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风裁新桑 - xp1024.com
《故风裁新桑》


第一章、一把锄头引发的闹剧

顾南桑躺在木板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屋顶。

黄扑扑的泥糊墙壁,满是黑灰的房梁,青白色泽的屋瓦之间,偶尔透出一两个光点,微微刺眼。

下雨的时候,一定会漏雨下来吧。

她这样想着,嗅觉好似也灵敏起来,瞬间闻到了屋子里潮湿发霉的气味。

头还是昏沉沉的,这几天都是如此,具体是多少天,顾南桑也不记得了。她浑浑噩噩的病着,偶尔有人来喂她喝一碗清澈见底的米汤,那人大概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感觉已经不是那么烫了,暗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鸡贼老板,非让劳资酒驾,这下好,去警局改造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回炉重造。”顾南桑咕哝了一句,裹住单薄的棉被,翻了个身,昏昏欲睡。

源源不断的记忆片段暴雨如注般倾入脑海。

这个身体的原主名字也叫顾南桑,父亲是个秀才,叫顾从之。在荷花村私塾教书,却因为一边肩负家庭重担,一边要干重活,积劳成疾,去城中赶考之后便久病不愈,用光了家里的银子之后,留下四个孩子和妻子,就撒手人寰。放榜之后,家中才得知他已经中了举人,不过也于事无补了。

母亲许氏,名叫许素衣,是临风城中富户的千金,因为一次庙会出行,对富有才华的顾从之心生仰慕,两人心意相通。家中自然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却执意下嫁。最后逼得父亲不认这个女儿,她便两手空空,跟了身无长物的顾从之,来到荷花村安家。

家中还有哥哥、姐姐、弟弟,加上顾南桑,四个孩子,顾从之死后,这个家庭就可以用入不敷出、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许氏一个妇人,平时唯有做点女红补贴家用,还要忙于农务,实在筋疲力竭。

接下来就是一些很碎片的记忆,诸如这个小村子名叫荷花村,因村中荷塘遍地,盛产莲藕等水产而得名;村东头寡妇家的两个女儿跟原主关系不错;五日前掏鸟窝回来,把鸟蛋藏在后山一丛荆棘里;三日前因弟弟顾北槐哭闹不已,非要吃池塘里的一朵嫩莲蓬,原主去摘,随后掉下池塘。

后面的事情就模模糊糊了,原主也不过是九岁的孩子,掉下池塘之后,顾北槐只知道大哭,因此原主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然没了气息。

接下来就是顾南桑自己的记忆了。

顾南桑叹了口气,觉得头疼。

即便那个世界光怪陆离,生活压力也大,但好歹也还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并且好不容易升了市场部经理,这才过几年好日子,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怎么想都亏啊!

她再三叹气,想着还是先睡一觉,说不定这是自己的梦呢?

即便不是梦,好歹也先养好精神。

顾南桑再度闭上眼睛。

但似乎她注定睡不着了。

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吵闹声。

顾南桑掀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无心理会。

但那吵闹声越来越大,嗡嗡嗡的好似一群苍蝇在耳朵边开会。

这日子没法过了!

顾南桑心头火起,对异世的不适和恐慌,以及卧床三天的起床气在这一刻全面爆发,被子一掀,趿着打着补丁的棉布鞋,推门而出。

只见农家小院的门口围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黑红的妇人,她体态庞大,光是站在那里就气势夺人,更别提她洪亮有力的嗓门:“我说顾家的,虽说顾秀才去了,你们家日子难过,但也不能干这偷鸡摸狗的事!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就靠着锄头做事过活,你拿了我的锄头,不就是抢了我吃饭的家伙?”

顾从之虽然后来中了举人,但因他已经故去,官府的人报喜不成反倒撞见丧事,很是不悦。原想着拿些打赏银子也落了空,回去禀报了,上头的人也觉得可惜,因此这件事就没有声张。村里有人不知道,故而还是叫他秀才。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身量倒比这妇人矮些,眼里都是精亮亮的光,粗着嗓门道:“许妹子,我知道你家日子不好过,这左邻右舍的,借给你也不打紧,可你怎能偷?你们是读书家的人,凭啥就不懂这理?”

许氏原本是闺阁出来的小姐,即便多年的光阴消磨掉了她当年的养尊处优,但骨子里的柔软和秀气还是让她红了脸。

她强自镇定,试图安抚两人:“长生,桂花,我家里虽然贫困简陋,但我夫君在时,从不曾与村中谁人交恶。我也略识得几个字,知晓礼义廉耻,怎会偷拿你家的东西?”

而顾北槐黑着一张小脸,张开稚嫩的双臂,虽然才到母亲腰身高,但还是竭力想将母亲护在身后。

但许氏这样说话,赵桂花可不答应,她目光一利,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直直指向许氏的鼻梁,满口黄牙道:“你什么意思?不曾与谁交恶,意思是我专门来找你茬了?苍天有眼呐,这些读书人真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欺负我们庄稼人不会说话,真真是黑了心肝啊!”

小院外面原本就围着三三两两一群人,此刻窸窸窣窣议论了起来,顾家孤儿寡母的,完全是被群攻,一副被动挨打的样子。

顾北槐护着母亲,恨恨咬着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敌意。

顾南桑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大概知道了情况,眼睛一眯,随手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朝着院子门口用力一扔——

众人议论纷纷,却不料斜地里突然飞出一只破旧不堪,还带着泥土的棉布鞋子。

早前刚下过雨,农家小院里都是泥坑,这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赵桂花面前,溅起一圈泥点子,刚巧不巧,有几点落在她大声疾呼的口中。

赵桂花好似突然吃了哑药,一动不动,呆滞的目光缓缓看向来处。

“娘!”只见一个梳着总角发髻的小女孩单脚一跳一跳地过来了,她嘟着嘴,很是不悦道:“家中为何如此吵闹?我睡觉时,还以为是一堆苍蝇在开会呢!”

周围议论的人一时都有些讪讪的。

许氏见她醒了,还能自己出门,自是欢喜,也顾不得和赵桂花吵了,忙摸摸女儿的头,柔声问:“可好些了?”

顾南桑点头:“好多了。就是我出门的时候,踩到一坨屎,娘,我的鞋子怎么办呀!”

她这话一出,许氏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赵桂花“呸呸呸”连吐三下,脸都绿了。

顾南桑好似现在才察觉到别人一般,怯生生地躲到许氏怀里,小声道:“娘,大牛二牛为什么来了?”

李大牛和李二牛是李长生和赵桂花的两个儿子,与父母的狡诈刁蛮不一样,两个人站在父母身后,显得有些局促,尤其李二牛,似是觉得害臊,耳根子红了一路。

赵桂花这才反应过来,眼神凶恶,气得眉毛倒竖,冲许氏喊道:“我说顾家的,你这是什么教养!小妮子的鞋都砸到我脸上来了!偷我东西不说,竟还想打杀我灭口吗?诸位乡亲们可都看清楚了,可要给咱们李家评评理!”

顾南桑心道,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一个九岁孩子都能打杀你?

她握着许氏温热的手,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桂花婶,原来是你呀,我道是谁,声如洪钟,体如铜鼎,如此孔武有力,不愧是桂花婶。”

村里人家,都没有读过什么书,顾南桑说的,赵桂花压根没听懂,只当是小孩怕了自己,说了些恭维话来讨饶。

因此脸上不由带了些得意之色,洋洋道:“你这妮子,别以为说些好话我就能饶了你,还了我家锄头来!”

顾南桑却笑眯眯的,点头道:“婶子种田向来是村中好手,没了锄头可怎行?”

李长生一听有门,心想可算抓住把柄了,忙道:“南丫头,你知道我家锄头放在哪?快给叔拿来,叔给你买糖吃!”

“我不要吃糖。”顾南桑却摇头:“我要与叔叔打个赌。”

李长生觉得好笑:“你一个小娃娃,竟也知道打赌,你想赌什么?”

“赌一把锄头。”顾南桑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李二牛,眨巴眨巴眼,稚气道:“长生叔和桂花婶,若能在我家找到你家的锄头,那除了还给你们之外,还附赠我家的锄头。可若是你们没有找到我家的锄头,便要你们赔我家一把锄头!”

李长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尚在犹豫,但赵桂花一听有这好事,哪还能不答应。

她忙看向许氏,道:“你家小娃娃信口胡说,可当真?”

原本许氏只是从后山找野菜回来,路过李长生家的水田,谁知他家锄头不见了,又有好事的村民告诉赵桂花,许氏曾经路过,让她来顾家问问。

赵桂花却笃定了一定是许氏拿走的,而李长生本就是狡诈贪婪之辈,想着即便许氏真的没拿,但孤儿寡母的,哪有自己家人多势众好办事?硬说她偷了,拿了她家的锄头抵债,又能如何?

许氏尚有些犹豫,但她本就没拿,让他们自己找一找,更能服众。

因此,便点了头。

李家两口子便堂而皇之地进了顾家的门,好事的村民也跟着说:“许娘子,你不跟去看看,万一他俩顺了你家的东西可咋办?”

许氏长身站在灰扑扑的院子里,但眸光清隽,眉宇间透出一股淡漠的气质,她朝那人微笑点头:“多谢提醒。但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歪,从不曾偷拿谁家的东西。因此不惧他们强词夺理,若他们想拿走我家的东西,也要看看我夫君的牌位,也要想起从之在世时,曾在学堂教书,对李家的儿子有过开蒙之恩。”

她这话一出,李二牛更是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微微抖了起来。

李家两口子东屋走西屋,一路翻翻找找,但顾家拢共也就这么大,找了两圈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倒是从杂物间里翻出来一把锈迹斑斑有豁口的小锄头。

“二位,那是我家用来挖菜的锄头,许久不用,已经不锋利了,让你们见笑了。”许氏眼神不虞,但还是从容大方。

李家二人面面相觑,李长生忙叫道:“做了贼的人,怎还会把赃物放在自己家中?我看是你们藏起来了,不定就在后山上呢!”

“你……”饶是许氏修养极好,也不由得气极。

“长生叔说得对。”顾南桑却笑了,她从许氏身后站出来,伸出细小的手指,遥遥指向篱笆外的李二牛,冷声道:“不如你问问二牛,把你家锄头藏到后山哪里去了?”

第二章、劳什子种田系统

顾南桑道:“不如你问问二牛,把你家锄头藏到后山哪里去了?”

她这话一出,原本都看着小院里的人,纷纷把视线转向了李二牛。

李二牛今年不过十岁,他哥哥李大牛比他大一岁,两人站在一起,都是一脸憨厚的样子。但李二牛明显局促不安,他紧紧攥着灰蓝色的衣角,目光闪烁,听见顾南桑的话之后,更是倒退了一步。

李长生眼珠一转,立时沉下脸,表情不善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瞎说,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娘偷东西,你乱泼脏水!”

其实他一眼就看出李二牛的异常,自己的孩子,哪有看不懂的,看来锄头丢失的事情,果真与顾家无关。

但方才已经答应顾南桑,没有找到锄头就要多赔一把给她,这怎么行?李长生便一口咬定许氏不放松。

许氏气得脸红耳赤,怒目道:“李长生,因你我都是邻里,我方才对你客气几分,你休要得寸进尺,含血喷人!”

顾南桑听得暗自摇头,跟这种无赖地痞,还能讲什么道理不成?

她冷冷一笑:“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堂而皇之进了我的家门翻找东西,造谣诽谤我顾家的名声,自己丢了东西,竟还赖上我们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娘,我们报官!”

穷山恶水出刁民,荷花村并不算非常偏远落后,距离最近的安平城也不远,因此还是有些惧怕的,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退缩了些。

民不与官斗,他们自然是怕的。

赵桂花也是慌了神,毕竟捉贼拿赃,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李长生却是不惧,他道:“好,那就请村长来评理!”

“不必了。”顾南桑道:“我爹生前虽说只是中了个举人,但好歹能见县官不跪,想来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只需要官老爷秉公办理即可,村长有村长的家务事要忙,这些小事,就不麻烦他了。”

她这话一出,好多人都是吓一跳。

是啊,顾从之生前就是秀才,已能见县官不跪,甚至不必缴纳赋税,十里八乡难得有个读书人,村中的私塾向来都是顾从之在授课,好多人家的孩子都是顾从之教导过的。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中的举,但顾秀才向来博学多识,万一……是真的呢?

读书人向来地位崇高,何况顾从之生前还有功名在身,李长生只是一个种地的,难免心生惴惴。

顾南桑眸光锐利,冷冷地看着李长生,九岁的孩子,居然让他有了一丝心虚的感觉。

李长生是村长李长庆的弟弟,村里人都知道,也因此,他有时候蛮横不讲理,占了许多人的便宜,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他刚才提出找村长,自然是有把握哥哥会帮自己,谁料顾南桑竟说出这番话,倒是把李长生两口子唬一跳。

顾南桑无意与他们有过多牵扯,再度看向李二牛,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鄙夷和不屑:“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爹便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谁曾想,教出了这么个恬不知耻、有辱师门的学生,黄泉之下,不知能否安息!”

李二牛倒退数步,耳根子红得通透,黝黑的脸上都泛出红光,他眼里积蓄着泪水,倏而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娘!”

赵桂花还在和李长生交换眼神,突然听见这一声凄厉的哭喊,还以为儿子怎么了,忙跑过去拉他:“二牛,这是怎的?”

“娘,我们不找锄头了,我们回家。”李二牛哭泣着,抱着母亲使劲摇头。

众人听了顾南桑的话,原本尚有些迷糊,这会看见李二牛的反应,都明白过来,想必这李家丢的这锄头,必是和李二牛脱不了干系。

李长生眼看势头不对,又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气得心头火起,冲上来就给了李二牛一个巴掌,恶狠狠道:“抽哪门子风,给老子起来!”

李二牛原本就是忠厚之人,听了顾南桑的话,心理防线已然崩溃,哪还经得住李长生这一巴掌,这下更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爹,爹!我今日下田,不小心挖到石头,锄头豁了个口子。我怕挨打,就藏在后山了,我们回家,不找锄头了,不找了!”

“放你娘的屁!”李长生气极,又要打他,被赵桂花拦了,气得一跺脚:“这顾家不干净,你是被什么东西上身迷住了,说胡话!”

顾南桑另一只鞋子直直飞过来,落在李长生身边,又溅起一地泥水,稀稀拉拉落在李二牛脸上头发上,更显得狼狈不堪。

“我看是放你娘的屁!”顾南桑学着赵桂花的样子,单手叉腰,冷声呵斥道:“你嘴巴不干净,你儿子手脚不干净,你们一家子黑心肝的都不干净,脏了我顾家的地,滚出去!”

正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东青小子回来了!”

顾南桑打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灰褐色短打,身量瘦高,面相周正,皮肤黝黑,眼眸清亮的少年拎着一个大包袱快步跑了过来。

这是顾东青,顾南桑的大哥。

顾东青早在进村的时候就听邻居们七嘴八舌讲了个清楚,因此拎着包袱就冲进了自家小院,看见妹妹两脚踩在泥地里,娘亲怒目而视,弟弟红着眼护在娘身前,他一下子就沉了脸。

他弯腰捡起妹妹散落在地上的两只鞋子,放在她脚边,温声道:“南桑,把鞋穿上。”

顾南桑看似强势,这样泼辣的样子也是唬住了不少人,许多人都不知道,平日里温和秀气的小丫头竟也有如此剽悍的时候。但她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本就大病初愈,哪还经得起这折腾。

她依言穿上了鞋子,努力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道:“大哥,你在城里做工回来了?”

“嗯。”顾东青点头,又捡起地上那把生锈的小锄头,冷冷看向李长生,道:“顾家是有男人的,即便我爹去了,也轮不到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放肆。有什么事情说不通的,自去报官便是。”

他虽然才十五岁,身量也单薄,却都已经长开,比起李长生短小的个子来,要强势不少。加之他气质沉稳,不似顾南桑那般言辞逼人,却有一股别样的魄力和威压。

李家两口子眼见着是占不到什么便宜,还惹了非议,当下也不多言,李长生狠狠地在李二牛屁股上给了一巴掌,吐了两口浓痰在地上,冷哼一声走了。

他既然走了,赵桂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得和李大牛一边一个,搀扶着哀哀叫痛的李二牛,往来时的路回去了。

看热闹的村民这才稀稀拉拉地散去了。

许氏看着大儿子回来了,这才心头一松,眼眶已是红了,但她强自压下泪水,一把抱住顾南桑,心疼道:“桑儿,这病还没好,怎就出来这般冒失?”

顾南桑哪还听得见这些,两眼一翻,已经晕过去了。

幸好顾东青就在她旁边,及时接住了,这才幸免了她摔个脸着地。

顾南桑睡了冗长冗长的一觉。

梦中一片混沌模糊,顾南桑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忽而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声:“顾南桑,你醒了。”

顾南桑只当自己在做梦,她睡觉时,极容易惊醒,因此十分反感有人在旁边吵闹,她只要起床气发作了,谁都别想好过,昨天的李长生就是例子。

她皱着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那恼人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你从异世而来,机缘巧合,但还是恭喜你绑定种田系统。”

“……”啥玩意儿?!

顾南桑翻身而起。

四周一片苍白雪亮的光,看不清来处,也找不到出路。

她眯着眼,强忍着不适,问:“你是谁?”

“种田系统。”

“你……有什么用?”顾南桑迟疑。

系统:“……能协助你种田。”

顾南桑是拒绝的,她掩面道:“倒霉催的,我不想种田,我想回家!”

“你在异世的尸体已经火化成灰了。”系统的声音冰冰凉凉,虽然华丽好听,却毫无感情。

顾南桑默了默,张张嘴想问点别的,又觉得没有必要。

她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好不容易贷款大学毕业,事业一路顺风顺水,当了经理才三年,就一命呜呼。

她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朋友恋人。

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后事好交代的。

“那我不要绑定系统,我自己也可以。”顾南桑叹了口气,道:“你住在我脑子里,总觉得怪怪的,万一你窥视我的想法呢?”

“已经绑定,是不能解绑的,除非宿主死亡。”系统沉默片刻,道:“你不用担心,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沉睡状态,也无法窥探你的想法。”

顾南桑还是觉得怪怪的,她仰面摊在床上,开始耍无赖:“什么时候绑定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是流氓系统,我要投诉!”

“在你帮顾家解决李长生的时候。”

“……”顾南桑默。

“你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和我产生绑定。但你帮了顾家,在这个世界有了牵扯,被动唤醒了我,和你产生关联,因此相互绑定。”

“……我可以选择重来吗?”妈蛋都怪李长生那个瘪三!

“不能。”

“果然是流氓系统!”顾南桑控诉。

系统似乎没有遇到过这样难缠的宿主,她略叹了口气,道:“与我绑定并非一无是处,完成我发布的任务,即可获得奖励。”

顾南桑不傻,皱眉问:“那如果没有完成呢?”

“会比较倒霉。比如吃不到东西,走路掉茅坑,出门遇劫匪……之类的。如果持续不完成任务,还会影响到你身边的人。”

“……靠。”顾南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那我为什么要跟你绑定?说好的金手指呢?”

“……我只是种田系统。”

顾南桑隔空竖了个中指:“要你何用!”

却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第三章、完成隐藏任务

却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顾南桑只觉得一阵恍惚,眩晕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又是昨天破旧的房梁和屋瓦。

一时分不清,刚才自称系统的人,是否只是一个梦境。

“三姐,你醒了!”却听得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响起。

顾南桑缓缓回神,目之所及,只见一个眉眼生动,五官稚嫩的小男孩趴在床头,好奇地伸出手,在摸着自己的额头。

“……顾北槐,你在干什么?”顾南桑皱眉,翻了个白眼,拿开他的手。

顾北槐,就是之前朝着闹着非要摘莲蓬的熊孩子,如果不是他,原主说不定也不会死。

“姐……”顾北槐怯生生地退了两步,也知道上次是自己胡闹,才让三姐掉进荷塘里,一直病到现在。

他的眉眼与顾南桑有七八分相似,当年许氏第一年生下老大顾东青,次年生了女儿顾西洲。之后就没有生育,原本以为就这一儿一女了,谁知五年后,竟然生下一对龙凤胎,便是顾南桑和顾北槐。

顾南桑先一炷香出生,从小温柔娴静,对于熊孩子弟弟也多有关照,也才因此被他吃得死死的。

顾北槐知道自己犯了错,但以前,姐姐从不会对自己这样生疏,更别提这样冷脸冷语的,一时被吓住,愣愣的不敢说话了。

顾南桑出了一身热汗,感觉已经好多了。她翻身起来,找到一个铜盆,在院中的井边打水洗了把脸,对着平静的水面,勉强照清了自己的样子。

虽然是龙凤胎,但貌似是异卵双胞胎,她和顾北槐这个熊孩子,也就只是眉眼相似了。这副面相虽然和自己前世完全不一样了,但胜在稚嫩年轻,眉眼清秀,五官灵动。

顾北槐跟着顾南桑一路走出来,又转身走进去,殷殷切切,就是不敢再说话。

“你跟着我做什么?”顾南桑没什么好气,这又不是她弟弟,这个家她都还没熟悉起来,更何况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真是懒得理会。

谁知道顾北槐被吓住了,小下巴抖了两抖,明澈的大眼里就积蓄了泪水,眼看就要哭出来,委屈巴巴道:“姐……我,我知错了。”

顾南桑真是觉得头疼不已,她敷衍道:“哦。”

说完就走。

顾北槐眼见她又要走,这下真的哭了出来,扑过去一把抱住姐姐的裤腿,哭兮兮道:“呜呜……我错了姐,呜呜呜……”

一把鼻涕一把泪。

“……”顾南桑的眉毛抖了三抖,强忍着把他踹开的冲动,冷冷问:“你错在哪里?”

“我……我不要莲蓬了!”顾北槐一个九岁的小孩子,哪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因此只是拽着她不放松,嘤嘤哭泣。

“你给我站好。”顾南桑拎住他的衣领。

顾北槐还在哭:“呜呜呜,我不,我不!”

“你要是不站好,我以后就不跟你玩,再也不理你。”顾南桑双手环胸,完全不为所动。

“……”熊孩子卡了壳,又想哭,但还是忍住了,仔细看了看姐姐冰冷的表情,没有丝毫软化的痕迹,只得站了起来。

“我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顾南桑转身在井边坐下,目光清冷,语气平平:“其一,你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以哭闹来达到目的。我虽然是你姐姐,但我们同岁,我并不比你强多少。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其二,但凡你想得到什么,须知量力而行,也不想想以你我的身板,摘什么莲蓬?其三,当我因为给你摘莲蓬而掉下水中,你的反应不应该是哭,而是立刻寻求大人的帮助。这次我侥幸活下来了,下次呢?万一我死了呢?”

她的语气冷冽冰凉,顾北槐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虽然父亲在时也曾给他开蒙,但到底对顾南桑说的话一知半解,只是在听到她说要死的时候,倏然瞪大眼睛,急急道:“坏姐姐!不许胡说!”

顾南桑心道,你姐姐早就死了,我还算胡说?

她不知道的是,顾从之死了才一年,对于年幼的顾北槐来说,心里的阴影还是很大的。

但看到顾北槐这样急切的反应和关心,她面上总算缓和了些,这孩子熊是熊了点,本质还是不坏的。

“最后一点。”她站起来,稍微犹豫,但还是轻轻摸了摸顾北槐的头,轻声道:“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北槐,你是男孩子,将来长大了,娘亲还需要你的保护,怎么能先哭了?”

顾北槐和顾南桑的身量差不多高,他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倏而扑进姐姐怀里,呜咽道:“知道了,北槐知错了,姐姐……姐姐不要死,不要不理我……”

他的小手把顾南桑的腰抱得紧紧的,软软的发丝在她脖颈处蹭啊蹭的,触感异样柔软。

顾南桑原本要推开他的手也顿住了,她上一世是孤儿,这种奇异的情绪从不曾感知,一时倒有些无措。

良久。

“……我说。”顾南桑拎起顾北槐的衣领,皱着小鼻子,嫌弃道:“你别把鼻涕擦我身上了。”

“……”顾北槐不明白,姐姐大病一场,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她总是很温柔的,自己撒娇的时候也是温声安慰,哪有这样的反应……

他一时也想不通,眼见着顾南桑往厨房走了,也立刻把想法抛在脑后,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了。

厨房里一片忙碌。

顾东青正往灶眼添了柴,转身去往锅里加了盐,拿了锅铲翻动锅中的青菜。

许氏在厨房的后面边,蹲在一个小炉子旁边,用蒲扇朝炉子扇风,浓重的药味从小砂锅里飘出来。

家中如此境地,也是难为这个妇人,还能想尽办法,给女儿找来一副药材。

顾南桑无声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四周,走到旧木柜子旁,想拿几个碗出来清洗。

“桑儿,怎么起来了?”却听得许氏温柔又半含嗔怪的声音响起,她站起来,接过顾南桑手里的碗,道:“可好些了?”

顾南桑还未回答,她又问:“可还有哪处不适?这会子起来,可是饿了?”

说罢,又将她往门口推,柔声道:“你先去屋里等着,这处烟味重,别呛着了。”

母亲慈祥的面容,温柔的语气,关切的表情,无一不让顾南桑觉得无比陌生。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福利院很大,有很多孩子需要照顾,工作人员很忙,即使并不存在虐待行为,但他们始终不可能面面俱到。母爱和亲情这种东西,对顾南桑来说,甚至谈不上是奢望。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许氏的温柔和关切,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微的温暖和羡慕。

这样的家庭,固然贫穷,固然捉襟见肘,但这种困境之中的感情,却最为动人。

她愣愣地坐在桌前,直到许氏将一碗热腾腾的菜粥放在她面前的时候,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傻孩子,怎的发愣了?”母亲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抚摸在头顶,许氏轻笑一声:“把粥喝了再吃药。”

顾南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

她双手接过那碗粥,低低道:“谢谢……娘。”

许氏似是没看出她的异常,接着道:“这药是你大哥去村西边的大夫那里求来的,说来这位钟大夫也是奇人,每每总不见人影,好容易我们凑了一点药费拿去,他却不要,竟是一个字都未说,就把你哥给赶出家门了。”

顾南桑来到这里四五天了,还是第一次能自己吃上一口热的,呼噜噜一口气喝光清香的菜粥,放下碗筷,觉得通体舒畅。

“许是有医术之人,都有些怪癖吧。”她笑了笑,眼底已经有了暖色。

顾北槐在一旁等了许久,见姐姐先吃了,倒也难得没有哭闹,反而帮顾南桑吹着药碗里的黑褐色药汁,捏着小鼻子,眉头紧紧皱着。

“你今日倒是难得。”许氏摸摸他的头,打发他去厨房帮顾东青了。

“桑儿,喝了药再去歇会,你大哥这次回来,要歇上一阵子,家中有他,你也可轻松些。”许氏说着,又叹了口气:“你二姐几月前出嫁了,娘身边唯有你一个女儿,让你在外务农,心中总是不忍。”

即便家里已是这样的田地,许氏仍旧以自己当年养在闺中的标准来衡量女儿的现状。

顾南桑凝眉思索片刻,她的二姐顾西洲,今年也才十四岁啊,古时候的观念,真的是……

她叹了口气,道:“娘,家中拮据,女儿身为顾家一员,自当要尽一份心力,不曾有何委屈。”

许氏倒是怔怔的,片刻,笑容发苦道:“你大病一场,娘总觉得你醒来有些不同了,却又说不上来。是为娘无用,叫你小小年纪,也要为柴米油盐奔波。”

她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顾南桑,如果要融入顾家的生活,她的变化一定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轻声道:“女儿病时,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个白发老翁,说了许多话,女儿也听不懂。说是什么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这话倒是极大地安慰了许氏,她不由喃喃着这句话,又想起了故去一年的顾从之,垂泪时分,又顾及着女儿,再度摸着顾南桑的头,柔声叹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想是有菩萨保佑,桑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系统提示,恭喜完成隐藏任务,安抚许氏。”顾南桑还来不及回话,脑子里就响起了系统冰凉凉的声音。

“恭喜获得玫瑰花苗一丛,请前往后山领取。”

“……”什么鬼?

