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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于仙计》


第一章:美人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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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天地转,乾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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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洛小姐的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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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不怀鸿鹄心,何苦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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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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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赌石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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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云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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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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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云飞的修行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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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修行,是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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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道路坎坷,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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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玉之灵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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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变种,抑或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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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玉宴,遇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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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自名为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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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上菜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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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所谓散步,不过是吃饱了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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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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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君子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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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纯种猪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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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恶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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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就不能给我换上一件像样点儿的衣服吗?我好歹也是九天十地的贵公子吧!”刚被套上一件灰不溜秋、长及脚面的长袍,妖夜就开始不满的大叫了起来,左右躲闪的跟云飞周旋着,坚决拒绝后者把那脸盆大小的褐色斗笠套到他头上去。

“什么‘九天十地的贵公子’?再说一遍,你是谁?”云飞不依不饶的一次次企图捉他,但是根本逮不住,妖夜的修为和叶未央相仿,就算不动用,单说身体的强度和灵活性,就要落云飞一大截儿。

“我是……好啦!”他站住身子,愤愤不平的瞪着云飞。“我是蓝田来的玉王,羁旅人间的行者,来会天下的识玉之人。”

“还有呢?”云飞把斗笠扣在他的头上,使劲系了两个死扣,不依不饶的问。

“我长得帅。”

“你找死。”他怼了他一肘。

“有人嫉妒我的美貌,非要把我的帅脸用这玩意遮住。”妖夜不满的指了指头上的斗笠。

“你这妖孽是不是贱得慌。”云飞使劲儿把帽檐往下一按。

“客官,你们再里面是不是遇到麻烦了?需要我们的店员帮忙吗?”外面传来店老板的声音,他觉得不耐烦,同时还有些好奇——这两个大男人不过是换个衣服而已,都进去半个小时了,在里面干啥呢?

“哎,来了来了,马上……啊!”他运转修为,将灵蚕衫化为一件深衣,将一条更丑、更粗的长袍往头上套去。

“别扯那些没用的,接着对台词:你的修为是多少?”

“啊……”妖夜扯着脖子上的死结。“凡人一介,未涉修行。”

“为什么要和林德彪赌玉?”

“胜如烟云,愿求一败。”

云飞不太满意的“嗯”了一声。“等到时候你的语气再自然一点,显示出一点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来。”

“蝼蚁何须多言!”妖夜懒懒散散的语气突然一转,变得冰冷不屑起来。他一把拍开云飞的手,“呼啦啦”的一转身,衣袖猎猎作响。

“嗯,就是这种气势……还有,少给自己加戏。”云飞一拉黑布帘,扯着妖夜走出街角处的衣帽店。

两人在赌玉之前做了充分的口头准备,但是这些话却不是说给林德彪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匹夫听的,而是给坐镇玉牌坊的老头老太太们看的。修者无法遗世独立,也需要吃饭、需要钱,因此很多人将修行当成一种职业。很多地方喜欢出高价雇佣修者,或为佣兵,或为炼药师。而那些受人钱财、管理玉牌坊的修者一般都是年龄不小、修为难测,被外界称为“坐镇师”。

赌玉是件大事,关乎性命,因此在每一场赌玉的赌局上,“坐镇师”必然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不偏之、不倚之、不轻信之、不苟容之,这就是所有坐镇师的行业准则!

云飞一路上扯着妖夜,直到他们停在一家横贯一条街、高达八九层的玉牌坊前。这是夜狼最大的玉牌坊,是他第一次遇到叶未央的地方,也是由林德彪直接管辖的地方!里面的玉原石有五成是云飞亲手挑选过的,剩下的五成,则是出自林德彪之手!

“进去了。”他放开妖夜的衣服,上了两阶石阶。

妖夜沉默了一秒,“你真的确定……非要在林三狗的管辖地闹事吗?”

“既然是闹事,就要闹得越大越好、越离谱越好,这样才能让他没有一句借口,彻底折服,再说……”云飞忽然撩起斗笠,冲妖夜狡猾的一笑。“再说,我可是请了妖地的太子出场,怎能不玩一票大的?”

妖夜低头,发出低沉的笑声。

两人穿着长袍,戴着斗笠,并肩走进玉牌坊中。正值中午,这里的人不少,有来把玩原石的、买玉的,也有叫嚣着要赌石的,两人不动声色的穿过人群,直接顺着台阶往最顶层走去。

按照规矩,玉牌坊的最顶层,便是赌玉的专用场所。

“两位客人,有预约吗?”还不等他们登上最上层的台阶,便有身穿干练短衫、笔挺长裤的侍者走上前来,礼貌的问道。

“约了人,赌玉。”妖夜从斗笠下发出低沉的声音。

“赌玉?”侍者愣了一下,虽然约定俗成的,玉牌坊的最顶层专供人赌玉,但实际上这里常常门庭冷落,鲜有人至。与民间的赌石不同,赌玉是正式的、庄严的,甚至有法律效力,在赌之前,必须经过双方同意,才能请出“坐镇者”进行审核、监督,身份、赌玉原因、赌几局、抵押的物品,都要提前清点出来,以防双方耍赖。

所以就赌玉而言,要么不赌,一旦赌,就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请问您约了哪位呢?我帮您登记一下,您有没有预定房间呢?”那侍者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厚厚的小本子,攥着细细的笔,在空白的一页上写下几个娟秀的字:

九月二十一。

妖夜摆手,示意他把那东西收起来。“不必登记,不必预约,我约了林德彪赌玉,你把他叫出来吧。”

“林德彪”三个字一说出来,云飞明显觉得那侍者全身如同通电了一般痉挛一阵,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下巴慢慢的掉了下来。

“您是说……夜狼的林三爷吗?”

“这青川镇,还有第二个叫林德彪的吗?”妖夜压着声音反问道。

“没……没有……”那侍者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嘟嘟囔囔的重复着。“您……上,上座,我这就……这就去请林三爷……”

坐到雅致的单间中没多久,两人就听到外面沉重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在吵嚷什么,不过听不清。

“当”的一声,林德彪推开了门。“是谁要和爷爷赌玉?”

云飞看到了他的神色——惊奇,疑惑,但却没有丝毫畏惧。林德彪背地里被人称为青川的“玉王”,过他手的原石,正确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这已经是一个很不得了的数字了,因此凭借这一本事,在很多地方,他都完全可以仰着下巴横着走。

但看到对方只有两人,刚刚的惊奇和疑惑立刻变成不屑,他大笑起来。

“哼,那小愣子急匆匆的来,我还以为是一群人来砸场子了呢!”

“如果你想要砸场子的话,等我们赢了之后,自然可以试一试。”妖夜完全无视了他的猖狂,将刚端起来的茶杯往桌子上一磕,洒出不少茶水来。

“外地人?”林德彪竟然没有怒,饶有兴趣的盯着他们,企图从长袍斗笠下面看出些什么来。但云飞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和妖夜身上都携带着他以前在原石中切出来的“欺天物质”,可以阻隔己方的气息以及对方的探测视线,林德彪终于一无所获。

“蓝田人。”

“我说嘛,要是青川的人怎么会这么狗眼不识泰山,撞到爷爷家门口来叫唤?”林德彪扯了张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为什么要赌?”

林德彪是文盲,但却不傻;他粗鲁,但却不莽撞,在赌玉之前,他定然要问个详细,才不至于掉进别人给他挖好的陷阱中。

“青川镇的‘玉王’,是你吧?”妖夜很沉得住气,不慌不忙的反问道。

林德彪没有回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如果是的话,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如果不是的话,我蓝田县的‘玉王’,不跟名不见经传者交锋。”

云飞在下面轻轻捅了他一下,咳了一声,意思是:你说的这么文绉绉的,那匹夫可不一定听得懂。

林德彪沉默了半晌,云飞猜他是在琢磨妖夜这句话的意思。

“反正你就是想找‘玉王’,是吧?”大概是相信了妖夜的话,林德彪变得跃跃欲试了起来。“我不管什么‘玉王’不‘玉王’的,反正在这地儿,玩玉最厉害的,就是爷爷我了,你要是想赌,我也可以陪你赌。”林德彪说着,站起身来,将身子向妖夜倾斜过去。“不过,赌玉是赌玉,你要是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儿……哼,这是三爷爷我的玉牌坊,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将身子坐回去,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继续审视这两个人。妖夜不说话,云飞也一声不吭。良久,林德彪冲身边的侍者挥了挥手:

“把杨大爷、陆奶奶请过来,还有韩崽子,让他也跟着来。”

第二十三章:拼命加戏的戏精本精

杨大爷名为杨天飒,四十多岁的模样,长着一下巴肿胀的络腮胡子,身材微胖;而陆奶奶陆葬花也并非真正的古稀老人,而是四十出头的样子,涂着大红唇,点着美人痣,穿一条长摆、高开叉的旗袍,毫不掩饰的露出洁白的大腿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指的大约就是这种人;而最后进来的“韩崽子”不知名字,生的瘦小枯干、贼眉鼠眼,一副势利小人的模样。

“竟有人想跟林三爷赌玉,今天可是有好戏看了。”韩崽子的身子佝偻瘦小,从嗓子眼发出一种尖细的噪音。

陆葬花则是翘起兰花指,拈一颗盘中裹了巧克力的坚果,优雅的放入微张的红唇中,继而媚笑一下,含着秋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妖夜戴着的斗笠,猩红的舌头往嘴角舔去。

云飞感觉胃里一抽搐,一阵恶寒。

林德彪简单的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妖夜的身份。

“这倒是要核实的,”陆葬花摆了摆手,托起香腮。“听说公子是蓝田县的人?蓝田县可是赌玉的诞生地,红尘之中鼎鼎有名的‘玉乡’,既然公子敢称蓝田‘玉王’,必定是来自蓝田的某个大世家喽?”

“不是,”妖夜摆手。“自称‘玉王’。”

陆葬花似乎有意与妖夜搭话,问的含糊而暧昧,但杨天飒性子急,直接单刀直入:“姓是名谁?”

“姓‘罢休’的‘罢’,单名一个‘霸王’的‘霸’字,这个名字是为了让我戒骄戒躁,谦虚谨慎。”妖夜煞有介事的说。

云飞在斗笠下面哭笑不得,这妖孽又在给自己加戏了。

“罢霸?你叫罢霸?”韩崽子抻着脖子,一脸疑惑的问。“我呸,姓氏里有‘罢’这个字吗?”

“我出生在蓝田的边陲的小村庄中,那里的地下是无尽的玉矿,我们村子里的人就以采玉为生,但是有一天,有位自称‘玉王’的人带着一大队人马袭击了我们的村子,他和村子里的人赌玉,说只要赢了他,就带人撤离,输了的话就要身死,为了拯救村子,很多人应了赌局,但他们却都被击败,首级挂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妖夜竟然自顾自的开始讲起经历来,他的声音平稳,但能听出其中压抑着的忧伤与悲痛,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云飞彻底呆住了,他一直觉得妖夜身上带着些‘九天十地贵公子’的骄傲,但却真没看出来这人还是个戏精啊!

“两天之后,我的村子中死了百余人,老槐树下的土地都被染成了殷红色,再没有人与那‘玉王’赌玉,而那人也不离开,只说要是没有人应赌局,他就杀人,一分钟杀一个,十分钟杀十个,这时人们才知道,那人并没有放过我们的心思,他只是想玩弄人的性命罢了。最后村子中年纪最大的老人——我们的村长站了出来,他应了赌局,而且赌了完整的五局,挫败了那个‘玉王’!”

云飞挠了挠头,觉得这人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玉王恼羞成怒,想要血洗村子,但是谁也没想到那位白须白发的老村长竟然是一位强大的修者!他杀了玉王,赶走了他的残党,村民们愤怒的想要追上去,但他却摆了摆手,说‘罢了’,然后竟转身离去。村长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他却被村中的每一个人铭记,但人们已经记不得他说过的话了,只能想起最后的一句‘罢了’,从此往后,我们村子中的人皆以‘罢’为名,并以成为玉王、扫奸除恶为理想。我——是这一代村子的最杰出者,因此我——便是玉王!”

后来妖夜的语气竟然变得慷慨激昂了起来,他推开桌子站起来,好像真的要去扫奸除恶一样。

杨天飒和陆葬花愣愣的看着妖夜,林德彪和韩崽子也是一副“惊呆了”的表情。云飞满心尴尬的扶额,这妖孽不仅是戏精,而且入戏很深呐!

“你的经历……咳,”杨天飒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精湛而又浮夸的演技,摸了摸鼻子有点不知所措,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轻声说道,“好,好……长。”

陆葬花发出铜铃般的笑声,她虽然已是红颜渐衰的年纪,但声音仍然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罢公子的遭遇,真是让人同情,那么你为什么要和林三爷赌玉呢?”

“胜如烟云,愿求一败。”妖夜用一种略带高冷的声音回答道。

终于听到一句熟悉的台词了……云飞在那一刻差点感动的鼻涕眼泪哗哗流下来。

“我是蓝田来的玉王,羁旅人间的行者,来会天下的识玉之人。”妖夜顿了顿,继续说道 。

这个时候云飞才明白,这妖孽不单单是想给自己加戏啊!他是……干脆忘词了啊!喂,我说你是金鱼吗?你的记忆只有七秒钟吗?还有……你就是忘词了掩饰过去就算了,用不着想起来了再这么尴尬的加上去啊!

云飞在心中怒吼道。

“嗯……哦,”陆葬花迟疑一下,“那么罢公子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斗笠,不让我们一睹真容呢?”

“因为有……”

还没等妖夜说出“有人嫉妒我长得帅”,云飞就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在斗笠下露出十分“和善”的笑容。

“公子啊,有人问你——为什么呢!”他语气“轻柔”的对他说。

“有疥疮。”妖夜脱口而出。

“什么?”陆葬花和杨天飒异口同声的问道。

“什么?”林德彪也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这最后一句出自云飞之口。

“……什么?”妖夜被这一连串的“什么”给问懵了,疑惑的反问。

云飞狞笑,他现在真的有想一把掐死这妖孽的心情了。“我家公子前些日子在——日暮镇——染上了些皮肤病,医师说不能见风,也有传染性,所以就只能一直带着斗笠了,对吧,公——子——!”

他感觉到妖夜的身子在轻轻颤动着,那人大概是在斗笠下面忍不住偷笑了,云飞气的咬牙切齿。

“对,对,我们都染上了那种有传染性的疥疮,嗯,皮肤病,对吧,那个……谁?我亲爱的侍从。”

“没错,公子,你说的——太对了——!”若是掀开斗笠,云飞此刻青筋暴起的狰狞笑容绝对能把在场的人吓上一大跳。

“呵呵呵,你们主仆真有意思。”陆葬花轻笑起来,纤细却稍显老态的白手拍了拍杨天飒的肩膀。“老杨,还有什么要问的?”

杨天飒沉默了一下,朝妖夜伸出右手来。“修为。”

“凡人一介,未涉修行。”

但是杨天飒的手却没有收回来,他脸上的络腮胡子竖起,显得整张胖脸更加肿胀了。

“握个手吧,罢公子。”

云飞迟疑的看着妖夜,他没料想到杨天飒竟然这么贼溜,这么紧咬不放,或者说——即便是妖夜的演技那么炉火纯青,他被怀疑了身份吗?

妖夜犹豫的看了看自己长袍之下的手。

“公子的手上……”云飞刚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妖夜把手伸了出去。

“握手做什么……”他听见他小声嘟囔着。

妖夜纤长、骨节分明的手与杨天飒的大巴掌握在了一起,云飞透过斗笠,看到杨天飒的眉头先是一紧,而后像两条粗毛虫一样往两边爬开去。

“不好意思,罢公子,这是我们的必要流程而已。”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云飞忽然想到,所谓 “台土”是由国都登记、下发,证明修者身份的工具,但如果说“九天十地”是与“红尘”相对立的,那就说明位于“红尘”中的国都,根本没有权利让九天十地的“仙人之后”们携带台土!

“可以开始了吗?你们这身份审核做的挺久的……”妖夜坐回到位子上,有点不耐烦。

“审核结束。”陆葬花朝林德彪摆了摆手,表示这边没有问题了。后者这才坐起身子来,单手拄着颧骨,带着半坏半帅的笑意。

“小子,你要知道,我上一次赌玉还是在半年前,和我赌的是个临镇的杂种混混,也是玉师。干玉师这行的人都很狂,觉得自己认识一点石头就是天下奇才了,喜欢到处显摆、比试。那个混混拍着胸脯说要赌满五轮,但他连输三局,到了第四局死活不肯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这种人的吗?”

云飞轻蔑的冷哼一声,他着实是没见过像林德彪这种不仅脸皮厚,而且不要脸的人,恨极了言而无信,自己又偏偏就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别跟你三爷爷讲‘诚信’,爷爷根本不吃这一套,听见没?”现在回想起他带着一群人堵在自己家门口的场景,云飞还能清楚的记起那句猖狂的话。

他一个人斗不过林德彪的,云飞虽然自负,但却没有蒙蔽双眼,三个坐镇者,韩崽子肯定是他的走狗,而杨、陆两人都是久在这里,与他有交情,假如他云飞真的单枪匹马的来了,就算真的赢了五轮,出了口恶气,结果会更好吗 ?

肯定不会的,林德彪会请走坐镇者,关起门来,然后把他一棍一棍的活活打死,再将尸体丢到森林中去,给野狗啃食,等到天再亮起来,就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他肯定会这样做的。

夜狼中的人几乎都忌惮他,就是叶未央,碍在叶阑的面子上也不一定会帮云飞出这口气,但是有一个人会——

妖夜会。

他不是夜狼的人,

他是九天十地的妖太子,

他渴望妖皇之墓的一切消息,

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手段——绝世的自保手段。

第二十四章:三连败

押了万两白银,万两黄金,一块两斤多重的玉灵脉,分别首肯了第四轮与第五轮的要求,妖夜和林德彪被放了出去寻找原石,规则是:将玉牌坊纵向一分为二,抽签决定两人的去向,并在该区域选择第一轮需要的原石,第二轮交换场地。每次携带的原石不得超过3块,多了则视为违规,两人带上了玉牌坊专用的“3容量测重眼”,只要身上携带的原石超过3块,测重眼就会发出警报,进行提示。

“给他也戴一个,0容量的,他与我一起去。”妖夜指了指云飞说。

几人默许了,没有规定在选玉石的过程中不可以带侍从的。陆葬花给云飞装上“0容量测重眼”:“第一次寻玉时间为半个小时,超时未归算是违规,直接判输;戴着0容量的测重眼,如果你拿玉石的时间超过一分钟,测重眼就会发出警报,超过三次会被视为违规。”

云飞点了点头,他知晓这个规矩。

双方出发,赶往规定的玉场。这座玉牌坊一共九层,每一层偌大无比,半个小时全部逛完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在前三轮,最重要的决胜因素就是——运气。

“你好好看,我先歇一会儿。”妖夜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惬意的翘起二郎腿。

“起来。”云飞一边拿起左右的玉原石掂量着,一边对他说。

“不要这么没有人性嘛!”那妖孽抱怨着,将身子往后靠去。

他的身后是个不太结实的红木架子,被这么一靠,立即撑不住了,“哗啦”一声倾倒下去。

“小心!”云飞叫了一声,伸手去扶。

但妖夜的速度比他更快,长胳膊一伸,稳稳接住了两块掉落的原石,另一只手一把拽住往后倒去的架子。

“怎么,怕砸到我啊?”妖夜戏谑的说。

“别不要脸,架子往后倒的,怎么会砸到你 ?我是担心伤了原石罢了。”

“啊哦,怕伤了原石啊,”妖夜夸张的说。“那你可是说错了,一般要是想注意人的时候会说‘小心’,注意物的时候会说‘小心点儿’,所以你在潜意识中还是担心我被砸到的。”

“呵,少在这儿跟我咬文嚼字,”虽然隔着斗笠看不到表情,但云飞知道那张俊脸上、那双凤眸中肯定充满的贱贱的得意之情,“把屁股抬起来,别坐在那块玉原石上。”

妖夜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坐着的不是凳子,而是一块粗壮的、石凳般大小的玉原石,他敲西瓜一样敲了敲它的表面。

“你们这些玩玉的,这玩意怎么看?”

云飞将他推到一边去,划亮手中的油灯,仔细的照着原石的纹路,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他又用手摸了摸,转身对妖夜说。

“摸摸你自己的屁股。”

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问住了,半晌,妖夜才嘟囔着。

“为什么……”

但他还是听话的伸手摸了摸。

“干的湿的?”云飞盯着他的手,紧接着问道。

“湿的……?”伸手一摸,连妖夜自己都觉得吃惊,“上面有水吗?我记得坐之前我还摸了摸,是干的啊?”

云飞轻柔的抚摸着那块石头。“积水石。”

妖夜听说过“积水石”的传闻,它被称为是“龙王的玉床”,民间声称这种石头上有龙住过,所以常常看似表面干爽,被闷住的时间久了就能渗出清水来。但这其实是谬传,积水石是南方湿润的沼泽中出产的一种大块石头,由于在水中常年累月的浸泡,在石头中心处形成了“水玉”,因此会导致“石头产水”的奇异现象。这种玉的性质很温和,经常被用来做药引,所以即便是一小块也价格不菲。

云飞费尽力气搬起了那块大石头,大约有百余斤的样子,按照正常比例里面的水玉应该有两三斤。

“就算是三斤,价格大概在七八千两白银,这个样子能赢得了林德彪吗?”妖夜计算着。

云飞笑出了声来,他想到了个不错的主意。“来,妖孽,交给你个任务,你去到处走一圈,把这一层所有这么大、或比这还大的石头都找出来,这一局我们——输的越夸张越好。”

半个小时后,两人将一块足足有一百五十斤的大石头联手搬了进来,妖夜声称这里面有玉,而且是块儿宝玉!林德彪早就坐在屋里了,他撇过头冷笑一声。

“这么大一块原石,至少能产出百十斤的玉了!”韩崽子揶揄着。

一般来说就是顶级的玉师也不会去触碰这种大的离谱的原石,一来不好估算,二来一般来讲,越大的石头含有的玉越少,像这种体积的原石,就算是其中有玉,也不过是一斤半斤的三等货色罢了。

妖夜兴致勃勃的让玉牌坊中的是从快点儿切开。

林德彪连眼睛都懒得抬,往衣袖中摸出一把银质、边缘嵌有钻石的纤薄小刀,三下两下切开了手中拳头大小的原石。最后一刀下去,里面迸出耀眼的红光,似乎有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

但是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种可以随物赋形的玉——火灵玉,这种玉的中心是有可能孕育出优质的火灵脉的,这一点众人皆知,因此有不少人愿意出高价,去购买大量的火灵玉,亲自培育一块硕大难求的火灵脉。

“一斤左右,成色中上,价格大约在一万到一万五千两白银。”云飞只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了个大概的数字。

侍者取来了“黄金秤”,这是是专门测量玉石重量的器具,由于是特殊锻造,因此异常精准,而且忌惮有人在重量上动手脚,所有的黄金秤,出厂后一概无法调节!

膏状却并不沾手的火灵玉上了秤,指针显示为一斤三两八钱,按照如今的市面价格大约能卖到白银一千二百两左右。

赌玉,赌的就是价格,哪一方原石中的东西越值钱,哪一方便是赢家。云飞拍了拍身边高及胸口的大块原石,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果然,他们不负众望的输了。

林德彪将一万两白银“哗啦啦”的划拉到自己的口袋中,韩崽子伸着舌头摇着尾巴为他庆贺着。杨天飒的表情没有变化,但陆葬花明显表现出了失望——她对妖夜抱了不小的希望,但看样子是她不如年轻时能识人了。

“走,”第二轮,双方交换寻玉场地,云飞拍了一把妖夜的后背,催促他赶紧的。

“你这次是要……”那人凑近了,小声问他道。

“这次我们转换战略,去找一层中最小的原石——越小越好!”他能听到斗笠下云飞在轻笑,不知为什么这位九天十地的妖太子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人虽然修为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却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值得相信的气息。

“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你这‘磨人’的技术,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啊。”妖夜与他往第五层走去,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与他讲话。

“我告诉你一个有关成仙的秘密,你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怎么样?”他忽然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声音离得太近了,本来不明显的重音显得十分低沉,就像脚下驶过一架隆隆作响的马车般,云飞感觉五脏六腑都震颤了一通。

“说真的呢?还是开玩笑呢?”云飞转过头去,由于两人都戴着斗笠,所以即便是小声低语,距离也并非很近。

“当然是真的。”妖夜信誓旦旦的说。

“那就……给我干活去吧!”云飞伸手一推他,妖夜踉跄了两步,进入了玉牌坊的第五层。

这要不败,简直是天理难容。看到妖夜带回来的那一块大母手指盖大小的原石后,云飞开心的想道,里面包裹的是一种叫做“琉璃玉”的玉石,真正的琉璃玉晶莹剔透,能自主发光,仅小小一块儿就明亮无比,且能万年长明,所以经常被高价买入,作为墓穴中立在主人棺椁前的长明灯。就算是大母手指盖大小,至少也要两万两白银。

不过很不幸,这块“琉璃玉”是人造的,就是将不同种类玉石的边角碎料磨成粉,进行压缩,然后灌入里面掏空的石头之中。由于很多人喜欢靠手感重量、外部色泽等判断原石中玉的种类,但是人的记忆与感觉是不精确的,所以很多心怀鬼胎的造假分子就从此处钻空子,获取大量财富。

看到妖夜带回来的原石被切开后,里面竟然洒出纷纷扬扬的粉末,林德彪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喜不自胜,夸张的咧开嘴巴,大声笑道:

“多谢罢公子的黄金万两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带着他性格中的豪爽与猖狂,这两者本来是相辅相成的,但是在不同人看来却截然不同。比如说叶阑看到的是豪爽,而在云飞的眼中这是欺凌的猖狂。

“笑吧,林德彪,最后让你再笑一次……”云飞带着妖夜下到第六层。

这一次他亲自出手,绝对,绝对要让那匹夫,惊掉下巴!

“林三爷这边约三万七千两白银,罢公子这边约三万五千两白银,第三局依旧是林三爷胜!”

韩崽子的声音聒噪的像是废旧的喇叭、夏末还在费力鸣叫的蝉,良久,望着指针稳定下来的黄金秤,云飞才意识到了不可思议的一点:

抱着满满信心的第三局,他竟然……依旧败了!

第二十五章:不公

云飞出了门,一声不吭的往楼下走去,妖夜赶紧两步赶上他。

“我们现在……”他走在他身边,小心的问道。

“赢不了的,”斗笠下传来云飞严肃的声音,妖夜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心有些失望的沉了一下。“照这样的局势下去,肯定会输。”

“嘛,你也说了前三局不过是‘将欲败之,必姑与之’吗,什么金银珍宝啊,和后面的赌注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妖夜很乐观的开导他,但这是因为他不知道第三局的时候,云飞已经开始认真了。

“妖孽,”云飞在楼梯间忽然停下脚步来,他盯着那人,就是带着厚重的斗笠,妖夜也能感觉到那灼灼的目光。“这一局,我没打算要输。”

“嗯?”妖夜歪了歪头,感到疑惑。

“我被套路了,”云飞的语气中充满的不甘心。“不光是韩崽子,那两个坐镇师也跟林德彪是一条心的,我知道会存在这种可能,但是却没想到他们三个竟然无耻到联手——改变玉石的市场价格!”

“市场价格?”只是话语一点,就足以让妖夜明白了他们的勾当。“不论你开出什么样的玉,他们都会取它产生过的最低售价,而不论林德彪开出什么来,都会采用最高售价吗?”

“大致是这个意思,”云飞点了点头,“我的那块玉售价应该在三万五到四万两白银,就按三万五算了,而林德彪的在三万到三万七之间,算的是三万七。”

妖夜沉吟了一下,他们在决定在林德彪地盘上赌玉的时候就料到了这种不公,但是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一处的不公就会导致事件的整体偏斜!

“那……有办法解决吗?”他犹豫的问道。

“有是有,不过……”两人来到的第七层,一般按照玉牌坊的规矩来说,越往上面的玉价格越高,也越珍贵。“我必须要开出绝世的玉来,就是那种在任何方面都能甩林德彪一大截的玉。但是……”他停下脚步,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谈何容易?这里的玉石我经手一半,他经手一半,说势均力敌是不为过,但要说绝对优势……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玉师也很难做到的啊!”

他伸手摸了一块玉石,颠了两下,有些沮丧的放回原处。

“这第四轮是要以性命做赌注的,你觉得,那三狗能开什么样的玉?”妖夜跟在他身后,依次拿起他摸过的玉。

“灵脉,肯定是灵脉,”云飞连犹豫都没有,开口便说。“如果他拿出‘五行之中’的灵脉,我必须要找到 ‘不在五行之中’的才能取胜。但如果他要能摸到‘不在五行之中’的原石的话……”

云飞的声音忽然停住了,妖夜站住了脚步。

“我虽然不玩玉石,但是这一点常识还是有的,能超越灵脉的原石……到真的有一种。”他们拐入一个昏暗的地方,这里正午的阳光照不到,清冽的空气也难以企及,只有一豆昏黄的油灯嵌在墙壁上,空气混浊而又压抑。

“你不会是说……让我开出‘那个’吧?”云飞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这一局你如果想稳赢的话,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开出高纯度的“不在五行之中”的灵脉,二是……开出‘琥珀’。”

“琥珀”两个字让云飞的心颤了颤,第一次在原石中开出“琥珀”的经历让他终生难忘,那时候他还是洛清嘉,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某日从洛家的高宅大院中悄悄溜出来,约了隔壁李家、吴家的两个小伙伴,去主街上的玉牌坊中过了一把小瘾。由于怕被人识破身份,他们去的玉牌坊是一家三等店铺,客人稀少,原石也不多,但再二层的最深处,他们看到了一块特别的原石——

被供在神龛中的原石。

洛清嘉很好奇,伸手就要拿下来,但却被慌张的老掌柜阻止了,他小声的在洛清嘉耳边不断嘀咕着什么,小伙伴李重湖颜色不悦的一把将他拉开,让他有什么话大声点说。

那老头支吾不言。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最后洛清嘉花高价买下了那块原石,李重湖笑她被骗了,现在的商家就喜欢搞这种神乎其神的经营手段,但是本该机智回嘴的洛小姐竟然一声不吭——

她感觉到了那块原石的异常。

那应该不仅仅是“洛小姐未尝谋面的原石”那么简单的。

当晚,洛清嘉躲在闺房里,小心的一层层剥下厚厚的石皮,她看到了一种类似于玉、却不如玉般晶莹的淡黄色物质,而在那形状不规则的淡黄色物质中,裹着一点鲜红。

她以为那鲜红的是玉,小心的拨开不硬、却很坚韧的淡黄色物质,但谁料到在在银刀捅破最后一层防护之后,那鲜红色的玉,竟然如同血液一般,顺着刀刃,粘稠的流淌了出来。

那是血。

奇怪的玉中,竟然裹挟着血……

“喂,傻了?”妖夜的声音将他从记忆中唤醒过来,云飞身子一阵痉挛。

“嗯,不对,你才傻呢。”云飞抬腿踹他一脚,却被后者快速躲开了。“这种地方……真的能找到高品质的灵脉,甚至于……琥珀吗?”

自从那次后,洛清嘉就到处了解有关这种奇怪之“玉”的信息,她知道了这种东西叫做“琥珀”。琥珀本是松油滴下后包裹住树叶或昆虫,凝固形成的,但人们因为二字皆是“玉”字旁,因此发奇想,将宝玉融化为“玉琼浆”,模仿松油。古人常把宝贝的东西用“玉琼浆”包裹起来,埋藏于地底,这样便可以万古常新。时间久了,土壤便会在这‘人造琥珀’外形成保护膜,继而形成玉原石。

所以说,“琥珀”的价值不在外面的一层坚韧的“人造玉”上,而在古人渴望留下的宝物。

云飞在窗台下的一个废石堆中摸到了一块沉甸甸的原石,不像是玉,应该是灵脉。用玉灵芝轻微一探测就有灼烧的刺痛感,他猜那应该不是火灵脉,而是比火焰更有破坏力的东西——雷霆。

但是由于灵脉的性质不同于玉,所以只凭手感无法得知它是小小的、密度惊人的一块,还是与外部原石大小相似的常规灵脉。

“拿着,”他将这块雷灵脉丢给妖夜,继续在第七层做地毯式的搜寻。第四轮的输赢至关重要,更何况他不知道林德彪会拿出怎样的原石,他们这可是在他的地盘上,若是有什么珍贵的玉原石的话,他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如果真的能找到‘琥珀’的话……”妖夜的声音在喉咙中滚了滚,终于发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你能估测出是什么吗?”

“嘘!”云飞拦住他,站直了身体,静静的听着。

妖夜闭了嘴,耳朵灵巧的动了动。他的修为比云飞要高,因此听到些细微的声音还是绰绰有余的。“脚步声?”

“楼上传来的脚步声。”云飞迈开大步,往楼梯口走去。

在一座玉牌坊中如果有赌玉的赌局,一般是要先“清人”的,也就是说目前至少在四层以上,都不会有客人活动。

“脚步声是从我们头上传出来的,而按照规矩,将整个玉牌坊纵向一分为二,怎么会有人去我的‘寻玉地’?”云飞快步、小声的上楼,压低声音对妖夜说道。

“是林德彪。”

“林德彪在我的寻玉处做什么呢?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他并不忌惮我,不需要在第四局就跑到第八层去寻玉。”两人悄悄潜上去,也许是妖夜用了什么手段,云飞根本听不到两人的脚步声。

“每一局都要交换场地,而这里……是他下一次的场地!”妖夜忽然明白了什么。云飞不小心踩上一块松动的木板,但并没有听到刺耳的“吱呀”声。

两人轻手轻脚的穿过楼梯口,躲在阴暗之中往前摸索去,不一会儿,他们竟然看到了有一盏发着耀眼白光的灯——或者说那不是“灯”而是一块置于灯罩之中、浑圆的琉璃玉!

