬如是总结。

“不论是不是她,这些起码足够调查她了吧!”克里斯汀望向阿格莱塔。

“大法官会立案的。”阿格莱塔回答,然后又亲手打碎克里斯汀的希望,“但我希望您能暂缓把这些证据提交给大法官。”

“为什么?”克里斯汀简直不敢闲心这话是从阿格莱塔嘴里说出来的。

“为了亚历山大,克里斯,现在皇帝陛下的改革正到关键时刻,跟凯麦特的互助同盟不能出任何问题。这个时候,出身凯麦特的皇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处刑的,陛下也会不惜一切保护她。”阿格莱塔说,如果克里斯汀真的如她所了解的那样,那么她不会给出让自己失望的答案的。

“你想要真相,我告诉你真相,但是请你稍稍等待,无论是你的存在价值大于梅丽珊克让陛下心中的天平倾向于你,还是等威廉里奥殿下有足够的话语权,哪怕等亚历山大完全缓过气来,等改革完善一些,只是十几年,如果顺利的话,几年而已。就像戴维斯警督所强调的,正义一定会到来,区别只在早晚。”

“阿格莱塔,你太狡猾了!”克里斯汀哭出声来,这对她而言太残酷了。“你明明知道我会怎么说,会怎么选!”

“克里斯,我也请你”玛姬也觉得她和阿格莱塔太过残酷,太过狡猾,她们对着克里斯汀端正的常识劈下一道惊雷,粉碎了她非黑即白的世界。告诉她在法律与正义的维度,立刻追究梅丽珊克是白,但是在国家利益和人民幸福的维度上,这件事暂时居然不是纯白的。

“总有一天,她会付出代价的吧?”克里斯汀现在一定需要一个保证。

“”阿格莱塔没有保证,她回想起自己当初不假思索的对威廉里奥和克里斯汀作出佩恩家会付出代价的承诺的?

“会。”玛姬说,阿格莱塔恍惚间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尽管她微微下垂的眼角和玛姬上调的凤眸没办法重合。

“她现在还怀着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呢。”阿格莱塔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击中克里斯汀的要害,比起宏大的国家观念和众多的人民,家人,血脉的牵绊更能感动克里斯汀。

然后,阿格莱塔的绝招奏效了,克里斯汀的感性部分让她坚持凶手要付出代价,理性部分又告诉她这些事情和未出世的孩子无关,而且不同于莫妮卡背叛后她无法绝对信任帕特里克,那个还是一张白纸的胎盘以及亲近的血缘更让她动容。联想到她自己不幸的童年,就不忍那孩子也过的不健全。

“我明白了。”克里斯汀这样说,她没办法给出更加直接的答复,不过这对另外两人已经够了,进一步逼迫克里斯汀,她们也要拷问自己的良心了。

“这件事跟佩恩有关系么?”克里斯汀忽然又补了一句。

“有。”阿格莱塔没有进一步解释。

“是直接参与还是?”

“恐怕简·雷纳就是撺掇莫妮卡的人,其他的”

“其他的”

“也许让威廉里奥殿下告诉你更好。”

“威廉哥哥?”

“是的。”

和阿格莱塔的谈话结束在这里,克里斯汀除了为自己的无力而难过之外也困惑于阿格莱塔的悬念,但是她的疑惑被解开却是以她最不希望的方式。然后,她和忧心忡忡的玛姬谈话到天明,才被涌上的睡意征服了。

章一百六十二:兴兆

如果问通用历419年五月发生的最轰动的事件,无疑是亚历山大的宫相一职由刚满十八岁的弗兰西斯·佩恩接任。但是这个“最轰动”之前必须要加上一个定语,“相对”或者“西方世界”。因为在东方世界,这两个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国兴兆即将举行的三年一度的朝贡大礼上,并且积极准备着。至于弗朗西斯的事,在周宣宗炎志崇的时代,韦玮拜相的年纪比他只小不大。另外秦礼虽然只是没有实权的太师,品级待遇却都在宰相之上,而他获得这样的地位是,也正是差不多的年纪。

所谓朝贡大典,在以前分对内外两种用途,对内召诸候进京述职,最初五年一次,不朝问责,视情况而言削地降剧爵;对外是朝贡贸易体系的一环,由附属国递交贡品,获取恩赐,以扬国威。近代化之后,国家间的关系对等化,朝贡贸易体系解体,后一个作用就渐渐消失了,曾经的附属国虽然也会派人出席,但是是以对等国家的身份,而不是受保护国,来不是为了献上贡品和表示臣服,而是观礼以及表达友好。对内的用途则愈发明显,不过政策的松紧度却是要看皇室的权威,比如当下,五年一次改为三年一次,不朝而无妥善解释者,直接削爵囚禁,而“妥善”与否,当然是皇室说了算,可谓八百年来严格之最。

宫雪姬子打算等到朝贡大典结束再返回迎国,从她跟随嵯峨政信到达周国首都兴兆以来,她已经全方位见证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的雄伟。一般而言,首都是国家的政治中心,却不一定是文化、经济中心,也不一定是人口最多的城市。拿亚历山大作比,它的政治中心是卡梅洛特,但经济中心出了除了卡梅洛特还有柴斯菲尔德,沃辛特家族和伊诺尔吉家族各自所在的城市,以及君士坦丁堡各领风骚,并列第二的这三个城市不见得比并列第一的两者差多少。但是兴兆,毫无疑问是全世界规模最大,人口最多,各方面综合实力最突出的城市,没有之一。

宫雪姬子用了一个月时间来了解这个占地27万平方千米,仅常驻人口就有三千万(不包括流动人口)的城市。她从这里的人身上感受到的最明显的是自信,那种洋溢在每个人脸上的自信,她私下乘电车时看到被抓的扒手被全车人指责,他们说“你这样也算是周国人么?也算是兴兆人么?”,然后那个扒手就真的羞愧万分。

让姬子略感遗憾的是,她可以想象这座城市曾经古色古香时的样子,如今,从它的中心点越往外走,越会被现代化的冰冷建筑所吞噬。不过不奇怪,当时规划扩建的时候,要求是尽量不破坏古建筑,所以在复制迁移古建筑的同时,更多的现代化建筑是围绕着老城拔地而起的。而很多老城的居民建筑,也慢慢染上科技的色彩。

迎国使团在交接过后下榻在这座集先进与古典于一身的伟大都市中心西南的鸿胪馆,也就是使馆区,这个地区原来名叫万国馆,炎倾女皇的长子卫天赐还在世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不雅致,遂请求母亲允许自己给它改名,炎倾欣然应允,卫天赐就用古时候用于接待外宾的鸿胪寺给鸿胪馆易名。不过皇子的妹妹朝阳公主知道自己的哥哥改的名字后很不以为然,她认为万国馆才能体现大国风范,当然,处于对她从未谋面的哥哥的尊敬,炎天宸没有把它改回去。

使团就是在鸿胪馆的迎馆里得知周国宫宴的消息的。这种宴会不是国宴,只是一般的宫宴,士族勋贵,文武大臣,在京留学的各封国公子公女,各国大使及随行人员都是可以出席的,类似亚历山大的宫廷舞会,只不过在周国,人们比起跳舞更倾向于吃饭,而乐舞是由专业人士负责表演的。

宫雪姬子为人谨慎,虽然她对整个兴兆城都很有兴趣,但是最希望能够近距离接触的还是禁宫。但是她没有品级,不过是外国某个中等贵族的小女儿而已,唯一特别之处大概是她居住在姬君幸宫抚子的封地姬城,而她足够美丽优秀,因而注定会成为幸宫抚子的贵族女侍招募对象,获得足够的政治地位和实力资本,当然,这也会给她带来一门本来高攀不起的亲事。她能获得这些当然跟她的美德有关,所以即使她再想去禁宫也要确信自己有这个资格。这个时候,曾在吴国有些交情的袭香解决了她的难题。朝阳公主的亲随不仅对于她的疑虑给出了“没问题”的回答,还亲切的捎来了一张私人名义的请柬,邀请她参加五月最后一天,也就是亚历山大宣布宫相人选第二天举行的那场宫宴。而宫雪姬子再征求正使和两位副使的意见,确定不会造成外交问题后欣然前往。

真正站在禁宫门口的时候即使处变不惊如宫雪姬子也不免被震撼,这个国家自古以来最雄伟的建筑一定是皇宫,相比之下欧罗巴半大陆则是教堂,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世俗和宗教建筑是差不多的规模,在美尼德及其以南地区神庙永远高耸入云,在狄国,王宫要比国立科学院的规模小上三圈。而迎国,由于城宫一体,王室的居所还是很客观的,只是,在禁宫面前是真的不太能拿得出手。

宫雪姬子震撼归震撼,还是目不斜视的走向站在禁宫正门——鉴门(1)五个门洞中第二高的那扇门前的女子,因为她的视线直直的射向自己。她从头到脚的将宫雪姬子打量了一遍,从她圆底的木屐和雪白的足袋到雪青色(2)的中振袖(3),最终停留在平顺的墨眉较俏的鼻梁上。

“您好宫雪姬,我是紫宸殿执设,徐似霰。”这位目露清光的女子以一种略显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到,同时伸出手,状似想与宫雪姬子握手。

姬子将一半目光放到那只指节修长的手上,眉头微动,然后在她反应之前,身边的人侧身上前,握住了那只手。

“徐执设,我是姬子姬的随侍松井飞鸟(matsuiasuka)。”松井飞鸟看起来比自家小姐要活泼的多,规矩的装束掩盖不住的活力散发出来,左手的黄晶手钏让他更加明亮。

“嗯。”徐似霰未置可否,但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姬子知道面前有着偏黑肤色的厚嘴唇女孩为什么轻慢自己,执设是周国官名,属于女官体系,负责一宫陈设,位在六品。然而宰相门人七品官,朝阳公主紫宸殿的执设自然再比一般宫殿的执设多几分倨傲。她一定是因为被安排来接待自己这么一个没有品级的外来访客而感到不悦。

“徐执设。”不过徐似霰高兴与否可跟她宫雪姬子无关,姬子只是略微点头回应,而且少见的没用尊称。

“宫雪姬,虽然您是外宾,但是门禁检查还是不能免的,毕竟您看。”徐似霰指向从鉴门出入的人流,的确个个都将随身物品放下待检。

宫雪姬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打破规矩的人,也知道入乡随俗,迎国宫禁也是有检查的,所以并未说些什么。倒是飞鸟,听到检查二字时不是非常愉快。

周国没有后宫,所以除了朝会之外,还有各种人在宵禁以外的时间出入,相应的安全保障系统就必须严格。徐似霰领姬子和飞鸟自身后的门洞进入禁宫,姬子知道除了一队队巡视的武装卫队之外,大门本身就带有违禁品的检测系统,不过她一是外宾,二是公主身边人带进来的,所以免去了复杂的常规安检,而采用特殊检验系统。

当她在鉴门内左边房间结束安检之后,徐似霰问及飞鸟随身携带的东西。她回答是带给袭香的伴手礼,不算正式的礼物。徐似霰看似被她的回答噎了回去,她大概想把这个拆检,又不敢得罪袭香,欺软怕硬的脾性被她表现了个十足十。

“这究竟是”徐似霰不死心,于是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如果是名贵的东西,她说不定能当成是袭香受贿的证据。

是的,如果仅仅是被指派接待姬子徐似霰不至于这么气愤。问题在于指派她的人不是炎天宸本人,而是袭香,连姓氏都没有却受尽公主信任,无官品却实际执掌紫宸殿一切事物的袭香。所以姬子提到袭香只能让徐似霰更加不满口完全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这不算礼物,只是随手带的而已。”姬子说。

听姬子如是说,徐似霰更加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这个要送检,可否容我安排别人带宫雪姬去举办宫宴的荍粼殿?”

“请便。”姬子出于礼貌,同意了她的安排,还拦下了有些冲动的飞鸟。

于是,徐似霰安排了一个叫尹宣的引路人,这是个看上去比徐似霰好相处的多的中年女性,一路上都在解答飞鸟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据她所言,她在这座宫殿服务了二十年,一直是工作人员,从未进入官僚体系。这一点让飞鸟倍感亲切,变本加厉的缠着尹宣。而且她无疑及其熟悉禁宫。

姬子没有加入飞鸟和尹宣的谈话,而是领略禁宫的风采,但是也悉心倾听尹宣的讲解。禁宫的一切都和她听说的以及从影像资料上了解到的一样,黄绿的琉璃瓦,红漆的宫墙,青砖石的宫道,抬头目光所及的只有被建筑框住的天空。

她们没有从鉴门沿中轴线走,因为她们不打算去大朝会举行的崇正门和之后仪礼大殿交泰殿。而是从二重内宫道前往荍粼殿。

她们这个威严并寂寞着的建筑群的最高点是刺破天空的山河塔,周国建筑很少有这么不合规制的建设,但是这座塔是在暴君炎珂的要求下建造的,她说她要禁宫的最高处领略自己的锦绣河山,然而这里最后却是她的魂归之所,她高空俯视她的河山烽烟滚滚,而反对她的领袖是她的孙女。

和大多数鎏金的建筑不一样,山河塔的瓦被要求使用纯金,可以想象,这可怕的命令造成多少饿殍,带来多少悲剧,所幸炎珂被推翻后,这些金瓦被拆下来用于民生建设。

山河塔之下是勤政殿,谁能想象几经损毁又几经重建矗立至今的朴素建筑居然曾经是这个国家的中枢?它的正殿大门甚至没有山河塔的一半高!在禁宫扩建前,炎简及其后代六世君主是在这个地方办公的,建国之初自然没有余力建立太大的皇宫,当时不过是将前朝宫殿进行修缮就入住了而已。当时的中轴线还经过勤政殿,如今,它已经是禁宫一角,只余纪念意义了。

“旧交泰殿也跟着勤政殿一起失去了实际作用,一直留下它们是历代先皇不希望后人忘记建国之艰难。”尹宣仍旧滔滔不绝的讲述,领她们在就交泰殿前小驻。飞鸟完全被尹宣的讲述所感染,拉着自家小姐上千瞻仰遗迹。

然而姬子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她已经察觉了,不管是逐渐减少的行人,还是功能性愈发不突出的建筑,他们现在绝对不在一个适宜举办宫宴的宫殿会在的区域。她扯住飞鸟色无地(4)的袖子,阻止她向前,然后转身想要找尹宣问清楚。

当她们转身,尹宣应该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

章一百六十三:禁宫

松井飞鸟半是自责半是恼怒的垂首立在自家小姐面前,她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太过信任尹宣,又被眼花缭乱的皇宫风光给迷住,才会给尹宣甩掉她们的机会。她并不是附庸于宫雪家的小公族女孩出身,而是身为下级武士的过世,重病的母亲花光抚恤金后无力支撑家庭,和未成年的弟弟相比,十六岁的她更应该承担起抚养家庭的重任。她虽然凭借自身机灵外加是武家女子体态敦实得到了在学业之余做宫雪家的帮佣的机会,但如果不是宫雪姬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她聘为随侍,她可能就要面临全面辍学的境地。所以她从心底里感谢宫雪姬子,现在当然也为自己的失误给姬子带来的麻烦而自责。

“不是你的错。”宫雪姬子轻描淡写的将这一篇翻过去,然后开始冷静的思考。明显这是一个设好的局,要么徐似霰是一个极其记仇的人,要么她是卷入了周国宫廷内部的斗争。前者可能性有,但是不大,因为执设虽然品级不高,却是炎天宸生活空间的直接负责人,那位滴水不漏的朝阳公主不太可能把这样的位置交给一个会捉弄第一天见面的外宾的人。那么,第二种可能性就放大了。

接下来的事情,姬子稍微动动脑子就分歧清楚了。给自己邀请函的人是袭香,徐似霰的顶头上司,徐似霰不满的对象相必就是袭香。只要自己沉不住气,告发徐似霰,就正中她的下怀。

她想尹宣这个名字八成是假名,她们即使想讲理找这个人恐怕也很难找到,徐似霰到时候只要一口咬定和自己约好等她,而自己私自走动就能择干净。而她和飞鸟现在这样的身份很难让迎国替她们为这样的“小事”出头。徐似霰计划的很好,这么荒凉的地方,又是开国女帝的圣地,基本可以肯定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不管尹宣口中有几句实话,她对禁宫足够熟悉是真的。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她和飞鸟可以准时出席宫宴,那么还能请袭香从中斡旋,可是也存在徐似霰恶人先告状的可能性。到时候就成了她受邀赴宴,却到处乱逛还迟到,她和飞鸟简直百口莫辩。甚至徐似霰调换她的礼物或者栽赃袭香,她说不定还会连累交情不差的袭香。届时她的名声,甚至迎国的颜面都

她简洁的将自己的猜测告知飞鸟,飞鸟没有惊讶,反而是一副隐隐作呕的表情:“如此恢弘的建筑里竟然住着这样的人,简直”

“不可以偏概全。”姬子是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行为而将一群人一棒子打死的。而且在她心底,这件事她的责任比飞鸟要大。她一直以来虽然见惯了阴谋和诡计,但是那都是以最高权力为目的,以自身性命为赌注,顶级权贵们乃至国家之间的利益冲突。徐似霰针对袭香这种程度的小家子气的家家酒,她虽然有所耳闻,但是不屑了解,这才着了道。现在回头去看,以她的敏锐,怎么能看不穿徐似霰虽称得上周全但决不缜密的小伎俩?果然,还是她对这种形式的斗争不敏感么?而且,这小家子气的斗争竟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威胁到她自身么?看来,以后要吸取教训了。

“姬子姬,我们现在怎么办,这禁宫可比御所(迎国皇宫)要大上不少,我们怎么才能准时赴宴啊?”飞鸟焦急的样子很是可爱,甚至让人能忽略她超出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

“先往山河塔。”宫雪姬子迅速做出了判断,此处属于禁宫旧址,轻易不进人,几百米的半径之内别想找到人问路,而且徐似霰应该有后招,如果问的人刚好是她安排的,还不知道会转到哪里去。所以朝着地标性建筑山河塔去是最迅捷的办法,只是,徐似霰要是连这个也考虑进去

乐观的人会在身处不好境地的时候把情况往好处想,悲观的人则相反。很难说这两种面对困境的态度哪个更值得肯定。宫雪姬子无疑是后者,她这个不幸的想法成真了。

迎国很多文化都有周国的影子,因为周初迎国曾遣使,并带回了不少就当时的迎国而言先进的文化和技术,迎国善于学习比自己先进的对象并且不掩饰自己曾经的落后,因而成长的极为迅速。也就是说,迎国的宫殿建筑和周国是有相似之处的。由此,宫雪姬子觉得自己可以凭借自己对迎国御所的熟悉和山河塔这个地标找到正确的道路。

禁宫分为三个区域,女皇和公主居住的内宫,部分改建旧禁宫用于加上新建建筑职朝会和宴饮的外宫,这个区域还留存有一定类似勤政殿和旧交泰殿的建筑,以及余者居住和日常运转的隐宫。内宫和外宫沿中轴线对称,老禁宫却不是对称的、而是以五行八卦的定位建设。宫雪姬子努力回忆着自己先前针对禁宫做的功课,想要按照五行八卦的排列把她们带出去。

然而,老禁宫曾是一国宫殿,不会以姬子所了解的简单的五行八卦排列,设计师是以五行八卦为基础,在此之上进行多重变化来进行设计的。而且宫禁之中有无数夹杂的小道,异常复杂。最后,五行八卦的排列是初建时候的事,扩建之后融入外宫的对称建设,破坏了原本的排列。总之,姬子和飞鸟眼见山河塔可望却不可急,转了几个弯之后居然会到了原地。

眼看宴会就要开始,姬子良好的修养和沉稳的性格让她不会着急,但是她悲观的处事态度在这个时候扯了她的后腿。在可能的道路被封死之后,迷宫之中的宫雪姬子产生了放弃的想法,她的弱点浮现出来,一个被以标准大和抚子要求教育长大的人,不管再怎么苛求自己强势,她始终学不会打破常识和规矩。而她的年龄,一直以来被忽略的十二岁年龄,终于在成熟的外壳下暴露出来,她还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力。

“姬子姬,不能放弃啊!”飞鸟为自家小姐打气道。

姬子反手握住飞鸟,面上不显但感激不已,她当初就是被这个被命运扼住咽喉和少女拼搏的精神感动,这才将她提拔到身边的。可是,感动归感动,她却没有动容。因为主观的感情变化没办法影响客观的现实。她到底是栽在了徐似霰这样的小人物手里

“请问,两位小姐是迷路了吗?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当你身处困境,情势的转变有可能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也有可能面临黎明前的黑暗。这个时候传进姬子耳中的这个声音,在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里,在她能理性分析之前,应该属于后者。

章一百六十四:卫李(其一)

姬子一路从吴国临泉港到兴兆禁宫,她又重视考察风土人情和各种人打交道,所以听过不下千人用声调高低各异、音色差异极大,适用响度不同的声音仔细说出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之一。但是和婉转温柔的吴侬软语以及字正腔圆的通行官话(1)不同,这个声音使用白话还带着一些历史感浓厚和奇特韵律感的口音(2)。而且,姬子发誓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不是说多么优美或着突出的特点,只是单纯的听着舒服而已。

姬子是背对着这个声音的来源的,但是飞鸟在欣赏这个舒适的声音之前就被其它的存在吸引。她大致估算了一下面前男孩的年龄,应该是和自己小姐相仿。如果说自家小姐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的美人坯子,无愧于未来的“天姬”之名的话。这个男孩并没有可以用“夺目”来形容的外表,从衣着到长相,他仿佛是为了让别人感到“舒适”而存在的。你从他身上找不到一点让你自己的感观不适的因素。

要知道,太过出众的容貌有时候过于有冲击感了。可是这个男孩,他五官端正,轮廓柔和,眼睛不大但贵在有神,虹膜介于黑与褐之间。半长的黑发束起垂在脑后,丁香色的小西服略微有几个走动造成的褶皱。整体感觉就是自然而得体,绝不扎眼。

“不必了,谢谢。”飞鸟调动自己知道姬子要来周国之后狂补的几个周文词汇回应道。

“慢。”姬子这时已经转过身,她没有无礼的上下打量来人,而是在转身的一瞬间就通过所有可能的感官去吸收这个男孩的信息。

“是我考虑不周,怠慢了迎国的客人,烦请见谅。”来人大约是方才隔得远,没有看清两人的服饰,如今接近才意识到她们身着迎服,也体贴的换成了迎语。同时他也让跟随自己的侍从后退几步以防惊扰女眷。

“姬子能听懂周文。”宫雪姬子道,周语在东方大陆大概是最为普及的语言了,各国上流社会或多或少都会学一些,虽然普及比不上亚历山大语在西方大陆的程度。

“那么,两位小姐可是迷路了?”少年从善如流,又换回了他颇具特色的口音。他微笑的同时仿佛带来春风和暖阳,然而不是温润如玉。比起吴国的佳公子,他还要硬气些,又没有皇畿贵族公子那种与生俱来的莫名傲气。

“是,姬子出身迎国姬城宫雪家,这是姬子的随侍松井飞鸟,敢问公子尊姓?”在飞鸟还在犹豫是否应该和面前人进一步交流,并怀疑他是不是徐似霰进一步的陷阱时,姬子已经率先自我介绍了。

“在下大周雒邑李明玠。”少年自报家门,他在听闻姬子的出身之后已经明白不需要进一步说明了,因为姬子都够明白他是谁。

“飞鸟,快来见过晋王三公子。”姬子向飞鸟交代。

飞鸟闻言照做,她不会违抗姬子,而且经过姬子的解释也大致搞清楚了这是为贵人。周国五大封国中实力排行第二的晋国这代晋王名李祈谚有两子一女,这位李明玠大排行最小,确实是三公子。同时她也放下心来,晋国的公子一般而言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掺合徐似霰的事,李明玠应是真的出于绅士风度对她们施以援手。

“李公子如何在此处?”姬子却比飞鸟多问了一句,也许可以排除李明玠在徐似霰局中的可能。但是和周国的封国扯上关系,和晋国的公子攀交情,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更大的麻烦——周国的宗藩之争,这些藩王及其关系者,但凡不是孬种,就不会甘心屈居炎氏母女之下。

想到这里,姬子又平添几分惆怅。周国名为分封,但皇畿对封国的掌控力是极强的,哪怕自治程度最高的铬国,该朝见也一次不少,不论人家心里怎么想,只少表面功夫是恭敬的。反观迎国,迎国实施所谓“隐封”,各州名为州,实际州宰(3)是世袭的。最要命的是,周国皇室有皇畿,也就是直接由皇室治理的地区,这个区域大过每一个封国,甚至是幽、吴两国领土之和,并且各国国相由女皇直接指派,各地也都驻扎有听令于皇室的军队,各地的政令和律法与皇畿冲突且无损当地实际民情的,也以《大周律》为先。但是迎国王室除去首都之外可以直接控制的领土非常有限,这一点已经成了迎国王室的心腹大患。

