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锁的棺材 - xp1024.com
《挂锁的棺材》


正文 第一章 充满屈辱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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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尸体象睡着了似地躺在樱花树下,那样子就象是一个宿醉未醒的少女,正沉然酣睡在春日轻柔的晨雾中不时飘落下来的落英群里。

不过,某个迹象表明她不是睡着了——她的脸已变成了紫黑色。

这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在埼玉县北部中心城市——熊谷市荒川沿江大提的樱花树丛里被发现的时间是四月九日星期一早晨六点钟左右。

发现者是住在附近的一个中学生。这个中学生每天早晨都要带上他的狗骑自行车在附近兜上一圈。早晨六点钟的时候路上已不时可以看到往东京方向去上班的人影了,可因为这中学生所走的大堤远离大路,所以仍然是一个晨霭弥漫、樱花吐艳的无人世界。

这里虽然是他的出生地,可他对于家乡的景观却是喜欢得不得了。宽阔的、缓缓流动着的荒川、远处迷迷茫茫连成一片的里秩父山脉、若再稍稍扩大一下视角,浅间山、上信越、日光的群山也尽收眼底。

尽管随着季节的变换四周的景色也不断地变换它的情调,可远道沿着荒川的长堤却始终具备着唤起少年的憧憬、把他引向另一个世界的诱惑力。无论是清晨还是傍晚,少年每次带着他心爱的狗来到这里,都会沉浸在对于自己长大后要去的世界的想象中。

那天早晨也是这样,少年冒着在旭日驱动下不住流动的晨雾,一面在心里描绘着他自己的未来世界,一面仿佛和他的狗赛跑似地使劲踩着自行车的车蹬上了大堤。

突然,跑在前面的狗窜到一旁去了。

“喂,到哪去?过来!”

少年呼着他的爱犬的名字,可那狗并没有回来,钻进堤下的草丛里一个劲儿地叫。

“怎么了?”

少年调过车头,想把狗带回来。他朝狗躲着的草丛里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草丛里露出一双人脚!那双脚线条优美,从一条粉红色花瓣似的裙子里往外伸着。

少年战战兢兢地走近前去,发现这个人早已断了气。少年拔腿就跑,跑进离那里最近的一家人家打电话报警。通过110电话接到警报后,熊谷警察署值班警察火速赶到了场。那名值班警察离署前和还在自己家里的负责勘查和鉴定的警员也取得了联系。

当时对于女尸是自杀还是他杀还不清楚,但根据尸陈荒郊这一点,首先想到的是他杀。

富有诗情画意的清晨的樱花林顿时腾起一股阴惨惨的杀气。樱花不住地飘在警车和身穿森严的制服的巡查身上,形成一种神奇而微妙的对照。

死在樱花树下的女性年龄在二十三、四岁左右,身上穿着一套做工精细的粉红色西装裙,仰面倒在地上。死者的衣着并没有明显的凌乱现象,也许是死后变化的缘故吧,面部表情显得比较安详。

富有讽刺意味的是,就在尸体近旁有一块当地歌人安藤野雁的歌碑,上面刻着“醉狂眠花酒渐褪,寒意沁骨春夕风”的诗句,如果把夕风换成清晨两字,那就完全符合死者当时的情状了。

不一会儿,鉴定员赶到了。

经检视发现死者喉头上部两侧留有轻微的指痕。右侧为拇指指痕,左侧指痕宽达三指,看样子是用右手扼的。从压痕上判断这只手相当大。

在用手压迫颈部使人窒息,也就是所谓的“扼杀”的情况下,自杀几乎是不用考虑的。因为自杀者在扼自己的颈部期间,由于意识的消失,手上的力气也自然消失了。

死者的眼睛里留有溢血点痕。尽管同样是窒息至死,上吊自杀的特征是在脖子被勒住的同时动脉里的血液便停止流通,死者的脸色苍白,而且眼睛里也几乎没有溢血点。

勘查人员们顿时紧张起来了。只是有一个现象很是反常——作为典型的扼杀尸体,这具女尸的颈部压痕较浅,脸部的淤血较少。

扼杀和缢死、绞死不同,因为气管和颈部血管受到完全的压迫闭塞,死者脸部会出现大量的淤血。

检验进一步朝被衣物遮隐着的细微部分进展。因为是大清早,没有看热闹的人,他们大着胆子对差不多必须取得鉴定处理许可证才能检查的范围内的部位进行了检查。

“你们看,这条衬裤穿倒了!”

正在剥去死者衣服的中年刑事大岛突然傻乎乎地喊了起来。今天早上他刚醒来就接到电话,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便匆匆从家里赶来了。

“穿倒了?”

有几个人便把微妙的视线投向他的手边。虽说这些人对于尸体已是司空见惯了,可是看着一个死了以后仍然能充分想象其生前美貌的年轻女子,因为检测的必要而被象剥水果皮似地剥得一丝不挂,依然能使他们既感到同情、又感到刺激。

“是穿反了。”

和大岛搭手的一个叫松崎的刑事订正着说。

“女人穿裤衩都反着穿吗?”

大岛操着过了时的词眼大惑不解地问道。

“我看也不常反穿,不过如果是在洗完澡以后,或者是在……”

刑事们互相递了个眼色。仔细入微的观察的目光集中在衬裤被除去的那个部位上。在检视阶段是不能检查其深部的,只见外阴部上粘附着一些从深部流出的、显然是男人的残留体液的粘液。

对于这条衬裤是本人在性交后错穿穿反的,还是在性交中或性交完后被杀,凶手替她穿上去的,人们作了不同的猜测。

尸体附近扔着一个带金属口的皮制手提包,包里装着些普通的化妆用品和不足三万元的现金,能表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却一样都没有。

周密的勘查又继续了一阵,但现场和周围没有发现凶手的遗留品和证据资料。

作为一桩有重大他杀嫌疑的案子,警署直接和县警本部取得了联系,同时获得了鉴定处理许可证,受托对尸体进行解剖鉴定。解剖的及时与否对侦查工作没直接的影响。

备有为使解剖具有一定的机动性而特制的一应设备的解剖车开到现场后,解剖马上就开始了。

解剖结果表明,该尸的死因正如起初断定的那样,是由于颈部被扼引起的窒息和颈动脉洞(喉节两侧之颈动脉稍鼓起处)受到强烈压迫,血压骤然下降,呼吸停止所导致的心脏麻痹。

看来死亡是由颈动脉洞的反射引起的。因此,作为典型的扼死现象,死者脸部的淤血性出血很少。

此外,尸体身上有临死前进行过性交的痕迹,阴道内还存有大量分泌型A型的精子。

根据尸体现象推断,死后经过时间是一到两天。

由于尸体的脸部没有怎么走样,扒开眼皮,施以化妆,再加上某些摄影技巧,警方居然拍下了一张几近生容的照片。这张照片在和死者特征一起向全国各地警察机构通报的同时,也被登上了报纸。

反应马上就来了。山梨县盐山市的一个旅馆经营者说,照片上的人很象他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女儿。警方请本人到熊谷来辨认了一下解剖后缝合的尸体,果然没错。

至此,被害者的身份已经清楚,一场正式的凶杀侦破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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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日夜晚,座落在千代田区平河町的东京皇家饭店里,为迎接A国国务长官阿纳斯特·M·勃鲁逊的到来,全馆上下都处在紧张状态之中。

勃鲁逊这次的访日虽属非正式访问,可似乎带着什么极其秘密的重要使命,政府已暗地里决定按国宾的标准接待。有关省厅的接待要员也到了,正等着勃鲁逊的大驾光临。

饭店方面虽然不知道勃鲁逊的访日目的,但从暗暗配备的警卫队伍和要员的规模阵营中人们已察觉到政府对勃鲁逊的态度似乎非同一般。

勃鲁逊是西方大国A国首相艾隆斯特·B·科特威尔的亲信,是组成科特威尔政权的大人物之一。对于他非凡的行动力和作为活动家的纵横驰骋的机智,据说就是连科首相也要让他三分。他和财界也有很深的关系,科政权建立以来,他在政治资金的筹措上也充分施展了自己非凡的才干。

日本在经济、军事、文化等各方面都受着A国的影响,其程度就是说日本是置在A国这把大伞之下的也不算过分。

如今,这位A国现政权的叱咤风云的人物似乎带着什么非同小可的密令到日本来了。

有关省厅的接待大员不厌其烦地检查了饭店方面的接待准备工作,力求面面俱到、万无一失。

那天,赶在勃鲁逊前面,中条希世子下午三点左右来到了皇家饭店的账台。接待她的是刚分配到账台不久的山名真一。

“谢谢。房间在哪里我知道,不劳您带领了。”

登记完毕后,中条希世子从山名手里接过钥匙快步朝电梯那边走去。中条希世子二十三、四岁,略显细长的脸蛋,身段出类拔萃地美。她基本上每月来一次,每次都订一个单间,没有同行者,也没有来客。

登记卡的职业栏里只填着“花道”二字,住址是京都,可说起话来却没有京都话抑扬顿挫的味道。

来饭店时她总是穿着时髦的西装裙,不过看上去她穿和服也很不错。

由于职业上的特点,饭店的帐台接触的人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老资格的帐台服务员大杉见了中条希世子后一本正经地说:

“妈的,和这样的女人睡觉简直是犯罪!”

由此可见,中条希世子在这些按理说审美眼光相当苛刻的旅馆行业人员中也一定留下了美得出众的印象。

进皇家饭店才半年、先当了一阵子侍者,后来才被分配到帐台上的山名,虽说连当侍者的时间在内他和中条希世子接触也才只有五六次,可她在他心里已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山名凭着他时日尚浅的经历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大凡漂亮女人,对服务行业的人总是冷眼相看的。那种眼光不是看人的眼光,而是一种仿佛是在看一样什么东西或者一块石头的无机的眼光。说得正确一些,这种眼光不是冷淡,而是毫无表情。

其中唯有中条希世子向他投来的是看人的眼光。也许是山名的错觉也未可知,他在和中条希世子办理登记手续时的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感受到有一股人类温暖的感情。

山名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进皇家饭店后的第一个月。凭着他曾在大学的旅馆研究会研究过“非工业化社会中的观光事业前景”、“国际观光旅馆的大规模经营”等大课题,他通过了招聘考试,当上了一流饭店的职员。正当他飘在得意的云端里乐不可支的时候,突然有人要他穿上带金绶带的侍者制服,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山名那时才体会到学校和现场的差别竟是那么悬殊。山名意气风发地进了皇家饭店,准备以一流饭店的民间外交官的身分热情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来宾,可人们对他的一第一声称呼却是“侍者”两个字。

在“外交官”和“侍者”两个词上,理论和现实间残酷的距离无余地暴露了出来。

根据“与其啃讲义,不如在实战中提高”的方针,山名连客用厕所在哪里都还没有弄清楚便被当作一名侍者投入了现场。从此他每天都生活在激烈的失望和幻灭之中。

老侍者中几乎没有一个对自己的职业抱有自豪感的;也几乎没有一个觉得自己是在从事着一种有意义的事业。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小费的多少。

这些人似乎在以小费的多寡麻痹着郁积在心里的劣等感和自卑。其中还有分配他到帐台去他也不肯去的人。

“坐帐台无非只是形式好看一点,一个小费都拿不到。”

这就是他们不肯去帐台的原因。侍者本性已沁入到骨髄里去了。

正因为山名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和抱负到这儿来的,当他发现周围都是这样一些人,顿时陷入了仿佛眼前已成了一片漆黑的绝望之中。“到帐台上去也许会好一些?”他心里还存在着一丝希望,可是仔细一看,这也无非是收交收交钥匙、登记登记来客什么的,明显是一种不需要什么思考判断的单调的劳动。

中条希世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山名眼前的。他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她穿着一套典雅大方的淡粉红色西装裙,在守门人的带领下穿过自动门走了进来。开门时出现的逆光衬着她,看上去仿佛是从她身上发出的。她那罩在光轮中央的影子使山名产生了仿佛有一个裸体女人径直朝他走来的错觉。

“喂,发什么呆,快给客人登记!”

守门人的一声断喝使山名从幻觉中惊醒过来,摆脱了半张着嘴、出神地望着中条希世子走近来的影子的痴呆相。

山名慌忙从守门侍者手里接过行李,把客人让到帐台上。办完登记手续,他又把她领到她的房间里。

“山名先生!”

他正要回帐台去,中条希世子喊住了他。这位今天第一次见面的佳人知道我的名字!山名正做梦似地站在那里发呆,中条希世子说了声“您辛苦了”,他把小费塞在他手里。

就希世子来说无非是看了他胸前的名牌喊了他一声而已,可一直被人呼为“侍者”,就是上了帐台也难幸免的山名却已是感动不已了。

由于干这一行时日尚浅,山名总觉得侍者这一称呼充满了屈辱感,那天是他进皇家饭店后第一次听到客人叫他的名字,所以心里特别感动。

他觉得他第一次受到了人的待遇。自从那次交道以后,中条希世子每次碰到他都要和他简短的谈上两句。

可今天却好象有什么急事似地,中条希世子潦潦草草地办完登记手续后便匆匆到房间里去了。当时正好没有别的侍者,山名正打算自己带她上去,不料希世子偏说她自己能找到房间,不用人带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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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永进商事经理长良冈公造来了。永进商事是个最大限度利用和政界的关系,在战后飞速发展起来的大商社。

永进商事的发迹,也是经理长良冈发挥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赖风格,一直以来为扩大他的企业费尽心机的结果。

长良冈一到,山名的晦气临头了。首先,他不认识长良冈。虽然长良冈曾多次到这里来住过,可因为轮班的关系,山名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凡在社会上有地位的旅客,按规定都作为VIP(重要旅客),提供的房间也和普通的不一样。山名因为不认识长良冈,便错把他当成了普通旅客。

事情也真不凑巧,长良冈到达的时候,那些认识长良冈的人都被派去做迎接勃鲁逊的准备工作去了,一个都不在帐台上。

“欢迎光临。您是哪一位?”

山名这一问,长良冈心里就有了三分火气。这个自以为是世界中心人物的独裁者,见饭店里的人竟没有一眼认出他是何许人来,心里老大不高兴。

“我是长良冈!”

对着满脸不高兴地回答的长良冈,山名又犯了个失误,尽管其中也有长良冈发音不清楚的因素:

“长良冈先生?……请问您是哪一位长良冈先生?”山名那天也真不走运、预订房间的旅客中有两个姓长良冈的。

“长良冈就是长良冈!”对方愤然答道。

“对不起,请在这上面登个记。”山名好容易在预订名单中找到了长良冈的名字,要他跟普通旅客一样办理登记手续。按规定对作为重要旅客的VIP和老主顾是不要求他们登记的。因为山名把长良冈当作了普通旅客,所以按原则提出了手续要求。

火山终于爆发了。

“你这家伙是在对谁说话!”

长良冈狠狠地盯着山名。山名见旅客突然对他大发脾气,一下子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那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更加煽起了长良冈的怒火。

“好好记住客人的相貌,你这个立坊!”

山名的脸刷地白了。不过此时长良冈已离开了帐台朝电梯那边走去了。

立坊是一句很刻薄的骂人的话,但山名又无权和旅客争吵,何况这句话又微妙地切中了山名的职业特性。

长良冈进了房间以后,决定性的事件爆发了。因为已被某个排泄性生理欲望催逼了一阵,长良冈一进屋就奔厕所间。他拿开盖子和便座、正要拉开架势,突然愣住了。

好象是便器的泄放系统出了故障,里面满满地留着先客遗下的污物。这种现象在一流饭店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这倒不是山名的差错。东京皇家饭店每一层的服务台都有直接讯号输送到帐台的空房显示机。凡打扫整理完毕的空房都按下整备完毕讯号键,空房显示机上便出现一闪一闪的绿色讯号。帐台工作人员就根据这种讯号分配房间。

那天因为管讯号的人把房间搞错了,所以长良冈进去的那个房间亮着绿灯。山名也就根据这个讯号把长良冈安排到那个房间去了。

长良冈可不知道内中情由,最初的惊愕变成了火山爆发的怒火。他连便意也忘了,抓起备在厕所间里的电话吼道:

“给我接刚才安排这房间的帐台服务员!”

接到长良冈气势汹汹的电话后,山名慌忙赶到长良冈的房间里。

按规矩客人进了房间以后的事是由该层服务台经管的,可是听长良冈那种咄咄逼人的口气,分明是不耐烦听旅馆业务分管范围之类的解释的。

“您有什么吩咐吗?”山名怯生生地问道。

“什么事?你自己看看!”

长良冈抓住山名的手臂把他拖进化妆室。长良冈的房间是一个带会客式的套间,厕所间也不是那种简陋的单间式的,结构相当豪华。

山名朝长良冈指着的便槽中一看也不禁呆住了。他意识到在房间分配上出了大差错。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房间里其它物品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唯有便槽里却是一团糟。

这可是一个把其它功劳一笔勾销的“污点”。

“马上把这些肮东西弄掉!”长良冈怒喝道,嘴张得大得都能看见咽喉了。

“真是万分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换一个房间。”

“你以为换个房间就完事了吗?你想叫我从这里滚出去?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把这些东西弄干净!”

便槽堵塞了,没有污物清除机是无法清除的。若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水冲,污物会溢出来弄脏地板。

山名估计叫收拾房间的来处理还不如自己去拿污物清除机来清除的快,便说了声“我马上去取工具”,打算回到服务台去。

“到哪儿去!”长良冈喊住了他。

“服务台有工具,我去拿来。”

“工具?”长良冈脸上象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笑意。“用不着工具,就用手干!”

“用手?”

“对。你向客人提供了这样肮脏的房间,当然应该用手把它弄干净。”

山名面无血色站在当地发呆。

“怎么?还不快干!”

长良冈的口气就象是要剌死一头被它逼住了的猎物似地冷酷而残忍。在长良冈的催逼下,山名无可奈何地脱下上衣,卷起了袖口。就在把手伸进便槽前的一瞬间,他犹豫了一下。眼前是一汪黑褐色的、凄惨的污水。

山名紧闭双眼,一下子把手插了进去。便槽意外地深。卷起的袖口浸着了污水,眼看着泛出了黄色。恶臭直往鼻子里冲。

可是这个样子还是无法排去污物,山名弯下身把手伸进深处。几乎贴着了便槽的脸上被溅上了污水。山名的心灵深处翻起一股火辣辣的屈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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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真一心里窝囊透了。虽然有生以来受过的屈辱也够多了,可受这样的屈辱却还是第一次。

便槽里的污水直泛到嘴边,他觉得这才是在真正的舔尝屈辱。

到好容易把污物清楚干净的时候,山名的样子简直惨透了。

“行了,就这样吧,今后做事可要小心一点。”

长良冈朝便槽里看了一眼,脸上的怒色总算退了下来。山名想洗双手都不成,只好用上衣勉强遮住弄脏了的衬衣退了出来。在走出长良冈的房间的时候,一直在山名心里煎熬着他的怒火差点爆发出来。

山名沿着长长的走廊朝职员专用的服务电梯走去,忽然发现从走廊尽头过来一名女客。在两个人交叉而过的时候,那女客发现山名神色异样,便招呼着说:

“山名先生,您怎么啦?您身上怎么有股刺鼻的气味?”

山名抬起头来提心吊胆地看看中条希世子。

“不,没什么。”

山名见自己这副狼狈相被她看到了,心里羞愧万分,急急想离去。

“怎么会没什么呢,都象辆大粪车了。到我房间里去洗洗吧。”

“不不,不用了。”

“这副样子叫别的旅客看见了怎么办?快,我的房间就在那里,快去洗一洗。”

希世子一把抓住正准备逃走的山名的手臂,希世子抓住的正是那条满是粪水的手臂,可她却没有露出半点厌恶的神色。

希世子陪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让他脱下外衣和衬衣,勤快地帮他搓洗起被弄脏的部分来。

“先这样洗一洗将就着对付到下面再说吧。您怎么一脸不高兴?要是您愿意的话,洗个澡再走吧。”

“要是被他们知道在旅客房间里洗澡可就不得了了。能让我在这里洗个脸就行了。”

“是吗?那我可不能给您添麻烦。您就用我的毛巾好了。”

“不不不,这怎么行!”

“您说什么?带着一脸的水能出去吗?快别客气了,莫非因为是我用过的,你嫌脏?”

“看您说到哪儿去了。”

山名接过希世子递过来的毛巾,用一头擦了擦脸,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这是她常用的香水味还是她的肌肤的芬芳?

在闻到这股甜香的同时,一直憋在心里的愤懑也顿时涌了上来。

被堵住了泄放口的屈辱的应力一接蝕到中条希世子的柔情,便象表面张力遭到破坏的水,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这和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的孩子一听到母亲亲切的声音便会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在心理上是一样的。

热泪夺眶而出,不住地往下流。幸亏希世子借他的毛巾收容了这些眼泪,才没有被她发觉。

当他收拾得差不多能见人了,离开希世子的房间的时候,她象是什么都已经明白了似地说了一句:

“干你们这一行也不容易啊,您可得挺住啊。”

希世子好象正准备出门,为了山名,她也许要迟到一会儿了。

这件事对于希世子来说可能算不了一回事,可对于山名来说,这可就是一种温柔地慰抚了他心头屈辱的深创的人世间的温暖。山名觉得自己已领略到了女性温柔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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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真一毕业于东京一所富家子弟云集的有名的私立大学。这倒不是因为山名家里有钱。相反,他们家属于贫困阶层。

父亲是个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的地方高中教师,退职时才混到首席教员的位置。

父亲凭着一个教员菲薄的收入把三个孩子都送上了大学,山名的学资自然不能全靠家里提供。

山名在三兄弟中排行最小,唯独他没有考上国立大学。父亲说他只能提供国立大学标准的学费,不足之数只好由山名自己挣钱补上。

他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这所富家子弟云集的大学。其原因是这所大学的学费和其它私立大学一样,再加上这所学校的气氛欢快热闹,一向郁郁寡欢的山名觉得这里似乎可以为他的青春涂上欢乐的色彩。

可是在入学的同时他就明白了这是一个何等严重的错觉。那是一所只对有钱人微笑的学校。校内的停车场上停满了进口运动汽车,学生们最感兴趣的话题是高尔夫、音乐会和海外旅行。

这些人讨论点屁大的事儿都得上咖啡厅、吃饭便上豪华的大饭店,还要拉上几个女生作陪。对此冷眼旁观的山名总是坐在学生食堂的角落里,只买一份三十五元一盘的菜,吃着从寄宿处带来的饭。

他连买面条或咖喱饭的钱都没有。从寄宿处带饭来要比最便宜的面条还省钱。

他不断地利用课余时间做工挣钱。他挣钱不是为了学习,只是为了维持他的学籍。当时为弄几个消遣取乐的零花钱而去兼职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一着棋下得太臭了。不过他相信苦苦熬到毕业证书到手以后,他将会得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在这样一个欢快热闹的青春的学园世界里,唯独他一个人荒凉苦闷,被封锁在孤独中。只是为了取得在那里存在的资格,他必须过这种和环境气氛完全相反的生活。为填饱肚子,他甚至还卖过血。

山名对旅馆业的兴趣是某个偶然事件引起的。二年级结束的时候,他收到了两张某一流饭店的晚餐请柬。请柬是在他临时干活的公司经理的儿子寄给他的。请柬上写着:

招待晚会一面欣赏葡萄牙音乐,一面喝葡萄牙酒,品尝葡萄牙晚餐风味

他下了下决心,邀请同班同学绫濑真美和他一起去。绫濑真美是个漂亮的姑娘,他一直在心里偷偷地爱着她。

“有葡萄牙音乐?好象挺有意思的。”绫濑真美对音乐的兴趣似乎比晚餐更大。山名是做好了被拒绝的思想准备的,见对方居然答应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向一个已参加工作的校友借了件西装,带着他的“心上人”赴会去了。

那天夜里,高耸在市中心的夜空中的超高层饭店好象为迎接他的到来显得特别光彩夺目。发请柬的饭店在大楼的最上层。

身穿夜礼服的餐厅主任恭恭敬敬地迎接了他们。中央舞台上,乐队正演奏着葡萄牙音乐。用玻璃和有机玻璃构成的全透明的四壁外面,大城市的夜被五光十色的灯光装点得绚丽无比。

室内所有的一切都是超一流的。优雅和奢侈、娓娓动听的交谈和美妙的音乐如同蜜汁似地溶成一体,充满幸福的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这边请!”

侍者从餐厅主任那里接过山名和绫濑真美,把他们领到一张便于眺望的临窗的桌子上。

“真不错!想不到山名先生竟认识这么好的地方。”

连按理已习惯了奢侈生活的真美好象也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显得有些兴奋。她向他投过来的眼光也似乎有些变了。

侍者拿来了菜单。山名避着真美的眼光拿出了请柬。

“噢,凭这张请柬可以免费享受一杯酒和餐前小吃。”

侍者小声耳语说。山名一听脸色都变了。幸亏灯光暗淡才没有被看出来。

“这么说,除了酒和小吃以外,其余都是要付钱的罗?”

“是的。”

侍者的口气中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这事请柬上可是只字都没有提到。他是看了“葡萄牙音乐和晚餐招待会”这句话才来的,哪里想得到这顿所谓的晚餐竟只是一杯酒和餐前小吃。

要是一个人来的,他完全可以怒骂一声“骗人!”拂袖而去。可是真美就坐在旁边,不能这么干,山名看了看菜单,就算点最便宜的,一个人看来也得花上五千元。

那天他正好拿到八千元左右的外快,钱包难得地充实。因此如果真美能捡便宜的点的话,或许还能幸免出丑。

真美可不知道山名已经陷入了困境,顾自沉醉在窗外的夜景中。

“我要这个和这个。”

山名捡最便宜的菜点了两个。价格大约在三千元左右。

“但愿真美点的菜别超过五千元。”他心里喑暗祈祷。这是无法向真美启齿的。

“该给您送些什么饮料?”侍者作弄地问道。

“饮料?……不必了。”他差点说出“不是有水吗”这句话来。

侍者转向真美。

“嗯,先要这道洋葱汤吧。鱼类嘛就来个奶汁海虾好了,旁碟就来道牛排吧。”

“怎么烧?”

“一般的烧法就行了,另外再来一道杂色拉,甜食过会儿再说。”

真美不知道山名的心思,大手大脚地点了一大堆菜。从这时候起山名就成了被这个豪华的空间所排斥的异已分子。他所关心的是只是账单的合计金额,上来的菜也好,音乐也好,对他来说是食不知其味,闻不知其言了。可以说这是一场“奢侈的拷问”。

饭总算吃完了。真美也好象很满意。山名怀着一种象是奔赴刑场似的悲壮的心情朝结账处走去。一看递出来的账单,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账单上打着近于他身上带的钱二倍的金额。他不知所措地朝四周看了看,视野中优雅的灯火和服饰华贵的客人们的表情竟残酷地显得分外美好。这一切虽然存在于一伸手便够得着的距离里,但却在一个和他完全绝缘的地方闪着光。

“嗳,您怎么啦?快点走吧。”

他正站在账台前扭扭捏捏手足无措,真美在一旁催开了。虽然点了点头,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身上的穿戴无非是一件借来的西装和一块当铺里廉价处理的手表。山名山穷水尽,只好向真美求助。

“绫瀬,真对不起,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山名浑身直淌冷汗。

“什么事?”绫濑天真地问道。

“呃……怎么说呢……我身上的钱不够,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

他原是打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的,可说出来的声音却抖得不行。

“哎呀!”真美睁大了眼睛,“钱不够?大概差多少?”

真美也面露不安了。

“呃——,差七千元左右。”

“是吗……这可不好办了。我……这太突然了……”

“马上还你的。我家里这么点钱还是有的。我原以为是带来的,打开钱包一看才发现把它忘在家里了……”

山名的额头上汗珠直往下掉。

“我哪是这个意思呀。我也没带这么多钱。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真美的脸涨得通红。她脸红一半是因为当出丑的羞愧,一半是恼怒似乎上了山名的当。

“你带了多少?”

山名鼓着勇气问。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装门面了。山名当时已经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结果两人的钱凑在一起也还差三千来元。饭店方面听了山名以为是免费招待才来的的说明后,只抄下了山名身份证上的住址和姓名,同意暂垫不足部分。

“我出世以来还没有丢过这样的人呐!”

狼狈万状地走出饭店后真美狠狠地瞪了山名一眼。事实上这对于心气高傲的绫濑真美来说无疑是一个无法忍耐的屈辱。自从这件事发生以后,真美每见到山名,就马上象避开什么污物似地把头扭到一边。

可是山名此时所受的屈辱感却不仅仅只是对真美而言,这是一种仿佛被人生拋弃了似的绝望的屈辱。

他正是为了要报这一辱之仇才立志进饭店的。他想成为一名奢侈和优雅的编导者,去支配曾经使自己遭受屈辱的东西。

但是这个美梦在他进皇家饭店当职员的同时被残酷地粉碎了。在这里,饭店的从业人员根本不是什么编导者,只不过是伺候旅客这一太上皇的杂役。

尽管他们确实置身于豪华的大舞台上,但其实不过是一种物理性的存在。他们密切地依附在饭店这一集世上之豪势的世界上,可这个世界和从业人员之间却又有着一层绝对无法穿透的透明的隔膜。

在经理对新职工的教育讲义中有这样话:

“你们接触的都是第一流的人物,不要以为自己也因此成了第一流人物。”

“把旅客和从业员的经济收入差的比例设想为十比一是不会有错的。”

宾馆,饭店,本来就是这样在人们的职业、身份上清楚地挂上“人种差别”的牌子的地方。

山名进了皇家饭店以后就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就生活在被人生拋弃的逆境中。在家里,作为三兄弟中的老小,两个哥哥都比他强,因此父母对他的态度也和对他两个哥哥的有所区别;在大学里,他又遭到了青春的排斥。

他是为了消除这种排斥感、追求自己的存在到这里来的,可摆在他面前的又只是强烈的失望和幻灭。

在牺牲了青春换取的岗位上,他抓住的是满积在便槽里的旅客的排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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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二章 和谜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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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条希世子的亲切关怀温柔地裹住了他心灵上的深创。山名无意中打开四月十日的报纸,见上面登着希世子的照片,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报道的内容是埼玉县熊谷市发现一具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子的被害尸体。照片上的人无疑是希世子,其它的特征也完全一致。

“中条小姐被人杀害了!”

惊愕不已的山名把报纸让账台上的几个同事看了,大家都认出了照片上照的是希世子。

山名觉得应该把希世子的身份告诉警察,便给警察署挂了电话。可是在他以前希世子的父亲已报了警,因此希世子的身份已经清楚了。

这时候中条希世子系被害身亡一事已被确认。

惊愕过去以后,激烈的愤怒便涌了上来。

——究竟是谁杀害她的?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地杀害她?

山名的眼睑里浮出了甘为他洗去屈辱的污物的希世子温柔的形容。

有人杀害了这个温柔的姑娘。决不能饶了这家伙。

如果有什么有助于发现凶手的事,他很愿意尽力。

希世子到皇家饭店的时间是四月三日下午。尸体被发现是九日早晨,死后经过时间为一到两天,可见她是在离开这里以后被害的。

“对了,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山名没有看见希世子离开。虽然同一账台,旅客的到达归接待员管,离开却归会计员管。

根据他的记忆希世子的预约是住两个晚上。为了确定这一点,他查了查出纳员的离店后住宿记录,一下子就查到了。

根据上面的记录、希世子是在到达的第二天上午结的账,也就是说比预定时间提早了一天。他问了问办理这件手续的出纳员。

“啊对了,这是中条小姐的代理人第二天早上打电话办的,说要提早一天离开。”

“钱是中条小姐亲自付的吗?”

“是事后寄来的。”

山名想看看那只寄钱的信封,可是饭店要的只是钱,并不保存寄钱来的信封。

“这代理人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我怎么知道。事情是电话联系的,打电话是个男人,音声好象有点沙哑。”

“男人的声音?这么说不是女的?”

“没有,是男的。怎么啦?”

那出纳员好象还不知道有个估计是中条希世子的女性(报上是这么报道的)被害的消息。山名向那出纳员道过谢回到自己的地方。他进而又向服务台和侍者们打听了一下,谁都没看见中条希世子离店。

——中条希世子比预定时间提早一天离开了,通知这一预定变更的是一个沙哑的男声。住宿费也是事后寄来的。

——也就是说希世子的离店只是根据第三者的话所进行的记录,并没有人亲眼看她离开。

——希世子的离店会不会是出于她的本意?

在自问自答的过程中,山名心里的疑问渐渐构成了一幅可怕的画图:

中条希世子的离开也许是受人强制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是为了杀害她才把她带走的。

而且,杀害她的人很可能就是给出纳员打电话的那个家伙。

——这个人是谁呢?

虽然和希世子只有那么点肤浅的接触,可山名对那个杀害他心目中的女神的家伙已充满了无比的憎恶。

他总觉得杀害希世子的凶手在希世子在这儿过夜的那天也住在这里,但他拿不出任何证据。这只不过职业性的敏感所产生的直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仔细调查一下那天夜里在这里住宿的人也许会得到什么线索。好在自己是这里的人,对此作某种程度的调查的条件是具备的。

一直在集中思想思考的山名忽地抬起了头,他想到了一件事。这充分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还不知道,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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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真一的眼前浮现了上次那滩颜色可怕的污物。快要溢出便槽的污水溅到脸上,沾湿了嘴边。

那个使他名符其实地舔尝了屈辱的长良冈公造的预约也是四月三日到五日。旅馆业所说的“到X日”是指在X日离开。

长良冈也是住两夜。象皇家饭店这样的地处东京市中心的商业旅馆,住一夜的旅客在数量上占绝对的多数。两夜以上的连宿逗留者除团体外仅占十分之一。

尽管如此,因为东京皇家饭店是个拥有客房二千五百间,能容纳四千名旅客的大型旅馆,所以住两夜三夜的旅客为数也相当可观。就算长良冈的预约日期正好和中条希世子一样,也不能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牵连,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分别单独办的手续。

但是使山名心里想到他们两个有着某些内在牵连的是,长良冈使他身上沾染屈辱的污物,而希世子却温柔体贴地为他洗掉了。

而且,长良冈也是在次日离店的,和希世子一样,比预定提早了一天。这样事情就很对得起荏来了。

——长良冈和希世子会不会是一起来的?

无意中掠过山名心头的概念好象已渐具轮廓了。

山名生怕有错,特意把他们两个的预约卡片从文件夹里抽出来。东京皇家饭店的旅客几乎都是事先预约的。当然,只要有空间临时跑去的旅客也能住宿,但常常要发生看准旅客住处没有着落的弱点故意把高价的房间开给他们,要求预付费用等不愉快的事情。

这样做的原因在于旅客的住宿费是离开时结算的。未经预约的旅客因为身份不明,那些白吃白住的旅客绝大多数都是临时跑来的。预约制度除了便于有计划地安排客房,也是预防那些心存不良的旅客的一种自卫手段。

现在几乎所有的都市旅馆都采用了微缩胶卷存档的方式,三年左右的住宿记录由专职的档案员整理保管,在必要时马上可以抽出所需的卡片。

预约卡片由账台工作人员在登记时间问明申请者姓名、住址、住宿者的预定住宿天数、住宿者的住址、姓名、职业、支付形式(如由申请者支付等),在必要时还得问清住宿目的,逐项记入。有时申请者就是住宿者本人。对于每个月来一次以上,一年达六次以上的旅客,其登卡便转入“常客档案柜”,卡片上详细地记载着该旅客所喜欢的房间、个人习惯、喜欢哪些服务项目等内容。

此外,如果旅客和从业人员关系过于亲密,很容易带来支付、男女关系等方面的麻烦,所以档案对这方面的记载也特别详细。

另一方面,旅馆还备有不良旅客记载档案。这种档案很象警察局的前科卡片,分事件的种类(大致分为支付、风纪、态度三大类,相当于前科者的犯罪类别)详细记载旅馆方面所受的损害、发生日期、处理方法等内容。

富有讽剌意味的是,一般旅客和不良旅客的界限仅一纸之隔。有的旅客尽管在支付住宿费上无可指责,可如果常常酒后无德,碰上女人越轨失态,或者在饭店里动不动耍威风的,也会被编入不良旅客档案,对其釆取敬远的态度。

不过,对于那些在社会上有名望的,即使有些不象话,饭店对其也不计较。即使是那些徒有虚名的名人,饭店也把他们排在名人之列,因为这样能提高东京皇家饭店在社会上的感情和知名度。

长良冈的预约手续是永进商事秘书科办的,中条希世子的手续是自己办的,两个人办手续的时间都是三月月中前后。

山名查了查希世子过去的住宿记录,发现有个很重要的现象。

希世子是从两年前开始光顾皇家饭店的,住宿天数绝大多数是一个晚上,住两晚的也有几次。

不过山名的重大发现倒不是指这点。值得注意的是希世子第一次住宿的预约手续是永进商事出面办的,钱也是永进商事付的。

“中条希世子是用永进商事的公款在这里住宿的!”

山名的视野里似乎出现了某个新的迹象。旅馆业把住宿费由住宿者以外的第三者支付的现象叫做“公司支付”。

因为这个第三者多数都是公司,为方便起见,便把所有的第三者支付一律叫作“公司支付”。

虽然事隔已经两年了,永进商事替希世子支付住宿费,不就是两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的证据吗?

山名的主观臆测已被具体的事实证实了。

据出纳员所说,希世子的离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通知他的,住宿费也是事后寄来的。寄钱的会不会就是永进商事?

——我当时满身污物从长良冈的房间里出来,在走廊上迎面碰上了希世子。她的房间和长良冈的房间在同一层上,她当时正是朝长良冈的房间方向走来的。

中条希世子当时是不是正要去找长良冈?

“有必要摸清长良冈和希世子之间的关系。”

山名点了点头。他所谓的摸清当然不可能象刑事那样干,他所能做的,无非是一个一个地去找各部门过去和这两个人有过接触的人,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这两个人在一起过。

“特别要以四月三日夜晚为重点,仔细打听打听!”山名觉得这是一件进皇家饭店以来第一次找到的富有吸引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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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招呼他的是经常来皇家饭店采访的新闻记者深谷克己。深谷是东都新报社的记者,山名和他已有些厮熟了。

“什么事,深谷先生?”

山名很喜欢这个仿佛就是为了当新闻记者才来到世上的深谷。他觉得和自己这样一个对自己选择的职业失去了信心,每天怀着自杀似的心情迫不得已地卖命的人相比,热心于工作的深谷简直是个可敬可羡的人物。

一见到深谷他就会产生一种感觉,觉得眼前的深谷似乎正是一个安然生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踏踏实实地干着一件又一件有血有肉的事情的“活着的人类”的典型代表人物。

与此相反,自己却是一个找不到自己的世界,每天毫无意义地打发光阴的物理性存在。自己只是存在于世界上,而不是活着。

和活着的人类交谈往往会激起他自惭形秽的感觉,但比起饭店里的同事比所得小费的多寡,对女客评头品足毕竟要有意思得多。

每当和深谷谈话,山名会产生仿佛自己也名符其实地活着的错觉。尽管是错觉,还是很令人愉快的。遗憾的是这种沉醉于错觉的时间实在太短暂了。

深谷每次总是只和他匆匆谈上三言两语,便急着忙他的事情去了。他是个大忙人,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专门去安慰一个旅馆从业人员的惆怅失意。

作为一个从事最紧张繁忙的事业的人,深谷只是为了得到自己工作上所必需的情报才和山名接近的。他今天来找山名好象也不外是这个意思。

“尽管深谷先生也不是什么外人,如果是旅客的秘密,我可不敢乱说。”

山名笑着先拉起了一防线,因为深谷常常跟他提些超过了饭店的问讯服务范围的问题。

“我并没有向你打听旅客的秘密的意思。说真的,”深谷停下来朝四周看了一眼“四月初的时候,有个叫中条希世子的女人在这里住过吧?”

深谷稍稍压着嗓子小声问道。

“对,有这事。”

山名原打算施展凡事不动声的职业性技巧来应付深谷的,可对方突然问到了希世子,便禁不住有些动容了。

不过深谷似乎没有察觉到山名的表情变化,也许是山名所受的训练奏效了也未可知。

“能不能把希世子在这里住宿的正确日期和预约者告诉我?”

有关旅客的住宿记录方面的询问只要不是年代太久远的,一般的旅馆都是回答的。

“中条希世子小姐四月三日在这里住了一夜。预约手续是她本人办的。”

山名也不用查记录,径直答道。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这事是我经手的,再说她又遭到了这样的不幸,所以印象特别深。”

至于她如何帮自己洗掉屈辱的污物却没有必要说出来。这涉及到山名的私人秘密。

“唔,这么说倒也是。她的预约手续是怎么办的?”

“是她本人在三月月中前后直接打电话预约的。”

“是她本人?不是哪个公司请客为她预约的?”

“不,是她本人直接办理的。钱也是她自己……”

山名说到这里犹豫了——要不要把她提早一天离开和住宿费也是事后寄现金结算的事讲出来?

“结账上好象有什么名堂?”

深谷敏感地发现山名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紧紧追问道。山名觉得这事也用不着特意隐瞒,便把希世子离开的情况对深谷讲了。如果深谷对希世子遇害事件有兴趣,正在探查事件的真相,他甚至还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助深谷一臂之力。

“……这么说,是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打电话来说希世子突然想改变预定的住宿计划,并且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她离开?”

深谷好象在细细咀嚼山名的话。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脸来问山名:

“同一晚上永进商事的经理长良冈公造也住在这里吧?”

看来深谷也想到了希世子和长良冈公造之间有什么联系了?山名点了点头。深谷当即追问一句:

“中条希世子和长良冈朵不是一起办的住宿手续?”

“不,不是一起来的。他们两个有在一起的迹象?”

“我不正在问你吗?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好象有着什么联系。也就是说,好象是长良冈让希世子来饭店的。但我拿不出证据。警察方面也好象还没有注意到这点。”

深谷后面一半话象是自言自语。希世子的住宿费到底是谁付的不清楚,因此长良冈为她付钱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问题是目前还拿不出任何根据。

“不过,即使是长良冈经理让中条小姐来饭店的,恐怕也不至于引起警察的兴趣吧?”

山名变被动为主动,反过去问道。他想知道深谷对这件事了解的裎度和今天来打听消息的。

“不,我看警察对此会大感兴趣的。如果事实证明他们两个四月三日是事先约好了一起来这里投宿的,问题就严重了。怎么样,不管哪方面的,有没有什么能证实那天夜里他们有过联络的迹象?”

深谷压低着声音说。这样的问题早已超越了一般问讯服务的范围。这一点他心里也清楚,所以一开始就找上了山名。

“深谷先生也在寻找杀害中条小姐的凶手?”

“那还用说!不过这个事件好象不是单纯的凶杀,我看事件的背后还隐藏着来头大得吓人的大人物!”

“来头吓人的大人物?”

“唔。不过我还没有抓住明显的证据。要是能发现中条希世子和长良冈之间互相连系的线索,说不定就能挖出这个大人物来。”

深谷压低着的声音里有一股热辣辣的紧迫感,使人感到这个新闻记者的心里正充满着一种象是嗅到了猎物的猎犬摆好了架势准备扑上去的跃动感。这在山名这个在职业上不完全燃烧的人眼里,完全是一副闪闪发光优美无比的姿态。

他准备超越问讯服务的界限,把自己的怀疑和为此所作的调查统统向深谷和盘托出。

正文 第三章 “正当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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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大约又过了一星期。那天山名上夜班。六点左右,他正在职工食堂吃晚饭。要对付长长一夜的工作总得先填饱肚子。

他自己动手从放饭菜的台子上取来盛着饭菜的塑料碟子,按顺序在排成好几行的长桌子前坐下来吃饭。

这时候正是晚餐的高潮时间,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平均用餐的时间是五分钟左右,就餐者把塑料碟子里的食物倒进胃里以后,就必须拿着碟子站起来把位子让给后来者。

如果站在长餐桌的一端看一看,那几百个职工把脑袋排成一直线吃着同样的食物的样子,活象养鸡场里的鸡在伸着脑袋啄食饲料槽里的饲料。

吃完饭以后,用餐者还得粗粗地把餐具洗一下,然后放到餐具回收台上去。反正其间的一切都得自己动手。晚餐一般总是两菜一汤,如果对食物不满意,那尽可以不吃。唯有这点是自由的。

这是一种和厨师的诚意、用餐的优雅、食物的味道等一概无缘、单纯为了填饱肚子的纯机能性的集体供食。

山名吃完饭,刚把餐具放回去,有人给他打电话了。吃饭时间接进来的电话一般总是有急事。

他抓起电话,想不到电话竟是深谷克己打来的,而且口气显得极为紧张。

“山名君吗?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有什么事吗?”

“我已租下了512室,因为听说你今天是夜班。我有事要拜托你。”

山名感到深谷一定抓到了什么新材料。自从把自己的情报向深谷如数抖出以后,山名总觉得自己和深谷已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了。

由于受工作的束缚,山名没有行动的自由。就算下了班还可以单独活动,调查的范围也很有限。而深谷却有报社这么个后台和组织性的调查网,而且他自己作为新闻记者本身也是个专业调查人员。

山名甚至觉得已把搜查杀害希世子的犯人的事委托给深谷了。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马上到你房间里去。你刚才说是512室?”

“不,你一来事情就糟了!”

深谷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害怕的成分,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山名以为他房间里躲着个不愿露面的女人。不愿让别人进房间的旅客一般都带着个不愿露面的女人。这时山名倒也想起来了,512室是个兼用单人房间,必要时也可作双人房间用。深谷带女人来的事还没有发生过。

“有人监视我!”深谷压低声音说道。

“监视?谁在监视你?”

“喂!你打算在电话里讲多久!”

这时候,刚才喊山名接电话的中年洗碟子女人也没好气地开口了:

“对不气,请你上别处打去!”

山名向深谷和洗碟子女人道了歉,把电话搁上了。他跑到职员专用内线电话机旁又一次拨通了深谷的房间。

“刚才很对不起。你说你被人盯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详细情况现在来不及讲了。我刚才说要拜托你一件事,是有样东西想请你保管一夜。”

“要我保管,什么东西?”

“现在你别问,到时候我会把全部情况告诉你的。”

“可你为什么要托我保管?”

“今晚我在这里要和一个人见面,这个人如果知道我有这么件东西,他是会不择手段把它搞到手的。我想这东西还是不要留在身边安全些。”

“那东西就那么可怕吗?”

“对对方来说是一样致命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看还是放到店里的保险柜里好……”

“我最相信的还是你。而且我希望把它放到今晚随时都可以拿的地方。”

“这东西和中条希世子小姐的事件有关吗?”

“太有关了。情况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知道了。我来保管吧。那东西在哪里?”

“在我身上。”

“我不是不便上你那儿去吗?”

“是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和你接触过就完了。这个电话会不会被人偷听去?”

深谷好象小心得连电话也不敢相信了,看来他今天的异常表现倒真的不是因为房间里有关着个女人。

“电话没问题。内线电话并不通过总机。刚才你打到食堂里去的电话是通过总机的吗?”

“我是向总机问清食堂的内线号码后直接打过去的。”

“那就绝对没问题了。既然我不能上你那里去,能不能请你出来一下?”

“不行,这样也很危险。周围有许多眼睛正盯着我。我和你的见面肯定会被发觉。”

“那东西体积很大?”

“不,不大。可以放进衣服口袋。”

“那就这样吧I我们这儿有好几个和我一起进来的弟兄,其中有一个就是负责照料你那个房间的,我让他给你送些三明治或可口可乐什么的去、你就把东西交给他吧?”

“他们要是找这个人一盘问,事情全得露馅。”

“他们盯得你这么紧?”

山名大吃一惊。既然连所有和深谷接触的人都在受监视之列,可见他带着的那件东西一定极为重要。可是不和深谷接触又怎么能拿到那件东西?山谷开始另外想起办法来。

“从窗口扔下来怎么样?窗是锁着的,旅客自己无法打开,一会儿我让女侍者把它打开。你就把东西从窗口扔下来怎么样?你那个房间的下面正好是院子。”

“这样也很危险。要是正好被人看到,那就什么都完了。”

山名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就这样被深谷三言两语彻底否定掉了。屋外暮色渐浓,皇家饭店的壁面由于地面投光机的照射,仍然显得光亮夺目。

“还有什么办法没有?总之这东西留在我身边是很危险的。”

深谷的声音里带着焦急。要是被对方知道山名替人保管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危险可能会降临到山名头上。山名感到自己正在被拖入事件的旋涡中去。

他觉得自己如果接过这件东西,将会陷入无法摆脱的绝境。不过他想,要是这样做能对查出杀害希世子的凶手有助,哪怕只是逼近一步,他也愿意自己跳进这个旋涡中去。

怎么和深谷接触才好呢?他身上带的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在监视他的又是什么人?山名感到无形的敌人正在朝自己逼近,心里比深谷还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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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君,快想个办法吧,说不定对方马上就要来了!”

