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长绝 - xp1024.com
《故人长绝》


正文 chapter 1 楔子

我无愧天地,无愧父母,无愧师友,无愧兄弟,

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我妹妹。

我却叫她长安。

————苏永安

他养我,教我,育我,爱我,怜我

对我而言,他是父,是兄,是师,是友

他是我赖以生存的根本原因。

————苏长安

我有一个妹妹,有一个哥哥。

他们给了我这世间所有的快乐和痛苦,

我惟一的遗愿,是如他们的名字一般

愿他们长久且平安地活着。

————明昭

我惟一的遗憾,是我只有一次生命可以献给他们。

————稚音

她是男生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同性恋。她是女生的时候,我已经无所谓她的性别。

————言琰喻

我拿你当朋友,你却连半点的退路都不给我留。

————楚铮

正文 chapter 2 苏氏有二安

他长身而立,虽是少年,却愈有成年男子挺拔之姿。

天色阴霾,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淡无表情。黑色风衣下,左臂湾里鼓起小小的弧形。敛下深邃如黑色大海的眼睛,转身,一步一稳地向前方走去。

......“永安,孩子,节哀吧...”

......“可怜的孩子,你还没成人,你妹妹又那么小,你的父母就......“

两年后。

是暗无颜色的天空和连绵不断的大雨,整个世界都是无尽的灰黑色,像是被重色铅笔不均匀地涂抹在仰望的上方。犀利又狰狞。没有颜色的颜色里,暗红的、早已冷掉的血一点一点染进了天地。凄厉的闪电像遥远洞穴深处不知名女鬼的嘶声尖叫,每次从厚重的云层后面传出闷沉的雷声,都像是黑暗中甩过来巨大的耳光。

尽管瞪大了眼睛,依旧什么都没有。明明是看不见,咫尺外的距离,他轻而易举地感觉到破碎的残骸,腥甜的味道。

刷————

他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额前的发丝被湿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胸腔里好像有一头暴怒的狮子,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大口呼吸着,深深闭上眼睛。

这是梦到他们又一次的死亡。以以往每次都截然不同的方式。

一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眠。他起身走向里屋,他的房间很大,经隔了一个书房后,手掌轻然放在墙壁上。暗格悄无声息地开启,映入眼帘地是如梦如幻的房间。看着柔软的床上中间鼓起的小小山峰,苏永安方才放了心。他走向那个六岁的较小身影,女孩的小脸安静又恬淡,闭上眼睛清浅地呼吸着。她的五官稚嫩,却仍然漂亮的惊人。

这样令他心动的生命啊,他俯身,在她额间落下缱慻的吻。

他的眉眼,在无意识中,温柔一片。

书房。

苏永安五点准时地在桌前坐下,手旁是几欲没过他头顶的文件。是了,自从两年前父母的意外遇难后,整个{景南}都压在了这个刚刚成人的尚且是个孩子的他身上。两年来,他除了第一天在公司打个照面后,就把办公设在了家里。所谓不出于户已知天下,也不过如此了。至于这样做的原因,整个苏家上上下下的人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吧。

好像她在,他便不惧怕任何艰难险阻。

这时,响起门铃声。他头也不抬,门却自己有生命般开了来。

女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最新一期杂志放在他旁边的杂志架上,并将最旧的一期换走。动作麻利流畅,姿态谦卑恭敬。一切完毕后,又不发出任何声音的离开。

自始至终,书桌后的人都不曾有一丝反应。仿佛从来没有人进来过。

三个小时后。

“哥哥——”稚嫩的喊声伴随而来的是推门而入的小小人儿。四目相对,是清脆的稚音“早,吃早饭啦”苏永安笑得眯起眼睛“早啊,小公主”。他从桌后站起绕到未到自己大腿的女孩前,俯身刮了下小女孩儿的鼻子,语气温柔“小长安不提醒哥哥都要忘了”。他有力的双臂将苏长安柔软的身子提起,稳稳地放在左臂湾上,向楼下走去“吃饭喽~”

兄妹两个正在其乐融融地吃饭,一个女仆惊慌失措的从楼上跑了下来“少爷,少爷.....”

立在一旁的桑管家回头,低声斥道“慌什么!不知道不能在家里大喊大叫吗?”

女仆浑身一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自家主人,搓着手将头低了下去“对不起,少爷。”

桑管家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正在为小姐擦嘴角的满眼宠溺的苏永安,暗舒一口气。

苏长安眨巴着澄明的大眼睛“哥哥,怎么了?”

苏永安笑笑,喝了一口汤,敛下的眼睛不辩喜怒“问你呢,怎么了?”

此句话一出,这样没有来的问题,是在问谁。那女仆也算反应快,上前一步腿一软跪了下去“小姐,我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有个人他他他......”好像再一次看到了极为恐怖的画面。

晃神的功夫,好像鬼魅的身影直冲二楼拐角处。凛冽的风让人后背发凉。

如此非人般的速度——

短短十秒,两个快如闪电的影子从二楼席卷到一楼,除了拳脚碰撞的声音。就像上演一场无声电影版精彩。

苏长安胆识过人,虽不害怕,也是瞪大了眼睛,饭都忘记了吃。而苏永安,更是头都不回,温柔如斯。

虽然两个人速度极快,可苏长安仍然看得出来,和稚音姐姐打的,是个男人。

“住手。”

苏永安擦了擦嘴,声音不大,却成功让两人停了手。最后一脚来不及收回,只听“怦” 得一声,稚音单膝跪倒在那个男人面前。

与此同时,是苏长安惊喜地叫出声来。而面色冰冷的稚音,也在一瞬间,苍白了脸。

“二哥——”

所有人脸色巨变的同时,苏永安依旧面不改色,走到长安面前将她抱起,点了点她的鼻子“长安喜欢大哥给你的surprise吗?”

“大哥,你真好。我都好久没见到二哥了。我很喜欢。”小女孩欢快地亲了他的右脸颊。说着她从苏永安怀里下来。

男人刀削斧刻的英俊面容上是和大哥一样的温柔,他将小女孩轻松抱起“小长安想我了吗?”

“恩!”

“那你怎么不吻我一下呢?”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浅笑的苏永安。然后细嫩的胳膊环住男人的脖子,吻了吻他英挺的眉毛。男人高兴之余,也亲了一下苏长安软软的脸蛋儿。苏长安好像害羞一般,将头放在了男子的肩膀上不肯再回头。男子竟开心地笑出声来,好像刚刚招招锋利身手矫健的人不是他。

远处的苏永安看着自家小妹的态度,皱了皱眉毛。

“瞪什么眼睛?不乐意小长安被我抱被我亲啊?”

苏永安看着他,眉毛皱得更紧。

男子回头再次亲了亲小女孩:“二哥给你带了礼物,在你房间哦。”

礼物总是孩子们的软肋,苏长安虽不缺什么,仍然很激动地从男子身上跳下,像二楼跑去。像只欢快地小鸟。吓得桑管家差点摔倒,给女仆一个眼神,那女仆也顾不上什么,慌慌张张地跟了长安后面。

“慢点,别摔着。”苏永安在后面叮嘱。

客厅一下子空旷起来。

看不见的地方,稚音面朝男子,单膝跪地,右臂斜穿胸前,微垂首。她清冷的声音字字传开。

“九处。”

正文 chapter 3 明家有一少

男子微侧头,脸上没有了刚刚温暖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似笑非笑的熟悉的冰冷。稚音努力不让自己的身子看起来在颤栗。

“这样好的环境,看来这两年,你的近身格斗又精进不少嘛。”

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陌生人的入侵,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判断,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的面容,甚至和他大打出手。这些,都是她的失职。难道真如他所说,在这样安好无虞的环境中呆得太久,本能在不知不觉中退化了吗?可是她并未放松过,更像是他的能力更加......稚音只觉遍体生寒。

“抱歉,九处。”

他听着她的道歉,眼睛越发刺骨。

“别为难她,这几年她做得很好。”苏永安在一旁打破僵局:“这世上能拦住你的又有几个人?”说着摆了摆手,稚音无声地退下。

“你不知道现在外面各方势力都发展成了什么样子?她差得远了。”

“行了。到了这,你就放松一下。我还不值得他们花那么大的力气来整垮我,这不是,你来了么。还有你最好的小队,我怕什么。”

“看起来,你不仅知道我要来,还知道我这次是常住。那你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迎接我?”

“啧啧,两年未见,阿昭。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你少来,我这次不是以中常会情报处组长来见你。是以......”

“是以医学界最高权威代表的身份,以国际医学顶级研究代表人员的身份,以数次获诺贝尔医学奖的身份等等。”苏永安轻轻打断他的话:“你托人给我带的杂志真以为我看不见?”

明昭不置可否地挑眉,神情倨傲:“你说的都对,但这一次,我是以苏氏私家医生的身份前来。”

“别闹了,明叔怎么可能同意。” 苏永安有些惊讶,他是知道这个发小的家里情况的。从小就不喜欢被摆布,子承父业在他眼里远没有医学吸引他。可偏偏明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儿,父辈人又怎么会让穷尽一生打拼的家业由此荒废。说来也奇了,他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让老爷子松口,这几年来,除了站在医学的巅峰位置,明家在蜃城也可谓功成名就。

“除了可靠的人接管公司之外,迈不过去的坎儿还不是还得我上手。不过也没什么,动动指头张张口的事,尚且妨碍不了我。”

他淡然的口气让苏永安缄默。人外有人。想起方才他利落的身姿,他这个总角之交啊,又岂只是一兼两职那么简单?谁不知道,只动动口的容易背后,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苏永安暗自叹气,自己这辈子,是只能做好一件事了。

毕竟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和明昭的迥然在哪里。他也只是无法选择而已。

苏宅。

蜃城繁华的背后,是开阔的地面。前后加起来是上万平方米的住所。只要有钱,像这样环境地段都上上等的条件并不难找。最主要的是,这里安静,远离市区。不会被打扰。几年前从美国回来时,买下的这所住处还是明昭亲手所挑。他一直都很了解他。

蜃城的隐秘处如同原始森林一样静谧,华灯初上时,苏宅灯火通明,从上帝的角度俯瞰下去,像是暗夜里的萤火虫,却经久不灭。

此时的苏宅,比以往的苏宅更热闹了几分。

饭桌上。

“咯咯咯......二哥你真好,二哥这次来会走吗?”

是小女孩儿清脆的声音,略带撒娇的意思。

“不会,以后阿昭哥哥会一直陪在小公主身边了。”明昭眉眼温和,全不似常日的邪魅之态。

话音未落,苏长安的笑声已经传遍了整个客厅。

苏永安拿起纸巾拭去女孩儿腮边的油渍“阿昭哥哥有自己的事情,怎么会一直陪你呢。”

“啊?”女孩儿一脸失望:“可是......”

“好了,吃饭的时候不可以笑哦,会呛到。” 苏永安在苏长安旁边耐心地哄着。

明昭抬抬眉毛,几年不见,兄长的架子倒是端得挺足。他再次笑得人害无畜,带着撕裂朝阳的灿烈,俯身道:“哥哥现在没事情了,只要小公主不赶我走,我就会一直陪着你的呦~”

“真的吗?”苏长安又大又亮的眼睛盛满了细碎的光芒:“好耶!”

苏永安不禁皱起了眉。

夜晚九点。

“你今天为什么对莞莞说那些话?她会当真的。”苏永安坐在沙发上问对面敲笔记本的人。

明昭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也当真了么。”

“没想到两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任性。伯父伯母怎么可能同意?”话落苏永安就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就算他们同意,你的工作呢?你的同事呢?你的任务呢?你就这么放下一切只是来给我当私人医生,你太荒唐了。”

“永安,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我承认,我的能力很强,可也不是医学院离了我就不行了。难道我所服务和效忠的国家或机构就这么没用?你放心,我不会抛弃我的工作。来这边,我也是有任务的。”

苏永安眯了眯眼睛 “你有任务我怎么会不知道?虽然这些年你在明我在暗。可你哪一次任务没有我的参与,别搞笑了。”

“那我父母交给我的任务你也知道了?”

苏永安看着他。

“哎呦行啦,是我父母接手了澳大利亚的分部,他们让我来扶持你的。”

苏永安的眸子幽暗冷清,像一口古井般冷静。

“两年前我就该跟你回来的。只不过那时候我的能力还太青涩,自认为给予不了你什么帮助。永安,【景南】的运营出现的问题,只有我才能帮你破题。而你的身体,我不来,你撑不过三十。那个时候,你让小公主怎么办?你没理由赶我走,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正式成为你的私人助理兼私家医生。还有什么问题吗?大.哥。”

【景南】。

“从产品质量问题的发现到【景南】信誉受损到警方介入调查到外界坐实这一系列事件看似是整个企业的不成熟和领导者的迂腐,其实则是环环相扣。陷害,造谣诽谤,做伪证,在警方中安插人脉,对手步步为营目的明确,就是为了打垮【景南】从而拉你下水。【景南】这几年在蜃城崛起很快,名望也是一天天水涨船高,不会排除是竞争对手私下报复的可能性。甚至可以说,这个可能性,最大。” 明昭拿起水笔在白板上进行分析,眉目严肃认真:“首先要了解对方的目的,惯性思维来看我们通常会从后向前推断,也就是说,【景南】垮掉,谁最获益。”

林偕轻轻摇了摇头:“太多了,太多人等着这一刻。任何被【景南】打压过的都有可能。这样查下去,无异是大海捞针。”

“不会。这样的连环作案,敌人一定是预谋已久。”苏永安否决了助理的悲观想法,拿起红色的水笔作出了排除。“他们需要大量的时间、金钱和庞大的人脉关系。【景南】虽是得罪了不少企业,可这些针,却有粗有细,有大有小。阿昭刚刚所说,正是排除了那些小针。”

“不错。【景南】已经是备受瞩目的大企业,它的功绩,相信二位比我了解。能与【景南】抗衡的,能使出这样手段的。在蜃城,只有【达宁国际】和【晟远】。至于剩下你们得罪过的小鱼小虾,他们没这个本事。不过,现在看来,他们落井下石的胆子倒是有的。”

苏永安和林偕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明昭脑子正在急速思考着,眉峰紧锁:“如果我是你们的对手,想要整垮你们,我第一步要做的会是......”明昭沉吟着。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苏永安明白过来。

林偕和明昭异口同声:“灯下黑!”“有内鬼!”

很多人以为【景南】不过半年就会被查审,然后,公司破产。这种一朝崛起一朝覆灭的例子像海浪拍礁般源源不断,大部分的人,只会唏嘘叹息,在他们看来,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不过是他们那些没有野心平淡生活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样的成王败寇,实在是离百姓们的生活太过遥不可及。

外面看来,【景南】多年前还只是一个安守本分的小公司,那时的总裁还不是现在这个意气风发的十八岁少年。当年的苏氏一直是中规蹈矩的存在,不争、不抢、不玩手段、不张扬,安分守己地做着干净如白纸的生意。虽是小企业,可能在这样弱肉强食商界中生存这么多年,亦是一道不可小觑的商业中枢。渐渐地,苏胜及他的企业一时间竟被称为传奇而存在。

没有人料到,苏氏夫妇会在两年前因为飞机遇上强气流双双遇难。这是整个业界不喧而昭的秘密。【景南】一时之间停止运作,明里暗里,内部外部更是对 【景南】虎视眈眈。直到那个从未谋面的苏家长子的坐镇,才恢复了【景南】的正常运作。那一年的整治,无论是对【景南】,还是企业下面的员工,都是刻骨铭心的洗礼。自那以后,苏氏企业日益壮大,风头之盛超越了苏胜在世的情景,两年后的今天,苏氏企业更是和国内数一数二的【达宁国际】相毗邻。

都说几年前从美国回来的苏永安是商界最具备潜能的少年英才,手段老到,眼光毒辣。是天生的经商料子。

可又有谁能够想到,现如今的【景南】,陷入一场比两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漩涡中。

——【景南】,已是岌岌可危。

三十三层的落地窗后,是男子冰冷的笑声:

“苏永安,你终究还是太嫩了。”

正文 chapter 4 竟然是他。

明昭:“这次是【晟远】和【达宁国际】同时向你下手,很有可能他们是联起手来的。”

苏永安:“真是荣幸啊。”

苏永安感慨完发现明昭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额....”

明昭的眼睛深邃而犀利:“你知不知道,”他的语气低沉危险:“【晟远】和【达宁国际】到底吞并了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手。“

苏永安眯了眯眼睛,金黄的眸子散发出尖锐的光芒,他一字一句道:“这才符合我的口味。联手是因为他们恐惧,弱者才会恐惧。恐惧的原因还不是【景南】的强大。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不会迎战的。”

明昭:“恐惧的人,除了弱者,还有一类人。就是有软肋的人。查不到我,难道还查不到苏氏千金的存在吗?你切忌轻敌。这一次,他们是势在必得。”

苏永安的眸色深了下去:“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

——因为现在的苏永安,有能力去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明昭适时转移了话题,“据我观察,他们今晚就会有行动。我们放好线,不愁鱼不上钩。”

“那条鱼,就是置他们于死地的奸细。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那种发狠的阴戾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苏永安那张过于俊美的脸上,这样愤怒,无非是知道那个鬼到底是谁。他那样的性子,实在容不得长安有一丁点的伤害。当年的事情,虽然他在第一时间化悲痛为力量......

明昭目光里含着担忧:“小公主今年都六岁了,你想让她过得平凡简单,也要给她这个条件啊。永安,你不能总是把她拴在你身边。”

苏永安心一颤,他的绾绾,已经到了要上学的年龄了。心脏有着揪在一起的难过。

“等稳定下来,我就送她接受教育。”他有些艰涩地开口。就让她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着最简单纯粹的生活。可是,她真的会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吗?她不会受到其他孩子的嘲笑和排挤吗?纵然她对父母没什么印象,可他实在不希望,她受到不好的影响。如果绾绾问起来,他又要怎么回答?

“永安!”

明昭看着苏永安的脸上还带有几丝茫然,暗叹气:“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吧。”

那时的苏长安尚且不知道,一个人快乐安定的日子,必定是有人付出太多而换回的。哥哥给她的爱一直是不声不响,可反应过来,却总是大伤大痛。

十点。【景南】。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诺大的四十三层高楼里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四十二层的董事长办公室仍是灯火余存。微弱的光遥遥地落在地面上,折射出落地窗前那抹挺拔的影子越发沉寂。

站立男子的身后,传来较温和的声音:“该来了呢。”

男子没有回头,轻轻抬了抬手,惟一的亮源无声熄灭。整个办公室,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人一样,像那束光,彻底地融进了黑暗里。

不过片刻,传来拧开把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门被打开,熟悉的身姿直逼眼底。他并没有鬼鬼祟祟的慌张,因为,果然不出他所料,根本没有人的总裁办公室又有什么可怕的。他熟稔地走进里屋,用钥匙打开抽屉,手电筒扫了扫,眸子里闪着光。他低声说道:“拿到了”。他从里屋走出来,唯一的喜悦被恐惧勒令的说不出话。

—— 巨大的落地窗后所投出来的影子,让男子想被施了蛊一样定在原地。灯光映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他看着办公桌后那张依旧温文尔雅的脸,手抖得不成样子。

苏永安看着他笑得三分清浅。

落地窗边的明昭转过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了还在呼唤他的耳麦,低声道:“你知道该怎么说。”

男人咬紧牙关 ,似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决然。这时,腰上被冰凉的硬体顶住。男人手背上青筋尽显,终究一字一顿道:“没事,东西拿到了,我马上下去。”

稚音上前一步伸手掐断了耳麦,目光冷酷。

苏永安看着他,食指轻敲桌面,笑得风轻云淡:“说说?”

蜃城的辉煌灯火映在林偕那张冷汗津津的脸上,他绝望地闭了闭眼。

蜃城码头。

落破的仓库旁是五到十辆大型货车,每五米一人站岗, 最外沿是每二十米有两人放哨,还有每八人组成的巡逻队,个个手持mp5。女子放下了望远镜,嘴唇挑起,情报很可靠嘛。

“夜,什么时候行动?”

稚夜扫视一圈自己的人,“任务都清楚了?”

“是。”

“对表。”

两分钟后,稚夜在空中无声地画手势。四个人如同暗夜的鬼魅,伏身悄无声息的向前跑去。匕首浸着寒芒,招招致命。稚澜 除掉自己眼前的两个哨兵,迅速地向下一个目标袭去。只听”喀“得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惊扰一米外的黑衣人回过头来。该死!稚澜咒骂的同时,手里的匕首直插对方的咽喉,然后一个就地翻滚来到最前面已经举起枪的黑衣人面前,抬起一脚卸掉了他的武器,快准狠的双手直席那人头颅,”嘎巴“一声,黑衣人软软倒地。稚澜回过头去,刚好看见稚夜,稚声和稚雨。四个人在五分钟内解决了所有的人,稚夜来的仓库门前,唰得掀开帘子。一个中年妇女头发散乱,嘴被胶带粘着反手绑在椅子上,看到闯进来手持枪械的几人,眼里是深深的恐惧。

稚夜几人对视一眼,点头。

稚声稚澜警戒,稚雨松绑。

“别出声,我们是来救你的。”出仓库门,稚夜拍了拍稚声和稚澜。几个人迅速退出。

“照片照完了吗?”

“是。”

稚夜看了看人质 ,对稚声侧了侧头。

“又是我?”

“当然,这里只有你是男的。”

“你们这是性别歧视!”

“这是敌后!”稚夜瞪了他一眼,持枪离开。

稚澜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也跟了上去。

“每次都用同一个理由,下次我一定告诉......”稚声及时止住,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人质,嘻嘻笑道:“大妈,对不住。” 掌风向她后颈处劈了下去,然后背起她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把刚才的话说完:“下次我一定告诉九处你滥用私权。”

“哎,你怎么把她弄晕了?”

“她一会儿受不了颠簸吐我一身,你给我洗衣服?”

“你想的美。”

“要不,换你背她?下次我帮你洗衣服?”

“你想的美。 ”

“......”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几个人迅速地消失在夜色里。

【景南】。

“你为了你的母亲是孝顺,看来你真不怕死。”苏永安淡淡地说。

林偕没有说话。

“如果我现在要你回去做我的内应帮我找出【晟远】和【达宁国际】犯罪的证据,你可愿意?”

“我......”

苏永安看着他的样子蓦然笑起:“是我不好,给了你这样的难题。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样的选择,未免太难为你了。”他的语气轻然,无异平常。可林偕却没有因此放松,因为他并没有听出来这个男人话里的半分歉意。

“这么多年的老同学,真是没想到......背叛只是一瞬间的事,人只会被朋友背叛。”

林偕咬紧牙关:“你杀了我吧, 我不会再为你做事了。”

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为了他的母亲,他叛也叛得这样理直气壮。这样很好!

苏永安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几人僵持在了原地。

这时,稚音走到明昭身边,附耳上去说着什么。明昭暗递了个眼神给苏永安。

苏永安看着林偕大义凛然的模样,唇角的三分笑意轻轻浅浅,看不出任何端倪。“我只问你一句,如果给你一次重新来的机会,你的母亲并没有受到要挟,你还会叛吗?”

“苏永安,我说了你想要的答案又怎样,我的母亲现在随时都会有危险,我说不会,能改变什么,你又会相信我吗?”

苏永安依旧笑着,眼睛里浸染了丝丝点点的冷意:“拿上来吧。”

不知道他的命令是下给谁的,门外的人递进来一沓纸张,像是文件什么的。苏永安瞄了一眼,将东西给了林偕,随着他逐渐瞪大的眼睛,苏永安笑着说:“我的人,就算要背叛,也得看有没有这个资格。林偕,你记住,在我的地盘,有了谁少了谁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想用的人,不管他愿意与否,都由不得他。这是我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林偕只觉冷掉的血液冻进了四肢百骸,这些纸张哪里是他刚刚所想的什么协议,而是......是这些年蜃城里风生水起两大集团的犯罪证据,他早就拿下了这些足够【景南】翻盘的的东西,方才却还是那样问他。他给了他的又何止两次机会,可是他的母亲......

“这一次,我会尽我所能救伯母出来。不过,你再次回去,可能要吃点苦头了。”苏永安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不要再怀疑我的实力,你现在必须相信我。”

林偕苦笑出声:“看来,我是没有选择了。”

“这一点,从你跟着我第一天时你就该明白的。”

“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去承担。”林偕重新整整衣服,向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回过头来,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神色凝重:“如果我有个什么意外,请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帮忙照顾我的母亲。”

看着再次合上的门,苏永安边走边问稚音:“人在哪儿?”

正文 chapter 5

劳斯莱斯银魅在华灯初上的夜空里呼啸而过。

明昭打着方向盘对副驾驶的人说:“棋下到这里,我们已经成功一半了。”

苏永安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景物,换了个话题“怎么不带上稚音?”

“她有办法回去,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真是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训练他们。”

明昭哼了一声:“没有两下子,她怎么敢在我手下做事。”

“对了,明天小公主就要上学了,你不替她准备点什么?这可不符合你以往的风格。”明昭看了他一眼,拐弯进入苏宅大门。

苏永安自然知道“准备”的意思,他没有向校长打会面,没有给她特殊照顾,他只想让她简单平凡的活着。“我不想让她这么早就被金钱和权力所误导。”她会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成长的很好。

刚进入客厅,一个粉嘟嘟一小团就跑了过来,嗓音又清又亮:“哥哥——”

明昭连外套都没有脱掉,附身就将苏长安抱了起来,笑的满面春光“哎呀我可爱的小公主,想我了没有?”说着用力地亲了她两下。苏永安将外套递给佣人,露出了里面的暖融融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居家暖男一样的英俊逼人。他经过明昭时,毫不客气地伸手,将长安抱回了自己的臂弯中,看也不看明昭一眼,凉凉地抛下一句:“换衣服去,少把寒气带进来。”

明昭气得牙痒痒,当着长安的面又没法发作,转身冲向自己的房间。

吃饭的时候,苏长安看着面前的饭菜直皱眉头,筷子在饭里拨来拨去愣是张不开口。瞄一眼自家大哥,看他泰然无若地吃饭压根没有理她的意思,不气馁的大大的眼睛又瞥向了二哥,明昭自然懂她的意思,不忍心小公主这么可怜巴巴地向自己求助,连忙放下筷子去哄她:“没事没事,不喜欢吃胡萝卜就不吃,我们就多吃点土豆,你不是最爱吃吗?”说着在苏长安逐渐喜悦的注视下将她面前的胡萝卜换到一旁并在她的小瓷碗里又加了好多土豆块:“吃吧。”

“谢谢二哥!”

还没来得及张口,旁边伸出来的大手就将她的碗端走,将土豆块拨出来一大半,夹了两筷子新鲜可口的胡萝卜,然后放在皱成苦瓜脸的小长安面前,淡淡道:“不准挑食,吃。”

长安的小脑瓜又转向了右边的明昭。

“为什么?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吃东西也是不利于消化的,我是医生。你要听我的。”

“大哥~”小家伙聪明的紧,知道趁热打铁的向他撒娇。

苏永安依旧温柔地笑着:“饮食搭配要均衡,不然长不高的哦,莞莞想不想长高,恩?”

“长高而已嘛,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我一定会为小公主的健康负责的,这东西可吃可不吃嘛。”明昭对苏长安的溺爱让苏长安头疼无比。

他抬头看向一脸玩世不恭的明昭,笑得依旧温柔:“明医生,你如果再干涉我教育孩子的话,请你出去。”

听听!多不留情面的话,当然,明昭不至于看不出苏永安眼里的警告,罢了罢了,一碰到苏长安的事情,那一定是他让步。“那个,公主啊,这个胡萝卜呢,色泽鲜艳,香气诱人,维生素含量很高的。要不,我们吃两口?”

苏长安看向明昭原本期待的眼神此时幽怨无比,她默默地含泪低头扒饭。

明昭此时胃口全无,每次都是这样,他总是把两个人都得罪,这下好了,这个家他怎么混得下去啊?!

清晨的阳光洒进客厅,照醒了整个苏宅。温暖和煦的光芒自带着温馨的和谐感。可是——

“大哥不去为什么莞莞去?”是理直气壮的声音。

苏永安正在穿衣服,低下头看她:“大哥不用去,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去过了。”

小女孩儿歪着脑袋,似乎在想她的大哥小时候的样子。 “......在那里我能看见大哥吗?”

苏永安摇了摇头,哄道:“每个小朋友都是要自己去的,大哥早上晚上会去接你。”

“我不要!“苏长安急忙叫道:”我要和大哥在一起,大哥在哪我在哪儿。”

“莞莞不听大哥的话吗?”苏永安扣上最后一枚扣子,蹲下身握着她单薄的肩膀。

“我......”小家伙好像陷入了迷局,她当然听他的话,可是.....

小家伙似下了很大的勇气,抬起头:“好,我去。不过大哥要一起。”

苏永安眉眼温柔缱慻:“不行。”他依旧耐心地开口:“哥哥们还有事情要做。”

“在哥哥心里,有什么事情比莞莞更重要的吗?”在一个五六岁孩子的眼中,他们脑中没有过多的是非利害关系,更不知道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这些年苏永安从没有放下过苏长安,即使工作,他也在家里陪着她办公。从小他就陪在她身边,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在一个小孩子眼中,哥哥就是他的全世界,她每天都在围着她转,她以为哥哥也把她当做全世界,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能让哥哥抛下她。是的,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就是抛下。

苏永安没想到她突然这样反驳,一时怔在原地。金钱、权力和地位怎么会有她重要,只是她到了该受教育的时间,怎能不去锻炼一下,这就是一个蜕变的机遇,从依赖家人到更好的融入群体和社会。她不能永远依靠着他而活。他没想到,一句敷衍会惹来这样猝不及防的问题。

他更没想到,在小孩子的心里已经产生了极大的误区。就是作为他的妹妹,她并不是最重要的存在。

小孩子一旦认死理儿,就会钻入牛角尖儿,然后苏氏小公主的嘴巴就越来越扁,金豆豆迅速堆满了整个眼眶。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大哥不乖!我不要大哥了!”说着已经哭了出来。

旁边的管家佣人拿纸巾的拿纸巾,说好话的说好话。本来以为这次,他还会和以前一样心疼地妥协然后顺从她,可是他就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于是,她哭得更大声了。

明昭从屋里走出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苏永安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到极点,他大步走过去将小公主抱了起来,温声温语:“长安不哭,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哭会变丑的。大哥喜欢漂亮的、爱笑的小朋友哦。”他用手帕拭去她满脸的泪水:“大哥跟你开玩笑呢,他要陪长安一起去呢,她怎么会让长安一个人呢,不要哭喽,再哭就不漂亮了。”明昭的三两句话就停止了小公主源源不断的泪水,她抽着气:“真......的吗......?”

苏永安此时站了起来,看着明昭,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明昭不为所动,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小脸蛋儿:“当然了,不信你问他。”

众人将目光转移到不知何时敛去笑容的苏永安身上。明昭将长安递给一旁的女佣,上前一步低声道:“事情交给我,你跟她去学校。别犯轴。”

苏永安深吸一口气,抬起腕表看了看,看着双眼噙泪的苏长安:“现在是七点二十八,你还有十二分钟吃早餐的时间,八点上课,不准迟到。”

苏永安大踏步走出客厅,不理会身后震耳欲聋的哭声。

明昭咬咬牙,冲佣人们摆摆手。原则问题上,他真是毫不留情,要不是为了小公主好,他真想......!

看着前面苏永安的背影,算了,他也只能想想。

暗黑的地下室。煞白墙壁上悬挂着的钟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一名戴着黑面罩,持mp5的黑衣人向某处走去,微微颔首,低声说着什么。

站在那里暗处的是手持红酒负手而立的男子,五十岁的年纪,阴鸷的双眼。只听“嘭”得一响,是杯子碎裂的声音。殷红的液体颗颗滚落在地上。空气静得让人颤栗。

“他以为劫走了她,我就拿他们没办法了是吗。可笑!” 他回过头来,浮现出的是一张极为狰狞的面容。那张曾在各大杂志和新闻报道上出现的熟悉的脸

——是【晟远集团】最高领导人,薛书才。

“林偕在哪儿?”冰冷的语气。

黑衣人向后面的暗处挥手:“带上来。”

两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架着双手后扣的林偕走了进来,唰——,黑布条被用力扯下,林偕皱着眉适应突然降临的光明。

薛书才拿过枪一枪托砸过去,“你敢背叛我?”

林偕应声倒地,唇角溢出血,他痛苦地爬起:“......我没有,”

薛书才使了个眼色,拳打脚踢的声音入耳。

“......我母亲...在你手里,我怎么敢......”

薛书才抬手,他的手下停了下来,他蹲下身:“那你告诉我,那天,苏永安都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让你当卧底?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恩...”林偕鼻青脸肿,艰难道:“我已经把东西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要求,见我的母亲......”

薛书才一脚踩过去,将《苏氏企业及【景南】转让合同书》摔在他身上,然后食指和拇指中捏起一个小的黑色器物:“你敢说你没有背叛?我现在就杀了她!”他愤怒地起身,拔枪上膛。

林偕死死抓住他的裤脚:“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他身边的...他身边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谁?是谁?!”

“是...是明,,,,”

“嘭——”

“砰!砰砰!”

“控制!” “控制!” “控制!”

警戒线外,是负手而立的苏永安。林偕抱着受伤的胳膊,远远地看着他,神色复杂。

警察将手铐铐在他的手上,塞进了警车。

苏永安站在那里,许久。转身上车接了个电话。

原本笑意盈盈的眸子急转锋利:“你说什么?!”

正文 chapter 6

苏长安: “大哥,我喜欢你。”

苏永安: “大哥知道。”

苏长安: “大哥不喜欢长安吗?”

苏永安: “大哥像你喜欢大哥一样喜欢你。”

苏长安: “那大哥为什么不说?”

苏永安: “莞莞想听吗?”

苏长安: “恩,很想听。”

苏永安蹲着身子,干燥温暖的手掌有力地握住她的肩膀。他琥珀色的眸子被清晨的阳光洒进耀眼的金黄色光泽,他的眼睛深邃迷人,他认真地看着女孩儿,一字一顿道:“大哥非常非常爱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大哥有血缘关系的人。我对莞莞的感情,是永恒的。”

这样的景象,这样的话,直到多年以后,苏长安每每午夜梦回时想起,都还是心脏抽搐地疼。只是当时的莞莞只记得兄长英俊的面容,只记得自己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以致于这样问——

“永恒是多远?是很远很远吗?很远很远又是多远?”

——永恒是多远?

是很远很远吗?

很远很远又是多远?

“有生之年......”

两年后。

黑色条纹、灰色案底的西装,圆形老人镜,干净利落的亚麻色齐耳短发。

“啧啧,粉雕玉琢的正太。”明昭从卧室走出。

未及明昭腿长的小正太回过身,出口就是清脆的声音:“二哥,我帅吗?”

明昭一脸惋惜,不知道他人见人爱的小妹怎么允许自己成这副模样。苏永安蹲下身子给苏长安系蝴蝶结:“颜值高,怎么打扮都好看。随我。”

明昭嘴角一抽:“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会认识你们两个,一个胡闹就算了,另外一个竟然还傻乎乎地配合。有必要这样吗?”

“男孩子,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不可以被欺负。”苏永安头也不回地回答,半晌,歪了歪脑袋:“脸是不是太白了?”

明昭一个健步窜过来:“皇上,公主该起驾了。”

苏永安点点头:“教你的防身术都记住了?”

“是,兄长!”苏长安响亮的声音逗笑了在场的几位。

“不要大声说话,记住了?去卫生间的时候要悄悄地,切忌进了男卫生间。恩...是不是喉结不太突出?”苏永安一脸严肃。

一旁的明昭端着张笑脸:“大哥,她是去上学,不是去搞间谍。您高抬贵手行吗您呢?再说,你见过这么大的孩子有几个有喉结?”

苏永安赞赏得点头:“起驾吧。”

自从出现了上次的突发事件,苏永安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不仅要小公主学习防身术,还要她男扮女装。有时候这大哥发起神经来,真是比女人还厉害。

对此,“小正太”歪了歪脑袋:“什么样的女人比大哥还厉害?”

明昭:“......等长安长大了就会比你大哥厉害了。”

苏长安:“你大哥?他不是你大哥么?”

明昭直接汗颜:“你上课时也这么多问题吗?”

苏长安有模有样地学着明昭曾经的样子:“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绾绾乖。”

明昭无语抬头望青天。

{长安篇}。

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他。那不是对兄长的爱,那是男女之情。在我还没有知道什么是爱情的时候,我就爱上了。我以为那不是爱情。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或多或少的重中之重的人,那是被放在心尖上的人,那是无法取代的人。

可我,就只有这一个,他是我的大哥。我的血缘至亲。

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不可以对哥哥有这样的感情,为什么这被视为天理难容大逆不道。我只是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他都在我身边照顾我保护我,给我好的生活,好的教育。他从未对我发过脾气,我们相依为命。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爱上他,有错吗?

我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都羞于出口,我没有错啊。感情不是没有规律的吗,我根本就不知道它何时出现的,却成了我最大的困扰。就算众人把我们分开,将我们隔离,就算哥哥疏远我让我反省,就算在他们的眼里这就是错,可我还是喜欢,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也不是人力可以阻拦的。

可为什么就不行呢?我实在不能明白。

然而我最不能明白的是,明昭哥哥说我的大哥他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他依然爱我,可是他决不能逾越作为一个兄长的职责。

决不能。

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我不说,即使哥哥对我没有那种感情,我只要看着他,只要他日日陪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露出来一丝马脚,就不会让我们之间有这样他认为的尴尬的存在。我就默默地看着他就好了,反正他也会以为我对他的好是出于妹妹吧。

在没有遇到爱情之前,我不懂,它出现之后,我逐渐明白,你原先设想的所有事情,你想要埋葬在心底的所有欲望都会在另一个女人出现后而汹涌膨胀,最终,爆发。

那时的我尚小,在他名义上的第一个女朋友出现之前我的生活里只有我们兄妹三人,我不能允许有除了我之外我的大哥会对另外一个人好。我不能允许。于是家里开始不太平,我潜伏着赶走他一个又一个女友甚至未婚妻。可是我忽略了一点,爱情的来去自如摇摆不定,当年的我都没有幸免,我的哥哥又不是圣人,他又怎么控制得了。

在这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在她出现之后,我看着大哥眼睛里的亮光,我深深明白,以前的我有多么幼稚可笑。我们都是爱情的失败者,我们被它奴役,屈服于它,无力反抗。只要是凡人,只要你有七情六欲,都不得幸免。终生愉悦,终生痛苦。

可我生而为人,又生来极端,我最不愿意屈服的就是命运,我最蔑视的就是权威。

十五岁那年,我做了这辈子最疯狂的举动。

后来的我,站在岁月长河的尽头望去,那一年,不过是我们渐行渐远的开始。

因为有些事情,有些快乐,是真的只能停留在孩童时期的。比如,他的宠爱。

八年后。

“大哥我回来了。”清亮的嗓音后,是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从客厅飘进来。

苏长安的笑脸尚未敛去,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苏永安回头:“回来了。”

苏长安看着他旁边的气质美女,笑:“今天家里有客人啊。”

“来,介绍一下。这呢,是梁雪,你未来的大嫂,你哥哥我的未婚妻。”苏永安手搭在那女人的肩膀上,满脸温柔,他继续道:“舍妹长安。”

“长安,叫我姐姐就好了。”温柔的声音,尽管哥哥刚刚的介绍有些露骨,这女子竟没有丝毫的扭捏作秀的姿态,落落大方的让人称赞。

苏长安一边朝自己喉咙里狂灌水,一边伸出手打招呼。

“慢点喝。”看着自家小妹着急的样子,兄长的姿态又被端了出来。

“长安真的很有个性呢,像个男孩子一样。”梁雪笑着。

未等苏永安说话,这边苏长安大咧咧地摆摆手,努力咽下口中的水,道:“你不知道,我哥管我可严了,小时候因为一次意外他就再也不让我做正常人了,每天都把我打扮得像个男孩儿,就怕我出什么事情。其实什么事也没有,我还不是好好活到十四了。”

“绾绾。”苏永安嗔怪道:“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

此时更震惊的是梁雪,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养出来的女孩子竟是这般张扬放肆,苏长安说的那些话又岂止是没有规矩,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苏永安嘴上怪她,可其实谁听不出来话里面的宠溺。是对她都罕见的宠溺。这样想着,梁雪已经大方一笑:“你的妹妹果然可爱,实在与我想的不同。”

“你想我什么样?”苏长安挑起一边眉毛。

梁雪笑着沉默。

苏长安暗自冷笑,口中不客气道:“大家闺秀又怎样?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结果只是得到别人的口头赞扬而已,说不定她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我哥说了,活就要活得自然简单,只知道不用家族观念束缚女子跟古代女子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这么多年只解放身体思想都不用解放吗?”

她的话绵里藏针针针见血梁雪不是听不出来,她仍是笑着,面色没有一点不爽。

“这只是知书达理的一种涵养的体现,哪里就没有解放思想了?难道大家闺秀就活得不简单不自然了么?年级轻轻的不要思想走极端嘛。”梁雪笑得温和。

“什么叫知书达理?难道笑不露齿喜怒不形于色就叫知书达理,那是束缚本性,自己的天性得不到释放而作的秀罢了。你说说看,是放声大笑舒服还是想笑不能笑憋到心里舒服?我们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纵情欢笑,肆意生活的,如果该笑得时候不笑,该哭的时候不哭,只是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面子而去留给别人一个乖乖淑女的印象,那你是为别人活还是为自己活?!”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这么随性地活着的,有些人生来就不能为自己活,因为他的道路是被选好的,是没有第二个选择的。你之所以能这样任性地过每一天,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付出了太多才能换来你的笑容。”梁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了,她仿佛有些感慨,又有些伤神。她的视线再次落在苏长安身上时,没有了方才的疏离。

她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心里很是羡慕:“你之所以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因为有人替你承担着一切。是他们给了你说这些话的机会。”

苏长安看着面前这位知性温婉的女子,拨了拨自己的短发,她好像没那么讨厌眼前这个人了。

直到多年以后,再次回想起她们初次见面的这番谈话,苏长安仍然受益匪浅。

一个人的欢乐无虞一定是另一个人在背后付出更大的代价换来的。

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是他们替你承担了一切,以你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方式。默默承担着。

正文 chapter 7

晚上。九点。

苏长安按下暗格的按钮,抱着枕头冲了进去。

苏永安在电脑前头都没抬,抿了口咖啡:“怎么还没睡?”