“琉璃玉不仅可以长明,而且光线穿透力强,有些有经验的玉师可以由此看到石皮下面玉的形状与质地。”云飞心中想道。

“他在看什么呢?”妖夜忽然问道。

“嘘!”

不知是听到了二者谁的声音,林德彪警惕的转过头来,提起玉灯四下寻觅着,白光刺眼,照亮了一大片黑暗,墙边木架的阴影被拉长,将云飞和妖夜安全的护在昏暗之中。

忽然,两人的背后传来老鼠一样窸窸窣窣的声音,云飞一惊,下意识的想逃,却被妖夜一把抓住。

“别动!”

青蓝色的微光泛起,云飞觉得整个身子瞬间暖了起来,如同置身于春日的斜阳、微风之中。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来的那人几乎是与他们擦身而过的,云飞连头都不敢抬,干脆死死闭着眼睛,直到他听到一个尖细猥琐的声音:

“三爷在这儿干嘛呢?”

即便没有过五感不忘的记忆,他也能分辨出这声音的主人——韩崽子。

“没事,到这儿来转转。”林德彪压着声音的时候低音相当重,云飞甚至感觉到地板都在颤动。

“三爷那边不是有‘镇坊之宝’吗?”

“闭嘴!”林德彪喝道,将手里的原石往架子后面藏去。“对付这种三流的货色,也需要动用那个吗?”

“是,三爷说的是。”韩崽子点头哈腰的答应着。

一阵良久的沉默。

“你去那边看看,还能不能找到那块原石,团长舍命从日暮森林带回来的东西要是被个外地佬给切开了……哼,真他妈的是笑话!”

妖夜与云飞互视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们真是笨了,非要做那固执的蚌、好斗的鹬,却没想到有机会当一把不劳而获的“渔翁”!

第二十六章:重瓣青莲

林德彪面无人色的盯着妖夜手中的玉原石,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声音如同被寒冷天气冻住了的水,硬生生冻在了咽喉中。

韩崽子贼眉鼠眼的两边打量着。

陆葬花微笑,终于提起了兴趣。

“你……”直直的盯了原石半晌,林德彪的话终于从嗓子眼冲了出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忽然间暴跳如雷!

“狗日的,你们跟踪爷爷!”

妖夜轻慢的摊了摊手,“我们在自己的场地中寻玉,突然看见林三爷蹑手蹑脚的过来了,就像是在自己家中发现悄悄潜入的小偷一样,这也能算是‘跟踪 ’吗?”

似乎被妖夜的语气激怒了,林德彪跳了起来。

“冷静,三爷!”韩崽子赶紧拉住他,如果他真的一拳打到妖夜的脸上,那么不管从哪个方面、何种角度来讲,都会被直接判输!

在赌玉中,寻玉场地的划分本来就是有漏洞的,没有坐镇者全程陪伴,谁能保证双方都会遵守诚信,安安宁宁的在自己的场地中活动,不会去对方的领地“搞破坏”、“做小动作”?但要知道,每一个行业可都是有自己的“潜规则”,蹑手蹑脚的去别人的寻玉场地,藏起优质原石,伪装劣质原石,这就是赌玉行业的“潜规则”!

杨天飒也表示要“遵守秩序”,赌玉是严肃的,在赌之前大家都是自愿的,无论是奖励还是惩罚都要欣然承担,不能言而无信。

云飞面带嘲弄的看着林德彪,这人才不会受什么“诚信道德”的束缚,也不会在乎世间的毁誉,但是赌玉不同于赌石,维系赌玉的不是“道德”,而是“法律”!

陆葬花侧过身子,杨天飒也板着一张长满络腮胡的胖脸,林德彪终于愤愤的坐下身来。

“狗日的,开吧!”

即便是云飞也不得不承认林德彪的眼光着实不错,他在第九层挑的这块儿原石应该是想自己用于第五轮的,开出来之后竟然是一大块价值十万两白银的雷火双灵脉。即便是云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纯度、高价格的灵脉,杨天飒解释说这在业内称为“雷池”,碗状的雷灵脉凹槽内有着难以想象的超高温,里面孕育出来的火灵脉可不是寻常货色可以相提并论的。

陆葬花还补充说,如果有人以这种“雷池”中的火灵脉为伴生物的话,他的前途,将令所有的灵脉伴生者望尘莫及!

林德彪惨败!陆葬花有些兴奋的宣布道,她不由得多看了妖夜几眼:这个人看似整体实力上不如林三爷,但是脑子倒也不蠢、运气也算不坏吗!

林德彪坐在椅子里,面色不善,神色忧虑。其实他担心的到不是自己在第四局中输了性命,只要第五局能赢,一句话就可以抵消这次的失败,但是他的担心就在这里——这两个人跟踪了他,那么他关于那块“镇坊之宝”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

如果叶阑拼着命从日暮森林中带回来的原石真的被两个外地人切开的话……

不,不会的,韩崽子是这里的顶级玉师之一,既然他都找不到的话,其他人怎么可能……

但是万一……

“他们也在我的寻玉场所中做了手脚,”林德彪忽然高声说,开始耍赖。“我要求这一局不交换场地。”

这人可真不要脸啊!云飞心中啧啧叹道,这样赌得过猖狂无比,赌不过就撂地耍赖的人,怎么有资格当玉师!?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杨、陆两人。

“请求驳回。”简单交头接耳一下,陆葬花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偏袒哪一方,因为在赌玉中真的没有不换场地的规矩。”

“啧,臭娘们。”林德彪小声嘟囔着,转身摔门而去,即便是玉牌坊中的最高玉师,就算是身为夜狼的第三头领,玉牌坊中的审判者“坐镇者”,他还是不能得罪的。

赌石不同于赌玉,即便是再无耻猥琐的人,只要你是玉师,都必须牢牢记住这一点。

“你们不可能找到的。”站在门外,林德彪咬牙切齿,喃喃自语道。“若是真的找到了……也别想能活着带回去。”

既然是林德彪藏起来的石头,定然是不会好找的,云飞在下到第八层的时候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但是他却左右没有料到,这块石头的“难找”程度实在是——

太低了。

走了能有五分钟,他们就看到林德彪提着他的琉璃玉灯,站在前面等他们了,不知是已经寻到合适的玉了,还是在专程候着他们的到来。

“看到没,公子,我们到地方了。”云飞故意大声说道。“而且他们的侍者还在给我们指路呢,真贴心。”

说罢,他听到林德彪冷哼的声音。

“那张嘴不想要的话,爷爷来给你撕烂。”

“哎呀,罢公子,吓死我了。”云飞把妖夜往前一推,像是要拿他当挡箭牌的样子。

“你们两个,别装了,”林德彪提着琉璃灯走近了,强烈的白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细长。“什么蓝田‘玉王’,别放屁了,你们俩孙子,是故意来找我茬儿的,是吧?”

灯下黑,因此两人只被那耀眼的白光晃得眼晕,却看不清林德彪的脸。不等云飞回答,林德彪继续自顾自的说:

“爷爷才不关心你们是哪家的呢!恨你爷爷的人多的数不清,哪能一个个全记住?”他忽然将琉璃灯往旁边一丢,本以为会有“哗啦”的灯罩碎裂的声响,但让云飞惊讶的是,那灯竟像气球一般轻飘飘的自己浮在半空中!

“没有修为就来赌玉,还真是胆量不小啊!”

话音未落,林德彪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他的修为逼近四五境界,因此那种速度云飞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随后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迎面而来的一拳和妖夜泛着青蓝色的手掌撞到了一起。

“没带脑子就来赌玉,你的胆子也不错嘛。”

妖夜的一掌以柔化刚,往侧面一推将大部分力卸掉了。林德彪快速后退,与他拉开距离,空中悬浮的琉璃玉灯忽然摇摆起来,三人的影子在地板上来回晃动。

“切,化灵小圆满也敢在爷爷的地盘上嘚瑟?”林德彪往地上吐一口唾沫,鄙夷的说。

“你是化灵境界怎样,四五境界又怎样?”妖夜从宽大的长袍下伸出手来,那一双纤长的手上,渐渐爬上了青蓝色、如同叶脉一样的纹路。“没有人——能在本太子手底下抢东西!”

林德彪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来,两只手上凝成刀刃,劈头往妖夜头脸砍过来,但是在二人交锋的时候,云飞看到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意!

“小心!”

林德彪别住妖夜的一只脚,抬腿就往其胯间踢去,极致境界主要在达到人体的极致,而化灵境界的精髓则在于用阴阳二气化出万事万物,小到锅碗瓢盆,大道刀枪剑戟!

这一脚要是踢实了的话,想那妖孽今后的一生都要当太监了。都说修行如其人,人若自身不正,纵使有再高的修为,也只能做个荼毒人间的绝世蛀虫罢了。林德彪便是如此,其人欺诈,其修猥琐!

“当”!悠长的一声金属声响在空旷的第八层里外回荡着,云飞在那一刻愣住了,这人的那口“人间大炮”,该不是用钢铁铸就的吧?!

“哎……哎呦!”随着一声清脆的“嘎巴”,林德彪向后倒去,跪坐在地上,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现实:那人本该最脆弱的地方,竟然比他最坚硬的地方还要——硬,上,万,分!

“你……你是怎么……”就算是死林德彪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他用阴阳二气护住骨折处,勉强扶着琉璃玉灯站起身来。

仿佛是回答他的疑问一样,妖夜的双手上青蓝色脉络逐渐消退,在他身后,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朵重瓣青莲……

“伴生物吗?”云飞心中纳罕,但是林德彪的话却让他的心头再次聚起浓雾!

“神……神器……”

陆葬花好奇的看着灰头土脸、有恨难言的林德彪,不觉得有些好笑,她在这玉牌坊待了有三年了,自从夜狼佣兵团吞并此处她就一直当“坐镇者”,扪心自问,林三爷何时遭过这样的“委屈”?在整个青川镇除了叶阑,谁还能这么趾高气昂的压他一头?

也许这个外地人真的能赢林德彪?她的心里甚至这样想到。

林德彪的实力她是清楚的,他虽然为人混蛋,但一手玉术是真的精湛,八成的正确率,拿到七区九县三十二城镇的哪一处不是一等一的玉师?

想着想着,陆葬花对于妖夜的表现更加期待起来。

林德彪冷冷的板着一张脸窝在靠椅之中,他低着头,抬着眼睛,有些恍惚的看着妖夜和云飞。

“林三爷,你的玉石呢?”

林德彪不言语,只一味的盯着两人看。

“林德彪,快把原石拿出来吧。”

韩崽子一脸焦急的看着茫然无神的林三爷,又看看妖夜,那眼神的意思是:那原石藏得那么隐秘,我都没找到,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三爷这是在等着我们抛砖引玉呢。”妖夜亮出藏在衣袖中的手,抓着石头手背朝上,伸到林德彪的鼻子下面。“林三爷猜猜,我这块儿原石中,是怎样的宝贝。”

林德彪红着两只眼,狠狠的瞪着他,咽喉中不安的滚动着。

“你切了它,”半晌,他哑着嗓子说。“叶阑不会放过你的。”

“你如果在这个地方耍赖,”妖夜贴近他,同样发出低沉的重音,“全天下的玉师、玉牌坊都不会放过你的。”

林德彪的喉结滚动两下,欲言又止。

妖夜“当”的一声将原石磕在桌面上,紫檀圆桌表层的玻璃被震得嗡嗡作响。

“切开。”

“等一下!”林德彪忽然大叫一声,站起身来,他的腿在颤抖,整个身子也跟着抖,最后就连声音也战栗不停了。

“不要切。”

妖夜的手覆在原石上,长而宽的大手微微张开,将下面掌心大小的小石头遮的严严实实。在场的人都转头看林德彪,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我……我认输,罢公子,赌玉,你赢了。但不要切开它!”

林德彪的话让全场一阵沉默,良久,妖夜的斗笠下传来阵阵轻笑。

“还真让你说准了,他也不是那么不知悔改的人嘛!”

林德彪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们,半失神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叶阑舍命带回来的石头,我怎么忍心切开?”云飞拽开妖夜的手,众人的目光同时惊异起来——那块石头,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原石罢了 !

“但是以防万一,要是这人真的要咬个鱼死网破的话,我还是有其他准备的。”妖夜抖了抖手,另有两块原石掉了出来,其中一个便是林德彪费尽心思藏起来的、手掌长的龙形玉原石!

“你们……”看到那块龙形原石后,林德彪觉得心中的惊喜与气愤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大声叫道。“你们他妈的诈我!”

妖夜贱贱的笑道,将那龙形原石往他面前一推:“三爷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们可不是诈你——是在救你啊!”

第二十七章:殊途

不用半天,整个青川镇都会知道这个消息的——林三爷在自家玉牌坊中赌玉赌输了!

输赢敲定,原石撤桌,陆葬花觉得这件事似乎很不真实,就像是做了一场长梦一样。但杨天飒却不会被此类的“梦境”困扰,他似乎也不在乎林德彪的生死,不在乎他是否要去刀山火海,坐镇师只不过是个评判者、见证者,虽然旁观者清,却很难感同身受!

“啊,输啦。”林德彪重重往椅背上靠去,带软垫的座椅发出“吱呀”一声响。如今的他,脸上的气恼、惊异消失的都差不多了,倒带上一种风雨过后的平静 。

“行啦,就这样吧,说来也奇怪,这倒是爷爷输的最舒服的一次。”看着眼前两个带着大斗笠、威严端坐的人。“爷爷这条烂命以前是叶阑的,现在是你们的了,有什么刀山要上,火海要下,尽管说吧,能办到的我会去办,办不到的 ……那就是你们的损失了。”

“这小小青川哪有什么‘刀山火海’?而且我也不觊觎三爷的命,我的要求,你也定能做到便是了。”云飞站起身来,走到林德彪面前。

“道歉。”

林德彪皱起眉头,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云飞将斗笠一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林德彪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下意识的张大嘴巴,卡巴两下,硬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给我当着夜狼所有人的面道歉啊,你这混蛋!”

“你说……”

“什么?”

云飞对于妖夜的快速回答感到诧异,就像这人算准了他的说话时间一样。

“你说这一次和林德彪的赌玉,我……算不算赢?”

妖夜沉默不语。

“还是说你也认为——我是输家?”

“我‘也’认为?”妖夜重复着他的话。“那么第一个认为的,是谁?”

妖夜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而且他也比见过的任何人都懂云飞的心。

虽然他们只相处了不过七天而已。

“你们玉师的事情啦,我可不想插手。”他抓了抓脖子,那只斗笠被云飞系的太紧了,后颈处都被勒出了印子。

“我以前跟别人,呵,说过我手的原石正确率能达到九成五,但是我现在才知道,这指的只是‘玉原石’,不包括灵脉,更不含‘琥珀’。看来在玩玉的路上,我也需要更进一步啊。”

“啊,”妖夜枕着手臂,在他身边晃晃悠悠的走着。“今后呢,你就去学你的玉,我就去挖我的坟,要是妖皇的墓里有什么旷世奇石——你求求我,我说不定会送你一小块。”

“这话等你找到妖皇之墓,再说不迟。”云飞重重一拍妖夜,“你什么时候离开?”

“看你喽,”那人拿下手臂,兀自打量它们一下,好像是在思量该放在哪里。“你现在告诉我,我晚上就走。”

云飞呵呵一笑,却在那一刻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那你今晚就别想走了,”他指了指街边的一座酒家。“走,喝杯酒去。”

“我喝不得,”妖夜摇手,像是在赶走他说出的话一样。“喝不得,喝不得。”

“那巧了,”云飞扯着他大步往那暗红色的酒旗去,“我恰好也喝不得 。”

云飞自从变为男身后喝过一次酒,自那之后就彻底放弃希望、滴酒不沾了。身为洛家三小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秘密:他喝完酒之后不打架,不骂人,不口出狂言,不缄默不语,他只是——爱唱歌。

从没人听过云飞唱歌,曾经也有人曾想象洛清嘉是不是有着天使一般的纯洁声线。但他们真的是想的太多了,从前的洛清嘉、如今的云飞不喜唱歌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

五音不全。

说来也奇怪,过耳不忘的人竟然死活记不住曲调,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曾经有人说唱歌跑调的人是听力有问题,因此云飞也一次次的怀疑:自己耳中的世界不会和别人的不一样吧?

不过不好意思,事实证明是一样的,换了一副身体,有了新的眼、耳、口、手、脑,他依旧未能治好自己的五音,之后渐渐地,他就放弃了。

因此他不喝酒。

也不曾开嗓。

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单纯的是想和妖夜喝点儿小酒,或者谈谈人生。

但是第一杯刚下肚,云飞就彻底被这人惊到了!

那天酒家里的人不多,因为没到傍晚,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头顶,这个时候喝酒,大概就是和“昼寝”一样罪无可恕。

他们要了两坛刘郎酒,几叠小菜,四个杯子,喝一杯满一杯,那杯子是专门饮酒用的“一两杯”,陶土捏制的,圆腹窄口。“一两杯”顾名思义,就是把酒满满的盛上了也不过一两。云飞给两人倒上酒,大半盅,妖夜小心的接过酒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真要喝?”

云飞抬手把杯中薄酒一饮而尽,扬着眉毛朝他亮亮杯底,心想 :我都不怕开嗓丢人呢,你怕什么!

妖夜狠着心咬了咬牙,“喝就喝吧!”说着一口把约有七八钱重的酒吞了下去。

然后呢……

若是有人那天下午两点多恰好在“连城酒家 ”小酌片刻,兴许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两个衣着相似的青年人坐在一张不大的方桌前对饮,五分钟不到,其中的一个便小姑娘似的抽抽搭搭的呜咽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往对方身上抹去。另一个人愣了片刻,忽然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被这样一笑,那个呜咽的哭得就更凶了……

那个大笑的一边笑的前仰后合,一边倒酒、劝酒。那哭的人也不拒绝,你给我一杯,我就喝一杯,一边喝一边往酒杯里掉眼泪。

周围的人都看的直眼了!就连酒家掌柜都摇着花白的脑袋说,他开店十多年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还真没有见过这种大男人喝醉之后就抱着人家痛哭流涕的!

但他这话却说早了,一坛刘郎酒空了之后,刚开始大笑的那个人也有些醉了,他不再劝酒,只往椅背上一靠,笑眯眯的嘴里哼哼起来。

随着更多酒水的浇灌,那“哼哼”声越发响亮,直到每个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我去,这人该不会是在唱歌吧?

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不发出这样的感慨的:上天作证, 他们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歌声!那哪是“歌声”啊?听不出词也找不到调,就像是夏末被磨破了翅膀的蝈蝈发出的凄厉哀鸣,就像是新上手的铁匠在用钢锯子切割坚硬的光滑铁柱,那“刺啦刺啦”的声音是从他的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但折磨的却是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呀!

有人捂住耳朵,有人躲在桌子底下,有人企图用大声的说话掩盖掉那声音,结果还是无功而返。有人跑走了,更多的跟着溜了,不大的酒家里就剩下这两个客人连同几个伙计。

老掌柜心脏病犯了,口吐白沫、手脚抽搐的被伙计从“重灾区”抬了出来,整个酒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云飞在笑,妖夜在哭;云飞大声高唱,妖夜敲桌打拍;云飞把杯中的酒洒落,妖夜就将酒坛“啪”的往地上一摔——陶瓷破碎的那一刻,他们好像是清醒了一般,惊讶的相视,但是下一秒,又醉了。

那一天晚上云飞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回夜狼的,但是第二天,他再无法见到妖夜这个人了。

整个夜狼,好像也将他遗忘了一样。

正式的道歉会是两天之后举行的,那时候的盛况自然不必细说,连叶阑都到场了。但在那之前云飞托刘云写了封言辞真诚的道歉信,甩给林德彪。

“背下来,然后明天我们演练一下。”他和蔼而笑眯眯的吩咐道。

“妈的,让爷爷背这东西,不如让我去死!”看着一排排方正整齐,纵贯四五页的臭长文字,林德彪第一个反应就是将它狠狠丢到脚下。

“爷爷自己长嘴了,道歉什么的,我都会说,用不上这种狗屁玩意!”

刘云的一手好文章早上还得到了云飞的夸赞,下午就变成“狗屁玩意”了。

“真诚,三爷,面带真诚。”云飞捡起地上的一沓纸,指正道。

“没有真诚了!”林德彪背着双手,说什么也不接。“有这东西在,就没的真诚了!”

之后的几天,林德彪别说是“演练”,就连云飞的面都不见了,但是在两天后的道歉会上,他倒是真的一脸冷色的上台,吭吭哧哧的把几千字的道歉信从头背到尾。丢字落字是肯定有的,字音误差也是不计其数,甚至不少段落被直接跳过了,或者按照自己的意思叙述了一遍。

林德彪在台上一句一寻思的背着,下面的众人早就憋不住笑了,叶未央的嘴角也早就咧到了耳根子。不过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都各自强忍着保持严肃,这才让他们的林三爷不至于下不来台。

妖夜走后的第一天,整个世界没有改变。

第二十八章:第一魂术:过魂之术

平常的日子,相似的清晨。

云靛儿坐在窗台上垂着两条腿,不断歪头观察云飞的举动。只见他一只手支着床边,探下另一只去,往窗下摸索。终于,他碰到了一个梆硬的布包。

“爸爸在干什么呢?”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好像是在问云飞道。

将床下那灰头土脸的包包拽出来,云飞小心的抖了抖,轻轻的打开。

里面躺着两样东西:装玉灵芝的瓦罐子早就破了,残片断瓦却被他小心的保存了起来,但是那个人让他带着的却不止这一样。未名教的入教令是一块不起眼的木牌子,上面深深的刻着几个掉了漆的字,着实没有过人之处。但另一样东西,是云飞从来没有打开过的。

一开始是入教令,后来是玉灵芝,这让云飞觉得那人留给他的东西都不是凡品,自然,对于这本硬皮书,他也抱着些跃跃欲试的心态。

和林德彪的赌玉让他明白了这世界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假如没有妖夜的话,他可能再也走不出那间玉牌坊了。现在他渴望变得强大,无论是在玉石方面,还是在修行方面。

“不知道它能带给我怎样的‘惊喜’,或者是‘惊吓’,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云飞语气无所谓的自言自语,但是心里的波纹却已经翻滚起来了,修行了半年,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了解了几分,只有阴阳二气的神力,就算是到达通天境界也是没用的,还需要——法决。

这是一本书,而且是那人给他的,所以云飞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这一点。

“难道真的是一本子的绝世法决吗?”他在心里嘀咕着。

翻开了硬质黑色封皮。里面的纸不旧,看上去不过四五年。云飞稳定心情往下翻去,但只打开到扉页,就吓了他一大大大跳!

红色字迹如同用鲜血刚刚写就,还泛着亮光。“飞儿见字如令,不得开启!”

他害怕这几个字有什么诡异,于是下意识用手一遮,但是手盖上去,他却发现,他依旧能看得到这些血字!

云飞咽了咽口水,简直难以相信。但是同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本书该不会……是为了给他一个人看的吧……?!

“云靛儿?”他抬头一看,那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窗台上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飞儿?这是在说我了?”云飞犹豫着,他着实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看下去。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代表“云飞”。

眼睛往下面一扫,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落款,同样是血色,细细的写着三个精致的字:

魂别尘!

仿佛有一只大蜈蚣爬上了他的后背,从尾骨到脖子,整条脊椎刹那间麻木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双腿上,有小小的鸡皮疙瘩一点点的显露、生长出来。那种感觉……简直不忍描述!

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双耳用轰鸣掩饰心中的动荡,他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几乎要瘫软下来!

这不是这本书的效果与惩罚,完全是云飞自己的原因!因为在那一刻他想到了,想到了很多东西!

“魂别尘,你不得好死!”

“魂别尘,你将是整个魂地,整个九天十地的罪人!”

洛清嘉弯腰捡起那块紫水晶,耳边竟然传来阵阵蚊子一般细小的声音,好像距离很远,梦幻一般若隐若现,真是奇怪!

“快走啊,嘉儿,不然太阳落山,我们连国都的城门都进不了了。”洛清秋勒住马,回头催促道。

“哥?你看!”洛清嘉兴冲冲的举起那只水晶给他看,快到黄昏,阳光是橙色的,柔软的,一下子就穿过了水晶,紫色的底色,加上完美的折射,那种蓝粉渐变的幽幽光晕着实醉人。

“唔……很好看!”

“哥你好敷衍……但是我运气实在太好了,或者说这东西跟我有缘,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弹到了我的靴子上。”她抬起一只脚,晃了晃第一次穿出来的鹿皮马靴上的金扣子。“但是是捡到的啊,来历不明……我堂堂洛家三小姐怎么能要这种没有名分的东西呢?但……哥,我想要它,你说怎么办?给它个身份吧?”

洛清嘉眨着大眼睛,狡黠的循循善诱。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特别是这种一眼就看上的,说明绝对是个好东西。

“嗯……买的,我给你买的。”洛清秋并没有对于妹妹的纠缠感到不耐烦,他的性格温和,脾气好的不能再好。

“嗯……多少钱啊?哥哥亲自出手,一定不便宜吧?”洛清嘉拉住他的手臂,把自己挂了上去。

“二百两黄金,你哥是砍价小能手。”洛清秋一脸温文尔雅的胡编乱造。

“呀,哥哥真是大方……嗯,再多说点儿,五百两(贴近脑袋,低声说)……谢谢哥哥!”

曾经的事在云飞头脑中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他费劲心神、燃烧灵魂。那一刻他有了一个清晰的猜测:难道是因为那枚紫水晶在她手中,那群追着魂别尘的人终于找上洛清嘉了?

事情不能确定,甚至不能确定跟魂别尘有关,但是云飞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感觉——女人的直觉。如果真是这样,那群人的目的是将洛清嘉的灵魂调出,然后默默的夺取紫水晶,再费劲心思的找到过魂后的洛清嘉。自己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流落到这里的!

“【你……这是?”她看着他手臂上的黑纱白孝问道。

“是……我父亲……”云飞垂下了眼睛,提到这件事,又勾起了他的伤心。虽然他的父亲在他少小时便离家,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个苦命的孤儿,但是那毕竟是至亲,血脉相连,即便父亲不负责任,但是当儿子的却不能不义。

“啊,那你……”洛清嘉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规劝。她一向大大咧咧惯了,对于死亡没有什么概念,而且父亲走的时候她还很小,更加没有印象。

“哎,别的也不说什么了,悲伤总不能让别人代替——节哀顺变吧!”她很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觉得不对,立即装作淑女状,并着腿坐下,在茶杯中吸了一大口茶。】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冷笑了起来。他看似遭到了无谓的灾难,但巧合与机遇,却让他活了下来,而且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谁能想到洛清嘉的灵魂落在应莲的身上,而这个人的爱人——可能就是魂别尘的儿子!

“我想不到,你们也不一定想得到,魂别尘是罪人,那么云飞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如果我没有拿到那块紫水晶,我还是洛清嘉,他是云飞,我们毫无关联。但是两个根本毫不认识的人在你们的手段中变成了一人。既然是你们造成的结果……”

“你们做的好事,就自己来善后吧!洛清嘉,云飞,应莲,只要有一个人出了意外,你们这些人——才是最大的凶手!”云飞双手捧着书本,抬起头,双眼噙满冷笑,瞳孔竟然是白玉之色。

他无所畏惧,无论是魂别尘写的再恐怖,就算打开这本书会放出一只史前怪兽,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将它翻开。他为了不卑躬屈膝的立于人下,为了还三个人一个公道,他不畏惧一切。云飞的目光坚定,矢志不渝。纸张在指尖“刷刷”作响,刚刚轻柔的落下去,他便觉得有人用满是倒刺的长鞭,“啪”的一声,狠狠抽在他的脊背上。

那个力道是他能够接受的,不过确是极限。好像这本书有灵智,给他最极端的压力,希望其知难而退。

云飞身子一阵痉挛,闷哼一声,书本差点落在地上。但这时他看到了下一页,写在第一行的四个大字:

“过魂之术!”

毫无疑问,这本书从前的云飞也看过,但是不晓得看了多少。

他从开头开始,一字一句的看到,不落下任何一个字。

“肉身无伤,换人魂魄。方圆之中,百里不过。”只有短短的四行,一共十六个字,全都是手抄的,看样子是魂别尘的手笔。

云飞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这意思难道说,他现在的位置,是离国都不过百里吗?

他收了收心情,继续往下看去。寥寥四行,他是过目不忘的——不止是过目不忘!但当云飞感到奇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素未谋面的魂术!

“这……这什么玩意……不科学啊!”他自己都惊呆了。要说过目不忘,他的确是当之无愧的,而且是过五感不忘。但是他也知道:学习法决不仅是背下来这么简单的!需要悟,需要练习,怎么有一遍就能看会的说法?

但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学会了的呢?有种虚的东西叫做“感觉”,没有任何理由,原因,他此时觉得自己一抬手,就能调换自己和任何一个人的魂魄!

云飞赶紧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失误。这一页上勾画寥寥,根本没有讲解,就一点正文,后面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我去?难道我是魂术方面的天才?……”他不由得这样怀疑了起来,虽然他没有听过魂术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是那些意欲取紫水晶的人出手之式,大约是千金难得,有价无市。

这下云飞更有理由说是因为他捡到魂别尘的紫水晶,才被人惦记上,不知不觉被过了魂去的。而他现在的身份,正是魂别尘的子嗣,而且可能是唯一的子嗣!

“魂别尘可能是携带紫水晶,怕云飞遭人觊觎,所以将他藏在这种穷乡僻壤中,寻常的人绝对找不到……但是一切就怕无心,巧合。那些人本欲害我,却……”云飞忽然挑起嘴角,冷漠一笑。“救了我。”

“不过这个魂术的限制也有。是可以过任何两个人的魂魄,还是这两个人的修为必须要低于自己?”云飞摇了摇头,现在他又无法尝试。

他的手指一动,再往下翻了一页。当场,他就觉得耳边一声雷电的轰鸣,然后一种滚烫的,刺痛的感觉,窜入到他的眉心之中,顺着脊柱游走……最终在腹部炸了开来!

“噗!”云飞当即一口紫血吐了出来,连书都没来得及合上,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第二魂术:摄魂之术

醒来的时候他已不知时间过去有多久了,同样不知道是哪一天了。他平躺在床上,还裹着灵蚕衣,头发乱七八糟的,好像是刚刚钻到鸡窝里掏了蛋。

他想动,至少抬起手揉揉眼睛,因为那里着实很痒痒,但是事实上这一点小事都难以做成,他的手好像是断了,或者是麻木了,反正不在服务区内。

“咳……哎!有人吗……”他的脖子僵的同样动不了了,因此只能呻吟两声。这时他看到叶未央的半个脑袋,模糊的出现在视线之中。

“你醒了……” 那人看到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嘴里还呻吟着什么,赶紧过来扶起他。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叶未央摇头叹息。“修行都能把自己修的支离破碎的……你知道听说你五脏都移位了的时候我差点把舌头吃进去吗!你这……有多恨自己啊?”

云飞没有力气说什么,虚弱而苍白的笑笑。这时他看到一个不知名的人走过来,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一股温柔的神力流淌了进来。

那人的眉头微微动了动,露出一条温暖的笑意,将手放了开:“五脏归位,基本上没问题了。”

云飞努力点了点头,他猜这个人应该是医师,但却有点担心这人知道他伴生玉灵芝的事情。然而转念一想,这人必定是叶阑请来的,要是知道,也是叶阑知道,他到还真的不怎么担心。

由于体内伴生玉灵芝,他的损伤会自动复原,就算假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这件事情他没有对叶阑说过,宋不逾也许知道了些什么,但应该并非巨细。

“书……我的书呢?”云飞忽然想起来,含糊的哼哼着,虚弱的往旁边摸去。

神奇的是叶未央竟然听懂了,他从地上捡起来那本子,冲他晃了晃,还飞快的用手指翻了一遍,吓得云飞赶紧转过头去,生怕他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追问不舍。“怎么,你想把你晕过去之前、之后的经历写下来吗?”

云飞被问的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放下心来。他猜的没错,这本书是魂别尘专门留给云飞的,所有的字,都是禁制,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其他人根本难以窥得。

但是这同时也让他有些疑惑:既然魂别尘这样在意云飞,同样也应该知道绝世的伴生物——玉灵芝,但是为什么不好好的教他修炼,至少也到一个化灵境界之类的,也不至于在他们遇见宋不逾的时候,寒酸的需要自杀才能求全吧?

而且曾经的云飞既然有未名教的入教令,他为什么不去,又为什么,只在一瞬之间,就决定将自己的肉身连同奇怪的身份,玉灵芝,都交给一个素未逢面的灵魂呢?

“来……起来。”叶未央扶他坐起来,喂了他一些水。“你闺女刚才嚷着说要见你,我怕她吵得你头疼,就让哥哥给带走了。”

云飞听到“哥哥”两个字,立刻竖起耳朵来:“团长……来过了?”