第四章、上山挖菜

“恭喜获得玫瑰花苗一丛,请前往后山领取。”

顾南桑不动声色地听完系统的语音,仰脖干了碗里又苦又涩的药汁,皱着一张小脸道:“娘,我先回房歇会。”

许氏应了,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远去,回过神收拾好心情,转身去厨房继续忙碌了。

顾南桑在房间里质问系统:“我说,顾家这个境况,要什么玫瑰花啊?给我兑换成米面。”

系统:“……不可以。”

“要你何用。”顾南桑叹气,但也知道这个不现实,即便系统真的可以做到,她也无法解释米面的来源,想想便作罢了。

她在房间里略坐了会,时值春季,气候宜人,但她还是出了一身薄汗,但好在浑身轻松不少,看来这场病是彻底去了。

顾家的小院虽然不大,但五脏齐全,顾南桑住在后院的房屋里,原本是她和顾西洲住的,几月前二姐出嫁了,因此是她一个人住。前面的正房是许氏住着,东西左右的房间是顾东青和顾北槐住。

许氏到底出身富户,知晓女儿家该有自己的空间,因此后院还算宽敞。顾南桑的窗户对面是一小块菜地,曾种满了时蔬,但后来顾从之去世,许氏忙于田地里的农务,渐渐也荒废了。

另一侧便是柴房,对面就是一扇紧锁的后门。

这样的小院,在荷花村也算少见了,曾经顾家的生活条件还不错,因为顾从之是家中一大劳力,加之他是秀才,朝廷每年会拨出四两银子用作他的学费。只是顾家祖上是读书人家,传下来不少书,如今都放在隔壁顾西洲的房里,因而顾从之便省下了买书的费用,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不得不说的是,无论家中如何困苦,顾从之和许氏,都没有想过卖书来维持家用,农忙之余,也从未放下对子女们的教育。

但自顾从之去世,朝廷的补贴便不再发放了,顾东青已经十五岁,也能去城中做一些短工来补贴家用,如今日子还算勉强过得去。

但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顾南桑理清思绪,从破旧的椅子上站起来,随手拿布带将头发扎成一束在脑后。走到柴房拎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小锄头,找到一只半旧的背篓,拿上一只草帽,就准备出发。

去后山找什么劳什子玫瑰花倒是其次,主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野菜。

前院静悄悄的,家中的锄头和扁担不见了,想是许氏和顾东青去地里忙活了。

顾南桑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顾北槐脆生生的声音:“姐,你去哪?”

“我去后山找点野菜。”顾南桑站定,道:“你在家等着,免得娘回来找不到我们。”

顾北槐却噘着嘴:“我也去我也去!”

顾南桑耐着性子道:“你就在家里,娘他们很快回来,若你跟我上山,到时我还得照料你。”

“我是男子汉,我可以保护你的!”顾北槐气鼓鼓的,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讨好的笑容:“姐你病还没好全,有我跟着,也好照料你!”

顾南桑不由失笑,这孩子倒是鬼精鬼精的,她说他的话,倒被他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

“那好吧,你给娘和大哥留张字条。”

她松了口,顾北槐自是欢欢喜喜地去取了笔墨,写下稚嫩歪扭的字体,便跟着姐姐上山去了。

荷花村气候湿润,荷塘遍地,虽然只是初春,但后山已是草木丰茂,小径两侧开满了野花,清新的香味十分怡人。

顾南桑深深呼吸了一口,连日的昏迷,让她还不曾出过家门,能闻到这样清新干净的空气,实在是一种享受。

她背着背篓,将草帽盖在顾北槐头顶上,一手拿着小锄头挥开路边的杂草,一手拉着顾北槐的手,循着原主的记忆,朝山上爬去。

到底都是小孩子,走不了多久,姐弟两人都气喘吁吁,顾南桑看了看自己犹如干柴棍一样的手臂,叹了口气,拉着顾北槐,走到一棵大树下面歇脚。

绿草如茵,顾北槐看着高兴,仰面躺在树荫下,拿着草帽给自己扇风。

顾南桑四下看了看,正巧在不远处看见一丛绿油油的叶子,心下一喜,嘱咐顾北槐道:“我就在不远处挖野菜,你在此处休息,不要走远。”

“好!”顾北槐答应得飞快,在地上滚了一圈,很是高兴。

顾南桑便不再管他,专心开始挖野菜。

这种菜名叫马齿苋,嫩绿的枝叶铺散在地上,叶片扁平肥厚,呈马齿状,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消炎止渴等作用。

顾南桑待过的福利院条件并不很好,大一些的孩子,总会被阿姨们带着出去找野菜,春日时,孩子们都很高兴。只是吃多了,看见这马齿苋,就觉得舌根泛起一阵酸意。

她动作熟练,采得很快,不一会小背篓里面就铺了厚厚一层,足够全家人吃两顿了。

顾南桑直起腰来,看着顾北槐还在树下,便准备到附近多看看。

“姐!这树上有果子!”顾北槐却叫了起来。

顾南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山的另一次,低洼向阳处,长着一棵茂盛的树,枝叶繁茂,青色的果子挂满了枝头。

“姐,我去摘!”他自告奋勇。

顾南桑看了那树,索性也不是很高,便同意了,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下去。

“这是青枣树,可以多摘些,回去给娘和大哥也尝尝。”她笑道:“我在另一侧看看有没有别的菜,你摘好了就放在树下,想吃就吃几个,不要贪多。”

顾北槐乖乖应了。

“玫瑰花苗就在山南面。”系统却突然出声。

“就你事多。”顾南桑撇嘴,到底还是依言去了。

转过了山头,果然见一片含苞待放的玫瑰正吐露着芬芳,山间蝴蝶盘旋在几朵初开的花朵上。近处还有一潭小池,涓涓细流从山壁上流下,滴落在潭中,光是看着就沁人心脾。

顾南桑忙碌这许久,也觉得渴了,想那是山泉水,便走过去,洗干净了手,捧起来喝了几口。

潭水清澈,石壁上附着着一些墨绿色的水藻和杂草,味道十分沁凉甘甜,将顾南桑的疲惫一下子扫去不少。

系统突然道:“潭中有鱼。”

“哪里哪里?”顾南桑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只见几尾黑头鱼躲在水藻下面,更有的朝深处游去了,想是方才她喝水,惊到它们了。

她笑眯了眼:“行吧,这就算你给的奖励了。”

“……”系统无言以对。

顾南桑拔了水潭边的狗尾草和茅草,手指翻飞,很快编了一个简陋的草兜,再和几株马齿苋一起扔在水面上浮着,拍拍手,去挖那一丛玫瑰花苗。

随意挖了三五株,她便停手了,花这东西,总归要有适宜的条件和心情去养护才好,为今之计还是先填饱肚子。

她目光随意扫了扫,见小径边有野葱,便也连根拔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再去看水潭,果然就有数条鱼儿在吃马齿苋。

顾南桑凝神屏息,倏然出手,草兜瞬间浮出水面,还带出了一大一小两尾鱼。

她有些可惜道:“看这些鱼常年长在水潭,怪笨的样子,不料也这般难捕。”

系统忍不住吐槽:“这已经够好了吧?”

顾南桑仍然对她住在自己脑海里有些介怀,因而处处看她不顺眼,冷哼一声,将草茎穿过两条鱼的嘴巴,拎起来,再背上背篓往回走。

走到青枣树下的时候,见顾北槐坐在地上一手一个青枣,啃得正起劲。见顾南桑回来了,忙站起来道:“姐,吃枣。”

随着他这个“吃”字,他嘴里的青枣碎屑迎面飞来。

顾南桑面不改色,身手敏捷地躲开,蹲下来把地上的青枣捡到背篓里,道:“回去吃,时候不早了。”

“姐你抓到鱼了!”顾北槐惊呼。

“嗯。”顾南桑表情平静,拉着他下山。

顾北槐简直星星眼,一脸崇拜地看向顾南桑。

他总觉得,三姐大病一场,醒来变得很不一样了,以前的她连说话都是柔柔软软的。哪像现在,敢拿鞋子扔村里有名的泼妇,能把李二牛说得哇哇大哭,还能徒手抓鱼!

简直是他眼中的英雄!

英雄拍了拍他的头,叮嘱道:“想什么呢,看路,老往坑里踩。”

顾南桑长了个心眼,村里很多人有荷塘,里面养着鱼,而顾家并没有荷塘,如果她就这样拎着两条鱼回去,势必会引起注意。于是她从路边割了一把草垫在背篓里,再把鱼放进去,再撒一把草,然后才放上马齿苋和青枣,最后把草帽盖上去,这才提着小锄头回家了。

一路上倒是遇到一些村民,认识的都笑着打了招呼,但不少人眼里都有着探究。

想那顾家丫头,以前看起来是个温顺绵软的性子,上次李长生一家去她家闹事,那架势,居然把泼妇赵桂花都骂退了,小小年纪,着实不可小觑。

顾南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倒也懒得多说,背着背篓,拉着顾北槐,快步回了家里。

快到门口了,却远远看见几个人站在那里,和许氏说着什么话。

第五章、不知麻辣

“许娘子,你不必与我客气,我们都是苦命的人,总归要相互帮衬一二。”走得近了,见那是一个妇人,她虽然肤色黝黑,但面相和善,眼里带着几分笑意,说话的时候,把手里的菜篮子往前递了递。

顾南桑略微思索,想起来,这妇人名叫吴翠花,是村中的寡妇,有两个女儿,大的叫王娟子,小的叫王接弟。平时和顾家有些来往,性格爽直,倒是个好人。

她手中的菜篮子里放着几颗大白菜,边缘还有一些红番茄,想来是要送给许氏。

“娘,我们回来了。”顾南桑叫了许氏,转头又对吴翠花笑:“吴婶好,娟子和接弟好。”

她开口了,顾北槐也跟着一一问好。

吴翠花眼见是她,忙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番茄递给她和顾北槐,笑道:“南丫头也是长大了,也能帮你娘分担一二,连带着你弟也懂事了。”

许氏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温婉笑道:“懂事还早呢,不过是贪玩。吴姐,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你们家孤儿寡母的,家中没有个劳力,我怎能收你的东西?”

吴翠花急了,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哎,你总是这般,前些日子不也接济了我家吗?还与我这般客气,想来是没把我当姐姐看的!”

她说完就要走,许氏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每次吴翠花都用这招。

正待说话,顾南桑却把背篓往地上一放,叫顾北槐将衣角兜起来,往里面捧了好些青枣,自己也抱了一些追上去,一边喊道:“娟子,接弟,等等我!”

王娟子和王接弟都是十来岁的小丫头,平日总是帮着母亲做活,性格都还算沉稳,听见顾南桑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顾南桑将青枣一股脑地往两人怀里塞,笑眯眯道:“今日我与北槐上山挖野菜,找到了点果子,还挺甜的,你们若不嫌弃,便多吃一些。”

吴翠花也停下了脚步,听见顾南桑这么说,笑道:“你这丫头,比你娘要豁达多了。”

几人相互谢过,便各自回家了。

许氏抱起背篓往里走,不防这背篓还挺沉,她看向顾南桑,道:“你们俩今日去了整整一下午,可有晒着?”

顾北槐抢着答:“娘,我在树下躲荫,还在树上躺着吃果子,可舒服呢!”

“你就知道玩,可知姐姐辛苦?”许氏嗔怪。

顾南桑笑出来:“娘,这许多果子都是北槐摘的,也不算玩。北槐,你去生火,姐给你做鱼吃。”

“好哦!”顾北槐拌了个鬼脸,飞快往厨房跑了。

许氏倒是奇怪:“你还捉到鱼了?”

顾南桑点头:“山中有个水潭,里面有不少鱼。我还挖了野菜,可以凉拌着吃。”

“如此也好,给你们补补身子。”许氏微微一笑,吩咐顾南桑将大门关上,她去杀鱼,顾南桑便摘菜。

顾东青正在房顶上捡瓦,他今日在家中转悠,不防看见几处屋顶上都有光斑,担心下雨,便上房顶收拾一下。

不多时,许氏将鱼杀好了,正待拿刀斩开,顾南桑却道:“娘,您忙了一天,去歇会吧,我来做饭。”

“你病还没好,又去山上忙活这么久,怎还能做这烟熏火燎的事?”许氏道:“去屋里歇会。”

顾南桑知道,许氏一向心疼女儿,反倒对两个儿子有些严厉,见她这样说,便笑着摇头:“不过是上山找些吃的,哪就那么娇气了?娘,我还拔了些野葱回来,您去摘一些,等下撒在鱼汤里,剩下的咱们种到后院吧,日后取用也方便。”

许氏见她气色尚好,便也作罢,去了门外。

顾南桑这才拿过菜刀,将处理干净的鱼斩去头部对半切开,鱼身一劈为二,又分别将两边的鱼骨剔下斩块,剩下两片鱼肉,便斜刀切薄片,放入少许盐腌制调味。又从为数不多的泡菜坛子里抓出一把酸菜,切丝之后下葱姜蒜一起爆炒,炒出香味,再加入清水,盖上锅盖熬制。

“姐,你做的什么呀,好香!”顾北槐吸溜了口水,两眼放光地盯着锅盖。

“酸菜鱼。”顾南桑瞪他:“不许揭锅盖。”

顾北槐悻悻地,继续往灶里添柴火,转了转眼珠,又道:“姐,怎么你以前从来没做过?还有你以前做菜没这么香的,现在比娘做得还香了!”

顾南桑知道他是恭维自己,看看他细小的胳膊,心下也不由叹气,她放缓了声音,道:“等下好了就给你吃,你记着水烧开之后就少添柴,小火熬。”

“好!”

待到水开,顾南桑揭了锅盖,阵阵浓郁的酸味就从锅内散发出来,引得人食指大动。这时便将对半切开的鱼头和鱼尾下入,再熬制片刻,就下入鱼骨。

“火小一点,别冲坏了。”顾南桑叮嘱顾北槐。

“哎!”

中火下入腌制好的鱼片,酸汤沸腾片刻,切得薄薄的鱼片便打了卷,变得白嫩嫩的。

最后盛入盆中,撒上葱花即可。

顾南桑再把洗好的马齿苋切碎汆水,去除酸味,拌入蒜末、盐、葱,便做好了凉拌马齿苋。

可惜了,这里的人似乎不爱吃麻辣的口味,顾南桑没有找到花椒和辣椒,少了些滋味。

最后她揭开炒锅旁边的小灶,里面蒸着的红薯米饭也熟了,便让顾北槐去叫许氏和顾东青吃饭。

天色擦黑,月华初生,一家人这才忙完,收拾好了,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酸菜鱼片入口即化,鱼骨肉鲜嫩多汁,鱼头已经煮碎了,融在一锅奶白色的汤里,伴着青褐色的酸菜叶,还有嫩绿的葱花,实在美味。

顾北槐吃得头也不抬,扒拉完半碗米饭,又泡了鱼汤进来,两口一片鱼肉,吃得满头大汗。

就连一向沉稳的顾东青也不由道:“我许久不回家,竟不知道妹妹的厨艺大有精进,比起城中的面馆还要好吃。”

许氏也颇为奇怪:“你从前虽也下厨,味道却不可与今日相比,这是怎的?”

顾南桑早知有此一问,便笑眯眯道:“这几日病着,左右无事,我便在书房看了好些书籍,无意间看到的菜谱。”

书房就是以前顾西洲的房间,就在顾南桑房间的隔壁。

许氏点了点头,不疑有他,笑道:“桑儿手艺这般好,以后不愁找不到婆家了。”

“……”顾南桑颇为无语,她才九岁好不好?

不过也大概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就是如此,倒也没有出言反驳,转而问道:“娘,咱们家里可有种植辣椒?”

“辣椒?”许氏奇怪:“你要那东西作甚?辣椒都是大夫在用,山野里倒是能见着,咱们种那个作甚?”

顾南桑没料到是这个原因,又问:“那花椒呢?”

许氏更是莫名:“那也是入药的啊。”

顾南桑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偶尔在书中翻看到,说是花椒和辣椒可以入菜,味道甚为鲜美。”

“哪有这种说法。”许氏好笑:“可见读书之人也不全是豁达通透,有的人为了扬名,信手胡写一气也未可知。”

顾南桑憋笑。

这倒是意外,花椒原本就是中国古代的产物,在先秦时期就被用于烹饪,辣椒是明朝之后才从海外传入古中国的,从此以后为世人所喜。

这个朝代顾南桑也只是从原主的记忆力大略知晓,这个国家叫做天齐国,却与古中国任何一个朝代都没有挂钩。但一些固定的习俗和早年传承下来的名著诗书,却有所重叠。

或许是一个平行空间一样的存在。

她想着,很快吃完碗里的饭,又招呼顾北槐洗了青枣拿出来,一家子人坐在院中,一边吃青枣,一边趁着月色说话,其乐融融。

这院子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春末的时节,生出了嫩绿的芽,细碎的翠玉点缀着干枯的枝桠,隐约可见朦胧的小花苞。

饭毕,顾东青主动收拾碗筷,打发顾北槐和顾南桑送许氏回房休息,端着碗碟就往厨房走。

顾南桑走到半路,心中一动,转身就跟着大哥进了厨房。

“南桑,忙活这许久,还不休息?”顾东青笑容温和,摸了摸她的头,转身便拿了葫芦瓢去舀水。

“大哥这次回来,多久去城里?”顾南桑有自己的计较,即便被当做小孩看待,也并不着恼,笑眯眯的挑起了话头。

顾东青却叹了口气,清俊的眉眼之间,有了些微愁色:“南桑,虽说你还小,但大哥知道,你一向懂事,此事便告诉你也无妨。”

他正色道:“此番回来,我便决意不再出去了。”

顾南桑略一思索,就知道这位兄长是怎么想的了,略一思索,道:“大哥用心良苦,虽说挣钱少些,但我们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比什么都强。”

顾东青很是意外,他怔了怔,露出会心一笑:“小妹长大了,我原以为还要与你解释一二,不想你竟比我这个做大哥的更为通透。父亲在时,就常说你是个聪明的,果真他的话是没错的。”

“母亲到底做不得太多劳苦之事。”顾南桑也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一年,爹走了,家中劳务都是娘一手操持,她身体本就弱,长此以往,只怕不是好事。”

顾东青心里也明白许氏的辛劳,只是小妹这般懂事体贴,心中还是十分欣慰的,他笑道:“有你这样贴心的女儿,娘必定觉得欣慰。”

“大哥,我有个打算,只是不知可不可行。”顾南桑却正色:“我前些日子在书房里看见了菜谱是假,在梦里受到仙人的点拨却是真。”

“南桑……”顾东青迟疑,手里洗碗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低声道:“此事不可胡说。”

“是真的。”顾南桑早知他不相信,叹了口气,道:“如今家中境况我们都清楚,做农活实在勉强。大哥,不如我们做点小生意吧。”

第六章、辣椒苗

顾南桑道:“大哥,不如我们做点小生意吧。”

“生意?”顾东青奇怪:“什么生意?”

他倒没有轻视顾南桑小小年纪,也并没有觉得她是胡言乱语就笑笑离开,反而态度认真,让顾南桑感到十分欣慰。

这个大哥,稳重又善解人意,还有自己的想法,在这迂腐的时代,已经非常不错了。

“大哥,我说的仙人点拨,乃是他告知我,辣椒与花椒可以入菜肴,做出麻辣鲜香的味道。大哥,你是去过安平城的,你都不知道有麻辣味这种东西,我怎会知道?”她略顿,转而又换上委屈的神情:“还是说,大哥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好玩的?”

顾东青已经洗完了碗筷,他擦干净了手,摸着顾南桑的头,失笑:“大哥怎么会这样想你?”

“只是这事情确实闻所未闻,即便我愿意相信你,可你如何说服娘?”顾东青轻叹:“你是想卖麻辣味的吃食,是吗?”

顾南桑不料他如此通透,瞪大了亮晶晶的双眼,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她笑眯眯道:“大哥,这个你不必担心,待我寻来调料,做出来你们尝尝,便可知道。”

顾东青却还是摇头:“可是麻辣味,别说吃了,我们从未见过,想要说服别人花钱来买,谈何容易。”

“总归要试一试的。”顾南桑正色道:“试了之后,也许会成功,但如果不试,就永远走不出第一步。”

她这番话看似大义,实则从一个九岁的孩子口中说出,加上她稚嫩的面容,实在有些搞笑。

难得的是,顾东青却也没有直接质疑和反驳她,反而笑道:“你为家中想到这些,可见十分懂事。也罢,明日大哥便陪你上山,去寻寻这两味药。”

在他们眼中,花椒和辣椒就是药,用来治病的。只是不知道,这种看法只是存在于这方的百姓,还是全国都如此。

顾南桑倒也不勉强他们的想法,大哥能这样通明地答应自己,已经非常不错了。

而后两人道别,各自熄灯休息且不提。

“系统系统系统!”天不亮,顾南桑就醒了,在脑子里疯狂呼唤系统。

“……我在,别叫了。”系统有一瞬间的滞涩,顿了顿,道:“数据都要被你吵乱了。”

如系统所言,她的确是很多时间都处于休眠状态,除了必要的任务和奖励提醒,很少打扰顾南桑。

“我问你个事儿啊。”顾南桑笑眯眯道:“这花椒和辣椒两样东西,为什么在这里这么不流通呢?”

“荷花村偏居一隅,安平城也算不得大城,自然他们用得少。”系统道:“在京城和潮热的南方,这两样东西早就入菜。”

“这样说来,我倒是能在这里占一个先机。”顾南桑略感惋惜:“还以为能垄断经营。”

“……你要经商?”系统警觉:“我可是种田系统。”

顾南桑懒得接话,转而道:“你知不知道山上哪处有花椒树?”

系统却突然道:“系统任务,明日到后山东面山坡挖野菜三十株。”

“……”顾南桑怨念:“我问你话呢。”

系统却没有回答她,任顾南桑在脑海里如何咆哮,就是没有回音。

顾南桑不由得有些郁卒,这个破系统,真的没什么用的样子,还怎么愉快地开启金手指人生?

想归想,也知道不能依靠这个不靠谱的系统,于是想想就过了,随后睁开眼睛,穿衣梳头洗漱一气呵成,然后到厨房帮许氏准备早餐。

农家的早餐很简单,清粥配上小咸菜,每人一碗喝饱就很不错,馒头包子之类的,顾南桑已经想都不想了。

顾南桑拿上小锄头和背篓,跟许氏说了一声,就和顾东青出门了。

今天顾北槐倒是没有再闹着一起出去,他今天还没有写完大字。

每天写三页纸,是顾从之在时,给顾北槐留下的功课,虽然他已经离世,但顾北槐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如今顾家开销柴米油盐都已经困难,更别提去买那贵重的宣纸了。

于是除了必要的用处,顾北槐平日都很少用笔墨,练字也只是找了树枝,把沙土装在一个小木盘里,每日写上一百个字。

这点来说,顾北槐还是个很爱学习的小孩。

在缠着顾南桑答应给他带青枣之后,就一步三回头地去书房练字了。

清晨的田间小路上,已经有了很多人,此时天还不太热,正是劳作的好时机,趁着春风播种粮食,村民们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顾南桑和顾东青往村口走的时候,正好遇到李长生和赵桂花夫妇,他们身后跟着背筐的李二牛。

顾东青的脸色瞬间冷了,他牵起顾南桑的手,径直往另一条小径走。

顾南桑也不说话,上次李长生一家因为一把锄头来顾家闹事,最后还是李二牛说出真相,这才散去,因而她对这一大家子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赵桂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阴郁的冷哼,目光很是不善。

李长生也唾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正好看见李二牛红着耳朵不说话,目光很是躲闪,不由得也想起了上次自己灰溜溜离开的事情,心头火起,抬起一脚就踹向了李二牛。

李二牛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进路边的草丛里,沾了一身露水。

“长生,干啥打孩子!”赵桂花推他,急急地去扶儿子。

“小畜生,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在大人头上撒野,打死都是轻的!”李长生的语气恶狠狠的,但目光却一直落在顾南桑身上。

顾南桑正好从另一侧走过,被他这目光看得很是不舒服,又听他这指桑骂槐的语气,以及拿李二牛撒气的样子,不由停下了脚步。

她胆子这样大,便是顾东青也不由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必理会。

李长生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不知为何,一下子有点心虚。

正待说点什么话掩饰一二,却见顾南桑俏生生地笑了起来:“原来是长生叔和桂花婶啊,早。”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倒弄得李长生满腔怒气给怔了一下。

“欠我家的锄头,啥时候给送来呀?”谁知道,她下一句话就把李长生给气得够呛,赵桂花更是跳脚骂道:“小蹄子胡咧咧什么呢!谁欠你家锄头了!”

“桂花婶,我叫顾南桑,不叫小蹄子。”顾南桑笑眯眯道:“都说年纪大了容易健忘,看来果然不假,桂花婶看起来才四十多岁,记性就这般差了。上次在我家,可是你答应我的,若没有在我家找到你家的锄头,便要赔我一把的。”

赵桂花差点气个倒仰,她才三十出头!

李长生阴测测道:“南丫头大病一场,性情倒是变了不少,以前大声说话都不敢,如今倒是和你婶子都能吵起来了。莫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上身,嘴巴才变得这样厉害?”

顾南桑面不改色:“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虎落平阳还被犬欺呢!我若是不厉害一点,只怕现在还躺在床上。”

她骂李长生是狗,但可惜的是,村里人没什么学问,是听不懂这一连串的。

但李长生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当下脸色阴沉,又不好发作。

“行了,南桑,我们走。”顾东青顺势将她拉入怀中,道:“晚些时候日头毒,我们早去早回。”

顾南桑也不过是看不惯李长生夫妇俩的德行,以及想起上次他们来顾家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出言嘲讽两句,也没想真的要做什么。便点了点头,跟着顾东青离开。

待走得远了,顾东青方才微微一叹,道:“南桑,虽说上次的事情我们并不理亏,无需避让李长生一家。但有句话说得好,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

顾南桑皱鼻子:“我也知道,可是上次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若我们不主动一点,反倒让他们以为我们好欺负。”

“若没有我在,你们可不就是好欺负吗?”顾东青有些无奈地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别的都无妨,我只是担心,若我不在家,他们会来为难你们。”

顾南桑心下一软,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但事已至此,和李家结的怨算是很难解开了,便也不多说什么,兄妹俩一起上了山。

“我们从东面走吧。”顾南桑想起系统的任务,笑道:“那边走的人少,我们去了,兴许还能挖些野菜。”

“也好。”顾东青点头:“只是野菜终究有个时节,咱们家后院闲置许久,过些日子我到城里看看,能否买些种子或是瓜苗回来。”

顾南桑欣慰:“我正有此意。”

兄妹两个说笑着,很快到了山东面,此处地势开阔,只是杂草丛生,路并不好走。

顾东青走在前面,一手拉着顾南桑,一手用小锄头撇开杂草,不多时就走得额角出汗。

顾南桑四下张望,目光在低洼处巡视,很是认真。

春季是草木萌发的时节,这个时候的辣椒都还没有成熟,只能凭借以前的记忆,通过观察枝叶来分辨。

此番来寻找,顾南桑也只是为了下一次做准备,而不是真的打算采收一些回去。

幸好,这里的辣椒无人重视,如同杂草一般生长在山间,不多时,顾南桑就发现了目标。

“哥,你看,那个是不是辣椒苗?”她语气兴奋。

顾东青定睛一看,微微笑了:“你倒比我眼尖。”

他倒也没有问,顾南桑为何认识辣椒苗,只当是她在书上翻看到了图样。

两人走过去,很快便挖了一小篓。

只是这花椒树就不那么好找了,两人转悠了好大一圈,也没能看到,倒是太阳升起来了,气温上升,山间暑气蒸腾,有些炎热。

“哥,我们回去吧,也不急于一时。”顾南桑笑道。

“也好。”顾东青颔首。

“系统提示,往左前行百步,到达任务地点。”一直沉睡的系统却突然发出提示。

顾南桑无奈,对于这个抽风的系统也实在没有办法,便只好跟顾东青说去前面采些野菜。

也幸好系统说的地方不远,顾南桑走了片刻便看到一丛绿油油的马兰头。

这倒是很好的春季野菜,马兰头又叫红梗菜,气味清香,又没有马齿苋的酸味,用来清炒或者凉拌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顾东青也认得这菜,两人便说笑着准备采摘。

“你们采这辣椒苗作甚?”却倏然听得一道清清冷冷的男声响起。

第七章、钟声晚

“你们采这辣椒苗作甚?”