宫雪姬子由衷的担心,自己的国家虽然航运造船业发达,又处在商业中转枢纽,经济发达,但是大相犬山创及其一族越权,宗藩关系,公武之争等等一大串问题,几乎压得这个十二岁的少女喘不过气来。

父母往往会觉得其他人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孩子优秀,这是人类常有的一种心理。如果姬子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朝阳公主听,炎天宸怕不是会大笑出声,她要继承的国家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够彻底却伤筋动骨的改革不足百年,从炎邦瑾及其母亲时代遗留下来的问题愈发尖锐,封国明面上受制于皇畿,私下也绝不像姬子认为的“不甘于人下”这么简单和天真,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入主兴兆称帝之心?曾经周国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藩王谋反了,最近的一次就在炎倾刚登基时。而且国家想要发展就必须彻底统一,所以削藩和随之而来的战争是迟早的事。还有她是独生女,她自己出了什么事周国皇室就绝后了等等。总之问题一大堆,绝不似宫雪姬子想的这么简单。

而威廉里奥大概会不屑的笑话宫雪姬子想的幼稚。他不也要担心小叔叔可能被阿格莱塔迷惑,过度扶植民权兴起,削弱皇室权威?还有永远喂不饱的贵族们,暗地里搞阴谋的新皇后,远离自己的克里斯汀。

当然,炎天宸和威廉里奥能看到的很远,宫雪姬子现在还没有这样的眼界。她甚至还会被周国一届小小女官设下的局套住,没有李明玠的解围这个局面她会束手无策。

“李某生平最敬仰的就是我大周炎太祖,进能举义旗废昏君,收拾河山,除旧布新,退能怜悯天下苍生,不图称霸,而是顷毕生之力收服各藩镇,久攻不下者就允留王号,统一却不致生灵涂炭。”李明玠谈到炎简的时候那种让人“舒适”的气场变了,眼中也终于出现属于他自己的色彩,“所以来此勤政殿是瞻仰圣人遗迹的。“

”至于不在雒邑而在兴兆,我姑姑钦襄郡主李祁颜已有一十八年没有回过雒邑了。”

“那就有劳李公子带路了。”姬子点点头不再多说。

姬子想李明玠的姑姑怕是一直作为人质留在兴兆,毕竟周国规定每个封国每代都要王的直系亲属做人质,最好和王感情甚好。

这钦襄郡主是晋王的幼妹,一手被晋王带大,十三岁时接替她二哥成为质子。可是晋王年近五十,这几个子女也逐渐成人,快该定下继承人了,那新人质就必须是世子关系良好的兄弟姊妹或者子女才行,毕竟谋面甚少的姑姑是不能对未来的王起到制约作用的。李明玠说的委婉,一是姑姑的不幸身份,二是他自己恐怕就是那位被排除在世子候选人之外的新质子。

姬子本该同情钦襄郡主和李明玠,可是她除了这个之外还觉得周国女皇精通统治之道。都道天家无情,炎倾却以痴情和宽和著称,然而就是这样的她也没有取消封国人质制度。可以想象等待李明玠的怕也是多年不归,那位朝阳公主和母亲不同,可是出了名的铁血。

有了李明玠的带路,几人很快转到了山河塔下,回到大宫道上。这时姬子对李明玠算是放了心,两人也攀谈起来,飞鸟很懂规矩的不插话。

“荍粼殿是这次宫宴的举办地。”李明玠弯着他那双大小适中的月亮眼,不疾不徐的说:“据我所知,这荍粼殿就像亚历山大宫的小玫瑰园,没少促成佳侣。因为周国没有误会,宫宴也是一个给年轻男女相见的好场合。如今这个世道,即使世族也要讲个道理,能自由结合最好,免得结了怨侣,反而为害家族。”

“周国是这般风气么?”姬子感叹。

“迎国不是?”

“体面人家还是听从父母的。”

“周国也不是全凭自我做主,我们的结合不是女性加入男性的家庭,而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两种姓氏的传承,所以更要谨慎。所以说是能自由结合‘最好’,‘不好’的也不是没有。”

“姬子知道即使是皇子在周国也可以跟从父亲的姓氏。”姬子厚施了粉的脸颊提到男女之事略微红了,声音倒是还一本正经。

“那个啊,宫雪姬,迎国姬君怕是武家公家最好的媳妇,求都求不来,然周国,宫雪姬相比也有所耳闻,‘尚公主’这三个字对年轻公子们来说不啻洪水猛兽啊。”

“姬子隐约听过是‘情劫’、‘断缘’和‘多夭’的缘故,却不解其意”

“不知可能更好一些。”李明玠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宫雪姬子,看,这里就是荍粼殿。”他抬起粗细长短很匀称的食指向前指去。

宫雪姬子一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说这里是周国的小玫瑰园了。殿内殿外满是云英未嫁的丽人和及冠未娶的翩翩少年。因为嫌弃垂髻穿着时髦洋装和西服的也不在少数,索性不是非常正式场合,不必一定穿着传统服饰。周国皇畿不按晋国及冠及笄为成年标准,而是统一十五岁以取字为成年标准,可以带簪着冠,当然允婚也是这个年纪。

宫雪姬子不指望自己成为全场的焦点,她到底没张开,也不希望太出风头,而李明玠就不是那种气场和长相。所以他们和飞鸟非常顺利的走近殿门,李明玠的随从方尝跟飞鸟一起把请柬递给礼仪官。

本来这是身为随侍的飞鸟做过很多次的举动,但是她一向稳妥的手却抖了两抖,请柬滑过礼仪官的指尖掉到地上。飞鸟再次反常的没有去捡,而是长大嘴说不出话一般侧过脸,姬子看清她通红的脸颊,然后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超出自己理解能力和想象范围的存在。

光天化日,宫禁重地。一个披头散发,坦胸露乳的家伙迈着常人一步两倍的夸张步伐径直朝殿门来。准确来说这个家伙是有一半以上的头发漏在束发头绳的外面,本来可以好好穿着的直裾刻意不加腰带。明明身长是正常少年人的身高,却大摇大摆做章鱼前行状。

他锻炼良好的两块胸肌就这么堵上了姬子的半个视野,阳光照射下还诡异的泛着光。等姬子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不由得可惜这么一副剑眉星目,龙准白肤居然长在这么一个怪胎身上。

怪胎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拉开飞鸟,在小美人姬子面前眉都不眨一下,然后在李明玠面前站定。他这一路上竟然没有人敢阻拦,所有人都避着他走。

然后怪胎开口了,声如洪钟,吐字清晰,说的一口好官话,内容却不像人话:“本少先进,看谁敢挡在前头?”

章一百六十五:卫李(其二)

李明玠伸手将站立不稳的姬子扶住,虽然是出手扶住,却是虚环着姬子的半边身子,一只手着力点在姬子衣袖上,一点没有冒犯姬子,也没有接触她的皮肤。待姬子站稳,才转身对着“怪胎”开口:

“这位公子,凡事要讲一个先来后到,是我和宫雪姬先来,公子你后到,是否”

“是否什么?”“怪胎”仰起脖子,用下巴对着李明玠,根本没有正眼瞧他的意思。

“是否该由先来的我们先进?”见这人不识趣,李明玠只好挑明。

“嚯嚯!若是倾尊陛下或者朝阳公主亲临,你也敢讲一个先来后到么?”比李明玠高一个头的“怪胎”看似比他大两道三岁,身高的优势加上那股外溢的狰狞之气显得格外具有压迫力,然而李明玠不为所动。

“若是那样,我自当让位请陛下和殿下先进。”李明玠答道。

“答得好啊李公子。”这怪胎竟是知道李明玠的身份,这让一直观望的姬子一怔,这人知道李明玠是晋王的公子,居然也敢如此嚣张么?“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怪人边说边从腰间取下配饰,拎着精心编制的穗子在李明玠眼睛前头摇晃那配饰说来奇怪,这人不修边幅,一身尘雾,这配饰和穗子确实格外的洁净。待摇晃的配饰逐渐稳定,李明玠认出那不是什么玉佩玉璜之类,竟是一方小印。

怪胎用闲置着的手将印章面抵上李明玠的眼,他整个视野里都是那小印上的三个大字——炎天宸。小印是桔梗白玉(1)质,这种玉质地极软,不好雕琢,是玉中一等一的好货,纹路是和主人身份合趁的“凌霄孤凰”,但是不知为何,与孤凰相对处竞是一只隼狼。隼狼是传说中的凶兽,高原白狼身上长有两对隼翼,如何也不该与皇室的象征凤凰雕在一处。

“这是宸丫头,哦,就是你们的朝阳公主的私印,见印如见人,这玩意儿也就比国玺分量轻上那么一点儿。如何,该不该本少先进?”怪胎边说边把玩公主私印,还抽空抓了抓衣角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虱子。

“我可以让。”李明玠想不到这人居然拿出了公主私印,有些底气不足,然而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主张,“但是宫雪姬不行,宫雪姬是客,敢问若是公主本人在此,不会请客人先进么?再来,宫雪姬是袭香大人的客人。”

怪胎满脸不屑:“本少记得李明玠是晋王唯一嫡子,这世子殿下跟迎国的公族小姐”怪胎阴阳怪气的说。

若是飞鸟能听懂这人在说什么,怕是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个侮辱自家小姐清誉的登徒子一通教训了。但是李明玠和宫雪姬子都不是会这样做的人,而围观的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不敢上前阻止,一群人竟然就这么堵在宫宴门口。

“非也,这位公子。我与宫雪姬萍水相逢,并无深交,然而君子理应对困境中的女士伸出援手,如此而已。”李明玠其实已经很生气了,但是良好的修养让他不能作出有违身份的举动,哪怕他的底线已经被触碰。“我是大周子民,我所言让宫雪姬先进,不过是因我大周乃礼仪之邦,以礼待客而已。”

“另,在下也不是晋王世子,谁是晋王世子要家父向女皇陛下推荐人选,经女皇陛下同意,方才能定下。”李明玠稍稍抬高声音。

怪胎却没有急着反驳,他的神情整个严肃起来,绕着李明玠转了几圈,自言自语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派来兴兆了”。

然后正对李明玠:“你方才所说,可是出自真心?”

“没有半句虚言。”李明玠不假思索的答道。“我相信若是公主殿下亲临,也会出于待客之道作出和同样的选择。”

“你不是晋国公子么?周国子民?”

“晋是周的封国,名为封国,也是大周领土,有晋全境人民皆是大周子民。家父是晋王,我是晋国公子,我父子具是倾尊陛下的臣子。”

怪胎有如点墨的双瞳锁死了李明玠黑褐色的虹膜,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三十秒,在李明玠眼角酸涩几乎要坚持不住眨眼流泪时,怪胎猛然后退两步。

宫雪姬子见怪胎将手伸进袖子里以为他要掏什么具有攻击性的武器之类的,虽然周国宫禁森严,但是这位敢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打扮参加宫宴,若不是对的身份有绝对自信,就是要疯子。而从他方才的表现来看,虽然狂妄,却不像精神有问题。那么,假定他有带武器的特权野是合理的。宫雪姬子一边如是思考,一边握紧拳头,计算她跟李明玠的距离。她不像一般公族女子用薙刀(2),而是居合(3)好手,只是她的居合不用长刀,而用肋差(4),因而被视为邪道。可是她手上现在没有武器,她很担心自己赤手空拳能不能帮到李明玠。当然,不到最后一刻谨慎如她不像在禁宫动手,但若是被对方先攻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怪胎从衣袖里掏出的东西让姬子所有的打算都落空了,那是一条和他的袍服同色同纹的带子?然后姬子就看着这个怪胎郑重将长带子折了一折,围上腰际,干脆利落的让那条腰带回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然后怪胎有松开半拢半束的头发,也将发带处理到合适的长度,重新束起,不同的是,这次一根都没有落在发带圈住的范围之外。只是这样还不够,怪胎轻轻的将自己身上几处明显的尘迹弹干净,骨节匀称的手指蕴含着力量,让飞鸟又脸红了一把。

处理完这所有的一切,怪胎左手附于右手之上,对着李明玠,躬身长揖。

怪胎这么一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的举动,吓到了在场的半数人,然而他自己不以为意:“在下卫植,方才种种无礼举动,还望李公子见谅。”

李明玠在听到“卫植”二字时,本身心头的那一股怒火立即尽数消弭。他走上前扶起卫植:“卫公子不必如此,这道歉我接下了。”

“喂,若是要道歉,也该给我家小姐道歉。”不知何时从侍从手里拿到同声传译器的飞鸟说,她虽然也被卫植这一套操作唬的一愣一愣的,却还惦记着自家小姐方才被撞的事。

“凭什么?”卫植连半个眼神也不施舍给飞鸟,态度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卫植只尊敬自己认同的人,她何德何能染本少给她道歉?”

“你”飞鸟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妨事。”姬子上前解围,“卫公子若是觉得无愧于心,姬子也无需卫公子道歉。”

“还算识相。”卫植从鼻腔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你先进吧,毕竟李公子都这么说了。”

宫雪姬子征询性的看向李明玠,李明玠点头,姬子会意李明玠是想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她制止头上冒烟的飞鸟。两人校对过请柬,进殿去了。

章一百六十六:韦娘

宫雪姬子从善如流的进入殿门,被引向袭香预先留给她的位置,对飞鸟附耳几句,飞鸟会意,从殿后绕出。

不多时,卫植和李明玠也一前一后进门,李明玠还给了姬子一个“安心”的眼神。因为姬子坐在客席,而卫植于李明玠皆是周国本国席位,所以没有办法进一步交流。但是从姬子的视角看来,两个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人不知为何突然相谈甚欢起来,委实奇怪。

等到宫宴正点,袭香姗姗来迟,她和走在她前面的那位男性一样着改制圆领袍,这是周国内官常服的统一款式,区别在他身上是紫色而袭香是绯袍。袭香不是正式女官,能在正式场合身着官服想必又是公主殿下的偏爱,姬子哪怕看不清袭香胸前代表具体品级的图案,也知道绯袍是三品以下五品才能穿着的。迎似周制,那么她宫雪姬子将来随侍幸宫抚子姬君,寿终正寝时又是否有资格着绯袍入殓呢?幸宫抚子身边能够有的最高品级是姬君御年寄(1),刚巧从五位,卡在绿袍的顶端,无缘绯袍。

和袭香一道入殿的男子,周国内宫大尚宫——丰琢岳宣布今日女皇忙于国务,不能亲临宫宴。其实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熟悉宫宴套路的人就该了然今天女皇陛下是不会来了。不过对于在各种更加正式已经惯见天颜的来宾而言,这种场合皇室的人不在反而更有利于他们交流活动。

周国因为八百年来多是女帝,所以没有后宫,因而也不需要宦官来负责宫务来防止给皇帝戴绿帽子。所以从很早起,周国的内官体系就是男女皆有,不过像丰琢岳这样以男子之身做到内宫最高职位的还是少见。以至于他最初被任命的时候,有人觉得他跟女皇之间有些什么,直到如此传言之人被女皇永远禁止出现在禁这种流言才有所止息。然而等皇夫卫远朝被发配并死在流放地之后,人们又开始认为丰琢岳有可能成为公主的继父。炎倾为此极为头疼,然而,她如今已经没有使出当初那般雷霆手段的心力,也就放任流言传播了。

丰琢岳传达完炎倾的旨意,竟然和袭香一起朝着姬子这边过来,还邀请她到配殿小坐是姬子万万无法预料的。以她的性格只会在这种时候审视自身,企图找出有没有什么失礼或者犯忌讳的情况。所以当丰琢岳说出“宫雪姬,你受委屈了,徐似霰的事我们会妥善处置”的时候,姬子还谨慎的认为这可能是变相希望她不要追究这件事。

“宫雪姬,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哪怕徐似霰是紫宸殿人,愚戏客人也是不能饶恕的,所以,这点尽请宽心。”丰琢岳耐心的解释,看来他的大尚宫不是白当的,能够把禁宫上下几万人千头万绪的事务梳理妥帖,他的细心和耐心远超常人。

“但是”

“是晋王三公子看不过眼,才将事情反应给本官的,徐似霰犯错是事实,本官绝不姑息。然处置她是周国内事,无关于迎国。”丰琢岳为了让姬子放心,干脆连她疑惑于他们为何知情和疑虑于此事会不会影响两国关系都做了解答。

如此,姬子也不能在说些什么,将她如何被愚弄,又如何蒙李明玠出手相助跟丰琢岳说了个干净。丰琢岳听完,转向袭香:“紫宸殿是你掌管,有朝一日着禁宫所有钥匙也要交付你手,结果出了这样的事,你要我如何放心?”

“下官明白,宫雪姬本就是下官的客人。”她说话时,姬子注意到她气色比之前见面时好的多,嗓音也悦耳许多,整个人柔和而稳重,颇有未来尚宫的风范。“不会让宫雪姬为难。”

“那便由你处置。”丰琢岳道。

“是,徐似霰此举,怕是不能留在宫里了,下官会回禀公主殿下前因后果,解除她的官职,如此,宫雪姬看”

宫雪姬子觉得这样的处置有些重,但是她不会置喙他国宫务,于是点头表示这事算是有个交代了。丰琢岳见此,请人引她回去大殿。

“徐似霰虽嫉贤妒能,但是没有人比她更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这样处置有些过了,你想必留有后手?”姬子走后,丰琢岳道。

“徐似霰是宫学出身,公主殿下出资将皇畿地区出挑贴心的孤儿收养,并送入宫学读书,之后授与公职。这样的人,衷心是自然的。然宫学出身者自成一派,一人被免,旁人必然不服,大尚宫是担心这个?”袭香知道丰琢岳是真心想栽培自己。

“韦娘(2),开罪宫学派,你以后可不好立身。”丰琢岳摇摇头,“本官知道,你本不该管宫里这些琐事,以你的条件,该是出将入相的人才,然而,造化弄人啊”

袭香听见丰琢岳那么称呼自己,心头百感交集,然而还是压下心中的不平:“事已至此,大尚宫就把我当袭香来看,我也就是这样的命运了。徐似霰的事,她有一个妹妹,名叫芳甸,也是宫学出身,将她调到公主殿下身边就是。”

“你有这份心就好啊,韦娘,不,袭香。”

袭香离开配殿,往大殿的路上依然惊魂未定,她不知道方才大尚宫是真的怜悯她可怜还是来自女皇陛下的试探,试探她是否对当下的处境感到不平。这种事,炎天宸不屑于做更不会去做,然而炎倾和丰琢岳

她摇摇头,将自己脑中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到脑后,她今天还有主持宫宴的工作,不能懈怠。

另一边宫雪姬子甫一入座,飞鸟就凑上前来:“姬子姬,我打听清楚了。”

“说。”姬子道。

“那卫植是卫家的人。”

“哪个卫家,霖阳(3)卫家还是”

“是卫武县(4)卫家。”

“这么说他是”

“是已故的皇夫殿下的侄子,说是侄子也不贴切,皇夫殿下是卫家的养子,所以他算是皇夫殿下法律上的侄子,不是真正血脉相连。怪不得如此猖狂,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了。”

“飞鸟,他猖狂恐怕跟是外戚没有关系。”姬子不认同飞鸟的推断。

“此话怎讲?”

“他猖狂是因为身配公主私印,敢冒昭阳公主名义质问封王公子,还直呼公主名讳。”姬子分析道。

“这么说来,他确实说了‘宸丫头’来着,那是指朝阳公主?”

“大周如今虽然没有避讳皇室成员姓名的规矩,这‘宸’字却也不是谁都用得起的,寻常之人命格压不住这个字,怕是要被名字反噬了气韵。”姬子的手附上胸口,“家父当初给姬子如此命名,‘姬’取义不是姬妾,家母便怕压不住。”

“这”

“如此一来,他如此针对李公子和李公子的表现得知他身份后的表现也可以解释了。”

“怎么说?”

宫雪姬子樱唇轻启,唇瓣开合之间吐出四个字。

飞鸟听得真切,她家小姐说的是……

“双伪之祸”。

飞鸟还想追问自家小姐何为“双伪之祸”,却被前来跟宫雪姬子攀谈的其它人打断,直到宫宴结束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所幸她回去还有的是机会,因此也不着急。宫宴日也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章一百六十七:双伪

宫宴这一日出现了不小的插曲,为防止横生枝节,袭香这次不托付给任何人,就自己送宫雪姬子两人出宫门。

“此番多谢宫雪姬大量,不然还真的不好收场。”袭香率先打开话头。

“无妨,且依你我如今的交情,可以不必用‘宫雪姬’这般生疏的称呼,袭香大人。”

“姬子姬不也是称呼我袭香大人么?”袭香依言换了名字称呼姬子,却也不忘调侃。

“姬子在人前是用‘御姊’来称呼您的。”宫雪姬子一本正经的回答,其实袭香不知为何没有姓氏,所以地位相当的亲近人都是称一句“袭香大人”,疏远些的则称御姊。会用袭香来叫她的,合宫不过女皇、公主、大尚宫和太师而已,连左相都顾及她是公主亲信,以御姊相称。

“真是姬子姬会做出的回答呢。”袭香笑道,“另外,姬子姬,晋王三公子这会儿大约在觐见倾尊陛下,他让我为不能和您详谈并礼貌道别致歉。”

“本就是李公子今日对姬子出手相救,还请袭香大人转达,姬子改日登门拜访。”

“一定。”

“说来御姊大人气色很好啊,不似姬子姬所言那般虚弱。”一直在旁的飞鸟终于找到机会见缝插针了,她今天一整天都憋坏了,她原本使用的视联机被和平岛学园联合狄国新开发的性能更完备的指环终端(1)给淘汰掉。而她今天出门急,也没有给终端导入同声传译系统。徐似霰又不怀好意,没有给她同声传译器,现在没有了交流障碍,可算是能好好说话了。

“哦,我那是多年的老毛病,御医说是气血不调,所以不时面色惨白,声音嘶哑,让用雪荃(2)调理。雪荃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周国却不产,我没有品级,也不敢频繁使用太医院的雪荃,更不愿用这等小事麻烦公主殿下。所以这病就一阵一阵的。”袭香解释到,喉咙细微的动了两下。

“巧了,我们小姐准备的礼物就是雪荃,我们姬城缺什么都不会缺雪荃的!”飞鸟人如其名,正式一只活泼的小鸟。

“飞鸟!”姬子少见的对飞鸟侧目而视。

“姬子姬”飞鸟有些委屈。

“不妨事的,姬子姬,我虽不是大病,这雪荃确实你的情意啊。”

“那以后便由姬子居中周转,为袭香大人寄送雪荃吧。”

“当真如此便多谢姬子姬了。”

此后,袭香和宫雪姬子当真常有联系,而这小小的雪荃承载的,却绝不只是两个女孩的友谊而已。因为姬子透露她不日便要启程归迎,袭香还在鉴门拉着姬子的手好一通话别才依依不舍的送她出宫。

“你就算是有所怀疑也不用这么殷勤地去印证吧,就算真的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她这一趟也没有造成什么肉眼可见的损失啊。”宫雪姬子的背影刚隐入昏暗的天幕,卫植那让人一闻难忘的优质嗓音就在袭香耳边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什么?”袭香定住心神,她没听懂方才卫植所言何意。

“啧。”卫植不悦的撇嘴,“没什么。”

“哎——”袭香看着卫植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为难地叹息,右手扯住衣侧。“卫公子,下次靠近之前劳烦不要这么突然。”

“是你自己不在状态,还怪得到本少身上么?”卫植没有一点反省得意思。

“算了,卫公子,我送您到外宫,卫府在城北,还有一段距离呢。”袭香不再争辩,俨然一副试过多次不起效就放弃了的样子。

“宫门都快下钥了,你这个时候让本少回府?”依卫植的态度,好像袭香提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建议一样。

“卫公子想留宿宫里有跟宫务司登记么?”虽然问是问了,但答案不用想就知道。

“本少还从没登记过。”果然。

“这个点留宿的宫室虽不至于排满了,但是要为了您一个人一时兴起折腾三五个宫人在非工作时间起来给您准备房间么?”