被深谷这么一催,山名心里闪出一个主意:

“深谷先生,你那个房间是个连间吧?”

“连间?”

“和隔壁相隔的墙上有一道门,是吗?”

“对。不过是锁着的。”

“这是为举家旅行的旅客准备的,到时候只要把那道门一开,就成了双套间了。现在如果隔壁的房间空着,那我就拿上钥匙通过514室到你房间里去吧。你等一会儿,我问问服务台,看514室是不是空着。”

山名让深谷在电话上等着,通过另一条内线问清了514室确是空着,告诉深谷说:

“运气不错,514号空着。那我这就去找你。”

“512的隔壁不是513号房吗?”

“因为外国人不喜欢13这个数字,所以跳过了。”

“等一等!这个时候服务台的人会不会到客人房间里来?”

“服务台的人随时都可能去客人房间。啊,对了,如果我让一个收拾房间的女佣或侍者去你那儿岂不更自然?”

深谷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山名是明白的。帐台工作人员只有在旅客有什么意见或出了什么麻烦的时候才去旅客的房间,更何况眼下正是住宿登记的高峰时间,帐台上的人根本没有脱身的时间。深谷因为常来这儿住宿,对这个情况是清楚的。不过,监视深谷的人真的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不放过吗?山名感到深谷对这事的警觉确是不同一般。

“你刚才说的那个侍者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就让他拿着钥匙去找你吧。别人再也不会想到侍者会通过514室进入你的房间。”

“是吗?那就尽快让他来吧。”

时间当然抓得紧,这一点深谷就是不说山名也知道。所谓连间一般由两个可打通的单间构成,不当连间使用的时候把沟通两个房间的门一锁,便可以作为单间开给旅客。深谷租下的正好是这种类型的房间。

不过,隔壁那个房间什么时候有人住进去就很难说了。一旦有人住进去,山名好容易想出来的办法也就失去了意义。眼下正是旅客到达高峰时间,说不定已经有人住进去了。

山名急忙赶到服务台。还好,514室至今还空着。他赶紧在客房显示板里放上表示出了故障的红纸,使帐台不能把这个房间开出去,然后打电话找到了客房侍者。

此人叫佐佐木,和山名是同年毕业的校友。刚才山名在职员食堂跟他打过一个照面,知道他今天当班。佐佐木和山名早在大学的旅馆研究会里就认识了,也是个对旅馆业感到灰心失望的人。

在职业上失意的人们之间,会产生一种奇妙的连带感。这些人一聚到一起便大叹苦经,对命运感到不平,同时又有着一种在同一条战线上苦战的战友之间强烈的伙伴意识,彼此觉得对方是四面楚歌的战场上仅有的自己人。山名有好几个这样的患难兄弟。

佐佐木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把情况简短地讲了一遍,要佐佐木帮这个忙。佐佐木很感兴趣,态度相当积极,大有些生怕捞不到这个美差的味道。

客房的万用钥匙由夜班主任掌管,可如果是帐台的骨干人员,要拿这些钥匙还是比较方便的。更何况连间的备用钥匙就放在备用钥匙箱里,凡内部人员都能随意取用。服务台之所以这样井井有条地把备用钥匙管理起来,是因为旅客常常把钥匙弄丢了,或是把钥匙忘在房间里的缘故。

山名取出514室和通门的钥匙,通过空气压缩传送机送到佐佐木那里。

中央会计台和饭店各部门之间是由一种叫作“空气压缩传送机”的传票传送装置沟通的,旅客在馆内各处的消费金额可以通过这个装置直接集中到帐台上。

由于电子计算机的问世,这种空气压缩传送机已渐渐衰落了。可是因为电子计算机容易出差错,并不十分可信,所以许多地方仍然使用空气压缩传送机。

空气压缩机传送机除了结票还能传送钥匙之类的小件物品。不一会儿,佐佐木的回音来了:

“钥匙收到了,我这就去‘服务’。”

“小心点,512室周围可能有人监视。开门时拿点水平出来,别让人看出514是空房间。”

客房侍者是不能用钥匙开门进旅客房间的,要是被人撞上盘问起来,山名的一番苦心也就付之东流了。

“你就看我的吧,准保没事。我装作按门铃,使个障眼法就把门开了。”

佐佐木显得十分兴奋。虽说可能有人在监视,可总不至于当门守在深谷房间的门口。如果那个监视者是隐在某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暗中守望的话,那恐怕是不会去注意一个去514室的客房侍者的,因为这和他毫无关系。

而且,除非这个人能透过房门看见屋里的情形,不然是做梦也不会发觉512和514两室是相通的,而且佐佐木和深谷会在里面接触。

大约十分钟以后,佐佐木下来了。在帐台后面的小房间里,他把从深谷那里取来的东西交给了山名。这是一个用尼龙袋密封起来的信封大小的扁平小包,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情况怎么样,有人监视吗?”

“不,我没发现。不过当时可够紧张的了,就象有个职业杀手在暗中一直盯着我似的。”

佐佐木好象觉得自己充当了一次了不起的“密使”,情绪相当激动。

“这东西看来确实非常重要。起初他还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你派去的,直到听我说‘我要不是山名派来的,也开不了514和通门’,他才把东西交给我。他还一再关照要你负责保管到明天早上来着。这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佐佐木象估价似地轻轻弹了弹手里的尼龙袋,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山名认为这是一份和中条希世子被杀有关的什么资料。从深谷在托他保管这一环上就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中就可以想见这东西有多重要。佐佐木也知道这东西非同小可,才没有利用空气压缩传送机,亲自跑来直接交给山名的。

山名记着深谷“到时候我把一切都告诉你”那句话,决定按深谷的要求把东西小心保管起来。

山名打电话告诉深谷,东西已经安全到手了。

“谢谢。估计到明天上午九点事情就有结论了。除了我,谁去找你都不要把东西拿出来。”

深谷把关照过佐佐木的话又强调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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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谷今天的态度实在反常,和他平时的风格判若两人。若在平时,深谷总是有着发现了猎物的猎人般锐利的目光和积极从事自己的工作的人类特有的自信。

然而在今天的深谷身上,锐利的目光和积极的自信都已不见了。岂止如此,深谷甚至好象在害怕着什么。山名知道,深谷害怕的根源就是如今在自己手上的这件东西。他对深谷托他保管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这到底是件什么东西?从外面的触觉看,尼龙袋里面有好几层包装。

深谷说过关于里面的东西以后会详尽告诉他的,可山名似乎有点等不及了,很想马上打开看个究竟。

不过,这样做会失去深谷的信任。

“好吧,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山名把东西放进衣帽柜深处藏好,马上投入了到客高峰时间帐台繁忙的工作。

山名虽然心里还对深谷的反常表现抱着一丝漠然的不安,但很快就被为对付潮水似不断涌来的旅客而全力以赴的夜班高潮吞没了。

旅馆一天中有三个高潮。首先是上午七点到九点左右的离店高潮,其次是下午五点到八点左右的第一次到客高潮。这一时间带里到达的大致都是团体或带家属的旅客。最后便是从晚上十点左右开始的第二次到客高潮,旅馆一天的营业胜负就取决于这一时间带里到客的人数。

随着午夜零时的接近,夜班负责人开始根据预约人数逐步放出一部分已预约出去的房间。

根据经营管理的特点,旅馆一天的营业以午夜零时为界线。除非来客人数特别多,在一般情况下预订出去的房间都保留到这个时间。

不过如果到了这个时候仍有大量虽经预约但实际上不来住宿的旅客,这些房间就成了让旅馆亏本的“死室”。

为减少这种死室的出现,帐台往往根据情形放出一批房间,可如果放过了头,就可能招至收容不下预约旅客的炸锅状态。

预约的旅客中总有那么一些订好了房间却不来住,并且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的人。因此要想让保留客房一间不漏地如数得到利用得有相当的技术才行。

随着午夜零时的接近,帐台上的紧张状态也进入了高潮,只要能顺利地越过这个时间带,夜班的“山巅”也就算是越过了。

开放出来的预订客房都是向临时闯上门来的旅客提供的,所以时间越迟,旅客的等级也越低下。

偷偷地带个异性同宿、卖淫、汹酒、打架等旅馆业最感头痛的事都集中在深夜发生,其原因也正在于此。

任凭是如何超一流的旅馆,出现空房总免不了是一种损失,因为这不是第二天可以继续卖出去的商品,所以即使来的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收下预付款以后,旅馆照样还是收留的。

这些人要是惹出些什么麻烦,收留他们的帐台经办人少不了被训上几句,不过只要能赚钱,不管是卖淫妇也好,犯罪分子也好,一概来者不拒,这也是经营者的本心。

这些披着集现代建筑艺术精华的几何形特殊外衣的庞然大物,尽管其外观武装得不可一世,可实质上都是一种被人们称为“贷款混凝土建筑”的被债务和利息追逼着的惨淡经营。

这种花费了巨额的资金建成的豪华的空间,是一夜也不能让它空着的。说得透彻一点,只要能付钱,则无论何等样人一律在受欢迎之列。

尽管经营者处处要显示旅馆的尊严,可站在第一线上人却心里清楚,若要讲尊严,生意就做不成了。所以他们实际执行的还是经营者见利就上的方针。

一过凌晨一点,该到的旅客大致上都已到了,帐台上终于出现了松了一口气的气氛。剩下的就是接待第二天早晨到达的旅客的准备工作。准备工作开始以前,人们开始轮流去吃夜餐。

事件就发生在这时候。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夜班主任长野桌子上的呼叫蜂鸣器响了起来。长野抓起耳机一听,吃惊得差点把话筒掉在地上。

“什么!五楼的客房里有人被杀?”

长野的声音一直传到客绝人静的帐台那边。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以致使他忘掉了职业性的声音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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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五楼服务台的值班员是津上昭夫。客房服务的高潮到晚上十一点左右也就渐趋平静,一过午夜零时,服务台几乎就没有什么事了。

服务台的值班员的任务是处理深夜里突然发生的事务。先前,每一层都配备女侍者值夜,后来因为人手不足,再加上女侍者中有的和旅客发生了近似于卖淫的关系,所以一律改由男侍者值夜。

女侍者们主要的工作是整理客人的房间,经常遇到为旅客清理性行为遗迹的事情。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原先对于性行为的洁癖感也越来越淡薄,最终甚至消失。更何况她们的工作场所本身就是没有外人的密室,若被彼此相熟的旅客巧妙地用语言煽起这方面的冲动,再加上她们自己心里的好奇心,有的就很轻易地把身上宝贵的部分奉献了出去。

这样的关系绝对不会一次了结,而完事后从旅客手里拿到的钱又正是促使她们再次行动的动力。凡能上这里来住宿的旅客,一个个都属于有钱阶层。

明明是被人当了一夜的玩具,她们却错误地理解为这是在和对方一起分享豪华。这些人一旦深谙熟知了性行为的欢悦和技巧,那就不再是旅馆的女侍者,而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妓女了。

全部改由男侍者值夜后,这一类问题并没有就此绝迹。外国的观光团(允其是美国妇女团体)一到,男侍者就成了勾引的对象,或者被搞同性恋的男客看上。

总之,要想让两性关系一类的问题在旅馆里绝迹是不可能的。

在值夜一律改用男侍者的同时,皇家饭店的经营者还以人手不足为理由,改变了原先每一层都有夜勤人员的做法,只在五、十、十五、二十楼的服务台各配备三名值班员,实行了每隔四层设一个点的所谓“重点配备”制度。因此,其余各层从十点钟中班下班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早班人员上班,便成了完全的无人区。

万一发生了火灾之类的突然事故,这么几个值班人员究竞能不能顺利地指挥客满时可达四千名左右的旅客安全撤离危险场所,这实在是个大大的问号。

那天夜里,守在五楼服务台上的津上是在凌晨一点二十分左右听到电话机响的。当时另外两个同事正好去吃夜餐了,津上独自躺在服务台的小床上看报。

听到电话声后他急忙从床上跳起来朝柜台奔去。津上跑到柜台前突然木鸡似地楞住了。柜台外面站着一个形状可怕的年轻女人。

这女人披头散发,两眼发直,尽管走廓上灯光暗淡,但也看得出她的脸异样地苍白。最使津上吃惊的是这个女人几乎全裸着身体。

这女人虽然还穿着一件仅存名义的内衣,然而这件内衣已被撕得不成面目,下摆处还溅满了血迹。丰满的肉体象被剥了皮的果肉似地在内衣的残片间显露着,更强调了她所受到的强制性蹂躏的残暴。

很明显,这个女人是在受到暴力蹂躏后拼死逃出来的。

“出什么事了?”

津上问道,声音在喉咙里卡住了。他从这个旅馆开业时就在这里工作了,可看到这么副惨状的年轻女客却还是第一次。

在起初的一瞬间他还以为是旅馆里的女侍者被旅客强奸了。因为先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那次幸好是属于强奸未遂,事情后来通过谈判解决了。

当时那个女侍者也已被剥成了这个样子,幸亏有人及时赶到才得以幸免。不过眼下这个女人一点也不面熟,看来是旅客无疑了。

“您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好容易镇静下来的津上又一次问道。暴力在哪个房间里发生的?加害者是谁?如果被害者已受了伤,那不得赶快找医生。津上想着自己在职责范围内该做的事情。

“我……我……”

那女人神智愰忽,呓语似地嘀咕着。

“小姐,请镇定一点!您住几号房间?是谁把您弄成这副样子的?”

淳上想,不管怎么总得先把这女人让进里面把事情问清楚再说,便朝那女人走去。这时候,从那女人手里掉下来一件东西,因为地上铺着地毯,从那女人手里掉下的东西在地上轻声地弹了一下。

津上朝那件东西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那是一把刀,而且锋利的刀身上明显地沾着血。看来这女人下摆上的血迹不是出自她自己身上,而是另一个被这把刀所伤的人溅上去的。

津上终于渐渐明白了,这女人不是被害者,是个持刀行凶的加害者。他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恐怖感!凶器明明已从这个女人手里落到了地上,可他仍然觉得自己有被杀的危险。

“别,别胡来……”

他低喊一声,从那女人身旁倒退了几步。这时候,饭店职工专用电梯响了,去吃夜餐的两个同事回来了。

皇家饭店上上下下乱成了一片。三个值班员以为这个女人已经杀了人,于是分别和夜班经理、帐台的夜班主任、值班医生、客室主任等人取得了联系。

这女人不是投宿的旅客,好象是到这儿来找哪个旅客的。由于本人陷入了极度兴奋状态,对于饭店方面提出的问题几乎都答不上来。从她曾经握在手里的那把刀的样子看,好象已有人受了伤或者甚至被杀害了。

讯问这个女人的任务由夜班经理担任,帐台和服务台的值班人员便各自分头去查房间。五楼共有单间及可兼作双人房间用的大单间近八十个房间。

当夜卖出了其中的七十间(住了人的),也就是说被害者就在这七十个房间的其中一间里。不过,寻找这个被害者应竭力避免叫醒其它旅客。处理不祥事故应避免被其他旅客知道。这是皇家饭店的铁则。对于旅馆来说,最头疼的就是把事情乱烘烘地闹得无人不知。

“看那个女人的样子象是不顾一切地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我看她很可能没来得及把房门关好。”

人们根据帐台主任长野的分析,着重检查房门半闭的房间。客室的门上装的是自动弹簧锁,门不关紧锁便不会锁上。

站在走廓上一看,不见有哪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可能门是虛掩着的,一眼难以看出。

“大家一扇门一扇门地仔细查看。注意,别把里面的旅客吵醒了。”

长野话音刚落,手下的一个人低喊一声:“主任,这里有血迹!”

那人发现了明显地指示着出事房间的轨迹。血迹在厚厚的地毯上点点滴滴时断时续,一方伸向走廊深处。

山名望着血迹延伸的方向暗暗祈祷:深谷啊,你可不能出事啊!

如果地毯上的血是从深谷身上流出来的,他已经抓到的有关杀害希世子的线索也就彻底消失了。

山名没有敢领先直奔深谷的房间,他害怕不吉利的预感真的变成了现实。尽管他心里拼命地祈祷着,那血迹却无情地直指512室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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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野猜得不错,512室的门果然虚掩着。推门进去一看,发现室内有一具胸部被刺、早已断了气的尸体。

旅馆原打算若是轻度负伤,便设法悄悄地处理一下,尽量不让事情张扬出去,可如今出了人命,这就无法隐伏了。

在立即打110电话报警的同时,还向皇家饭店的各级干部作了紧急通报。

首先赶到的是负责警务的,不一会儿,饭店的干部们纷纷都赶到了。若是普通的自杀,由夜班经理作主酌情安排也就完了,可若是凶杀,就不能这么办了。

皇家饭店虽然号称日本第一家大饭店,可发生凶杀事件却也还是第一次。刚睡下就被喊起来的干部们一个个都是显得惊慌失措。这些人虽然赶来了,可因为事件已属于警察处理的范围,饭店方面也没有什么好干的。

一张张睡眠不足的浮肿的脸聚集在一起,讨论的无非是如何处理那个发生过凶杀的房间,如何对付不一会儿便会象潮水似的涌来的新闻记者群一类的事情。

事件本身是简单的:那女人用水果刀杀了人以后马上被看管起来了,因为凶手在作案后被捕,所以也用不着搜捕,警察的任务无非就是审讯案发前后的情形。

被害者是东都新报记者深谷克己,二十八岁,尚未结婚,父母亲住在都下八王子。行凶的女人叫细川清惠,二十三岁,系未婚女职员,在神田的一个叫长浜机械的建筑公司的秘书科任打字员。

根据好容易平静下来的细川清惠的自供,事情是这样的:

她和深谷已是在大约三个月以前的一场音乐会上因偶然座位相邻才互相认识的。此后,深谷送给她过象是凭着职业上的方便搞到的试放电影票和外国交响乐团访日演出的招待券,此外还和她一起上咖啡馆喝过几次咖啡。

可是今夜(正确地说是昨夜)深谷突然给她打电话说他住在东京皇家饭店,硬是要她赶来和他一起吃晚饭。

细川清惠婉言拒绝说今晚已经太迟了,还是另找机会吧,可深谷死活不答应,说只要一会儿时间就够了,细川清惠被缠得没法,只好来了。吃完晚饭以后,深谷说要送她一件礼物,让他到他房间里去一下。

细川清惠想到深谷是一流报社的记者,而且自己又吃了人家的饭,不好意思十分推辞,便跟着他进了房间。进屋以后深谷便好说歹说地留住了她。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头,正要站起来告辞,深谷猛地扑了上来。她万分紧张,拼命抵挡挣扎,后来发现对方的身体突然瘫软了。她身上带着一把护身用的水果刀,这把刀不知什么握在了她的手里,并且刺伤了深谷的胸脯。

她想放掉刀子,可是手被对方紧紧捏住了,手掌想伸也伸不开。她惊恐万状,拔脚逃出了房间。为什么会干出这样可怕的事来,她自己也不明白。

如果清惠讲的都是实情,有被判为正当防卫的可能性。

清惠的过失在于毫无防备地进入男人的房间,但这可以解释为是出于对对方的信任,再加上被一番甜言蜜语所催促,便解除了警惕。

深谷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床外还有一张沙发。这张沙发根据旅客的要求可以兼作卧床用,所以这种房叫作兼用双人房间。房间的面积和正规的双人房间几乎相等。因为旅客结帐时只要按实际使用的床铺数付钱就行了,所以对于拿不准到底是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的旅客来说这是一种方便。

深谷是一个人住进来的,登记时登记的也是一个人。他租用这个房间意味着他预测到也许还会有一个人住进来。

在对女方还没有十分了解的阶段如果一开始就租下夫妇房间或双人房间,势必会暴露动机。可如果租了单间,等双方互相情愿想换双人房间的时候,旅馆方面往往不同意办理,因为这一类的临时换房往往伴随着卖淫行为。

深谷选择兼用双人房间,被认为是从一开始就对清惠心存不良的证据。也就是说,人们认为清惠是整个落入了深谷巧妙地布下的圈套。警方的看法也倾向于清惠属于正当防卫,看来深谷的一条命算是白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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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深谷的死震动最大的是山名,尤其是听说深谷因为对女性施行暴力结果被对方出于正当防卫所杀。

他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五楼服务台第一次打电话来报告消息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不吉利的预感。在那个侍者惊慌失措地跑来传讯的的时候,还不知道被害者是谁,甚至连究竟有没有丧命都还没有确定。

那个惊慌失措的侍者看了细川清惠手里拿着满是鲜血的刀子,便产生了人已经被杀的先入观。

山名在深谷托他保管东西的时候就产生了深谷也许要出事的预感。

深谷说过他弄到了一样对于某个人来说是致命的东西,还说对方为了弄到这样东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可是,他本人恐怕也没有想到竟会惨遭杀害吧?事先決定和深谷在这里见面的人是细川清惠吗?而且,深谷手里的那件东西对于她来说,真的重要得不惜杀人行凶也非搞到手不可吗?

“这是不是伪装成正当防卫的凶杀?”

山名心里产生了怀疑。

根据深谷的为人,他不可能去干强奸女人一类的事。

如果真的是巧妙的杀人,那细川清惠这一刀子算是白捅了。因为她这样不择手段急于弄到的东西如今在山名手里。

深谷托山名保管的东西也许正是指出凶手是谁的证据,因为他曾清清楚楚地说过这东西和中条希世子的被害有关。深谷之所以要委托山名,也许因为脑子里有着山名和他追踪的是同一个凶手的连带意识。

深谷的被害,意味着通往杀害希世子的凶手的线索被掐。深谷追得太深了,以致于反而暴露了自己。

清惠说她随身带着刀子,事情也未免太凑巧了。如果她确是出于正当防卫,那也是在被剥得接近全裸了以后才拿出刀子来的。

那么,这把刀原来是藏在哪里的呢?如果是藏在手提包里的,在当时这种万分急迫的状态下,她是不可能有机会打开手提包拿刀的。

若是从一开始就拿在手里的话,岂不是早就心存杀意了?警察为什么不对此事产生怀疑?深谷抓住了敌人致命的把抦,因此被永远堵住了嘴。

山名意识中的“敌人”和杀害中条希世子的凶手是相通的,因为深谷所追踪的明明是杀害希世子的凶手。

“这个敌人不会是细川清惠。清惠不过是一个受敌人操纵的傀儡。不过,手段也太巧妙了……”

山名对自己不动一个指头就把深谷断送了的敌人的手腕深表感叹。这些不露脸的敌人通过细川清惠这个道具达到了目的,而且还巧妙地把这个道具也保护了起来。

想到这里,山名突然注意到一个奇妙的现象:如果这件事真是伪装成正当防卫的凶杀,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把深谷已委托交给山名的那件东西弄到手?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清惠是在东西尚未到手的时候杀了深谷的。这对于如此精心策划这一场凶杀的人来说又怎么解释?

“莫非他们并不知道深谷手里有这么一样致命的东西?也许他们的目的只是堵上深谷的嘴?如果他们知道深谷手里有这么件危险的东西,是不会在东西到手之前就把他杀了的。”

他再一次仔细地回想深谷当时的原话,他是这样说的:

“如果那个人知道我有这么件东西,他是会不择手段地把它搞到手的。”

因为深谷接着就出了事,所以山名一下子就想到了凶手是知道有这么件东西的,仔细推敲一下深谷的原话,他明白了事情并不是这样。

敌人这样做的目的还是在于堵住他的口,他们并不知道在深谷后面还有一件如此危险的“道具”留着。山名很想把这东西打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现在警方正倾向于正当防卫,说不定这东西有着把警方大多数人的想法一下子推翻的力量。

不过,私自拆看旅客委托保存的东西是不允许的,更何况在送交警察局以前拆开是会受到怀疑的。可若是连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交给警察,山名对此又抱有一丝漠然的不安。

举棋不定间,眨眼又过去了几天。清惠的事件只在最初那天粗粗报道了一下,过后便在新闻界消声匿迹了。

“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结局?”

深谷的遗物仍然藏在衣帽柜里。山名终于沉不住气了,决定把东西连同自己的想法一起提供给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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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在去警察局前先打个电话问问细川清惠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他给所辖警察署的搜查员挂了个电话,对方爱理不理地答道:

“什么细川清惠?啊——,你是说那个在旅馆里被强奸的女人吧。她的正当防卫好象能成立,目前在家里接受调查。”

“什么?正当防卫?她不是把人给杀了吗?”

“所以才叫正当防卫嘛。也就是说,她这不算是犯罪。”

“正当防卫这么简单就可以成立?”

“简单不简单得由检察厅说了算。”

“那么,细川清惠回到自己家里了吗?”

“不,她在担保人那儿。你是谁?”一直说话懒洋洋的对方突然起了疑心。

“嘿,我只是她的一个熟人。”

山名说完挂断了电话,胁下已吓出了冷汗。对方也许是在反探测。

幸亏这个电话是下了班以后在街上的公共电话亭打的,只要不被当场抓住,就不必担心暴露了身份。山名慌忙离开了电话亭。

等进入一个完全安全的环境以后,山名开始仔细分析刚才从警察那儿得到的消息。

细川清惠已被打发回家了。深谷被害到今天不过才过去五六天,他们就让她回家了。

当然,如果有一个可靠的担保人,不必担心潜逃,倒也不是非拘留不可。可细川清惠毕竟是个杀了人的凶手,事情刚过去几天就把她放回家是不是太……

听到细川清惠主张自己是正当防卫以后,山名特意去买了一本刑法进行了研究。

所谓正当防卫,是指“在受到危急的不法侵害时,为保卫自己或他人的权利,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施行的加害行为”,这在刑法上不构成犯罪。

问题是要判断是否真的是危急的不法侵害,是否真的是为防卫而进行的反击,事实上是不是真的出于万不得已,就相当困难了。

在事实上并非危急,只是反击者主观上的认为,或者超过了自卫程度的情况下,正当防卫是不能成立的。

清惠的自述真有那么可信吗?即使深谷有这样的侵害行为,难道就不能怀疑是由女方的挑逗引起的吗?平时一贯喋喋不休的宣传机构对于自己伙伴中的一员所发生的事件竟然噤若寒蝉,这又是为什么?一旦起了疑心,可疑之处便越来越多地浮现了出来。这个事件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暗幕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暧昧。

这时,山名心里忽地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疑问——莫非警察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想打消这个想法,可这个既已萌发的疑惑却尤如一阵浓雾,眨眼间又涨大了好多。

不,不仅是警察和检察部门,所有的宣传机构也好象对此闭目塞耳,一言不发。莫非其中有某个巨大的意志在积极活动,想把这个事件埋葬在黑暗中?

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吗?那些手里掌握着巨大的权力的人们若真的想这么干,那也并不是一件怎么难办的事。

正当防卫的条件本来就很微妙,更何况面临被强奸的危险的女人为保护自己的贞操而杀了对方的事一般都发生在没有第三者的场合,而细川清惠事件是在被带进旅馆的密室后发生的,自然没有目击者。

若说细川清惠本身也有过失的话,那就是她不该随随便便走进男人的房间。可这一点并不难辩解,只要说她这样做是出于对对方的职业和身份的信任就什么都在了,而细川清惠也正是这么说的。

这件事即使不能算是正当防卫,也能算是超过防卫程度的“过剩防卫”或误会造成的“误想防卫”。

不管是“过剩防卫”还是“误想防卫”,比起故意杀人判的刑要轻多了。而且对于过剩防卫有时还可能根据实际情况免于追究刑事责任。

这一系列的重要判断全都根据加害者的自述而定,被害者业已死亡,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使用女人这一道具巧妙地杀害了深谷的敌人委婉地对警察施加了压力,要他们不要过份折磨细川清惠。

因为事件本身属于正当防卫的可能性很大,警察就接受了某大人物的要求。对于警察的“稳妥的报告”,检察部门会通过吗?会。新闻界也因为这是一件自己队伍中的一员所引起的不名誉事件,在尽可能地装聋作哑。

“深谷是被人谋杀的!”山名确信。

——究竟是被谁杀害的?

——毫无疑问,凶手和杀害中条希世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唯有这一事实透过巨大的暗幕清楚地展现在山名眼前。

警察对此不追不究,舆论界也按兵不动,那么谁来追查这个凶手呢?

谁都没有。山名眼里又浮现出了自己被长良冈公造所逼,弄得浑身污秽时的样子。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他觉得心里的伤口猛地裂开了,正汩汩地往外直冒血。

这个伤口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愈合,永远都要往外冒血了。

狼狈万状中,是中条希世子亲切地帮助了他。她没有顾忌山名浑身的污物,帮他洗去衣服上的污迹,用雪白的毛巾捂住了他正在流着血的心灵上的创口。

她那为洗去污物而向他倾倒过来的侧脸上挂着无限的哀愁,仿佛受到这番屈辱和悲哀的是她自己。

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希世子,竟被人象折下一朵鲜花拋在地上似地随随便便地杀害了!这个人还巧妙地设下圈套,杀害了发现了他的行迹的深谷,如今正坐在绝对安全圈的沙发上得意地冷笑。山名想象中的这张脸不知什么时候和长良冈那张浮胂的脸重叠起来了。

长良冈究竟是不是凶手不知道,但他对于山名来说是个绝对不可饶恕的家伙。要是连这样的屈辱也能忍而不咎,那还不如早点去死了的好。某些迹象表明,长良冈和希世子之间是有联系的。这些迹象促成了山名的先入观。

“我必须接深谷的班继续干下去!”山名真一为自己定下了奋斗的目标。

这样的大事是不是一个小小的旅馆从业员所能干得了的且不去管它。他不象深谷有报社作后盾,也不是什么刑事、侦探。

但这是他必须承担的义务。山名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了完成这件任务才来到世界上的。他觉得目前除了追寻杀害希世子的凶手,做任何事都不能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

这件事成了他目前生存的唯一目的。敌人杀害了希世子,又杀害了深谷。如果他们知道山名也正怀着和深谷同样的目的开始了行动,恐怕会连踩死一条小虫的犹豫都没有地把山名干掉的。

山名要走的是一条十分危险的道路。他准备集中火力主动向对方发起进攻。

“人活着的意义就在于毫不动摇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勇往直前!”

——啊,我终于抓住它了——

山名的眼晴里第一次露出了热辣辣的光。

目标固然危险得可能把命都搭上,可山名手里有着敌人不知道的“秘密武器”。这就是深谷托交给他的那件内容不明的东西。这东西就在他手上。

这是深谷传给他的跑完新距离的接力棒。

“从收下这件东西的时候起,我就已经成了接着深谷跑下一棒的运动员了。”山名自我解嘲地想。

深谷递过来的接力棒对敌人来说是一件致命的东西,也许这正是一件能揭露隐藏在清惠背后的敌人的真面目的东西。

而且敌人不知道山名手里攥着这么一张王牌。不,他们连有这样东西都不知道。因此,不管敌人有多么强大,山名还是大大地占着优势的。

必须注意的是不能让他们察觉有这么件东西的存在。幸运的是那天深谷到达的时候山名正在食堂里吃饭,深谷的住宿手续不是他办的。接受深谷托他保管的东西时也是巧妙地利用了隔壁的房间,并且去取的也是作为客房侍者的佐佐木。

敌人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山名和深谷有过接触的吧。

一旦被他们察觉,山名马上会成为他们猎杀的目标。就这个事件来说,警察也靠不住。至少他觉得还是避免求助于警察的好,即使要借助他们的力量也得在以后。

必须在敌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以前切实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敌人擅长的是把凶杀巧妙地伪装成正当防卫之类阴毒的伎俩,在众目睽睽的大庭广众之下是不会出手的。

因此必须在敌人发觉自己以前搞到足以驱动警察的资料。

目前应追查的对象是细川清惠。作为眼下这个大事件的当事人,她本人的身份已经清楚了。如果暗中监视一下她周围的情况,必然会找到某些线索。

在开始行动前他还有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前面有一个车站公共厕所,山名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他在里面把门锁上,从衣袋里取出那件东西。东西很轻。

——这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山名缓缓地折起用尼龙袋封着的小包。

正文 第四章 被抛弃者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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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和山名真一为弄清深谷克己托他保管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而把自己关在公共厕所里的同时,餐厅科客房侍者佐佐木信吾正在十六楼的客室里收拾旅客吃剩的饭菜。这房间里住的是一对外国人夫妇,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点的菜,手推式餐车上的菜肴几乎没有动过。

菜送上来还没过多久,咖啡壶里的咖啡还十分烫手,银盘里的肉也还热乎乎的。

“放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快把这些盘盘碗碗撤走。”

佐佐木是应了旅客的这一要求前来收拾的。

“畜生,这简直是糟塌!”

自从懂事那天起,父母亲就教育他糟塌食物是一种罪恶。这一桌菜气派挺足,每一份都在四五千元左右,可这两个人竟只是为了给厨师和侍者添点麻烦才点的,对此佐佐木感到非常气愤。

这是花钱买的,吃不吃是顾客的自由。对旅馆来说,只要付了钱,其余什么都不相干。

既然不打算吃,那当初就不应该订,这可能是“穷人的想法”。可在为这些菜肴付出了劳动的人看来,这可不是只要付钱就行的问题。既然这里面有着人类的劳动和时间,那就必然还伴随着人类的感情。

菜肴是一种作品,这里面包含着制作者的匠心和心血。佐佐木推着流动餐车进了电梯。这是职工专用电梯,压缩得不能再压缩的狭小的空间里充满着撤下来的菜肴诱人的香味。

佐佐木这时肚子也饿了,他本来就打算收拾完这些“残羹剩饭”后到食堂去吃饭的。

佐佐木朝餐车上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肉看上去还挺热乎松软,配衬在一旁的蔬菜也很新鲜。尽管这些东西可以说连碰都没有碰过,但既然已经撤了下来,就只能当作残羹剩饭倒掉!

饭店的从业人员是不能吃顾客吃剩的东西的。店方向职工提供饭菜本来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吃旅客吃剩的东西。

这些东西虽然名义上被称为剩饭,可味道却很不错,职工一旦吃惯了这种味道,对于饭店向他们提供的“饲料”就会不屑一顾了。

因此职工吃旅客剩下的东西是被严厉禁止的。可越是“严禁食品”看上越是好吃,不住地诱惑着佐佐木早已空虚了的胃囊。

电梯里只有佐佐木一个人。他终于被诱惑击败了。不,与其说是被击败了,还不如说是糟塌食物的罪恶感和空腹感结合在了一起。

他叉了一片肉片扔进嘴里,等不得细嚼就咽了下去。味道实在太好了。

他挑了一块更大的塞进嘴里。这时候,电梯的下降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象是要停了。佐佐木正慌慌忙忙想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电梯间的门刷地开了。

佐佐木朝电梯间外面站着的人一看,吓得脸色发白,木头人似地呆住了。

“经理!”

他喊了一声,再也没说什么,刚才那块肉正哽在食管里。站在他面前的是东京皇家饭店的常务理事,分管营业的经理久高光彦。

在新职工特训中强调旅客和从业人员身份差别的就是他。也就是说佐佐木的偷吃行为偏偏被最可怕的凶神撞见了。

久高目不转睛地盯着佐佐木。他走进电梯看了看行车目的地显示,见“B3”的灯亮着,轻轻点了点头,按了一下“闭”键。看来他也和佐佐木一样是去地下三楼。

佐侔木觉得卡在胸口的食物的体积正在不断涨大。电梯又开动了。

“你是客房侍者?”

久高问道,不存一丝善意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佐佐木胸前的名牌上。

“是,是的。”他想这么回答,可是发不出声音。堵在食道里的肉简直使他连呼吸也困难了。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油汗。

“怎么,哽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久高刻薄地追问道。

“是,”憋了好久的音声偏偏在这时候发出来了。佐佐木正要改口,“不,不是的”,电梯到终点停住了。

“馋嘴的家伙!”

久高十分鄙夷地骂了一声,随即喊住了正想推着餐车逃出去的佐佐木:“跟我来一下!”

佐佐木此时已成了一头被捕获的猎物。他把餐车在电梯门口放好,正要跟久高走,久高用下巴指指命令道:“把这也带上!”

久高把佐佐木带进餐厅事务所。各楼客室的订菜手续集中在这里办理。

守在电话机前的几个开订单的姑娘慌忙站起身来给久高行礼。

久高神气十足地点了点头,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来,耍弄似地盯着佐佐木:“看来你饿得很哪?”

久高光彦和皇家饭店的创始人前川礼次郎是远亲,从日本的R大学毕业后,他又跑到美国的K大学攻读旅馆专业,一回国就进了东京皇家饭店。

由于有前川的关系,他一进来就弄了个科长的位子,这几年来通过客室营业部长这块跳板,如今已当上了常务理事兼分管营业的经理。

分管营业的经理手里掌着饭店的经营实权。他才三十几岁,能够爬到这样的地位固然有着身为前川家族一员的身份因素,但主要还是因为他生来就具有敏锐的经营感觉和超过前川礼次郎的辣腕。

现任总经理是礼次郎的长子前川明义,可自己已退归林下的礼次郎对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并不十分信任,把皇家饭店的经营实权统统交给了久高。

职工们也把现任总经理看成是个机器人,觉得久高才是实质上的总经理。只是因为久高为人贪婪冷酷,人们对他极为反感。回国时他从美国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妻子,回来不到一年就离了婚,以后一直过着独身生活。

据人们暗底下传说,他和银座的几个酒吧女招待订了“契约”,轮流处理自己的性要求。这事是真是假谁也说不上。

总之,因为没有家小,他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他常常假冒旅客给饭店的各服务台打电话,看职工的接客态度如何。他冒充的还不是一般的旅客,而是那种态度粗暴一味胡搅蛮缠的剌儿头。服务台上的人如果一时不辨真伪和他吵了起来,便立即被会当作“态度恶劣”的标本当众训斥一通。

因此人们在暗地里称他为“特高”(秘密警察),对他十分惧怕。

现在盯着佐佐木的眼睛里正闪露着这个“特高”捕到猎物时残忍而喜悦的光。

“真对不起。”佐佐木除了谢罪无话可说。拣点旅客剩下的东西吃吃的事谁都有,反正是要倒掉的,吃了也不会给饭店带来什么损失。

可这毕竟是犯禁行为,若是换了别人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倒霉的是偏偏碰上了久高。

“我并没有要你认错嘛,我只是在问你肚子真的那么饿吗。”

从这故作温和的声音里可以预感到这一场风暴小不了。

“我到现在还没吃饭,所以……”

“是吗?唔,那倒也挺可怜的。作为一个经理竟让他的手下人饿到这种程度是很对不起的。不过我可不希望你们去干偷吃残羹剩菜这样的下流勾当。”

“我想,这么好的东西白白扔了也怪可惜的,所以就吃了一点……”

“白白扔了可惜?”

久高的眼睛里射出一股暗光。佐佐木如果再服服贴贴地赔上几个不是,事情也许就过去了,这几句反驳给他惹下了大祸。听了佐佐木的话,久高觉得仿佛被一条无足轻重的小虫猛地刺了一下。

“是吗,你说倒掉可惜?”久高的神色里透出了残虐成性的喑影。

“听着,把那餐车推过来!”

久高用下巴指指佐佐木放在餐厅事务所门口的服务车。

“……?”佐佐木猜不透久高的意思,抬起困惑的眼晴。久高已经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服务车旁拿来一只银盘。这正好是佐佐木刚才吃过的那盘。

“你还饿吗?”

“不,不饿了。”

“不用客气,凭你这么年轻,再吃多少都吃得下。”久高用刀割下一片肉放进嘴里。

佐佐木这下可傻了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久高。这个刚才还亲口说过吃剩菜下流的人居然当着部下的面把旅客吃剩的东西放进嘴里。

“唔,你说得对,这么好吃的东西扔了确实可惜。”久高嘴巴一动一动地说。

嚼了一会儿以后,他把嘴里的东西呸的一声吐在一只咖啡杯托盘上。

“太好吃了。怎么样,你也来一口吧?”

久高把自己吐出来的肉片递到佐佐木跟前。肉已被嚼得成了一垛不可名状的污物,粘粘乎乎地躺在托盘上。

佐佐木的脸刷地白了。

“怎么样,你不是饿了吗?不用客气,把它吃下去。这次我已经替你嚼烂了,免得你卡在喉咙里。”

久高生来有些好施虐淫,而且尤其喜欢在心理上折磨人,因此常常搞些冒充旅客打电话的把戏,得了个“特高”的外号。

“你还客气什么?这是我准许的。这次可不是什么偷吃,是个堂堂正正大饱口福的好机会!”

佐佐木的嘴唇不住的抖动着,里面的牙齿也发着轻微的撞击声。

“吃旅客吃剩的东西和吃别人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有什么两样!好好记住了,再不许干偷食猫似的勾当!”

久高打算到此把佐佐木放了。尽管他是个嗜虐成性的人,可毕竟也没有逼着佐佐木把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吃下去的意思。

因为佐佐木竟敢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对他进行顶撞,他想借此惩戒惩戒他。久高正打算站起来,佐佐木向他伸出了手臂。

久高以为佐佐木被激怒了要和他拳脚相见,不由自主地摆好了防御的架势。佐佐木的手把他推出去的盘子拿了起来。

他把嘴凑到盘子上,闭上眼,一口气把久高吐出来的那团稀泥似的肉片吃了下去。

“你,你!”

久高吃惊得屏住了呼吸。他怎么也想不到佐佐木竟会这样做。幸亏皇家饭店尚未成立职工工会,不会有人找自己交涉,可一个饭店的干部竟让职工吃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势必将受到舆论的谴责。久高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过火了,可佐佐木已经把东西吃了下去,事情已无法挽回了。

“告辞了。”佐佐木打算撇下呆若木鸡的久高走了。

“慢着!”久高象突然从梦中醒来似地喊道。他觉得自己受了佐佐木莫大的侮辱。

久高想,自己叫佐佐木把吐出来的肉片吃下去不过是为了惩戒佐佐木偷吃剩菜的行为而吓唬吓唬他的。如今佐佐木真的把它吃下去了,这说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在吓喊他。他这样做是存心要让自己下不了台。

身为前川家族的一员,怎么能如此容忍一个小小的新职工的侮辱?久高也豁出来了。

“东西还有呢,把它们全部吃光了再走。我来帮你嚼,免得哽了你的喉咙!”

佐佐木的脸上血色全无,白得象一张纸。刚才那一幕“啜饮屈辱”已使他觉得自己象死了似的,再吃实在受不了了。不过他觉得事到如今绝对不能向久高屈服。

对于久高来说,自己这样的人也许跟一条小虫一样微不足道,可他要让久高知道,小虫也长着剌大人物的针。

“请吧!”

佐佐回过头来镇静自若地答道。两个人都没有了退步的余地。这是一场凄绝的决斗。在场的人们一个个敛声屏息,紧张地观望着这场决斗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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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极度的好奇和期待,山名真一的手微微颤抖着。深谷克己临死前托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尼龙袋里是一个厚厚的油纸包着的纸包。这更煽起了山名的好奇心。去掉油纸,露出一个封了口的茶色公事信封。山名拆开信封。

“照相底片!”

信封里装的是一个放着冲好的底片的胶片护套。胶卷的规格为6X6,画面比35厘米胶卷大。护套里一共装着十二张底片,每条三个镜头,分别装在四个衬套里。第十三个镜头定底片的断头,只有正常镜头三分之一的大小,上面写着象是冲卷人写上去的冲冼编号。

山名抽出其中一枚对着亮光看起来。四方形的画面里象格子似地排列着许多更小的四方形。因为是底片,黑白正好是相反的,受光部分的四方形黑乎乎地显露在白底上。白底上印着无数的黑格子,看上去颇有点象一幅抽象派绘画作。

“这是什么玩意儿?”山名又抽出另一枚底片。

“好象是什么建筑物。”

画面很象某一座高层建筑的壁面,四方形的小格子是大楼壁上嵌着的无数的窗户。这座建筑好象规模不小,山名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就在附近。

“啊!”

山名终于认出了这座大楼,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照片照的正是山名所在的东京皇家饭店的夜景!

难道是这座沐浴着投光机的光亮浮现在都心夜空中的大楼激起了摄影者的意欲?或者是摄影者出于别的动机把大楼的各种形态收进了画面?因为是在小小的底片里,这座五十二层的超高层建筑并没有显示出它那摩天接云的气势。黑白颠倒的构图似乎只勾勒出了它那现代型实用第一的几何学特征。

总而言之,这些照片不过是从各个角度拍下了皇家饭店的外形。从这些无机的构图中,看不出有深谷被害前意味深长地说过的什么“对对方来说是致命的”东西。

“这座饭店大楼究竟在什么地方有着如此致命的东西?”

山名重新审视起每一张底片的构图画面。

他按照镜头的顺序一张一张看过去。当他看到编号⑶的画面时猛地吃了一惊。

“日期!”

他在⑶号镜头上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是一个饭店全貌的远镜头,连大楼顶上那座已成了皇家饭店的名物的显示时刻、日期的电光显示塔,也在夜空中清晰地显露着自己的轮廓。

吸住山名的目光的,是电光描出的日期——四月三日、十一点三十二分PM。闪亮在大楼屋顶上的电光文字在底片上变成了象是被刻上去似的黑色的符号,正清清楚楚地宣告着一个重大的符合。

“四月三日,这不是中条希世子最后住宿的日子吗?”

奇怪的是长良冈公造和A国特使勃鲁逊那天夜里正好也都住在那里。这决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巧合。

第⑿号镜头里又一次出现了电光显示塔,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四月三日一时二十五分AM。这就是说从镜头⑶到⑿之间的照片是在四月三日十一时三十二分PM到四日的一时二十五分AM这个时间里拍下的。

公共厕所里,山名久久地凝视着手里的底片。

——这些底片里一定隐蔽着和希世子的死有关的秘密——

山名正想把思路集中到这一点上,外面有人敲门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长时间地独占了这个公共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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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山名跑到和他同期进皇家饭店的佐佐木信吾的公寓里去了。佐佐木起初住在埼玉县川口市的职工宿舍里,后来因为讨厌连私生活也受拘束,便搬到代田桥的公寓来住了。

他住的只是一间三铺席大小的房间、虽然这是一种兼作厕所、厨房、洗涤间的可谓非人类居住的空间,但他觉得住在这里要比住在冷暖气完备的钢筋水泥建筑的职工宿舍里要自由得多。

不过他所谓的私生活和一般概念的私生活可有些不一样。他是个狂想的摄影迷,而且绝对不满足于单纯的自己摄影,连冲卷放大之类的暗室作业他都非亲自动手不可。

因此,除了摄影器材,他连显像、印相、放大等所需的暗室里用具也都买齐了,一下班就钻进他偷偷在壁橱里做成的暗室里。他的房间里显影水等药剂的气味和人的体臭搅拌在一起,整天散发着独特的异臭。

山名事先和佐佐木通过电话,今晚的来访是征得了佐佐木的同意的。

“究竟有什么事?”

佐佐木一见山名劈脸就问,神情显得很不高兴。

——这家伙今天一定在店里受了气——

山名心中暗想。也许是挨了上司或旅客的骂了吧?侍者是不允许和上司、旅客顶嘴的,受了气也只好默默地闷在肚子里,等下了班以后再如数把怨气在脸上表现出来。

“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什么事?我自己也累得要命了。”

“嗳——,先别这么说嘛。这件事可不便请别人帮忙。”

山名温和地承受了佐佐木的满脸冰霜。在工作单位里受的创伤,也只好在同期的伙伴间互相舔治舔治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在问你是什么事!”佐佐木不耐烦地说。对自己的伙伴耍耍脾气,多少也能消点气。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请你印几张照片。”

“印照片?你不会去找照相馆?我又不是开业印照片的。”

“我不想让照相馆印。”

“哈哈,是黄色照片吧?”佐佐木稍稍露出了些感兴趣的神色。

“我哪来的黄色照片。对了,就是你从新闻记着那里拿来的底片。”

“从新闻记者那里拿来的底片?”