顾南桑微怔,循声抬头。

只见一位身穿灰袍的男子站在高处的小径上,长发以灰色布带束起,五官清俊,目光淡淡。他的左肩挂着一只小小的竹筐,右手是一柄小锄头,筐子里空空如也,不像是来找野菜的。

顾南桑正疑惑着,就听见顾东青喜道:“钟大夫,您也在此处。”

他双手合拢,甚至作了一个揖。

“南桑,快来谢过钟大夫,上次你病重,便是钟大夫送我们的药。”

顾南桑这才回神,循着记忆里的样子,朝那人福了福身。

“多谢钟大夫。”

原本以为,古代行医之人都是老者,不想还有这样年轻的,这个钟大夫,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吧。

“我不行医,不必称我为大夫。”他却摇头,淡淡道:“你还没回答我,采这辣椒作甚。”

顾南桑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道:“古书曾言,可以辣椒入菜,味甚鲜美。今日我与大哥上山,便是来采集移栽的。钟先生一直追问,是否与这辣椒苗有关系?我们以为在这荒山上,辣椒苗是野生的,若这是先生栽种的,我们如数归还。”

她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些,毕竟这里的百姓都不食用辣椒,听许氏说,辣椒与花椒都是入药的,钟声晚这副行头,又是懂得医术之人,显然是上山采药的。何况方才的辣椒苗虽然长势随意,但都较为集中,若说是他种的,也不算勉强。

顾东青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听闻小妹这样说,心下便是一跳,当下要给钟声晚赔礼道歉。

却见钟声晚面色微微缓和,目光也平和不少,他道:“谈不上是我栽种的,只是初春的时候随意撒了点种子,你若要这些,便拿去吧,留下几株给我入药即可。”

他说完,便不再多留,转身就要离去。

“钟先生!”顾南桑却追了上去,她穿着一袭陈旧的豆绿色短打衣衫,容光却神采飞扬,目光如同清溪一般湛湛发亮,在钟声晚面前站定,俏生生道:“多谢钟先生赠予。”

钟声晚淡淡嗯了一声,眼见着她挡在自己身前,不由道:“还有何事?”

“先生既然有辣椒的种子,不知是否知晓这附近是否有花椒树呢?”顾南桑一点也没有避嫌的自觉,反而自来熟,笑眯眯道:“花椒与辣椒一同入菜,方才能调制出鲜美的味道。今日我与哥哥在山上寻觅良久也无果,想必是上天注定让我们在此遇见先生,好让我们知晓花椒树在何处的。”

顾东青倒是有些惊住,不料为何小妹会这样胆大,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怕她得罪了大夫。

但意外的,钟声晚没有视而不见,也没有觉得顾南桑无礼,略顿了顿,便道:“我就住在这附近,我的屋后便有两棵花椒树,只是如今还不是成熟的季节。”

顾南桑大喜过望,忙道:“多谢钟先生,这已经很好了!只要先生容我在成熟之际采摘一二,便已妙极。”

“嗯。”钟声晚错身而过。

顾南桑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眯眯的,喜上眉梢,和顾东青采摘了一堆马兰头之后,便从原路回家。

走到路上,顾东青不由有些劝说之意,他叹气道:“南桑,你如今不似从前那般沉闷的性子也好,但今日还是有些大胆了。身怀医术之人,多少有些傲气,我们采了人家的辣椒苗已是不妥,怎还好去要花椒?”

“大哥,我看这钟先生也不是坏人呀。”顾南桑笑道:“你看,他愿意给我配药,也愿意免费相送,可见是个面冷心热的。如今我们家徒四壁,想要起家,有时便要厚一下脸皮。日后若我们有进项,再奉上一二报酬给钟先生,也是可行的。你觉得呢?”

顾东青好笑:“你从何处学来这般油嘴滑舌的。”

两人回到家中,正好遇见许氏和顾北槐在院子里忙活着,近处的筐子里放着满满一筐的白萝卜。

顾南桑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帮忙,问许氏:“娘,这些萝卜是哪来的?”

“去年下了雪,萝卜收成好,我就一直收在地窖里。”许氏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还是今日北槐说想吃萝卜干,我这才想起来。”

待到把萝卜抬进厨房,顾南桑便把马兰头倒出来,拿着小锄头和背篓,脚步飞快地往后院跑。

顾北槐扁扁嘴,也跟了上去。

后院的土还算肥沃,顾南桑掘出一个个小坑,小心翼翼地将辣椒苗放进去。

移栽辣椒苗最好是傍晚或是阴天,但现在日头还未完全出来,这一小块空地也还在阴影里,勉强也算达到条件了。若是把这辣椒苗放上一天,只怕就全部枯萎了。

顾南桑在后山挖掘的时候,是连着土一起把辣椒苗挖起来的,这个时候的辣椒已经开始结果了,只是还很小,所以非常脆弱。

“姐,这是啥?”顾北槐蹲在她身边,冷不丁开口,还想伸手去摘小辣椒。

顾南桑一把拍开他的手,道:“别碰,这是辣椒,揉在眼睛里很痛的。”

“要辣椒干啥?”顾北槐围着她转,喋喋不休道:“你不等我一起出去玩,还不给我带青枣!”

顾南桑一想,还真是,都把这茬给忘了。

转念一想,又笑眯眯道:“青枣有什么好吃的,姐带你去吃樱桃。”

时值四月初,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山上有不少樱桃熟了,村中很多孩童都喜欢吃。只是眼下正赶上春种,大人们忙着下地,家中稍微大点的孩子也都被抓去帮忙,倒是少上山了。

顾南桑会这样说,是因为早饭时候,听许氏说了一句,让明日顾东青去一趟安平城,买些家中的日常用度和香烛纸钱回来,过不久便是清明,要给顾从之烧纸钱。

顾南桑一心想要为这个贫困的家里做点什么,也想调制出辣酱来,只是还差一些材料,在荷花村势必不能找齐,还得跟着顾东青去一趟城里。

因此便想着,采些樱桃回来,明日也好带到城中去换一点钱,用来买点材料。

顾北槐哪里知道他三姐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只当是她心疼自己,答应了要带他出去玩,还要找好吃的,殊不知自己早已被当做了免费的苦力。

顾南桑让顾北槐去摘一些桑叶,自己找了个小筐子,待用完午饭之后,姐弟二人便又拐去了后山。

这一去便是等到天擦黑才回来,许氏站在家门口等着,眼见着两个孩子抬着小筐回来了,心下一松,也不由得有些嗔怪:“桑儿,你这病才刚好,这两天就总是往外跑,当心晒着。”

转而又看向顾北槐,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你这个顽皮的,就知道缠着你姐姐玩。”

顾北槐吐吐舌头,顺手从筐子里抓了一把樱桃,双手捧起来,乖巧笑道:“娘,吃樱桃!”

许氏这下哭笑不得,也不好再训他了。

“娘,吃吧,尝尝味道如何,明儿个我好跟着哥去城里,卖个好价钱!”顾南桑也搭腔,帮着弟弟解围。

许氏奇道:“你想去卖樱桃?”

她微顿,继而摇头:“桑儿,你想为家里做点事,娘知晓你用心良苦。但这野樱桃,在村里便是不管钱的,都是小孩的吃食,拿到城里又有何用呢?还是别白跑一趟了,你整日奔波,娘瞧着也心疼。”

“不妨事的,娘。”顾南桑把樱桃搬到通风屋檐下,拿了新鲜的桑叶盖住,道:“左右这几日家中还不算太忙,我做这些也只试试罢了,若成了,我还有大事要办呢!”

许氏失笑:“你小小年纪,哪来的什么大事。”

但也没有再阻止她,对于女儿,她总是宽容的。心里也想着,左右有东青在,带桑儿去城中长长见识也好,出不了什么岔子。

她自然不知道,顾南桑孩子盘算着,要做生意的事情。

用过晚饭,顾南桑在院中打了半桶井水,随手拿了个闲置的豁口葫芦瓢,到她住的后院,先给辣椒苗浇水,再浇野葱,剩下一点淋在前两天移栽回来的玫瑰花苗上。

“……你就这么厚此薄彼吗?”系统醒了,眼见着顾南桑将桶底的一点水泼出来,不由得出声。

顾南桑不以为然:“这花又不能吃。”

她放下了桶,拍拍手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问:“你今日不是让我去挖了三十株野菜,我的奖励呢?”

系统:“奖励你明日不用倒霉。”

“……靠。”顾南桑忍不住爆粗口,在黑暗中比了个大中指,并再次感叹:“要你何用!”

系统无语:“奖励的丰厚与否与任务难度相关,你只是挖了野菜而已,难不成还想要黄金万两。”

“我发现你别的不行,吐槽我倒是挺厉害的哈。”顾南桑翻了个白眼:“干脆叫你吐槽系统好了。”

系统:“……你不是想卖出那一筐子樱桃?”

“哦?”顾南桑翘着脚,一时来了兴致:“怎么,你有门路?”

“安平城中有一富商,乃是孟家,他们府上有两位千金,或许会喜欢樱桃。明日家丁会出门采买,你只需看准了即可。”系统道。

顾南桑狐疑:“你怎么知道?掐指算的?”

“明日是城中庙会,街上人多,城中府上之人自然要出门采买。”

顾南桑半信半疑,再问系统为何知道安平城中的事,她却不再说话了,想来身为系统,或许有一些数据被提前输入,到底不是人类,算不得太智能。

不管怎么说,顾南桑也不由得开始期待起了明天的出行。

第八章、能说会道

翌日。

许氏早早起床,顾东青生火,她揉面,给顾东青和顾南桑备好了几个大馒头,让他们在路上吃,再熬了一锅粥,切了一盘子咸菜,把昨日的马兰头炒了,叫孩子们起来吃饭。

顾北槐也想去,许氏不让,叫他在家练字,又多给了顾东青两个铜板,让他给捎带点糖果蜜饯回来。顾北槐这才作罢,但还是扁着嘴,目送大哥和三姐走远。

安平城距离荷花村不远,顾东青之前便在城中给人做短工,他脚力快,走上一个来回也只需小半天功夫。

顾南桑就有点吃力了,她毕竟年纪小,身子骨也弱。

虽然村中有牛车去城里,但提前两天,牛车就被人定满位置了,是以兄妹两人只得早点出发。

顾东青背着樱桃,顾南桑从家里找出一杆旧秤,天还不亮,两人就走出了荷花村。

安平城是附近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座城池,位于天齐国内陆,近几年风调雨顺,城中逐渐富庶起来,迁居的人口也变得多起来。

荷花村距离安平城有十几里路,顾南桑两人走来,用了一个时辰,进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街市上已经热闹起来,路边的食铺茶肆旌旗飘扬,贩夫走卒沿街叫卖,刚出炉的包子馒头散发着腾腾热气,临街的烧饼铺子也传来诱人的香味。更有胭脂水粉、五彩布庄、飘香酒楼、书铺纸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南桑,走这边。”顾东青伸手握住妹妹的手,叮嘱道:“走慢一点,跟着我,这次是清明前最后一个庙会,人多,莫要走丢了。”

“好。”顾南桑乖巧点头。

顾东青带她去的那条街,更类似于一种自由交易市场,多是农户们在摆地摊,有交付银钱的,也有以物易物的。

顾南桑看了摇头:“哥,这处都是与我们差不多的农户,樱桃不好卖。”

顾东青也点头:“是这个理,但眼下我们也不知其他街市是否还有空位,只得在这里,尚有一席之地。”

顾南桑眼珠转了转,笑眯眯道:“哥,来的时候,我看西街不是还有很多位置?”

“西街是要收租的。”顾东青却摇了摇头:“去西街的都是城中有些家底的人家,一般很少来这里。”

“但那也意味着,樱桃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呀。”顾南桑坚持着:“大哥,做生意需要前期投入,才会有更丰厚的回报。”

顾东青失笑:“你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些论调。”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答应了她。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相信小妹的话,明明自己比她大了六岁,却总是觉得她说话很有道理。

顾东青笑着摇了摇头,索性他自己还有一点零花,即便亏了,就当让小妹高兴一下了。

西街的租金是两文钱一个地摊,位置还十分小。

顾东青交纳了银钱,便放下背篓,拨开桑叶,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樱桃小果。

周围贩卖的人果然很少有像他们一样,背个背篓就来的,大多数是推着小木车,或者铺上一块干净的布,再摆上自己的物件。并且很多人都打出了招牌,笑着迎来送往,看样子是经常在这里做生意。

顾南桑两人初来乍到,穿着又很贫寒,看样子便是农户,周围许多人眼里都带着好奇或是鄙夷,没有人上前搭话。

等了好一会,仍然没有一个人上前来询问。

顾东青垂眼看着顾南桑,本以为她会露出失望或是难过的表情,却不料她小小年纪,十分镇定,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打量着过往的人,并不见任何难过的神情,倒是双眼很有灵气。

他却不知道,顾南桑早就问过了系统,孟家的人是何种装束,此刻是打定主意在等孟家的人出现,因而并不气馁。

顾南桑感觉到大哥的视线,略一思索便知道他的想法,不由笑道:“时辰还早,没人来问也是自然。哥,不如你先去买了香烛纸钱,我在此处等你,回头你来找我就行。”

顾东青摇头:“我与你一道等着。”他不放心她一个人。

再过了好一会,顾南桑目光仍是四下梭巡,顾东青看得暗自称奇,这三妹,病了一场,真的就变了个人。

但令他惊奇的还在后面。

顾南桑双手放在嘴边,居然扬声喊了起来:“过来看,过来瞧,新鲜的樱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哎!”

她还是个孩子,带着童音独有的清脆和稚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下子显得十分独特,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刚摘下来的甜樱桃,不甜不要钱,免费试吃啦!”顾南桑接着喊,毫不在乎身边人的目光。

眼看着那几个穿着藏青色布衫的人把目光转过来,顾南桑瞧仔细了他们衣襟上的那个小小的“孟”字,这才带起大大的笑容,继续道:“夫人小姐的最爱,清甜可口,清香开胃!”

根据系统的情报,孟家的有位小姐喜爱新鲜的吃食,更爱甜食,只是近日胃口不大好,府上老夫人很是担忧,出门采买的仆人自然十分尽心。

听得这道独特的声音,几人中便走来了一个人。

“小女娃,你倒会做生意。”来人是个面相柔和的妇人,她笑看着顾南桑,道:“你这樱桃果真开胃爽口?”

“那是自然。”顾南桑笑道:“大娘,您走这一路也渴了吧?来,送您免费品尝。”

她说着,便伸手抓了一把塞到妇人手里。

妇人将信将疑,但还是吃了两颗。

“这樱桃是我们村里最大的樱桃树结的,不知为何,今年的果子格外清甜,果子也大。”顾南桑脆生生道:“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祖上在庇佑我们村呢,吃了这果子,可以沾福气的!”

这果子本来就甜,再加上她添油加醋这一说,那妇人又是跟在孟老夫人身前伺候的,此番出来,也是想寻点讨巧的东西给二小姐。上了年纪的人,加上平日跟着老夫人信佛,对于沾福气这样的说法也有点信念,心想着樱桃而已,左右不是太大的事儿,便想买了。

“小女娃嘴巴倒是甜,你这果子怎么卖的?”

顾南桑转了转眼珠,道:“五文钱一斤。”

“五文?!”那妇人听了连连摆手:“太贵了!你这女娃,看起来挺实诚,为何东西这般贵?”

“大娘,这是沾了福气的果子,与寻常不同,自然贵一点。”顾南桑解释。

妇人还是摇头:“你这小娃娃,怕是不知道米价。如今白米也才十文钱一升,你这一斤,都要比米贵了!”

十文钱一升,一升大约三斤,是贵多了。

顾南桑早就与许氏打听清楚了行情,自然知道行情,她转转眼珠,又笑道:“大娘,您看,您也吃过这果子,味道几何,想必您心中知晓。今日您是我第一个上门的客人,与我十分有缘,不若这样,我算您四文钱一斤。”

“不行,我给你两文钱一斤,已经不少了!”妇人道。

见妇人仍然犹豫,顾南桑转而换上了为难的表情,她咬了咬唇,清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打转,她低声道:“大娘,实不相瞒,我家中还有个弟弟,已经几日没有吃上米饭了,如今正躺在床上,等我卖了果子换米回去吃。这有福气的果子,却不能管饱,想是我们福气不够,要贵人吃才行。”

她揉了揉眼角,又道:“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这里一共有十二斤樱桃,您若要了十斤,我便送您两斤,如何?”

妇人仍在犹豫,眼见着顾南桑眼里已经挤出了泪花,又想起自家也有个女娃,不由有些心软。

她叹了口气:“女娃,我也是出门为东家采买的,你这太贵了,我便是有心想帮你也不成。”

妇人顿了顿,道:“三十文。”

三十文十二斤,也就是两文半一斤。

顾南桑脑子一转,道:“大娘,您一早出来采买,不若讨个吉利,三十六吧,六六大顺,您今日采买回去,小姐夫人喜欢,日后当差,也好顺顺当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妇人不由得摇头,无奈笑道:“你这小女娃,嘴巴恁会说!”

顾南桑心知这生意已经成了,不由笑眯眯道:“大娘心地善良,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是有福之人!”

妇人掩着嘴笑:“你还会看相呢!”

说着话,一面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张绢帕,展开来,露出里面的铜钱和碎银子。

她点了三十六枚铜钱给顾南桑。

顾南桑笑着双手接过,又将秤拿出来称给妇人看斤两,最后更是将整个背篓都送给了前来帮忙抬走的人,甚至还招呼那妇人下次再来。

顾东青看得目瞪口呆。

“南……南桑,你这……”他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转而摸了摸顾南桑的额头,低声道:“为何会如此?”

顾南桑好笑,躲开他的手,嘻嘻笑道:“哥,干嘛呢,你以为我被什么上身啦?人长大了总会变嘛,你少在家里,自然不知道。”

“小妹。”顾东青脸上有些担忧:“你这一套油腔滑调是在何处学的?纵然我们想卖东西出去,却也不能欺骗他人,北槐不是好好的,你怎能说他在床上躺着?”

“这也是权宜之计啦。”顾南桑知道这个大哥性子憨厚耿直,便道:“我这样说,只是为了那大娘能更快买下来,何况咱们的东西是好的呀,也不曾掺假。”

顾东青默了默,似是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但还是告诫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顾南桑自然笑嘻嘻地点头称是。

“你这一病,看来倒是你的福气了。”顾东青轻叹了口气,道:“这野樱桃,在村里便是送人也有不要的,能卖得一文钱一斤我便已觉大赚,你倒好,卖了三文一斤!”

要知道,这几乎是和米价同等的价位了,也亏得她能说会道。

顾南桑也有些意外,这里的物价未免也太低了,三文钱买一斤米,一文钱能买两个大馒头。啧,看来做吃食生意,有点难度啊。

兄妹二人出了西街,往别处去了,完全不知道,顾南桑方才的举动,完全被角落里的一双眼睛收在眼底。

第九章、辣酱

周清萧半躺在角落里,斜倚着墙角,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披散着,遮盖了大半面容,只偶尔会露出一双锐利清亮的眸子。

他扯了扯身上的乞丐衣衫,将膝盖处的破洞挡住,伸了个懒腰,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

年前,父亲派他来这座小城,他在此处暗中探查已经三个月了,却迟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不过按理说,幽州军的情报是不会错的,幽云国余孽在这样的边陲小城活动,似乎也说得过去。

周清萧打了个哈欠,摸出怀里早已冷硬的馒头,使劲咬了一口。他一边费力地咀嚼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这都亡国了,幽云皇室的人都死光了,这些人还不消停,想要复国,真乃痴心妄想。

他百无聊赖,正好就看见顾南桑在街上叫卖。

小小的年纪,一身破旧布衫掩不住她眼里璀璨明亮的风采,与寻常卑微谨慎的小百姓不一样,也和唯利是图的市侩商人不一样,倒是别具一格。

周清萧看得有趣,心想在这偏远小城倒是难得一见。

待得那女娃走了,他方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思索片刻,又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顾南桑与顾东青买齐了许氏叮嘱要的香烛纸钱,又直直往药铺而去。

顾东青倒也不多问,时至今日,他大约已经明白,小妹的想法很多,虽然古灵精怪,但往往都有她的道理。

两人便进了药铺。

“老板,你这可有辣椒?”

春日困乏,老板在药柜后面打盹儿,听得人说话,方才懒懒地接了一句:“两文钱一斤。”

顾南桑吃惊:“这么便宜?”这是药铺啊,居然按斤卖。

老板睡眼惺忪,没好气道:“这辣椒年年有,每季产出多,去年农庄的老头硬多塞我一麻袋,我卖了半年还剩这许多。你这小孩,问东问西的,要多少?”

顾南桑转了转眼珠,道:“老板,那你这还有干花椒吗?”

“有,你若要,按辣椒的价给你。”

“那有八角香叶吗?”

老板恼了,拍了拍算盘,气道:“你这小娃娃,到底买不买?”

顾东青忙道:“老板切勿动气,我这小妹年幼,并非来捣乱的。”

顾南桑心道,这老板脾气真不好,不过他东西便宜,她不和他计较。

“我要。”她笑道:“辣椒花椒各两斤,八角香叶各半斤,老板给我包好吧,若好用,我下次还来。”

老板嘀嘀咕咕地从柜子后面翻出麻袋,这才正眼看了顾南桑一下,问:“这些药材你要这么多作甚?老夫可把话说在前头啊,我只管拿药,你若是用错了剂量,有了什么事,可别来找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顾南桑笑着答应。

顾东青这一路上都看得暗自称奇,刚才在街上叫卖,别说她一个女孩,便是他一直在外做工,自问也没有那样的胆量和放得开的心态,南桑倒是信手拈来。而如今平白受了这老板的许多冷嘲热讽,但她都能笑着面对,一点也看不出恼意,暗自惊奇之余,不免又觉得有几丝佩服。

他哪里知道,顾南桑前世是孤儿,从小就要厚着脸皮讨福利院阿姨们的开心,好在吃饭的时候多谋点福利。长大之后,又要周旋各种兼职场所,毕业了更是从事了销售行业,自然练就了舌灿莲花的本领,以及城墙一般厚的脸皮。

出得药铺,顾南桑眯缝着眼睛看了看阳光,长舒了口气,道:“才用了十文钱,出乎我的意料。”

顾东青好笑:“你小小年纪,还能预料什么。”

“哥,我们逛逛吧。”顾南桑并不在意他的话,她仍是笑着的,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星光璀璨。

她总是喜欢笑,看谁都带着几分和气,自她病愈,除了上次他回家遇到李长生和自家起冲突的时候,顾东青从未看到她对谁黑过脸,便是上次偶遇李长生,她也是笑眯眯的,倒把李家人给气个半死。

但不可否认,这笑容的确很感染人,让向来沉稳的他也不由笑起来:“好,走吧。”

一路上边走边看,顾南桑给顾北槐买了一小包蜜饯,又央着顾东青同意自己买了两只小鸡。本来还想买冰糖或者白糖之类的,但这个时代糖的提纯技术很差,成品色泽不好不说,还特别贵,顾南桑便打消了念头,买了些饴糖块(类似凝固的麦芽糖)代替。

再去米行买了米和面,以及绿豆、芝麻,兄妹二人便双手拿满了东西了。

顾东青熟门熟路地走到菜市场,捡到一个废弃的竹筐,底部漏了一个洞,但勉强还能背着回家,这下两人都轻松不少。

待走到了城门口,正好遇上邻村要回去的牛车,正好缺了一个空位,那车夫觉得少挣了一文钱,便一直等着。

幸好顾南桑身量小,顾东青放下竹筐,抱着她一起坐上去,正好满满当当一车人,虽说挤了点,但乡里乡亲都还算和善,车夫愿意走了,他们也不好多说。

到了邻村,两人给了车夫两文钱,下车走了不过二里地,便到了荷花村的村口,很快回到家中。

顾北槐正站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眼见着哥哥姐姐满载而归,笑得一双眼睛都完成了月牙:“姐,带什么好吃了的!”

“你呀,就知道吃。”许氏从厨房出来了,她擦了擦手,接过儿子背上的筐子,看着里面这么多东西,不由惊奇:“这是……”

顾东青笑:“除了香烛纸钱,其余都是南桑卖樱桃赚来的。”

“樱桃能卖多少钱?”许氏惊讶,想问顾南桑,却见她已经和顾北槐说着悄悄话溜进屋子了。

顾东青便把今日见闻告知了许氏,顺便也说了顾南桑想做生意的想法。

她仍在惊疑不定,顾南桑却看着大门上悬挂的柳枝和艾叶,闻着清新的味道,猛灌了一大碗水。

“姐,娘做了青团!”顾北槐献宝似的捧上一个绿油油的面果。

青团又叫清明果,这里的青团内陷是野艾,用米粉包裹,蒸熟之后个个晶莹透亮,味道香甜甘冽。

顾南桑早就饿了,囫囵吃了下去,方才觉得肚子有了垫底的。

顾北槐吵着要看她买的东西。

待见了蜜饯和饴糖,他高兴得原地跳了两下,抱着顾南桑的胳膊,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

“姐,你对我最好了!”亲昵依恋的样子,倒让顾南桑心里软了软。

她难得柔了声音,道:“我还买了两只小鸡,一公一母,以后我们就有鸡蛋吃了。”

母鸡差不多四个月就可以产卵,而公鸡则差不多要半年左右才能长大,想要孵出小鸡,至少得大半年之后了。

只是小鸡便宜,一文钱一只,成年的鸡则远远不止这个价格,相比之下,还是等待划算一点。

顾北槐自告奋勇:“以后我喂鸡!”

说到这个,顾南桑便叮嘱他:“那你就在前院养,别弄去后院,把咱家菜园子给啄了。每日去割点草或是桑叶。”

顾北槐一一记下,忍不住嘴馋,摸了一个蜜饯放在嘴里,一脸幸福。

“你这个馋嘴的,还不快收拾桌子吃饭?”许氏从门外走了进来,见着地上的两只小鸡,又看了看门口满满的背筐,轻叹一声:“桑儿长大了。”

顾南桑眼神一闪,趁机说了自己想做生意的事情。

“你大哥已跟我说过了。”许氏眉眼柔和,但难掩担忧:“只是这辣味,别说我们村,便是安平城也没有,若无人来买,岂不是打了水漂?”

顾南桑笑笑:“母亲放心,我自有办法。”

她的笑容向来是感染人的,最近她也的确也家里带来了变化,今日更是凭着口才卖出了高价的樱桃,许氏不由得便信了她几分。

“先吃饭吧。”她慈爱地笑道。

吃完饭,顾南桑问过许氏,便拉着顾北槐去了自家地窖,看见里面还剩下满满两大筐子白萝卜,不由得笑道:“北槐,选些好的萝卜出去,明日我带你去城里。”

顾北槐欢呼一声,便弯下腰忙着选萝卜。

顾南桑笑眯眯地回了厨房,拿出自己买的东西,开始忙碌。

她把做萝卜丝饼需要的面团揉好,放置一旁醒发。

接着拿出干辣椒,切段放置在一个大瓦罐里,便去请了顾东青过来帮忙烧火。

顾南桑在锅中倒入菜油,烧至冒烟之后,下入花椒、姜末、蒜末、花生碎煸香,然后转小火,放入一小块饴糖提味,再加入八角、香叶、盐。待所有食材都出香味之后,顾南桑忙叫顾东青灭了火,她用锅铲将调料全部铲入瓦罐中,油的高温催发出辣椒特殊的香辣气味,整个厨房顿时弥漫起了一股难言的奇异香味,引得许氏都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南桑这才将白芝麻拿出来,抓了一把撒在红油上面,拿筷子搅了搅,舒了口气。

香味之后,伴随而来的便是口舌生津,连顾东青都不由问:“南桑,你这是在何处学的?”