“本少就不信没有值夜的。”卫植又不傻,袭香就是在搪塞他,想让他早点走人,“我住紫宸殿。”

“你”袭香忍无可忍,抬手指着卫植,十几年的修养都见了鬼。

“诶,你先别急,要不你给本少安排房间,要么问问宸丫头让不让本少留宿?”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脑门都快炸掉的袭香退步了:“你住紫宸殿可以,明早就走,而且不要去打扰殿下,马上就是朝贡大典,她已经够忙了。“

卫植见达到目的,爽利的答应了。回紫宸殿的一路上,袭香叹息不止,和卫植相处,实在太耗费心力。

“卫公子,袭香有话”

“没有当讲不当讲的说法,嘴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责任也是你自己承担。再说,你要是不想说,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这么一问。”

袭香被噎个正着,哭笑不得的开口:“那我便说了,还请卫公子日后不要在如今日这般行事了。”

“哪般行事?不尊晋王公子,不敬宫雪姬子?”

“二者兼有,为卫公子计,为公主殿下计,最重要的是,为你们二人的将来计。”

“将来?”

“卫公子比我清楚。”

“那你让炎天宸自己来跟本少说,你来说又算什么?”

“您该了解公主殿下的苦心。”

“你倒是体谅她,对害死你祖母的人如此平静。”

“严格来说,双双伪,晋国是中立派,所以不算,不算晋王害死我祖母”袭香左手也扯上了衣袖,哽咽道,“而且今日立时改变态度,对晋王公子道歉的人是你。”

“是本少不假,李明玠他不一样,和他那个首鼠两端的爹不一样,我卫植自诩君子,自然也敬重君子。”

“藩国之人如何能相信啊!“袭香立住脚,转身朝卫植咆哮,她终于无法违心的说晋王中立之类的话,在她眼中,藩王全部都该死。

袭香四下观望,将卫植拉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死角。卫植有自信挣脱她,但想听她会说些什么,便也没有反抗。

“本少对自己的眼光有自信。”卫植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不顾愈发痛苦的韦袭,“最意难平的人果然是你啊,韦袭。也是,生在锦绣相门,长在恢弘宫廷,怎么就沦为跟琐事打交道的内官了呢?连姓氏都给埋没了。”

“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忍受这一切?我奶奶韦玮是崇尊(炎志崇,周宣宗,炎倾曾祖父)废除科举前最后一届登科的状元啊!作为崇尊最得力的属下,未及双十年华便拜相,崇尊亲口说改革“半功归卿”!就是削藩消息败漏,楚、幽、铬三国相继陈兵边境,她为平叛才主动前往敌营。你知道么?后来幽王专门派人把她和我双亲的尸体送回来,你没见到那个惨状,幽王是把她凌迟了啊。”

卫植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韦袭。

“我祖母和父母双亡,家产充公,我兄妹二人流落街头三年才在风声过了后被倾尊陛下秘密接回,却也不能恢复身份,连姓氏都不敢使用!结果同是双伪,你卫家又如何?哦,对了,被废除军权来着?明明主张削藩的是两家!就因为你们家养子是皇夫,就因为你们家是世家,我们家是科举起家新贵!明明因为当时你们把军队主力带去循州,京中无兵我们家才落了这么个下场!”

袭香并不是高声呼喊,而是压低音量,用飞快的语速控诉,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砸在卫植心口,想要让他有所动容,然而卫植却全然不能感同身受,看袭香哭泣仿佛在看一出滑稽剧。

“我本不想跟你在双伪的事情上争执,但是既然你开了这个头,那本少就奉陪到底。”卫植终于接话,仍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傲意凛然,“循州当时在闹分裂,卫氏也不能未卜先知。削藩的消息暴露,原是你祖母错信了当时的幽国国相,识人不明之故。我义叔父被发配瘴气横生之地,和一同前往的皇子殿下没多久就传来了死讯,那是楚国的地盘,焉知是不是贼王们所为?”

韦袭能从卫植的陈述中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愤恨,却没有自己心中一直暗藏的委屈和悔恨,他就是那么毫不掩饰的直面惨痛的过去,不迷恋旧时繁华,不欺骗和压抑本性。

袭香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抬手拭去腮边泪痕:“对不起,卫公子,是我太激动了。”袭香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卫植,知道自己的这般说辞如何也不能影响到他,不过是需要一个发泄口,发泄自己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发泄完后他就能冷静客观的分析问题,她知道双伪之祸怨不得卫家,卫家也付出了代价,要怨也是藩王之祸。

韦袭后退几步整理仪容,然后忧郁的开口:“但是历史由胜者书写,卫韦两家输了,自然沦为贼子,谋反的明明是三王,世称却是“双伪之祸。我们再输不起了,谨言慎行是必须的,你说你敬重晋王三公子,我却知道你遇上其它藩王会是如何,你其实也恼怒愤恨,不然今日一开始就不会挑衅晋王三公子。但是倾尊陛下一定会为我们正名的。所以在那之前,你我该忍辱负重啊。”

“倾尊陛下?”卫植闭上眼睛,“明明做错事情的不是你我,是炎倾刚刚登基,急功冒进,才将我们两家筹谋几十年,不,周皇室绸缪多少代的削藩大计毁于一旦的。韦袭,既然做错事的不是你我,那隐忍的也不该是你我。你不觉得自己一边满腔恨意,一边告诉自己要压抑恨意,满面春风的对待仇人,这样很虚伪么?”

“我不能允许你侮辱陛下,她当时只是年轻不知事,又不服你我两家权臣罢了。如今陛下后悔莫及,皇夫去世后再未婚配,祭日前后闭门不出啊。”韦袭攥紧胸口的衣料,感受自己几欲脱离胸腔的脏器。

“这便是你我的区别了。”卫植不以直呼天下之主的名字而感到恐惧,“我是因为相信炎天宸才跟你说这些的,因为你忠于她,我不怕你告密。直说了吧,我家有的是方法脱离这个泥沼,我也是,但是我还在这里,是因为炎天宸,仅此而已。同样,如你所言,我看李明玠不是直接关系者又与我投缘,本少才敬重他,遇上其它藩王及其关系者,你别指望本少有好脸色。”

“你”云开月出,韦袭从卫植这个顽劣不堪,她从来没有好印象的人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是的。曾经双伪事发,皇夫卫远朝来韦府和韦玮商量解决办法,那时候,认为削藩时机不到,不能不负责任的鱼死网破致使战火的皇夫决心抗下一切,而他出门时的表情恰如今日的卫植。

区别在于,卫远朝给人的感觉是不顾一切,也要守护什么。而卫植,他伸出手,奋力想拉出什么,远离什么。而看到这样的表情,韦袭就知道,自己无从说服他了。卫植其人,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应该是眼见南墙、撞个头破血流也不会停下脚步,因为那是他的理念,是他的骄傲,是他的道路。

章一百六十八:离心

威廉里奥·彭德拉根无所畏惧,或者因为他拥有一切,也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所以他并不熟悉“畏惧”这个概念,本该如此。然而现在他切实的感受到了一点点“畏惧”,而带给他畏惧的人正是他最为宠爱的堂妹克里斯汀。

两次决定帝国宫相的内阁例会相隔二十天,在此期间威廉里奥邂逅了弗朗西斯·佩恩,并于他达成同盟,将他扶上宫相之位。威廉里奥投以琼瑶,弗朗西斯报之以琼琚,将佩恩——瑟斯特在整个废后风波以及狄奥多拉之死中起到的作用对威廉里奥坦白。

但是威廉里奥却不知道怎么和克里斯汀解释,他面对克里斯汀无法撒谎,无法隐瞒佩恩也是迫害狄奥多拉一环的这件事。以及他已经决定,虽然梅丽珊克非死不可,在老佩恩已死的当下,他不打算追究佩恩。如果仅仅如此,还有一定把握,毕竟克里斯汀是个可以客观看待问题的人,憎恶分明。可是他现在等同于跟直接导致金家族衰落的佩恩结盟。佩恩对于克里斯汀而言可不等同于帕特里克,不是可以怀着一些顾虑和解的对象。

若是以前,他不会有无法说服克里斯汀的顾虑,但是现在克里斯汀不再对他百依百顺,她已经逃离了他的掌控。加上他确实忙于宫相之事,直到六月,威廉里奥才联通了克里斯汀的终端。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可以让克里斯汀接受的计划。

明明分别只有一个月,威廉里奥却觉得投影屏上克里斯汀的面容如此陌生。他从来没见克里斯汀穿过帝政裙,她以前也不喜欢蓝黑色。威廉里奥觉得烦躁,克里斯汀被染上了克里斯顿的颜色,这是让他不安的元素。克里斯汀在亚历山大的时候,穿的衣服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是让他顺眼的那种。

“威廉哥哥。”克里斯汀倒是没有威廉里奥这么复杂的心绪,至少看上去没有,“你找我有事么?”

“克里斯,我有事要告诉你,你不要太激动。”威廉里奥认为有必要做好预警。

“这话前几天阿格莱塔联系我的时候也说过,你们都这么不相信我的承受能力么?”克里斯汀说。

“穆莱尔联系过你?”威廉里奥现在对阿格莱塔的名字很敏感,“难道说,她已经告诉你了?”

“如果你指的是害死妈妈的幕后黑手是亚历山大的心皇后的话,我的确已经知情了。”

威廉里奥疑惑阿格莱塔如何知情是梅丽珊克主使这一切,他想小叔叔不至于信任她到连不告诉自己的事都告诉她,也许是她掌握帝国情报总务局的缘故。但如果真是阿尔费雷德说的,威廉里奥愈发觉得阿格莱塔危险了。

“那就好说多了。”威廉里奥知道克里斯汀和阿格莱塔交情不浅,所以干脆不提他和阿格莱塔的矛盾。虽然这消息不是他告诉克里斯汀的,让他更觉得事情脱离掌控。

“怎么说?”克里斯汀问。

“你不想替小婶婶报仇么?我们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威廉里奥认为,只要他把梅丽珊克解决掉,克里斯汀就不会在意佩恩了。

“威廉哥哥,关于梅丽珊克·凯麦忒,请先不要动她。”克里斯汀话音未落,就看到了堂哥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但她没有动摇。

“你什么意思?”威廉里奥不解。

“她是凯麦忒的公主不是么?亚历山大目前不能跟凯麦忒翻脸吧。”

“玛尔塔小姐的说辞?”威廉里奥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克里斯汀自己的想法。

克里斯汀默认。

“那玛尔塔小姐跟你说过其他解决方法么?”悬浮屏上的威廉里奥身体前倾,将手肘架在桌子上。

“其他方法?”

“亚历山大不能跟凯麦忒翻脸,凯麦忒就敢跟亚历山大翻脸么?你也知道吧,凯麦忒新立了‘年长国王之子’,这等于王后伊西斯派的阶段性胜利,所以只要在梅丽珊克死后,把她的罪行告诉摄政王后,摄政王后会明白怎么做的。”威廉里奥把凯麦忒局势分析给堂妹听。

“也就是说,凯麦忒需要的是有一个当亚历山大皇后的公主,但是不局限于梅丽珊克是么?”克里斯汀紧跟威廉里奥的思路。

“哦?”威廉里奥有些许意外,“总归亚历山大皇后是凯麦忒公主就好,你知道伊涅特夫王有多少个妹妹或者女儿么?以前未签订互助同盟的时候,一位显赫的公主代表对亚历山大的重视,现在,换一个安分守己的更好。”

“伊涅特夫王不会对自己妹妹的无动于衷。”克里斯汀反驳。

“伊涅特夫·凯麦忒要先能保证他是个能独立做出决策的君主,然后再说他妹妹的事吧。”威廉里奥对伊涅特夫王就是很单纯的看不起,“所以,只要现在动手解决掉梅丽珊克”

“等等,现在?”

“当然是现在,克里斯,她没生孩子的时候我们得手率大的多,或者干脆,虽说已经是现在这个时候了,难产也不是不常见的事。”

“威廉哥哥,你该不会是要,暗杀?”克里斯汀难以置信的看着威廉里奥,“她还怀着孕!”

“当然,不然怎么办,起诉一国皇后么?”威廉里奥态度自然的仿佛自己说了个笑话,“就是因为她怀着孕,她要是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小叔叔内心的天枰会倾斜的。”

“我明白了。”克里斯汀自言自语,“我明白玛姬为什么隐瞒现在追究梅丽珊克凯麦忒也有解决方法的事了。因为她知道我的选择,她知道我想用什么方法解决这件事。”

“克里斯?”威廉里奥感到了不对。

“威廉哥哥,我不评价你的计划和你的打算,但是看在我的份上,让那个孩子安全的降生。然后和我一起努力,提高我们的影响力,让皇帝陛下不得不考虑我们的影响力。之后把我们手中的证据提交给大法官,再陛下不会出手干预的情况下,让法律裁决梅丽珊克。”

“哎——————”威廉里奥闻言长叹,然后脑内迅速活动如何让克里斯汀理解她的想法有多幼稚和不可行。

“威廉哥哥你是皇储啊,哪怕现在不行,将来总能让陛下听进去的,大法官又是秉公执法的人,我还认识很好的律师,他一定会公正的为我们争取权利。”克里斯汀没有发觉堂哥的无力感,兀自说个不停。

“克里斯,听我说。”威廉里奥耐心开口,“那是指使害死你妈妈的仇人,是亚历山大的皇后,她的孩子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要指望用‘合法’的方式解决她。”

“那孩子是我弟弟或者妹妹,我妈妈也不会允许我杀人,杀人的人的灵魂是不干净的”

“下命令的人是我,动手的是其他人,跟你的灵魂没有关系。”

“主使暗杀跟梅丽珊克的所为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能让你”

“我已经指使杀过很多人了,照你的说法我的灵魂早就污浊不堪了。你就不能干脆的把事情交给我,老老实实等结果么?我们生活的就是这样的环境,无从选择。”威廉里奥压低声音,打断克里斯汀真情实感的表达。

克里斯汀被威廉里奥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被威廉里奥说过这么严格的话,不顾比起口气,她更不能认同的是内容。

“威廉哥哥,我们,好像都无法说服彼此呢”最后,克里斯汀认清了事实。

“所以说你干脆交给我”

“我会告诉莱塔。”克里斯汀觉得自己明明应该哭泣,但是她眼角却是干涩无比。

“什么?”

“如果你不能保证放过那孩子,我就告诉莱塔你的打算,她不会放任皇帝陛下的孩子就这么被害死。”克里斯汀威胁到。

“穆莱尔把手都插到你这里了吗?”威廉里奥觉得阿格莱塔简直就是幽灵,是笼罩在自己和自己重要的人身上的阴影。

“和莱塔没有关系,如果威廉哥哥放弃这个打算,我就什么都不说了。”克里斯汀看着直言自己幼稚的威廉里奥,想着的却是路易虽不认同却尊重自己的意志的态度,以及玛姬和凯文的支持。“除此之外,对于妈妈这件事,我们各自用各自的方法,我知道,你想为妈妈讨回公道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

“你要自己做?”威廉里奥听进去的只有这一句。

“是。”

“你做不到的。”

“我们可是试试看是不是这样。”克里斯汀觉得现在有冰渣子在刺穿自己的喉咙,冰凌塞满肠道。

“你不相信我?”威廉里奥追问。

“我不认同你的理念和行事方式,但我作为妹妹爱你,感激你。”克里斯汀答道,“比如和佩恩结盟,扶植小佩恩做宫相。”

“这也是穆莱尔说的?”威廉里奥说,“还是玛尔塔?路易·德文?这不是你的见地。”

“威廉哥哥,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克里斯汀用哀伤的目光看着威廉里奥,“我已经成长了这件事。”

“我看出来了,莱塔只告诉我你有事要告诉我,之后亚历山大内阁会议的一系列结果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和小佩恩走的有多近有目共睹,不需要其他人告诉我。”克里斯汀继续说,“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等你的解释,那可是佩恩啊,为什么你能这么简单的相信佩恩呢?你能相信他有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成长了,我可以做到我想做的事呢?”

“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那么我相信你的眼光,请你也相信我的意志和能力。威廉哥哥是觉得小佩恩能用得上才接近他的吧,因为你是帝国皇储,需要自己的势力。你做的事在你的立场没有问题,只是因为我讨厌佩恩,你才产生了不安。没有必要的的,威廉哥哥,如果我扯了你的后腿,你不用顾忌我的感受,你为我已经做了很多了,接下来请交给我自己,好么?”

面对堂妹至诚至恳的请求,威廉里奥失态的切断终端连接。克里斯汀透过空气回想哥哥的眉眼,长痛不如短痛,她与威廉里奥道不同不相与谋,她也不愿意成为威廉里奥意志的累赘。她相信,威廉里奥能够理解自己。

直到第二天清晨,克里斯汀检查终端,才看到来自威廉里奥的有史以来最短的讯息,只有三个单词。

“asyouwish(如你所愿)。”

章一百六十九:芳甸

徐似霰是没想到这次晋王世子会横插一杠子的,如果没有李明玠,宫雪姬子怕是只能老实吃掉这个哑巴亏了。可是如今不得不吃掉这个哑巴亏的人是她,她不仅被通知要向宫雪姬子道歉,还被革除了执设之位,永远禁止入宫。她其实是有奋力一搏的机会的,正如丰琢岳所担心的,她在宫学出身的内官中颇具影响力,如果发动这种影响力,闹到朝阳公主那里,炎天宸大约还是会看在这些她资助的穷苦出身的内官们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

可是徐似霰放弃了这么做,一是袭香确实给她妹妹了一个贴身服侍炎天宸的机会,这个位置之要紧,哪怕让她拿执设之位来换她也是愿意的。二来也如丰琢岳评价的那样,她虽然私下搞小动作,甚至在紫宸殿的陈设不要紧的地方上也刮过些油水,但确实对炎天宸忠心耿耿,可能更甚于袭香也说不定,公开给炎天宸找麻烦的事情她不会做。三是她在执设任上结识了淮坻商氏的堂公子,一来二去两人“遗帕惹相思”(1),已经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她若是嫁进士族,再进学,即便不在宫里,也有的是似锦前程,甚至可以用别的方式回报炎天宸。

徐似霰有小毛病,却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哪怕依旧不服气袭香,还是用“这是大尚宫的意思”这样的理由麻痹自己,宫宴结束后当面跟宫雪姬子道了歉,也表示对惩罚没有异议。至此,这次事件算是彻底平息

或者说,本应该平息才对。

徐似霰年方二十,是家中长女。她的母亲徐婉是死在双伪之祸中的一名尉官,父亲江叙在那之后再婚,招呼都不打就丢下年幼的三个子女和新婚妻子移民国外。也就是说,徐似霰和妹妹徐芳甸以及弟弟江歇是光荣牺牲的军人之后。

可是后来周国皇室为了平息战火,安抚藩王,将双伪之祸中为卫、韦两家定义图谋不轨者,韦玮死后还被剥夺名位,卫远朝则被流放,奋战的将士自然也成了“从逆”。

“从逆”的孩子当然拿不到丰厚的抚恤,所以徐家三姐弟一度靠微薄的社会补助过日子。炎倾在双伪之祸后一度非常消沉,自责自己冤枉忠臣,草率行事以至于逼反藩王,致使失去股肱之臣,生灵涂炭。很长一段时间,她根本无法振作,甚至想要退位。儿子天赐坚持陪父亲前往流放地,随后两人先后因为当地的流行病而死更是给了她致命一击。

如果不是当时接任左相的东方无双拼命稳定局势,秦礼又从国外赶回日夜关注女皇的精神状况,再加上怀了炎天宸,炎倾真的可能挺不过去。以上种种,炎倾也就忘记了徐家三姊弟这般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战争孤儿们。

之后炎天宸跟秦礼游历皇畿,亲眼见识到了这些因为母亲的错误决定和疏忽境遇凄惨的战争孤儿,她本能的觉得不合道理。秦礼对当时只有六岁的朝阳公主一点儿也没有隐瞒她母亲犯下的错误。炎天宸问有没有办法弥补这些战争孤儿,还他们公道。秦礼告诉她,只有成功削藩,才能不顾及藩王,给这些战争孤儿们的父母平反昭雪,给予精神上的安宁。而物质上,秦礼表示她最好不要明目张胆的打着抚恤双伪之祸的遗孤的旗号,并且建议她自己掏腰包建立宫学,以培养内官的名义将这些战争孤儿招进去,这样不仅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也可以解决学业甚至就业问题。

徐家年长的两位姑娘就是这样成为宫学的学生的,弟弟江歇则是入读了一般学校。徐似霰顺利毕业成为执设,小她两岁的妹妹徐芳甸还在宫学就读,这次算是特别提拔。徐似霰虽然为自己丢掉职位而惋惜,确实真心为妹妹高兴而告诉她这个消息的。

“我没法去宫里当差,让你失望了,阿姊,抱歉。”徐芳甸的回答却是当头给徐似霰浇了一盆冷水。

“为什么?”徐似霰连忙追问。

“我被开除了。”徐芳甸“啪”的一声合上自己手上的书,是徐似霰一看就觉得头疼的那种大部头,而且还是看不懂的字母文字,徐似霰只能辨认出不是亚历山大语。

“被开除了?”徐似霰难以置信的重复。

“对,被宫学开除了。”徐芳甸态度坦然,全然不在意自己失学的事。

“理由呢?总有个理由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徐芳甸在姐姐眼前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书,“如果非要问有什么罪名的话,大概是因为我在看这个。”

“这是什么书?”徐似霰随即反应过来,你又在看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

“《里恩gonghe录》。”徐芳甸大声念出书名,“内容是里恩王国从专制到lixian的全过程,不在禁书之列。”

“那也不是宫学学生该看的书!”徐似霰老早知道这个妹妹不安分,没想到竟然不安分至此,“你食天家之禄,怎么能看这种主张剥夺天家权利的书?”

“法无禁止即可为,我寻思着既然不在禁书之列,我又为什么不能看?不如说是宫学奇怪才对吧,因为‘约定俗成’的宫学学生布不能看这书而把我开除。”徐芳甸相比大为光火的姐姐,显得冷静和理智。

“你什么都别说了,把那书给我,以后禁止看这些东西。”徐似霰心脏病都快气出来了。

“喏~”徐芳甸把书递给姐姐,“总归我也看完了,说句实话,虽然天子一言堂荒唐,这口中说着人人平等,限制王权,却由财团老爷们掌控国家命脉的里恩王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下午我陪你去跟宫学领事道歉,你要是没有宫学生的身份,进宫供职就是不可能的事!”徐似霰补充。

“我不去。”徐芳甸回答的干脆,“我拿到了里恩王国佛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要去留学,我要亲眼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不可能,我不允许你去。”徐似霰斩钉截铁的回绝。

“哦,我知道了。”徐芳甸当没听到,她的选择不是姐姐可以撼动的。

“听着,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直到你愿意去宫学道歉为止不许出这个门一步。”徐似霰也是了解妹妹的秉性,这样的冲突从小到大两人不知有过多少次,所以她熟练的采取行动。把妹妹锁在房间里,当然,根据以前的“斗争”经验,她早就在门上装了递送口。

徐芳甸也采取老方法对待姐姐,绝食绝水,以往两人各有胜负。然而这次徐似霰仿佛铁了心不肯屈服,徐芳甸把送进去的食物和原封不动留在递送口,徐似霰只是每一餐来更换新饭菜,姐妹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三天。

第三天夜里,徐芳甸已经虚弱的起不来床了,她举起左手,适应了黑暗的瞳孔涣散的努力聚焦,因为水分缺失无力的手指上裂纹清晰可见。口中过于干涩,以至于唾液的分泌都受到影响,舌苔密布着一层粘稠的物质,她要保持水分,所以连痰都不能吐,并且在尽力减少活动的频率。

徐芳甸长得随父亲,那个人渣如果要数优点,大概第一条是会说情话,第二条是长得好看。徐似霰常说她头脑、容貌都不如妹妹,但是却忧虑的盯着芳甸随父亲的浅薄嘴唇,念叨着薄嘴唇的人无情。而现在,那xinggan的嘴唇也因为主人的处境,失去了倾倒众生的魅力。

突然,徐芳甸在黑暗中捕捉到了细微的脚步声,那是棉拖鞋和传送带(2)摩擦的动静。片刻之后,锁孔转动了几下,紧接着,传递口中传来了声音。

“二姊姊,是我。”那是一个发出蚊蝇之声都掩饰不住漫溢的热情的少年音。

“小歇?”听到弟弟的声音,徐芳甸挣扎起来,驱动身体,结果摔下床来。

“二姊姊,你没事吧,你别乱动,稍微等我一下。”然后又是一阵锁孔里不正常的声音,以“咔嗒”和从被撬开锁的门缝挤进来的江歇为止。

“小歇”徐芳甸有气无力的唤到。

“我的天。”江歇上钱扶起芳甸,让她坐会床上,“大姊姊这次也太狠了。”

“不怪大姊,我们各持己见,只是看法不同,不代表,呵——。”芳甸差点儿喘不上气,“不代表我们感情有伤。”

“你可快别说话了,吃点东西吧。”江歇递上饭盒,“全是我自己做的,我做的你总能吃了吧,跟大姊姊没有关系,不算打破你们赌气!来,我喂你!”