“你刚晕过去的时候,你闺女就跑到我门口拆迁去了,我就赶紧过来了,过了一会儿,我哥就来了,摸索你两下,说他不擅长,就吩咐人叫医师去了,你闺女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他身边转悠,最后还流下了口水来,我哥一瞪眼睛……就把她带走了。”

云飞虚弱的眼珠转了转,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叶阑所为何意,但他只在嘴上说着:“带走就带走吧,那丫头本来就疯疯癫癫的,也麻烦团长给她治治病!”

说罢,他又将眼光落到硬皮书上来,第二页的“劫难”已过,因此不看上一眼就太亏了。而且凭着经验,只要不打开第三页,他相信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云飞再次翻开了那本将他一招击晕的“无字天书”,第二页和之前一样,也记载着一种“魂术”,寥寥几笔正文。

“摄魂之术:摄人魂魄,为己战俘;控人肉身,行于不顾。”

他合上本子,深深的陷入背后的软枕头中,过魂之术,摄魂之术……到底什么是魂术呢?他没有问,也不敢问,魂别尘现在与他的来历一样,被列为了“第一等秘密”,就是指不涉及到性命之危,绝不会告诉额外的人。

“对了,叶未央,你能不能联系到后厨的人?”云飞前一秒还在深沉的想着什么,后一秒立刻话锋一转,问道。

“能是能……怎么了?你饿了?”叶未央一头雾水。

云飞思量一下,而后忽的粲然一笑:“我是觉得,我上一顿吃的兔肉味道挺不错的,你能不能……”

“今晚还是兔肉。”叶未央插进话来,一拍胸脯,伸了个大拇指,一脸靠谱的向他保证着。

云飞神色怪异的盯着他,奇怪的笑着:“你能不能给我搞几只活兔子来,顺便捎带上一只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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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笼子里,红冠子花羽毛的大公鸡“咕咕”的瑟瑟发抖,两只眼睛交替着不停的监视云飞的一举一动,旁边的几只兔子倒是很淡定,一个劲儿的吃着草,拉着粪球。

云飞打开笼门,放出那几只兔子,让它们无所畏惧的在房间里肆意奔跑,接着,公鸡也被放了出来,它惊恐的“扑棱棱”飞到窗台上, “咕咕”不安的左右踱步。

“过魂之术和摄魂之术,我总是觉得自己一看就学会了,但实际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云飞沉稳的盘坐在床上,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如今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自然也不用束手束脚。云飞试探的伸出了手,先试了一下“摄魂之术”,面前的那只兔子本来还在吃草,结果草叶刚刚嚼了一半,立刻停了下来,晶莹的涎水从牙缝中流了出来。

云飞觉得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自己的灵魂化为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了那个细小的灵魂,任凭它怎样殊死挣扎仍然不能撼动半分。

“过来。”云飞扯动灵魂,兔子的身体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被扯拽着,往他这边蹭了过来。

“摄魂之术,说的就是摄取对方的灵魂,以操控对方的身体吗?”意外的好用,这让云飞有些欣欣然,但是很快,他便眉头一皱,事上心来。“但这仅仅是一只兔子,如果对方的修为远远超过我,那我的手段还能奏效吗?”

云飞把玩着兔子细小的灵魂,托着下巴思忖着。半晌,他松开灵魂之手,兔子的肉身一下子恢复了活力,飞快的蹦跳出去,警惕的竖起耳朵,窜到一个远离云飞的角落。

“那么过魂之术呢?”念到这个名字,他忽然觉得心中波澜一动,这个魂术跟他实在是太有缘了,自己因这一魂术变成应莲,又变成云飞。

灵魂之手轻轻一拨,像是将两根树叶轻松的移位一样。只见窗台上的公鸡一扑棱跳下窗台,并着两只脚在地上乱蹦一气。

“过己之魂,过人之魂,原理到都是一样的,只用那手轻轻的一拨便可。但是同样的问题,我目前见到过的都是低修为者的转换,若是换成像叶阑、宋不逾一样的人,又会怎样呢?”

说到这里,云飞忽然感到从心底升起了一阵疲乏,那种疲倦感冉冉飞升,渐渐渗透入四肢百骸,甚至于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迷迷糊糊的睡倒在了床上。

斜阳照了进来,将窗台地面染成蜡烛红。落日一寸寸的降低,窄窄的影子被一点点拉到细长,一直打到云飞熟睡的脸上。待到最后一片光亮悄然坠落,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叶阑的房中同样是一片死寂。云靛儿站在地上,紧张的盯着这个男人,刚刚她想逃跑,但整个空间都被他封锁了起来,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而叶阑倒是不急不燥,扬手往紫砂杯子里倒了半杯茶色的冰沙,侧着脸,用一只眼睛盯着云靛儿,他的皮肤很白,甚至有种半透明的感觉,那女孩子明明觉得有些怕,但一看到他的脸,口水又差点流了出来。

“大鱼……”她喃喃的说道,抬手擦了擦嘴角。

“你叫我什么?”叶阑可是四五境界的强者,只要面前的人动动嘴皮子,他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鱼……”云靛儿傻傻的笑起来,没心没肺往叶阑身边走去,那人侧倚在床头,两只脚垂落在地上,看到女孩往这边走来,他坐起了身。

“你是日暮森林中的灵兽吧?”叶阑扬手将茶壶送到桌子上,捧着紫砂杯,一个粒一个粒的吃着冰。“你能看出我的伴生物——你以我的伴生物为食。”

云靛儿歪了歪头,不明白他的说什么。

“别装了,小姑娘。”叶阑轻笑一声,身子微侧,脸正对着云靛儿倚在床头。“你都化形了,怎么会听不懂人言呢?你骗得了那小子,骗的了我吗?”他温柔的笑,但是那笑意中却透出刺骨的寒意,刹那间如同腊月的东北风,“呼啦”一下子刺穿了云靛儿的骨髓。

“你……”那女孩警惕的往后一蹦,泛着青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是鱼?”

“是鱼,不过……不是你能吃的鱼。”

叶阑将手轻轻放在床头,刹那间,从他手指接触的地方开始,冰花飞快的扩散开去,云靛儿飞速后退,但是她脚下的地面上,身边的墙壁上,棚顶,转眼之间就覆盖上了一层坚硬的霜花,她退到门口,伸手去抓门把手,但指尖能感觉到的是渗入骨髓的凉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如果按照你们青鸟的标准的话,我也应该……算是一条足够大的鱼了。”叶阑站起身来,那种寒冷的压迫逼得云靛儿腿一软,背靠着冰门滑坐到地上。“你接近云飞,是敌是友?”

云靛儿抬头望着他,青眸中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她抬起手来,好像想阻止叶阑的威压。“他救了我。”

“你是灵兽,化形之后就是人族的天才,随随便便就能修炼到四五、通天,他怎么救得了你?”叶阑轻轻走进,但却像撕裂云靛儿的胸膛,走进其心肺之中一般,云靛儿感觉到了窒息与恐惧。

“我……没有修为……”她不敢看叶阑,低着头,僵直的举着手,无力的阻挡他的靠近。“我的修为……废了,是……劫。”

叶阑蹲下身来,抓住她的一只手,云靛儿的全身都颤抖起来,嘴唇青紫,喃喃的念道:

“真的没有修为……”

“为什么?”叶阑收回手,他的确没有感觉到有阴阳二气的流动,这女孩子伪装的像是个普通的人类一样,如果当初林德彪不要人,就连他也看不出来。

“是劫,我们历劫的时候……就没有修为,我到外面去躲,就被抓了……”云靛儿的声音听上去是哭出来了。

“我听说过灵兽历劫的事情,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经常跟着快要历劫、化形灵兽,当它们没有修为的时候捕捉。”叶阑说的轻描淡写,云靛儿小心的抬头看他,但一接触到那双黑的深邃的眼睛,立刻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了起来。

“别告诉他……求你了,他对我很好……别告诉他。”她想拉他的衣袖,但是刚刚一伸手,就畏惧的缩了回来。

叶阑站起身来,渐渐走开,他不说话,云靛儿也只顾着哭哭啼啼。半晌,他忽然轻轻的开口:“你为什么相信他?”

“……本能。”

听到这两个字,叶阑忽然笑了,他转过头来,笑容如同融化冰雪的朝阳一般,那一刻,他仿佛像是邻家男孩一样开朗,让人根本无法将之与刚才的冰霜联系在一起。“听说你们灵兽的本能是很准的,是不是呢?”

他仿佛是在自问,也好像是在与云靛儿交谈。

第三十章:同年同月同日生

等到云飞敲响叶阑房门的时候,云靛儿就像一只受惊的猫儿一般,“嗖”的一声从中窜了出来,躲到云飞的背后,露出半只小眼睛警惕的盯着叶阑,然后风一般的往云飞的小屋跑去了。

那动作快的不像是人类,云飞都看呆了,等他缓过神来,叶阑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这……”

叶阑微微一笑,拍了拍云飞的肩头。“陪我出去走走。”

十月的天气说不上冷,更算不上热,是那种十分适合人类生存的气温,但是对于叶阑来说却也是“高温”,他们走了不到一百米,就钻到近处的小树丛里,抄近道往养龙鱼的水池边去了。

“团长是……”云飞忽然觉得心中没谱,他不知道叶阑跟云靛儿说了什么,把那个傻乎乎的孩子吓得像只兔子一样,更不知道他把自己拉到这里要做什么。

“想和你聊聊天罢了。”叶阑轻笑,他是那样一个温和的人,从不动怒与急躁,但你若是真的站在他身畔,绝对感觉不出来那种和蔼。

“团长……好雅兴。”云飞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心中苦笑,真是怕了怕了,他每次看到叶阑都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你对宋不逾,了解多少?”叶阑的语气波澜不惊,轻声问道。

“没……没多少,一点点……而已。”提到宋不逾,让云飞心中很不痛快,特别是被叶阑问着的时候。

“他杀过你,而你对他的了解却只有‘一点点’?”叶阑当然看出了这人不爽的心情,笑着问道。

“……”云飞曾猜他应该知道自己“死”过一次的事情,但是这样当面的交谈出来,他还是吃了一惊。“团长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呵呵,”叶阑轻声一笑,挥了挥手,但似乎并不推脱这样的评价。“而且你的伴生物……也不是玉灵脉吧?”

云飞嘤咛了一声,他本来还想瞒叶阑一阵的,但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但不容他解释,叶阑再次摆了摆手。“别紧张,我不问你,而且你也没有责任逢到一个人就跟他讲自己伴生物的事情,这是你的自由。”

云飞笑了,露出了一口亮闪闪的白牙,虽然叶阑平常看上去像是个病怏怏的书生,但是这位佣兵团的团长可是凶名在外,相传他一到冬天,就在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便只身前往日暮森林,一去三个月,直到第一滴雨水降下的时候才会归来,而且相传他从森林中带回来的东西、完成的委托,足够整个佣兵团吃喝嫖赌抽至少三年。

但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既不柔弱,也不凶残,他到觉着叶阑是个很有心计,同样很有原则的人,他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讲原则,说明他不会随意倒戈;有心计,说明他不会受骗。

“所以团长,这次叫我出来聊聊天,并不单纯是为了调侃一下我的伴生物吧?”蹲下身子,将手指伸进水池之中,云飞感到了一种渗透入骨髓的冰寒,他忽然想到现在已经是十月末了,很快等到一进入十一月,气温就会斗转直降,等到了十一月中旬,就要下雪了。

“嗯,不是想谈你,”叶阑很认真的摸着下巴思索着。“想谈谈宋不逾。”

“团长很熟悉他?”

“嗯……”叶阑的声音沉了沉,好像在回想什么事情一样。“不止熟悉,还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很好。”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莫逆之交。”

“啊……”云飞抬起头来,仰望着叶阑瘦削的下颌,那一寸寸的皮肤就像是附在冰骨上的薄雪一样,似乎轻轻的呵一口气,就会渐渐的融化。

“我认识宋不逾是因为,他与我同年同月同日而生,我比他大了三个时辰,他就称我为兄,当时我被从未名教里赶出来,一个人带着未央流浪在外,父母在蓝田县全然不知,我们流落到青川,那个时候这里的重要势力只有三:李家,节度使,富商。俗话说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擂,我们两个外来人被排斥在外,甚至于露宿街头。宋不逾收留了我们,宋家的老爷子给我们安排住处,那个时候宋家还只是青川城郊外的一片荒地,就算放在整个青川,也是——什么都不是。”

“宋家对我有恩,因此我和他就一直合计着想把宋家建立成青川的顶梁之柱,但是在立家之法上我们发生了分歧,他想建立连同附近几个镇的商队,但我想建立军事力量——佣兵团,所以后来,我和未央就离开了宋家。”

“但是事实证明,团长你的决策是对的?如今青川有着佣兵团,却没有商队。”云飞站起身来,抖了抖脚。

“不,”叶阑幽幽一笑,眼眸轻轻的眯起来。“宋不逾的商队建立起来了,但是很快全军覆没了。”他的眼眸忽然睁开,那一瞬间的光让云飞都觉得耀眼。“我的佣兵团刚刚建立起来时,宋不逾的商队已经小有规模了,就在那个时候,我接到了第一个委托——在日暮森林中,屠戮宋家的商队。”

“……何人的委托?”

“李家。”

云飞沉默了,不用叶阑说他也知道那结果是怎样的,这不是对与错的选择,甚至不是朋友和事业的选择,唯一的选择只在:做,还是不做。

“那宋不逾,可是万分恨李安庆?”

“恨,恨到骨子里。”

“那宋不逾……可恨你?”

叶阑笑了,那个时候他的笑容就像是青天底下山峰头戴的积雪一样晶莹。“不恨。”

“真的?”

“真的。”

叶阑不再说下去,云飞也不再问,两个人就站在龙鱼的池子边,面对着水,背后就是树丛与翠色。时间静静的流逝,云飞恍惚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就像是空中的尘土,飞逝的鸟羽,扫过他的心间。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那天回到房间,云飞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叶阑的那句“真的”,他仰躺在床上,盯着棚顶眼睛一眨不眨,最后等到云靛儿叫他,他回过神来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爸爸你在想什么?”

云飞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听说女人有一种叫做“第六感”的东西,能感觉到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闻不见,触不到的东西,他有时候想这个东西,大约就叫“感情”吧?

半个月后,叶未央就神秘兮兮的找到他,说要带他“干一票大的”,云飞问他是什么他只是闭嘴不应,云飞问什么时候他只是贼兮兮的四处打量一番,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待第一片雪花落下之时。”

在房中,云飞盘腿,席地而坐。他身体的状态如今正值巅峰,玉灵芝不断吐息,滋补。在身体内部,除了赤水断和玉灵芝占据的两根血管外,其他都流着漂亮的,莹莹的紫血。步入修行界,第一层叫做“极致”。让人一点点脱离“人” ,走向“神”,“仙”,首先要突破的就是人体的限制,修炼人体的极致。

当然修行无止境,每一阶段也同样无止境,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没有人知道“极致”的极致在哪里,所以即便有着无数前人的经验,刚刚步入修行的菜鸟们还是很迷茫的。

但是云飞并不急着锤炼自己的极致。他希望每一步都稳稳的走着。在别人摸索与追求的时候,他反而回头,观看自己走过的路。

他闭目,思索,回想着自己前一段时间聚气的经历,希望能得到一些更深刻的体悟。

身体之中,玉灵芝紧紧的附着在他的心头,伸展自己的枝叶,缠绕在心脏上面,灵台跳动,云飞感觉到全身的紫血都跟着沸腾起来,莹莹的紫气蒸腾着,冲撞着眉心的神庭。玉灵芝的头拖着他的神庭,精华、汁液补着这个不安分的灵魂,云飞吞吐一下,只觉得逸兴遄飞,似乎在下一刻整个人都要羽化而去,须臾登仙。

极致初探拦不住他,云飞觉得自己的身体与修为正处于巅峰状态,似乎只要呼吸一下就能突破,但是他没有。叶未央说极致境界很好过的,天赋好的一年左右,就能从极致初探升到化灵初探,但是他没有。云飞并不认为自己的天赋比任何人差,但是事实却是,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他依然没能突破第一层。

“慢工出细活……”他一边喃喃念叨,一面换了个姿势,继续运转紫血与白玉色的阴阳二气,但是这时他又忽然想到,为什么自己的修为总好像是慢半拍呢?一开始刚穿上灵蚕衫的时候死活找不到阴阳二气,打不通任督二脉,现在为什么又卡在了最简单的第一层——极致初探呢?

“但是我学魂术快啊,两个魂术,一看就会,这已经不止是‘天才’了吧?”他继续嘀嘀咕咕的安慰自己道。

但他又忽然想到,给他身体的那个人也会“过魂之术”,同样可能也会“摄魂”或者其他几页的魂术,那么他是不是与自己的情况一样,只看了一遍就能操纵的得心应手呢?

云飞停下了修行,愣愣的望着门,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休息,但是奈何心意已乱,再修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

“你们到底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你们……又想把我怎么样呢?”

第三十一章:待到初雪飘落时

第二天云飞在朦胧的睡梦中被外面的嘈杂惊醒了,他一抬起身子来,就看到云靛儿坐在窗台上,两只亮亮的眼睛好奇的向外张望着。

“外面怎么了?”云飞坐起身,下床来,他穿着一身洁白的深衣长衫,那并非灵蚕衫,只是普通的棉布衣服,即便修行有一年了,但他还是有点穿不惯那些修炼者的“必备衣物”。

“爸爸,好多人。”云靛儿将脸贴在玻璃上,两只泛青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朝外面看着,

“他们在做什么?”云飞靠在窗台上,用手擦了擦玻璃,感觉到了上面传来的阵阵凉意。

“下雪了,爸爸。”云靛儿抬起头来,仰首喃喃说道。“那个人……要活过来了呢。”

下雪了。

在凌晨的时候,这一年的第一片雪花落了下来,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睡梦之中,只有路上游荡的更夫和他们手中昏黄的烛灯孤独的闪烁。云飞两下穿好衣服,夺门而出,他深知叶阑的强大,但他也同样不知叶阑到底有多么强大,相传这个人是四五初探,但云飞总是隐隐觉得,这个男人要比同样四五境界初探的宋不逾远远强出一大截。

他看到空着的场地上站满了人,但只是不见叶阑,同样不见叶未央、林德彪、刘云等人,云飞在众人集合的地方转了一圈,转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叶阑在春、夏、秋的时候经常是病怏怏的,他见不得日光,受不住高温,他的身子始终是冰冷的,皮肤始终是苍白晶莹、毫无血色,他的身畔常常弥漫着一股灵药的苦涩味,但是有一种人,你越是觉得他文弱,他的强大才越能超出你的想象。

云飞来到叶阑养龙鱼的池子旁,他不在那里,但具体地说来应该是:那个水池中深深的水被从水面冻彻到水底,结成了厚厚的实心冰柱,冰柱从中心裂开,如同海底的沟壑,山间的断崖,云飞往下看只觉得心惊胆战。

“叶阑……怎么了?”

他对眼前看到的一幕感到惊骇,这几乎不是人类能做到的,那个水池虽然不大,但至少有十几米见方,最深的地方估摸有近百米,那上面炸裂的巨大裂缝,仿佛残留着在那瞬间的冻结中,湖泊震惊的模样。

云飞一回头,全身吓得一个哆嗦,叶阑正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火红的丝质锦袍,头发是亮亮的黑色,散在脑后耳畔,一直蔓延到腰间,苍白晶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轻笑。

“怎么了?”

云飞那时候觉得这个人的笑容,比直接上来给他两嘴巴子都让他觉得危险,而且在那一刻他庆幸:还好这人并非他的敌对。

“听说下雪了,来看看你。”他知道叶阑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云飞也不掩饰,就当自己在团长面前尽情裸奔。“我还从没见过这种状态的团长呢。”

叶阑嘴角轻轻一动,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今晚去李氏府邸拜访。”

云飞也笑了。拜访,说的真好听,恐怕遇到这种状态的叶阑,李家就算有强者、能撑到第二天天亮,也得支离破碎了。“团长的拜访,可准备好礼物了?”

“厚礼。”叶阑微微侧过头,云飞能隐约看到他脸上的轮廓。“今天晚上,分为两队,‘团长队’和‘其他队’,团长队里有我和宋不逾,你们其他队在外面待命就可。”

叶阑说的云淡风轻,但话听到云飞耳朵里,他就只有苦笑的份儿了:“团长这是要和宋不逾联手,两人对战李安庆一家子?”

“当然不是。”叶阑摇手,云飞也觉得这不太可能,李家虽然最近略显衰落,但毕竟是青川最老牌的家族,从李安庆的爷爷辈儿开始修行,三代的积累,也有相当的底蕴。再说夜狼佣兵团是一个整体,可与李家分庭抗礼,叶阑虽然是团长,就算加上一个宋不逾,再强也强不过一个有着几百人、几十修者的大家族吧?“宋不逾是个辅助的,因此我们不算‘对战’,只能算是‘单挑’。”

“我一个人,挑他们一家子废物。”怕云飞听不明白,叶阑用最简洁、最暴力的词语组织道。

云飞无力的将手往身边摸去,他多希望如今的身后就是一堵墙,能让他靠着喘息半晌,醒一醒他肯定是坏掉了的脑子。

当天夜里,仅仅36个人带着昂扬的气势,在李家的门口排成一排,他们把各个出口把守住,不让任何人出来,也不让任何人进去,刚布置完,云飞便看到宋不逾领着十几个人从西边不紧不慢的赶来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在夜里很显眼,也明显的向见到的人表示:自己不是来小偷小摸的,是大张旗鼓来挑事的。

“阑哥。”宋不逾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云飞看到林德彪瞪了他一眼,叶未央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知道,虽然叶阑有意留宋不逾,但在夜狼中还是有至少一大半人反对的。

“别套近乎,叫团长。”叶阑也不笑,也不皱眉,声音平淡的纠正道。

“知道了,阑哥。”宋不逾干脆的答应着,云飞看到他竟然在笑,眉尾飞入漆黑的鬓角之中,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打招呼,更像是在讨好。

云飞虽然不熟悉宋不逾,但根据这几次的交集来说,他并不认为那是一个喜欢讨好同僚、上司的人,甚至于他觉得,宋不逾很聪明,城府很深,甚至——有些高傲。

“叫团长。”叶阑再次纠正。

“嗯,知道了阑哥,阑哥我们从哪个门进去?”宋不逾说的一脸正色,意思好像是叶阑说的什么都对,自己完全拥护他的话。佣兵团中的人也顿时语塞,面面相觑,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一个比一个复杂。云飞看到叶未央将下巴转了过去,用后脑勺对着哥哥和宋不逾。

他还听见叶阑轻轻的叹息一声。“正门。”

“你们再外面守着,莫让闲人进出。”宋不逾吩咐手下的家丁道,然后抬起眼睛,挨个扫了一眼身边的每一个人,他的目光清冽,冷漠,让人看不到他的心思,视线落到云飞身上,他感觉到宋不逾的眼光一顿,但同样没有做过多的停留,视线最后,还是粘附在叶阑身上。

“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叶阑挽了挽袖子。“没到巅峰,但对付他们足够了。”

“其他的人倒是不碍事,一群杂鱼,说不定早就逃难去了。但相传李家有个直系叔祖,达到了四五小圆满,你别勉强自己。”宋不逾的语气严肃起来,更是多了几分关切。

“四五小圆满怎么样?既然是叔祖,想必是将一辈子都耗费在修炼上,才修到这般境界,又有何惧?”叶阑的眼神充满不屑,似乎还瞪了宋不逾一眼,他如今的状态虽然不在巅峰,但依旧是恐怖如斯,不能小觑。

“但你并非巅峰,不是吗?”宋不逾耐心的给他分析着。“所以说,你应该把我也算进‘战斗力’中去,这样我们才能进能退,能屈能伸,不是吗?”

“闭嘴,吵死了。”叶阑根本不予理会,打断他的话。“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做辅助,不许插手,不然跑掉了一个人,我拿你是问。”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宋不逾苦笑,连眼神都软了下来,于是留在原地待命的三四十个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男人,一个红衣如烈焰,一个白衣胜新雪,并肩而行,一脚踹开了青川李家的大门。

如果说没有准备,那是不可能的,也许在宋不逾有意加入夜狼的时候,李家的人就得到消息,并开始怀疑了,但是随着第一片雪花的飘落,叶阑迎来了他一年中身体与修为的巅峰,整个李家,就在那片轻盈的雪花砸向大地的时候,完全进入了戒备状态。

叶阑和宋不逾一路走下来,没有人,没有灯,也没有声响,只能听到身后大门苟延残喘的吱呀呻吟,宋不逾谨慎的四处打量着,叶阑的神情倒是平淡,仿佛万事不关心,天下风云与他无关。夜越来越深,比眼眸还要深邃,比人心还要漆黑,偌大的庭院中,只有两个身影不紧不慢的前行,踩得脚下的草木树叶吱吱作响。

“李家的人都跑掉了,我们看来是下空了网啊。”宋不逾落后叶阑半步,紧紧的护住他的背后,此行他虽然想一举端下李家的强者,但更想的是亲自和李安庆做个了断。

“他在等我们呢。”叶阑大步踏上台阶,青石阶被月光打的冰凉,宋不逾一脚踩上去,只觉得那凉气“嗖”的一下,从脚底蹿向心脏。

“好冷啊。”宋不逾轻声叹道,叶阑回过头,两只眼睛比夜色还要深沉,比月光还要明亮。“等到动起手来,你做好辅助便可,不要插手。”他微微颔首,声音也轻柔下来。“你知道,我向来只会无差别攻击,不会单体。”

“呵呵。”宋不逾在喉头一笑,脸上的警惕刹那间一扫而空。“我知道,我不会插手的。”

“那如果我攻击你……”

“我会还手。”宋不逾迎着月亮,抬起头来。“我不会受伤的。”

叶阑敛眉一笑:“甚好。”

那一夜,月明星稀,夜色深邃,星月却皎洁如洗,雪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落在人的眉梢发上,云飞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雪,看月亮,看几个傻子买斗蟋蟀的赌注,他不知道李家究竟有怎样的底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打斗,但是从那些人的眼光里,语气中,他看到了叶阑的结局。

他们的团长,绝对,会笑着走出这扇门。

第三十二章:“袒诚”相见

叶阑笑吟吟的看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客厅中拄着龙头拐杖慢慢的踱步而出,他脸上的皱纹纵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日日月月的洗礼,站在门框之中,他看着叶阑,深邃的老眸中没有半点神色的波动。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人感慨道。

叶阑不开口,只是哂笑一声,老人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也不扯什么大话题,直接问道:“为什么要与我李家为敌?”

“夜狼向来随利益而动。”叶阑回答的云淡风轻。

“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没有。”宋不逾在一边开口,他的语气同样平淡,听不出憎恨,仇怨,或者其他多余的感情。

“宋家也是随利益而动?”

“宋家只不过是来报一箭之仇罢了。当然,如果你也能把它看成‘利益’的话,那便:是的。”

“宋不逾给你的代价,我出五倍,要今晚宋家在青川除名。”

叶阑沉默了,宋不逾陪着他寂静无声,半晌,前者开口道:“你知道四年前,在落日森林中,宋不逾的商队全军覆没的事情吗?”

“略有耳闻。”李家的老者眯起了眼睛,他在揣度叶阑话中的深意。

“那一次,我为了树立夜狼的威信,亲手做了那一单委托,当然,还是一个人做的,单枪匹马,近百人葬身深林腹地,其中包括有化灵巅峰的存在,那一单生意做完之后,我反复在想,我做的对不对,或者说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我会不会做出同样举动。”叶阑忽而笑了,眼眸轻轻的眯了起来,月光在睫毛下洒下一片阴影。“但是后来我想清楚了,如果一切能重来的话,我不会走同样的路,因为那一年的冬天——还不够冷。”

倏忽间,叶阑出手了,他的身子虽然柔弱,但是动作却是那样的迅速,身影、衣衫、所到之处,连空气中的水分都结成了片片冰花。老者一侧身,勉强闪了过去。他呵呵一笑,嘴唇上洁白的胡须翘了翘。“急了?”

“你不敌我,”叶阑收回身形,负着手站在月下,宋不逾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安静的看着他。“自刎,我保证在杀了你的嫡系之后,不动其他的人。”

“那与李家覆灭,有什么区别?”老者声音低沉的说,倏忽间,宋不逾感觉到了危险,在他们面前,老者本是微弱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强大起来,从悄无声息疏忽沸腾而起,一下子冲到了四五小圆满!

“果然有小圆满的人……”宋不逾喃喃自语,他就知道,李家的底蕴不止一个古老的名号。“而且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存在!”

“管他的!”叶阑眼中含笑,这是他下雪后的第一次出手,一年之中几乎第一次使用修为,此时的他就像一只蛰伏了三季的巨兽,一旦醒来,满脑子里充斥的只有饥饿与兴奋。

“呼啦”一声,凛冽的寒风吹得宋不逾脸颊生疼,叶阑单手朝老者抓了过去,没有半点花哨与浮夸,只是一只手,上面仿佛郁积这整个冬天的寒冷。

“后生轻狂!”老者喝了一声,修为化为音波,旋风一般,扭曲着席卷过来。叶阑冷笑,单手一拨,将那强大的气旋打飞了去。

“你修为根本不敌我!”一击被破,老者不怒反喜,在叶阑的还击中,他感觉到了对方的羸弱。“修为之中,隔着一个等级,就是深潭,隔着一个境界,就是天渊!你差我一个等级,就是两个人一起动手,也不一定能弥补的了!”

叶阑动了动手指,冷漠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那个单手一拨虽然看似轻巧,但修为的差距却是硬伤,他能感觉到从手指到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觉。

“你怎么样?”

“退下!”叶阑的声音冰冷,喝住宋不逾,随后不屑的转头,斜着眼睛扫了老者一眼。“这句话到应该是我对你说的,修为高上一星半点就想一手遮天?幼稚,荒唐,我倒是反问你,连伴生物都没有,你有什么勇气与我动手?”

老者的身躯恍然一震,刚才的喜悦还没退下去,苍白与惊慌瞬间浮上眼眶,一张老脸瞬间无比尴尬。伴生物……这三个字压死了多少天赋卓越的年轻强者?有多少曾经的天才因为缺少这三个字的支撑,注定了今后没落的命运?

这就像是一场辛苦的跑赛,很多人在起点的时候,就是不公平的!

但忽而,他又咬牙切齿的笑了。“你来到青川之后,从来都是暗中出手,少有人与你正面争端,也没有人知道你的伴生物是什么。”

“哦,这种东西,还有必要自报家门吗?”叶阑轻笑,但瞬间,他又出手了,老者的速度不比他慢,因此在宋不逾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交锋了!

“千刃斩!”老者见叶阑近身,马上决定使用法决。刹那间,半空中出现几百柄泛着寒光的利刃,到悬着,冷冷的指着地面。

“群体攻击法决。”宋不逾立刻将老者的法决归类,“群攻类的虽然单体伤害不强,但是毕竟修为上有差距……”

还没等宋不逾的话音落地,几百柄寒刃如同阴云下的暴雨,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他一咬牙,叶阑让他当辅助,他就一定不能坐视不管了!

“莲瓣守心!”这是青云教小天地的看家法决,属于单体防御,在相同的修为下要比群体防御更加强力、坚固。

叶阑似乎料定了宋不逾会出手,因此直接忽视了头顶上的几百柄寒剑,两步上前,抬手抽出一柄冰白色的长剑,往老者的心窝里捅去!

“你不敌……”老者对于他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往后退去,但是瞥到了叶阑嘴角的笑意,他忽然觉得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没有控制力的辅助,不是一个好辅助吧?”叶阑往后一挑眉梢。

“让一个主修‘攻者’的人去当辅助,更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吧?”宋不逾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扯出了几条透明的硬丝,他的额角,已经出现了些许薄汗。“相配控制法决:藕根连。”

老者的手脚被藕丝一样坚韧的神力束缚,尽管只迟疑了一个瞬息,也注定了他的败局。“噗嗤”一声,冰剑贯穿了老者的身体,从前胸一直穿透到后心,在那一刻,那老迈的身体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逝去,老者的眼睛陡然瞪大,他忽视了,那柄冰剑并非是叶阑的阴阳二气幻化而成,而是一项强大的单体攻击法决!

“长虹贯日……哼,我到喜欢另一个俗称,叫:一柱擎天。”叶阑松手,老者半张着嘴向后倒去,苍白的手在空中拼命的抓了几下。他回头,半戏谑的嘲笑宋不逾道:“你们小天地的法决怎么都这么娘,不是莲花就是莲藕,一看就是二八女子修炼的。”

宋不逾如今只有苦笑的分了,倒不是他不想还嘴,但是那一控一防已经消耗了他的一半力气,再加上是越级战斗,更让他的阴阳二气运转不畅。

“两下就站不起来了?”叶阑走到他身边,把他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站起来。“退步了啊。”

宋不逾紧挨着叶阑,感觉到渗入骨子中的寒冷,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冷啊,阑哥。”

“我还觉得热呢。”

宋不逾的脸色苍白,他忽然觉得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叶阑也发现了不对劲,赶紧扶他席地坐下。“怎么了?如果只是消耗了一点神力,不至于如此啊。”

忽然,他的目光凝重了起来,抬头看向老者倒下的地方,他看到,淡红的血,顺着台阶,缓缓的流淌下来。

“融化了……”他喃喃自语,“我的冰竟然……融化了。”

宋不逾咬着牙抬起头,他能感觉到在那间堂屋的深处,有一团烈火,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火系的……”他挣扎着站起身,体内的阴阳二气开始混乱起来。“压制我的伴生物……那不是火属性的死物……是个活物!”