苏长安面色不善,没有说话。

苏永安瞥了她一眼:“有话就说,臭着一张脸。”

苏长安咬了咬牙,一副“算你狠”的表情,然后拉过身边的转椅坐下,对他怒目而视。显然,她想用眼神使他屈服。然后,她在她大哥面不改色看电脑的状态下崩盘。

出手只听“啪”得一声,那张五官深刻的面容毫不保留地露了出来。

苏永安看着压在电脑上的那只手,眼皮一抬,眸带笑意:“你想干什么?”

不怒自威的五个字立马让纸老虎的苏长安有些发憷,可输人不输阵啊,于是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交代吧。”

男人挑眉,似笑非笑。

“坦白从严,抗拒打死。”苏长安扫过光洁的手腕:“三分钟。”

苏永安双手交叉放置在桌子上,思考状地点头:“长大了,长本事了。”

又听“啪”得巨响,苏长安起身单手拍在欧式实木办公桌上,眼睛半眯,表情凶煞:“说,你喜欢她吗?”

苏永安看她半晌,淡淡道:“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我是你妹妹!”

“长兄如父!”

苏长安咬了咬牙,被气得差点笑出来:“行,这句话你都噎我多少年了。我管不了你是吧,我找个能管你的。”说着愤愤离开。

苏永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是笑出声,找个能管他的人?明昭还得喊他一声大哥呢 。

“二哥你就帮我查查嘛。”苏长安第二天晚上找到明昭扯着他的胳膊撒娇:“求你了。”

“我求你了小妹,放二哥一条生路行吗?”明昭双手扶着苏长安的肩膀。

“二哥,你要叛变吗?”

“不敢,我们可一直都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

“我一定严格遵守保密条令” 苏长安举起右手 “我以人格担保。”

明昭温柔得笑,英俊无比:“行了妹我信你啊,你的人格比你的信誉度高了一丢丢。”

苏长安眼神躲闪了一下,她当然知道明昭在记恨什么。

“你的人格就是你考试不及格我掩护你帮你瞒天过海结果你倒打一耙让我一个月都不能回家。”

“我......”

“放弃吧啊,这种小把戏能瞒得了他吗?他是谁啊?瞒天过海瞒天过海他是天!别逗了,洗洗睡吧啊,哥已经很累了。”

“你!”

看着钻进被窝的双目紧闭的明昭,苏长安咬碎了一口银牙。行!你们合伙欺负我!!不帮我我自己来查!

一周后的中午。

推门而入:“你怎么在这里?”

“画画啊,”苏长安回答。

明昭走近看了看,端着红酒抿了一口:“画得还可以嘛。”

苏长安眼梢一动:“我只用作品说话。”

“你这说你胖你就喘的毛病改不了了是吧。”

“你不会专程来看我作画的吧。”

“大哥叫我喊你吃饭,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呦,都十二点了。我下午还有事呢,你不早点叫我。”

“怪我喽?”

“二哥,我画的好看吗?”苏长安轻飘飘来了一句。

明昭只觉哪里不对劲:“好看啊,你画的能不好看吗?”

苏长安温柔一笑,随即转头看向明昭一脸认真:“我美还是花美?”

“你美。”明昭想也不想。

苏长安 : “那你的意思是我画的不好看了?”

“......”

“我美还是花美?”

“花美。”

“难道我还没有花美吗?敷衍我。”

明昭:“......”

苏长安:“我美还是花美?”

“我美。”明昭转身走掉。

明昭一脸郁闷地下楼。

苏永安瞥了他一眼:“干什么?”

“我觉得绾绾小时候挺可爱的,现在怎么这么变得腹黑?”

苏永安认真地点头:“跟你学的。”

“不是.....那我跟谁学的?我跟你学的!”

苏永安在餐桌前坐下,看着明昭,笑容如撕裂朝阳般的灿烂:“再说一遍我听听。”

明昭:“......得,你们我都得罪不起。”

“在外面呼风唤雨就够了,在家随时随刻都要准备着夹板气。人要真太顺,不好。”

“这两天有一批货要送到香港码头,你跑一趟?”苏永安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楼梯,加了个水晶饺子塞进嘴里,稍微放低声音道。

“用得着我亲自出马?”明昭喝了口白粥,抬眼看他。

“上面特允的,我也没办法。”

“谁的?”

“中东周边的。后天一早出发,万事小心。”

明昭点点头,神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有问题?”

“没事。”明昭缓了缓脸色,那样的地方......他的心莫名地抽动了一下。

“你...”

“啊---哈!”苏长安打着哈欠下了楼。

“看你满身的颜料,快去洗洗,吃饭了。”苏永安催促道。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这是桑姨做的糖醋排骨?!我要饿死了。”两眼放光的同时,五颜六色的爪子已经伸了过去。只可惜被明昭在半路就用筷子尾拦截了下来,“不净手,没饭吃。”

苏永安当做全然没有看到。苏长安恨得牙痒痒,瞪着明昭:“你就是故意的,报复我刚才挤兑你!”

明昭看也不看苏长安,自顾自地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闻了闻,感慨道:“真香,我以前没发现我对糖醋类的东西也这么执着,桑姨太小气了,就做了这么一点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大哥,是你没给她发工钱吗?”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道身影快速闪向洗手间,还不忘撂下一句:“算你狠!”

明昭笑着喊:“好好洗,净干净了再出来。”他喊着的同时执起公用筷子夹了两三块糖醋排骨到苏长安的碟子里。

苏永安则是夹了好多胡萝卜和土豆放在她的碟子里,十几秒的时间,青花瓷碟里就堆满了小山样的各样菜色。

“这次任务非同小可,切忌......”苏永安再次低声道。

“哪次任务是容易完成的也不会交给我们了,又让我亲自押送,看来上面有事啊。”明昭淡淡地打断他的担忧。

“我来啦!”随着一声轻吼,那道身影带着风闪到了椅子上,先塞进嘴里一块排骨,然后拨了拨菜,夹了一筷子红色的东西向明昭碗里移去。

苏永安轻咳一声,那只欲要犯罪的手又收了回来。她可没忘记以前挑食结果被一天三顿的胡萝卜伺候,炒胡萝卜丝,熬胡萝卜汤,榨胡萝卜汁,吃胡萝卜饼。一想到那种食谱,苏长安一咬牙,将一筷子胡萝卜强塞进嘴。

苏永安笑得温柔:“慢点吃,别呛着。”

苏长安好像饿坏了,边吃边点头边竖大拇指,形象全无。

明昭一脸嫌弃:“真不知道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就饭吃了吗?”

“干嘛?”苏长安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含含糊糊道:“现在才嫌弃我,太晚了点吧。”

“我可不是现在才嫌弃你的哦,一直如此。”

“大哥~”苏长安撒娇道。

“一会大哥派他去一个偏远的地方,让你眼不见心为净。”

苏长安得意的用一副“我可是你顶头上司的妹妹,别。惹。我。”的表情幸灾乐祸的看着明昭。后者一脸郁闷。

翌日清晨。

苏长安拿纸巾擦干净嘴,看了一眼自家的哥哥,双臂放在桌子上,“怎么样?想好了么?”

没头没脑的话引来两道诧异的目光。

“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历?你们谁来说?”

明昭深吸一口气,“你没完了姑奶奶?”苏永安摇摇头继续吃饭,显然,他们都不想探讨这个话题。

“梁雪,女,24岁。汉族,星座天蝎,血型AB。本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性格温顺安静,擅长搏击以及琴棋书画。最喜欢猫,最厌恶蛇以及一切没骨头的东西。家中二老尚在,没有兄弟姐妹。”她一手托腮,一只手很酷地执起食指在桌子上敲击出缓慢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是照着书上念出来的一样。

苏永安把目光移到明昭脸上。

明昭大惊:“真不是我!我发誓。”

苏长安垂下的眸子里闪过狡黠的光,再抬起眼时已是无比认真的神情:“二哥,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觉察到苏永安看自己时更冷的目光,明昭瞪大了眼,想说什么又觉得百口莫辩。于是沉默地伸出三根手指以示忠心。

“怎么样?你未来岳父岳母的个人资料需要我讲给你听吗?”苏长安看着苏永安。后者看向她,脸上的笑容不变,“速度不慢么,你知道了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又想说明什么?”

苏长安没想到他还能笑得出来,于是她也很酷地笑着:“我只是单纯的了解一下我的未来嫂嫂。”

苏永安故作了然的点头:“你知道她对食物的口味吗?你知道她什么体质吗?你知道她几天洗一次澡几天换一次衣服是怕热还是怕冷例假什么时候来吗?菀菀,你情报工作的效率还有待提高。”

苏长安终于看出了他的皮笑肉不笑。她僵着笑、憋着火,被怼得哑口无言。什么未来嫂嫂什么洗澡例假?!这个男人已经丧尽天良到了这个地步?!

苏永安又夹一口菜放进嘴巴里,似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已经给你找好家教了,这周开始上课。你准备准备吧。我希望你可以对你的老师也了解的这么到位。”

苏长安很酷地笑不出来了:“...家教?”

苏永安笑得分外迷人:“是啊,数学家教。对方可是鹿斯坦町学院毕业的一级教师呢。”

苏长安差点掀桌子:“你...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

苏永安擦净嘴巴,起身:“就这样定了,周末两天上午八点,你准时起床。如果我见不到成绩,补课就加到日常课程里去。”说完苏永安离开餐桌。

明昭看着两个人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沉默地扒了口饭,他隐形......

“啊————”

“啪嗒”,明昭的筷子被某人的河狮怒吼吓掉。

如果这件事让苏长安内伤未愈的话,那真正让她喷血的是那名来自什么鹿什么町的数学老师。

苏长安看见梁雪的第一秒,就知道她输了。

他是想向她证明不听他的话只会让自己难过,更是证明他所谓的自己的情报工作做得不到位,不然怎么会连她是哪里毕业的主修的课程都不知道。他真狠。然而,最狠的还是苏永安想借此更多机会的见她。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这一局,苏长安完败。

只可惜,苏氏辈子孙天生好强,苏长安又从小就是个把伦理道德权威制度不放在眼里的主儿,一击制敌算什么,她要的是三盘两胜!

漫长的补课拉锯战在无形中开幕。

“....我们都知道,风筝的骨架由三角形构成,这里用到的呢就是勾股定理。就是用550除以......”梁雪讲到一半突然发觉了什么,她看着一脸标志微笑的苏家公主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听懂的模样,“来,你告诉我怎么写?”

苏长安定定地念了一遍题,沉默几秒后歪了歪脑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筝?”

梁雪:“......”

正文 chapter 8

在梁雪第三次从苏家怒气冲冲离开时,苏长安拿着望远镜看到那个女人坐车离去的狼狈样子,扯动唇角。

意料之中的,晚上回来时,苏永安扭开了暗格的门。

苏长安坐在被窝里瞥了一眼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的苏永安,嚼着口香糖翻着杂志:“听完人家的告状什么感想?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妹妹在你心上人面前给你丢人了?对了,忘了告诉你,天蝎和天枰,真不配。”

她满脸胜利者的姿态着实欠揍,苏长安眼角眉梢间都在炫耀。苏永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笑起:“不,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个星期后的数学考试我不满意的话,打游戏的时间改成数学教程。我们之前就说好了的。”

“得了吧,我们刚考过月考,离期中早着呢。怎么?你不会作弊到把高中课本的题出上吧。协议里可没有这一条。”

苏永安依旧温柔地说:“当然。协议我会遵守,只是回来的路上你们校长给我通了个电话。从二十分钟前算起,以后每周都有考试,数理化,政史地,语文英语体育,一门都不能少。我顺便通知你一声。”

苏长安猛地从床上跳起,指着他气得发抖:“...你!”

苏永安:“不用谢。”

说完,退出房门,关门,闪人。苏长安肺都要气炸了!他为了报复她,竟然利用校董的身份堂而皇之的作弊!将杂志用力地摔在床上,像个疯子一样手脚狂舞着嘶吼。

十五分钟后,苏长安按响书房的门铃。

得到允许后苏长安进去。苏永安正在看书,看到来人顶着乞丐头,不禁挑起一边的眉毛:“你还好么?”

“大哥。”苏长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她向他弯腰90度:“我想明白了,我斗不过你。所以我决定讲和。”

苏永安这次连眼底都染上了笑意。

“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决定认真补习数学。日常课程也不能拉下,你看怎样?”

苏永安似是考虑了一下:“既然你知错就改,我也不追究了。这是你的想法,作为大哥,我也不好拒绝。就暂且按你说得来吧。”他继续看书

苏长安忍着脱口而出的“衣冠禽兽”,她暗暗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讲。”

“我来定家教的人选。”

苏永安再次抬头。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找个自己顺眼的人来教我。天天跟着自己讨厌的人在一起,哪有心情学习?再说,之前和你女......和梁老师闹那么僵,她也不愿意教我了吧。”

苏永安双手相扣撑着下巴,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家小妹。

苏长安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不说话当你同意了啊。”

苏长安走后,明昭端着水从书房内室出来:“校长做了什么?让性格这么强的她都妥协了?”

“我只是帮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罢了。”苏永安接过明昭递过来的水:“妥协?哼。怕是有后招等着呢。”

明昭恍然:“怀柔政策啊。”

第二天苏长安刚走进班,就被朋友拉着手抱怨个不停。

“我天你还不知道?我们学校进行改革,现在都有周考了。而且九科!一科都不能少,还要全校排名。天啊,我要怎么活啊?!!”她的哀嚎招来班里其他的同学的附和。

苏长安早就想到今天的情况,台词也早就备好了。如果让他们知道因为自己学校逼不得已加的考试,怕是不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她仰头长叹的同时,心里对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更加的咬牙切齿。不过还好,她心中早已有了上上策。

视线转向坐在第一排温书的挺拔背影,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景南}。

高层主管正在开会,苏永安正在听销售部门的汇报总结。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就轻轻瞿起。

“销售部的业绩下滑三个百分点,你就用竞争激烈来回我?”

销售部部长满脸惭愧:“...对不起,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在挽回了。可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新开出好多诱人的条件,他们的客户大增,好多我们的老客户也被他们挖走了。”

苏永安一阵烦躁,冷冷道:“你这是把问题丢给我吗?”

销售部部长不敢说话了。

“那些蝇头小利不足为患,他们这样做只能取得暂时的业绩优先,实际上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人们的新鲜感一过,自然不能跟线下的情况相提并论。我们要做的就是镇定,不要慌。不过也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对方利用他们的消费心理,我们换个角度就是了,可以从小孩子和老人入手。给你三天时间拟好销售方案,我相信你们部。”

销售部部长战战兢兢地坐下,这次机会再把握不住,怕是连自己都要卷铺盖走人了。

“下一个,财务部。”

“......我们财务部本月...”

苏永安坐进后座:“回家。”

他用力地捏捏眉心,教导主任的话依然回响在耳边。到家时,他步履略匆忙地穿过院子向屋内的客厅走去,踏进门时,扫视一圈。没人。脚步又向二楼移去。

“嗡——”轻声轰鸣后,暗格被打开。三秒后,苏永安微微眯起眼睛,黑亮的瞳仁里被金黄色的灯光反射出危险的光泽。

苏永安松了松领带,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站得笔直的两个人。

苏长安先开口:“哥,我们说得都是真的。我们真的在学习,你回来时不是看到了吗?”

她所说的“我们”除她之外就是现在和她站在一起的少年。从二楼下来已经四十多分钟了,不管苏长安怎么解释,面前这个男人愣是连句话都没有。少年虽不知道为什么会造成现在僵持的局面,但总感觉面前连眼皮都没抬的男子...好像在生气。他寻思着自己要不要解释一下,于是握了握拳:“...大哥你好,我是长安的同学,我叫南凡。这次长安来请我帮她补习功课。”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个字眼,男人终于看向了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名叫南凡的少年仍是浑身一凛。

“谢谢你。”苏永安终于开口:“不过苏长安一会还有要事,实在不方便接待你。”

“大哥!”

南凡再不会察言观色,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离开。

“你太过分了!那是我朋友,来帮我的朋友!”苏长安嚷道。

如果说苏永安和班主任通过电话还没什么感觉的话,那么,在见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同学后,性质已然改变。

苏长安看他仍没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站住。你去哪?”

“我要向他道歉。替你道歉。”

“你还是放过别人比较好。”不紧不慢的声音让苏长安止了步。她回头怒视他:“你什么意思?”

“这样的好学生,怕是在来之前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吧。”

“听说你把学校的电闸和摄像头砸了。”

苏长安不屑道:“那又怎样?”

苏永安起身盯着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看它不顺眼。”苏长安毫无愧疚心的直视他。

“这就是你的后招?那个男生是谁?”

苏长安表情变得很不耐烦:“我告诉你了我和他的关系,他告诉你了他的名字。你还想问什么?”

她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让苏永安感到头疼,却仍然耐着性子问:“你突然这么叛逆,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是你大哥。”

又是这个!苏长安气极反笑:“你去管好你的女朋友吧,别在我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我管不了你,你也少管我。就算南凡他是我男朋友你也管不着。明白吗?大哥!”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后两个字。

“你敢!”苏永安觉得自己的气被她一点一点调动了出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跟梁雪有什么关系。越来越没有规矩。”

苏长安红着眼吼:“是啊!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要什么规矩?谁来教我规矩?!”

话一出口,苏长安就感到一阵掌风袭来。她有些呆怔地看着落在她脸庞上方的手掌,手掌的主人似在极力隐忍着,迟迟没有落下。苏永安太阳穴处青筋暴起,嘴唇紧抿。苏长安这才看清楚,那双永远温柔宠溺的眼睛里尽是痛色。

苏永安慢慢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他侧过身子不让她看到他的神情。泪水大颗大颗砸进脚下柔软的地毯里,苏长安倔强地擦掉眼泪,结果又有更多的泪水涌出模糊了视线,她努力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苏永安没有看她,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抱在怀里。苏长安感受到紧紧箍着自己的伟岸身躯不受控制得颤抖着,她终于嚎啕大哭起来。背对着他的俊美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

我当时疯了。怎么那样吓唬她?如果那一掌落下去,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最该死的,是我自己啊。我不能护她周全,我有违自己的誓言。我告诉自己,我要找出来那个在学校对她进行人身攻击的人。

——苏永安

苏永安问起苏长安时,苏长安看着他严肃的眼睛笑了笑。

“哥,我早就说过,天蝎座和天枰座是不配的。”她收起笑容,“可是你不听我的。”

正文 chapter 9

一周时间匆匆过去,每天除了考试就是背考。大家渐渐忙碌起来,没有人再提起那天发生的不愉快,没有人提起苏永安和梁雪的感情是不是中断了。苏永安不说,苏长安也不问。兄妹两个此时此刻都十分地有默契。只是,南凡补课的事情也再没有被组织。也许,他真的爱她吧,所以才会允许南凡自由出入苏家。他是想间接告诉她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苏长安这样想。

周末回来时,苏永安说有事情找苏长安谈。苏长安问他什么事,苏永安迟疑一下,还是说出口。

“明天中午她会来家里吃饭。你准备一下吧。”

苏长安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即又恢复了笑意,浑不在意道:“好啊。”

“绾绾.. ...”苏永安担忧得看她。

苏长安想起来什么:“对了哥有件事跟你说,这两天我想了一下,既然你们两个是真心相爱。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干涉了,以前是我太幼稚,从现在开始,不会了。你可以明天看我表现。”她欢愉地说,走之前还加了句:“不过如果相处之后她不像她看上去的那么贤良淑德,到时候她不走,我走。希望你还是有看人的眼光的。”

苏永安看着她关上门,眉目舒展开:“其实我是想借助明天吃饭跟梁雪说清楚的。”他的表情里写满了欣慰:“菀菀长大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明昭,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琢磨不透的的光泽:“你真的这样以为吗?”

“当然。”苏永安接过水。

“那你打算怎么做?”

“该说的还是要说,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让菀菀受到伤害。”

“你爱她吗?”

“我唯一的妹妹,你说呢?”

“我是说梁雪。”

苏永安沉默了一会,“爱。”

他爱梁雪,她让他看到了另一半是怎样美好的存在。她是让他认定要一生牵手走下去的人,他们连双方父母都见过了,当年{达宁国际}和{盛远}的案子,就是她出手帮忙解决的。也是因为那次{景南}的大危机,让他们走向彼此。可是她容不下她的妹妹,她唯一的亲人。如果他只顾着自己的幸福忽视绾绾,他未免也太自私了。

他还记得梁雪的话:“你这个做哥哥的对妹妹好的有点过了吧。”只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她也只是想要苏永安哄哄她。却没想到苏永安直接翻脸。搞得那次约会不欢而散,后来还是梁雪放下架子找的他。那是她就知道,苏长安会是多大的威胁。所以因此招来妒忌有伤害菀菀的理由,并不奇怪。

我当然会爱上别的女子,她是梁雪也好梁雨也好。余生那么长,找个心灵伴侣岂是难事。可是,在这世上,苏长安只有一个。那是我的长安,不要说女人,就算母亲再世,也不及她在我心里半分的位置。我只要她,这一生,长长久久的平安喜乐。别的,都不行。

——苏永安

梁雪来时,依旧大方温婉,好像从来不受任何事情的影响。苏长安想。不过她还是出于礼貌和承诺热诚地和她打了招呼。梁雪自告奋勇要下厨,“厨艺不精,你们多多包涵。”

明昭:“算了吧,你还厨艺不精,我们都是沾了大哥的光了。”

苏长安笑得脸都僵了,原来,她早已为他洗手做羹汤。

一盘盘精致的菜肴伴随着明昭夸张的言辞被呈上来,苏长安依旧微笑着,她实在说不出更多的恭维的话了。

大家都落座时,苏长安看着梁雪为苏永安夹菜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得像是一家人......人家结了婚,还不早晚是一家人。苏长安顿觉她昨日在苏永安面前是夸下了海口,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实在是不怎么样,她甚至站了起来。

“我身体不太舒服,我不想吃了,你们慢慢吃吧。”

苏永安皱眉。梁雪一脸担心:“怎么了?没事吧。要不你喝完热汤再休息吧。”

明昭出奇地没有说什么我来看看。

苏长安被问得烦不胜烦,也不能发作,耐着性子说:“不用了。”

哪只梁雪一只手拉住苏长安的胳膊:“还是吃两口再睡吧,我特意做的,你不尝尝?”

苏长安看了一眼苏永安,见他没什么反应,怕他不高兴,于是强忍着不适坐下,看着那女人讨好似得给自己盛了碗刚煲好的热汤。

苏长安精神不太好,脸上带有倦意,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装的。明昭有点想笑,真是碰上这样的嫂嫂,啧啧。

苏长安吹凉勺子里的香气扑鼻的汤,喝了一口,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还是有两下子的。又禁不住多喝了两口。

那边,明昭仍然不厌其烦地夸赞着某人的手艺。苏永安都受不了了:“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好吃嘛,我跟你又不一样,能天天吃到,我可就是个蹭饭的......”

话音刚落,“啪”“咣当”几声连续巨大的声响让望过去的几人同时变了脸色。

“绾绾!”“长安!”

医院。ICU的灯光是刺眼的白。

灯光灭时,看到从里面出来的明昭向他点了点头。苏永安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松口气时,只觉身心俱疲,好像工作了三五天昼夜不歇一样的累。

“永安......”

苏永安抬起带有血丝的眼睛。

“我...”

苏永安起身越过她:“出来说吧。”

梁雪只想问清楚情况,却不料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打击,如当头一棒。

“我们分开吧。”

梁雪的脸庞僵了一瞬:“你说什么?”

“从此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永安,...你.....你.....”她一连两个“你”,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不能让菀菀再有什么闪失,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

梁雪看了他半晌:“你怀疑我?”

“不重要了。”苏永安的眼睛里呈现出复杂的光。

“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要害她。我没有......”梁雪摇着头,泫然欲泣。

“你亲自下厨,你在她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要她喝下那碗汤。最重要的是,食物残渣里面发现大量过敏源。雪儿,你不是不知道,她对胡椒粉严重过敏,轻者全身浮肿,重者.....”苏永安没有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了,转身要走。

“永安!”梁雪一急,拉着他的胳膊。“我没有要害她,我没有,你知道我的为人,我没必要......”

“如果早知道妒忌可以让人这么疯狂,我再也不会给你认识我的机会。”

梁雪突然无力地放开手,是啊,她妒忌。她本以为自己身份尊贵,是局长千金,是大家闺秀,是一呼百应众人皆捧的太阳。可是自从一年前遇到苏永安,她就变得不像自己,没有了矜持,没有了度量,没有了自我。

苏长安,第一次见她她就对她满怀敌意,她们双方心知肚明。这种敌意看不见摸不着,却很真实,真实得只有她们两个感觉得到。后来看见他们兄妹两个的种种,她紧张、害怕、吃醋、妒忌。她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可以有如此亲近的兄妹,亲近到她看着就眼红,明明她才是她的女朋友。

她开始示威,在吃饭时她主动要求下厨也不过是想让苏长安看看,苏永安才是她未来的丈夫。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她自己都震惊。可更多的,是恐惧。她是自信的,骄傲的,竟然会去吃自己男朋友妹妹的醋。

不可思议的同时,她也怀疑过。一个女人吃另一个女人的醋,只能说明自己和那个女人同时爱上了那个男人,要说作为妹妹她的占有欲比较强,似乎有点牵强。若说她爱上了自己的哥哥,逻辑虽通,却于情理不合。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闪过梁雪的脑海,她并没有深想,那毕竟只是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弄不好,还是错觉。怎么会发生这种天理难容大逆不道的情感呢?定是她多想了。

她只是没想到,饭桌上的一时炫耀竟成为指向她是凶手的证词。

正文 chapter 10

由于苏长安的病倒,苏永安就把办公地点暂时移在了病房。连着一个星期,{景南}都是明昭在照看。作为苏永安的私人助理,由他下的命令自然是要听从的。更何况,每晚苏永安都要接上视频和那些董事开会。明昭一个人很难忙得过来,就暂时住在了公司。

学校里自然是告了病假。苏长安并不是过敏体质,却唯独碰不得胡椒。这一点从她出生起苏永安就知道,所以从小到大家里从来没有那个调味。她自己即使在学校吃饭也从来不碰。简单来说,这次因过敏住院还是人生头一回。

苏长安也没想到会这样严重,她以为过敏只是曾经看见同学胳膊上起些红点,发发痒。却没想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葡萄般大小的红疙瘩,从脚踝处一直延伸到脖子里,又痒又痛。刚洗完胃也是吃什么吐什么,短短一周,脸庞都小了。

苏长安正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吃着小米粥,看了眼在另一边对着键盘敲敲打打的苏永安:“哥,我明天要回学校。”

“不行。”

苏长安砸吧砸吧嘴。

“你身上刚消肿,还要住院观察。”苏永安瞥了她一眼:“不过你要是想看书我倒是可以让人给你带过来。”

“我明天有点事,明天我一个朋友过生日,我得去。”

苏永安没理她。

“我把礼物直接给她,说两句话就回来。行吗?”

“什么朋友这么重要,我记得你没时间准备礼物。”

“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月之前就弄好了,就等这一天呢。”

“是叫南凡的那个男生过生日?”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随口一问。”

因为他只见过他的面吧,苏长安没有多想。

“那我......”

“两个小时够了吧。”

“谢谢大哥!”

苏长安推开{共和}的门,眼睛扫视一圈后,在一个位置落座。

气质优雅的女子看她:“要喝点什么?”

“我怕你毒死我。”

女子笑了。

“你有话直说。”

“你看起来有起色多了。”

苏长安点了点头,下一秒起身就走。

“你哥哥告诉你了吗?”

苏长安止步。

“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分手了?”

苏长安回头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恭喜。”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梁雪的眼神锐利起来:“你知道他为我做过什么吗?你知道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吗?你知道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放弃我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你以为你仗着他对你的宠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苏长安?你怎么能够叫这个名字呢?”

苏长安好像对她的质问起了兴趣,又坐了回去。手腕翻转了两下,似在斟酌语言:“...你...和他之间有没有孩子是你们之间的事,公司跨不跨是他的事。”苏长安声音轻快,眼神无辜:“当然,他宠爱我也是他的事,我没有要求他这样做。苏长安...”她轻轻瞿起眉头:“名字而已。”

对面的人张着嘴有些说不出话:“你竟然能讲出这样的话?你用你没心没肺的样子骗了多少人?还是说,骗了他多少次?”

“骗?”苏长安惊讶地笑了。“我们之间不存在欺骗。顶多也就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梁雪不由得再次打量了她一眼那张年轻而又美好的脸庞,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褪的初中生,说出的话却如此冷酷伤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长安歪了歪脑袋,张着麋鹿一样温润明净的眼睛:“我缺什么吗?”

“你别装了!”梁雪有点受不了。

“梁老师,我觉得你不该找我,你该找我大哥。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

“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苏长安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扯起一边的唇角,半个手臂趴在桌子上,她盯着对面女人愤怒的眼睛:“我和他相处了十五年,梁雪。你真当自己是谁吗?”

苏长安无视她渐渐发白的脸色,轻声道:“我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不要觊觎我的家人。可是你只把那当成我的玩笑,那...吃点苦头又有什么不好?”

梁雪好久没说话。她明白了,无论苏长安做什么,后果永远都是苏永安在背。如果她放不下自己的委屈把事情闹大,那吃亏的永远不会是面前未成年的小姑娘。她也抓准了这一点。

她说他们之间不存在欺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原来...原来如此!梁雪只想放声大笑。他已经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也要护她周全。他真是一个好哥哥!

浑浑噩噩中,少女的嗓音声声入耳:“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你。梁老师。”

苏长安走回医院时,苏永安不在。苏长安有些虚脱地坐在床边,她脑子里都是梁雪的质问。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么?他的大哥怎么会这样越距?他从来不是这样草率的人。他稳重、冷静、自持,是父母亡故的第二个星期都可以坐在【景南】里整理公司事宜的人。他怎么能够这样做......

尖锐的铃声将神思的苏长安拉回来,她向办公桌上的手机走去。苏永安连手机都没有拿,她拿起看了一眼,是条短讯。她将手机匆忙放下,手指在一桌子的文件里翻动起来。A4纸张铺在最上面,看着南凡熟悉的脸以及个人资料,苏长安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蓦地,手心一空,纸张已被取走。

苏长安看着他,神色复杂。苏永安大概扫了一眼,继而抬头,四目相对。

那张永远噙着三分淡淡笑意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那双眼睛依旧温柔:“先吃东西吧。”他把食盒放下。

苏长安神情僵硬地看着他。

手机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苏长安肩膀猛然一抖,苏永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拿起手机,点起短讯语音。

“...你和他之间有没有孩子是你们之间的事,公司跨不跨是他的事。当然,他宠爱我也是他的事,我没有要求他这样做。苏长安,名字而已...”

“...我们之间不存在欺骗。顶多也就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不要觊觎我的家人。可是你只把那当成我的玩笑,那...吃点苦头又有什么不好?...”

诺大的窗子外排排飞鸟嘶鸣着张开洁白的翅膀穿过将天空分割成块状的数条电线。周遭的空气好像被抽离,静默的气息像是热烈光线下颗颗无声运动漂浮的颗颗尘埃。 薄暮残余的金黄色阳光淡淡的投在病房内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身上,形成对比明显的明暗两面,修长的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被拉的很长。

窗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蜃城的天气永远是这样,明明已经立夏了,有时候一落雨又像初冬的寒冷。苏长安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放学。这个时间,怕是管家已经在校门口等了。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苏永安就把重心放在了公司,就连放学也换成了管家来接。苏长安垂下眼睛,无视在讲台上老师的口沫横飞。

明明是个很美好的午后啊,明明是那样温柔的人啊,说出的话却比这寒气更逼人。

“...已经这么久了,我也该回公司看看了...”

他没有骂她,没有教育她,甚至连微笑的表情都没有变过,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此后的两个星期,长达十四天,她没能见他一面。尽管他什么也没说,她还是知道,这个从小到大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爱的男子失望时是什么模样。

撑着伞走向家里的车,打开车门时,苏长安几乎要叫出声。

她将伞合起坐进后座:“二哥你怎么来了?”

“公司不是太忙,我就过来了。”

公司不太忙......好吧,她承认,他只是不想见她。他大概觉得自己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妹妹狠毒极了。

“哦。”

明昭听着闷闷的声音,看了她一眼:“做错事情是需要低头的,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苏长安看向他,眼睛认真严肃:“我错在哪里?”

明昭就知道她会这样问,他这个小妹,从小性子就强硬,也不知道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环境影响导致。他皱起眉头。

“好吧,我承认我撒谎是我不对。可即使我为这个向他道歉他也不会原谅的。”

“你就只撒谎了吗?”

“你明说,我还做错了什么?”

明昭暗暗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他尽量使自己维持着谦谦兄长的姿态:“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还是说,你从不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愧疚?”

“那些话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赶她走。”苏长安有些烦躁,继而垂下眼睛:“就像她为了打击我说他们之间有过孩子。”

“你知道她在骗你?”

苏长安扯了扯唇角,眸色渐冷。

明昭这次不只是皱眉了。他是什么身份,竟被一个丫头片子套了话。又用力地皱了皱眉,她一副完全不配合不想谈的姿态让明昭有些冒火。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明昭的声音像是可以融化般的好听。

“是我错了。你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因为还是个孩子,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苏长安这次安静了。她没有再像小时候一样闹脾气,以前不管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家里的人都会围着她转,只要她一皱眉,苏永安就会妥协。她这次之所以没有闹,是因为他这次不会再哄她。而苏长安,是明白的。她了解他,就像他了解他一样。如果太过放肆的结局是厌恶,那么她宁愿冷战。

她能这么平静地接受现在家里发生的一切,无非是因为她心里清楚——

这样沉默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正文 chapter 11

【景南】。

苏永安站立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蜃城}万家灯火俱亮,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灯河扎进瞳仁,像极了流动的火海,燃烧到视野尽头。{蜃城}的夜景,一直都是极美的。

也是菀菀最喜欢的。

门打开的声音并没有让他回过神。直到散发着热气的杯子端至眼前,他这才眨了眨眼睛。

“一个月了。”

“什么?”明昭问完方才明白过来。

“阿昭,我是不是做错了?...也许,当年我应该把她送往明.....”

“永安!”明昭打断他。

苏永安这才好像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他笑了一下,将杯子中的水一口喝尽。

“真苦。”

“和昨天的不一样。天天服用同样的药质你的身子会产生抗体。”

苏永安点点头表示知道。

“今天晚上还回去吗?”明昭转移了话题。

苏永安不解地看他一眼:“当然。怎么了?”

“没什么。”他抬抬手腕:“如果她知道你每天晚上回家看着她关灯入睡后才离开,你们也不会僵成这样。”

“...我是在反思。其实,我们都该反思。”

“反思你刚才说的?”明昭冷笑:“别傻了,那是你妹妹。就算她有什么,也是该经历的。永安,你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后悔这样的字眼你也表现得出来?”

“咳咳......”苏永安瞪了他一眼:“...你可真够犀利的。”

明昭起身去拿外套:“走吧,已经十点半了。别忘了你也是要休息的。”

从楼下并不能看到苏长安的房间,她的卧室是在苏永安卧室的里面的暗格后。好像只是一个房间结构,就能看出他要保护她的意思。苏永安下车向院子里走,明明是早已走熟的路,今日的苏永安却感到步子格外沉。

苏长安回过头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数米外安静的站立。他隔着停滞的空气,隔着静止的时间,隔着枝繁叶茂黑色的树木,隔着说不清的言语和误解。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苏长安什么都没有看清,唯独那一双永远温润宠溺的眼睛,在数日后再次见面时,仿佛一碗糖浆般绞着的哀痛。

她什么也没有看清,只是在那一分那一秒做出了那样回头的动作;她什么也没看清,就感到胸口处猝不及防地传来清晰无比的尖锐的、源源不断的疼;她什么也没有看清,但是她知道——

他来了。

他走了。

在明昭印象中,苏永安这三个字不止是发小两个字可以概括的。自他有记忆起,这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孩就和他天天打架了。他是目前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知道苏家一切事情的人之一,除了他的父母,就是他。他还记得伯母是个性子直率的女子,伯父却是个温和优雅气质不凡的男人。这家人奇怪就奇怪在女儿遗传了母亲,儿子遗传了父亲。比起一般女似父儿似母的家庭,用“奇怪”这个词形容一点也不奇怪。

伯母与自己的母亲是多年的朋友,自己的母亲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心底一直有着想做不敢做的事情。而这些内心的狂放和大胆,都大胆的体现在了苏太太的身上。若说母亲喜欢她,还不如说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苏太太豪爽,却也聪慧过人。她和苏胜两个人白手起家,创立了【景南】。这期间自己的父母曾提出做合伙人,在他们财力资源地段人力都急缺的情况下,苏氏夫妇拒绝了明式这条捷径,选择起早贪黑、埋头苦干。虽然辛苦,却也是苦中作乐。他们本是一介草民,却渐渐打拼出属于自己,属于【景南】的一片天下。

明昭当时还没出生,他也是听父母讲。合伙的提议刚被提出就被拒绝了。

苏胜看着好友,没有感谢他的好意。除了惊讶,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即使明昭没有亲耳听到,也被那种傲骨和情义深深打动。

他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必说出这样伤感情的话?

一番美意被毫不留情地当场打回来,就算是是朋友面子上也会挂不住。更何况自己的父母都是当时有头有脸的商界翘楚。可是自己的父亲在沉默几秒后却大笑几声,目光复杂。据母亲说,也是那时起,父亲真正地欣赏起苏胜,不再是因为妻子而产生的爱屋及乌,而是将他当成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的关系,没有每天的如胶似漆,没有三两天凑在一起喝下午茶、打几副牌。他们四人,更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从来没有想起,各自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从来没有忘记,对方的生意谈成了,朋友的孩子出生了。相逢一笑,问候几句,无需多言,彼此的近状了然于胸。真真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再长大一点的明昭,想起苏胜伯父的那句话,依然受到震撼。因为是朋友,所以珍惜这份友谊,因为珍惜,所以不会把它扯上利益关系。却是自己的父母想得不够周到,不够信任朋友。人要有能力,要有骨气,要有情商。三者兼得,苏氏夫妇把它们完美结合在了一起。这是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节。

少年时期的明昭就表现出在医学上惊人的天赋,他的嗅觉、味觉和过目不忘的本事都为他今天所得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虽然学医这条路不被家里允许,他却从来没放弃过自己的梦想。他一直都在默默的努力坚持着,就连出国留学那年的机会都是自己成功签约了一份商业合同后的奖励。那次的出国,可以说让他求医道路上迈出了里程碑的一步。他自小天赋极高,不得不承认有遗传的基因。可如果不是自身的拼命,他又怎么能身兼多职且样样都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不服输让苏永安叹为观止。若说他们两个有什么区别,简单来说,就是苏永安在苏长安出生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习惯按部就班,习惯中规蹈矩。他受家里的熏陶,是个极其稳重自持的人,他有着很强的自律性,有着对错分明的高压警线,从不逾越雷池一步。就像是学生时代的三好学生,不逃课不打架不迟到,一定的时间起床一定的时间睡觉一定的时间温书一定的时间迷茫。明昭却恰恰相反,他只做自己想要做愿意做的事情。在他看来,在强迫自己的情况下做的任何事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天生反骨,是十足十的倔驴。苏永安有时候甚至在想,到底是他真的太喜欢医学,还是因为不想受家里的压制而产生的逆反心理促使他学有所成,也许两者都有。他本来以为当时明昭正值青春期,直到多年后,他才知道,有些人的大脑结构是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看待的。

苏永安自小就知道自己和他的差别在哪里。他只想、也只能一生做好一件事。

也许他有着十七年浑浑噩噩的人生,可是天才不总是被浪费的。苏长安出生时,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淌下滚烫的泪水。明昭从来没见过谁落下那么大颗的眼泪。苏永安激动地面目扭曲,他双臂微抖地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句不成句地说:“...太神奇了..阿昭,这是一个生命....更神奇的是,我....我竟然与她有着血缘关系.....”

他还说,他要做这世间最温柔的哥哥,他要把她宠成人人羡煞的公主。苏永安变了,变得更加有血有肉,他每天笑得次数很多,之前是对别人礼貌性的回馈,无关情感;现在整个人都好似如沐春风。明昭为他高兴。

多好的日子啊。美好的夕阳和黄昏,美好的日落和初生,美好的河流和山峰,美好的笑容和稚嫩的脸庞,美好的爱人间的拌嘴和接吻,美好的考试完山坡上画画的温和,美好的父辈棋盘上的金戈铁马以及晒着日光浴带着盈盈笑声的下午茶。一切如期而至。

一切。如期而至。

多年后,苏永安站在岁月的尽头回首,他发现,难过的不是当年三五知己谈笑风生的惬意,而是明明可以持续下去的风光无限,偏偏中途横来的天灾人祸将刚刚的到来的好日子摧残成痛定思痛的不堪回忆。

“不是去香格里拉过二人世界吗?怎么就发了空难呢?”