顾南桑原本是想把辣椒也放进去煸炒一下的,但那样虽然味道更浓烈,但却有些呛人,想着这里的人是第一次接触辣椒,便用了油泼的法子。

顾南桑用小碗盛出一点辣椒,与许氏两人一同出了厨房,道:“这是我在书中看到的。”

说这话的时候,顾南桑朝顾东青眨了眨眼。

上次她告诉这位大哥的话是,她在梦中受到仙人指点。

顾东青会意,也笑道:“桑儿真是勤学,这等秘方你也能找到。”

“娘,大哥,你们尝尝。”顾南桑拿出一个馒头,掰成两半,蘸了辣酱递给他们。

许氏将信将疑,咬了一口,便觉口腔一股香辣的味道弥散开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那种从未体验过的麻痒和些微的痛感。

但撇去面对药材的怪异不说,的确是美味。

顾东青也是点头称赞,他喜欢这个味道,不一会就把半个馒头蘸酱吃完了。

这时,顾北槐抱着一堆大萝卜进来了。

第十章、后山奇遇

顾北槐见几人在吃东西,又看了桌上的馒头和辣酱,一时好奇地不行,把萝卜放在地上,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手,便抓着馒头蘸了辣酱,一口咬下去。

“咳咳咳……”却不料吃得太急,竟然呛住了,咳得眼睛里都是泪水。

顾南桑忙拍着他的背,递来一碗水。

顾北槐一口气喝干了,方才吐着舌头道:“这……是什么呀?好吃是好吃,就是舌头痛。”

“这个叫辣椒酱。”顾南桑失笑:“你从未吃过,要慢些。”

许氏指着地上的萝卜,问:“北槐,你拿这些萝卜作甚?”

“那是我要的。”顾南桑道:“娘,您就歇着吧,等我做好了,再拿来,您只管吃就好啦。”

许氏看她忙得有条理,便笑起来,倒也不再跟着她进厨房,打消了去帮忙的想法,转身提着桶去后院施肥。

顾南桑把洗好的萝卜切丝,放入花椒、融化的饴糖、盐、熟油、炸好的花生碎,放在一旁腌制入味。

之前的面已经发好了,顾南桑取出来揉搓排气,再把面团分成一个个的小剂子,把一个大盆子里倒了一层熟油,再把剂子按扁了放进去。

待面上都沾满了油,再取出来,用擀面杖擀得薄薄一层,放入一筷子腌制入味的萝卜馅,从这头开始卷,沿着面片的对角,左右折叠,最后按压成一个圆形。

做好几个之后,锅子用小火烧热,因为面皮上已经浸了油,便不用再放。然后将萝卜饼放进去,煎至定形之后,再用锅铲轻轻按压,翻面。另一面定形之后,再用筷子夹着立起来,将边缘烙熟。

待到最后,饼子两面金黄,略带一点焦色,散发着粼粼的油光,很是好看。

顾南桑便将饼子一一铲起来,把剩下的原料全部做完。

所有的饼子放在簸箕里,用一块干净的纱布盖着,顾南桑擦了擦额角的汗,招呼几人来吃。

酥脆香软的外皮,咬开后是清甜多汁的萝卜,偶尔还能吃到一两颗花生,香脆的口感,很是爽口。

“再蘸点辣酱。”顾南桑把碗推了过去。

配上辣酱,就别有一番风味,前一口清甜的萝卜饼,也变得寡淡起来,这一淡一浓的搭配,看似简单,却最是相宜。

“如今手头东西不多,便只能先用萝卜饼试试手。”顾南桑道:“只是这辣酱却是怎么也要配好的,日后咱们做出名了,这个便是招牌。”

许氏好笑:“你这还没走出去呢,怎就知道定会出名了?”

顾东青的神情里却多了几分认真,他咬了一口蘸酱的萝卜饼,道:“我倒是觉得,南桑是个很有主意的,说不准能改变咱家的困境呢。”

“什么困境不困境的,娘都不觉得。”许氏轻叹一口气,摸了摸顾北槐的头,道:“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她说着,眉眼间有些落寞。

顾南桑和顾东青对视一眼,知道娘是想起了顾从之了,两人也不好说话,顾东青拿了香烛纸钱,顾南桑拿篮子装了萝卜饼和青团,一家人去了顾从之的墓地祭拜。

清明当天下午落了一场细雨,缠缠绵绵地洒在田野里,后山上的树叶焕发出新绿的颜色,顾家后院的菜园子里也一片清新。

次日,顾东青和顾南桑收拾妥当,顾北槐也换了一件衣衫,跟着出门。

许氏在家照看,一面递给他们几个煎饼,道:“昨日里下了雨,地上湿滑,早些回来。”

她还想叮嘱两句,若是卖不出去,让几个孩子早早作罢的话,但顾北槐似是察觉许氏的意图,忙把煎饼抱在怀里,清脆地应了:“知道啦,娘,回屋吧!”

三人便去了城里。

顾东青挑着一对筐子,右边的放了炭盆,放了几块点着的炭,左边放着辣酱和萝卜丝饼。顾南桑背着一个小竹筐,里面放着洗干净的荷叶,腰间挂着一个小钱袋。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安平城。

顾南桑选了那日卖樱桃的位置,交了两文钱的租金,开始摆摊做生意。

顾东青在一旁做了会心理建设,想着那日便是小妹主动吆喝,才引来生意的,今日说什么也要他这个当大哥的来打头阵。

正要开口,却见顾南桑数了几个铜板给顾北槐,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一阵,顾北槐笑眯了眼,忙不迭点头应了,拿上铜钱跑了出去。

“南桑?”顾东青不知道两姐弟在干什么,不由得好奇。

“哥,先等会。”顾南桑笑眯眯的,卖了个关子。

很快,路上的行人多了,前来采买的人也不少,路过顾南桑的摊子,买萝卜饼的倒是有几个,但蘸辣酱的却是一个都没有。顾东青不由有些忐忑,担心小妹会有情绪,但看她,却是老神在在的样子,笑脸迎人,别人不要辣酱她倒也浑不在意。

大约一炷香时间,顾北槐回来了,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孩子,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七八岁也有。

其中一个看着顾南桑的摊子,眼睛一亮,惊喜道:“这,这不是北边来的辣酱吗?”

另一人接话道:“是啊,哥,年前咱们在幽州吃过的,我还一直惦记着,不想今日竟然遇上了!”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那我今日可要买上一坛子,带回家给我娘尝尝!”

随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一人手里便有了一个萝卜饼,并争相去蘸辣酱,一时好不热闹。

顾北槐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高声吆喝:“卖萝卜饼咯!刚出炉的萝卜饼,还有祖传秘方辣椒酱!今日开业,原价两文钱一个,今日只需三文钱两个!”

路人原本都没见过辣酱,都觉得好奇,又听见这群华服小公子的议论,一时都觉得新鲜,加上顾北槐说的有优惠,便跃跃欲试,很快有人上前来询问。

顾南桑手脚麻利地取出荷叶,一边询问对方是要热的还是冷的,是否蘸酱。她年纪小,五官生得好,笑起来更别有一种灵气,叫人不由心生亲切。

顾南桑借此优势,很快打包好萝卜饼,买得多的还赠送了一小包辣酱,让人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顾东青看着两姐弟的动作,很快明白过来,不由得失笑,当下也忙活开了,帮着打包,让顾南桑一个人收钱就行。

他们带来满满一箩筐的萝卜饼,竟然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就卖光了,这大大出乎了顾东青的预料。再看向顾南桑,却是一副不太意外的样子,只顾着喜滋滋地点钱了。

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顾南桑宣布收摊,笑容满面地告知还在观望的人,明日请早。

顾东青收拾好挑子,顾南桑背上小背篓,对顾北槐笑道:“你今日做得不错,我还收了一些萝卜饼,你拿去给他们分了吧。就说今日辛苦了,请他们吃的。”

顾北槐应了,笑着跑出去。

“南桑,他们是?”顾东青微微皱眉,已经猜到了什么。

顾南桑也不隐瞒,走到人少的巷子口,略叹口气,道:“大哥,方才北槐带来的是戏班子的人,他们穿的衣裳也是戏服。今日我们生意火爆,全靠他们帮忙。”

“顾南桑。”顾东青却正了脸色,一向对小妹温和的他难得板起了脸,他严肃道:“我们的东西不偷不抢,干干净净,若别人相信,自然会来买。今日便罢了,这种小手段,日后却不可再用!”

顾南桑暗自吐了吐舌头,讨饶道:“哥,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正如你所言,我们的东西干干净净,缺少的只是一点宣传。明日我们再来,保管生意火爆,无需再用这些方法了。”

顾东青严肃地看了她半晌,叹口气,道:“如今我们家境贫寒,从商本是下流,但大哥并不觉得比别人卑微。只是你要把自己的位置放好,莫要动歪心思,不能因贫困,而有了动歪念的借口。”

顾南桑也知道,跟古人灌输现代的意识,到底是强人所难了。但顾东青的意识很好,她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经商之道。以她女子的身份,以后家里一定会阻止她再出来买东西,若顾东青在经商上有长久的考虑,却是十分不错的。

她当下也不多言,面上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点头应了。

顾东青面色稍缓,又担心自己方才语气重了,便道:“今日收摊早,你可要去城中逛逛?”

正好顾北槐回来了,听见要去逛逛,高兴得不行,忙不迭应了,拉着顾南桑跑了。

待得三人采买好用度,正好城门处有牛车,便上了车,依旧在村口下来。

“哥,我想去后山一趟。”顾南桑却停下了脚步,道:“上次我们采了钟先生的辣椒苗,今日我们生意好,我还收了一小包萝卜饼,想去谢谢他。”

顾东青颔首:“你上次生病,也多亏他开了药,理应感谢。”

他接过顾南桑肩上的背篓,又对顾北槐道:“你和你姐一起去,莫要调皮。”

“知道啦!”

姐弟两人便往后山去了。

后山路难行,顾南桑好不容易爬上了坡,找到了荒山上那座茅屋,敲了半天的门,却发现钟声晚不在家。

顾南桑叹了口气:“算了,明日再来吧。”

顾北槐点头,又狡黠地笑起来:“姐,咱们去后山掏鸟窝吧!”

“……”顾南桑白他一眼,转身往山下走。

“姐,为什么不去啊?你以前不也很喜欢的吗?”顾北槐不依不饶,一边倒着走路,一边拉着顾南桑的手央求。

“不行,我还要回去忙正事,明天的萝卜饼还……”

“啊!”

“北槐小心!”

顾南桑心下一跳,忙拉住正要滚向草丛的顾北槐,低声斥道:“好好走路!”

“啊!姐你看!”顾北槐却吓了一大跳,面色苍白,手指颤抖地指向旁边,结巴道:“有……有有有死人!”

假装昏迷的周清萧:“……”

他原本追踪线索到了此处,便断了痕迹,眼见着是要和对方持久消耗了,但他没有一个过得去的身份可以站稳脚跟,难免引人怀疑,于是才出此下策。结果,这两人其中的女孩,竟然就是上次他在安平城中看到的,卖樱桃的人,不由也觉得巧合。

顾南桑却是皱眉,她把顾北槐拉到身后,走到周清萧身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还活着。”她略松了口气,转头对顾北槐道:“我们走吧。”

周清萧:“……”

“啊?”顾北槐惊讶,细细打量了周清萧,见他衣衫破烂,但身上并无一处受伤,只是嘴角有些干裂起皮,似乎只是晕过去了。

“我们就这样走吗?不管他吗?”顾北槐看着他姐,小声道:“我们这……算不算,见死不救啊?”

“你看他死了吗?”顾南桑挑眉道。

“没有。”顾北槐摇头。

“我们家还有余粮吗?”

顾北槐继续摇头。

“那不就结了。”顾南桑摸了摸弟弟的头,道:“他醒了自会离开的,这种事情我们管不了。”

顾北槐还是很犹豫,想起父亲说的与人为善,内心天人交战。

善良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为,否则救人不成反害己。

顾南桑是这样想的,也想这样教育他,但看着顾北槐一脸纠结的样子,心下也一软。

他还是个小孩子,有这样的善心是好事。

顾南桑不知道,她这边还在考虑,周清萧却等不了,他假装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你们……是谁?”他声音清冽,有一种少年独有的美感。

顾南桑面不改色:“你是谁?”

周清萧眨眨眼,清润的眸子里一片水光潋滟:“我……我不知道。”

顾南桑:“……”

第十一章、捡到的便宜表哥

“你既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我也帮不了你。”顾南桑瞥了周清萧一眼,转身欲走。

顾北槐一愣,抓住顾南桑的衣袖,小声道:“姐……”

“我记不太清了。”周清萧揉着额角,眼神迷离,困惑道:“只记得……我在马车上,很颠簸,有两个人……然后我被扔了下来。”

“那你是不是被打劫了啊!”顾北槐吃惊:“我带你报官吧!”

“啧。”顾南桑伸手拍弟弟的头:“哪儿都有你,闭嘴。”

她目光微顿,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从周清萧身上掠过,道:“他说得对,发生这样的事情,应该报官,我们都是小孩子,帮不了你什么。”

周清萧摇头:“我就是从官府过来的。”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了头,清瞳里水光氤氲,显出无限的落寞和委屈:“可是守门的人把我赶走了……说我,是疯子……”

顾北槐到底年纪小,没有什么阅历,又天真得很,听他这样说,一下子心软了,不由道:“那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周清萧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官府的人问我,我也说不知道,所以才被赶走……”

他双手在地上用力,勉强站了起来。

顾南桑这才看清,他是个身量很高的少年,身材纤长匀称,纵然满身脏污,也能看出几分以前的光鲜亮丽。

尤其他的腰间,挂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雕工精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真的是被人抢劫吗?

顾南桑微微眯眼。

周清萧好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随手挽起腰间的玉佩,低声道:“两位……若是愿意收留我,这个东西,或许还能值点米面钱。我一直贴身收着,可能是因此,才没有被劫匪搜刮走。如今拿出来,也是想让人看到,也许……我的家人能借此认出我。”

“我本想,这枚玉佩应当有些价值,不妨拿去当了,还能让我衣食无忧一段日子。”

周清萧幽幽叹气:“可若一段时日之后,我仍然想不起来……”

顾北槐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绵绵不绝的同情了,他双手抱住顾南桑的胳膊,低声撒娇:“姐……你看,他这么可怜……”

顾南桑面无表情,心里仍在皱眉。

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只是个少年,但顾家没有当家人,母亲是寡妇,又有几个孩子,实在是诸多不便。

片刻。

她倏然松了眉头,颔首道:“行,你跟我走吧。”

周清萧心里早已十分吃惊,他不料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还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暗叹之下已经准备放弃,可她怎么就突然松口了呢?

他心里称奇,面上却丝毫不显,清澈的眸子亮起来,灼灼的光芒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俊秀:“真的吗?!多谢姑娘!”

顾南桑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了,她眨了眨眼,道:“可是我们家里穷,你若要留下来,便要帮忙做事,贵公子我们可是养不起的。”

“那是当然。”周清萧点头答应。

“你不能叫我姑娘,要叫我表妹。”顾南桑道:“你以后就是我们远房的表哥。”

她略顿了顿,嘀咕道:“那你得有个名字啊……”

“就叫狗蛋!”顾北槐笑嘻嘻地接嘴。

“……”周清萧心中一寒。

顾南桑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顾北槐的后脑勺,一抬眼,正好看见近处山坡一片绿意,清风拂动,竹林摇曳,令人心旷神怡。

“就叫风竹吧,跟我娘姓,许风竹。”

……还好,比起狗蛋,周清萧更愿意接受这个名字。

“给你。”

他正出神,却不防顾南桑忽然停下了脚步,递给他一样东西。

一个用荷叶包好的饼,看上去晶莹白嫩,还带着幽幽的香味。

“吃吧,可好吃了,我二姐做的,今日还卖了好多呢。”顾北槐凑上来,笑嘻嘻地拉住周清萧,走在他前面,细心地撇去小路两旁的杂草。

“谢谢。”

周清萧咬了一口,脆韧多汁,唇齿生香。

这小姑娘手艺不错,算是意外之喜吧。

这么一想,周清萧觉得,未来潜伏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一路上没什么人,三人抄小路回到了顾家。

正好遇到顾东青扛着一把新买的锄头进门。

他看着周清萧,一愣。

顾南桑凑上去,小小声地解释了一遍。

沉稳如顾东青,也不由微微皱眉,但他是完全把顾南桑和顾北槐当做小孩子来看的,因此并不出言责怪,甚至心里还觉得他们十分善良。

但家里多了一个人口这样的大事,少不得要跟许氏说一声的。

几人进了门,正巧许氏已经做好了晚饭,招呼他们过去吃饭。

得知了周清萧的来历,她虽然觉得为难,但相比顾南桑,没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也很善良,因此纠结再三,还是默认了顾南桑的说法。

周清萧心里松了口气,就此在顾家暂居下来。

顾南桑安排他在顾北槐隔壁的房间,住在顾东青对面的厢房。

周清萧与顾东青年龄相仿,身量也差不多,许氏拿了两件干净的旧衣给他,换上之后,就连许氏也点头:“是个俊朗的小伙子。”

“多谢姑母。”周清萧起身作揖。

许氏本就出身书香世家,常年忙碌于乡野,难得见到这样懂礼的人,心下更是多了几分喜爱,忙虚扶他一把,微笑道:“你既叫我一声姑母,便不必拘束,把这当自己的家吧。你叫风竹是吗?”

“是,二姐帮我取的。”

许氏失笑:“南桑那个丫头,还能帮人取名呢。不过这倒也不错,我便如此称呼你吧,待你恢复记忆,再改也不迟。”

两人在庭院里说笑着。

顾南桑正好抱着一筐萝卜走来,见此,喊了一嗓子:“表哥,帮我搬萝卜!”

“这孩子,哪有人刚来就使唤的,这还没休整好呢。”许氏有些嗔怪。

周清萧倒没觉得有什么,扬起笑脸迎了上去:“好。”

尽管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顾南桑踩着小凳子在灶台前忙碌的时候,周清萧还是觉得感慨。

小小年纪,已开始为家中谋划生计,着实不错。

顾南桑指使他烧火,自己忙着煎萝卜饼,哪有空搭理他,只偶尔让他控制一下火势。

也幸好,这捡来的便宜表哥虽然自称失忆了,但还不算傻,教他做事都是一点就通,这让她省了不少事。

煎好萝卜饼,许氏之前熬的粥也温了,顾南桑用今日在市场上买的肥肉爆了油,炒了野菜,又用剩余的一点面粉摊了一盘子煎饼,端到庭院里,招呼所有人开饭了。

许氏在教顾北槐写字,顾东青在后院料理蔬菜,听闻她呼唤,纷纷洗手出来坐下。

月上柳梢,清风阵阵,周清萧在顾家的第一顿,吃得格外舒心。

次日一早,顾东青便准备好昨天的箩筐,打算一个人出发。

顾南桑却道:“哥,让我也去吧。”

“你还小,如今已经开了头,便让我去卖吧。”顾东青摇头:“你终究是个女孩,不宜经常在外,何况还是经商。”

顾南桑失笑:“世上人有千千万,自然也有千万种活法。士农工商,都说商人是下九流,我却以为,没有商人从中周旋,那些士子们吃什么呢?”

她说着,背起地上的小背篓,扬眉道:“走吧哥,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你年纪小小,歪理倒不少。”顾东青不知她哪来的这些惊人言论,但父亲从前便才华横溢,又最疼爱这个小女儿,想必对她的指教不少,他这样一想,便释怀了。

倒是正从门外走来的周清萧,听到顾南桑的这番话,不由眼前一亮,看向顾南桑的神情都变了。

这样的胸怀,若是个男儿,说不得要费尽心思收入麾下的。

“南桑,让我也去吧!”他眨眨眼,桃花眼里星光闪烁:“我能帮你背东西的。”

顾东青摇头:“风竹,多谢你好意,不过你还是在家歇着吧,你身体还没恢复,不宜多劳。”

“我哥说得对。”顾南桑已经背着背篓起身,拍了拍周清萧的肩膀,道:“你留下,照应好家里。”

她有她的打算,一早已经偷偷吩咐过顾北槐,要注意观察这个人的一言一行,再如实告诉她。

顾南桑毕竟在社会上混了多年,心防不那么容易放下,阅历比之许氏他们要深厚多了。尽管答应让周清萧留下来,也不过是当养着个工人罢了。

至于这人心性到底如何,还有待考究。

周清萧便留下了。

顾东青兄妹二人走到村口,顾南桑正要继续走,他却道:“南桑,等一等,今日我们不必走路。”

顾南桑疑惑。

远远地,野草丛生的小路上出现了一道身影,伴随着踢踏的马蹄声,还有悦耳的铜铃声。

走得近了,顾南桑看到,是个身形修长健硕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皮肤是小麦色,眸子清亮,目光很是坚毅。

“牧遥!”顾东青远远挥手。

少年点头:“东青,你来了。”

顾南桑好奇地探出头,看向他身后的马。

马儿精贵,农家人多是用牛车或是驴车运送粮食或是代步,倒是少见有马的。这马是枣红色,背上拴了绳索和板车,车上有两只野兔,还有一只野鸡,隐隐传来一阵血腥味。

顾南桑隐约想起,这少年名叫牧遥,是村里唯一的猎户,去年才来荷花村安家,没有父母兄弟,又有一身打猎的本事,村里人都有些怕他,很少和他接触。

倒是顾东青,很喜欢他沉稳的性子,两人年龄相仿,加之牧遥才来的时候捉襟见肘,都是顾东青在帮衬,因此两人关系很好。

“今日要坐你的车,多谢了。”顾东青道。

“不必和我客气。”牧遥摇头,便不再说什么,翻身上了马背,示意两人坐上板车。

他话少,顾南桑也不知该说什么,便跟着顾东青一起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往安平城去了。

第十二章、阳春面

牧遥在城门与顾东青兄妹道别,约定好下午回去的时辰,便往北街去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话,却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顾东青解释道:“牧遥隔段时间便会带上打到的猎物,去北街售卖,补贴家用。”

顾南桑颔首:“他一个人生活,也甚是不容易。”

两人还是去了西街昨日的位置,缴纳了两文钱,把摊子摆好,很快就有人上前来问。

有了昨日的红火和口碑,今日的生意便顺利很多。但尽管顾南桑已经造了声势,说辣酱是祖传配方,但因为安平城特殊的地理位置,很多人还是不适应辣酱的味道,因而萝卜饼畅销,辣酱还剩了不少。

“哥,你先看着,我就在附近,去去就来。”

顾东青一个人有条不紊地看顾着摊子,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也知道自家妹妹是个有分寸的人,便也不多问,点了头,又递给她几枚零用的铜板。

顾南桑接了,往一旁的胡同出去,走到了城内的一座桥边。

这处不属于城中心,来往行人少,但因为是主卖笔墨纸砚的,路过的都是读书人。春日尚早,日头还说不上暖和,他们都已经是人手一把纸扇了,不时展开,露出扇面上的墨宝,看着倒是颇为风雅。

桥边搭着一个篷,是个卖面的铺子,风吹旗扬,红布底的旗子上,写着一个面字。

顾南桑眼前一亮,举步走了过去。

经营面铺的是两夫妻,看着四十出头的样子,铺子里客人少,仅有角落的一两个。

“客官,用点什么?”老板娘亲切地上前招呼,虽看出了顾南桑衣着寒酸,眼里的笑容却没有变化。

顾南桑问了她有些什么,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

小店里的阳春面,汤自然不会是高汤,顶多是用开水冲散调料,配上白嫩的面条就端了上来。

倒是老板娘看着小姑娘身板小,还特意给加了两根青菜叶。

顾南桑看着碗里的面,却没有动筷,只是拿出两文钱放在桌上,道:“老板娘,今日我请你吃面。”

老板娘一愣,继而笑出声来:“你这小姑娘,大清早的,拿我寻开心呢?”

话是这么说,但她脾性极好,没有半点着恼的样子,反而好奇地坐了下来,把面碗往顾南桑的方向推了推,微笑道:“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顾南桑也笑了笑,她这才把一直揣在怀里的一小罐辣椒酱放在了桌面上,打开来,用筷子挑了一角,放在面汤里,轻轻搅散。

原本清澈的面汤顿时浮上了一层红油,还飘着芝麻和辣椒颗粒,看起来显得十分开胃。

“您尝尝?”顾南桑说着,把碗推了回来。

老板娘将信将疑,没有动手,疑惑道:“你这是何意?”

“这是我祖传的秘制辣酱。”顾南桑道:“很香的,您吃一口就知道。”

老板娘惊奇:“小姑娘,这辣椒如何能放在面里吃?”

“您能试试吗?”顾南桑诚恳道。

她年纪小,又生得白嫩好看,没有半点农家孩子的土气,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诚恳又认真,看得性情耿直的老板娘没有任何反感。

老板娘顿了顿,终于还是拿起筷子,挑了一缕起来,尝了一小口。

顾南桑期待地看着她。

老板娘的眼睛亮了,她折回身,去炉灶边拿了个小勺子,很快回来,盛起面汤尝了一口。

“老刘,你快来!”她忙朝正在灶台边打盹的丈夫喊了一声。

老刘听到妻子的呼唤,走了过来,依言也尝了面条。

他得知了事情经过,看向顾南桑,正色道:“小姑娘,我知你年纪小小,为家里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们虽是小本生意,也不好做,但却是不能买你的辣酱的。”

顾南桑微笑道:“刘叔,我知道您的意思。这里的人们都不习惯吃辣,但在幽州那边,吃辣都是寻常的事情。我也没想要您买下来,您要是信得过我,这罐辣椒便送给您,有客人吃辣,您便往里面放些。”

“这……”老刘迟疑。

老板娘口直心快,接话道:“我瞧着就不错,即便没人吃,我喜欢,买了便是,总不能让你白送。”

顾南桑不料她竟是喜欢这个味道的,当下心里一松,晃着一口白牙道:“不用了刘婶,既然您喜欢,也算是我们有缘,这辣酱就当我送您的。”

“另外,我有些小小的提议,虽不知能不能为二位带来好处,却也想厚着脸皮,讨个彩头。”顾南桑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条。

是一副对联。

上联是,养身心一面如故,下联是,品人生五味俱全,横批,面面俱到。

老刘的神情郑重了些:“小姑娘,你家里是读书人家?”

顾南桑等的就是这一句,她腼腆地笑了笑,有些羞涩道:“家父是秀才,村里的教书先生。”

这话一出,老两口顿时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士农工商,如今在天齐国,士子的地位是极为崇高的。

一听说顾南桑的父亲是有功名在身的,加上这对联上的字迹着实不俗,两人信了大半。

当下也不再纠结什么辣酱的问题了,收下对联,又谢过她的辣酱,两人笑眯眯地送走了她。

顾南桑来之前其实把握也不大,这两夫妻的铺子她也观察过几回了,她看得出来,这里地段不好,读书人又附庸风雅,很少在这种路边摊吃东西,都是去什么标榜有名家诗画的酒楼。刘记面铺生意不太好,直到今日,顾南桑才确定出手。

虽说借用了亡父的虚名,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顾南桑对自己的辣酱有信心。

她想要推行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萝卜饼。

那东西味道虽好,但被仿制的可能性却很大,并且久而久之,便会让人觉得腻味,和街边普通的小吃没什么两样了。一开始做的初衷,也不过是想度过为柴米油盐困窘的境地罢了。

这办法一时可以,久了却是行不通,只能糊口,想要衣食无忧,还早得很。

顾南桑回了西街,帮着顾东青卖完了剩下的萝卜饼。

她背起背篓,里面有顾东青留下的两份萝卜饼,一份是给牧遥的,一份是给钟声晚的。

昨日才采买了用度,兄妹二人便没有再多逗留,看着天色差不多,便去城门口等待牧遥。

却见牧遥牵着马,低着头站在城门外,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牧遥这么快就卖完了?”顾东青略微惊讶。

顾南桑看了一眼,忽而扯了扯兄长的衣袖。

板车上,两只野兔,一只野鸡,仍然鲜血淋漓地躺着。

顾东青也看到了,当下收敛了神情,快步走近。

“牧遥,这……”

“没什么。”牧遥低低开口:“今日不卖了,走吧。”

顾南桑略微一想便知道,是有人刻意为难。

混迹在北街的,都是些草莽大汉,那里的生禽销售得十分畅快,贩夫们也很喜欢去那里采买。牧遥虽然身量高大,但终究面相稚嫩,又不善言辞,那些老油条只拿他当个半大孩子戏耍,不肯开高价,一味压榨。

牧遥若是妥协,相邻的猎人又要有意见,指责他拉低了市价,言语间甚至隐隐透着威胁。

古往今来,同行间的弯弯绕绕,大抵相似。

“牧遥哥,你这鸡卖多少钱一只?”