叶阑眯起了眼睛,他先是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就像是夏天最热时候的太阳,烤的他呼吸困难,再者,他感到了太阳般耀眼的光,一寸寸的,如同太阳初升一般,从屋内探出头来。

“灵兽……”叶阑的手心开始出汗了,那倒不是因为恐惧,单纯只因为热,叶阑感觉喉咙中像是有火炭在燃烧,黑色的烟从他的七窍渐渐散出,他开始流汗,但汗水还没等出来就被热浪蒸发掉了,带走他身体中宝贵的水分。

他们看到了那头兽的眸子,在黑色的夜晚中如水晶一样明亮,它瞪着他们,那种人性化的眼神让人一时间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匹斗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忽而它的身子一挺,整个立了起来,足足有三米来高,俯视着两个渺小的人类。

“阑哥,这兽是……先天火属性,并非人类的伴生物能够相提并论,要小心对待。”宋不逾紧咬牙关,小声说道。

叶阑擦了一把热的干燥的额头,清了清干涸的喉咙。“我管他火啊、水啊,不过是条长一点的爬虫罢了,而且我此生,最讨厌的就是——蛇。”

那只蛇一样的斗兽吐了吐信子,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一般,开始不安的摆动尾巴,“哗啦啦”,“哗啦啦”,像是小溪从山上流下时的声音,叶阑白了它一眼。

“这样招摇的家伙,怕是有毒吧?”

“嘶”的一声,大蛇张口扑来,尖锐的牙齿上带着绿色的毒液,将那吹来的风,都染上了苦涩的腥味。叶阑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宋不逾,随后不退反进,一步就冲到了那火蛇面前!

“附骨之虫!”群攻法决出手,宋不逾隐隐看出这应该是未名教的绝学,叶阑在被赶出未名教后,再未动用在其中所学的法决,如今出手,说明他真的是没有退路了!

“切,毫无破绽吗。”黑色的雾气附上火蛇的身体,被它身子一抖,用火焰烤了个干净,群攻法决一般是用在收割弱者,或者试探对手的弱点上,如果这黑雾没有钻进火蛇体内,就说明在那坚硬的鳞片之下,可以说是无孔能入。

“做一只灵兽真好,凭着先天的优势,随便碾压人类修者,”叶阑在火蛇的身边穿梭,但是由于蛇的速度本来就快人一步,因此即便是同等级下,叶阑也不能近它的身。“但是更多的灵兽,不是照样,做了人类的伴生物吗?”

听闻此言,火蛇被激怒了,它瞪大黑的晶莹的眼睛,发出短促的“嘶嘶”声,它猛然攻击,一口咬下去,扯掉了叶阑的一角衣袖。叶阑身子飞快一侧,与纤长腥臭的毒牙擦身而过,他的心脏,猛的跳了几跳,忽然眉毛一压,嘿嘿的笑出声来。

“你见过我的伴生物吗?”宋不逾见他虽然背对着自己,但这话绝不是问面前那瞪着大眼的火蛇。

“那条鱼?”

“是鲸,”叶阑半眯着眼睛,很不满的纠正着。“鲸是哺乳动物,不知道比你口中‘鱼’的智商高上多少。”

“哺乳动物?”宋不逾笑了一声,缓慢的调理着阴阳二气的运转。“你见过它‘哺乳’?”

叶阑闪过火蛇的一击,侧过头来,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凝视着他。“你这可是在跟我开黄腔?”

宋不逾笑出声来,额头上落下两滴清汗。“不敢,在这方面,阑哥可是我师父。”

叶阑也笑了,脸庞映着火光,让人觉得那苍白的面孔上开上了朵朵桃花。“我教你的那一招,你可还记得?”

“不敢忘。”

“那就过来,帮我。”

叶阑与火蛇交手后瞬间爆退,落到宋不逾身边,宋不逾站在他的影子中勉强支持着身子,额头上不断有清汗滚下。

“你身子……”

“无妨。”宋不逾抬起脸,对他微笑,那种表情如果让云飞看到,必然会惊掉下巴,可能就是作为弟弟的宋不恭都不曾见到过哥哥这般表情,那种天真无暇的、像小孩子一样的笑容,让叶阑的心刹那间一软。

五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自己狼狈的几乎沿街乞讨,宋不逾只是个刚刚步入大教的野孩子,他有一次匆忙的从青云教跑回来,气冲冲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后来叶阑破门而入,他就一把抱住他,哭着对他说,他再也不想去什么大教了,那里面的人太坏了,太坏了,他要休学……叶阑当场给了他一巴掌,他就这样抬起头,又委屈又天真,小孩子一样泪汪汪的看着他。

但是后来,后来两个人是怎么,就越走越远了呢?叶阑的眼中映着摇摆的火光,思绪却飘到了千日之前,忽然觉得这记忆真的很奇怪,明明已经忘了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就恍如昨日?

“怎么了,阑哥?”

“没怎么,”叶阑轻笑,摇了摇头。宋不逾从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滚烫的神力源源不断的流入叶阑的身体之中。

“嗯……”叶阑轻声呻吟,宋不逾的修为与他相仿,但是由于他伴生的是死物,而自己伴生的是活物,在先天上自己便高他一等。但是宋不逾也并非等闲之辈,他的伴生物不仅是火灵脉,而且是千百年前产生的,雷池中的绝世火灵脉,它的温度要比其他火焰高得多。

“挺得住吗?”

“你,变强了啊。”叶阑瘦削的下巴上,清汗大滴大滴的滚下来,但还没等打湿地面就蒸发成了水蒸气。

宋不逾愣了一下,随即薄唇抿起,“是吗……”

他的声音如此轻微,似乎只是火焰中的一声不起眼的“噼啪”声。

“对不起。”

“嗯?”

叶阑的身子一倾,向前踉跄了几步,按往常而言他最不喜的就是高温,最厌恶的就是火焰,但是与宋不逾在一起相处久了,他也开始研究火焰,他发现,如果火焰进入他身体时不接触到自己寒冷的阴阳二气,只是轻飘飘的在经脉上扫过,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现象:自己的阴阳二气会像冰一样融化、蒸发,而如果火焰的温度够高的话,他的阴阳二气会直接升华不见,而升华之后的结果,就是会带走身体中的热量,造成经脉中的极端低温!

而自己的优势,就是越寒冷,修为就会攀上越高的巅峰!

当时面对着叶阑,连那条操控天生火焰的巨蛇都惊呆了,从那两只黑水晶般的眼中,它看到面前那个羸弱苍白的年轻人七窍冒出阵阵寒气,整个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以至于他周边的火焰都难以燃烧起来。他向前一步,脚下踏过的地方满是霜花,空气中的水汽飞快凝结,漱漱的坠下来。

那一刻它甚至觉得,刚刚已经停了的雪,仿佛再一次落了起来。

火蛇感到了惊慌,它凭借速度的优势,往叶阑的脸上吐了一口带毒的火焰,但它很快发现,自己的毒与火焰都不起作用了,从叶阑的眼睛开始,整张脸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那冰的温度极低,而且极为坚韧,火焰在上面无法燃烧,毒液更无法侵入其中!

“长虫,成为我佣兵团的财富吧。”叶阑咬着牙开口,嘴里冒出阵阵白气,他的脸苍白如雪,衬的嘴唇格外鲜红。他一把抓住火蛇的尾巴,那条能够发出清冽水声的尾巴尖立刻“啪”的一声,碎裂了!火蛇开始疯狂的抽搐,挣扎着要跑,与尾巴碎裂的疼痛相比,惊慌的来临则更加致命。

“朋友,吃鲸吗?”叶阑哑着嗓子笑道,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砰!”

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宋不逾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的神力被消耗的干干净净,整个身体仿佛也因神力的消耗而坠入冰窟。“如果是在北方冰洋上的话……”他的喉头动了动,感觉到了缺水的滞涩,“这样的伴生物、伴生法,怕是通天的强者,也要屈膝伏诛吧?”

云飞还在跟人无聊的玩着掷骰子,听到那一声巨响,立刻抬起头来,冲击的余波扫过他的身体,带着冰晶与寒风,刮得他的脸针扎一样的疼。他转头,看到叶未央也仰首望着李家院中。

“团长的伴生物……是什么呢?”云飞小声问道。

“诞生于北方冰洋上的冰鲸,我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鲲。”叶未央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活物伴生,因此同于那些伴生死物的人,可以产生一种类似于法决的技能——伴生法,不过其强度可以想象,简直就可以称为:作弊。他曾说,那半生法是主攻击的。大陆不适合我哥那种人生存,他的归宿是冰洋,如果在那里,他就能达到修为的真正巅峰,在冰洋的海上,他的这一半生法,足可以一击斩杀一位通天巅峰的强者。”

云飞在夜色中、月亮下看着他的脸,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与小气,叶氏兄弟从没把他当成过外人,但自己却一面在提防着叶阑,一面试探着叶未央,想到这里,他忽然感觉到了自己依旧保持着身为女子的警惕与狭隘,不由得一下子忧从中来。

“我……”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心虚,“我的伴生物,呵,说了怕你不信,是只灵芝,但是它却是玉质的,像一株雕工精湛的玉灵脉一样,我叫它:玉灵芝,而我的半生缘,咳啊,是一滴血,嗯,一滴鲜红的血,我称它为:赤水断。”

叶未央借月光凝视着他,半晌,摇了摇头。“你不必用自己的事情来‘交换’。”

云飞抬起了下巴,一脸正色的看着他,那时候叶未央甚至觉得,那种不容侵犯的神情,似乎是在千里之外,又恍惚在人身边。“我二哥曾经跟我说,是哥们,就要坦,诚,相,见。”

这一次,叶未央竟然笑了,他弯了弯腰,带着笑腔问道:“你二哥是在哪里对你说的?浴桶里吗?”

云飞疑惑的皱了皱眉,然后眼睛陡然瞪大!他忽然想起来二哥洛清秋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正要应李重湖的邀偷偷跑出去玩,准备洗个澡换套男装,一向儒雅的二哥拦住她,语重心长的跟她将“袒诚”……那时候,在苍白而明亮的月光下,云飞的脸一下子红了,从颧骨一直红到耳根,他急于争辩,但一张嘴,眼泪差点被气的流下来。

秋哥……你完全是糟蹋了自己的人设啊!

第三十三章:摄魂为奴

见云飞脸红了,叶未央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说句话就脸红啊?

“我说,你是个姑娘吧?怎么脸皮这么薄?”叶未央说着,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脸,“我们男人,这脸就是一堵墙,炮弹都打不穿。”

“那是你自己吧。”云飞白了他一眼,顿时觉得懒得说话,他的双眼盯着李府的高大围墙,刚才叶阑用半生缘的一击,若不是玉灵芝用根系护住他的灵台,用晶莹的灵芝头护住他的神庭,以云飞的修为,肯定要被殃及的呕出半斤血来。

他转念,想到了叶未央说的“伴生物”的事情,如果按这个标准来说,自己伴生的玉灵芝应该算是“死物”了?

想到这里,云飞笑了笑,没想到自己阴错阳差的得到了这个流着紫血的身体、天生的伴生物玉灵芝、有着学习魂术的大好前程,竟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在起跑线上落了一大截。

“李家剩下的人,要怎么处置?”

“消息上说,李家的修者一共有二十五人,一个叔祖,家主一辈有三个,李安庆那一辈有六个,剩下的十五个都是仆从,在这些仆从中,有五个没有台土,按照‘天诛’算,不用承担责任,剩下的十个按‘闹事斗殴致死’定罪,由夜狼承担赔款;将家主一辈三人与李安庆一辈五人的死算作与宋家之间的恩怨纠纷,宋不逾承担责任;李安庆与那个叔祖的死就算作是凌云教内部冲突。当然我们的原则是不杀凡人的,就把剩下的那些人赶出青川镇罢了。”叶未央说的一本正经,还煞有介事的摆着手指头。

“算的这么清楚,这是要上报怎么的?”

“死了人自然要上报,不然你认为节度使是干什么的?当然修炼者的死亡上报大都是走一个形式,没人统计的,只可惜这么多人死亡之后,他们的‘灵宝’可是一大笔钱,便宜了那些灵宝商了。”叶未央说着砸了砸嘴,好像在牛嚼那一大笔、一大笔的金银财宝。

“为什么?”

“灵宝就相当于修炼者的‘保险’,我跟你说过,修炼是一门职业,也是所有之中最危险的一门职业,所以我们都要每年交大量的钱买“灵宝”,这样一来一旦自己出了点什么意外,家人或者朋友还能得到一笔抚恤金。”

云飞黑亮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笑脸,凑了上去。“那我呢?我有灵宝吗?”.

叶未央嫌弃的推开他的脸,语气中充满了醋意。“你?我哥那么宝贝你,怎么忍心让你有危险?没有!”

云飞没趣的瘪了瘪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道:“我看那个灵宝也不怎么样嘛,就拿李安庆来说,他若是死了,能赔多少钱?”云飞的言外之意是说,自己做玉师这一行可是暴利,就算有赔款,他也不在乎那一星半点。

“多少?”叶未央的眼波动了动,嘴角挑起一个鄙视的弧度。“也不多吧,就李安庆那身价,估计也就是五六万两白银吧!”

在他的眼中,明显看到云飞的耳朵兔子一样抖了一下。“多少?”

“就算他每年的费用的一千两白银,从修炼开始,保险五年,一年赔款是十倍,五年是五十倍,所以保守估计也就是五万吧!”叶未央说的很轻松,还故意拍了拍云飞的肩膀。“没事儿,五万没啥的,两年的工资就能挣回来了吗!”

这回换云飞阴险的笑了,他打落叶未央的手,满脸笑意的看着他,仿佛是在审视着一件价格不菲的瓷器,“按你刚才说的意思,那几个人都是李家的,假如他们‘意外身亡’,赔款也要返还李家……但是李家已经树倒猢狲散了,所以这么一大笔钱可能会‘不知去向’?”

捏着下巴,云飞小狐狸一样的眯眼睛盘算着:“那假如我们能留下几个人充当李家的‘余党’的话,这些钱就能返还到他们手中——也就是最后可以落到我们的口袋里了?”

“嗯嗯嗯,孺子可教,而且保守估计大约也就一百万两白银吧,合黄金不到十万。”叶未央感觉自己抓到了他的小尾巴,循循善诱起来。

“哎呀,但话虽这么说,办起来也不太容易,那些灵宝商人一个比一个精明,我们还是得想好对策。”叶未央说的是真话,他摸了摸下巴。

云飞这次会心的笑了,叶未央刚说的时候,他立刻就想到了“摄魂之术”,一想到这次可以用活人来测试,并且能赢得一百万两白银,他就兴奋地想搓手指头。“那二十几个人,你抓齐了?”

叶未央转过头,背着月光嘿嘿一笑。他的眼中噙着狡黠的光,盯紧了一丛矮树。“没呢,不过,又有一个送上门来了。”

云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夜中月下的灌木丛惊慌的抖动一下,他知道后面有人在悄悄盯着他们,随后,一个黑影从中蹿了出来。

“什么人?”其他人也发现了,大叫一声,叶未央嘿嘿的笑了起来,李家已经彻底完蛋了,还有什么人会回来呢?那可就是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的“他”啊!

“别躲了,李安庆,你还怀有什么侥幸心理吗?”叶未央很不经意的说道,那人停下了脚步,知道自己就是拼了命也跑不了了。

“我家的叔祖怎么样了?”

叶未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砸了砸嘴。“你见过什么时候夜狼空手而归过吗?”

李安庆叹了口气,其实那位叔祖他见过不到三面,要说悲伤,那还真有点强人所难。“你……要杀了我们吗?”

“我只按委托行事。”

“你们是想骗保的吧?”李安庆抬起头来,脸上苍白,带着不屑的冷笑。“你做梦吧,姓叶的,就算你的小跟班不懂世事,你也该知道那些灵宝商人有多精明,要不然不是天下人都能做骗保的生意了?灵宝行业岂不是要破产了?”

随即李安庆话锋一转,“不过,不是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吗?你们替宋不逾消灭了李家,那人能给你什么好处呢?宋家一家子凡人自然没有用处,就算宋不逾是四五境界,但他可毕竟是青云教小天地的弟子,能甘心待在小小的青川镇吗?一旦留不住宋不逾,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云飞吧唧一下嘴巴,他本来以为李安庆品位差、不聪明,但看着口才和思想还是有着可圈可点之处。

“所以说,我劝你们不要着急,杀了其他的人,我来做灵宝的受益人,然后在拱手将一百两白银交给夜狼,也算用这些钱买我一条命——你们怎样对宋不逾我不管,但要是我,就不肯全抛一片心,毕竟叶阑曾经,不是还一窝端了他的商队……”

叶未央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直到脚尖着地,神色狠狠的,额角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当年的事,你再提一遍试试?若不是你们从中搅和,我哥何必被迫与他决裂?——虽然那个姓宋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安庆的眼睛骨碌一转,不惧也不怒,他在想条件,让叶未央甚至于叶阑能够动心的条件。

“李家……有一块魂兽的骨,你们应该不知道藏在哪里了吧?”

东方的天渐渐泛红,仔细看可能有少许白光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李安庆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我想,我大概是知道的。”云飞从叶未央的影子中走出来,晨曦的光照的他的眼前一阵眩晕,一夜未睡,让他戴上了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但是在一个偌大的宅子中找一块骨,与大海捞针无异,我还需要——一只狗。”

云飞淡笑这望着叶未央,后者怀疑的怂起眉头。“狗?”

“对,狗。”云飞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只铁链子来,像是挂领带一样郑重的系在了李安庆的脖子上,还没等对方回过神来,一只无形的大手,已经紧紧地,攫住了他的灵魂……

叶阑和宋不逾从李府中走出来,正碰到云飞、叶未央和带着铁链子的李安庆进来,叶阑疑惑的问道:“已经结束了,你们干什么去?”

叶未央一脸随和的笑了笑,抖了一下手中的铁链。“遛狗呗。”

后来的事情云飞就不关注了,死亡人数上报的时候他没跟着去,只有在申请灵宝赔款的时候到场坐了一下,让李安庆说完了他该说的话,便转身回去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李安庆,甚至连同名同姓的人也未曾相逢,更不知道那笔一百两白银的赔款去了哪里,他所听闻的,只有宋不逾只身一人住进了佣兵团,开了个“第四队”,做起了为夜狼经营商贸的生意,剩下的事情云飞就不清楚了。

之后的三个月,他一直窝在房间里,看玉,修炼,时而出去透透气,时间的流逝在他的身上似乎减缓了,他感觉不到日子的一天天过去,感觉不到疲惫与喜怒,甚至他觉得,只要自己的修为不更上一层楼,迎接的每一个朝阳散射的都不是第二天的光。

六个月了,云飞的修为依旧没有精进,他的身体机能越来越好,关节越来越灵活、骨头越来越坚实、肌肉越来越有力、头脑越来越灵活,但他依旧徘徊在极致初探,一开始云飞的心境倒是很平和,但年关一过,整个夜狼脱掉了新年的红装之后,他的心也变得焦急了起来。

叶阑知道他想去未名教,甚至为此给叶未央准备了未名教的入教令让他们同行,虽然入未名教没有修为的限制,但总是要有考核的,化灵境界肯定没问题,极致境界的话……可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这才是真正让云飞头疼的。

未名教,他是必须要去的,但是这样的修为要是不再精进他绝对会在第一轮考核就被刷下来,而且叶阑的建议就是:开始的时候,是人修行的黄金时期,大约持续3-5年,如果这段时间成就不大的话,今后的修行之路只能越走越窄了。

云飞咬着牙想,自己绝对不能拖到第二年!“那每年未名教的报名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第三十四章:龙抬头,向前走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三教之一的未名教在一年之中只有一次报名的机会,那就是被民间称作“龙抬头”的日子——二月二。

十二月初五的时候,叶阑已经为他们打点好出发的行李了,每次看到一页页新撕下的日历,云飞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在出发的前一天,他悄悄溜进叶阑的卧室,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叶阑没有像夏天一样病怏怏的我在床上,而是坐在桌边写字。

“怎么了。”他不抬头都知道来者何人。

“我……说实话,有点怕。”云飞一反常态,语气吞吐,目光闪烁。叶阑专心的写着字,连一眼都没看他。

“怕什么。”

“我怕……”

“有我呢。”叶阑笔上的一滴浓墨滴在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上,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笔,反正他从小没有书香门第的遗传基因。“我不放心你们,怕你手头紧张的时候把我弟弟卖了,所以决定送你们去未名教。”

云飞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不会的,叶未央不值几个钱,怕要倒搭。”

“那可不一定,”叶阑挺自信的摸了摸下巴。“我养了他这么多年,就是卖给肉铺也能赚个一日三餐。”

云飞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他在想要是那小子听到被自家亲哥哥这么评价,会露出什么精彩的表情。“团长若是同去,那么夜狼怎么办呢?”

“放假。”

云飞苦笑,这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让他只能甘拜下风。笑罢,忽然一丝忧愁涌上心头,他脸上欢快的表情渐渐消失了。

“团长觉得,我还能更进一步吗?”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叶阑将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团成一团,随手丢到垃圾桶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在为此事而苦恼。”

“我难道没有天赋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任何人在修行上面都会遇到问题,而且有的问题是终生的,怎样都无法解决,你比如说我,我的属性是极寒,也就是说明我的修为在春秋两季进展缓慢,夏天的时候不仅不能精进,反而会倒退,冬天是我的巅峰时期,但是这种时期能有多久呢?一年,可是有十二个月啊。”

云飞握紧自己的双手,叶阑的话让他的心情渐渐好了些。“我只是……感觉很奇怪,总是感觉什么地方不对,而自己又说不清楚。”

“所以你才需要专业的学习。”叶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教不了你,因为我学的一切都是关于我自身特质的,这因人而异,不一定适合你,修行之路条条不同,但同样难走,你需要系统的学习,需要和与你同龄的、同修为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待在一个小小的青川镇,在佣兵团中消耗最宝贵的时间,明白吗?”

叶阑的语气虽然平淡,但云飞能听出其中的语重心长,他一时间很感动。“我明白,团长。”

叶阑微笑一下。“而且你不是还说过,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云飞叹息一声,在这个身体中也有一年了,他都渐渐淡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忘了自己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害了一个羸弱的少女与清瘦的少年,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就是云飞,魂别尘就是他父亲,而洛清嘉与应莲,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信条。有些事情不是凭着自己想做就去做的,也不是做了就会有成果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束手就擒啊。就算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也要撕咬下敌人的一块血肉,人啊,不就是在这种垂死挣扎中,谈论成功与失败的吗?”

叶阑的话,每一次都能给云飞莫大的启发。他回到房中,云靛儿还坐在窗台上看月亮,给他一个傻傻的笑,那夜的月亮像一个弯弯的嘴角,旁边的一颗亮星是那嘴边的一只梨涡。

该收拾东西了吧……云飞站在床边与云靛儿一起看月亮,一边这样想着,不知为什么,他从未如此期盼过第二天的来临。

漫长的黑夜过后,熟悉了黑夜的黑色眼睛在捕捉到东方的第一束光时,敏感的眯了起来,温柔的白色,那样的微弱,那样的不真实,云飞揉了揉眼眶,轻轻拍了拍睡的迷迷糊糊的云靛儿。

“爸爸?”云靛儿抹了一把嘴角亮晶晶的口水,喃喃的念道。

“我们走了。”云飞把一个不大的黑色小包丢到自己背上,招呼她道。

“去哪儿?”云靛儿摸了一把头发,继续迷迷糊糊的问。

“未名教。”

“未名教?”那女孩子青色的眼睛倏忽间瞪大,吃惊的眨巴两下。“爸爸……要带我一起去大教?”

“当然,”云飞挑了挑眉毛。“不然把你一个人丢在夜狼吗?这里……”他环视四周,眼中带着少许不舍。“我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

“嗯!”云靛儿蹦起来,一把抱住他,云飞愣了一下。“我跟着你,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踏出一步,我就绝不会回头。”

稍一思量,云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现在不叫‘爸爸’了?”

云靛儿撤下手,挺不好意思的在衣服两侧抹了一下。“爸爸,靛儿说的可都是真的呢。”

正在云靛儿羞答答的抬起眼睛,偷看云飞表情的时候,叶未央已经毛手毛脚的在门外“砰砰”的敲了。那个青色眸子的女孩嘟起嘴巴狠狠瞪了一眼不安分的房门,还是很不情愿的打开了。

“咱要走了啊,这儿有点我哥之前置办好的东西,给你一份。”叶未央带来一个比云飞的小黑包还要瘦上几圈的小口袋,不由分说就开始往外掏。云飞被他扯过手去,硬是给套上了一个硌人的绿底杂色手镯。“这是‘芥子玉’,取义于‘须弥纳于芥子’,经过特殊工艺打磨可以在里面开辟出另外的空间,储物用的,但这种的芥子是不能放活物进去的,因为其中没有氧……气……”

叶未央的声音逐渐停止,他木怔怔的看着云飞将手从绿镯子里面轻松的抽了出来,拿在掌心把玩着。

“你……”他犹豫的问道,“你怎么拿下来的?”

云飞歪了歪头,将手一缩,灵巧的戴了进去。“就这样,怎么了?”

叶未央看着自己手上的同款绿色芥子,试探的往外拽了拽。

“错了,”云飞纠正他,“你这样直接摘肯定摘不下来啦,要这样,把大手指和小手指往一起并,手是平的,你把它缩成圆的……”他给他演示了几遍,叶未央的神情逐渐变化,最后直接大咧咧的拍了他一把:

“兄弟,你不会是个女人吧?”

云飞在那一刻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那人一巴掌拍在了胸膛上,“咣叽”一声,他的耳朵都被震红了。

“你说……说什么呢……!”

“哈哈哈,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雄性生物,要是女人的胸都是这样的,小爷我就要去找块豆腐撞死!”说罢,叶未央又意犹未尽的拍了两把。

“你……滚!”云飞的两只耳朵彻底红了,一脚踢过去,被那人灵活的闪了开去。“这个是‘灵宝书’,前一阵儿托人替你办的。”一边躲着,叶未央举起一张看上去质量不咋地的加厚白纸,“呼啦啦”的扇动着。

“保险单?”云飞抢过来,放在鼻子下审视着。“我的?”

但是看到最后一栏歪歪扭扭的写着“叶未央”三个字的时候,云飞的嘴角就开始抽搐了。他一把抓住那个悄悄凑过来的人的衣领,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

“几个意思?”

“哎呀,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不是?”叶未央被提溜着,还能大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啊,我比你大,就像你哥哥是不是?长兄如父啊,懂不懂?……多简单那。”

“你是谁哥?你谁父亲?少在这儿占我便宜。”云飞本想踢上叶未央几脚,但一想到他屁颠屁颠的来给自己送灵宝书,这样做大概不好,就顺手把他甩到一边去。

“跟你说,我要是在路上死掉了,肯定是因为你想骗保。”云飞舔了舔手指,翻动那几张纸,上面写了些乱七八糟的文字,符号,最末尾的一页扣了一个青川修管处的独特印章。

“这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以前不懂修行,觉得那就是一些大神们的天机事件,超脱于凡尘之外,等到真的上手了感觉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一个职业罢了。有些人擅长修行,就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其他不擅长的也自有自己的去处。修行是一条很好的路,但是——不是唯一的出路。”

云飞刚感慨了一下,一抬头发现叶未央正在拍着云靛儿的头说“乖孙女”什么的, 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咣叽”一声,将他“请”出了门。

第三十五章:金银殿堂

夜狼惊动,千里送行,当然绝对是没有那么夸张的,但十里总是有的,毕竟叶未央可是团长的亲弟弟,而相伴而行的正是团长叶阑本人,当然每个人也有点小私心的,等到团长走了啊,咱们就放大假了,啊哈哈哈,最后张罗这一把,晚上就能喝最烈的酒,日最美的人,因此每个人的兴致都尤其高涨。

三十多个汉子,无一不是精壮结实,每人胯下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你也不能小看这些马,这可都是和灵兽杂交的混血品种,有着野性的血脉力量。跑动就是风,挥汗就是雨,嘶鸣起来就是阵阵雷霆。

当然有些人骑得不是马,而且洋洋得意的坐在几只套了鞍辔的大鸟身上。这些同样是混有灵兽血统的野兽,巨大的翼展,青色的羽毛,锋利的爪子,长长的鸟喙,嘴里还长了不少细小的牙齿。他们同样是极受关注的。

叶未央没骑马,或者是鸟。他骑的是一匹大狮子,青灰的鬃毛,深灰的身子,好像是石头铸成的,眼中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不断伸缩着巨大肉垫中锋利的爪子,在土地上留下深深的坑洼。在场的人无一不敬而远之,纷纷让路,他们知道那是真正的灵兽,听说是团长抱回来的小狮子,一直养在叶二爷身边,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坐骑。

叶阑同样没有骑马,或者是鸟,他甚至没有骑着一只软乎乎、鬃毛乱飞的毛狮子,团长这是仗着自己在冬天时期的巅峰状态,准备一路步行,折煞众人。当然云飞知道,叶阑是不想在路上引人注目,他交代过两人,自己只在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才出手,其他的就连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云飞,他虽然是最不起眼的,却也是惹人注目。有人面面相觑,指指点点,还有人干脆笑了起来:

“看!卖羊羔的小子!”

但是也有人发出了疑问之声:这小子听说是团长眼中不得了的宝贝,叫他骑一只山羊也太寒酸了吧?叶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哪!

因此有脑子的都瞪圆了眼睛,紧盯着那只白色、长着胡须与扭曲尖角的山羊,几乎想将它掀起的尘土捧在掌心中好好闻一闻,辨明其身份。终于有人认出来,那怎么是什么普通的山羊啊?说那话的人绝对是眼睛有病,不然就是没见过世面!它可是真正的灵兽:叉角羊!

很快,夜狼夸张的十里送行场面被他们抛到了后面,哄哄闹闹的周遭随着脚步的行进逐渐安静下来,让人的耳朵逐渐放松,正当云飞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些人讨论“叉角羊”的时候,叶未央勒着狮子,把一只大头凑了过来。

“这一行,只说我们是游走行商的,卖的是青川的锦缎与织绣,莫说是去未名教,入教令难得,怕给人惦记上。”

叶未央还是很有小心机的,云飞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我们还会遇上其他怀揣入教令,或者欲往未名教的人吗?”

“岂止是‘会’?是‘必然会’!”叶未央信誓旦旦的说道,“而且入教不仅仅是需要入教令这么简单的,入教令每年发放的数量会多于招收数量,因此每个拿着入教令的人需要相互竞争,如果在那场竞争之前结成同伴关系还好,要是惹上什么棘手的人……恐怕到那个时候会被群体针对。而且啊,”

叶未央的眼睛有些失落的眯了起来。“有些人来自于修炼家族,他们的家族在未名教都有影响,在红尘中更是可以镇压一方,因此我们这种单独的小个体,根本斗不过,只能敬而远之。”

云飞听他说的有些心酸,同样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哀。他来自的洛家,算得上是文官中最顶峰的家族之一,但是身为洛家的长女,纵使洛清嘉能过目不忘,有着指点江山的才能,但如何也跨越不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条鸿沟。

“那可未必。”云飞想到曾经,不禁摇了摇头,“山不转水转,三十年河西河东,谁又知道到了现在会是怎样的形势呢?”

“你什么意思?”叶未央迟疑的问道。

“我是说:他们修炼家族难道能永远的一手遮天吗?”云飞笃定的咬了咬牙,然后扯出一个微妙的笑意。“我听说:曾经的修行之人必须是在三教,其他的都算是异教徒。但是在大约一百年前出现了‘台土’这种修炼证明,从此民间修行合法化,这难道不是大势所趋吗?”

叶未央摸了摸耳朵,很有兴趣的听着。

“而且听你说的意思,好像是很多来自于民间的修者都会被所谓‘修炼家族’的人镇压掉喽?”云飞勒着羊前行,偏头问道。

“八成吧。”叶未央想了想。

“希望我们是剩下的两成。”云飞心中这样想道,他说。“排除异己势力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恐惧,这大约可以说明修炼家族也在恐慌民间修行的崛起,他们想要努力扼杀,将他们永远赶出大教,不给他们进一步修行的机会。”

叶未央点点头,然后紧紧咬了咬牙,他知道叶阑当年在未名教风光出尽,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类事情才被坑害出来的。“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有道理。”

云飞微微一笑,不言不语。他其实想说,你要是历史,政治的卷宗看多了,也会有这样的“远见”,有些事情不过是同样的套路在不同的时代重演了而已。“按照这种说法,我们就算到了未名教也并非脱离的是非之地,反而是更深的陷入泥潭,的确要小心行事才好。”

他转头寻找叶阑的踪影,但发现这人已经不见了,但是云飞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们,并且尽到最大的努力,给他们自由的空间。

也许在形势预测方面云飞有着优势,但是“不食人间烟火”总不能在红尘中生存下去的,他们还需要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钱。

叶阑的确给他们塞了不少,而且还是一大沓“金银殿堂”的票子。所谓“金银殿堂”,就是通常意义上的“钱庄”,只不过凡人的钱庄设在一楼,办理的主要业务不过是“存取银两”。但是只要你往上走,走到凡人禁入的第二层,就会发现视线豁然开朗。

云飞一脸吃惊的往里面张望着,叶未央倒是很淡定,背着手转来转去。叶阑一共给了他们五千两的银票,但叶未央似乎并不着急兑现。他们在宽敞的二层流转着,不断审视其中的物品。这里的人不多,但是装饰却是大气华丽。偌大的房间,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是办理存取银两的,剩下的,摆着墙整整齐齐的,水晶一般透明的展柜,里面零星的放着五光十色的宝物。

“这是钱庄?”云飞看了一眼身边的展柜,一根金色的头发丝就要价一百两银子,简直是抢劫。

“算是,也不算是。”叶未央看样子早就熟悉套路了,背着手从门边开始,挨个挨个展柜的看。“教你一个赚钱的法子,叫做:倒卖宝物。我们来的青川镇那类的‘镇’,是物价最低的地方,因此你要会买一些升值空间大的东西,转手带到未名教去贩卖,准保有赚无赔。”叶未央信誓旦旦的说道。“七区九县三十二城镇,这不仅是他们的地区规模顺序,更是其物价高低顺序,你要心里有数。”

“这……这都可以?”云飞一下子被这个大理论吓了一跳,他可是从来不关心钱与物价的问题啊!