苏永安扬起十七岁的面容,他用血丝满布干涩的眼睛看向广阔无垠天空的某一点,默念道,你是不公平。本该有着他那个年龄特有的红润气色的脸庞苍白一片。

“永安,孩子,节哀吧。”

明夫人在晕过去两次后勉强站直身子,那一年她第一次向未成年的苏永安提出抚养年仅五岁的苏长安。他们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听到此处,苏永安本来灰色的眼睛突然精光乍现。明夫人从来没见过一向翩翩君子般的苏永安会有着那样的眼神,好像是散发着白气的尖锐冰棱直直刺进她的神经,她只感到浑身一凛。明明还是个孩子啊,他还青涩的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冷漠,好似一夕之间换了个人。她明白,那个会温暖的笑起喊叔叔阿姨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然而,他说的话却让她几欲站不稳。

苏永安陌生地看着除父母外与他们最亲近的人,声音沙哑平静:“你想我死么?”

正文 chapter 12

七月二日。【景南】董事长苏胜及最高执行长杨慕青因气流引发空难而亡,尸骨无存。

永安...长安......

他们的父母,把这世界上最好的字眼给了他们。

“一介草民,辛苦半生。【景南】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父母朝九晚五的心血。从今以后,苏长安又名苏绾绾,父母给的,不能丢。既然如此,那就像蒲草一般简单无二的活着吧,不求前程似锦,不求光耀门楣,不求达官显贵,只要一生平安喜乐,就很好。”

要扶持【景南】,要养育妹妹,要承受失去双亲之痛,要和【景南】一样努力地活下去。他不能垮掉,不能停下。他不是一个人。

他要离开,离开这个让他向死向生的地方。去哪里好呢?四海之大,竟连处落脚之地都没有。那... 就这里吧,据说这里的夜景很美。

“哦,对了。请不要告诉阿昭。”

让他好好地在国外完成自己的梦想。这些事情,本该由他一个人承担。

他停顿几秒,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霜白两鬓的明氏企业董事长的眼睛,郑重轻声地说:“谢谢。”

这些都是很久远的回忆了,久远到他已经记不清距离上一次吃着明夫人做的点心是何时了。他的生活中除了绾绾,就是【景南】。十几年来,他是父亲,是兄长,是老师,是益友;他养她,育她,教她,帮她,爱她。他一直以为给了她自己的所有,然而到头来他悲哀的发现,他甚至不曾真正了解过她。不然,她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如今做的,都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他想要她勇敢、坚强、慈悲、善良,他也一直是这样教给她的。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呢?又是哪里出了错?

明昭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苏永安怒极的模样了。上一次他动怒,还是小时候那次绑架,【兴晟】当时狗急跳墙挟持苏长安来逼迫苏永安罢手。明昭甚至不想回忆那些事情。那天晚上,他什么话也没有,就让他开车回公司,明昭也不多问。尽管光线昏暗,他手背上蜿蜒蛰伏狂暴的跳动的青筋还是让明昭皱了眉。他并知道在刚才的五分钟内发生了什么,他唯一清楚的是,能让他这样的人生气的,除了苏长安,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就连明昭自己,也不能。

“她去了【都城】。...衣衫不整,浑身酒气,我看到她...时...她正在呕吐。”

明昭张着嘴一时失语。脸色阴晴不定。

因为回忆,苏永安眸底再次浮现出类似于悲愤的光。他握着杯子的指尖开始泛白。

明昭脸色很难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永安。...你.....不能对她再使用冷暴力了...”

“你说得对。所以...我打了她。”

苏长安一直低着头,面对着老师的询问,头也不抬,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苏永安赶到时,她还是保持着坐在那里的模样。

班主任起身迎了过去,他们走在一旁小声地说着。苏永安频频点头,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我问她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想送她去医务室,但是这孩子倔得很,她根本不听。”

苏永安没什么表情,听后淡淡道:“那是我打的。”

苏长安的视线暗下来时,诺大的办公室只余他们两个人。

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打在他俽长的背上,苏长安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她仍然没有抬头,只自顾自地看着自己衬衣上的泥渍不知道在想什么。

“抬起头。”

苏长安的目光缓缓移到一旁的从天空处投来的一束光上,她清晰地看到数颗量子般大小的尘埃成群结队的进行着无声地跳动、浮在半空。多好的天气啊。她想。

苏长安慢慢地从凳子上站起身,又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将脸庞扬起。

逆光而立的苏永安周身上下都染上一层金黄色的绒光,光线将他的影子整个打在了苏长安的身上,他们黑色的影子合在一起。苏长安笑了,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像是玻璃珠般的剔透,虽然只有几秒的时间,苏长安却仿佛看到了太阳,看到月亮,看到泛黄的落叶和树枝的荫翳,看到春秋四季和沧山泱水,看到绵延的河流和黑色的山峰,看到北国的风雪和南国的红叶。

苏长安轻轻抬起右手,然后重重落在自己浮肿不堪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响得惊人,散了安静的颗粒尘埃。她没有停顿,没有表情,只是麻木的左右开弓,好像疼得那个人不是她自己。

“够了!”苏永安捉住她的手,他的眼睛开始泛红。

“你放开我!”苏长安叫喊着推开他,然后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苏永安粗暴地攥起她的手腕,低吼道:“我说够了!你现在是做给谁看?”

“我能做给谁看?我可以做给谁看你告诉我!”苏长安瞪大了眼睛,她扬着脸用尽全力地冲她吼。

苏永安胸口处起伏的厉害。他离她很近,近到可以看清楚她脸上干涩的泪痕以及每一处伤痕。除了浮肿,还有被隐藏的抓痕和瘀血。她白色的衬衣泥渍斑斑,柔软的短发又脏又乱,她的袖口处是被撕扯过后的两截,纵横交错的条状伤痕瞬间暴露在空气中。苏永安眼睛涩痛得厉害,他不忍再看,甩过她的手猛地背过身子。

“同学排挤我,父母离开我,哥哥冷落我,老师把我当问题学生却又因为你的压力处处讨好我。我能做什么?我能做给谁看?我只是想发泄一下都不行吗?”苏长安慢慢坐在地上。

“那你就可以以自残的方式来威胁我?我以为这么久你已经想明白了。可是你根本!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自残?威胁?你在说什么?”

“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及,使用肮脏的手段也要逼走她的人是你,在学校散布谣言诬陷她的人是你,满口谎言利用自己的家人的人是你,出口伤人恶语相向的人是你,去{都城}鬼混到半夜的人是你,知错不改的是你,现在,用自残来威胁我的还是你。”他转过身子:“菀菀,你还有多少可以让我失望的事情等着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是吗?”苏长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她站起来,刚刚的痛苦好像消失殆尽,她的脸上是陌生的、不分年龄的决然和冷酷。“看起来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苏永安失望地看着她。

“对啊,这不重要。”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笑起:“可是这都不算什么。因为我发现了一件真正让你失望透顶的事情,它很真实,很强烈。也是我做这一切的所有原动力。你不一定想听,可是我要说。我本来想晚一些告诉你,可是我突然等不了了,因为...”她有些苦恼地歪了歪脑袋,笑着说:“因为我是这样恶毒的人啊,呵呵...”

她本是嬉笑的面庞,苏永安却看到了她眼中的认真、执拗和痛苦。他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感觉他体内最重要的东西好像流沙般缓慢又快速地逝去,那感觉让他无所适从又慌张至此。他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急速地默念:别说。别说!

“听好了。”她恢复了严肃的神情:“我喜欢你。大哥。”说完这一句,她深深吸一口气:“从你将我把绑匪的手里抱出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只是没想到它这么汹涌,这么不受控制,如果违背了你从小教给我的那些,我只能说,抱歉。你说过,我们会永远一辈子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像我们的名字那样。是不是?”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叮”得一声断裂开了。

苏长安说完话后气息都没有放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异常的快,想要冲破胸腔的快,那种滚烫的感觉燃烧至全身,她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眼睛却紧紧看进他的瞳仁。

面前的女孩如鹿般温润的眼睛湿漉漉的,她干净的眸子因这番话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像是连接了天边与山峰的黑白分明的美。

她在等他的回应。

“绾绾。”他的低沉:“你是妹妹。”

苏长安的神情瞬间被湮灭,像是最后一抹烛光消失。她吐了一口气,只感觉周身血液逆流。这四个字算是给了她死刑。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想笑着说她在开玩笑,可是又觉得牵强和难堪。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会拒绝她,她甚至设想过数次表白后他的回应,他那么温柔,那么细心,竟然连委婉的拒绝都没有留给她。以最快最狠的方式将她打回原形,她有些站不稳。

苏永安双手捏住她的肩膀,“你之前做的所有事我都不追究,不能再犯。但是今天的话......下不为例。”

正文 chapter 13

为了不让苏长安养成娇惯的性子,她每个月只许添置两件新衣服。兴许是从小到大优渥的生活条件所致,苏长安本人虽有对品牌的认知,性子里却不注重什么名牌,在她眼里,衣着干净得体舒适就行了,其他的,不慎甚重要。

她放纵了自己,也忽略了别人。忽略了这个年纪最大的问题。

在这个学校里,没有些背景是进不来的。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苏长安性子慢热,不懂得炒热话题和主动,在自己的班级里,虽过了大半年,可跟她勉强称得上朋友的寥寥无几。她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她只想安安生生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因此,比起来班级里大多数爱八卦爱美妆的女孩子,她的成绩自然是名列前茅。与世无争的人,虽独木而立也方得一席地位。

因为在同班同学眼中,苏长安是个家境不好所以拼命读书寻求一个好出路的一介草民。

“明天要交齐补课费2012元,家庭困难的私下来找我。”班主任刚离开教室,班里哄乱了起来。

苏长安位居班里第二排的黄金学霸专区,她看着已经有些人开始拿着卡向讲桌跑去。刷卡机旁已经围了不少人,她又把拿卡的手缩了回去。

“喂!艾嘉,你帮我的也刷一下。”苏长安的后桌响起声音,转眼,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对苏长安说道:“同学,帮忙传一下吧。谢谢。”

苏长安结果欲要递给被叫做艾嘉的女孩子。由于人太多,又乱哄哄的闹成一片,艾嘉刚刚根本就没听到有人喊她。苏长安张了张口,却叫不出她的名字,可是看了看自己已经伸在半空中的手,心一横,她听到了自己清亮的嗓音:“艾嘉——”

也不知怎么,前排抢着刷卡的七八个同学恰巧声音低了下去,苏长安那一声显得格外清晰。看到回过头的艾嘉和其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回头,眼带诧异。苏长安只觉自己的脸有些烧起来,她看着艾嘉,将后桌的卡递给她。尚未开口,女生眼中的惊异更盛:“这是你的?”

“艾嘉。那是我的卡!”后桌不知道何时看了过来,高声提醒。

“哦~”女生松口气的笑笑,“我就说她怎么用的起这样的卡”的表情扫了一直没出声的苏长安两眼。

苏长安面无表情的坐下,一只手操起课本看着。待所有人都离开教室准备体育课时,苏长安才把脸从书本里抬起。面无波澜的脸庞。

她轻轻地看着刚刚艾嘉方才站立的地方,手中的银行卡印着泛白的指骨被捏的变形而轻微颤抖。

总有些细小的事情因为知名的不知名的原因在内心里发酵,每每想起都好像如芒刺背的难堪。就像这样令人恶心的事情一幢接着一幢的砸来,猝不及防。

中午食堂,苏长安拿过豆浆向食堂外走去,回教室时看到站在门口的四五个女生。苏长安皱了皱眉头,移了脚步,打算从后门绕过去。下午第一节英语课要听写,她还没来得及复习。

只可惜这个绕着走的举动还是惹出了事情。一个瘦高个子的女生拽了堵在正门口的女生一把:“明淮,你挡路了。”

此话一出,苏长安挪不动步子了,她看了看几个女生回头看她的不屑表情,隐忍者心里再次泛起的异样感觉,刚要从她们中间穿过,高个子女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苏长安你买的什么好喝的?我尝一下。”说着凑了过去咬起吸管,而后张大眼睛:“豆浆呀,花生味的不错哎,下次我也要这个。”

她的一系列动作直接让苏长安呆住,她从没想过有些人可以自来熟到如此地步,她看着崭新的吸管上残余的口红印记,露出了淡淡的厌恶。她没说话,径直穿了过去。

“你和她很熟吗”

“不哦,只是看她那么高冷,又经常一个人,怪可怜的。就和她说说话了。”

“我还从来没听过她讲话呢。”

“嘘——不要讲了,她看过来了......”

中午通常该午休安静的时间,此时三班后门处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多数人持着抱臂看好戏的状态。

当事人苏长安挣了挣左手臂上的手,嗓音冷然:“放开!”

楚铮眯了眯眼睛,抓她的手更加用力:“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扔掉?我刚喝了一口你就扔掉你什么意思?”

楚铮看着苏长安冷漠的脸,胸口的火气越来越旺。她看到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女生眼都不眨的把刚才那杯豆浆扔到了垃圾桶里,好多人看着,她好像被苏长安在无形中用力地甩了一巴掌。她好歹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独生千金,在家里一呼百应,好心好意地找个借口跟她搭话,她却不领情地这样羞辱她,这算怎么回事啊?她自诩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可眼前这个人连个理由都不想给,她脾气再好,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让她离开。

苏长安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我不想喝了。”

虽然上学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多少带着鄙夷,她因为性子静不计较什么。可眼前这个人盛气凌人狂妄自大的人张口闭口地可怜她,这种赤裸裸的侮辱教她如何一忍再忍?看着手里的豆浆,甩手扔进了垃圾桶。“啪”得一声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自然也吸引了一直议论她的楚铮等人身上。她还没回座位就被气势汹汹地楚铮拦下,一副她羞辱了她一样,苏长安气极反笑,到底谁侮辱谁呀?!

楚铮被气得不轻:“你跟我装什么立碑坊的婊子?给脸不要脸是吗?”

苏长安瞪大了眼睛,长这么大就没人这么说过她,一张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愤怒使她力大无比,猛地甩开楚铮那只手。楚铮毫无防备,尖利的指甲在苏长安的胳膊上划出了血痕,很快浮肿起来。苏长安正当怒火,根本没觉得疼:“我就是嫌你脏怎样!”

话音刚落,最外层看不到只听到声音的男男女女开始起哄。

楚铮咬牙切齿地看她,却又动不了手。再怎么样她也要顾及形象。

苏长安狠狠瞪了她一眼,拨开人群离开。

盛怒下的苏长安走的飞快,她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一整天都是些恶心的人和事。这样想着,不知道谁使力,脚下一般,腰上被用力推了一把。倒在地上的时候,除了耳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只感到头疼欲裂。

再次醒来时,白色的布帘,鼻腔里沁满消毒水的味道,手背上的吊针和避无可避的额际上的灼痛感。她在医务室。

“哎呀,长安你醒了。怎么样,没失忆吧?”乔明燃掀开布帘,快速走过来。她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水,又看了看苏长安额头的纱布。苏长安皱眉,伸手去摸。

“哎哎,别碰。包着纱布呢。”乔明燃将她的手拨下来,把一旁的水递给她:“你不知道,你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怎么样?疼不疼啊。”

苏长安摇了摇头。

“话说,到底谁推你的?你磕在了桌角上,我刚进班就看见你晕了过去,血从头顶往下流,给我们吓坏了。是不是楚铮?”

苏长安这才想起来晕过去前的事情,她摇头:“不是楚铮,且不说当时她根本碰不到我,就算她想动手也不敢的,她那么爱面子的人。而且,当时人多,是谁绊了我一脚我没看清,也忘记当时谁在我旁边了。”苏长安陷入苦恼的会议中,她真的没印象。毕竟这件事情她是始料未及的。

再看乔明燃时,她已经愣住了。苏长安挥挥手:“你怎么了?”

乔明燃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激动:“我还从来没听过你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呢。”

苏长安先是一愣,继而被逗笑。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在家里的样子恐怕她要惊掉下巴吧。

“啊!”又是一声惊呼,乔明燃指着她:“你在笑呀...我的妈呀,小长安,你笑起来好好看哦。”

苏长安轻轻瞿眉,脸色发烫:“乱讲什么?”

“哈哈哈哈....真是稀奇,你要多笑笑嘛,那么漂亮的孩子,天天玩什么面瘫嘛......”

这么大的事情,不想引起关注都难。苏长安跟校长协商,她不会让家里人来学校闹。校长自然求之不得,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苏长安家里情况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恨不能苏长安根本不是他学院的学生。战争与和平,果断后者啊!

可是,受伤是瞒不来了的。苏长安苦恼的皱起眉头。

苏宅。

苏长安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家院子,看了看,松口气。车子不在,他们还没回来。

苏长安迅速跑回客厅跑上二楼,翻箱倒柜。

楼下车子响起时,苏长安已经在楼下客厅帮忙阿桑妈妈准备晚饭了。苏永安进来看到的,就是蹦蹦跳跳忙里忙出的苏长安。和明昭交换了个眼神。

晚上吃饭时,明昭问:“你戴个帽子干什么?”

苏长安筷子没停,眼皮没抬:“头疼。”

苏永安看过来:“怎么了?感冒了?”

说着手伸了过来。

苏长安身子向后一撤。苏永安以为她还在为上个星期的事情怄气,竟然连他都防备了。可是生病毕竟不是小事。他仔向前探手,苏长安再撤。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苏永安静静地看着她,“摘了。”

苏长安咽下口中的饭,眼睛飘向一旁的明昭。明昭的脸色难看,苏长安不知所以,顺着他的目光落下去,是她左臂上清晰结痂的十几厘米的血痕。

糟糕!苏长安下意识地放下手臂,却不料一切动作都落到了苏永安眼里。包括那几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苏永安终于没了食欲,将筷子不轻不重地放在桌子上,看着苏长安眼睛里遮掩不及的慌乱,声音不大,气势却沉:“我说,摘了。”

正文 chapter 14

苏长安暗自吸一口气:“我不小心摔的,真的。”

明昭冷哼起:“摔一跤能摔成这样?你再摔一跤我看看。”

苏永安的脸色明显又难看了些,苏长安咬紧后槽牙,明显谎言说不下去。她不指望明昭帮她说话,他不煽风点火就算帮她了。苏长安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大哥,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我吧......磕在桌角上了...”苏长安一副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走路光顾着说话没看路。”

这一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她一句话总结出来,却越描越黑。苏永安只觉血液聚集在心口上,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块白色的纱布刺得他眼眶发红。他什么也没说,向一侧伸出了手,退在一边的管家立刻迎上来将手机放在他手心里。苏长安心道不好,情急之下跳起来去抢,这一跳动作大了些,膝盖直直磕在凳子腿上,猛烈的痛差点让苏长安站不稳身形。苏永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龇牙咧嘴的表情终于皱起了眉。

明昭从屋里出来,手提着医药箱。苏永安弯下身子掀开她宽松的睡裤,白皙的膝盖骨上尽是淤青和乌紫。很明显,刚刚碰到了这些痛处,以至于她疼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他抬眼看她:“身上这些伤,你不知道?”

苏长安:“...额...没...怎么知道......”

苏永安将她另一只的裤腿也叠至膝盖上方,露出同样的斑斑伤痕。明昭蹲下,十指扶起她的小腿,在几个重要部位按了几下,惹得苏长安怪叫连连:“明老二!我本来没事也要被你捏得骨裂了!”

能从学校好好地回到家还能又说又叫,骨头必定是没事,明昭扫一眼就知道无碍,只是出于以防万一,象征性地试探了一下,带着惩罚的意思。

明昭给了苏永安一个眼神:“摔得。”

苏长安预备收回腿:“本来就是摔得。”她扯了扯衣袖,直到自己的双臂被完好的掩盖起。

她低着头讲话,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明昭。结果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轻轻用力,那只腿收都收不得。他取出外敷的药,挤在手心中,轻柔又不失力道地揉在伤得部位。苏永安得到了明昭的验证,“快二十的人了还这么冒失,跟你讲过多少遍走路要看路,注意力要集中。还嫌你膝盖的疤不够多吗?”说这些的时候,他也挤了一些药膏在手心,模仿着明昭的样子在她另一只腿上按摩起来。

苏长安看着两个无比优秀的男子为她屈尊降贵的上药,心想二哥按得也太不专业了,不然怎么疼得她的眼睛发烫。

第二天照常上课时,她总感觉班主任对她另眼关注几分,讲课时好几次因为跑神而词不达意。她头上还带着伤,即使带着帽子,班主任却好像看不见一样,昨天的事情闹成那样,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苏长安捕捉到她因为走神而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沉稳,取而代之的心焦和心不在焉。意识到自己和她对视时,她竟没有移开目光,待苏长安细细看去,蓦然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比以往更加的卑微,加一点点讨好的意味。

课下时,被校长喊道办公室问话。走过去的路上,苏长安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看到站得笔直的楚铮。校长和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楚铮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冷然。看到她时,才微微挑了下眉毛。接下来就是理所当然得校长的问候以及比起班主任更甚更浮夸的讨好。苏长安教养在,面生微笑,其实心下厌恶。在校长第三次重复着刚才的话时,苏长安暗自深吸一口气,余光却瞄到旁边站立的笔直的人传来戏谑的目光,带她去寻,不见踪影。

她和楚铮一同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苏长安在前,楚铮慢悠悠地尾随其后。

“你的身份果然不简单。”她从身后吐出这样一句话。

苏长安觉得好笑,“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别想多了。”

楚铮:“他虽是一校之长,家中亲戚在蜃城也是有发展的。能让他这么卑躬屈膝地阿谀奉承一个人,却是少见。是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苏长安依旧没有停住脚步,甚至都没有回头。

楚铮撇撇嘴,一副吊儿郎当的男孩子气,她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脚步:“我想说,低调是好事,但是也会带来一串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她屈指在苏长安缠满纱布的额头上避开她的伤口处,敲了一下。不轻不重。却是敲得苏长安皱了眉。她没什么表情的打掉她的手,转身离开。

“有这么好的哥哥...”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自讽和寂寥:“你真是有福的人。”

苏长安背对着她扯起了一边嘴角,头也不回地离开。

很多年后,这个场景都会涌在梦里,微凉的口气里是无限的寂寞不甘以及显而易见又被隐藏的极好的羡慕。当时的苏长安不明白,明白过来已是物是人非。

你要懂得什么,必定经历了什么。

这是楚铮教给她的。

好像也是从那天上午开始,她从心底里不排斥这个人了。尽管整件事因她而起,受伤多少也与她有些联系。但是,对于这个人来书,她讨厌不起来了。具体什么原因,她尚没有明白。

近期来,九班十班被传出要换班主任的消息在一定程度上竟盖过了期中考试的重要性。苏长安听着耳边是同学们小声激烈的讨论,有说班主任怀孕了要休假;有说班主任得了什么绝症,以至于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有说他得罪了上层领导,上面有意踢她出局......

众说纷纭,一时间流言四起。

苏长安低着头温书,脑海里却是那双一点的讨好和乞怜的眼睛。他们的班主任是工人阶级,最平凡的一介草民。她见过她将中午的饭留起,见过她办公室常备的馒头和腌菜,见过她衣服下摆处的缝补痕迹,技术很好,不易被发现。这所学校的工薪并不低,这样的薪水对于她来说,应该是很被需要的。可是离了职,她又要做什么呢?她是语文老师,讲课方式还是多有水平的,他们班的语文成绩一直是全校前三的。赶走这样的老师,校方不觉得遗憾吗?

苏长安刚抬头,脑子深处却好像迅速地闪过什么。她刚刚想的什么?用到了什么词?赶走?她是被赶走的?她潜意识里这样想吗?难道她真的得罪了什么人,可是她那么低调,为人谦和。那双乞怜的眼睛再次萦绕上来。如果没记错,作为班主任,到现在她都没有过问过她头上的伤,尽管纱布已经拆掉,她的额头上也还余一层黄豆般的痂。她鬼使神差的摸了摸那块痂,校长的谄媚的嘴脸也一同浮现出来,就连楚铮的那句话,也仿佛雷音贯耳。

——你有这么好的哥哥......你真是有福的人......

苏长安顿感脑仁突突跳动地疼,她恼火烦躁地扔掉手上的书,按住不停跳动的太阳穴。她觉得,她要弄清楚什么。

苏长安心下焦急难忍。竟一把拉住经常和楚铮在一起的女生:“楚铮在哪?”

那个女生明显被吓了一跳,顿了几秒才道:“...我不知道,不过她和顾明淮经常在学校后面的银杏林路里排练......”

苏长安脑子混乱,只有一个找到她的声音维持着她的脚步。连谢谢都忘记了说。

就在苏长安准备赶往后校的时候,班里的同学抱着篮球风风火火地跑到她面前:“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现在吗?”

男生用胳膊上的袖子揩了把汗水然后又迅速地跑远了,完全没听到苏长安的喊声。

苏长安犹豫了一下,步子向反方向走去。

刚从电梯门出来,苏长安就和对面的人撞在了一起。来人怀中抱的书本零零散散地撒了一地,苏长安急忙蹲下神去捡。

“苏长安?”

苏长安捡书的动作滞住,抬眼:“老师?”

苏长安捡起书本,她没有忽略夹藏在课本里的离职报告。

“老师你真的不教我们了吗?”

班主任闻言一愣,然后笑了:“会有更好的老师来带你们。”

苏长安细细看她:“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班主任敛了敛神色:“没有啊。你怎么了?”

苏长安看清楚了,她的眼睛里没有了焦急,没有讨好,甚至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和和气。苏长安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想再忍:“您为什么要走?”

突如其来的发问并没有让面前的女人有一丝的张皇,她依然笑着:“因为一些家事...”

话落地,班主任就感受到对面只达自己下巴的女孩子目光中的锐利。

“上学期期末你都咳血了还来给我们补课,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说着话的时候,苏长安紧紧盯着班组主任的眼睛:“您的理由可没有什么说服力。难道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你得罪了什么...”

“住口!”

空气中陷入一片死寂。

苏长安垂着眼睛,她看到了她长布裙下的缝补的痕迹,一针一线扎得她眼睛疼,缝补的痕迹慢慢模糊掉,她听见自己颤抖艰涩的声音。

“因为我,是不是?”

正文 chapter 15

八点四十,晚自习放学。苏永安驱车赶来,看到他的女孩正在学校门口低着头,一只脚在地面上无

意识地画着圈。

回到家,苏永安在玄关换鞋子,后面的苏长安没头没脑的撞在了他的后背上。苏永安没说什么,他领着她进去,饭已经准备好了,可是眼前的姑娘并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苏永安总觉得是自己前一段时间对她说话太重,让她心存芥蒂。

苏永安本想吃过饭再跟她谈。可是在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后,他改变了主意。

他将蹲在地上捡碎片的女孩拉起来领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起:“你怎么了?”

苏长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缄默了许久,“我们班主任要走了。”

“大哥,是不是你赶她走的?”

苏永安放开了她的手。

苏长安抬头,眸光澄澈,隐隐有泪光:“哥哥,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苏永安脸色温和,他蹲下看着她的眼睛,咬字:“不是。”

“她要被校长赶走了。哥哥,你帮帮她好不好?她家里比较辛苦,她......”

“绾绾,不可以。”

“哥...”苏长安没想到一向对她百求百应的大哥会这么干脆的拒绝她。

“绾绾,”苏永安捏起她的肩膀:“你要学会独自面对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是你必须经历而不能走捷径的。比如,身边人的突然离开。”

“你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吗?”

苏永安愣了一愣。

“大哥...”苏长安握住他的手:“就算我求你也不能吗?她是我的班主任,你知道的,没有她就不会有我现在的成绩,你就帮......”

“我可以帮她。” 苏永安站起身来,低头看她。

苏长安心下一喜,却发现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脸色严肃。而他说的话并没有让她的喜悦持续太长时间。

“我可以帮她。我甚至可以介绍她到更好的单位,让她得到更好的待遇,这都是一个电话的事情。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想过,她得到了这些,心里会踏实吗?她会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地给你们教学吗?还是战战兢兢地看着你或者其他人的脸色出现在你和你同学们的面前?她会开心吗?这跟拿关系走后门有什么区别?拿人手软,你这不是在帮她。你在帮的,到底是她还是你自己的良心不安?”

苏长安浑身一震。他的语气很温和,却字字诛心。苏长安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她又想起那双眼睛,一点点的讨好遮掩住了平日的沉稳自信的眼睛。她真的是为了自己不难受才去帮她的吗?

“给你一晚上好好想想,如果明天你还是想这样做,我会让她官复原职。现在,过来吃饭。”

苏长安走过去:“大哥,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的。”

苏永安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房柔软的位置软乎乎地塌陷了下去。语气温柔起来:“这几天你二哥有事回不来,他晚上说会跟你视频。”

苏长安想了想,问:“哥,二哥到底是做什么的?”

“医生啊。怎么突然这么问?”苏永安将米饭递给她。

“我只是觉得奇怪,医生是救人的。可是救人和杀人放在一起难道不冲突吗?”

时间好像有一瞬间的静止。

苏长安不错过每一秒钟细细地观察着苏永安的表情。

“当医生的,风险很大。一台手术,救得了人,有时也救不了人。如果手术失败,在绾绾眼里就是杀人了吗?”

“不是只有手术才可以杀人。”

苏永安看着她,女孩儿眼睫毛上还沾有未干的星碎的泪花,一张小脸略显苍白,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何时盛满了锐利和不加掩饰的探究。

苏永安心里一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别开脸吃了口饭:“我只是觉得明昭很神秘。从我记事开始就这么觉得。”

“他是你二哥。”语气不大,气势已沉。

苏长安明白他微微动怒了。便不再说话。

一顿饭,两个人,各怀心事。

苏长安坐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不知想了多久,她听到暗门开启的声音。脚步声克制而轻柔地传来,接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额头上是他轻柔的呼吸声,干燥带着好闻气息的的吻落下来。

暗门再次关上时,明净的眸子在夜里张开。

苏长安睁着眼睛静静地等了五分钟。然后猛然掀开被子,动作麻利地穿衣穿裤。她拇指按在门边,暗门打开,她没穿鞋子,迅速轻声地穿过书房,琴房然后一路小跑地下楼。

跑进院子时,银白色的路虎绝尘而去。

车子歪歪扭扭地跟着前面的路虎,直到前方的废弃汽修厂的轮廓一点点地浮现出来。苏长安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因为长久以来对二哥身份的好奇还是因为晚上无意中在大哥书房看到的短信引发了她一探究竟的欲望。她没有想太多,却好像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让她行动快过思想。等她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时,她已经开车开出了十五分钟。

深色的夜,除了自己的车灯,前后皆是黑暗。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抑制急促的呼吸以及剧烈撞击着胸腔的心跳声。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在离前面路虎二十米左右距离的位置停下,熄了引擎,跳下车。

刚下车,尚没有看清楚苏永安往哪里走。一股力量从身后袭来,口鼻处浓烈的香气让她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苏永安走进汽修厂,一片漆黑。他凭着听觉向前走。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现在按照约定,放人。”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厂里传出,却好像石子打在湖面上没有涟漪一样的死寂。

苏永安安静地等待着,他闭上眼睛,耳朵微动。

是轻得难以捕捉到的呼吸。

蓦地,灯光俱亮。

几秒种后,苏永安看清面前的景象,终于明白那微弱的呼吸来自哪里了。

离地面十米左右,那个人被倒立挂起,眼睛紧闭,满身血迹。她头部对着的下方,是把把竖直立在地面的匕首方阵,银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鼓掌声突兀的出现在空气中,“十一点整,果然守信用。”

话音落,七八个黑色身影手持武器迅速形成包围圈将苏永安围了起来。

苏永安看着出现的人,眯起眼睛,面罩寒霜:“薛书才,你胆敢违约。”

“我可是遵照约定了的。是你的人不听话,老想着反抗几下,我这也是进行自我保护。这不,还活着呢么。”

一个手持MP5黑色面罩遮住口鼻的属下为了证明他的话真实,将一桶水悉数泼在那个满身血迹的人的头上。

受过刑的人剧烈咳嗽了起来。血沫顺着嘴角流向脸部滴落在下面的匕首上,他勉强睁开眼睛,身上的疼痛仿佛被唤醒了一般叫嚣着,入骨的疼痛。他紧皱眉头努力适应着周围的环境。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苏永安:“东西在这,放人。”

说着将手中的银色箱子放置在地上。

对面的人对属下使了个眼色。那个人将枪甩在一边,警惕地走过来。

“啪”箱子被打开。

那人蹲下扯开一小袋类似白色面粉样的东西,手指捻起一点揉搓几下然后放在嘴巴里,他回头点了点头。

匕首划破气流的声音突如其来。

验货的下属都来不及回头,双手条件反射地捂住脖子,面目扭曲痛苦,却叫不出声音。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一秒钟的事情...众人惊骇抄枪时,有节奏的点射声伴随着倒地声传出。距离苏永安最远的下属已经准备扣扳机,下一秒,匕首直直插进他的咽喉。 再抬眼时,绑着甘廖的绳子已经被切断,苏永安猛扑过去,在半空接住她而后迅速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子弹打在他刚刚落地的位置。抬手枪出,对面的人应声倒地。

不过一分钟,还站在地面上的只余薛书才一人。

苏永安举枪对着他,另一只手缓缓将甘廖放下。清醒的甘廖,快速将反绑在手上的绳子解开,而后捡起远处的一把武器,扶着旁边的桌子艰难起身。

“薛书才,放弃抵抗!”

薛书才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他连看都没有看清,自己的人就全军覆没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看向对面慢慢逼近的男人的眼睛里尽是恐惧,他双手紧握着不知从谁身上拿来的带着血的军刀对着面前的人,声音一如他的身子颤抖:“别过来...你别过来..”

“小心!”

子弹穿透身体的“扑簌”声以及痛苦的呻吟声让苏永安一瞬间戾气大增。尚未回头就是几枪,倒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哥哥——”

这声呼喊,苏永安脊背一凛。回头时,他的女孩顶着半张脸的血迹满心焦急地朝他跑过来。

苏永安目龇欲裂。

在她的背后,摇摇晃晃的举枪的手臂抬起。

“哒哒...”苏永安一枪解决掉了他。

刀风破空的声音让他下意识迅速地侧了身子,却依然避免不了刀尖入骨的痛。甘廖红着眼睛举枪,却打偏在墙上,她腹部中弹,额头上还冒着血,视线模糊的她再次举枪瞄了几次都没有瞄准。

后面的像是恐惧到了极点又憎恨到了极点,疯了般又连捅了两刀。苏永安几欲站不稳,他看着向他跑过来的苏长安,极力维持着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他想让她不要过来,他想对她笑一下,像以往一样的笑容。他不可以吓到她。

“砰!”甘廖命中眉心。薛书才手还握在军刀的位置,然后睁着眼睛仰面倒地。

苏长安直接扑了过来,苏永安看清了她满脸的泪水以及不属于她的血迹。他冲她笑,伸手摸她吓坏的脸庞。五指停在她的脸上,他想开口说哥哥没事。刚张口,血液就涌了出来。

他倒地的前一秒,瞳孔里是已经昏迷的甘廖。

正文 chapter 16

林偕要疯了。【景南】高层再也按耐不住。

“林偕,我问你,执行长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整整五天连个面都不见。这还是不是他的公司?他的公司他到底要不要管?他人在哪?明昭又在哪?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确的消息!”

此刻在林偕面前暴跳如雷的是【景南】的元老陈傅,公司上层说话极具分量的股东之一,持有【景南】百分之二十的高额股份。

苏永安一向尊敬他。林偕更是不敢和他叫板,好生劝道:“您别急,我已经联系过执行长了。他马上回国,这不和明昭先生出国视察了吗,之前情况紧急没有和你们打招呼,这两天工地上又是状况百出,没来得及通知您。明天的飞机,落地了我马上给你消息。您消消气,喝杯茶...”

“我喝什么茶?”陈傅手指头快戳到林偕脸上了:“你少拿这些话哄我。你这个助理是怎么当的?每天你的上司在哪做了什么你都不知道?【景南】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清楚吗?你不清楚吗?上有【达宁国际】的紧咬不放,下有那些老东西的虎视眈眈。他苏永安要是还在意这个公司,还在意他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就让他立刻!马上回来!”

“是,是。我马上联系他。”

陈傅怒气冲冲地离开。

林偕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大气性。我要是知道他在哪我还不给他绑过来?”说完一脸悲愤。

与此同时,【长安别苑】。

苏长安刚从梦中惊醒,她口中喃喃着什么,接着跳下床光脚跑下楼。

刚下楼,管家就上前:“小姐,你去哪里?”

“我大哥在哪里?”

“这...”

“我问你他现在在哪里?他伤怎么样了?我要去找他。”

见状,管家急了:“小姐......”

“你拦着我做什么?”

苏长安心急如焚,一个劲地往外冲,管家不好直接动手,只能后退着挡在她的面前。苏长安是谁?除了苏永安,就是明昭的话,也不见得她听得进去。此次关乎苏永安的安慰,苏长安更是不管不顾。

她使了个障眼法,瞬间从左边钻出,向玄关处冲去。

刚冲进院落,面前斜刺出一道黑色的身影,苏长安避无可避,一头撞了上去。

苏长安被惯性向后退,步子一乱,摔坐在地上,她也不喊疼,跳起来,怒目圆睁地看着来人:“你让开!”

稚音长身而立,黑发高束。精致的面容没有表情:“小姐,九处吩咐,在他回来之前,您不能......”

“啪!”

苏长安:“让开。”

稚音脸被打得侧在一边,五根纤细的手指印渐渐浮现出来。她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身子却没有丝毫的移动。

苏长安脸色铁青,她耐着性子从稚音旁边绕过。

稚音刚刚移步挡在她面前,拳风擦着脸过来。她下意识地格挡,迅速地擒拿。苏长安没有想到对面的人敢还手,眼睛喷火,下手又急又重。

稚音好像早已料到她会动手,应对的不急不缓,总是恰到好处的接住她的拳头。

苏长安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跆拳道,是防身术。而她对面的,却是能与享誉世界盛名的组织所媲美的职业杀手。

以卵击石,不过如此。

片刻后,稚音似是失去了耐心,不知哪里抛出来的绳子,三下五除二将苏长安来了个五花大绑。一瞬间,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苏长安此时被捆得像条蚕蛹,挣脱不得。

于是大怒道:“稚音!你竟敢这么对我!”

闻言,正在结绳的稚音一愣。

苏长安刚要说什么。

“绑您是不得已而为之。九处说了,在不伤害您身体的情况下,可以一试。”

苏长安怒极,她又说得一脸诚恳。此时却是说不出话来。

稚音向苏长安微微颔首,然后屈身抱起苏长安的大腿将她扛起。

“啊——,稚音,你放开我!我哥哥到底怎么了?明昭为什么拦着我?你放我下来!稚音!”

管家看着被绑起扛回来的大喊大叫的苏长安,并没有上前帮忙。很明显,明昭对他们都有过吩咐。即使管家看着着急,也无能为力。

明昭光是手术就连做了十二个小时,从急诊出来,坐在靠墙的连凳上,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

“明医生....”

见他没反应,护士伸手拍他:“明医生...”

明昭的眼睛 “唰” 得张开了眼,眼神锐利地扫向来人。

护士被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得收了回来。

明昭回过神,收回目光,开口,声音喑哑:“怎么了?”

“您可以下班了。这里我们照看着,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您。”

明昭点点头,站起身:“辛苦。”

“明医生...”

“还有事?”

“用不用帮您叫车?您...”

看着员工T恤自己的眼神,明昭终于放软了目光:“没事。”

明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换下衣服,拿起钥匙预备离开。

路过ICU时他仍是不自觉地驻足,回头看向里面昏睡的人。在站立了有两分钟后离开。

将近站了48个小时,不累是假的,不过也不至于需要代驾的地步。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车流、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明昭这才将手机开机,刚开机,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明昭戴上蓝牙耳机。

“...推进流程,无论我在与不在,都不能中断...”

“...竞标完成得怎么样了?我说过,这块地皮,不能让步...”

“...和【盛虹】谈得如何?企划书拿下了吗?不要硬来,目前,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这点事还用我教你?...”

“...陈叔那我去解释,董事会说了什么?......林偕,你连个会议都驾驭不了吗?......”

“...我知道了,你不用管,明天上午八点十分再次召开股东大会。...嗯...我会到......”

“...执行长有另外的事情脱不开身,你不用管,做好你的事情就好。”

车子驶进苏宅地下车库时,距离开医院已经十五分钟。

明昭惯性地抬头,看到二楼的房间的一片漆黑皱了皱眉。距离苏永安出事已经近60个小时,他竟然将家里的人忘得一干二净。停好车才发现手机上76个未接电话,手指向下翻动时,除了林偕陈傅,其余都是家里的座机的号码。

想起临走之前对稚音下的命令,明昭心里生出几分愧疚。

明昭在玄关处换鞋子,屋子似感应到了什么,灯光俱亮。

明昭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的苏长安。管家不在,想必是苏长安在瞒过管家睡着后偷偷下来等的。明昭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认真地看着睡熟的苏长安。眼睛红肿,嘴唇干裂,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黑眼圈,白皙的脸庞是清晰可见的泪痕。她是哭累了睡着的。

明昭将她抱起,一向浅眠的她竟然没有被惊醒。明昭看了二楼的方向一眼,脚步一转,将她抱回了自己的卧室。

明昭躺在床上时,脑海里尽是浑身是血的苏永安以及甘廖。如果不是任务临时取消回来,那他们.....

明昭想起什么,起身走出房门。

明昭来到一个看似仓库的门前,输入指纹密码进入。

绕了两三个走廊后,明昭推门而入。

门刚打开,里面的声音随即入耳。

里面站立的三四个男男女女回头看到明昭,齐齐单膝跪地,一同开口:“九处。‘’

明昭眸光扫向面前的摄像仪,看着里面昏迷不醒的狼狈的人,淡漠道:“怎样了?”

稚夜送来一分报告:“全招了。”

明昭看向监视仪里的一个屏幕上,里面的三十左右的女人紧紧抱着一个孩子,旁边是一对上年纪的老夫妇。他们惶恐警惕地拥在一起。

昭抬起食指:“将那个女人带过来。‘’

明昭拿起传声筒拍了拍,稚夜使了个眼色过去,另一边的屋子里的下属一桶冰水过去。

“薛书才。”

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浑身的剧痛。

“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薛书才勉强睁开眼,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发型凌乱的女人被推搡着过来。薛书才努力睁大眼,喉间发出恐惧的声音:“不...不......”人被推倒在地,看到薛书才后尖叫起来,她朝他扑过去,抱起他的头,声音因为恐惧而碎裂:“书...书才...”