佐佐木还不知道深谷托山名保存的是什么东西。山名自己也是刚才打开看了以后才知道的。

“就是那个深谷克己呀。他临死前你从他那里拿来的就是这些底片。我认为深谷克己是被人伪装成正当防卫杀害的。他留下的底片里也许有这方面的线索。”

对于深谷克己的死他们已经谈论过好几次了。担任这件委托品的“运输员”的佐佐木,对尼龙袋里面的东西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曾好几次催山名打开看看。

山名每次都阻止他说到送交警察时再看也不迟。

“什么,里面是底片!”

佐佐木来了劲,刚才那一脸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起已被旺盛的好奇取代了。

“干,当然干!我这就把它们印出来!”

佐佐木站起身急忙准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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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是6X6胶卷。”佐佐木看一眼山名递过来的底片说。“印原尺寸大小了,干脆全把它们放成六寸版怎么样?”

“真过意不去,搅了你的休息时间。”

“这没什么,在深谷事件上我也算是个角色嘛。”

佐佐木好象早已把刚才的懊恼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手脚麻利地忙活着。

他把扩印所需的器具和药剂安排停当后,关上套窗,拉上了窗帘,屋里顿时绝了外光。一只暗房灯泡把三铺席大小的房间照得象个鬼窟。

“你别乱动,药水撒了可就麻烦了。”

本来就够佐佐木一个人容身的三铺席房间到处摊着印照片用的药水,挤得连个插足的地方都没有了。准备完毕后,佐佐木把底片在衬板上装好,伸进放大机里,然后移动支柱上的放大机,调节放大尺寸。

佐佐木那架放大机是“斜支柱式”机种,因为支柱是斜装的所以放大功能比垂直支柱式好。接着又调节焦点。

“为保险起见,先放一张试试看。”

佐佐打开放大机灯泡,把一枚印相纸放到支柱下。

起初是每隔两三秒一次的全面曝光,继之是移动遮片的阶段性曝光。

“好,正式开始。”

山名在一旁看着佐佐木熟练地操作,怎么也看不出个道道来,只是咽着口水,目不转睛地观望着放大机前佐佐木那副在暗房灯下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可怕的样子。佐佐木用试放中得出的正确时间放出了第一张照片,把它浸到显影液里,用镊子夹住摇晃着。印相纸上渐渐浮出了画像。

“噫?”

佐佐木象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噫了一声。

“怎么了?”

听从佐佐木的吩咐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原地的山名耐不住了。

“这个窗子里有人!”

“人?”

“你过来看。”

一听佐佐木这声解禁令,山名便小心翼翼地朝前面的操作台走过去。印相纸显影后在停止液里浸了三十秒钟,现在已被浸在盛着定影液的碟子里了。

佐佐木用镊子指着的印相纸是一个饭店局部壁面的特写镜头。纵横四行排列着的窗子已变成了正片图象、象放大了的方格似地真实地出现在印相纸上。

“你看这个窗子。”

佐佐木用镊子尖点住其中一个窗子说。这个窗口位置在印相纸的右上角,镜头编号为⑷,正好和那张带电光日期的全景照相接。

“窗帘好在拉上了四分之三,从一端的缝隙里可以看见人影。”

“嗯,好象有两个人。”

山名凝视着镊子尖指着的部分。这仅仅只是六寸照片中一个极细微的部分,看不清上面的人物的脸相、体形,但从它的造形上可以看出是两个搂在一起的人。

“我来调整一下,把这部分单独放大试试看。”

佐佐木劲头十足地说。这张本来以为只是拍了一座无机的大楼的照片里居然还有人物登场,这引起了佐佐木的兴趣。

佐佐木最大限度地利用放大机的功能,把窗子部分放大到不能再大的程度。浸在显影液里的镊子尖颤抖着。被放大了的人像出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看到显影液中浮出的意想不到的人物的侧脸,连声音都变了。

“是总经理夫人和经理!”

“对,绝对没错。”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连把印相纸从显影液里取出放到停止液里去的事都忘了。

窗端里出现的是皇家饭店现任总经理前川明义的妻子容子和常务理事经理久高光彦,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姿势——两个人正抱着接吻。

因为是高倍数放大,照片上的粒子相应也显得很粗,图像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但容子和久高这两个山名他们平时远远地在下方望坐着的皇家饭店云端里的人物的特征还是清楚地显露了出来。

画面还摄下了一件铁证。互相搂抱着的男女背后有一只书架,这是总经理派人搬进设在饭店里的总经理专用室的,别的客室里没有这样的书架。

身为部下的久高居然大胆地在总经理的房间里和上司的妻子贴着乱伦的嘴唇。

“这对狗男女竟背着总经理干这样的勾当。”佐佐木呻吟似地说道。因为在显影液里浸过了头、画面已经发黑了。佐佐木急忙把印相纸放到定影液里。

“山名……”佐佐木把脸转向山名,暗房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可怕的阴影,深凹的眼眶里射着异样的光。

“什么事?”

“我今天吃足了久高这家伙的苦头。”

“苦头?怎么回事?”

佐佐木把白天和久高演的那场凄绝的“决斗”胜山名讲了。

“有这样的事?难怪我刚才一进来就发现你的神色不对。”

“我把这家伙嚼烂的肉全部吞了下去。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些混着久高的口臭的臭肉!”

佐佐木事后跑进厕所大吐特吐了一番。因为在久高面前硬是抑着不住上涌的恶心,逆流到胃里的东西象高压水笼头的水似地直往外猛喷。

“这可够你受的。”

曾经被长良冈公造逼着用手清理便糟的山名对佐佐木的心情是理解的。山名当时只是用手去抓。手的表皮厚、本来对接触污物就早已习惯了。可佐佐木却是把别人吐出来的东西吃下肚子里去。山名光想想就已经感动有点恶心了。

“你打算把这张照片怎么样?”

山名想到这张照片也许能替佐佐木出一口恶气,问道:

“那还用问?把张照片亮给久高,报仇!”

佐佐木的眼睛里迸出一股近似于杀意的憎恨的火焰。暗淡的灯光使他的表情显得分外阴惨。

“等等,先别忙。”山名止住兴奋不已的佐佐木。

“等?等什么?手里拿着这么厉害的武器,还不弄点颜色给那些平时把我们当小虫一样看待的家伙们看看?”

“你先沉住点气嘛。别忘了这东西可是深谷托我保存的。”

“这我知道。”

“我觉得深谷的死有文章!”

“这话怎么说?”

“你也够笨的了。要是这些照片公开出去,日子最不好过的是谁?久高和总经理的老婆会马上失去养尊处优的地位。”

“啊……”

佐佐木好象已经明白山名话里的意思了。

“要是现在就把照片摊到他们面前,最多只能揭了他们私通的底。我总怀疑是他们利用细川清惠堵住了深谷的嘴。我不知道深谷是怎么弄到这些底片的,但深谷肯定掌握了久高的秘密。”

现在想来深谷那天夜里的警觉是不无道理的了。盯着他的会不会是久高?深谷因为害怕旅馆里那些长于此道的人的的监视,才在和山名的接触上使出了连专家也望尘莫及的防范手段。

“要象你所说的那样,他们会在干掉深谷之前先设法弄走这些底片。”

“是啊,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我想,久高一伙会不会知道深谷抓住了他们的把抦,而不知道还有这些底片在?”

“这事深谷还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吗?”

要是已经跟人说了,他们干掉深谷也就失去了意义。

“我认为八成还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还有,佐佐木,你不觉得电光显示塔上的日期有什么含义吗?”

“……”

“四月三日十一时三十分PM,正是中条希世子过夜的那天夜里。”

“这又怎么了?”

“中条希世子在熊谷被杀后深谷开始追查这个事件,结果留下了这些底片,自己却被干掉了。”

“这么说久高他们和杀害希世子也有关系?”

“不能肯定,但有这个可能。”

“要真的是这样,凭这些材料更可以好好整治整治他们了。”

“我们手里有这些照片的事可不要随便说出去。深谷是因此被害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而且警察也好象在护着他们,要出个什么漏子,我们只怕连性命也要难保。对方连新闻记者都敢杀,若想干掉一两个饭店的下层职工那还不是易如翻掌?”

“是吗!”

佐佐木象是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劲头顿时减了下来。

“我认为最好还是看看动静再说。如果现在就不管三七一地把事情捅出去,无非只是揭了揭这两个人的丑事。这有什么意思?我们手里有这么好的材料、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怎样最有效地去使用这些材料。这些照片并不会因为多放了几天就失效了。要知道我们已经掐住了总经理夫人和目前在皇家饭店最飞扬跋扈的久高的脖子根,难道这还不够吗?”

“被你这么一说倒也是的。”佐佐木象是被山名说动了。

“目前我们应该先在那个诡称正当防卫杀害深谷的细川清惠身上下点功夫试试,说不定能从她身上发现深谷事件和久高一伙有关的线索。”

“这事让警察去干不就行了吗?”

“那些警察连调查都没有好好调查过便倾向于正当防卫的说法了,目前还不能相信他们。”

只要看看这些底片就可以看出深谷克己和久高光彦一伙之间好象有着联系,但上面却没有任何表示长良冈公造也和此事有瓜葛的迹象。

山名可能因为曾受过他的侮辱而带有某些感情色彩,他总觉得长良冈和杀害深谷事件不可能绝对没有关系。

他理解佐佐木想找久高报仇的心情,可即使要这样干也得在一直以后。

这时候,山名的心里有一股黑色的欲望正徐徐升起,他想利用这些底片先恐吓一下前川容子和久高光彦。

一个隐身于金字塔底边的小人物,因为掌握了最高经营者的秘密而随心所欲地操纵这个云端里的人物。久高光彦是出任下一任总经理呼声最高的实力者。

还有那个前川容子。她和总经理前川明义年龄相差二十岁,有着二十八九岁的女性最动人的肉体和姿色。

自从记事以来就一直被人生遗弃的山名,如今手里正握着一件杀入人生最舒服的场所的绝好的武器。

必须把这武器磨得风快雪亮,绝不能象砍柴刀似地胡砍乱劈。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从细川清惠身上找到他们和凶杀事件有瓜葛的证据。

正文 第五章 情人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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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清惠被住在练马区玉古田车站附近的父母领回家去了。她原先是一个人住在公寓里的,因为出了这件事,便回到了作为担保人的父母家里。

可是她在家里只老老实实地呆了三四天,便又搬回原来的公寓去了。

她们家住的是老式民间公寓,只有两个房间。对于过惯了豪华任性的独身生活的细川清惠说来,要她和父母亲及两个尚在年幼的弟妹住在一起毕竟是难捱时光的。

总之,只要有个明确的住址,能够随时接受警方的传讯,其余一切都是她的自由。

清惠在原来的公寓里住了几天后,搬进了青山一家名为“青山天城”的更为高级的公寓里。尽管大城市的公寓住的都是些对他人的事亳不关心的人、可清惠毕竟惹起过这么个重大的事件,她是不是因此觉得无法再在原处住下去了才搬的家?或者是因为另有打算?

清惠搬到青山以后也一点没有打算去上班的样子。警察方面并没有禁止她上班。莫非是因为惹出这么个事件公司把她开除了?

山名为了弄清这一点,给她所在的长浜机械打了个电话。

山名在电话里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他打电话到长浜机械询问清惠的情况,最初和他通话的总机女接线员回答他说“我们这里没有细川清惠这么个人”。

“不会吧?她是你们公司的打字员。”山名说,可对方仍然清清楚楚地回答说他们公司的打字员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也许从一开始就在留心他们的讲话,一个象是老接线员的人慌忙顶了上来,把电话接到人事科去了。接电话的人事科员满腹狐疑似地问山名是什么身份。

山名胡乱报了个颇有名气的周刊的名字,对方这才无可奈何似地回答说有细川清惠这么个人,现在因病没有来上班。

“细川小姐进贵公司多久了?”

山名一问,对方回答说“两年”,口气十分吞吞吐吐。

电话接线员和人事科的话对不起头来。

接线员和人事科员其中一个讲的是谎话。

山名想。看上去人事科那个人的话象是真的。可山名一査饭店里备着的“公司年鉴”,发现长浜机械只是一百来人的中小企业。这样的公司不会有多少打字员。

充其量也不过是两三个吧,可那个接线员清清楚楚地回答他说“我们这里没有细川清惠这么个人”。

接线员是新来的,不认识清惠,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可如果是新进去的,那就不可能回答得这么肯定。那接线员的声音并没有半点动摇。

那个后来插进来的老接线员慌忙把电话接到人事科去了,这是不是说明长浜机械对此事已作了关照,但又不够彻底?

——撒谎的是人事科!

长浜机械根本没有细川清惠这么个人。他们之所以伪称有这么个职工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压力。

而且,长浜机械是长良冈任经理的永进商事的子公司,从业务来源到资金筹措都要依靠永进商事的照顾。

对于这么一个若被永进商事拋弃,便一天也过不下去的子公司来说,父母公司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违反的。从这点也已经可以看出长良冈和事件不无瓜葛了。问题是他和久高、容子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联络的。

山名和佐佐木利用工余时间已查清了这么些情况。他们在情报调查上纯属外行,查到这么些情况已花了九牛二虎之力。

“青山那个公寓可是个穷奢极侈的地方,每月光房租就要十万元,听说搬进去时还得先交五十万左右的保证金。不管怎么想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公司女职员所能住的地方。”

“据公寓管理人说,住在那里的大多数是艺人,女招待一类的人。”

“你原先住的那个公寓也相当豪华。”

“看来清惠也找了个花钱供她挥霍的主子。”

山名和佐佐木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提起这个人物,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长良冈。可是公寓是以细川清惠的名义租下的。

“直接和清川清惠接触接触看怎么样?”佐佐木说。

“我看这还为时过早。要是我们的行动被对方察觉了,还不知会有什么遭遇呢。我总觉得在杀害中条希世子和深谷克己事件的背后有一个来头大得叫人吃惊的人物在活动。”山名按捺不住急不可耐的佐佐木。

“要是前川容子和久高光彦,来头也够大了吧?”

“比这两个人来头更大。”

“长良冈公造?”

“嗯——,怎么说呢……”

山名暧昧地答道,这个大人物到底是谁他自己也说不上。深谷在出事前打电话到职工食堂找山名替他保管胶卷时,说话的口气里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急切的恐怖感。

也许他当时已隐隐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了。他觉得有一个无形的敌人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这种不安感如今已原封不动地传到了山名身上。

不管怎么说,长良冈也好,容子和久高也好,抓住了他们的弱点对山名来说总不是一件坏事。

“目前先抽空监视一下清惠的公寓看。”山名订出了现阶段的行动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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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从佐佐木家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房东告诉他有客人在等他,说着还富有含义地笑了笑。山名也讨厌职工宿舍那种仿佛被人收养着似的生活,在中野车站附近一家鱼铺的二楼租了个房间。

这地方整天腥臭扑鼻,夏天苍蝇又多,可因为房租便宜,所以他一直住在这里。

“我有客?是谁呢?”山名想不起会有谁来找他,露出一脸惊讶。

“见了面不就知道了?我想你那个房间乱糟糟的可能也没法接待客人,就把人家让到上房里去了。我这就给你去叫。”

热情的鱼店老板走进店堂后面去了。店堂后面是家属的住处,二楼由山名租着。

山名急忙跑进自己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平时白天也不整理的床铺。不一会儿房东带着来访者进来了。一看客人的脸,山名不由自主地啊的一声睁大了眼睛。

“山名先生真有两下子,还认识这么漂亮的小姐!”房东开了句玩笑下楼去了。

“真对不起,因为您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象,所以我有点吃惊。”

听着房东的脚步远去以后,山名向从未见过面的来访者道歉说。由于光线的关系,来客乍一看去很象中条希世子,可仔细一看毕竟是互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来访者的脸部轮廓有些和希世子相象,看上去比希世子还要年轻一点。她的表情开朗而又纯洁可爱,一双细长的眼睛清澈明亮,给人以聪明伶俐的感觉。因为这么点细微的相似山名就把她错看成了希世子,这说明希世子的面影至今还深深地留在山名的心里。

“突然打搅您,真对不起。我叫麻野有纪子。”她文雅地向山名行了个低头礼。

“?”

山名颇费思索地复诵着这个陌生的姓氏。

“汉字写法是植物的麻加上原野的野。我和深谷本来已经决定最近结婚的。”

自称麻野有纪子的女性象是屏住了呼吸似地小声说道。

“啊,您是深谷先生的……”

山名不知道深谷有这么个未婚妻。其实旅客本来也不会去和一个旅馆的从业人员谈自己的私生活。

“深谷生前承您多方关照,真是非常感谢。”

“哪里哪里,没有的事。想不到深谷先生这次竟……”

山名咽下了后面的话。深谷的死不同一般,山名不知道对深谷的未婚妻该说什么好。

“深谷以前经常和我谈起山名先生,说您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材。”

有纪子象是为解脱山名的困惑似地说。

“我优秀?哈哈,算了吧,这不是在讽刺我吗?”对旅馆业已失去了信心的自己只怕是个最差劲的服务员吧。心里没有丝毫为旅客服务的精神,每天只是百无聊赖地抱怨自己的职业。

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可深谷却偏偏说自己“优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的。而且自己和深谷无非只在旅馆里打过几次业务性的交道,可他居然在恋人面前这样称赞自己,可见深谷对自己确有些刮目相看的味道。

“不,我说的是真话,深谷绝不是个爱奉承人的人。”

“呃——,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山名对这位深谷的漂亮情人突然来访多少还感到有些紧张。

“山名先生,您认为深谷真的会去强奸那个女人吗?”有纪子两眼正视着山名。

“这……”

有纪子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反问使得山名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知道他决不是这样的人。深谷绝不可能做出强奸女人这样的事来。”

这一点山名也是这样想的。但目前的现实是一有细川清惠的的诉词,二有与之相应的迹象,作为未婚妻的想法不过是带有感情色彩的推测而已。

要想有力地改变警察的看法,必须拿出更苴接的证据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要命的是事情发生在饭店的客室里。”

“正因为这样对方才能做出这一场戏来。而且我有证据证明深谷不是干这一类事的人。”

“证据?”

“我和深谷相识已有一年,订婚也已三个月了,可我们一次也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

说到这里,着纪子脸上微微泛起一片红晕。

“他曾对我有过这样的要求,我也认为可以答应他,因为我认为既然两个人已经相爱了,何必非等到办完结婚这个纯粹形式性的手续?可是深谷每次都自己把自己克制住了,说要在受着周围的人们的祝福的形式下接受我最宝贵的东西。他是个很浪漫的人。”

可是这归根结底还只能算是她的主观推测。对最心爱的未婚妻一指头都不碰,和别的女人却象动物似地胡来的男人有的是。

可是,这对于了解深谷的人来说倒是一个否定强奸的心证。

“这事您和警察谈过吗?”

有纪子把这个心证告诉山名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是的,我和他们谈了不知多少次了,他们非但不睬,还责难似地说正因为我没有满足他的欲望他才另找出路的。”

“我也认为深谷先生不是干这种事的人,可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山名用极其冷淡的口气说。他理解有纪子作为一个未婚妻想证实深谷无罪的心情,可这样做并不能挽回深谷的生命。

把没有发生肉体关系当作不幸中的大幸,和别的男人一起去探索将来不也很好吗?山名不禁对死了以后还能如此抓

(缺原书第89-90页)

格的阴暗的想象性轮廓,正因为如此,有纪子才把话说得这样迂回婉转的吧?

——深谷这个人重大秘密上好象是独自行动的。

看来他那天晚上住在饭店里并不是为了采访什么。

“在这方面山名先生心里有什么线索吗?”有纪子看着山名,眼睛里露出期待的光。

“呃,没有。”

山名不知道该不该把深谷托他保存的底片的事说出来。他无法肯定有纪子是否真是深谷的未婚妻,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辞。

或许她是杀害深谷的那伙人派来的也未可知。深谷的遗物是可能给山名带来曙光的重要武器。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地暴露给这个今天第一次在他面前出现的女人?

“深谷想弄钱。说得清楚一点,我怀疑他是在为钱而利用工作上知道的某一个人的秘密进行恐吓,结果反而遭了对方的毒手。”

她把山名想家中的事件轮廓具体地说了出来。

“您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深谷经常提起您,好象对您很中意。所以我想他在出事前会不会向您留下什么可发现线索的话。那夭夜里深谷有什么反常现象吗?”

山名强忍着把底片的事说出来的冲动答道:“我看并没有什么反常的现象。和平时一样。”

“有没有人找他或者给他打电话?”

“找他的只有细川清惠一个,也就是杀了他的那个女人。至于电话,因为房间里有自动电话,他往哪里打过不知道。外面打进来的电话虽然是要通过总机的,可是除非接线员偷听,不然也是无法知道是哪里打来的。”

皇家饭店有二千五百个房间,接线员是不可能去偷听外面打进来的电话的。而自动电话只有金额度数表示,根本没有通话记录。

“唉,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纪子说完低下了头。她的脸部现出几处阴影,一股仿佛换了一个人的寂寥感漂浮在她摩登而开朗的脸上。

在这一瞬间,山名吃惊得屏住了呼吸。他千真万确地看到了中条希世子的面影。把浑身都是屈辱的污迹的山名带进自己的房间,温柔地替他洗去污物的希世子那含愁带忧的影复活了。如今正不知所措地呆立在走投无路的困境中。

最初把有纪子错看成希世子并非错觉。

“希世子小姐。”山名情不自禁地小声喊了一声。

“您说什么?”

有纪子抬起头来问道。细长的眼睛里隐隐地浮着泪光。这时候山名产生了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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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六章 乱伦的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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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信吾执拗地监视着细川清惠的公寓。其实他的执拗也是受着限制的。因为还得去饭店上班。不过他已经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到他的监视活动中去了。

清惠的后台老板来的时间是在夜晚的可能性大。根据山名的说法,久高光彦好象和杀害深谷克己以友中条希世子事件有牵连。

确实,深谷留下的底片上出现久高和容子的乱伦现场的镜头这一点是不应忽视的。而且,发生这场乱伦行为的夜晚和中条希世子最后一次在皇家饭店过夜的日期正好一致。这里面似乎也大有文章。

若能发现清惠和久高的联络往来,这就不仅仅是揭露久高的丑事的问题了。使佐佐木对这件事如此充满热情的,正是被久高逼着吞下肚去的屈辱的剩菜的味道。

佐佐木觉得,为了报这一场受辱吞污之仇,他什么事都愿意干。他和山名以夜晚为重点轮流监视着细川清惠的公寓。

这地方是个高级公寓云集的安静处所。地形上很不利于监视。尤其是目前已进入夏季,如果老是站在一个地方会被人当作流氓。

清惠几乎不出门,最多只是偶尔提着买东西的蓝子到附近的自选市场去买点食物。也没有可疑的人登门。她一个人在家里究竟在干什么呢?装有冷气设备的房间始终关着门,处于和外界完全隔绝的状态。

清惠的房间在八楼,薄薄的勾花窗帘大白天也拉着,透过勾花窗帘时而可以看见人影晃动。可是从远处也能看出是清惠的身影,没有男客来访的迹象。

佐佐木决心耐着性子死守。敌人总会出现的。反正在旅馆里干的也是痴呆般的单纯作业,相比之下在这里静待猎物落网的时间就显得丰富多了。

那天夜里,晚班下班后的佐佐木象完成每天必做的功课似地赶来监视了。和山名班头错开的时候,两个人就轮流监视,尽可能把监视的时间拉长。因为今天两个人都打中班,便由佐佐木来执行任务。

这样的做法时间完全控制在两个人所当的班头上,但是没有办法,因为他们不是什么专业侦探,只能在可能范围内安排时间。

从监视开始到现在已过去三个小时了。监视和干别的事不一样,因为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点上,时间仿佛完全停止了移动似地过得特别慢。

而且,为避免引起别人注意还得不断设法掩饰自己的行动,个中滋味委实不怎么好受。

“今夜也白守了?”

佐佐木开始灰心了。白天紧张地忙活了一天,他已经疲劳极了。

明天是夜班,要到傍晚五点才上班。今晚就是多熬一会儿也没问题,因为明天能舒畅地睡上一个午觉,问题是现在实在太疲劳了。

他看了看手表,凌晨一点多。出入公寓的人已几乎绝迹了,看来晚归的人也大都已经回家了。

佐佐木正想从他藏身的暗处出来,公寓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佐佐木条件反射似地把目光投了过去。

现在这个时候从公寓出来的人,绝大多数是从情妇房里出来回自己家里去的男人。佐佐木并不寄托什么希望地朝那里一看,突然睁大了眼睛。他只觉一时里连呼吸都因难了。他看见的正是他等候已久的人物。

“小子!终于被我撞上了!”

因为过于兴奋,唾液分秘停止了,嗓子干得快冒烟了。久高光彦象是生怕被人看到,快步小跑地溜了出来。

一出大门,久高钻进了一辆停在公寓前面的停车场最离灯光远的角落里的帕勃力克牌小汽车。

久髙自己的车是一辆“山特力克”,这一定是怕别人从车型上发现自己的行踪从谁那里借来的。

“嘿,这小子在我来以前就在那女人的房间里了。”佐佐木点头自语。他抬起头来看着清惠的房间,关得紧紧的窗子里还拉上了一道厚厚的窗帘。

也许是久高禁止她送行和凭窗目送的吧,窗户里连个人影都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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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佐佐木原以为久高钻进汽车后一定马上驱车离开的,不料久高却稳稳地坐在驾驶席上,象是在等着什么。按理对他来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尽快离开的安全。

——也许是在等清惠?

要是这样的话,今天抓住的证据就更有力了。要是能亲眼目睹他们两个在一辆车上,久高就再也甭想狡辩说他并不是从清惠那里出来的了。

——今天等得值得!

佐佐木高兴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果然不出他所料,大约五分钟以后,公寓大厅的电梯里下来一个人,从那个人的苗条的身影上可以辨出是个女的。

那人推开大厅的大门把整个身体暴露在灯光下。佐佐木一看正不由自主地要“啊”出声来,复又慌忙把声音咽了下去。

那人是前川容子。这么说久高等的不是细川清惠?象是在证实佐佐木的这个疑问似地,容子快步钻进了久高等在那里的小汽车。

久高在认出容子的同时发动了汽车。看来这两个度过了乱伦的时间的人是为了避免被人撞见才稍隔一段时间分别从房间里溜出来的。

两个人同乘一辆车也太不谨慎了。不过这可能是因为在这样的时候附近已叫不到车了。并且决对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正目光炯炯地在监视着他们。

如果这两个人是到这儿来幽会的,那细川清惠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会儿清惠肯定不在家。对了,她很可能是久高他们幽会场所的“管理人”。

久高的车正要驰过躲在暗处拼命推测的佐佐木跟前,又一件事情发生了。

清惠房间里的窗户被打开了。窗帘剧烈地晃动着。窗帘里面,有两个人影正激烈地扭在一起。突然,窗帘被撕裂!一个人影被推到了窗口。那个黑影象是挣扎抵抗着想离开寅口,可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个清清楚楚的人形被推出了窗外。

佐佐木咽了一口口水。那人影发出一声尖细的惨叫笔直落了下来。垂直落下的物体正好落在驶过来的车上。空气中呯地响起一声坚实的铁板被撞瘪的声音。半空中落下的物体在车身上弹了一下后又被扎扎实实地摔在地上。

又一声惨叫。这一次的惨叫象是从车里的前川容子嘴里发出来的。

车来了个急刹车停住了。久高从车里钻出来朝那个从空中落下来的人跑去。

因为在车身上弹了一下,那人落下的地方正好是灯光照不到的背阴处。

佐佐木信吾所在的地方离那里稍远了些,所以听不清久高说了些什么,看样子象是在问那人“你不要紧吧?”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般来说是没救了,久髙可能是因为落到了他车上才跑过去的。

外面出了这样的大事,可公寓所有的窗户依然是一片黑灯瞎火,没有一个人起来。唯有清惠的窗子大开着,窗帘被风吹得不住地晃动。窗帘里面也早已没有了人影。

——清惠是被人推下来的?

——必须抓住那个凶手!

佐佐木虽然想到过这些,可因为事情实在太严重了,身子象是麻痹了似地一动也动不了。

已经跑到摔下来的人身边的久高又出现了意外的行动。他回到自己的车旁向容子摇了摇头,好象是在对她说“已经没救了”。

车撇下那个人开动了,久高准备逃之夭夭。和前川容子在一起的事绝对不能被人发现。自卫的本能使一时晕头转向的久髙清醒过来了。

好在公寓的住户好象还没有人察觉这件事情。即使有人察觉了也会因为事不关己而各自躺在舒适的床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

当然,也许因为时间太晚了真的还没有人察觉。不管怎样,没有目击者总是一种幸运。

而且是对方自己掉到我车上来的,我没有责任——久髙好象是这样想的。久高的车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团排汽管里排出的汽油味。

久高溜了以后,现场只有坠楼者一个人了。佐佐木对被推下来的人是谁比谁是凶手更为关心。那个人已经死了吗?他朝那个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跑去。

“果然如此……”

看清被推下来的人相貌后,佐佐木呻吟了一声。因为是从八褛的高处掉下来的,这个人的身体的样子极其可怕,可那张在阴影中浮现出来的满是鲜血的脸无疑是细川清惠的。

除了身子已摔得不成摸样以外,头部好象也摔裂了。因为是在喑处,看不清破口在那里,只见长长的头发里鲜血一个劲地往外冒。

清惠微弱地呻吟了一声,她还没有断气。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自然是当场死亡无疑,也许因为在久髙的车上弹了一下,坠力得以缓冲才使她留下一丝游气的。

不过这时的清惠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尚存一丝生理机能的尸体了。

“喂,喂,是谁把你推下来的?”佐佐木急切地问道,可对方只是微弱地呻吟着,那样子象是已经没有了意识。

“喂,你说话呀!”佐佐木急切间摇了摇清惠,清惠向他伸出右臂,象是要把什么东西交给他。佐佐木一看,手指间握着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佐佐木想把朝他伸过来的手里的东西拿下来,可是那女人的手握得紧紧的,不肯放开那件东西。也许是手指已不听意志的分配了。不,她好象已经失去意志了。

她只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臂,机械地握着手里的物件。佐佐木一个个掰开她的手指把那东西拿了下来。那是一支钢笔。

在把钢笔交给佐佐木的同时,清惠的呻吟声突然变得细若游丝了。莫非这个被摔得象一团破抹布似的人也还存在着活下去的意念?

她握在手里的钢笔也许是凶手的。也许是她在殊死抵抗时无意识地从凶手身上抓过来的。凶手也只顾着把清惠干掉,没注意这一细节。

清惠是在近于死人的混浊的意识下拼出所有的力气交出这件告发凶手的东西的。交出这件罪证以后,残留在她体内的一丝生意便猝然退去了。佐佐木凭感觉悟出了其中的缘由。

现在即使去叫救护车也恐怕无济于事了。公寓的窗子亮起了灯光,还有开窗的声音。人们总算发觉了外面情况有异,从床上起来了。

尽管这种反映有点象通上电源以后要停一会儿才亮的萤光灯,可事件发生到现在毕竟还没有过去多久。

“有人被推下来了,快喊警察和急救车!凶手说不定还在八楼细川清惠的房间里!”

佐佐木向第一个从窗口探出头来的人喊道。喊完以后他突然害怕起来了。凶手是为了堵住清惠的口才杀人的,要是自己监视清惠的事被对方知道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情呢。

恐怖感驱使着佐佐木撇下公寓里一个不住喊着他的人,转过身飞也似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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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十一日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通过110电话接到港区南青山的“青山天城”公寓有人坠楼的通报后,赤坂警察署的警车很快赶到了现场。几乎与此同时,急救车也赶到了。

因为坠楼者还有一丝气息,被抬上了急救车。拫警的是住在同公寓三的一个作曲家。作曲家故作姿态地不时拢一拢垂到额头上的长发介绍起情况来:

“当时我已经上床了,正迷迷糊糊要睡去,好象在梦里听到惨叫和刹车声。因为对交通事故已经麻木了,也就没有把它当一回事。后来又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跑近,这才发觉情况不对,便打开窗子看了看。我一看,地上躺着个女人,旁边有一个男人蹲着。我刚探出头去,那人就朝我喊道有人被推下来了,快喊警察和急救车。喊完后就逃走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人还倒在路上,便打了110和119电话。”

“你记得逃走那个人的特征吗?”

“不,那地方没有灯光,我没看清相貌,不过看上去象是个年轻男子。我怀疑那个人就是凶手,叫他等一等,可那人头也不回地溜了。”

作曲家提供不出别的情况来了。细川清惠倒下的地方有汽车急刹车的痕迹,可是因为路面铺着细砂,无法采取轮胎的纹印。

不过从现场发现了少量的涂料碎片。因为无人目击清惠坠楼时的情况,警方以为这是一件汽车肇事潜逃事件。不过出事地点在公寓专用停车场内,在这样的地方汽车是开不出能把人压死的车速来的。

细川清惠的房间是八楼六室。这是一套2DK套房,室内的陈设相当豪华。床、电视机、一应厨房设备是本来就有的,屋里还装有冷暖气,拧开任何一个水龙头都有热水喷出。设备固然无话可说,可房租也贵得吓人。住在这里的人职业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然而清一色都是拿得出大把票子的有钱人。

住在这个公寓里的年轻女人几乎全是酒巴间女招待或者有后台老板的。

清惠的房间里明显地留着有人争打过的痕迹。椅子凳子翻倒在地,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零星物件。窗帘也被撕裂了,看样子细川清惠在挣扎时曾死死拽住过它。

可是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东西。现场留下的指纹全都重叠凌乱,采不出一个可供对照的。警察除了从被搬上急救车的清惠身上找线索以外,一时找不出还有什么事可干了。

可是,集警方的希望于一身的清惠在急救车开往医院的途中死了。她的尸体上有着说明和汽车接触过的痕迹,但这显然不是“压过痕迹”。

警察作出了正确的推测——清惠是落在正好开过来的汽车上的。这么一来对开车人虽然能从道义责任上予以追究,但要科之以刑事责任可就难了。

作为事件的目击者,警方决定搜寻开车人的下落。

是谁把清惠推下来的?侦破的焦点集中在这一点上,一张无形的网在清惠的周围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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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清惠被杀,山名和佐佐木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尤其是山名,他感到敌人总是走在前头,把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一根一根地掐断。

首先是中条希世子被杀。似乎已抓住了事件线索的深谷克己被细川清惠可疑的正当防卫所害,接着细川清惠也被干掉了。唯一一根通往在背后冷笑着的敌人的线索断了。

“佐佐木,你真的看到清惠是被人推下来的?”山名问。

“千真万确。凶手的样子因为在窗帘里面我没看清,但这绝对不是自杀!”佐佐木有点生气了。

“你说久高的车正好开到清惠掉下来的地方,所以砸上了?”

“那还有假!”

“这么说久高和总经理不可能是凶手了。”

“是这样。”佐佐木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答道。

事情显然是这样,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他是为了发现清惠和久高的来往才去监视的。

正在他觉得功夫不负有心人,久高终于被他抓住了行踪的时候,清惠紧接着被害了。清惠从高处落下来正好砸在久高的车上边好象是某种因缘。

可是,这一事实至少说明他们两个和把清惠从八楼上推下来的事是没有关系的。即使清惠是他指使某个人推下来的,也断然没有把车开到现场去等着的道理。

清惠砸在车上纯粹是出于偶然。如果久高他们不是凶手,那又是谁把人推下来的呢?

“也许我们的思路错了!”

“错了?你是指什么?”佐佐木复又把视线投向山名。

“也许清惠和久高他们没有关系。”

“为什么?深谷托你保管的胶卷上摄下了久高和前川容子的风流镜头,久高他们为了弄到这件东西利用清惠杀了深谷,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你想,他们并没有把底片弄走。东西没有到手就把深谷杀了,这说明他们不知道有这么件东西在。光想干掉深谷的人可能另在别处。”

佐佐木渐渐明白了山名要说的意思了。因为底片上有久高和容子就认为他们和清惠有联系也许是一种不公平的先入观。

如果深谷凭手里的底片向他们进行过恐吓,那他们不可能在把底片弄到手以前就把深谷干掉。如果深谷真的恐吓过他们,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底片的存在的。因为在恐吓时,如果拿不出不容抵赖的证据,那只能被对方嘲笑一通。

久高他们受过深谷的恐吓,这个可能性是大的,可是利用清惠这个道具,让她去杀害深谷的人物却另在别处。

“你说还有谁想干掉深谷?”

“不知道。不过深谷是个新闻记者,又喜欢钱,所以即使不止一个人想对他下手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那他托你保管底片的事又怎么解释?我看他是因为久高的缘故才把底片藏到你这里的。”

如果如山名所说,深谷是受着另一条线的威胁,那他就没有必要把抓住了久高的致命伤的底片托交给山名。

“深谷那天夜里也许是想和久高‘谈生意’的,不料半路上杀出个被人当枪使的清惠,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半路上杀出来的?”

“因为路数不同所以和底片无关。也就是说,某个对深谷的生存感到威胁的家伙突然出现在正准备和久高‘谈生意’的深谷面前。我说过在深谷事件背后有个来头大得吓人的人物,久高恐怕够不上这个称号吧?”

“……”

“就这个大人物这条线来说,也无所谓什么半路杀出不杀出的。他一直在等待时机,那天晚上便派出清惠实行了计划……”

久高和清惠(操纵清惠的那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想干掉深谷,可他们却误以为其中是有联系的。也许是受了这一错觉的影响才从错误的角度看待深谷事件的。

“不过久高和清惠那天夜里可是在同一公寓里!如果他们没有关系,会有这么巧的事?”佐佐木反驳说。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关系。因为我们错误地认为他们有关系,所以看上去巧合的事情特别多。其实也只是久高和清惠是在按着各自不同的目的活动,而那天正好都在青山的公寓这么个偶然的巧合而已。要知道清惠在杀害深谷前一直住在原来的公寓里,后来才搬到青山去的。而久高他们在清惠搬进去以前就一直利用那个地方了。如果他们是共犯的话,久高会去干事情发生后把共犯叫到自己身边来的傻事吗?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们是互不相干的了。”

“这么说久高和凶手无关了?”佐佐木颇为失望地问道。单纯的乱伦和杀人,作为复仇的武器,它们之间的威力相差实在太悬殊了。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测,不能就此下结论,但根据种种情形看他们之间是没有关系的。”

“如果不是久高,那又是谁杀害了清惠呢?”

“岂止清惠一人!中条希世子和深谷克己也是。”

“你认为他们是被同一凶手杀害的?”

“可能性很大。深谷追踪希世子被害事件,结果被杀;杀害深谷的清惠如今又被永远堵住了嘴。”

“你的意思是说,久高和前川既然和杀害清惠的事无关,和杀害希世子和深谷的事也就无关了?”

“不过这个至今形影不露的凶手这次可留下了重要的罪证。”

山名凝神审视着佐佐木从清惠手心里挖出来的钢笔。这是一支大型蒙勃朗灌水金笔,除下笔帽就可以看见18K金的粗字笔尖。这是一种最富有男子汉气派的钢笔。

“这是凶手留下的?”

“可能性太大了。从这支笔的样子看已用了很长时间了。凶手的这支笔也许在他周围的人中有很深的印象。这是在被推下来前拼命挣扎的清惠从凶手胸前抓来的。”

“这么说是一件有力的证据了?”

“是的。”

“那么把它送到警察那里去?”

“他们肯定会问你是怎么到手的。”

“这倒是件伤脑筋的事。我们暗中监视清惠的事马上会露馅。”

佐佐木皱起了眉头。监视清惠的事一露馅,深谷托付给他们的胶卷底片也有可能暴露。要是这样的话他们便彻底失去向久高复仇的强有力的武器了。

就是为了给这个把自己排斥在外的社会一点颜色看看,也得把这件“秘密武器”用上去。

“到出售商那里去查查也许能找到这枝钢笔的主人。要是这样,我们就又多了一样新武器。”

笔尖和笔帽上部带有编号。因为这是支相当高级的金笔,商店的顾客名薄上也许有着记载。

两个人决定对有关清惠被杀的事只字不提。

正文 第七章 不安的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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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高光彦和前川容子陷入了极度的不安。两个人在为他们绝对不能暴露的爱而秘密准备的房间里完成了片刻的欢娱以后,刚从密室里出来准备回到各自的住所,便卷进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

最初他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仿佛触到了什么爆炸物似地,车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声音和冲击。接下去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物体在前盖扳上高高地弹了一下,掉到了地上。容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

久高马上急刹车并不是为了不伤害这个黑色的物体,而是出于自卫的本能。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个黑色的物体是从上方掉下来砸在他的车上的。

久高毕竟是个男子汉,他马上镇定了下来,下车去看掉下来的究竟是件什么东西。他马上回来了,一言不发地驱车就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车开出一阵以后容子问道。

“一个人掉下来了。是个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容子大吃一惊。

“那个人全身碎残,呼吸十分微弱,根本没法救活了。”

“我们这样扔下她不管合适吗?”

“看你在说什么!要是跟这事沾上,我们两个的关系马上会被警察盘根问底地问出来。他们还会问到这么晚了我们在那里干什么。这样我们的秘密房间势必暴露,我们两个的事也只好就此结束。不,我们的一切都将完结。”

“别再说下去了,求求你!”容子惨叫似地喊道。

“所以我撇下了那个女人。再说这本来就不是我们的过错。”

“会不会有人看见我们?”

“放心,一个人都没看见。就算有人看见我了,只要没被发现和你在一起就没问题。我看那个房间以后不能再去了。”

车是租来的,即使以后有人找到头上来,随便造个理由就过去了。房间里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为的就是随时都能把房间退掉。那是个最近开始流行的带家俱的公寓,作为纯粹是为了偷情幽会的场所,可说是十分方便的了。

这完全是一种旅馆式的公寓,只要给钱就行,对于住户的身份并不多说什么。

他们就这样放弃了公寓里那个房间,生怕回去会被卷进那件女子坠楼的事件里去。事后从报纸、电视的新闻上知道,那个女人很可能是被杀,警察已设立了搜查本部。若被卷进这样的事件可就不得了了。

要找幽会的地方别处有的是。总之,只要不露声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两个人统一了思想,决定对这个被人推下来的女人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们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步步紧盯着他们。究竟是谁?正因为不知道,恐惧也更大。两天以后,一件从根本上威胁着他们的生活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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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青山公寓两天以后,久高正在常务室为下午的上层干部会议准备资料,有人打电话来了。

电话是接线员接过来的,看来好象是外线。

“谁打来的?”久高问接线员。

“说是青山天城的。”因为杂打给常务理事的,接线员特别仔细。

“青山天城!”

久高觉得似乎毫无防备地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他和容子的秘密销魂窟就在那里。知道那地方的除了他和容子以外,没有第三个人。

莫非是容子打来的?她可不会往公司里打电话呀。

“是女的吗?”

“不,是男的。”久高越发六神不安了。

“要不要接过去?”久高半晌不语,接线员困惑地问。

“接过来。”久高第一次产生了和敌人正面交锋的感觉。

“喂喂,啊,是久高先生吧?”接进来的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这声音好象是怕人认出本来面目,显得有些拿捏做作。

“我是久高。您是哪一位?”他竭力装出平静自然的样子问道。

“如果告诉您我是青山天城的,您大概就能知道我是谁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估计着您是会这样说的。那好,让我慢慢地帮助您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对方的语气慢条斯理,激得久高越法急不可耐了。

“喂,你到底有什么事?我忙着哪,没时间陪你寻开心。”

“嗬?您以为这是寻开心?您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不是寻开心。如果您要挂上电话,那就请便吧,反正尴尬的是您。不,还不止您一个,经理夫人也会感到大伤脑筋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果然知道久高和容子的关系。久高不敢造次,口气随即软了下来。

“因为您在那里装糊涂,所以提醒您几句。最近怎么不去青山天城了?那个房间不是挺好吗?”

“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人了,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久高索性真的装起糊涂,想试探试探对方究竟知道多少情况。

“不,您当然知道!也许因为我突然把它提了出来,您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了吧?您警惕性还挺高,生怕被人套出来。其实我丝毫没有套您的必要,我什么都清楚。我知道您常常跟前川夫人在青山天城偷偷幽会,也知道细川清惠落在您车上的事。所以您不再去青山了。”

对方知道得竟是意想不到地深,久高感到威胁了。不光是和容子的关系,对方竟然连细川清惠的事也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即使对方目击了清惠坠落时的情景,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地弄清久高和容子的身份。就算是根据出借汽车的车号追踪而至,出借汽车公司除非警察出面是不会说出借车人的姓名的。

“别再信口开河地胡说了!我和总经理夫人幽会,证据在哪里?青山一带的哪个公寓有个女人坠楼的消息是听说过的,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在做梦吧?”

久高马上镇定了下来。对方掌握的情报固然详尽,可只要拿不出证据就不用怕他。如果对方手里只有情报,完全可以用捏造两个字把它击退。

这时候久高发觉对方似乎对着电话嘿地低笑了一声,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您以为我会毫无证据地和您说这番话吗?我当然有证据,一个证明您和总经理夫人乱伦的铁一般的证据,我已经把它封在信封里交给您的门房了,您先打开看看再说,回头我再和您联系。”

对方不等久高回答就挂上了电话。几乎与此同时,秘书送邮件来了。久高发现邮件堆里有一只饭店为提高服务质量征求旅客的意见和感想用的专用信封。信封上虽然印着“经理收拆”字样,但实际上除了特别重大的事项一般都由服务台开封处理。这只信封因为封得特别严实,而且上面还用红笔写着“内有重要物件,久高常务亲展”,所以就特意送到久高手里。

久高一看就知道刚才电话里那个人说的就是这只信封。把秘书打发出去以后,久高心情紧张地拆开信封。一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他吓得面无人色,那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信封里是一张手简大小的照片,一对正抱着接吻的男女占满了整个画面。看来这是一张除去了其它部分的局部放大照片,粒子相当粗,但久高和容子的特征却十分清楚。

这绝不是什么拼合照片,也不是特技假景,对于被摄体的姿态他是有着记忆的。从两个人的体位和已接近于裸体的姿态上,可以使人充分想象出拍照前后发生的真格儿的行为。即使把它说成是行为过程中的接吻也无可辩解。久高这才明白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的自信和从容是从哪里来的了。对方手里拿着的确是一张可怕的王牌。

——这个镜头是从哪儿拍来的?

久高感到一阵头昏目眩似的绝望。这事要是被张扬开去,不用说和容子的关系将彻底告吹,连至今煞费苦心达到的地位也将一起葬送。

不管前川礼次郎对久高如何青眼有加,一旦知道久髙偷了儿媳妇,怕也绝对不会饶恕他的。他会象被自己养的狗咬了手似地怒不可遏地对久高进行彻底报复的,谁要是触犯了前川,那他就甭想再在旅馆业界存身立足了。

一度在云端里生活过的人,一旦被剥夺了身份,便失去了从云端里下来顽强地继续生存下去的生活力。

从泥沼里滚爬出来的人最清楚泥污的肮脏和刺鼻的恶臭,所以再也不愿回到原来的泥沼中去。他们觉得与其回到老地方去,还不如死了的好。

面对这样的危险和恐怖,久高为什么还会去和容子建立乱伦的关系?其中有着男女之间不可思议的微妙因素,同时也由于能使久高这样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也发疯似狂热的鸦片般的吸引力。

恋爱这东西就是这样,越是有危险,越是有障碍,就越是狂热炽烈。他们在第一次见面时互相就强烈地被对方吸引住了。

他们都已经结了婚(久高是离了婚),对于男女情事的个中滋味早已深谙熟知。他们和高中生之间的精神恋爱不同,在偷偷打量对方的肉体的时候早已敏感地嗅到了乱伦的肉感诱惑的气息。正因为如此,他们深深地知道诱惑所包含的危险,知道这是个一旦陷入便再也无法自拔的深渊。

知道这个罪孽的深渊有多深的久高和容子被一股不可抗拒的牵引力牵引着,笔直地朝深渊的底部落去。

他们彼此都有一种单纯作为雄性和雌性的同共习性。这也是一种爱,一种压倒其它所有的爱的爱。具体说来也就是一种肉与肉互相激烈摩擦燃烧,彼此无止无休地互相要求的男女间具体的结合。

但是,他们的狂热中也有着不忘保身这一成年人恋爱的冷静部分。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不想为一个情字失去云端里的居住权。

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不可缺少东西。正因为有这样的身份,他们之间的偷偷的爱才能如此甜蜜和令人陶醉。为了保住这种爱的甜蜜,他们的行动极为谨慎小心。

只有一次,他们是在容子丈夫的房间里相会的。那天夜里容子确切地知道丈夫因为出差不会回来了,为了尝尝紧张惊险的味道才把犹豫不决的久高拉进丈夫的房间的。

久高起初还有点紧张,后来禁不住容子的撩拨,终于也忘乎所以了。仔细想来也是的,谁能想到会有人敢在前川明义的专用房间里占有他的妻子!