“这叫每一行的‘规矩’。”叶未央摇头。“有的时候我们会为一些商人派出佣兵去日暮森林中寻找灵药,或其他宝物、值钱的东西。你以为他们要这些灵药做什么?服用?后备?不全对。青川镇是个小地方,相应的,物价低的可怜,佣金也相对较少。光说灵药,一般的品种价格不过是三十两白银,加上二成的佣兵费,三十六两。也就是说一株不错的灵药在商人手中的身价是三十六两。”

“而在其他区呢?县呢?动辄上百甚至上千,翻上十倍不止。因此不光是商人,也有不少民间小家的修者,借着回家的机会,雇请佣兵一趟趟的往森林中跑,多囤积些灵药、宝物。到了大教中不仅可以供自己需要,还可以贩卖,赚一些外快——金、银,这玩意可都是好东西。”

叶未央说着,小财迷似的搓搓手,好像面前有着万千金沙银沙滚滚而来。

云飞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咯咯的笑出声来。当然他不反对叶未央的主张。他曾经是洛家小姐,过的是从不缺钱的日子,但是自从成了“云飞”之后,窘迫之时咽过野菜,摸过小鸡,虽然做玉师的收入不菲,但即便是几天的辛酸痛苦,在他的脑中,还是记忆犹新的。

“当然,钱是好东西……”云飞说道。“但是我真的想不到,从前还以为修者是凌驾于红尘之上、孤傲的看世间的存在,现在想来——呵呵,好像和凡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那是!修者也要吃饭,也要泡妞,而且要寻至宝,觅机缘,哪一样不得大笔大笔的投入?而且就是从大教毕业出来能怎样?又不给发工资,总不能去抢钱吧?俗话说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厉害的人到哪儿都有用武之地,不厉害的照样没用不是?哎,说到底我们这些人就是穷人,不像那些修炼世家的,一家代代绝世修者,有着传承,后浪推前浪,属韭菜的,一茬高过一茬,家族资源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之后的话,他不再说了,叶未央低下头去,装作仔细看着柜台中宝物的样子,但云飞知道,他不想给叶阑听到这样的话,这种似乎在抱怨自己出身不好的话。

“叶未央,你听过一个叫做‘二八定律’的说法吗?听说那些开花的植物,在长出八片叶子之后才会开出两朵花,所以人们就常说,那八片叶子是为鲜花徒做嫁衣。”

云飞一边说,一边流连在柜台之间,眼睛从那些五光十色的宝物上扫过。“所以,抱怨有什么用呢?风凉话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成为八片叶子之上绽开的两朵花,我们就算成功了吧。”

他用手指敲了敲柜台,指着里面一株涨势衰弱的灵材,“所以我从来买东西的原则,就是从十个中选出最好的两个,从百个中选出二十个,从这里所有的宝物中选出52个,继而选出最后的一两个珍品。”云飞说的面无表情,叶未央刚才的悲戚还没退下去,一阵阵的不可思议马上涌到脸上。

“你……一边听我说话,一边看遍了所有的商品?”

云飞再次用手指点了点柜台中的灵材。“一个人的脑子分成左右两半,如果每次只做一件事的话,岂不是很浪费空间?老板?老板呢?这个我要了,那小子付钱!”

第三十六章:同类伴生者!

金银殿堂的老板身材不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凹凸有致”,莲步轻移,摇曳着走了过来,叶未央的眉毛抖了一下,但随着那人手中面扇的徐徐拿开,他的表情变得精彩了起来!

云飞暗笑几声,虽然那个妖娆的老板生的前凸后翘,但过宽的肩膀,结实的腰身就证明了“她”并非女子,当然,你若是能看到面扇下那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更会对此深信不疑。

“搞么事……”叶未央一激动,差点飙出蓝田县的方言来。“赫老子一跳……”

妖娆的“女老板”用涂着厚重眼影的含情美目白了他一眼,云飞屏住呼吸不笑出声来。指了指她。“老板?怎么称呼?”

“奴家张三,见过公子。”厚重的嗓音如同大地母亲坚实的怀抱,云飞觉得自己的耳朵被震得酥麻。

一边,叶未央憋不住嗤嗤的笑,“你要起一个女性点儿的名字,说不定还能骗过我。”云飞猜他是这么想的。

“三姑娘。”云飞点点头,不想在外貌这件事情上过多的停留。“这株灵材,帮我们包一下。”

老板的大眼睛忽闪一下,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两个让人看了觉得很恶心的酒窝,他故作娇媚的扭了一下身子,娇嗔一句。“公子呀,真是的,小嘴真甜。”

云飞这时也不得不尬笑了。嘴不甜的话怕惹上你这种男女不辨的东西啊!

眼看着金银殿堂的人把柜台里的东西一点点的拽出来,云飞感觉到心也一点点的放下了,但是倏忽间一个女子的声音,让他刚刚少许平静的心又惊异的蹦了两蹦!

“大人参!我要了!”叶未央转过头去,云飞也跟着转头,甚至金银殿堂的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半惊讶,半看热闹的盯着她。

她最多不过十八岁,身材小小的,比云飞还矮了一个头,而且让众人都失望的是,她的模样并不出众。身材倒是纤细玲珑,但是眼睛未免太小了,几乎是一条淡淡的缝儿,小鼻子骄傲的微微上翘,鼻梁上还有些淡淡雀斑。

“先来后到,丫头,学着点儿。”叶未央上下扫视了她几遍,忽然嘴角扯出一丝循循善诱的笑意来。

“小子,怎么跟姐姐说话呢?也学着点儿。”那丫头表面看上去不怎么凶,但是却牙尖嘴利,分寸不让。她上前一步,把手压在干净的玻璃展柜上,微微侧过头。“掌柜,按他的价钱,我翻十倍,卖给我!”

“丫头,跟哥哥抢东西是不是?这是金银殿堂,不是拍卖场,学着点儿。”叶未央同样将一只手压在柜台上,与她指尖对指尖。他的脸上带着尖锐的笑,,就连眼睛也是尖锐的,瞅着她。

“小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谁人不想要钱财?金银殿堂在这修行世界,难不成想独善其身?你当他们是慈善会啊?学着点儿!”那丫头冷冷一笑,抬起手来,“啪”的一声拍在叶未央的手背上!

“小小年纪,好的不学,专学抢的?”云飞看到叶未央的手背红了,他更知道,这人的修为,怕是在叶未央之上。

“化灵小圆满吗?”他在心中琢磨着,“而且还有……”

“哼,本小姐才不屑于和你们这些平民抢。”那女子一抬下巴,不屑一顾。她身穿一件淡紫色的灵蚕衣,里面是齐胸襦裙,有着精致的绣花边与繁复的金腰带,外面披着一件极薄,连傻子都知道是极其昂贵的乳白色薄纱披肩,双肩与锁骨在下面若隐若现。“我知道你们心里不会平衡,那我出个价格:你们用多少钱买下来,我就用十倍的价格收购,可好?”

一边,妖娆的女老板的脸色有些变了。你们这些人当着卖家的面谈转手,也是过分了哦!

人群中有些沸腾了,不少人也跃跃欲试,企图捡个漏儿,明眼的都知道,这两伙人是不相识的,却因为一株干枯的灵材起了冲突,唯一讲得通的就是:

这灵材,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女子才不顾众人的眼光,略带不屑的瞥了叶未央一眼,她往云飞这边靠了靠:

“那头蠢驴是你的手下吧?”她的目光灼灼的,云飞感觉到皮肤刺痛。

“既然这么说,我应该用什么动物来称呼你呢?”女子的话让他感到了本能的反感,叶未央就算再蠢、再傻,也只有他哥哥叶阑能说,你这个萍水相逢的,有什么资格?

女子细小的眼睛骤然瞪大,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你可是在讥讽我?”

云飞笑了。“你比我想得聪明一点。”

云飞的信条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但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有能力的话,动动手也是未尝不可的。

“我是上官家的人,你就这么对我说话?”女子诧异的看着他。

这下,金银殿堂中的人可都听见了,投向女子的眼神,也变得尊敬了起来,南戴北上官,东玉西黄安,这是目前最大的四个修炼家族,在修炼世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无人愿意触碰那些禁区与边缘,这丫头说的,可是那“北上官”的上官家族?

对于四大家族的事情,云飞也是略有耳闻,但是他毕竟初入修行世界,并没有太多根深蒂固的卑微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话之前还要先打一遍草稿?”云飞反问,他不管什么上官不上官,反正只要有人踩到他头上来,即便头断颈折,他也要将其狠狠的甩下!

女子一脸惊异的望着他,上下打量他,各种凝视他,半晌,她摇了摇头。“是个硬骨头呢。”

她又上前一步,距离云飞更近了,甚至能感觉到他喷到自己脸上的冷淡的呼吸。“你能看出地宝,是不是也有植物型的伴生物?”

她说出来了!云飞收了收下巴,没有点头抑或摇头,刚看到这女子的时候他也猜测,两人之间素味平生,能这样大张旗鼓抢东西的,说不定也是同类的伴生者,

“你的言外之意可是,自己也是植物型的伴生者?”

那女子的眼睛动了动,她已经确信了,面前蠢驴的主人有着很强大的植物伴生,甚至于比她的要强大……不然,她明明比两人更先进金银殿堂,怎么就被抢了先呢?

她思量着,后退了一步表示退让,眼睁睁的看着人妖掌柜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那只干枯的灵材人参抱起来,恋恋不舍的送到云飞手中。

她忽然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比那人参之中的地宝更加珍贵的东西。

她粲然一笑,虽然没有倾城之貌,但也如同碧潭中的一股活水。两只黑晶晶的小眼睛含着笑意盯紧了云飞。

“看什么,是不是我哥们太帅了,整个人彻底被征服了吧?”叶未央的嘴是真贱,但云飞也不得不说这人的脾气是真好,什么是不较真,也不生气。

女子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她完全不想跟叶未央说半句话,这人她看着就不顺眼。女子伸出手来,放到了云飞的眼皮底下。“我叫上官玲玲。”

“哦。”云飞点了点头,抽身就要走。

“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吗?”上官玲玲不满的努了努嘴,侧面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云飞瞟了她一眼。“你刚才差点跟我们动起手来,现在却主动示好,何解?”

“没错,和解。”她故意断章取义,依旧举着手。“人生不打不相识,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更好?”

云飞勉强挤出一缕微笑,从那手边擦了过去。他不喜欢她,从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不喜欢,自己自然没有义务与她握手、交换互相的信息。抽身过去的时候,上官玲玲的脸抽搐了一下,手指同样缩了缩,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倏忽间她的掌心竟然一热,被一只大的,硬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温……”上官玲玲抬起头,她震惊了,当看到叶未央那张欠揍的脸时,她彻底呆住了。她想将手抽回来,但整只胳膊好像麻木了,一动不能动。

“完蛋了……”这是她唯一的一点想法。

“温柔的名字,跟你完全不像,果然人和名字是相反的。”叶未央嘴角咧了咧,很嫌弃的说道,“你就没想过要改个名字吗?”

上官玲玲的脸白了一下,立刻又红了起来,她飞快的抽出手,憎恨地往衣摆上狠狠的抹了抹。“再说话,弄死你!”

这时云飞已经走到金银殿堂门口了。

“那丫头挺有意思的。”两人并肩走了很久,没有说一句话,能有一刻钟之后,叶未央忽然念叨了一句。

“那丫头?”云飞挑着眼睛反问。

“对,那丫头。”

“你不是眼瞎了吧?”

叶未央笑了一声,指了指云飞。“那丫头和别的姑娘不一样,有个性。你小子要是个丫头,也会招人喜欢。”

“呵,”云飞不屑的一笑。“你这可猜错了,我要是个丫头,绝没人敢娶我。”

“没人敢娶,但有人喜欢,这不一样。”

“不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

“喜欢,就是喜欢,愿意跟你在一起,看到你就开心。而嫁娶不一样,是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会厌烦的。”

“你这意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呵呵,不是,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爱情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婚姻是要找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为什么?”

“喜欢的变成不喜欢,总会让人感到失落,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永远不会变,一旦有可能变成喜欢,那是多让人喜悦的事!”叶未央背课文似的说着,仰头望天。

“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云飞哂笑,不赞成的摇了摇头。“谁跟你说的?”

“我哥。”

“团长吗……”云飞的眼眸低垂下来,叶阑看着也有二十四五了,从没听人说过他有过女人。

不过他不想在叶阑的问题上做过多的停留,由于保留着对于那人的尊敬,他甚至不想知道叶阑的私生活。云飞岔开话题,“那你这话里话外,是喜欢那丫头了?”

叶未央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下巴。“目前,喜欢算不上吧,不过要是再能碰上,真想再好好‘认识认识’。”

“那我就祝福自己,别再碰到她了。”云飞无奈的掀了掀眉毛,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运气,从来不好。“再往东走就到了日暮镇边陲了,那个据说是七区九县三十二城镇中最混乱的地方,没过去,真是想象不到,呵,说起来,云靛儿还是从那儿来的呢。”他下意识的往身边看去,但因为怕惹上麻烦,叶阑把那女孩子带在身边了,也让她一路上能消停点儿。

“男人的圣地,女人的市场……”叶未央念叨着,忽然眼神一变,往云飞耳边凑去。“兄弟,窑子,去不去?”

云飞深吸了口气,一把推开他,掏了掏耳朵。“有屎落到我耳朵里了。”

“别害羞嘛小朋友,”他大咧咧的拍了拍他,“今年多大?16?不会还是……”

云飞一把扯住他的脸,揪起叶未央腮帮子上的一大把肉来,瞪起了眼睛。后者感觉不妙,赶紧闭上嘴巴,将剩下的几个字 “呜呜”的吞了回去。

第三十七章:日暮乡关何处是

日暮镇位于日暮森林的边陲,是从文明进入到野蛮的最后一寸屏障。到这里来的,除了那些在刀刃上舔血的佣兵,便是将性命挂在枪尖上的试炼者了。在修行世界,修为并非代表着一切,能力是从实践经验上培养起来的,只有手上沾过温热的血,那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们才会知道,今后该要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与曾经世界有所不同的生命。

很多修行者的第一次杀戮始于日暮森林,但更多人也将最后的一口气息留在了这里,没人统计过进入此地未能出来的有多少人,成千上万,或者干脆是无可计数?修炼者以灵兽为资源、衣被,而灵兽同样以闯入它们家园的修者为食,每年丧生于刀刃下的灵兽几乎可以与被吞食的修者数量相等,日暮森林以这种方式维护着人与非人之间的平衡。

因此,有一点必须要承认,那些在街头贩卖的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幼小灵兽无异于人类的婴儿,而那些鲜血淋淋的皮毛与白骨实际上是人的皮与骨。

刚一踏进那残破不堪的城门,云飞便下意识的觉得,他眼前的这一座用皮骨铺路、以汗血浇灌的城池,是七区九县三十二城镇之中最为衰败的一座。

“说来你也许不信,但是日暮镇的确是你能叫上名字的地方里数一数二的富裕地。”一眼瞥到他嫌恶的表情,叶未央语气浮夸的解释道。“三不管的地区自然也有它的规则,而且由于不受束缚,发展的空间和方向更加数不胜数。而且它可是这48个地域中唯一一个不交赋税的城镇。”

云飞曾经学习过国家的经济组成。赋税——可谓是国家存在的支柱,任何地区、任何人都无法逃脱赋税的笼罩,凡人、修者皆无例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是如果说有一个地方被拒收赋税的话,那么这个地方……就已经不能算是国家的一部分了!

“不交赋税……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啊?”云飞摇了摇头,两人并排走进泛出血腥与腐臭味的破烂城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已经,算得上是进入日暮森林的边缘了。”

刚刚进入日暮镇还没有一刻钟,云飞便发现叶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边。他穿着一身黑衣,戴在头上的兜帽遮住了眼睛,很有世外高人的色彩,身边的云靛儿也被换上了一身男装,束起头发来,眨着略带青色的眼对他一通傻笑。

“团长不是说‘暗中观察’吗?”云飞拍了一把叶未央,那傻子这才注意到自家哥哥竟然冒出了头来。

“日暮镇不比寻常地方,恶徒盛行,蛮不讲理。我出来镇一镇那些不安分的,也省得你们与其遭遇。”叶阑的语气很轻慢,似乎浑然不在意,但云飞知道他比任何人都重视这件事情。

“假如,我们不小心与一些恶徒遭遇了,会怎样呢?”

仿佛是在回应云飞的疑问,旁边贩卖幼兽的摊子忽然间出现争执,他们只看见那摊主从旁边抄起一只明晃晃的菜刀往买者头上剁去,那个刚刚还叫嚣的光头见惹不起,身子一闪避开那汹汹而来的菜刀,却被摊主反手抓住手腕,“咔”的一声,瞬间卸下了一整只胳膊!

不知争端是因何而起,也不知双方孰对孰错,甚至连他们呼喊的语句都没听清楚,云飞只看到一大股鲜血像喷泉一样,从那个光头的断臂上喷了出来。下一瞬间,只听见那光头口中爆发出一阵不成形的怒吼,离弦的箭一般扑了上去,用仅剩的一只胳膊按住摊主,张嘴就往那人的喉咙上撕咬去!

国都里的人都带一张君子的脸,就连那里的狗都文质彬彬,相互见面的时候只礼貌的闻闻屁股,叫声温柔,吠不露齿,因此即便是狗子打架云飞也很少见到。但是他这次亲眼看到了两个人在地上如野兽一般的撕扯、抓咬,阴阳二气“乒乒乓乓”的碰撞,就像是无数雪亮犬齿忘乎所以的交错,它们以撕裂对方为目的,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别看热闹,走了。”叶阑从来不是怕事之人,但在那个时候他却拉了云飞和叶未央一把,挤出人群,从小路往另一条街道上去了。“这不是战斗,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斗殴’而已,而且在日暮镇,游手好闲之徒最喜欢这种混乱,他们会在其间推波助澜,将其演变为群战。而且这些亡命之徒一旦下手便是杀手,只要你们置于人群之中,就很容易受伤。”

在日暮镇,每天最容易发生的只有两件事:杀与被杀。这里的人与外人不同,这里的修者也与外面的修者相异。人,要符合道德的准则,对待杀伐需要考虑再三;而修者需要符合国家的准则,不可不杀亦不可滥杀。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里的修者,算不上修者;这里的人,也不是人。

“团长,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云飞有一种置身于野兽笼子之中的感觉,他本能的想要快速离开。

“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吧。”叶阑看了看渐进黄昏的天,“这里的夜晚虽然可怖,但毕竟是人间,你如去过日暮森林便可知,那里的夜,才是真正‘非人’的夜。”

莫名其妙的,一个叶阑话末的 “夜”字让云飞一下子想到了妖夜,记忆刹那间如同泄洪的江水,滔滔不绝的奔腾出来。云飞告诉他的三个大墓中,一个在日暮森林泻湖边,一个在未名教东郊,还有一个就在这日暮镇中。分别有三个月了,他找到妖皇之墓了吗?或者说会不会真的那么巧合,在这混乱无极的日暮镇上,又会偶遇?

当日夜,群星隐耀,山岳无声。云飞和叶未央窝在一个日暮镇边缘的客栈之中,百无聊赖的将茶水中浮起来的茶叶挑到桌面上。叶阑留下一句“置办物品”就带着云靛儿走了,还命令他们说什么也不能离开客栈,到街头闲逛。

“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叶未央拄着脸,含着口茶水呜呜啦啦的抱怨着。“不是说日暮镇是男人的天堂吗?我们现在就是被天堂拒绝的男人。”

“你就老实待着,歇一会儿吧。”叶阑怕这个弟弟不听话,临走前嘱咐了云飞盯住他。“放你出去你要干嘛?吃?喝?嫖?赌?这里活跃的人你又不是没看到,你怎么吃得下,喝的稳,嫖的快活,赌的尽兴?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等团长回来,我们明天出了这里,就去‘永安区’,那一个大区中有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怎会比不得一个小小的城镇?”

“小朋友,你这就是不了解成人的世界了。”叶未央懒洋洋的歪在一只胳膊上,抬起眼睛对他说。“你觉得吃就是大快朵颐,喝透彻心脾,嫖就是温香软玉,赌就是一掷千金?古人说,‘食色,性也。’有些人天性喜吃喝,就是剩饭残羹、雨露冷水也挑剔不得;有些人天性喜嫖赌,即便是雌猪母猴,两人对弈也自得其乐。所以不达到‘优秀’的标准干脆不玩乐?这是被什么嬷嬷奶奶管教的傻了吧?”

“简直……无理取闹!”其实云飞很想据理力争的反驳他,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样说出来,所以干脆摆出赌气的姿势。也许是因为当时他觉得,叶未央虽然平日里有些傻癫癫的,但是他这时的话,也不无道理吧?

当然叶未央也并非真的傻子,他看出了云飞的理亏,并以此为乐,一遍一遍的反问他,直到把云飞问的烦了,扬手一个茶杯扣到他的头上,里面浑浊的茶底混着茶叶,从他的发中淌了下来。

“这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动手呢。”叶未央赶紧挣扎着把头上湿漉漉的东西掸下去,用运转阴阳二气烘干。这时候,客栈古旧的木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当然,如果是平常的开门也不值得惊奇,毕竟客栈又不是他们一家租下的,有人来来往往很正常,但是这一次开门,云飞和叶未央都警觉的抬起了脑袋,因为在那“吱呀”一声之后,根本没有人进来!

“是人吗?还是风?”叶未央轻声低语道。他们住的客栈地处偏远,客人稀少,因此在哪“吱呀”一声响后,整个大厅的十几个人,二十几双眼睛都一起黏到了门上。

门外本是没动静的,但是那门却莫名其妙的开了,人们都觉得诡异,没人去问。半晌,从那黝黑黑的黑夜里,悄悄探进来一半黑色头发的人头来。

“找人,不好意思。”那人笑嘻嘻的探进来半个身子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两只黑晶晶的大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着。

云飞长叹口气,一只手盖在眼睛上假装看不见。叶未央这边眼睛里瞬间放出一阵闪电光,单手支着头,懒洋洋的往桌子上一倚:

“妞儿,找爷呢?”

上官玲玲看到了这边,顿时眼睛鄙视的一眯,假装看不见他。“云大哥!你还记得我吗?”她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她怎么知道你名字的?”叶未央用胳膊肘怼了云飞一下,很不满的哼哼一句。

不说云飞也知道,这丫头八成是出了金银殿堂就开始跟踪他们了。既然这样的话,她也应该知道叶阑保护他们的事情,所以赶在团长出门的时候露头。

“云大哥,哎呦,我们真有缘分,在这儿看到我,是不是很开心啊?”上官玲玲扒在他们的桌沿上,下巴搁在手背上,眼巴巴的望着云飞。

“你不觉得我们也很有缘分吗?我一眼就看到你了不是?”叶未央一脸坏笑的凑过来。

上官玲玲瞪了他一眼,完全不想说话。她转脸对云飞笑道。“云大哥,我都‘有缘千里来相会’了,你也不请我坐坐,看茶呀?”

云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当然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就赶紧赶这丫头走,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她明明就是在打着那大人参的主意!

但是自己的意思是如此,他又不能不考虑到叶未央的意思。那人喜欢她,自己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

云飞揉了揉眉心,感觉到了头疼。“上官玲玲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来,我们身边的那位出去置办些东西,随时都可能回来;二来,你就是一直跟着我们,跟到未名教,我也不会把那只人参给你的。”

“你们要去未名教呀?”上官玲玲机灵的捕捉到了云飞话语中的信息,眨了眨长睫毛的大眼睛。

云飞绷起了嘴,挑了挑眉毛。“怎样?”

“我也要去未名教,道友。”她起身,坐在云飞对面,笑的不怀好意起来。

云飞眯起眼睛来,这女子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他双手撑着桌子,两只眼睛认真的盯着她。

“我们同行吧?”上官玲玲款款的说道。“反正入教之后,我们就是同窗,现在提出这个邀请,不过分吧?”

云飞的身子向前倾斜,那一双眼睛仍然逼视这她。半晌,他缓缓的说道:

“你认为,有着入教令,就一定能进入未名教?”

上官玲玲笑了,她的模样虽然不动人,但这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好看。“这话倒是我想问你们的,那家伙虽然是化灵境界,但没有伴生物,先天落后人一步;而你……云飞,极致初探,我真的更加好奇,想问:‘你认为,有着入教令,就一定能进入未名教?’”

云飞听闻叶阑说过,如果想进入未名教,除了入教令这个“门槛”,还需要进行一场全员比试。这比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因为是在所有人中淘汰百分之五。它的简单之处在于,成为这胜利的百分之九十五很容易,但难处在于,如何让修为低浅的自己,不“被”成为那淘汰的百分之五。

云飞思量一会儿,笑了。这丫头比他想的要聪明,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而且她也有足够的资本 “威胁”自己:假如不好好做朋友的话,就在全员比试中把你这个小小的极致初探一脚踢出去!云飞他笑着说:“你是上官家的女子,怎么有闲心管起我们这些平民的去留了?”

上官玲玲的眼神忽然凌厉了一下。她一把抓住云飞的手,就在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信息冲到了他的脑海之中:温飞卿,蓝田县,18201。

“你……”云飞惊起,差点带翻了桌子。

“的确,我不是上官……”上官玲玲撇开头。

“你……是在叶未央的后一个!”云飞的瞳孔疏忽放大,好像见到了什么世间的不得了之事。“你的号码,在叶未央的后一个!他也是在蓝田县注册的台土,是18200啊!”

“啊?”上官玲玲的那一刻的表情极为戏剧性,既懵逼又怀疑。

“啊?”叶未央也跟着啊。

“你‘啊’什么?”云飞怼了他一下。

“我没注意到哦。”叶未央一脸诧异的望着上官玲玲,默默的伸出手来。“再握一个?”

反观上官玲玲,一脸看鬼的眼神看着他们。“你……难道不应该惊讶于我的名字吗?”

“……哦,名字,对哦……”云飞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 “你叫……温飞卿是吧?嗯,名字挺好听的,正好跟人相反。”

云飞不知道她那一脸紧张是为什么,只得不咸不淡的评价一下。

“你……不和你争辩!”上官玲玲翻了翻眼睛,云飞没露出她想象中的惊讶表情,她感到有些失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是上官家的人吗?”

“你告诉他了?”上官玲玲忽然想到什么,锐利的眼神刺向叶未央,后者摊了摊手。

“我知道你不是上官家的人,一早就知道。”云飞翻看着许久未剪的指甲,说的有点心不在焉。“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冒充上官家的女儿。”

上官玲玲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她完全不敢相信。

“你无非是想挂上个修炼世家的名号罢了,而岭南戴家向来行事猖狂,树敌无数;蓝田玉家人丁稀少,力量式微;西川黄安内部复杂,你又搞不懂;而北冥上官家族神秘而又强大,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因此一个叫温飞卿的人才决定改姓‘上官’。”

叶未央眼珠子溜溜的转,云飞说的这些连他都未尝听过。

“而上官家族,”云飞继续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却不知,其中的长老是多么精明,早就知道这种形势下会有些心怀鬼胎,或者狐假虎威的人冒充,败坏其名声,扰乱其秩序,因此他们规定:上官家一律人等,不得在外以上官姓氏相称!”

“真的假的啊?”叶未央听着挺玄乎的。“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有很多像那丫头一般的人,冒充上官之名?”

云飞微微一笑。“北方的环境一直不太平,而上官又是北方的地头蛇、土皇帝,自然有人觊觎着‘树大好乘凉’,沾沾那姓氏的光。”他看到上官玲玲沮丧的叹了口气。“不过你若是真的执着于修炼世家的姓氏,我建议你姓‘黄安’,那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组织,庞大,但却鱼龙混杂,缺少管理,姓这个姓氏的人大多互相并不认识,就像你自称是‘未名教’或“凌云教”的弟子一样。”

“哎?”上官玲玲眼睛一亮,云飞这是在安慰她吗?“那……我以后就叫‘黄安玲玲’了?”

“呵,”云飞笑了一声。“你见过哪个人姓‘黄安’二字的?那里面,内门的姓‘黄’,外门的姓‘安’,还要以十年为一辈来讲究犯字,嗯,别说,这十年内还真的是犯‘玉’字,不过你也要注意‘玲玲’是否和这十年中的其他人名字冲突……哎,你怎么了?”

自从那次后,温飞卿对于换姓之事只字不提。

第三十八章:灵兽暴动

至于叶阑回来的事情,已经是十二点了。那个时候客栈里的客人大都上了楼,只有零星的几个在大厅中吃着迟迟来到的宵夜,叶未央和温飞卿又在因为一点小事而低声吵嘴,云飞被晚上窗外来的凉风吹得昏昏欲睡。

门开了。云飞睡眼惺忪的抬起头,隐约看到一个人架着另一个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随后,他的桌子很快发出“当”的一声响,叶未央撞翻了椅子冲了出去。

再揉揉眼睛,他看到云靛儿一身狼狈的男装,头巾也被扯烂了,正用一双可怜巴巴的淡青色眼睛望着他。

“爸……云大哥……”她嘀嘀咕咕的说道。

云飞这才反应过来,云靛儿架着的那个人,正是叶阑!

“团长!团长你怎么了?”云飞跟了上去。叶未央将哥哥扶到椅子上,再一抽出手来,发现掌心都是沾了鲜血的泥巴。

“哥!振作点啊哥!”叶未央的手开始抖了,眼泪差点飙出来。

“憋回去。”叶阑布满血丝的眼睛一抬,不满的皱眉。“我还没死呢,别嚎。”

叶未央喉头“咕噜”一下,听着哥哥的声音不像是奄奄一息,他平静了下来。“哥,你去哪儿了?怎么受伤了?”

叶阑俯下身,掀开腿上的衣摆,云飞看到他的小腿上有伤,正在汩汩的流着血。

“团长难道是……进日暮森林了吗?”云飞小声问道。

“嗯,该用的东西买完了,我去那边转了转,没想到……呵,情况不妙啊。”叶阑低头看了看左肋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嫌弃的“啧”了一声,两个呼吸间,那逐渐渗出来的血就被冻住了。“我听闻此处有‘断山断水’之事,本想走去瞧瞧状况,不成想那断的“水”正是那泻湖,诡异非常。”

叶阑不甘心的叹息一声,仰头往椅背上一靠。“那泻湖是千年之前形成的,曾经据说是一出胜地,下面不知道埋了多少奇珍异宝,这下可是够人世间沸腾一阵儿的了……不过吗,我们运气倒也不算坏,反正身在日暮镇吗,干脆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云飞的嘴角抽搐,“好好享受生活”这种话若叶未央说倒不奇怪,但从叶阑嘴里出来可就让人瞠目结舌了。“团长,你这……自暴自弃了都……”

“所以,叶大哥的伤,是如何造成的呢?”温飞卿此时走了过来,笑容可掬的把脑袋凑到叶阑面前,后者睁开眼睛,肉眼可见的吃了一惊:

“这丫头谁啊?”叶阑盯着她。

“啊,这是那个……之前在金银殿堂里碰到的吗……”叶未央赶紧跳出来圆场,哈哈哈的说道。

“哦……”叶阑低吟。“当时我没在,喝酒去了。”

云飞一口气差点卡住喉咙,“团长……你不是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么?”就是因为知道叶阑在身边,云飞一路上才无所顾忌,对于危险也未曾有意避讳,现在想起来不由得有些后怕。

叶阑没说话,就像没听见一样。其实云飞知道他听见了,只是懒得回答而已。

“灵兽暴动了。”他忽然幽幽的说道。“你们明日离开日暮镇,绕路走吧。”

“我们……?”

“你们。”叶阑抬起眼睛,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中,已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留在这儿,养伤,你们带着她,自己走吧。”

云靛儿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望着众人,宛如地主家的傻儿子。

“哥,你不是说……”

“哈,”云飞佯装开朗的拍了下叶未央。“团长送了这么远了,剩下的路自己走怎么了吗,你真拿自己哥哥当廉价劳动力啊?”