牧遥抬眼看了看顾南桑,道:“鸡十五文,兔子二十文。”

确实已经很便宜了。

顾南桑看了看顾东青。

顾东青会意,从怀里取出钱袋,点了十五文,道:“牧遥,我们买一只鸡。”

牧遥虽然沉默,但并不木讷,知道这是两兄妹有意帮衬自己,当下摇头拒绝:“不必了,我明日再来。”

“牧遥哥,我好久没吃鸡了,想尝尝味。”顾南桑把钱推过去,笑嘻嘻道:“你就别推辞了。”

顾东青也是一脸鼓励。

患难见真情,牧遥看他们如此,心中发热,当下也不再推辞,接过了十个铜板,珍而重之地揣在怀里,剩下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收。

顾东青只好作罢。

在村口下车后,顾东青又取出背篓里用荷叶捆好的萝卜饼,道:“牧遥,这个是南桑自己做的,你拿去垫垫肚子吧。”

“就是,今日可不能白坐你车。”顾南桑从车上利落地跳下来,俏生生地站在顾东青背后,笑容粲然。

牧遥到底收下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均觉得可叹。

照例是顾东青回家,顾南桑带着另一包萝卜饼,去了后山钟声晚家里。

今日不巧,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钟大夫还是不在家。

顾南桑叹了口气,把门口的一个小筐子拿来,随手扯了青草垫在里面,放入萝卜饼,盖上一个小簸箕,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却见西厢房的窗门大开,顾东青伏在床前的桌案上写字,周清萧站在一侧,时不时弯下腰,在纸上指指点点。

顾南桑眼睛微眯。

失忆了,学问倒还没忘?

正巧周清萧一抬眼,看见了她。

那人瞬间扬起笑容,好似一夜梨花盛放,春风拂面,吹皱一池碧波,涤荡万条柳叶丝绦,轻灵干净,阳春白雪,耀眼夺目。

可惜顾南桑眼瞎心盲,丝毫不领风情。

“表哥,出来帮我拔鸡毛!”

“……”周清萧眼角一抽。

第十三章、未婚妻

牧遥打的这只鸡是一只毛色鲜亮的野山鸡,拔了毛之后骨架不算太大,但能看出十分结实,这样的鸡,肉质紧实,富有弹性,并不适合用来红烧或者煲汤。

顾南桑在空地上架了个火堆,用稻草烧干净鸡皮上的毛管,剖开腹部,取出内脏清洗干净。再放入葱姜蒜、盐、酒腌制,又去灶眼里找了些没有燃干净的木炭出来,用新鲜的树枝架了个简单的烤架。

周清萧虽然被叫来帮忙拔鸡毛,但多数时候都是顾南桑在动手,她丝毫不在意周清萧饶有兴致的打量眼神,手上动作麻利顺畅,拿一根竹片穿过鸡身,用毛刷蘸了油,把鸡放在树枝烤架上。

毛刷是她用猪毛做的,洗干净了扎在一起,用剪刀剪整齐,再把一截木棍插进去就成了。

“表哥,记得翻动,不要烤焦了。”顾南桑拍拍手站起来:“我去后院拔点小葱。”

“好。”周清萧点头。

他其实也挺好奇,这小姑娘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千奇百怪的想法,偏还如此实用。

这户人家他大概了解了,父亲早亡,母亲不善农事,长子从前在城里做短工,如今为了照拂家中才回来。大女早嫁,次女顾南桑很有想法,做了萝卜饼生意,给这个贫困的家里带来了改变,次子聪敏好学,偶尔调皮,但本性不坏。

短短两天,周清萧就知道了这么多,这要得益于顾北槐毫无城府,又一心把他当自己哥哥来看,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然把他姐交代的“监视”周清萧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顾南桑的后院一片绿意盎然,小葱移栽了不久,已是蓊蓊郁郁一大茬,还有些韭菜也长势喜人,前不久移栽的辣椒苗也彻底成活了。至于那几朵玫瑰,不知为何,花期十分长久,花朵开得极为热烈。

顾南桑前世也是喜欢花草之人,但自从来到异世,就整日忙于为生活奔波,早就没了那些闲情逸致,便也一直搁置了。

“系统,我这个便宜表哥,你知道他的来路吗?”顾南桑一边掐小葱,一边在心里问系统。

“不知道。”种田系统道:“我无法调取此人的资料。”

“哎,你真是鸡肋。”顾南桑日常嫌弃系统。

“……”系统真是无法反驳。

“我之前受到不明程序攻击,内部数据紊乱,主程序虽然帮我恢复了一些,但剩下的需要我自身进行运算和恢复。等我完全恢复了,就不会长期陷入睡眠状态,也可以为宿主提供更多的数据协助。”

“那你现在恢复多少了?”顾南桑直起腰,甩了甩手上的泥土。

“百分之三十。”

“……服气。”顾南桑转身进了前院。

吴翠花正在门口和许氏说着什么,身边跟着王娟子,细细的手腕上挽着一个菜篮子,似乎想把一些应季蔬菜送给许氏。

“如今我们家在镇上卖萝卜饼,虽说还是拮据,但已能温饱,翠花姐,你们家也不容易,实在不必总是来接济我们。”

许氏这话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两家互送蔬菜瓜果也不是第一次,总是要推拒几个来回才算作罢。

顾南桑习以为常,看了一眼角落的周清萧,见他神色认真地翻动着野鸡,不时按照顾南桑之前的吩咐,刷上一层薄薄的酱油。

鸡肉还是半生的,这时候已经有香味传出来了。

她正想走过去接手,却见王娟子得了吴翠花的一个眼神,顿时抱着菜篮子小跑了进来,把篮子往厨房门口一放,转身就要往外跑,却一下愣住了。

厨房旁边有一块小空地,三面靠墙,一处通风,正好周清萧就坐在那个通风口烤鸡。

顾南桑在前世见多了长相出众的明星和小鲜肉,加上对周清萧有很重的防备心,因此并没有格外觉得他有多么耀眼。

但王娟子不同,她从小长在荷花村,接触的都是下田的庄稼汉和泥泞里打滚的小屁孩,古代人都早熟,十来岁的年纪,婚姻上的教导已经开始了。

因此,在看到周清萧那一刻,王娟子瞬间呆了。

有些人,即使跌入尘埃,也掩不住一身风华。

周清萧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席地坐在一堆干草上,长发散漫地束在脑后,额角还有一抹黑灰。

但丝毫不掩他非凡的气度。

俊逸儒雅,潇洒不羁。

顾南桑目睹了这一切,默默念一声罪过。

“表哥。”她笑眯眯地走过去,站的位置不多不少,刚刚好挡住王娟子的视线。

她笑得灿烂,但周清萧知道,她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表妹,何事?”他也笑着回答,眉眼弯弯,一派纯良。

“你去拿点饴糖来。”顾南桑在他旁边蹲下,接过了串着鸡肉的竹片。

周清萧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心下好笑,却也觉得她善良。

说来也是,他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陌生人,能让他住进来已是十分善意,邻居待他们家好,她也不愿意让邻居的女儿陷入自己这个旋涡。

这么一想,周清萧觉得,顾南桑不待见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娟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周清萧进了厨房,方才回过神,有些艳羡地看着顾南桑。

“……”顾南桑被看得头皮发麻。

“娟子,吃过午饭了吗?”她迎了上去。

王娟子摇头,犹豫了片刻,红着脸,低声问:“南桑,方才……方才那个人……”

“哦,你说他啊。”顾南桑面不改色地撒谎:“那是我表哥,来探望我娘的,过几天就走了。”

“……噢。”王娟子垂下眼,目光还是忍不住朝着厨房飘忽。

顾南桑觉得不妙,又道:“我表哥一把年纪了,却还是手无缚鸡之力,整日也不务农的。”

王娟子小声道:“我看许公子面相斯文,是个读书人么?”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还许公子都叫出来了,平时没看出来这姑娘脑筋转得很快啊。

顾南桑无语凝噎,摸摸鼻子,补上最后一刀:“他若是会读书,也不至于这般了……哎,可怜和他定亲的那个姑娘了。”

“……”王娟子脸上的喜色顿时被掐断。

顾南桑暗自松了口气,转身从厨房拿了一包萝卜饼,塞给失魂落魄的王娟子,装作不觉地把她送走了。

周清萧也在厨房,收到顾南桑的眼色之后,自觉地没有出去。

直到王娟子和吴翠花都走了,他方才端着一小碗饴糖走出来,装作震惊道:“表妹,我……还有未婚妻吗?”

顾南桑眯了眯眼。

“自然是有的,以后也要记得这样告诉别人。”

周清萧努力憋笑:“……好。”

这野鸡实在耐烤,直到晌午吃饭,也仍然没有熟透,顾南桑把火弄到最小,只留了一小块炭在下面,涂上融化的饴糖,叫上周清萧一起吃饭去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厨房边传来浓郁的香味,连顾东青都忍不住问:“南桑,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顾南桑笑眯眯的,把众人带到厨房门口,道:“这是今日我和大哥在牧遥手里买下的,娘,您觉得,拿到安平城售卖如何?”

“这……”许氏略一沉吟,道:“好是好,不过,我们如今只怕没有本钱去做这个生意。”

“我们没有,牧遥有啊。”顾南桑朝顾东青眨了眨眼。

顾东青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通过这段时间卖萝卜饼的观察,顾南桑看出来的。

果然,他眼睛一亮,点头道:“牧遥虽是个打猎的好手,但每每总是卖不出好价钱,你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再加上我们的辣酱呢?”

顾东青这下皱了眉:“南桑,大哥知道你想把辣酱闯出名声来,但我们这儿始终不比书上,或许幽州人真的无辣不欢,但我们这里毕竟……”

“总要试试嘛。”顾南桑笑了笑,切下野鸡的一腿肉,用荷叶包好,又装了一点咸菜干和辣酱,递给顾东青:“哥,你拿给牧遥试试吧,看他愿不愿意?”

顾东青无法,他也知道顾南桑的用意,若是辣酱一举成功,自然就变成了垄断的好生意,但眼下看来真是千难万难……

他叹了口气,到底接过了,带着这些东西去了牧遥家。

顾南桑也是广撒网了,想着如果安平城的面馆不奏效,还得准备着让牧遥试试。

“为什么这里的人就是不接受辣酱呢?居然不吃辣,哎。”她对系统吐槽。

系统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突然道:“有人来了,在后门。”

顾南桑心下有些奇怪,平时有人来它怎么不说话?但门外马上响起了敲门声。

也亏得系统提醒,厨房离后门还有段距离,若是平时,都不一定能听见。

许氏已经出门去地里看庄稼了,顾南桑把剩下的烤鸡包好,留着晚上吃,吩咐顾北槐去写字,不许偷吃,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梳着妇人发髻,面色红润眼含春水,掐着腰掩唇而笑,看起来风情万种。

顾南桑挑了挑眉。

“大婶儿,您是?”

凤娇差点一个趔趄。

她扶了扶鬓边的一朵粉色的杜鹃花,细声细气道:“南桑丫头,我看起来很老么?”

第十四章、茭白

凤娇看起来当然不老,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最妩媚的年纪。

顾南桑也并非不认识她,在原主的记忆里,凤娇就不是个软言软语的好角色。

凤娇今年三十二,丈夫去世五年,这五年里,她在村中的名声十分不好听。一些有妇之夫对她恨之入骨,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路过看见她都要红脸。

就连之前来顾家找茬要锄头的李长生,都疑似和这个寡妇凤娇有染,赵桂花那样强势的一个人,对此也唯有忍气吞声,可见这个凤娇虽然勾三搭四,却很有些手段。

顾家和凤娇一向没有交情,从前顾从之在的时候,她也是千方百计地接近,可惜顾从之从未正眼看过凤娇一眼。且若要论风姿,许氏当年是书香门第的千金,远胜过凤娇百倍。

顾南桑不想和不相干的人不必要的交情,比如周清萧,也不想和负面消息太多的人有不必要的接触,比如凤娇。

“凤娇婶,您有什么事吗?”顾南桑作恍然状,仿佛现在才认出她来似的。

凤娇咬牙,不知道这个小女娃是故意的还是假装的,面上还得带出一个柔弱的笑脸,轻声道:“南桑丫头,婶子在山上找了大半日野菜,路过这儿,实在熬不住,脸皮厚来讨口水喝。”

她头上那朵杜鹃鲜艳明媚,额角也见不到一丝汗意,手里甚至没有锄头和背篓,还说在后山找野菜。这便罢了,偏偏大门不走,来敲后门。

顾南桑懒得戳破,只想快快打发了她,便道:“那您在这等会,我给您端碗水。”

后门正好是她的房间,院子里还种着蔬菜和玫瑰,旁边有一株大槐树,树下是以前顾东青用老树桩子做的一面桌子,桌上正好有一壶茶。

她没有让凤娇进来的意思,好在凤娇是个很懂眼色的人,只是站在半开的后门前,打量着后院的事物,倒也没有说话。

等顾南桑端着一杯茶水回来的时候,却见凤娇目光呆滞,全然没有之前的妩媚和做作了,她瞪大眼睛,忽然双手抱住顾南桑的手,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顾南桑怎么使劲也收不回手,她略皱眉,道:“……婶子,你不喝水了?”

凤娇这才回过神,慌忙间松开手,却不防把茶碗的水弄洒了一地,她却毫无所觉,愣愣地看了顾南桑半晌,又看了看后院那些蔬菜,忽然道:“我突然想起,灶眼里的火还没灭!”

她说完,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顾南桑无语,她的手腕都被捏红了。

“这大婶,什么毛病。”她揉着手回到后院。

偶然瞥见那丛层叠繁复的玫瑰花竞相绽放,一下子愣住。

上午的时候她过来摘小葱,明明……这花是大红色的啊。

“卧槽……系统,你这是什么玫瑰花啊,居然还带变色的?”顾南桑在心里疯狂呼唤系统:“紫色的玫瑰花我都没见过,是不是很值钱啊?系统系统,说话!”

“……”系统表示不想和这个肤浅的人讲话。

眼看顾南桑真的要动手去拔了,系统方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这是暗幽玫瑰,只在晌午之后的一个时辰内变为紫色,夜间则是蓝色的。此花极为稀少,以前是上贡之物,后来绝迹了。”

顾南桑真是对系统刮目相看:“想不到你这劳什子玫瑰花还真有点值钱的。”

“……你别打花的主意,我都说了是上贡之物,若是随随便便拿出去卖,恐招至杀身之祸。”系统真是为这个宿主操碎了心。

顾南桑恍然,用不出所料的语气道:“你果然还是那个鸡肋系统。”

系统很是心累道:“我要进入休眠状态了。”

“去吧去吧。”顾南桑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打算去研究一下新的吃食生意。

“在此之前,有一个任务。”系统慢吞吞道。

之前顾南桑还觉得,这个鸡肋系统给的奖励很一般,又很少发布任务,只当是有个东西陪自己解闷的。但今天自从得知了暗幽玫瑰的稀有之后,说不得还是很有些心动的。

“什么任务?”

“安平城郊外以北,有一片荷塘,荷塘的茭白快熟了,采摘三斤,即可完成任务。”

茭白是一种水生植物,可食用的部分像笋,故又名高笋、茭笋。

顾南桑庆幸自己是会游泳的。

“奖励是什么?”她松了口气问。

“茭白大约七日后成熟,现在我还无法运算奖励是什么。”

“辣鸡系统。”

“……”系统充耳不闻,直接进入休眠。

又过了几天,顾南桑天天跟着顾东青进城卖萝卜饼,眼见着销量不比刚上市那会了,家里的萝卜也所剩无几,她有些心急了。

她去看过买面的刘氏夫妇,纵然生意因为新挂上的两副对联好了点,却只有小部分人接受辣酱。顾南桑后来又送了几幅上联过去,说只要能对出下联,就赠送辣椒酱。

这个面馆的生意倒真的是好了起来,辣酱仍是鲜少有人问津,虽然多了些喜欢辣味的,但实在少之又少。

顾南桑无法,之前特地抽空教了牧遥做烤鸡的方法,同样的法子也适用于兔子之类的肉类动物。他擅长打猎,基本算是无本生意,只需要花点力气。

顾南桑对自己的来意直言不讳,并不接受牧遥给的报酬,直说让他尽量使用自己的辣酱,以后有了长久的顾客,再来向她采购辣酱。

牧遥的生意在这几日也起步了,因为独特的香味和实惠的价格,吸引了不少顾客。

但因为量少,虽然每日都在消耗辣酱,但要用完一罐,却要等好久。

顾南桑都有点灰心了,都想换个方向了。

如今是初夏,许多水果开始成熟,或许可以琢磨着,做点水果罐头,或者是水果酒之类的新奇东西。

即便辣酱失败也没关系,毕竟不止这一种赚钱的法子,她不是很担心,只是可惜这种垄断式的经营就要泡汤了。

转眼七天已过,顾南桑今天照旧和顾东青坐着牧遥的板车,一同到了集市上。

两家的摊子离得近,相互问的人不少,后来还是顾南桑提出,不如把烤鸡烤兔还有萝卜饼都摆在板车上,再附上辣酱。这样一来,摊子大了不少,来问的人也多了。

租金两家各出一半,买萝卜饼的偶尔也会买点烤鸡,吃烤肉的有时也会带上萝卜饼解油腻。

今日生意不太好,正午时分还有一些萝卜饼没有卖完,牧遥的烤兔也还剩下两只。

顾东青看了看日头,道:“不如今日就到这吧,下午愈发热了,这些熟食可禁不起晒。”

牧遥点头,两人一起收拾着,准备回去了。

顾南桑转了转眼珠,忽然拉住顾东青的衣袖,小声道:“大哥,我今日想去北郊看看。”

“北郊?”顾东青意外:“怎的突然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前几日听买烧饼的王阿婆说,北郊荷塘的茭白熟了,一时馋得慌。”顾南桑早就想好了借口,抱着自家大哥的衣袖左右摇晃,星星眼道:“哥哥,你就让我去吧。”

顾东青性子稳重,父亲早亡,因此他对待妹妹弟弟十分爱护,甚至说得上严厉,毕竟长兄如父。

他微微皱眉:“你若想吃,我托人买些回来便是,你是女孩子,怎能只身一人,下水去采茭白?”

……他说得好有道理,顾南桑竟无法反驳。

“哥……”她当然要去,否则完不成任务,那个鸡肋系统说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她现在已经够倒霉了,不想再倒霉了。

倒是一旁的牧遥听见了,含蓄的脸上有了一分难得的笑意,他道:“东青,若南桑实在想去,我们便一同去吧,左右今日也不忙。”

顾东青叹了口气。

对于顾南桑这个妹妹,他心里是很喜欢的,她主意多,又乖巧懂事,操持家务样样拿手,即便是在村里,也是十分懂事的孩子了。

念及此,她今日有些出乎意料的举动,顾东青也能包涵了。

“那好吧。”他无奈道:“有劳你了,牧遥。”

牧遥摇头。

三人收拾好东西,坐上板车,马儿拉着他们往北郊去了。

北郊这处虽然叫做荷塘,但荒废已久,如今杂草丛生,只能看见几叶稀疏的荷叶,水塘很浅,茭白枝叶横生,倒的确是长势喜人。

有了两个少年的帮忙,顾南桑自然乐得轻松,但她怕那个奸诈的系统判她作弊,于是沿着干燥的岸边走着,不时从泥里拔出一株茭白。

茭白的枝叶很长,但可食用的部分也只有根部的一小截白色根茎,因此三人挖了许久,方才挖到五斤左右。

茭白肉质鲜嫩微甜,简单的油焖就是美味,这时节就是吃一个鲜味。

“哥,牧遥哥,够了,你们快上来吧!”顾南桑把最后一个茭白整理好,挥手叫他们上岸。

两人都脱了鞋子,挽起裤腿,在泥地了走了好远了。

听见顾南桑的话,纷纷回头走来。

变故突生。

只见一辆马车朝着这个方向奔驰而来,车夫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着腹部,满脸的惊恐。马儿似乎受了惊,完全不听车夫口令,直直朝着荷塘冲去!

第十五章、孟家姐妹

“嘭——!”

马匹冲入泥潭里,四肢动弹不得,车夫两眼一闭,也直直栽倒在泥里,不省人事。

直到这时,马车里才传来一阵尖叫。

顾东青与牧遥面面相觑。

这样的马车,一般是富贵人家才有的,而里面传出的尖叫又是女人的声音,他们不敢上前,怕唐突了富家千金,找来祸事。

这马车冲过来的方向恰好是水最深的地方,顾东青他们是沿着另一个水浅的地方走的,眼看着车轮仍然在下陷,泥泞就快到了车辕。

顾南桑豁然起身,几步跑过去,身子轻快地跳上马车,掀开车帘,道:“别慌,跟我来!”

车内的两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又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被吓坏了,只知道尖叫。

此时眼见有人搭救,虽然是个年纪比她们更小的女孩,但这样的情形也比之前好过百倍了。

“晚月,你先走!”其中一个女孩说话了,她扶着另一个女孩,紧紧抓住顾南桑伸出的手,顺着她的力道跳了出去。

马车一松,下沉的速度慢了下来。

顾南桑再度跳上马车,把另一个女孩也带了下来。

直到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顾南桑方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对孪生姐妹。

两人长相极为相似,唯有之前先下来那个女孩,右眼下有一颗泪痣,其他的完全一样。

顾东青与牧遥合力,把掉在泥泞里的车夫给捞了上来。

先前马车跑得太快,顾南桑还未来得及看清,直到现在,才看到那个车夫一直捂着的腹部,居然是一片鲜红的血。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两个女孩齐齐福身行礼。

顾南桑回神,虚扶了她们一把,摇头道:“举手之劳,没什么。倒是你们这车夫,恐怕需要赶紧救治才行。”

“我们是临风城中的孟家,兄长来此经商,我们在别院游玩。”其中一个女孩低声道:“我名叫孟晚晴,这是我妹妹孟晚月。”

顾南桑看了看孟晚月,只能靠着她眼角的泪痣,分辨她是妹妹。

孟晚晴道:“今日我们原本是去半月庵中上香,但半路遇上贼人,随从在慌乱中走散,车夫一力保护,这才逃出来。”

她在这样的境况下还能如此沉稳,已经十分了不起,顾南桑看着她已经红了眼眶,却还要安抚妹妹,并告知自己实情,心下叹息。

“两位孟姑娘,我们是荷花村的人,我姓顾,这两位是我的哥哥。”顾南桑扶着她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宽慰道:“你放心吧,我们是好人,你若不嫌弃,可以送你们回到安平城。”

“不必了,多谢顾姑娘。”孟晚晴微微摇头,道:“我的贴身丫鬟已经去报信了,不久我兄长就会找来,车夫也有救了。只是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恳请姑娘陪我们一起等到兄长,届时必有重谢!”

顾南桑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顾东青。

因为孟家姐妹是女子,加上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又有男女大防,顾东青和牧遥只能远远站着,并没有过来。

收到顾南桑的眼神,顾东青会意,点了点头。

“孟姑娘客气了,只是小事,我们等一等也无妨。”顾南桑站在她们面前,正好挡住顾东青两人的视线,他们也默契地转过身,站在树下,并没有朝这边投来一个眼神。

孟晚晴朝顾南桑感激地笑笑。

孟晚月还在小声哭着,伏在姐姐怀里,肩膀颤抖。

不多时,便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顾南桑抬眼看去,打头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男子,五官俊朗阳刚,虽是个商人,却也不是文弱之辈。

“大哥!”孟晚晴惊喜地呼唤。

孟晚月也一下站起来,两行清泪滑下来,呜呜哭泣着。

男子拉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地面,明白了大半情形。

后面的随从很有眼色地跟上来,把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车夫抬走。

“没事的,大哥来了,定会抓到贼人,不叫你们担惊受怕。”

他简略安慰完两个妹妹,转身朝着顾南桑抱拳行礼:“多谢姑娘大恩。”

顾南桑摆摆手:“只是举手之劳,她们既然无事,我们便回家了。”

她朝顾东青挥手示意。

顾东青与牧遥走了过来。

男子道:“我名叫孟看松,临风城人士,来此经商。今日三位仗义出手,搭救了我两个妹妹,自当重谢。”

牧遥不善言辞,只是摇头说了句不用,顾东青同样抱拳还礼,道:“孟兄客气了,我们只是搭把手罢了,出门在外,只当交个朋友。两位小姐受了惊,还需尽早安置,车夫也需大夫诊治,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他转而看向顾南桑:“妹妹,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娘在家该等着急了。”

顾南桑乖巧点头,把地上的茭白抱到板车上。

孟看松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眼下的确还有更急迫的事情要做,便谢过三人,说日后重谢,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往安平城回去了。

有了这一件事,时辰已然不早,顾南桑饿得肚子都扁了,三人上车,赶回了荷花村。

顾北槐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许氏中午做了饭,匆匆吃完就去了田里,等不及他们回来,只是留了饭。

倒是周清萧,他在院中劈柴,跟着顾东青学了几天,已经是有模有样了,之前顾南桑在王娟子面前说他手无缚鸡之力,倒是虚言了。

“表哥,表妹,你们回来了,灶上热着饭呢。”他朝顾南桑笑眯眯地挥手,神态自然,无半点做作。

这人还真是,把这当自己家里了。

顾南桑至今都没有消除对他的疑心,但有找不到证据,他整日都在家里,帮忙干活,或是辅导顾北槐写字,挑不出半点错。

两人到厨房吃饭,顾北槐屁颠屁颠跟上来,笑嘻嘻地抱住顾南桑的手臂,道:“姐,你回来啦,累不累啊,渴不渴啊?”

“又累又渴,所以不要挡着我吃饭。”顾南桑端着碗,筷子夹起菜叶,动作飞快地扒拉米饭。

“……”顾北槐讪讪地松开手,倒了一杯水,目光殷切地盯着他姐。

顾东青看着好笑,以前总是顾北槐闹着要怎么样,顾南桑做姐姐的就依着他,惯着他,如今倒好,这个顽皮的家伙也知道讨好他姐姐了,真是稀奇。

“南桑,明日起,我就不和你去安平城了。”他很快吃完,放下了碗筷。

顾南桑略一思索,点头:“听娘说,田里的秧苗长势很好,这几日就要插秧。我对安平城也熟悉了,哥你放心去帮娘吧。”

妹妹这样懂事,顾东青也欣慰,他笑了笑,伸出手把面前的菜盘推过去一些,道:“有牧遥在,我很放心。他为人虽沉默了些,却很稳重,你在外若遇事,要多仰仗他。”

“好。”顾南桑乖巧点头。

顾东青想了想,又道:“你虽然是个有主意的,但到底是个女孩,重活做着还是吃力。明日你去摆摊,也叫上风竹一起吧。”

“表哥啊?他就算了吧,本来就失忆,跟着我出去,指不定有什么事,还要我照顾他……”

“你别总是对风竹有成见。”顾东青无奈,轻轻摸了摸顾南桑的头发,目光温和柔软:“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这段日子相处,我也看出来了。风竹不是坏人,即便他真的别有目的,可若想对我们动手,何需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我们家徒四壁,别无可图,他每日帮着干活也不少。”

顾南桑无法反驳,也知道大哥说得在理,但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听顾东青这么说,只得点头答应。

两人说完了话,顾南桑的饭也吃完了,顾北槐一直没有插嘴,连说到去安平城都没有闹起来。这会见姐姐吃完了,忙端上一碗茶水。

顾南桑和顾东青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顽皮鬼,又在打什么主意?”顾东青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顾北槐的脑门。

顾北槐揉着额头,扁嘴道:“你们说起话来没个完……”

他眨眨眼,再度抱住顾南桑的胳膊,笑嘻嘻道:“姐,下月初便是半月山庙会的日子,你带我去瞧瞧吧!”

半月山是安平城以南的一座山,山上有个庵堂,名为半月庵,还有个佛寺,名为白月寺。今日顾南桑救下的孟家姐妹,便是从半月庵归来。

庙会时时都有,但开在半月山的,一年也就两次,届时不但有商贩进驻,庵堂和寺庙也会派出游行队伍。许多善男信女都会前去祈福拜会,很是热闹。

“我听说,到时还有舞龙和狮子的呢!”顾北槐眉飞色舞:“还有还有,半月庵会选个小姑娘去扮演观世音菩萨!”

顾南桑似笑非笑:“是吗?是哪家的小姑娘啊?”