久高由于职务关系经常出入总经理的房间,就是被总经理夫人叫进去的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有不正当的关系。

这是个最安全不过的场所,何况其中还有着趁人公出之际偷香窃玉的惊险风味。容子这个富有剌激性的设计使得久髙兴奋不已。

当时的一个镜头被清清楚楚地留在手里这张照片上了。眼前的不过是一张照片,底片还捏在打怪电话的人手里。久高猜不出对方将怎样使用这张底片。

看着看着,久高的心里发出一阵颤抖,他又一次意识到被人抓到了重大的证据。

他用意志力强抑着惊愕和绝望跑到帐台上,问那些负责收集旅客来信和行李寄存的服务员刚才那封装着照片的信是谁拿来的,可是没有人记得。

寄给经理的邮件很多,对某一个信封记不起来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那封信指明由我亲启,上面还写着‘内有重要物件’,这样你们还一个都想不起来吗!”他恼火地吼道,可是这并不能唤起那些人的记忆。

久高刚回到房间里,刚才那个怪电话象瞅准了节奏似地又响了起来。

“怎么样,现在您知道我不是在胡说了吧?”对方得意洋洋地问道。

“你是在哪里拍下这张照片的?”

“这个问题我认为没有回答的必要。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你为什要把这东西寄给我?”

“我想先让您知道一下我手里的东西的价值,然后跟您提一点小小的要求。”恐吓者终于露出了真相!

“什么要求?”久高明知故问。

“请马上往1542号房间的钥匙箱里放三十万元钱。”

“三十万元,1542号房间?你住在那个房间里吗?”

“您只要按我所说的去办就是了,不必多说什么。如果您不想失去现在的地位和总经理夫人的话。”

“把底片还给我。”

“您不是个做生意的人吗?您真的以为凭区区三十万元钱就能买到这些有价值的东西?”

“我不是什么大富翁,吃不消无止无休的勒索。”

“请不必担心,我还想尝更大的甜头哩,不会把您一下子逼死的。您前程无量,我怎么肯把您这么一位充满希望的人物毁了?我这不是敲诈,是和您做交易。您的现状和未来由我来替您保障,您只要作为保障费不时地向我提供一点小小的满足就行了。这可比税金便宜多了。现在请为我们长期的交易先准备三十万元定金吧。”

久高这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了。他并不打算真的把照片亮出去,而是想用它做本钱进行长期的零敲碎打。数目虽然不大,但这可是无止境的。

不过,定金三十万,这可决不是小数。

“光定金就要三十万,这不和你的说法自相矛盾了吗?三十万可是笔大数目!”

“对于目前的您来说数目一点也不大,不是就要发奖金了吗?旅馆的工资虽然不高,,可上层干部的奖金肯定很可观。您又没有家小,所以三十万对您来说决不是个大数目。”

对方对自己的经济状况也如此了如指掌。久高咬住嘴唇不作声。

“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您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当然知道这笔交易绝对不会让您吃亏。请把三十万元纸币封进帐台备有的信封放到1542室的钥匙箱里。啊,对了,我给您两小时时间,如果您在这两小时里不按我说的去做,我将把照片多印几份寄给前川孔次郎先生和总经理。”

久高似乎看见了这样做以后情景,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战栗的想象。

“还有,如果您想让这笔交易长期做下去的话,请不要干那些不必要的事。当然,您不能调查1542号房间的旅客的身份、就是钥匙箱周围的监视也绝对禁止。不但您自己不能这样干、也不能命令您手下的人这样干,您同意了吗?”

“知,知道了。”

久高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对方的摆布,有什么办法呢,王牌攥在人家手心里。从现在起东京皇家饭店位居第一的实权派已经成了任凭一个身份不明的恐吓者任意操纵的傀,而且连怒言都不许发一句。

“那么我就高兴地等待两小时以后接受您的诚意了。”电话又一次被对方单方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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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细川清惠死后,青山天城悄悄地开始了一场奇妙的搜索。

细川清惠死后,仿佛一直在等待若警察和报道机关的人潮退去似地,一个男人很快走进了管理人的房间。那人若无其事地递过一个贴着外国名酒商标的盒子,说要租一个房间。来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肌肉发达、精干敏捷,打扮和措辞也都透着精明强干。

管理人飞快地朝那盒洋酒瞥了一眼,回答说最近可能会有一套房间空出来。那人一听露出一排健康的牙齿笑着说:“那个听说是坠楼而死的女人的房间我可不敢领教啊。”

“那套房间一时不会出租。那女人的东西还全都留在那里,而且刚出了这样的事故,谁都不愿意租的。”

“你刚才说也许会空出来的房间是个怎么样的房间?”

“我说的是四楼的408号房间,这个月还不见住的人来过,我们这里的契约是以月为范围的,这个月的房租也没有付过。”

虽然有保证金,但这不能随便充作租舍。

“和住户本人联系不上吗?”

“契约书上填着的联系地点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房间里还留着东西吗?”

“一样东西也没留着。看来是个另有缘故的人物。”

“另有缘故?”

“我的意思是说为了和女人幽会在这里租个房间当旅馆或秘密住所用的。”

“啊,原来是这样。”

来访者好象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了。由于环境条件不好,这样的住户也是有的。因为房客中有一个人坠楼身死,警察向所有的住民都进行了一番概略情况调查,其中有一人联系不上。此人叫伊泽英雄,原住408室。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自五月三十日夜以后伊泽一直没有到公寓来过。在这以前伊泽和一个风度高雅的贵妇人模样的女人每星期都要来上二三趟,每次来都躲躲闪闪的,象是生怕被人看到似的。当夜八点左右两个人相继来到公寓时的情形管理人是看到的。警察也对他们自从出了事以后便没有再来的事产生了疑问,想摸清他们的去向,可是由于室内没有留下任何表示他们身份的东西,只好暂时作罢。何况他们似乎只是利用公寓做幽会的场所,不象和事情有关。

一对怕惹人注意的男女,因为所住的公寓发生了凶杀事件便警觉地躲开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了。坐在坠楼人撞上的那辆车里的,很可能就是这两个人。对那辆汽车的下落的迫寻好象也已经中止了。见有洋酒可得,管理人的心情特别好,絮絮叨叨地连警察的搜查情形也谈到了。

“听你这么说伊泽先生还有回来的可能呀。”想租房间的人说。

“我看是不会回来了。出了这么件事把他吓坏了。为了避人耳目而租下的地方一旦成了警察和新闻机构注意的对象,当然再不能靠近了。”管理人已有了把那套房间租给来客的意思。

伊泽是放弃了保证金逃走的,日后如果回来了,把保证金还给他也就是了。

“那个事件发生以后还有其他离开这里的人吗?”

“我估计会有,可想不到一个都没有。也许他们没有必要躲避别人的眼睛。”

“我想租下那个408室,能让我看看房间吗?”

“伊泽先生走后还没有收拾过,屋子很脏。”

“不要紧。情人幽会的场所,这不挺别有风味吗?”来人似乎别有雅兴。

“那我就带您去看看。”管理人带上万能钥匙领先走在头里。

408室并不怎么凌乱,只是因为室内只有公寓附设的床、桌子、电视机、煤气灶等几件家俱,显得有些荒凉。那人装作谩不经心的样子用敏锐的眼光扫视着室内的情形,说:“房间真不错,我非常满意。让我马上住进来吧。”

“请稍等、等几天。您既然要住进来,那必须先把器具、附属设施等检查打扫一下,这需要一星期左右的时间。”管理人见来者这么性急倒有点慌乱了。

“什么检查啦打扫的,我看不必了。这样我反而喜欢。还是先说价钱吧,得付多少?”那人大有恨不得这就住进来之势。

“虽然您这样说,可因为要订新的契约,如果不检查一下房间的状态手续无法办理。”管理人说得也是实情。不这样做新旧契约就没有个界线了。

“那好吧。不过今天晚上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过一夜?我住旅馆时也是这样,就喜欢那些旅客走了以后没有收拾过的房间。我总觉得这样的地方有一种和素不相识的人之间的交流。这是我在孤独的大城市生活中养成的一个怪癖。明天一早我就走,到那时候再开始打扫检查吧。”

管理人觉得这个人挺怪,然而又似乎理解了这种心情。反正只住一晚,算在谁的帐上都一样。清扫和检查房间的人叫了也不会马上来,既然住的人说脏一点也无妨,那又何乐而不为?

管理人想到这里,再加上又拿了对方的洋酒,觉得情面难却,便答应了。“性急的房客”从那时候起就把自己关在408室里,对室内进行彻底的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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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久高光彦和前川客子当过幽会场所的408室的房客,在管理人拿来的契约书上填写的姓名是“古谷竹夫”,职业是“自由业者”。

契约书一般要求尽量明确地填明职业,可是因为古谷竹夫除了规定的保证金以外又大方地预付了两个月的房租,管理人也就不言语了。

这种公寓本来也和旅馆差不多,不会对房客的身份过分盘问。

看着管理人离开以后,古谷便开始在室内角角落落仔细探查起来。

管理人说明天派人来收拾房间,可是对古谷来说倒情愿尽量保持前住户离去时的原状。

看来这确实是个只是为了男女互慰饥渴的地方,室内几乎没有一件生活用具。

只有几份看过的周刊杂志和体育报扔在床头上,废纸篓里什么也没有。古谷从中感到这个女人办事极为精细,她把事情完了以后的东西统统收拾干净了,连废纸篓里也没有留下一点残渣。

密闭的房间里明明充满着有人在这里干过风流勾当的气氛,可就是找不出一丝具体的证据。

古谷不知道这个房间的前住户是谁,他就是为了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才假扮房客到这里来寻找“遗留品”的。

出于某种原因,他必须弄清408室前住户的身份。这件事的成败将决定他目前和将来的安否。

为此,等警察方面的搜索完了以后,他就假扮房客住了进来。他希望屋子虽然已经过警察的仔细搜查,但仍能留下能告诉他前住户身份的东西。而且他必须抢在警察前面找到这两个人。

搜查在警察之后,而发现目标又必须在警察之前,这几乎是一次注定要失败的尝试。不过,与其坐在那里等着危险临头,总还不如作些积极的努力。他估计警察不会对一个和坠楼事件没有直接关系的房间进行神经质似的搜查,这一乐观的想法是他心里唯一的安慰。

可是看来此举不过是确认一下事情的绝望而已。一点遗留品都没有。莫非是警察把它们统统拿走了?空空如也的废纸篓也许不是那女人谨慎精细的象征,而是因为警察把它里面的东西全部拿走了。

看来这场花费了决非小数的保证金和预付款才得以实现的搜索好象完全是多此一举的。

没有遗留物。那两个也许掌握着古谷的生杀与夺的钥匙的男女完全抹掉了自己的足迹。

古谷绝望了。他站起身来,房间里已没有什么地方可搜的了。

进门处有一个半铺席大小的门廊,旁边是浴室兼厕所和一个三铺席大小的厨房。

水槽旁边放着一个扔菜叶子等垃圾的塑料袋和一个厚实的废品纸袋,塑料袋和纸袋都是空的。塑料袋上印着“菜叶等物请放入此袋扔到垃圾箱里去”几个字。

茫无目的地看着袋子上的文字的古谷眼睛忽然一亮,他拿起室内的电话问管理人说:“我问个无聊的问题,垃圾箱在哪里?”

“在各楼的电梯前面。”

“装垃圾的口袋呢?”

“放在管理人办公室里。”

“生鲜垃圾都装在这种袋里送到垃圾收集处吗?”

“我们是这样要求大家的。”

“收垃圾的人什么时候来?”

“每星期一。”

“这么说就是今天?”

“是的,现在正是来的时候。”

古谷急忙放下电话,连道谢都忘了。前住户放弃房间的时间是五月三十日,星期三。即使那两个人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干那话儿的,也有可能在房里进过饮食。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该有生鲜垃圾。

水槽旁边放着垃圾袋不证明了这一点吗?

如果他从二十九日(星期二)到三十日(星期三)一直都在这里的话,也许已经把当时轵下来的垃圾倒到垃圾箱里去了。也许从中能找到可发现他们的身份的东西……

现在正在处理那些垃圾,也许还赶得上。

古谷急忙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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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奔到电梯前的垃圾箱前一看,只见一个干杂役的女人正在把垃圾袋往小推车上装。这个公寓每层平均十套房间,因此纸袋的数量也和房间数相等。

“大婶,对不起,我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混到垃圾里去了。”

“哪一袋?”那杂役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也许这一类事情经常发生吧。

“我也认不出来了。”

“这就没有办法了。总不能把这些垃圾统统翻一遍吧。”杂役妇越发不高兴了。

“大婶,你能不能等一会儿再来收?一小时就够了,东西我自己来找。”古谷飞快地往杂役妇手里塞了一张五千元的票子。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就等等吧。”

杂役妇的态度顿时好了起来。古谷把垃圾袋如数搬进了408室,他想在不受别的用户注意的地方彻底检查一下这些垃圾。

“要是能找到您那件重要的东西就好了。”杂役妇在一旁讨好地说,口气已变得十分恭敬有礼。

古谷接下去便和垃圾作了近一小时的格斗。如果408室的前住户倒过垃圾,那也只能在五月二十九日和三十日两天以内,他估计垃圾的量不会太大。他翻到的都是些菜叶、水果残片、吃剩的食物、鱼骨头、蛋壳、茶叶、不辨面目的肉块、活生生地留着性行为的残渣的橡胶制品之类的东西。

他想找到的东西就是没有。就在他几乎已经死了心的时候,从最后一只口袋的底部掉出来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废纸。古谷抖开一看,好象是周刊杂志里的一页。

古谷飞快地看了看上面的报逍,这一页是《经营机密》专栏,内容是谈论企业内部情报的。

——东京皇家饭店常务理事经理久高光彦在去年十一曾发表过一个增建一座地面六十层、二千室的新本馆的提案,可是由于今年开年以来物价普涨,计划资余已不敷实用,计划必须重新修订。此外,新本馆增建方案是久高常务不顾公司内部为时尚早的反对意见强行推进的,业界消息灵通人士认为重新修订的计划将给该公司在人事方面带来复杂的影响。——

装有这张纸的垃圾袋是不是408室扔出来的不清楚,但古谷心里已有了一条线索。

他翻了翻床头上几本周刊杂志和废纸所标页数相同的部分,事情马上就清楚了。《周刊A》的这一页被小心地撕掉了,不仔细还看不出痕迹来。废纸和周刊杂志上的断面完全吻合。毫无疑问,这张纸是从408室出去的。

“东京皇家饭店的久高光彦?”

408室的前住户是出于对这条消息和上面的名字的某种兴趣把它从书上撕下来的。如今古谷也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因为曾经在408室住过的人和久高光彦这个人物有着某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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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髙偷偷地査了一下,住在那恐吓者指示他放钱的1542室的旅客是个叫维克多·斯温森的美国人。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这个美国人预定居住日期为两天,昨天到的,明天离开。恐吓者明明白白是个日本人。恐吓者和这个美国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他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放心大胆地追根寻底,对方只给他两个小时的时间。要紧的是马上准备三十万元钱先把对方的嘴堵住再说。

久高赶快开了一张上层干部专用的取款单,到出纳科借了三十万元现钞,按对方吩咐装进信封,放进1542章的钥匙箱里。三十张一万元的票子往里面一装,信封显得十分厚实。

久高很想暗中监视一下1542室的钥匙箱,可是万一被恐吓者察觉还不知道将受到怎样的报复。再说干部会议的时间也快到了,今天开的是有关增建新本馆的重要会议,已退居幕后的前川礼次郎也将出席,是个绝对不能不参加的会议。如果对方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限定两小时的,那这个对手是太可怕了。

他觉得命令部下暗中监视也有危险,因为他总觉得饭店内部也有敌人的眼光在闪动着。

会议开得乱糟糟的。新本馆增建案早已在干部会议上定了下来,可是因为后来建筑材料费和人事费猛涨,必须大幅度调整当初所定的资金计划。人们期待着对数字颇有研究的久高能发表一通很有说服力的宏论,可是久高因为刚和那个来历不明的恐吓者打过交道,至今还有点神不守舍,所以对前川礼次郎提出的问题也不能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

此外,他还把一份极其重要的资料忘在经理室里,直到人们要他发言的时侯,他才慌忙叫秘书赶去拿来。

“你今天怎么啦?这可不象平日的久髙君呀。”前川礼次郎终于露出了不满。

等好不容易从会议中解放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六点钟了。前川礼次郎一向主张“一个小时以上的会议毫无意义”,可今天由他主持的会议竞足足开了三小时以上,可见会上的争议有多激烈了,为了刺激一下疲惫已极的身心,久高不露行迹地朝1542室的钥匙箱瞥了一眼,那个信封已经不见了。三十万元已落进了恐吓者的腰包。钥匙箱里没有钥匙,莫非房里的人已经回来了?

久高很想看看斯温森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预定离店时间是明天,要想看清他的相貌,也只能在他办离店手续的时候,久高决定今晚住在饭店里。斯温森本人是不是那个恐吓者不得而知,但他和这事有关是肯定的。

不管怎么说,他有必要把这伙握着主宰自己的社会生命的王牌的人认认清楚。

久高要帐台会计主任在1542室斯温森离店时悄悄给他打个招呼。

第二天早晨八点钟,会计台的电话来了。久高因为不知道斯温森什么时候动身,连睡觉也没敢脱衣服、一接到消息使匆匆赶到帐台。

“那人就是斯温森先生。”

出纳员在暗处朝一个外国人指了指。那人是个高个子红脸大汉,久高根本不认识。红脸大汉正露着充分睡眠后开心的笑容和前来接他的日本人大声交谈。

他们在谈什么听不清楚,看样子是在确定今天的活动计划。

美国人那副轻松坦率的样子里丝毫没有恐吓者的阴翳。不过他那股高兴劲说不定正来自于从久高那里诈到了钱。

久高无法弄清这个问题。斯温森结完帐、办好离店手续走了,登记卡上没有写明去向。这个也许诈取了久高三十万元钞票的外国人迈着悠闭的步子消失在近夏时节早晨浓烈的阳光里。

他那宽宽的肩膀仿佛在嘲笑久高咬牙切齿的样子。

尔后,久高问了问为斯温森办预订手续的商社,知道他今天回美国去了,来日本的目的是视察商情、再具体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久高也不便深问。他总觉得斯温森似乎和恐吓无关。那么这个恐吓者又是谁呢?久高心中一点都没有数。

总之,对方是不会拿了三十万元就从此罢休的。那人在电话里说过这笔交易要长期做下去。

——下次不知会提供出什么条件,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因为恐吓者最初就是主动和自己接触的,久高并不战战兢兢地担心那件事情会马上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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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忘掉不安,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无节制地互相追求对方的肉体。手拉着手朝着官能的绝顶一步一步攀去的时候,隐匿在他们背后的恐吓者的影子也便渐渐淡了下去,尽管这只是短暂的片刻之间的现象。

以前,两个人幽会的时候,为了把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的饲料尽量吃个饱,每次都要花上好长的时间才完事。可现在却是在为了尽可能延长忘却不安的时间而害怕高潮的到来。

就是攀到和顶峰只有数步之隔的地方,两个人也要手拉着手在顶峰周围兜上一阵圈子。咬着牙硬是不踏进再跨上一步就到的快感的顶峰,另有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被虐型的快感。

(缺原书第129-130页)

“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我真害怕。”

“放心。对方的目的是细水长流地向我们诈钱,不会截断这条好不容易抓住的财路的。只要满足对方的要求,目前我们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在这期间我非找到这个家伙,绝了这条祸根不可。”

“可是如果那个人要求的数目不断升级,吃不消了怎么办?”

“不会一下子猛升。在这以前我一定把底片拿回来。”

“那张照片是谁拍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窗外会有人注意我们,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窗帘全拉上。”

容子咬着嘴唇,但事情已经在了,咬得再紧也于事无补。性行为后的头发松散着,紊乱地通过平滑的肩头撒向后颈。丰满的肢体的下部正对着久高平躺着。不安已把羞耻感吸收得一干二净。久高这时候也已无心欣赏这副女人不常示人的无防备的姿态。

“我看照片不过是有人在无意中拍下的,后来不知怎么落到了那个恶棍手里。”

“久高,你快想个办法吧。我都害怕得快要发疯了。目前那个人只找你要钱,过一阵子肯定会找到我头上来的。要是这样的话那可怎么办?”

容子好象再也受不了恐怖的折磨似地倒在久高身上。这一举动成了他们第二次行为的先导。

“别怕,有我在呢,怕什么?我一定想办法把这条祸根绝了。”久高明知这只不过是自我安慰,但还是忍不住不说。

“我想目前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久高出于刚饱餐过一顿后的满腹感说。可是他自己也知道,一旦感到了饥渴,这种打算便立即土崩瓦解了。

正文 第八章 被盗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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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高光彦实在不走运。最近简直象是撞着了哪路晦气神,倒霉的事接二连三地落到他的头上。和前川容子偷欢片刻之后,半空里突然掉下个女人来砸在他的车上,接着又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凭他和容子的风流照片诈去三十万元钱。对于目前的他来说,三十万并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大数,可是想到今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次敲诈才是个头,心情不免暗淡沉重。

无论如何得把那张底片夺回来。那东西在敌人手里一天,他久高就一天不得安生。这一点久高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因为不知道这个恐吓者究竟是谁,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自从那次电话以后,恐吓者一直没找过久高。这种沉默似乎意味着一次更可怕的进攻,这就更使久高感到惊慌不安。

不用说,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青山的公寓。那个女人坠楼的事似乎是一桩凶杀案,警察已开始着手侦破,可是至今尚未听到凶手落网的消息。

他认为他和容子两个不至于被怀疑是凶手,但总好象背后有人向他步步逼近来似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新本馆增建的事也因为资金计划无法落实受到了挫折。前川礼次郎的情绪也很不好。他觉得四面楚歌这句话指的正是他目前这种处境。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家饭店又发生了一桩奇妙的恶性事件。

六月七日下午二时,永进商事经理长良冈公造的第二个儿子长良公彦和现任通产大臣沟吕木太一郎的三女儿则子的婚礼宴会在东京皇家饭店的大宴会厅“瑞穗厅”热热闹闹地开场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政界要人,一个是财界巨头,两家邀请的宾客共约九百人。这时候,这九百来个地位显赫的贵宾已准时来到了宴会厅。

因为那一天总理也将出席宴会,饭店方面专门成立了“长良冈、沟吕木两家婚礼宴会经营准备委员会”,早在一个月以前就一本正经地做起了准备工作。

久高作为分管营业的经理自然是准备委员会的委员长。这一类宴会的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经营的水平。要想宴会办得使客人满意,必须充分发挥会场的装饰布置、菜肴、材料采购、席面安排、配菜要员、程序等环节各自的个性,象指挥一个交响乐队似地使它们发出完全和谐融洽的和声。

上述各环节只要有一个环节发出了不协和音,事情便会糟得不可收拾。指挥这些人、菜肴和设备,使之有机地形成一体发挥各自的功能的指挥者就是身为委员长的久高。

如果光注意内部的安排,外部就会出问题。有一个宴会因为出席者大部分都是开车来的,结果发生了停车场地不足的问题。还有一次鸡尾酒会上因为同时请了女招待和艺人当接伴要员,结果两者反目,破坏了酒会的气氛。

更有一次宴会,散会以后正碰上游行队伍在附近通过,把来宾的车给堵住了。

委员长必须连当日的气象状况、游行队伍的路线都了解清楚。

久高在为了自己的隐私整天提心吊胆的情况下,还得去指挥这么一场尽是些丝毫也得罪不得的大人物参加的宴会的准备,实在够受的了。要是能够的话,他真想有人能代替他。但是,作为分管营业的经理,这是无法推辞的。

终于到了宴会举行的日子了。久高在两天前就连晚上也守在饭店里,和各部门的负责人一起进行最后的检查。一切都顺利。

精心选定的厨师前一天晚上就住进了饭店,着手菜肴的准备工作。九百个人的正餐要保证每一道菜都在没有凉下来以前端上桌子,在技术上的难度是很大的。

厨师的诚意就在于对顾客点了菜以后立即动手烹调,尽可能热腾腾地把菜送到客人面前。不过这和艺术装盘、装饰正好互相抵触,因为在为使菜肴看上去更具有美感而进行艺术性装饰的过程中做好的菜会很快冷掉。

而且,菜肴的份数这么多,烹调和搬送的时间也势必拉长。必须统一解决这些矛盾和难点,把如同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菜肴送到席上去。

若是在开宴前把菜肴全部摆好的冷餐招待会,安排起来倒也不怎么费劲,可如今是定席式婚礼宴会,在运筹上需要最高的精神集中。

参加宴会的客人可不管什么厨房里的程序进度,兴致上来了谈起来没个完。滔滔不绝间,等着上的菜早就无情地失去了本来面目。

对来宾滔滔不绝的高谈感到焦急不安的并不仅仅只是生怕误了新婚旅行的出发时间的新郎新娘和宴会主持人,因为话一拉长上菜进度和会场的周转都将产生根本性的矛盾,所以饭店方面的焦躁绝不是主持人所能比的。

九百个客人一个个若无其事地喝着、吃着,可为了能向一个九百人的大集团同时提供同样内容(味、质、量、温度等)的菜肴,所有参与宴席服务的人员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全速运转着。

随着预定开宴时刻的接近,来宾陆陆续续地都到了。来的尽是些地位显赫的大人物,饭店方面也进入了高度紧张的状态。

店方为此将“瑞穗厅”隔壁的中型宴会厅“翠光厅”和“连寿厅”提供出来作客厅用。

两家的“门房”设在“连寿厅”前。来宾先在门房的署名薄上写上自己的姓名,然后交上装进礼封的贺仪。

因为来宾多,设了两个受理柜台分别接纳各路来宾。突然,周围的人群騷动起来了,摄影闪光灯闪个不住。

时下的政权担当者、麻生文彦总理到了。

“这边请!”

一个象是饭店方面的穿黑衣服的男人把总理引向第二个柜台。总理提起了笔。他写得一笔好字,字体抒情奔放,点画运笔间颇有自信。署名完毕,秘书递过礼封,柜上的人恭恭敬敬地收下了。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来宾们经过并肩站在贴金围屏前的新郎新娘面前,被领入宴会厅。巨型枝形灯辉煌的灯光倾泻在盛装的来宾们身上。

等来宾们按预先排好的座位一一入座完毕,新郎新娘在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音乐声中神情紧张地步入大厅。大厅里暴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新郎新娘在主桌上坐定后,主持人短短讲了几句开场白,接着便有媒人致贺辞和介绍新郎新娘的情况。

宴会程序渐次铺开的气氛也传到了收礼的柜上。到了这个时候,该来的客人大致上都已经来了,柜台上顿时空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第二柜台的人不见了,人走了以后柜台仍然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所以也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

事情乱烘烘地闹起来是在宴会结束,大多数来宾都已散去以后,这时候宴会厅里只剩下了两家的亲属和新人夫妇的亲密好友。

担任第一柜台的收礼任务的是新郎的朋友岩井,他见第二柜台的人走了以后一直没有再出现,心里有些奇怪,便问饭店方面负责指挥的系长是怎么回事。刚才在第二柜台上忙活的好象是两个青年男子。

“什么?第二柜台上的人不见了?嗯,我也不太清楚。负责第二柜台的是哪一位啊?”

被系长这么一反问岩井这才意识到第二柜台上人自己根本不认识。他自己是受了新郎的委托接受这一工作的,对这两家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

要说不认识的人,就是在第一柜台上的人也有。所以他见现场又出现了一个柜台,柜台上是两个陌生人,还以为是新娘一方的亲友,也和自己一样是受托帮忙的。

饭店方面和这两家就更生疏了。

“是谁要求你们提出第二柜台的?”岩井问道,心里已暗暗觉得情况不妙。

“问我是谁我也叫不出名字,我想反正是你们两家中的人吧?”系长的神情也露出了不安。

“什么时候跟你联系的?”

“开宴前三十分钟左右。一个干事模样的人找我们说一个柜台对付不了那么多来宾,要我们再增加一个。”

来宾近千的大宴会设两个柜台也不足为怪。

“那个干事是个什么样的人?”

“穿黑衣服,中年,就是那个把客人引到第二柜台去的人。”

“那不是你们饭店的人吗?”岩井的不安涨大了数倍。

“不是。我以为是你们两家的人。”

“那人可穿着你们饭店的制服!”

“不,看上去有点象,可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制服。”

“你们饭店不把客人引到柜台上吗?”

“是这样。”

那么刚才那个把总理引到第二个柜台上的穿黑衣服的人究竟是谁呢?

“你们当中有没有哪一位要饭店出第二个柜台过?”

岩井问留在大厅里的人们。这时候新郎新娘正在更衣室换旅行服装。

没有一个人回答。留在当场的几乎全是两家的内亲。如果这些人没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其它就没有人能向饭店提这样的要求了。

“我们当中没有这样的人!”

系长一听脸都白了。

“可、可是、确实是有人向我们提出要增加一个柜台的。”

“所以我才问你这个人是谁。”

岩井也吓白了脸。总理是在第二柜台签的名送的礼,这可不是普通的丢失名册和钱的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良冈家的人发觉气氛有异出来了。发问的是新郎的哥哥公一。沉醉在盛宴余韵的快活之中的人们顿时乱烘烘地闹了起来。

“你不管事,快叫你们经理出来。”公一问明情由抖着眼皮对系长吼道。事情闹大了——摆出第二柜台的人和婚嫁两家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因为在第二柜台上的人实在太堂堂皇皇了,人们谁都没有对他们产生怀疑。长良冈家以为他们是沟吕木家的;沟吕木家又以为他们是长良冈家的;而饭店方面则又以为是他们是两家中的哪一家或者和两家都有关系的。

办喜事的两家和饭店方面的有关人员在宴会举行之前并没有聚于一堂互相介绍过,那两个就是瞅准了这一“三角关系”的真空地带摆上了第二柜台,所以说谁也没有对此怀疑过。

不知道应该说是大胆还是旁若无人,那个伪装成饭店方面的人员的黑衣男子几乎把所有重要的来宾都引到笫二柜台去了,所以那些巨头显贵们的署名和贺仪都集中在第二柜台。

长良冈和沟吕木知道出了这么个事件大为激怒,进而又感到事情十分棘手、不知该怎么对付才好。总理和阁僚都出席了宴会。出于长良冈的面子,财界巨头也来了不少。然而他们送的贺仪已被人席卷而去。和他们的地位相当,这些人送的贺仪自然也相当可观。目前的问题不是损失了这些钱。不知道贺仪的金额就无法把贺仪返回去,又不能一家家问封了多少礼。

除了这两家,饭店方面也感到极其尴尬。这委实是一桩前所未有的欺诈案。犯人很可能为这一天的作案对现场和宴会的进程细目进行过彻底的研究。若不是对饭店和这两家人家的情形相当熟悉的人,是不可能想出如此大胆妄为的方案来的。

不过若论责任究竟在谁身上就很难说清了。那两家人家不能说毫无过失、因为对于两家之间的成员关系他们自然应该比饭店方面清楚。

饭店方面的过失在于没有很好地确认对方的身份便设置了第二个柜台。来联系的那个人一派大模大样的干事气派,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其中有诈。因为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店方人员也就没有想到要求对方证明自己的身份。首先,饭店是很少对顾客采取这样粗暴无礼的做法的。

饭店在寄存物品的保管、提取上从来是相当谨慎小心的,可这次因为收礼全由主办方自理,所以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看作是“治外法权”。从饭店的角度看,这次的事件是被人钻了心理上的空子。

即使饭店方面要负责任,因为不知道受损金额,要赔也无从赔起。再说署名簿也根本不是用金钱可能代替的。

由于婚礼宴会上出现了这么件事情,新郎新娘和两家的精神状态一直未能复元。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前川礼次郎仿佛受了两家忧愤的感染,把久高找来就是一顿训。久高这下子可直是哑子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我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骗子。”久高明知这句话说了也无法为自己开脱,然而又找不出其它的话来。

果然,这句话起了反作用。

“久高,我看你最近很不对头哪,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两家会善罢甘休吗!自从增建案出了岔以后,我看你这个人也出了毛病了。这次的事情要是嚷到外面去,我们公司还不成人家的笑料?财政两界对我们的信任也将统统丢尽!不幸之中的大幸是事件除他们两家之外还没有人知道。把总理的署名和贺仪都弄丢了,他们也不想把事情声张出去。你先别忙向他们两家道歉,要紧的是先把有关人员的嘴封住,绝对不能让消息漏出去。目前你就专管这件事去吧。”

前川礼次郎的口气似乎不无已经对久高的经营才能绝望了的意思。只要前川还活着,凡遭到他的白眼的,那就甭想再有什么前途了。

在这短短几天内,一直以旅馆业界的枭雄、东京皇家饭店第一实力者的身份纵横驰骋的久高一下子陷入了面临万丈深渊的绝境。自从青山公寓那个坠楼的女人砸在车上以后,从来的运气似乎一下子就统统消失了。

要是处理不好这桩“收礼欺诈事件”,把局面挽回来,别说下一任总经理当不了。只怕连职员的椅子都保不住了。

久高失神落魄地退了出来。这倒不仅仅是因为败了前川礼次郎的兴,在前川指出以前,他也确实没有在如何隐伏这个事件上采取过任何措施。要换在平时,不用前川吩咐,久高早就采取万全的措施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使他冷静的判断力大为减退。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要沉着。”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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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高向一应有关人员下了严厉的箝口令,心里刚觉得松了口气,外线电话来了。总机把讯号接进来的一刹那,他猜想一定又是那个恐吓者向他出什么难题来了。自从交出三十万元以后那人还一次也没有找过自己。久高提心吊胆地拿起电话,耳机里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从声音中可以知道对方显然不是上次那个恐吓者,而且也没有玩什么变声的花招。

“是久高光彦先生吗?”对方慎重地问道,生怕接电话的不是久高本人。

“您是哪一位?”

“暂时告诉您古谷这个姓吧。古老的古、山谷的谷。”

“古谷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您说话的口气好象挺警惕的,莫非我象个恐吓者?”

对方无意中说出来的这句话使得久高心里突地一跳。

——难道这个人知道我在受着别人的恐吓?或者这家伙也是他们一伙的?

“您有什么话就说吧。”久高抑制着动辄激奋的声音。

“向您打听一件事,您知道有个叫细川清惠的女人吗?”对方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一点也不知道。”

久高生怕被对方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尽量把话说得简短。古谷从这句回答中已知道警察还没有找过久高。

“嗬?,这就怪了。她说五月三十日夜里在青山见过您。”

“这一定是搞错人了吧?五月三十日我根本没去过青山。”

“是吗?这实在太奇怪了,她明明说在那儿见过您的。”

“这是听她亲口说的吗?”

“是的。”

“什么时候听她说的?”

“五月三十日。在青山天城。”

“果然是搞错了。我根本不知道那所公寓。”

“您怎么知道青山天城是个公寓?”古谷的声音突然锐利起来了。等久高发觉说漏了嘴已经来不及了。他乖乖地中了对方的圈套。

“这、这个嘛……我是从报上知道的。报纸上说青山一个叫青山天城的公寓里有个叫细川清惠的女人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

“您刚才不是说一点也不知道吗?”久高原是想把事情推个干干净净,不料反而言差语错露出了马脚。其实当初承认知道有青山天城这么个公寓倒也没什么的。

接二连三的冲击确实使他敏锐的头脑变得迟钝了。

“啊,不不,我刚才才想起来在报上看到过这条消息。”

“请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作为和某一个女性的幽会场所,您一直租用着青山天城的408号房间。可是从五月三十日以后您放弃了那个地方,这是为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正好在那天夜里,准确地说是三十一日凌晨一时半左右,细川清惠被人从房间里推下楼去了。在清惠落地的地方有一些估计是从汽车上掉下来的涂料碎片。警察认为从高处坠落下来的清惠凑巧落在一辆正好开到她下方的汽车上。您不就坐在那辆车上吗?”

“你是警察部门的吗?”久高开始喘气了,他觉得事态终于到了最恶劣的阶段。

这个人一定是顺着那辆前盖板被砸瘪的汽车这条线摸过来的。

不过反正容子现在没有和自己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这又不是压死人逃跑,是对方自己撞上来的。自己不管那个掉到车上的人的死活顾自开车走了,即使要承担道义上的责任,也不能算是犯法。人谁都有保护自己的权利。

久高总算镇定下来了。

“您很害怕警察呀,您为什么要扔下清惠逃走,其中的原因我大致上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些什么?”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久高又一下子被砸挎了。他觉得面前又多了一个嗅出了他和容子的踪迹的恐吓者。

——这下完了,一个都够我受的了,还又添上一个!由于过度的绝望,久高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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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谷接着往下说道:

“清惠落下来的时候,您正好和那个女性在一起。因为您不想让别人知道您和那个女性在那样的地方,所以就慌忙逃走了。您知道如果再回到408室去难免受到警察的盘问,幸亏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于是就放弃了那个房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你想恐吓我吗?”

因为在这以前已经有了一个恐吓者,久高干脆直言不讳了。

如果这个人也是来恐吓敲诈的,首先应该弄清他手里究竟掌握着多少材料。从说话的口气看,这人和先前那个恐吓者不是一路的。

“您说到哪儿去了。您和哪个女人在一起我丝毫不感兴趣。”

“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久高稍稍放心了一点,问道。

“细川清惠撞了你的车以后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古谷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交给我东西,她什么也没有交给我。”久高明知道这样回答等于承认自己接触过清惠,但止不住还是合着对方的步子走了下去。

“真的?”

“真的。我什么也没有拿到。”

“她没有对您说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因为她当时基本上已经死了。”

“关于这件事警察有没有问你过什么?”

“你不是警察?”

“我和他们毫无关系。这么说警察还没有找过您。”久高正奇怪对方为什么对警察敏感。忽然想起了某一件事。

“你,你……”他不禁为自己想到的事件那可怕的轮廓吃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你,是你把细川清惠推下楼的。你……”

“这对您来说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忆测。跟自己无关的事我劝您还是少关心为妙。为了您,也为了您那位秘密的情人。您要是竟敢多管闲事,我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你们两个干掉。”

古谷的声音很有些叫人不寒而栗。正因为他不否认久高的猜想,这一番话听上去就更有份量了。

“您想要我干什么?”

“如果能肯定您真的没有从清惠那里拿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那就没什么事了。不过我还不相信您说的是真话。”

“事实本来就是这样,我还能怎么回答?”

“警察还没找过您吗?”

“没有。”

“那好,您能不能答应我,要是他们以后找到您,您即使从清惠那里听到了什么也绝对不告诉他们?”

“我本来就没有拿到什么听到什么,有什么可讲的?”

“此外,我找过您的事也别说出去。”

“我才不关心别人的事呢。”

“对。您要是能这样,我们也不会找您的麻烦。尽情地去享受您的恋爱的快乐去吧。”

“你和恐吓我的那个人不是一伙的?”

“恐吓,这是怎么回事?”对方好象挺感兴趣似的。

“有人利用我私下的爱情问题恐吓我。因为暂时不希望事情闹出去,花了几个钱封了封嘴。”

说得太多也许会诱发出新的恐吓,不过对方似乎也有着什么致命的弱点,彼此都是有心病的人总不会再搞什么恐吓吧。

“您说的那个恐吓者曾目击过你们两个人在青山那家公寓吗”

“是的,是这样。”久高把照片的事隐下了。对方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这么说那个人也有可能目击五月三十日夜里您撞着细川清惠的事?”

对方的话音突然变得热切起来:“您能不能在可能的范围内详细地谈那个恐吓者?”

“这是我私人秘密,我可不想把它告诉给一个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人。”

“恐吓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

“没见过面吗?”

“一切都是通过电话联系的。”久高不知不觉地又被对方拉了过去。

“钱是怎么交到那人手里的?”

“喂,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想说吗?”

“您所说的那个恐吓者说不定正是我要找的人。”

久高这时也明白古谷的意思了。有关细川清惠的报道他也一直在注意。他知道事后目击者出现了,有个年轻的男人曾在瘫倒在地的细川清惠身旁蹲过。等公寓的住户发觉情况有异从窗口伸出脑袋,那个人便一溜烟似地逃走了。

那个人不是久高,这是很明显的。那个人八成是在久高他们逃离后跑到清惠身旁去的。这么说来那个人很可能看到久高和容子在一起,也就是说那个人也许就是恐吓者。

那个人为什么深更半夜还在那个地方不知道,然而古谷这句话使久高对那个一直想不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恐吓者模模糊糊地有了个影子。

同时,古谷也意识到了还有一个人在细川清惠临死前和她接触过。这个人一直藏在久高身后,出于和追踪久高同样的理由,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那个人的下落。

久高凭自我保护的动物性的嗅觉嗅出古谷在某些方面和他是“自己人”。至少,久高的恐吓者和古谷追踪的人物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过他还不能信任对方。对方只告诉自己他姓古谷,具体身份一概不明。而且古谷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假的。

“现在我不便去拜访您。下次再跟您联系吧。那个恐吓者肯定还会去纠缠您,请注意对方的特征。”

古谷好象终于死了心。也许他也看出了久高不是个一口气就能逼得他开口的人。这样的处理可说是恰到好处。

“喂喂,你是谁?”久高察觉到对方要挂上电话了,慌忙喊道。

“下次再联系吧。”电话象被对方剪断一根线似地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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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元到手啦。”山名一张一张地数着一万元一张的钞票。

“早知道这么方便的话,真该多向他要点。”佐佐木显得有些惋惜。两个人目前是在佐佐木那间满地照相材料的小房间里。

“不能过分贪心,这样已经相当于我们的半年的工资了。这是个大大的财源,今后我们可以一次一次慢慢地榨。”

“1542室那个叫什么斯温森的美国客人可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我们的同犯了。”

“久高这家伙好象扎扎实实地对斯温森进行了一番调查,可是他不会有收获的。因为那个美国人本来就和我们毫无瓜葛。”

“你叫久高把钱放到旅客的钥匙箱里这一招实在太高明了。你又是帐台的,拿起来十分方便。”

“不过这一招可不能用泛了,因为这有可能被他察觉是内部人干的。”

“后来久高和总经理夫人怎么样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断变换着地点偷偷相会。这两个人好象因为不知道我们还会走什么棋心里慌得很。怎么样,最近‘特高’的气焰不那么嚣张了吧?除了挨我们这么一下子,还接二连三地尽出漏子。”

“说到漏子我倒想起来了,前几天那个骗局水平实在高。该不是你干的吧?”

“很遗憾,不是我。把总理的贺仪都掳走了,够痛快的啦。谁都没有对出现两个柜台感到奇怪。这一手算是漂亮地钻着了店里的空子。”

“不是你、那又是谁干的呢?”

“怎么会是我呢?店里难道没有人认识我?”

这场巧妙的骗盗究竟是谁干的?这个问题一直在山名心里搁着。他觉得对方此举的目的并不单单在钱上。

这件事一出,饭店方面所受的信誉上的损害和长良冈、沟吕木两家所受的物质、精神上的打击可谓大矣。山名一面感到痛快,一面又因为不知道作案者的身份和真正的意图感到有些紧张。

“是不是你为了报复一下长良冈公造授计叫外面的朋友干的!”

“假人之手太危险了。不过要是能想出这样的妙计我倒也想干它一下子。”

总理送的贺仪竟被人巧妙地盗走了,长良冈的脸面这下子该无处放了。如果这真是山名干的,也可算是痛快淋漓的报复了。

“不过,我们还来得及!”佐佐木的眼睛里闪出恶作剧的光。

“我们还有事可干?什么事?”

“饭店的上层头头们想把这件事隐没掉,如果我们把它捅到社会上去,饭店这个楣算是倒足了。而且事情一宣扬开去,长良冈同样也脸上无光。”

“唔,有道理。”山名也明白了佐佐木的意思。

“把这件事源源本本捅给新闻界怎么样?”

“那他们肯定会高兴得发狂的。”

两个人相视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什么道理,自从抓住了久高的把抦以后,两个人都觉得活在世上有意思了。

“不过我的目标决不仅仅如此。这样的小打小闹,我心里这口被逼着去掏别人的污物的恶气还是出不了。”

“知道,知道,我还不是一样?非得把久高这小子从云端里拉下来剥得精赤条条不可!”

当时所受的屈辱成了发挥他们今后的人生作用的燃料。山名长期以来一直在寻找着能使他自己完全燃烧的对象。

是长良冈向他提供了这样一个对象。诚然,当时沾在皮肤上的污垢早已被水洗净了。可是刻在心头上的侮辱的伤痕是怎么也擦不掉的。非但如此,这个污渍随着岁月光阴的流逝反而越来越浓了。这个污渍也正是自己的生存意义所在。支撑着这股怨恨的,又正是对于杀害中条希世子的凶手的愤怒。

即使自己的生存意义是恶性的,那也比毫无意义的好。与其当一个旅馆服务员浪费自己一生中最能结出硕果的时期,还不如当一个恶人,过那种随时都感觉着激烈的生存意识的生活。

山名一想到长良冈那张浮肿的脸就会升起一股昂扬的斗志。佐佐木也一样,能通过对在久高那儿蒙受的名符其实的屈辱的回忆,立竿见影似地给自己的干劲补充燃料。

“你认为是谁把细川清惠推下楼的?”

“这个……我看毫无疑问是——”

“长良冈公造?或者是他的爪牙?我也是这样想的。长良冈肯定和中条希世子、深谷的杀害事件有关系。清惠虽然是长良冈的道具,但她比道具知道得多,所以被这支钢笔的主人干掉了。”

山名把佐佐木从临死的清惠手里拿来的钢笔举到眼前。

“从钢笔上得到什么线索没有?”

“没有。我到商店去问过了,他们回答说笔帽上的号码是产品编号,只说明商品的种类,所以无法凭这个号码找到它的主人。”

“唉,好容易弄到的证据竟一点用处都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虽然无法通过这个号码找到它的主人,可对于它的主人来说,这依然是一件重要的物证。”

“可是我们怎么通过它去找到它的主人呢?到制造厂家去问怕没用吧?”

“佐佐木!”山名突然神色一变,看定了佐佐木的脸。

“你怎么啦,突然弄出这么副神情?”

“你从清惠手里拿这支钢笔的时候有没有被什么人看见?”

“也许被公寓里那些听到出事起来的人看到了也说不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别的人。”

“其它人?久高逃走以后还有哪个其它人?”

“留在清惠房间里的人物。”

“留在清惠房里的?你是说凶手!”

“这个可能性还是存在的!他是打算把清惠推下来摔死的,可清惠一下子没死。要是清惠说了什么他马上会被警察逮捕。所以很可能躲在窗帘后面看动静。”

“这样磨磨蹭蹭岂不失了逃跑的时机?”

“从清惠落到久高车上到你跑过去,总共没有多少时间吧?清惠落到车上的声音肯定惊动了凶手,他肯定要看一看情形的。这样做了以后他们仍然有充足的逃跑机会。要知道住在那里的都是互不相识互不关心的人,只要一步跨到走廊上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你是说凶手一直在看着我?”

“我看有可能。”

“你说看到了又会怎么样?”

“这还不明白?如果这支笔对凶手来说是一件致命的罪证,那他肯定会找上门来!”

“喂,你想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这完全是可能的。”

“那我该怎么办?”佐佐木脸上现出了不安。

“这正是我们的可乘之机。我们可以通过凶手和你的接触反过去摸清对方的底细。”

“可是我目前该怎么办?”