“我们可不是赌气。”芳甸答道。

江歇可不管姐姐说什么,兀自打开饭盒,用小勺子盛了汤,送到芳甸面前:“你不吃我就这么端着。”

芳甸看了江歇端在半空中的手臂几眼,少年的架势稳当,纹丝不动。她在心里叹气,他们一家子都是韧性不足,一个比一个倔。似霰看似平凡,却在执着的事上一点也不马虎;芳甸看似是最强势的一个,实际上却怕跟姐姐或者弟弟冲突,可谓外刚内柔,但是原则性问题硬着头皮也不放松;江歇面上带笑,内心却是最强硬的一个。

最后,芳甸凑近勺子,喝下了那勺汤,到底不是原则性问题,没必要纠缠。他们就这样让芳甸的胃部先适应热量,然后用很慢的速度进食,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防止三天没吃饭的芳甸突然进食而产生不良反应。

“二姊姊,你走吧。”芳甸终于结束进食,正在擦嘴时江歇开口。

“什么?”

“大姊姊还在睡,你现在出门,两条街以外有车,你的证件和行李我收拾好放在后备箱了,司机是我同学的爸爸,可以信任。”江歇说出他的计划。

“你”

“二姊姊,你跟大姊姊都不会让步的,但是啊,违抗皇命也不是办法。所以你走吧,我替你进宫当差。”江歇说到“进宫”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

“可以么?”芳甸心动了。

“那怎么行,让你替我什么的”

“二姊姊,先声明我不是为了替你,我是自己想进宫当差,你也知道吧,我最崇拜朝阳公主了,我做梦都想帮她。”

“这个我知道,但是”

“二姊姊有想做的事吧。”

“嗯,我觉得不管是现在周国的制度,还是里恩王国那种lixian,或者亚历山大的现状,都不是我们,人民真真正正在左右国家的走向,皇帝和财团老爷们的区别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都是支配我们。所以我要去亲眼见识一下,然后探索出我觉得适合这个国家的道路!”徐芳甸握拳放在胸口,她的心脏炙热而激烈的跳动。

“那就去啊!我想进宫当差,二姊姊你想出国留学,索性我也考不上好大学。”江歇耸肩,“等明天大姊姊看你人跑了,木已成舟,只能动用全力帮我顶你的缺了。”

徐芳甸被说服了,她是一个不缺理想,不缺行动力,不缺韧性,不缺才华,不缺知识,的人,这样的人,是注定要干大事的。

所以,她迈出了那一步。

徐似霰在二楼窗边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那上面坐着她的妹妹,在她心软默认之下被放走的妹妹。此后,她们的道路不可能在重合,也再没有见面。

章一百七十:女王(其一)

阿方索·迪利玛·科洛杜拉跪在软垫上祈祷。然而,这只是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不是因为他不相信神明,相反,他相当虔诚。然而圣迪欧斯·索罗斯永远不会原谅他今天要做的事,而他也不会原谅自己。他握住素银十字架的双手在颤抖,他在拷问自己的内心,他是即将行罪的罪人。他不是修士,更不是贵族,但是这个屠夫的孙子却比任何修士都朴素,比任何贵族都稳重。

巴勃罗·洛萨诺·贝纳菲瑟欧则不同于他同形的同伴,或者说,不同于他保守的欧利瓦同胞们。无论是一身翠绿色的缎子衣服还是刮得一根胡子也看不到的光洁下巴,都显示出他是接受崭新价值观冲击的一代。不过如果你跟他提起他私生子的身份,那他一定放下所有的伪装,把你的门牙打进肚子里。现在这位“伪”贵族抱着双臂,把阿方索的挣扎当笑话看。

“书记官阁下,用周国的话来说你这叫既要当流莺(1),又要立牌坊。”巴勃罗·洛萨诺还不忘出言嘲讽,给阿方索·迪利玛心上再插几把利刃。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近卫团长阁下。”阿方索·迪利玛没有被激怒,他声音里透露出的挣扎不是因为巴勃罗,而是因为他做下的事。

“我们已经是叛徒了。”巴勃罗给二人的定义企图再度刺伤阿方索,“我们先没有能曼努埃尔三世陛下辅佐莱蒂荠亚公主成为女王的遗命,辅助不力以至于女王陛下兵败。然后投靠篡位者,现在又要来逼曼努埃尔陛下仅剩的女儿,莱蒂荠亚陛下唯一的妹妹交出王位证明的戒指。我们是彻头彻尾的恶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态?”

阿方索无言以对,他不住的在胸前画十字,告诉自己要位国家考虑,要理性行事,这场王位继承战争已经打了七年了,欧利瓦已经耗不起了,王位必须稳定下来。为此,他不惜成为人人唾骂的叛徒。但是,当他听见远处接近的脚步声时,还是埋首于掌间,气力全无。

这脚步声属于胡安娜·欧利瓦·诺布勒扎,欧罗巴半大陆欧利瓦王国公主,自称女王,现在正面临一个让她为难的选择。她收到了来自自己现在避难所在地的克里斯顿卸任辅政官亨利叶特·卡普兰的茶会邀请。日子定在公爵一家前往大教堂做王家弥撒的时间,根据圣迪欧斯·索罗斯教义,王家弥撒只允许该国正统王室成员参加。

在王家弥撒的三天里,公爵一家不在克里斯顿宫,那么,虽然卸任但是颇具政治影响力的卡普兰成了这三天宫廷的实际主持者,甚至高过现在克里斯顿走马观花一般上任卸任的每一人辅政官。就结论而言,拒绝她的邀请,对于自己这样一个落魄避难者而言,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只是胡安娜真的不想一遍遍对卡普兰重申,她不能答应卡普兰的要求。

然而不管多不情愿,理智还是让胡安娜接受了邀请。她唤来侍女,整理仪容,身为正统的王室,无论何时都要一丝不苟。胡安娜对放在普通十五岁女孩身上绝对无法承受的礼服重量适应良好,花季少女的气息也没比深沉的颜色所掩盖。她任由仕女为自己带上橄榄纹的蕾丝拉夫领(2),她握紧十字架,接近自己的目的地。

胡安娜每走一步就忧愁一分,她的处境艰险。作为欧利瓦王国曼努埃尔三世的幼女,国家有姐姐莱蒂荠亚公主继承,胡安娜则自幼经常行走于克里斯顿,就像克里斯汀和路易一样,她被大家默认为理查的未婚妻。

曼努埃尔三世的前任们站在时代的浪潮上,却没能跟着走,导致欧利瓦的近代化落后于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曼努埃尔继位后娶了里恩国王的侄女,有这么一位先进制度国家出身的妻子,在曼努埃尔的领导下,欧利瓦的近代化车辆算是开上了高速公路。除旧布新总是伴随着新旧冲突,而曼努埃尔不太懂什么叫稳扎稳打,他作为注定无法消除贵族制度的最大贵族,却几乎把国内的旧势力压的毫无喘息之机,双方一度开战。直到王后过世,他迎娶了一位老牌贵族的女儿续弦,又用自己的强势强压下了叛乱。

这等局面自然有一天要崩溃,曼努埃尔七年前暴毙,死因不明。他的堂弟,保守派的首领胡安王子立刻篡位,而合法的王位继承人莱蒂荠亚公主也兴兵主张自己的权利,自称女王。这场史称欧利瓦王位继承战争的冲突,一打就是六年。

去年胡安和堂哥的遗孀达成协议,两人成婚,保守派两大势力结合,一部分效忠公主的人也因为王太后和胡安的结合而背叛莱蒂荠亚。今年年初,逐渐式微的莱蒂荠亚被包围,兵败后离奇死于一场大火。而她提前将独属于欧利瓦国王的橄榄石戒指寄放在妹妹这里,胡安娜也就继承姐姐的遗志,自称女王了。

自称,没错,她堂叔有继母的支持,又战胜了姐姐,再加上曼努埃尔的政策长远来看是有利于欧利瓦的,但是他是以压榨包括贵族在内的全体人民为代价来进行科研和公共建设的,所以他并不是平民的朋友。也就是说,只有胡安娜和她的少数支持者认可她的女王身份,半年来,因自称女王,她几乎受尽奚落。

这样的情况,要求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可以心无旁骛的参加茶会,是一种苛求。她一直期盼着有欧利瓦姐姐的残党能来接她,拥护她,然而她送出的消息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她离崩溃,就只差最后一根稻草了。

如今,这棵稻草悄然而至。

“公主殿下。”阿方索·迪利玛向胡安娜行礼。

“是女王。”胡安娜在熟悉的人面前终于能显露一点疲态,却也不忘提醒这位姐姐身边的得力干将自己已经是女王了。

“”阿方索·迪利玛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终于等到你们了,我就知道,姐姐不会全军覆没的,阿方索,巴勃罗,谢谢你们告诉我我的等待不是没有意义的”胡安娜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了阿方索态度有异。

“阿方索?巴勃罗?等等,不是辅政官阁下的茶会么?你们怎么会”胡安娜刚放松的精神复又紧张起来。

“公主殿下,我们是奉胡安六世陛下的命令,来您这里讨回属于他的橄榄石王戒。”巴勃罗看不惯阿方索半天进入不了主题的态度,单刀直入。

“”胡安娜被巴勃罗一席话打懵了。

“公主殿下,我们”阿方索上前,担忧的扶住女孩。

“行了,书记官阁下,你都被任命为胡安碧下的书记官了,解释什么不都没有意义了吗?”巴勃罗不理解阿方索的行为,“简单来说,公主殿下,我们”

“原来如此,你们背叛了啊。”胡安娜吐出残酷冰冷的事实。

“是,没错。”巴勃罗直接用手势挡下阿方索,用最简单的句子给予最肯定的回答,“请您将橄榄石王戒交给我们。”

“不可能。”胡安娜答道,“我不会向篡位者屈服,我是法统上无可置疑的女王,我的人民知道这件事。”

“哼~”巴勃罗冷笑。

“公主殿下,全欧利瓦在莱蒂荠亚陛下兵败后几乎都宣誓效忠胡安陛下了。”阿方索说到。

“如果是战争刚开始,或许人民还会在意所谓的‘正统’,当他们意识到王座上坐的谁跟自己并无多大关系的时候,热情就会消退。”巴勃罗不忘补刀。

“只要还有一个人承认我的女王身份,我就将继续保持这个头衔。”胡安娜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无力的震动双翅,“阿方索,我注意到你还称呼我姐姐为女王,这代表你还认同她,不是么?”

“那是书记官阁下善良,公主殿下,对于兵败自杀的罪人,我们本不需同情。”巴勃罗今天说了很多冒犯胡安娜的话,却没有哪句比这句更戳中她的要害。

“这是污蔑!圣迪欧斯·索罗斯训诫,自杀是要下地狱的大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了结自己的生命?我的姐姐已经不在了,你们还要给她安上这样的污名么?”胡安娜三步并作两步掠到巴勃罗身前,气势没有因为她矮上两个头而示弱。

“她是失败者。”巴勃罗的言下之意是失败者只能任人摆布,压榨剩余价值,死亡也不能解脱,“当然,如果您把橄榄石王戒交给我们,莱蒂荠亚的污名还是有操纵空间的。”

“而且胡安陛下也会给您一个妥善安置。”阿方索补充道,“您可以继续以欧利瓦正统公主的身份和理查王子成婚。”

“难怪你们会出现在卡普兰的茶会上,你们不仅背叛了我姐姐,还把我也当成筹码交易了吗?”胡安娜如今彻底看透了这个连环榨汁机,把她像最后一季甘蔗一样在机床上连过三遍,也不肯放过甘蔗渣里零星的水分。

“以您的智慧,该知道这是您最体面的结局了。”巴勃罗说,“事到如今,您不可能被允许回到欧利瓦,回去了也是终身监禁或者修道院等着您,如此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有一个”胡安娜用钢筋水泥浇筑的防线被撬开了一个口子,“我有公爵的特别许可,路易·米兰也是,我可以逗留克里斯顿,这里不是卡普兰一个人说了算的。

“如果支持您的人也会因此受到惩罚呢?”巴勃罗乘胜追击,“我直白的告诉您,如果您继续一意孤行,我们确实不能罔顾您的意志和小公爵的许可带走您。所以我们将要带走阿狄丽娜郡主,她的父亲已经投降胡安陛下,作为监护人他有权要求女儿回到自己身边。”

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根稻草,每个人都知道,对于胡安娜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她的远房堂妹阿狄丽娜·欧利瓦·普尔扎,这位号称“水精灵”的天真烂漫的小郡主在克里斯顿这几年一直支撑着胡安娜,带走她,就等于带走胡安娜的半条命。

“看来您还是需要刺激。”巴勃罗走到墙角,一掌拍下一个隐藏的按键,他们所在房间的一面墙立刻转变成透视模式。

墙的那边,清晰可见的是胡安娜的灵魂寄托,意志的归属,那灵动的纯洁天使。哪怕只看侧面背影,胡安娜也能从那垂落膝头的水蓝色大波浪卷中分辨出阿狄丽娜挂着泪痕的脸。

只是一颗泪珠落地而已,在胡安娜心头,却是泰山压顶的重量,她,撑不住了。

章一百七十一:女王(其二)

胡安娜见到阿方索和巴勃罗初时满怀希望,结果却燃尽她最后的勇气。那么,安排了这一切,企图击碎她的信心,将她的剩余价值利用干净的那个牵线搭桥的人又在做什么呢?亨利叶特·卡普兰是否幸灾乐祸自己的目标即将达成呢?

没有,克里斯汀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并给出这个答案。接到卡普兰邀请函的不只是胡安娜,还有她,她比胡安娜更早到达,被安排在卡普兰身边,然后和卡普兰一起通过终端见证了隔壁两个房间发生的一切。期间,卡普兰没有幸灾乐祸,无论对克里斯汀还是胡安娜,她们只是恰好是她达成目的道路中必须加以利用的存在,就个人感情而言,她并不讨厌坚毅的女孩子,因为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是的,两个房间。早些时候,在胡安娜赴约之前,克里斯汀先看到的是阿方索和巴勃罗劝诱阿狄丽娜,他们似乎打算通过让阿狄丽娜松口,进而打垮胡安娜的意志。但是,让克里斯汀也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对比胡安娜面对叛徒有来有回,条理清楚的反驳,阿狄丽娜能做到的只有两件事——哭和死不松口。无论阿方索如何劝诱让她劝说胡安娜放弃王位,或者巴勃罗如何威胁她父亲要行使监护权带她回家,她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脆弱的人?阿方索一句“胡安娜殿下已经不能被称为女王了”,阿狄丽娜立时涕泗横流。世界上怎能有如此坚定的人?巴勃罗连修道院都搬出来了,要知道欧利瓦的修道院是苦修之地,只有犯了错的贵族才会被送进去,在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情况下过着吃糠咽菜,诵念圣训的生活。阿狄丽娜不是不知情,她柔弱无力,娇生惯养更甚克里斯汀,但是面对和监狱无异的修道院,她依旧是死不松口。

克里斯汀感动,感动中夹杂着不解,不解着审视着发生的一切。最终,除了哭和摇头没有任何手段的阿狄丽娜获得了阶段性胜利,威逼利诱的两人意识到自己无法动摇她,只好改变战术,用阿狄丽娜威胁到达隔壁的胡安娜。

阿狄丽娜做不到指责阿方索和巴勃罗,但是胡安娜可以,所以当胡安娜将“背叛”一词吐出而二者一个心虚难为、另一个大方承认的时候。克里斯汀的怒气达到了顶点,她最大的死线就是背叛,越是亲近的背叛越是无可容忍,那一瞬间她竟然跟胡安娜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所以她左手插进右手的指缝,在手背上勒出十条白印,她对自己祈祷,希望胡安娜不要屈服。

“阿狄丽娜小姐。”卡普兰对着桌面上的固定终端开口,阿狄丽娜胸口一滞,抬头寻找隐藏的收录终端,当然,她是找不到的。

不过,拜她这一抬头所赐,克里斯汀又是一惊。别误会,不是有什么变故。克里斯汀只是单纯的被阿狄丽娜的脸所吸引。所谓白皙肌肤,精巧五官多叙无益,美人大多如此。脸是人类所有特质中最廉价的一个,因为哪怕天赋和智慧也需要开发和锻炼才能凸显价值,努力和奋斗更是依靠每一个个体自身,坚定的意志和崇高的道德也需要形成的契机,在这些真正的无价之宝面前,老天随机白送甚至可以花钱整形改变,还会随着时间流逝消逝的容貌太过松浅。所以在克里斯汀看来,如梅丽珊克一般把美貌当成最大资本利用的行为正是她缺乏其他底牌的证明。

话说回来,能以美貌闻名者,总要美的与众不同才行,现在一枝独秀的梅丽珊克的美丽散发着成熟和性(和谐)欲,与她相反,阿狄丽娜让人看一眼就不忍有玷污她的念头。这样的自然之子本就不该出生在人间,她的泪珠划过脸颊,有如凸透镜的效果放大嘴边的一颗香痣,混合着脂粉的色泽和味道,在克里斯汀心头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水精灵”阿狄丽娜日后响彻全世界的美名此时已经初见端凝,同样盛名的“圣洁祭祀”图丽·凯麦忒因面目笼罩神性而娟丽,“天姬”幸宫抚子端庄中竟然透着娇妍。而为阿狄丽娜的美丽寻找形容词,唯有“纯洁”一词。

她站起身,克里斯汀察觉到她属于体态丰腴的类型,不是风吹就倒的类型,这倒是意想不到,阿狄丽娜的体型可能比克里斯汀还要健康。

“请问您是?”阿狄丽娜礼貌而茫然的追逐卡普兰的声音。

“我是克里斯顿前辅政官亨利叶特·卡普兰。”

“您好。”“水精灵”抽出和发色一样的丝巾,轻轻蘸去镶嵌天空色瞳孔的心之窗框边的余泪,附身向看不到身影的卡普兰行礼,然而膝盖蹲到一半,一个嗝控制不住从喉咙中冒出,她的身体失去平衡,侧卧倒地。

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再次泪落联珠子,因为独处一室,她挣扎着爬起来,滑稽的打嗝,同时把那个礼行完。一墙之隔,胡安娜几乎要把指甲擃进血肉。

“刚才两位阁下未能说动你,我也不指望用绕弯子的方式说服你。”卡普兰知道这位有些笨拙的小郡主没办法使心机,她一根筋,认死理,可能你跟她耍心眼她还觉得你是为她好,甚至还会夸奖你。却在胡安娜的事情上有着小动物般的直觉,提到就说不,所以只能摊开讲。“既然你连修道院都不怕,那我也不能说些什么,你的觉悟值得我敬佩。但是,请你考虑一下胡安娜殿下。强硬的梗着脖子,坚持做一个不受人民爱戴,没有贵族支持,流亡海外,寄人篱下的空头女王真的好么?她已经失去所有亲人了,再跟你分开,她真的受的了么?”

卡普兰几乎被刚才阿方索和巴勃罗的劝说搞出笑声,他们都没有正视这姑娘。这姑娘看似柔弱,实际上比胡安娜更难缠,因为一个将自己的境遇置之度外,一心为了另一个人着想的人,是不可能因为自己怎样而动摇的。他们不该对阿狄丽娜说她自己,应该对她说胡安娜才对。

“我以克里斯顿辅政官的名义承诺,只要胡安娜殿下放弃王位,交出橄榄石王戒,理查殿下一定会娶她,让她体面的成为克里斯顿的小公子夫人,我也会申请公爵殿下给她自己爵位,让她不必依附理查殿下。当然,你也可以留下,你可以一生陪伴她。”卡普兰知道这句“一生”对阿狄丽娜有多大的诱惑力,因为阿狄丽娜大约知道,她们终究是要分开的。

“看到了吗?”卡普兰在阿狄丽娜思考的空隙转向克里斯汀,“可以做理查殿下未婚妻的不止你一人,在胡安娜殿下给出答案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的答案已经重复很多遍了。”克里斯汀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不过此时也理解了自己被叫过来的原因,双管齐下,卡普兰总要为理查谋得一个高贵的未婚妻,自己或胡安娜,有一人点头就行。“今天的事我会告诉姑姑的。”

卡普兰微笑,意思是随你便,她是罗伯特最忠实的班底,只要这个前提在,弗蕾姬亚就不能对她做什么。更何况弗蕾姬亚能和罗伯特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有她的操作,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弗蕾姬亚早知道她的小动作,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您为什么非要逼迫她们呢?”克里斯汀问了自己都觉得无意义的一问,只是她真的反感算计感情,谋划婚姻,远了不说,她父母可是妥妥的政治联姻悲剧。而姑姑姑父,还有玛姬凯文,相爱总比相怨要好不是么?至此她也更加坚定了要回亚历山大料理一切,放路易“自由”的想法,当然,在卡普兰面前这念头是一点不敢暴露。

卡普兰也觉得克里斯汀的问话没营养,索性也不答,只是静静地等待两个终端屏上两位少女的结局。

“让我,让我见一见胡安娜。”抽噎着的“水精灵”最后如是说道。

“可以。”卡普兰放行,这两个女孩已经完全在她手掌心了,让她们见面,为彼此的狼狈更加心疼,有助于碾碎她们可笑的坚持。

电子门升起,意识到胡安娜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阿狄丽娜不顾阿方索和巴勃罗还在场,扑进胡安娜怀里。胡安娜一把接住自己的水精灵,在她额头落下安慰的吻。

“狄丽”胡安娜想她哭不出来一定是因为阿狄丽娜承载了两人所有的眼泪,“狄丽,我好像支撑不下去了,我已经失去太多,我不能再失去你。”

阿方索和巴勃罗,以及仍旧监视着一切的卡普兰,听到胡安娜的独白后都送了一口气,终于,这件事要结束了。

胡安娜放开阿狄丽娜,解下自己的珠冠,撕开内衬,取出那枚见证了欧利瓦家族兴起的岁月之证——橄榄石王戒。这并不是一枚很贵重的戒指,因为胡安一世,她的先祖当时只是晷单(欧罗巴半大陆最早看见太阳的地方)半岛诸多小邦国之一的领袖。然而这枚用略显寒酸的技法镶嵌着不过小拇指甲盖大的深绿色橄榄石的素银戒之后却成为了半岛王权的象征。直到今天,它的正统继承人逼不得已要把它交给叛逆者。

胡安娜看着巴勃罗小人得志的笑容,手掌送上前,闭合双眼,这将是她永远的罪过。

手掌上的重量消失了,但是奇怪,这温暖而细腻的双手真的属于沉迷马场的巴勃罗么?而且,这熟悉的触感,耳边掠过一阵风,巴勃罗的声音响起‘阻止她!’。

胡安娜睁开眼,她的水精灵,她不谙世事的自然之子,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她身上的时候,夺过巴勃罗没握稳的橄榄王戒,两人的手指相撞。阿狄丽娜冲向露台,而那里,连通着

章一百七十二:女王(其三)

连通着海洋。

阿狄丽娜和胡安娜对视,然后吻上王戒,用笑容拒绝胡安娜“不要,狄丽”的眼神悲鸣。紧接着用掉一半的气力,举起阳台镂空的铁艺花椅,对着橄榄王戒砸了下去,那饱经岁月洗礼的小石头还算是坚挺,只是表面多了几道划痕。可是连接底托的可怜接口却无力断开。

此时巴勃罗已经冲到阿狄丽娜面前,阿狄丽娜抄起银戒用剩下一半力气扔进大海。巴勃罗的注意力被银戒吸引,惯性所致无法停步。阿狄丽娜抛起橄榄石,那石头在空中形成完美的抛物线,阳光在它到达最高点时给予霞光作为对少女贯彻自己行动的奖励,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块石头上,然后随着石头滑向落点。

阿狄丽娜把橄榄石吞进腹中,然后顺势朝也到自己身前的胡安娜单膝跪地:“我无可取代的,至高无上的欧利瓦王国女王,胡安娜二世陛下!”