“……”顾北槐觉得他姐现在老喜欢欺负他。

“行了,背书去。”顾东青收拾碗筷,笑道:“你近日很乖,可以让你去,但切莫荒废了学业。待秋收之后,你便要去学堂跟着夫子念书了,明年若争气,便去试试考童生。”

顾北槐欢呼着跑出去了。

顾南桑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家里有五口人,吃饭要钱,穿衣要钱,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顾北槐要去念书。村里人有点余钱的都会选择让孩子去念书,但不过是认得几个字便罢了,真正想要去应试的,也没有几个。

顾家不一样,有顾从之的教导在前,自然是要去试试的。顾东青年纪大了,又无心学业,只剩顾北槐一个男丁,家中虽然贫困,但的确也不能荒废学业。

顾南桑张开手,看着自己细小的手指,觉得前路漫漫。

第十六章、新的商机

但总归她是个乐观的人,发愁也只有一小会,收拾好桌子,她转身回了房间。

“系统系统系统!”顾南桑疯狂呼唤:“茭白带回来了,我的奖励!”

系统正好从休眠状态出来,差点被吵得数据紊乱。

“……你让我缓冲会。”系统真是有苦难言。

顾南桑觉得,自己恐怕遇到了个最辣鸡的系统。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幽莲佩,请于三日后前往半月山领取。”

“我说,”顾南桑纳闷道:“你怎么每次给我发奖励都奇奇怪怪的?就不能直接发我手上吗?还要我去找,真是……”

“抱歉宿主,以我目前的运算能力,不能达到……”

顾南桑已经习惯了,她摆摆手:“那我怎么领取?”

“到时我会提醒你的。”

“你们这个系统吧,怎么后台投诉?”

“……”系统表示需要休眠。

算了。

顾南桑叹气,反正三日之后也要去庙会,顺带看看也无妨。幽莲佩,听着像是个值钱玩意,到时候卖了看能管多少钱。

次日一早,顾南桑与周清萧一同出发。

周清萧挑着担子,步伐稳健,顾南桑乐得轻松,带着他走到村口,等到牧遥赶车来了,一同进了安平城。

一个时辰后,顾南桑有些呆滞地看着周清萧。

往常要卖两个时辰左右,萝卜饼才能卖完。今日周清萧往摊子前一站,把头发挽起来扎在脑后,扬起笑脸,桃花眼弯弯,冲着过往的大婶子和小媳妇们微微一笑。

前来买萝卜饼的女性同胞们络绎不绝,就连不畅销的辣椒酱都卖了一罐出去。

顾南桑简直叹为观止。

周清萧清澈闪亮的水眸眨啊眨,捂脸羞涩道:“表妹,为何一直看着我?”

“……”顾南桑真是没觉得他有那么好看啊!

顿了顿,她说:“你门牙上有片菜叶。”

“……”周清萧真是后悔自己多此一问。

倒是一旁的牧遥听见了,疑惑道:“许公子门牙上没有菜叶啊?”

他今日算是沾了周清萧的光,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卖了个精光。

顾南桑面不改色地收拾摊子,淡淡道:“哦,许是我眼花。”

早知道有如此捷径,就该早些带这个便宜表哥来摆摊,想想都亏!

她叹了口气,道:“牧遥哥,今日收摊早,我要去买点东西,你呢?”

牧遥点头:“我也要买米面了。”

两人便约好,一个时辰后在城门碰面。

顾南桑和周清萧并肩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她方才察觉不对。

妈蛋怎么这些女同胞们的视线总是跟着他们?

她把目光投向了罪魁祸首。

周清萧自觉地把头发散下来,低头站在她身后。

不错,还是很有眼力见的。

顾南桑表示满意,带着他去了刘记面铺。

“刘婶,两碗阳春面。”

“顾丫头,今儿有空来啦。”刘婶招呼着客人,转身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来这里的多是些文人,有几个人围着那些对子在讨论,但都对奖品视而不见。

周清萧看到,奖品正是顾南桑自制的辣椒酱。

他目光微垂,又扫过那些对子。

顾南桑每日忙碌,他是看在眼里的,原本以为,能识字已是不错,却不想这一手字还不错,纵然看不出什么名家风范,但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写成这样已是难能可贵。

更何况……那些对子,甚是精妙。

周清萧的视线落在面铺大门旁边贴着的对子上,打量顾南桑的神情逐渐变了。

偏顾南桑还浑然不觉。

她在家里没怎么辅导过顾北槐的功课,一来是觉得自己的字也是从前的业余爱好,写得实在不算好。二来是觉得自己的观念或许与这个时代大相径庭,平常口头说说便罢了,若让顾北槐在应试的时候写出来,说不定会招致杀身之祸。在没有弄清楚这里的国情之前,她不会擅自开口指点,否则就是自作聪明,反倒不妙。

哪里知道,周清萧心细如发,早就在书房看到了她写的字,现在已经认出笔迹来了。

顾南桑还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刚端上来的阳春面上还有菜叶和荷包蛋,倒也没有推辞什么,只是多给了两个铜板。

“喏,今日收摊早,卖光了,我请你吃午饭。”她推了面多的那一碗给周清萧。

周清萧心情略复杂地接过,挑起面条,搅散面上的辣椒酱,吃了一口。

这小小的面铺,味道意外的不错。

“南桑。”吃了一半,他趁着顾南桑抬头的间隙,问道:“你看这面铺门口贴的对子,真是不错。”

顾南桑吃面的筷子都没有顿一下,目光只是略略扫过一眼,很是敷衍的样子:“嗯,还行。”

演技如此逼真,若不是早就知道她的为人,周清萧觉得自己都要被骗过。

他来了兴致,笑道:“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妙啊,真是妙。”

“这有何妙处?”顾南桑奇怪地看他一眼,吸溜了一口面条,道:“这说的不就是你吃的这碗面吗?你看,绿水就是煮过菜叶的绿汤,青山就是菜叶,雪就是荷包蛋啊!”

“……”周清萧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居然觉得无言以对。

“那也……很是贴合意境了。”他试着从顾南桑脸上找出一点破绽。

顾南桑一顿,正眼看着他,神情有些似笑非笑:“我说表哥,你既能看出这对子的妙处,莫不是……记忆恢复了?”

好的,会心一击。

周清萧默默吃面,片刻,用无限委屈的声音道:“我……不知为何,别的都忘了,偏还记得这些。表妹你若是嫌弃我,便……便……”

便了半天也便不出来,哪里有半点想让她赶他走的样子。

顾南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喝下两口汤,叫来刘婶收钱。

“嗨,瞧我,忙了这半天,竟忘了正事。”刘婶一拍手,笑道:“南桑,你那辣酱再给我拿两罐吧。”

顾南桑眼睛一亮:“刘婶,近日生意很好吗?”

“生意还行,这要多亏了你送来的对……”

“吃辣的人也多了吗?”眼看刘婶就要说漏嘴,她赶紧出言阻止,又道:“辣酱我得明日才能送来。”

刘婶没发现异常,道:“吃辣的人不多,只是今早上有个模样俊俏的读书人来这吃面,看着不声不响的,走的时候竟问我买走了所有的辣酱。我想着,虽说吃的人少,但好歹也有个门路。南桑啊,这次你可不能白送了,我得给你算钱的。”

顾南桑也不推辞,笑着点头。

出了面铺,顾南桑脸上有了些喜色,总算有点眉目了。

这一罐辣酱,她卖给刘记面铺是二十文,但其中用的材料算起来,已经七七八八了,利润很是微薄。不过在前期,能推销出去就已经不错了,她倒也没有觉得心疼。

周清萧全程看着她和刘婶说话,总算听明白了。

“表妹眼界真是开阔。”他衷心赞叹一句。

一个九岁的孩子,格局如此宽阔,实在难能可贵。

顾南桑心情好,难得没有和他抬杠,笑了笑,说:“走吧,我们去菜市场逛逛。”

一路逛下来,饶是周清萧见多识广,也觉得有点目瞪口呆。

顾南桑买了好些鸡鸭的内脏,都是别人不要的,一大堆总共十来斤,只花了三文钱。

她还在奇怪:“这些好东西,居然没人要的吗?”

周清瑟忍着恶心,离她远了两步,低声道:“表妹……这,你要来作甚?”

“吃啊。”顾南桑指着地上的麻袋,扬眉一笑:“表哥,有劳你帮我提回家了。”

“……”周清萧开始怀疑,自己选择潜伏在顾家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

想归想,他的忍耐力远超常人,尽管不愿意,还是上前提走了。

顾南桑看得好笑,又去买了些莲藕、土豆、海带等蔬菜。

如今是四月底,有些菜还不到上市的季节,都是商贩地窖里的存货,纵然不够新鲜,价格却也不便宜。

接着去买了猪骨和猪肉,最后去采买了一些日常消耗的香料和调味料,宣布回家。

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周清萧看不懂她到底要做什么,不由得好奇:“表妹,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去赶庙会啊。”顾南桑笑眯眯地看着他:“表哥,到时还得有劳你,随我一同前去哦。”

色相是个好东西,值得利用。

她笑得不怀好意,又卖了个关子,周清萧只当看不懂,硬着头皮点头。

两人赶去城门口与牧遥汇合。

牧遥已经等了一会了,见顾南桑买了这么多东西,不由也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句。

“三日后就是半月山的庙会,那里的人可比安平城要多多了。”顾南桑笑道:“牧遥哥,到时我们还是一起去摆摊吧,我准备做些新的吃食,还要向你买一只生鸡呢。”

牧遥点头:“我等下给你送到家里。昨日傍晚,有一头野牛踩中了我布下的陷阱,只是太大了,我拉不走,只得切下两腿肉。左右我吃不完,晚些时候也一并给你送去。”

相处久了,顾南桑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只是不善言辞。她倒也不和他多推辞,笑着答应了。

牧遥目光温和,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淡淡的笑意。

第十七章、关东煮

三人各自回了家,顾南桑又去了一趟吴翠花家里,从他们家的荷塘里买下了两条鱼,顺带收到了几个大番茄,还有王娟子在山上采到的蘑菇。

吴翠花和许氏关系一向不错,顾南桑也不和她客气,想着明日让顾北槐送些糕点吃食来,权当礼尚往来。

她回了家,又从地窖里找出几个大萝卜,这才算松了口气。

然后招呼周清萧和顾北槐都出来帮忙。

院子里摆着好多食材,顾南桑知道他们两个都不喜欢内脏,倒也不说什么,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角落,拿了一把剪刀开始清理鸡鸭的肠子、鸡鸭胗、心等物。

周清萧和顾北槐则帮忙洗干净了蔬菜和猪肉、鱼肉。

不多时,牧遥也来了,还带了几斤牛肉和一只鸡来。

顾南桑谢过他,打发顾北槐去拿钱送客,自己又把所有洗干净的食材搬到厨房,叫来周清萧烧火。

等到把所有食材清晰完毕,粗略汆水处理之后,天色已然擦黑了。

顾南桑揉着酸痛的腰,又给一大家子人准备好晚饭,在饭桌上说了自己准备去庙会摆摊的事情。

许氏一开始总还在想,自己的小女儿还小,做不得什么大事。如今卖萝卜饼这一项,就能支撑家中零用,已然对顾南桑刮目相看,小女如今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

倒是顾东青,他的顾虑要多些,他道:“庙会虽然人多,但万一有什么事情,我担心你们应付不来,我随你一道去吧。”

顾南桑略一思索,点头:“也好,家中插秧忙碌,哥你和我去一天就行。庙会要连着开五日,后面几天还有表哥和牧遥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顾东青答应了。

“还有我还有我!”顾北槐激动地挥手:“你们别老是忘记我呀,我也是男子汉,可以保护姐姐的!”

一家人都笑起来。

接下来顾家忙着插秧,顾南桑也不去城里摆摊卖萝卜饼了,这两日都忙着做饭和料理后院的菜园。每日做好了饭菜,顾北槐给田里的许氏、顾东青、周清萧三人送去。起早摸黑之下,顾家的秧苗都插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点收尾。

当天晚上,顾南桑便把明日庙会需要的材料准备好了。

猪骨与猪肥肉切块,加入番茄和蘑菇一起熬汤,放入花椒、大葱、姜片、八角、盐、糖调味。

用竹签把汆过水的鸡鸭内脏串起来,猪瘦肉、牛肉、鱼肉分别剁馅,和入淀粉后揉成丸子,简单调味之后也汆水定型,穿入竹签。莲藕、土豆、海带、萝卜都切片,穿入竹签后泡入盐水里防止变色。

用到的这么多竹片,是顾南桑让周清萧砍下竹子,自己一点点片好,然后用热水烫过,去除毛屑倒刺。

做完这一切,已然是月上中天,顾家忙碌了好久,许氏他们都歇下了。

顾南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揉着脖子往后院走。

“南桑,都做完了吗?”门外突然有人出声。

顾南桑有些意外:“你还不睡?”

周清萧微微一笑,把一条干净的布巾放到她手里,道:“我打了热水在后院,你忙了一整天,泡个澡再睡吧。”

他说完,转身往西厢走了。

顾南桑握着手里的布巾,微微一怔。

…………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顾家就已经点灯忙碌起来了。

萝卜饼只准备了少量的,主要还是竹串的,有了这些,挑子就变得重了,幸好有牧遥的马车,否则真要靠人力走过去,不知还要多少时辰。

许氏一人在家中,顾南桑四人和牧遥一同坐车,赶往半月山。

等到了半月山,天色虽然还未全亮起来,但四周摆摊的人已然是络绎不绝,好多商贩都已经占好了位置。顾南桑他们来得也不算晚了,竟然找了一圈,只在角落找到了一个空位。

顾南桑也顾不得再选好位置了,晚了等下连这个位置都没有,更何况游客们都要来了。

她赶紧让顾东青和周清萧把摊子摆起来。

之前用猪骨等材料熬好的高汤下面用了一个小炭炉加热,顾南桑在旁边又放了一个小盆子,里面也是高汤,不过混入了辣椒酱,和蒜泥,做成了辣味的红汤。

用竹签串好的食材也放了一部分在锅中跟着煮,若有人想吃辣味的,只需要拿出来在小盆里蘸一下。这辣味并不呛人,顾南桑调的是香辣味,考虑到民情,已经减少辣椒的用量了。

就这样,街市逐渐热闹起来。

顾家的摊子因为飘来阵阵香味,造型又新颖,因此引来不少人询问。

周清萧被顾南桑推到前面迎客。

今日来上香礼佛,或是来观光的,不止是有妇人,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周清萧今日的发型还是顾南桑给设计的,特地用发带扎了起来,挽在头顶,露出精致英气的五官。

“小后生,你这是何物?”有大婶过来问了。

顾南桑一下子站起来,笑眯眯道:“大婶好,这个叫关东煮,用猪骨、鸡骨熬制而成,加上独家秘制数十种调味料,汤鲜味美,包您喜欢!”

她说着,把锅子里的串串拨弄开,递给大婶一串鱼丸:“素串一文钱,荤串两文钱,有红汤的,也有清汤的。这个送您免费品尝!”

“听起来还行。”大婶接过尝了,眼前一亮,要了一些莲藕、土豆,还有少量的肉丸串,总共十文钱,笑眯眯地走了。

顾南桑用来打包的照样是荷叶,不过这次是清洗之后晒干的,相比新鲜的荷叶更加柔韧。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以后荷叶没有了,还得寻找替换的东西。

像那位大婶那样出手阔绰的人还是比较少的,毕竟十文钱,都可以买一升米了。不过有了第一个顾客,加上有周清萧这个好门面在,前来询问的顾客可谓是络绎不绝。

顾南桑和顾东青手忙脚乱,还有牧遥在旁帮忙,都有些忙不过来。

“庙会果然人多啊。”顾南桑擦擦额角的汗,送走最后一位顾客,笑着说:“今日准备不周,东西带少了,明天得多备点。”

顾东青也没料到,鸡鸭的肠子,还有鸡心鸭肝这些东西,也能当成荤菜,还卖得这么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而牧遥那边,因为顾家的摊子生意好,连带着他带来的三只烤鸡,两只烤兔也卖完了。

几人脸上都有汗,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难得的好收获。

待到把摊子收拾好,绑上马车,时辰也还早,还不到午时。

最高兴的是顾北槐,他几乎是挥着双手跳起来:“大哥,姐,那我可以去逛庙会吗!”

顾东青无奈一笑,拍拍他的头,给了两枚零用的铜板:“走吧,我带你去。”

人多确实也不好一起走动,加上街市上人来人往,一不小心就走散了,于是大家约定好,一个时辰后在山脚碰面,便各自逛去了。

牧遥看着顾东青带着顾北槐走远,难得脸上也有几分笑容:“我要去白月寺上香,人多事杂,你们当心些。”

“好,你去吧。”顾南桑点头。

“表妹,你想去哪里?”周清萧倚在树下,长眉入鬓,笑得桃花眼微微翘起,风流含情的样子,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朗和不羁,惹眼极了。

顾南桑心如止水,从钱袋里抓了一把铜板,递给周清萧,道:“我随便走走,没想好去哪里,你也去看看吧。”

来顾家这么久了,顾南桑是第一次给他好脸色看,还给了零花钱。

周清萧一愣,笑起来,摆手道:“我在家里吃得饱穿得暖,用不着钱的,留着买米面吧。”

顾南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给你就拿着,废话那么多。”

“好,那就多谢表妹啦。”周清萧含笑接过,揣在自己怀里。

顾南桑摇头:“算是今日你出卖色相的报酬。”

“……”周清萧摸了摸鼻子,深感无奈。

“系统提示,请前往半月庵领取幽莲佩。”系统忽然出声。

半月山东面有一个寺庙,叫白月寺,西面有一个庵堂,叫半月庵。信女们一般去半月庵比较多,而白月寺则是男子和妇人去得多。

顾南桑看了一眼周清萧,挑眉道:“我要去半月庵进香。你若与我分开走,会不会再次失忆,找不到回去的路?”

“表妹,你要去哪里,我要保护你的。”周清萧眨眨眼,对她话里的挑刺选择性忽略,笑眯眯道:“听表哥说,你们前些日子在安平城救下两位小姐,就是在半月山附近遇到劫匪的。看来此处不是很太平,我不能放任你不管呀。”

他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说得也有道理,顾南桑想想,带着他出发了。

两人走在一起,颇有些滑稽。

周清萧与顾东青同岁,身量却很高,比起一般的成年男子也不差。顾家家境贫寒,顾南桑从前鲜少吃到补品,因此身子发育迟缓,如今只到周清萧臂弯处。

周清萧看了,暗自发笑,心道这要强的小姑娘看起来竟如此柔弱。

谁知顾南桑若有所感,冷笑道:“表哥,看背影,说不定别人以为你是我表叔呢。”

“……”周清萧心绪复杂。

他这到底是占了便宜,还是被损了一顿?

第十八章、天王盖地虎

半月庵是一座庵堂,来往尼姑众多,香客也多是女客,虽有男人陪同,却只在外厅等候或参拜,内室和禅房,都只提供给女客。

顾南桑在外面买了香烛纸钱,一时没有目标,系统也没有提示,便和周清萧在外厅参拜。

木鱼声声,烛火高照,室内都是纸钱燃烧的味道。

顾南桑高举手中清香,半垂下眼,朝着观音的神像恭敬参拜。

这里人很多,却并不嘈杂,走进此处,好似心灵也跟着安静下来,感受到禅意阵阵。

两人参拜完,朝门外走去。

外面有尼姑摆着桌子解签,也有求心愿的,在大门旁的树下参拜祈福。

顾南桑看得饶有兴致,比起现代人珠光宝气地来,这样的古香古色就比较有意境了。

“表妹信佛吗?可有什么心愿要求?”周清萧忽然出声。

顾南桑摇摇头:“于我而言,养家糊口,温饱当下便足矣。唯有安定现状,方可扭转将来,如今谈心愿,还太早了。且信仰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端正心态即可。”

她站在廊下,虽衣着简陋,但目光坚定明亮,清澈无垢,似有灼灼光华燃烧,叫人移不开眼。

周清萧目光奇异地看着顾南桑,微微一笑:“你有时候的言论,真是叫人吃惊。”

他说着,心下觉得这样一个小孩当真是可爱极了,伸手就想来摸她的头。

不料顾南桑身手敏捷,歪头躲过了,似笑非笑道:“之所以让你吃惊,是因为你悟性不够,慧根太浅。莫要借着抬高我,来装作高深。”

周清萧倒也不恼,转念一想,居然还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他这样坦然,倒让顾南桑略感意外,她挑挑眉:“我要去后院禅房一趟,你逛逛也行,在此处等我也行。”

“好。”周清萧颔首。

顾南桑便往后院走去了。

其实她的听到系统的提示,指引她往后院走的。

“领个奖励还这么麻烦,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我说,你不会还会让我对暗号吧?”她抱怨着。

系统默了默,如实相告:“还真有暗号。”

“……”

顾南桑正想怼系统,却忽然听到一道女声:“施主请留步。”

她转头,看见一位老尼掐指走来。

老尼的右手竖起,五个指尖微微内曲,佛教把这个手势称为无畏印。

“施主,来此可是解惑?”她声音舒缓,眉目低垂,一举一动皆是行云流水。

顾南桑摇头,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道:“师太,我并非有惑,而是来寻物的。”

“贫尼慧静。”老尼微微颔首,笑道:“你所寻为何物?”

顾南桑眨了眨眼,靠近了慧静两步,低声道:“师太,我有个暗号要和你对。”

慧静神情一凛,忽然出手,握住顾南桑的手腕,拉着她进了右侧角落的月洞门。

“施主,菩萨面前不说暗话,贫尼不知你有何暗号,但恐怕你找错了人。”她眉眼低垂,一派祥和宁静:“你若有惑,贫尼自当竭尽所能,为你答疑。”

顾南桑不动声色收回自己的手,倏然压低声音,神秘道:“天王盖地虎!”

系统:“……”妈蛋这个智障宿主!

饶是慧静修行多年,也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眼神颇有些怪异。

“咳咳。”顾南桑以手掩唇,轻咳了两声,转眼就笑得眉眼弯弯:“开个玩笑。我是说……幽壑潜蛟。”

慧静有一瞬间目光呆滞:“……”

良久,她方才手指颤抖地握住顾南桑的手,这次的力度极大,顾南桑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在隐隐作痛。

“师太,你……”

“……游云惊龙!”慧静的眼里精光乍现,咄咄璀璨的光芒迫得顾南桑不敢直视。

顾南桑莫名其妙:“系统,她这是……”

“就像你玩游戏,里面的N.PC都会特定的情绪表达和对白,你就这样理解吧。”系统倒是无所谓:“她会给你东西的。”

果然,慧静很快收拾起情绪,朝顾南桑微微俯身行礼,道:“请跟我来。”

禅房幽静安宁,慧静带着顾南桑一路穿行,最终走到后山的一处茅屋。

此处群山环绕,云雾缭绕,远处是一片松涛,近处竹林深深,草屋附近还有几畦蔬菜,很是闲适。

“这是我的住所,请稍等。”慧静行了一个佛礼,很快进屋去了。

顾南桑觉得奇怪:“仅凭这样简单一句话就给我了,也不问问我是谁?”

系统道:“每个世界都有它的规则,慧静只是起到一个承接作用,你是我的宿主,我的任务就是引导你完成任务,得到奖励。这其中有什么环节扣连,我也不清楚。”

顾南桑对这个系统的无能习以为常,她更好奇另一件事情:“那我可以把这玩意卖掉吗?”

“……可以。”系统对宿主的财迷也有了一定免疫力,它道:“安平城内有当铺,幽莲佩的价值不高,你可以去试试。”

价值不高……

顾南桑想打人。

慧静很快出来了,她手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双手奉上。

“这是幽莲佩。”

顾南桑接过,屈膝还礼:“多谢师太。”

她总觉得这个师太怪怪的,并不想过多攀谈,把盒子揣进怀里,转身告辞。

走到半路,她打开了盒子。

一块莲花形状的玉佩,呈幽幽的蓝紫色。说是玉佩,但以顾南桑以前的眼光来看,这玉成色算不得太好,只是雕工还算精湛。

也罢,聊胜于无。

她叹了口气,很快走到半月庵的大门处。

却没有看到周清萧。

顾南桑微微皱眉,心道这小子莫不是走丢了?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家里少张嘴吃饭。

她这样想着,便抬脚往门口走去。

“表妹,你……要把我丢下吗?”却忽然听见一道如泣如诉的声音。

周围的目光顿时多了起来。

顾南桑无语地转过身。

就看见周清萧一脸委屈巴巴地站在身后,俊秀的眉毛蹙起,眼里都是控诉的光芒。

不得不说,皮相这种东西,真的很有欺骗性。

顾南桑叹了口气,随手从身边的摊子上抓起一块石头,递给他,道:“表哥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我这是给你求平安符来了。”

这话说得毫无诚意,连拿起东西的姿态都是那么随意。

周清萧却欢天喜地地双手接过了,他喜滋滋地笑:“多谢表妹。”

“嗯,走了。”顾南桑没什么诚意地敷衍回答,摸出两枚铜板给了摆摊的小尼姑,转身往外走去。

周清萧看着手里那枚紫红色的石头,失笑。

这顶多是小尼姑在河边捡到的一块好看的石头,虽然看起来晶莹剔透,被打磨得也很光滑,却也只是块石头罢了。

这个顾南桑,看起来财迷抠门,但在这些小细节上却是那样不在意,与平时的精明不太一样。

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到了时辰,所有人在山脚下汇合,坐上牧遥的马车回去了。

今日收获颇丰,顾家小赚了一笔,牧遥也生意不错,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的。

顾北槐眉飞色舞:“姐,你是没看到,那个扮观音的小女孩,真的好像啊!”

顾南桑没什么兴趣,只想着早点把玉佩卖了,然后盘算一下自己还剩多少钱,够不够在安平城开个小饭馆。

她摆摆手道:“今日你也看到了,人太多了,明天就不要跟来了。”

顾北槐很委屈。

等回了家,许氏听说了今日的收获,也很是高兴,一家人把还存在家里的食材煮了一部分,吃得十分尽兴。

就连周清萧,自认自己虽然不挑食,但也是个嘴刁之人,都觉得这名叫关东煮的东西味道十分不错。除了令他退避三舍的鸡鸭内脏,其他的都吃了不少。

半月山的庙会持续三天,顾东青对接下来的两天充满了信心。

“南桑,剩余的食材还够明日的售卖,下午的时候我再去跑一趟安平城,多采买一些,后天就能卖更多。”他难得有几分兴奋的笑容。

顾南桑却摇头:“哥,不必了,我准备的食材就是三天的份量,不必多加。”

顾北槐插嘴道:“姐,多卖些不好吗?”

“好是好。”顾南桑笑道:“不过不是在半月山卖。”

她看向顾东青。

顾东青向来很有生意头脑,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意,当下击掌道:“南桑,你是想……”

“是的。”顾南桑点头,又轻叹了口气:“虽然开店不易,但若真能做起来,我们日后的生意自不会差的。”

一想到能开店,顾东青也很向往,他看向顾南桑的眼神愈发明亮:“没关系,虽然困难,但总会有办法的。”

顾南桑点头。

安平城的物价不算贵,她一早就在打听,玉佩若能卖个好价钱,届时租房来开店,也很不错了。

这段时间来,顾南桑的主意很多,顾家人从一开始的吃惊,到现在已经变得习以为常,甚至一些事情都会询问她的意见。

或许顾家人自己还不觉得,但后面才来的周清萧却是颇有感触。

顾南桑才九岁,这样的年纪,不过还是个女童,能帮着家里做家务已是难得,哪有她这样事事拿主意,有自己的想法的。

唯一看在眼里的周清萧不点破,顾家人自己也不觉得,这样的氛围着实有些微妙。

第十九章、缘分使然

到了第二日,来庙会上的人还是很多,但与昨天的区别是,已经不需要顾南桑来吆喝,就有很多人循着味道找来了。

毕竟这关东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顾南桑昨晚还连夜找了一张纸,拿根细竹竿串起来,用竹片固定好,贴了上去。

她让顾北槐写了五个字,顾氏关东煮。

周清萧看得有趣,趁着不忙的工夫,问了顾南桑一句:“为何要叫关东煮?”

“因为是一本叫关东的书上写的。”顾南桑打包的动作飞快,随口敷衍他。

周清萧自知无趣,摸摸鼻子:“表妹博览群书,佩服。”

今日收摊比昨天更早,不到一个时辰,关东煮就被售卖一空。

很多人还没有尽兴,纷纷抱怨。

顾南桑笑脸相迎,让他们明日请早。又有人说,过了明日,又去哪里吃?