薛书才看到自己的发妻,终于真正的害怕起来:“明昭,你想干什么?你把我的家人牵扯进来干什么?!明昭!你说话!!“

明昭站在监视仪:“可以开始。”

话音落,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五六个彪形大汉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扯开,下属将薛书才困在电椅上,将女人扔在薛书才1.5米远的距离。然后五个彪形大汉将女人围起来,不顾女人的尖叫,三两下撕掉她的衣服。

薛书才拼命挣扎起来:“明昭,你放开她!你有什么冲我来!明昭!你卑鄙!!!”旁边的下属不知何时开通了电路,薛书才嘶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在越来越高的电码中浑身抽搐。一波点击过后,薛书才的头垂着。努力喘着气,“你们...放...放开她......”

薛书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他们糟蹋自己无能为力。

监视仪前,稚夜稚音看得心有余悸。明昭面无表情地下令:“做掉。”

一声枪响,女人赤身裸体地倒下,死不瞑目。薛书才目龇欲裂。

明昭:“将他们都带过去。”

稚声看了他一眼:“队长...“

稚夜拉了稚声一把,示意他不要多嘴。稚音看着灰暗的光线下,明昭眸子里的入骨的冰冷。

在薛书才的父母,儿子一一倒在血泊里后,里面传来报:”九处,他咬舌了。”

“弄醒他。让他看着自己是如何不能人道的。”

此话一出,稚声稚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庆幸自己是他的手下。‘’

“要他死吗?”

“三天之后做掉。徂刑。‘’

所谓徂刑,跟千刀万剐没什么区别。看着自己的肉一片片被割里自己的身体,体会那种剧痛的同时,却又死不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是痛苦。

正文 chapter 17

苏长安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自己舒适的床上,而是......

苏长安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向楼下跑去。刚到二楼的拐角处,她一眼就看到在客厅里看杂志的明昭。

明昭听到声响抬头,眉目温和:“醒了?下来吃早饭。”说着他起身去了厨房。

苏长安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急速地涌了出来。他竟然还可以用这么温柔地语气跟她讲话,他竟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喊他吃饭,连一句大哥的伤情都不提及?好像大哥从来没有受伤,好像他从来没有下过 ”不准她踏出家门一步的命令一样”,他怎么能这样?

苏长安把泪水拭去,下楼坐在凳子上。明昭将早餐一一端上来后入座。

“大哥怎么样了?”

一开口,两人均一怔,苏长安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成了这样。她看着明昭,眼中的急切显而易见。

“先吃饭。我带你去看他。”

苏长安没想到他竟然会带她去见大哥,却也实在没有力气多问为什么。她的胃早就受不了了,此时不知道是一会能见到大哥还是面前的食物传来的香气所致,她不由得食指大动。

面前的粥很快见了底,苏长安一点不顾形象。明昭出奇地没有数落她。

苏长安准备盛第三碗的时候,明昭伸手拦住:“不能再吃了。”

一个三天没有吃饭的人突然暴饮暴食,作为医生的明昭自然不能够允许。苏长安没说话,将碗筷默默地搁下。

明昭看着她蓬头垢面的,轻声道:‘‘去洗把脸,收拾一下...’’

话音还擦在末音,苏长安“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哭。她哭得样子委实不美观,原本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泪水一行行的挂在腮边,哭得发泄,哭得撕心裂肺。听得直叫明昭皱眉头。

在受了五六分钟的耳膜轰炸后,明昭听着越来越低、越来越哑的嗓音,开口道:“行了。别哭了。”

苏长安此时想收却受不了,她眼睛哭成了一条缝,却还用目光怨怼的看着明昭,是委屈,是发泄,是悲愤。

明昭叹了一口气,绕过桌子在她面前站立。蹲下身,食指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柔声哄道:“不许哭了。你不想精精神神地见大哥吗?”

果然,哭声收了不少。

“是二哥不好,二哥应该早点回来跟你报平安的。二哥忽略了你。”

苏长安停止了哭声,却是一抽一抽的,她眼睛红红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右手抬起的瞬间被明昭抓住。

“还有力气哭,还有力气打我。看来你精气神恢复不少嘛。好啦,去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明昭起身拍了拍她的头。

暗处的稚空看得目瞪口呆。这人谁啊?前几个小时刚用尽手段杀掉一家五口。现在又在这上演深情款款的兄长?

他不敢多想,默默得跟了上去。

苏长安从来不知道她可以离死亡这么近,她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当她在ICU看见带着呼吸机的苏永安时,就是这般的想法。

明昭进去嘱咐了看守病房的护士,出来时便看见苏长安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垂着头。从医这么多年,生死离别见得太多。家属在长凳上坐起,病人在里面抢救。如今看着像以往他见过的无数病人家属一样安静却两手紧握在一起的苏长安,他早已趋于麻木的心酸楚起来。

“他还有多久可以好?”

“伤筋动骨一半天。要个把个月。”

“我记得他。”

“谁?”

“我记得他的脸。”苏长安抬起脸,眼角干净:“我也记得哥哥流了多少血。”

明昭微微屏息,他反应过来她说得是谁。可是她不知道十几个小时前,薛书才连同他的家里人都已经永远地闭上眼睛。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女孩儿的话。

“为什么记得?”

平静的表象终于被打破。苏长安看着明昭许久,她知道自己不了解这个人,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心里如此排斥过。脸色几经变换,出口却是尖锐。

“你当然不用记得。你又没有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同一屋檐下数年,自她记事起他就在了。他是她每次生日时都最期待的人;是每次生日从来不让她失望的人;是一闯祸就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对她有千求必万应的人;是她的贴心家庭主治医生;是她声声从稚嫩娃娃音喊道大的‘二哥’......

如今,她的一句话好像摧残了多年情分。真是难听至极,伤人至极。

明昭眼底像化不开的浓墨,他没有发怒。只当是她对他余气未消。他太清楚自家的这个小妹是什么样的性格,遇到压力就偏激,一偏激就什么话难听说什么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到她如此‘小老虎’的模样,心里反而替苏永安高兴起来。可表面上却还是要端一下兄长的身份。

“他不会希望你记得的。”

“你说什么?”

“你以为他醒过来会希望听见你说他当时失了多少血?被捅了几刀吗?他最不希望看见的,就是你的担心。所以,装作不知道。其他的,交给我。”

他讲的话很有份量,句句戳在她心坎儿。苏长安很想说不,很想任性,但是她不敢。比起那个人的失望和忧心,她不敢。

可是,她毕竟看见了!她看到那个人眉目癫狂,看到一次又一次的手起刀落,看到他背后血染衣襟,看到甘廖重伤昏迷。她看到了!看到了一切苏永安不想她看到的东西!

“你会让他死吗?”

正值芳华,高挑身材,干净短发,清脆女声,明亮坦率的眼眸。明昭再次认真地看她,这个在自己身边数十年如一日的女孩子,不过刚成年啊。

此刻,她依旧是她。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装束,一样的音质。却问,会让他死吗?

如果面对的是苏永安,这种话,想她是断然不敢说的。

莫非,上次的事情,她知道了些什么,还是,故意试探......

明昭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一个不留意,一个潜质特工已经悄然长成。

“这种话还是少讲为好。”明昭淡淡睨了她一眼,语气不轻不重,却带了些许责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警方已经着手了,碍于【景南】的面子,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如果警察查不出来呢?如果抓不到他们呢?”

“我说了,会有结果的。”

“查不出来,你才敢调用你的人吗?你不想为大哥报仇,连甘廖都不管了?”

“那是我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苏长安步步紧逼,明昭的耐性出奇地好。

“好的。”苏永安妥协。蓦地,语调一转:“动手的时候,能提前告知我吗?”

“顺便通知大哥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尾随他到那座废弃的工厂。”

宁夏猛地张大眼睛。

“怎么?没想好怎么圆吗?刚刚不是说了,多操心操心自己。”

“你绑架我!你禁足我,现在还威胁我!等大哥醒来......”

“那就看看他是相信谁了。”明昭转身离开:“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医院。”

言外之意:我的医院,我的病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苏长安胸口起伏得厉害。

【盛虹】董事长突然下落不明。【景南】最高执行长也不见踪影。

明昭翻了翻未接电话。前面还有张牙舞爪的跳梁小丑等着他解决,公司需要他支撑,医院需要他去经营,绾绾需要她看管,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做。

明昭来到公司,第一时间召开了董事会稳定了局面。只对外告知,苏永安因能力出众被留在国外多待一段时日。

明昭回到办公室,头都没回的呵斥:“这才离开几天,各个部门的人都被换掉了三分之一。他们好大的胆子!”

“他们趁执行长离开,想在内部大换血,如果不是陈傅和阮意,恐怕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林偕紧跟着后面,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劈头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是说了...”

“够了吧。”林偕不客气地打断:“这种话有必要连我也敷衍吗?”

明昭没有讲话,坐在旋转椅里,抬眼看他:“你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一丝情绪。

林偕张口失语,脸色难堪。那次背叛,果然让他们心存芥蒂。

“被薛书才的人伤了,伤得不轻,要两个多月差不多。”明昭放弃调侃,直言说出。

“什么?那薛书才...”

“死了。”

“死了?”林偕震惊:“怎么死的?好好一个人......”林偕突然噤声。他看到明昭平静的眼睛,霎时明白过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双臂撑在桌子上,压低声音问道。

“他伤了我的大哥。”明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冷得厉害。“你是怎么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林偕终于闭嘴。他明白,是上次的事情导致薛书才再次狗急跳墙。说到底,还是他连累了他们。不过,明昭到底是没有怪他。想到这里,林偕将前倾的身子撤回来,面上又呈现了更多歉意和感动。

“他现在怎么样?”

“还活着。昏迷而已。”

林偕:“......”

“那小公主还好吧?”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了的。

明昭抬手捏捏眉骨。不提她还好,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何时不是像表面的那么天真无邪,反观看到的,则是隐瞒、试探和数不胜数的小聪明。他还从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开车,那般娴熟......这个妹妹,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她的这些所作所为,大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喂!”林偕打断他的冥想:“想什么呢?我问你苏长安怎么样了?你发什么呆啊?”

“她挺好。没事,就是被吓到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被吓到才怪。”

一想到苏长安,明昭就觉得累得很。口气也不佳道:“打听完了?可以去干活了吗?”

林偕撇撇嘴,不再纠缠。

正文 chapter 18

【亚圣】医院。

高级vip病房。

“他是我哥哥,还轮不到你来照顾。”

稚音看着被面前女孩抢走的帕子,无奈道:“你会照顾人吗?”

“你别小看人。”苏长安将帕子在水里浸湿拧干,然后拿起苏永安的一只手,轻柔地擦拭起来。“你会,我也可以。”

“好吧,你来。”

“你别以为你对我妥协我就能原谅上次你对我做的事情。”

稚音扶额,又来了。

“那是我接到的命令,我只能......”

“只能执行?”苏长安冷哼:“他让你去死你也会毫不犹豫的自杀吗?”

稚音一愣,随机点头。

“你不会。”苏长安将帕子丢在水盆里,转过身子:“我说的是毫不犹豫,可你刚刚分明犹豫了。”

稚音皱眉,这才看到女孩澄澈眸底的戏谑。

“行了你可以走了,那个什么什么风不还需要人照顾吗?”苏长安直指甘廖。

“不行。”稚音硬邦邦拒绝:“九处吩咐过让我待在你们身边直到他回来。”

又是九处!

“是吗?他让你监视我还是我哥?”

“是看管。”

“没差。”

“看管...你们两个。”

“那如果我们分开了,不在一处你怎么管?难不成再分来一个人吗?你们组织内还真是闲。”苏长安满脸讥讽。

“不会的。”稚音面色平静:“九处说过,主人醒来之前,你不会离开他的。既然不离开他,又何必再派一个人过来?”

她言语凿凿。自动忽略苏长安青白交加的脸色。

“他真是了解我。”苏长安咬牙:“帮我谢谢他。”

“九处说,谢谢就不必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苏长安深吸一口气,端着盆快步离开。

明昭忙到很晚才回到医院。

【亚圣】住院部依旧亮堂。查房的主治大夫叮嘱自己的病人的小声量的声音间断的传来。

明昭绕过大门,直接从后门进入。

轻车熟路来到重症监护室。

明昭换上白大褂悄声进入,病床上的人口待呼吸机,心路电子仪器在一旁规律的运转。一旁站立的护士埋头记录着什么,直到明昭走到病床边。

“明医生...”

“情况怎么样?”

“很稳定。按照你说的做的,身边的护士也是来回倒班。”

明昭这才点头,他再次看了床上双眼紧闭的人。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拍在呼吸机上,氤氲成白色的五期,又很快消散。

就是闭着眼睛,明昭也能感觉到她顽强的生命力。浓密的睫毛在眼婕处投上扇形的影子。

“......你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的...”

“......除了我,你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认识的明昭,不是那个救死扶伤宅心仁厚的医者,也不是心思诡谲高深莫测的明二少爷。而是战场上共同抵御外侮不问缘由的明长官。你虽是医者,我却不是你的病人;你是名家二少,我也不是名媛千金,更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你于我,是袍泽之情,救命之恩。既是如此,便当做患难与共的朋友,既是朋友,又为何连个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明昭意识到自己眼眶发酸时方才回神,他忍住回忆带来的异样,离开。

来到苏永安窗前时,才看见苏长安趴在床边昏睡的样子。

“稚音。”

向着空气中某一个不知名的点出声。

“九处。”一道瘦且高挑的身影从暗处出来,手臂横过胸前,姿态恭敬。

明昭目光落在远处苏长安的背影上。

“一直守着。”稚音答道,又补充道:“...很安分。”

翌日清晨。

明昭看着面前打哈欠的女孩儿,莞尔:“这下知道照顾人的辛苦了?”

“谁辛苦了?我一点都不....啊——哈...”

“哼。过了这个周末该上课了。”

哈欠还在拖音,闻言猛地收住。

“为什么?”

明昭在餐桌边坐下:“什么为什么?”

苏长安紧跟着他坐在他旁边:“大哥还没醒呢,我哪有心思上课?”

“醒来我自会通知你。后天,乖乖上课,别让我操心,我很忙。”

苏长安看着他冷酷的侧脸,冷嗤一声:“呵,凭什么呀?凭什么你就能天天去看那个什么风,我就不能陪在我大哥身边了?”

此话一出,苏长安就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有些僵硬地转过来,清晨的阳光打在他金丝边的镜框上,竟徒增了一丝冷意。他吐字:“天天?”

苏长安收回嚣张的面容,一脸后悔。

“看来你是很闲。敢用照顾大哥的借口来跟踪我。”明昭侧了侧身子,脸色严峻:“说说看,你都发现了什么?”

苏长安还没有从懊恼的表情里走出来。

“转过来。”

“干嘛呀干嘛呀?”苏长安唰得扭过脸来,用音量壮其声势。

明昭看着她虚张声势的小脸,眸底深得看不出情绪,半晌才道:“你真的是长本事了。”

苏长安本就心虚,此刻看近在眼前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分辨不出来是真话还是反话。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不会啊,不能啊,不应该啊。明明以前都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二哥,怎么自从大哥住院后,就变得这么脾气无常,以前会哄她会和她一起在大哥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那个温柔体贴的明昭去哪里了?如今顶着同样一张皮,却判若两人啊。

“不想我告诉大哥,你最好把你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讲出来。敢隐瞒,敢捏造,敢缺斤少两的说你试试看。”还不等苏长安想明白,威胁的话已经沉沉袭来。

苏长安心里一哆嗦,不服气地嘟囔:“说就说...”

明昭:“晚上再告诉我,跟你说话已经浪费我很多时间了。”

说着明昭看了眼腕表,然后起身像院内走去。

“啊?还缓刑呢?哎——你不吃早饭了?”

不多时,院子中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

看着离去的车子。苏长安的表情终于凝固,她三步作两步的跑上二楼。

“喂?查得怎么样了?”

“......”

“你一定要小心...”

“......”

“哼。”极冷的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儿:“我要他们以血还血!”

深山弯道处。

一道45度倾斜的影子快速闪过,随机三四道同样的影子一闪而过。轰鸣贯耳,尘土飞扬。陡坡显现,首当其冲的车手并没有丝毫的减速,漂亮的抛物线后稳稳落地。下一秒,紧跟其后的车手以同样漂亮的姿势落地。最后一个弯道,第一名猛然加速,越过最初的山头后,车子旋转180度,地上留下漂移后的划痕。紧跟着,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和第五名通通过线停下。

物静止,身后耳边仿佛还带着风的呼啸声。

第一名摘下头盔,甩了甩脸边的头发。

“这下,服了吧?”男生对着旁边的第二名抬下巴。

那个抱着头盔头发随意竖起的第二名满脸不服: “哼,如果不是拐弯的时候你......”

“行啦许衍。”一个男孩子打断他:“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就晚了一秒,不行,下次再比!”

“再比一百次都一样。”第一名的男生笑得眉眼弯弯,再次戴上头盔跨上车子。

“喂,苏念你去哪?”

“回家吃饭!饿死了!”苏念向身后的男生伸出十指摇了摇。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衍气恼地砸了下头盔。

走进家门口的咖啡厅,照例点了杯摩卡在窗边的老位置坐下。

拿出手机,四点五十五。

嗯...比平常晚了五分钟呢。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和正煮咖啡的男子点了下头,继而走进洗手间。

五点十分。

拎着布袋子扔在前台:“我走了。”

“又不给钱?老板很穷的。”煮咖啡的男子看着店外向他飞来很酷姿势的女孩子一脸无奈。将咖啡送至12桌,回头看了看桌子上掉出来的头盔和防护服,苦笑着收好放置柜子里。

五点二十。

女生指纹解开大院的锁,探头进去左右看了圈,确定之后迅速反手锁门,然后快速进入客厅穿过一楼向二楼飞奔去。

五点四十。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枕头打游戏。

六点。

一局游戏结束。

玄关处传来声响。苏长安耳朵动了动,抬手关掉视频,游戏机一扔,身子一歪,双眼紧闭,调整呼吸。

明昭一进来就看到睡在沙发上的苏长安。

金丝眼镜侧过来——玄关处摆得整齐的帆布鞋,女孩儿脚边反着躺起的遥控器,黑屏的电视,边几上满满一杯不曾动过的果汁以及将半张脸埋进抱枕半张脸被头发遮住的女孩儿。

明昭了然,径直向厨房走去。

窝在沙发里的苏长安耳朵再次动了动。没动静了?悄悄睁开一只眼,左瞅瞅,右瞅瞅。安全!

待听到沙发上慵懒的哈欠声,背对着她在厨房忙碌的明昭挑唇。

两分钟......不过如此。

直到脖子上一紧,瞥了眼肩膀上垂下来的细腕子:“醒了就烦我?”

“你吵醒我。”后背上是她热乎乎的脸和故作闷起的声音。

她的胳膊阻碍了他的动作和视线。明昭侧脸:“去洗把脸,该吃饭了。”

“吃什么?饿死了。”话落,肚子已经叫起。

“学习那么辛苦?饿成这样子。”明昭向右走去拿菜板,背后的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被吊起拖着过去。

“可不是嘛。”

“去坐那等会吧,一会就好。”

“嗯...”

再次艰难的移动后,明昭沉声:“绾绾。”

苏长安不再闹他,转身离开。走前嗡嗡地来了句:“二哥可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明昭切菜的动作顿住,眸底暗色胶着看不出情绪。

正文 chapter 19

在苏长安盛第二碗饭时,明昭看着她:“今天都学什么了?”

“啊?”

“今天学得什么内容?”

“哦...语数外物理化......”

明昭看着她插科打诨的样子也不恼:“你们班主任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啊?”

“猜猜看,他都说了什么?”

苏长安低头扒饭,口中含糊不清:“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说你学习知道上进了,这次成绩考得很好。尤其是理科...”他咬字极慢:“...竟然及格了。”

苏长安顿时觉得口中无味。考试?什么考试?楚铮竟然没有告诉她。还是他在诈她?她要怎么回答...

再抬脸时,腮帮子满满,眼睛弯弯:“你不说考试,我都忘了。哈哈...”

“这也能忘?”明昭喝了口水,将杯子放下,不轻不重:“看来你学习的确很忙。”

“呵呵呵...”

“你班主任还夸你人缘好,上课无人,下课不见踪影,作业代写,考试代考,课程代签。就连闯祸,你还雇人时不时地帮你制造麻烦来骗取你存在的真实性。”明昭将筷子放置碟上:“很有想法,很有见地。这么大手笔,你哪儿来的钱?”

苏长安咽下口中的最后一口饭,慢慢抬起头,一脸认真:“不。如果我人缘真的好,这些事你也就不会发现了。”

话落,明昭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一副风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我记得给你助纣为虐的人。叫楚铮?”

“你查过她?”苏长安倏地起身:“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楚姓,却在顾家一住长达十年之久。”

“你别太过分!”

“哼。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每次洗过衣服的水都能沉淀半寸的泥,一身的伤痕和泥巴。”明昭眼睛微眯,一字一句:“你跟谁学得搏击?跟谁学得驾驶?跟谁学得赛车?跟谁学得买卖枪支?又是跟谁学得欺上瞒下满口谎言?”

苏长安呆掉。刚刚张牙舞爪的嚣张气势荡然无存。怎么...

“说话!”

苏长安被吓得一抖。

“我...我自学的。”

明昭抬手就是一巴掌。苏长安被扇得差点站不稳,鼻血瞬间流出。

明昭亦是一愣,将手背在身后,沉声道:“去洗干净。”

苏长安挨了一巴掌,胆子大起来。动都没动。

鼻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滑过下巴划过脖子直淌在衣襟上。她从小就有鼻粘膜就敏感,平日天太热鼻粘膜就会破损继而流出很多血止都止不住,还是后来明昭来之后她这个症状才得到改善,最起码近几年都没有再出过血。

“别让我说第二遍。”

苏长安倔强归倔强,又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事情告诉大哥。于是转身走向洗手间,地上还留下一串血印子。

苏长安鼻子里塞着棉花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

“既然知道了,竟然还给我做饭,还惺惺作态的跟我开玩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真虚伪。”

“说吧,都认识些什么人?哪里来得钱?用得什么途径?”明昭并不理会她的刻薄。一上来就是三问。

“呵,你以为这世上什么都可以用钱买的来?商人都这么势利吗?”说完才发现把大哥也骂进去了,不由后悔。

“看来是靠义气了,楚铮?”

呃......无缘无故被套了话,苏长安用力瞪了他一眼。

“说还是不说”

“你这么有本事,消息这么灵通。你去查啊,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告诉你苏长安,等我查出来,那些帮过你的,插一脚的跟这些破事有一点关系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大哥还躺在医院,你怎么敢拿整个苏家开玩笑?你怎么敢?!”

苏长安懵住,又被骂得幡然醒悟。她看向明昭的眼睛,一片慌乱。

“我...我没有。”

“你知道我们家有权有势是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明昭盯着她,两句道出她心中想法。“放心,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要承担结果的。既然你承担不起...”明昭没有再说下去。

“...二哥...你...说什么?”

“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地反省!”说着明昭被一通电话叫走。走之前挥挥手:“稚音,看着她。没有的允许,她不准起来。”

“明昭!”

“稚音?他刚刚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承担不起?谁承担不起了?”

稚音:“......”

“九处的意思是,会有人为你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你说的什么话?这分明就是个病句!我的事情...我...我不用其他人给我背黑锅!”

“他们涉嫌其中,不能算是背黑锅,只能是罪有应得。”

“他们...你是说......”

“比如,顾家。”

明昭来到医院停好车就像住院部冲去。

五楼,距地面数十米的位置,窗户外斜挂着一个身穿病号服的人,身子倾斜,左手张开极力地想要够什么东西。右手手腕上缠着布条从里屋延伸出来。她的双脚毫无着落,只能勉强踩在多出来的不足一寸的壁檐上。看起摇摇欲坠,随时会掉下来。下面已经围拢一群护士。有的还喊着:“甘先生你不要想不开啊,多危险啊......”

明昭怒吼:“该死的,甘廖你在那上面干什么?”

甘廖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听到,左手依旧执着的向那边伸去。只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拿到了......

稚夜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看见这等景象,吓得够呛:“九处...”

“我让你看的人!”

稚夜撇撇嘴,他实在委屈。就出去买了些饭,谁知道回来她就开始...额...自杀?

也想到这一点的明昭脸色阴沉,青筋暴起。

“啊!”“天啊!”“小心!”

惊喊声一同响起,刚刚还在上面挂起的甘廖本来已经快要拿到,她已经碰到它了。可是刚才仿佛听见明昭的声音,心神不稳,晃神的功夫,脚下一滑,整个人迅速落下几米。还好右手的布条缠的足够紧实,让她划了几米后停在半空中。可是,她看到那个戒指直直坠下,掉落在她看不见的某处草丛里。还未反应,只感到后背剧痛,右手无力。整个人像折翼的风筝急速的落下。

“啊——!”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甘廖伤口撕裂,右手脱臼。昏迷前,鼻腔里尽是他的气息。

是雨。好大的雨,好冷的雨。

好黑的夜,手起刀落的破空声近在咫尺,寒芒闪过一瞬间的黑暗。

血液的味道。猛然睁开眼睛,是谁?是谁站在那里?

有人压着她,紧紧地,捂着她的头,滚烫的血液从上面滑下来。

“别...别出声......”

谁?谁的声音?

这么大的雨,怎么冲不干净满脸的血液和那张眉目癫狂尽是恨意的脸?

她被身上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下颚处抵在冰凉的地面。有五指用力捂着她的眼睛,雨水指缝间,电闪雷鸣间,是谁的胳膊,还有地上早已脱落的黑色戒指,带着血渍......

“活下...去...”

明昭看到紧闭双眼的甘廖无意识的伸出手,想也没想的将手伸过去。两手相握,床上的人一个侧身,双眼大睁,呼吸急促,目中无神。

脑子疼得厉害,她却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浑身颤抖。

“稚风?”

猛地侧脸。她眼底的脆弱一霎那昭然若揭。

“你做噩梦了?”

是...稚夜?

目光向下掠去,看到两相交握的手。

原来,是在医院......

“九处...你怎么...”

“哼。”那只手的主人将她的手甩掉:“刚刚还在自杀的人这个时候想不起来了吗?”

他面上少有的冷漠。

“自杀?我...在找东西。”

“什么东西?”

“风要找的,是不是这个?”稚夜伸过来的掌心里,躺着枚黑色戒指。“我在地看到。”

甘廖眼底惊喜顿显。手还没有触及,便被一旁的人取走。

“还给我。”她看向他的眼睛,隐隐带有一丝杀气。那杀气现的突兀,像是条件反射般。

明昭将戒指举在眼前细细观察。相处这么久,他竟没发现她身上还带着这样的明显的标志。明显的、独一无二的z组织的logo。

“这是什么?”明昭问。

“我的...东西。”

“我问的是,哪里来的?”

“小时候就有的。别人送的。”

她出口给了两种答案。稚夜紧张的瞥了眼明昭的脸色。

谁好大的手笔,竟然敢送这么谈之色变的赤裸裸z组织象征的戒指。她显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实话。”

“是实话。我记事以来就在身上,很重要。”

“呵,”他讽刺:“是重要,重要到你连命都不要了去取这个?”现在想来,他都觉得后怕。

“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话落,盛怒的明昭愣住。她跟自己道歉......以前的她,大胆无畏,刚直不阿,从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来不会屈服,从来不会道歉。

指间摩挲着戒指的指身,只觉灼热无比。

他起身:“等你完全康复了,才有资格找我取回。”

甘廖还想说什么,后背的灼痛感让她没有精力多纠缠,于是苍白着脸色倚靠在后面不再讲话。

明昭出去,稚夜跟着。

“你最好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

稚夜听着冷冷的警告,停在原地。

正文 chapter 20 祸从口出

顾家。

顾晋华边用餐边看晨报,顾明淮和楚铮分别从卧室出来。楚铮问好:“顾叔叔早。”

顾晋华点头。另一边从楼上下来了以为丝绸灰锻睡衣的妇人,生的端庄优雅,眉目间的刻薄犀利却将这优雅生生减去几分。楚铮照常问好。

“顾夫人。”

那贵妇便是顾家当家主母,顾晋华的妻子。顾明淮的父母。欧阳子瑜。

闻言,欧阳子瑜从鼻子中冷哼一声。无言。

楚铮没什么表情的在顾明淮边上坐下。

顾明淮喝了口粥:“爸爸,暑假我们要去法国。”

顾晋华将手中报纸抖了抖:“老规矩,开销从生活费里扣。”

“爸爸!”顾明淮不满。

“妈妈?”顾明淮又看向欧阳子瑜。

欧阳子瑜:“你们?你和谁啊?”

她的明知故问让顾明淮皱眉:“妈你又来了。”

“哼。”欧阳子瑜开口,说出的话硬是将最后仅存的优雅也逼得荡然无存:“干什么都带上一个佣人,你还离不开她了是不是?闯祸打架混日子少不了,花销享受倒是样样占齐。”

“欧阳。吃饭吧。”顾晋华放下报纸。

“干什么?”欧阳子瑜将杯子重重放下:“能做还不能说了?你带个什么回来不好,带个和主子一样看齐的佣人就算了,天天给她擦屁股摆后事。整天里就知道怎么撺掇着出来花钱......”

“行了!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还有没有一点当妈的样子?”顾晋华将报纸拍在桌子上。楚铮看见桌子上的汤匙跟着一跳。

“顾晋华!你当初把她带来就知道该有现在的局面。供她吃喝耍乐念书闯祸我说几句你就心疼?你看清楚了,这个,才是你亲生女儿!”欧阳子瑜的红色指甲都快戳到顾明淮脑门上了。

“我懒得跟你说!大早上找什么晦气?”顾晋华气极离案,饭都不吃了。

欧阳子瑜追上去:“你也知道晦气啊?将一个死人的种带回来一养就是十几年,还亲的跟你生的似的!”

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远,声音渐渐变小。

顾明淮见开销泡汤,将餐巾愤愤一扔。

眼睛一斜:“喂!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楚铮慢慢喝完最后一口粥,揩了揩嘴巴。起身拎书包:“又不是第一次了听到了。”

“那法国怎么办?巴黎怎么办?”顾明淮叫苦不迭:“啊!我的爱马仕!我的香奈儿!”

直到早自习铃声结束,苏长安的位置都是空的。

楚铮皱眉,想着什么。

苏家。

明昭刚踏进客厅一只脚,就看到被反手五花大绑扔在沙发上的稚音。

拿起茶几上的字条,上面字走如飞的四个大字:恕不奉陪!

“人呢?”

“去学校了。”

明昭:“哼。有本事别回来。”

明昭轻飘飘地看了眼稚音脸上的淤紫:“没还手?”

稚音没说话。

“竟然能被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绑住。呵。”他最后一个字咬得很紧。稚音听出来弦外之音,脸色微白。

“...是属下无能。”

“无能?是轻敌。”

“我实在没有料到...小姐的...九处,如果没有专业的人的教导......”

她没有再说下去,明昭脸色已经冷肃的发黑。

到学校早自习已经下课了。

刚下课,班长萧尧已经走了过来:“段长早自习查课你没来,让来了你去一趟。”

苏长安理都没理他拉着楚铮就出教室了。

被如此无礼的对待怕是头一遭,好在萧尧也不计较。摇摇头走了。

“怎么回事?你哥哥怎么会发现?”

“他这两天突然查我,说来也怪,我大哥一......”说到一半苏长安自动噤声。

“喂,人找到没有?”她自动换了个话题。

“我正要跟你说,”楚铮拧起眉头:“你找的薛书才,查无此人。”

“什么?”苏长安紧紧盯着她的脸:“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书才是谁?怕是谷歌前十页都不会讲完关于他的事件。他的公司更是如日中天到可与【景南】匹敌的存在。光是听苏永安和明昭谈公事,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而现在,这个声名赫赫的传奇一般的人尽皆知的人物竟然被告知查无此人?这话说出来,估计楚铮自己都不会信。可是,她又是分外认真。苏长安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对。正要追问。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在说什么?”

转过身,顾明淮怀疑的眼神正不停的在两个人身上扫。两个人默契的不再多言。

瞄了眼楚铮面无表情的脸,心下一动:“额...没什么没什么。”

如此掩饰,必有猫腻。

顾明淮果然上当:“快点说!你们叽叽咕咕的到底在谋划些什么?还是...在背后讲我的坏话?”

“哎呀,也没什么。就是说假期去巴厘岛玩。”

话落,连楚铮都惊讶的回头看她。

“好啊楚铮!你竟然把我们的秘密告诉别人!我说你怎么对我们去法国的事情这么不上心,原来你还留着一手!你约了我,竟然还敢约别人!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不想去直说就是了,何必戏耍我!”顾明淮好一阵不依不饶,半点解释都不留给楚铮。

再看始作俑者,早已两袖一甩,扬长而去。

苏长安在谷歌上再搜,除了一些刷新出来的小说里的角色的名字,当真再也没有薛书才这个字。正沉思着,有人猝不及防地拍了她的肩膀,回头,是班主任那张老气横秋的怒容。

段长办公室。

苏长安搭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听着面前半米之遥段长的念叨。东瞅西瞅,左耳进右耳出。不,也许进都没有进。

看到她肆无忌惮的东张西望,段长的脸终于沉下来:“苏长安!”

“在。”

“我刚说了什么?”

“你说要尊师重道,严规守纪,作为高二学生,不得迟到不得早退,以学习为己任。当下一门心思的考学最重要。”她悠悠道来,竟是半个字也不错。

段长好像被噎到,半晌讲不出一句话。侃侃个把小时后,才将人放回。他待会还有课。

可惜刚见过又要见,下午的第一节课便是他的心理学。

投影仪上是一则青少年杀人事件的案例。

这门课开得着实无聊,这种罗里吧嗦通篇废话的课也能开在高二课堂,呵!苏长安靠着窗子再次不负众望的被篮球场的篮球吸引。正看得津津有味,胳膊肘一滑。扭头看去,班上四分之三的人都看了过来。眼睛一抬,段长地中海的脑门在昏暗的教室显得格外亮堂,那亮堂脑门的主人,正盯着她。

旁边是压低的提醒:“让你回答问题。”

“老师再说一遍问题好不好?”苏长安态度恭谦。

段长瞪了她一眼,还是重复道:“...这男孩因为多年前的私仇长大后将那家五口人尽数杀掉。对还是不对?”

“不对?”

“好。”段长明显没有听出来她方才用得是疑问句非肯定句。“这对社会影响好还是坏?”

“坏。”

“应当怎么处置?”

“分公了和私了。”

“如何公了?如何私了?”

“公了,自然是走法律程序,经由国家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私了,就要看被杀的那几口人是不是心甘情愿的被杀,被杀掉是否有怨言,还愿不愿意假手他人另寻时间伺机报复。不愿,恩怨就此结束。愿,再寻时间地点人物再战。”

“胡说八道!”一声怒喝。

随着教室里交头接耳,窸窣议论声顿现。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本身因为私仇寻求报复就不对......”

“想要报复不对?那就没有‘报复’这个词的存在了。”苏长安笑着打断。

“你少跟我抠字眼!”段长厉声道:“如你所说,真可以这么私了的话,冤有头债有主,他直接报复当年的伤害他的那个人就是,何必牵扯无辜的人?”

“谁无辜?子不教父之过。他的家人对自己孩子进行的教育不到位,才给了他伤害别人的心理和行为。该杀!他兄弟姊妹看到他一贯的作风也是充耳未闻,放纵他我行我素,如此以来,缺乏管束。该杀!至于他的爷爷奶奶,竟然生出了如此不知道如何教育孙子成人的儿子,原罪更不可恕。该杀!”

话落,堂上议论更盛。这一次,不止楚铮,就连第一排的言琰喻都蹙着眉回头看她。

他一连三个该杀,满脸严肃和义愤填膺。段长气得浑身战栗,当下一本书砸了过来。好像教学数十载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怒到极致,老学究的气息都冒了出来:“简直一派胡言!你竟然这般枉顾人伦,无视法律!如此不可教也!你!你给我滚出去!!!”

苏长安闪身避过那本书,听到此处,抬头:“好的。”

午后。

众人在后山气喘吁吁的找到苏长安的身影时,她正双臂撑在双杠上,仰着脸,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一只脚支撑,一只脚在下面晃荡。乔明燃在下面喊:“喂。你在这做什么呢?”

“晒太阳。”懒洋洋的声音。

“你还有心情晒太阳。”乔明燃道:“哎,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地中海’的脸色哈哈哈哈,他让你滚,你竟然真的滚了。你走后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我真的是服了你了。”

“有问必答,让滚就滚。他还想我怎么样?”苏长安不以为然,拍拍腿上的灰,抬腿跳了下来。

“不过你可有的受了。”顾明淮道:“他说,你不知错,以后他的课你都要站着听。而且,班主任要你给他道歉。”

“何错之有?何歉可道?”见他还是模仿段长说话的学究气,乔明燃和顾明淮笑得弯了腰。

楚铮:“你就不怕把你哥哥招来?”

“我奉陪啊。”

楚铮:“你是故意气他的吧,然后好溜走。”

“实话实说而已。”

“真的?”

“真的。”

楚铮逼视她的眼睛,警告道:“你别太无法无天了。祸从口出不明白?”

“什么祸?说句实话还能招祸?”

“你!”楚铮被她不当回事的姿态弄的怒气高涨:“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以为当年那个风极一时的主持人是怎么下台的?你...”

“知道啦。这不还有你嘛。”说着肩膀撞了下她的。

“滚!自己作死别拉上我。”

正文 chapter 21 他是做什么的?

苏长安在看到明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是不能幸免。

办公室里,明昭就坐在班主任的对面。苏长安则是站在明昭身后,听着他们把下午的事从头到尾的一一叙述出来。

从头到尾,明昭始终保持着很好的倾听者的姿态,面上表情淡淡。按说,以往的家长,再怎么着也在老师面前做做样子训斥自家孩子几句。可是说了近两个小时,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班主任看着面前英气逼人,没有表情的明昭,心里犯嘀咕:这也太淡定了,自家孩子被说成这样,还这么坐得住。又想了想苏长安平常的做派,果然是一家子人。

从苏长安的平时表现一直讲到她的成绩,明昭脸上终于有了点颜色。

“这孩子的文科很好,语文又是第一名。”

“数学不好?”明昭问。

“数学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数学能学好,物理化学反而差得......额...”看见男人瞥过来的一眼,班主任自动改口。“物理化学...这么说吧,已经连坐两次班里倒数第一了。”

听到这里,明昭眉峰自动蹙起。

“考了多少分?”

“啊?”老班好似没听清,后面的苏长安差点笑出声。怕是没见过考了倒数第一还好意思再追问分数的人。

班主任点开成绩栏。又看了看面前男人的脸色,道:“物理,5分;化学,11分。...第二次也...差不多。”说完,班主任拿起纸杯喝了口水,举到眼前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只得又尴尬的放下。不知怎么,又不是自己的孩子的成绩,他自己念起却比当事人更紧张。

差不多?哼,怕是只能更差,不能更多。

“我知道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明昭抬起手腕看看表,先行站起。

“哦..好的。”班主任也跟着站起。本来还想说‘你们孩子将来可以报文科’之类的话打个圆场......

苏长安跟在明昭后面出去。

“额...苏..先生?”

明昭转身:“还有事?”

“我想问您是他的......”

这一问倒好,明昭的脸上似出现了不耐和冰凉的意思。

“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平常来得都是他哥哥的...”很显然啊,她哥哥不长您这个样子啊。人家很和气的。

男人舒缓了眉头,淡淡道:“我是他二哥。”

“哦...”班主任又瞄了眼苏长安,心想无爹无娘,哥哥倒是挺多的。不过这家基因还是很强大的,虽然苏长安年少轻狂了些,但单从相貌上来说,还是很俊秀很招人喜欢的。

天色已黑,华灯初上。

苏长安看着车窗外的车流和急速退下的高楼大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昭出奇地没有骂她。他捏捏眉骨,闭上眼睛,仰躺在后面。苏长安还在想着薛书才的事情,想着要明天再找人查查。其实,她心里是有过怀疑的......

转过头看着像是累极的明昭,欲言又止。

周末。

苏长安洗漱干净后下楼吃饭。

看看表。七点半。

苏长安咬了口叉烧包:“稚音,二哥去哪里了?”

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一道声音答:“可能医院,可能公司。”

“切。”苏长安翻个白眼:“好像除了这两个地方他还有其他地方可去一样。”

稚音:“......”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真是的。大哥都醒来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能出院陪我玩?”

“......”

“哎,稚音。我们出来玩吧好不好呀?”

“不太好。”

“啧。你不要天天就想着怎么监视我。我知道一个特好玩的地方,你肯定没去过,怎么样?想不想长长见识?”

“你还是老实点吧。”

“真不去?”

“......”

“啧。没劲。那你不去我去了哈。”

“九点半老师要来......”

“那你听啊。”苏长安放下叉子,咕嘟几下喝完果汁,袖子一抹,转身就走。

一只脚刚踏在院子里,一阵风从后面刮过,那长身而立的人硬生生的逼得苏长安那只脚又收了回去。“咱们还讲不讲道理?你不去还不让我去,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什么表情啊?...你不就是怕你家九处骂你吗?没事!我顶着。再说了,你又打不过我....哎哎哎,别再过来了...女孩子家家,不要整天就想着动粗。”

稚音不讲话,脸色难看的厉害。

“这么跟你讲好不好。你呢,奉你家...额...你们!....奉你们九处的命令,那肯定不能不听。我谅解你。但是,我今天约了人的,你看看现在都几点啦?八点见面!我自然也是不能违约的。所以,我们相互让一步,我去见我朋友,你爱跟呢,就跟着。我保证不乱跑,见完人就回来。不耽误补课。”

苏长安怕她不信,三根手指朝天指,满脸诚恳。

稚音不讲话,脸色却缓和。苏长安明白她是在犹豫,继续道:“你尽忠职守,我信守承诺。一石二鸟。多方便。哈?”