“我看你目前暂时应该避免到荒僻冷清的地方去。不管怎么说对方毕竟是杀害清惠的凶手,说不定杀害中条希世子和深谷的也是他。”

“我有点害怕了。”

“不用怕。敌人是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动手的。而且,即使你真的已经被对方看到了。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弄清你是什么人。这支笔暂时先由我来保管吧。不过你得记住,不管什么人问你,都不能说笔在我手里。”

“知道了。”

佐佐木已感到了自己不知不觉中被卷进去的事件的旋涡的深度,仿佛已经听到了在背后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的凶手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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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良冈公造激怒了。最近因为血压有些偏高,他正努力克制着感情冲动,不想遇上了这么件事件,他的刹车完全失灵了。

“把榊原给我叫来I”

他对刚来上班的秘书吼道。榊原还没有来上班。这更煽起了他的怒火。

长良冈的清早出勤是出了名的。不管前一天晚上的宴会、活动拖得多晚,早上七点钟一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

他把七点到九点这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收集情报和思考。前一天,专门负责剪贴报纸的部下把做好的一本必要资料剪贴放在他桌子上,然后加上当天的晨报。他看报也在办公室。他的公馆设在都下武藏野市,他每天一早到办公室来是为了读读在东中心地区的最新新闻。

使长良冈火冒三丈的是晨报上的一则消息——以饭店为舞台的巧妙欺诈,连总理也被骗了——这一引人注目的大标题下,长良冈,沟吕木两家和饭店一直隐没着的欺诈事件被无余地摊了出来。

消息也不知是谁泄漏出去的,这篇自始至终正确无误的报道中,甚至还带着对利用一流饭店巧妙地欺骗了总理、阁僚以及其它财界巨头的作案者赞叹有加的味道。被害者全都是时下的风云人物这一事实的叙述,也大有引起读者的痛快感的感觉,并且还特特提到大部分被害者在看到这条消息以前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更使整个事件带上了滑稽可笑的色彩。

连公众性强烈的报纸都用这样的口气,后面接着跟上来的周刊杂志一类的出版物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光想象想象长良冈就止不住血往上涌。总理以及当天列席的达官贵人们看到这条消息后一定会吃惊得闭不上嘴的。

不仅长良冈和沟吕木两家成为人们的笑料,就连总理和那天出席的所有来宾都将颜面无存。

——下了那样严厉的箝口令,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消息究竟是从哪里泄漏出去的?

长良冈越想越坐立不安。

“榊原还没有到吗!”他又一次朝秘书吼道。

“是。我已经和她家里联系过了,估计马上就来。”

那个叫冈野的秘书战战兢兢地答道。他不是普通秘书,是个快到退休年龄的秘书科长,为了侍候这一位一早上班的经理,这几年来他一直和长良冈同时上班。

长良冈每天都有经理专用车去接,可他却必须乘电车从很远的郊区赶来,每天早晨要和长良冈同时上班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过他也有他自己的打算——长良冈若是能看中他的忠诚,也许退了休以后仍然会把他当作一个编外人员继续留在身边养着。

正因为有这么个目的,他才忍得住报童似的早起生活。

“你拖拖拉拉地干什么?还不再去联系一下!”

“他已经从家里出来了……”

冈野越发诚惶诚恐了。很明显,榊原要是来了,今天早晨这一顿是够他受的了。榊原省吾是永进商事的业务计划部长,专门负责收集情报和政界方面的活动。有时候在长良冈的默许下还从事某些不能公开进行的情报收集活动和商务活动。

不知道长良冈是从哪里把他弄来的,还让他当了调查科长。不过榊原选来以后的成绩也确有令人瞠目结舌之处。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渠道,他搞到的尽是些极有价值的一类情报,靠着这些情报,永进商事的业绩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几年前,榊原被提拔为业务计划部长,作为长良冈手里的一把刀子,越发淋漓尽致地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榊原向人事科申告的年龄是三十六岁,可有时候看上去象在四十开外,有时候又象三十不到。

关于他以前的经历众说纷芸,什么私人侦探、公安警察、流氓、某国谍报机关人员等等,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真正的底细。

他为人圆滑,但是其中又透着一种莫测深浅的阴冷。公司里对录用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反感很强烈,觉得这个人升得也太快了,象冈野这样干了二十多年的人竟被榊原轻轻一跳便跳到前面去了。

不过榊原并没有虚占其位,他干得也确实象样。人们对他的反感并没有因此消失,只是收敛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原和经理的关系异常密切、说话还得有个分寸。虽然公司里比榊原地位高的人不是没有,但永进商事毕竟是个由长良冈独裁专权的公司。

今天早上把晨报放在长良冈桌子上的是冈野。他放报纸的时候没有先看一看内容。虽然这条消息迟早要落入长良冈的耳目的,但把它稍稍推迟一些还是可能的。

榊原被从清晨的好睡中喊起来,一定会暗暗责怪冈野办事无能的。秘书科归业务计划部管辖,如今榊原已是他的顶头上司了。冈野想到榊原那阴恻恻的叱责,心情比目前正挨经理的训更为忧郁。

这时候经理室的电话响了。冈野抓起电话和对方谈了三言两语,脸色眼看着越来越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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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打来的?”长良冈心里升起一个不去的预感,问道。

“嗳,是……是……”

“说清楚点!这样对对方也不礼貌吧,”长良冈心里的怒火如火山爆发似地喷了出来。高灵敏度的话筒一定把他的声音送到对方的耳朵里去了。

“是总理打来的。”长良冈盛怒的脸刷地一下发白了。

“为什么不早说!”长良冈又骂了秘书一句,突然换上一种仿佛是另一人似的毕恭毕敬的声音:“早上好!我是长良冈。”

“还好什么呢,长良冈。看到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吧?”

总理的声音似乎不高兴到了极点。看了报纸以后总理亲自打电话来了。从现在的时间看电话似乎是从家里打来的。这条消息终于落进了长良冈最不希望他听到的人物的耳朵里。长良冈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我因为考虑到和沟吕木君的关系,出席了你儿子的婚礼宴会。关于我和你的关系,目前社会上正在议论纷纷,所以我始终不希望让外人知道这件事。可是现在你看,报纸上竟登了这样的消息,你叫我把脸往哪里放!”

“……”

“要是他们把贺仪的金额都公开出来,出席者和你之间的私人关系就统统清楚了。事情要是闹大了,少不了连警察也得出场!”

作为总理,他和长良冈他们两家在公私两方面都有很深的关系,所以送的贺仪数目也极为可观。如果其金额被公布了出来,虽然可以用私人交情深厚的理由来解释,但这至少将成为暗示政财界关系微妙的资料。

并且,万一他送的贺仪比其他来宾,尤其是政界人物的数目小,那就又是另一番尴尬了。这次的骗局手段高超,而且被害者之间的关系又无形之中有些滑稽可笑,作为总理,他对此也甚感头痛。

不巧的是他这次的贺仪是以“研究调查费”的名义从派阀资金中开支的。这种以研究调查费的名义支付私人开支的行为如果被人知道了,叫他如何下得了台?即使不至于败露,通过这个事件人们也会怀疑他和长良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长良冈君,你在听着吗?”因为对方在电话里一言不发,他觉得仿佛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戏,不禁暴躁起来。

“是,是,我在洗耳恭听。”

“既然听着,那就回答我!”总理终于忍不住使出了和长良冈刚才训斥秘书一样的口气。

“这件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对这个问题长良冈实在答不上来。首先,他至今连究竟是谁作的案都还没弄清楚。

“不管怎么你先设法关照新闻界,叫他们不要再扩大风声了。”

总理把想说的说了以后火气似乎消去了一些,把电话搁上了。这虽然不是一个什么动摇政府的台柱的大事件,可包括总理在内的政界财界的大人物们被大大地耍了一通却是毋庸置疑的。对被害者来说,再没有比这更不愉快的了。

不过电话可不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继早起的总理之后,当天的来宾一个个都打电话来找长良冈提抗议。因为打电话来的都是些大人物,不能让秘书去应付,而且就其性质来说也不宜让秘书去应付。

长良同来一个电话陪一番罪,不知不觉已累得精疲力尽。直到他的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候,榊原才赶到公司。这时候长良冈已经累得见了榊原的面也发不出火来了。

“虽然已经晚了一步,你赶紧去安排一下,别让那些周刊什么的再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了。另外你再到皇家饭店去一下,向他们严重地提出抗议,消息肯定是他们漏出去的。”

长良冈扯着嘶哑的嗓子对榊原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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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九章 追悼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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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京皇家饭店前川礼次郎的办公室里也正发生着同样的事。前川礼次郎正对着被他叫来的久高光彦大发雷霆。

他曾那样严厉地命令久高去做好善后工作,可事件的余波偏偏扩大到了他最害怕的程度。

“久高!这一阵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前川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责辞,急得双唇直抖,把这句话重复着吼了好几遍。

其实久高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的了。前川只知道让他去封住有关人员的嘴,可这事发生后已传到相当一部分人的耳朵里了。除了皇家饭店的职工,只怕连配膳会派来帮忙的人也都知道了。那些帮忙的只要有人请什么地方都去,可谓是服务业界的候鸟。他们的嘴可没什么关闭。

这条消息也有可能是从来宾的嘴里泄漏出去的,当天的来宾人数近千,谁能保证他们一个都不会说出去?久高在接受前川这个命令的时候已经预感到可能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不过,事情即使终究要漏出去,也是越迟越好。时间隔得越久,事件的新闻性也越低。他觉得他在这方面已是竭尽全力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所筑的防线竟这么快就崩溃了。一看到报纸他就做好了被撤职的准备直奔前川这儿来了。

饱餐了一顿前川狂怒的火星之后,久高到经理室,专等长良冈、沟吕木两家的抗议。

对于对方的怒骂责难,除了赔礼道歉,他想不出其它的办法来。

等到好不容易把狂怒的抗议者一个一个打发停当以后,已是过午时分了。早晨出来的时候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可是他居然一点食欲都没有。

可是如果不往胃里塞点什么东西,下午身体怕要挺不住了。他知道今天一天的日子不会好过。趁现在没人,吃点什么吧。

他想叫秘书给他送一份三明治来,正向内部电话伸出手去,另一台电话响了。是总机接进来的外线电话。

——还有抗议电话?久高腻透了。

“谁打来的?”他向接线员说,毫不掩饰情绪的恶劣。

“说是姓古谷。”

“古谷?”

久高马上想起了前几天打电话来过的那个很可能是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的人。那是个阴恻恻的人,可是从上次的电话看,对久高倒没有什么加害之意。这家伙今天又有什么事?

“要不要接过去?”接线员问道。

“接过来。”久高说。电话里传来了上次那个人的声音。

“我已经看过今天早上的报了。”

对方开门见山就是这么一句话。久高不知对方的来意,没有作声。

“你们这一跤跌得不轻呀。作案者已经查到了吗?”

“要是查到了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久高觉得对方提这个问题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听就来了火。这个事件出了以后既不宜声张,也不宜报警,也许作案者看中的正是这一点。

“关对这事的作案者嘛——”古谷故弄玄虚地拉长了声调,“从其巧妙的手法看,会不会是饭店内部的人?”

不用他暗示,久高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如果有哪个职工在门口摆上这么个架空的收礼柜台,马上会被认出来的。古谷象是猜到了久高在想什么似地说:

“所谓内部人员未必一定是贵店的从业人员,比如说是精通饭店内部情况的人,或者是和贵店的从业人员通谋作的案。”

“通谋?”

久高觉得受到了新的启发。从业人员中有共犯者,这倒是个新的想法。有这样的渠道,作案就容易了。这比起外部人员研究饭店的内部情况,既易于作案,而且成功率也高。

“记得您上次有人在恐吓您,那个人后来有没有找过您?”古谷突然改变了话题。

“这事跟你恐怕没什么关系吧?我忙得很,有什么事就快说。”

“说话别那么冷冰冰的嘛。那个人跟我的关系也大着呢。怎么样,您认为那个恐吓者不可能就是作案者或者和作案者同谋吗?我的意思是说这两者的目的都在于打击您。”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不管是同一个人也好,同犯者也好,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能对他们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您能把那个恐吓者的手法和情况详细地给我讲讲?”

“你为什么对这件事那么感兴趣?”

“说实在的,我现在也陷入了必须抓住那个作案者的尴尬境地。上次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觉得那个对您进行恐吓的人和我追踪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如果恐吓者和这次行骗的作案者有关系,我们两个通同合作起来距离就缩短了一半。”

古谷说话的语气里有一种奇妙的亲近感,也许是因为他心中有着追踪同一目标的连带感吧。久高在他第一次电话里感觉到的“自己人”的感觉越来越显而易见了。

“这可是有关我的私人秘密的事。”

“知道,知道,我对这方面的事亳无兴趣。这类小事我若是想知道那还不易如翻掌?目前,我想知道的是恐吓的手段。”

久高觉得只要把和前川容子的关系这一节伏下,其余的告诉对方也无妨。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许人有些令人感到不托底,可对方和自己没有利害冲突这一点是肯定的。

从刚才那句若想知道久高的秘密随时都能知道的话里,久高已察觉到对方是个栖息在世界阴暗部分的人。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不妨以毒攻毒。

久高把恐吓的手段和遭到恐吓前后的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古谷。

“唔,这么说恐吓者最初和您接触的时候已经知道您在青山天城和某个女性私会的情况了?”

“是的。”久高对对方说话的口气无意中客气起来了。

“这么说,恐吓者从一开始就认识您和那位女士。那位女士恐怕是个和贵店有关的人吧?”

久高生怕被对方套出真情,没有回答。

“看来那位女士是某一个和贵店有关的人或者对您有重大影响的人的亲庸,八成是妻子吧?如果不是这样,这事是成不了恐吓的资本的。人人都有恋爱的自由,只有在乱伦或搞不正当关系的场合下才会成为恐吓的把抦。”

久高对对方才思之敏捷从心底里感到吃惊,看来对方没有吹牛,凭这样的头脑要弄清自己的隐私确实费不了什么事。

“那个人认识您和那位女士,并且以此对您进行恐吓,您看会不会是贵店或者与贵店有关的人?因为那个人一眼就能认出您,并且知道您的身份。”

久高没有把那张照片的事告诉古谷。恐吓者在青山公寓见到他们之前就认识他们两个人了,这有可能,但是从恐吓者能凭那张模糊的照片认出他们这一点看,古谷的推测不无道理。

“还不止这些呢。从恐吓利用钥匙箱取钱、安排您在干部会议开始前的时间里去弄钱以及上次那个欺诈柜台的手法等情形来看,作案者是饭店内部的人,至少和内部人员有关系。”古谷的口气十分自信。

“唔,有道理。不过我们有三千个从业人员,这内部人员的范围也太大了。”

“我看目前不妨先限定在帐台和那次事件有关的人员这个范围内调查。特别是帐台工作人员,除了他们,别的人是不能从钥匙箱里光把钱取走的。”

久高一听心里明白了。自己说起来还是个旅宿业的老手,为什么以前就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认为住在1542室的那个美国人是他们取钱的道具,现在看来也许那美国人连道具也不是。莫非这是一个使内部人作的案看上去象是外面的人干的障眼法?

“怎么样,愿意和我结成同盟吗?我也必须找出那个家伙。如果能和您结成共同战线,对我的帮助就太大了。”

“您知道我的身份,而我对您却一无所知,只怕连古谷这个名字也是假的。既然要结成同盟,那就请告诉我您是谁。”

对方对自己没有歹意,这一点久高基本上已经肯定了,不过就这样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做交易总有些令人害怕。

“这样不是很好吗?不要知道得太多对您有好处。如果我把所有的情事都跟您讲了,结果您背叛了我,我的损失可就惨重了。”

“我看您倒是很可能背叛我。”

“背叛?我可还没有跟您订下什么盟约,有关您的情况全是我自己调查来的。所以如果您想知道我的情况就请自己去调查。您别担心,我对您的个人秘密毫无兴趣,更没有利用这些材料到您那儿诈几个零花钱的意思。”

“知道了。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静等恐吓者再次出现。恐吓者肯定还会向您提出什么要求来的,到时候请立即跟我联系。”

“跟您联系?叫我到哪里去我您?”

“青山天城408室。”

“什么?!”

“就是您以前的‘爱巢’呀,您把它放弃了以后我就住进去了。虽然屋里还美中不足地留着几分热辣辣的风流味,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舒适的安乐窝。”

“你,你!……”

那所早已放弃了的青山公寓里按理是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的东西的,这人是怎么寻到踪迹的?如果古谷就是杀害清惠的凶手,如今竟还敢留在那里,真可谓是胆大包天了。要知道那地方与其说是现场附近还不如说是就在现场。

“我不在家的时候多,您只要留下话就行了。您原先在那儿住过,方法该是知道的吧?您要是在这上面对我耍些什么不必要的小聪明,那我们的同盟立即告吹,您和您爱着的那位女士将立即遭到毁灭!只要您能安分守己恪守祠盟,我就是您可信赖的朋友。”

古谷又把上次的恫吓重复了一遍。这几句话虽然只是一般格式的恫吓,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份量就不一般了。

“您所说的耍小聪明是指什么?”

“凭您这样的人还会不知道?好吧,我过几天再和您联系。”

对方把电话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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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细川清惠的坠死事件感到震惊的不止山名和佐佐木两个。麻野有纪子听到这个消息也惊呆了。

一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她马上想到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山名。他曾对她说过他也对深谷克己的死感到怀疑,正偷偷地在进行调查。

清惠的死更增强了有纪子心中的疑惑。从清惠的被害上她更相信深谷是被人巧妙地杀害的了。

可是清惠一死线索就断了。

山名好象另外还有什么线索似地仍然在活动着,有纪子只在一边旁观,想帮忙也帮不上。

麻野有纪子在“纯音乐器音乐振兴会”所属的银座办事处工作。“纯声乐器”是个制造各种乐器的大规模综合制造公司,有纪子所在的音乐振兴会是个和“纯音乐器”有关的服务机关,主要任务是指导买了“纯音乐器”公司制造的钢琴和电子风琴的顾客。有纪子是那里的电子风琴科的合同讲师。

她并非毕业于培养讲师的专业学校,演奏电子风琴无非是个人爱好,不料如今却成了她的职业,而且收入也比一般女职员高。不管怎么这份工作没有死板的时间约束,所以她很满意。

自从那次见面以后她又和山名联系了几次,可是事态并无进展。

深谷并没有象警察所说的那样背叛了她,这事现在已经清楚了,而且即使案情真相大白深谷也不可能活过来了,可是有纪子心里仍然有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激情,非得看看事件的真相不可。

“麻野小姐爱深谷先生爱得可也真够程度的了。”山名毫不掩饰忌妒地说。

“是的,我是爱过他,可我现在的心情和爱是两码事。”

“那么是什么呢?”

“如果我说这是为了志气,您不会感到奇怪吧?”

“志气?你这么说起来到也是,我自己可能是在为争一口气象个侦探似地到处乱钻。”山名自嘲地笑笑。

他想,所谓人生的目的,其实也无非是志气一类的事。

大志气,小志气,末等志气,畸形志气,在五花八门众多的志气中,自己的志气是属于有些畸形的。不过,既然活在世界上,有志气总比没志气好。

自从麻野有纪子登场以来,山名的志气起了些微妙的变化。有纪子的面影常在他的脑子里和中条希世子重叠起来,因为他总觉得死去的希世子在他面前复活了。这不是一尊手够不到的高处的偶象,而是一个有实体的、活生生的女性。

——难道她是为了我复活的?

山名一厢情愿地想道。看着有纪子被过去的情人的幻影牵引着奔走活动,山名觉得很不是个滋味。深谷已经死了,他对有纪子的“所有权”已经不存在了。

不,从最初起有纪子就没有属于过谁。

——她以前走的路无非是在填到我之前兜的圈子。

山名想入非非地解释。如今山名已把使有纪子在深谷问题上打上终止符当作自己一个新的目标了。

“山名先生,我有件事想求您。”在那次为打听欺诈事件的情况和山名见面的时候,有纪子终于吞吞吐吐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什么事?”

“深谷遇刺的那个房间后来怎么了?”

“一直锁着。”

“你能不能把我安排到那个房间里去过夜?”有纪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奇妙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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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信吾最近走运了。从久高那里巧妙地诈来的三十万元他和山名一人一半,得了笔意外的“奖金”。此外,自从最近被调来当客室清理员后,好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客室清理员主要的工作是整备(打扫)房间。用吸尘器扫扫地,调整调整室内的家俱,补充补充不足备品,就工作本身来说简单得连白痴都能胜任。

因为嫌这份工作过于简单,人们都不愿意当客室清理员。佐佐木接到从餐厅服务部调到客室服务部去的命令时,还以为这是上次那件“偷食事件”招致的恶果。

他觉得这两份工作也没有多大差别,老老实实地应承了下来,可是到实地干了几天后,发现这里有许多其它部门尝不到的“甜头”。

听老侍者们说,以前就更有意思了。先前的客室清理员都是一男一女配合着工作的,女的专管扫地、铺床等轻松活,清洗厕所间、浴室等重活则由男的去承担。这种“分工合作”的工作效率比较高。

可是后来效率反而下降了,而且还出现了意外的弊端。一对气血正旺的青年男女凑在一起,就是在一般情况下也很容易互相交流特别的感情,何况工作场所又是在旅馆的密室里。男人向女人求爱时最吃力的就是把女人带进“只有两个人”的场所,而他们却从一开始就处在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环境中。

只要在门上挂上“正在整理”的脾子,谁都不会进来。他们两个人单独在里面是受到社会承认的,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场所。同事们也不会有人闯进别人的“势力范围”里去。

如果再从里面把门锁上,那就成了一个不受任何人干扰的“密封空间”,而关在这个“密封空间”里的,正是一对平时因为职业上的关系经常看到旅客的风流镜头,并且不得不为他们“打扫战场”,纯洁性感业已钝化了的青年男女。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出事那才叫怪哩。饭店当局知道原本是工作上的一对竟都原封不动地成了性交流的一对,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了。

富有讽刺意味的是,暴露这个问题的正是工作效率的下降。皇家饭店内部诊所的医生对女客室清理员中接二连三有人出现妊娠反应症状感到奇怪,调查了一下,这事很快就清楚了。

自从出了这样的事件以后,饭店不再把青年女子安排到客室里去了。这样一来客室清理员这一行的趣味性也就下降了不少。

客室清理员一律都换成了丑男老女,可是客房侍者却马上发现了新的妙处。

单身女客常常勾引年轻侍者,尤其是中年外国女人,有八九是想有男人陪她寻欢作乐的。出于个人尊严,她们并不露骨地表示这种要求,可是从心理上来说,她们都想买一点这种特殊的“旅游纪念品”。

年龄在三四十岁间的外国游客中绝大多数都是夫妇结伴而来的,但有时候也有全是女性的团体。无论国外国内,凡单身游客大多数都是职业妇女。她们收入也多,欲望也旺。可她们平日里却偏偏用一本正经的盔甲把自己裹起来,装出一副拒男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被裹在盔甲里面的,是一个饥渴已极的成熟的躯体。一旦登上旅途,置身于和日常生活无关的环境,她们便想把这一身盔甲脱下来了。就在这样的时候,年轻漂亮的客房侍者在她们面前出现了。

她们喜欢勾引侍者的另一个理由是,和他们这么干绝对不会出事。侍者的嘴紧得很,而且他们自己也怕事情败露会丢了饭碗。旅途中仅只一夜的逢场作戏也不会引起日后相思的烦恼。侍者一个个年轻健康、漂亮英俊,而且谁都不会吝啬那一身仿佛使不完的劲,慷慨地为女客解除欲望的饥渴、为她们的旅行留下美好的回忆。

对于侍者来说,她们也正是消解他们郁积多时的欲望和经济危机的“救苦救难的女神”。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互给互足的关系。

她们都挺大方,往往付给这些萍水相逢的性游戏伙伴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工资的小费。

佐佐木调到客室服务部门以后才知道男人也能“卖春”。外国男性中有搞同性恋的,其中有的还“强奸”侍者。有的侍者由此上了瘾,成了“男性专家”。

对于性功能正常的佐佐木来说,这些性颠倒者无疑都是些变态者。他调到这里来以后,几个老资格的侍者告诉他到艺术家住的房间里去时要特别留神,因为那些音乐家、艺术家中有不少是搞同性恋的。

佐佐木有一次也差点被一个美国音乐家“强奸”了。音乐家从房间里打电话来说浴室的淋浴龙头出了毛病。

由于水压的变化有时候冷、热水的掺合常常出毛病,使龙头里喷出来的水温度剧变。佐佐木以为这次也是这个原因,正在检查水压阀,突然被从背后抱住了。那人力气大极了,佐佐木奋力抵抗,最后总算趁那个人力竭手软之际逃了出来。这时他才知道同事们对他的忠告果然没错。

由于东京皇家饭店大厅里的公共厕所曾一度成为全国同性恋爱好者的联络场所,饭店的投宿者中有不少是同性恋者。男娼们也因此蜂涌而至。

同性恋者中知识分子占多数,但是那些奔他们而来的男娼却都是些冷酷残忍、亳无良心的家伙。搞同性恋虽然有伤风化,然而对饭店来说却没有什么实际损害。可是男娼们一出入,什么恐吓、卖春、介绍打胎医生等犯罪都来了,所以对于饭店来说是一种危险。

奇怪的是男娼中很多人并非同性恋者。他们只是以对同性恋者进行淫猥行为(因为并非性交、不能算是卖春)服务、由此换取报酬为职业而已、本身并非同性恋者。不过其中也有不少人最终转化为真正的同性恋者。

同事们告诉佐佐木,要想区别是男娼还是同性恋者,让他们吹吹口哨就知道了。据说男娼不会吹口哨,不过佐佐木还没有试过这个“鉴别法”灵不灵。

自从调到客室服务部门来以后,佐佐木深切地感到所谓旅,其实是一种“性产业”,尽管它们披着国际第一流旅馆富丽堂皇的外衣,卖的商品不外是保障个人秘密的密室。在那些以双人房间为主的超豪华型饭店内部,每夜都在开着性的盛宴。

而且组成这个盛宴的还不仅仅是正常的性行为。颠倒的性、异常性爱、虐待与被虐待型的残忍性色情症,团体性交(年末较多见)、互换性交等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在钢筋水泥构成的超高层建筑物里翻滚着。

当然,其中大多数还是正常的男女结合。不过除了新婚旅行者以外,住在旅馆里的男女大部分都不是夫妇。面对这一事实,一流饭店的当局者们开一眼闭一眼地装糊涂,可帐台和客室的服务员们却已把“性的贴身侍者”所特有的不可救药的空虛变为自卑积聚在胸中。

<er h3">4</h3>

转眼到了七月。佐佐木所在的那层楼上住着个二十岁上下的从美国来的女客。这人叫布丽奇特·布赖恩,自称是加里福尼亚大学学生,是利用暑假到日本来观光的。布丽奇特脸上满是雀斑、然而脸蛋却长得十分逗人喜欢。她的身材尤其动人,浑身上下充满着富有诱惑力的量感。客室侍者们称她为“美国B·B”。

布丽奇特的房间佐佐木负责。这里的所谓负责并不和日本式旅馆那样由他一人专管,而是按班头轮流的。问题是佐佐木第一次去替布丽奇特整理床铺时,布丽奇特和他很亲热地交谈了几句,同事们对此羨慕得不得了。

“B·B这是在吊你的胃口哪!这不明明是进口的艳福吗?你总不会光衔着手指头不下嘴吧?”

“老兄,你不是学过一阵子英语吗?要学英语得在布丽奇特的肚皮上学,那才叫活的英语。”

“听说这可是学好英语的捷径啊。”

“嗨!我也真想有那么个人来教我英语啊!”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和佐佐木开着粗野的玩笑。其实也难怪他们忌妒,布丽奇特确实对佐佐木特别亲近,还要求佐佐木休息天带她在东京各处逛逛。

不用伙伴们提醒,佐佐木也盯上了布丽奇特。反正暑假一过她就要回美国去的,逢场作戏的寻欢作乐又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实在是个极为理想的对手。再说,在自己的“阅历”上加上个“蓝眼睛”也不坏。

对方似乎也是为了买点“日本土产”在向佐佐木略施小技吧?

可是布丽奇特和佐佐木两个人虽然大有一见钟情的味道,却一直没有长驱直进的机会。佐佐木带她逛东京城的时候也没有能找到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所到之处周围总是有人。

佐佐木没敢胡来!因为先前曾有这样的例子:一个侍者受了女客的诱惑动了真情,不料那女客突然翻了脸,说被饭店的职工怎么怎么了,结果赔了好大一笔钱才算了事。

对旅客,尤其是年轻女客的诱惑必须保持警惕。

布丽奇特在投宿快两个星期的一天里,突然打电话要佐佐木到她房里去一下。

佐佐木到她房里一看,只见气氛和平时不同,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佐佐木问道。布丽奇特仍是满脸消沉一言不发。

“到底出了什么事啦?”佐佐木催问一句,她这才抬起头来。

“佐佐木……”她喊了一声,向佐佐木投去求助的眼光。“我遇到了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

布丽奇特也稍懂几句日语,和佐佐木谈话时总是日语英语夹着说。

“我的钱花光了。”

“你没钱了?”

佐佐木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因为他一直以为布丽奇特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这次是从父母亲那里要了一大笔钱到日本来过一个豪华的暑假的。布丽奇特平时花钱很大方,身上穿的也都是上等衣着。

“真的?”佐佐木笑了。

“是真的。我花钱只图痛快,现在已经一个子儿都不剩了。今天帐台上给了我一份帐单,可我已经没有钱支付了。”

“让家里给你寄点来不就行了吗?”

“我哪来的家呀。我说我是个学生也是假的。我在美国替人当模特,也当过舞女,因为在那边日子艰难才到日本来的。我想到了日本总会有办法的。”

“你在这里有什么熟人,朋友没有?”

“佐佐木,您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样的时候认我做朋友可不敢领教呀。”佐佐木终于明白布丽奇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了。

“佐佐木,求求您,请帮我一把。我什么都能干,请帮我想个办法吧。”

“你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叫我一时到哪里去想办法?”佐佐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听说日本人对外国人很热情,您总不会看着我这样受难不管吧?”求助的眼睛深处还带着撒娇的成分。

有的外国人知道日本人有盲目崇拜洋人的习惯,在本国混不下去了便往日本跑。不管是唱蹩脚歌曲还是教满口乡音的英语,甚至当女招待,女侍应生,在比本国待遇优厚的“洋人天国”里,即使是那些在本国连饭都混不上的失业者,在日本照样能过上优越舒适的生活。

布丽奇特大概也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才来的吧?佐佐木感到有些失望。如果布丽奇特是个所谓“良家少女”的话,他原指望她在逗留期间和她搞好关系,将来也好借助她的力量交上什么好运。

“你要我为你干点什么呢?”布丽奇特请过他不少次客,不能太冷淡无情。

“我想跟您借点钱,至少先得把旅馆的帐结清。”

“要多少?”

“十万元左右,我找到工作以后马上还给您。您要不帮我一把,他们会把我送到警察局去的。”布丽奇特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太山穷水尽了的缘故吧,她的表情使人感到她的幼稚无知。

“十万元差不多相当于我两个月的工资了!帐结清以后你有什么去处吗?”

“没有呀,怎么办哪。”

“这就伤脑筋罗,你怎么事先不好好计划计划的呢?你总不至于还让我帮你去找工作吧?”

“佐佐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么贵的旅馆我已经住不起了,您能不能帮我找一间便宜的房间?”

“你跟我撒什么娇!”佐佐木不由自主地用日语骂了一句。如果自己去了美国,向布丽奇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她会怎么回答?山穷水尽地来到日本还要这样装态作势地撒娇,这不是太把日本人当猴耍了吗?

被佐佐木一声怒喝,布丽奇特吃惊地看了他一会,嘴角一抽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起来不是那种抑制的抽泣,而是孩子似地放声大哭。她虽然没有听懂刚才那句日语,可她已经猜到佐佐木骂他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别哭啦!stop!”

佐佐木这下子手足无措了。此时此地布丽奇特如此放声大哭,别人会误会他把她怎么了。可是布丽奇特仍然大哭不止,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蛋直往下滴。

“求求你了布丽奇特,别在这儿哭。”

“我不哭你答应帮助我了?”布丽奇特一面哭一面窥探佐佐木的表情。

“真拿你没办法,钱我借你就是啦。快别哭了。”

还好,从久高那里诈来的钱基本上还没有动过。

“你肯帮我找个便宜的房间吗?”

“我找就是了。”

佐佐木见布丽奇特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只好答应下来。

“谢谢你,佐佐木真好!”刚才还大哭不止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什么真好不真好的,这鬼婆娘!”佐佐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可这次她却似乎什么也没听懂。看着这个乍看十分天真幼稚、然而却敢于凭着自己年轻和胆量毫无计划地到海外来旅行的放荡不羁的姑娘,佐佐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对,把她带到我家里去!

这样一来也省得再花时间去找房子了,让她在家里帮我干活,借她的钱也算还到手了。

——和一个蓝眼睛的外国女郎同居也不坏嘛。

佐佐木用热辣辣的眼光重新打量起就在他伸手够得到的面前的布丽奇特那量感饱和的身体来。从近处看布丽奇特脸上时雀班越发明显了,可是这似乎反而增强了性的魅力。那一头波浪似的金发一直披到肩头,若在路上走,走在她后面的男人肯定会忍不住加快脚步赶上去回过头来看上她一看。

她的五官也相当动人、眼睛蓝得出众地美而且嘴唇也丰隆而充满诱惑力。

一条仿佛纯粹是为了挑逗男人才穿着的短到极限的超短裙下,露着她那丰满得差一点要绷破了似的发育良好的大腿。薄而透明的衣服充分强调着她那丰隆的胸部和浑圆的腰部曲线。

——这个动人的女郎如今正在请求我的屁护,这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佐佐木的思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佐佐木,你在想什么?”布丽奇特凝视着他的脸。

“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手头没钱还住这样的地方债只会越欠越多。”

“你能马上找到房间吗?”

“要不暂时先搬到我的公寓里去?房间虽然小了点,住住倒还很不错的。”

“到佐佐木的公寓去?”什么都大咧咧的布丽奇特听到这句话也好象吃了一惊。

“东京找房子很难。就算找到了,什么预付租金呀保证金什么的得要好多钱。连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佐佐木还没有结婚?”

“那还用说!旅馆的工资低,想结婚可没那么容易。怎么样,如果你想看看真正的日本,那就应访深入到日本人的生活中去。”

“不会给你添麻烦吧?”布丽奇特好象来了劲。

“我当然欢迎啦。在找到工作、找到房子以前你就住在我那儿好了。”

“那么就麻烦你了。”

就这样,佐佐木一举告捷,两个人开始了奇妙的同居生活。佐佐木为此和房东商量了一番,换了一间当时正好空着的带卫生间的六铺席房间。虽然扯出了“为了解真正的日本”的幌子、凭那间三床席大小的“非人类空间”佐佐木毕竟还不敢把布丽奇特往家里让。

也许是环境适应性强的缘故吧,布丽奇特马上就习惯了她的新生活,对于日本的饭菜(而且是和佐佐木吃的一样的粗茶淡饭)也几乎没有什么抵触。

不用说,在同居开始的同时,佐佐木向布丽奇特的身体下了手,他觉得作为“户主”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佐佐木原以为布丽奇特既然敢凭一个肉体飞到日本来,一定是个长于此道的老手,不料她的肉体虽然早已成熟,却是意外地新鲜,甚至还有着生硬之处。

虽然不是处女,但也和处女没什么两样。

佐佐木的英语飞也似地进步起来了。不久,布丽奇特通过报纸广告找了个英语讲师的职务,可是她并没有离开佐佐木的意思。

她好象也对和佐佐木同居很中意。合同讲师是按课时计酬的、自由的时间很多。佐佐木到饭店去上班的时候,布丽奇特就在家里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烧烧饭什么的。

佐佐木享足了清福。布丽奇特是从女性居上的美国来的、对日本的男性至上的社会形态很是觉得新鲜,她从受男人支配、一切听男人摆布的形式中尝到了美国妇女早已失去了的侍候男人的喜悦。佐佐木通过同居才知道,布丽奇特是个性情非常非常温和的人。

所以佐佐木尽可以在她面前大耍威风,前面说到佐佐木走运指的就是这件事。

和布丽奇特同居三个星期左右的一天晚上,佐佐木上完中班回来时发现屋里的灯没有亮着。

今天布丽奇特应该早就回来了。佐佐木觉得奇怪,推门进屋一看,屋里充满了白天留下的暑热。这说明屋里一直没人。

不见布丽奇特的影子,饭也没有做,她最喜欢的那套套裙也不见了、可见不是到近处买东西去了。

佐佐木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布丽奇特回家。这时候末班电车也早就没有了。她还不怎么会日语,万一坐上一辆专门勒索乘客金钱的出租汽车,还不知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佐佐木心里升起一股不吉利的预感,不安和空腹感在他体内不断地扩大着。

“布丽奇特,你到底到哪儿去了?”佐佐木对着六铺席大小的房间的空间喃喃自语。没有了布丽奇特,屋子也突然荒凉了。幸好她的行李还原封不动地留着,总算给了他一点安慰。

佐佐木原来不过是打算和她同居一阵便分手的,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已深深地爱上了她。

“布丽奇特,快点回来吧!”

<er h3">5</h3>

布丽奇特回家已经凌晨三点左右了,嘴里还带着酒味。

“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底到哪儿去了?”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佐佐木心里顿出一股猛烈的怒火。

“我爱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不用你来管。”从来都百依百顺的布丽奇特今夜第一次采取反抗的态度。

“你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佐佐木突然没有了下文。他又不是布丽奇特的什么人,两个人无非只是说好暂时一起生活而已。

他帮助过她度过困境,这是事实;可是在此后的同居生活中她已加倍地偿还他了。

现在她赚的钱比佐佐木多,两个人的生活费是她一个人出的。他把管理日常开支的事统统交给布丽奇特一个人去处理:可是自从她有了收入以后,她连一元钱都没跟他要过。

布丽奇特虽然知道帐是应该算清的,可是她觉得提出这样的问题会冲淡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容易酿成的“新婚气氛”,所以也就得过且过一直没提。

单就布丽奇特富有魅力的肉体,若是想付钱占有,恐怕也决不是普通的价钱所能办到的。所以目前欠债的无疑是佐佐木。

布丽奇特一反常态的态度使佐佐木意识到了这一点。

“干什么那么威风,你借我的那几个钱我早就还清了。”

佐佐木已经自认不足了、被布丽奇特这句话一刺,火又冒了上来。

“你说什么!”

佐佐木扑上去就揍布丽奇特。布丽奇特也不示弱,一口咬住了佐佐木打过来的手腕。在女性至上的国度里养成的“猛性”复活了。布丽奇特毕竟是美国女人,男人竟然在她面前动武,这深深地伤害了她无意中养成的传统性女性至上的优越感。

佐佐木被布丽奇特这一口咬得痛极了,于是更使劲地揍布丽奇特。这一举又更激起了女方的奋力抗争。两个人扭成一团,浑身是血地撕打在一起。

这时候,佐佐木忽然嗅到布丽奇特身上有一股异样的气味。这显然不是她身上的气味,也不是酒味。

他顿时明白了。

——布丽奇特是从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回来的。

也许她是想冲去那个男人的气味才喝酒的。佐佐木并没有和她结婚,无权干涉她的性生活。

不过,两个人既然在同居,也就和结婚差不多,贞操还是应该有的。

“布丽奇特,你……你和别的男人睡了觉!”

布丽奇特听到这句针剌似的话脸上露出了虚怯的神情,她也感到有些负疚。也许正是为了遮掩这一点她才和佐佐木对仗的。

“我想去当女招待。”她停止了抵抗,有些不好意思似地说。

“当女招待?”佐佐木听到这句意外的话,举到空中的手停住了。

“女招待赚的钱比现在的工作多。我想在日本逗留期间多赚一些钱。今天有个人劝我说,我如果愿意干能赚好多好多钱。”

是那个有个人抱了她吧?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可独占布丽奇特,但这一天来得太早了。

佐佐木又是忌妒又是失望,强压着心里的怒火问道:“那个人是谁?”

“这可是我的个人秘密。我们不是说好互相尊重个人秘密的吗?”

“布丽奇特,我求求你!”

面对着即将被别的男人抢去的布丽奇特,佐佐木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不能没有她。虽然他只是短时期地独占了她,可是他已经感到了她离开后的空虚将是无法填补的。

“求求你,别离开这里!”

“噢!”布丽奇特露出吃惊的眼光。“谁说要离开这里了?我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我愿继续和你在一起。”

“今后一直住下去?”

“当然。”

两个人和解了刚才还激烈争打的手变成了爱抚的手,互相揉起对方的身体来。佐佐木怀着一种象是想检查她的身体的目的把她剥得精光。是有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家伙踏进了他一手修建起来的美丽的花园,并且在她上面肆意践踏了一阵。他想检查一下被害的程度。

这个意识煽起了佐佐木的性欲,他顿时产生了一股向那个今夜和他共同占有她的肉体的男人挑战的强烈冲动。

<er h3">6</h3>

麻野有纪子突然提出了想住到深谷克己被杀的房间里去的要求,山名不明白她的意图何在,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个房间嘛……512室现在停用了,不能向旅客提供。你怎么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

“说出来您别取笑我,这只是因为我太多情善感了。我想在深谷死去的房间里过一夜,追悼他一番。我们虽然发过山替海盟,但这只是个形式性的誓约,我们什么都交换过。因此深谷死了以后我什么也没能为他做。他也没留给我任何纪念品,我也不打算到这个时候再去向他父母亲要。我想自己来寻找一件他留下的纪念品。我想在深谷死去的房间里过一夜,亲手找找他留下的纪念品看。”

山名知道她所说的纪念品乃是精神性的。在那个警察和新闻记者们踏进去不知多少次的充满血腥气的房间里是不可能还会留着什么“爱的纪念品”的。

不过,封着的房间是不能打开的。

“山名先生,您就不能设法让我在512室里呆一夜吗?”

在被有纪子那恳求的眼光罩着的时候,山名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他想,有纪子如果是为了寻找深谷留下的纪念品才想在512室住一夜的,自己应该为了切断长长地留在有纪子心中的深谷的余韵设法让她住一宿。

——我要在那个房间里占有有纪子。我要在她沉浸在对死去的恋人的追情中昏昏睡去的时侯,把我的形象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好吧,我去想想办法看。”

山名意识到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正主动地向他下的套子一步一步地走近。

饭店根据房间的种类接受旅客的预约。在办理预约手续时一般总是问明旅客需要高层还是低层,喜欢离电梯近还是走廊尽头等房间位置问题,一般不接受指定房间号码的预约。

因为如果指定了房间,万一该房间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不能向旅客提供,又不能用其它同类的房间顶替,这将给帐台带来极大的麻烦。

此外,这指定房间的预约还可能带有犯罪,干坏事(比如躲在名人的隔壁偷听他们的私人秘密、卖春等)的目的。

不过这毕竟只是原则,在不是特定的房间便失去住宿意义的情况下,有时也接受指定房间的预约。

这种特殊情况中最常见的是金婚银婚纪念的老夫妇重访当年欢度新婚之夜的房间。旅馆把这种情况叫作“家事性情况”,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

在恋人死去的房间里缅怀往日的旧事,这可能也可算是“家事性情况”吧?如果说明这个理由,皇家饭店也许会同意临是解冻的。

山名不想自己出面经办,因为如果自己经手深谷的恋人的预约,自己和深谷的关系(代他管底片)就有被察觉的危险。那个已经杀害了三个人的巨大而可怕的敌人也许正在黑暗中等候着下一个牺牲者。

虽然凶犯和久高越看越不象是一路的,可是就是为了能长期地折磨久高,山名也必须避免自己露面。山名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他甚至感到敌人正隐隐地从背后向他逼近过来。

他们遗留在凶杀现场上的重大物证(清惠握在手里的钢笔),如今正握在山名和佐佐木手里,虽然没能从那支钢笔上追寻出凶手,可这对对方来说毕竟还是致命的东西。

他们为了夺回这件东西,目前一定拼命在搜寻从清惠手里拿到这件东西的人。这一点他心里十分清楚。正因手里握着这么件东西,山名才忍着没有向久高采取第二次行动。

山名让有纪子正式向饭店提出预约的要求。这事归饭店的预约科办,他可以避免露面。于是山名就当场给有纪子出了个直接向饭店方面说明情由,强烈要求让她在那里住一夜的主意。

对于店方来说,当然也不希望永远让那个房间封着。因为房间本来就是提供给旅客才能发挥作用的“生产性空间”。

只是在旅客知道内情的情况下,把出过凶杀事件的房同开出去对店方来说确是件麻烦的事情。当然,他们会派人把房间仔细收拾一番,变换一下房间的布置格式,彻底抹去事件的痕迹。

不过,闹过凶案的印象在短时期内是抹不掉的。也就是说作为“心理性故障房间”,这样的房间是很难卖出去的。

如今旅客主动提出要这个房间,再加上又有充分的理由,店方一定会同意解冻的。

山名的估计没有错,店方接受了有纪子的请求。有纪子预定八月十五日在那里住宿。这一天正是过期一月的盂兰盆会的日子,有纪子选择这个日子的目的是为了增強店方接受她的要求的理由。

店方为有纪子又派人将512室重新整理布置了一番。山名打算在那天深夜潜入有纪子的房间强行占有她,所以也偷偷地调节了一下班次。因为是轮班作业,这事不难办。

这次行动对他来说是一次极大的冒险。要是被人撞见了,以前煞费苦心采取的种种为隐瞒和深谷有关系的行动都将一起付之东流。尽管如此,山名还是抵抗不住这次冒险强力的诱惑。

他要在有纪子的旧婚约者死亡的房间里占有有纪子,彻底赶走那个至今既在她心中摇曳着的已故的男人的影子。他认为这是达到这个目的最理想的场所。他总觉得这是唯一的一次好机会,这样的机会不会第二次在面前出现。

不过万一有纪子到时候大叫大嚷起来那就什么都完了。山名想把危险压缩到最小限度。为此他决定采取一个不光彩的行动——到时候给有纪子送些什么搁上安眠药的饮料去。

有纪子听说是山名让人给她送去的一定会放心地喝下去的。等她睡死了以后,他就用备用钥匙开门进去……

女人总是这样,只要一开始得手,后来也就任你摆布了。何况她自己说过深谷还没有对她下过手。凭这么个有血有肉的肉体,也许完全能把深谷留在她脑子里的纯精神的残像驱逐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其中需要有人帮一把。山名是帐台服务员,自己不能往有纪子那里送饮料。

好就好在佐佐木已经调到客室服务部门来了。他经管的虽然是七楼,为了节省人力,夜间服务员都集中在五楼,要是佐佐木那天正好当班,是可以请他帮忙的。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那天我不是夜班,但我可以和别人调。大家都不愿意上夜班,要调还不容易?看我的吧!”佐佐木眨眨眼对他做了个怪相。

那一天终于到了。有纪子傍晚时分来到饭店。

“嘘,刚才过去的就是那个追忆死去的恋人特意住到512室去的女人。”

“哟,这不有点现代的的味道了吗?”

“死了以后还能让这么个大美人牵肠挂肚,连我都眼红了。”

“可是那个人也真叫人不明白,有那么个漂亮的恋人,为什么还要去强奸别的女人?”

经办有纪子的住宿手续的服务员和一旁的同事们小声交谈着。这句话飘进了正巧从旁边走过的一个人的耳朵。此人是久高光彦。

他拿起帐台服务员刚从有纪子手里拿过来的登记卡盯着看了一会。

——512室?这不是那个深谷的新闻记者遇剌的房间吗?

刺杀深谷的细川清惠又正巧从高处落到了自己的车上。

“512室不是停用了吗?”