来半月山庙会的,多是附近的本地人,要知道附近唯一的一座大城,就是安平城,说出来几乎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因此,当顾南桑说出他们在安平城摆摊的时候,很多人即便觉得有些扫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能来买这些吃食的,家中都不会拮据,一部分人甚至就住在安平城,到时候再去城里买也就是了。

待到所有客人散去,顾家人忙着收摊子,顾东青和周清萧都是男子,一手包办了杂务,顾南桑插不上手,就在大树下歇息。

连日忙碌,这九岁的小身板有点吃不消。

她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边休息,一边半眯着眼看着世间百态,一时倒也得趣。

忽而听见一阵喧哗,鸣锣阵阵,伴随着人群的欢呼,还有劈啪作响的鞭炮声。

顾南桑定睛一看,只见一顶白纱做的轿辇从半月庵出来,抬轿辇的都是中年的大尼姑,看着就挺壮的,都穿着统一的灰色衣袍。

坐在轿辇上的是一个小姑娘,穿着白纱衣袍,头发盘起,梳着端庄的发型,还盖着一层透明的薄纱。她眉心有一抹鲜红,像是痣,又像是点上去的染料,鲜红欲滴。她右手持长颈白净瓶,左手持着杨柳枝,不时挥动手中的柳枝,随侍的尼姑们便念一声佛号,手掐法印,慈眉善目,很是庄严。

这里的人们相信,每年的五月初,是观音的诞辰,半月庵便会在周围的村庄或是城镇中寻找适龄的女童,来扮演观音游行,给人们来带福泽。

人群发出阵阵欢呼,顾南桑看得有趣,眼里有几分笑意。

“表妹不是不信佛吗?”却忽然听见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顾南桑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你也不信佛,但这并不妨碍你爱看热闹的本性啊。”

“……”周清萧觉得自己有点自讨苦吃,明明每次都被她噎住,却还要忍不住去逗弄一下。

“请问这位姑娘,可是姓顾?”

却忽然听到一道女声。

顾南桑回头,看见一个衣着打扮很是妥帖的妇人。

“我是,不知您是?”

妇人摆摆手,笑道:“我可当不起一声您,是我家小姐,让我请您过去一趟的。我家小姐姓孟,说姑娘曾对她有恩。”

顾南桑一下想起来,是在安平城北郊遇到的孪生姐妹。

“举手之劳而已,请两位小姐不必放在心上。”顾南桑摇头:“我家中还有事要忙,就不过去了,有劳大婶替我回话。”

妇人似是料到她会这样说,忙笑道:“姑娘多心了,我家小姐是因为昨日吃了您家的关东煮,十分喜欢,今日下人却没能排上队买到,故而叫我过来,问问可否预定。”

她看了看顾南桑的脸色,又道:“虽说我们这样有些不合规矩,但价格上好说,您看……”

顾南桑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这样也算有缘,那我便随你去一趟吧。”

她转身与顾东青说了,顾东青见没有什么危险,就在这附近,便也答应了,只是嘱咐她早点回来。

顾南桑便跟着妇人一同走到一处供人歇脚的凉亭中。

此处背阴,午时正好传来阵阵清幽的风,远处是松树林,离摆摊的庙会不过一墙之隔,却安静了不少。

亭中有两个丫鬟在伺候,一个端茶,一个捧上点心,和孟家姐妹说着什么,气氛很融洽。

姐妹两人穿的打扮都一模一样,身穿百褶如意月白裙,外穿鹅黄丝绸罩衣,梳着双环髻,戴着一对八宝攥珠飞燕钗,俏生生的样子,虽然年纪尚小,却也能知晓,将来定然风姿过人了。

顾南桑只见过她们一面,勉强只能凭借孟晚月眼角那颗泪痣,来分辨她是妹妹。

“顾姑娘好。”姐妹两人看她来了,齐齐起身,屈膝福身。

顾南桑微微一笑,也屈了膝还礼,双手交握在左侧腰部。

这个叫万福礼,孟家姐妹行礼,她是还礼。

顾南桑本也不知道,但幸好,许氏从前是闺秀,早早教导了原主这些。

“孟家小姐,你们好。”

“我们这样说话多拘束呀!”孟晚月眨了眨眼,忽然走上前,挽住了顾南桑的手腕,笑得眉眼弯弯:“我叫晚月,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顾南桑微怔,有些意外她的性格,但还是笑道:“我名叫南桑。”

“南桑,快来坐下!”她说着,拉着顾南桑就坐下了,还指挥丫鬟给她倒茶,自己把点心推了过来。

孟晚晴看着妹妹,脸上有些无奈,朝顾南桑歉意地笑了笑:“顾姑娘,我这妹妹性子跳脱,自小不受拘束。那日被吓坏了,没有和你说上话,这几日一直在遗憾,今日便有些唐突,还请你多多包涵。”

她的性子便要沉稳许多,举手投足都很妥帖,与孟晚月大相径庭。

顾南桑摇头:“不妨事,我出身农家,若是太规矩,反倒不自在。你若不嫌弃,也可叫我名字。”

孟晚晴眉眼舒展,也伸出手握住顾南桑,笑道:“怎会嫌弃?南桑,别说你救了我们的命,便是寻常百姓,也与我们并无不同,纵然我们身家不同,但生而为人却是一样的。”

一个规格女子,能有这样的言论实属不易,顾南桑不由挑了挑眉,原本只是想应付一二就走,如今倒是多了几分结交的想法。

“孟大小姐胸襟开阔,令人佩服。”顾南桑双手抱拳。

她是以前电视剧看多了,全然不知这是男子的礼仪,这样贸然一做出来,让孟家姐妹一愣,继而纷纷笑出声来。

如此一来,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

原来她们便是安平城中有名的孟家,当初顾南桑第一次到西街售卖樱桃,便是卖给了孟家的采买婆子,给了这两位小姐吃。

再到现在,她们又极爱吃顾南桑做的关东煮,倒真是缘分了。

顾南桑把来龙去脉一说,姐妹二人也觉得惊讶。

待到分开时,三人都是直呼对方名字了。

“你们出门不便,加上前些日子才遇到过劫匪,还是早早回去的好。”顾南桑站起身看了看天色,提醒道。

孟晚晴点头:“南桑,你既然要在安平城开店,届时我们便能经常相见了。”

孟晚月笑得没心没肺:“是啊,你家若开业,必要知会我一声,我一定给你捧场!”

顾南桑失笑:“你是闺阁小姐,如何能随意出门抛头露面?你大哥不会说你吗?你实在馋得慌,我给你送去就行了。”

孟晚月的小心思被戳破,有些赫然,但是真心喜欢顾南桑,让贴身丫鬟打包了好些茶点,又拿了个描花的精致食盒给装上,还嘱咐之前请顾南桑来的婆子把她送回去。

顾南桑哭笑不得,谢过了她,自己提着食盒走了回去。

她回去的时候,顾东青与牧遥已经收好了摊子,在树下乘凉,一边等着她回去。

顾南桑把茶点拿出来给他们吃,一边说起自己的经历。

顾东青也略感惊讶,他笑了笑:“我瞧着你如今是大变了个样,从前即便懂事,却也会找娟子和接弟去玩耍,这段时日一头扎进钱眼里,比我还拼命了。这样也好,有个朋友。”

他难得说笑,顾南桑也打岔了几句:“等店开起来,我便要当甩手掌柜去玩了,日后少不得仰仗哥哥你操劳。”

兄妹二人笑起来,毫无隔阂的样子,看得牧遥有些羡慕。

他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更没有姐妹。

正伤感着,顾南桑忽然道:“若此事能成,到时候牧遥哥也来吧,我们店里也可代为售卖烤鸡烤兔,你也能多些空闲忙自己的事。”

牧遥忙摆手道:“不麻烦你们,到时再看吧,说不得我这东西大家都吃腻了。”

顾南桑有自己的打算,且眼下开店还没有眉目,这些事情都不急。

她转念问:“表哥呢?怎的不见他?”

顾东青道:“说是想去逛逛,你一走他就去了,我们约好半个时辰后在山脚下等。”

顾南桑点头,正想和他们一起下山,却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青灰色的短打衣裳,同色的发带,还有修长的身影,不是周清萧是谁?

她正要出声叫他,却眼尖地看到,他前面还有一个人。

居然是寡妇凤娇。

她来这里做什么?

看周清萧的样子,居然像是追着她去的?

顾南桑眯了眯眼,不动声色道:“哥,我忽然想起来,要给娘带一样东西,你们先走着,我去去就回。”

第二十章、狐疑

顾南桑从周清萧消失的巷子一路跟去,眼前卖花的、卖包子的、卖首饰的,什么都有。行人也不少,穿着灰色系衣裳的人也多,她花了眼,一下子没了目标。

但幸好,凤娇向来打扮得花枝招展,顾南桑仔细辨认,很快发现了她,而周清萧就在不远处,不过却只是拿起摊子上的一样银钗在看,好似并没有跟随她。

顾南桑站在角落等了片刻,眼看着凤娇就要走进另一个巷子,周清萧却忽然动了,他目光虽然随意,脚步却不停,跟着凤娇就进去了。

“……卧槽,这个许风竹,不会是和那个寡妇……”顾南桑觉得三观炸裂。

系统默了默,不予置评,只是提醒道:“他们快走远了,你从左边第二条巷子出去,能抄近路。”

顾南桑犹豫了两秒。

她不对凤娇的为人做什么评价,因为那不关她的事。同样的,周清萧对她而言,只是半路上捡回来的一个陌生人,虽然相处了一段时日,但终究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即便失忆,却也有独立的行为能力。

也因此,他做什么事情,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和权利过问。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持续了两秒钟而已。

他借住在她家,怎么能搞这些败坏门风的幺蛾子?

顾南桑自认这个理由站得住脚,眉梢一扬,抬脚跟了上去。

巷子里很窄,还有人堆放着废弃的杂物,顾南桑侧着身子挤过去,好不容易转入了巷口,左右查看,却四下无人。

“系统,我说你这消息到底准不……”

“表妹,你在做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道戏谑的声音。

顾南桑吓了好大一跳,惊魂甫定,面上却还得竭力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卧……许风竹,你怎么在这?”

周清萧眨眨眼,无辜道:“我没在这啊,本来在大街上走得好好的,看你一个人进来了,担心你,所以跟来的。”

“……”明明是我跟着你来的!

顾南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但她无法反驳,只得狐疑地点头:“哦,我随便走走。听我哥说,你自己出来逛了,那你事情办完了吗?他们在山脚等着呢。”

“办完了。”周清萧笑出一口白牙,忽然扬起手,道:“这是我给姑姑选的钗子,你看好看吗?”

顾南桑一看,这银钗简约大方,雕着如意纹,钗头是一枚圆润的珍珠,很适合许氏低调的作风。

周清萧挠挠头,笑得有些腼腆:“我来这么久了,一直没有给姑姑送什么礼物,还是要多谢表妹,给了我零花钱。”

若不是顾南桑一早有所防备,换做是许氏,肯定就相信了他这番说辞,被这人畜无害的笑容给蒙骗了过去。

顾南桑抓不到他的小辫子,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他和凤娇之间有什么联系,看了看钗子,心不在焉地敷衍:“嗯,走了。”

她转身就走,没有看到周清萧眼底闪过的一道精光。

两人离开人群,并肩走在下山的道路上。

“那个,表哥啊。”顾南桑清了清嗓子,开口:“你在家里住了许久,是不是觉得憋闷?”

周清萧心中憋笑,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啊?没有啊,我近日都教北槐看书习字,得空还去地里帮姑姑做事,很充实啊。”

顾南桑努力组织语言:“不,我的意思是……嗯,那个,有些东西,比如我后院的玫瑰花吧,虽然看上去很美丽,但是它带着刺,扎一下很疼的,所以轻易不要去采摘。”

越说越乱,顾南桑产生了一种自己在给小朋友上生理课的严重错觉。

周清萧低着头,唇角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面上还要努力点头:“嗯,有道理,表妹,你说得对。”

顾南桑狐疑,一转头,正好对上他笑意还未褪去的明亮眼神。

“……”

妈的智障。

顾南桑恼羞成怒,拔腿就走,健步如飞。

她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这样才九岁的孩子,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上生理课,试图给人家正确开蒙,才是最好笑的。

饶是周清萧演技过人,也不由憋笑憋得肚子疼。

如果他知道一个词,一定会觉得无比贴切。

叫做,反差萌。

两人与顾东青会和,坐上牧遥的车,回了荷花村。

许氏倒真是很喜欢那支银钗,虽然一边说着周清萧破费,不节省,但不久就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把银钗戴在了发间。

对周清萧的态度更是比以前亲切了几分。

顾南桑看着母亲笑起来,眼角露出细细的尾纹,不由觉得自己这个半路来的便宜女儿有些失职。

连许风竹那个傻.逼都知道讨人喜欢,她却整日忙着那些事,忽略了母亲。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许风竹是个谄媚小人。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的周清萧:“……”

总觉得这个表妹神叨叨的。

…………

到了庙会的最后一天,顾家的关东煮早早就卖完了,顾东青难得这么高兴,带着顾南桑三人,找了一个面馆,要了满满四大碗馄饨,说要请客。

顾南桑好笑,顾东青那么节俭的人,也是难得,几人吃了午饭,两两结伴逛着。

“表哥,你想看什么就自己去逛吧,别老跟着我。”顾南桑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皱着眉毛嫌弃身后的跟屁虫。

周清萧笑得人畜无害,清澈明亮的桃花眼眨啊眨,声音清脆道:“表妹去哪我就去哪,北槐叮嘱过我,出门在外,要好好保护你。”

顾南桑内心是很想跟他分开走,然后看看他会不会再找机会去和凤娇见面,她就好抓他个正着。

但这货油盐不进,套话也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撬不出来,让顾南桑很是无奈。

她想了想,实在懒得理会了,只要这人不影响到顾家,她也不想过多深究。想到这,便也有些释怀,低下头认真逛起庙会来,毕竟难得手头宽裕点,她准备给许氏和顾北槐都带点东西回去。

她选了好一会,周清萧颇有眼色地上前,把所有选好的东西拿在自己手上,同时还谄媚地问顾南桑要不要休息。

顾南桑摆摆手,正想说话,忽然又听见一阵鸣锣的声音。

这声音昨日也有,不出意外,是半月庵的游行队伍又出来了。

她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扮作观音的小女孩正宝相庄严地洒出杨柳枝上的水,和簇拥在身旁的人们互动。

“人这么多,还挤得这么紧,也不怕摔着……”她若有所思,正准备抬脚让开些,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开了。

“小心。”却是周清萧的声音。

顾南桑疑惑,正要看他,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人群里发生了一阵骚乱,接着便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官府办案,闲人避让!”

一群带着佩刀,身穿官府的官兵冲了出来,围观的吃瓜群众哪里敢阻挡,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官兵们杀气腾腾地冲到半月庵的尼姑队伍面前,为首的那人拔出长刀,高喝:“有江洋大盗扮作尼姑,混进了半月庵,我等奉安平城知府大人之命,来此搜查,闲人速速避让!”

抬着轿辇的尼姑们顿时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把小观音放在地上,因没有一个主事的,无人敢上前交涉。

官兵们却没有这么好说话,为首的人一挥手,便把尼姑们团团围住了。

“都进庵里去,本官要挨个审查!”

直到那群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围观的人群这才缓慢散开,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才有了缝隙。许多人都预感不妙,早早歇了心思,下山去了。

顾南桑若无其事地从周清瑟手里抽出手腕来,皱眉道:“尼姑庵怎么会和江洋大盗牵扯在一起?”

“官府办案,谁知道呢。”周清萧接了一句,又关切地看着顾南桑,道:“表妹,你没有哪里受伤吧?不若我们早些回去,免得旁生枝节。”

顾南桑难得点头,认同道:“走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两人便站在下山的必经之路处等待顾东青和牧遥回来。

等了好一会,却是之前进半月庵搜查的官兵们出来了,为首那个人道:“此番贸然前来查探,为的是打大盗一个措手不及,并非有意打扰佛门净地,还请师太多多包涵。”

一群尼姑把官兵们直送到下山的路前,其中一人慈眉善目,双手合十,缓声道:“我等佛门清修,本就是为了匡扶天下困苦之人,官府虽所行之路不同,结果却与我等相似。因而谈不上打扰,若官爷还有需要之处,我等自当竭尽全力襄助。”

两人寒暄了两句,相互道别离开。

正巧,顾东青也在另一头出现了。

顾南桑眼睛一亮,踮起脚来朝他挥手。

却没有看到官兵经过时,和周清萧交换了一个眼神的细节。

官兵微微摇头,周清萧微微颔首,两方人马擦肩而过。

“哥,这里看起来乱的很,前段时日还说有强盗,我看还是早些回家吧。”

顾东青点头:“我也有此意,左右庙会结束了,我们还得回去算算账,备下明日进城摆摊的关东煮。”

四人便赶回了荷花村。

第二十一章、桃符

“总共十二两零八钱。”

顾南桑放下手里的笔,叹气道:“这是我们从卖萝卜饼开始,直到昨日庙会完的结余。”

对比她的失望,许氏却是大吃一惊:“这么多?”

要知道,顾从之生前考中秀才,朝廷每年发放四两银子,已经足够一家人省吃俭用大半年。顾南桑开始经营这份生意,时日也不过两个多月,竟然就是如此大一笔巨款。

顾南桑摇头道:“娘,这哪里多,处处要用钱,这点连开销的零头恐怕都不够。”

相比之下,顾东青已经比较满足了,他笑了笑:“钱都是慢慢挣的,不必心急,如今能让家里宽松许多,已是不错了。”

许氏也点头,欣慰道:“我的桑儿真是了不起。”

顾南桑把记账的本子放在桌上,凝眉道:“前段时日我去安平城的西街打听了,一个像样的门店,一个月便要三两银子,若要买下,更是要上百两,我们想要在城中立足,不是那么容易的。”

许氏听了,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桑儿,其实……荷花村也不错,若能在此安居,不去城中也无妨。”

顾南桑握住她的手,殷切道:“娘,荷花村是我们的根,也是我们的退路,若将来生意不成,自然还能回来。但如今我们处处需要用钱,不久之后北槐还要去童生试,若他考中,村里的私塾如何能跟上他的学业?唯有去城中,才能方便他去府学或是县学,我们也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她这样一说,许氏便松动了,虽然眉宇之间仍有些忧色,却没有再反驳。

周清萧在旁听着,本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账本,却一下被上面稀奇古怪的数字给吸引住了。

他却不知道,顾南桑记账是图方便,写的自然是阿拉伯数字,草稿纸上也是列的最简单的小学竖式。顾南桑看来简单至极,旁人却是一个字也看不懂的。

他目光晶亮。

这个顾南桑,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顾东青听完顾南桑说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当下道:“虽说其他街市也有便宜的摊位,但那些地段不如西街好,人虽然多,却没有西街来采买的大户多。纵然我们图一时租金便宜搬了进去,将来的销路却是个问题。”

他的目光很长远,顾南桑也欣喜,毕竟她的女子,在这个封建的社会,将来许多事情还得依靠大哥去办理,顾东青能这样想,自然是极为不错的。

“正是这个道理。”顾南桑略松了口气,笑道:“我那日也是随口向人打听的,加上我年幼,别人不一定跟我说真话。哥,今日我和表哥去采买,你若得空,便去西街仔细打听打听。”

顾东青点头:“这几日地里也不忙,我正要去问问呢。”

几人便商定好,各自忙碌去了。

顾南桑在屋里翻找着扁担,今日牧遥打猎去了,不去摆摊,他们回来还得自己挑着东西坐牛车。

“表妹,你这写的是什么字?我才疏学浅,竟是一个也看不懂。”周清萧站在桌前,指着翻开的那页账本和草稿纸问顾南桑。

顾南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随口道:“哦,那是我闲来无事画的桃符,辟邪用的。”

“……”敷衍之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好吗?

周清萧深觉自己这个便宜表哥在家中毫无地位。

“表妹凭借桃符便能算出结余,佩服佩服,令我汗颜。”他拱手恭维。

“别酸不拉几的。”顾南桑找到了扁担,递给他,翻了个白眼:“你在他们面前装装也就罢了,搁我这演累不累?”

周清萧笑眯眯的,倒也没有反驳,双手结果扁担,谄媚道:“那表妹,你教教我可好?”

“教你干嘛?”顾南桑挑眉:“这是我自己随手写的,只有我能看得懂,你学来也没用。”

周清萧再接再厉:“既然如此,我便更要学了,否则唯有表妹一人能懂,岂不寂寞?”

顾南桑龇牙:“不寂寞,一点也不。”

她说完,转身就走。

周清萧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扁担,跟着她走出门。

两人去了安平城采买明日摆摊的食材。

虽然新出来的关东煮畅销,但时日久了,在竹签上面也是一大消耗,顾家人力有限,还不能大批量制作竹签。这东西吃过就丢,既不环保,又浪费人力。

顾南桑甚至想过,用棉线来代替,但一来不好携带,二来毕竟是摆摊,想让客人吃了再走,也没有位置。

她有些发愁,只想着快些把店面开起来才好。

两人穿过街市,忽然,一家当铺映入眼帘。

顾南桑脚步一顿,想起怀里揣着的那块幽莲佩。

玉佩据系统估值,大概在二十两左右,虽然不多,但在顾家目前的境地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表哥,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啊。”顾南桑笑眯眯的。

周清萧挑着两箩筐的食材,走了一刻钟,大气都没有喘一声,闻言挑眉一笑:“表妹请说。”

“我这有块玉佩,我要去当了。”顾南桑眨眨眼,低声道:“但回到家里,你不能说这是我的玉佩,就说是你的贴身之物,偷偷拿去当了,来补贴家用的。”

周清萧倒也不问为什么,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道:“那表妹,我若帮了你,便教教我,你那‘桃符’字,可好?”

“啧。”顾南桑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不上道呢?我这可是帮你在我家挣了好大一个人情啊,你怎还能额外索要呢?”

周清萧忍住笑意,脸上做出为难的表情。

“得得得。”顾南桑一挥手,瞪他:“教你就是了。”

周清萧这才露出笑容,点头应了。

这个笑容在看清顾南桑手里的玉佩时,完全僵住。

“……这玉佩,你哪里来的?”

顾南桑挑眉:“有什么不对?”

周清萧皱着眉,仔仔细细把玉佩翻来覆去地查看,末了,深沉道:“我好似想起了什么,这或许……和我的失忆有关。”

顾南桑将信将疑:“……真的?”

“唔……”周清萧作思考状。

“这是我那日和你去半月庵,在后院门口,一个香客给我的。”顾南桑转转眼珠,半真半假地开始编故事:“我原也不想要,但听他说,家里是做生意的,这块玉佩原本是求来生财的,却与他八字相冲,不能佩戴。那日正好还有个师太在旁,她掐指一算,说这玉佩与我相合,若赠与我,香客的生意自然会好起来。于是那香客便把玉佩赠予我了,我还想给钱来着,但是他没有要。”

“……”周清萧忽悠顾南桑不成,反倒被她编故事绕了一通,内心感受可谓十分精彩。

好一会,他方才回神,缓缓道:“半月庵不是信奉佛教观音吗?掐指算命……难道不是道士的法门?”

顾南桑一顿,明澈透亮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笑眯眯道:“正所谓百家争鸣,各有所长,人家这叫取长补短。哎,不用在意这些细节……表哥,我们快进去当玉佩吧。”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哈。

周清萧叹了口气,把挑子放在路边,道:“你就在此处等我,当铺的人都是势利眼,若让他们看到我们这样的装束,必定压价。”

顾南桑心说,你难道比我好到哪里去?

然后就看见这人整了整衣衫,把头发扎了起来,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即便衣衫陈旧,却也掩不住骨子里那股风华,好似个落魄的公子哥一样。

……行吧,是要比我好多了。

顾南桑眼神微妙:“我在这里等你。”

周清萧微笑颔首。

一盏茶之后,周清萧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顾南桑伸出手,报以微笑:“表哥……”

周清萧回以亲切笑容:“表妹……”

“多谢表哥。”顾南桑眼疾手快,一把抓过红色的钱袋仔细查看,瞬间收回脸上的笑容,完美演绎了一把现实版翻脸比翻书还快。

“……卧槽。”顾南桑一把捂住轻飘飘的钱袋,目光震惊:“这个是……”

周清萧笑眯眯:“一百两银票。”

顾南桑使劲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疼。”周清萧咬牙。

好的,不是做梦。

顾南桑狐疑地看着他:“这玉佩看起来成色很一般啊,你是怎么把它卖到一百两的?”

“我把你说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周清萧感慨道:“看来这玉佩和当铺老板也是八字相合,十分有缘。”

“……”刚刚信口编故事的顾南桑无语凝噎。

“好了,轮到你教我认‘桃符’。”周清萧仍是一张笑脸,英气的五官显得清朗温柔。

顾南桑把钱袋揣进怀里,没什么诚意地敷衍:“走了走了,回家再说。”

周清萧笑了笑,倒也没有急着追问。

他走到装满食材的箩筐前,拿起扁担,轻轻松松就把一对箩筐挑了起来。

如果顾南桑此时回头,如果她眼神够仔细,一定能看到,周清萧在那一瞬间,扬起的衣袖里,有一缕显眼的蓝紫色流苏穗子。

与幽莲佩的颜色一模一样。

第二十二章、路见不平一声吼

两人在城门口等了好一阵,方才等到邻村一辆有空闲的牛车,因为不逢赶集,人比较少。车夫看顾南桑他们带的东西多,有些犹豫,还是顾南桑承诺多给一文钱,他方才答应带他们到村口。

待下了马车,周清萧轻轻松松挑起扁担,笑道:“表妹,你那个‘桃符’,画的那个圈,是何义?”

顾南桑两手空空,乐得轻松,随口答:“单个来看,是0的意思,前面加个1,便是两位数,叫做10。”

她扬起手,在空中随手挥舞了两下,写了两个数字的轮廓:“这个叫做数字。”

周清萧识趣地没有追问她之前说是桃符的事情,反而发出感叹:“表妹学富五车,令我心服口服。”

顾南桑手指一顿,挑眉道:“这不是我发明的,是我……”

“是你在书上看到的,可惜姑父藏书颇多,你已不记得是哪本了。”周清萧十分上道地接话,同时佯装可惜道:“否则,表妹定会毫不吝惜,借阅给我的。”

顾南桑明知他是调侃自己,却也不好反驳,因为她确实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

顿了顿,正想说什么,一回头正好看到他憋着笑意的眼神。

空气忽然变得尴尬。

周清萧一秒收好表情,作冥思苦想状,好似在理解她说的知识。

顾南桑咬牙,随手把手里的一根茅草砸到他额头上。

“哟,长针眼啦!这青天白日的,也这般不知羞耻!”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女声。

顾南桑一回头,看见赵桂花穿着红布碎花衣裳,手里挽着个竹篮子,带着轻蔑的笑容,站在路中央。

果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是桂花婶。”顾南桑挑挑眉,笑道:“既长了针眼,便要去看大夫,若不好好医治,生了脓疮可怎么好?”

赵桂花气得咬牙:“你这小蹄子,竟敢咒骂我,不分长幼,果真是有娘生没爹养!”

顾南桑眼神一利,周身的气势赫然变了,她的表情似笑非笑,虽然身量单薄矮小,但目光深如寒潭,看向赵桂花的时候,犹如在看一样廉价且质量堪忧的物件。

“赵桂花,你搞清楚。是你先说自己长针眼,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你不感谢我便罢了,却还要说我不分长幼,动辄辱骂我的爹娘。”

顾南桑倒退一步,掩着口鼻,摇头道:“我看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颠倒黑白,你儿子也懦弱无为,没什么出息。你这浑身的臭气,可别叫我沾染上了。”

“你!”赵桂花平日没少和村里的妇人发生口舌,但像顾南桑这般,动动嘴皮,轻轻松松就把她浑身上下指教了个遍,偏还不带一个脏字的,气得她咬牙切齿。

“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毒辣,还偷上汉子了!”旁边冷不丁传来一道男声,这声音阴冷尖细,好似一条阴沟里的毒蛇。

周清萧原本还不甚在意,毕竟赵桂花一个妇道人家,加上顾南桑口齿伶俐,轮不到他插嘴。但李长生出来之后,他那阴狠的眼神,立刻让周清萧皱起了眉毛。

他放下了肩头上的扁担,不动声色地走近顾南桑一步,随手掐了路边树上的几枚树叶,暗运内力,随时准备出手。

相比之下,顾南桑微微眯眼,冷冷地看着李长生。

“李长生,你自己做那档子事,心里没点逼数吗?在外面做违心事的时候,可曾想过家里的妻子和儿子?就你这怂样还敢没凭没据地来数落我,仗着自己跟村长沾亲带故就狗仗人势瞎逼逼倒是厉害,有本事把人叫来对峙,指天发誓说你一心一意啊!”