稚音看着她,依旧不讲话。

“哎。我说,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快点考虑行不行?”

“......”

“我可告诉你啊,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你是想一天提心吊胆的防着我还是想早点办事早点结束的好?怎么着啊?战争还是和平?”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坏话说尽,面前的人就像尊石雕似的,软硬不吃,半点反应没有。苏长安暗暗叹气,她是真得想做个乖乖女的,无奈不给她机会啊。正待她准备腆着脸笑然后趁其不备打昏她时。

“一个小时。”

苏长安一怔,随机反应过来。这次是真的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手勾着她的肩膀,两个人向停车库走去:“到时间不回来,不用你绑,我自己给自己缠上任你处置。”

“...啧,哎?别打我手啊。”

“...好好好,不搭了不搭了...”

两个人来到【猎人】门口。

苏长安看了眼皱眉的稚音:“这种地方呢,叫酒吧。”

稚音:“....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一脸那种表情。”苏长安忽略她即将发怒的脸,摇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你想干什么?”

“我想....我能干什么?炸了这地方吗?”苏长安受不了她一脸的警惕:“我告诉你你不知道的,这地方呢,跟其他酒吧不一样......”说着,又过来几个女人侧身挤过去。苏长安只得拉着稚音往旁边挪了挪。

“这地方呢......”

“同性酒吧。”

苏长安:“......”

“....观察力果然不一般。”她定是看到了几波女人过去才断言。将说不说的苏长安反而被噎得不知道该讲什么。

“你来这种地方?”

“什么眼神!我只是去见朋友,不然我打扮成这样干什么?我性取向很正常的。”

稚音冷冷瞥了眼她的男装,不作评价。

“反正呢,你要是想进去的话,估计会有人找你搭讪,但是你....不一定能......懂了哈?”

“你想我离开一会?”

“方便你我嘛。反正你那么会隐藏。”

稚音无言。

“不过你要是想去也行!你也可以找找乐子嘛...你懂得...反正你被你家...你们!...九处憋了那么.....哎,你不进去了?真不去啊?”

苏长安走进,跳上椅子:“路易十三。谢谢。”

酒保擦东西的动作不停,回头对调酒师低声说了句。眼睛几次向苏长安飘过去。

焦糖色的液体很快被呈上来。左右看了圈,还真是没有一个男人。她突然回头对上酒保的眼睛,微微一笑:“我脸上有东西?”

酒保明显被吓一跳。脸一红,专心擦高脚杯。

“喂。”苏长安主动招呼:“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

酒保看起和她差不多大,应该比她再大几岁。年轻的脸上红晕还没消,点点头。

苏长安再笑:“是不是你们这没来过男人?”

“来过。很少。”

“胡说。”苏长安厉声道。酒保年轻,被她一喝,有点无措起来。那样子像是无辜的麋鹿一般。苏长安笑出声:“你,他,他,还有他们。不都是男的?”

酒保回头,都是清一色的工作服。这才明白被调侃了。

苏长安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顿觉身心舒畅。蓦地,他眼睛里又出现了刚刚看自己的神色。

苏长安回头。是宋谨丞。

两个人换到了靠窗的角落的雅座

“咖啡厅谁在管?”

“嘉蔚看着。没事。”

苏长安点头,将杯子放下。

“今天怎么换地方了?”

“不能去你那。”

“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苏长安压低声音:“我哥派人监视我。”

宋谨丞震惊:“你哥哥对你这么严?”

苏长安耸肩。

“薛书才的事情有什么消息没?”

说到正事。宋谨丞心下一紧,面上却颇为轻松:“想不想猜猜?”

“查无此人....”苏长安搭在桌子上的手开始不轻不重的敲击起来:“难道是逃了?”

宋谨丞没有接话。看向苏长安的眼神意味不明。

半晌,他问:“你跟我讲过,你跟你哥哥的关系很好。”他好像换了个话题。

“是。你知道的,我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所以我哥哥很疼我。”

苏长安不明白他现在问这个做什么。

“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商人?”

他好像又换了个话题。

“是。”

苏长安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又好像什么东西马上要跳出来一样。她抑制住住自己狂跳的心脏,耐心的听他讲。

正文 chapter 22 得知真相

“没怀疑过?”

“你说什么?”

“或者说,没有怀疑过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苏长安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你到底,查出了什么?”

狂走在马路街边,紧紧握紧拳头。

没有怀疑过?呵!就是因为怀疑,才会跟踪苏永安去废弃厂;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才会学本领和稚音过招......

“......说是查无此人,其实只是存在两种可能性而已。一种,是逃;一种,是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存在在世界上,也只有死人,才会查无此人。”

苏长安想起五六年前。大哥让还在读初中的她远离国土,奔赴美国。那时候她也是为了试探,试探他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将她一个人扔在那边。只不过试探的代价,是她的命。

像今天这般,也是在马路边沿疾走。

十二三岁的苏长安就算来到异国,也不相信苏永安突然的狠心。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想到多日来的委屈和辛苦,看着十字交叉路口的红绿灯来回调换。闭着眼睛祈祷了耶稣和上帝,然后下了一个赌。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甘廖。

她将她抱着放在拐弯处的胡同里,背身而立。她为了将她从车轮下救下,左臂受伤,满手的血。

苏长安看着她手上的血,心里的歉意被更大的愤怒淹没。她表情冷酷:“哼。不是说让我自己独立吗?他们怎么这么虚伪。”

“你回去告诉他,我好得很,用不着这样偷偷.....”

她突然噤音,是因为那个人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冰冷。

那个人明明淡无表情,可他的眼睛却像是散发着寒气的冰棱,直直刺过来。如果不是他刚救了自己,她会毫不犹豫的怀疑,他是潜逃的犯罪分子。只有那样穷凶极恶的人才应该有这样可怕的眼神,她心惊的想。

“我不是传话的。”他开口。

“你...你不过我哥哥身边的一个小卒子,你敢这么跟我讲话?”虽然怕,更多的是惊讶。

她什么时候不是一呼百应,千人羡万人夸,什么时候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不’字!

等......等等————!

苏长安睁大了眼,上下打量着面前阴柔无比英俊无比的男人,口中打结:“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女人?”

这下她没有再讲话,转身一步一步走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她看见她将受伤的手形成九十度端着,离开了。

没错,那个时候,她就怀疑了。她不是怀疑她的身手,是怀疑她的身份。只是因为她敢拒绝她!她一定不是一般的保镖。最起码,在她哥哥眼里,必然是有一定地位的。而这样有地位有身份又有极好的身手的人,竟然听命于她的哥哥。她的哥哥,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不是普通的商人么,明昭不只是哥哥的特助兼医生么?

查无此人......呵。

好一个查无此人!

苏永安重伤生死未卜,她怎么就相信明昭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薛书才和他的公司,她记得当天试探他,都被他三言两语给晃了过去。怕是出事不久就将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吧。他手下有稚音那般身手的人,区区人命,何在话下?!

苏长安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肩膀上的力量传来,她下意识地就做了过肩摔的预备动作,却被稳稳的钳制住手腕,继而身子被一股大力快速的向后拉扯。

猝然抬眼,猛地清醒。

面前的车主骂骂咧咧地驱车离开。她余惊未定,心神不稳。

余光看到稚音蹙紧的眉头,强迫自己缓过神,僵硬地笑:“没事。”

苏长安几乎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老师讲的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问什么都是一脸茫然。

“你这是第几次走神了?苏家千金,连怎么尊重人都没有学过?你父母没有教过你吗?”

本来心烦意乱的苏长安听到最后一句却是瞬间回神,眼睛里的冷然刺的家教直皱眉头。

女孩儿微微笑着,语气温和:“抱歉。我没有父母。”

本来老师口下一时冲动,刚生出一丝愧疚。看着面前女孩子不达眼底的笑容,瞬间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勃然大怒,摔书走人。

稚音看着车子远去扬起的尘土,抬头望了眼二楼的方向。正好和她对上眼睛。

苏长安很快错过稚音的眼睛,将窗帘合上。

苏长安只觉得胸口紧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做了梦。做了很混乱的梦。说不出来哪里可怕,也许在梦中她自己是清醒的,却无法醒来。鬼压床一样的难过。她梦见自己的大哥前胸后背皆是鲜血,梦见甘廖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的身体下面是一滩不再流动的血,她的脸死一样的白。画面跳转,是眉目五官扭曲的脸,手起刀落,取而代之的是哥哥痛苦万分的面容和屹立不倒的身姿,她想跑过去,想抱住他,可是她的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半分都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哥被人凌迟。画面再转,是数张面容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有布满皱纹的脸,有嚎啕大哭的稚嫩的声音,有女人惊恐万分死不瞑目的神情。一张张一幕幕快速地涌出、重叠。最后化成一张脸。

——没有表情的,冷酷的,金丝边框上沾血的狠厉的熟悉万分的面容。

梦到此处就断了。

苏长安翻身醒来,抬手抹去,眼角是冷掉的泪水。

苏长安愣怔的看着指腹间的液体。胸口处一阵翻涌,那不是无声的梦。她听到了。她听到数个声音夹杂在一起,齐声尖叫,像是要扯破她的喉咙和耳膜。是面临死亡时恐惧至极的凄厉叫喊。

她有太多的不明白,此刻都化成了源源不断的泪水一直流至下颌。

当感受到肩膀上的温热时,苏长安像是被毒蝎子蛰到了一样迅速的向后撤去,直到退到床边的一角缩起。

“绾绾。”投下来高大的影子的主人道:“是我。”

那道声音,这么这么的好听。

尽管是昏暗的光线,苏长安还是看到了自己抬头一瞬间泪水的甩出。她从来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流下这么大颗的泪珠。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苏长安跪着移去用力地抱住苏永安的腰。

苏永安身子明显一僵,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这半年来他听到的最大的声音。

苏长安几乎是在用生命哭泣,哭得撕心裂肺,毫无道理。

苏永安有一种错觉,他觉得她此时的分贝好像比她出声时的第一声啼哭还要响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他只知道,悲喜皆因她而起。

在听到明昭有事回不来的时候,苏长安的心情显然好很多。

苏永安给她盛了碗汤:“想谈谈吗?”

苏长安已经六分饱,闻言,放下筷子。红肿的眼睛里是不可置疑的脆弱和坚定。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破碎。

她说,大哥,我们家里,住了个杀人犯。

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是谁?”

是谁?还用问吗?还需要问吗?

苏长安看着苏永安波澜不惊如古井一样的深邃的眼睛,那两个字,生生地哽在了喉头处。上不去下不来。

“是....”

苏长安头脑中好像又出现那些嘈杂的尖叫和狰狞恐惧的面容,那些不适硬是将她的泪水一点一点逼出来。是和我们朝夕相处的人啊,是我喊了十几年的二哥,是和你关系铜墙铁壁的好弟弟啊!!

苏长安几乎是在内心咆哮。看着苏永安的面容也越发模糊。

直到苏永安在她面前蹲下轻声唤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苏永安将她涌在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

苏长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四十。

她很少,不,从来没有睡到过这个时间过!只是觉得眼睛有点睁不开,她穿上拖鞋,晃到楼下,院子里的光芒透到了客厅,也透到了苏永安的背影上。他闻声转身,冲她温柔一笑。那笑容好像撕裂朝阳般的灿烂,照的苏长安只觉眩晕。

“我今天不用上课吗?”

苏长安在餐桌旁坐下,接过苏永安递给她的蜂蜜水抬头咕咚几声喝个干净。

“星期天。”苏永安提醒。

“哦。”竟然刚刚星期天,她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为什么活了这么久头一次生出了想上学的念头?

甩甩头,试图把这种奇怪且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一会儿收拾一下。带你出来。”

“去哪里?”

苏永安抬眼便看到女孩儿眼中闪着的精光,摇头失笑:“一说玩你就有精神了?”

苏长安耸肩。

苏长安站在令人望而止步的高度时,才明白过来苏永安的意图。

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苏永安笑着将她拉回。

“哥,”苏长安再没有一开始的兴奋:“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跟我闹呢吧......”

苏永安继续笑得温和:“你不是总是嚷嚷着自己有多大胆吗?不想试试?”

苏长安迅速摇头。

开玩笑!就算再怎么胆子大,也没有大到不怕死的地步。又眯着眼睛望了眼几米远外的景象,小腿肚一阵打颤。

没错。是蹦极。

“我千辛万苦找的地方,你不要浪费才好。”苏永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如风,可此时的苏长安只觉魔音附体:“迄今为止亚洲最高的蹦极台在*市的朝阳公园长空极限岛,我们脚下站的,虽不出名,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地方偏僻,暂时还没有人发现罢了。”

苏长安站在最高跳台的位置,被风吹的有些睁不开眼:“有...多高?”

“76米。相当于从20蹭楼一跃而下。”一旁的看护人员上前解释道。

苏长安粗略想象了一下高度,一阵头皮发麻。

“非下不可吗?”苏长安垂死挣扎道。

苏永安的笑容完全没有受到身旁肆虐的风的一丝的干扰,语气轻柔:“玩者病史、身体状况的表格已经填好,保险已经买好。”

苏长安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半晌,打开双臂:“来吧。”

正文 chapter 23 解除心魔

苏长安用一种狼牙山五壮士跳崖的勇气大义凛然道:“来吧。”

看护人员看了她身后的苏永安一眼,后者点头。

看护人员边给她穿护具,边交代着。苏长安没有听进去多少,她相信她哥哥,既然敢带她来,就说明这个地方,必然是安全的。她并不恐高,只是身为一个正常人的正常的反应。她看过相关方面的信息,只有那些生无可恋,被生活打击的没有信心活下去的人才会挑战这些个户外运动。这一跳,跟死一次也没什么差别。也罢,反正都是痛苦,与其想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还不如试它一试!

低头看了眼高度,苏长安强忍着手脚的软弱无力,做着深呼吸。

“苏先生,请您抬一下手臂。”

回头时,苏永安不知何时套上和她一样的装束,已经扣上了最后一道安全锁扣。

“哥哥....”苏长安愕然。

“一会一定要抱紧我。”

苏长安眯着眼睛看着旁边伟岸挺拔的男子,眼睛被风吹得干疼。她听到自己哽咽的碎裂在风中的声音,将手牢牢握住他的手心。

“....好。”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风声入耳,她竟然也听得到他温暖规律的心跳。她抱着的这个人啊,从来都是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资本。他从来就有让她安心让她热泪盈眶的力量。

天地旋转,山河倒立。

耳边呼啸着肆虐狂暴的风声,她听到的,唯有他持续不变的心跳。

咚...咚咚...

好似和她的,一般无二。

直到从上面下来,苏长安都觉得自己的小腿肚还在打颤,一个坑洼让她膝盖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苏永安在前面转过身:“还在怕?”

“当然没有。”苏长安暗自掐了把不争气的腿,“刚下去的时候你看见我怕了吗?”

“没有。”

苏长安斜着眼睛看他,“你笑我?”

苏永安不说话。那双温柔至极的眼睛里分明盛满了笑意。

“我可是连着跳了两次的。胆子都是练出来的。我怎么还会怕?哼。”

苏永安摇头:“嘴硬。”

“谁嘴硬了?你看清楚啦!”苏长安大步跨过去走在他前面:“我步子很稳的。”

她双手背后走得大摇大摆。即使不回头苏永安都能知道她的得意,看着她背在身后绞着的双手,但笑不语。

心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和喉头处的腥甜味无一不在提醒着。苏永安清清喉咙,一边强压住不适,一边应付着女孩子夸大其词的得意。

苏长安边说着玩笑,边大大咧咧的擦去眼角的泪水,她强制压抑眉宇间的痛楚。大病初愈的苏永安,病去如抽丝的苏永安,此时此刻,脸色已经像白纸一样的难看。

她的哥哥啊,她这么好这么好的哥哥啊。

为了她的笑容,为了她的振作,连命都不要了。

她不过是不能接受而已,他这么在意她说过的话。

那句‘杀人犯’伤到他了。

他用这种方式让她闭嘴,让她放下对明昭生出的怨怼和恐惧。

可是,哥哥啊。你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啊?你对他了解多少呢?又对我了解多少呢?你所求的一家和睦,到头来,只是你一人苦苦坚守,你又该怎么做?

甘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看着标识路牌的【三岸口】,行动快于意识的走去。自从她失忆开始,大脑好像一直处于这种浑浑噩噩模糊不清的状态。总是行为快于思想,她是职业军人啊,什么时候做事都是靠直觉和下意识了?

慢慢走向路中央,这条街的马路很宽,是她从未见过的宽阔。刚下过雨,路上的低洼处积满了水。旁边连一棵树都没有种,一个人都没有。空气中尽是湿润泥土的味道。

真是奇怪的地方。

这么诡异的地方,倒不像是可以在A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存在的地方,倒是像是被废弃了一样,无人管辖。这样的地方,反而更适合......

想到这里,方才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自嘲地笑了笑,弯起的弧度顿时僵住。

眼睛所及处,是拉起的警戒线。

警戒线松松垮垮地挂在半腰的高度,有的已经磨得没有明确的边缘线了。细细看去,还有像是干褐色的痕迹,像是锈。她拿起一块带子放置鼻子停住几秒钟。

没有味道,更没有血的味道。

甘廖一怔,这块被圈起的地方不知道被停置了多久,也不知道下过多少次像昨夜那样的大雨,这早已布满雨水浸满泥渍的破败的警戒线上,怎么可能还会有血迹。她暗自骂自己蠢。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

甘廖不受控制的单手捂着太阳穴处。

“......你是专业的,再敢说这么蠢的话,小心......”

“......你真敢这么蠢,他真敢fire你......”

“......活下...去......”

好多脸....好多声音...好吵...头..好疼......

“不要吵...”

“滚...滚开!”

“安静!”

“从我脑子里出去....不要再叫了!!”

万物旋转,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温度不断上升,不耐烦地踢掉裹在身上的被子。

浑噩间,谁说了什么?眼睑似睁未睁,那白色的被褥再次覆盖到身上。

脑子中的声音好像消失了,不...还有。

“她不是没事了,还有多久可以醒?”

“她.....受损严重,用脑过度都会头痛欲裂的,这是正常...”

“好,谢谢医生。”

“......慢走。”

声音消失,那个人好像来到了她身边。他弯腰给她塞塞被角,然后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半晌,离开。

另一个房间。

“她去干什么?”

“不知道。”

“她想起来了?”

“没有。可能想到些什么碎片,然后就疼晕过去了。”

“医生怎么说?”

“无碍。不要再去跟以前有关联的地方,不见以前的人就不会主动去想那些事情。不想,自然和正常人一样。”

屋内静了很久,第一个人才缓缓开口。

“那个地方,实在不行,找个什么理由炸了。我不希望这种情况还会再次发生。”

他的声音很冷,甘廖光是听着,都觉得寒气逼喉。

“是。”另一个人答,语气恭敬:“九处。”

自从上次在课堂上胡言乱语一鸣惊人后,苏长安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可每次回头,都能看到男男女女强装镇定的脸。她本来是不以为然的,直到近日来第八个女生跑到她面前时,她方才明白过来究竟是买哪里不对。

小时候苏长安被绑架过一次,好巧不巧绑架她的还是已经被处理掉的薛书才。那时候苏永安的【景南】正处于如日中天的位置,名望实力一天天水涨船高。也不知道怎么打压的薛书才的公司抬不起头来,以至于他堂堂总裁竟行事如此极端,将仅有五岁的苏长安绑了去以求鱼死网破。

那个时候她还小,没那么多记忆。只道后来明昭对她进行了近乎军事化的管理以及苏永安永远的男生政策施行日就是在她被救出来的一个月后正式开始,一直到现在。

苏长安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身材在男生里不算出众,却也是拉平常女生几条街。一米七五,堪堪受用。男款衬衣亚麻衫,直筒麻裤白帆布。五官不够犀利不够英气逼人,却也是端的丰神俊朗。整个人插兜那么一站,嘴唇一勾,正是翩翩少年郎。

正笑的得意。后脑勺甩过来一巴掌。

“傻乐什么?人家已经走了。”

苏长安摸着后脑勺愣怔着,随即大怒,向楚铮扑过去。一阵尘土飞扬。

两人刚你打我挡互相撕扯的激烈进行中。一个不算友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去趟班主任办公室。”

两人回头。是言琰喻。

那人逆光而立,又比苏长安高出一个头还多,只是站着,苏长安眯着眼睛笑:“呦,言喻兄。怎么今儿变成你来传话了?”

言琰喻眼睛撇过她乱糟糟头发上的一根泛黄的杂草,不睬她。通知到,目的成。绕过他们就走。

苏长安只得拽过楚铮跟上。

“言喻兄?”

“......”

“言喻啊..”

“......”

“言琰喻?”

“......”

“这位兄台。”苏长安一踏步过去挡在他疾走的身子前面,笑得一脸无害。看得楚铮直翻白眼。“那边是晴天还是阴天啊?”

“不知道。”

“别介。”苏长安一脸狗腿:“你是他们面前的红人,多少透露一下嘛。你看我这么可怜,我都不好意思浪费班主任的茶钱了。怎么着?那边又出什么事情了?还得劳烦你亲自......”

“哎!”苏长安突然嗷嗷直叫。“楚铮你拖着我干什么?你没看见他就要折服于我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马上要开口了吗?”

背后是楚铮咬牙切齿的声音:“那你是没看见他额爆青筋就要杀人了吗?那个地方你三天去五次,有什么好问的?要是班主任表扬你我跟你姓。”

“喂喂喂!你这话我不爱听了啊。再说,也不能把人家言喻兄一个人撂在那里,那算怎么回事啊?不要这么粗鲁嘛。”

楚铮一把松开苏长安的后领子,冷哼一声不再理她。苏长安刚被松开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看着向他们走过来的面无表情的言琰喻,腆着脸笑:“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楚兄平常不是这样粗鲁的人。”

言琰喻也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有听到,一向看向前方的眼睛突然落到了她的手上。

苏长安扬扬手中的信封:“言喻......”

接收到身旁两人同时刺过来的眼神,苏长安瞬间改口。

“言琰喻啊,不是我说你。平常不要老是摆出一副这样的脸,你看,多笑笑十年少。还会有人给你送情书,何乐而不为啊对不对?”

“不需要。”

“不...好..好吧。你是不需要,都长成你这副模样就算是个机器人怕也有人抢着抱回家吧。”

“你嘟囔什么?”楚铮不耐烦:“还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说着两手一摆,昂首挺胸地朝前走。

后面两人看着她像是国家主席阅兵一样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姿态,嘴角一阵抽搐。

正文 chapter 24 跟你不熟

苏长安象征性地叩了下门,喊声‘报告’,不等答,推门而入。

闻声,班主任抬头,看着进来的三人皱眉道:“楚铮先回去吧。言琰喻留下。”

苏长安第一眼看到班主任,第二眼就看到了语文老师。刚想上前打个招呼,班主任把两个本子叠起递给言琰喻,语气温和:“麻烦你了。”

言琰喻象征性的点头,规规矩矩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开始誊抄些什么。

“你。过来。”

听着瞬间转冷的语气,苏长安没有在意,走了过去。顺便瞄了眼一旁的语文老师,嗯...脸色果然臭得厉害。

班主任汪恒将一张试卷甩在桌子上。苏长安不明所以,拿起看了眼,瞬间被震惊到。两只手猛地翻看了几下。

看到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文字时,猝然蹙眉。

她的语文成绩一向是优势。刚看了眼成绩差点魂飞魄散,满分150制,她哪次不是稳居全校第一,哪次不是一百三左右,最差的也不过120。从来,从来没有不上百过!而她手里拿的,竟然是不及格!

翻到第一页又看了两遍。没错啊,是她的名字是她潇洒的字啊。

又翻到作文,满面惊愕。

“为什么我作文是零分?”

此话一出,她明显得感觉到语文老师的脸色又难看了些。

汪恒安抚性的看了语文老师一眼,继而严厉道:“苏长安...”

“在。”

“你这几个月,家里怎么样?和同学关系怎么样?”

她满脸严肃,搞得苏长安也认真冥想这几个月以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上下五千年。

家里,大哥出院,二哥出差。高兴。外面,和许衍几个臭小子赛赛车,高兴。学校,和楚铮打架拌嘴,高兴,有时候逗一下面瘫的言琰喻....额...高兴!

“苏长安!”

“啊?在。”

“让你想,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苏长安摸摸嘴角,果然扬起的。她刚想了什么?言琰喻?咦....苏长安一阵恶寒。

“我这学期挺好的啊。团结友爱,尊师重道,家庭和睦。成绩...额......”她本来想说自己的文科还是不错的,又想到手里拿着的‘89’分,紧着闭嘴。

“不过...我作文为什么零分啊?老师算错成绩不该找我啊?”苏长安满脸疑惑。

“别贫了!”班主任突然一喝,声音高了几度。

另一张桌子上认真誊写东西的言琰喻看着笔下多出的一划,怔了半晌,黑着脸撕掉写坏的那一页纸。又默默地将被浪费掉的时间算在始作俑者苏长安头上。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写的什么?”汪恒放软语气。

“知道啊。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说有什么问题?”语文老师沉默了半晌好像突然爆发了一样,拍桌而起“我们学校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变通不识时务的人?”

“考试之前我说了什么?一定要写真善美。一定要真!善!美!怎么好怎么写!我是不是这么说的!”语文老师突地站起,“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不听?恭喜你拿了全班倒数第一的好成绩!”

苏长安抖了抖卷子,再次认真读了遍作文题目和材料。

“你以为就你懂是不是?”好像知道苏长安要狡辩一样,声色俱厉地骂道:“就你能说?就你是愤青?这卷子要不是我看到给你压下来你知道你将要面临什么?你...你!”她指尖快戳进苏长安眼睛里了。

“好好好...”汪恒赶紧起身:“牛老师你不要生气,先喝点水缓一缓。”

“苏...”

“我没错。”

“苏长安!”

苏长安将卷子放下,一字一句道:“我写下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也许言辞难听,可是真话都难听。我们这个社会....”

另一边言琰喻顿住笔尖。

“够了!”苏长安再次被打断,她从来没有见过汪恒脸上出现这样铁青的颜色。

“听着,苏长安。我比你们多吃了几十年的墨水,还不用你来告诉我们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国家,不。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政府,都不会允许像你这样的人出现并且对他们进行质疑。你是有才华,但是这并能让你够资格写下这些。你写什么不好?写诗,写散文,写小说?只要你愿意!”汪恒拿起卷子举在她脸前,声音沉重坚定:“什么社会,人性?你倒是分析的透彻,写得痛快!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可以明白,可以了解,可以愤怒,可以骂人甚至任性。但是你唯独不能把它讲出来!”

苏长安一向笑嘻嘻的脸上终于没有了表情。她闭嘴不吭声,但是急促的呼吸却是久久不能停息。

这番直白的毫不留情面的,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苏长安自然笑不出来。办公室内是好长时间的静默,除了她渐渐平复的呼吸。

“不要以为你多看了几本太宰治和心理学,就可以胡说八道,是非不分。如此偏激,你怎么代表我们学校去做交换生?”汪恒慢慢地放出一枚炸弹。

苏长安果然猛地抬眼:“交换生?”

“是。两个月后奔赴日本,全校几千号人呢,你是十名候选人之一。别再让我们失望。”

一旁的语文老师用同样的神情看着她,好像是赋予众望,又好像是恨铁不成钢的忿然。显然,很早之前,他们就开始讨论交换生的名额了。

“我不去。”

“苏长安,你别蹬鼻子上脸!给你棍子就顺杆爬是不是?”汪恒再次被激怒。

“我从来没有说我要去,你们这么做跟强人所难有什么区别?为人师表,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我们到底是学生还是任你们使唤的......”

“老师,我抄好了。”

清亮的声音从后上方响起,打断了她的激烈。

听着她不知好歹的论调,汪恒感觉在同行面前被抹了面子,正准备开口骂,被送到面前的本子打断,狠狠地瞪了苏长安一眼。

这时,语文老师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和班主任交代了句便起身欲走。临走前看着口服心不服的苏长安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叹口气离开。

刚还火冒三丈的汪恒这个时候完全是变了张脸,翻看着手中漂亮的楷体:“...这么快...嗯...不错。很不错,辛苦你了。”

刚夸两句就发现一脸不忿儿的苏长安还杵在一旁,不由得低声骂:“别以为你想去就能去,名额有限。自己成绩不够能力不够,想去都没可能。”

激将法在苏长安身上从来都是不痛不痒。见她没什么反应,火气再次“蹭蹭蹭”地上涨,干脆不再看她。

“言琰喻,你好好准备。这次月考成绩不错,出国之前还有两次月考、一次模拟考。好好表现。”

言琰喻点头,态度诚恳。

汪恒看着他的得意门生,心下骄傲。又看了看和他得意门生并肩而立的苏长安,又觉气闷。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怎么如此不可教也?

“等...等等..”苏长安看了看身边人没表情的侧脸:“他他他...也要去?”

“哼。”汪恒不屑,好像她说了句废话。

也是,年年拿奖学金争取到各项奖项的专利,为人又一丝不苟、古板严谨的令人发指。交换生的名额肯定头一个就是他。苏长安不咸不淡对着他说:“恭喜你啊,言喻兄。”

“怎么?羡慕了?”

“谁说我没有成绩和能力,要是我下次发挥得好,你们不选我都不行吧。”

“就你能说!考出来给我看才是真本事。现在...”他不耐烦的冲他们摆手:“消失吧。”

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看看表,已经接近午时。

两个人并肩而行,言琰喻出奇地没有先甩掉她先走。双方没有人讲话,各自想着什么。直到——

“长...长安学长。”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苏长安看着眼前的礼盒袋子,眉目一弯:“你好呀。”

“这是给我的?”

面前女孩子低着脑袋快速点头,苏长安也不客气地接过。

“上次你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想跟你加个好友.....”

“额...心理课?”苏长安一摆手:“哈,我就知道,没想到还真有懂我的,你叫什么名字啊?哎...哎?言琰喻......等等我啊。”

“行啊言喻兄。”苏长安跟上他的脚步,手中的袋子一甩一甩的:“瞒的这么严实,是他们不让你说还是你想偷偷摸摸的把这好事占了?交换生这么大的事从来没有听你讲过?”

“不熟。”

“......”

“你明明不想去,怎么又肯了?”言琰喻难得的开口问。

“不熟,不想告诉你。”苏长安站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言琰喻明显一愣,反应被耍之后,一言未发,抬脚便走。

“哎哎?”苏长安赶忙跟上:“不至于吧。我告诉你行了吧,我就是......”本来想说看不惯老师使唤学生那套作风,看着他俊雅之极的脸,心生戏谑。

“....就是本来不想去,可是因为你要去,所以我改主意了。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啊。”

闻言,疾走的言琰喻一个踉跄,身子微僵。

“怎么样?开不开心呀?”苏长安抬起左胳膊就要往他肩膀上放。

言琰喻僵过之后,步子更大、速度更快的走掉,完全是在小跑。一副一秒钟都不想再跟身边这个人待下去的样子。这厢苏长安身子已经向那边歪过去,手肘还停滞在空气中,没了支撑,差点摔跟头。狼狈站直身子,大吼:“言琰喻,你故意的吧!”

正文 chapter 25 仇人相见

正气恼着,手机响了。

“喂,楚铮......”

两周后。

月考成绩被放到全校师生皆可观看的校内巨大的显示器上,这面显示器上通常都是只有考进全校前一百的同学名单。

苏长安被顾明淮拉着去看成绩。

“急什么?好像你每次都能上名单一样。”

“谁说看我的了。是楚铮的。她今天没来,我替她看。”

两个人拨开一群又一群挡在面前的学生,来到最前面站定。

“她为什么没来上课?打电话也没人接。”

“谁知道她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忙些什么...”顾明淮仰头一个一个数着找楚铮的名字。

看着仪器上稳居第一名的三个字,苏长安摇摇头咂嘴:“八门扣了八分,啧啧,怪胎....”

“嗯!在这!”顾明淮伸手去指:“第8名。全班第三。她进步了耶!”

苏长安看着高兴地手舞足蹈的顾明淮,刚要说,要不是我掉下来,她能进步?上嘴唇还没碰下嘴唇,身后的声音便传过来。

“...苏长安在哪儿啊?不是说他成绩很好吗?”

“...我也没有找到...前十没有啊...”

是女生的声音。顾明淮显然也听到了,两个人在最前面,竟然一时间没有被人发现。顾明淮回头看了苏长安一眼,后者耸肩,一副“迷妹太多我也没办法”的欠揍表情。

那两人还在说着,声音并不小。一会很多声音加入了进来。

“...是不是谣传啊,他是几班的啊?”

“...不可能。他可是汪恒班上的,三班的人。”

“...我靠三班的?真的假的?不过....哪个班还没有几个学渣啊?”

“...你们不知道以前这块屏幕上都会有他的名字吗?从没有掉过前十名。”

“...他是一直都是第十名好不...”

“...而且我听我们班上传他只学文不碰理,这样的成绩还能上榜?”

后面讨论得激烈,苏长安憋笑快憋出内伤。什么玩意儿?他只是物理化学不太好,数学成绩还是值得一观的啊。谁造谣的把他吹得像个神一样?以讹传讹,果然太吓人。

刚想回头来个标准化的‘苏氏笑容’吓吓她们这群背后议论人的小姑娘,一道冷冷的声音插进来,那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八卦的意思,只是说了句话。那句话,使得众人纷纷给他腾出位置。

那道声音说:“他本来就没有那个实力!”

有人说过,不管自己做什么事情,总会有人讨厌自己。

比如,身后的这个声音。苏长安无奈叹气。

说来也奇怪,高一的苏长安不学无术,上课睡觉下课疯跑,不是翻墙就是打架,泡吧抽烟喝酒赌博外加沾花惹草五毒俱全。

苏长安也不知道怎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惹上了隔壁二班的金铠文。好像是曾经对他喜欢的一个女孩子示好过吧,不过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连那个女生的样子都记不得了,也难为他记这么久。

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孽缘,苏长安的成绩不差,但是每次都是前十名的最后一名。吊着车尾不上不下,好像那是他的专属位置一样,不管是她前面九个人的名字变换还是后面九十名的名字变换,她永远都是第十。就好像言琰喻的第一名一样的雷打不动。楚铮还曾嘲笑过,这是她和言琰喻唯一算得上不是共同点的共同点了。

苏长安摸着下巴思索:言琰喻第一没有什么问题,她第十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问题是——

金凯文每次都是第十一!

没错!不管大考小考,题难题易,他一直都是第十一名,紧跟其后,甩都甩不掉。这个重大发现还是乔明燃发现告诉她的。好几次走在路上碰见金凯文,苏长安都觉得自己身上多了几个无形的窟窿。逼得她后来不得不在英语考试中放弃听力答题部分来换取太平生活。结果,人算不如天算,那天金凯文身子不舒服,考试的时候没赶上听力。

楚铮听闻此讯,笑得差点从酒吧椅子上摔下来:“他一定会以为你是故意羞辱他。上天不遂你愿,你就从了吧哈哈哈哈哈......”

所以,成绩出来的时候,不止金凯文,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故意的。不过清者自清,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更何况,人家不找事她就烧高香了。

这次月考语文失利,苏长安像是被折了条臂膀。就是翻遍整个屏幕,也找不出一个排在第十的苏长安。所谓亲者痛仇者快,看着第十名她以往的专属座位被金凯文占据,再听听身后的声音——

众人都没有搞清楚这个瘦高男生是几班的,只是被他突兀的一句话给吸引过去。

那男孩子又高又瘦,也称得上是面容清雅俊秀。只是那张脸上带着一贯的清高傲然,说出的话也生生给那张好看的脸减分。

“这次监考是和一高互换监考老师,比以往的考试都要严上几倍,他哪里会考得好?”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顾明淮刚要跳出来,就被苏长安拉住。她倒是想听听,她光明正大取来的成绩到底能被歪曲成什么样。

身边议论声逐渐大起来。

“...他什么意思?难不成苏长安以前的成绩还是抄出来的?”

“...不能吧,我们班主任都夸他语文英语好呢。”

“...不是抄的,也不能够每次都是第十名啊。再说,你跟他很熟吗?你怎么不知道他是不是抄的?”

“...可是这上面确实没有他的名字。而且这次考试前后四个摄像头,360度无死角,六个监考老师,三前三后,卷子都是教育局分派的老师进行的网络阅卷。”

“...要真是抄的,那也太会抄了吧。不是每次手机都会上交吗?难道他还有什么其他的高科技?”

“...牛逼。连老师都被懵过去了。”

“...大神,好想认识他...”

“你们这么说别人,哪里来的证据?空口无凭。考试这么严,他怎么抄?”

嘈杂之中突然亮起来的女声乍现,身边人纷纷回头。苏长安刚要为这个人的理智喝彩,又觉不好,此时说话,必定成为众矢之的。果然——

“你是谁啊你?跟他认识吗?熟吗?空口无凭,你怎么知道他没抄?”

“就是啊..你怎么知道他没抄?”

那女孩子反唇相讥:“你又是谁?跟他认识熟吗?你怎么知道他抄了?”

漂亮!苏长安心底不禁为这个不知名替她说话的姑娘喝彩。

身后没有声音了。大家小声议论着逐渐散去。

苏长安本来想转身谢过那女孩子的,却被一道男声逼得停住脚步。

是金凯文。他怎么还没走?

“...叠锦,你干什么替他说话?”

叠锦?这名字还是挺好听的。....等等!他们认识?

叫叠锦的女孩子声音微冷:“你怎么能在大众下议论别人还造谣?”

“我...”金凯文一下子涨红了脸,随即道:“是他自己说的。他说只要想抄,考试都可以抄成功。难不成还是我错怪他?”

苏长安在阴影里听得直想笑,她是说过这种话,不过也不代表她就做了啊。这个金凯文,说没有针对他他不信,无意中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倒是记得清楚。

“就算他说了,他也不一定会做!”

苏长安这下有点惊讶了,换成刚才那一拨人,大概早就信了吧。同行之人内心互相攀比,自然是愿意从心里相信她的成绩是假的。毕竟,喜欢她的人有多少,讨厌她的人就有多少。

“程叠锦!他不过是当年给了你一件衣服你就这么维护他?我...那我......”男生一口表白心迹的话哽在喉头处,说也不是,不说又卡在那里。

苏长安躲在暗处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这金凯文还是个情种啊,可是人家姑娘完全不鸟他啊。刚摇头觉得他有点可怜,就发现旁边顾明淮看她的眼神复杂怪异。

抬手想敲她脑袋,却突然顿住。

金凯文刚刚说了什么?她......

“卧槽!”苏长安一个机灵跳了出来。

这一跳,将几个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苏长安站在那里懵了半晌,堆起笑容,硬着头皮朝那两个人走过去:“嗨。恭喜你啊,考得不错,进前十了。”话落,顾明淮就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热情!

什么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长安看着金凯文看着她警惕厌恶的眼神外加握紧的拳头,好像拱起腰的猫,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她。苏长安顿觉头皮发麻,准备走人。

“苏长安!”

“叠锦!”

“长安学长,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啊。”突然跳在面前的女孩子长得规矩的过分,也好看的过分。

只是,苏长安迅速清理了一下记忆的CPU,可怎么搜都搜不出来一个叫“程叠锦”的人。

“额...程叠锦?”

“是我。”女孩子开心地笑。“学长,当年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好好谢你,我是为了你才考进这所学校的。”

“哦....”无意瞥到金凯文越来越紧绷的脸色,苏长安只想赶紧离开,不再让他们的恩怨铺上再平添一笔。“没事,不用记得...我是说,不用挂怀,小事而已。呵呵...”

“不,我是一定要好好谢谢你的。我刚转到这里,还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学长,中午一起吃饭,我要好好谢谢你!”

额....我也不认识你啊姑娘。口中应承道:“没关系没关系,挣钱不易,且行且珍惜。”

旁边的顾明淮憋笑已经憋到脸色呈紫红色。

正文 chapter 26 楚铮出事

就在苏长安叫苦不迭的时候,身旁突然响起声音:“在做什么?没听见上课铃声?”

苏长安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段长的声音这么好听过!刚转身,就和一道淡漠的眼睛对上。

“呃....言喻兄?”

言琰喻跟在段长身后看了她一眼,无言。

“言喻兄等等我,一起上课啊。”说着逃似的离开了灾难现场。

“......”

“言喻兄恭喜啊。又是第一。”

“......”

晚上放学,苏长安打算去顾家看看楚铮。

刚准备上顾明淮的车,就被一只手拦下。

“言喻兄?有何指教啊?”

“你的...语文卷子,借我一天。”

“啊?哦。”苏长安将背包放下,低头翻找。她的书包里乱七八糟的,有掉了笔帽的中性笔,有腰带,有情书,有巧克力,有片汤一样东折西扭的各种报纸和试卷,竟然还有几片卫生棉,除了这些,一本书都没有。看得言琰喻眼角直跳。

“那个....”苏长安怕他怀疑自己是变态,解释道:“妹妹用的....”

已经坐进车里的顾明淮突然伸出头:“长安哥,老师说你的语文卷子不能借给别人.....”

“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话?言喻兄是外人吗?”

刚准备接过四角弯曲的卷子的言琰喻愣住。苏长安以为他对顾明淮的话有想法,拍他的肩:“别介意哈,小孩子不懂事。”

言琰喻出奇地没有拍掉他肩上的那只手,拿着卷子离开。

苏长安钻进车里还没讲话。顾明淮就不满道:“长安哥,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冰块脸这么熟了?”

“啧。我说,这‘冰块脸’也是你能叫的吗?”苏长安转过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礼貌了?”