他问接受有纪子的帐台服务员。他是上层人物,对具体的预约业务并不了解。

“是的。这个女的是在那个房间里出事的人的未婚妻,是她提出要在那个房间里追念往事,所以就……”

服务员神情紧张地答道,他感到久高这是在就向有纪子提供512室的事责备他。

“唔,世界上竟还有这么可敬的女性。”久高把登记卡还给了服务员。山名在有纪子到达的时候故意借故离开了帐台,没有看见这个小插曲。

久高听那服务一解释觉得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对头,可是过了一阵心里又生出一种无法释然的感觉,总觉得其中有些什么奥妙。

未婚妻为追悼死去的深谷到出事的房间里来过一夜,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久高总觉得那个女人是借追悼之名来寻找什么的。

“512室两边的房间有没有空着的?”他问帐台系长。

“514室还没有人住。”

“今天夜里把这个房间给我留着。”久高命令系长说。因为没有513这个编号,514室和512实际上是贴隔壁,而且还和512室有门可通。深谷住的那天夜里佐佐木就是通过那道门和深谷接触,把底片拿来的。

——不管怎样今夜我得监视一下512室看。

久高产生了一个今夜将要发生什么事的预感。不过他对此并不寄托什么大的希望,他只是想看看使他感到无法释然的究竟是什么才守在512室隔壁的。

“我住在514室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久高没有忘了为保险起见先封住帐台系长的口。

<er h3">7</h3>

到凌晨二时,大致上的工作都已完成了。从现在到早晨六点只须留一个人守着,其余的人都可以稍稍睡一会儿。

打盹儿的房间是有的,但谁都不在那里睡。那房间里充满不可名状的脚臭,如果不是感觉迟钝到极点的人,不用说在那里睡觉,呆在里面就会感到头痛。从业人员把这种现象叫作“假寐中毒”,对打盹儿的房间敬而远之。

帐台上的人各有各人打盹休息的场所,经理室、仓库、大厅角落,找个安乐窝舒舒服服地睡到早晨。

这些安乐窝中最上等的要算“租出房间”了。所谓租出房间,是指那些纯粹为风流幽会的旅客完事以后早早离开了的空房间。因为这些房间已经是“卖出的房间”,单等第二天早上打扫了,所以是最理想的休息场所。

有些会动坏脑筋的客室侍者常常故意把好好的房间说成是故障房间,让帐台无法开出去,他们好在里面睡觉。

“客人好象睡得很死。”

凌晨二时半,佐佐木的消息来了。这正是十点左右让佐佐木送去的那杯“新鲜果汁”效果最好的时间范围!

“好,我一会儿就去,你先用万能钥匙替我把门开

(缺原书第191-194页)

“喂喂,我是久高。512室里有男人讲话的声音。里面住的不是个单身女客吗?”

那侍者对久高在514室似乎很感吃惊。帐台只告诉他们514室今夜“公司内部使用”,所以也没问谁使用这个房间。

“512室里确实有个男人。我这就看看,你们赶快查清是什么人在里面!”

如果在登记卡片上只填一个人,而事实上却偷偷地增加人数,这称为“不法住宿”,饭店方面有权把偷住者驱逐出去。

如果里面的人是以卖春为目的避过帐台的耳目溜进去的,店方有权以“私入民宅”的名义将其扭送警察部门。

接久高这个电话的正是佐佐木。因为不知道久高就住在514室,这下子可把他吓呆了。帐台系长忠实地执行了久益的箝口令,所以不只佐佐木一人,服务台的人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幸好久高似乎没有看到山名进512室。不过既然已经和他察觉512室有人,要想不被他看到溜出来就难了。从与之相通的514室出来吧,那儿正是久高占着的地方。上次在被深谷克己的接触上用过的方法行不通了。

佐佐木正在冥思苦想,久高赶到服务台来了。

“你马上给512室打个电话,叫里面那个男人出来。告诉他,如果不出来就以强占民宅罪论处!”

一种似乎能抓住什么“有趣的东西”的预感使得久高兴奋不已。由于沉浸在异常的兴奋之中,久高居然没有看出他面前的佐佐木正是和他进行过“奇妙的决斗”的对手。

不,也许他早已把佐佐木的样子忘掉了。

“我守在走廊上,看出来的是个什么人。你快打电话去把他赶出来。”

久高象是生怕说话间被那个人溜掉了似地,急忙朝走廊上走去。他这么在走廊上一守,山名就绝对不用想在久高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佐佐木困惑已极,把山名救出险境的路被完完全全地封死了。

10

山名终于得到了有纪子。她不再是想象中的幻影,而是一个实体。她那柔软温熟的部分无一丝间隙地衔着他。为了让这种感觉永远刻在心中,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止着。因为只要稍稍动一动,蓄积已久的欲望便要一下子发出来了。微微睁过一下眼的有纪子好象再次被药物效果拽进了睡魔的怀里。

山名正开始摸索似地活动,电话铃猛地响了起来。在听到铃声的一瞬间,他觉得仿佛被人从背后剌了一刀。他屏着呼吸看着床头柜上不识风趣地继续响个不住的电话。

不可能会有人往这里打电话。可是电话仍是响个不住。有纪子在他身上扭动了一下身子。刺耳的电话铃声有把她吵醒的危险。也许这是个拨错了号码的电话。内线电话可以直接互拨,这样的错误是常有的。

不管怎么总得先止住铃声。山名抓起话筒。如果电话是打给有纪子的,那就一声不响地挂断,马上逃出去。

“山名吗?事情坏了。”耳机里传来佐佐木焦急的声音。

“到底出什么事了?”

山名一听佐佐木,一顆悬着的心刚放下,火气却又上来了。正戏好容易要开场了,这个佐佐木却在一旁插上一杠子,他甚至有些厌憎他了。

“马上准备出来,久高正守在走廊上。”

“久高?怎么回事?”山名大吃一惊。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久高听到你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起了疑心。”

“他看见我进来的吗?”

“这倒好象没有,所以他守在走廊上非看个究竟不可。快逃出来。”

“逃出来,人在走廊上把着叫我怎么出来?”

“我倒有个办法,只是有些冒险。”

刚才对佐佐木搅了他的好事的厌恶早已冰消瓦解,如今佐佐木已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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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章 机密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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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佐佐木的机智,山名逃脱了险境。饭店的从业人员居然溜进女客的房间里,这事要是被抓住,连一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久高一直守在走廊上监视512室,见有纪子第二天早上神情极其平静地出来到帐台办好离店手续走了,心里奇怪得不得了。

他确确实实听到512室里有男人的声音,那绝对不是幻听。可奇怪的是那男人象烟似地消失了。久高甚至觉得那个男人会使什么妖术。

第二天下班以后佐佐木对山名说:“我算是吃足你的苦头了,现在回想起来还直冒冷汗。”

山名回想当时的情景也后怕得直缩脖子。

“以后再别冒这样的险了……得手了吗?”佐佐木诡秘地一笑。

“才干了一半。”

山名确确实实地得到了有纪子的身体。完全侵入以后,他正要驱动蹂躏的车轮,佐佐木打来了告急电话。就象坐在正餐桌上刚吃了两口前菜就被从餐厅里赶了出来。

虽然只是前菜,但它却充满了能充分预感到下一步的快活的味道,刚吃了几口便被迫停了嘴、这更剌激人的食欲,使人更加留恋那未能吃成的美餐。那场未能尽意的接触,确是起到了引起食欲的前菜的作用。

“才干了一半?嗨,反正路已经开出来了,今后机会还有的是,急什么?”

佐佐木好象明白了大致是怎么回事,在一旁宽慰着说,可是他那种下流的劝慰对山名来说并不合适。

有纪子当时因为药效的缘故失去了意识,在她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山名在她身上加上什么,还不是纯粹的自拉自唱又是什么?山名不是在有纪子的身上,而只是在一个物体上寻我自慰而已。

因为有纪子当时是毫无意识的,佐佐木所说的“路已经开出来了”也就不成立了。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把那天夜里在有纪子身上得到的短促的感觉当作心灵深处的偶像给他的纪念品,永远铭记在心头吧。

再说久高。那天夜里的事对他来说神奇得完全超过了理解的领域。就在他睁着的双眼下,512室那个男人消失了。他清楚其中必然有什么花招,可就是看不出来。这使他越发困惑和焦躁起来。

久高贴墙的那只耳朵里至今还晌着那人呼唤女人的声音——“KIYOKO”。他又发现其中的一个奇妙的现象。住在那个房间的女人叫麻野有纪子,这个名字的发音和“KIYOKO”绝无相似之处。

久高通过登记卡上的地址查清了确有麻野有纪子其人。莫非是别人冒用了她的名字?可是问了一下承办她的住宿手续的服务员和她工作单位的人,似乎是她本人住宿的。可是那个男人喊出来的却是“KIYOKO”,久高觉得这也和那个人的神秘消失不无关系。

正当久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古谷打电话来了,问恐吓者有没有向他提出新的要求。久高把512室那件事对他讲了。

“绝对没有其它路可逃吗?”

“是的。唯一可溜的路是与之相连的514室,但那个房间我占着。”

“一定还有其它漏洞。那人又不可能是幽灵,而人是不可能从密室中蒸发的。”古谷笑了笑,没把久高说的往心里放。

“不然就是您的幻觉。”

“不是幻觉,我还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人说的话。”

“说什么来着?”

“好象舞在呼唤一个叫KIYOKO的女人的名字。”

“KIYOKO?”古谷好象认真想了一会。

“别是在喊中条希世子吧?”

“中条?”久高想了想,“不,他只喊了名字。这个中条希世子是什么人?”久高觉得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

“您不知道就好。和自己无关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妙啊。”

“我不认为这事和我无关。不管怎么说睡在512室的那个女的是深谷克己的未婚妻,和我并非毫无关系。杀害深谷的细川清惠是撞在我的车上的。说不定他们从清惠手里搞到那张照片的。”

“照片?这是怎么回事?”

久高无意中说出的话被对方敏感地捕捉到了。因为久髙说话时一直在想恐吓者是不是从细川清惠手里弄到那张照片的,所以冲口说出了照片的事。当时他跑到快要咽气的清惠旁边时,她好象是伸手想把什么东西交给他似的。

因为当时绝对不能被人看到他和前川容子在一起,所以连看也不看清楚就溜掉了。现在回想起来她手里拿的也许正是那张照片。照片也许落到了后来出现的那个恐吓者手里。因为恐吓是在和清惠相撞三天以后发生的。所以恐吓者的照片是从清惠那里得到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不过古谷倒好象是第一次听到有关照片的事。这么说他在追寻的不是那张照片?对久高的个人秘密毫无兴趣的古谷是不可能在追寻那张照片的。总之,现在虽然由于联想的缘故把这事漏了出来,但没有把事情告诉古谷的必要。

“您刚才说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古谷紧追不放。

“不,不,没什么。”

“您说东西可能是从清惠手里出去的,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务必请您告诉我。”

真是个不易甩掉的角色。不过这么一来古谷不知道照片的存在和他追寻的不是照片这两点是清楚了。

“那好,我们交换情报吧。你先告诉我那个叫中条希世子的是什么人,我再把照片的事告诉你。”久高提出了交换条件。

“我认为您还是不打听为妙,这样对您有好处。”古谷晓以利害似地说。

“你太专横了,只知道打听别人的!”

“好吧。中条希世子是个曾在你们饭店住宿过几次的女人。话说到这里差不多了吧?其余的事您可以通过贵店的记录去了解。不过,对于这件事千方不要发生什么不必要的兴趣。您若是胡来一气,将危及您的性命。作为您的同盟者我真心诚意地忠告您。”

古谷的话剌耳地在久高耳边响着。虽然从一开始起就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从说这句话的口气里可以感到不仅仅是恫吓的压力。

“现在得请您讲讲照片的事了。”古谷迫不及待地要求对方提供交换情报。

“那张照片拍下了一个对我相当不利、或者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镜头。”

就这么一句话,古谷好象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细川清惠和您的车撞了以后没过几天,就有人拿着那张照片向您恐吓了?”

“是的。”

古谷好象又认真想了一会,说:“怎么样,能不能把照片让我看一下?”

“看一下?给你?”久高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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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胡说八道了!你以为我会把那张抓住了我的致命弱点的照片给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看吗?”久高对突然提出这么个无理要求的对方提高了声气。

“哎呀,您先别那么激动,听我把话说清嘛。您知道,我虽然没有在您面前露过脸,但我和您保持联系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赌博。我已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透露了我的身份。您是个聪明人,对于我是干什么的大致已经清楚了吧?可是我仍然保持和您联系,因为我相信您。您也有难言之隐。我们的关系应该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

“在您面前露面,这对我来说更是极大的危险,不过我决定还是冒险去找您。我已经不知说过几次了,对于您的个人秘密我毫无兴趣。因为我并不穷,根本用不着凭这么件东西到您那儿诈几个小钱。我只是对清惠死了以后恐吓者紧接着出现这件事很不放心。怎么样,把照片给我看一下吧。看一眼就行了。”

“不过……”

“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到您指定的地方去和您见面。您也许担心那张照片会被我抢走,招来新的恐吓吧?那我们就在您的势力范围内见面吧。”

“你看了那张照片准备怎么样?”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它不是出于清惠之手。我也估计这东西八成跟清惠无关,但只要有一丝的可疑之处那就非确定一下不可。”

“你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和您毫无关系。请决定地点和时间吧,不管什么地点,什么时间,我都无所谓。”

古谷不容商量地要久高马上定下来。久高觉得和他见一面也无妨。自己和容子的事对方大致已经知道了,而且凭古谷这么个人,说不定早已把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再说只是让对方看一眼照片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管您指定什么地方我都可以欣然从命,只是我认为最好不要在你们饭店里。我不希望让恐吓者看见我们会面。”

古谷敏感地察觉到久高正在考虑地点,便及时提出了忠告。久高对这个处处想在自己前面的对手产生了几分畏惧。

“好吧。明天下午三点钟,赤坂格兰特饭店大厅。”

“赤坂格兰特饭店,下午三点?我一定去拜会您。我认得出您,就由我先招呼您吧。”

事情谈妥,通话也结束了。赤坂格兰特饭店是赤坂新建的一家大饭店,它虽然和久高他们皇家饭店没有资本上的关系,但作为同业者,两店之间还是有着一定的联系的。在大厅这样人多的地方和古谷见面,不必担心古谷会舞动凶器把照片抢走。

出门时只要注意一下有没有尾巴,这次和古谷的会面也没有被恐吓者知道的危险。

第二天,遵照约定时间,久高在约定饭店的大厅里等古谷。他略微早到了一会。三点正,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此人是赤坂格兰特饭店的服务员。久高正觉得奇怪,那服务员开口说道:

“您是久高先生吧?刚才有个叫古谷的客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

那服务员微弯着腰递上一个饭店备有的专用信封。久高拆开一看,一张饭店的信笺上写着:

要劳您多走几步,真是万分抱歉。请乘电梯四上四下后到三楼的“梅丽安达”茶室来。这是为预防万一的对付跟踪的措施。此外,这封信不要扔掉,把它放在口袋里。

久高觉得古谷的警戒确实非同一般,也许自己早已在古谷的监视之下了吧。从古谷这一番小心谨慎的措施中,久高越发感到对方是个可怕的人物了。

久高在他自己的专业上好有些小聪明,因此前川礼次郎对他很有赏识。正因为如此,他才爬到了今天这个地位。不过他的所作所为基本上都没有越过法律所允许的范围。且不说道义上的,作为一个社会人,他一直是生活在法律允许范围内的。

可是他将要见到的对手看来和他从来打交道的人截然不同,象是一个无视法律、栖息在阳光照不到的黑暗的地下的人。

古谷暗示过清惠是他杀的。他是约了追寻细川清惠握在手里的物证和久高接触,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隐隐约约地承认自己的罪行的,可是对久高来说,和杀人凶手(嫌疑很大)见面却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而且,久高是为了对付那个躲在暗处的恐吓者才和这个十分可疑的人物合作的。这虽然可说是为了保身,但古谷难道就不是座踏上去有危险的桥吗?

他已经在这上面踏了几步了,想再掉头往回走危险更大。因为自从被古谷的追踪触手抓住的时候起,他就已经落入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得和古谷结成“同盟”的处境了。

他按着古谷的吩咐,乘电梯上下四回,在三楼下电梯直奔“梅丽安达”。这座茶室的外壁面是用单面可视玻璃装成的,只有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久高见古谷选了这么个迪方,又一次皎服他的办事精明。他走进茶室里,拣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一个坐在进门处不远、年龄大约三十五六,有一副运动员体魄的男人站起身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是久高先生吧。浪费了您不少时间,真是对不起。我是古谷。”

古谷用他那久高在电话里已经听熟了的、共鸣很强的声音说着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嗯——,出于我们会面的殊特性,名片我就不递上了。但见到您我还是很高兴的。”

古谷和颜悦色地说。也许是为了遮掩本来面目,他戴着一付墨镜,看不出眼睛的表情。能看清楚的是他挺直的鼻梁和紧闭的嘴角。他的脸略呈四方形,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一套色泽鲜亮的西装合身可体地勾出他那肌肉紧绷的漂亮身段。

“到这儿来我并不感到怎么高兴。”久高防范谨严,极为冷淡地说。

“这我知道。不过我到这儿来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要是能办到的话我也不想和您见面。因为我不希望任何人认出我。不过只有这样我们的同盟才能具备实质性。我也不和您多客套了,把上次说的那张照片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吧。”古谷说。这时候侍者过来了。

“我们正在商谈要事,过会儿再来!”被墨镜后面的两只眼睛一瞪,那侍者吓得赶紧逃开。

“可以给你看,但你必坐在原处,而且不能把它拿在手里。我还没有完全相信你。”

“行。那我就从我这个角度看一眼吧。”古谷微微一笑,那笑容似乎在说,不管你多么小心谨慎,如果我存心想要那还不是易如翻掌?久高把恐吓者送到他手里的那张照片按对方可以正着的方向放在桌子上。他好象生怕被古谷一把抢走,用双手在一旁护着。

“唔。”隔桌看着照片的古谷象是有些同情似地说,“这张照片捏在别人手里倒也确实难于动弹了。这位女士是个有夫之妇吧。是谁啊?”

“这和你没有关系。”

“是的是的。当然,我若是去调查一下马上就能知道的。不过这可是个要命的镜头。好象是在哪家旅馆里呀,该不会是你们饭店里吧?不过从室内装饰看倒很象是东京皇家饭店。”

古谷抬起头来,一双隐藏在墨镜镜片后面的眼睛久久地观察着久高的表情。久高觉得瞒不过对方,便点了点头。

“您也真是个有胆量的人哪,从今以后可要对您刮目相看了。把女人带进自己所在的饭店,没有一定胆量是干不出来的。”古谷用不知道是称赞还是揶揄的口气说。

“看够了吧?”

久高正要把照片收起来,古谷拦住了他。

“慢着。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您心里有数吗?”

“当然有数。”

“什么时候?”

“没必要告诉你那么多,这不跟你无关吗?”

“不,不一定。光看一眼我还无法断定这张照片是不是从清惠手里出去的。如果摄影日期是在清惠死后,那就肯定和她无关了。”

“照片是在四月三日夜里拍的,时间是午夜零时前后。”

“四月三日?”古谷的墨镜一动,飞快地闪了一下光,“无疑是今年四月三日吧?”

“是的。”

“久高先生!”古谷紧张地喊了一声。不仅是声音,连他那副悠闲自得的神情也不见了。古谷顿时浑身充满了一股杀气腾腾的紧迫感。

久高感到一阵仿佛马上就要遭到危害似的恐怖,准备起身逃走。

“是今年的四月三日,这绝对不会有错吧?”古谷紧追不放。

“错不了。”

久高对古谷特别关心摄影日期很觉得奇怪。四月三日这一日期显然使古受到了冲击。久高受容子之邀偷偷地溜进她丈夫的房间共度良宵也就那么一夜。

当时的紧张气氛作为一种战栗性剌激,他至今还能感觉到。可是四片三日对古谷来说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这个房间的位置在哪儿?”

“这也必须讲吗?”

“那至少请告诉我它的朝向。”

古谷那用墨镜无法尽遮的部分里闪露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表情,使人感到他在这个问题上寄托着一丝希望。

“东面,朝皇居方向。”

“皇居方向!”

好象有什么地方正好和古谷心中想象对上了号,从古谷的神情看这仿佛是在确认某个绝望。皇家饭店的房子南北伸展,长长的走廊两旁,是一排朝东朝西的房间。

正大门朝西,朝西的基本上都是单人房间。在它后面的朝东房间窗户对着皇居方向,这一面大都是双人或夫妇房间。

“朝东又怎么样了?”久高察看着古谷的表情问道。

“久高先生,我追踪的人和恐吓您的人越来越可能是同一人物了。要是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把他抓住。”

“这张照片有什么关系?”

“现在不便详告,我能够先告诉您的是,事情如果闹大了,有成为国家级大事件的可能。”

久高觉得古谷说这将成为国家级大事件有点故弄玄虚,可是一看古谷紧张的表情却又好象不是在撒谎。

“这事您还是少知道些为好。我们也不希望无辜的市民卷进去,您偶然地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请不要再往前跨了。这是我对您由衷的忠告。恐吓您的那个人有可能已经窥见了国家机密,不过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我必经在对方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以前把他捉住。为此活动着的并非我一个人,我背后有一个专门为此活动着的巨大的组织,我不过是这个组织的一分子而已。请您永远停留在恐吓被害者的范围内。如果您能不产生不必要的好奇心协助我工作,我们也将保护您。对您的个人秘密我们也负责保密。怎么样,久高先生?”古谷用丝毫不容反驳的口气说。

“明白了。我只要保住我个人的秘密就足够了,国家机密什么的大事我毫无兴趣。”

“对,这就行了。请放心吧。只要您不产生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我就是您最可靠的自己人。”古谷露出一排洁白健康的牙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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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古谷对512室的那个男人怎么从密闭的房间里出去的绞尽脑汁思索了一番,结果都是找不到结论。

“今天我因为还有其它事情要办不能去了,过几天我到现场去勘查一下。”古谷这句话算是对那个谜的研究的结束语了。

“不过,久高先生是怎么想到去监视512室的?”

“麻野有纪子是被细川剌杀的探谷的未婚妻,不能说和我毫无关系。”

“关于这个姓麻野的女人,能不能把您所知道的情况和我谈谈?”

“我了解的无非也只是登记卡上写着的。”

“这就够了,其余的事我会去查清的。”

古谷对麻野有纪子兴趣很大,他好象一直不知道深谷还有个未婚妻。那天,两个人说好如果恐吓者再有什么新动向,事无巨细一律互通讯息便分了手。

和古谷分别后,久高在归途中渐渐产生了疑问。首先使他感到奇怪的是,古谷为什么对深谷的未婚妻如此感兴趣?久高想着想着渐渐发现了把有纪子和古谷连在一起的重大的锁环。

古谷把细川清惠推下楼去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杀害清惠?想到这个环节上浮现出来的是深谷。他是被清惠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剌杀的。久高也渐渐地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古谷操纵清惠杀害深谷的?

对于其中的理由久高尚未明白。古谷再三嘱咐他不要产生多余的好奇心,可既然已经猜到了这一步,要想克制住越发旺盛的好奇心已是不可能了。

——只要别让古谷知道,暗暗地调查一下就行了。

古谷故弄玄虚地说这是什么国家级大事件,国家机密,恐怕是为了封住我的好奇心吓唬吓唬我的吧?事情既然值得如此吓唬人,这就更引起人的好奇心了。

好奇心常常超越人的保身本能,这是一种想见识见识可怕的东西的心理。

和这件事相关联着使久高想起的是古谷对那张照片的摄影日期和房间位置流露出的表情。太阳眼镜并没有把它完全遮住。

——古谷为什么对四月三日这个日子和房间的位置反应强烈?这个反应和那个叫中条希世子的女性有关。

——也许,四月三日那天在那个房间附近发生过什么事情。

久高得出了一个结论。为了证实这个结论的正确,他一回到饭店就开始了调查。四月三日一定发生了事件,得把它找出来。

久高立即决定从饭店所承办的各类盛大活动着手进行调查,饭店每天都有人举行结婚仪式,婚礼宴会、国际会议、股东总会、各种讨论会、法事、新产品发表会、时装表演、慈善义演、授奖宴会、欢送欢迎会、就任披露宴、谢恩会等无数集会活动。

从这些集体活动看,人类虽说是孤独的,却也是一种喜欢聚集在一起的动物。为了分享或分担喜悦和悲哀,人们便找出种种借口聚集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太孤独了才喜欢群聚的吧。

人们聚集在一起必然要吃喝一通。可以说,在现代大城市的旅馆,其主要商品已从房间转到饮食品上去了。在旅馆的总营业额中,饮食品的营业额已远远地超过了客房的收入。

在这样的发展趋势中,各大旅馆都围绕着提高饮食品收入大动脑筋,拼命增设餐厅、宴会厅、酒吧间、游泳池、上门宴会服务等附带设施以招徕顾客。

随着饭店经营的多样化,客人的利用目的也越来越多了。在现代大城市的旅馆,单纯把旅馆当作睡觉场所的“寝室性利用”为数已寥寥无几了。

商业性利用、结婚、法事等“家事性利用”,情事卖春博戏等游戏性利用、年初岁末以及夏季较多的休养性利用,为隐藏行踪的逃避性利用等,就投宿为例利用目的也极其多种多样。

在这些名目繁多的利用项目中,凡特别重要的集会,旅馆便把它记录在营业日报中保存起来。

四月三日发生过什么集会?记录表的头一行上赫然记着这么一条内容:

——四月三日,A国国务长官阿纳斯特·M·勃鲁逊到达——

那天果然有过这么一件不可忘怀的大事。古谷说过的“国家级大事”这个词象燃着了导火线的火似地,和这件事一结合,闪出一片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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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鲁逊的来日目的未被公开,但是从政府当时郑重其事的态度和警备森严的情形看,他好象是带着相当重要的使命来的。

有关省厅派来大量的陪伴大员,这些人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接待准备工作,生怕还有什么不到之处,其仔细程度都有些叫人不耐烦了。看阵势这已经是国宾级待遇了。旅馆方面也采取了相应的行动,一概回绝当天其它的大宗生意,专心一意对付勃鲁逊。为此,皇家饭店眼睁睁地放走了一个相当有油水的团体。

勃鲁逊预定住宿时间为两夜,为了这两夜,在这其间前来投宿的团体也一概回绝。对于饭店来说,“连宿”是最理想的客人,尤其是团体,油水更多。

房间每换一次客人都必须彻底整理收拾一番,所有备品也必须换成新的。可如果是连宿只须稍稍整理、补充一下就完了。这样不但服务员的工作量减少,成本也相应下降,而且房间也不会乱七八糟。

皇家饭店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可勃鲁逊一行却在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四日仓皇出发了。

——奇怪呀……

久高弄不懂了。象勃鲁逊这样的重要客人按理是绝对不会突然改变日程安徘的,他虽然不是正式国宾,但政府对他的接待已无异于国宾了,其日程安徘是极其精密细致的。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先例:国宾到达下榻宾室稍迟了十分钟,其后的日程安排都因之受到了影响,闹了个不亦乐乎。甚至还有因为搞错了随行列车的车次,陪伴大员被革职的先例。

可是勃鲁逊一行却突然提早一天起程了。久高因为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于这一大幅度更变将引起的混乱清楚得尤如亲眼目睹一般。

这不是单纯改变住处的问题。因为所有有关人士都知道他将在这儿逗留两天,第二天自然还在皇家饭店。连络便都集中在第二天,而且还都是些重要的连络。皇家饭店将一一对付,告诉他们新的联系地点。发给各有关部门的印刷品也必须加以订正。

VIP的预约变更,尤其是下榻处的变更可谓是一种“迁都”。

好在勃鲁逊之行是“秘密旅行”,知道的范围不会太大,可把预定住宿时间从两天改成一天,这在他这样的VIP来说几乎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大变更。

久高因为是分管营业的经理,对当时的情形还记得很清楚。在一般情况下住两夜改成住一夜的手续在到达时就该办好了,可勃鲁逊一行却是到第二天早晨才突然告诉店方今天要动身的。

此举纯属独断独行,可店方是无法阻止客人离店的,只是惊愕万分地送走了一行人马。而且勃鲁逊一行连到哪里去都没有说一声。

店方赶紧问陪伴大员是否是因为有什么服务欠周之处,可对方只说突然有其它事要办,什么情况都没有告诉他们,饭店因此所受的损失着实不小。

如果是正式的国宾,因为有新闻界的报道,至少也为饭店作了宣传,可勃鲁逊的来日是非正式的,连这点好处都捞不到。

住宿费是永进商事支付的。如果是正式的国宾,钱当然由政府有关门支付,因为勃鲁逊的来访是非正式的,才由永进商事做东的吧。

——永进商事的经理长良冈公造也参与了这次活动。

表面上长良冈和勃鲁逊一行是互不相干的,可作为店方接待委员长的久高却早已被人告知,长良冈实际上是勃鲁逊一行不露面的主办人。

因此长良冈和勃鲁逊一行同时改变计划提前离开是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使久高疑虑重重的是另一现象。

勃鲁逊下榻的房间是处在客室空间最上层——五十楼的“帝国套间”。

勃鲁逊所住的套间由两个卧室、一个会客室、一个起居室和一个侍从室组成,住一夜的租金是十万元。其总面积相当于三十个普通单间。贵宾室下面两层就是前川总经理的房间。

那天夜里前川去出席九州饭店的开业招待会去了,没有在家。前川本来就是个不管事的摆设,何况勃鲁逊又不是正式的国宾,所以他在不在也无所谓。勃鲁逊一行平安到达,久高正觉得松了一口气,被前川容子叫到总经理室去了。那个房间和勃鲁逊下榻的房间在同一方位,两者之间相距也很近。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久高苦苦思索。古谷的警告早被他忘到脑后去了。他如今已成了旺盛的好奇心的俘虏。

——还有,中条希世子这个名字好象在哪里听到过?

那个在512室神秘地消失的男人为什么对着麻野由纪子叫希世子?四月三日、勃鲁逊、帝国套间、总经理的房闾,这一连串的记忆似乎马上就要形成一个有机的形状了,可就是缺少其中共通的锁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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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山名觉得有一种不吉利的预感。自从弄到那张底片以后,他在久高面前直占着绝对体势。从久髙那儿拿到的三十万元就是证明。可是自从溜进麻野有纪子房里,差点被久高捉住以后,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优势开始崩溃了。

虽然靠着佐佐木的机智终于脱了险,可当时他已经产生了绝望的思想。当然,只要底片还在自己手里,即使被久高捉住,最终也可以亮出这张王牌来对付他。

不过他还不希望在久高面前暴露自己,在这以前他还有许多事镥要做。杀害中条希世子的凶手还没有找到,对长良冈口公造也尚未进行任何报复。

目前能隐瞒住自己的身份从各方面说都是有利的。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他怎么也拂不掉久髙正步步向他逼近的感觉。

“难道我们做得还有什么漏洞?”他总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在久高面前暴露自己的疏忽。他把他的担忧告诉了佐佐木。佐佐木笑他是神经过敏。

“不,不是我过敏。久高为什么特意监视512室?”

“监视?久髙是有准备地监视的?”

“是的。事后我调查了一下,514室是在麻野小姐办完住宿手续后马上定为‘公司内部使用’的。久髙是下意识守着512室张网捉人的。”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可能是因为他曾受过在室死去的深谷的恐吓才特别注意那个房间的。而且麻野小姐也有可能曾经替深谷保管过那些底片。”

“知果久高不知适有麻野小姐这么个人,又作如何解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麻野小姐出现以前,我们也不知道深谷有未婚妻。久高不知道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可是,为了打开停用了的512室,山名让麻野有纪子在预约时亮出深谷的未婚妻的底子。

“还不是我们自己特意去告诉久高的!”

“是的。”

山名咬住了嘴唇。与其说是答应有纪子浪漫主义的请求,还不如说是为了达到自己对她所抱有的野心,山名冒了这个险。而在有纪子办手续时故意回避这步棋又起到了使久高知道了有纪子的身份的反作用。

“从现在起你最好还是少明目张胆地和麻野小姐联系为好。当然这对你来说是一种痛苦。”佐佐木取笑似地说。

“不,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情?”

“杀害深谷的凶手知道麻野小姐的存在。”

“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大有关系。深谷掌握了对凶手很不利的情况,所以凶手才借清惠这把刀子把他干掉了。深谷把自己掌握的情报告诉自己的未婚妻的可能性难道还不够大?”

“不过麻野小姐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所以她才去找你,问深谷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事实上知不知道倒无所谓,可怕的是对方估计她知道。我不该让他们知道深谷有这么个未婚妻。”

“凶手也许早已知道这个情况了。”

“有可能。也许他们还没来得及顾上她。目前敌人拼命想干的是抓住那个从清惠手里拿到钢笔逃走的男人。”

“喂,别吓唬人好不好。”佐佐木见矛头转到自己身上了,吓得直缩脖子。

“就算久高知道了麻野小姐的存在,也不会去告诉杀害深谷的凶手吧?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怎么个担心法?”

“深谷想拿照片恐吓久高,结果被半路里杀出来的细川清惠干掉了。这一着棋的动机好象是因为深谷对中条希世子事件上作了大量的调查。久高和清惠之间没有联系是可以肯定的。”

“我说嘛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久高是不可能杀害从半空中掉到他车上的女人的。”

“凶手可能发现你在久高离开后跑到清惠身边去过。也就是说,他也同样可能看到久高在你以前就到过清惠身边。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第一个怀疑的可能是久高。”

“可能,太可能了。这么说凶手和久高……”

“也许已经接触过了。不用说,久高是拿不出钢笔来的。那么拿了钢笔的除了在他之后跑过去的你还会有什么人呢。”

“我看凶手即使已经和久高接触过了也没什么的,这两个家伙总不会马上成为好朋友。”

“接触以后他们会怎么样不知道,但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被深谷抓住了把柄。就算没有这个共通点吧,一次接触后保持联系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那又怎么样?”

“我打算告诉麻野小姐,要她多留心周围的情况,而且我决定最近一段时间不再和她见面,只通过电话联系。在捉弄久高上也还是以谨慎为好。”

“嗨,好不容易找到的财源却偏要暂停使用了。早知道这样上次真该多诈他一点。”佐佐木惋惜地说。

“贪心可是要坏大事的。杀害清惠的家伙可不同于久高。我怀疑中条希世子,深谷都是这个人杀的。我还感到这一连串的事件是有着巨大的背景的。”

“你这不是小题大作吓唬吓唬人的吧?”

“我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今后对久高绝对不要一个人单独采取行动。”

“明白了。”

山名的紧张也传到了佐佐木身上。总而言之,他已经清楚地感到自己和敌人之间无形的距离正在飞快地缩短着。

正文 第十一章 旅馆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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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八月二十日起,以西特尼·比尔布罗为首的美国客商十四人住进了皇家饭店。他们的预约手续是美国旅游业者“亨利·菲亚查尔德”出面办的,预定逗留日期十天,持有由旅行社支付所有费用的保证单(注明由旅行社负担客人一切开支的期票似的单据)。

亨利·菲亚査尔德在美国也算是屈指可数的旅游业者,至今已为皇家饭店介绍过不少颇有油水的团休和单身旅客。保证单上指定的房间是七万元一夜的豪华型套间一套和五万元一夜的套间三套,而且伙食、饮料等费用一概由菲亚查尔德公司担任。饭店在客人的支付上无须有半点担心。

这对于饭店来说属于最高级别的客人了。可是等这些人到达以后一看,情況很有些不对劲。

一行中除比尔布罗夫人以外全是男人,而且一个个都是三四十岁之间的目露凶光的彪形大汉。比尔布罗本人虽然个子不高,但体格却异常强健。他好象是个拳击家出身的人、塌鼻子、厚嘴唇,相貌中透着精悍。

负责办理住宿手续的山名要求他们登记,想不到这一行人中竟还有不会写字的。他们讲的英语也夹杂着大暈的暗语黑话,几乎听不懂在说什么。

山名把比尔布罗夫妇安排到豪华型套间里,其余众人安排在另外套间里。在办理手续的时候,这伙人毫无顾忌地用下流的眼光在柜台上几个姑娘身上扫来扫去,那样子根本不象是什么客商。

房间安痱停当以后,在把他们领到房间里去的路上又闹出了一件事。这伙人中有个家伙把电梯女郎的和服下摆大幅度地掀了起来。

电梯女郎惊叫一声拼命用手捂住衣角,为首的比尔布罗见状竟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去制止他的部下。

“这简直是一伙流氓。”

分配完毕以后,山名一边整理卡片一面自言自语地说。比尔布罗一行占住了五十楼北栋的一角。五十楼是客室空间的最高一层,最高级豪华的房间都集中在那一楼上。

比尔布罗的豪华型套间位于栋末,他的随行人员的房间紧挨着担任前卫。勃鲁逊下榻的帝国套间位于该楼的南端。也就是说,比尔布罗柱的是皇家饭店屈指第二的高价房间。

他们一占住东京皇家饭店最豪华的一角之后,奇妙的事情开始了。不,正确地说他们什么也不干。奇妙也就奇妙在什么也不干。比尔布罗步门不出,他的部下们也都集中在他的房间里。比尔布罗房间门口总是站着两个放哨的,一旦有别的旅客弄错了方向朝那里走去,他们便毫不客气地把人家往回轰,就是客房侍者和收拾房间的服务人员也得受岗哨的“盘问”。

据去过比尔布罗房间的客房侍者说,比尔布罗夫妇好象是在最里面的卧室里,前卫房间里总有五六个部下聚集着,送去的饮料食物等一概都在那里接收,不准直接送进去。打扫房间的也必须是他们已经认识了的,否则便不让进。看来戒备相当森严。

这伙人虽然自称是客商,却从不见什么商社方面的人上门。虽然偶尔也有几个来访者,但都是些相貌凶恶、来历不明的人。

这一切当然引起了饭店方面的怀疑。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这不很象是个流氓集团吗?”

“女侍者们害怕得都不敢上五十楼去了。”

“要是给别的客人也带来惊恐不安的感觉那就不好办了。”

“事实上已经是这样了。”

“虽然他们还没有具体干过什么伤害他人的事,但总觉得不对劲。”

“可是他们有菲亚查尔德开过来的保证单,在契约期间是不能把他们赶出去的。”

“总之,在他们逗留期间别把重要客人安排到五十楼去,尤其对女客,要特别关照她们。”

早晨的干部会议也讨论了比尔布罗一行的问题。关于他们的真正身份人们作了许多猜测,可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总之,这伙人只是给人造成的印象不好,并没有什么危害他人的行为,没有任何理由把他们赶出去。最后只好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到契约期满的时候,比尔布罗一行提出了延长逗留时间的要求,饭店方面自然是一口回绝、这样行迹诡秘的旅客总是早些请他们离去为好。

比尔布罗见店方不同意,取出约有一百万元的一叠钞票往账台上一放说:“我们有的是钱,不用担心我们付不起账。”

“不,不,不是钱的问题,因为房间接着已预约给别的客人了,所以……”

店方使出了打发“不受欢迎的旅客”的常套手段。

“人家到底来不来还不一定,当然应该优先照顾现住房客。”

比尔布罗态度强硬起来了。占优势的自然是现住房客。现住房客和预约房客到底哪一方应该优先照顾一直是旅馆业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旅馆的预约是旅客为了保证届时能切实履行住宿契约,事先对旅馆加以拘束的一种契约。因此在预定住宿日期旅馆负有按预约向旅客提供客室的债务。如果预约者已通过联票、预付款等形式付了款、旅馆有义务向旅客提供预约的房间(有时还包括饮食),如果不做到便算是不履行债务。在支付过预付款的情况下,预约已不再是预约,而是一种实行了的买卖契约,只不过是商品(房间及其它种种服务)的递交延迟若干时候而已。在全额预付的场合下,旅馆如无法承担义务,即使加倍退还预付款额也不能解除契约。

从这个观点看,应该优先保证的是预约的客人。可是事实上现住旅客如果赖着不走事情也很棘手。只要不是犯罪或欠帐,旅馆是无权把旅客强制赶走的。

再加上预约者中总有一二成是连招呼也不打就单方解除预约的。从这点看,旅客对旅馆的预约也带有强烈的轻视倾向。有些人见经过预约还是不能租到房间便会大发雷霆,可自己却不把预约当作是一种契约,想解除就随便解除。

从这个现象看,对比尔布罗所说的“比起来不来还没一定的预约客人,应该优先考虑现住的旅客”的观点也不怎能么驳斥了。

总之比尔布罗是横竖赖着不走,仍然死死占着五十楼的一角,象牡蛎似地闭着外壳一动不动。这伙人虽然给人的印象有些可怕,但从营业的角度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大量地消耗着高级菜肴、酒类。仿佛因为步门不出的缘故,把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到吃东西上面去了。他们花钱也大方,他们拿来的那份保证单期满以后,每天照样要吃掉相当于房租两倍以上的东西,所以欠帐立时多了起来。店方一提出支付要求,他们满不在乎地预付了一百万元。

和菲亚查尔德公司联系了一下,对方宽厚地回答说如果那份保证单期满了,他们可以再开一份全额负担的保证单来,在支付问题上是绝不用多虑的了。

店方最后决定,既然钱没有问题,那暂时就让他们住着。幸运的是这一阵子没有外国贵宾的预约,一般旅客又接近不了那里。降低饭店品位的暴跌在五十楼面前也止步不前了。在比尔布罗撒出的大把钞票面前,饭店的首脑机构决定不再唱平日里没一天不唱的尊严的高调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皇家饭店爆发了一件旅馆世界史无前例的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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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日,星期天深夜,准确地说是三日的凌晨一时,帐台上的电话刺耳地晌了起来。那一天该到的旅客都已到了,客室卖出总数也结出来了,帐台上洋溢着一种忙完了整天的工作后的宽松气氛。客室利用率为百分之八十二,旅客总数为二千七百二十一名。这对于星期天夜晚来说倒也还算是个过得去的数目。

商业旅馆的星期天客人到得比较早。最近,市中心一带的商业旅馆也渐渐带有旅游旅馆的性格了。周末,休息天,来休养或游玩的旅客增多了。这一类旅客一般说来比经商的旅客给人的印象要差一些,但花钱却很大方,所以对旅馆来说是难得的好主顾。

那天夜里的帐台业务进行得很顺利,人们以为今夜又能难得地早早休息了,便各自开始物色起睡觉的场所来。

突然响起来的电话使在场的人们产生了不吉利的预感。电话铃声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变化,可凭着长年积累的经验人们能立觉地感到这是个报告出了什么事情的电话。

人们互相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色,没有人抢着去接电话。谁要是接了,就得奉陪到底。

山名见没有人肯接,觉得老是不接总也不是个事情,便伸出手去。电话象是内部直通电话,耳机里飞出一串兴奋的呼喊:

“喂!喂!我是中央机房。我们这里发生了劫机事件,啊不,是劫馆事件。他们已经占领了机房了。”

山名猛然听到这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沉住气慢慢说。”

“我们这里冲进来一群强盗,说如果不把饭店的营业款全部交出来,他们就要用毒瓦斯灌满整座大楼了!”

“喂,你这不是在胡说吧?”

山名以为对方喝醉了,或者是在恶作剧寻开心。劫持一座拥有客室二千五百、收客人员四千名的大饭店,哪会有这样的事。光夜班工作人员就不在二百人之下吧。

“哪有时间跟你们开玩笑!快想个办法吧!要是再拖拖拉拉……”

说到这里送话器里的声音变了,象是另外人抢过了话筒。

“帐台吗?刚才的话全部是真的。我们已经占领了机房了。马上告诉你们经理,把你们的营业收入款统统给我们送来。昨天是星期六,你们手上该积着两天的款子。一天至少也有二千五百万元,两天就是五千万元。拿五千万元到机房来!你们要是胆敢拖拖拉拉,我们就要通过空调器往所有的房间里放毒瓦斯了!从现在起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为了证实这不是开玩笑,我们封锁了中央机房,五个工作人员作人质处理。快去通知,要是到三点钟还不把钱送来,立即放毒瓦斯。听清了吗!”

对方说完把电话搁上了。这席话从耳机里传出来,其他在场的人也都听到了。

“他们真的会这样干?”

“我看不至于吧。”

“可刚才说话的可是个陌生声音。”

“如果是开玩笑,也太过份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机房看看的好。”

帐台上的几个服务员对这突如其来的怪电话半信半疑,不过即使是有人恶作剧,也必须把事情弄明白。

“机房的值班主任是金冈呀。”帐台主任长野看了看当夜值班干部一览表说。

“还是保险点为好,打个电话去问问看。”

“主任,电话没人接。”

“奇怪。”

长野觉得情况有些异样。半信半疑的天平已倾向相信的一边。

中央机房里不可能没有人。

长野、山名和另外两个服务员决定到机房去看看。中央机房设在地下三楼。这里集中着饭店所有的机械装置——锅炉、马达、各种机泵、冷却器、空气调整器、自装发电设备、各种配电盘、仪表、测烟器,热指针等济济一堂,只有电梯机械室和冷却塔、储水塔等设在大楼的顶上。

机房几乎占尽了地下三楼的北栋,中央控制室位于其中心部位。这儿可说是饭店的心脏。白天这里有三十几个技术人员,就是夜间也有五六个技术员挤在一起维持着这座巨大的建筑物一刻也不能停止的脉博的跳动。机房里充满着马达和冷却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由于空调通不到自己的“脚下”,屋子里闷热得要命。

对于帐台工作人员来说,这是个和他们无缘的地方。山名虽在同一饭店内部工作,到这里来却还是第一次。控制室顶上安有一个可看见机房每个角落的监视塔。可是从外面却看不见监视窗里面的情形。

他们走到中央控制室附近,头顶上的扩音器传来一个声音:“站住!”看来监视塔里有人在监视他们,只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长野他们听到这声停止前进的命令,知道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没有错。如果是饭店的技术人员。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命令的。前方十米左右的控制室门紧闭着,那块平时只是引起一般注意的“闲人莫入”的牌子此刻似乎已具备了无比的威压。

“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帐台的长野。金冈在吗?”

“金冈?你找他有什么事?”

“刚才你们给我们打去一个奇怪的电话,我是来了解情况的。”长野虽然清楚地知道事情有异,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上去。

“奇怪的电话?”里面的人象是在忍着笑。

“看来你们还不相信刚才那个电话是真的?好,那就让你们听听那个叫金冈的小子的声音吧。喂,金冈在吗?把事情给外面那个混小子说说清楚。注意,不许你说多余的话。”

金冈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

“啊,是长野吗?不得了啦,他们占据了控制室。说要给他们五千万元钱。”

“这么说刚才那个电话是真的了?”长野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是真的。他们说如果不答应,他们就放毒瓦斯。”

“这事办得到吗?”

“办得到。如果在送风口上燃起石油化学制品,通过通风管道,三分钟就能够传遍整座大楼。你快去找经理想办法,不然……”

说到这里扬声器里的声音又变成了那个占据控制室的暴徒。

“现在该清楚了吧?快去准备钱,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决不延长。”

“等一等。金冈和别的几个人质不会出问题吧?”

“放心好了,这几个人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极有价值的人质,正好生看待着呢。不过如果你们胆敢报警的话,他们的生命就得不到保障了。”

刚才那个电话绝不是开玩笑。长野在和机房邻接的洗衣房里打电话找到了夜班经理渡边。

“好,知道了。你们就守在洗衣房那里监视机房,并且和各部署的负责人都联系一下,把情况告诉他们。这事绝对不要让旅客知道。我马上去找经理请求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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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以后,饭店各部门都知道发生了异变。和帐台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他们也一下子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种前所未闻的“旅馆劫持”事件。

十五分钟后,各部门的主任都在洗衣房里集中了。至此,暴徒所给的准备时间已耗去了八分之一。三十分钟以后,久高和技术部长从自己家里赶来了。此时此刻,包括总经理在内,饭店的首脑人物都正在深夜的街道上疾驰着直奔皇家饭店。目前等着要决定的是要不要根据暴徒的要求拿出五千万元,该不该报告警察。

面对五千万元这么个巨大的数目,经理久高可不敢拿主意。而且对要不要报警他也拍不了板。暴徒们手里有人质,万一被他们察觉,会给人质的生命带来威胁。

中央机房的值班人员以金冈为首一共是五名,强盗的人数不清楚。

“今夜住宿的旅客总数?”久高问长野。

“约二千七百人。”

“二千七百?就星期天来说,人数可不少。”久高咬住了嘴唇。

“重要客人呢?”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客人,有将近三十对新婚夫妇住在这里。”

“让这些旅客如数撤到安全地区最少需要多少时间?”久高看了看保安系长的脸。

“现在正是睡得最熟的时候,所以……”保安系长一时答不上来。虽然曾经也设想过类似情况进行过紧急避险训练,可那只是饭店有关人员的演习,并没有旅客参加。

“如果一下子把人都喊醒有可能引起恐慌,只能分批进行。我想最小限度也得花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久高咬着嘴唇。这三十分钟也只是个预测性数据。要把二千七百名丝毫未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从深夜熟睡的床上赶起来,再把他们疏导到安全场所,如此紧急的状态还是第一次碰到,谁都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来的。

根据技术部长的说明,饭店的空调设备采用的是被叫作中央式的方式,是通过风道把调整空气输送到各处的。导管内的风速高达二十——三十米,用不了三分钟就可以把经过调整的空气送遍整座大楼的每个角落。

想让二千七百名客人在三分钟以内撤离危险地区是绝对办不到的。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座部门众多、职工队伍庞大、四面八方都是出入口的大旅馆,竟会象凭着一支手枪或一握爆炸物便可劫持的飞机一样受到劫持。

因此,这方面的警戒完全是个空白。如果把毒瓦斯送进中央机房的空调器上的空气吸入口,这座巨大的建筑物眨眼之间便会变成的日本版。石油化学制品发出的毒瓦斯只要沁入眼睛,人便会失去方向感,吸一口,则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这种可怕的气体将通过象毛细血管似的布满全馆的空调管道,以每秒三十米的风速送遍每个角落。饭店的窗子是锁着的,无法开闭。

这事只要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了。

“切断电源,停止空调送风怎么样?”