叶未央张了张嘴,倒是没什么可分辩的。

“行了,你们也都回房睡吧,我送团长上去。”云飞摆了摆手,二话不说担起叶阑,往楼上走去。

“嘎吱”一声,门关了,云飞望着倚在床边的叶阑,渐渐皱起眉头。

“团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阑摇了摇头,眉宇中露出疲惫之色。他轻轻拽下长衫,云飞看到在他的腹部、胸肋上,有几道深深的、刀剑斩过的痕迹,特别是左肋上的那一道,皮肉向外翻着,深得可见森森白骨。

“不是灵兽暴动?”云飞蹲下身来,查看他的伤势。的确有些浅一些的伤口像是利爪的抓痕,但是更多、更严重,切口相当平滑、干脆。

“是灵兽,也是暴动,不过……”叶阑拉过他的手,轻轻一拍,从芥子中掉出一只沾满泥土的根来。

“这是……”那东西入手,竟然动了一下,云飞赶紧抓住它。一时间,一种精粹的、汹涌的波动从手心一下子卷到心脏灵台,玉灵芝动摇,枝叶在云飞的体内微微摇曳。

“你有植物伴生,应该能感觉到什么。”叶阑深吸口气,拿起手来。“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但是肯定不俗——在地宝之中,肯定不俗。”

“地宝……”云飞的手指紧了紧。“难道团长说的灵兽暴动,是因为这只地宝吗?”

叶阑叹了口气。云飞低头看向他左肋的伤口。“是有人企图抢夺灵兽守护的地宝,双方交战,而团长……坐收渔翁之利了?”

叶阑无奈的笑了。“可惜了,我不是什么‘渔翁’,只不过是只倒霉的鹬鸟罢了,不过这次,是我这只鸟,赢了。”

“他们……”

“他们还会来的。”叶阑放低声音。“而且他们中的一人同样拜在未名教门下,若是知道我们是一伙的……呵,那可就不好办了。”

“一人在未名教?是某个世家吗?”

“岭南县戴家,”叶阑啧啧两声。“不好惹不好惹啊。”

“戴家?”云飞皱了皱眉,“在未名教的是哪个?”

“听他们叫的是……‘玉琪’,戴玉琪。”

“小霸王戴玉琪……”云飞听到岭南戴家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没想到还真是歪打正着了。“这人我不晓得修为怎么样,但却是戴家的最小的公子,唯一的嫡子,今年24,上面有八个姐姐,最大的以经四十多了,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你熟悉戴家?”叶阑有点不敢相信,云飞说的这么具体,好像自己就是出身于戴家一样。

“嗯……听别人说过一嘴,就记得了。”云飞挠了挠头,记性好不怪他啊!如果叶阑愿意听的话,他能把这个家族当代的所有嫡系、旁系成员背给他听。

而且在心中,他更是下意识的对这个“岭南戴家”格外注意。戴玉琪最小的姐姐——戴家第八女名叫玉琏,如今26岁。这人自从十二岁那年起三入国都,传闻难逢敌手,不可谓不惊艳。但是云飞可是从洛清嘉的灵魂过魂来的,他会说就在此时,那个让人头疼的“玉琏姐姐”正在她家白吃白喝、沾沾炫耀的吗?当然不会!而且他会说戴家企图攀上世俗中的婚姻,意图将那个翘着孔雀尾巴的小姐嫁给他二哥洛清秋的吗?更不会!

“戴玉琪没有出手,也不知道他是为何执着于这只地宝,但是我听他们说什么突破境界……这些植物的事情我不懂,只能猜,它应该是一个,嗯,很有营养的东西。”

“很有营养……”云飞一下子被逗笑了。他把地宝推到叶阑手中。“吸收了它,你的伤就会好起来,说不定……修为还能更进一步。”

叶阑嗤笑一声。“我若是有意自己用,何必把它拿出来?”他缩手不接,一脸正色的望着云飞。“而且还有一件让我很奇怪的事情。今夜的气温低的惊人,因此我的状态已经一步迈到了巅峰,戴玉琪手下的人没有通天境界,所以只要我想走,他们绝拦不住……”

叶阑说着,右手往左肋处的伤口摸去。

“这伤……”云飞听出了叶阑的言外之意。“不是因为戴玉琪等人?”

叶阑低沉的“嗯”了一声,房间里只有一盏被匆忙点起的微弱烛光,火焰摇曳,叶阑脸上光影变幻。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人了?”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微微仰起头,在他苍白的脸上,云飞看到了些许疲惫。“三个月前在青川镇大摆玉宴,还在我们夜狼留宿几日的那人。”

云飞的心中“咯噔”一惊。“妖……妖夜吗?”

“妖夜?呵,现在他倒是一个——妖孽了。”叶阑咳嗽两声,嘴角流出血来,云飞赶紧扯出张白帕给他轻轻擦拭干净。

“团长在森林中遇到妖夜了?这伤……也是因为他?”

这个时候妖夜会在日暮森林与日暮镇徘徊,云飞一点也不意外,但是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在青川的时候夜狼留他住宿,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但这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般反咬一口?

“我抢到地宝之后没有恋战,并且很快甩掉了戴家的人,正当我和那丫头在日暮森林外围停息休息的时候,树影中有个人冲了出来。我虽疲惫但却没有降低防备,但能在我的警惕下无声无息击伤我的人——至少也要是通天之上!”

“那时候我只看到有青绿色的光一闪,还以为是那丫头,但下一刻就觉得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腿,“血流了出来。那人一击命中,再度发难,我勉强躲了过去——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他的脸。”

云飞忽然觉得手脚冰冷,他怎样也无法相信,妖夜竟然是这样的人。

“我喊他的名字,他愣了愣,问我是谁,我说我是青川的叶阑啊,三个月前你在青川摆玉宴,还在我这儿小住了几天,不记得了?”

“这个时候那丫头忽然跳了起来,把我往肩头一扛拔腿就跑,她是灵兽化形,对于杀意和危险比人类更敏锐。那丫头带着我,速度依旧快的惊人,很快就将妖夜甩在了身后。”

“但是突然,我感觉到脚下震动,好像有什么远古的生物从地下钻出来了一样,夜色太暗了,就连仅有的一点月光也被树影当得严严实实,我与那丫头被掀翻到一边去,那生物呼啸的扑了上来,我只好祭出伴生物作为防御,结果……”

叶阑的话音一顿,冰凉的手指攀到他的手腕上来,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嗡鸣,云飞的眼前呈现出一副奇异的画面!

第三十九章:凌云教、小天地、洛清寒

有冷风吹透了骨,有冷水冻彻了魂。就在那双手搭在他手腕上的那一刻,云飞好像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那里冰封三千里,峭风梳骨寒。有山脉,是雪山;有平原,是雪原。雪原上有浅红色的冰花,宽宽的,断断续续的蜿蜒着——是血路。

顺着那条血路,云飞在冷风肆虐的雪原上艰难的走着,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似乎被冻得麻木了,良久之后,仿佛走出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雪地一般,他看到了一个面积巨大的湖。

他顶着风走到湖边,血路曼延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伸手去探那冰层断裂处的湖水,但还没等挨到就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寒冷从他的手指,一直蔓延到胸膛。

云飞的心被冻住了,缓慢的跳动着,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企图通过装死来躲避迎面而来的死神。云飞呵着手站起身来,这才发现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湖”,而是一个巨大的冰窟窿。几十米的冰层好像是被巨力强行破开了一样,犬牙呲互的岸边还沾着冻结的血迹。

忽然,他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飞快倒退了两步。

脚下的冰层震动起来,他想起了叶阑之前与他说的、从地下钻出来的远古生物。他想跑回去,但只听脚下“嘎吱”一声脆响,裂缝伸展开去,如同树木的根系在土壤中撑开了伞状巨网。

连一声呼喊都没来的及发出,云飞整个人跌落到冰冷的水中……

没有冰凉的刺骨感,没有紧迫的窒息感,甚至于在水中他还能睁开眼睛。云飞手脚一划,身子往前游去,左右张望着。外界是飘雪的阴天,头上又有几十米厚的冰层遮挡,因此这水下就很昏暗了。他不知道这是“湖”还是“海”,也判断不出来究竟有多大,视线之所不及的远处,皆是“未开放区”。

这时,云飞看到了一豆黄光,忽闪忽闪的,像是水下燃烧的蜡烛。飞蛾扑火一般,他向着那光亮游过去,黄色的烛光愈大、愈亮,从一点烛光变成反光的圆盘,再变得和他的身体一样大、比两个他还要大……

云飞停止了游动。

他停在了那三米来高的圆光前。

他伸手触摸温热的光源,光源中足有人半个身子大小的黑点转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对视着。

忽然间,水流如同强劲的大手,将云飞裹挟起来,冲天而起。头上几十米的冰层未若一层薄纱,摧拉枯朽的四散裂开,化为小型冰山在水中沉浮。下一瞬,云飞看到了苍白色的天,支离破碎的冰,还有他眼前的,硕大无朋的黑色大鱼。

——鲸。

不过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一只长着尖锐长角的鲸鱼.抬头仰望,那鲸从水中探出半个身子来,不时歪头,黄色的小眼睛交替打量着他。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当然云飞也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鲲”,但是当这么大的一条黑鱼横陈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将这两种生物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叶阑的伴生物,北冥冰洋中的‘冰鲸’。”

似乎听懂了云飞的话,那条大鱼开心的朝天喷出一条冰白色的水柱,那高度如同能刺穿苍穹一般,但待到水珠落下的时候,早就结成了纷纷扬扬的冰粒。

冰鲸一个翻身,跳入水中,庞大的身形真是见首不见尾,更多的冰粒扑到云飞身上,埋住了他的大半身子。这个时候他竟然看到,在那些雪白的冰粒中,竟然还夹杂着浅红色。

“血……”

他抬头一看,几条几乎将鲸鱼拦腰斩断的伤口出现了,伤口在眼前缓慢的划过,长、深而且狰狞,翻起的皮肤、脂肪与血管清晰可见,并依旧往外翻滚着红色的潮水。

“哗啦!”鲸鱼整个没入水中,尾巴掀起的水花化为雪崩时滑落的积雪,将云飞严严实实的埋在下面。

他从那场“梦境”中醒了过来,全身冷汗淋漓。

一切的场景与之前无异,蜡烛在徐徐燃烧,落下一滴新的红泪,叶阑半袒衣衫,处理着左肋处的伤口,深、长、狰狞,让云飞一下子联想到冰鲸身上那令人恐惧的伤。

“伴生物……为团长挡了一击吗?”

纵使挡了一击还伤的这么严重,可见妖夜的杀招是多么恐怖。

“但是妖夜的修为最多也就是通灵小圆满,就算有着绝世的杀招,将团长伤成这个样子恐怕……也不容易吧?”直到现在,云飞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是吧?这一点也是我很奇怪的,就算是九天十地的公子,也不至于有这么强的攻击力,而且……”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你不觉得这有点像刀剑斩过的伤痕吗?”

刚看到的时候,云飞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能造成这样伤痕的应该不是伴生物,而是‘神器’,不过即便是在九天十地中也要等到四五境界才能炼制神器,区区化灵……至少我是不相信的。”

之前他们在玉牌坊中与林德彪对峙的时候,妖夜的身后出现了重瓣青莲,林德彪唯一的一句话就是“神器”,难道说伤了叶阑的,正是那青莲吗?

“或者说……是别人的神器?妖地既然是九天十地的一个家族,自然有精于炼器的人存在。”

但叶阑还是摇头。“神器与使用者的契合度很高,达到了‘如指臂使’的程度,这是非本人炼制不能达到的。”

叶阑话锋一转,不在谈及妖夜,说实在的,就算那人能在化灵境界炼制出绝世神器来,那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次亲自来送你们,我个人也是怀有一点心思的。”叶阑忽然说道。“我本意……是不想送未央去未名教的。我一向是将修行当成职业,因此觉得为其送命是远远不值得的。但事实上,九成的修者之死,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私斗。”

云飞的脑子是何等的灵光,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叶阑的意思。“团长是怕叶未央……去未名教查当时你被,嗯,迫害出去的事情?”

叶阑冷笑。到如今为止云飞对那件事只是略有耳闻,由于整个夜狼都忌惮,因此很少有人提起。

“你们到了之后,就好好修行,不要管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更不要想什么——报仇。”

“我会看好叶未央的。”云飞攥紧了地宝,向他保证道。“但是团长至少告诉我始作俑者是什么人,我好尽量防止他们碰面。”

“你只要看着他没事少打听就行。”叶阑叹了口气,仰头往后靠去,似乎在那一瞬间身心俱疲。“始作俑者吗……你们不会碰到他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未名教。他是凌云教的人——凌云教小天地。”

“凌云教小天地?”云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不逾,但是按照叶阑的说法,宋不逾是在他到青川之后认识的,而且又是交情颇深,应该不是“始作俑者”。

“凌云教,小天地,洛清寒。”

月亮苍白的光从乌云中爬出来,挣扎着将一大片黑色推开,长长出了一口闷气。月光长了脚一般,纷纷空降到地面,开会走动,流转。云飞回头,看到客栈中的烛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加了几盏,烛光便不再闪烁,只将破旧门槛的影子一直送到他脚边。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再听不到声音。夜晚是寂静的,同样冰凉。偶尔有风,吹得人心都打颤。现在不是十五,但是却千里共婵娟。他忽的想到如今远在国度的家人是不是也在长廊外偶然一撇月亮,想到些什么。

应莲是不是在对着月亮发呆呢?云飞忽然想。但是她的身份如今是洛家小姐,欲问心中事,脉脉有谁知?

大约二哥会知道吧?云飞想到,他是整个家中最熟悉、最心疼自己的人了,但是母亲大概也会察觉吧?她年龄大了,身子也不似从前一般硬朗,不知也罢!可能洛家的管家会知道吧,还有自己房中的丫头们……反正,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他又想起了那个人,平静如水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大哥——洛清寒,他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第四十章:伴生之物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云飞再一次走到了叶阑的门前。冬天的天亮的晚,他猜现在大概有早上六点左右了。叠指轻敲两下,他没有听到“进”,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团长?”

叶阑盘坐在床上,能看到他的阴阳二气如同仙山边缥缈的云彩,在身侧氤氲的浮动。这就是四五境界的奥秘,极致境界是重在锻炼肉身的极致,化灵在于阴阳二气的自在变化,而这第三个境界——四五便是用体内之气贴近于四象、五行,逐渐将自身与自然融合起来,进而炼制属于自己的“神器”。

他往床铺上看,发现叶阑身下垫着几块被胡乱切开的原石。云飞知道那些冒着白烟、不断蒸发的东西必然是罕见的冰灵脉。

叶阑入定,专心疗伤,这时候外界的事物很难打扰到他,将他惊醒也并非善事。云飞凑近了看了看,腹部的伤口还鲜红鲜红的,不再流血,但也未见恢复。妖夜的杀招伤的他太重了,按照这种速度恢复下去,不知道要等多久。

他手掌一展,唤出了伴生物。玉灵芝舒展枝叶,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白光。很快他就要叫醒叶未央和云靛儿,连同那个热衷于姓他人姓氏的丫头,踩着清晨的第一道光线离开日暮镇,但那个时候叶阑不一定会醒来,就算醒来,他的伤不好起来,等到戴玉琪等人追来了,即便是处在一年中最巅峰的时期,叶阑也有可能被永远的留在日暮镇!

云飞看着玉灵芝,咬了咬牙。叶阑待他不薄,而佣兵团又是他修行的开始,他就不能任由这可怕的“可能性”肆意发展。手抚上玉灵芝的枝叶,云飞咬紧牙关,眼睛一闭,只听一声清脆的“啪”,他折下了一片最大的玉叶子!

自从修行以来,云飞就时刻注意保护,没有伤到过玉灵芝,害怕伴生物的损伤会影响到肉体与修为,但是他这时却劝慰自己:不过是一片叶子而已,随着修为的精进,一定会长出来的!

然而就在叶子被折下的那一刻,时刻严阵以待的他并没有感觉到钻心的痛楚,反之,涌来得竟然是一种皮肤被划破个小口的感觉。他觉得身体的某处一麻,过了一会儿,就有一种冰凉的东西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像血一样,却没有丝毫滚烫的感觉,云飞这才知道,那是玉灵芝流下的汁液。

“原来伴生物并非我肉身的一部分,只不过是以‘伴生’为手段相连了而已,与我的身体相伴成长,而它的损伤,反馈到我身体中也不过是九牛之一毛。”

云飞拿着那只晶莹的白玉叶片仔细端详着,虽然它脱离的植株,已经是无本之木,但仍然含有旺盛的生命力,不曾产生枯萎的迹象。

“是因为玉的性质,改变了植物本身的特征吗?”他这般思考着。

与此同时,回归到云飞体内的玉灵芝竟然一反之前施施然的平静,开始缓慢的波动起来,白玉色的阴阳二气不用催动,也缓缓在体内流转,运行由经脉组成的“大周天”。

“是玉灵芝对于意外损伤的反应吗……”见神力运行没有异样,云飞也没再管这回事,阴阳二气既然想动,就让它自己动去吧。

将白玉叶片放到叶阑的脚下,云飞转过身,悄悄关上了房门。

很快,叶未央就被云飞从舒适的梦中叫醒了。他刚想迷迷糊糊的“啊”一声,立刻被那人飞快的捂上嘴。

“嘘,别出声,我们要走了。”

叶阑之所以让他们一早动身,大概是忌惮戴家会在晚上满镇搜捕流窜之人。但是天一亮,街上的人不管昨晚是否有人发现地宝,“呼啦”一下子多了起来,几个人也能趁着混乱赶紧离开日暮镇。

“我哥他……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昨天叶阑一回来本来打算跟两人当面宣布这件事的,但碍于温飞卿也在场,就被云飞扶到房间中,就此入定,因此叶未央至今也不知道昨晚叶阑在日暮森林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们先离开日暮镇,事情的经过我回头再跟你讲。”云飞拉他起来。叶未央慌忙套上衣服,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便匆匆出了门。

“那丫头呢?她得跟我们一起走吧?”

云飞就知道叶未央放不下温飞卿,便提前叫醒了她和云靛儿,两人顶着淡黑的眼圈,神色迷离的坐在楼下的一张长椅上。

“现在就走?”温飞卿边说边慢慢张嘴,打了个冗长的呵欠。

听了叶阑的事情,叶未央便低头沉默不语。温飞卿看他沮丧又担心的样子挺可怜的,就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但是话到了嘴边,在舌头上转了一圈后,又被囫囵个咽了下去。

“我哥的伤势怎样?”

云飞向他表示叶阑的伤虽然严重但并不致命,以他四五境界的修为,有玉灵芝叶片的滋养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好的七七八八。

“你们说的那个戴玉琪,是怎样的修为?”温飞卿插嘴问道。

云飞摇头,他当时在国都的时候只是凡人,因此不懂修行中事,也不曾关心与过问。“团长说他没出手,不知修为。戴玉琪今年24岁,他是从15岁时开始修行的。修行九年,普通的人会达到什么地步?”

“我12岁开始修行,至今六年,有伴生物,所以能达到化灵小圆满,如果那个戴玉琪没有伴生物的话,九年之间应该不会过四五境界,但是如果有的话……应该在通天之内,大约和叶大哥差不多。”

“而且戴玉琪身边还跟着几个人,八成是戴家的长老。那一晚虽然灵兽暴动,但是团长身上灵兽的抓伤并不深,反而是那一道兵器所伤最重……”云飞避免说道妖夜,有意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戴玉祺身上去,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他认识的那个妖夜,不是那种会反咬一口的白眼狼,他话音一转。“你们说……戴家真的会找上门来吗?但就算是巅峰状态,团长他孤身一人……”

“森林。”叶未央长久沉默的口中终于冒出了两个字。

“日暮森林?”

“他不是孤身一人,”叶未央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我哥虽然喜欢打打杀杀,但也绝对不是鲁莽之人。假如戴家真的上门,他不会在日暮镇与他们冲突的,他会潜入森林之中——你记不记得夜狼中经常传闻他在冬天就孤身一人来到森林之中,猎杀灵兽,做任务委托……其实不完全是这样的,城市不适合我哥生存,但是森林则不同。从日暮镇进入,往西不到百里的地方,就有一个林中泻湖。”

“泻湖……”云飞记得这回事,叶阑昨晚回来的时候还说那泻湖被斩断了,成为了深渊瀑布。

“那条泻湖被日暮镇当地人称为‘林海子’,而我们称它为‘白虹泊’,是白水下游漫溢形成的。这个泻湖是长条形,贯穿半个森林,终点靠近日暮镇,起点就在未名教山脚下,当时哥哥被逐出未名教的时候,害怕遭人追杀,就是顺着它来到日暮镇,最后落脚青川的。”

“如果这样的话,也不用担心。”云飞这才觉得松了口气。一行人脚步变得轻盈了起来,很快便出了日暮镇。

云飞此时心情大好,虽然后面的旅程失去了叶阑这一强者的保护,但一想到这人不仅没事,还有可能阴戴家之人一把时,云飞就觉得心中畅快。修行可真好啊!他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该出手就出手,快意恩仇,不用受到世间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实力强大了,修为高了,就有说话的权利,就有保护的能力,所以修着眼睛看的,心中想的,就不再是什么偷奸耍滑、左右逢源的虚伪左道了,而是能走上一条更正、更宽的康庄大道。

所以当他们走在城郊的一条小路上,温飞卿小心翼翼的提出要比试一下两人伴生物、半生缘的时候,云飞不但没有冷着脸拒绝,反而笑着说:

“有什么可比的?我们修为差了一整个境界,我又打不过你!”

温飞卿兴奋的眯起了眼睛。

“我们就在这里比,”温飞卿得到了云飞的许可,几乎高兴的摇起尾巴来,她迫不及待的把云飞拉到一片隐蔽的小树林中,鬼鬼祟祟的,就像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越是不让凑过来,叶未央就越要凑过来。他和那丫头站的很近,摆出一副“裁判”的神气来:“云飞还未到化灵,他如何和你能比?想欺负人就直说嘛。”

“班门弄斧,自作主张。”温飞卿闷哼一声,她和叶未央相当不对付。“没有伴生物的人就不要胡言乱语。伴生物的比较,比的是品种,性能,发展前景,跟修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嘲笑叶未央,然后将目光转到云飞身上来。“云大哥,我们不理他。”

云飞笑笑。“那就我们两个来说道说道。到底要怎么比?”

“首先,先要报出自己的‘伴生缘’是什么。”看到云飞的眼神有些迟疑,温飞卿便猜到了他的心思。“这是规矩,并非我在诳你,伴生物的比试是友好的,但是要求双方对于自己的不能藏着掖着,要坦诚相见。”

“‘袒诚相见’……”叶未央煞有意味的笑了一声。云飞狠瞪他一眼。

她顿了顿,然后问道:“云大哥现在还在极致境界吧?”

“嗯。”他点点头。

“伴生包括两种形式:伴生活物和伴生死物,伴生活物会得到‘伴生法’,伴生死物会得到‘伴生缘’,而在一般情况下,伴生活物的人能力要比伴生死物的强,但是在我看来则不然。不知道云大哥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半生缘的形成代表着你身体的一部分,走到了巅峰的状态,可以称之为:极致的极致。”

叶未央陡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盯着上官玲玲。“你……说‘极致的极致’……?”

“当然,门外汉兄弟。”那女孩子冷笑一声。“这是伴生者的优势,某些废材修者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忽而一笑,有些神秘的说道:“或者说是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人类”二字可谓是意味深长。

“在夜狼的时候……”叶未央清了清嗓子,“我听哥哥说,凌驾于灵兽之上的,有一种叫做‘魂兽’的生物,极其罕见,也许一片百顷、千顷的林子中只有一只罢了。人们不知道这种血脉从何而来,因何而成,但传闻魂兽生来便可幻化人形,天资高的难以想象。有人说这种绝世的天资是因为它们的体质特殊,便是……”叶未央仔细看了他一眼,有些颤抖的说。“极致的极致。”

云飞微微愣了一下,他对“魂兽”没有什么概念,因而并不觉得多么惊艳与恐怖。“那又怎样?极致的极致,天赋绝代?绝代的人多了,难道还要有个标准不成吗?”

“当然不是!”上官玲玲对叶未央不屑的笑了笑,认真的对云飞讲道。“在极致境界,人类是远远无法达到‘极致的极致’,因此很多修为通天境界的强者会一边修灵魂,一边再走一遍这四个过程。因为据传闻,如果能像魂兽那般,全身达到‘极致的极致’,才有资格——长生!”

第四十一章:天材地宝之上

“长生?”

这下云飞可真的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在修者世界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但是在他的意识中,这两个字可是轩辕皇族从建国以来就开始追求的东西!代代如此,不曾停息,为此他们去过海外仙山,拜访过各式各样的修者,但是还从没有人得到过长生!

“修者的生命……有多长?”云飞颤抖的问道。

“与天资有关。”叶未央冷静的说。的确,修行算是一份职业,并不是那种可以益寿延年的路径。“天资尚在时,即便是百岁老人也能生机勃勃;一旦天资耗尽,生命可能会在第二天完结。”

“而且修者常常争夺机缘,免不得刀剑相交,命悬于一线,因此真正寿终正寝的实属罕见。”温飞卿有些悲观的补充道。

云飞忽然觉得有些恐怖,怪不得当初步入修行的时候,叶未央很严肃的告诉他:这是一条不归路!

“不说这个了。”温飞卿也觉得很沉重,她扭转了话题。“我的伴生缘是玄冰手,可以说我的手达到了极致的极致,百毒不侵,水火不坏,给你看一看。”她将衣袖撩上去,伸出手来,运转神力。的确,那手在有意识的催动下变得透明,好像水晶铸就一般,看不到肌肤与血管。

“我的伴生物是一滴血,我称它为‘赤水断’,寄寓‘入世非俗,斩断万物’之意。”云飞伸手出来,那滴血从他手上的血管中滚落出来,附着在掌心,那种红是玛瑙一样深沉的红。它如同小海豚一般,老老实实的待在云飞手上,晶莹剔透。“能力不太清楚,但是穿透力很强。”

“血液?这倒是少见,大部分的伴生缘都是身体外部器官……当然也没错,血液也算是‘器官’吧?”温飞卿很好奇,似乎想上前摸一摸。但是她知道修者视伴生缘如生命,一旦显现出来就不得让外人触碰,一旦相碰便是反目成仇之时。

“接下来。我的伴生物是地宝·紫金藤。可无限生长,上可冲天,下可彻地。”温飞卿玄冰手的光淡去,手头上渐渐的缠绕上一条条的紫金色藤蔓来。“而且人们都说天材是天子,有飞天之神能;地宝是地灵,有遁地之绝学。所以伴生地宝,使得我即便没到四五境界,也有遁地、控土的能力。”

旁边,叶未央咬着手指,心中寻思着:开始只认为这丫头是个爱趋炎附势的人,没想到手中也是有着几把刷子的!

“我的伴生物是玉灵芝,不清楚是什么品级品质。”云飞收回第一滴血,开始调动玉灵芝。那植物先是从掌中探出头来,然后一点点的伸出半个身子,抖着叶子“长”了出来,云飞尽量让它保持最好的状态,肥肥的灵芝头被太阳光打亮,玉质反射出柔和的光晕。“相传灵芝是百草之王,可起死回生。因此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可以不死。”

“厉害了我的云大哥……”温飞卿瞪大了眼睛,这才真正被震慑到了。

“玉灵芝有着跟玉灵脉相似的属性,可以探测到石中灵脉,温养人身。其他的就没什么别的了。”

“玉质的?是天材地宝吗?”温飞卿张大了小嘴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是天材地宝也是植物,未能脱离草木的限制,会有玉质的吗?”她在心中自问道。

叶未央也看呆了,他这是第一次看到云飞祭出玉灵芝。除了多了十几片奇怪的小叶子,那只伴生物和寻常的灵药灵芝没有太大区别,它的质地,就像是玉雕的一样,但却随风摆动,柔软异常。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见过类似的吗?”云飞见两人半天没有动静,开口问道。

温飞卿失望摇头。叶未央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跟云靛儿往旁边大石头上一坐,看起了热闹。

温飞卿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同时,她也在心中小声“耶”了一声。他知道云飞虽然不过极致初探,却有涉足未名教的想法,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但是看了他的伴生物后她才明白,这样的伴生物,是有站在修行巅峰的可能的!

她看向云飞的目光忽然暧昧了起来,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一寸寸的细细打量着,看的后者有些不自在。

“云大哥你的伴生物,不会是……‘至尊叶’吧?”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那是什么?”云飞看了眼叶未央,他的眼神也很迷茫。

温飞卿苦笑着摇摇头:“天材地宝之上的神物,之所以叫‘至尊叶’,是因为它的强大无可匹敌,相当于药材中的魂兽,甚至有传闻至尊叶可以窥探到长生的秘密。但是如其名,它在世间留下的只有一鳞半爪,最多不过几片叶子而已。”

说到这里。那丫头停住了,带着捡漏似的表情。“如果说你的玉灵芝是至尊叶的话……”

云飞赶紧摇手,暗示她绝对不可能。但是他的心却因此而动摇了。魂别尘既然是云飞的父亲,给他留下的东西自然不凡,难道真的会是这种生活在神话故事中的神物吗……他忽然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人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论这是什么东西,在证实之前就都当它是一株普通的灵芝,至尊叶什么的,想想就好了,可别给我扣大帽子。”云飞语气平淡,但却不由得背上有些发凉。这东西要真的是至尊叶的话……那他不亮则已,一旦在人前亮出,岂不是让自身成了众矢之的了?

“当然了,怎么可能是至尊叶呢?那东西在整个世间的数量屈指可数,只有三教的高层,九天十地的主人才有资格拥有,我等不过是外出求学的小修者,哪儿来的这般大气运,大底蕴?”温飞卿看出了他的心思,连连摆手说不可能。

一旁,云靛儿忽然痴痴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最后忍不住抱着肚子,靠到叶未央身上。

“你这丫头怎么了?”叶未央肩膀一抖想扶她起来,但是后者全身都笑软了。

“爸爸……哈哈,爸爸的灵芝,生虫子了……”她咯咯的说,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云飞,好像世界上除了这个人,其他的都是死物一般。

“什么生虫子了……我看是你脑子生虫子了。”叶未央说着,敲了一下她的头。云靛儿吃痛了,一下收回笑脸,嘴巴一撅,两三滴眼泪瞬间“啪嗒啪嗒”的掉了出来。

看到她哭,叶未央也慌了神,赶紧好言好语的哄过去。

另一边,云飞和温飞卿有说有笑的说着什么,由于离得太远,而叶未央的心又都在云靛儿的眼泪上面,所以没听清。但是过了一会儿,只见云飞好像被什么震惊了一样,转头看了一眼叶未央,然后飞快的摇起头来!

“我跟你开玩笑的啊,云大哥。双修的要求是很严格的,不是说说就成,而且结成道侣要一生一世不分离,生不同地,死必同穴。”温飞卿掩唇笑了,云飞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果然也是个小孩子性子,说什么他都信。

“不谈什么双修道侣,我们今后可就是同伴了。同伴的话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分彼此,坦诚相见。”上官玲玲依旧偷笑,腮边有两个莹莹的小酒窝。“那么就把那只人参拿出来,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吧?”

云飞这才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好丫头,深藏不漏,竟然是奔着这个来的!

“我只看看,我又不拿!”温飞卿嘟囔道,贪婪的小白手无意识的向大人参摸去。叶未央看见两人气氛不对,赶紧从大石头上翻下来。

“女人的这种话是最没有说服力的。看到好吃的就说‘我又不吃’,最后比谁吃的都多;逛街的时候就说‘我看看,又不买’,结果差点将人家店里的东西包圆……”云飞抱着人参,闪身躲了过去,嘴里还在碎碎念。

“哎呦,这话说的,云大哥倒是挺懂女人的啊?”温飞卿眼神忽然狡黠了起来,正巧这时叶未央走上来。一看到他,她心中就不痛快。

“小子,问你。要是一个女人跟你交手的话,你有几成把握能打赢她?”她扬起白色的小拳头,仿佛叶未央回答错了,她就要一拳打上去一般。

“十成。”叶未央立刻夸下海口,但很快“嘿嘿”一笑,话锋一转。“不过跟你打的话,我还要再让一只手。”

“怎么,看不起我?”温飞卿知道叶未央无论是从修为还是天资上都不敌她,不过是想拿他开涮罢了,谁想这家伙回答的竟然这么果断。

“这不是,害怕伤到你吗。”叶未央下巴一拖,“深情款款”的说。当然,不看也知道,那种“深情”配上叶二爷那张漫不经心的脸,给人感觉奇奇怪怪的……

“噗……咳咳。”还没等温飞卿有反应,云飞率先憋不住了,他差点笑出来,并为作掩饰假咳两声。

“你笑什么,啊?”叶未央很不满意的看着云飞,不知道他这么美好的情话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笑点。

“没,我有点……膈应的慌。”云飞小声嘟囔着,心想这是叶未央对温飞卿说,以前只要小伙伴李重湖敢拿他那张贱兮兮的脸在他身边说什么膈应的话,他准找准破绽,一掌下去,用“老汉推车”的奥义将他打翻。

当然,面对这种土味情话,温飞卿明显比云飞更有经验,真可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她“嗯”了一声,脸上表情变都不变,就像是听到风中夹杂了一声屁响般,彻底无视了叶未央。

她轻飘飘的往云飞这边“飞”过来,看到那只干瘪瘪的金色人参时,差点口水又流下。“虽然水分流失的差不多了,但其中的灵性还在。云大哥,这东西可是大补,用修者的方式吸收完全是一种浪费,最好把皮削掉,放在水里泡上一整天。等它吸饱了水分再切两半,一半炖汤,放点儿盐,香油,香料,加些灵萝卜,放几块带着筋头的牛肉……嗯~”她说着自己吞了吞口水。

“另一半凉拌,切成丝,加糖,加一点醋,放些粉丝,再加上爆香了的红辣椒,洒上一层刚出锅的油……”

第四十二章:女子之阳谋

叶未央见自己的情话没奏效,又死皮赖脸的凑了上去。就连云飞也瞪大眼睛,一脸认真的看她。

“为什么要加糖?”他忽然问道。

叶未央刹那间惊呆。

“因为要糖醋口味的。”温飞卿同样认真的回答。“我喜欢甜食,比如说‘挂浆’,你听说过这种做法吗?将糖融化了,然后将薯类切成小块,煮熟,装盘,然后将糖淋上去……”温飞卿说着贪婪的咽了咽口水。“手艺好的淋得均匀,一凉了之后,薄薄的一层,脆脆的,就像糖葫芦的糖衣外壳一样。”

云飞一只盯着她看,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吞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好像她说的那东西活生生的摆在他眼前一般。“那味道一定很好。”

“当然!”温飞卿颇有信心的说。“而且我会做!要不是要走修行之路,我职业就是厨师了!等有时间我做给云大哥吃!”