“这不是你们天天这样喊吗?”

“那是我。我能这样喊,你就不能,知道吗?你一个女孩子天天的不学好。”

“楚铮还是女孩子呢,她还不是‘冰块脸冰块脸’地喊?”

“那楚铮还比你大呢,你一声姐也不叫,见天的直呼其名什么毛病啊?”

顾明淮蓦地不讲话了,将头扭开看窗外。苏长安看着她耳根子上的红,不再调侃,正正身子坐好。想了想又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楚铮知不知道她家里的小跟屁虫对她存了异样的心思。

苏长安还没跳下车就开始喊:“楚铮——”

顾明淮跟着下车。

“她人呢?”

“不知道。她不在家的时候,从来不告诉我她去哪了。”顾明淮习以为常,拎着书包进屋。

“那我等她一会儿。”

太阳落山,苏长安翻遍了顾明淮和楚铮所有书架上的书。楚铮没回来。

打开笔记本,开始打游戏,两局终,华灯初上。楚铮没回来。

闻着厨房里传来一阵阵的香味,苏长安再也坐不下去,问道:“你爸妈呢?”

顾明淮边咬着水果,边翻杂志:“出差了。这两天就我们两个和保姆,要是太晚你就在这住下吧。”

她的态度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楚铮...经常这样吗?”

“什么?”

“她经常出去不着家吗?”

“还好吧。她不让我问,不过从来不会在外面过夜。怎么了?”

“通常几点回来?”

“最晚十一点四十。不过也很少。”

苏长安又看了眼手机,了然地点头:“没事。如果等不到她我就先走了。明天学校见。”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拼车。”

“好吧。那你到家发信息哦。楚铮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一出顾家,苏长安就发了疯的跑。

短信上的内容历历在目,她越跑越偏,人也越来越少。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胡同里停下。

“叮!”手机短信提示。

只看一眼,苏长安就骂道:“这个混账!”

在苏长安终于在一个夜市摊的烧烤摊位前找到楚铮时,她面前已经东倒西歪的又六七瓶空啤酒瓶。四周大多都是光着膀子吃夜市的人,烟火气浓,人气也旺。楚铮坐的那个位置上只有她一个人,这么热闹的夜晚,她的四周没有一个人,好像是故意将那一块空缺出来一样。再看老板,赤着上身抹着汗马不停蹄地烤着吃食。好像没有人对她多看一眼,也没有人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大家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苏长安压抑着心口的难过,跳过一个板凳,口中招呼着:“老板!来一件!”

“好嘞!”

楚铮听到声响,懒懒地抬起眼皮,眸中澄明,毫无醉意。

苏长安给顾明淮发了条信息,将手机拍在桌子上。“好哇你!有酒喝不叫我。”

“......”

“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够偏的。”

“嗯。我喜欢。”

“我一开始以为你怎么了呢。呵,后来一想,又觉得自己蠢,我的本事都是你教的,怎么可能嘛。”

“......”

“你说你,穿着KENZO,戴着VODE TINO,来这里吃烧烤喝扎啤?你不怕有人把你抢喽?”

“呵。”楚铮眼睛里流露出笑意:“庸俗。”

苏长安扫了眼她脸上淤血的伤和明显动不了僵着垂在一边的左胳膊:“谁干的?”

楚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干掉的斑斑血迹,继续笑:“来一个多小时了,没有一个人敢坐在这,你够胆子。敬你。”说着将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明明没有醉,却说着醉话。

楚铮一口闷,将空瓶子往还没有她坐起时小腿长的木质桌子上一撂,“大意了。”

苏长安又看了眼她的胳膊,喝了口刚上来的冰啤,道:“折了?”

“可能吧。脱臼了,懒得接。”楚铮一本正经地说,又看了眼离地面不足一根塑料筷子长的垂起的胳膊:“我觉得这样挺酷,你觉得呢?”

“扯淡!”苏长安笑骂。

两个人碰杯。

“这地方多好,你就是个要饭的都没人看不起你。”

酒过三巡后,木桌上多出了二十几个空瓶子。

苏长安抱拳:“多谢大哥让我长见识。”

“哎,你说我这次语文都挂了你怎么还没进前五?”

“术业有专攻。”

“呦,还用上了。来来来,告诉我下一句。说准了,这一瓶我干了。”说着吐出盖子,将新的一瓶啤酒重重的压在桌子上。

“找死?”

“来,你过来。”苏长安双臂撑在桌子上,向她勾勾指头:“我告诉你个事情...”

楚铮将耳朵凑过来。

苏长安小声道:“其实,没有下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没笑完,苏长安闪身躲过楚铮的拳头,有些岔气:“不是吧你,都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动手?”

抬头,眼睛定住。一并定住的,还有她的笑容和动作。

周遭的人已经开始尖叫着逃窜,椅子桌子被掀翻在地,碎裂的酒瓶,沾满泥土的烤串,还散发着香味尚未烤好的羊肉串冒着烟气......早已经不知何处的地摊老板....

几十秒而已,周边瞬间空无一人。

除了...对面的...

苏长安看着被利器抵住脖颈上动脉的楚铮,酒醒了一半。“我说让你低调吧,一身名牌,你还指望这些人认不出来?庸俗!”

苏长安看着死死抓住楚铮的人以及她身边围着的两个手持明晃晃刀子的人,一阵无奈。

“喂,这么好吃的肉,这么好喝的酒。你们......”

“别动!”

苏长安停住脚步,头不回地叹气:“...煞风景,太煞风景!”

“闭嘴!”“手举起来!”

苏长安任命地举手。

刚举起手,旁边虎视眈眈的另一人扑过来将她手反绑到身后,捆了个结结实实。对面的楚铮亦然,绑手的时候,苏长安看到甘廖的眉头皱起,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喂喂喂,对面的好歹是个女孩子,虽然不像个女人,但是好歹温柔一点啦。”

闻言,几个人又将楚铮看了看。好似证实她的话一样。

“你闭嘴吧。”楚铮青着脸冷斥。

“几位大哥?你们是怎么着呢想?”路上,苏长安和楚铮被蒙上了眼睛。两个人被推着走,不清楚目的地。

“是劫财还是劫色呢?劫财,她有钱,你看看她穿的那身。劫色....不太可能,没人会对她这种男人婆感兴趣,难不成你们主子还是个重口味的?”

楚铮:“......”

不明歹徒:“......”

苏长安靠着墙边走,裸露在外的手腕蹭着墙,掉灰。四周很安静,没有人。是来时的胡同。

这样想着,旁边警示道:“别动。”

苏长安停住。侧耳听去,好像所有人都停下来了。除了呼吸声......

不对!前面有人!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楚铮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们追来了?

这时,身边有人问:“谁站在那里?出来!”

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苏长安身边的空气好像流通一些。她身边的人走了,应该是前去查看了。苏长安悄悄背过身子,将绳子在背后蹭着墙上的锈了的钢管。管他是敌是友,先脱身要紧,刚才纯粹是陪他们玩玩儿,要不是顾忌楚铮的伤,方才就动手了。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也不知道这群人顶用不顶用,前方站着的人到底什么人?故弄玄虚!

苏长安心里骂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突然,苏长安停了动作。她明显得感觉到,身旁有人。近在咫尺!

“喂。”

“你想吓死我?”苏长安一听是楚铮,松口气,手上再次动作起来,动作到一半,觉得自己蠢,骂道:“你还不给我解开?”

“解个屁!我自己还没开呢。”

“那你怎么过来的?”

“我旁边没有人了。你耳朵瞎?听不见他们打起来了?”

“......”苏长安竖着耳朵听半晌,低声骂道:“你耳朵瞎!哪有声音?”

“.....他们好像结束了。”

“谁赢了?”

“......问鬼呢!”

“...等等。”苏长安咽了口唾沫,声音放得更轻:“他们是不是....过来了?”

“好像...是。”

两人倒吸一口冷气,脊背发凉。

眼睛被蒙得死死的,双手还没得到释放,好像两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下一秒,两个人无声地、同时抬脚踹去。

紧接着,传来同样的惨叫。

正文 chapter 27 被抓现行

苏长安疼得龇牙咧嘴。 偷袭不成,转口大骂:“不敢让我们看见吗?狗杂碎,我呸!要是让劳资一对一,你小心自己......”

布条被粗暴地拽下,突然的亮光让苏长安不适地侧了侧脸。

“沃日你......”

苏长安看清眼前的人,剩下的‘大爷’二字卡在嗓子眼,滚了几圈,也没敢吐出来。她僵硬的扯出个自以为熟络的笑容,却生生将深呼吸做成倒吸冷气。

“苏长安,你干嘛呢!是谁啊?还不快给我松开!老子的胳膊要断了。”

明昭转过视线。甘廖过去将楚铮脸上的布条一把扯开。

这边苏长安手得到了释放,见明昭的视线看向了楚铮,得到了间隙,撒开丫子就开始跑。十分的酒劲儿刚才被吓醒五分,现在已经是酒意全无,徒留一身的冷汗。方才已然吃饱喝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边跑边骂:楚铮你丫的我就不该管你的死活!这下好了,借你乌鸦嘴吉言,来的救兵是谁不好,哪怕真是鬼也好啊,结果好死不死的是明昭!楚铮你大爷的!

“滚出我的视线,就永远别再让我见到!”

身后传来无比镇定无比冷酷的声音。苏长安使出全身力气,好像后面是追过来的洪水猛兽,分秒不停地跑啊跑,直到跑出胡同,跑过红绿灯,跑进人群。

今天还真是好好运动了一番。苏长安伸展着酸痛的胳膊,回头看了眼:霓虹灯,奶茶店,吃着冰激凌的男男女女......眼见着跑过了暗黑的胡同和那张在眼前怎么都散不去的阴翳的令人窒息的脸。长舒口气,明昭最后那句警告如魔音贯耳。可笑!真是可笑!不滚?不滚等着挨你的削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每次都认为威胁对我有用似的。

苏长安看了看四周,觉得四周的建筑分外熟悉。

一拍脑壳:“这不...这不言喻家门口吗?”

双手合十。真是天不亡她!知道今天她出门没看黄历,一整天多灾多难。现在好了,躲难还躲出个住所!谢谢上帝!谢谢耶稣!谢谢佛祖!

扒开手机翻了一圈,颓然发现,她竟然没有言琰喻的联系方式!

登时心下念道:“上帝、耶稣、佛祖啊,无意冒犯。我谢谢你全家!”

苏长安想了想,决定凭着稀有的记忆去找找看。

上次是因为调研小组做作业,苏长安正好和言琰喻分到一组,无奈之下,逼不得已,她才有幸踏进言琰喻的三寸安身之地。呃......叫什么小区来着?

“望...望嘉....”

“望江嘉园?”

苏长安回头,咦,没人?低头,笑了。蹲下。

“小朋友,你怎么知道叫什么?什么望嘉....”

“望江嘉园!”小鬼一脸不耐烦地重复。

“对对。你知道在哪?”

“...就是你站的地方啊。”

“我站的?”抬眼望去。果然,四个大字醒目的刻在石碑上。光顾着想了,竟然差点走过!还好还好!

“多谢啦小鬼。”苏长安想要摸他的头,被他灵敏地躲过。是的,他一脸嫌弃。

“这下好了,言喻兄啊,哎。你说说哈,记住你几栋几号了,偏偏没有记住小区的名字还有专人给我指路。啧啧。上天让我们走到一起。”说着又慰问了一遍几尊大神。

顺着门牌号找去,能记住几栋和门牌号不是她的记忆力好,只能说是巧。巧得她第一次都惊叹,6栋6层6号。这家伙每次考试都跟开了挂一样不是没道理,这完全集齐了天时地利啊。

想象过很多个出场方式,校服开门?不对!放学这么久了。睡衣?也不太对,没有到睡觉时间啊。浴袍?咦....想象不出来。

事实证明,苏长安忘记了一样叫“家居服”的东西。

言琰喻倚在门边眉欢眼笑,热络道:“又见面了言喻兄。”

已经过了四十分钟。看着苏长安边打游戏边张牙舞爪的样子,言琰喻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他本以为是自己叫的外卖到了。谁知一开门就是某斯倚门卖笑的诡异场景。

问他怎么在这里,她道被人追杀。言琰喻直接关门。苏长安连忙服软。

“我还能为什么?”苏长安抬脚进去,在玄关处换上备用的拖鞋,娓娓道来:“你说,你在我这拿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不放心,还不能过来看看它过得怎么样?”

“....什么东西?”他不记得她有在他家里寄样过宠物一类的。他还没有疯。

“卷子啊。你忘了你下午把它带走了。”

“......”

“什么表情?你把它怎么了?”

“你不打招呼,大半夜非法闯入,为了一张不及格的卷子。”

“给你看还不行?你还想收藏?”苏长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看过了。”

“看过了?怎么样?”苏长安突然很想知道他的看法。

“轻狂。”他吐字。

“哼。就当是夸我了。”

见言琰喻皱眉,苏长安差点被惊到。

“你喝酒了?”

“呃...朋友喝,把酒撒到我衣服上了。”要她说实话还不如直接睡马路来得干脆。“味道很大吗?”说着将袖子放到他脸前。

果然,言琰喻一下子撤出两米远。看着她被气得说不出话,半晌咬牙问道:“你有什么毛病?”

看他和自己拉出距离,苏长安暗松口气。谁不知道言琰喻的洁癖和强迫症跟他稳居榜首的成绩一样变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要让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不止喝酒,还干完了一件多,估计他明天就要搬家。

“好吧。我去洗澡。你衣服给我穿下不介意吧?”

言琰喻瞠目结舌。

看着他吃苍蝇的表情,苏长安叹气。“我买你一件总行吧。明天上课穿。”

二十分钟后。

苏长安穿着宽大的浴袍出来,头发上还哒哒滴着水。在偌大的客厅转了一圈又一圈。

“如果不是你站在这里,我都还不知道这是个住人的屋子。怎么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天天在家里打扫卫生?这地面可以映出影子了。”

“言喻啊言喻,连本杂志都没有,你是不是只长了个学习的脑子?还是你其他小脑没有发育过?还是....你没有其他小脑...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自己一整天都不讲句话不会闷吗?”

“好无聊啊......”

“你都没有什么游戏机吗?魔方也算啊....啊啊啊啊....”

突然,正坐着温书的言琰喻突然起身,给苏长安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翻起一脸戒备。心想他是不是打算将自己一拳放倒还他平日的清净。

言琰喻看都没看她一眼,绕过客厅进里屋去了。

这是.....忽略她了?不是吧....打一架也比晾着她来得舒坦啊。嗷嗷嗷....她突然无比地想念楚铮...等等,楚铮好像被她扔了....她的伤...

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言琰喻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拎着吹风机,扔给她。

“哇,言喻,你还用吹风机啊?说,早上花多久整理你的发型?”

“去吹干。不然,游戏,没得玩。”

看着那头鸡窝一样乱的头发顶在头顶,毫无形象可言,上蹿下跳的苏长安,言琰喻忍住脑仁处突突地跳。

晚上九点。

苏长安越玩越兴奋,整个人坐进沙发里,狂按着操控器破口大骂。

“左边左边.... 你妹的!!”

“右翼右翼...漂亮!....哎哎哎趴下!!”

“...狙击手,还不干掉他!眼睛聋了?!!”

“....啊哈哈哈哈哈!!!第一个被自己吓死的哈哈哈哈....对面的还不投?”

“....妈的,为了救你....谁给我扔个血包?”

“...上啊卧槽,你还是不是个战士?...侦察兵,侦察兵早就挂了!”

双手几乎是要按断操控器的力道,苏长安盘腿窝在沙发里,脊背笔直,勾着脖子,目不转睛,表情一会怒一会笑。整个人像是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

“快快...拿旗拿旗!!”

“......”

“......”

黑色屏幕里是苏长安惯性地狂按着遥控器,以及站着的关掉电源的人。苏长安把操控器一扔,倏地从沙发上跳起,怒目而视:“.....我马上就赢了。马上就拿旗了!!!”

“随意吧,反正玩的你的号。”

“我饿了。”

“......”

苏长安边往锅里面打蛋边说:“我告诉你啊,这种情况一定要给差评!你不早说你没吃饭,早知道烤串给你带过来些,那么多现成的,老板都跑了......”

不过当时那个情况,确实没有机会再吃东西。只想着逃命了。

“他们不容易,可能是漏单了。”

“啊?”苏长安反应一会才明白过来:“确实....看不出来你还是蛮有同情心的。”

苏长安用勺子尝了下汤汁,嗯....可以了。

将一碗鸡蛋面端上桌子:“你们家连个西红柿都没有,你就凑和吃吧。”

苏长安将筷子往茶几上一敲,递给他。

言琰喻没有想到她做饭这么熟练,夹了筷子面吹了几下送入口中。

“快快!”苏长安看着他眼睛放光。

言琰喻嘴里塞着面,疑惑地看他。

“夸我!”

“......好吃。”

“哈。那是,我就说嘛。虽然好久没下厨了,但是也不至于味道太差。”苏长安得意地说。

面是一般在超市就可以买到的面,但是....真的好吃。鸡蛋嫩滑,汤面完全融合在一起,面很入味,竟然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明明就是一碗简单的清汤挂面......

正文 chapter 28 住进言琰喻家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好问题。”苏长安将一条腿横放在沙发上,后背半倚在靠枕上。“初中的时候我哥哥把我放在美国,一个人住久了就想吃家乡的饭菜,就自己捯饬,时间长了竟然还真的有点水平了。”

“哎,言喻。”苏长安兴致勃勃道:“你说我考个二级厨师证怎么样?”

他的话总是转移的很快。言琰喻有些跟不上他的大幅度跳跃的思维。听他发问,认真思考一番。

“高考结束。可以。”

“怎么跟你聊天总是这么扫兴?”苏长安不爽:“我刚想说什么来着被你一打岔给忘了。”

言琰喻:“......”

“对对对!我今天只是小试牛刀,改天,改天我来桌满汉全席给你尝!到时候,你肯定想要我天天住在你家。哈!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要想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留住一个男人的胃。”

“咳...咳咳...咳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琰喻猝不及防被呛住,早就等着看他反应的苏长安自是笑得大声。一向一尘不染如同出世道长一样的言琰喻哪里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苏长安今晚真是涨了见识。看着他满面通红,也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被气的。她不说给别人倒水递纸巾,也不说给别人顺背关心一下。整个人在沙发里抱着枕头笑得花枝乱颤,响亮的笑声完全压制住对面人的咳嗽声。

她笑得厉害,对面人咳得更厉害。他咳嗽得停不下来,苏长安笑得停不下来,眼泪横飞,翻身差点掉到茶几下面。

“苏长安————”

苏长安笑得五官扭曲,已经没有眼睛了。不过还是感受到离自己不远处言琰喻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勉勉强强收住声音,举起双手:“在。我在。”

看着他眼角还挂着的泪花以及收不住的笑容,言琰喻捏紧拳头又放开,脸色黑的吓人。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苏长安弹出三根朝天而向的指头。

两个人瞪着眼睛看了半晌。苏长安越看心里越发毛,唇角勾起的弧度也越来越浅。心中范嘀咕:这言琰喻一向中规中矩,应该没有这么失态过。关键是,失态就算,还被她看见,被她看见,她还笑她,....不会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了吧?玩笑开过了?他为什么还看着我?怎么感觉他想一巴掌拍死我的样子?不至于吧.....不过也确实,笑得太厉害,言琰喻这么要面子的人.....

突然,言琰喻抬脚绕过茶几向她走来。

苏长安一个机灵跳起来,退到沙发边上:“干什么干什么?”

言琰喻弯腰,将碗筷收走进了厨房。

苏长安瞪着眼睛惊有余悸,又懊悔:“我怕他干什么?他不就是比我高点壮点....”

经此一闹,言琰喻一晚上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苏长安只得抱着枕头去睡沙发。

仰躺在沙发上,单手枕在脑袋后面,眼睛所及处是落地窗外的茫茫夜色。苏长安长舒一口气,瞪着眼睛。

彻夜未归,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那张阴云密布的俊容再次浮现出来,苏长安心里一阵不安稳。她想不明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萦绕心头,像口散不去的恶气堵在胸口:本应该在澳大利亚的明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在的地方?巧合吗?他今天才回来的吗?为什么跟着他的不是稚音而是稚风甘廖?稚音去哪里了?大哥没有联系她,想必是明昭已经见过他了,明昭会把今天看见她和楚铮的事情告诉大哥吗?今天找上来的那群人是谁?是无意抢劫还是有预谋?若是受人指使,指使他们的又是谁?楚铮为什么受伤?是谁干的?为什么楚铮经常在顾氏夫妇不在家的时候外出?为什么过了一晚上楚铮还没有跟她联系?把受伤的楚铮一个人扔给明昭,也不知道明昭会不会找医生给她看一下。当时只顾着跑路,隐约着好像忽略了什么,....怪了!怪了!怪了!!!

苏长安越想越烦躁,倏地起身。

一阵流通的风吹过,苏长安被吹得一抖。望着窗外蓝得发黑的天空,脑袋放空了一会。然后终于光着脚去关窗户。

“温差这么大,竟然不关窗户。”想起刚刚煮面时空空如也的冰箱,苏长安自言自语:“还真是不会照顾自己,也不知道他乏味了这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想着想着,苏长安竟然笑出声音。又一阵夜风吹过来,不觉间,胸口处的郁闷都好像消散了不少。

清晨的阳光不像正午那么火辣,打在身上温度适宜,最是舒服。

苏长安轻轻一声口哨,已经是第十几个女孩子低着头红着脸快速跑开。

那些羞涩的、难以名状的涌动着的情愫仿佛是苏长安生活里最强的催化剂。她笑得满面春风,眼睛里尽是潋滟醉人的颜色。

“哇哦!”苏长安眯着眼睛,享受着清晨的暖阳撒在脸上。“这小姐姐好漂亮,是不是?”

“是不是啊言喻?”苏长安没有得到回应,转脸问道。

言琰喻没有搭话,五指收紧,再放开。脚下微微提速。

苏长安心情很好,甩着有些宽大的袖子似快似慢的跟上。

看见顾明淮和楚铮的时候还在远处。苏长安惊讶楚铮昨晚受了那么重的伤今天还能来学校,人未到,声先出:“楚铮——!”

走到面前还没开口,身边的人片刻不留地拐弯上了楼梯。

“你怎么跟言琰喻一起来了?” 顾明淮看着言琰喻挺拔的背影问道。

楚铮:“你昨晚睡在他家?”

“可不是,你看,这衣服都是管他借的。不对...是我买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小气......”

“你你你....”顾明淮舌头打结:“你住在他家?你....他....我....到底是谁疯了?”

“啧。怎么说话呢?”苏长安作势要敲她,顾明淮连忙跑到楚铮后边。

“行了!”

楚铮一声呵斥,两个人停住动作。楚铮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难看的厉害,又看了眼苏长安。转身上楼梯。

“....什么情况?”

顾明淮撇撇嘴,娇憨不已的样子又把苏长安逗乐了。

“长安哥你快跟我讲讲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顾明淮跟在苏长安后面满脸八卦。:“要不是你穿着他的衣服打死我我都不信,他竟然让你进门!啊啊啊,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说出的话。他平常那么讨厌你,真是看不出来...你不知道,刚看见你们一起走过来的时候,简直了!你没看到有多少男女在往你们那边看呢.....”

【景南】。

明昭抱着一叠文件资料走进来。

“企划书,竞标方案,各个部门本月的销售业绩.....”明昭说着边将文件夹一一放在他面前:“.....还有几个公司想要合作的。”

苏永安一叠一叠拿过去看,大致翻了一下,在最后的文件夹上停住目光,问:“顾家,哪个顾家?”

明昭:“顾晋华。”

苏永安想了一会,道:“【兴晟】?”

明昭点头。

苏永安:“就是现在【景南】和他们合作的三千万?”

明昭再点头。

苏永安笑:“眼下的还没结束,就想着锅里的了?顾家好胃口。”

明昭:“目前项目进行得还挺顺利。呵,事成利润可是翻几番,就算出什么差错也是我们顶着。稳赚不赔。”

这种三流小公司传过来的合作书企划书就从来没有断过,合作成利润高,天塌了个高的顶着,【景南】财大气粗,自然不在乎赔了的那点钱。更何况【景南】早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公司,如今的【景南】,明有苏永安坐镇,暗有明昭扶持,在外击倒如日中天的【盛虹】,又和有“百年世家,屹立不倒”称号的【达宁国际】在生意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内又有陈傅等两朝董事的鼎力支持。如今的【景南】说是站稳脚跟,一跃跻身于蜃城的龙头企业也不为过。可是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

苏永安听着明昭口气不对:“有什么问题?”

明昭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记得了?”

苏永安困惑。

明昭提醒:“楚铮。”

苏永安霎时明朗。

“楚铮”二字,可谓是耳濡目染——苏长安在三高最好的朋友。两个人本来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开开交,在学校里出名的水火不容。顾晋华唯一的女儿顾明淮看不过去带人教训苏长安,结果中途却是楚铮伸手相助,还为此挂了彩。经此一闹,两个人反而成了天天鬼混的好哥们儿。苏长安经常提起她。

“楚铮。父母都是军人,后因公殉职。被其父好友顾晋华收养......”说着,明昭递过来一份档案。

“你查她。”苏永安接过细细看道:“为什么?”

“你以为我们家小妹现在一身的本事是拜谁所赐?”

苏永安顿住,看着照片上雌雄难辨的脸。半晌,缓缓开口:“...这样啊。”

正文 chapter 29 我言喻兄,罩我!

苏长安玩得太疯竟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课了。进班时,‘地中海’刚喊完坐下,她就一脚丫子不卑不亢地踏了进来。所谓‘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不过如此。

苏长安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尴尬,眼睛无辜。

段长瞪着她,眉毛横竖。那些狂悖言论犹在耳边回响......

听说她这次作文因为太过犀利差点给学校惹事,三更半夜的被院长一通电话叫走。即使有过心理准备,即使知道她苏长安就是个二百五,狗屁不通!可是她洋洋洒洒还附加一页纸的文章还是让他双手发抖,惊怒交加。那颗颗俊秀立体的字可谓针针见血,字字珠玑。本来他认为她就是在他课上故意捣乱哗众取宠的货色,却没有想到区区十七岁少年,竟有如此的见识和文采!

让他愤怒恐惧的,不是她的逆天悖论,而是她天生的反骨!就如同她的字一般,明明该是一撇,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镜像一般的反着写。勾不是勾,尾不是尾。乍看下形似小楷,却又逆之而行,却又生出别样的霸气和美感!

不过仅此这些,还不能构成他对眼前人的喜欢。他还没有忘记院长将他骂的一文不值的情景。

再看一眼,竟觉得那张笑嘻嘻的脸都俊朗的过于诡异。心下更是厌恶。当即道:“来晚了,站后面。”他不能罢掉她的课程,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人人皆可畅所欲言。她毕竟没有做过什么违反校级校规的事情,只能一个借口换着一个借口用。不是什么上课迟到就是上课走神,甚至实在找不到差错的时候盯着她无比清明的双眼简单一句上课打瞌睡而罚站。

苏长安不以为然,反正都是要被罚站的。她已经习惯了。

“敞胸露怀的,像什么样子......”

苏长安耳朵向来极好,更何况,他刚才的音量,也没有比讲课时小多少。不过苏长安一向脸皮厚,浑不在意的甩打着宽大的袖子走向后排挨墙而立。

“下面大家回顾一下上次我们讲的内容......”

苏长安听得百无聊赖,眼神从南墙转到北墙,从天花板转到前后大门,终于盯着最后一排言琰喻笔直的后背看得发怔,心想一个人怎么能随时随地都保持着背不弯的状态,不会很累吗?正愣着,那背影突然升高。抬眼望去,‘地中海’正点言琰喻回答问题。

标杆就是标杆,一字不错。‘地中海’还就喜欢这样的,安分守己,克己复礼。这‘地中海’就是一行走的儒家思想经典集啊,迂腐顽固得令人发指,光看她每节课被罚就知道了。

正吐槽着,‘地中海’以及班上坐着的、回答不出问题站着的都齐刷刷扭头。苏长安心神一震,莫不是她对段长怨恨太深以至于什么时候说顺嘴溜出口了都不知道?刚想赔个小脸找个借口,就听到讲台上的段长黑着脸道:“回去吧。”

这下苏长安懵了。他说什么?回去?让她?正晕着,又是冷斥一声。

“赶紧坐回去。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地中海’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抖抖手中的课本,继续讲课。

如此勉强,如此不情愿。我站得正乐意呢,你想让我回我就回,当我是你家狗呢?难不成还要对你摇尾乞怜?苏长安翻个白眼,刚要开口说站着舒体通气。就看到言琰喻回头看了她一眼。

只此一眼,苏长安立马把刚张开一点缝隙的嘴巴合上,悠悠晃回到座位上。屁股刚挨板凳,同桌三分夸张三分艳羡四分震惊道:“可以啊,连他都替你说话了。”

苏长安扫了仍然站在座位上面色各异的七八位,心下了然:大概是让他们回答问题回答不上来就找上了楷模,楷模一开口,无的都成有。让他选一个人坐下也是出乎意料,大概是都盼望他选自己,结果没想到这好运正好砸到她头上。‘地中海’固然没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会当众来这么一出,又不能当讲过的话当放屁。脸色几经变换才让她滚回去。

心中明镜似的,口上毫不谦虚:“那是。我言喻兄,当然罩着我。”

不过此举着实令包括苏长安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明明昨天晚上还让她睡沙发来着......难道是今天气消之后又心生负疚?回头穿过层层人头看了一眼,那人依旧脊背笔直,神情认真毫无杂念的听着课。苏长安心中一痒,强行控制住自己跑过去问为什么的冲动,默默地收回脖子,心中却是比哪一次都盼望着老师挑毛病再将她扔到最后一排。

苏长安缩过脖子,猛地对上一束激烈至极、冰冷至极的目光。

那道目光太过刺激和直接,苏长安一时间都忘了摆出自己的经典笑容,瞪眼半天,苏长安只得讪讪地收回视线,真是有人感念有人怨怼啊,她怎么忘了还有个被她抛弃的楚铮......

高二的下课时间大家几乎不怎么出班门,每个人都抱着‘准高三’的心理要么补觉,要么温书。教室安静的像是在上自习。所以,当楚铮揪着苏长安的后颈领子把她从桌子上拖出门的时候,视线自然多了起来。

“做什么?”苏长安半睁着眼,正睡得香被打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楚铮看着她身上松垮的T恤和衬衣,从早上就憋着的一口气依旧上不来下不去。

“说不说啊?不说回去了。”

苏长安一个哈欠还没有结束,就被突如其来的水呛到直不起腰。突然的冷水直接呛进嗓子眼,一声未了一声接,好像怎么也咳不完似的,好不难受......昨晚言琰喻竟然没有将她从六楼窗台上扔出去还给她沙发睡还真的是....好耐性。

不过——

“你想死吗?”苏长安抹了把脸,忍住嗓子的痒。

“我让你清醒清醒。”

“清醒个屁!说,有什么病?”

楚铮的脸已经是完全拉了下来,双拳紧绷,好像气得随时会爆炸一样。要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干瞪着她。

“楚铮。”苏长安猛吸一口气,竖起一只手指:“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你以为......喂!站住!”

苏长安一下子扑过去,双手勒住她的脖子:“听到不应,找打!”

“死开。”

“你莫名其妙地吊了一早上的脸,你不给我说清楚你别想走!”

“我知道,你不就是嫌我昨晚抛弃你,我只是逃命而已。看你这样子,明昭昨晚带你去见医生了?”苏长安硬的不行来软的。语气转了180度的调调。

“滚!!!”

“......好好说话别动手啊,我错啦行不行?楚大哥?”

“话说,明昭没有难为你.....哇!你胳膊刚接上就这么能打啊?”

两个人打着一路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门口站了个人。那人双手插兜,正低头看表,面色不耐。

“他怎么在这?”苏长安小声道。

“找你的。”楚铮冷哼。

“卧槽...就算我抛弃你你也不能这么咒我,太狠了吧.....”苏长安低着头隐形人似的往教室里钻。

“喂!”

怎么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呢?苏长安回头,看到楚铮满脸的‘你活该’的欠揍模样在眼前掠过。接着那张六分俊秀四分刻薄的面容显现出来。

“呦。是你啊,子轩兄。”

金凯文咬牙:“我跟你不熟。”

“好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苏长安明摆着不做顶风浪,顺从道。

“叠锦要见你。”金凯文张了半片薄唇,用力地念道。“今天晚上。”

“......”苏长安皱眉。

“你敢说你忘了叠锦....”

“不不不不!”苏长安看着他逼近一步连忙摆手:“我在想其他的事情。”

“那好。晚上五点半。西湖食堂。”

苏长安刚要说什么,上课铃声响。看着金凯文风一样的离开,苏长安只得闭嘴。心中还念到,他们这节课一定是‘地中海’的,要不然不至于。

只不过......一天天的还真麻烦太多。

苏长安前脚踏进家门,后面就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

苏长安登时身子一僵,脑子里快速闪过该跑还是该留的各个方案。无奈就是这一分神,车里的人已经下车向这边走来了。

罢罢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于是,扬起笑脸乖乖打招呼:“大哥。二哥。”

前者微笑:“今天怎么在家?还回来这么早?”

后者冷冷扫她一眼,附和又恰到好处的哼了一声。

苏长安心累,腹诽:你们两个就不能不这样讽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昭跟她之间的关系变得很......不对劲。以前都是两个人一起在苏永安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什么时候他就倒戈了?好像就是苏永安住院开始,明昭像是变个人似的,他们的关系亦是如履薄冰,堪堪维持着表面关系。总的来说,她就觉得明昭看她各种不顺眼!

苏长安倒是没有料到他们如此开门见山,自觉理亏,沉默地跟着进屋。

闻着厨房飘来阵阵的香气,苏长安心不在焉的选着电视频道,暗吋:那两个人从进门把外套脱下后一起进了书房后,一句话都没有。看来,这顿饭又是吃不好了。

正文 chapter 30 吵架

半小时后。饭桌上。

苏永安:“这次月考的成绩还没有出来吗?”

“你打算每天都要问一遍吗?”苏长安嚼着饭,口齿不清。

苏永安声线温和:“怕你瞒着。你以前可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听他翻旧账,苏长安重重放下筷子:“又来?有意思吗?我成绩那么好,用得着吗?”

“你以前成绩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就是倒数第一也不会瞒着了。知道为什么?I don't care!”苏长安知道自己的语气很不好,她有点控制不住。语文成绩先出来,她没有讲。这些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先是这两天楚铮对她爱答不理,又有明昭和她处处防备的关系。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苏永安皱眉。明昭看了她一眼。

苏长安没有讲话,两手按在桌子上。想了一会,道:“除了成绩,你们不是还有话要问我?是现在就说还是吃完饭我们好好谈?你们......你们有必要这样吗?天天监视我试探我,明明就是知道所有还是要问我。有必要吗!”苏长安站起来,“天天诈我看我说谎被揭穿你们觉得很爽是不是?我就是该被你们玩弄在手心里哈?真是好样的!怎么?还准备问什么?成绩吗?名次吗?我就是考了倒数第一又能怎么样?我语文作文零分怎么样?我说出来了!你们用不着逼我说实话。对!还有,你们不用再准备问我昨晚去了哪里?我去我男同学家里睡了一晚。你们早就查出来了吧,不然连个电话都不打?呵,我说出来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没有让你们揭穿我反而不适应了?”

苏长安不喘气的说完,又道:“与其每天想着如何拿捏我,还是想想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不是只有你们有秘密的,也不是只有你们可以随随便便就查别人。你们用这种手段,真让我恶心。知道吗?我现在越来越怀念以前我小的时候的日子。那个时候我还很粘着你们不是吗?我连上个幼儿园都会哭很久,就是因为一天见不到你们。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朋友圈和生活,我真是不知道你们是出于什么变态心理来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还口口声声为我好。但是你们用你们商人那一套用在自己的家人身上还洋洋得意自我感觉良好。呵!”她满腔怒火终于在今日得以发泄,越说越怒,越说越难听。“我是不知道你们生意上的对手怎么想你们?但是有一样是可以肯定的。我和他们一样,对你们多看一眼都觉得无比恶心。”

“绾绾。”

“不回家,才是个开始。再逼我,我不保证我能做出什么。【景南】算什么?学业又算什么?什么尊重什么教养什么可为之不可为之!这些都他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有娘生没娘养,是个地痞无赖二百五,那我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

“苏长安!”

时间一点点流逝,除了苏长安急促的呼吸声,就是凝成冰快要碎掉的僵持。

苏长安额角细微的血管隐约浮现出,她双目发红,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神没有定所,完全收不回来理智。

苏永安站起身将她抱进怀里,苏长安像是泥人木鸡一样没有反应,只余颤抖的身子和紧绷的拳头。耳朵里传来有温度的有规律的心跳声,鼻腔里是她安心的味道。苏长安像是收起尖刺的狰狞小兽,终于慢慢醒悟,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也感觉到她脸挨着的衬衫一片湿凉。

“对不起。是哥哥不好。”

“不会了...不会再这样了...”

“对不起......”

后悔难过憋屈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在他的内疚的道歉中齐齐涌出,冲进四肢百骸,冲进脑顶,逼得她泪水汹涌。却仍然是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半晌,苏长安的身子不再抖。

苏永安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出,依旧温柔。

“还不知道,你语文考了这么差。”

“......”

“你住男同学的家。是男朋友,还是男性朋友?”

“......”

“下次不能这样了。更不能彻夜不归。阿昭,去查查,那个男生是什么来头?”

“......”

【盛虹】。

董事长办公室。

顾晋华大吼着拍桌子:“你们在外面到底惹了什么祸给我说清楚?”

顾明淮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

“自己看。”完全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下属一样,将一份文件重重扔在楚铮身上。

楚铮疑惑地打开,却是越看脸色越沉。

顾明淮不明所以,抢过翻看。片刻后,脸色发白。

“老实告诉我。”顾晋华坐下,语气沉重:“你们又和苏家那小子弄出了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好快的速度......

顾明淮不相信:“这不可能!长安哥不会这么做的,我们一直.....”一直怎么样?关系很好吗?可是他和楚铮这几日分明没有讲过话。她说不出来,看着楚铮。

“他们敢毁约。自己的利益也不顾了吗?”楚铮好似没有接收到顾明淮的眼神。似喃喃。

“他们是谁?我们又是谁啊?”顾晋华怒火中烧:“他苏永安上下嘴皮子一碰,千万的生意泡汤不说,还断了外界和我们所有的生意来源。他不过是损失了钱财,我们损失的是整个顾家,整个【兴晟】!”

“你是说,【景南】要.....”顾明淮看着父亲的脸色,不敢再说。“可是......我们也不一定要和他们合作。好公司不是只有【景南】一家。生意那么多,非他们不行吗?”

“你给我闭嘴吧。”顾晋华狠狠警告。好像她说了很蠢的话。

“难道他们......”楚铮不敢相信地看着顾晋华,求证的问。

“股票大跌。呵呵,你知道我今天上午在做什么?接电话!”

楚铮心重重地一沉。

顾明淮:“你们在说什么?爸爸?”

“楚铮......”顾晋华不理会小女儿的叫嚷,双眼似猎隼盯着楚铮:“你知道我接的什么电话?”

“阿铮....她怎么会知道?”顾明淮眼睛在两人脸上穿梭。

楚铮沉默着。

“你来顾家的第一天我说过什么?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置顾家的安危不顾,你这是把【兴晟】往死里送!把我们往死里送啊!”

早上用完餐后,苏长安刚走到院子里。

甘廖突然现身。吓得苏长安直翻白眼。

“大哥...大早上的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

“我有话跟你说。”

她面色不是严肃,是凝重。

苏长安刚要移步。

“九处。”

苏长安刚张口的话瞬间转调:“二哥。”

“走吧。我送你去学校。”

“啊?”

“有事情,顺路。”

苏长安看着外面风景的迅速倒退,一路无言。

明昭专注开车,也是一句话没有讲。

昨天的事情,看似发泄,不过是再清楚不过的警告和威胁。苏长安心里清楚,僵持,不是因为昨天的吵架。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他们不是矫情的人,一夜很长,什么都可以忘记。他们彼此冷漠,不过是他们互相看清了一些。那些莫名的、无由的、来得毫无根据的恨意像是颗种子在苏长安心中深埋扎根。

车子停了。苏长安伸手解安全带。

明昭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抽起了烟。苏长安回头看他,刚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车窗放下一半,胳膊肘横搭在上面。他的侧脸很立体,线条硬朗,此时被隐藏在烟雾缭绕后面。和以往一样,看不出情绪。可是,没有棘手的事情,他又何必抽烟?再细细看去,那张脸已经转了过来。

“听着。”他率先开口:“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后悔。”

苏长安一惊。她知道他的观察力和敏锐力一向很好,可她还是有种通体发凉的感觉。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使得车中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他是在为哪件事说话?苏永安住院?杀掉薛书才一家?他的身份?调查她监视她?还是这么久以来的隐瞒?

他的话真霸道。真自我。

她刚要说什么。明昭又把头转了回去。出于基本礼貌才在说话时对准她,然后根本不需要理会她的反应。苏长安大怒,压住气性,咬牙:“那要是错了呢?”

“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错。我明昭,不会错。”

苏长安摔门离开。跳下车几乎是在暴走。

明昭毫无反应,依旧静静地抽指间的烟。片刻后,头顶视线暗下。那张漂亮此时却挂满愤怒的脸蓦地重现。

苏长安看着他,狠狠道:“你会的。”

明昭挑眉。

“你会错的!如果我今天因为你这句话直接跳楼当场死亡,顺便留下遗书告诉你你是错的,被医生宣布我死亡的那一刻再看看你会不会后悔吧!”