“变电所切断电源也没用,中央机房会转换成自家发电。”

这座饭店的大楼底部设有东京电力公司所属的麴町变电所。可是饭店是不允许有一瞬间的停电的,作为应急电源,饭店还裝有自家发电装置。变电所通过来的主线和预线转换,经过十秒左右的确认等待时间后,电脑就发出发电机启动的指令。

供电准备完毕后,中央监视盘便亮起起动完毕的讯号,九十秒钟以后供电开始。这一系列的操作都是自动进行的。

“自家发电功率比正常供电小,所以只能通过中央控制室的操作键向几个必需重点供电。”

“如果把电力都集中在空调机械上,完全可能维持和平时一样的工作。”

久高自认绝望地说。作为经理,他也从来没有想到饭店居然也有和飞机操纵室一样一点住就能使人动弹不得的致命处。

“不过要是放毒瓦斯的话,最先倒下的不正是那批暴徒吗?”

“从控制室到空调器检查室有一条弯着腰可以出入的通道,如果在那里燃起石油化学制品,有毒物质基本上不会进入控制室和机房。”

“这样做他们自己不也很危险吗?”

“准备好防毒面具就行了。”

“我们把外气取入口塞住怎么样?”客室科长出了个主意。空调器是从装在大楼顶上的取入口吸取新鲜空气的。从这里吸取的外气经过升温或降温、增湿、减湿等适当处理便成了调整空气。

暴徒并没有占领房顶,要堵塞取入口倒好象是切实可行的。

“塞了也无济于事!新鲜外气只占四分之一的比例,其余的四分之三是原先的空气,因此即使塞住进风口,内部原有的空气照样能循环流通。”

要是这样的话,堵住取风口反而会助长毒瓦斯的浓度提高。

“不切断电源有没有办法使空调停下来?”久高焦躁万分地问道。

“控制室已被占领,停机是不可能的了。本公司的空调是中央式的,别处无法控制。只是……”

“只是什么?”久高把哀求似地眼光投到技术部长身上。

“只是在火灾发生、温度超过七十五度的时候,风道中的空气调节瓣便会自动关闭,停止空气的流通。”

“只限于火灾发生的时候?”久高带着一缕希望的目光眼见着转暗了。

“暴徒真的持有这样的有毒物质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技术部长的口气似乎在说,弄清这个问题是你经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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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到现在为止人们对于暴徒的人数、相貌以及人质如今是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等问题仍然一无所知。可是时间却照样亳不客气地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久高决定和警察部门联系。

暴徒们集中在机房的中央控制室里,不可能知道饭店方面的行动,久高认为即使喊来了警察也不至于立即使人质陷入危机。这可不是一个不依靠警察也能独自解决的大事件。

警察听到这个消息也着实吃了一惊。旅馆劫持,这可是前所未闻事件。如果是劫着人质躲在旅馆或民家,这样的先例倒是有的,可占据旅馆的中央控制室,以大楼里全体人员的生命安全进行恐吓的事却是第一次碰到。

警察厅向警视厅下了确保旅客生命安全的指示。警视厅紧急出动了三个机动队,悄悄地伏在大楼四周待命。皇家饭店被封锁住了。这时候睡在大楼里的旅客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儿地睡他们的太平觉。

中央机房被占据一小吋以后,皇家饭店已被警察象铁桶似地围了起来。帐台办公室里设立了“旅馆劫持对策总部”,警方和店方有关人员共同商量对策。

几名技术专家也被喊来参加了讨论。专家们得出了如下结论:由于风压的关系,在空调器内部点燃有毒物质难度相当高,可如果暴徒持有灌着毒瓦斯的高压气罐,却能够几乎不冒风险地通过空调器上的循环空气吸入口灌入毒瓦斯。控制室的门是钢制的,在警察队破门攻入以前暴徒有充分的时间放出毒瓦斯。万一真的放出了毒瓦斯,馆内至少将有三分之一的人中毒。这个推测是根据某高层建筑发生火灾,烟通过空调管道扩散的实例得出的。

当夜的住宿人数为二千七百二十一人,再加上值班职工一百八十三人,也就是说难逃毒瓦斯侵害的有近千名人员。其间暴徒又催促了三次,叫快把钱交出来。店方考虑到旅客的安全,决定接受暴徒的要求。

暴徒就是拿到了钱也甭想能脱身。他们也许会挟持着人质逃离危险区。如果是这样,他们在中央机房里就会放开人质的手脚。在暴徒逃走的过程中他们或许会有脱身的机会。比起目前这种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事态可谓是切实地迈进了一步。

警察也赞成店方的处理意见。五千万元现款备好了。这个金额和收纳室金库里藏着的饭店两天以来的营业款数目基本一致。

星期六银行关门早,所以到星期天夜里饭店的金库里就有包括星期六在内的两天的营业款。这笔现款要到星期一银行开门才能交进去。

而且星期六和星期天排场较大的宴会(婚礼宴会等)多,所以这两天的营业收入比平时的平均收入往往要高一些。星期天夜里店里的值班人员少、警戒也比平时松驰。暴徒非但清楚地了解这些内情,而且还知道机房在地下三楼,并且深知其重要性,可见其中有着精通皇家皇店内部情况的人。

暴徒侵入时谁也没有发现。虽然是深夜,可正大门、职员通用口等地方始终是有人的。也许是从地下停车场沿着楼梯上来的。从这一点上也可以感到暴徒的“熟门熟路”。

“钱已经准备好了,怎么拿给你们?”久高用内线电话和暴徒联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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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把钱放在控制室门口,然后马上离开机房。钱只准一个人拿来,你们要是搞什么名堂就马上放毒瓦斯。别忘了我们在监视窗里监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暴徒的指示十分精明,完全无懈可击。从通道到机房的入口只有一道普通的锁、进去是容易的。可是要想不被暴徒发现地从入口接近控制室就不可能了,因为监视塔本来就是根据不留一个死角的标准设计的。起初长野他们之所以能接近控制室,很可能是对方看出是旅馆的人对事情半信半疑,前来了解情况的,认为没什么危险才允许他们接近的。

送钱使者决定由山名来担任。因为第一个和暴徒打交道的是他,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地选中了他。

当久高把五千万元钞票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手掌上沉甸甸的感觉使山名产生了这笔钱仿佛是自己诈到似的错觉。他甚至对这伙大刀阔斧的恐吓者敬仰起来了。不过现在佩服似乎还嫌早了一点。

那伙象布袋里的老鼠似地躲在地下三楼机房里的暴徒,拿到钱以后怎么脱身?在没有看到这一手以前还不能真正佩服。

“那就拜托你了。”

在饭店的干部和警察鼓励以后,山名一个人进了机房。他明显地感觉到无数道视线此刻正集中在自己的背上。

“行了,把钱放在那儿!”

从入口处往里走了三十米左右的时候,监视塔上部的扩音器响了。说话人就在监视窗里面,但从外面是看不见人影的。暴徒指示的地方正好是从控制室到机房入口处一半的地方。从控制室过来也有三十来米,暴徒要把钱拿到手必须冒这三十来米的危险。

“真的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山名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朝监视窗方向问。

“放在那儿就行了,你快点回去。”暴徒下了命令。

这伙暴徒的门槛也算是精到家了。山名只放下那包钱便被赶回来了。那包钱就放在机房的地上,不见有人出来取。

机房入口处,久高用电喇叭朝监视塔喊起话来。因为不能让对方察觉有警察介入,警察们都躲在暗处。

“钱已经交给你们了,请赶快退出饭店。”

“我们还没拿到呢。总觉得好象有警察躲在那儿,不弄清楚我们是不会出来的。”

久高吃了一惊。莫非他们已经察觉到有警察介入了?或者是故意这样说着套套虚实的?

“没有警察,快点出来吧。”

“我们不相信你。”

“那你们要怎么样?我们不是已经满足你们的要求了吗!”

“你急什么。在确认绝对安全以前我们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这里尽是些男人,太煞风景了。我们想调换一下人质。去弄三个年轻可爱的姑娘来。电梯和帐台上不有的是吗?”暴徒们提出了一个蛮不讲理的要求。

“怎么样?快回答。”得意忘形的暴徒见久高一时答应不下来,拼命催促着。

“这就不能答应。钱和车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快离开这里。”

“我们可没这么好骗。你怎么保证我们安全逃出去?这里是地下三楼,车子根本开不进来。”

“那你为什么偏要占领这个地方?最初你就知道这地方很难逃出去的吧?”

这正是全体人员对暴徒抱有的疑问。控制中央机房,这个主意固然聪明拔群,可如果此举是以恐吓为目的的,钱弄到手以后脱身却非常危险。这种毫无机动性的旅馆劫持之所以至今没有发生过,其原因恐怕也正在于退路没有保障。不用说,抓人质正是为了能安全撤退。不过要弄几个人质别处也有。

把整座大楼灌满毒瓦斯,这一威胁的效果是没说的,可是正因威胁太厉害,就很难保证警察不介入了。如果只是为了弄钱,大可不必占据机房。挟着人质打开金库,拿了钱就逃的方法要比这样做安全简单得多了。

距馆外的距离越长,作案者的危险也越大。

“废话少说。要么派可爱的姑娘来,要么放毒瓦斯,两条路由你挑。快回答我!”

“等、等一等,你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一下子我无法回答。”

“给你们的时间可以延长,到三点正我就准时放瓦斯。”

“三更半夜的叫我到哪里去找女职工?”

“不可能。客房女侍和电话总机都有夜班。注意,还有最后五十分钟时间了,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毒瓦斯一放出,你们也休想活命。”

“你不也是一样?”

“我们有防毒面具。你以为我们会笨到这种程度吗?”

担任现场指挥的机动队长从藏身处朝久高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再这样谈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店方和警方来说,失去时间只会使他们的处境更不利。

“不能再犹豫了。赶紧组织旅客避险吧。从最上层起顺次把人们喊醒,带他们撤出大楼。一下子把人全喊醒会造成恐慌,还是以五层为一批地进行吧。”机动队长终于下了避险令。

“您以为暴徒最终还是要放毒瓦斯?”就店方来说,自然希望尽量不要惊动旅客。饭店对于旅客最大的价值就是在保障个人秘密前提下的豪华的睡眠。如果把旅客从这样的甜睡中喊起来拉到室外去,饭店的印象将被破坏得不可收拾。

这还不仅仅是印象的问题,人们还会对它的安全性产生怀疑。饭店一旦在人们心目中失去了豪华和安全的印象,那就什么都完了。

“暴徒也许只是虚张声势。但只要有一丝危险,在时间还来得及的前提下还是应该组织旅客避险的。”

队长的话是对的。要是犹豫不抉地误了时机,万一旅客中有人当了牺牲品,到时候可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店方以五层为一个单位,给所有的客房(住着人的)打了电话,说发生了火灾,要求他们听从服务人员的指挥撤离险境。大部分旅客都老老实实地听从了,其中有一部分因为睡得太死,电话没人接,只好赶到房间里去把他们喊起来。

旅客中大部分人还处在朦胧状态中,对事态好象还不清楚。大部分人穿着睡衣,但也有慌慌张张差不多全裸着逃出来的一对儿。由于服务人员诱导得法,几乎没有引起什么混乱。

幸亏眼下不是寒冷季节,算是帮了店方的大忙。避险人员被安排在饭店庭园的花厅里。这个花厅是雨天开游园会用的设施,和中央机房的空调是隔绝的。

“怎么没看见火光?”

“到底是什么地方失火火了?”

“该不会是防空演习吧。”

“我把重要文件忘在房间里了。”在凉嗖嗖的夜气中,醒过来的旅客发起了牢騷,可是一看那些手执盾牌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机动队员,象石头似守在黑暗中待命的样子,牢騷声也就马上停止了。

客人们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他们被卷进了一个非同寻常的事态。不一会儿,店方送来了装在纸杯里的热咖啡。

避险工作结束后,久高登上中央舞台向人们说明事态:“诸位,半夜三更大家睡得正好的时候把你们惊醒,这实在太对不起了,鄙人在此向诸位深表歉意。事情是这样的,敝饭店的中央机房今天夜里被强盗占领了,要我们拿出钱来。他们威胁说如果不给钱就通过空调器放毒瓦斯。

“为了客人的安全,我们立即接受了那伙强盗的要求。可是出了钱以后那伙人仍然占着机房不走。为以防万一,我们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作出了请诸位避险的决定。机房的空调不通这座大厅,所以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并且,因为并没有发生火灾,留在房间里的东西也请大家放心好了。工作人员在组织大家撤离时已检查过所有的门锁,东西都完整无损地保管在房间里。等那伙强盗撤退或被捕后诸位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在这以前,请诸位在这里暂时委屈一下。毯子、点心等东西一会儿就给大家送来。若有哪位感到身体不适的,请告诉服务员。给诸位添麻煩了,再次表示抱歉。”

久高的一席道歉还由英语较好的帐台工作人员为部分外国旅客作了同声翻译。

“闹成这副模样还收钱吗?”

一个旅客说。久高再次登台说道:

“我忘了说了,今夜的房钱一律免收。”

话音一落,人群中响起一片轻松的叹息。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些一夜的房钱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的有钱人,可似乎一个个都显得好象拣到了什么便宜似的。

听到房租免收以后,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其中甚至还出现了对此挺感兴趣的人。

“要是由此生出个爱情故事来,那可就成了的现代版罗。”人群中有人开玩笑地说。既然对自己没有危险,这倒也可能是一次有趣的经历。

年轻的一对儿中,居然还有人不避人眼地在毯子底下调起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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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次避险行动也不能说绝对是一帆风顺。占据了五十楼北栋的西特尼·比尔布罗一行听说发生了火灾要他们避险,马上反问道“哪里有火苗?我们连烟味儿都没闻到”,根本没有动身的意思。

“这样的建筑物根本不可能出现被大火包围的事情,是他们在小题大作。”

打头的比尔布罗不慌不忙,部下们也因此稳如泰山。店方迫于无奈只好把实情告诉他们。听到这场史无前例的旅馆劫持,连比尔布罗都大吃了一惊。不过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

直到听说毒瓦斯三分钟就能布满整所大楼,他这才无可奈地站了起来。比尔布罗一行离开后,大楼几乎全空了。从业人员们也几乎全员撤了出来。原先设置在帐台办公室的“旅馆劫持对策本部”也在人员避险的同时移到花厅的办公室里。

东京皇家饭店开业以来第一次倒空了它巨大的容积。照明和空调仍和平时一样开着,从外表看去一点异常的现象都没有。

和平时无数个夜晚一样,大楼那富有生气的不夜城的姿态高高地耸立在城市的夜空中。即使抹去窗群的灯光,从地面上打上去的投光机照着它银色的外壁,也够光彩夺目的了。只是那种把应该佐在里面的人统统吐出来以后的空虚感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也许是带着这种感情的缘故吧,大楼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座外表华丽的废城堡。不管如何巨大、如何金碧辉煌,看上去就是没有生气。

即使是熟睡中的,饭店在内部包容着几千个人的时候也会充满一种活生生的生气。可如今,这种一群彼此毫不相干的人在薄薄的墙壁的隔离下睡在同一个屋顶下的坩锅似的热气已荡然无存了。

久高从花厅望着皇家饭店的主楼,沉浸在特别的感慨中。这样的情景在今后漫长的旅馆业者生活中也不可能第二次看到吧。——一个营业着的饭店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来,此情此景即使遇上了火灾也不可能再看到了。如今留在大楼里的只是戴着防毒面具的机动队员。

久高觉得自己看到的仿佛是十几年才能碰上一次的全食现象。

快到暴徒们限定的凌晨三点的时候,旅客的避险工作已完全结束,剩下的任务就是救出人质了。暴徒虽然仍押着人质,可威胁整座大楼的威力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避险工作结束的同时,对策本部再一次和暴徒通了话。

“调换人质我们不能同意。钱已经送去了,希望你们快退出去。”

久高不再象先前那样战战兢兢了。虽说人质还在人家手里,可危及旅客的危险已经排除了。他乐观地估计,即使拒绝交换人质,暴徒们也不会立即加害现在的人质,何况钱已经出了。

“可爱的姑娘们不来我们是不会动的。”暴徒仍然固执地重复自己的要求。言来语去间三点钟了。限定时间已经过了。毒瓦斯并没有放出来。暴徒们依然守在控制室里。

根据戴着防毒面具的“特攻队”的机动队员们的报告,暴徒们仍然让钱留在机房的地上。

对此警察和店方感到大惑不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不把钱取走?要知道他们就是为了这些钱才进行劫持的。并且,他们不让人把钱送到控制室门前,而叫人把它放在机房的地上,这一现象也很令人费解。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毒瓦斯并没有被放出来。而且暴徒们也不再拿毒瓦斯来吓人了。

“寞非他们没有毒瓦斯?”对策本部开始怀疑了。

有没有毒瓦斯对暴徒的劫持行动并不重要,只要充分使店方相信他们手里有这件东西事情就成功了。而且他们事实上也已经成功了。可是现在他们要到了的钱不拿,仍然死守在那里,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人们对此开了个对策会议。

“暴徒好象是在拖时间。”

“拖时间的目的何在?”

“不知道。不过看上去他们象是在等什么。”

“他们究竟是在等什么呢?”

“钱也不拿,过了三点以后干脆连人质交换,退路保证的要求也不提了。诸位不觉得他们突然变老实了吗?”

“嗯,说起来倒也是。”

“干脆下下决心冲进去怎么样?”

“那样做太危险。我们有五个人质被押在他们手里。再说我们连对方手里有什么武器、总共多少人数都还不知道。”

“暴徒们不拿钱,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钱?”新的说法出现了。

“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他们提出要钱会不会是为让我们相信他们是为了钱才这样做的假动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才劫持旅馆的呢?”

“你是说金钱以外的目的?”

全员面面相觑。

“劫持旅馆本身会不会是一种假象?”又出现了一种新的说法。

“伪装的目的何在?”

“当然是把警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说他们是把机动队全部调到饭店里来,乘机对别的防备薄弱的地方下手?”

事实上全体机动队并没有都集中在这里。如果这是一场削弱首都警戒的佯动作战,效果不会怎么样。

“真不明白这些家伙是在搞什么名堂。”对策本部部长的话象是这场讨论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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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明暴徒的人数和意图的情况下,时间在不断地往前推移。其间又和暴徒交涉了一番,但事情毫无进展。这么多时间过去了,对方也早该察觉有警察介入了。与此同时,警察厅竭尽全力在弄清暴徒的身份上下了一番功夫,可是因为目击者不多,资料不足。只有一个看管停车场的在凌晨一点左右发现过四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是外国人),但因为只瞥了一眼,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那四个人曾从地下停车场进了大楼,那外国人马上回出来开着来时的汽车走了。皇家饭店的这个停车场是为旅客和其它客人服务的,不收费。虽然配备着停车场管理员,可他们几乎不和客人接触。因此,对那辆估计是罪犯乘来的“蓝知更鸟”的车号也一无记忆,只知道那是辆极为常见的彩色小汽车。

罪犯也许就是为了不给停车场管理员留下清楚的印象才使用这种极常见的车的。如果这四个人就是罪犯的话,那么躲在机房里的应该是三个人。这个数字和他们要求的女人质人数正好相符。

东方渐渐发白了。差不多该为那些一早动身的旅客做准备工作了。几乎所有的旅客都是直接从床上逃出来的。商用旅客和团体的活动安排都相当紧张,不能随便改变预定计划。

不过劫持并没有结束,让人们回到房间里是危险的,新的难题出现在店方面前。过一夜的旅客约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二,这一千八名旅客中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预定计划的大约有七百三十名。

必须把这些旅客的行李和衣物搬出来,但又不能强迫职工去从事这种有生命危险的搬运作业。

店方以事态异常万般无奈的理由请求旅客的协助,大多数旅客知道吵也没用,只好同意。

这时候,在饭店大楼内的一角,正进行着一件人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件。

店方向旅客提出协助的请求后,只听得大厅角落里有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最初的时候,由于旅客们听说不得延期离开时不满的呼喊,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后来当人们知过闹也无济于事,喊声浙渐平息下来以后,哭声才渐渐地传进了人们的耳朵。

“您怎么啦?不舒服?”

旁边一对美国老夫妇问。那姑娘起初只顾抖着肩膀哭,后来挡不住这对老人一再询问,便告诉了他们说她是从丹麦到京都来学美术的留学生,因为接到母亲病危的通知,今天一早要乘飞机回国的。

因为这场紧急避险,她的护照,飞机票等都留在房间里了。如果乘不上今天早上的班机,也许永远都见不到母亲了。母亲为了能让她到日本来留学吃尽了千辛万苦,她的病可能就是这样落下的。她无论如何也得去见母亲最后的一面,可是……那姑娘说着又哭了起来。

那对美国夫妇和周围的人听了以后便出面找饭店交涉;“劫持者至今没有放毒,可能他们手上没有这样的东西。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位姑娘的东西拿出来?”他们说。

在一旁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显示他的勇敢精神:“要不我进去帮她拿出来。”

虽然到现在也还未见那伙暴徒攻毒瓦斯,但还是不能让旅客进去冒险,再说如果同意了一个,其它的人也会跟着这样做。

占据了控制室的暴徒们到底有没有毒瓦斯还不清楚。店方左右为难,只好和警察商量。警察方面回答说他们不能分出戴着防毒面具的特攻队去为旅客取行李。

谁也说不出最恶事态会在什么时候发生,特攻队就是专门对付这件事的。机房里还关着五名人质。最要紧的还是目前处在危险状态中的人,对那位留学生只好表示抱歉了——担任现场指挥的机动队长象是很难说出口似地说出了理由。

队长的话是有道理的。一来二去间离留学生所乘的班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旅客听了店方的解释也一半死了心。

这时候有个职工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办法,提议道:

“利用外壁清扫用的吊斗从外部进去怎么样?”

大楼的外壁装有清扫用的吊斗。这种吊斗是充分考虑了耐震、耐风等因素制成的,相当结实。吊斗利用大楼外装的柱形不锈钢上的沟作滑道,通过钢索上下移动。

吊斗的升降和左右移动是用无线电操纵的,必要时也可以手动操纵。不用时吊斗就停在服务台的外壁上。

“不过如果窗是锁着的怎么进去?”另一个职工提出了问题。

“打碎一两块玻璃就行了。”

这个职工的建议传进了久高的耳朵。

“这是个好办法,快些动手准备。当然不能把一个个房间的玻璃都打碎,凡开着窗的房间可以通过吊斗把行李取出来。”

为防止危险,窗一般是锁着的,但有时也常常根据客人的特别要求打开。

如果从外壁进去,即使开始放毒瓦斯了也来得及逃回吊斗。而且因为窗是开着的,外气也足。

“不过这事对其它旅客还应该保密。不然那些预定今天离开的人一个个都要求取出行李的话,我们就应付不了了。”客室科长说。

“好,就这样定了。可是谁肯上吊斗去呢?”

“还是请平时用熟了吊斗的清扫工去干比较合适。”

“那你马上组织一下。”久高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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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包围着机房的特攻队。有个队员因为肚子憋得不行,离开了岗位去找厕所。因为饭店太大了,他找不到已去过一回的厕所。那个队员只顾信步找去,竟走到通停车场的连络口上的电梯间前面来了。

他正要走过去,忽然发现紧闭着的电梯里面似乎有人在呻吟。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走了几步,清晰地听到了人发出的声音。

他一看指示器,知道发出声音的门后停着一架电梯。那队员还以为是未及撤退的旅客,被关在了电梯里。

他一按电钮,门顺顺当当地打开了。一看电梯里的情景,连这位勇敢的特攻队员也不禁吃惊得屏住了呼吸。电梯里人叠人地倒着十多个外国人。那队员定神一看,见这些人一个个都手足被缚,嘴里还堵着东西。

“喂,你们这是怎么啦?”

那队员忘了对方是外国人,用日语问道。他扯掉其中一个人嘴里堵着的东西,那人便河水决堤似地咿哩哇拉说起话来。那人说的是一口土音极重的英语,凭那个队员可怜的英语基础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的。

这些人在被绑前好象作过抵抗,其中还有受伤的。

那特攻队员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处理,对那个被扯掉堵在嘴里的东西的外国人说了声“你们等着”,跑出电梯找对策本部连络去了。

女留学生的房间在临院的十二楼上。吊斗载着两个清扫工和该楼负责人沿着滑道慢慢地朝目标靠近。

因为还处于被劫持状态中,进不了无线电操纵室,吊斗是通过手动操纵的。从下面看上去,那吊斗移动得慢极了,好半天才挨到目标房间的窗口。

“太好了,窗子没锁着,我们这就进去取行李。”楼层负责人通过对话器和久高联系说。

“把窗开大,小心些。闻到空气里有什么怪味马上退出来。”久高在地面上吩咐说。

“明白。”楼层负责人的身影越过窗口消失在里面。时间象是凝固了似地停止了前进。这场冒死的作业是瞒着别的旅客进行的。饭店方面的人员咽着紧张的唾沫守望着。贴在十二楼上的吊斗纹丝不动。

“怎么这么慢?”久高沉不住气了,正要通过对讲机发问,对方呼叫了。“行李已经拿到了。我们这就下去。”

人们呼地松了一口气。楼层负责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两个清扫工帮他下了吊斗。吊斗开始缓缓下滑。

“好啦。”

“这样那留学生就能按时回国了。”

“干得不错。”

人们对这场决死的冒险成功互相庆幸。可是久高却没有加入庆幸的行列,把凝然的视线停留在突起物似附在太楼外壁的吊斗上。

他终于明白了512室那个男人蒸发的秘密。

——对了!那家伙是利用吊斗逃走的。除此以外再不可能有其它方法了。走廊上我守着,只能从窗子里逃。当时512室的窗没上锁,因为和地面还有相当的高度,所以没有想到这是一条逃路。这么说……

在512室里的那个男人无疑是饭店内部的人。普通的旅客是不可能会操纵吊斗的。看来古谷的暗示是对的。

不仅如此,那人还有同犯。必须有人把吊斗开到512室窗口去。

久高觉得那个从未露过面的恐吓者的存在范围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经理,不得了啦!”帐台系长长野喊醒了沉思中的久高。

“什么事?”久高把醒过来的视线投向对方。

“刚才大厅办公室接到电话,说西特尼,比尔布罗一行被人捆绑着塞在电梯里。”

“什么?”久高愕然大惊。

“目前机动队正把他们往大厅里运送,其中还有人受了伤,已经通知急救车了。”

急救车是在发现劫持的同时随警察一起开来待命的。

“是谁把你们绑起来的?”

“不知道,请您马上到大厅那边去。”

长野的口气相当局促。被搬到大厅里来的是比尔布罗一行中的十二个男人和比尔布罗夫人。其中有一个人的脸部被钝器所击,门牙断了一颗,嘴唇肿得老高。为到医院接受精密检查和治疗,这个人马上被急救车送走了。

其它人员都说在电梯里被关了三个小时左右,人疲劳得不行,不多一会儿也都渐渐恢复了。因为有换气装置,电梯里并不缺氧。这一行人的头目比尔布罗失踪了。

这些人恢复过来以后,警察立即向他们了解事情的经过,由于是通过翻译进行的,语言交流并不十分流畅精确。据这些人所述,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根据饭店方面的避险通知进了电梯后,几个我们一直以为是饭店工作人员的人突然一齐拿出手枪指住了我们。因为事情太突然了,我们丝毫没有抵抗的余地。那几个人用备好的绳子把我们一个一个捆起来。这时候汉克——就是那个脸上受伤的人——想和他们抵抗,被他们用手枪在脸上狠狠揍了一下。我们想,要是和他们硬干说不定会遭到毒手,后来便老实了。”

“比尔布罗先生怎么了?”

“我们被绑上后电梯到了地下层,比尔布罗先生被他们绑架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在被警官发现以前一直象青虫似地闷在电梯里。这家饭店里的人在干什么?这样可怕的饭店就是在纽约也寻不出一家来!”

这些人被救出来以后知道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便开始痛恨起饭店来。

对于他們的责难,店方无可辩驳。他们是在饭店要求下避险的,结果落得一个人失踪,其余人员如数被掠去自由,在电梯里闷了几小时。要命的是店方只检查了各房间有没有迟迟不走的人,而没有去清点集中到花厅里的旅客人数。

不过这里面也有客观原因。旅客中有一部分人或上朋友家里或是找新处,并没有到花厅里集中。那些别有隐情的旅客几乎都没有来花厅。他们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希望有人认出自己,在接到避险通知时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离开了。而且这些到旅馆里来偷度良宵的旅客本来就没有什么行李。住宿费是预先付好的,要走便走,十分方便。

因为有这些人在,店方认为清点避险人数是没有意义的。反正一个个房间都检查过了,不见到大厅里来的旅客肯定是转移到别处去了。

不过,此举是店方重大的失误。避险是以店方的名义提出的,事件又发生在由饭店工作人员引导的撤离过程中。为此,店方把当时担任引导的服务员喊来了解事情的经过。

“从房间到电梯这一段路确实是我常领的。可是在走廊上碰到几个穿门卫和侍者制服的人,说接下去由他们负责,所以……”

“其中有你认识的人吗?”

“全都是陌生面孔。不过职工之间互相不认识的也挺多,所以我也没有疑心会有什么问题。”

“这几个人是假冒的。你当时没有看出来?”

“饭店里职工本来就多,再加上门卫和侍者平时也不大和客房侍者接触。他们说接下去由他们负责,我也就相信他们了。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人化装成我们内部工作人员。”

当时全体人员都为紧急事态忙得不可开交。在分头引导旅客避险的时候,谁都不会怀疑穿着本单位制服的人。再说在这个拥有从业人员三千的超级大饭店里,全体从业人员互相认识是不可能的。

除了正式职工,饭店里还常常有从别处请来帮忙的为准备第二天的宴会留宿。最后总算弄清了,比尔布罗是被五六个化装成饭店工作人员的男人绑架走的。

据看见过这伙人的职工说,诱拐犯基本上都是日本人,只有一个国籍不明的外国人混在其中。

店方认为那个外国人是比尔布罗一伙的,而比尔布罗一行却好象认为是饭店方面的人,据说那伙人中唯有那个外国人穿着普通的西装。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出于什么目的绑架比尔布罗?这些情况一概不明。

警察对留在现场的比尔布罗一伙人的态度本来就有怀疑,后来接到电话说那个被抬到急救医院去的汉克身上带着手枪,于是便重新严厉审讯了那一伙人。那伙人除了他们已经说过的外其余什么也不肯说。通过调查知道这十一个人中有六个人持有柯尔特自动手枪等小型手枪。

他们的国籍都是美国,警方立即根据他们的护照和美国大使馆进行了联索。通过对本国的身份查询,査明比尔布罗原是约纽黑社会里的一个大头目。纽约警察局通过国际长途答复说,最近比尔布罗的势力范围里闹内讧,比尔布罗的势力大减,他好象是感到自己的生命受着威胁才到日本来临时避避风头的。

外国人在日本国内犯罪可适用日本的刑法。比尔布罗一行私带枪枝,违反了“枪炮刀剑持带管理法”,适用刑法第一条的。

属地主义的例外,是指那些出于国际关系逗留在日本的外国元首,以及受信任的大公使等持有作为国际礼节被授与带枪特权的人物。

此外,根据日美安全保障条约被指派到日本国内的美国军人、军属的持枪另有规定。

比尔布罗一行不是军人,也没有必要对其表示国际礼让。这完全是一伙不受欢迎的外国人。由于非法持枪,这伙人直接被拘留了。

比尔布罗一行被所辖警署逮捕以后,占据机房的暴徒马上就老老实实地投降了。作案的是三个日本人,一个个都是相貌堂堂的男子汉。和要求交换人质时的人数推测完全一致。

他们并没有什么毒瓦斯,当时用来威胁人质的一个看上去很象是毒瓦斯罐的东西原来是一个灭火器。他们就是凭着那个灭火器和三枝手枪制服人质的。

五名技术员都安全脱险,作案者并不十分凶暴,甚至还带着几分绅士风度。也许原是准备长期死守的,他们还带着食物和饮料。他们还把这些东西分给人质,所以五名人质的身体也没有怎么衰弱。只是从极度紧张下突然被解放时的疲劳把他们一个个都压垮了。

作案者却丝毫不见疲劳。也许是故意逞强吧,他们从控制室里出来时仍然雄纠纠气昂昂的。他们没有去碰那笔钱。尽管劫持失败了,可他们仍然是一脸达到了目的的神气。关于劫持的目的他们保持沉默,可通过指纹和前科者档案的对照,知道他们都是犯有前科的暴力团成员。

他们是势力遍布关东一带的暴力团“大东帮”的下属组织“山根一家”的“小伙子”们。最近大东帮为了和向东延伸其势力的关西帮暴力团抗衡,不仅连络了关东地区的暴力组织,甚至还和美国的芝加哥、纽约等地的暴力团相互提携,朝“国际化”方向发展。

大东帮的下属组织为什么要劫持皇家饭店?警视厅发现了一个现象——最近和大东帮正不断接触的纽约系暴力团是西特尼·比尔布罗一家的反对势力。

对于劫持的意图,人们下了一个别开生面的推测。也就是说,人们怀疑劫持本身是一场把比尔布罗从洞穴里熏出来的佯动作战。

比尔布罗远走高飞地来到日本,戒备森严地龟缩在饭店的一室里。他的反对势力千方百计要干掉他,可他躲在房间里步门不出,人家也奈何他不得。

这时想到的是旅馆劫持。装作劫持的样子,并且威胁说要放毒瓦斯,听到这个消息后比尔布罗总该出洞了吧?只要他离开房间一步那他就算完了。

为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旅馆劫持,所有的警备力量都集中到劫持者身上来了。比尔布罗的警戒也可能因此出现松动。趁避险的混乱,伪装成饭店工作人员的“工作班”便可把比尔布罗弄到手。

由于事出突然,他那班武艺高超的保镖也将一下子被制住。

占据机房的人为了给工作班创造条件,故意提出要钱、要交换人质等条件,费尽心思把人们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总之,人们知道了比尔布罗一行和劫持者之间是有着内在的联系。也许是比尔布罗的反对势力要求大东帮助一臂之力的吧。对大东帮来说,为了能和关西势力抗衡,能找到一个美国暴力团作后台自然是大有好处。

在黑社会里,人数往往就代表势力的大小,和美国暴力团建立关系本身就是一种示威。这次你帮了他们的忙,卖了人情,下次自己有难的时候人家也会向你伸出援助的手。也许他们正是怀着这样的目的才指使精通机械的部下演出这一幕劫持的闹剧的。

他们并没有拿钱,也没有放毒,没有伤害任何人。刑法没有有关旅馆劫持的条目。日本自从发生“淀号”飞机劫持事件以后,制定了“有关劫持飞机等行为的法律”,但这恐怕不能适用于旅馆劫持。即使把灭火剂放入空调器也不可能造成人员的死伤。

那三个人虽然被捕了,但却没有什么大罪。如果把戏唱成功了,可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出去以后这三个人肯定能得到大大的升赏。这三个人八成是被人哄着“为组织建立功勋”才想出这么一场把比尔布罗熏出洞来的佯动作战的。不用说,在皇家饭店的实地考察和制订行动计划上他们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经过多方调查观察,比尔布罗事件没有间谍性质。警察认为这场旅馆劫持是属于暴力团之间的“国际纠纷”。如果这样的话,比尔布罗的性命危在旦夕。

警方向全国发出了寻找比尔布罗下落的通令。同时,对羽田,伊丹等国际机场起飞的国际航班也进行了严密的检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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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二章 危险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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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劫持在比尔布罗被绑架的同时结束了。警察方面认为这是绑架比尔布罗的佯动作战,严厉地审讯了罪犯,可是对方固执地行使沉默权,因此未能发现两个事件之间的联系。

罪犯所属的“山根一家”声称这几个人因为曾经坏了帮会的规矩,早已被逐出山门了,所以和他们毫无关系。

警方心里当然明白,这是为逃避警察追究的假开除。可是即使罪犯没有被开除,这事也未必能成为证实他们和比尔布罗绑架事件有关的证据。

比尔布罗的下落虽已通令全国警察部门协助寻找,然而依然杳无音讯。

东京皇家饭店还存在着可谓劫持事件的“余波”的事后兴奋和影响,人们对占领中央机房便能轻而易举地一下子制整座饭店于死命的事实甚为吃惊,对出入机房建立了严厉的检查制度。

通机房的入口安上了门卫。此外,二十四楼和屋顶增设了两个小机房,用以中转中央机房输送过来的调整空气。这样一来即使中央机房被人占领,也可以通过小机房切断有毒气体。

在进一步检查机房的“弱点”时,冒出了一个水的问题。饭店的冷热供应设备也集中在中央机房,原水在这里经过加热或冷却输送到各个房间。因此如果有人在存储原水的中央大水箱里投进毒物,立刻能引起整所大楼的恐慌。

不过水和空气不同,投入毒物后可以呼吁大家别喝,还有回旋的余地。总之,通过这一事件,皇家饭店的机房警备被重新研究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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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劫持事件平息以后,佐佐木信吾发现他的同居对象布丽奇特最近身体状况有些欠佳。他以为她怀孕了,可看样子又不象。

果然不愧是从极力反对人工流产的美国来的,布丽奇特的避孕措施极其严密彻底。对于她那种象防传染病菌似的防范措施,佐佐木终于不高兴了:“这里又不是美国,万一命中了要动手术也方便得很!”

布丽奇特听了以后大为光火:“到可以生孩子的时候我当然会生的。我就是反对当父母的不负责任地糟蹋小生命!”

她这种感情倒和一般美国妇女大相径庭。因此,她是绝对不可能怀孕的。自从做中班以来,佐佐木回家的时间总在午夜零时前后。除了最初那一夜以外,两个人的生活基本上是规则的。虽然佐佐木有点怀疑她背着自己另有相好的,但抓不到证据。身上明显地带有其它男人的气味回家也就是上次那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过。

两个人虽属同居,在这期间对佐佐木,她也许还是守贞节的。然而布丽奇特最近总是少气无力的。

“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一天夜里佐佐木问还没有完全燃烧便完了事的布丽奇特。布丽奇特从来都象优质燃料似地一经点燃便烈火熊熊,可是最近却常常听凭佐佐木自由收场。

而且她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样子,似乎只是在以自己的身体尽义务。她的配合也似乎是为了让佐佐木早些完事,而不是为了共同取乐。

完事以后毫无沉醉于余韵的表情就是证据。

“没什么。”!布丽奇特说。

“怎么会没什么呢?从你的身体反应上就能知道不是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打不起精神来?”

“我太累了。”

“看来不象是单纯的疲劳,也许你有什么心事?”佐佐木好象猜对了,布丽奇特似乎有了些反应。

“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出来听听嘛……”

“……”

“难道这事对我也不能说?”

佐佐木有些动气了。他们虽然没有正式结婚,可佐佐木已真的爱上了布丽奇特,甚至可以说爱得发狂。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如果对布丽奇特耍丈夫的威风,两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长久保持同居的秘诀就在于完全的契约精神。两个人之间有一方觉得没有味道的时候,同居也就结束了。在这以前两个人共同生活,互相满足性的要求。

不过对于对方的个人私事是不能干涉的。一对男女一起生活,同眠一床,但却互相不许侵入对方的精神领域,正是这种约定使本来很容易甜蜜丰富的同居生活变得枯燥无味了。

因此佐佐木至今还没敢对布丽奇特使用过爱这一字眼。同居能使双方互相发现对方的美。但它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在同居过程中发现对方的缺点,幻想破灭;一种是越来越多地发现对方的美。

布丽奇特属于后者。佐佐木原先不过是想逢场作戏一番的,可如今却很愿意和布丽奇特一辈子都生活在一起了。可是最近布丽奇特的样子大有些反常。

在这样的时候如果冒冒失失地吐出一个“爱”字来,反而有促使对方逃开的危险。

“跟你说了也没用。”

“到底有没有用得等我听了以后再下结论。你先说给我听听嘛。”

“我不想让你为难。”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很想帮你的忙。”

“……我母亲病了。”布丽奇特象是吐出胸中的积郁似地说道。

“你妈妈生病了!”佐佐木从没听她提这件事。

“病情好象相当恶劣。”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佐佐木听布丽奇特说过她母亲住在加里福尼亚。据她说她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搭了个女人离家出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我没钱回家呀。”

“钱!”佐佐木明百了布丽奇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知道他没有钱,不敢向他开口。

“到美国的飞机票要多少?”

“路费倒算不了什么。母亲的病有些麻烦。胰脏上长了个恶性肿瘤,需要动手术。”

佐佐木听不懂胰脏这个偏僻的单词,但从布丽奇特的手势中知道是腹部出了大毛病,需要手术治疗。

他听人说过美国的医疗费极贵,从布丽奇特的样子看,她母亲腹部的毛病似乎不象是盲肠炎之类的小毛病,好象还要厉害得多。

佐佐木想,也许是胃癌。

“没有健康保险吗?”

“在美国,医生只为有钱人服务。除非是患了引起医学研究兴趣的病,穷人生了病只好挤在市民救济医院的大房间里,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的手术。在这期间一般人都不必再动什么手术了。”

“有这样的事!”

佐佐木一直以为有社会保险看病就不用愁了,听了布丽奇特的话他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了。

“美国固然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但正因为如此,它是一个‘以有钱人为中心的世界’。美国富人比穷人多,为数不多的穷人是靠大多数的富人的施舍过日子的。那些不收费的救济医院用的尽是些庸医,死亡率比治愈率还高,人们管它叫死刑执行所。我不想让母亲进这样的医院,我想让她在有钱人去的最高级的医院里接受最高级的治疗。”

“这样需要多少钱?”

佐佐木提心吊胆地问。若光是布丽奇特回国的旅费,大不了多告借几个地方总是有办法凑齐的,可如今是要动大手术,他连要多少钱都不知道。

“连归国费用在内需要一百万元左右。”

“一百万!”

佐佐木一时吓呆了。他根本没有这么多钱。目前就是叫他拿出十分之一来也办不到。

“所以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知道说了反而给你添烦恼。”

布丽奇特看佐佐木这么副表情,告诉他说。

“我也不是没处弄钱。你别担心,我自己想办法。不过为了这件事我必须得和你暂时分开一阵子。我们虽然相处日子不多,但我感到很幸福。因为我不愿意和你分开,心里难过,所以总是没精打彩的。”布丽奇特似乎在后悔把自己缺钱的事告诉了佐佐木似地说。

“你说你有地方弄钱,什么地方?”佐佐木对布丽奇特这句话特别不放心。

“客人中有个人对我特别有意思,如果和那个人混一夜,这点钱怕是有的。”

“混蛋!”

佐佐木不由自主地用日语骂了一声。在稍有些兴奋或碰上交谈的内容复杂的时候他的话便马上变成了日语。布丽奇特好象预测到佐佐木听了会发火似地没有吱声。

“布丽奇特,你千万别这样。”佐佐木控制最初的兴奋,把怒骂改成了恳求。

“要是有办法我也不愿意这样做呀,可是除此之外已无路可走了。”布丽奇特伤心地说。她的没精打彩原因正在这里。她好象也希望在和佐佐木同居期间就守着他一个,可是因为母亲的病她需要一大笔钱。

说完“除此以外已无路可走了”这句话以后,布丽奇特把身子转了过去。她身上有许多日本女人式的多愁善感之处。

“等等,你等一等,我去想想办法看。”佐佐木忘情地说。他和她并没有结婚,无法继续独占她。而且她刚告诉他离别的日子已近了。要是她回了美国,那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虽然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还想为独占布丽奇特作最后的努力。他知道这种努力是毫无意义的,即使不顾一切地凑齐一百万元钱,她回国以后他也管束不了她。

她回去以后一定会把佐佐木忘得一干二净,另觅一个“美国的情人”沉浸在新的恋爱的甜蜜之中的吧?

虽然这是太显而易见的事了,可佐佐木仍然不愿意布丽奇特去卖身。

“你怎么想办法呢,你们饭店总不会同意预支给你一百万元工资吧?”布丽奇特在金钱方面对佐佐木好象一点也不相信。

“你母亲的手术总不至于今天就要动吧?”

“不付钱,他们是不会给她动手术的。不过要是太晚了就是有钱也没用了。”

“可以等我两三天吗?”

“你有目标了?”

“有。”

“这可是整整一百万元哪,不是十万元啊。”深知佐佐木底细的布丽奇特提醒道。

“知道,知道。”

“你上那儿去弄这一大笔钱?”

“上次和你提起过的久高。”佐佐木曾作为枕边的话题和布丽奇特谈起过久高的事。详细内容没怎么讲,只是洋洋得意地说他抓住了他们单位里一个大人物的把抦。布丽奇特对这件事似乎没什么兴趣,听过也就忘了。

“我很担心。你要是去蛮干我可不愿意。”

“放心好了。你倒是告诉我那个想勾引你的人是谁。”佐佐木对那个为买到布丽奇特的肉体能拿出一百万元的身份不明者产生了强烈的忌妒。说不定布丽奇特第一天去酒吧间上班的那个晚上,在她身上留下佐佐木以外的男人气味的正是这个家伙。

“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是我的个人秘密。”布丽奇特恰到好处地搬出了私人秘密这块牌子,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墙根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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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的目标是久高。第一次出手诈了他三十万元以后,由于自己和山名办事欠老练,一直没有再去找他过。仔细想来,手里攥着这么一张有力的王牌,拿了三十万元便偃旗息鼓也太傻了点。和山名二一添作五以后,佐佐木拿到的只有十五万。

看来第一次出手派头就太小了点,佐佐木想。我们手里握着的是久高和总经理夫人的风流现场照片,以百万起码也不算过分。

低薪穷光蛋的小家气已沁入了骨髓,连敲诈也诈不出样子来了。

——对,这次得从久高那儿一下子敲它一百万元!

这样一来,布丽奇特就能回国把她母亲送进一流医院去治病了。就是为了国际友好也应该这么做。——佐佐木头头是道地为自己找好了充分的理由。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这次恐吓久高要不要和山名商量?

这张王牌原是山名抓到的。从这个角度说自己单独行动似乎是在盗窃他人的钱财。不过如果和他商量,八成会被他劝止。

他们之所以攥着这么张王牌只诈了三十万元便歇手不干,是因为估计佐佐木从清惠手里拿那支钢笔时可能被把清惠推下来的凶手看到了,而凶手又可能和久高互相有了联系。

另外,他们又不慎让久高知道了深谷还有麻野有纪子这么个未婚妻。为此,山名提出目前还是不要向久高伸手为妙。

这事如果和山名商量肯定会被阻止的。

——既然要搞,那就只有我一个去搞。我一口气要它个两百万,一半分给山名,他总该不会说什么了吧?