卡普兰猛然起身,克里斯汀从她面上到时看不出她受打击的迹象。但是她迅捷的迈向门口的脚步出卖了她,克里斯汀出声阻拦:“看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您所愿呢,顾问大人。”

卡普兰斜眼看了克里斯汀一下,带着随从匆匆离去。克里斯汀唤过门边的艾丽·莫什,叮嘱她叫一位御医来。她自己的医学知识匮,但是常识还是有的,误食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卡器官窒息而死的事情也听说过,所以特别交代要是精通内科的御医才行。然后才跟上卡普兰的脚步,她想要见证今天的事的结果。

胡安娜这边,从阿狄丽娜冲向露台起她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她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唤醒自己的斗志,让自己坚持下去,但是

“狄丽,不被人期待的王”

“胡安娜,你对我说你是女王,我就相信你是女王,在你死之前,我不承认任何人是欧利瓦的王。你是我的女王,我是你的臣民,你才不是不被期待的,你,你有我”

“狄丽”

“你一直保护我,我,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你就是,不,你一直是我的全部”阿狄丽娜语无伦次,她满心满眼都是迫切,要知道,对她来说,胡安娜放弃就等于她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胡安娜没有那个时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同时,她的的大脑也找回了分析能力。一半是理性的思考欧利瓦可能的实际情况,另一半是感性的叫嚣着回应阿狄丽娜。

“狄丽,你起来。”胡安娜唤到。

“我,不要,如果你不答应,你放弃”

“我不会再放弃了,狄丽,我对圣迪欧斯·索罗斯起誓,不,我以我对圣迪欧斯·索罗斯的信仰起誓。”胡安娜大声说,“只要还有一个人奉我为欧利瓦的女王,我就不会自我放弃。”

“胡安娜殿下,你难道想跟阿狄丽娜小姐分开么?”巴勃罗故技重施,但是这次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水精灵和她的女王了。

“分开,物理上的分开么?如斯无力,如斯脆弱的分开,这就是你的手段么,巴勃罗?”胡安娜找回了女王的自信,“我和狄丽的灵魂如何也拆解不开。”

“你以圣迪欧斯·索罗斯起誓王位,亵渎信仰!”巴勃罗不显弱势。

“正因为我虔诚所以以信仰起誓,这是我无可动摇的决心,是狄丽给我的决心,我轻易放弃才是亵渎!”

“你已经没有支持者了。”

胡安娜仿佛被加了几十层buff,越战越勇:“我父亲也许急功近利,但他,以及我姐姐是期待着未来的,是朝前走的,又怎么可能全无支持者?那分明是你用来动摇我的鬼话。”

“巴勃罗,你不是就是因我父亲为对抗保守派而提拔新人的政策而受益的么?”胡安娜干脆一起清算叛徒,“欧利瓦有几个私生子能进入近卫军团,还要我强调这一点么?你本来可是连姓氏都没有的,是我父亲为你寻找的收养家庭不是么?”

“关于这点,我一直很感激曼努埃尔陛下。”巴勃罗的脸皮和他的忠诚一样不非常具有弹性,“不过,我认为我为你父亲工作,为你姐姐进忠,已经是偿还你父亲提拔我的恩情。倘若你姐姐完好无损的坐在王座上,那我自然继续为她工作。她的政权已经倾覆,我又有什么理由牺牲自己的性命为她陪葬?”

“话已至此,我就直说了吧,公主殿下。”巴勃罗站在道德低点却不落下分,“你姐姐最后被围之前本不输一个血本无归,是我和这位阿方索的投降直接导致她的覆灭。”

“你”胡安娜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能把背叛说的如此义正辞严的人,她无言以对的同时也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本来嘛,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是你姐姐没有能力守住王位。又怎么能责怪我们做属下的自谋生路?为你姐姐工作是浪费我们的才华。如你所言,我是私生子,既然是私生子,我就不会对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放手。”

“原来如此,人如果不要脸面就能无所畏惧么?”胡安娜思索,“受教了,不怪我姐姐无法驾驭你,这世上没有能驾驭你的主君,焉知胡安会不会有一天也栽在你手里?”

“那就不是您需要担心的了。”巴勃罗答道。

“阿方索,你呢?你是屠夫的孙子,没有我父亲,社会阶层没有流动的契机,你连做生意的本钱都没有,你现在会是什么处境?”胡安娜转向阿方索。

“公主殿下。”阿方索又跪回那个软垫上,“我的名字在史书上会永远带着叛徒的后缀,我的罪孽在主的眼里无从原谅,我一定会下地狱的。”

“既然你知道”

“但是,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七年,该有一个结果了。我知道自己的背叛是罪孽,但是我不后悔。”阿方索说到。

“我明白了,你认为我的坚持是对人民和国家的伤害。”

“是的。”阿方索抬头,看着身材娇小的公主,他多想奉她为王,然而,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

“那就让时间来见证吧,你们选择的胡安,能不能给你想保护的人民带来和平,我说的不是一时虚幻的和平,而是长久的,还有安宁和繁荣。”

“这是你最后的回答?”亨利叶特·卡普兰姗姗来迟,“你自以为自己是欧利瓦救世主?实际不过是罔顾时局,贪恋女王的名位和权利而已。”

“顾问大人不是自以为是克里斯顿救世主?我指的是路易·米兰。”胡安娜看来也是对克里斯顿宫廷王储的争端有所了解的。

“真遗憾。”卡普兰说,“阿狄丽娜小姐,请准备一下,您将被遣返欧利瓦。”

阿狄丽娜起身,最后留恋的看了胡安娜一眼,一言不发的跟着卡普兰离开,巴勃罗和阿方索紧随其后。胡安娜看着看着门口的几位一看就来者不善的侍卫,明白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就是名为“保护”的囚禁生活。看来王叔是真的不想自己回到欧利瓦,宁可自己就这么呆在克里斯顿,这样来说欧利瓦还存在支持自己的人,不然大可把自己带回去。

胡安娜不给阿狄丽娜承诺,因为语言对于她们二人而言是多余的,正如她所言,她们的心在一起,无可分离。

章一百七十三:女王(其四)

“请等一下。”胡安娜正准备前往卡普兰为她编织的囚笼,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几个押送者回身看到是克里斯汀,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听从她“等一下”的要求。然而克里斯汀才不管那么多,回想威廉里奥抖官威的样子,昂首挺胸:“我说停下来你们没听见么?”

几人还真被她唬住,停下脚步。

“你们也许听从卡普兰大人的安排,但也别忘了克里斯顿将来的女主人是谁。”克里斯汀在心中给路易道歉,这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借助路易的名头了,“退下,让我们谈谈。”

几人面面相觑。

“我不难为你们,几分钟而已,你们可以在旁边等着,我们就在这里谈。”克里斯汀面色缓和一点,这个时候不能把人逼的太紧。

那几人对视一眼,退开几步,意思是被克里斯汀这一套劝服了。

“女王陛下。”克里斯汀确定几人退到听不清楚她们谈话的距离后,弯膝对胡安娜行礼。

“哦?”胡安娜的兴趣被挑起来了,她俯首回礼,“哈默尔恩女侯爵阁下。”

“请放心,我会让医生帮阿狄丽娜小姐把橄榄石取出来,她的健康不会受到威胁的。”胡安娜万万想不到克里斯汀开口竟然是这个内容。

“谢谢。”胡安娜意外之余倒是没忘了道谢,“你刚才称呼我为女王,你认同我的身份?”

“嗯。”克里斯汀点头。

胡安娜闻言发笑,这次疑惑的成了克里斯汀,追问缘由的也成了她。

“我笑你和路易·米兰描述的一模一样。”胡安娜说,然后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位女性谈论她的未婚夫,故而补充:“我和他只是境遇相似的惺惺相惜而已。“

“那个,我能问你问题么?”克里斯汀太迫切,太急切得到答案,根本没有在意本来装也该装出来的对路易话题的在意。

“既然你帮我关照狄丽,又承认我为女王,我必定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做欧利瓦的女王?是因为讨厌理查么?”克里斯汀今天一直抱有疑问,而且不知为什么,她认为胡安娜可以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坚持做欧利瓦的女王,就以女王之礼待我?”这下胡安娜彻底理解了路易所说的“你永远搞不清楚克里斯汀·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这话背后的无奈了。

“我不太懂法里或人情,该谁来做欧利瓦的王位也和我无关。”克里斯汀解释道,“我称呼你为女王,因为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尊重。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并将之践行下去的人值得我的尊重。”

“值得么?”胡安娜自言自语。

“所以,到底为什么?”克里斯汀催促道。

“因为我是国王的女儿。”胡安娜的回答简短有力。

“哈?”克里斯汀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看着克里斯汀茫然的样子,胡安娜进一步解释:“我是国王的女儿,我姐姐若在世,我是公主,无缘王位,那么我应该会很高兴能够嫁给理查阁下。但是我的父亲和姐姐都不在了,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成为女王,享受王位带来的荣光与权力,为治理国家的责任风奉献自己就是我应该做的。”

“我,我因为不愿意承担责任,连同权利一起放弃了。”克里斯汀小声说。

“什么?”胡安娜知道克里斯汀跟阿尔费雷德断绝收养关系的事情,却不了解内幕,更想不到是克里斯汀主动。这在她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很难想象么?”克里斯汀小声嘟囔

“是的。”胡安娜说,“至少我无法放弃女王的权利。”

克里斯汀听闻“权利”一词尚且没有太深感触,但闻及“责任”是心悸不已。

“怎么会”

“是真的,我刚才没有否认卡普兰阁下的话不是么?我的确无从放弃女王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权势。不过我不引以为耻,大部分人都不能放弃。相应的,我会承担责任,我也有这个能力,我可以治理好欧利瓦。”

“如果我是你。”胡安娜审视着克里斯汀,“不仅不会放弃公主的身份,还会主张自己更进一步的权利。”

“更进一步的权利?”克里斯汀察觉到胡安娜话里有话。

“如果你是欧利瓦的公主,作为国王唯一的女儿,你将拥有比公主更加具有诱惑力的权利,当然,也要承担更加沉重的责任。”胡安娜已经把话说到不能更加露骨的地步了。

“但是亚历山大”

“对啊,你生在亚历山大。”胡安娜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把话题从危险的悬崖边缘拉回来。

“我对理查阁下倒是没什么额外的感情,如果我还是公主,享受的是公主的权利,承担的是公主的责任,他绝对是我丈夫的理想人选。”胡安娜的侧脸有些凄凉。“可是女王的婚姻总是要在巩固统治的基础之上的同时保证独立性。卡普兰阁下对理查阁下的谋划”

“我知道一些。”克里斯汀其实还在回忆刚才的内容,现在的所有反应都是下意识的。

“那就好说了,他是一个公主理想的丈夫,却不是一个女王理想的王夫。”胡安娜总结的言简意赅,“‘八极’之一的世界第一军事强国克里斯顿王妃,哪怕只是王弟的夫人也是比欧利瓦这个政局不稳的欧罗巴诸国之一的女王做起来显赫舒坦。但是我的选择是欧利瓦。”

“”克里斯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哈默尔恩女侯爵阁下?”

“那个”克里斯汀欲言又止。

“我们如果继续耗下去的话”胡安娜暗示性的向克里斯汀背后挑挑下巴。

克里斯汀转头,不远处的那几个侍卫开始躁动,她们聊的时间有些长了。如果她真的想问什么,最好快一点,不然就会失去机会了。

“亚历山大”克里斯汀小心翼翼的开口,言辞十分谨慎。

“果然是这个吗?”胡安娜有点后悔提到这个了,“你觉得我所说的比公主更大的权利和责任由谁赋予?资格由谁承认?”

“法律?”克里斯汀答道。“或者人民?”

“这是现在流行的答案。”胡安娜点头,“但是在过去这个答案会是圣迪欧斯·索罗斯。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会发生变化的,重要的事让这个答案承认你有资格,明白么?”

“路易·米兰对我多有照顾,我就把对他未婚妻问话知无不言当作是对他回报的一部分,另一部分狄丽也一直做的很好。但是以后,请转告他请他另寻方法。我们谈话中不该外流的部分也希望女侯爵阁下可以闭口不言,这是交朋友的原则。”

对于胡安娜这句“明白么?”,克里斯汀没有给出答案。胡安娜也没有指望她给出答案,看克里斯汀还需要消化的时间,胡安娜搬出准备好的说辞,主动结束了谈话。也给探头探脑的押送员们结束了困扰。

克里斯汀是在迷雾中徘徊了整整十二年都没有找到出路的旅人,这样的人在发现新的前进方向的时候不会兴高采烈的冲上前去。他们会踌躇,会迟疑,不敢相信自己找到的是正确的方向。如果指出方向的是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这样的犹豫则会加剧。

所幸克里斯汀现在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她有的是时间思考和做出选择,所以她把这个颠覆她所有想法的危险道路暂时埋藏在心底,对玛姬也守口如瓶。

公爵一家在弥撒结束后回宫,克里斯汀将发生的一切除她跟胡安娜对话中不能说的部分都告诉了弗蕾姬亚和路易。正如卡普兰预料的一般,弗蕾姬亚虽然找罗伯特又谈过了,但是罗伯特表示这件事都是卡普兰一个人的主意,他绝不知情。卡普兰因此被罚款,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路易倒是无所谓这快搞成阳谋的明显针对他的阴谋,还为胡安娜这位难得的好友四处奔走。最终罗伯特暗示他别再折腾,对胡安娜的“保护”只是暂时之举,九月份她如果想要继续去皇室学院读书,他是不会拦着的。他不好推翻之前承诺过允许胡安娜在克里斯顿呆到她想走为止,然而赶不走也不能让她在克里斯顿的领土上出事。

阿狄丽娜没有健康上的隐患,橄榄石只用药物就被催出体外,然后她被遣返。克里斯汀和路易去送了行,然而也只是送行而已,进一步的事情,他们也无能为力。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大概是偶然提起卡普兰和胡安娜时,路易和克里斯汀的一段对话。

“亨利叶特·卡普兰自以为是忠臣,然而她其实只是个家臣的水平,她的思维还狭隘的停留在柯兰多和福兰德的民族争端上。还声称是为了克里斯顿,殊不知她才是贪恋权势不愿放手的那一个。”

“但是她这么指责胡安娜。”

“胡安娜说权利和责任相生对么?克里斯汀,既然相生这二者就分不开,没有谁能只拥有前者而罔顾后者,历史上这样的人没有一个统治长久的。”

“只追逐后者的呢?”

“那不是傻子就是圣人。”

“胡安娜就是两者都要承担的那种,不仅美丽而且智慧。”

“是吧,我也觉得她很好看。”

“你脑子里就只有美貌的女人么?那我相貌平平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克里斯汀,我想说的是,胡安娜美,却不因美貌而美。”

“那不还是美么?”

“你简直不可理喻!”

“到底是谁不可理喻”

如此,因为相交不深,胡安娜种种,终究是没能在明面上他们留下太多的痕迹,路易和克里斯汀,回归了半月影塔的日常。至于潜藏的东西,距离发酵,还有好长一段时日。

章一百七十四:KP

如果要问克里斯汀偌大的克里斯顿宫哪里最吸引她,那她的答案既不是被精心养护,随时更换最时兴设计的花园,也不是散发着荷尔蒙气息,飘扬着汗水的训练场,而是宫廷图书馆。

亚历山大宫的皇室图书馆不在皇宫里,而是和市立图书馆是一体的,对全世界公开,克里斯汀虽然也喜欢在那里消磨时间,但是皇宫和图书馆的距离使她没办法随时前往,而皇宫里的小图书馆是没有办法满足她的求知欲的。克里斯汀作风老派,对纸质书情有独钟,所以对网络阅读很不感冒。

所以当她得知,克里斯顿的王室图书馆和首都市立图书馆分开设立时,可以说激动的欣喜若狂。而图书馆带给克里斯汀的,也不仅仅是知识,还有意想不到的邂逅。

这是她第三次在图书馆见到罗伯特的学术顾问,那个挑染紫色带面具的奇怪杀马特。前两次她都因为当初他也在劝自己跟路易解除婚约的人里,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远远的颔首算作示意,然后被他仿佛x光一般的视线贯穿,背脊升腾寒意。但是今天,今天她真的没有办法可以保持距离,因为他手里那本《欧利瓦王朝纪实》是她今天的目标。这不是一本很常见的书,至少整个克里斯顿王立图书馆就只有三本,而借阅记录显示,目前她能找到的,恐怕只有他手里的那一本。

认识胡安娜之前,哪怕是玛姬,都只是给克里斯汀指出一扇门活着一扇窗。胡安娜却告诉克里斯汀,她说不定还可以把墙拆了,自己造一扇门。虽然克里斯汀听到了她的建议,而且也只是听到了。但是她对胡安娜的兴趣大增,想了解她更多的东西,这种兴趣还蔓延到了欧利瓦,这个胡安娜的祖国上。《欧利瓦王朝纪实》,是记载欧利瓦王国历史的权威性著作,但是为什么印刷数量如此之少呢?答案很简单,它太枯燥无味,其实就是由历代欧利瓦国王书记官的日常记录整理而成。欧利瓦语原文的大概还多些,翻译成亚历山大语的译本委实不好找。毕竟这种书籍,除了用于专业的学术研究,一般是人是不会把它当成兴趣读物阅读的。

克里斯汀在出口向杀马特询问和就此打道回府之间纠结。她其实还有点小小的侥幸心理,如果是绅士的话,身边有一位年幼的女性站着,总不好一直不搭理自己吧,只要他问自己“小姐,您在这里是”,她就可以顺势提出借阅他手里那本书的请求。哪怕这个男人不是好相与的,大概也会顾及自己的身份?她是罗伯特和弗蕾姬亚亲口认证的贵客,这位好像很尊重他们,那对自己也该看看佛面?

然而事与愿违,杀马特仿佛克里斯汀是空气一般,捧着那本书看了二十分钟有余也不舍得赏给她一个眼神。奇怪的是他身上倒是没了前几次见面时的那股子凌厉气质,至少克里斯汀不觉得这次面前的男人难以相处。而且他现在居然靠着书架用手臂支撑那本厚厚的大部头,都不带挪窝的,要知道他旁边不到五米就是舒适的座位啊。

克里斯汀的小算盘落空,加上被人无视,不免有些气恼,抱着让这人吃点苦头,最好抽筋的小性子出言提醒:“先生,旁边就是阅读台,您可以到那里去看。”

“哦,知道了。”结果杀马特的回答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他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不过克里斯汀明白了,因为她在遇到喜欢的书籍的时候也有差不多的经历。这人大概是浏览书架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本,被吸引了就直接抽下来看,沉浸在内后不可自拔,甚至于忘了自己保持着一个等一下绝对会抽筋的姿势。

共鸣这种感受就是这么玄学,克里斯汀竟然因此对这个人的印象有了点改观,喜欢书籍的人总不至于都是坏人。然后开始好奇他能够这样支撑多长时间。于是她从附近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其它的欧利瓦相关,摊在阅读台上开始阅读。

刚开始的时候,克里斯汀还是不是朝杀马特的方向瞟几眼,现在她想看这人出洋相的心思没那么浓厚了。更多是好奇这个人对知识的渴求能麻痹精神到什么样的程度,是否足以让他彻底忘怀肉体的痛苦?

不过克里斯汀很快也被书籍装了进去,等她再次抬头时,夕阳的余晖已经从五层楼高的藏书室斜窗缝里挤进室内,不过主光源已经被不知何时启动的室内照明取代。她竟然和这人较劲(是她自己单方面较劲)了一下午?

克里斯汀舒展双臂准备伸个懒腰,这种不怎么淑女的动作对哈默尔恩女侯爵而言时家常便饭。然而她忘记自己也保持一个姿势近一个下午没有换过,于是,克里斯顿未来的公爵夫人,以一个非常不优雅的姿态从椅子上跌落,重心不稳趴倒在地。

“看起来是我赢了。”杀马特从衣袋里抽出一枚印着圣迪欧斯·索罗斯文的大写字母kp的书签夹进那本《欧利瓦王朝纪事》。然后用极尽轻柔的动作分三次把之间看过的书页合拢。

克里斯汀身子骨结实,这么一摔本不打紧,非常不幸的是,想看人抽筋的她反倒自己抽筋了,再加上倾涌而来的麻意,一下子冲开了克里斯汀的泪腺,这可比她被刺杀时手臂的疼痛要难受一百倍。她腹部着地,四肢滑稽的摆成大鹏展翅,最可笑的是,藏书室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她还啃了半嘴羊毛。

可恶的杀马特!克里斯汀愤愤不平,他肯定早就注意到自己的意图,然后按兵不动,从一开始看好戏的人就不是她!

杀马特还算是有点儿良心,看够戏了之后伸手想拉克里斯汀起身。被倔强的女侯爵无视,她撑着背后的座椅缓慢起立,每一步麻意都直冲天灵盖,激的她涕泗横流。

杀马特饶有兴致的看克里斯汀挣扎起来,收拾妥帖自己状况横出的外表,然后把《欧利瓦王朝纪实》递给她:“喏。”

“喏什么喏啊!”克里斯汀小声嘟囔着,“阁下明明都看出来了。”

“可别说我坏心眼,先想看人笑话的人是你。”杀马特说。

“你知道我想借这书?”克里斯汀追问。

“不然女侯爵阁下何苦盯着我这么半天。”沙马特说,“想来你因为和路易殿下的婚约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最近又出了那位胡安娜陛下的事,只能是为了借书。”

“我可是想看你出洋相的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能说出‘只要不隐瞒我,并且给我带来好处,那利用我也无伤大雅’这种话的人不会无聊到那个地步。”杀马特道。

“胡安娜陛下?”克里斯汀注意到了这个称呼。

“在下作为克里斯顿公爵的学术顾问,主要负责文史法哲,按照欧利瓦的法律,胡安娜陛下是顺位继承人,理所当然的女王。”杀马特解释道。

“你意外的好相处?”克里斯汀囔囔自语。

“我一直认为自己足够平易近人。”

“哪有,之前明明”克里斯汀话到一半停了下来,之前她因为婚约的事对这个人的印象带着偏见,不是先入为主也不会随便希望哪个人出个洋相比较好。而且这人不好相处的印象也有他奇怪衣着的原因,其中那个材质不明的面具最是诡异。还有,这人难不成是天生的面目凶恶?

“嗯?”杀马特还等着她的下文。

“你的眼神是天生么?”克里斯汀问道。

“天生的因素有,罗伯特说我不好立威,也建议我”克里斯汀竟然从杀马特的语气中听出了沮丧和无奈。

“你这完全是搞成反效果了吧,立威过度根本没有人敢接近了。”克里斯汀说,“那之前那次说话”那么冲还那么讽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意思是那是安排好的台词,他照剧本演而已。

“抱歉,我受第一印象影响太大了。”克里斯汀闻言,觉得自己虽不至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也因为刻板印象对着人多有误会,“阁下怎么称呼?”

“人类凭借第一印象对其他人做出评价虽然缺乏正当性,但确实普遍现象。”杀马特说,“在下kp。”

“”克里斯汀忍住吐槽这个不知是简称还是代号的名字,其实她想吐槽的何止是名字,还有装束以及那个诡异的面具,不过她今天本来就够失礼和理亏的了,“kp先生。”

“直接叫kp就好。”kp倒是挺自来熟的,“女侯爵阁下挺爱看书,这个年代,爱书之人少见,还愿意啃纸质书的就更少见了。”

“个人喜好罢了,而且没少被说无聊。”克里斯汀想到路易,他不止一次说自己是活在上个世纪,连电子游戏都不碰。

“这个。”kp食指轻点在《欧利瓦王朝纪实》的封面上,“可不是什么轻松读物,也不怎么用的到。”

“我看书不怎么挑的,至于用处,我觉得有趣就有用。”克里斯汀有点儿心虚,玛姬被法条的时候她凑过去,没几分钟就昏昏欲睡,至少她对法律书籍是没什么兴趣的。

“书籍和知识的功利性与非功利性是恒久的命题。”kp点点头,“很多人都会陷入这个怪圈,原来如此,‘有趣就行‘么?”

“和你聊天也很有趣。”克里斯汀微笑,“谢谢你kp。”

“不足挂齿。”kp说。

他朝克里斯汀身后指了指,克里斯汀回身,看到墙上的古董钟菱形的最短臂停在十一点半的位置上。然后克里斯汀听到自己腹部传来的尴尬声响,她好像从中午就没有吃法了。而且这么晚未归,玛姬她们大概快急疯了,她立刻奔向门口。

“我先回去了,kp!”克里斯汀用图书馆能容忍的最高声音喊道。

“克里斯!”kp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还是道行太浅,不然不会区区一个下午不换姿势就摔成那样,这种事,习惯了你能坚持一天!”