话落。转身疾步走掉。

依旧的,不给他任何反应。明昭耳边还响着她大胆狂妄的胡言乱语,那边已经蹭蹭地进了学校大门。

明昭深深吐出一口烟,眼底深似海。

正文 chapter 31 顾家出事

苏长安和言琰喻并肩站在班主任办公室。

汪恒在抽屉里找着什么:“这次考得不错。”

“回去跟家里人说出国做交换生的事情了吗?”

言琰喻:“说过了。”

苏长安:“谈到过一次。”

“嗯。这次去日本。你们代表的不只是我们的学校,还有我们国家的颜面。关于此次出行的所有任务和注意事项都在册子里了。”汪恒起身将册子交到他们手里:“回头我会挨个家访和你们家人详谈。此次交换生共有八个名额,我们班的四个,四班的四个。”

他将名额单子交给言琰喻。言琰喻低头看了一眼,眉心微皱。苏长安没有放过这个细节,挨身过去看。

“言琰喻....萧尧.....苏长安.....景漪......”

两人抬头,一样的困惑。

苏长安:“楚铮呢?怎么没有楚铮?”

难道成绩不够?她成绩一向稳定,在班里没有出过前五啊。

“她...这次考了多少?”

苏长安回头看向言琰喻,她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成绩。两个人已经数日没有讲话,他们内心惯性认为楚铮势必在名额里面。以她的成绩,她的为人。怎么都不可能没有她的名额?他们本来以为就算只有四个人,也会是她自己、楚铮、言喻和班长。然而......

班主任看着面前的两个自己最出色的学生。神色变得很复杂。

“她怎么了?”

“她没有参加考试。”

话落,不止是苏长安,连言琰喻都是神情凝肃。

“怎么?你平时和她走得最近。不知道她考试没有?”这下班主任也惊讶了。

“我......”

自从上次将她抛弃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讲过话。无论苏长安怎样死皮赖脸,那人半分好脸色都没有。后来,被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耽搁,她也没有再去找她。她已经不来上课了啊,她本想着在怎么生气都等到出国,她想甩开她都不成。那是个和好的好机会。

“她为什么放弃?”身边是言琰喻的声音。

放弃....她放弃了?只是因为跟她的矛盾?

“唉。”汪恒叹口气:“别说考试,她应该快不来了吧。”

“不来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来了?”

苏长安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和急切。

“她家里出了些事情。她和顾明淮可能都要转学。你们好好准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记住了,这次交换生......”

脑子里嗡嗡地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汪恒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竟也没有出声喝斥。苏长安满脑子都是她和顾明淮要转学。转学......

因为她,她要转学?因为她那晚没有管她,将她一个人扔在那里?为什么?为什么......

蓦地,电光火石之间,苏长安僵住身子。神情突变。

抛弃...扔下......苏长安只觉身上像是坠入冰窖。一朝被蛇咬......呵,她这个朋友真是很到位啊,楚铮一个多月没有上课她不知道,顾明淮后来也不在教室她也没有注意。她有心思和家里吵架,有心思沾花惹草,有心思和金凯文打架拌嘴,有心思激怒她不喜欢的老师......她忘记了!她忽略了!该死...该死的!

她家里逢遭剧变,她还为了那一口一文不值的气而把她的朋友置之不理。呵呵。

脑门“砰”得撞上什么东西,声音很响,她却不觉得痛。

言琰喻将手从她撞的地方拿下来,看着她,不言语。

苏长安什么都没说,绕过面前篮球架,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

苏长安下午在校后门的墙根处转来转去,看向不远处的保安室。低头思索。

那边正有出校的学生和保安交接假条,说着什么。

五分钟后,待那人走远。苏长安才蹲着一步一步挪过去。后背贴着窗子下面冰凉的瓷砖,腿部使力一点一点挪移。一只脚眼看着要踏出那道红外线。苏长安只觉得颈子一紧。

苏长安大叫不好,刚想甩开他撒腿跑。不料那人好像有防备,制住她后掣的臂肘,一只手揪住她的后领子将她拖出来。

“你......”

眼睛刚瞄到后面的人,整个人顿时结巴起来:“....言......言.....言喻兄...好巧,今天是你执勤 啊。”

言琰喻一言不发,面色如霜。一用力将她扔在保安室正门口。

苏长安嗷嗷着被推了一把,再抬眼就是保安居高临下的样子有些惊恐地俯视她。显然,干得票数多了,保安对她已经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这不,一手拿起哨子,一手去拉警报器。

苏长安看见言琰喻正叫苦不迭,此刻却是满脸黑线。要不要这样大动干戈?她身上又没有绑炸弹。

还好言琰喻身旁的萧尧制止了年轻的保安。好言相劝:“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假条,替老师看同学。您看一下。”

保安拿过假条看了几遍,自动忽略眼前的言琰喻和萧尧,硬是将苏长安看了好几圈。满脸震惊。好像假条是假的,苏长安也是假的。

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不可置信看得萧尧都尴尬,咳嗽了好几声。言琰喻依旧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脊背笔直。

确认过眼神还不够,还要和班主任打电话确认。

萧尧看了眼满脸无畏掏耳朵的苏长安,一脸无奈。

又五六分钟后。三个人终于站在校门口。

苏长安对着皇天后土伸个懒腰,撇过一旁的言琰喻,语调轻快道:“言喻兄,谢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今天出来?不会是专门赶过来救场的吧?看着冷冰冰的,怎么刀子嘴豆腐心啊?”说着手下犯贱地伸过去捏了言琰喻一把脸。

言琰喻和萧尧直接石化在原地。

前者反应过来后退了数步,眼睛比平日大了好几倍,瞪着她漫不经心地打呵欠,浑身轻轻抖着,腾地弹起来的手指哆嗦地指着她讲不出话。后者则是被吓到,被苏长安轻浮随意的动作惊得不能语。

苏长安走了几步回头:“干什么呀?还摸不得了?你忘了前两天我们住在一起,你还把你衣服给我穿了?怎么事完就翻脸?过了河就拆桥?谁教你的?”

此话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语双关,令人遐想。果然——

言琰喻身子一僵再僵,脸上颜色褪得干干净净。萧尧像是个拔了电的机器人定住不动弹,半晌,才把脑袋生硬地转向言琰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年以来都不曾看到的言琰喻的模样——

言琰喻输就输在不会耍嘴皮子。怒到极致,又退了几步,好像他是什么隔着空气能传染的病毒。指着她的手指像是把利剑,仰天长啸:“苏长安—————!”

“喊什么呀?这可是校门口!哎哎哎......”苏长安边退边将萧尧当盾牌:“这可是学校!别冲动,注意形象!形象!!!”

“啊啊啊————!班长救我!”苏长安大叫着扔下萧尧撒腿就跑,边跑边喊。

萧尧看着渐渐成两个点的身影,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不过有一点他是明白的。自作孽,不可活!

言琰喻一向都是校方重点培养的对象,出名的书香门第子弟。父亲是名牌大学的教授,母亲则一生都献给了手术台。家里亲戚较多,规矩也多。对于从小就活在条条框框里的言琰喻来说,他比别人更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小到大都是些繁文缛节,克己复礼。可就是偏偏遇上了克星。

萧尧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跟上。

苏长安等人来到一所别墅前。

铁栅门旁边的瓷贴上标注着:顾宅。

苏长安来时已经打过楚铮的电话,没有打通。如果不是和言琰喻一路打过来分散了注意力,她怕是不知道要撞多少次的树。当着萧尧的面,她不能如此的失态。

这样想着,视线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言琰喻。这一看才发现他目视前方的眼睛有些不对。

望过去——

白色的封条粗暴地扎进苏长安的瞳孔。

萧尧和汪恒说明了情况。汪恒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住所遭封,一家人不知去向。

......高估了他们家的情况...转学?是辍学吧。楚铮,你竟然一声不吭地跟我玩失联!苏长安被叫名字,才把捏栅门捏得青筋毕显的手放下来。

“萧尧呢?”

“联系不到人。他先回家了。”

苏长安靠着铁门慢慢坐下,垂着头。

“你知道些什么?”言琰喻并没有走,问道。

苏长安无言。

“苏永安,是你什么人?”平淡无波的嗓音沉默片刻后再次传来。

这是第一次,在苏长安进入三高,第一次有人向她问起苏永安。苏长安没有想到,第一个问起的人是言琰喻。

苏长安抬起眼睛,眼角尽显疲态。于方才嬉笑打闹全然相反的疲倦:“你想问什么?”

“如果是你的亲人。也许会说得通。”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苏长安习惯性地眯起眼睛。这一次,里面毫无笑意。

苏长安手下翻着最新一期的《The Current Affairs》。

言琰喻静静地站立在她面前。吹来的微风掀起他的衬衣衣摆。

苏长安仰起头,双眼血红且无神。视线落在空气中某一点上静默着。

言琰喻不知道何时蹲在她面前:“......接电话。”

苏长安瞳孔这才慢慢聚焦,直接看进言琰喻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

猛然感受到手心中的震动。

是甘廖。

好像突然活了回来,难以名状的紧张汹涌着叫嚣而出。

“听着。”电话另一边的声音一贯的清冷,带着几分急切。

“顾家出事了......”

正文 chapter 32 哥哥,够了。

电话被言琰喻挂断,他看着她,不发一言。电话的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

最新一期的杂志被掷在地上,风吹得哗哗作响。吹过了各种各样新式新闻,也吹过了醒目的苏氏【景南】收购顾氏【兴晟】的赫赫字样。

她忘记了。

她忘记了【景南】的今天,忘记了自己的开销适度,忘记了自己从不知道金钱为何物,忘记了自己为何能如此放肆任性地长到这么大,忘记了小时候祠堂中抱着自己发抖的胸膛,忘记了苏永安的手段和明昭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家里是如何的权势滔天!忘记了一将功成万骨骷!

苏长安是闯进会议室的。

会议室内十几号人因为她的闯入顿时鸦雀无声。

数米远的明昭不高兴被打断,抬头的瞬间,眉毛已然舒展。又看了一旁坐起的苏永安,下一秒,一刻不停地说着方才被打断的话。那自然的姿态,像是只看见了一个秘书甲。

苏永安从右侧长廊走出去,走过她身边,什么也不问,低声道:“跟我来。”

苏长安跟着他进电梯,继而来到他办公室门前。

苏长安站在门外,看着门上的CEO OFFICE的烫金牌匾愣神。

“进来说话。”苏永安催促。

苏长安没动。

“大哥,”她眼睛依旧看着那些字母,问道:“你冷吗?”

“绾绾。我很忙。”

“忙着做什么?”苏长安把视线从他脚上的皮鞋缓缓移上去,永远的私人订制,西装革履。“忙着向上爬吗?”

不等他回答,苏长安径自绕过他走进去,将偌大的办公室扫视一圈,手指摸过巴西进口的全真皮沙发和冰凉的办公桌桌面,手指在办公椅背上游移:“你不怕高,也不怕冷吗?”

苏长安转过身子看门边的男人,面色漠然:“高处不胜寒,别人家的血暖和吗?”

苏永安终于仔细看她。那张酷似少年的面容苍白,眉眼鼻子都像极了他。可就是这样的眉眼此刻再不复往日的生动,溢满了憔悴。

“你来干什么呢?”他柔声问。

苏长安停住手下的动作,看着他。苏永安也看着她,浅浅笑意,好不温和。

“哥哥......够了。”

“不。”苏永安温声否定她。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落地窗的位置。抬手一挥,银灰色窗帘无声地徐徐向两边散开。

窗子一开,阳光乍现。

他办公室的位置,定然是容纳了这片土地上最美的景色。她也曾无数次站在这里和他并肩看夜空浩瀚、星河璀璨。

此时此刻,他眼中熠熠生辉,是比外面朝阳更加炫丽夺目的颜色。他说出的话,更比天高。

“绾绾。你看看外面,看看这天上地下,世界这么大,属于我的,仍是方寸。”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像他这个人一样,如沐春风的,温润如玉的。他笑得清浅,像是小时候给她讲故事那样的温柔。温柔得,让她遍体生寒。

喉头滚动,两行清泪从眼角急速落下。苏长安听到自己艰涩破碎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字眼:“......放过顾家,我听你的。一切。”

他这么做,要的,无非是她的妥协。

苏永安笑意更重,摇头,“顾家有今天,咎由自取。警方已经介入,我......”

“那你帮他。”

“......为了楚铮?”

为了楚铮?为了楚铮?!他能用她最好朋友的安危如此赤裸裸地威胁她,此刻却又问,为了楚铮?

“谁都不为,为自己的良心。”

“呵呵呵......”苏永安放开她冰凉的手,声音温柔更比往昔:“绾绾。”他唤她,似喃喃、似叹气,偏又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你打群架泡酒吧我依你;你学赛车练本事我依你;你进黑市买卖枪支我依你;你口出狂言、写下足以让我们倾家荡产的文章我也依你......”

苏永安转过身,指腹拭去她腮边的泪水,语气怜爱,眸色冰冷:“可是,我要罚的,是你的明知不可而为之。”

“阿昭以前警告过你,让你收敛,不要乱来,不要先斩后奏。你不听。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呢?”

“我爱你、保护你,成为你强大的后盾。你可以骂我,可以恨我,可以不守家规不遵校级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你唯一错的,是无视我,无视我这个将你从小带到大的亲哥哥......”

“不知道一个家族的覆灭,能不能让你学乖一些?”

恍恍惚惚中,被飞来的粉笔头砸中额头。

是‘地中海’。

“苏长安,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下午的课校领导会派代表来听课。你给我安分一点。”

“那他还要不要站着听啊?”教室内不知是谁故意大声问道。

“这次就算了。不要给你们三班丢脸。”说完,他拿着书离开了教室。

“什么啊,还不是怕给他抹黑......”

同时,汪恒办公室。

“......去吧,好好准备。”

“等等!”

言琰喻手刚附上手把,又被叫回去。

“苏长安,最近怎么样?”

“很安分。”

汪恒欲言又止,只得叹气让他出去。

从办公室出来。言琰喻仍然有些发怔。

苏长安最近怎么样?还活着。

一个月了。那天从顾家离开时,还是他亲自将失了魂的她送到【景南】。本来以为她近期都不会再来上课,就像他本来以为她不会有太多的失意。

可是他太高估了苏长安,也高估了自己对她的了解。

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翌日见到她,脸唇苍白为一体,黑眼圈比那瞳仁更有颜色。走路带偏桌椅;吃饭打了四个菜,菜色是四份鸡蛋羹;女孩子依旧蜂拥而至,却是期待而来失望而去;更不用说被电线杆和树撞翻在地更是数不胜数......

本是风流至极的翩翩少年,学校的风云核心人物。却在一夕之间不知何故,周身无一丝鲜活之气。像是驱鬼,更似行尸走肉。上课听不到他的妄言诳语,下课坐在自己的方隅之地静如雕像。

谁不着急?谁都着急。

可是一个人若是不讲话,你能奈他何?

终于,语文老师课上再一次点到苏长安的名字却再一次被无视后,忍无可忍。

汪恒看着俊秀灵气此刻却呆若木鸡的苏长安直皱眉头。电话又拨到了明昭那里。

影响四周班级班风、影响成绩、影响留学的行程。关键是,好好的孩子,怎么了?

这样的情况,当然要第一时间告知家长。没人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就连被反复询问的萧尧也是一问三不知,事情都发生在那天他离开后,他自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同学们可不信,以为是他再帮苏长安守密。毕竟能让一个那样张扬放肆的人堕落成这样所受的刺激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情。

因此,班长萧尧百口莫辩。

话说回来,家长被告知。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苏长安此时正站在学校成绩显示器前仰着脸,认真地看着巨大的显示器上红字白底的成绩栏。

那是一个月前的成绩。也就是上次月考的成绩。

“她已经站在那里三十五分钟了。”汪恒看着远处的模糊的身影,对身边的明昭说道。

汪恒将近期苏长安在学校的表现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苏长安全然不顾早已酸疼麻木的脖子,石化般的一动不动。

“别看了。没有她的名字。”

苏长安头都不回,连呼吸的频率都不变。看得旁若无人、全神贯注。

“她忙着照看顾明淮,哪里顾得上考试。”

话落,苏长安终于回头。

明昭用力皱眉,看着她那张熟悉又极惨的脸上隐隐突出的颧骨:“你几天没吃饭了?”

苏长安无言。那目光,在看他,又仿佛穿过他在看他身后静止的建筑。

半晌,苏长安努力抬起僵硬酸麻的右脚,缓慢地、坚定地和他擦肩而过。

汪恒看着毫无好转的苏长安,郁闷气愤简直不打一处来。

耳边还响着明昭淡漠的声音:“这不是好好的?这么乖,倒是让我惊讶。”

只此一言,就走了。走了......

汪恒只差没有咆哮出声:这都瘦成鬼了还好好的?满脸满头的伤也叫好好的?!

“苏长安最近是老实了不少,听说她家里出了点事情?”说话的是段长‘地中海’。

明明该是句宽慰的话,汪恒听得直想骂人。关心是真假掺半,校风校级变好,给上级留下好印象,评上最佳教师才是最重要的。那才是让他欣慰的。

罢了罢了。自家门前雪自己不打扫还指望外人管不成?汪恒心中叹气,还好有他派言琰喻时刻盯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于是,抱着班主任对自己极大的信任。言琰喻黑着脸领苏长安去医务室处理头上的伤;同桌吃饭,防止她把胡椒粉当成花生酱吞下;并肩而行,以免在旧伤上面再添新伤;同桌学习,在老师目光扫到她之前先一步举手替她解围......于是一个月下来,众人总结:言琰喻疯了。

没疯?开什么玩笑?高中一年半几时见过言琰喻举手发言?这才一个星期,课堂被他包场了。

苏长安傻了,言琰喻疯了,楚铮不见了。

全班。不!全校就这么几个说得过去的好苗苗,一人失踪,另外两个相继夭折。整个【一中】的女生,上至即将毕业的师姐,下至初出茅庐的学妹,再加上蠢蠢欲动潜伏已久的男同,无不呜呼痛哉!

正文 chapter 33 半点退路不给我

可纵是如此密不可分,形影不离,仍旧是百密一疏。

言琰喻赶到后山时,苏长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衣衫褴褛,泥渍污垢,破败不堪。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脏兮兮的流浪狗。言琰喻听到自己胸腔内传来钝痛难忍的哀鸣。

言琰喻把她脸上一块血迹用干净帕子拭去,浸水,拧干,再擦。苏长安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

“星期六,我带你去见她。”

她是谁?不言而喻。

“不用了。”苏长安轻轻开口。

她长时间不讲话,嗓子里的声音像嗓子里撒了一把沙子。

言琰喻抬起眼睛,有些怔住。却不是因为她难听的声音。苏长安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视线仍然放在她眼神所及平行线的位置。只是眼睛里像是有碎银闪动,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蝶翼般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像是被露水打湿一样的,湿漉漉的浸染她的眼眶。

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言琰喻眼睛一亮,刚要问什么,声带处生生止住了即将发出的声音。快速闪过有些零星的画面残影。

片刻后,他的脸上由惊讶渐渐的呈现出从未出现过的盛怒。

他紧紧盯着苏长安的脸:“你见过她了?”

“是她打的?”

明明该是疑问的语气,末音消失的最后,却是无比肯定。像是言琰喻骤然收紧的拳头。

物理课。

苏长安带着满头满脸的伤进教室。纵然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可手肘上的伤口被白色绷带错综缠绕,反而更为显眼。只不过,周遭的同学还是惊讶。乔明燃看着她身上的白色绷带,一时之间竟讲不出来话。

她没有打算遮掩。苏长安是什么人?从来不知他人眼光为何物的人。向来我行我素,人生准则只有八个字:“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

于是,当苏长安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时,乔明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苏长安的视线转开。

金凯文不知道何时走了进来。看见她露在外面的、包扎好的、头上晾着的淤青血迹时,惊讶地皱起眉头。

苏长安倒不在乎,长腿一翘,搭在旁边的闲置的椅子上,身像是没有骨头地倚在后面的桌子上,整个人慵懒得像只猫:“凯文兄,有事吗?”

言琰喻瞄过她的腿,忍住要说什么。

“教导主任让我过来跟你们班上的讨论交换生的事情。下午放学别走。”

说完,踩着上课铃声疾步走了出去。

苏长安低头沉默了一会,忽而又抬头,看着侧脸立体的言琰喻:“......他后半句话感觉好社会。”

言琰喻:“......”

高中的课程,不知道校方是怎么安排的。要么是一上午的单课,要么就是一下午的单课。已经上了两节电压的苏长安,已是头昏脑涨。

大课间。

苏长安和教室的大多数人一样坐在位置上。只不过,别人是正儿八经的复习,她指尖长笔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言......”话到一半生生卡住。

“......住办公室算了。”苏长安对着空荡荡的位置抱怨一声。

楚铮进来时,班里大半的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她挥出第一拳的时候,随着几声贯穿耳膜的尖叫,全班沸腾了。

苏长安领子被狠狠揪起,面前几寸的,是脸色铁青的楚铮。楚铮比她还高了几公分,苏长安从来没有见过脸色这么难看的楚铮,她看到她脖颈出暴起的血管,像两条隐藏在皮肤下暗青色的蚯蚓。

右手肘撞击在地面上,绷带偏离了原来的位置,里面的伤口再次渗血。

“怎么着?没打够?”苏长安斜了斜带血的嘴角。

话落,楚铮拳如闪电般的落下。

颧骨、下颚、额角、鼻梁都传来瞬间的、锐利的疼痛。她看着眼前的人手提万钧,没有片刻的犹豫,预置死地而后快的泄愤。

苏长安被打得双眼血红,脸色难看的如几欲喷发的火山。可是,她不还手。

桌子、椅子、书本,倒的倒,散的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旁边几个人过来拉,却被暴怒的狮子一样的楚铮误伤。几分钟后,劝架的倒了一片。

渐渐感觉不到鼻梁上的疼痛,只有持续不断的、滚烫的液体从脸庞粘稠的落下。

怎么最近总是鼻子受伤?苏长安心里面不合时宜地想。

她视线里的世界间歇的有规律的跳动着,苏长安半边脸已经麻木,她感受着口腔里弥漫着的腥甜的味道,心里渐渐地趋于奇异的平静。耳畔的叫喊声像是被塞到了真空瓶子里,隐约不清楚。渐渐地,好像来自自身上方雷霆般的压力也随着那些嘈杂纷乱的声音一同消失了。苏长安眼角干涩,一动不动,余光处一只瘦长的小腿快速地、几乎是在小跑地向他们的方向移动着。上身不受控地因为咳嗽偏离了地面,耳朵里荡漾起巨大的永恒般的嗡鸣。

......好累啊......

......楚铮,你先打着,我睡一会。你消气了就喊醒我......

————怎么了?哪里出问题了?

那是什么眼神?

你恨我。

————“找准敌人的膝盖窝。笨蛋,不是小腿。”

“动作不对,再来。”

“你知道不知道你完全暴露了你太阳穴的位置?”

“说了多少遍?手要稳。”

————苏长安,我帮你,却遭来灭顶之灾。【兴晟】破产,欧阳子瑜住院。顾家不能恨你吗?不该恨你吗?

————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朋友?你把我当朋友,怎么连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

————击溃一个女孩子的直接的方式,还能是什么事情?

苏永安看着病床上脑袋被包得像是个木乃伊的苏长安,只留一双紧闭的双眼。

明昭起身:“你来了。”说着将身子不动声色地站在甘廖的前面,轻轻地挡住她三分之一的身体。

苏永安转过脸,望着明昭,他脸上混合着像是优雅冰冷的笑容:“你本该24小时寸步不离......”

被挡住视线的甘廖身子僵硬,头微微垂着。没有说话。

明昭:“大哥......”

“事发的时候,她去了哪儿?你打算告诉我吗?”

明昭抿起嘴唇,不讲话。

“她去了哪儿?”

明昭依旧沉默着。眉峰间像是耸立着的黑色山脉,轻轻地蹙起。

“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回忆。”苏永安安静温柔地维持着那个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只不过,等我查出来,事情就不是我问你答这么简单了。”

“去办点事情。”

“什么事情?”

“顾明淮出事。我想知道是谁下的手。”

“这样啊。结果怎么样呢?”

“雇来的混混,都是些无姓无名的......”甘廖向前一步,说道。

“我不想听这个。”苏永安打断甘廖。有点烦。

苏永安仔细地看着明昭,他的声音低沉温和,他咬出的字,字字沉稳:“顾明淮出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明昭在前面走着,他走路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甘廖发现,他们并没有走以往的那条直线,而是在穿过巷子绕小路。不过,发现也只是发现,她依旧默不作声地跟着。

“所以说,今天下午两点五十到三点二十这段期间,你做什么去了?”他脚步没停,问题已经扔过来。

甘廖没有说话。她无法说谎,在他面前。

“顾家的事情。跟我无关。”

“我问,你做什么去了?”

甘廖垂着眼睛没有回答。周遭细微的气流突然不再流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甘廖险些撞上。她默默地后退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想好再回答。”明昭没有转身,视线落在前方空气的某一点。

甘廖欲言又止。

“毕竟你的话,谁都搪塞不了。”

甘廖的脸色有点白:“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苏长安是什么人啊,她最近什么样子你看不出来吗?别说现在,就是以前,她的安危都是最重要的。这个节骨眼上,我放着稚氏不用,偏偏调动重任在身的你去调查顾家?哼!让你完整地走出医院,他已经是给足我面子了。”

“他......会杀了我?”甘廖嗓音艰涩,带了些难以置信。

此话一出,明昭的脊背明显僵直了一瞬。脑海深处,像是光滑冰凉的蛇缠绕上了体内的胃,缓缓的进行着扭曲。一阵强烈的恶心翻天覆地的袭上喉咙。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人优雅的笑容,冰冷的瞳仁。

半晌,明昭才缓缓地侧过一半的身子,他金丝边框的眼镜上被夕阳的残辉打磨出金色的锐利光芒,散发着无法忽视的戾气。

“杀了你,只是最轻的惩罚。”

正文 chapter 34 我恨死你了

学校里依旧是沉闷压抑的来自于即将高考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可与之截然相反地,是校长办公室。

段长、汪恒都在。个个面色难看。

段长最是气急败坏:“苏长安这个兔崽子,一天不惹祸就皮痒。”

“你给我闭嘴!”校长控制不住的低吼。

段长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焦头烂额的校长。

“你知道苏长安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什......么人?”

“你......”校长气极,把即将叫嚣而出的答案生生咽了下去。蓦地,回头:“汪老师,把你们班的那个叫什么铮的给我带过来。”

“她已经走了。”

“走了?走去哪儿了?”

“她三个月前办得退学手续。不属于我们学校的管辖范围,我也不知道。”

“都办了退学手续,她是怎么进来的?还有没有一点校规校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还是不是个学生?”

汪恒皱着眉头不说话。他查看过摄像头的像底。那种利落的身手......

“参与这次的还有谁?把他们都叫过来,我要挨个问。”

不止汪恒,连段长都吃惊地抬头:“没这么夸张,您消消气。就是同学闹矛盾,还......”

“汪恒!”校长喊道。

段长和汪恒对视一眼,闭口不言。

两个人脸色铁青的从办公室出来。

段长瞄了眼汪恒的脸色:“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应该没人......”

“程老师!”汪恒知道他想要说什么:“那么多眼睛看着,你能瞒得了所有人吗?”

“可是这学年的市举荐优秀校级学员的名额马上就来了,说不定去连去日本的名额都会被取消......”

汪恒嘴唇紧珉着,“那也不能这么包庇他。错就是错。”

段长程谢不甘心道:“哎呀汪老师!我当然知道奖罚分明,可是你看看校长那个样子,怕是这次会连他一模的考试资格都取消。”

汪恒的脸色更难看。他担心的,就是这个。“不会。言琰喻是我们学校的一把手,校长不可能连业绩都不要了。”

“你确定吗?难道楚铮不够优秀?比起三高的存亡,一个学生的成绩算什么?”

汪恒猛地停住脚,震惊又略带恐惧的看他。

他惊愕的目光让程谢瞬间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了。

“那汪老师你先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汪恒顾不上想程谢的怪异。他忙着考虑言琰喻的事情。打架斗殴,不是退学也是重处。

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教室。和正在上课的化学老师打个招呼,向言琰喻招招手。

班里的目光一时间都看了过去。

直到言琰喻被汪恒带走,班里的议论声才四下响起。

化学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你们班,言琰喻是怎么回事啊?跟谁打架了?满脸的伤。”

“跟楚铮!”班里不知道谁叫了一句。

只此一句,像是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口舌。

化学老师听不真切,有些不可思议:“楚铮不是退学了?言琰喻怎么会打架?”

“是苏长安啦,老师你没看到,当时流了一地的血,讲台上都是被甩出来的血......”

“......哎,你快说说,当时我不在班里,言琰喻打架,我真的是不敢相信......”

“......就是,快讲讲嘛。楚铮和言琰喻打架,管苏长安什么事?......”

“......别急,听我慢慢道来。其实本来是苏长......”

“砰”得一声巨响,班里的人瞬间安静。化学老师被吓得一抖,有些生气地看向声源处。

萧尧站起来,脸色难看。他手边,书立倒塌,书本撒了一地。

一向彬彬有礼温和的班长大人突然大发脾气,众人目光有的惊讶,有的不屑,更多的,是看好戏。不过,却是统一地没有在发出和刚才一点相似的声音。

空气突然不可思议的安静着。

萧尧旁边的景漪,将掉在地上的书本安静地捡起来。他弯腰的瞬间,嘴唇嚅动。

“老师。”萧尧松开拳头:“请您接着上课。”

汪恒办公室。

“......伤怎么样?”

“没事。”

“你怎么会这么冲动?我知道你跟苏长安关系好,但是也没有让你......”

座子上的电话突然尖锐的响起。

汪恒接过电话,脸色一点点的变了。

“......我马山过来。”

“你待这里,等着我回来。”

言琰喻回过头,看到汪恒取下衣服匆忙离开的背影。

校长办公室。

两名警察正端坐在会议桌边。校长看见走进来的汪恒:“汪老师,快过来。”

【亚圣】。

院长办公室。

“你们去办理一下脑外科七号床的转院手续。”

“七号床的苏长安?”一名大夫问:“她是我手下的病人。”

“我知道。尽快跟【亚圣】那边做好交接,尽量今天上午就转过去。”

“可我下午还有两台手术......”

“交给你的副手,他不是下午假吗?”

“......好的。”大夫忍住想要说的问题。

护士是小跑着从七号房里出来的,正面碰上要验床的院长一干人等。

“小何,跑什么?”

“七号床的病人不...不见了......”

【景南】

“给我看好她。别让她发现了,她那个脾气......”

“我为什么要私了?她带着一身的伤四天没有回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她吗?”

苏长安抓住她的手:“我来找。我来。”

“可是我不想。而且,阿铮也不会再想见你。”

苏长安看着面前女孩子消瘦露骨的脸颊上从未有过的冷漠,只觉得四肢发麻:“明淮......对不起...我很难过连累你,但是......”她的声音开始出现细碎的破裂,像是她抓住她的那只微微发抖的手:“你身上......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你知道的。”

顾明淮瞬间变脸,用力挣开她的手。抬起手中杯子中的水朝她脸上泼去。

“你敢提。你还敢提!”像是狂风暴雨中摇曳的莲花,随时随刻都会被折断的脆弱。

苏长安任由水滴顺着下巴低落,好像眼睛被泼进了水一样,模糊起来。

“我不会答应你的。就算牵连到楚铮,我也不会让步的。”

“明淮......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跟言琰喻没有关系。不要牵扯别人。你想报复,冲我来就好了。”

顾明淮气极反笑:“报复?你说报复?你装什么伟大啊你!本来就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她像是有些咆哮的低吼,如果身边有把刀,苏长安几乎不会怀疑她会毫不犹豫拿起来冲她刺来。

“长安哥。”面前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苏长安恍惚了一下。好像是那个整天黏在她和楚铮后面的小跟屁虫又回来了,像以往一样看见她就笑眯眯地叫,长安哥;像以往用一种近乎迷妹的崇拜表情看着她,眼睛里都是星星......

“我恨死你了。”

天空高出的一排排飞鸟疾疾掠去,留下短促尖锐的鸣叫。

苏长安依旧保持着微微垂着头的姿势,垂下的浓密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那张脸还是那张脸,那张脸曾经把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给与她;曾经和她并肩作战;曾经是她一度护着罩着的小妹;那张脸上总是会有着崇拜和尊敬的孩子样的纯净面容;她和她曾窝在被窝里彻夜畅聊;她总会喊她长安哥......

明明是同一个人啊,同一张口啊。怎么像是一个演技登峰造极的演员一饰两角。

陌生......陌生啊......

她怎么也没有想过,那些伤人的,锋利至极的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对她讲。

“呵呵。心里竟然有点难过。”

苏长安揉了揉发胀的眼眶:“怎么回事啊宋谨承?”

怎么回事啊,哪里出了问题?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长安哥,你好厉害。语文又考了第一......

————长安哥,你刚刚好帅啊。你没看见多少女孩子被你迷住哇......

————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真的。

————长安哥,长安哥......

————长安哥,我恨死你了。

“哼。”鼻腔深处发出了一声类似于自嘲又像是轻蔑的音腔:“恨我......”说罢,抬手抹去眼角微微发烫的泪水。

“她跟我做了那么恶心的交易,怎么有资格恨我?”苏长安眼睛里渐渐爬满血丝,神情有些茫然,视线无定处。

“不过,她如果回来的话,我还是会待她很好很好的......”

“长安......”

“不。比以前待她更好。”

“别想了。”宋谨承将手心盖在她的手背上。

“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宋谨承担忧的看着她。

“请你认真思考一下,再回答我。她现在恨我,她还小呢。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是不是?”

宋谨承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目光绝望:“她是被人强暴的。长安。”

正文 chapter 35 恶心的交易

————跟我没关系。你知道的。

————我答应你私了。但是从现在开始,请你切断和她所有的联系。所有。

————好。但是以后你不能再拿任何事外人来威胁我。

————成交。

————你真的是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说我偏激的那些人,一定是没有见过你。

————所以,我孤注一掷,压上全部。你如果反悔,我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来。

————这样做,值得吗?你觉得楚铮知道了会原谅你吗?会原谅自己吗?

————不。长安哥......

————别这样叫我。

————你别忘了,她不会原谅的,只有你。毕竟,是你和你的好哥哥把我毁了的啊。呵呵呵......

“她真的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一点都不。”苏长安将脖颈放在后面坚硬的椅背上,似喃喃,似叹息:“谨承,我感觉好恶心啊。”

“你知道我那天见到楚铮是什么样吗?”

夕阳的光芒格外浓艳凝重,好像纯金的溶液在没入天地的方向缓缓流淌。湖水被残辉照耀的波光潋滟,湖面上泛起源源不断的层层涟漪。

苏长安站在湖边上,目光沉静。她在等人。

刚感觉到身边的空气流动,她就笑了:“金凯文,你可是迟到了十二分钟。”

微风拂过,身旁的柳枝轻轻晃动着。湖中的如金墨般的倒影和她并肩而立,被接连不断的涟漪切割成细碎的浓重颜色。苏长安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这么些天,你去哪儿了?”

“这么些天,你想好解决方案了吗?”

“楚铮......”苏长安张口失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话落,苏长安后知后觉地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色牙齿:“你什么时候和金凯文关系这么好了?”

她转过身子,“你不是也和言琰喻很好吗?这有什么奇怪的。”

苏长安再换话题:“你怎么瘦成了这个鬼样子?”

楚铮本就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是骨骼突出,平日的黑蓝色牛仔衣竟被风吹出了空荡的感觉,像只留个空架子在撑着。她的眼底是疲态的猩红色,头发却被理得很干净。

楚铮抿着唇,眉头有些小幅度的皱起。她抬起眼睛泛泛地看了她一眼:“彼此。”

残阳如血。

偶尔有抱着书的学生从湖的对面穿行而过,身边穿梭着温柔的风。两个人在湖边并肩而坐。

“顾家不会倒。”

“你说服了你哥哥?”

“当然......”苏长安一脸镇定:“没有。”

楚铮:“......”

“我阻止不了他。但是我也不会眼看着顾家倒下,过了这一段,我会亲自拜访你家里的老爷子的。”苏长安一边将手边的石块拎在手里上下跳动,一边淡淡道。

“楚铮.......”

楚铮目光眺望在远处的天边,眸色深邃。

“我不会我不管你的。”我不会不管你,不会不给你留退路。请你无论如何相信我。再等等,再忍忍......

宋谨承:“没感觉到哪里不对,那你为什么那天一身伤的回去?难道不是楚铮动手的?”

苏长安笑了,笑容有些锋利:“除了她,我还会让谁打?还有谁,敢对我动手?”

苏长安笑容慢慢沉凝,“她打我,是应该的。”

可是,真的,太不斯文了啊。

该被揍的,谁让我问了那样的问题。活该啊......

宋谨承“蹭”得起身,目光如炬。

“你......你故意的!”宋谨承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一股压抑的怒火憋在胸口处不上不下。

苏长安仰头看着他,笑得温和:“你可不能告诉她啊。”

问了什么?还能问什么?

她只不过是问了即将、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已。

沉甸甸的石块一颗颗被抛进湖水中,发出好听的“咚咚”声。

“你说,如果明淮......”

“明淮怎么了?”

苏长安看着她蓦地侧过来的紧张的眼睛,轻轻叹一口气。

“如果她出事了,还有可能跟我有关系,你......”

“行了,闭嘴吧。”楚铮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再次把脸别开。

“那个时候,你才真的不想看见我吧......其实吧,如果是我我也挺难做......”苏长安没有理会,继续道。

“苏长安,闭嘴。”楚铮声音沉凝。

“你紧张什么?”苏长安听不到她的警告一样,语气轻浮:“我这是做最坏的打算,真的有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啊?会不会杀了我啊?还是,以血还血以牙......”

苏长安看了眼自己被攥在手心里的衣领,又看向近在咫尺的楚铮怒不可遏的面容。她眼底蓄谋已久的猩红色像是蘸满血的现下夕阳,血丝根根爬上眼球。

“别吓唬人啊,”苏长安眼底闪烁着轻佻的冷光,语速极快道:“我只是说说,省得哪天她真的出了事,你还真得怪我头上。话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啊?或者说,你知道不知道她喜欢你啊?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

接下来的事情,真的......太不斯文了啊。

宋谨承生气了。他很少生气。

不过,苏长安却很开心。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还有人这么了解她。因为了解她,所以知道她说的那些混账话并非本意,只是故意刺激楚铮。好让她发泄一下多日来的阴郁。但是,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她相信顾明淮出事是跟她有关而提前打的预防针啊。她擅长工于人心,最知道先埋下铺垫会带来怎样先入为主的后果。不过是被揍一顿,却没想到,还真被弄到医院了,这么重的拳头,估计她自己的手也要肿一些日子吧。

而楚铮,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毕竟,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是不是她干的。

“你知道,只要楚铮知道顾明淮出事,就会第一时间想起来你当天跟她说的那些话。那么,她根本不需要问,就会被愤怒冲昏理智的、先入为主的认定是你干的!”宋谨承第一时间明白过来,气得恨不能一巴掌将她的脑壳拍碎,想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你真是玩得一局好心理战!”

苏长安眉眼弯弯:“过奖。”

宋谨承就看不得时至今日她还笑得出的样子,愤然坐下,缓了缓,道:“其实她从心底就是不信任你的。”

“她不是不信任我,是不信任我家里人。”

“你就继续用这些话骗自己好了。”宋谨承突然恢复了以往的淡定,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悠悠道来:“她不信任你能不对顾明淮下手,就像她不信任你能给她留一条退路是一样的。她不相信你,就像你不相信她一样。我说的对么?”

苏长安在出租车里面正闭着眼睛想事情,无意中睁眼看看到哪里了却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言琰喻看见向他走来的苏长安就像苏长安看见他出现在这里一样的惊讶的令人发指。苏长安没走近,抬头又看了眼POLICE,难道最近事情太多,她真的有些神志发昏了?

言琰喻不知道她从医院跑出来,看见她,眉毛几不可闻的皱了皱。

两个人并排向走着,默契地没有讲话。

夜色一点点弥漫上来,灯光的绚丽斑驳绚丽地绽放。

苏长安没有说话,是因为她实在很累。言琰喻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一向不怎么说。以往一起的时候,永远都是苏长安说个不停,不过自从苏长安沉寂之后,这一个多月下来,言琰喻已经习惯了。

路边的夜市上的街摊已经陆续出生意了,休闲装满面轻松地人们也越发多起来。苏长安抱着胳膊低着脑袋神游得厉害,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回过头,正好对上言琰喻的眼睛。苏长安淡淡地对他笑了笑,将抱着的手臂放下,免得他又以为他很冷的模样。而此时更加惊讶的是言琰喻,数日来,苏长安都是神情麻木得像是个被刚组装成功还来不及装进表情系统的机器人,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与外界隔离一样的冷。而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言琰喻的心脏突兀的快速地连续跳动了几下,像是电击救人后一瞬间的复跳一样的充满生气。

“额......”苏长安回头:“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这条路怎么都不像是回学校的路,更不是苏家,自己家门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她心里还是会有数的。她想着事情走错路很正常,可是......苏长安怪异地看了眼身边一脸生人勿进的言琰喻,只觉脚底发寒,今天的事情,要么是梦,要么就是言琰喻脑子被打坏了......这条路却也熟悉得很,像是......

“苏念?苏念......”

苏长安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下意识地看过去。“额......”

喊人的一个少年模样,眉目俊秀,只是两只眼睛略惊奇略怀疑地像只贼一样在苏长安身上打转。

“你是苏念?”

苏长安本想张口叫人,一听这话心想今天怎么每个人都这么不正常......看着许衍退了几步,将自己老老实实打量了个遍,自己眼睛竟也不受控制地看了自己一圈。......没什么毛病啊,难道自己瘦得不成人形了?

倒是旁边的言琰喻面无表情地问:“你认识?”

苏长安:“我......”