“嗯嗯嗯!”云飞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而且舔了舔嘴唇。

“哎,云大哥你知不知道,俗话说:要想留住一个人的心,就要留住一个人的胃……”

“咳咳咳!”叶未央赶紧用一阵肺痨似的咳嗽声打断,而且埋怨的看了云飞一眼,那眼神中的意思明显就是:

“死小子,别挖老子的墙角!”

就在这时,云飞感觉到怀中的干瘪人参似乎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温飞卿也有察觉,叶未央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忽然察觉到什么的两个人,就连云靛儿都凑上来了。

四个人,八只眼睛一瞬间盯紧了那卖相堪忧的东西。它从开始的干瘪,一点点水润了起来,发出金色的光芒。温飞卿没忍住,伸出紫金藤小心的触了一下,金黄色光芒立即变成了类似于豆青的颜色,这时她也不再拘谨了,轻轻将手伸过去,运转伴生的地宝之力,那豆青光团一下子如同触到了针尖的软体动物一样,赶紧缩成一团。

“的确是地宝。”她低声说道,语气兴奋。“我看到了一点,是一株绿色的,个头不大,应该处于幼年阶段。而且既然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人参体内,应该并非在其中沉睡,而是:寄生!”

“寄生……?”

“寄生类型的地宝,不算宝贵,但着实是罕见。”温飞卿用看挂浆人参一样的眼神盯着它,顺便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同时,叶未央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他小心的一抬头,发现温飞卿用一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看着他。

那时候叶未央感到的不是欣喜,反而背后冒出几滴冷汗来。来者不善啊……他的心中想到。

温飞卿忽然笑了,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一看就是居心不良:“对于某些已经有伴生物的人来说,寄生类地宝虽然难得,却不是值得垂涎之物,但是对于某些并没有伴生物,却想要在修行中不落于人后的人来说……呵呵,那几乎不啻于一次可以脱胎换骨的机缘。”

这句话当然是说给叶未央听的。云飞皱了皱眉头,先天伴生——就是像他自己一样在达到极致境界之前与伴生物相合——理论上来说是有一定危险的,如果伴生物的力量太大或者过于狂躁,便会使人体无法承受。如果说后天伴生的话……他没听说过这样的传闻,但是若是将这种地宝级别的伴生物寄生在人体中的话,想必是九死一生的!

“别怂恿他,这简直就是蛊惑。”他赶紧插话。“如果真的有后天伴生之法的话,我们可以寻找一些温和的植物、生物——就算是地宝,也要那种比较……有营养的。”

这时他忽然想到叶阑昨晚塞给他的“很有营养”的地宝,难道团长是在意“后天伴生”之事,所以舍命给叶未央寻资源吗?

叶未央的眼睛转了转,没有说话。他也不傻,知道其中的危险性。

温飞卿不笑也不怒,悠哉的背起了手,在原地慢慢的踱着步子。“刚才你们也应该看到了,这只人参一开始是干瘪的,后来由于地宝的苏醒而晶莹了起来,也就是说人参枯萎是自然现象,而地宝的活动让本来将死的人参焕发生机。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寄生地宝所寄生的人参没有衰弱,甚至药性变强,几乎能够突破‘灵药’的限制。如果有人愿意让它寄生在自己体内,扎根于血肉之中,生长于经脉之上,他再用与寄生地宝亲近的机会,获得这种‘寄生’力量的话……随着地宝的生长,这人的身体可能……也会发生实质上的蜕变,不断向‘先天伴生’靠拢,弥补起跑时的落后。”

叶未央微微吃惊。“真的?”

温飞卿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不信的话,可以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只人参很快就能突破‘灵药’限制。”

“那你……为什么不尝试让它寄生在你的紫金藤上?”云飞忽然开口问道。温飞卿的话很有诱惑力,但同样蛊惑,他在心底有些怀疑。

“云大哥,这是自有伴生物以来就存在的规矩:就像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大脑、一只心脏、一道灵魂一样,也只能伴生一物。自古以来肯定有人尝试多物伴生,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情形,但是肯定的是,这些人,都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此话一出口,温飞卿的声音都在颤抖了。“伴生难得,即便在修炼世家中伴生者也不是举目皆是,如果我先天没有伴生物的话也不妨孤注一掷,但是如今有地宝伴生……我,舍不得啊!”

云飞叹了口气,他听出了温飞卿语气中的真切,便也不忍再开口怀疑她。也许这话是真的,假如他自己也只是一位没有伴生物的平平修者,大概也会有这种孤注一掷的念头吧?

当天夜里,他们住进了落星镇近郊的一家客栈中。云飞和叶未央本是骑着坐骑来日暮镇的,但城镇、区县有规定,在街道主路上不许坐骑同行,因此一进入小镇他们便将其放入专门的“芥子囚笼”里面,只有在赶长路的时候才牵出来。

灵兽在芥子中会受到里面放置的特定香料的影响,便会一直睡觉,直到主人将他们拉出来放风。这种芥子虽然能够装活物,但却决不能放人,因为灵兽在其中睡觉,一动不动,实际上是相当于死物的,而且这种长时间睡眠对于身体强大的兽类来说不算什么,如果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让他受香料的影响一睡十几个小时,折腾几次便会力竭。

温飞卿也带着坐骑,是一只叫做“白灵”的白虎,同样也是灵兽。由于心疼那只大猫在囚笼中呆的委屈,因此一到没人的地方,她就要将它放出来透透气。温飞卿的白虎已经四岁了,体型庞大,接近两米高,三米来长,时常吊着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看着两个 陌生男子,呲着牙威吓他们离自家主人远点。

那晚,他们落脚后,温飞卿的屁股还没挨到凳子,就开始发起牢骚:“这地方能住人?”她指着桌子上的一块油腻。

“别要求那么高吗,又不是豪华旅游。”云飞靠在椅背上就有点困了。他的修为不及两人,膂力也差很多,所以一天走下来就会觉得全身乏力。

“如果这里不能住的话,你可以住在这儿——我的心里。”叶未央不知什么时候迷上了这种土味情话,一路上就说个不停,现在还要折磨几人的耳朵。

虽然云飞觉得听着头疼,但温飞卿丝毫不以为意,她拿出了自己的必杀技“坐视不理”,进行还击。

“云大哥,你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在赶路的时候分一点神,运转伴生物,专治困饿累乏。我们这些伴生植物的就是有这种优势,在阳光下能自动进行‘光合作用’。”

云飞闭着眼睛,呵呵的笑了。

“爸爸,你要生虫子啦!”云靛儿在一边嘟嘟囔囔的叫他。“爸爸,你动一动,要生虫子啦!”

“谁是你爸爸——叫哥。”温飞卿耐心的纠正她。而且还神秘兮兮的在她耳边嘀咕道:“叫我嫂子就行。”

当然这话怎么能逃过叶未央的“法耳”,他赶紧一脸严肃的更正这种误解:“这个嫂子是叶家的嫂子,你那个爹他未满十八岁,不能谈婚论嫁。”

“哎哎哎,脸往哪儿放?”温飞卿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她挽了挽袖子,好像叶未央下一句要是不对她的胃口就要一拳打上去。

“把我的脸放在你的眼前,你一睁眼就能看见……”

“……我先出去走一走。”云飞听够了叶未央的土味情话,看到他们吵架就更头疼了,好像脑仁都要蹦出来了一样,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

天几乎是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刻暗下来的。肉眼可以看见太阳最后一线光亮被黑暗吞了进去,邻家纷纷点起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的摇晃着,一下子将窗格的影子拉到街上,烛火愈断,疏影愈长。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听到一阵骚动,黑暗中一下有两之绿色的眼睛闪现。定睛一看,原来走到了“灵厩”处。“灵厩”就是在人住的客栈边搭起来的灵兽的简陋客栈,温飞卿也正是看到这块破烂的小地方,嚷嚷着她的白灵终于能呼吸一晚上新鲜空气了,这才“勉强”下榻此处的。

叶未央的幽灵狮子正悠悠睡着,一只白色的大老虎正不耐烦的呲着牙齿,凶那只畏畏缩缩的白羊。云飞看自己的坐骑折着腿趴在角落,顿时觉得有些生气。人分三六九等也就算了,坐骑也搞种族歧视?

他走近了几步。白虎转过头,拳头大小的绿眼睛闪亮亮的,皱着鼻子叫他滚远点儿。这家伙真是不友善,大约是以前被温飞卿惯坏了,住惯了高档包间,嫌弃这里有小又挤,正在大发脾气。幽灵狮子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睡着,它据说是一只等级不低的灵兽,因而有着与白虎平起平坐的力量,并不在乎它的臭脾气。

白虎“呼呼”的威胁着,甚至还支起身子,像是要扑过来的样子。云飞笑了一声,竟然一只畜生也敢跟他吹胡子瞪眼睛?他走近两步,捡起一块土石挑衅的扔过去。

“还凶呢!欺负我的坐骑,你该当何罪吧?”

当然云飞是没那个闲心与它兴师问罪的。白虎吊起眼睛,很危险的呲着牙齿,吓得白羊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云飞没想到他这一下子竟然将自己推到刀口上。温飞卿的坐骑不知是哪儿憋着一把的邪火没处发泄,又受到了土石的挑衅。毫无预兆的,那只白色的大猫疏忽腾跃起来,一跳就是三丈远,直扑到云飞身上!

第四十三章: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同体型下,猫科动物可以完虐犬科动物。这只大猫虽然长到了可以给人当坐骑的大小,但是身体却异常敏捷,安如山,动如风。云飞的反应并不是慢的,但是当他意识过来的时候,那只带有条纹的雪白爪子已经伸到面前了!

区区一只坐骑,竟然已经达到极致巅峰!

他赶紧闪躲,但是人类的身体终究比不上动物,他刚一动作,白虎就已经将路径看穿,半空中身子微转,竟然凌空跟了上去!

“这怎么……不栓链子啊!”云飞慌忙中只能倒下,从地上往远处滚走。在一只野兽面前吃了这么大的亏,简直是丢死人了!

“你不怕我告你的状吗?你的主人上官……温飞卿可……”

那白虎一定听得懂,但是云飞却低估了它的怒气。只见那雪白的爪子飞起,迎头拍了下来。

“这下惨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但是就在他拼命要躲过去的时候,竟然有一道微芒悄然滑过脑中:

“砰!”

如同平地惊雷,连厚实的大地都抖了三抖,白虎沉重的身躯就落在云飞脚下,绿色的眸子一灭,忽然又闪烁起来!

“呜……”它在黑暗中发出一阵低吟,听着到不像是威胁,更类似于求饶一类的语气。

云飞这才缓过神来,他不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但是现在的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的精神如同一只大手,直接穿透了白虎的身体,一把抓住它又小又脆弱的灵魂。极致巅峰的猛兽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直接就屈服了!因为它虽畜类,但也能感觉到灵魂在那大手中的战栗:在用上一点点力道,它觉得自己就要土崩瓦解,命丧黄泉!

云飞疑惑的收了收力量,轻轻放开它:白虎不敢动;再轻轻抓住,它依旧不敢动一丝一毫。这并不是肉身的禁锢,而是它怕自己一动,对方惊悸之余便会大手一攥!

“完全凭本能反应啊!”云飞感叹道,刚才那一瞬很匆忙,他甚至还没等想起来自己用了魂术,就动用了出来。“不过这‘摄魂之术’,倒是意外的好用吗……”

摄魂之术是云飞学到的第二魂术,而且是花费了好大代价才得到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耸肩笑了笑。

他松开白虎,那只大猫瑟缩的逃了回去,一头钻进稻草堆中。床铺一动,幽灵狮子被吵醒,看到一边炸了毛的长尾巴和毛屁股,二话没说,直接跨了上去!

云飞即便在思索着,也被响动声吸引过去,然后刹那间惊呆!怪不得那只白虎看到他,怎么像是隔世的仇人一样火大!原来它是把自己与叶未央一类的臭男人等同起来了啊!

一阵不可描述的动作和响动之后,幽灵狮子爽呆呆的甩甩尾巴,继续窝到稻草上去打瞌睡。白虎使劲一钻,整个毛身子都淹没在稻草中,只留一截粗尾巴在外面,时而羞愤的甩动一下。

云飞干脆将魂术的事情抛到脑后,嘴咧了咧,做了个夸张的苦笑。他忘了那个不成文的规矩:男子养雄兽,女子养雌禽,所以这只凶神恶煞的大白虎……也是个妹纸啊!

他不由得窃笑一下,不知道温飞卿知道这件事情会是什么表情,但是明天还是最好告诉他们雌雄有别,分厩饲养,也省的两只大型猫科动物教坏了他的小白羊。

带着“科学分厩饲养”的念头,云飞走回客栈,但是却发现大门紧闭,里面的灯还亮着,从门缝里透出一闪一闪的光来。

“睡了?”他难以置信,这两个人竟然在没人劝架的情况下自动分开,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叠指敲了敲木门,里面依旧一片寂静。他再敲,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问:

“谁呀?”

“我,我云飞啊。”他觉得很奇怪,这间客栈偏僻,算是被他们包场了,何时又住进一个老头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云飞先将头往里探了探:叶未央和温飞卿面对着他,还有两个椅子上绑着两人,背对着他,开门的是个带着大兜帽,看不见长相的黑衣人。

“这两个是谁?”云飞见没有异样才走进来,绕过去看他们的脸。

“这人叫刘乌鸦……咳,柳无涯,是落星镇柳家的人,另一个你应该认得——凭你的记忆的话。”温飞卿一把掀开了一个人的帽子。

云飞眼睛一扫就认出来了,另一个同样被堵住嘴,眼睛外凸的人,长相非男非女,鲜红的口红大半蹭到了口中的布条上。正是他们前几日去的那家金银殿堂的“张三”掌柜!

这人长得这样草率而又别致,就算云飞没有过目不忘,也不会不记得这张脸。

“是……人参引来的?”云飞只想到这一种可能了。但是忽然,他就觉得后怕了起来。如果说这个掌柜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的话,大概是碍于叶阑没法动手,所以说昨晚团长在日暮森林中抓地宝并中了戴家的“渔翁套路”,其中会不会也有他的一份力呢?

他的目光变得冷冽了起来。如果说那个刘乌鸦……柳无涯是落星镇当地人的话,这个张三可能是一路上走到哪儿都掀动一下他所遇到的势力,找他们一行人的麻烦,那么叶阑“偶遇”戴玉琪,说不定真的是……

“行啊,小子,挺会玩啊。既心怀鬼胎又坚持不懈,你这资质不当奸商、鬼党,屈才了啊!”云飞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这时叶未央忽然递给他一只锦布卷轴:“你也来看看。”

“什么东西?”云飞接过来,别看那厚厚的一只轴子,但分量到是很轻,从手感上看应该是蚕丝织成的绸缎,非千两银钱不能购得,里面的字也都是精细刺绣的。

“这位乌鸦兄身上搜出来的,远道而来之物。”叶未央说的神秘兮兮。

“传说中的洪水猛兽……”这几个字绣的大大的,看的云飞一头雾水。

“莫愁鸢,魂兽也。通体赤金,双眸褐黄,身长半尺,尾羽一丈。凤凰之遗族。其鸣如自呼。曾有二人见于山间,翩翩然如神凰降世,啼鸣 ‘莫愁,莫愁’。一人闻之,心旷神怡,遂与之俱去。一人归返,终其余年。暂无尸骨存于世。”

云飞挑了一下眉毛,继续往下看去:

“离火神牛,魂兽也。通体黑玄,双眸流焰,体如牤牛,角如钢叉。夔牛之遗族也。曾有一家族欲取其性命,夺其精血,然举家灭亡,无一生还。传其眼能观看六路,其角能震慑千里,其骨有九天雷霆之力,其皮隔绝万象气息。有两具尸骨存于世。”

卷轴虽然很长,但却没有多少字,到这里就结束了。云飞看的很不尽兴,往桌子上一丢,眼睛盯住了柳无涯:“你……还有吗?”

柳无涯的眼睛都瞪红了,但奈何嘴被塞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的哼着。

“轻点,别弄坏了,这东西可是有价无市。”叶未央赶紧抱怨着收起来,小心的拍打着。“这是绫罗县韩家的大手笔,名为‘锦书卷’,专门记载魂兽的信息,且不断更新,三年前传闻有二百三十六卷,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增加。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

“奢侈品吗……”云飞听得干笑一下,他现在搞明白了,这东西的价值并不在于它记载的是魂兽的模样于历史,更重要的是……这玩意是收藏品,珍藏品!和那些千金不换的瓷瓶、玉器的古董大同小异啊! “一共有二百三十六卷吗?每卷记载两只魂兽?”云飞有些吃惊。他听闻魂兽相当罕见,但是这样一算……还是挺多的嘛!

“这可是记载世间的所有魂兽!一共才四百七十二种,还算多?而且不是传闻在同一时代,每种魂兽只会也有一只吗?也就是说在红尘、九天十地中,总共才有四百多只魂兽!”

她赶紧抢过的卷轴,像是抱着一只猫宝宝或者小雏鸟似的,小心意义的放进芥子中。她的脸红了,眼睛却闪闪的亮着。

一边,柳无涯早就是泄了气的皮球一只。

温飞卿将它归为己有毫无疑问,因为逮住两人的人是她,要不然云飞,或者叶未央很有可能被背后一棒子打晕带走,连凶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冷静下来之后,三个人开始坐下来思量对策:怎样处理这只被他们打劫了“锦书卷”的乌鸦二人。不用说,温飞卿是绝对要留下这卷锦书,但她假惺惺的叫嚣着什么“想伤害云大哥和叶未央的人绝对不能轻饶”引来了两人不礼貌的白眼。但是话说回来,他们途经这里,并不想惹是生非,更不想引一个“落星镇土豪家族”在屁股后面追着。

“不能放他们。”最后叶未央说。“也不能不放。”

温飞卿罕见的没有讽刺他说的如同废话。

“要我说,能放,也能不放。”云飞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这事情有些复杂,毕竟要牵扯到一个落星镇柳家,但是他已经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第四十七章:地宝·紫金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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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九天、十地

“这就是你所谓‘不错的主意’?”叶未央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温飞卿也累得够呛,但她却笑吟吟的跟在后面。

“云大哥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什么识时务?我看他就是小财迷,看到钱就走不动路!”叶未央倚着树坐下,跳出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喘气。“现在好了,我们连理都不占了,完全成劫匪了!”

云飞抹了一把汗:“首先,‘小爪要会划拉钱’这件事是你教会我的,我说大了也是个失足青年;第二,面对大家族我比你清楚,占理没用,还不如来一些实惠的,先把自己喂饱了再说;再者,你们也都说了,柳家并非一流的家族,在本地能搅起些风雨,到了外地就捉襟见肘了,我也是考虑了这一方面。”

云飞说的一本正经、大义凛然。若是洛清秋看到自己宝贝妹妹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会是哭是笑。

温飞卿眼睛眯缝这,笑眯眯不说话。摸了摸自己累趴下了的白虎。“你们这一下捞到多少钱?”

“这个数。”云飞颇为得意的伸了五个手指。“五十万白银票,还有不少黄金,大约千两。所有的灵药也能值五六万。”

叶未央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找水给自己的狮子灌下去。他们的这些食肉动物可不如小白羊方便,口渴了随地找些鲜嫩的牧草嚼一嚼就能挺过去。

“这么多?”即便是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可是金银殿堂,最不缺的就是钱。那个张三打我们的主意,我们则坑金银殿堂一些钱,不算过分。”云飞算的还是很明白的。

“而且我们马上前往永安区,那里的家族更大,背景更深厚,纪律也不同于此地,柳家应该不敢冒险追到那里去。”温飞卿在一边提醒道。

云飞一笑:“他们追来,我们就躲,躲不过的话就来了‘卞和献玉’,把这锦书卷往个大家公子手里一交……让他帮我们收拾柳家。反正若是逼得我走投无路,老子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柳公子一被放回来,整个柳家刹那间炸了锅。看到他除了有些憔悴并无大碍,老祖母在垂泪之后,也松了一口气。

“这我不能忍!绝对不能忍!”柳无涯在家中大发雷霆,吓得院外的大黑狗躲在窝里低嚎。“有人抢东西抢到我身上来了!我的限量版锦书卷!我的金银殿堂(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这些钱要他来赔)!天杀的混账,狗日的!”

院中的狗听到点到了它的名字,立刻不敢出声了。

柳家是当地大家族,但同青川镇的李家一样,修者数量不过十几个个,而且数他最厉害。

“我想好了,爹,我要去凌云教修行!我昨晚听那几个混蛋算计着要去凌云教,他们认为能摆脱我,但绝对想不到会与我同路!等到了那里,我再结交几个厉害的公子,我看那三个混蛋能逞什么威风!”

柳无涯怒发冲冠,院中鸡飞狗不跳。

额……但他的确是理解错了,昨天云飞忽然问道凌云教,是因为想知道其中“小天地”的消息,并不是欣然欲往。所以事情就是这么奇妙的顺理成章了,柳无涯怀着报仇的心理前往凌云教,找了他们四年,也没找到半个人的影子……

永安区的大小不是那些妖艳的县和城镇能够比拟的。县一般比城镇大五到十倍,那么区就相当于县的二十倍。就占地面积来划分,城镇最小,大一点是县,再大一点是三教两门一国都,最大的是区。至于为什么大教和国都都比区面积要小……没人知道。

“永安”的意思是永远的安定,但实际上这地方鸡鸣狗盗盛行。刚一进入边界,他们就逮到一个企图摸走腰包的小贼。还好云飞将抢银行的钱一分为四,四个人各自揣着,都包好放在芥子中,不然就凭那娴熟的惯犯手法,绝对给摸得一分不剩。

“呀!”那小偷也吃了一惊,赶紧缩回手来,“竟然是修者!真是冒犯了!”

“当然是修者……不然这狮子老虎的牵着走,我们是疯了吗?”说道狮子老虎,他们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永安边界,要将这几只坐骑收到牢笼中了。

“我以为是外乡来的商人,过来卖畜生的……”小偷赶紧解释道,立刻被狮子和白虎呲牙凶了一下。“这条路是商道,多有人来往,贩卖,我才……嘿嘿嘿……”

说到后来他竟然呲着黄黄的牙笑了起来,真不知道当一个小偷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修者们见谅,见谅啊,干这行不容易,都是生计所逼,不然谁也不想是不是?”

最后叶未央竟然将这人放了,让他继续祸害些来往的商人。云飞不懂他这是什么观念,“祸害人”的职业难道还能提倡不成?

“这是‘生态平衡’,”叶未央故作高深的解释道。“商人暴利,就要有小偷去偷,如果没有了扒手这个行当,国家就会更美好吗?不一定。”

“这是什么歪理论?”云飞给气笑了,“你怎么知道他就只偷商人?不偷平民?鸡鸣狗盗之辈本来就应该铲除,哪有什么‘生态平衡’的道理?”

“那就是职业尊重,”叶未央脸不红心不跳的改口。“每一个职业都有它可敬的一面,我们不能有歧视……”

云飞不理他神棍的一套,转过脸去。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温飞卿突然插嘴道。能让她同意叶未央的话,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云大哥听说过‘飞檐门’的传说吗?”

云飞摇了摇头,就连叶未央也是一脸好奇的凑过来:“什么‘飞檐’门?”

“顾名思义,‘飞檐走壁’的意思,也就是指小偷。”温飞卿耸耸肩膀。“现在的‘三教两门一国都’中的两门是‘玉门’和‘棋门’。但是很多很多年前,传说是没有‘棋门’的,有的叫做‘飞檐门’。这一门祖传轻功,飞檐走壁无声无息,无人能企及。但是随着修行下移,红尘中的人有了修行的权利,三教逐渐形成,‘轻功’就再也赶不上‘阴阳二气’了,飞檐门也渐渐衰落下去。”

“这就是传说?”叶未央听后,半信半疑的问道。

温飞卿继续说下去:“相传飞檐门的老祖单名‘跖’字,后人们称他为‘盗跖’。他曾经偷过一样东西,区区凡人,竟然差点成仙,得到永生。”

“什么东西?”两人都很感兴趣。

“当时不知道叫做什么,现在大概称为‘天帝的传承’。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偷出来的。但是后来等到人们意识到那东西的存在时,一群人已经杀到了飞檐门的门口,二话不说,直接灭族!”

叶未央歪了歪头。

“飞檐门虽然轻功出神入化,但是几乎是瞬间灰飞烟灭。整个一大片区域,血渗透了焦土,殒命者不计其数,连一条狗都没爬出来。当日夜,那群人在血地上休憩,内部发生争执,开始大打出手。他们灭亡飞檐门的时候只是弹指一挥,但内斗时却用出了浑身解数。七天七夜,周围的几个区县皆是黑云翻墨。时而雷霆滚滚,时而白雨跳珠。最终有人离去,少有重伤幸存者留下。人们猜测,那应该是最早的一批教授红尘中人学习修行的启蒙者。”

“你说的可是……燕山之战!”叶未央忽然想起来,惊叫道。“我只听说过是修行的起源,却不曾知道的这样详细!”

“是‘红尘中修行的起源’。”温飞卿纠正道。“在红尘中之人开始修行之前,九天十地早就已经掌握这一规则了,说到底修行的真正起源,还是九天十地啊!”

“九天十地吗……” 这个名词再次出现,云飞听得直皱眉头。“总是听你们提到这个词,九天十地到底是什么?指的是家族吗?那有为什么要以‘天’‘地’来命名?”

温飞卿得意的扬了扬脖子, 让云飞知道他是问对了人。“九天、十地,一共十九个家族,处于北方的九个家族称为‘天’,位于北冥之北;处于南方的十个家族称为‘地’位于南岭之南。每一个家族的占地面积巨大,十九个地方众星拱月一般包围着我们居住的地方——红尘。”

云飞笑了一声,说是“众星拱月”,但是若站在九天十地的角度上看,“红尘”可能只不过是一块众家族势力有交集的一块“未开放区”罢了。

“就像是十九个超级大型的修炼世家一般?”叶未央好奇的问。

“实质上就是十九个超级大型的修炼世家。”温飞卿擅自下了定义。“九天十地中的人不太屑于与我们交流,但红尘中的人却对于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憧憬与向往,因此用两首七言四句骈诗记录了这十九个家族的族号。其中十地是:

重阳疯仙魂未消,

美玉琪瑄万世妖。

焚炎化生焚炎火,

奈何轮回奈何桥。”

云飞在心中默念一遍,倒觉得即便是没有过五感不忘的本事,也不难记下。

“第一句包括四个家族:重阳地、疯地、仙地、魂地;第二句有琪瑄玉地、妖地;第三句是焚炎地和化生地;最后一句是被称为‘不奈何’的奈何地、轮回地。”

叶未央扳着手指数了一下,果然刚好是十个。“那么‘九天’又是些什么家族呢?”

“同样是七言四句骈诗:

阴阳齐物常烦扰,

贝母蹒跚摆琼瑶。

良辰好景青楼梦,

九天穹顶碧云宵。”

“第一句是三个家族:阴阳天、齐天、梵天;第二句是贝天、蹒跚残天、琼瑶玉天;第三句代表良辰天与青天;最后的一句只有一个家族——被称为九天十地穹顶的存在——‘碧云宵’碧云天。”

那是云飞第一次详细的听闻九天十地的故事,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模糊的认识到,自己之后的是是非非不仅关乎红尘,更与这十九个家族脱不开关系。

第四十五章:叶未央的安排

踏进了永安区,就像踏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一样,这里虽然不甚新,有着不少破败的街道和商铺,但是却时时刻刻透露着一种磅礴的威严。没有了叶阑的护佑,他们更是小心行事,选择一个边缘的客栈住下。虽然是在边缘地带,但是这家客栈却不旧,桌子椅子都擦得锃亮,得意洋洋的昭示着掌柜的洁癖于手下人的勤劳。

可能是很多修者都喜欢途径这里,所以这间客栈有不少人下榻,其中夹杂着三五个修者。三人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点了些招牌菜,就开始预计接下来的行程。

“我们要绕过日暮森林,途径三个区,三个县,六个城镇,大约要走两个月。这两个月十分关键,我会努力达到化灵小圆满,而云飞,你也一定要注意修为。虽然未名教的录取不关乎修为,但是修为低的会在第一轮的‘淘汰赛’中被刷下去,所以还是尽量不睬那条危险线为好。但是话虽这么说,你也不能性急,修行刚开始的极致境界是最磨人的,主要淬炼全身,当心欲速则不达。”叶未央对他说道。

“恩。”云飞点点头,但在心中还是隐隐琢磨——这话似乎是叶未央安慰他的。一年了,他的修为还在极致初探,此事他也问过叶阑,却同样没有实质性的办法。

而且他的修为……不会一直停留在此吧?云飞忽然这样想。

“极致的下一个境界是‘化灵’,即“以气化灵”,用阴阳二气幻化出具有特定性质的器物进行攻守,当然还有伴生物,它们与我们相连,需要特殊的照料,伴生物不同需要的东西也不同,得特别留心。而且半生缘的用法多种多样,没有固定的方式,只要能发挥出最大效用,就是最好的办法。”温飞卿补充道。

“化灵、伴生物、伴生缘,记住了。”云飞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温飞卿补充说。“法决。云大哥你修行有一年了,应该已经学过‘法决’了吧?”

“哦,对。”叶未央突然想起什么来,伸手在云飞鼻子下面打了个响指。“我哥在临行之前给了我这个,说等到你修为稳定的时候给再你。”叶未央从芥子中掏出一卷黄皮纸递给他,“小迷幻术·完整版。这是夜狼的人都要学的,本来是想等到你化灵了之后……咳咳,给你。”

他又拿出一个,是个红皮的小卷:“‘淬火叠指’,这是我哥私藏的,是一个单体攻击类型的法决,一共三卷,这是第一卷,给你,看完还给我。”

云飞惊讶的飞起了眉毛,他记得叶未央跟他提起过叶阑有一个很厉害的攻击法决,但是神秘到连他都不传,现在虽然只有第一卷,也是破天荒地了。

“没事儿,我不用,你给我看一眼就行。”云飞赶紧扯了过来,四下一扫,几百个字的“淬火叠指”第一卷就全都印在脑海里了。

“这都可以……”叶未央咧了咧嘴,他知道云飞的看家功夫,但是用起来还是很吓人。“那以后你找个机会混到未名教藏经阁中一次,把那里面的书都背下来,然后讲给我们听呗?”

云飞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容易?他又不是自动扫描机!

回到房间,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小迷幻术”了。他不曾修习法决类,一来是专攻玉术,无心他顾;二来也是因为两个魂术的顺利吸收,让他觉得有所依仗。

云飞一屁股坐到床上,盘起腿,在膝盖上摊开卷轴。内容很多,写的满满登登的,两边一直拖到床上。云飞不着急,反正他记得住,就从开头开始看起,而且看了两遍,才不过一刻钟。

介绍并不难懂,也并非晦涩的书面语,倒有些口语的意味。云飞想这个法决应该年头不长,大约百年,因此没有任何语言障碍。

“子字阶,一等法决。”他又将小迷幻术在头脑中过了一遍。他曾经问过叶未央关于法决的等级。子丑寅卯辰巳,从弱到强。

“入门法决吗……看上去不难的样子。”云飞的打了个哈欠,觉得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很不幸,法决上他可没有魂术的天赋,根本不能一看就会,游刃有余。

他只能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理解。但是良久,全篇都被分析的透彻,他依然不知道该怎样修行。他挠头,叶阑真是太看得起他了,这“小迷幻术”没有半个字注解说明,也不告诉你先怎样,后怎样,怎么隐藏血脉,怎么隐藏气息……

“怎么办?然后怎么办?难道要找叶未央说:我看不懂怎么破?有注解咩?”云飞抓头发,指缝间瞬间多了几条细软的黑色。“但问题是我之后该怎么办啊?一等的都看不懂,寻求注解,要是拿来最高级的六等我还不得吐血?背下来顶屁用啊!”

他跳下床,来回踱步,思量对策。

“看前面的定位,‘小迷幻术’是辅助类的法决,可能我不擅长修炼辅助类的呢?这也说不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再说老子一个魂术天才,怎么能对区区法决屈身?”云飞忽然乐观的想到,同时,他立即调动记忆中的“淬火叠指”。

“单体攻击,嗯嗯嗯,不错不错,然后是……”

“……????”

“……老子日了狗了。”

于是在深深的怀疑和悲痛中,云飞在房间中从中午一直坐到太阳落山,等到最后一点点血光收敛之时,他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我的法决之路,还没开始就要断了吗?”