克里斯汀可能听见了,也有可能没有,至少她没有回应。

“今天就到这里了么”kp自言自语,转身回到书海之中。

章一百七十五:朦胧

威廉里奥倒下的猝不及防。

虽然全世界都对亚历山大这位皇储的身体情况有所耳闻,但是当威廉里奥在接待欧利瓦的卡洛斯亲王亲眼见到威廉里奥在说话间就晕倒也是吃了一惊。卡洛斯亲王本能的觉得这是一场政治暗杀,毕竟他的哥哥胡安六世王位未稳,这种时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然而陪同接待的亚历山大新宫相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冲出去接住皇储,然后将他扶靠在椅子上,催动终端叫来医生,期间还是不是翻看威廉里奥的眼皮查看情况,仿佛这一切他已经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然后弗朗西斯才向卡洛斯亲王保证这只是皇储因为最近操劳过度外加换季的常规生病,绝不是什么政治谋杀。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是卡洛斯亲王被皇帝亲自接见安慰,又得到了体面的解释,加上他是来友好访问而不是树敌,卡洛斯亲王就把这事轻轻放下了。然而同时也不由得感叹,亚历山大虽然幅员辽阔,国力强盛,唯一的继承人竟是这么一个病秧子,不论他如何有才名,如此孱弱,一旦又什么三长两短,亚历山大要如何在君主病魔缠身的情况下维持如今的国际地位?

弗朗西斯从卡洛斯亲王离开前同情掺杂着算计的眼神中把他的心思参透无余。他算是内心刻薄,极易用“无聊”一词形容别人的人。但是费利佩所想,弗朗西斯却没有否认的打算。威廉里奥体弱是事实,无法掩饰无从逃避的事实,现在亚历山大虽然是冬天,然而平均温度也有二十摄氏度,加上威利卡洛庄园绝对是全国供暖最得力的设施之一,用换季流感来解释威廉里奥这场病未免牵强。

“所以说,病因?”连宫相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发问时一闪而过的迫切。

“是感冒。”御医回答的很忧犹豫,话里有话。

“烧到三十九度?”弗朗西斯反问,他等着御医的下文。

“殿下是早产加难产,发育不足,对任何一种引起感冒的病毒免疫力都比常人要差,抗体的活性以及持久性也很微弱。”御医说。

“这次未免太过。”这些情况弗朗西斯本身都清楚,他现在又权限查看威廉里奥以前所有的病例,没有哪次感冒引起的发烧能这么严重。

“这是急病,看似迅猛,实际上如台风过境,只是一阵,本身危害不大,我已经做过处理,殿下很快就会退烧,只是”

“说。”弗朗西斯不讨厌故弄玄虚,但不是谁都有资格在他面前话说一半。

“可能存在心理因素,宫相阁下跟殿下走得近,可知道殿下最近为什么事困扰?”御医说到,病人对病魔的抗争意志很多时候也起决定性作用。

“你回去吧。”弗朗西斯却不愿多谈,草草应付着安排人送御医出门。

御医所谓”心理因素“话一出口,弗朗西斯就迅速察觉了症结所在,威廉里奥情绪低迷持续了大概一周,别人看不出来,因为皇储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几乎和他形影不离又跟琼琴芬学过分析心里的弗朗西斯,同时还和威廉里奥有着奇妙共鸣,威廉里奥的心理变化是不可能瞒过他的。

弗朗西斯一周前的早上拜访威廉里奥,发现皇储的眼睛红得像前一段时间亚历山大国家科学技术开发局的载人飞船从火星带回来的石头,他有幸目睹,那玩意儿在火星遍地可见,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实际用途也不大,但是泛着一层朦胧的珠光红光泽,因而受人追捧,被以新皇后的名字命名。

“梅丽石”一般的红色和威廉里奥深不见底的蓝眼睛,以及皇储脸上毫不掩饰的愁容,都昭示着这张未加修饰依旧多目的脸的主人一宿未眠。威廉里奥不想瞒弗朗西斯,也不一定瞒得住,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却都不点破。在那之后皇储虽然可以略施粉黛掩苍白的脸色,却需要动用自己的应变能力去隐藏精神不振。

直到今天威廉里奥晕倒,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克里斯汀,他非常肯定皇储精神状态不佳的罪魁祸首是被流放的皇室私生女。不管处于什么目的,弗朗西斯把狄奥多拉之死的幕后黑手告诉了威廉里奥,但他认为应该瞒着克里斯汀。在新宫相眼里,克里斯汀也是诸多“无聊之人”之一,甚至比大多数人还要幼稚,她一定会坏事。如此不如先斩后奏,对梅丽珊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之后再告诉克里斯汀,这样一来彭德拉根兄妹大仇得报,也不用担心流放公主的“悲悯”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威廉里奥认为弗朗西斯说的对,然而这句话是废话,因为他不想也做不到瞒着克里斯汀。弗朗西斯于是不再劝,这是件好事不是么?可以让皇储趁这个机会看清楚他这个妹妹也是“无聊之人”,不值得天之骄子掏心掏肺的真诚相待。

可惜,弗朗西斯忽略了克里斯汀可能对威廉里奥造成的影响,威廉里奥居然因为她的妇人之仁放弃了刺杀计划。弗朗西斯知道他的计划起了效果,兄妹之间的裂痕显而易见,但是他不能主动去推动这个裂缝的扩大,一是克里斯汀对他们不是什么必须除掉的障碍,二是他做什么都没有自信逃过威廉里奥的洞察力,三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是梅丽珊克一党,他的背叛绝对让那位皇后陛下欲除之而后快。

“小婶婶,克里斯”病中皇储的呓语打断了宫相的思绪。

“威廉里奥。”弗朗西斯握住威廉里奥露出床边的一只手,触碰的瞬间他感受到威廉里奥满手的凉意,以及更加冰冷的金属?是圣礼节的交换礼物。

“弗兰,弗朗西斯?”威廉里奥的瞳孔聚焦了一瞬,然后视野又归于朦胧。

“是我,殿下。”弗朗西斯毫不犹豫的回应。

威廉里奥侧过身,他的手也从弗朗西斯指尖滑落。弗朗西斯立时起身告退,因为接下来这个过程,威廉里奥不希望任何人陪伴,任何的陪伴也毫无意义。

隔着一扇紫玫瑰纹样雕花的白漆门,宫相隐隐约约听见皇储的抽噎声。他没有进去劝慰的打算,如果有人怜悯雏鸟出生万难凿开它的卵壳,那么它将永远失去翱翔天际的资格。如果有人不忍幼虫破茧艰辛而剪除它的硬茧,拿它就被宣告失去羽化成蝶的可能。所以弗朗西斯不能这么做,他好不容易遇到的“拥有有趣灵魂的人”,可不能这么白费了。

对于养蜂人而言,是否将蜂蜜出售换得钱财的时刻最为开怀?弗朗西斯·佩恩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绝对不是。养蜂人最沉迷的,是从蜂巢引出蜂蜜的那一刻,只有这个时刻,可以谓之“丰收的喜悦”。

属于养蜂人弗朗西斯的“丰收的喜悦”第一次到达,就是他再度推开雕花木门,看到收拾一新的皇储对他坦言:

“对于克里斯,我大概用错了方法,弗朗西斯,我不该渴求让她理解我,这是不必要的,我既然是为她好,只要她听从了我的,并获得了好处,这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而且,方法手段不论。”

“就像你对其他人和事一样。”弗朗西斯满意的补,看来他收获的是一只黑天鹅,或者黑蝴蝶?这不重要,不如说本来惹人厌的那一簇仅剩的白羽或白斑终于是消逝无形了。

“取消刺杀计划是我企图和她达到理念上一致的最后一次妥协。”

正该如此,弗朗西斯想。

“不过她的问题应该是一段时间以后再考虑。”当下有更要紧的问题。

“梅丽珊克。”弗朗西斯吐出这个名字。

章一百七十六:江歇

“臣礼部外务(驻外)司少郎(驻官),大周美尼德大使馆常驻大使弄令(1)启倾尊陛下,朝阳公主殿下:

臣已与前任大使刘楚成大人完成常驻大使职务交接,未有不妥之处,刘大人不日将启程返周,随行人员名附文后。

臣起自宗周西南楚属寒微之地,蒙宣宗崇尊圣恩,承楚宪王阿莎兰明策,始开我霍爽族民智。引电器、塑新路、推文字、兴学校,至十万里巍巍欄虿山,滔滔阳淌河,得闻文明之音,悟信达之事”

江歇忍住抽搐嘴角的欲望,把这封洋洋洒洒三千字还没进入主题,甚至有些文意不通的报告进行电子备案。这是他进入紫宸殿工作的第三天,基本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工作。作为炎天宸诸多随侍之一,他的工作性质,一言以蔽之,就是“次机要秘书兼生活助理”。前一半的任务是将被送进紫宸殿的一部分加密公文导回正常文字,再录入数据库备案,“次机要”是指他负责的公文属于够级别加密却非国家一等机密。而后一半的工作至今还没有展开,用袭香的话说,他的后一部分工作还出于岗内培训期,要想妥帖的安排好讲究的公主殿下的生活,摸清楚她的脾气秉性,他的功课做的还不够,以至于他至今还没见到过自己的老板。

“袭香大人。”等到这篇加密解码解到一半,江歇终于忍不住打扰和自己同处一室的紫宸殿第一女官。

由他代替姐姐入职紫宸殿其实并不符合规矩,不过袭香急于和宫学派和解,于是也就将徐芳甸弃职出走,江歇偷梁换柱一事压下来。不仅如此,她还亲自负责江歇的实习教育,从炎天宸的行事作风,到紫宸殿的人际关系,她都事无巨细的教给江歇。她将江歇带在身边,把他的办公地点和自己安排在一起。如此尽心,让本来因为姐姐和她有嫌隙而心存疑虑的江歇都感激不已。他本身就为人机灵,处事圆滑,见谁都面上带笑。也是因此,袭香和江歇很快熟悉起来,相处的很是和睦。

“什么?”袭香继续埋首手上的工作,却腾出脑子来回答江歇的问题,是她有言在先,让江歇有事就发问的。

“这个弄令,就是咱们大周驻美尼德的大使,怎么不用通行官话写奏章?亏的是我文言还过得去,这要是换了没有文言修养的解码员,不是要被气死?”

“她啊,是楚国霍爽族出身,哪怕在综合比较落后的楚地,也是最后开化的一波人了。当时在楚国推行近代化是最难的,他们那号称“万族领”,虽不至于有一万个民族,但也是真正的‘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大周一半以上的民族都是聚居在楚地,那又崇山峻岭、大江大河。但是再难也磨灭不了宣宗陛下改革的意志,当时的楚王阿莎兰更是也是深明大义,强强联合之下,终于是把最不开化的地方开化了。弄令的父亲是霍爽第一个靠进兴兆大学的,她则是第一个在皇畿担任高级官员的,他们当时推行的还是文言,后来全改通行白话之后他们那也保留了文言传统,算是感念宣宗陛下吧。不过弄令大人本人是美尼德问题专家,她精通美尼德语言,文言上不是本家,不通也不奇怪。”袭香不愧相门出身,朝廷里数得上的官员的家世背景她都如数家珍,张口就来。

“原来如此。”江歇若有所思,“我这几天也没少见文言的报告,之前是万万想不到还有文言的加密方式的。”

“老人总有老人的矜持。”袭香说,“文言是咱们的文化根基,不能抛弃也不能全盘延续,如何保持好这个平衡,是个长久的课题。”

江歇起身,替方才说了一大段话的袭香倒茶,让她润润嗓子。他心思奇巧,那一手在御厨面前都不输人的好厨艺和这一手茶艺也是袭香放心让他贴身照管炎天宸的原因之一。本来徐芳甸进来,袭香就是想给宫学派一个面子,让她占一个名额,因为她晓得芳甸是个刺头。没想到换了江歇竟然这样妥帖,算是意外之喜。

“她还说了什么?”袭香或多或手会记一些经手的公文,跟炎天宸说话时减轻公主再去翻一波资料库的事。

会送进紫宸殿的公文绝对不是国家一级机密,而是给炎天宸练手学习政务的边角事。真正要让她知道的大事,炎倾都直接对女儿耳提面命,询问她的意见,引导她处理事务的思维,不会草率行事。所以袭香和一种秘书,就要在这浩如烟海的公文里过滤出有效信息传递给炎天宸,真正炎天宸过眼的报告,都是边角料里显得重要的好料子。

“哦,弄大人”

“可不是弄大人啊,霍爽族采用父子母女连名制,下一代名字的首字是上一代的最后一个字,只有名字没有姓氏,不能分开来你念。”袭香提醒江歇,“弄令的母亲叫英弄,她的女儿叫令蓓,其实用的字已经不是霍爽族的音读文字而是汉字了,但是命名风俗还是延续下来的。”

“好复杂啊。”江歇这几天从现象这里接受的信息量大过以往课堂上十几天的内容。

“大周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国家,因为地大物博,各处的文化风俗都不同。你在这个国家的继承人身边工作,博闻强记是最基本素养。”袭香提点江歇,“接着说吧,她还讲了什么?”

“她说她到任后美尼德皇室接见了她,但是她没有见到美尼德皇帝高米德三世(2)陛下,乌尔地区的苏什国挑衅美尼德,战端即起,皇帝陛下前往督战了。她写下这封报告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美尼德得胜。”江歇一边把弄令冗长的加密奏章解码成可以阅读的内容,一边录入电脑,同事还从中提炼出有效信息告诉袭香。手下却丝毫不乱,语言组织也不受影响,可以完满的表达。

“美尼德这几代皇帝的国策都是扩张,谁知道究竟是苏什挑衅,还是有什么人暗箱操作。”袭香沉吟道,“高米德三世称得上雄才大略,野心却也是昭然若揭。”

“因为战事,接见弄令大人的是高米德三世指定的监国,阿纳希塔(3)皇后。”江歇眉头一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看到的内容,“她写这位皇后陛下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风姿绰约,相反已经可以用‘半老徐娘’来形容,她和皇帝之间十五岁的年龄差可以清晰的辨别出来。由于初掌国事,这位皇后的执政能力也不得而知?”

“十五岁,是指皇帝比皇后大十五岁?”江歇问到。

“是反过来,高米德三世即位不过四年,今年二十九岁。”袭香说,“阿纳希塔皇后是他叔叔,前任皇帝庞大后宫的一员,高米德三世即位后接管了这个后宫,并且打破美尼德后宫地位低下的传统,破天荒的册封这名比自己大十五岁的女性为美尼德立国以来第一位皇后。”

“这”江歇欲言又止。

“你的路还长着呢。”袭香看着后辈纠结的表情轻笑,“国外的事也很复杂,你不用理解,但要习惯各种在你的认知里不符合‘常识’的情况。”

江歇若有所思,接下来的时间都在消化这一事实。在之后的日子里,这样的对话发生过很多次,他能感受到袭香是何等用心的培养自己,在自己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日积月累,他不断成熟不断提升的同时,也更加感怀袭香的栽培,并在大姐和袭香两边从中斡旋。等炎天宸登基之时,宫学派就不再是袭香的阻碍,而是成为了她坚实的后盾。

章一百七十七:前奏

“博瑞斯的平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克里斯汀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把正埋首在书山辞海中的kp唤回俗世,正欲翻页的手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或者说反问。

“嗯”克里斯汀看上去没指望kp会回应她的自言自语,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回神了,阁下。”kp提醒到。

自从在克里斯顿的王立图书馆见过kp一面之后,克里斯汀发现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频率突然走高,其实就是,她越来越容易在王立图书馆见到他了。克里斯汀的求知欲促使她不断就疑问向这个看起来懂得很多的人提问,kp似乎也乐于解答。不用久而久之,几周之间,两人就熟络起来。

“哦”克里斯汀终于答话,“因为我,你怎么染了个绿色?”

她的注意力被kp前几次见面时还是泛着蓝莹莹紫光的挑染辫子吸引了,她坚信不是自己的记忆力出现了偏差,昨天它一定不是绿的,不是这种难以形容的干枯稻草般的配色和质感。

“哦,这是个失败的实验。”kp满不在乎的说,就好像头发被变成柴草堆的人不是他一样。

“实验?”

“你知道我是和平岛学园出身吧。”kp说。

“不知道,你以前没说过。”克里斯汀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你现在知道了,简单来说,我有个学妹,是搞色素的,然后她的新课题是人工合成对人体害处尽可能小的人造色素。然后她总需要试验,就先把合成的色素做成染发剂给我寄了过来,再然后就”

“所以说是失败了么?”克里斯汀无语凝噎,“和平岛还管染发剂研发?”言下之意是克里斯汀一直认为和平岛学院作为学术圣殿是什么生物科技,信息迭代之类的她认识单词却搞不懂意思的课题的研习场所。

“是人造色素,不只是染发剂,阁下,你知道你每天接触多少非自然色素的东西么?你知道对人体有害的东西,我知道你用的是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对身体害处小,但是不是谁都穿的起你穿的衣服,用得起你的生活用品。这可不是小事,大部分人包括你刚才问的博瑞斯平民,都要被有害人工合成色素侵蚀健康。和平岛会给这个课题拨经费,就是为了尽可能减少人工色素对人体的伤害并降低它的成本。”

kp盯着自己的小友,非常严肃的解释,那股子凌厉的杀气,尽管是一闪而过,但是克里斯汀确信它出现在kp的眼底。

“抱歉,是我把自己摆的太高,太想当然了。”克里斯汀自知有错,立刻端正态度道歉。

“能有自己说错话的认知就不错了。”kp没松口,但也没咬住不放,他知道不能让克里斯汀有高高在上的自我认知,这正是他所厌恶的。同时他也知道这样的自我认知是克里斯汀的出身决定的,她潜意识里被这样的出身束缚,不自觉的把自己摆高,但是当她认识到时就会明白这是错误的,这让他感到欣慰。

“所以,能告诉我博瑞斯平民的生活了吗?”克里斯汀催促道,“你刚才已经说了一些了。”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问这个。”

“我在亚历山大的时候,经常往返于哈默尔恩的乡下,卡梅洛特的街市也经常会去,我妈妈对我说我要保持这个习惯,尽我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她成立的几个基金会已经发展成在各个国家都非常有影响力的慈善组织了。”克里斯汀回忆道,“但是这里是克里斯顿,我不知道自己私自出宫会不会给姑姑添麻烦,所以先”

“探探路?了解一下博瑞斯的市井风貌?”kp替她把话说完。

“嗯。”

“过来。”kp把那手中的袖珍书装贴书定制的丝绸口袋里,放回那摆着一摞它的同类的架子上。

kp离开藏书区,来到图书馆每层都有的餐饮休息区,这是克里斯顿王立图书馆的人性化之处。亚历山大的学者认为宴饮是对知识的亵渎,整个国立图书馆虽然对民众开放,却设有专门的餐饮楼。克里斯汀交待侍者去泡一壶“碧涧明月”,自从狄奥多拉死后,为了缅怀母亲,她也开始学着和碧涧明月。初时还觉得苦涩,习惯后也就渐渐爱上了其间韵味。本身这东西价比黄金,但是炎倾听闻后怜她丧母,前些日子克里斯汀生日东方无双送的礼物正是足足一年份的碧涧明月。炎倾对坦荡的人也坦荡,克里斯汀不忌讳母亲因掺进碧涧明月的钩吻嫩芽而死,她也就坦荡的还送给小侄女。左右这东西虽然产出少又精贵,但是再少她们母女二人也是享用不完的,送人总好过浪费。

“这是贿赂我?”kp识货,只闻香就知是碧涧明月,不过识货是一回事,能享用得起是另一回事。

“聊表谢意,跟你认识以来,我几天时间就比得上以前几个月的长进。”克里斯汀说。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行吧,我告诉你。”kp端详了一会儿手中的碧涧明月说,“你想知道哪一部分,博瑞斯的平民生活这个话题未免笼统。”

“最需要帮助的那群人!”克里斯汀脱口而出。

“博瑞斯没有不需要帮助的人。”kp说,“但我大致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你搞错了。”

“搞错了什么?”克里斯汀诧异。

“博瑞斯的贫民窟的贫民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尽管他们的确需要帮助。”kp说。

“我没有”问贫民窟。

“那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kp也不含糊,不给克里斯汀打马虎眼的机会。

“好吧,我确实想问这个。”克里斯汀只好承认。

“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为什么关于贫民窟的问题你会来问我。”

“我听说你跟一位来自贫民窟的小姐有来往。”克里斯汀说。

“原来如此,你也知道那个流言么?”kp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呈现自我防卫的气场。

所谓流言,是最近克里斯顿宫廷盛行的一桩八卦,男主人公就是身为公爵学术顾问的kp。而女主人公是一位来自贫民窟的社交宠儿瑟妲,以无以伦比的手段跻身博瑞斯交际圈上层,经常出席各种高级沙龙。她经常和kp交流哲学(1)问题,而kp一向深居简出,神秘之极,联系到瑟妲的身份就衍生出很多不好的流言。

“请别误会,我相信你们并不像那些长舌妇(路易语)揣度的那样,我是真的想知道贫民窟的情况。”克里斯汀怕kp误会,连忙解释。

“我知道,我不是怀疑你的动机,向往知识热爱书籍的人不会如此庸俗。”kp安抚情绪激动的克里斯汀,“我生气是因为瑟妲小姐非常勤勉,她和我就像你和我一样,我们来往只因为她好学,而我愿意帮助任何好学之人。出身贫民窟的她幼时没有选择职业的权利,但是当她有选择的机会,希望成为一个足以被人尊重的人时,却被恶意中伤。”

“真是,令人尊敬的女士和可悲的现实。”克里斯汀感叹到。

“阁下,我希望你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对我询问,别用装成很在意某个问题自言自语并且吸引我为你解答这种方法。”kp戳破克里斯汀的小心思,“知识是没有界限的,但是每个人掌握的知识量是客观的,不要对比自己渊博的人使用引导话术,你今天被我识破,只是尴尬。有朝一日被其他人识破,反利用,失去谈话的主导权,最后”

kp“啪”的一声合掌然后摊开:“被人套话,从你的言语间提取对方想要的信息,你就从设局人沦为局中物。或者,爆发冲突,不欢而散。”

“你不用自责,这件事远没有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来的严重。”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可能犯的错误,“你只要发问,起码我是很愿意解答的。”

“我是真的想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但是我已经意识到了错误的方法足以毁掉任何美好的愿望,所以,请让我有所了解。”克里斯汀看着kp的眼睛,真诚的说。

“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的贫民窟有着本质的区别,亚历山大的贫民窟是真的‘贫’民窟。但是克里斯顿,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福兰德族和柯兰多族的争端,反对双方保持良好关系的顽固家伙,不惜失去市民身份也要拖家带口窝在那里。他们非但不需要帮助,反而以自己的‘不妥协’为荣。”kp感受到克里斯汀的心意,于是打开了话匣子,他确实从瑟妲那里知道不少贫民窟的事。

“我以为福兰德和柯兰多已经和平相处了。”

“大部分是的,福兰德的领袖墨洛温已经绝嗣,而我们柯兰多的罗伯特王有一个掺有福兰德血脉的继承人,他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又很宽容。”kp没有必要告诉克里斯汀她已经知道的,他要告诉她她看不到的,“但是没有一件事或者一项决策能让每一个人满意的,更不是纯粹的。我们可以想象,贫民窟顽固的福兰德聚居一处,对面是顽固的柯兰多们,以给对方找不痛快和反对对方一切意见为日常。”

“没有真正贫苦的人么?”