苏长安在再一次瞄到自己衣服下摆的时候,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后,深呼吸,有将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个干净。嗯......头发没问题......上衣没问题......等......等等!!!这长至大腿的连衣裙是个什么鬼????还是棉质的??脚下踩着一双......小皮鞋???苏长安只觉天雷滚滚!她想起来,是从医院后为了避免大哥找她,特意去了趟自己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家里。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了自己在家里常穿的类似于家居服和休闲服之间的......不想还好,越想越悔,苏长安只想一头撞在树上,还好现在是晚上,不在学校,要不然,她的一世英名往哪儿搁啊?!

“喂!你到底是不是苏念啊?”

苏长安:“......”

也怪不得眼前这个跟自己赛车无数次的少年认不出来自己,如此少女的打扮,她又没有跟往常一样一见熟人就恨不能喊得全世界人侧目,风格的确不是外面苏长安的作风......

既然如此......

苏长安做出了个自认为温雅可人又不失风度,笑容弧度恰好又不至于夸张的面部表情,声音也是柔和了一百八十度:“你认识小念?他是我弟弟。你是他朋友吧。”

许衍本来就半信半疑,此刻更是昏头转向。“你......你是?”

微笑不变,气质不变:“我是苏姝,小念的姐姐。你好。”说着动作自然而然地挽上了身边人的手臂。

念书(姝)念书(姝)......

“姐姐......”似是很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好......我那边还有朋友,你们玩,我先走了。”许衍转身就跑。

苏长安面上大方温柔地点头,心里冷笑:臭小子,什么朋友,又是逃课出来打游戏的吧!

这样打发了许衍,刚松一口气。

“原来你在外面从来不用真实身份。”

身边低沉的声音一下子代入进来,苏长安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起。猛地回头,对上那双眸意深深的瞳仁。

正文 chapter 36 网络风波

言琰喻把苏长安送到了家门口。

言琰喻看向她的身后,神情不变,眼底的犹疑让苏长安几乎一瞬间明白过来。

身后的人无声地走了过来,一股子淡雅熟悉的气息从弥漫过来,一只手扶在铁门上,声音温和低沉:“多谢你送绾绾。”

夜色沉沉,院子里微弱的黄色灯光照不清楚他的面容,苏长安看不清楚他的脸,听不出来他的语气,只是自己手心有些捏出汗。

言琰喻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手心蓦地一松,苏长安瞬间扬起的脸下意识地有些动容。

“不麻烦了。我把她送回来,这就走。”

“我让司机送你!”苏长安急急道。

言琰喻想说什么,又住口。领了这份好意,对苏永安站立的位置点头。

苏长安看着他远去的地方,愣神。举手投足间尽是得体,苏长安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睛。不知道苏永安何时唤她方才清醒。

“哥哥,谢谢。”

苏永安在前面走着,闻言停下脚步:“你喜欢他?”

“没有。”

苏永安向屋内走去:“他喜欢你。”

苏长安刚过玄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你靠点谱行不行?他喜欢我......他喜欢......我可是男的!他喜欢我的几率就像是.....是明昭看上你的几率一样!绝无可能。”

苏长安嫌弃地和他错身而过。却在下一刻“砰”地一声结实地撞在了门框上。

那人的嗓音似乎带着愉悦的笑意:“你怎么知道阿昭看不上我?”

苏长安愤怒地甩上房门。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厉害。

纸是真的,包不住火的。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女扮男装被发现的状况,她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和楚铮解释的场景。长久以来的习惯,打笑谩骂,勾肩搭背好像她真的活成了另一种身份。她坐实了这个身份,想好了怎样去圆谎。却忽略了,第一个发现者,不是楚铮。

或者说,第一个揭穿她的,不是楚铮。

温热的黄色灯光下,他的眼睛有一种明灭不定的美。许是从未想过应对措施,她下意识地慌乱低头。平日即将脱口的胡诌像是遇到了阻力,在口中滚了几圈愣是没吐出来。

“额......我...我只是......”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身旁的人跨过一步走在前面。

苏长安再抬头,就看到了他后脑勺的绷带。遮天盖地的夜幕下更为扎眼。

“你跟谁打架了?”苏长安追上一步,“竟也不喊上我。吃亏了吧?”

苏长安好了伤疤忘了疼,‘欠揍’模式自行开启。“话说,”某人贱兮兮地在旁边跳来跳去,挤眉弄眼:“以前没发现,你长出的四肢不光是受人类本能的趋势走走路写写字嘛。”

“那人是谁啊?能引你动手?啧啧,哪家姑娘?言喻兄,你可以啊。枉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有心上人了不告诉我?不地道哇。”

“言喻兄,不要走那么快嘛......”

有人说,活着艰难,并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困难。表面上的困苦,来自于挣钱的艰辛,考学的难过,亲朋的生离......这些都是人生必经之路,是经历,是不可多得的财富。而真正能够压垮我们的,能在一瞬间让我们崩溃、一夜白头的,是阴阳相隔,是别无选择,明明提前感受到了却躲避不了,是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情况下依旧要咬牙负重前行......上天不会给你倒下的机会,除非你退出“活在人间”这场盛大残酷的游戏。当然,当你退出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生活的drama永远不会一场而过,只会迎来越来越多的高潮。虽然这个真理苏长安一直都明白,虽然她一直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乐观态度,但是翻着手机页面上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苏长安仍然被气得胸口疼。

苏长安洋洋洒洒两千七百字,在一个小时内转发量上万。身上的外伤还没有好,又来一波言语攻讦。天地间都只剩下了“键盘侠”们的道德绑架、人身攻击。

什么“...说这些话的人是不正常吧,内心阴暗...”

什么“...这种话真敢说!不怕被查?...”

什么“...求生欲啊!!!...”

类似于“...实在不明白这种傻逼文章怎么通过的审核?为什么人人都转发她的文章?...”

更有诸多“这种肤浅的垃圾玩意儿也能火?这个苏长安是哪个学校的?学校该关门了,带坏社会风气......”

“...学校为了火真的是将自己的学生都推出来当挡箭牌了,66666666...”

“......”

苏长安看了两三页,就觉得胸口发闷,越生气就越想看,手指不受控制似的。手指翻动的越来越快,说什么的都有。苏长安边看边冷笑,直到手中蓦地一空。

来人铁青着张脸,将她手机直接关机。

苏长安重新坐下,双肘抱在后脑勺上,睨了眼面前的人:“这下,我可是在全国14亿民众的眼睛下赤裸裸地火了。”

那人依旧脸色难看,不为她调侃的话动容半分。

苏长安砸吧砸吧嘴,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细细地看着那张面孔:“言喻兄,我记得,我把卷子给了你的......”

言琰喻对上她的眼睛,乍看无辜,实则戏谑。尽管明明知道她是在戏耍自己,还是坚定道:“不是我。”

那双眼睛又黑又沉,完全没有被怀疑的愤怒和惊异,只是淡声且冷静。苏长安本来就是想逗逗他,谁知道他还当真了,立即把上身撤了回来:“那你怎么看?”

“我事后想了想,那张卷子经我手之后就给烧了。而且,网上传的是复印版。你的卷子,给我之前,还给过谁?”

苏长安长腿搭在桌面上,看着自己的鞋尖儿沉默。

“.....你知道,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我实在是......”

“你的卷子被老师压下来,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能假手他人?”

苏长安微愣,内心不合时宜地想着,能让言琰喻这样古板的人打断人说话.....呵呵,自己真是绝门。心想口答:“有过。”

“所以,你都给了谁看?”

苏长安神情微变。

“还是说,那段时间,你跟谁玩得最好?”

苏长安收起腿,猛地起身:“这不可能。”

言琰喻看着她:“你了解她,所以断定不可能。但是,你了解的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见不到面的她?”

正文 chapter 37 网络风波(二)

两个人从后花园溜着墙边走,这是学校的最后方,也是【三高】的最后一道壁垒。走到这里,言琰喻下意识地脚上提速。

“我们出去吃饭吧。”

“食堂有饭。”

“食堂的饭没有外面的好吃。”

“晚上少吃一点,省得你又说吃得太饱需要休息然后睡了三节晚自习。”

“我知道外面新开一家饭馆,里面的鸡可好吃了,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鸡*?”

“......”

“哎呀。不好意思,说‘鸡’不说‘*’。”

言琰喻只觉得自己脑仁上的青筋正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和频率猛烈颤抖着。他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又什么话都说出来,更加觉得她在戏弄自己,恼羞已成怒,脚下的速度顿时加快。

“言喻兄,你嗷嗷嗷————!!”

言琰喻猛地收住疾走的步子,回过头时,墙边空无一人。他瞪着眼睛干站了半晌,片刻后,对着惨白的墙壁道:“你现在出校门,是想被围攻吗?”

“苏长安,够了。你马上出来。”言琰喻捏紧拳头。

言琰喻终于忍无可忍,向着墙壁深处多走了几步,拨开常年累积的杂草,拉着上方因多年未修缮早已白漆脱落灰石尽凸的一块石头,手腕出力,两只脚迅速离地,轻轻松松翻过。他站起身。气息紊乱,刚要开口,就发现坐在离自己五米远地面上笑意盈盈的苏长安。

那人笑得温柔,声音也温温和和,却是一副贱样。“您可以啊,这是什么地方?您轻车熟路啊。”

那块隐蔽的,被杂草和石灰完全覆盖的墙壁,又是摄像头的死角。是苏长安和楚铮以前逃课的老路子,她们之前翻墙费劲得很,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此事只有她们两个知道,至于言琰喻为什么知道,嘻嘻嘻嘻嘻嘻......

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苏长安一副大好人的模样,也不起身,手一挥:“来,别紧张。坐,悄悄地告诉我,您呢,为什么跟踪我?什么时候开始的呀?发现多久了?怎么没有像上面报告啊?还是说,您也经常......”苏长安眼睛慢慢地转移到那块墙壁,笑得只想让人上去踹两脚。

言琰喻最见不得她这副贱兮兮的模样,可是她又偏偏咄咄逼人,面色都被气得发白:“我没有。”

“哦。”苏长安拉长了音,“我明白,看透不说透。”

“你!”

“行行行.......”苏长安怕再给人气出好歹:“那你下都下来了,跟我去吃饭吧。”

“我不吃。”

“好好,不吃。不吃也得扶我一把吧?”

言琰喻眉头一紧,苏长安大咧咧甩出来的一只脚,鞋带散乱,脚踝处上沾满了碎碎草,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上沾上了星点殷红。

那红色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还藏在裤脚里,却是实在扎眼。他走过去蹲下,一只手撩开不知道挂在哪里撕扯破的脚踝处的裤子布料,手指顿了一瞬。像是被铁丝所刮,一长串的血淋淋的从脚踝至小腿的伤口晾在眼前,有干掉的血迹,却多的是正在向外冒出的绿豆般大的颗颗血迹,乍看之下,却是狰狞。

就是皮开血流,她还能没事一样和自己废话那么多。言琰喻只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片刻后,才掏出纸巾扔给她:“你有病。”

“那,能去吃鸡了吗?”

“......”

【景南】。

林偕路过企划部,看见里面三两一堆的人皱眉。

“喂,看没有看热搜啊?”

“【三高】的才女?那篇文章?”

“是不是才女还不知道呢,我就不信一个高二学生能写出来那种东西,写下这样话的人,不说读书万卷,也得博览群书吧,说不定找的枪手呢。”

“你是嫉妒吧?人家小小年纪,已经开始火了。你天天直播,也没人家潦草几笔来得快。哎,你们看那个视频了吗?我看得哆嗦......”

“看了看了!那些话那么经典...”“就是啊,我都佩服她了。哪天我们去看看吧。”

“看?看什么?人家还是个孩子,你再把人家吓着。再说,你的工作完成了吗?”

“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一听熟悉的声音,立即住嘴。

“林特助......”

“【三高】怎么了?”说着拿过还没来得及熄屏的手机上下滑了一下。{蜃城某市高二学生词锋惹非议。}

“林特助,你怎么了?”

林偕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哇!他怎么了?竟然没有骂我们玩忽职守。”

“谁知道呢?”

“难不成这个苏长安跟他有什么关系?小情人?”

“嘻嘻嘻,有可能......”

林偕在会议室门口徘徊着,时不时地看眼表。

十五分钟后,苏永安和明昭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怎么了?”

“出事了......”

苏长安从医务室出来,满脸不乐意:“我说,这都几点了,还吃什么饭啊?”

言琰喻看了看腕表:“走快点,要迟到了。”

“天啊,你有没有人性啊你!”苏长安怪叫:“我是病人!是伤员!你竟然还不给饭吃!!!”

苏长安踩着铃声进教室。和汪恒正好对上,额......看他的脸色,像是等了多时。

“过来!”

“手机呢?”

苏长安条件反射地摸口袋,速度之快,‘做贼心虚’四个字都不适合她。

“谁让你关机的?”

苏长安本想找借口,此时一脸懵逼:“啊?”

“快开机。”

苏长安依言照做,顺便多看了眼他的脸色。

“自己上网自己看!”

刚开机,十几条未接来电已经连续跳了出来。分别是大哥二哥、林特助、班主任,就连楚铮都分别在下午四点和晚上六点十分打过来两个。

“出什么事了?我不就小火一把吗,至于吗?”

“你还......”汪恒的手机响起,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己去一旁接电话。

苏长安登微博。

热搜热度还没有下去,反而转发量多达百万条。她瞠目:“不是吧,我一个学生有这么大影响力?”

还没回神,一截视频跳了出来。她这才明白,刚才网卡,现在才刷新出来。苏长安再看她的ID,爆出粗口:“卧槽!”

转发量已经过七百万,数字还在持续上涨中。她的私信已经快要爆掉了。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果断找热搜,一截视频已经稳居榜首。看来自己的文章被暂时压下去了,那为什么......

苏长安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点开视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男孩因为多年前的私仇长大后将那家五口人尽数杀掉,要看被杀的那几口人是不是心甘情愿的被杀,被杀掉是否有怨言,还愿不愿意假手他人另寻时间伺机报复。不愿,恩怨就此结束。愿,再寻时间地点人物再战。子不教父之过。他的家人对自己孩子进行的教育不到位,才给了他伤害别人的心理和行为。该杀!他兄弟姊妹看到他一贯的作风也是充耳未闻,放纵他我行我素,如此以来,缺乏管束。该杀!至于他的爷爷奶奶,竟然生出了如此不知道如何教育孙子成人的儿子,原罪更不可恕。该杀!......”

数月前段长在课堂上向她提问,那是她的回答。视频很明显地被剪辑了,字字句句都是出自她口。苏长安突然没有勇气再听下去,这些话,即使发自真心,却也是自己在自己的地盘上大放厥词,如今被蓦然放在网上......光是一片真实的文章,就已经千人指万人骂,如今......

这边段长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苏长安一时间没听见他的脚步声。

“不要听,不要看,不要理会。”

苏长安深呼一口气。没有接话。

“你先给家里去个电话,报下平安。手机务必二十四小时开机。”

苏长安手指不稳,点了几次联系人都没点上。汪恒将手机拿过去:“我来。”

汪恒和她隔了一段距离,苏长安握紧拳头,拼命制止不受控制的战栗。可纵使她双手捏得发白,还是避免不了胸腔处的闷痛和脑子中的声音。

不去看,不去想,真这么容易,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艺人自杀?

她也不过是扫了一眼,一言而已。

...让她立刻去死!

...她才是该杀,她全家下地狱吧。

...她在什么学校?学校不是育人的吗?还是在培养作奸犯科的杂碎?

...妖言惑众!希望她全家被强暴!

...艹她全家!

...看到这么多人骂她我就放心了。

...学校关门的赞我。

...垃圾学校!垃圾学生!快把她带过来给我们轮!!!

...如果能骂得她自杀我愿意花钱买水军。

“苏长安!”

苏长安堪堪回神。

“你先回家吧。你哥哥说十分钟后车在下面等。”手机还给她。

“学校受牵连了。”

“你是我校的学生,你说呢?”汪恒点了根烟,冷声道。

“还没有查出来是谁干的?”

“正在调查中。”

苏长安沉默,脸上少有的严肃。

“还受得住吗?”

“什么?”

“你从现在开始,手机开机,校方务必第一时间联系到你。能做到吗?”

点头。

“不听不想不看,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要再给我来一次不吃不喝半自杀状态,能做到吗?”

拼命点头。

“长没长记性,还要不要任性下去?”

拼命摇头。

汪恒看着她:“抬起头。”

照做——倔强的眼睛,泪痕交错。

汪恒又骂:“眼泪擦了,姑娘似的!”

正文 chapter 38 祸,从不单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道理苏长安一直就明白,尤其是近段风口浪尖的时期。但是她没有想到,从不单行的祸,会来得这么快。

一大波媒体兼记者在【三高】门口聚集,其声势浩大,如过江之鲫,大有踏平【三高】之势。虽然网上谩骂攻讦一直也都存在,校方也考虑到了媒体掺入的成分。但是这么快的速度,这么惊人的数量,令所有收到消息的人齐齐变色。

言琰喻本想追上苏长安,告诉她一些他的发现。看到门口的人头机器交错,密密麻麻。顿觉不好,要追赶苏长安的脚步立刻改为向警报室移动。刚要拉响学校的防御机制,就发现一边的萧尧和景漪。他定睛一看,三两步跨过去,一把抢过萧尧的手机。

景漪:“琰喻?”

萧尧一急:“你做什么?”

“不能报警。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吗?一旦警方涉入,就坐实了我们学校那些须有的罪名。现在还只是在网上,到时候,家家户户各个报社、电视上都会说【三高】名则荣誉,实则腐败。你想让街上的老头老太太也知道我们学校出了个怎样的人才吗?”

“现在已经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拦得住吗?”

“我是为了【三高】!为了不被污蔑!难道你还想落个做贼心虚官官相护的名声?”

萧尧傻眼了:“他们还真敢说......”

景漪:“他们没什么不敢说的。我去启动安全防御机制。”

金凯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满头大汗:“我已经去过校长办公室和各个年级的办公室通报过了。等这些人一走,我们就组织放学......”

萧尧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光芒:“恐怕是......来不及了。”

众人回头,最外面一波的人群已经先涌了进来。启动机制开启,校门在缓缓地闭合。虽然拦住了大部分人,但是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争当奋勇的先头部队成功越过防线,迅速地朝着他们围过去。

“校长呢?校长还没有回来吗?!段长呢?!”

“他们都去S市调研了,最迟也要明天晚上才能赶回来!”

“老师们都走了吗?也不能就我们几个挡事啊。”身边不知道是几年级的学生带着哭腔道。

“老师们去了大半,有的副科老师因为没课也早就回家了。都是那个苏长安惹出来的,她现在怎么不见人啊?”身边愤怒的抱怨越来越多。

“都别吵了!”萧尧呵斥:“除了高二的,其他人都回教室去。去各个年级各个班级挨个传,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景漪这时候回来了:“校长的手机打不通,多半是开会,我已经给段长去过电话了,让他们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要回来。”

金凯文看着言琰喻,忧心忡忡:“你能行吗?”

“听着。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代表了【三高】,不管以前有过什么,我们都是个team。我们成长于斯,受育于斯。学校有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理。记得一会儿不管记者问什么难听的问题,都不能发火,我们是脸面,懂吗?”

众人点头。

“现在,各就各位吧。”

几个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人数数量悬殊实在太大,保安边撑着手臂阻挡边向后退。

就在状况几近崩盘的时候。校方上空传来话筒的试音的声音。

“媒体记者朋友们你们好......”

带有回声的话筒声在空中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一时间心浮气躁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记者们面面相觑:“这声音是......”话音落,前方巨大的显示器上面的黑屏“唰”得闪出画面来。

“这是......”

“这怎么是两个学生......”

“就是啊,怎么回事啊?”

“请大家安静一下!”屏幕上中央正是景漪和言琰喻。两个人进入了学校的广播室,连接起了能够全校师生听见的耳麦和足以视频接通的画面。他们并肩而坐,相同制服。如果不是神情太过肃穆,活脱像是七点半档的新闻联播主持人。萧尧看着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自己能想出来这么荒谬的比喻,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他假咳一声,转身对着一个班的学生道:“安静地看,不要出声。”

说话的是景漪。

“各位记者朋友、叔叔阿姨以及大叔大妈们,【三高】非常欢迎你们来到我校参观。我们校长及校领导于今天下午出去调研,我们是学校的主席兼校主干,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跟我们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用帕子蒙着半张脸的身影就跑过来,很体贴地送上了几套无线耳麦,然后又蒙面跑开。真是很体贴啊,体贴到记者都有一瞬间的懵圈,继而忘记去拍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早就消失在拐角处了。

“既是欢迎,【三高】就是这样接人待客的吗?让我们站在这里仰头和你们讲话?就算是校干部,也太目无尊长了。”首先开口的就是站在最前列的一名身穿深绿色工装的女记者,她表情愤愤,显然认为受到了极大的不尊重,而给他们造成这样屈辱心理的人,还有来源于两个尚未涉世的孩子。此话一出,身边众多家报道皆是一脸不满。

一边言琰喻很适时的接话,“【三高】接人待物的对象是客人。”只抛下一句话,将“客人”二字咬得明显。

很显然地,他们这样不请自来来势汹汹算是哪家的客人?怕不是来拆学校的!

女记者噎住。周遭着阵仗,怎么都算不上是客人......她有种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后知后觉和来自同行鄙视的眼神的羞怒。不过,她也实在没有料到,一个学生,竟然有这么大的气场。校长不再,再怎么讲也该是方寸大乱,如此冷静,倒是有些震慑住在场的人。

趁着他们愣神的几个瞬间,一旁的景漪始终却是微微笑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实情实景,也是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判断。”

实情实景?!

一名短发女记者刚调试好耳麦,闻言惊讶抬头:“实情实景?难道说你们学校还对此进行过演练?你们还要进行这种演练?”

三高的学生素质,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吗?难怪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能这么有条不紊......有些家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们学生已经和校长联系上,并没有接到今天要招记者招待会的通知,那各位是来?”

“最近关于【三高】的传闻已经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难道贵校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中间的男记者话中极度不信任。

“我校最近确实比较繁忙,不知道您是指的哪一件事情?”

“当然是《论现下的人性发展心理》!难不成你又要告诉我不知道这篇文章这是谁写的?”男记者有些气恼地逼问道。

果然,直接切中主题才是引发众议的最好方式。场面一度激昂起来,尖锐的问题成片向他们砸去。

“为什么苏长安不肯露面讲两句呢?”

“学校让你们两个学生出来顶着,是不是说明【三高】出现了什么内部问题?”

“对于‘【三高】为什么能交出来这样的学生’你们怎么看?”

“学校会开除苏长安吗?”

“听说你们上个月已经开除了两个学生,她们还是苏长安最好的朋友,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三高】是不是要保学校而舍弃学生?”

“今年的招收率您觉得还会和往年一样吗?还能和【一川】一较高下吗?”

“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是不是说明这个苏长安精神有些什么问题或者经历过什么重大创伤?”

早知道这些无良记者会问些涉及隐私的问题,但是没想到这么露骨锋利,饶是一向以修养好著名的景漪,此刻笑得也有些僵硬。高一年级里站着的金凯文以及高二7班里的萧尧,光是站在另一个地方看,都觉得气血上涌,脸色发黑。

而言琰喻在最后一个记者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眼神轻轻地看向那名女记者。那名记者不知道为何,在他的长久凝视下几乎要后退一步,却凭着多年在各个环境中的摸爬滚打愣是稳住心神,却在说到最后一个字自动消音。

就在这时,一群蒙面的学生七七八八地涌上来,手中均拎着把椅子或凳子。然后径自穿过最前面几排的记者给上了年级的大爷大妈以及一些家长坐。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错愕,场上就只听见道谢的轻言轻语。方才还因为记者的发问而群情激愤的家长们这会看见默不作声照顾他们身体的孩子们顿时有种无处撒气的挫败和心软,这些前后搬弄椅子的身影都是学生,有意无意地提醒了家长们:你们自己的孩子也是都在【三高】上学的,请谨言慎行 的意思在里面。

登时,一种诡异的沉默在四周蔓延起来。一些家长也不再附和,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坐着又不累人,还能看戏,何乐不为?

这就好像是把家长和记者的阵营拉开了距离,一时间坐下的人多达半数之多。站起的记者更加显得孤立无援,因此各个面色阴沉。

方才的男记者冷冷地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景漪略惊讶地回头看着同伴:“你没有准备记者的椅子?”

“我只和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他们这两句话虽然声音放得轻,但毕竟是通过耳麦流传。场下记者的脸好像都在无形中被打了一巴掌,各个怒而不发。而坐下的家长,有脸皮薄的、或者凑热闹进来的,都因为那句“讲道理的人”而脸色微微发烫,觉得坐在那里都不安稳。更别说帮着起哄了。

而这边的两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景漪有些急,但依旧好修养的噙着三分笑意对言琰喻道:“这样多不好,显得我们【三高】小气,又不是没有椅子了。不就几句难听话嘛,不至于区别对待。”

言琰喻依旧冷着脸,却没有再讲话,显然是默允了。

景漪的声音温柔,却不减音量,字字通过耳麦传入校内的每一角。那种不好意思和歉疚,让场下的一干记者更是感到备受屈辱。坐起的家长当然也看得出这屏幕上的二人唱的是双簧,都装作没有看见,毕竟人家用椅子收买了他们,不好再放话。

那一干记者看着屏幕上两个都不曾出校园的青涩学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问题一个都没有回答,自身平添羞辱。看着面前学生放下的椅子凳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脸色铁青的像是手里如果拿的是机关枪能直接给他们屏幕突突了。

再看始作俑者二人,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面覆冰霜,但是神情却都是看不懂场下尴尬气愤的表情。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有意无意地打破了现时的僵局。

正文 chapter 39 和好如初

“苏先生!”

“是苏永安!”

众人回首,眼尖耳灵的记者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商业巨子。话筒摄像机人群一时间全部围了过去。其中深绿色工装的女记者最先抢得商机,几乎两三步就窜了过来,话筒直捅在苏永安脸前三公分的距离。这样一来,他家媒体羡慕嫉妒地看着她开了第一问。

“苏先生,您是【三高】的重要股东兼投资人,对于【三高】出现这样文思偏颇的学生,您认为学校应予以什么样的处理?”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就不像是那两个学生那么好糊弄了。她连言辞都没有敢说的太过严重,只是偏颇而已......

话刚落地,苏永安身边的清瘦的黑色身影突地向前一步,抬起右臂将那只快要杵在她脸上的带着自家广告士牌的话筒近乎粗暴地隔开,动作迅速,将女记者的半个肩膀都毫无防备地打偏了方向。她正要怒,就看到了那黑色身影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凌厉,周身戾气,气场强悍。女记者想要说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她看人的眼神,就像是瞥过一样死物一样的冷酷。

而后面的苏永安,连喊停都没有。可见他方才是真动气了,毕竟,还没有谁敢把话筒那么放肆地戳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就那样垂眸站在那里,维持着礼貌的笑,向上扬起的嘴角,像是含着冰。

女记者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的愚蠢,心神大乱,身边人看好戏嘲讽的眼光都顾不得了,退了几步缩起肩膀连声道歉,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让她饭碗不保。可是,苏永安又怎么会仅限于她的饭碗不保?

稚音收回目光,在苏永安耳边低语:“东方娱煤。”

距离近的人认出了稚音的口型,纷纷后退了几步,拉开和面前男人之间的距离。苏永安这才抬起眼睛,“苏长安是【三高】的学生,学生的去留自然是校长决定。一切还是等校长出差回来再做定夺吧。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他缓了一口气,音色明显低了下去:“如有人妄自非议或者恶意攻击我校学生,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明显的警告让各家记者都忍不住发憷,这样温润如玉的面相啊,竟然生了这样一双冰凉薄情的眼睛。

苏永安戴上身边人送上的耳麦,略过身边一群被他刚才的话击懵低醇的男音缓缓流淌出来,说不出的好听:“各位家长,你们好。我是【三高】暂时负责人,校长方才与我通话,让我带领家长们去领略一下校风并且参观一下我们学子的学习氛围和情况。大家轻声些,这边来。”

许是他将耀武扬威的记者唬得一愣一愣的,许是他自身的气场无法让人忽视,当家长们终于认为来了个做主的,脚步已经跟他走出三米多远。人群在哪里,焦点在哪里。被扔在原地的记者们并没有气馁,反而跃跃欲试,他们也想知道,这座百年学府,人才培养基地的校风到底是怎样的。于是就这样,一大群人乌泱泱紧随其后,进入了【三高】真正的大门。

从进来到现在,统共说了几句话呀?这......这就走了?有没有搞错!

屏幕上的景漪和教室里的金凯文、萧尧瞬间有种无用武之地的灰心,尽管他们的灰心实在钦佩的前提下完成的。只有言琰喻面色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边的景漪像是打了场胜仗一样的放松:“原来他就是苏永安,真是有本事。”

“琰喻,你怎么了?”

言琰喻回头:“有提醒让萧尧他们准备着吗?”

“放心吧。全校直播的,他们肯定看见了。”

言琰喻还想着刚才苏永安临走前向自己看过来的一眼,眼神里放下了对那些记者的攻击性,反而有一种赞赏的意思。

在关掉校园直播后,萧尧看着高一班级里还对着黑屏了的屏幕犯花痴的样子,笑了:“行了,危机解除。下面恢复常态,你们也听见了,校董事亲自视察,还带着你们的家长。关键是,有记者。明白吗?该干嘛干嘛。”

从高一到高三,除了记者身后的录像大哥抬机器的声音,大家都屏息凝神。每每路过一扇窗户和班级门口,都有着黑压压一大片人,尽管都不想扰了学生们的安静的学习氛围,但是人数实在众多,窃窃私语声总不会小。即使这样,就是最靠近窗户的学生都不曾抬头看一眼,好像窗外不曾发生任何事的投入。这样的专注力,不管是新高一,还是高三,都不曾有一人抬头,路过一个教室,便是奋笔疾书。有些班级也会有班干部在讲台上坐镇,有遇到不解问题的同学会轻声轻语的讨教。

就算在校园里碰见个那么几个迎面走来的学生,看见那么多人也不过分惊讶,只是向走在最前面的苏永安微微点头,然后疾步走开。

素质、校风、教育,要什么有什么......

有好些家长甚至被融入进去,还抹了几滴欣慰的泪水。而随后的记者们,简直不能放弃手中的摄像机,一顿猛拍,再无半个小时前前校院的浮躁。学生读书时,自有一种魅力,让你静心投入进去。好像恍恍然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好像那些青春蒙面而来。记者也是人,这等此情此景,自是沉醉。

一行下来,已经五十分钟之后。学校有些大了,走路未免费时费力。

不过,就算是婆婆公公们都不曾喊累,里面坐的是自己的子孙,埋头苦读的是自己的后代。有谁会喊累呢?人才的集结地,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此次谣言不攻而破。

结束之际,苏永安在门口看见了言琰喻。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有人接。”言琰喻看着面前这个伟岸挺拔的男子,虽然仍旧是表情淡淡。但是苏永安还是看穿他的心思,直接明了道:“绾绾在家。她让我告诉你她没事。”

像是灵魂瞬间得到了慰藉。言琰喻毫不掩饰的如释重负让苏永安眉眼柔和了几分,“你今天做得很好。”

看着BWM绝尘而去,言琰喻神色复杂。他不知道苏永安是如何得知学校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他突然到学校是不是巧合。他唯一知道的,是苏长安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作壁上观。

三个小时前。

苏永安刚刚从林偕那里知晓苏长安的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吩咐了林偕做好应对措施后,就从【景南】直接驱车去【三高】。他本是不屑于网上的流言蜚语,那些东西根本就对他产生不了任何的影响。可是他的内心强大说明不了什么,他唯一担心的,是那个没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妹妹。

他也就扫了几页网上的言论,就扔下准备下场会议的林偕去了【三高】。

他要保证她是无事的。他太明白她,越是嘴上说不在乎,心里越是崩溃。他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实在不行......尽管那时下下策,但也不是拿不出来。

他在从公司去学校的近路上看见了她。

她双手插兜,耳塞耳机,走路走得很有节奏感。她肯定是看过的,看过一切好的、不好的......一篇文章让她受尽千夫指,万人骂。她再怎么任性,也终究是个孩子。

苏长安按了两次喇叭,她都毫无反应。

将自己沉浸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就可以不想不听不看;听着那些绝望的嘶喊,她就会舒服一点。他的车子在后面慢慢地跟着,看着她脚步没有规律地跳动,蓦地想起来她多年前在某个论坛上的一条言论:他们在台上绝望地声嘶力竭,我淹没在人头攒动的人海里热泪盈眶。

耳机被摘掉时,是她抬起脸错愕的面容。

“大......哥?”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不要在马路上在你耳朵里塞这种东西?”他捏起一只耳机。

“我......”

“如果后面有车子来了怎么办?你没听见声音撞到你了怎么办?这跟在马路上低头看手机有什么区别?十九岁的人了,到底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他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样子,眼角惯有的温柔都消失在了他蹙紧的眉头里面。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苏长安看着他眉目间的肃穆,掉线似的泪水突然猝不及防地大颗大颗掉下来。想要开口,却是哽咽难言。

我知道了哥哥。我知道了。

暮色渐起,室内灯火通明。

玄关响起声音时,苏长安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

“二哥?”

明昭看了她一眼,将外套脱下挂在旁边的架子上:“怎么了?以为是大哥回来了?”

“是啊。”苏长安转身去给他倒水。

明昭看着她自然而然地动作,这......是要和好的意思?

苏长安递给他水的动作僵持在空中半天了,他都没有接,“赶紧的,手酸了。”

明昭没有挑明,接过杯子,两个人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就在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时,玄关处再次响起声音。苏长安一步两跳地过去打开了屋门,就看见苏永安插钥匙的动作。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

“开饭吗?”

正文 chap隔ter 40 隔阂

天气逐渐转冷。南方的天气总是会时不时地下场雨,明明还是夏天,此时竟有种入秋的感觉。早晚温差大,不拿件外套出门胳膊上会浮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苏长安手心用力地擦了擦胳膊上的凉意,拿了本校刊里面最新的月刊向图书馆走去。她到校很早,早自习之前都会先到图书馆坐坐。

可是她没有想到,能在图书馆碰见熟人。

“楚铮?”苏长安显然是高兴的:“这么早?什么时候来的学校?”

楚铮没有回答,她一身深蓝色薄风衣,又半个身子隐于暗处,苏长安不太能看得清楚她的模样。但是两年多的相处让她下意识地反应过来,她现在心情不好。

楚铮向她走近几步,整个人从暗处出来,落地窗外清晨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有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

“我有话跟你说。”

苏长安:“行啊,什么事情要问?”

“你答应了你哥哥什么条件?为什么他这么轻易放过了顾家?”

她丝毫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

“那是我哥。”

“我不信。”

“不信什么?”苏长安收起笑意,“难不成我卖身给我亲哥?”

楚铮脸色一黑,又偏偏接不上她的胡说八道。

苏长安叹口气:“楚铮,顾家没事,不是好事吗?你何必那么在意过程?我哥哥不会害我。”苏长安将手中的杂志翻了几页,兴致全无:“走,吃早饭。”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苏长安百无聊赖地扯起边上四季青的叶子,两指弯折,慢慢掐碎,然后一点点扔掉。

“说起来,也不是顾家没事。保住公司,折了亲情,有什么区别?”

楚铮深吸一口气,胸口气血翻涌,难以忍受:“她以前都是喊你‘长安哥’的。”

苏长安揉搓叶子的手指一滞,半晌:“你认为我做错了?”

楚铮没有再说话,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步子迈地大些,越过她走了。

“可是楚铮,我不后悔。”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入食堂,迎面碰见了言琰喻。苏长安热络地打招呼:“言喻兄,早啊!”

楚铮看见言琰喻,却当是没看见。眼睛斜都不斜地径直走去。

苏长安看了眼言琰喻的脸色,见后者依然面部表情浑不在意,松了口气。她总会担心,这两个人会打起来。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苏长安一惊,自己怎么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面上却是打着哈哈:“一起吗?我请你。”

“不用。”

“那我就过去了。”苏长安说罢就要抬腿,脚步放了几放都没有挨地,因为她发现,言琰喻仍然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脸,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这是......还有话说?

苏长安看着他的眼睛,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对上苏长安询问的目光,言琰喻终于收回心神,“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她还想问什么,那边人已经走出食堂了。

“哇!”远处的一对小情侣发出由心而出的感慨,女孩子拉着男生的胳膊抱怨:“你看看人家,多深情啊!你就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男生委屈:“姑奶奶,那是两个男的......”

一个月前,顾明淮先毁和苏长安的约定,将苏长安的文章传入网上,引出轩然大波。纵使苏长安忍气吞声,身边的言琰喻早就发现了端倪。不止言琰喻,明昭也在暗自查找线索,证据一出,真相大白,【三高】自然容顾明淮不得。墙倒众人推,一个月前苏长安的处境顿时换成了顾明淮。过街老鼠,谁会同情?更何况是差点搅坏了【三高】的一颗老鼠屎。

“......你的卷子被老师压下来,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能假手他人......”

“......你都给了谁看......”

“......那段时间,你跟谁玩得最好......”

“......你了解她......但是,你了解的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见不到面的她?......”

苏长安从一开始就知道,楚铮从来不会干这样的事,她更知道,唯一能让她承认自己没有做过事情的,就是顾明淮。是了,苏长安虽然不相信顾明淮能乖乖遵守她们之间的约定,但是也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这么急,完全不顾忌学校和楚铮。就算楚铮不挡在顾明淮面前,苏长安也未必会对顾明淮动手,更何况是楚铮自己承认的。如果不是言琰喻横插一脚,苏长安可能到现在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她想压下事情的真相,却忽略了言琰喻的执拗。如果一开始言琰喻还考虑一下顾明淮事后的面子问题,那么在记者家长大闹学校的那一天,他连这个都不会再考虑了。他的涉入让苏长安没有料到,更让楚铮始料未及。言琰喻只不过是揭开蒙住真相的一只片角,而苏长安的哥哥,才是将整块布匹撕开的人。

东窗事发——顾明淮举报苏长安的文章,雇水军人肉,联系记者,雇‘家长’大闹学校,就连学校老师教研她都有有办法将他们支走。她想要的,就是将苏长安完全曝光于媒体前,要她被万人骂,千人弃,想要她永远翻不了身!

她唯一失算的,就是当天她的提前离校。

她更加没有想到,苏氏竟然掌握了她坐下这一切的证据,更加令人寒心的,还是为了保住顾氏,家里人将她推在了前面。

楚铮恨顾家的薄情寡义,恨苏氏的不留情面,恨言琰喻的多管闲事,恨顾明淮的不择手段,可是她更恨的终究是自己,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恨自己无父无母,恨自己寄人篱下,恨自己永远在别人面前一个“欠”字!

没有苏长安,顾氏早就不保,因为苏长安,顾明淮被染上了一生的污点。她想还情,又在不断地欠着。欠顾家、欠最亲近的人,欠最好的朋友!

“......楚铮,我为你失去了一切,我的清白、家人、学业、名声、前途。你是怎么报答我的......”

“......我不要你还。你欠我的,你一辈子、生生世世都欠我的!......”

楚铮的成绩一落千丈,临近去日本的时间还有小半年。苏长安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在【三高】待两个月,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将她的成绩提上去。可是此楚铮非彼楚铮,那个总是念叨苏长安上课睡觉下课不见踪影的人不见了,反倒是她,学校不见人,出了学校就和一些五颜六色发色的人混在一起。整个人越发的瘦,像是吸过大烟一样的丧。

班主任找不到楚铮,却找苏长安谈过几次,无非就是关于‘她继续下去还是考虑退学的问题。’

英语课上,苏长安心不在焉,平均三分钟看一次手机。老师讲题到阅读,她的笔尖还在完形填空上停留。

“苏长安?”

苏长安头都没抬,猛地站起来。

“谁让你带手机进教室的?你有没有......”

苏长安“砰”得一声抬手掀翻了桌子。巨大的“刺啦”声打断了所有人都思绪,全班安静地像是整体石化,老师一时间惊惧怒吓交加,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苏长安又踹了脚椅子,刚抬脚就被大力扯住。

“你又发什么疯?”

她上课的状态是什么样的,言琰喻最清楚不过,他只是没有想过她会突然爆发。看着她又要闯祸,跟着就起身,身子像是不听使唤地拽住她。

苏长安面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在全班窒息的安静下,用一种带着询问和无辜的面容看着脸色微沉的言琰喻。“怎么了?”

言琰喻:“......”

全班:“......”

可惜脚下的狼藉一片铁证凿凿,由不得她不承认。

苏长安这才睡醒一样,看了眼地面:“哎呀!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她仿佛现在才看见老师铁青的脸,忙着道歉。桌子被扶正,最后一本书也被捡起。全班依旧鸦雀无声,连窃窃私语都没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苏长安有些脸红的捡起最后一支笔,笔盖子都不知道被摔到哪里了。她对着英语老师笑得腼腆:“请您接着上课......”

众人发誓,他们是真的没有听到她最后一个字!

没错。她跑了!就那样在上一秒羞涩道歉的状态中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形状弯曲着避开桌子然后在众人上波懵逼未反应的情况下迅速地......跑了......

言琰喻的在震惊之余中瞬间反应过来了她的把戏,脸色难看得不亚于讲台上的老师,就像是......这么来讲,玩过《绝地求生》吗?捡过平底锅吗?知道什么样儿吗?就那个色。

苏长安一直跑一直跑,生怕后面的人反应过来从教室伸出头扯出一嗓子喊她回去,速度就没有变过,就这样匀速行驶直到学校后护院的墙边,她才弯腰踹口气,然后顺舟顺水地摸到杂草里面石灰瓦凸出的墙块,手上一用力跳出了学校。

拍拍腿上胳膊上掉落的墙灰,抬起脸,神情已是阴沉:“楚铮,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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