周清萧:“……”觉得表妹才华出众腹有诗书气自华毫无市侩之气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这一套连消带打的疯狂输出嘴炮MAX,明里暗里还嘲讽着他和寡妇凤娇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别说李长生,连赵桂花都愣住了。

这可是她平时想说但从来不敢说的心里话啊!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对顾南桑的讨厌程度好似微妙地降低了些许。

李长生是个极小心眼的人,当着外人,还当着一向被自己压迫着的老婆,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这一通数落,脸上是极为挂不住了。

“他娘的……”他咬牙切齿,拎着手里的锄头就要上前。

周清萧眼神一冷,树叶在指缝间辗转,尖细的叶子已经出手半寸,对准了李长生的膝弯。

“住手!”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

伴随响起的,还有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顾南桑微怔,抬眼看去。

却是一个身穿一袭青袍,面容冷峻的公子,带着一群随从,打马而来。

离得近了,顾南桑方才看清楚,她惊讶道:“孟公子?”

来人正是孟看松。

孟看松对顾南桑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翻身下马,手里的长鞭一扬,正好打在李长生面前的空地上,溅起一圈草屑和泥土,吓得李长生一缩脚,怂唧唧地退了两步。

周清萧目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捏着树叶在手心把玩。

“顾姑娘是我孟家的救命恩人,阁下若有什么不平之处,只管说与我听,若有什么损失,也尽管问孟府要。”孟看松声音冷冷:“但若你无理取闹,刻意为难,就随我进城去见知府!”

李长生顶多是是荷花村狐假虎威横着走一番,到了别的地方也得低着头规规矩矩做人,知县都没见过,更何况官大一级的知府,当下软了腿,转了转三角眼,不敢答话了。

倒是赵桂花,她一向能屈能伸,平日里厚着脸皮干了不少事,当下拉下脸,谄媚笑道:“这……这位老爷,我们和南桑丫头都是一个村的,今日路过遇见,我与她不过见面打个招呼罢了。我们当家的比我后来,这……这些都是误会,误会!”

她这样一说,顾南桑微微皱眉,什么都没说。

但李长生得了这个台阶,当下眉毛一竖,反手就给了赵桂花一个大耳刮子,怒喝道:“你个贱人!遇见同村的小姑娘也能叨叨这么久,嗓门大的叫我以为你在吵架!还不快走,看老子回家怎么收拾你!”

他说着,狠狠给了赵桂花一脚,以此来发泄心头的怒气。

赵桂花敢怒不敢言,当下被推着,好几个趔趄,摇摇晃晃地走了。

顾南桑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里有一丝淡淡的厌恶和怜悯。

但她的目光也只有一瞬,注意不相干的人,无疑是浪费精力。

她转过身,朝着孟看松福了福身,道:“多谢孟公子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孟看松摆手,神情柔和了不少,严肃的脸上带出一丝笑意:“我今日前来,是有事相商。”

顾南桑虽然不知道他的身家,但孟家在安平城不过只有一座别院,声势便如此浩大,便能猜测到,孟家的权势必然非比寻常。

这样的人物,和自己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

她这样想着,脸上毫不掩饰表情,适当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孟看松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一人。

那人站出来,穿着月白的衣袍,五官与孟看松有三四分相似,气质却是清冷疏淡,目光如同月下寒潭。

“这是我的弟弟,静松。”孟看松介绍着。

孟静松便朝顾南桑拱了拱手,随即指了指随从手里的一个箱子。

顾南桑略感好奇,转头看了看。

那箱子里,赫然装着自己卖出的萝卜饼、辣酱、关东煮。

别的倒也罢了,偏那两罐辣酱,顾南桑记得自己是精心装起来,拿给刘记面铺卖的。又想起那日,刘婶还特意提了一句,有人把辣酱全部买走了,还问有没有多的。

顾南桑眼睛一亮:“原来是你。”

孟静松清冷的表情也略有松动,他声音平和道:“这些食物以及辣酱,都出自你手?”

顾南桑点头:“正是。”

孟静松与孟看松对视一眼。

“那我们可算来对了!”孟看松倏而爽朗一笑,拍了拍孟静松的肩膀,道:“平日里你总钻在书本里,唯独对吃食有兴致,这倒成了缘分了。”

不等顾南桑表达疑惑,孟看松便朝她一拱手,道:“我今日特地为了这辣酱而来,顾姑娘,你能做多少,我便收多少,价格你来定。”

顾南桑瞪眼:“这……”

孟看松以为她有疑惑,便解释道:“顾姑娘,想必为了这些辣酱,费了不少心思来售卖。这东西或许在安平城无人问津,但在安平城以北,幽州一方的地带,却是极受人追捧,家家户户做菜,都少不了辣味的。我也是幽州人,顾姑娘做的这一手辣酱,不知放了何种秘制香料,比起幽州售卖的,香味要出色数倍不止。”

“……”怎么办,钱财来得太突然,不知所措。

顾南桑眼珠一转,突然笑起来:“既然如此,几位不妨到我家中做客吧。我虽然会做辣酱,但家中的事我一人说了不算,我大哥也在家中,你们都是男子,谈事也方便。”

孟看松自然同意:“有劳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顾家去了。

第二十三章、连锁店

顾南桑带着一群男人浩浩荡荡地往自家去了,可把路过的村民给吓了一大跳。但看领头的两个男子衣着打扮皆是光鲜亮丽,气质非凡,当下没有往不当的地方想,还以为顾家有了富贵亲戚,这是寻来照顾孤儿寡母来了。

顾南桑把孟家两位公子请进家门,他们的随从被孟看松安排在门外等候。

顾南桑则去柴房叫了正在劈柴的顾东青。

顾东青听了孟家的来意,也是高兴,忙去换了衣裳待客。顾南桑则进了厨房,准备茶水。

周清萧看她忙碌,也不多话,帮着烧火。

待到顾南桑把茶水端上去,顾东青已经和孟看松交谈甚欢了。

不得不说,有的上位者便是有这样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但凡他想亲近某个人,总是有无穷的手段,即便他并不熟悉这个层面的人,也会引导好话题的走向,做好一个聆听者,使与他交谈的人身心舒畅。

孟看松便是其中一个。

纵然他看似严肃,但在该放下架子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走近了,听着顾东青的声音:“……这些都是南桑的主意,东西都是她做的,我不过帮忙打打下手。”

“……”顾南桑有些无语,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耿直。虽然说主意都是她出的,但在这个时代,毕竟女子地位低下,若是想和孟家谈好一笔合作,还是少不得他出面的。

顾南桑摸了摸鼻子,下定决心,以后如果有事情要她出面的话,还是要穿个男装去试试。

“顾姑娘虽然年纪小,却颇有主见,诸多顾虑,连年长许多的我都要汗颜。”孟看松说着,眼里的赞赏丝毫不加掩饰。

他年纪轻,没有老一套的那些迂腐作风,得知真相如此,非但没有觉得尴尬或是看轻顾南桑,反而愈发高看她一眼。

顾南桑轻咳一声,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茶。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孟静松看了看茶杯,忽然道:“这是什么茶?”

顾南桑微微一笑:“这是金银花草晒干之后泡的茶,有清热解毒、疏散风热的功效。家中贫困,无甚好茶招待,二位若不嫌弃,倒可用来解渴。”

她谈吐有条理,言行不卑不亢,语气轻松自在,一点不似一个农家女,反而落落大方,比之一般的大家闺秀更要妥帖。

孟看松看得心中暗自点头,是个人物。

“顾姑娘心思细腻,胸襟宽广,有如此深思,实在令人佩服。”孟看松自生意大成之后便难得多话,今日一来是的确很想和顾家达成生意,二来因为顾南桑实在叫人惊喜,三是因为顾家算是孟家姐妹的救命恩人,故而开怀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若我们便详谈一番吧。”

顾南桑原本是打算把一些想法告诉顾东青,而后由他出面的,但今日孟家来得突然,一时没有准备,顾东青又把话说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再扭捏。

她动作自然地在下首的座位上坐下,微微笑着,询问了幽州那边的风物,以及辣酱的市场。

如孟看松所说,幽州人嗜辣,家家不离辣酱,也正因此,每家每户都会做,那里大面积种植辣椒,质量很好,价格低廉。外面的客栈饭馆之类的,炒菜时也多会放辣椒,以辣味为主的汤或是大菜,更是不在少数。

孟看松注意到,顾南桑虽然在问幽州的风物,但重点却不在辣酱上面。

他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看向顾南桑。

顾南桑倒也不卖关子,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近日我们正准备着,租下一个铺面来开店,日后关东煮便可演变为另一种形式,既可在店内吃,也可打包带走。”

孟看松点头:“如此是要比摆摊好上许多,也并不与售卖辣酱的生意冲突。”

“为何要卖辣酱?”顾南桑笑得两眼弯弯,目光清亮又干净地看着他:“自己开店不好吗?”

孟看松略一皱眉,心道这小姑娘到底是年纪小,不懂市场行情,但还是耐心道:“幽州的店很多,主打辣味并不能……”

“我是说,用秘制辣酱,开创新的菜谱和方式,以连锁的方式,开遍全国各地。”

这清脆明亮的声音,甚至还带着一点童稚,却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击中了孟看松心中的某根弦。

“你……”他微微睁大眼,以他的聪明,自然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意,惊叹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野心的同时,又对她说的那些词汇感到陌生。

顾南桑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微微一笑,道:“若要以我们单个的能力,想把店开到全国,自然是难上加难。但若是我们让想开店的人,都加入到这个行列呢?”

“比如说,我开了一家店,生意十分红火,而孟公子你看了,觉得可行,也想开店,我就可以教你。”顾南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木炭,拿了一张粗糙泛黄的纸张,在纸上画起来。

“这样,你就和我形成了供求关系。我是总部,你就是我的分部。我可以派人教你如何开店,你只需要在前期交给我学费。后期你自己去开店,我就提供秘制酱料和锅底料给你,但我只会提供成品,而配方,还是得掌握在我的手中。”

“以安平城为例,东西城门相差甚远,有的人不会为了吃一口东西而走这么远,同样的,如果你我都在西街开店,就会分散原本属于一家的客流。”

“那么你就在东门开,我在西门开,我们相互不影响,又有一定的距离,有着各自的食客,利润也是各有所获。”

“同样的,安平城我设立四个分部,更小的县上或是镇上,我就只设立一个。这样的道理,在别的城镇也可通用。说到底,并非是我在开店,而是别人想盈利,我提供方法和招牌,以这种方式来扩大经营。这样一来,我不仅仅是简单地销售了辣酱,更做起了名声,还有遍布城池的客源。”

顾南桑每说一句,孟看松的眼睛便越亮一分,说到这里,不知顾东青,连心不在焉的孟静松都睁大了眼睛,目光露震惊地看着顾南桑。

她小小年纪,到底哪来的这些惊人想法?

孟看松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颤,低声道:“顾姑娘,你简直是天生的商人!”

“……”觉得自己只是简单传播了一下现代连锁加盟店知识的顾南桑摸了摸鼻子,不好承认,也不能反驳。

“呃……这些都是后期的事。”她笑了笑,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前期如果不做好,后面的影响就不会大,自然加盟的人就少。”

孟看松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在室内走了两步,方才一拍手,笑道:“顾姑娘,你可真会说话,我这还不知道你要开的是什么店呢,这便激动不已了。”

顾南桑一愣,不由失笑:“是我太心急,只顾着解释了。”

“其实我打算做一种新型的菜式,叫做温鼎。”她道:“就是一种汤锅,分为清汤和红汤,分别是清淡的和辣味的。再准备一些食材,各类野菜、青菜,以及猪牛羊肉、内脏、丸子之类的。食客们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点菜,然后在汤锅里涮好,蘸上作料就可以吃。”

通俗的说,就是火锅。

顾南桑自以为说得很明白了,这也是个简单的料理,关键就在配方的汤底上面。

但一站起身,看到三人又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说,古代的食材和菜谱这么匮乏?

孟看松一击掌:“我看这连锁店的名字,就叫温鼎记!”

“……好名字。”一看你就不知道鹿鼎记!

孟看松多少年没有这样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只觉得这一趟来得太值了,更庆幸自己是念着顾南桑是妹妹们的救命恩人一事,没有派下属来,而是亲自来了。否则,说不定就要错过这样绝妙的主意,错过这惊人巨大的商机。

“那顾姑娘,你的店若要开,便交给我来办吧,还有温鼎店,也由我一手操持,你在旁监工。”孟看松微笑:“至于盈利,你三我七,如何?”

顾东青听得连连摆手:“孟公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只是动动嘴皮说了两句,这其中的风险也很大。且若要办成,也绝非短短的时日内便可完成,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这若都交给你来办,叫我们如何心安?”

顾南桑也点头:“是啊孟公子,这些都是长远之事,急不来的。若真盈利,你七我三,我还觉得是占了你的便宜。”

孟看松爽朗大笑,双方虽然只见过两次,却正应了那句一见如故的话,对彼此的信任在一开始便有了,如今更是加深了不少。

几人坐下来,从开设温鼎店的事宜说起。

这件事情急不来,顾南桑有多重打算,温鼎店她想和孟看松一起办,但关东煮也不能放下。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关东煮的店面开起来,温鼎店若成,自然是好,若不成,关东煮就是她的退路。

她与孟看松交换了许多想法,她来自现代,许多观念都新颖高效,孟看松年纪不大,但也可以说从小经商,专营在里面。但比起顾南桑,许多想法他还在摸索之中,顾南桑却自有一套成熟的论点了。

孟看松心中不由大呼可惜,只叹安平城之行未能早日提上行程,竟白白耽误了这许久,没有寻到这样一个奇才。

顾南桑从他已经平静下来的神情中看出几分端倪,心中好笑,但也不好点破,只是作陪着,说了好些细节。

直到日落黄昏,天色已晚,孟家兄弟方才起身告辞。

“南桑,你若还有话告知,可随时到安平城来找我。孟府就在东城门梧桐巷里,你若不便,便让人传话,我来找你也可。”

临走前,孟看松对她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直呼名字了。

顾东青说笑着,起身和顾南桑一起把他们送出大门。

直到顾南桑转身回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方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遗忘了。

她从厨房走到顾北槐房间,又走到顾北槐隔壁房间,最终遇到面带疑惑而来的顾东青。

“南桑,你找什么?”

顾南桑皱眉:“表哥呢?”

下午回来之后,就没见他出来过。

第二十四章、幽冥教

顾东青也是一顿,他有些迟疑道:“下午他和你一起回来,好似没有出过厨房,我便也没有在意。”

顾南桑微顿,她问:“别的地方你看过了吗?”

“我在后院看了一眼,柴房也去找过,就是没有。”顾东青也发觉事情不太正常起来,他压低声音:“再找找看,会不会就在附近?先别惊动娘。”

顾南桑点头:“哥,你先去煮点面条,让北槐和娘先吃着,我再四处找找。”

顾东青略一犹豫:“这么晚了,还是我……”

“我比较了解他平日会去哪些地方,哥,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若有事,我会回来叫上你的。”

她这样说了,顾东青便只好点头答应,并嘱咐了一句,有事一定告诉他,便往厨房去了。

顾南桑愁眉紧锁。

这个便宜表哥,虽说私底下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他在许氏面前那样乖巧,家中杂务一点也不推脱,甚至完成得很好。怎么看也不像是莽撞的人,出门去哪里都会打个招呼,今日是怎么回事?

她若有所思,回了自己房间,夜里凉,她准备拿上一件外衣再出去找找。

在桌上点了灯,却忽然看到窗边的梳妆台上,有一张纸条。

表妹,我有重要的物件落在半路了,回去找找,勿忧。

这字写得龙飞凤舞不说,最后那个忧字更是拉了好长一条弧度,看起来极为匆忙仓促。

可是这字条怎么会放在她房间里?

顾南桑看着开着的窗户,又看了看窗沿下开的正旺的玫瑰,拿灯一照,正巧一只鞋印在泥地里。

看来是从后门走的。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出门?

可这又与桌上的纸条相互矛盾。

顾南桑心里矛盾重重,随手披上外衣,也从后门出去了。

绕过门后的大树,往村口走去,正巧在半路遇上王娟子。

“南桑?”王娟子也瞧见了她,惊讶问:“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

顾南桑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知道她是来送蔬果给自家的,便笑道:“我消消食,随便走走,过会就回去了。”

“那你顺路把这苦瓜和菜豆拿回去吧,我娘让我走一趟,家里还有事呢。”王娟子递给她。

顾南桑只好接住,她状若不经意般问:“娟子,你这一路走来,可有看到什么人?”

王娟子摇头:“人没看到,就是半路瞧见好大一只野猫。黑乎乎的,走路也没声,直到它蹿上那棵树又蹿下来,朝后山跑了,我才隐约听见一点动静,可把我吓一跳。”

她顿了顿,拍了拍心口,叮嘱道:“那你记得带回去啊,我得走了,再晚就不好了。”

“好,你慢走,替我娘谢谢你娘。”

顾南桑转转眼珠,心念一动,拎着菜篮子折回自己家,放在后门口,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

那是后山的方向。

顾南桑起先也不知道,还是后来顾东青告诉她的,后山看似一片荒凉,但有一条小路,直通官道,从那里往南走,便是半月山。

她心里有一个疑影,把近日一桩桩事情从脑海里过了一遍,总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什么边缘,但就是无法串联起来。

“系统,你醒着吗?”她一边顺着小路爬上山,一边试图叫醒系统。

“我在。”系统难得清醒,应了一声。

“我从这里上山,要多久?”

“两刻钟。”

还好,这座山不是很高,三十分钟就可登顶。

顾南桑走得很慢,并借助细微的月光,来辨认路上的痕迹。

因为没下雨,这条路虽然是泥巴路,但看不出什么脚印。

她看得好半天,终于在一块石头前停下。

这块石头大概拳头大小,下面是一圈黑色的新泥,看得出来是刚被掀开的。而在新泥旁边,是一只很浅的鞋印,底部是起伏的波浪纹。

顾南桑的眼神瞬间一冷。

务农人家的鞋子,多是布鞋和草鞋为主,很多都是家里的女人做的,也有的是在集市上买的。周清萧自来到顾家,因为和顾东青年纪和身量都相仿,两人的衣裳便是一起穿的,唯独鞋子,他的脚要比顾东青的长,穿不了。

顾南桑虽然表面上不待见他,但从未苛待过,他脚上穿的鞋子,都是顾南桑从安平城买来的。

而最近,他总跟着许氏去山坡上的一处地里务农,顾南桑担心他以前是读书的,没有做过农活,怕他摔倒。因此特意在鞋子底部,拿细细的草茎穿了进去,做成波浪状,目的是防滑。

可以说,整个荷花村,仅此一双鞋。

顾南桑站起身来,转身朝自己家里飞奔而去。

正巧顾东青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他面色焦急,眉头紧锁,在看到顾南桑的一瞬间,松了口气:“你总算回来了,我都要出去找你了。”

“哥,风竹去了半月山。”顾南桑简明扼要,挑着重点讲:“我看他像是有急事,否则这么晚了也不会出去,我们要去找他吗?”

顾东青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要去找。风竹既来了顾家,便是我们的一份子,纵然他有难言之隐不便说,我们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转身进了房间,摸出一把尖细的匕首放在怀里,这是牧遥送给他防身用的。

“南桑,你就在家里等我。”

顾南桑摇头:“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我也知道庙会那几日,风竹去了哪里。”

“好。”顾东青点头,事不宜迟,不好耽搁,兄妹二人顺着后山,朝着半月山而去。

一个时辰后,两人皆是气喘吁吁,终于走到了半月山上。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那日顾南桑摆摊售卖关东煮的地方,旁边是一颗大树,树下是一块大石头。那日庙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今晚却一片静谧,只听得虫鸣阵阵,夜风寒凉。

“南桑,你就在这里等哥,走了一路你也累了。”顾东青看着妹妹的小身板,有些担忧。

“不必了。”顾南桑咬牙支撑,她这一路走得急,为了不拖累顾东青的脚步,她一身也不吭,现在停下来,才发觉脚底疼痛,背上已然全部汗湿了,连膝弯都有些发抖。

连续高强度走了两个小时,又是九岁的孩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去前面的半月庵找找,那里都是尼姑,晚上肯定有值夜的人,半个时辰后,无论找没找到人,我们都在树下等。”

她说得有道理,顾东青点头,答应了,转身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走了。

顾南桑勉力提了一口气,去敲半月庵的门。

她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现在是半夜,周清萧又是男子,即便他来了,庵堂也不见得会放他进来。而顾南桑就更难取信于人了,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但是敲了好一会,间隔几次,都没有人来开门。

夜风阵阵,凉中带寒,吹着顾南桑汗湿的后背,带来一阵冰冷的颤栗。

直到这一刻,她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胆子着实大了些。

“……有人吗?”她迟疑着问。

系统倒是一路都清醒着,它提醒道:“门没锁,你可以进去看看。”

顾南桑心下一定,轻轻推开侧门。

真的没人。

供奉着观音菩萨的大殿里一片黑漆漆的,禅房里也没有声音,连通往主店的灯都没有点,只有炉灶里还有未燃完纸钱,星零的火花若隐若现。

顾南桑吞了吞口水,强压下心里的忐忑,轻手轻脚地绕过插着香的铜鼎,从那日慧静师太拉着她进去的洞门经过,准备去后院看看。

她贴着墙壁,竖着耳朵,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好像做贼一样。

突然,斜地里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嘴巴捂住,拉进角落的树丛里!

顾南桑吓得魂飞魄散,眼睛倏然瞪大,脚上也开始挣扎摆动。

“嘘——”那人略微急促的气息在耳畔响起,顾南桑只闻到一股清冽的气息,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我。”

许风竹!

顾南桑心中大石落地,转念一想,又气上心头,正准备质问他,却发现他居然还没有松开自己,不由怒火攻心,一脚猛踩在他的鞋面上。

周清萧吃痛,但还是没有放开她。

“把这全给我围起来!”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高喝。

不多时,外院便灯火通明,官兵们举着火把跑动着,把一片沉寂的庵堂照得亮堂堂的。

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庵堂里居然没有一点回应,连个值夜的小尼姑都没有。

顾南桑觉得这声音耳熟,仔细回想,发现方才喊话的官兵,可不正是上次在庙会上,带兵前去搜查半月庵的官兵头头?

很快,官兵们举着火把跑过去,火光一闪,刺得顾南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又听见官兵在喊:“内院外院,还有里面的住所,全部不要放过!”

正殿附近都是他中气十足的喊声:“我奉知府手谕,持收押令牌,前来围剿幽冥教余孽,你等速速出来,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就地正法!”

顾南桑都听糊涂了。

上次说是有绑匪强盗,怎么这才几天功夫,就又变成什么幽冥教余孽了?

但周清萧没有给她再看下去的机会,趁着官兵们跑过去的功夫,他一把抱起顾南桑,猫着腰,脚步轻快似一阵风一样,绕过洞门,熟练地找到一处侧门,开门出去又轻轻关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顾南桑严重怀疑他是来做贼的。

这会她嘴巴倒是自由了,但心底疑虑太多,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周清萧把她放在地上的时候,她方才回过神,目光不善地盯着周清萧。

这里正好是顾南桑和顾东青约好见面的树下,她怕惊动官兵,一把拽住周清萧的领口,强行拉着他蹲在大石头下面,冷冷逼问:“你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警告你,不管你是恢复记忆了,还是根本没有失忆,回去之后立刻离开我家!”

发生今晚这样的事情,顾南桑难以再相信眼前这个长得像一朵桃花一样的少年。

周清萧的表情由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惊讶,随即清澈的瞳眸里染上水雾,他握着顾南桑的手微微颤抖,眼角一片红润,好似下一瞬,便要哭出来一样。

“表妹……”

“我不是你表妹!”顾南桑瞪眼。

周清萧吸吸鼻子,既难过又委屈:“南桑,我是来寻东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南桑毫不买账:“我说我想什么了吗?心虚!我看你是……”

她话未说完,眼前却忽然多了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掌心里,一枚紫红色的石头,在月光下,发出细微的光。

周清萧眼角带着湿润,小鹿一样的瞳眸里满是真挚和忧伤:“这是你送给我的平安符,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今日忽然想起或许落在半月庵了,又担心别人捡走,这才连夜赶了过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样担心我,你走了这样远,脚痛不痛?”

“……”顾南桑看着那枚自己花两文钱,随便买下敷衍他的小石头,只感觉喉头猛然一下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咽不下,吐不出,被人掐着一样难受。

她恶狠狠地瞪着周清萧。

周清萧回以委屈的目光。

半晌。

顾南桑霍然起身,正好看到顾东青朝这边走来,她也不说话,转身就往下山的路走。一步一个脚印,极为用力,简直要把石板路踩出一个脚印来。

周清萧迎上去,和顾东青说了什么,很快又朝顾南桑追来。

顾南桑早已问了系统有没有别的路下山,不顾脚上的疼痛,健步如飞,跑得飞快。

她现在心里全是后悔。

不该管这个不相干的人的死活,不该大半夜寻来,更不该相信他明显是撒谎的说辞!

这局身体虽然只有九岁,但她的灵魂已经奔三了,已经是现实社会里摸爬滚打的成年人,怎么还会被这个小屁孩蒙蔽?!

顾南桑越想越气,在巷子里转来转去,连系统指路的提示都听不下去。

终于,脑子一痛,光荣地挨了一棍子。

“老大,这个怎么办?”有人粗声粗气地问。

“我说你个呆子!打晕个小屁孩干嘛?穿着还这么寒酸,一看就没钱,晦气!”先前说话那人头上挨了一个巴掌,被称为老大的人又道:“看什么,还不快滚!”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了。

寒月如霜,夜风清冷。

不知过了多久,顾南桑揉着发痛的后脑勺站起来。

“……妈蛋这都叫什么事,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她无声碎碎念。

系统颇为无语:“都叫你不要进这条巷子了……”

顾南桑刚想问她昏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道女声:“你如今赶紧下山去,官府纵然拿了抓捕的手谕,但拿不出真凭实据,还得把我们的人放回来。你若去了,便是自投罗网!”

另一个人道:“我知道,这便走了。哼,这帮酒囊饭袋,今日动作倒是快!”

之前那人颇有些忧虑,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凤娇,你莫要心急,我等筹谋大事已久,如今刚有点眉目,便被有心人发觉利用,着实不妙。此事急不来,需得徐徐图之,才能为主子的出世铺好路。”

顾南桑倏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凤娇?

村里那个招蜂引蝶的寡妇?!

然而凤娇接下来一句话,更是叫她下巴都要惊掉了。

“慧静,那此处便交给你了,我从密道下山。”

……卧槽!

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居然是半月庵里,把幽莲佩给顾南桑的那个人,慧静师太!

第二十五章、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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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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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顾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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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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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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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顺利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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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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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螭龙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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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季星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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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猜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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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西凉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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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新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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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松阳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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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龙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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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树林遇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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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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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陈年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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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前往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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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此路是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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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远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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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你割草来我喂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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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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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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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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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说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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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初有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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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抵达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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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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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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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添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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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一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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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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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孟静松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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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正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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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四十米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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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带你发家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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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找陪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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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清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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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中秋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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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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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乡巴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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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锦华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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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周清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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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凉茶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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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桂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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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是谁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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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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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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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牛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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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口红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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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绿隐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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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菊花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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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刘家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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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我娶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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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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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热闹的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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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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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腊月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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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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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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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以梳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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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口红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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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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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生意火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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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加盟者一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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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学子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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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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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求告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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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人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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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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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一重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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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寒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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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心胸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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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等你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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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西凉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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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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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暗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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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达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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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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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牧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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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顾家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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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血脉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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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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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香云阁与幽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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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顾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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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游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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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迁居正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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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钟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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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顾孟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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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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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狡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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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桂林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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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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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真假顾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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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柔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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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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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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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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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晚月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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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篝火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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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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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轩九章、轩辕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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