“居住在贫民窟的人就是贫民,你不能因为他们自己选择成为‘贫民’,就否定他们生活的窘境。在这样的情势下,他们也许生活的更加艰辛,但是我的建议,不要随意用你的特权插手贫民窟的事物。如我们刚才所言,博瑞斯贫民窟的特殊性,让那里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跟外面完全不一样,你并不能确认他们是否需要你的插手,同情心是好物,泛滥的同情心则是祸端。”

“那么,所谓的准则是怎么样的?具体的准则?”克里斯汀追问。

“你确定自己要知道的那么详细么?”kp盯着女孩。

“是的,如果我将来,对,我现在不会做什么的,我向你保证。但是我将来要做什么,早些知道总是好的对吧,所以,请告诉我吧。”

“第一,你要偿还你所亏欠的;第二,尽量和‘外面’保持距离;第三,不要被高等人迷惑。”在kp一字一句的吐出这些话后,克里斯汀跟着有重复了一遍,把每一个音节在唇齿间咀嚼,生怕它们失去踪迹。

“谢谢你,我不会鲁莽的,当然,我也有觉悟了。”克里斯汀最后这样说。

是的,觉悟,克里斯汀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不是她的慈善大业,那确实是她未来要做的事之一,但是她已经知道一意孤行的坏处,所以在有切实可行的方法之前,她不会鲁莽行事。她准备好的,是即将亲自前往贫民窟她,而理由则是她的未婚夫,路易·米兰·德文走投无路之下对她的请求。

章一百七十八:请托

让我们把时间轴朝前拨一些,克里斯汀跟kp关于贫民窟的谈话发生前十五小时,劳累了一天的哈默尔恩女侯爵正准备梳洗就寝。苏菲·邓希卡把克里斯汀的假发卸下来,她的女主人真发的长度刚好够扎成一截短短的马尾,如果是平常,这样的发式虽然略显简洁但还算得体,但是今天克里斯汀出息了克里斯顿二王子理查的授衔仪式。

克里斯顿强制规定每个贵族家庭每代要有一人从小服役,在幼校时期被授衔(1)。提出这一制度的亨利叶特·卡普兰认为这是让贵族们不至于彻底游手好闲的办法。当然,贵族老爷是不会高兴自己细皮嫩肉的继承人送进作战部队的,所以这个方案又有对他们的委婉妥协。那就是所谓的“挂衔”,既这些孩子不必年幼离家,而是成年之后才成为保护这个国家的人们的一员,但因为他们年幼就被授衔,以保证他们进入队伍时已经是士官而不是士兵。理查代表王室的新一代接受下士衔,他自己要求归籍于作战部队。

理查授衔作为王室与队伍的亲厚象征,被当成大事隆重操办,可以预料亨利叶特·卡普兰在其中没少下功夫。而克里斯汀不得不因为这个盛事在真发里掺上假发梳成能撑起额冠的造型。这可苦了发质不是很好的她,真发和假发纠结在一起,苏菲好一阵子也没解开,她索性摊开书本,让书籍来缓解自己头皮经受的阵痛折磨。

“可以了么?”克里斯汀感觉脑后已经没有那种一跳一跳的痛感,知道“酷刑”终于结束了,“谢谢你苏菲。”即使对自己的贴身侍女,克里斯汀也贯彻要尊重对方的劳动成果。

“你如果实在不喜欢假发,大可以保持平常的造型,带几件亮丽的首饰,其他人的注意就不会放在你头上了。”属于路易·米兰·德文的轻佻声线慢条斯理的说道,“特别是有你丧服一样颜色和款式的裙子做衬托,亮丽的首饰绝对比你本人的皮囊值得欣赏。”

“擦———”的一声,克里斯汀被预料外的路易跟他刻薄的讽刺刺激到,惯性让她连人带凳子向前滑行了几十公分。太阳穴突突直跳的女侯爵猛然起身转过来怒视她的未婚夫。

“怎么是你?”克里斯汀暴怒,“苏菲呢?”

“喂喂喂,你搞清楚,我可是替你解头发解了半个小时,你迟钝到这么长时间都察觉不到换人了不说,不道谢还吼我?”路易抿起嘴唇,可以看出心情不怎么舒畅。

“您可别怪我啊,克里斯阁下,小公爵既然愿意帮您解头发,那我怎敢不从命呢?”苏菲·邓希卡听见里间的声音,进门解释,完了还吐吐舌头,尽显俏皮之态。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克里斯汀叹气,笑着摆手叫苏菲下去。

“我能在这坐一会儿吧。”路易说。

“这里未来会是你的宫殿。”克里斯汀为路易拉开凳子。

方才她确实被路易的态度和行径惹恼,但是不消片刻她就明白了已经跟自己相当亲厚熟悉的未婚夫为什么又摆出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克里斯汀了解路易不算深,但至少知道刻薄是克里斯顿小公爵掩饰自身不悦和痛苦的面具。而他心情不佳的原因,连克里斯汀都看的出来亨利叶特·卡普兰希望通过今天的授衔仪式来昭示继承尚武之国克里斯顿精神的是理查王子而非他的哥哥。所以,克里斯汀决定今天对路易宽容一些。

“我的宫殿么?”路易苦笑,“他们本来就已经开始站队了,经过今天这么一出,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克里斯汀没说话,也么问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她不希望得到“整个克里斯顿宫廷”这个答案,路易想必也不想说。

“你能帮我个忙么?”正当克里斯汀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时,路易又开口了。

“愿闻其详。”

“你身边的艾丽·莫什小姐,能借我一用么?”

“你想干什么?”因为路易平常的轻佻态度和时不时的荒诞行径,由不得克里斯汀不想歪,她防备的反问。

“你别多心。”路易察觉到克里斯汀在想什么的时候觉得好气又好笑,“我想让她帮我送一些东西,听说她非常稳重。”

“什么东西需要你从我这里借人去送?”路易就算被宫廷冷遇也是名义上的克里斯顿小公爵,还没落魄到需要管未婚妻借人送东西的地步。

“一些钱,我在贫民窟有资助对象,我信任的人大多数被卡普兰监视了,我不能冒险,让人知道我跟贫民窟有往来的话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我在行善举的,至少卡普兰绝对能把这件事包装成我行事不得体,跟贫民窟的小偷强盗来往什么的。”路易解释道。

克里斯汀认真的听,在路易说完后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就那么看着路易。路易被她看的发毛,不由地说:“你要害怕被卷进来名誉受损大可拒绝,不必介怀我。”

“我敢为了你的恩情拒绝我克里斯顿王室外最有权势的卡普兰的要求,又怎么会害怕因为帮你而名誉受损?”克里斯汀道,“我犹豫是因为你对我说谎。”

“我没有”

“你要资助贫民窟为什么不通过相应的慈善组织?不说别的,以我妈妈的名义成立的‘狄拉基金会’是相当权威的国际性慈善组织,针对的就是各大城市贫民窟的资助。”克里斯汀直击路易话中的漏洞,“你既然知道卡普兰监视你,那又为什么一定要冒险送这笔钱?难道资助贫民窟比你地位的稳定还重要么?这不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换了我还差不多。”

“哎——。”路易无奈极了,“你为什么总在不该敏锐的时候这么敏锐?”

“如果你让我帮忙,我当然奋不顾身,但是艾丽是我侍女,我要对她负责,贫民窟很危险连我也知道,我不能放任她被卷进我都不清楚内幕的事件里。”克里斯汀说的大义凛然。

“我明白了。”路易起身,“打扰了,我再想办法。”

“等等,你告诉我真相的话我可以考虑”

“没有所谓的真相。”路易眼神凌厉,“有些事你不能知道。”

“看来果然是很危险的事,那我不能放任你也”克里斯汀拦不住路易,情急之下抱住他的左臂。

“你圣母够了没有!”路易甩开克里斯汀的手,“你不帮忙这事就跟你没关系,危险也波及不到你!”

“不管你今天情绪有多激动我都不会再发作的。”克里斯汀上前一步堵住门,干脆利落落锁,把自己和路易困在一个空间里。

“克里斯,我不能说。”路易因为情绪激动而大汗淋漓,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身心俱疲。

“那这样,你告诉我这件事的风险。”克里斯汀决定退一步不逼路易,“如果艾丽被发现她会受到什么惩罚,你呢?”

路易偏过头,他的呼吸声对克里斯汀而言近在咫尺,已经给出了答案。

“会危及艾丽的生命对么?你呢?”克里斯汀抓住机会,路易此时的示弱是可乘之机。

“我不会死。”路易的声音闷闷的,克里斯汀分辨出哭腔。

“那我呢?”

“什么?”

“我说,我去贫民窟替你送这笔钱,我会死么?”克里斯汀扳正路易的下巴,因为身高的差距,她做这个动作需要踮起脚尖,所以没有任何总裁气质,反而异常滑稽。

“你”

“我认真的,路易,我可以看出这件事对你很重要,重要到不惜冒危机地位的危险。既然是不做不可的事,那我当然愿意帮你。可是艾丽不该承担这个,你连我都不能说清楚的事,又怎么能哄骗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冒生命危险呢?但是我可以,我愿意在不完全之情的情况下帮你。你说事情暴露你不会死,你作为主谋不会死,那我充其量算是从犯,而且我还有亚历山大出身这张护身符,姑姑也不会对我视而不见。”克里斯汀用电脑般的速度处理持有的信息,连珠炮一样的把语言砸进空气,她害怕极了,因为路易的眼神她很熟悉,那正是狄奥多拉死后自己面对阿尔费雷德时的眼神。失落失望乃至绝望,一切都无所谓一般的眼神。

路易离开克里斯汀,回到他方才的座位上,埋首双臂之间,克里斯汀在他身边坐下,静静的等他开口。

“你记得胡安娜托你带给我的话么?”路易没有抬头,保持着鸵鸟的姿势,强忍着哭腔的气音从他把自己团成一个团的缝隙间漏出来。

“让你‘另寻办法’的部分?”克里斯汀想起来了。

“之前帮我把这笔钱送到目标人物手上的是阿狄丽娜小姐,没错,她亲自前往。这比走银行要安全得多,至少没有记录可查。阿狄丽娜小姐为人也低调,更没有人敢想象她居然会涉足贫民窟。”路易所言解释了克里斯汀的疑惑,为什么他和胡安娜显得那么熟识,还为她奔走,原来他们间有一个类似同盟的交易存在。

“现在阿狄丽娜小姐被遣返,我的人被监视,但是你,虽然你跟卡普兰起过冲突,但是她恐怕还没有正眼看你。”

“所以如果是我去,你我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克里斯汀问。

“你可以说是被我诱骗,再有弗瑞雅,你很可能被当成一个受害者。”路易说。

“我不能”

“听着,我是走投无路来求你的,你愿意为我涉险,我也就不客气接受。但是你要为莫什小姐负责,我也要为让你涉险负责。你必须承诺如果出事了推给我,否则此事到此为止,别忘了,你还没惩处杀你母亲的凶手。”路易抬起头并握住克里斯汀的双手,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被希望与绝望充斥,二者冲突、撞击。

“好。”克里斯汀无法拒绝那双眼睛。

“这件事如果做了,暴露了,我地位不稳,不做也是同样的结果,我骑虎难下。”路易用他能想到的最隐晦的方法告诉克里斯汀这件事的必要性。

“那我们要好好策划。”克里斯汀说,“首先我要告诉玛姬和凯文,她到时候为我吸引注意力,凯文可以保护我去贫民窟,当然,前提是他们愿意冒这个险。”

“我们需要足够了解贫民窟。”路易补充,“但是我们不能排太多人打听贫民窟的事。”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到了解贫民窟的两个渠道了。”克里斯汀说。

“什么?”

“一个是我的故人,算是我母亲当年结下的善缘,另一个,你还记得最近宫里的那个传言么”

克里斯汀和路易商量了足足三个小时,才被困意征服。路易看着上下眼皮打架的未婚妻,用她醒着的时候绝对会拒绝的公主抱将她移动到床上。克里斯汀不按常理出牌,倔强而率真,和他见过的贵族女孩们有着鲜明的区别。他不知此时在自己内心翻涌的东西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和这个女孩,已经是并肩作战战友了。

章一百七十九:地下(其一)

对于克里斯顿宫而言,通用历419年的第三个星期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早上五点钟,这座宫殿第一批居住者苏醒过来,他们是这金碧辉煌间最不起眼却又无处不在的不可或缺者,被称为服务者的他们是最辛劳的,得到的报酬确实最微薄的。而“被服务者”们往往要比他们晚起床一到一个小时,仅仅是起床的时间,无意间昭示着不合理却存在的差异。

克里斯汀第一次见证这一切,这是偶然,是巧和,她的贫民窟之行定在今天。在路易向她求助的那个晚上,他们制定了疯狂的计划,并且迅速的寻觅了帮手。玛尔塔家的小姐第一次听闻这件事就表达了她鲜明的反对态度,但是她同时也明白克里斯汀下定决心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在劝说无果后,她选择全力帮助这个计划成行。而里昂家的小少爷,很难说他参与的理由有多少成分是因为克里斯汀,多少是因为玛姬,总之结论就是他不能让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得主君和已经建立恋爱关系的女性出事,如果她们一定要涉险,那他理所当然的同行。

当计划进行到贫民窟情报的收集阶段,已经是实行前夕,玛姬和凯文依旧没有退出的迹象。路易对此的评价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未婚妻和她身边的人都是违背常理者,怀有无药可救的浪漫主义,愿意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情谊将自身至于险境。然后他才意识到,如果是自己更大几率会明哲保身,不掺合进来。讽刺的就是他处于困境之中,是克里斯汀这一套处世哲学简介给予了他帮助。他虽不至于因此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无形间却稍微能理解未婚妻一些了。

他们选择了最烂俗的身体不适的理由为克里斯汀赢得了不出席今天宴会并且独处半月影塔的机会。因为非常巧合,克里斯汀在这几天完成了从女孩到少女的转变(1)。在这一阶段,因各人体质差异,每位少女的症状也不尽相同。有些人是腹痛不止,三五天之内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正常行动,有些人则除了情绪暴躁激动一些之外与平常无异。克里斯汀是后者,她锻炼到位又一向健康坚实,不过计划所需,她需要伪装成前者。好处显而易见,不是大病,甚至不需要御医守在一旁,但却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不会被质疑。而且克里斯汀存了私心,以后每个月这个时候,她都能借这个理由偷懒,玛姬对此不想做出评价。

“称职而深情”的未婚夫先生当然不能在未婚妻身体不适的时候宴饮,路易明确表示他会照顾克里斯汀,演技之精湛,感人之程度,绝对能在博瑞斯电影艺术节上拿个小金人(2)。虽然实际上他一整天对着的是“鸠占鹊巢”的玛姬小姐。

克里斯汀到克里斯顿不久,除了生日那次和重要的场合之外一律深居简出,除了公爵一家和高等贵族,熟悉她的人并不多,她也没有一般王室成员普遍具有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不一般”的属性,所以有路易的前置安排,她混在女侍童里,路易混在侍卫里,出宫一节堪称轻而易举。不过今天,他们是走了“开头易”这一节。

出乎克里斯汀意料之外,当载着她和凯文的车子停下,司机告诉她接下来就不是他们“市民”未经允许可以进入的领域时。克里斯汀看到的景象虽然不是繁华的市中心,却也有着排列整齐的房屋和相对繁荣的街市,和想象中的“贫民窟”相差甚远。难道,真的如kp所言,博瑞斯的贫民窟只是福兰德和柯兰多顽固者较劲的工具,并不像卡梅洛特贫民窟一样充斥着贫困、疾病,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怀着满腹疑惑,克里斯汀敲响了据说是之前跟阿狄丽娜接头的“中间人”的房门。她今天特别穿了不是那么显示自己素群,用斗篷仅仅的裹住自己。可是当门打开,她真正面对和贫民窟有关的人的时候,女侯爵才明白,有些时候,人的所属并不是服装可以改变的。气质和习惯、举止跟仪态,这些东西不是刻在骨头上,而是印在灵魂中。

“你就接替布鲁的人么?怎么这么小,无所谓了,你把钱带来了吧!”

克里斯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女性一把握住双手,她要不是凯文即使阻止,她恐怕直接搜身克里斯汀去找钱了。被拉开后,她的眼神好像要是克里斯汀拿不出钱来,她就要把克里斯汀买了换钱一样。

“这位女士(lady)啊不,是姑娘(girl)?”克里斯汀回忆起kp提及的贫民窟及其讨厌贵族的腔调一事,更换称呼,“请您,你冷静。”

“冷静个鬼啊!你到底带没带钱啊小丫头!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你拿不出钱来,里奥就要被‘一个半’赶出去!你个xxxxx!”女子被凯文抱住也不放弃向克里斯汀的方向突破,口中吐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人名地名,和某个让克里斯汀脸色惨白、凯文激烈反应直接想把她摔倒地上去的单词。

克里斯汀看着在凯文怀里不住挣扎的女子,安慰自己至少这样子比在宴会上虚与委蛇的贵夫人们真诚一些:“我可以让凯文放开你,但是你要向我保证好好说话。”同时从腰侧绣有组成花环的五朵黑玫瑰纹样的钱袋里掏出一把大面额票子(贫民窟这地方支票不顶用)在女子眼前晃一晃,她才安静下来。

而几乎是凯文一松手,她就子弹一样弹射到克里斯汀眼前,不等凯文有进一步反应,就一把把钱抢过来抱在怀里。拜此所赐克里斯汀也得意近距离一瞬间观察女子的五官,然后她胃里就一阵犯酸水。别误会,克里斯汀没有任何健康问题,她只是发现自己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对随便一个女性都长的比自己好看这件事接受良好,特别是当这位女性连脸都不一定能洗干净的时候。

“我是接替布鲁的。”克里斯汀对面前穿着艳红色料子,裙摆开叉到腰际、五官玲珑的女子说明来意,“以后布鲁就不能来了,让我来的人还让我带话给被资助的里奥·维因先生。你就是中介人么?”

“我叫维今。”女子挺豪迈挺胸掐腰,凯文不忍直视的侧过脸,“我是中介人,你们怎么才来!知不知道过了今天里奥就要被赶出去了!”

“被赶出去?”克里斯汀不解。

“你不是有话带给他么?”维今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她扯下床边瘸腿衣架上的外套穿上,克里斯汀注意到这个空间里虽然比外面的街道更有“贫穷”的味道,但是却异常整洁,可见居住者是很讲卫生的。

克里斯汀和凯文跟着维今走过半个街区,克里斯汀可以明确感觉到地势走低,回首时他们的位置已经低于地平线。最后在某个不知名小巷的尽头矗立着一座绿漆大门,斑驳的落漆诉说着岁月的森然。

维今引着二人从绿漆大门上一扇小门进入未知地。展现在克里斯汀面前的是逐渐低矮的建筑,趋向混乱并满是涂鸦的街道,迎面而来的肃杀气氛告诉来自繁华地上世界的骄矜贵胄——

————这是地下(3),属于我们的世界。

章一百八十:地下(其二)

克里斯汀从未见过这样的黄昏,在她所生活的世界里,黄昏虽然是黑夜的前调,却也是下一个黎明的先兆。可是那绿漆大门后的黄昏却宣告着仿佛没有终点的长夜,这里的居民,要付出一切,不择手段的去争取活到下一个黎明的资格,为了哪短促而紧接着下一个黄昏的黎明失去人性,争执的头破血流。她有些能理解为什么这里仅仅是地势较低接续山麓,没有真正处于地下却被称为“地下”了。阳光会照射这里,但是,它的存在几乎没有意义,因为,行走在克里斯汀一行人身边的人们没有一人在意它的存在。

克里斯汀不自觉的靠近凯文,寻求他的庇护,明明没有肉眼可见的危险。而凯文也下意识的对自己的主君作出保护的姿态,可就是他这样保护的姿态,给隐藏的危机以可乘之机。

金钱是地下世界全部的规则,所以这里很多人都对钱财的存在有着高度的敏感度。对他们而言,被汗津津的手握过的铜臭味才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嗅觉盛宴。那么面对浑身上下散发着“贵”的气场的克里斯汀这样的香饽饽,他们没有任何抗拒的理由。

仅仅是凯文护住克里斯汀的一瞬间,一道残影从他们的身侧闪过,克里斯汀反应过来时,那残影瞄准她颈侧,探手欲扯她的珍珠胸花。克里斯汀今天特别没带首饰,但是缝在胸前的胸花不在她考虑之列,她也没想过小偷会如此丧心病狂。那残影以不输于短跑运动员的强力速度向她袭来,在他看来这位来自“地上”的娇滴滴大小姐是最好的目标。

然而,不论这小偷有多么迅速,凯文·里昂都不是没有经历过正规训练的街头拳脚功夫可以应对的。能让他有一瞬的反应不及已经是小偷的运势,克里斯汀也不是寻常的贵族小姐。所以,克里斯汀将身体靠近小偷,抱住他的臂膀,而凯文趁机一个闪身就堵住小偷的去路,反手将小偷摔倒在地。

“你选错了目标”

凯文觉得这是天赐的表现机会,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耍帅的台词,身旁的维今大叫一声。

“sxxx!”在凯文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克里斯汀的身上时,另一个训练有素的扒手闲庭信步般的扯走了维今腰间的钱袋。她意识到是,那人已经逃进人流中,无迹可寻了。然而维今不信邪,她凭借自己印象艰难的分开人群,追出了几十米,可惜,回天乏术。

“这是里奥继续留在‘净地’最后的希望”维今扑在地上,大力嘶吼,她指甲油脱落却已经看不清原色指甲卡在地缝里,几乎要被她的大力折断。

“你”克里斯汀赶到维今身边,看她这样痛苦,不知如何是好。

“又不是世界末日。”凯文扭送着他抓到的扒手也凑过来,“这人跟那个肯定是同伙,他们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只要把这个人送到”

“没用的!”维今大吼,“这里你们的那一套是不管用的!这里要过日子全是各凭本事!我被偷是我没本事,他偷的到是他的本事。别说那个人很大可能不是同伙,只是看好你抓人的时机下手。就算是同伙,他也不会说的,将这里的‘同胞’出卖给地上人,他以后就别想过日子了!”

“这是什么规矩!”凯文无法理解这种强盗理论,简直骇人听闻。

“等我回去再想办法”克里斯汀盘算着现在回去管路易要一笔钱,下次再找机会。

“来不及了,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人送钱过来,里奥欠债太久,怕是要被赶出贫民窟了,更严重些,会被!”

“他被赶走跟你有什么关系?”凯文因这个刚才用鼻孔看人的无礼女人巨大的反差而骇然。

“他救过我的命!”维今怒视凯文,“我快死的时候他救过我的命!”

“你想报答他?”克里斯汀了然。

“别说的那么恶心,我不想欠人情罢了,在地下欠人情是很危险的事情!”维今继续嘴硬。

“原来如此。”克里斯汀没有理会维今的掩饰之词,转向被凯文反扭双臂的小偷。

这小偷长得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身上还散发出莫名的恶臭,大概是伤口感染化脓而没有及时就医所致。克里斯汀顾不上折刺鼻的味道,示意凯文把这人扯进一条人少的小巷子里,因为她的行动满腹疑问的维今也跟上,因为他们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你跟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同伙?”克里斯汀对着小偷发问。

“”小偷一言不发。

“我都说了他不会说。”维今不解。

“听着,我们赶时间。”克里斯汀自顾自的发问,“凯文能抓住你,却也不仅能抓住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

“你,你想干什么?”小偷感觉到危险,也不装聋作哑了。

“我不干什么,凯文干什么我却不能保证。”克里斯汀道,“但是你有另一个选项,我们今天来这一遭,以后不会再来,你如果坦诚相告,我们保证守口如瓶。再不然,你诉说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这位维今,她也是地下人,不算是背叛这里。”

“而且。”克里斯汀借凯文腰间的短刀割下胸前的珍珠胸花,“这个的价值也许比不上那一代钱,也足够你离开这里过上差不多的日子。你都被抓了,那钱袋里你又能分到多少?”

“你”维今惊讶的看向克里斯汀。

“你没有时间考虑,因为我们赶时间。”克里斯汀补充道。

小偷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液,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绝不是他所认为的香饽饽,而是从另一个吃人的世界成长起来的战士。

“我们不是约好的,但是我认识那家伙,居然敢拿爷当垫脚石,我死也要拉他垫背!”小偷两眼滴溜溜一转,生来知道何为审时度势的他立刻表明了态度。

有了引路人,克里斯汀一行人非常容易找到了自以为大赚一笔的那位扒手大本营。凯文用实际行动挽回了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偷走钱财而丢失的面子,他的原话是“我好好教训了那小子”,钱袋也完璧归赵。

克里斯汀在维今复杂的目光中依言将珍珠胸花交给了那位小偷,他在东西到手的一刻就一蹦三米远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为什么?”维今真是不解,丢钱是她自己的责任,跟克里斯汀无关,克里斯汀看起来也并不是不能回去重新跟托付人要一笔钱,她为什么付出心力去追回这笔维今一个土生土长的地下人都觉得难以追回的钱?还搭进去一枚珍珠胸花?

“你不是说韦因先生要被赶出去?”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话一出口维今自己都是一愣,这不正是凯文刚才问她的话?

克里斯汀答非所问:“比起这个,韦因先生的债务不是今天到期?马上太阳要下山了。”

“哦!”维今反应过来,“你跟我来!我们必须快点!”