云飞的眼神悲壮,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魂术一看就会,却完全读不懂法决,这应该不是脑回路的问题了,而是一个更艰巨的词——天赋。

他难道没有修行法决的天赋吗?

但是这种事偏偏不能跟叶未央提起,不然光是魂术的事情就够他解释两天的了。他已经厌倦编造无聊的谎言掩盖自己的身世了,因为只要第一个谎撒出去,就会用十个谎去圆它,再用一百个谎去圆那十个……他宁愿选择缄默不语。

云飞不甘心的踢翻了凳子,他不愿相信有出奇经历、有玉灵芝、有智商有情商有魂术天赋的他竟然会败在区区法决身上。走出夜狼的时候,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对前途可是抱着雄心壮志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又让他看到能力的不足——简直是死路一条!

他忽然翻手,从戒指芥子中掏出一本书来。又硬又厚的皮让他感觉到一丝心安,这是魂别尘给云飞留下的东西——是父亲给他留下的,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学的东西。

他谨慎的翻开书,前三页是打开过的,已经解除了禁制。他手指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的翻向第四页……

一动不动。

他以为会有更严厉的警告与惩罚,例如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将他劈的血肉模糊,但是仗着有玉灵芝的超级治疗功能,他可以硬着头皮上了,没想到给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是我的修为不够,所以根本无法撼动?”他疑惑,轻轻用神力挑拨,依旧无能为力。

他有些气愤,心中的闷火终于要发泄出来了。翻手一劈,一道白色光芒如同神剑,直接打在硬皮书身上。

“砰”的一声,云飞立刻后悔了,他不该用一本书来撒气,更何况书又没做错什么。他赶紧去捡,却发现那书竟凭空消失!

“怎么会……”

当在床底下找到那本灰蒙蒙的硬皮书时,云飞的心情是复杂的。特别是看到它从封皮到纸张都有些皱缩,好像是刚刚打了个大寒战,还没恢复过来似的。

难道书本有灵智?

这是他唯一的一个想法,同样是最让他胆战心惊的。为什么在受到攻击的时候会无声无息的躲开,难道真的有灵吗?

这样说就吓人了。如果书本有灵智的话,那么他的玉灵芝恐怕也……将一个潜在的灵魂伴生在自己体内,光是想一想,云飞就觉得头皮发麻!

“轰”的又是一声,这下来的猛烈,连地都颤了三颤,云飞直接抱住书本趴在了地上。当他惊讶的抬起眼睛时,温飞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脚直接将木门踹开,冲了进来。

“云大哥!”

“怎么了?”云飞赶紧站起身,把硬皮书往床底下一推。

她似乎经历了什么噩梦一般,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有些黑色灰尘,衣服更是皱皱巴巴。

“云大哥,我……我把叶未央……弄,弄坏了!”

她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还是羞愧,云飞忽然觉得不对劲,本能的往芥子中一摸,发现放在他身边的那棵大人参不知何时不见了!

“叶未央……拿去了?他……对我用过幻术!”他眉毛拧了起来,难以置信。

“他……他说等到成功了再告诉你,不然怕你阻止……”温飞卿吞吞吐吐的说。

“然后你们两个合着伙骗我?”云飞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跳起来,往前一步,吓得温飞卿连连后退。“什么我不拿你当‘自己人’?真是笑话!我看倒是你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吧?”

他冷笑,眼中凌冽。

“云大哥我错了。”温飞卿赶紧去扯他的衣角。“是我的错,是我怂恿的,叶未央只不过想要一个伴生物而已!但是你一定要帮帮我们!他……他失控了,我的紫金藤压制不住他,天材地宝已经压制不住寄生在他身上的东西了!只有玉灵芝才有可能一试!”

云飞狠狠的咬了咬牙,他用力一跺脚,震得自己脚跟发麻。这两个人,一个不长脑子,一个丢了脑子,没一个好货!

……不去!

老子,怎么能不去!

第四十六章:寄生夕颜

他顾不上自己的烦恼,立刻冲了出去。走廊里闹哄哄的,一群不明所以的凡人伸脖往里看,还有两三个修者也打量着这边。

“让开,都让开……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远点儿!”云飞火大,直接将人群一推,飞快冲了过去。“呼啦啦”的涌动,人只多不少,一点点的继续凑过来。

而这时云飞终于挤到了叶未央的房间。推门进去,然后回手严严实实的锁上。叶未央如今的情况让人咋舌。他蜷缩在地板上,身上捆着几条紫色的藤蔓,毒素麻痹了他的半个身子。这是温飞卿最后能做的了。

“疯子……”云飞低声说道。他唤了叶未央几声,但听不到回答,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一味的挣扎,抽搐。

他拽起他的手,一点点将玉灵芝的触须探进去。肉眼能看见的,叶未央手腕处如同透明,青红色血管清晰可见。玉灵芝走到哪里,哪里皆是这般效果。

云飞顺着寄生物的路径走。他不敢分心,操纵玉灵芝。一路上,他看到绿色藤蔓纷纷退去,有的似乎不甘,拼命的挣扎。藤蔓挣扎的越厉害,叶未央的反应就越大。

温飞卿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看着,不敢说话。

他一路走下去,从手腕一直走到锁骨,这条路径是被寄生物打通的,叶未央的血肉都模糊了。好像是什么喜欢钻洞的生物,将人体当做沙土,一个劲儿的钻下去……云飞想着就忍不住打哆嗦。

玉灵芝沿途洒下点点白光,那是它流下的汁液。灵芝乃药王,药效若是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后方,模糊的血肉逐渐闭合,断裂的经脉,血管缓缓复原,肉眼可见的蠕动着。云飞想,等会儿他出去的时候可以顺着修复好的经脉与血管游走,就不会造成这般毁灭性的伤害。

终于,他到了心脏的位置。刚刚伴生的时候他曾经内视,看到自己的心脏被玉灵芝包裹,如同穿上一件白玉镂花铠甲,但那是正常伴生。如今叶未央的心也是这般,披上一件绿色铠甲。但是细看可以发觉,那每一根柔弱的藤蔓都有一根尖利的刺,深深的刺入心脏之中,贪婪的吸收其中的血液。它还伸展,进入到无形的经脉中,吸食其中的神力。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危害!理论上皆大欢喜!”云飞咬着牙关道。

温飞卿一声不敢吭。

云飞调整一下,立刻将触手伸向心脏。绿色藤蔓一收缩,叶未央整个身子都在无意识的挣扎,差点将云飞撞翻在地。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云飞赶紧叫温飞卿。

与此同时,他将白玉触手伸到了绿色藤蔓眼前,飞快的扯住了它。藤蔓怕玉灵芝,但并不就此束手就擒,它疯狂的收缩,压迫心脏。距离这么近,云飞能感觉到心脏在不安的悸动,狂躁的抽搐,光是看着,他都觉得疼。

云飞咽下一口气,刹那间灵芝发光,白光阵阵,视之既眩。玉灵芝伸出千万条根须,在藤蔓的空隙中穿梭,尽可能的包裹住心脏,不然他担心寄生物狗急跳墙,可能会选择鱼死网破。

但好在寄生物并没有那样的灵智,驱使它的完全是本能。它恐惧玉灵芝,被它的光芒震慑,为它的气息折服。在玉灵芝的驱赶下,寄生物不情愿的将带刺的藤蔓从心脏中拔出来,还没等鲜血涌出,玉灵芝赶紧将汁液灌进去,埋种子一样小心修补着。

大约拔出来有一半的时候,叶未央清醒过来了。云飞终于松了口气,他没什么事实在太好了。

“别动,还有一点。”他小声说。

等到只剩最后一点藤蔓的时候,绿叶移开,云飞惊讶的发现,在这一堆叶片下面,竟然有一朵打成骨朵儿的花!

“它……它是要开花了!不然怎么会在人体中这般泛滥!”云飞惊呼。

这时他感觉到叶未央意味不明的看了温飞卿一眼。从云飞背后小心的传来一个心虚的眼神。

“在它要开花的时候……”叶未央嘟囔了一句。“是最佳的寄生时间。”

云飞差点儿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猛地一用力,一根刺飞快逃了出去,血液刹那间喷涌出来。

“嘶啊……疼,轻点儿。”叶未央轻嘶道。

“你也知道疼啊,疯子?”云飞冷着脸对他说。

叶未央的嘴唇动了动,云飞这个状态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你知道……我哥是为什么被未名教赶出去的吗?”

云飞摇了摇头。

“我同样不知道……”叶未央的声音很苦涩。“但我怕我不会知道了。他曾经很强,很风光,听说在其中都是前十的存在,但是依旧受到这般不公正的待遇。我的天赋不如他,可是如果不达到那个高度……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云飞愣了一下。

“现在你知道,我在坚持什么了吧?”

“你哥哥……”他清了清嗓子。“团长他,不希望让你追查这件事。”

“我知道,”叶未央虚弱的闭上眼睛。“而且他受伤的那一晚,也是拜托你看住我的吧?”

“哼,”云飞侧头轻笑一声。

“你看不住我的。”叶未央眼睛睁开一道微弱的缝隙。“人们总是为了某些目的而修行,而所有修者的身亡,大都也为了这‘初心’。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要修行,但我的‘初心’,就是这件事。”

云飞忽然走了神。是啊,他又是为了什么而修行呢?当时那个人不惜使用过魂之术,也要保全应莲的肉身,并让他去未名教,去国都找那在洛小姐身体中的灵魂……那个人是为了保全自己爱的女孩而修行的,而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走上这条路的呢?

云飞不喜欢给他肉身的那个人,觉得他太懦弱、太颓丧了,有着流着紫血的身体、玉质的伴生物、满满一本子的魂术却甘心隐居山林,布衣蔬食。自从自己的魂魄转换到这个身体之中,他就产生了这种想法 :如果让自己做“云飞”的话,肯定会更强大、更出色,肯定会掀起一片天,搅起一阵波澜!

但是听到这“初心”二字,他不禁又隐隐的羡慕起那人来,他本是那般懦弱,但却能为了应莲而矢志不渝,他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了想要的东西,勇敢的去赴汤蹈火,哪怕九死一生。

自己……也能那样的坚定吗?

自己……也能找到一个,能够为其坚定的事、值得为之坚定的人吗?

最后剩下的几根尖刺,在残喘的那几秒钟,还拼命的吸取着叶未央的血液与神力。它供养着花儿,渴望看到绽放,也太怕等不到那一刻。

云飞终于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不再驱逐寄生物的藤蔓。他放松玉灵芝,抬头看了一眼叶未央,又扭头看了一眼温飞卿。

“按你们的说法,要怎么做吧?”

夕颜,牵牛之美名也。牵牛朝生暮死,古人念其弹指一挥间,故命之为“夕颜”。夕颜万种,形态不齐,红为喜,紫为愁;黄为乐,青为忧。曾有人叹云:“夏虫一何愚,不能语之冰;断红一何哀,偏爱水薄情。杜蘅一何芳,终盈他人袖;夕颜一何短,不知春与秋。”

叶未央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床上,温飞卿赶紧心虚的围上去,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云飞席地而坐,安静的调理一下经脉。虽然玉灵芝是他的伴生物,但是运转起来还是需要精力的,过度的消耗,让他身心俱疲。

那毕竟只是伴生,不是身体中的“土著人”。玉灵芝一旦感觉到消耗,就会反过来向他的身体索要养分。用血肉滋养,用神力灌溉,这样的“自私”给云飞带来双倍的负担。

他甚至想,如果今后真的在实战中碰到这种情况,自己处于疲劳期,本就是下风,玉灵芝又在此时疯狂的索要……他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但是他不想表现出来,特别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疲惫。须臾,他站起身来,强打起精神:

“他怎么样了?”

叶未央此时的意识还不算清醒,他可能是在调理身体与寄生物的关系。温飞卿简单的敷衍一下,大致说的是一切平稳,不要担心。

云飞刚才小心的斩断了藤蔓,只留一朵花和一根棘刺。荆棘插在心脏中不曾拔出,夕颜花的营养也完全来自那里。于是他就一点点的看着那朵花,缓缓的张开了花瓣。

这朵牵牛跟他从前看过的不同。国都的富饶举世无双,重瓣的牵牛他见过,但却从未见过这样妖娆的。此时叶未央也很尴尬,他一个大男人,看着自己的心上一点点开出一朵妖艳的大花,胸口的皮肤都被染上了红粉色——说是“吹弹可破”一点都不过分,他更宁愿晕过去。

“寄生毕竟不像伴生,不可控性太大了,我怕最终会有反噬的危险。”云飞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声说道。“当然,这话说的也没什么用了。”

温飞卿羞愧的看着他:“云大哥,我想过了。要是叶未央今后因此而出了事,我愿意……照顾他下半生。”

云飞挥了挥手,淡淡说道:“要是真的出了事,那他大约就没有下半生了。”

温飞卿低下头。“是我太莽撞了……但我也就当时那么一说,没想到他后来真的拿着夕颜找到了我。当时我被吓了一跳,但是……我想也没什么不,不妥,反正他想寄生,我想……看看结果……”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随后完全将话含在嘴里。

云飞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他是有执念的。他因为团长决心前往未名教,但是正如你说的,身份,实力的差距,太难弥补了。”云飞忽然停下来,盯住了温飞卿。“你记住这个人:叶阑。等到了未名教,你可以暗中查一查他的事情,不过不要轻举妄动,一旦涉及到外教,便立刻终止,听到了吗!”

他用手指在温飞卿的掌心写下这名字。“你若是觉得亏欠于他,这个人,是你能帮他的最好方法 。”

第四十八章:染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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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故友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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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未名有仙

托妖夜的福,手刃郑冬青并没有给云飞留下心理上的阴影。他坦然的接受了这件事情,并且告诉自己,在修行的世界中,杀与被杀时有发生,只要自己坚定本心,不滥杀;怀有原则,不枉杀便可,这样不失为一位自律的修者,也不会成为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

而且实际上妖夜似乎也怀有同样的想法。十几个人中只有两个重伤,四个轻伤,剩下的都被坍塌的客栈砸晕了过去。三个人将他们一一挖了出来,摆成一排,云飞用摄魂之术捉出他们的魂魄。一半威胁一半劝诱,这些人说既然郑冬青身死,就是回去他们也要被按照渎职处死,干脆从此浪迹人间,不在踏入蓝田半步。

不知道这十几个人之言是否属实,但云飞还是放了他们。杀人灭口他是肯定做不到的,不然难道要留在身边“壮大家业”吗?

温飞卿表示赞成,说郑家虽然有些底蕴,但蓝田县由于有“玉家”坐镇,哪个家族都不敢过分猖狂。

别了妖夜之后的两个月过的飞快,一路上他们更加谨慎行事,也再没遇到类似于郑冬青之流挑衅之徒,

一月二十九,他们踏进了未名教的边郊。

未名教是独立于“七区九县三十二城镇”的地方,因此它屹立的区域是独立的,大小和一个区差不多。当然,与周围地域的交界处并没有地标指示。

但是云飞却明显感觉到这种“指示”。就在前一刻他的心还是平静如止水,不知道哪一步迈出,他就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他的身心都为之振奋。他站住了,一脚前一脚后,深深吸了口空气。

“你们感觉到了吗?”

两人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我好像感觉到一股纯净的气息。”温飞卿声音带着雀跃。“气息甘冽,嗅者忘忧。”

叶未央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虽然是冬天,但我总觉得这个区域是鸟语花香,桃红柳绿的。”

云飞将另一只脚也踏进这无形的屏障中。但就在收脚的一刹那,一股清流流过他的脑中,旅途的疲惫一下子如同薄盐遇水,瞬间消失殆尽!

下一秒,他感觉到腹部忽然“登”的一下,体内经脉瞬间欢腾了起来,莫名的冲动从小腹位置缓缓涌出。

“我……”他难以置信的抬起手,玉灵芝的白玉枝叶从其中舒展开来。“我竟然……突破了?”

他都不能相信这种神奇的变化,一年了,他的修为在极致初探纹丝未动,甚是他渐渐的怀疑自己能否更进一步,但就在身子完全进入这片区域的一刹那,神清气爽之后带给他的,竟然是修行中的一点光亮!

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极致小圆满了!而且站在那里,云飞觉得,他的修为还在攀升,甚至有接近极致巅峰的趋势!

他的体内,阴阳二气自行流转,玉灵芝舒展枝叶,白玉的支柱上竟然荡漾起七彩的流光。

“你也觉得开心吗,玉灵芝?”云飞在心中问它,用神力轻轻拂过叶片,玉灵芝收了痒一般颤抖起来。

云飞回过头,看到叶未央和温飞卿肩并肩坐在地上,他们也感受到了那股纯粹的灵力,似乎也要突破。放眼望去,几乎所有走到这里的人都席地而坐,静心参悟修行之道,人越来越多,形成一道“人墙”。

“如今几时?”云飞转头问云靛儿。也许是因为没有修为,云靛儿并没有感觉到什么。

“下午两点二十一分。”云靛儿说了个很准确的时间,说来也奇怪,大概是灵兽的时间观念异于常人,自从云飞教了她计时后,她就能在每时每刻给出他时钟一样精确的时间。

“我们踏入这里的时候呢?”

“下午两点一刻。”云靛儿一秒都没犹豫,对答如流。

“两点一刻。”云飞看着排成“人墙”的各位修者,喃喃自语,这里在他们踏入的时候本是空无一人,在六分钟之内竟然聚起来超过百人,果然未名教地区这种奇怪的“修为提升”现象,是有时间限制的。

这时温飞卿醒转过来,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又神秘的眨了眨眼睛:“云大哥,听我爷爷说,这片区域始终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笼罩,因为这里传闻——有仙!”

“……仙……?!!!!”

“走一走看一看啊~仙人大酒店今日特价,订购双人间立减百两纹银,只要九九八!”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谪仙堂隆重开业,所有未名教纪念品:一律半价!”

“黄大仙珍品阁,跳楼价大甩卖!老板跟小姨子跑了,全场清仓,一件不留!所有真品玉石、罕见宝石、灵兽骨架、神奇丹药,一律三十,四十,五十……哎,仙子,你别这么说,什么耗子?这是精品的三品灵兽黄金鼠!什么掉色……不是……”

云飞四人走在路上脸都黑了,什么地方这都是……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有,“仙”!

“我看你印堂发黑,必定命运不长!我给你算上一卦!”正走着,一个白须白发,顽童一般的老头撞了上来,看到云飞,立即担子一撂,摆出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表情。

云飞何止印堂黑?整个脸都黑了!他瞟了一眼那人的担子,一杆白旗上用毛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未名大仙尊者!

“托您的福,我能活到死。”他干巴巴的吐出一句话,拉着云靛儿赶紧从那人身边绕了过去。

“哎,我看你印堂有黑气,也是短命的相!”那人见云飞不理他,看了一眼叶未央惊叫道。

“额……”在这大教脚下被人说短命的确不是什么好兆头,叶未央尴尬的摆了摆手,让了过去。

“老人家,你给我看看,我的面相怎么样?”到是温飞卿有兴趣,蹦蹦跳跳的凑上去问道。

“你呀……”那老头眼珠子一转,狡猾的像只狐狸。“你跟他……是一对儿的吧?”

叶未央惊讶的看到那个指头指向自己。

“……您这是什么眼神啊?”温飞卿只得咧了咧嘴。

这片区域人员复杂,但最多的还是来自于四海八方、寻求进入未名教的各家弟子。他们更加提高了警惕,不愿惹上类似于郑冬青之流的纨绔修者,于是他们化装成商人的样子住进酒店。

云靛儿打着哈欠说自己累了,要上楼去睡觉,也不想吃东西,云飞只得将她送到楼上的卧房中去。下来的时候,他看到叶未央和温飞卿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桌子的另一边还站着个倚着白旗的老头。

“这人……也在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云飞的嘴角抽了抽。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招呼云飞落座。

“几位客官别理这糟老头,他是这一片儿江湖骗子,混饭吃的。”他将那人轰到一个小角落中,然后殷勤的给他们端茶送水,介绍点菜。

“他是骗子?”温飞卿竖起耳朵问道,看了一眼叶未央,那眼神颇为复杂。“现在的骗子都这么夸夸其谈、不接地气儿了吗?”

“这边出了名的,你看,等会儿他就挨个桌问,直到找到一个愿意请他一顿饭的人,他就给那人算命。伙食不用太好,一菜一汤,菜要能看见肉沫,汤要有油花盖满,他从不吃饭,因为说‘要饭’不好听。”伙计殷勤的介绍道。

叶未央哂笑一下,摇了摇头。温飞卿则是不管桌子上是否油腻,一只胳膊拄在上面,眼睛懒洋洋的跟着那老头的背影。

“这倒还是个名人?”云飞笑了一声。“等会儿他要是接不到中餐,咱们请他一顿。我倒想看看……我和叶未央是怎么个‘印堂发黑’法。”

也许这客栈中主要是本地人,人们也大都熟识了老头的套路,一轮下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胡言乱语。终于走到云飞等面前,他冲那人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聊。

“你认得我们吗?”云飞问道。

老头打量了他们一番,怀疑的摇了摇头。这种人一般在路上逢个人就截下来说三道四,基本上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而且遇到的人又杂,若是没有云飞的记忆,根本记不下这么多张脸。

“听说你会算命?”云飞明知故问。

这一下打开了话匣子,老头下巴一扬,开始气势雄雄的给他们讲起了他的辉煌历史。什么他是最远古的时候成仙的一辈,经历了沧海桑田,活过了万千岁月,见识过千人千面,最后才勉强选择在未名教地区定居,来为这一代的年轻人指路。

叶未央完全不在意,滋溜滋溜的喝着茶水。温飞卿起初还饶有兴趣的听着,知道那吹牛的话滔滔不绝,她才失去了兴致,专心等起没上桌的甜品来。

“你说你成仙了?那么你的修行一定能惊天泣鬼了?”云飞假装将他的话当真了,追问道。

老头的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嘟嘟囔囔的说:“我们……我们成仙的时候根本不用修行,一下子就成了,哪像你们这么麻烦……”

云飞抿嘴笑笑。

给他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一盘炒白菜,果然只能看到些许肉沫,一碗萝卜汤,除了一层油完全是清水颜色。老头高兴的接了过去,“吸溜”喝了一大口,沾的胡子上都是油。“别的我到不爱吃,就喜欢萝卜白菜!”

云飞眼睛一垂,瞟到了他衣服上的破烂与补丁,顿时心中升起些怜悯。他大约比自己死去的爷爷年纪还要大,竟要每天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说是算命,其实与乞讨差不多了!

“你……有家人吗?”云飞忽然问道。

“嗯?”老头正在往嘴里扒拉白菜,眼睛往上一挑,鼓着腮帮子嗯了一声。然后他赶紧吞下去,眼珠子又转了转,凑近云飞小声的说:

“我说了,你可别吓到。”

“你这么说我可有点儿吓到了。”云飞笑了一下,凑上耳朵去。

“告诉你,丫头,我的子嗣……嗯,是现在国都中的……轩辕皇族!”

“啊?”云飞叫了一声。

“怎么样,吓到了吧?”老头很得意的扬了扬眉毛,擦了一下嘴巴。

“有点儿。”云飞讪笑一下。

老头见他不相信,清了清喉咙,神秘的小声说:“你不会是国都来的人吧?”

“额……不,不是。”云飞赶紧摆手,“我是青川镇的人。”

“我说嘛……”老头松了口气,然后又叽咕叽咕眼睛。“但我看你的面相……可能是皇族的后嗣!”

“开玩笑……哎,你占我便宜是不是?”云飞刚否认,立即发现不对。他要是皇族后嗣,岂不是这老头无数代后的孙子辈?

“哈哈哈哈,还是小孩儿有意思。”老头大笑一声,喝光了最后一口汤。“来,我给你算算命。”

第五十一章:江湖道士的胡诌八咧

桌上的菜上全了。金黄的拔丝山药油亮油亮的,还有几个硬菜:酱香牛板筋,糖醋净排,清蒸河渠中的大个野螃蟹。素菜略少,只有一个醋溜藕段,是叶未央喜欢的。

温飞卿继续等着她的炸香芋球和炸鲜奶,叶未央则是将每道菜都规规矩矩的一分为二,然后立刻将自己那份一扫光。

“你看我印堂……黑不黑?”云飞指着自己的脑门问道。

那老头看了一眼,立刻摇头:“谁说的,准是骗子!听我的,你能长寿!”

叶未央被呛了一下,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说话,继续“扫光”。

“那你说:我能活多久?”

云飞抱着一种猎奇的心理。其实算命都不是真的,但是人们就是愿意无聊时候算上一算。而且关注的无非就那么几样:财富,姻缘,健康,云飞虽然不信,但他还是想听听。

“你呀……”老头仔细的看了看他,细细的眯起了眼睛。“你能活好久——但是你会死。”

叶未央一下子没忍住,一块骨头喷了出来。“恭喜你,云飞,你能一直活到死。”

云飞瞪了他一眼,顺便抛给老人一个“你逗我”的表情。

“丫头,你可别把这话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老头的神色忽然正经了起来。“你不会成仙。”

云飞着实愣了一下。

“那我猜我也不会成仙。”叶未央吃完了,抹了一把嘴,嘟嘟囔囔的说道。

“这小子贫得很。”老头评价道。“而且你印堂有黑气,这是凶兆,你的寿命,大约就是这几年了。”老头顺便高傲的瞪了他一眼。

“那我呢?您看看我怎样?”温飞卿同样被“成仙”两个字点的痛了,凑上来问道,连她的香芋球送上来都浑然不在意。

老头吃惊的看着她。“你不是跟那小子是一对儿的吗?”

叶未央放下筷子,抱着肩膀,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云飞虽然对“你不会成仙”的评价惊诧了几秒,但最终还是没放在心上。他和老人分吃了剩下的菜,又给了他十几两银子购置些像样的衣服,也算是年轻人对于老头的尊敬了。

后来他渐渐忘记了那件事,将注意力转移到途经的金银殿堂上。这个区域浑然像一个国度的中心,金银殿堂遍地都是,到了不到三里,就发现了四个,一个比一个辉煌,最后一个干脆充满了一条街,他们在门口转了一会儿,硬是没敢进去。

“我现在才知道,银子在这里几乎一钱不值。”叶未央数着芥子中的贴身财宝,悲观地说。三个人一路上的吃吃喝喝,再加上赔了妖夜毁掉的客栈(不止是客栈,重瓣青莲一出整条街都坍塌了一半),本来稍显富裕的囊中也渐趋羞涩了。

“金子也不值钱啊。”温飞卿也有些丧气,未名教区域的繁华在边缘还没显现出来,越往里走,越觉得自己就像个进城的小乡巴佬。

“以物易物,这简直是否认了货币的存在,修行世界的高层都是这样的吗?”云飞同样对从前的货币观产生了怀疑。但是眼睛一扫,他忽然笑了起来。

“得啦,黄金有价玉无价——咱们去看看赌玉如何!”

街角就有一家玉牌坊,规模中等,牌匾也并非金光闪烁,完全符合他们不想招惹是非的心理。

走进去,空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小一些,正对面的是柜台,左右摆着一直顶到矮矮顶棚的木头货架,上面一格一格中的,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头。

“价钱在上面,这边交钱。”柜台上趴着一个懒洋洋的胖男人和他的长毛猫,见到有人来,男人慵懒的说了一句,再就没有后文了。

叶未央耸了耸肩,这地方太寒酸了点儿,但好歹还是在主干道上,怎么就没有点儿样子。

“你们懂玉石吗?你肯定不懂。”温飞卿随手拿起一块,神气的瞟了叶未央一眼,然后小声说。“云大哥你伴生的是玉灵芝,应该能认得玉吧?”

云飞随手掂了一块,笑道:“如果完全就‘玉’而言,不用玉灵芝,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那你给我猜猜,这是什么?”温飞卿不太信,这石皮这么硬、致密。就是修者,没有过硬的实力,猜中的几率最多是一半。

云飞打眼一看,顺手接过来:“这块是假的,是在石头中掏一个洞,把玉粉填进去,压实形成的。”

“老板,我要这个,切了啊!”温飞卿回头知会一句,从芥子中掏出个薄刃的小刀,三两下就剥开了石皮。

“哎,准了哎!”她很奇妙的看了云飞一眼,又拿起一块儿。“这个呢?”

这里的玉石很基础,云飞一上手能就知道。“有大约三四块小玉分布在其中,但是有空隙,应该也是人为做的。”

温飞卿又试了一次,果不其然。

“云大哥你真神了哎!”她的眼睛开始冒星星。

叶未央在身后意味深长的一笑。云飞在夜狼当过一年的玉师,别说是玉,就是灵脉,由于玉灵芝的属性固定,所以衡量各种灵脉也差不离。

“跟你说,云大哥,你这种本领可是很有前途的!现在人们都会玩了,所以赌玉变成了飘红产业,一路走俏,玉师也逐渐成为热门职业。哎,云大哥,听说未名教的‘一百零八峰’中便有一处名为‘玉峰’,是专门培养玉师的,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温飞卿眼光闪闪的说道,将云飞当成一座未开采的金矿。

“玉师吗……”云飞淡淡的说道,继续去摸那些看上去应该有些“内涵”的原石。“这还不清楚了,我向来只是爱玩玉,当成今后职业什么的……”

他的手顿了顿,摸到了架子底层一块沉重的原石,这块原石的颜色很让他疑惑。云飞费力的掏出来,勉强抱着掂了掂,他才能确定那是什么。

“要这块。”

这块石头简直是天价。由于店面装潢不新,规模狭小,所以正常的石头多半不超过百两白银,但是这一块,竟然卖出了一千一百两的高价!

“就是成斤卖,也值。”云飞看了一眼它的价钱,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到柜台结了帐。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往客栈去的路上,温飞卿眼巴巴的问道。

“灵石。”云飞看着前方,小心的和叶未央抬着它。“听过吗?”

“我想想……哦,有点印象,是不是那种可以吸引空气的石头?”她不太确定的问。

“吸引空气?到可以这么说。从理论上讲,灵石放在空气中,能形成一个小漩涡,从而‘吸引空气’;放在水中,会明显看到它的上面是真空,水往中间汇聚,场景及其惊人。要说原因……就是因为它的质量——太重了!”

叶未央跟他一起抬着,难以置信的扫了一眼手中的大石头。“你是说……他是块灵石?”

“当然不是一整块,我掂着……最多也就大姆手指盖大小,而且包裹灵石的石头天然没有重量,甚至还能抵消其中灵石的某些重量,也就是说我不就地切开,是怕我们加在一起都抬不回去!”云飞换了只手,喘气道。

“厉害了我的云大哥……”温飞卿左看右看,顺便上手摸了一下。“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么个重家伙呢?”

云飞顿了一下,思量了两三秒。“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就有些麻烦了。如果我说我有收集稀有玉石,宝贝,古董的癖好,你们会信吗?”他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看两人。

叶未央愣住。

还好这块灵石并不大,所以重的并非离谱,他和叶未央又都是修行在身,身体极致,所以只是出了些毛汗,并没有手臂酸痛的感觉。

倒是给温飞卿累坏了,“巴巴巴”的说了一路,回来赶紧跑到桌子上找茶水喝,还含着水叫道:“云大锅……快切开给窝看看吧。”

云飞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也迫不及待的找来尖刀,拍打一下,从原石的一端下手。他的切法很特别,将神力灌输在刀具中,不剥皮,反而从一点下手,像是个钻头似的往里面挖进去。

“这是为何?”叶未央大约也没处理过灵石,问道。

“这个大石壳要留着,不然灵石太重了,芥子承受不住,我们带不走。”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不停,精细的一点点掏着。大约到了石头中心位置,只听清脆的一声“当”,云飞停下手,兴奋的搓了搓。“有了。”

两人闻声赶紧凑过头来。云飞换了个更小的刀一点点的刮下层层石皮,最终,他们看到了一块黝黑的东西。

“成色越黑,质量越好,这个算是上中等的了。”他见了宝贝,真的是眼睛都发光。“我不一定能拿得出来,先试一试。”

云飞转手,右掌忽然间变成白玉色,上面涌动的,波光粼粼的,全是精纯的神力。“一,二,三……哎呦!”

他的修为虽然不高,却也有极致小圆满。但当他用尽全力,伸手去挖石中灵石的时候,还是吃痛的叫了一声。

云飞的脸上布满惊讶,手臂颤抖着缓缓将那块小小的黑粒儿一点点的“扣”了出来。

但是实际上他的预测还是产生了些许偏差。那块灵石比想象中的要小,只有一个黄豆粒那么大,圆滚滚的,黑得发亮。

他只拿了一两秒,便将它轻放在地上,“嗡”的一声,叶未央感觉到脚下的地都在颤抖。“我试试看?”

就是双手,他也没能坚持过十秒,落下的时候还有些急了,只听“嘎吱”一声,厚厚的地板差点裂开。

“你说这玩意儿能吸引空气?”他甩了甩手腕,怀疑的问云飞。

云飞开了窗户,一会儿,恰巧有风吹进来,只看到灵石珠岿然不动,在它的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如果它够大或者质量足够好,而且风够猛烈,中间就会产生那种像台风中央一般的真空地带,所以灵石也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定风珠。”

第五十二章:入教竞逐,孰胜孰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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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倾城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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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地摊总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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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第三魂术:锁魂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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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专治学长的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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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抓奶龙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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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与Al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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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半斤三两天水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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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重湖、叠巘、清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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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若回首,犹记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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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猫鼠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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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魏倾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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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五轮斗转分输赢,刀山火海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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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十五章: 流转一汪翡翠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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