维今被克里斯汀转移话题分散了注意力,凯文却没有。凯文·里昂明白,这次克里斯汀就跟以前无数次一样,做出了符合她行动原则却让人费解的行为。而动机,他有理由相信,是因为维今想要报恩的行为感动了克里斯汀。想到这里,凯文不禁摇摇头,跟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克里斯汀·彭德拉根,永远令人费解。

章一百八十一:维今

维今(vigin)在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最荒凉的地下长大,而这块土地也被被拒绝跟对方通婚融合的福兰德与柯兰多们分别聚居,称之为“净地”(1)。像她这样的混血姑娘生存在这个夹缝之地的夹缝中,如果想活命又不愿意靠缝缝补补一天换几个朗格(2),那么她就只能像母亲、还有母亲的母亲一样,用上天给她的最无情的馈赠——那几分姿色谋生。但是她跟周围那些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的邻居们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她还有这个行业是“错误的”,自己的人生“不该这样”,这是“不公平的”的认知。

这样的认知来源于她的母亲,她有听母亲描述过地上的世界,大抵是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她对孱弱多病,半条手臂都是绵密针孔痕迹的母亲态度很复杂,这个女人放纵让白色的恶魔消耗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却坚持不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不让女儿接触掠夺她生命力的恶魔。她嘴角垂着涎水,嘴歪眼斜地向维今絮絮叨叨她过去的辉煌,那些雕梁画栋的宏伟建筑,那些维今听都没听过的珍馐美味,交错的霓虹灯光和迷离的宴会歌舞。左邻右舍都觉得维今的母亲是疯魔了,但是维今却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窥探病床上女人可能存在的过去。维今的母亲识文断字,不是指会拼写几个可怜的单词,她竟然能作十四行诗,连带着维今也能念叨几句;每当他们家遇到一个朗格劈成三半夜过不去的关口时,母亲总能从那么几个残留着摸起来异常光滑的缎子头的虫蛀黑箱子角落捞出能换钱的精巧小玩意儿。从这些迹象判断,维今大胆推测母亲最好的年华,势大不亚于现在整个博瑞斯城的话题瑟妲小姐。

母亲给维今取这个名字,从那个象征纯洁的单词里抽出一个r。维今知道这是一个无力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的抗争与讽刺,满身污秽的女人给自己的血脉赋予最纯洁的名字。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这个单词是值得珍惜的财富,相反她不屑一顾,这个可怜的女人不认为这份纯洁是多值钱的东西。她只是希望这个孩子有抗争命运的机会,她作为母亲希望女儿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同时可以对着命运那张狞笑的讨嫌大脸猛啐一口。而这个名字,就倾注着她对女儿的期许。

母亲的最后一个凛冬卖无可卖,尽管她挺过来了严寒,却倒在了连地下都能感受到的盎然春意之间。维今坚信母亲的教诲是正确的,将母亲之前的“主顾”和白色恶魔拒之门外,真的靠缝缝补补去维持生计。因而,病弱和贫困在母亲死后的第二个冬天逼近维今,她即将如预料中的一样沉尸街头。

她干干净净的躺在落雪的白地上,无限接近于死亡,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生存哲学产生了怀疑,她真的应该这样死去么?在这样好的年华里?也许她活下去,接下来的人生不会有一丝光亮,她也将迎来和母亲一样的结局,但那至少是努力过试着活下去之后的结果。可是她开始思考这些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寒冷冻结她的血液,雪盲让她的视线逐渐模糊。那因为人们的未知而诞生名为死亡的恐惧并不像它被预想的那样可怖,它温柔的抚摸维今的脖颈,它亲切的夺走维今的感知,它轻柔的带走维今的意识。

就在一切归于沉寂之后,维今苏醒过来,她惊讶于地狱居然跟自己可怜的栖身处不远处的小旅店如此相似,而地狱的看门人不是什么有着三个头的恶犬。站在她床前的这个男人,无法用她所接受的不健全的教育中得到的词汇来形容,不过母亲那些关于这个城市最恢弘的建筑的记忆到给了她提醒。

温度从她的脚趾回归,冻结的血液有如冻河回春般苏醒奔腾,视力也渐渐从雪盲中缓解过来。她从勉强分辨出眼前这一片融化的浓金是这个男性轮廓的头发,到搞清楚这高挺鼻梁上每一根突出血管的分布。接着,男人出尘的气质让他反射性的脱口而出:“我居然在地狱遇到了王子。”

“这里不是地狱。”英俊的男人闻言一笑,笑声里有着维今难以理解的酸涩,“我也不是王子。”

维今环视左右,是了,这股熟悉感不是错觉,这里的确是她家斜对面的小旅店,和她倒下的巷口相距不到五十哩。

“是你救了我么?”维今抖了抖自己那一头姜黄色的稻草,“没有这个必要的。”

“你很想死?”男人身型一顿,“这可真是,居然有人能这么干脆利落的放弃生命。”

“不是我想死,是我没有活路。”维今将脚接触到冰凉的地面。

“办法是靠人想的。”男人轻描淡写的说。

维今想摆摆手嘲笑这个一看就是来自“地上”的不知深浅的小少爷,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击中心坎。

“能活下去,就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

这苍白的言语本身没什么力量,但恰如她失去意识之前所想,她认为这不是偶然,尽管她不服从命运,却相信命运。也许,这是她的机会也说不定?

从那之后,维今做起了将有需要的“上面人”介绍进地下的工作,也因此被拒绝和外界往来的所有地下居民憎恶。这是一份讨人嫌并且没什么油水的工作,姑娘们宁愿做维今母亲的同行也不愿意做这份“中介人”的工作。不过维今不怕,她之前也许有所顾忌,现在,为了替母亲狠狠的踹“命运”的屁股一脚,为了自己活下来才可能存在的那个“以后”。维今依旧拒绝风尘和白色恶魔的诱惑,穿梭于地上和地下。

于维今有着救命之恩的男人自称里奥·韦因,维今不知这是不是他的本名,也没兴趣知道,总归地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之后也没有深交,只是时不时一起去小酒馆坐坐的关系。但是这个男人的做派,却透露出他过去的冰山一角。几乎完全没有金钱概念,花钱如流水的让维今看的心惊。里奥的经济来源是个谜,总有人通过各种渠道给他送钱,有时送不及时他就效仿维今母亲的做派靠典当延续生活。他也经常出入算得上是地下世界的高消费娱乐场所,获得异常潇洒。

至此,维今的生活不算是有了大起色,却称得上是走出了最艰难的凛冬。如若像这样继续下去,她是不会和克里斯汀产生交集的,可惜,若是凡事皆如人愿,她也不至于经历以往种种了。

章一百八十二:狮鹫

里奥·韦因在被维今救起后只剩下了一个愿望,那就是祈祷自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回到那个他初沦落到地下世界的冬天,狠狠的一拳揍在那个多管闲事救起维今的自己的脸上,并且掐着腰用他堕落后学到的那些不堪的词汇指着大言不惭的过去的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他甚至不敢想象当初那个自己是怎么敢在饱受寒冷合贫穷的折磨的维今眼前说“办法是靠人想的”,他甚至感谢当初的维今虽然没有被人教导过礼仪却有风度的只是对他嘲讽而已。“活下去才有以后?”,快别开玩笑了。

他失去经济来源,时候依旧保持着滋润的生活,然后他明显负担不起这样的支出,他无师自通并想当然的开始出入所谓“钱生钱”的场所,然后输的一干二净,变成负资产。借钱去填他的负资产,然后陷入无限的经济黑洞中。在连最后一件丝绸衬衫都用来换午间的土豆汤之后,他发现自己被人团团围住,那时他的想法居然是“不用为晚上的面包发愁了”。然后他终于对那个在大雪里卷缩在小巷口的女孩感同身受,死亡才是解脱。

可是维今不让他死,他随手的善举,不,真的是善举么?他阻止了一个本能获得解脱的灵魂,所以是恶举,他当时的恶举换来了恶报,所以他才不得不继续留在这个活地狱里。维今想方设法他一切主动结束自己生命的活动,一遍又一遍的强调那个飘渺的“以后”,给他介绍工作,拿出自己的积蓄替他还债,一个人维持两个人的生活。有几次,他看着女孩擦着不知哪个杂货店里淘来的防牌子货口红的樱色嘴唇,听着缝补互助会的女人们工作时此起彼伏的歌声,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意志,但是回忆他这二十二年的人生,灰色又侵染了他的心脏。那曾经有力的弹跳的脏器已经失去了跃动的勇气,维今的努力也付诸东流。

他不知道维今用什么方法让他欠钱的那些对象同意再拖延一段时间,他不愿意去想象女孩一家家敲开那些吸血蛾子的洞府之后的境况。她可能挨打,面对最尖刻的辱骂和蔑视的表情还要低下头颅接受。维今的不放弃起了反效果,里欧非但没有振作,反而更加堕落,他希望不知为什么走出深渊(他不相信是他的一句话让女孩决心活下去)的鲜活的女孩放弃他。他变本加厉的出入风月所,喝的烂醉如泥,不过他的债务却没办法再增加了,因为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了,甚至到最后,饭馆和酒馆见他就赶,他也上了赊账的黑名单。

然后他发现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维今开始早出晚归,对自己的行踪支支吾吾,虽然频率不高,但是联系他们生活的环境,这样的行为有一次就足以让他害怕。他希望不是因为自己的债务,维今终于支撑不住她的底线。所以他尾随维今,被女孩对着那些吸血蛾子弯下双膝乞求的情景惊的说不出话。要知道,很多地下人是不会对任何存在弯下双膝的,包括圣迪欧斯·索罗斯,因为他可从来没有给应该受到庇佑的穷人们幸福。更让他惊讶的是,女孩居然拿出了虽然不多但是足以缓解他债务的一部分偿还款。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堵住维今询问钱的来源,维今在得知他的怀疑后愣了一会儿,一脚踹上了他的面门,把他压在残破的砖墙上质问他怎么敢怀疑她会重走母亲的老路?

维今告诉他,一位总是遮住脸,从衣着和举止可以推断出即使在“地上”也是拔尖的那拨人的小姐通过以前那个资助他的渠道联系到她,这位从兜帽角露出几缕海蓝色(我从没见过那样接近海洋的蓝色——维今语)大波浪卷的布鲁小姐送上姗姗来迟的钱财,之后也定期供应,但是比不上他曾经能够收到的丰厚。她没有告诉他,而是用来堵他们越来越大的经济黑洞,因为她不想他拿这些钱再去挥霍,就只为了气她,让她放弃他。

她什么都知道,看着扮演丑角的滑稽剧,在看热闹的人喝出满堂彩后收拾残局,从未离开。里欧默然,他依旧不相信“活下去”魔咒,他对过去自己说的所有话嗤之以鼻。但是维今,维今不值得他活下去么?她就是他的以后,他可以断定他们之间不是爱情,那样轻飘飘的词汇不足以形容维今对他的付出,两个被世界放弃的人的互相救赎无比沉重,他想要成为维今的以后。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一边叹息一边振作起来,他开始帮着组织一下缝补互助会,到“地上”的繁华区域发传单,甚至学会了烹饪,最后他白皙的双手居然落了茧子,原本只有花架子的肩膀居然可以承担一些苦力,维今甚至调侃他不论精神还是肉体都融入了地下世界,他们的生活开始转晴。

可是他们依旧不能脱离那位蓝色的“布鲁小姐”送来的钱财,尽管那些钱全部用来还债,也只是能让吸血蛾子的耐心稍微延长一些而已,不过杯水车薪。维今依旧尊重他的过去,不曾询问那些秘辛,而他也从不提起神秘资助的来历或者他一看就不凡的出身与成长。但是他们心照不宣这神秘的经济来源不可靠,曾经的断绝就是佐证,他们更加努力的工作,希望有一天能够摆脱那个可怕的经济黑洞。

事实不出他们所料,布鲁小姐不久之前失去了联络,那个联络渠道也没了声息。而喂不饱的吸血蛾子迫不及待的请来了身高两米以上,抵其他人一个半而得名“一个半”的地下世界仲裁者,目的只有一个,把里奥最后有点价值的东西——他自己,压榨出来。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里奥浓金色的长发和巧克力色的眼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庞,确实受到地上世界某些披着人皮的怪物的青睐,而那是他自己的来处,他再清楚不过。

如果是之前的里奥,他就此束手就擒也说不定,但是现在,只要想起维今,想起少女粗糙的褐色皮肤,断跟的塑料凉鞋,再对比那个纸醉金迷、华而不实的地上世界,他的选择就不必言说。他的女孩用垃圾箱翻出来的化妆品,穿改了又改不的不高开叉的衣服,即使如此,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小少爷。”吸血蛾子们咆哮道,“早点跟我们走,你也有好日子!”

“你们这么没有耐心么?”里奥扶着门框,闭目养神,他把自己的一切交给维今,如果她赶得及,那一切都来得及。

“韦因,小伙子,这不是耐心的问题。”“一个半”大声说,打断了里奥的反驳,但也盖住了吸血蛾子们的咆哮。

“‘一个半’,您亲自做的见证人,太阳下山前,我能还上这两次的数额,他们就不能带走我,不是么?”韦因说。

吸血蛾子们自以为找来“高帽子”对他们有利,里奥却要笑出声。如果说地下世界夹杂在福兰德和柯兰多的“净地”中间艰难生存的真正贫民窟,里奥和维今所居住的“混合区”(1)还存在一丝“公正”的话,那么来源就是“一个半”。“一个半”身材高大,四十上下,双拳轮起来虎虎生风,他受到“混合区”的尊敬,拥有仲裁者的地位不是因为什么任命,他完全是靠自己打出的名声。他不是吸血蛾子的一员,但是有不少人管他太太借钱,他手下也有不少抄着左轮的听命者。在“混合区”,凡是他说出的话,那就跟丢在地上的真金白银一样,是有分量的。他又坚定的以贫民窟的法则为标准仲裁,根据“你要偿还你偿还的”这一条,只要里奥在今天太阳落山前还清这次和上次应该分期付清的款项,那么他就能继续留下想办法还清剩下的部分。

“一个半”如是判决,也就是说,克里斯汀握着的那个钱袋,就是维今和里奥的“以后”。怀着这样的期许,里奥眺望从他们的世界之上升起的太阳,看它一点点沉下。随着太阳的运动轨迹,吸血蛾子们脸上的表情愈加夸张,他们仿佛胜券在握。“一个半”打着赤膊横坐在里奥和维今的家门口,阻止可能发生的逃跑或者抓人,他腰间的驳壳已经掉漆,却擦的锃亮。他的手下排成一列,他的女儿和好帮手“高个拉妲”瞪起没有高光的狮子瞳警告蠢蠢欲动的吸血蛾子们。

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一个半”挂在腰间的手表的指针运动,时间的流逝与太阳的西沉重合。直到最后一抹灼热的光线擦过里奥的颈侧,徒留无谓的温度,地平线之上,被人类伪造的光芒充斥。“一个半”轻叹以上,起身让开,吸血蛾子们发疯一样冲向里奥。

“愿你像狮子一样昂首活着,愿你的‘以后’展翼飞翔。”里奥·韦因(leo·wing)对着维今和他邂逅的小巷低语。

章一百八十三:地下(其百三)

维今从不让里奥失望,有一次维今拉里奥出门“透透风”,里奥的目光在商店橱窗一角的一张歌剧宣传单上流连几次,维今捕捉到了这一点,于是靠做中介在地上积攒起来的乱七八糟的人脉,居然真的在那场歌剧开场后从工作人员通道把里奥塞进了会场。可惜在萧瑟的秋风里搓着手等出来的并不是一个重焕生机的里奥。后来他才难得对维今吐露,那是他母亲最喜欢的曲子,然后就没了下文。

虽然这件事没能让里奥振作起来,却也能说明维今有多在乎和执着于找回在雪地里救起她的那个里奥·韦因。也就是说,是有不容质疑的原因存在,她才会没能及时赶到。而这个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来不及,在那两个扒手上演的一出闹剧之后,即便一行三人以组快速度抄近道赶往维今的住处,也不可能赶得及。

维今在盘根错节的地下道路之间长大,所以也是她最先意识到这点,于是她猛然停下,也让克里斯汀和凯文差点儿因为惯性摔倒,并对她投去疑问的目光,维今迅速说明了情况。

“那要怎么办才好?”凯文万万没想到这趟贫民窟之行居然有这么多波折,他有点儿明白临行前玛姬为什么对她耳提面命,要求他临机应变的同时把所有细节记下来,还要跟她报告。现在他有理由相信,自家心思细密的女朋友怕是察觉到了什么,而自己带回去的信息则能成为她假设成立的佐证或者推翻她假设的因素。这趟贫民窟之行,绝不仅仅是路易·米兰·德文的善念之举。

“我们手上不是有还债的钱么?那即是是晚一点”克里斯汀有点儿心虚的说,她自己很少违约,也看不惯别人违约,说出这话真的很难受。

“地下的规矩是‘你必须偿还你所亏欠的’,如果‘一个半’没有介入这件事,那债主们看在我们能还钱的份上,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一个半’介入仲裁的事件,以那个人的脾性,绝无回转的余地。”维今说。

“说什么规矩,其实钱比规矩更能说了算吧。”凯文吐吐舌头,“刚才那扒手也说什么不能破坏规矩,结果钱到手不还是改了主意?你们最大的规矩就是钱吧。”

“那些吸血蛾子才是这样!一个半是不一样的,他是真的按照规矩办事,这也是他的仲裁能让‘混合区’服气的原因,不过也不少人因为他作风太老派,不是看钱办事而讨厌他。”维今解释道。

“一个公允的地下首领?活见鬼。”凯文离开亚历山大后本***不少,用词也没有以前那样故意文绉绉的。“真的不能用钱解决?”

“就算钱有用,我们手上的也不够,难不成拿你那两膀子力气抵?”维今有些不悦于凯文对“一个半”的态度,于是嘲讽他。

“凯文!”克里斯汀阻止了可能发生的争吵,他们现下可没有吵架的功夫,她宁愿把时间用来想办法,“维今,那么有没有能影响到这位,‘一个半’先生的人呢?一般来说,重视规则的人求情是没有太大用的,他在意的或者尊敬的人开口也许有转机。”

说来好笑,这是克里斯汀的亲身经验,曾经苏拉·赫伯特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对她的言行举止上每每挑剔,而能将她从这位奉宫廷准则奉为圭臬的名门淑女手中解放出来,让她喘口气的,唯有玛姬这个苏拉的闺中密友。

克里斯汀的建议真的给了维今灵感:“有,有这么个人,跟我来!”然后行动力极强的女孩身影就随声音消失在风中,人影已在几步之外。

“她就不能把话说完么?”凯文一遍抱怨一边拉起克里斯汀的手追赶。

“我,我虽然不怎么信圣迪欧斯·索罗斯,但是地下还是有愿意把希望放在他身上的人的,‘一个半’就是这么样的人。”维今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当初冰天雪地也能撑到被里奥发现,而现在一边奔跑一边说话也就是呼吸幅度大一点,“而我们地下是没有什么正经修士的,少有几个不是骗钱的而是真有教区长(1)认证资格的里面,‘一个半’经常拜访并向他忏悔的对象,我们叫他‘低帽子’修士。”

“低帽子?”凯文不解,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滑稽的外号,而克里斯汀,她在贵族小姐们中算是身体好的,但是要她在奔跑途中分出精力对话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他跟外面那些带着大高帽子的修士不一样,从来只带很低的帽子,也不装,而是真的一直住在地下,给我们这些穷鬼祈福,说什么圣迪欧斯·索罗斯会怜悯我们的。我到不觉得他老人家会怜悯我们,也不指望,但是‘低帽子’他是好人,会施粥,给治病。”维今在一处对于拥挤的地下世界而言可称空旷的小广场,“喏,还有教小孩子识字,虽然我不知道这对我们有什么用。”

克里斯汀随着维今抬下巴的地方看去,本来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被那堪称场景深深吸引。一群,大约有七八个衣着条件迥异(对地下世界而言的差异)孩子围坐在敞篷之下,一位从外貌而言实在没什么好恭维的五十上下的男子在最中间大声朗读一本书,为了让孩子听的清楚,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降低重心,蹲下身使自己和孩子们海拔持平,这个细节让克里斯汀心窝被暖流冲击。男子头上为了方便活动裁短的修士帽和束袖款又不及膝的修士服也昭示了他就是为纪念口中的‘低帽子’,这幅形象让他比克里斯汀见过的任何修士都更不得体,要不事胸口虽然尽心养护但最外层金属已经剥落的十字架,人们会把他认成马戏团台柱也说不定。但是克里斯汀不这么想,她觉得面前这位“低帽子”托马斯·坎佩伯利更当得起“神圣”一词,她联想到了曾经威廉里奥回归时那一曲《天佑公主》,二者同让她产生看到天使的幻觉。后者是圣迪欧斯·索罗斯的宠儿回归宫廷对挚爱的妹妹的祝福,而前者,不论圣迪欧斯·索罗斯有没有怜悯之心,这位“低帽子”毫无疑问代表了悲悯其本身。

“低帽子”察觉到有访客拜访,他轻轻合上书页,让沉浸在故事中的孩子们很是不解,他用惋惜的语气说:“抱歉,孩子们,看来我们有客人,我需要接待他们,今天就到这里,好么?”

“诶——”孩子们发出不满的声音。

“低帽子”伸出手抚摸年龄最小的女孩子的头顶发问:“诺妮,记得我告诉你们的事么?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要好客,尽力去帮助我们的客人。”

“因为我们这样做,来世会有好报!”穿着土黄色旧夹克的男孩接话。

“不是,哈提兰!你这个笨蛋!”诺妮身边另一个长辫子的女孩锤了哈提兰一下,“是因为好客是美德,我们要保持美德,对么?先生?”她邀功一样扬起头,长辫子扫到哈提兰的脸侧。

“你才是笨蛋,朵希微!”哈提兰不忿。

“你们都是对的,我亲爱的孩子,我们好客,因为它是美德,也因为圣迪欧斯·索罗斯能看到,他会给好客的我们一个美好的下一个人生。”“低帽子”一一抚过哈提兰、朵希微和诺妮,还有其它孩子的肩头,“所以今天让我招待客人,我们明天可以早点开始。”

孩子们闻言,虽然仍不情愿,但是也各自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四散而去,其中诺妮去而复返,不是因为忘了东西,而是为了给”低帽子“一个脸颊吻,落在他顽固生榨干你的大胡子边。

“那么,我们的客人的来意是什么?我想不是忏悔吧。”“低帽子”看向克里斯汀一行人。

“先生。”维今被“低帽子”的氛围感染,不自觉的讲起礼貌,“我是‘混合区’的维今。”

“‘中介人’小姐,对么?”“低帽子”显然对维今有所耳闻,“这两位”

“我是梅耶,这是凯,我们是从地上来的。”克里斯汀报上假名,但是没有隐瞒来历,因为他们着实不像地下人。

维今不想浪费时间,迅速说明来意,“低帽子”用心倾听,但是眼角却时不时瞥向克里斯汀和凯文。

“我很想帮助你们。”“低帽子”听完他们的来意,微微摇头,“但守约是圣迪欧斯·索罗斯崇尚的。”

“宽容也是,不是么?”克里斯汀说,“宽容、悲悯、诚实、守约、善良、勤劳、虔诚、勇敢,八大美德(2),缺一不可。”

“真是难得,现在地上人记得都是去掉了守约和悲悯的‘六大美德’,因为最新的说法是守约和诚实重复了,悲悯则是属于圣迪欧斯·索罗斯的特权。”克里斯汀博得了“低帽子”的兴趣,“你很虔诚。”

“书读得多大概是我值得说道的地方之一了。”克里斯汀说,“至于虔诚”克里斯汀甚至不愿意让人有此误解。

“好吧,就算是为了这久违的八大美德,我也该帮助你们,以及你的诚实。”他不因克里斯汀的言下之意而恼怒,“但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地下的规则你们都清楚,‘一个半’和我的交情是因为他需要心灵的宁静,我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但是。”他的表态本来让三人失望,这个‘但是’却又燃起了希望,“利益也许能说服他。”

“利益?”凯文不解,“不是说他不会为利益动摇么?”

“不会为金钱动摇,但‘一个半’生长于地下,他希望这里能够安稳,所以如果是对整个地下世界而言有利”他的目光停在克里斯汀身上。

“我们怎么能为整个地下世界带来利益!”维今觉得“低帽子”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您怎么说,梅耶小姐?”“低帽子”问克里斯汀,他看出这女孩子来自于上流社会,而且应该地位不凡。他扎根于地下,和一个半共同希望这里能够变得更好,也许,这个女孩子是他们的机会。

“我恐怕帮不上忙。”克里斯汀想起路易的叮嘱,继续深入危及路易的地位。

“那就很遗憾了。”“低帽子”说,“你们如果想见那位里奥最后一面,请快一点,‘一个半’今晚还要跟亚历山大贫民窟的客户谈生意。”

“亚历山大贫民窟客户?”克里斯汀没有像维今一样万念俱灰,她被低帽子口中的信息激发了希望。

“是,没错,亚历山大贫民窟的仲裁者‘老母’。”低帽子愣了一下,回应道。

然而克里斯汀已经抽出以防万一藏在衣服里衬的腕带终端,对着声纹鉴定接受器大喊:“接莉莉,莉莉·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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