佐佐木把问题想得十分简单,根本没有想到前面等着他的是一个何等危险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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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山名每天都在抑制着和麻野有纪子见面的冲动。那个至今不知是谁的敌人可能已经通过久高知道她的存在了。山名很后悔自己让有纪子在皇家饭店过了那“追悼的一夜”,不过现在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了。

对方一定认为深谷已把他掌握的对他们不利的情报告诉了有纪子。其实她从深谷那儿什么也没听说过。可是只要他们认为如是个知情人,她就充分有可能成为敌人加害的目标。

他已经告诉过有纪子,要她注意周围的情况,可从现象来看好象一切都很正常。不过山名觉得她已经被人监视起来了。

山名溜进有纪子的卧室的事被久高发觉了,靠着佐佐木的机灵总算没被久高当场抓住,不过久高也许会把溜进有纪子房里的人和恐吓者联想起来。

有纪子因为药物效果的关系睡得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身子已被山名玷污,现在想起来这倒反而是一件好事。即使久高或那个杀害深谷的凶手捉住她对她进行威逼,她可能也说不出山名的名字来。

有纪子那天的追悼住宿的手续山名没有经手。她和山名的关系基本上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眼下山名最大的心事是他已把底片的事告诉有纪子了。如果她落到了久高手里,不敢保证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一个一流饭店的干部诱拐女性,并且象流氓恶棍似地对其进行拷问,这样的事按理是不会有的,不过他总觉得把底片的事告诉有纪子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总之,他已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了有纪子,说目前暂时不宜见面,只保持电话联系。山名一面和她保持这样的联系,一面又觉得自己这是在作茧自缚。

那天夜里为了捉住有纪子的实体,他挨到了和她的“至近脱离”处,不料此举反而造成了不得不远离她的后果。

这不是受到了她的嫌弃,而是为了自卫才不接近她的。山名象宝贝似地把那天夜里侵入她的身体时产生的一瞬间的感觉保存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那排除了生硬的抵抗、被热乎乎的内质包住时的感触。那是有纪子的实体。

虽然是短暂的片刻,自己已进入了她的实体中心可是事实。可如今他却不得不远离她,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何况那次行为还是未遂中止的。

“机会并没有永远失去,目前只不过是为了看看对方的动向采取谨慎的态度而已。”

山名在心里对自己说。自从闹出那件旅馆劫持事件以后,久高的注意力一定都放在善后处理上了。

他想乘此机会想办法和有纪子见上一面。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可山名却已领略过她的滋味了,他很想把单方性的肉体联系变为双方情愿的肉体结合。

他还产生了一个奇妙的错觉。因为有纪子当时没有任何抵抗行为,他觉得自己是被迎进去的,既然迎进过一次,第二次自然也是允许的了。

这个错觉渐渐松动着他自卫的警戒。他怎么也想不到监视着有纪子的不是久高,而是另一个更可怕的敌人。

山名和佐佐木为各自的欲望所迫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危险的陷阱走近。

<er h3">5</h3>

那天早晨,仿佛是等着似的,久高一走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久高先生吗?”

一听到对方问话的声音,久高心里不由得一紧,他一听就知道电话里的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个身份不明的恐吓者。这个声音是否就是上次那个人的声音他不敢肯定,上次那个声音也是假嗓子,现下的声音也明显是拿捏出来的。

不过久高已从这个声音的调子里听出了恐吓的味道。

“我是久高,您是哪一位?”虽然心里有了预感,但他生怕搞错了,试探性地反问了一句。

“那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给我准备二百万元钱。”

“二百万!”久高听到这个突飞猛涨的金额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大惊小怪的数目吧,我有急用,可以限你在下午五点以前准备好,免得你找什么银行关门了的借口。”对方干干脆脆地抖出了恐吓的意图。

“等、等一等!你一下子叫我弄二百万元我怎么拿得出?”久高为了争取时间故意这样说道。他觉得尽量让对方多说一些说不定能从中发现表示对方身份的线索。

“别开玩笑了。堂堂东京皇家饭店的经理怎么会连这点钱也拿不出来。”

“没有的事。二百万元可是个大数目,要我在今天五点钟以前拿出来怎么可能?”

“你不是有银行存款吗?”

“没有这么多。”

“没有就跟公司借,用不着为区区二百万元跟我来这一套。准备时间决不延长。”

“你上次不是说过不打算一下子把猎物打死吗?怎么一开口就是二百万……”

“放心,这点钱死不了你。上次太便宜你了,这次才是适当的数目。到五点钟我再告诉你钱怎么交。”

电话被对方一下挂断了。久高拼命想拉长谈话时间,可凭这几句话是得不到发现对方身份的资料的。

不过恐吓者终于又露头了。

——这次非抓住你的尾巴不可!久高象对看不见的敌人挑战似地两眼瞪着空间。

他觉得不管怎么该把这事告诉古谷,听听他的主意。恐吓者很象和古谷追踪着的是同一人物。古谷虽然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用他来以毒攻毒却是再理想不过了。

他一定能成功地捉住这个恐吓者的。久高给古谷告诉他的青山天城408室打了个电话。古谷不在,他给门房留了话。三十分钟以后古谷打电话来了。

“找我有什么急事吗?”古谷一概省去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在转告中他没说详细情况。

“恐吓者又出来了,这次要二百万。”

“恐吓?钱已经交出去了吗?”

“说今天下午五点再打电话来指示交钱的办法。”

古谷好象拿着电话考虑了一会。“五点钟以前我上您那儿去。钱没问题吧?”古谷的口气似乎说如果来不及准备他可以帮忙。

“这没问题。不过我的目的不只是抓住他……”

“知道,知道。您是想把那张他们用以恐吓您的底片拿回来吧?”

“正是这样。”

“我会注意保守您的个人秘密的。先看对方出什么牌吧。”

买卖拍板成交,捕捉恐吓者的网拉开了。

<er h3">6</h3>

山名实在难忍对麻野有纪子的相思。正因为半三不四地接触过她那美妙的肉体,或者说刚吃了一片美味的肉片,他的相思伴着具体的欲望沸腾起来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再见她一次。连面都不见,又怎么去完成那未遂的行为?

山名终于忍不住给有纪子打了个电话,说“掌握了有关深谷的新情况,想和你面谈”,有纪子答应到山名指定的地方去会面。

或许有人在监视成了山名的借口。

“如果你不在乎的话,我希望能在谁都不可能发现的地方和你见面。”山名说。他最后说的见面两个字里带有特别的含义,可是有纪子似乎没有感觉到。

“那么,咖啡馆一类的地方是不行的了,”有纪子想了―会儿说,“在旅馆的房间里怎么样?”

“旅馆同行中我有被人认出来的危险。”山名干这行日子不长,同行中不可能有多少人认得他,被旅客认出来的危险倒是有的。

“这么说旅馆和设在公路旁边的汽车游客旅馆是不能去的了……”有纪子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虽然只是个漏嘴而出的词,可山名已感觉到她对着电话脸红了。

“其实这一类地方是最安全的了。”山名向着猎物渐渐抖开了网。

“可我不认识这样的地方呀。”

“那就由我来决定吧,你能来吗。”山名一口气撒出了大网。

“你说这样的地方最安全?”山名觉得猎物已经落网了。

“四谷三丁目有一家叫依莎朵拉的咖啡馆。”

“咖啡馆?”刚才还听山名说在咖啡馆见面不安全的有纪子奇怪地问。

“那地方外表看上去是一家普通的咖啡馆,可里面却是旅馆。那儿你一个人进去也方便。下午五点钟你能去吗?”山名自己也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他是在自己的饭店里知道有这么一家“协作单位”的。

一流饭店为避免出现空房间,接受预约时把中途取消的因素也考虑了进去,所以接受预约的数字要比实际房间数多一些。不过,如果碰上实际取消数字比估计的小的时候,旅馆便将陷入不能收容预约旅客的困境。

为了应付这种局面,各大饭店都有几家接收过剩旅客的转包饭店或旅馆。这些协作单位一般总是二三流的小型饭店或旅馆。虽然没有正式的契约、在多次输送的过程中往往自然而然形成了协作关系。

大饭店和这些转包单位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互助互利的关系。大饭店可以通过他们摆脱人满为患的困境,而转包旅馆也因为能通过大饭店转介过来的贵客多卖出几个房间,自然是求之不得。

因此,有的旅馆便主动求上门来要求充当转包旅馆,“依莎朵拉”就是其中的一家。可是因为这家旅馆的构造设施太带有专为风流勾当服务的色彩,皇家饭店只向它输送过两三次客人,以后就没有启用过它。

那两次正巧都是由山名把客人陪送过去的。事后从旅客嘴里听说那家旅馆的所谓奇特构造的“伪装”,山名曾很有兴趣地去实地考察过一次。

因为大门就在大马路上,如果造得一眼就看得出是提供幽会场所的地方,那些初次接触的一对儿就很不好意思进去了。因此它的大门是一个“伪装咖啡馆”。

因为有这么个巧妙的设计,它的生意也好象兴隆得似乎没有必要充当别人的转包旅馆了。因为进门是个咖啡馆,这对于那些尚未谈妥的男女来说是再理想不过了。姑娘们不知道这是个如此危险的咖啡馆,光看它的门面还以为是个安全的场所,便放心大胆地进来的。在喝咖啡的过程中如果气氛制造成功了,可以把女孩子邀到里面的床上去;如果失败了,那就“光喝了杯咖啡”出来。因为形式上是从咖啡馆里出来的,脸上也不会怎么难堪。

作为“享用”有纪子的场所,山名早把“依莎朵拉”偷偷记在心里了。

“我一个人进去?”有纪子的声音有些紧张。

“如果我们一起进去就失去意思了。放心吧,那又不是个什么可怕的场所。我在‘依莎朵拉’用你的名义订一个房间,你直接进屋去等我。”

“好的。”

成功了。曾一度逃走的猎物又钻进了网里。

“这次可绝对不让她逃走了!”山名对自己起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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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久高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钱准备好了吗?”

笨蛋!久高听到这个声音心里暗暗好笑。网已经张开了,他还懵里懵懂地往里钻。五点还不到一点就打电话来,说明对方并不是个沉着老练的角色。

——这次可不让你溜掉了!

得捏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假面皮剥下来!久高觉得似乎已经听到了猎物走近圈套的脚步声。

“准备好了。送到哪里?”

“四谷三丁目有一家叫‘依莎朵拉’的咖啡馆。”恐吓者说。

“有这么一家咖啡馆吗?”久高第一次听到这个店名。

“有的。在面朝新宿方向时的左边,三丁目地铁车站前面一些的地方。”

“嗯……”古谷正在久高身边全神贯注地听着。

“你马上把钱送到那里去。咖啡馆里有旅馆服务台,我已经用你的名义预约了房间,你就把钱寄存在那里。”

“咖啡馆里有旅馆?”

“到那儿你就知道了。听着,钱寄存完毕以后你必须马上离开‘依莎朵拉’,要是胆敢监视,我马上就把照片拿给前川看!”对方口气极为严厉。

“明白了,我这就把钱送去。”

电话挂上了。久高转向古谷:“叫我把钱送到四谷三丁目一个叫的‘依莎朵拉’咖啡馆去。”

“我知道那个咖啡馆,那是个内设密巢的伪装咖啡馆。这小子倒还知道这样的地方。”

“我马上就去那儿,你怎么样?”

“你按他所说的去做吧。对方不知道我们已经联起手来了,我在你后面盯着。”

“那就拜托你了。”

久高竟有失身份地露出了害怕的神情。此刻他心里正充满着只身深入敌阵的悲壮感。“护卫”只有古谷一人,而且,也不是十分靠得住的。可是目前除了他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依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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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是从山名那儿知道有“依莎朵拉”这么家旅馆的。他事先让布丽奇特以久高的名义在那儿订个了房,让她把钱拿回来。

为了取得布丽奇特的合作,他简略地向她介绍了一下“财神”的情况。她起初对拿这笔冒风险的钱有些犹豫,后来因为实在需要它,终于还是答应下来了。

知道佐佐木和布丽奇特的关系的,只有公寓的邻居和山名。布丽奇特取了钱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地出来,即使久高在暗中监视,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从目前的情况看,久髙是不可能派人到“依莎朵拉”里面去监视的。

我正是为了防止久高派人监视才临时告诉他地点的。久高知道钱被取走该在布丽奇特离开以后。只要布丽奇特注意不要带上尾巴就行了——这一设计图的绘制者佐佐木坐在“依莎朵拉”斜对面的“奥利翁”咖啡馆监视着。给久高的电话也是在这里打的。

他给久高打完电话,回到临窗的位子上刚坐下,发现店门口出现了一个新来的客人。佐佐木无意中朝那人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那人也感到了佐佐木不由自主露出的惊奇朝他一看。

“佐转木!”

“山名!”

两个人同时喊了一声。

“你在这里干什么?”山名走到佐佐木桌子前问道。

“啊,没什么。”佐佐木支吾道。他觉得在这里遇上山名实在糟透了。这次二百万元的恐吓是瞒着山名干的,虽然打算事后和他对半分的,可要是现在被他知道难免要认为自己是在背后搞小动作。他不想为这件事失去山名这个唯一的亲密朋友。但愿他在久高来到之前离开这里。

“你在等人?”

“嗯,怎么说呢……”

佐佐木模棱两可地答道。他对山名在这儿出现很感奇怪。这家咖啡馆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有些不三不四。这里不是他们上下班经过的地方,离他们乘车的四谷和赤坂见附车站也很远。

“你也来等人?”佐佐木回了句同样的问话。

“啊,这个嘛……”

山名也含糊其辞地回答一声,在佐佐木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这时候,久高正朝这儿赶来。布奇丽特已在“依莎朵拉”里等着了。

“喂,你怎么啦,神不守舍的?”山名觉得佐佐木的样子有些奇怪,问道。

“不,没什么。”

“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山名敏感地想到了这一点。

“我根本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你今天怎么象吞了火药似的?”

“那是你自己问得不好。”佐佐木为逃避山名的审视把视线转到窗外,突然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人物。

“噫,那不是麻野有纪子吗!”

他的视线正好捉住了有纪子走进“依莎朵拉”的背彩。看来山名一再盘问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而是为了把佐佐木的视线从“依莎朵拉”引开。

“麻野有纪子怎么跑到‘依莎朵拉’这样的地方来了?”佐佐木不解地审视着山名,山名的表情有些狼狈。

“哈哈,”佐佐木点点头说,“是你把她引到‘依莎朵拉’来的吧。”

攻守双方换了个位置。不过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态,佐佐木吓坏了。

有纪子在这里出现,一定会被久高认为她和恐吓有关系的。布丽奇特和佐佐木的关系久髙是不知道的,可麻野有纪子却是已被注意的人物。

深谷本来就是个很可能恐吓过久高的人物,他的未婚妻出现在指定交钱的场所,自然不难被认为是恐吓者。不,他肯定会这样想的。

如果他们捉住麻野有纪子,对她进行拷问,山名和她的关系就得暴露。即使只知道是山名把她叫到“依莎朵拉”来的这一点也够麻烦的了。

“看来是被你捉住了。”山名笑着搔搔头。

“啊呀,糟了!麻野有纪子危险!”

“你怎么啦,一下子连脸色都变了?”山名不明白佐佐木气急败坏的理由。

“总之你让有纪子来‘依莎朵拉’有危险。”

“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她已经进去了。到底有什么危险?”山名终于从佐佐木的神态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了。

“久高要来这儿,马上就到。”

“久高,为什么?”

“现在已经没时间解释了,得赶快去把有纪子带出来。”佐佐木正要站起来,山名举手止住了他。

“已经晚了,久高来了。”

山名目指着的“依莎朵拉”门前一辆出租汽车停了下来,久高从车上下来站定。他付了车费,象是想观察一下咖啡馆的构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举手推门。

“久高到‘依莎朵拉’来干什么?”等久高的身影消失在门里,山名把视线转到佐佐木脸上。

“这,这……”佐佐木一时语塞。

“还有,你怎么知道久高要来这儿?”

“……”

“佐佐木,难道你……”两眼直盯着佐佐木尴尬的表情,山名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大吃一惊。

“莫非你恐吓了久高?”

“对不起。”佐佐木无力地低下了头。“因为我急需钱用,跟你商量你又肯定会阻止我的,所以我打算事后再告诉你,再把一半钱分给你。”

“钱不钱倒没什么,问题是危险。你不知道目前找久高要钱很危险吗?”

“我是知道的。所以我让布丽奇特出面。”

“你这么点花招本不顶用。快设法停止。”

“停止,怎么个停法,久高已经把钱拿来了。”

“……”

“麻野有纪子怎么办?要是被久高发现了,肯定会认为她在恐吓。”

“她在房间里等我,倒不会有什么危险。布丽奇特是以谁的名义订的房间?”

“久高。”

“这么说久高的注意力集中在布丽奇特身上。只要没被他见着,他是不会知道麻野有纪子也在‘依莎朵拉’的。”

“你好不容易成功的约会都叫我给搅了”

“有什么办法呢。对了,你向久高要了多少?”

“二百万。不用说其中的一百万是归你的。”

“二百万,要得太凶了。有什么原因吧?”

佐佐本简短地把和布丽奇特的“家务事”告诉了山名。山名听完的时候,久高的身影又在“依莎朵拉”门口出现了。

“久高要走了!”

久高在“依莎朵拉”门口喊住一辆出租汽车,若无其事地朝都方向开走了。

“他走,可肯定留下了监视的人。”也许他已经知过了以久高的名义订下的房间里守着的是布丽奇特。久高在把钱寄存在帐台上的时候肯定问过是谁订的这个房间。

一会儿布丽奇特从帐台上取了钱从“依莎朵拉”出来以后,肯定有一场死死的跟踪。

胜负就取决于能不能甩掉尾巴了。在布丽奇特吸引住敌人的全部注意力的时候,麻野有纪子是有机会脱身。

“你看,布丽奇特出来了!”山名低声说道。

正文 第十三章 大鱼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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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丽奇特那一头金发和漂亮的打扮即使隔着马路也显得相当惹目显眼。

“这么一副打扮要甩掉尾巴可不容易。”山名对佐佐木说。

“我也没想到她那样惹人注意。”

“要是布丽奇特回到你房间里去,我们两个可就一下子都暴露了!”

“这点倒不用担心。布丽奇特今晚在羽田机场饭店开了个房间,明天乘飞机回美国。你那一百万就在那儿交给我。”

“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去。虽然我知道你很想和她一起度过最后一个夜晚。”

“你叫我别去那我就忍着吧。你那一份子我打电话让她留在饭店的帐台上就行了。”

“你能忍得住?”

“有什么办法呢,你也不是放弃和有纪子的约会了吗?”

“有纪子在日本,可布丽奇特却是回美国去。也许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她一定回来,而且是回来和我结婚的。”

“结婚?!”

“我原想等布丽奇特回来后再告诉你的,我已经决定和她结婚了。正因为这样我才能背着你冒这次险的。”

“佐佐木,你真的打算和她结婚?”

“当然是真的。”

“那好,我得让你们今晚在一起过。”

“布丽奇特走了!”布丽奇特等了好一会,总算等着了一辆出租汽车。

“好象没人盯梢嘛。”佐佐木打量着“依莎朵拉”周围的情形。

“若是这方面的老手才不会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地马上跟上去呢。”

“我们也走吧!”

“等一等,现在马上出去很危险,先看看情况再说。”

山名止住了佐佐木。布丽奇特乘坐的出租车很快消失在暮色沉沉的马路上车辆的洪水中。两个人在那里望了一小时左右的风,才先后离开了咖啡馆。有纪子从“依莎朵拉”出来是又过了一小时以后。看不出有人监视的样子。即使有人监视,注意力也都集中到布丽奇特身上去了吧。

估计布丽奇特该到了,佐佐木给机场饭店打了个电话,对方回答说她还没到达。也许是为对付尾巴耽搁了。

“布丽奇特办事也挺小心的嘛。”

“甩掉尾巴以后,接下去就是依依惜别了。”佐佐木好象还是放她不下。

“没办法,今天晚上你就死心了吧。”为了安全,山名觉得不能让佐佐木和布丽奇特接触。

过了一小个小时以后佐佐木又打了个电话,布丽奇特还是没到。

“会不会在半路上被久高抓走了?”佐佐木露出了不安的抻色。

“我看不会。他不会认为布丽奇特是恐吓的主要人物,为了摸清底细,他不会截住她,只会暗中跟着看她往哪里去。而且久高的把抦还抓在我们手里,他连一个指头都不敢碰她。”

“是啊。”

“再等会儿着吧。”山名宽慰着说。又过了三十分钟。佐佐木第三次往机场饭店打电话。希丽奇特依然没到。佐佐木的不安顿时膨胀了。膨胀的不安又唤起了怀疑。

“莫非布丽奇特她……”

“我看不会吧。”山名也抱着和佐佐木同样的怀疑。他拼命想打消这个念头,可疑云的容积却越来越大。

布丽气特到深夜也没到达饭店。也没有电话来。问了问警察部门,也没发生交通事故。

佐佐木突然想到可以向航空公司打听一下。布丽奇特明天回国,座位已经订下了。即使不来饭店,明天起飞时间总该出现在机场的。

“布丽奇特·布赖恩,国籍是美国,到达地点旧金山。班次是一——”

“这位旅客已经退座了。”

“退座了?”佐佐木听到这个意外的回答脸色都变了。据机场工作人员说,布丽奇特上午就办了退座手续,钱也退走了。上午,那就是说在去“依莎朵拉”以前。她在上午就取消了回国的打算。

也可能她改乘其它航班了,可是机场的乘客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佐佐木又向其它几个明天有飞往美国的班机的航空公司询问了一下,也没有以布丽奇特·布赖恩的名义的预约。

看来布丽奇特本来就没有回国的意思。为了她的假回国,佐佐木竟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佐佐木,你让人给耍了!”

“难道布丽奇特她……”佐佐木还是不敢相信。

“你这个人也太老实了。这下子可吃了大亏吧。”

“我只告诉布丽奇特,她在‘依莎朵拉’等着,有个叫久高的人会拿来二百万元钱。我吩咐她拿到钱以后就去机场饭店,路上注意尾巴,千万别让人盯住了。”

“也许她拿到钱以后变了心?或者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能弄钱,一直在打这个主意?不管怎么说我们算是强盗碰上贼了。”

“你说这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吗?”

“这我不知道。也许背后还有一个男人。有这方面的感觉吗?”

“我也不知道。虽然没有明显感觉她有了其它男人,可我们的生活时间是错开的,我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听说她在酒吧间工作?”

“是的。她在新宿的‘彭诺夫’酒吧间当女招待,那地方我一次也没去过。我不想看见自己的‘老婆’在这样的地方干活。见鬼,布丽奇特这臭娘们背叛了我!”佐佐木终于明白自己受了骗,现出一脸激愤。

“现在发火又什么用?”

“她把你那一份也拿走了!”

“我一开始就没指望能拿这笔钱。就算布丽奇特按你的指示把钱留在饭店的账台我也不会去拿,因为这太危险了。监视的人当然会盯着留在帐台上的钱。这钱可不是我们花的。”

“监视者盯上了布丽奇特,如果她奔向了另一个男人,那家伙会替我们背黑锅吧?”

“这多少能给他们制造些混乱。不过如果布丽奇特被他们抓走了,她肯定会招认是你指使她干的!”

“那我们怎么办?”佐佐木明显地感到害怕了。

“我看得先躲一躲。现在的公寓暂时不要回去,上班也不要去上。”

“喂,你叫我怎么过日子?要知道我就穿了这么身衣服出来的,什么东西都留在家里。”佐佐木象是要哭出来了似地说。可是,如果布丽奇特落入了敌手,他的处境又确实危险。

“宁可小心些好。好在钢笔和底片都在我那儿,家里该不会有什么大不了东西了吧?”

“别不顾别人的死活了。家里还有我那套千辛万苦才凑成的摄影器材哪。我所有的工资和外快都花在这上面了。”

“你这是自作自受。如果布丽奇特顺利地逃脱了,那些东西还是你的。先别这么灰心。你要是出了事,我当然也藏不住身了。这样做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安全,一定得谨慎。”

“我没有跟布丽奇特谈起过你我之间的关系。”

“这又有什么用?我们两个人是一条绳上栓着的两只蚂蚱。你给房东打个电话,告诉他你要出去旅行几天。”

“可是这么突然地提出辞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没有必要辞职。递张病假条先拖几天再说,因为布丽奇特未必被抓住。手里有二百万元现钱,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甩掉跟踪的人的。你先躲起来听听风声再说。”

“一没钱二没住处,叫我怎么过?”

“如今只要你愿意,提供住处的活计到处都是。目前急需的钱由我来想办法。我们现在在干的饭店就是辞职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可惜是不可惜,只是还想想久高那小子。嗨,好不容易抓到的财神……”

“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要我们谨慎一点,可诈的钱还有的是。不过现在也不能说这条财路完全断了。看一阵风声以后我们再找他。”

在山名的说服下,佐佐木终于同意暂时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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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谷进行这样奇妙的跟踪还是第一次。布丽奇特取了钱,出了“依莎拉朵”后叫了辆出租车直奔银座去了。

古谷在恐吓者和久高通话以后马上打电话询问“依莎朵拉”,知道以久高的名义订下房间的是布丽奇特。当然,当时他还不知道她叫布丽奇特。

他从“依莎朵拉”的服务员介绍的人样特征中判断出布丽奇特是来取钱的。久高把钱送到以后,打扮形象完全和他想象中一致的布丽奇特出现了。

住在“依莎朵拉”的外国女人只有她一个。或许是不知道有人在暗中监视吧,布丽奇特神态悠闲地在“依莎朵拉”门口喊住一辆车到了银座,中途也没有换车。

在银座四丁目的拐角下了车以后,她悠然自得地逛起马路来。在人工光泛滥的银座行人道上,她混在服饰多彩的人群里逛逛商店、和那些非法开设的摊床打打趣。不一会儿她来到了林荫街区,推开一家咖啡店的门。

布丽奇特要了杯咖啡,也不象是等人,只在那里漫然打发着时间,丝毫没有防备跟踪的样子。在咖啡馆大约呆了一小时以后,布丽奇特来到外城河大马路,在日航饭店前面上了出租汽车。

这次她所去的地方使古谷不由得大吃一惊——布丽奇特竟跑到东京皇家饭店去了!布丽奇特径直走到帐台上,提出要见久高。

再说久高把钱送到恐吓者指定的场所后,不久就得到了古谷第一个消息,说一个金发外国女郎取了钱,已离开了“依莎朵拉”。如今久高正紧张地等着古谷告诉他跟踪的结果。恐吓者的真面目终于快要揭开了。一旦摸清的了对方的底细,自然可以考虑如何处置了。自己至今一直受着敌人的任意操纵,这次可得抓住机会狠狠反击。

如果能这样的话,至今所受的窝囊气可就一下子全能出了。

久高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专等古谷的第二个消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个布丽奇特·布赖恩的来访者。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不知道古谷追踪着的就是这个布丽奇特,更没有想到这个被跟踪的人物会主动找上门来。

“现在我没空,告诉她我已经下班了。”久高连来访者找他有什么事都没问一问,便对帐台下了逐客令。古谷的消息随时都可能来,他可没有心思去对付一个突如其来的来访者。

“她说她是给您送您放在她那儿的二百万元钱来的。”

“什么?!”久高听了差一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帐台服务员清清楚楚地说是二百万元,这和刚才给恐吓者送去的钱金额完全一致。

“叫布丽奇特什么来着?”

“布丽奇特·布赖恩小姐。以前曾在我们这儿住过。”

久高并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这人什么样子?”

帐台服务员的回答和古谷所说的“依莎朵拉的女人”特征相符。

——莫非这女人找上门来了?不可能。可是……

“您看怎么办?”帐台催问说。

“好,我见见她。让她在大厅里等着。”久高下令说,转念想到古谷随时可能来消息,又改口说道:“不,把她领到我这儿来。”

不一会布丽奇特被人领着进来了。她从容不迫地和久高进行了一番初次见面的寒喧。

“我就是总经理久高,小姐找我有何贵干?”据刚才打电话来的帐台服务说,她最近在这里住过。

来访者和古谷描述的恐吓者党羽很象,久高摆开和则和,不和则战的架势。

“我是给您送您存放在我这儿的钱来的。”

“我并不记得什么时候在您那儿存放过钱。”

“我住在四谷三丁目一家叫‘依莎朵拉’的小旅馆里。前天有个男人打电话告诉给我说我如果把订房者的名义改成密斯脱久高,皇家饭店的经理密斯脱久高会来存放二百万元钱。他要我把钱取出来给密斯脱久高送回去。那人说如果我肯这样做,可以拿出其中的十分之一,二十万元送给我作报酬。我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想到这么跑一趟就可以得到二十万元也不坏,所以就按那个人的话做了,密斯脱久高,您真的记不得有这么回事吗?”布丽奇特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久高。

“跟您说这番话的人是谁?”久高狼狈地问。

“不知道。那声音我以前没听到过,也不是您的声音。当时我也有点害怕,可是因为正好缺钱用,所以就这样歉了。我做得不对吗?”

“怪了。我这笔钱是被人恐吓去的。”

“恐吓?这是为什么?”

“这和您没关系。不,您真的和这件恐吓没关系吗?”

“我??噢,怎么会呢!正因为没有关系我才把钱给您送来了。您怀疑我?”布丽奇特面有不悦。

“那您为什么这么巧正好住在‘依莎朵拉’呢?”

“什么时候住在什么地方是我的自由,我又没干什么坏事。我好心好意把钱给您送来,您这种态度太不象话了!”

如果事实真的和布丽奇特所说的一样,那她根本没有犯什么罪。不能把好心给他送钱来的布丽奇特弄到警察署去追查她和恐吓者有没有关系。再说如果把这件事捅出去,尴尬的是久高。

“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您还在怀疑?我只不过是按人家所说的做了,而且连报酬都还没有拿到呢。”

“罪犯,不,那个要您帮这个奇妙的忙的人说什么时候付钱给您?”

“他说钱送到后您会付的。”

“我?”

“算了,我也不高兴了。如果密斯脱久高真的受了别人的恐吓,我这就去警察那儿报案。”

“不,不必了。算了算了,其实……这也不一定是恐吓。”久高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不过这事也真奇怪。”

布丽奇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久高比她还要觉得莫名其妙。恐吓者清清楚楚地要把二百万元钱送到“依莎朵拉”的以他的名义开的房间里去,可如今送去的钱又被住在那个房间里的自称是什么布丽奇特的外国女人马上送回来了。这是什么缘故?既然要马上就送回来,那又何必冒这个险?

久髙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掩盖恐吓者身份的花招,可是钱已经送回来了,恐吓者方面岂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个布丽奇特虽然有些可疑,可如果她是和恐吓者一伙的,敌人这不是一分钱好处都不得,反而把重要的线索送上门来了?说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总是还是应该谢谢您。这笔钱确实是我的。我过几天就给您送去二十万,该送到哪里?”

虽然这是笔不必支付的钱,可为了知道布丽奇特的行踪,他决定拋出这块饵食。

“算了,我不要了。”

“唉,别这么说嘛,请告诉我您的联系地址。”

“您既然准备付,为什么不现在就给我?”

布丽奇特这么一问,久高连忙撒了个谎说:“这个嘛,呃——,这笔钱是从公司的金库里暂借的,得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目前我住在‘依莎朵拉’。”

“‘依莎朵拉’?”久高又是一惊。他以为“依莎朵拉”只是罪犯选定的取恐吓金的场所,不料布丽奇特却说目前她住在那里。

她如果是他们一伙的,该快些离开那里才是。

布丽奇特把久高扔进五里雾中以后便回去了。古谷自然盯着她。她果然回了“依莎朵拉”。这下子连古谷也被弄懵了。

这个老奸巨滑的老手,完全被布丽奇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耍了一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久高问他,他却答不上来。布丽奇特既不逃也不躲,虽然他感到她背后好象还有着什么人物,可就是连个影子都发现不了。

正因为布丽奇特既不逃也不藏,实在太堂堂皇皇,古谷反而无缝可钻了。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对布丽奇特的怀疑。把她绑架起来弄点苦头给她吃吃,说不定能叫她吐出背后的人物来。

“干脆下下决心”……焦躁万分的古谷正想采取简单的不法手段,动物性的自卫本能问他发出了警告:“这是不是引人上钩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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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丽奇特太堂堂皇皇了。”古谷凝视着本能发来的警戒信号。

——如果她和恐吓者是一伙的,是出于某种目的才把钱给久高送回去的话,目前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意识到已摆脱不了古谷的跟踪了。甩不掉跟踪、拿到的钱永远都是“危险品”,拿在手里永远都是烫的。知道已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古谷执拗的跟踪后,布丽奇特便玩了这套证实自己不是恐吓者的花招。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布丽奇特应该作过甩掉尾巴的努力。可在从一开始就好象没把跟踪放在眼里,悠闲自得地逛银座,喝咖啡,然后直接赶到东京皇家饭店的久高那儿还钱。

她走路时从容不迫,仿佛是故意要便于别人跟踪似的。喊汽车时也不慌不忙,上了车以后马上告诉司机所去的地点,而且也不换车,一直乘到目的地。

作为跟踪的对象,这是最容易对付的了。

“便于跟踪……”

古谷突然对自己的自言自语大吃一惊:

——布丽奇特难道是故意这样便于跟踪的?

——为什么?

——无疑是要人家跟住她。

——为什么要人家跟住她?

自问自答的古谷为一个作为结论导出的推测大惊失色,故意让人跟踪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知道跟踪者是谁!

——布丽奇特也许是一块把我钓出来的诱饵。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在跟踪的过程中反而被人跟踪了。

糟了!古谷紧咬嘴唇,同时意识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已经为时过晚了。

如果布丽奇特是一块钓饵的话,古谷的形象早被敌人看得一清二楚了。自己以为布下了圈套,结果却是乖乖地中了对方的圈套。敌人在要久高拿出二百万元钱的时候已经做好圈套了。

也许是恐吓者已敏感地察觉到久高和什么人携起手来了。不过他们是不可能清楚地知道古谷的存在的,只是嗅到了久高背后还有人的气味。

敌人可能是想把古谷从久高背后拉出来才演出这一场“假恐吓”的。

——这可不是单纯的恐吓!

能反过来把古谷这样的“专家”引入圈套,对方的手段实在非同寻常。

他觉得对方这一着棋使他知道了被他低估了的敌人的高明。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他想不通;敌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敌人也许已经察觉到被古谷盯上了。他们也知道古谷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强敌”,因为害怕这个不断在背后向他们逼近的追踪者,为了制造反击的机会才演出这么一出戏的。

古谷的存在由此暴露了。不过敌人也有恐吓这一弱点,就是知道了古谷的存往也不会马上让警察介入进来。他担心的只是对方对古谷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又在进行什么样的推测,他至今一点数都没有。

细川清惠手里的那支钢笔很可能落到了他们的手里。他们很可能把他和那支笔联想起来。由于稀里糊涂地中了他们设下的反圏套,古谷有可能落入了他们的视线,但古谷本身有好几层伪装,被他们看到的不过是最外面的一层表皮而已。要想知道古谷的真正身份,还得剥去好几层伪装才行。

——不能稀里糊涂地对布丽奇特下毒手!

如果她是圏套的诱饵,在她身上做手脚就意味着眼睁睁地往圈套里钻。

不过敌人为探测古谷的存在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就是布丽奇特。她背后一定还有人,监视住布丽奇特一定能抓住些什么的。不可捉摸的恐吓者终于暴露了重大的线索,得死死抓住这条线索把根子扯出来。隐藏在布丽奇特后面的那个人越来越象就是古谷彻底追踪着的,必须干掉的人了。

敌人进行反击,这件事本身也证明了古谷追踪的方向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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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山名从帐台的大杉那儿听到了布丽奇特来找久高的消息。布丽奇特是他带到久高那儿去的。大杉和山名平时比较亲近。

“布丽奇特找经理干什么?”山名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吃惊得屏住了呼吸。

“说是来还他二百万元钱来的。”大杉说出的话越来越惊人了。二百万元正好就是布丽奇特“携带潜逃”的那笔钱,怎么悄悄地给久高送回来了?

“据说钱是经理存放在她那儿的。我看经理和她好象有点‘文章’。”老资格的大杉摆出一副深知其中奥妙的样子微妙地一笑。

“这是怎么说?”

“想知道吗?”大杉眼睛一亮。

“你知道了?”

“告诉你可不要说出去。”大杉朝四周打量了一下,把山名拉进帐台后面的电报房。全国的旅游服务单位和派出机构的预约印刷电讯都发到这个房间里,由于收报发报时的噪音很大,房间装着完全隔音装置。

现在正好是定时发报的间隙时间,房间里没有报务员,也没有信号輪入,是个说悄悄话的极好的场所。

“实话对你说,我听到他们的谈话了。”电报房的门一关上,周围的杂音完全被隔绝了。尽管绝对没有被人听去的可能,大杉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听到了?听到什么了?”

“你得保证绝对不泄露出去。”大杉又故弄玄虚地强调了一遍。可从他的样子看却又似乎忍不住说。他在帐台上算是个老资格了,原先当过侍者,对别人的私事有点过于感兴趣。

“我听到经理和布丽奇特的谈话了。”

“你偷听?”

他们两个人谈了些什么不知道,可要是让大杉这个好奇心特强的人知道了布丽奇特和佐佐木的关系就麻烦了。山名心头一沉。

“经理室的通话装置没关上,正好隔壁的秘书室里又没有人,我把布丽奇特领到那里没离开,所以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经理室和秘书室之间装有一种叫作办公电话的没有送受话器的通话装置。这种装置在“通话状态”时,一个房间里的讲话声能保持普通在一处讲话时的音量传到另一个房间里。

“他们谈了些什么?”

山名惴惴不安地问道。大杉之所以故意把自己拉进电报房,是不是因为从久高和布面奇特的谈话中估计到此事和自己也有牵连?佐佐木说他没有和布丽奇特谈到过山名,可在男女间的枕边密语中很可能不知不觉地漏出来过。

“经理好象在受着什么人的恐吓。”大杉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把偷听来的内容告诉了山名。

“是谁在恐吓经理了”山名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不知道。经理也拼命在找,好象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把钱送回来的布丽奇特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经理最初也好象怀疑是这样,可如果布丽奇特真是一伙里的人就不会特意把钱送回来了。布丽奇特好象只是被人利用的。不过这事也真怪,好不容易到手的钱又让人送回来,这叫什么恐吓?”

“是谁让布丽奇特把钱送回来的?”

“说是一个陌生人打电话让她这么做的。她也觉得这事太蹊跷,要去报警,经理慌忙阻止说没有必要这样做。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

根据大杉所说的,布丽奇特似乎没有提到她和佐佐木的关系。大杉是没有撒谎的理由的,他不过是想把偶然听到的饭店首脑的私人秘密告诉别人而已。

如果大杉偷听到的内容没有错,说明佐佐木已脱离了危险。不过久高是不会轻易相信布丽奇特这一番胡言乱语的,他肯定会怀疑她,偷偷地监视她。

布丽奇特仍然回“依莎朵拉”这件事也出乎山名的意料,不过佐佐木暂时还不能接近她。如果佐佐木露面,他们从布丽奇特身上一追溯,佐佐木和山名马上就会暴露。麻野有纪子在布丽奇特吸引住敌人的时候成功地脱了身,看来是平安无事了。布丽奇特没有提佐佐木的名字,说明她是在执行别的指令。是谁给她下这么个奇妙的指令的呢?正如久高和古谷大吃一惊一样,山名也苦苦猜不出在布丽奇特背后活动着的那个“第三个男人”(八成是男的吧?)的意图。

大杉好象因为把话对山名讲出了,心里已得到满足。

“刚才我跟你说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他毫无意思地叮咛山名一句,出了电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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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谷执拗地监视着住在“依莎朵拉”里步门不出的布丽奇特。在监视的同时他还作了些别的调查。和“依莎朵拉”隔着马路遥遥相对的是另外两家咖啡馆,一家叫“田舍”,一家叫“奥利翁”。

拋出布丽奇特这个诱饵,想钓出古谷的“什么人”一定躲在什么地方死死地耵着他的一举一动。古谷从监视“依莎朵拉”的过程中发现,作为监视场所,最理想的莫过于对面的两家咖啡馆了。

他们当时一定在这两家咖啡馆的哪一家里监视着“依莎朵拉”周围的情形,古谷想。敌人指示久高把钱送到“依莎朵拉”的时候,没给久高准备时间,所以古谷无法先到现场察看一番。他刚尾随着久高赶到“依莎朵拉”,紧接着就开始了对布丽奇特的跟踪。这一方的“战斗力量”太不足了。

正是在这一点上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这在素以这方面的专家自命的古谷来说,尽管主动权掌握在敌人手里,还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失误。

正因为如此,当他意识到中了敌人的圈套,为挽回名誉(?)所作的反击追踪中也有着一股殊死的气概。对于对方来说,他可是个不易对付的强敌。从对方至今采用的手法看,似乎很有些外行的味道。恐吓的金额第一次只有三十万,第二次却一下子上升到二百万元,严重缺乏平衡。

布丽奇特的行动也颇为笨拙,一眼就能看出是受人操纵的。她给久高送钱时所作的解释也很不自然,活象一个笨拙的演员在背诵硬记下来的台词。

即使是作为诱出古谷用的诱饵,敌人也已暴露了重大的线索,如果是内行的话,是不会走出这么一着臭棋来的。

如果敌人是外行,那就更没有失败的道理了。何況查出恐吓者和他的自卫也不无关系。古谷先调查了靠新宿一边的“田舍”咖啡馆,很快就得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情报。

他打听到当天下午五点左右,有个五十来岁的绅士模样的人一直守在窗边监视着“依莎朵拉”方向。他死死抓住这条重要的情报,打听了所有当时在场的服务员,基本上弄清了那个绅士的长相模样。

他觉得猎物总算被他网住了。几乎和绅士的存在暴露同时,一直静伏在“依莎朵拉”里的布丽奇特开始活动了。

古谷的跟踪又开始了。这次他动员了充分的力量。对“双重跟踪”也采取了警戒。和上一次不同,布丽奇特在途中换了好几次车,明显是在防备别人跟踪。她跑进百货公司,乘电梯来回上下好几次,连古谷都差点被她甩掉,靠着人海战术的大网总算没被她走脱。从这一现象看就可以知道布丽奇特要去的地方藏着他要捕捉的大鱼。

古谷指挥着跟踪小组,心里充满了必胜的信念——这次可绝对不会再让你逃脱了!结果,布丽奇特在都内东游西逛一阵后,走进了汤岛的一家名为“旅馆荣乐”的情侣旅馆。

跟踪小组的一个组员立即装成旅客进了那家旅馆。他从旅馆服务员嘴里巧妙地打听到布丽奇特的房间里并没有先客;她好象独自一人在等什么人物。古谷马上通过对讲机掌握了这一情况。

旅馆周围被布下了重重的警戒网。古谷清楚地感到大鱼正在渐渐游近。

情侣旅馆毕竟是情侣旅馆,这里出入的尽是些行动诡秘的男女。几对为寻求互相满足欲望的场所而来的男女,在旅馆的密室中度过若干时间后,带着轻松愉快的表情出来了,这和他们进去时那种双方都憋着过足的能量的样子形成一种绝妙的对比。

旅馆监视已开始一个多小时了,其间只来过一对公司上层干部和秘书模样的人,象是布丽奇特的对手的人物还没有出现。

古谷通过对讲机问了一下,回答说因为不是在贴隔壁,对布丽奇特的情况不十分清楚。又不能老是在布丽奇特的门口走来走去,所以无法确切地掌握她的房间的出入情况。

只要稍稍惊动一下布丽奇特,那条好不容易游近的大鱼马上就会逃脱。又不能老是向旅馆的女侍返来复去地问同一个问题,即使不是这样,这种旅馆里的从业人员的疑心病也特别重。

必须耐着性子坚持这场令人焦急的监视。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形势依然毫无变化。古谷开始不安了。虽然监视网并无死角,但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有漏洞。如果是约好了在此相会的话,对方来得也太迟了一点。会不会那男的早已溜进布丽奇特的房间里去了。

古谷越想越不对头,在他几乎已承受不了不安的重压的时候,消息来了:“布丽奇特的房间里好象有男人。”

“什么?”古谷愕然了。旅馆周围已严严实实地作了布置,不可能有人能突破如此严密的由专业人担任的警戒,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

“看见人了吗?”

“没有。我到她门口听过几次动静,刚才好象听到有男人的声音,但不确切。”

“从外面是跑不进人去的。”

“也许是早就待在别的房间里的。”

“不管怎样,你继续监视,里面的人很快就会出来的。进去的时候没发现,出来的时候非得抓住他不可。”

“如果那人在里面过夜,我老是一个人,旅馆里的人会起疑心的。”

“一会儿我给你派个做掩护用的女人去。你再坚持一会儿。”

内部通讯结束了,古谷苦苦思索起来。监视开始以后至今只有两对情侣进去,象是布丽奇特的“情人”的人没有出现。难道真的是早已在里面别的房间里等着的?二十分钟以后,对讲机又响了。

“刚才有一个男人从布丽奇特的房间里出来,因为不能靠得太近,看不清特征。这人穿茶色西装,高矮肥瘦适中,正朝帐台方向走去。”

消息马上被转达到监视阵营,旅馆所有的出入口都被严密注意起来了。不一会儿从大门口出来一男一女,原来就是两小时前来的那对公司高级干部和秘书模样的人。监视的视线顿时松了下来,他们预期的是单个儿的男人。

“慢着,”古谷收紧了松弛下来的神经,“跟住那一对儿!”

“那人带着女的呀?”部下不明白地问道。

“还不明白吗,那女人是打掩护用的!”部下一听大惊失色,被古谷一说,他也注意到了刚才那个男人中等身材,身穿茶色西装。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让女人在情侣旅馆里等着的男人,赴约时还会再带上一个女人。

为满足变态欲望,或男或女其中一方是复数的行为在这种旅馆里也时有发生。

那个公司上层干部模样的人的女伴,是他来会布丽奇特时打掩护用的“假人”。

古谷自己也差点上当。他是从自己对部下说的“给你派个做掩护用的女人去”这句话中得到启发的。

那个“公司上层干部”进了旅馆以后他就感到情况有些可疑,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种感觉引出了什么地方有漏洞的不安感。

这个“公司上层干部”和他在“田舍”咖啡馆打听到的人物特征完全相符。

“布丽奇特等的就是那个男人,绝对不要他溜掉!”古谷盯着那个和假情侣一起在旅馆门口上了出租汽车的“公司上层干部”,命令部下道。

——好哇,终于叫我抓住尾巴了!以前我吃你的亏,这次可要叫你尝尝真正的反击了!

古谷觉得整个身心充满了斗志。

送走那个男人以后,布丽奇特过了十来分钟也离开了旅馆。和出门时的警戒完全相反,她一直线地回了“依莎朵拉”。

“笫三个男人”终于和布丽奇特接触过了。古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件事上。山名和佐佐木终于因此逃脱了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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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汤岛旅馆出来的那个男人所去的地方大大出于古谷的意料。那人在御茶水车站前让女的下了车,径直奔平河町的东京皇家饭店而去。也许是因为对自己的假动作十分放心的缘故吧,一路上并不见他对跟踪有什么警戒。几个门卫认出了在饭店大门口下车的人,向他行了最敬礼。

从门卫人员的态度看,这人不仅是个上层干部,而且还是个相当的大人物。只差几秒钟赶到的古谷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门卫说:“刚才进去的人是谁?”

“是我们总经理。”门卫答道。

“总经理?这么说他就是前川明义?”

“是的。”

“老兄,这是真的?”古谷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门卫的手腕。

“啊,是真的。”那门卫大吃一惊,一步一步防身后退。

“噢,对不起,对不起。他和我以前见到时的样子完全不同的,所以……”古谷放开门卫的手腕道歉说。不过他内心的惊奇仍然没有平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前川明义竟会是布丽奇特背后的男人。这么说恐吓久高的也是明义了?

古谷为了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意外的发现,暂时撤兵了。

如果明义就是恐吓者的话,作案者是饭店内部的人的情况也就不奇怪了。他自己不便出手的地方可以命令手下人去干。明义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内部人物。

古谷已经知道了明义的妻子和久高的事情。因为资料充分,这样的事情如果想查一下子就能查清。

——不过如果对手是明义,事情有些棘手。

古谷觉得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新的障壁。明义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妻子和久高的奸情。对于这个把他安在傀儡总经理的位置上,自己却独揽饭店大权的久高,他本来就没有好感。

为了拿到两个人通奸的证据,把久高捏在手里玩弄死,他一直在监视着奸夫淫妇的行动。细川清惠从“青山天城”上摔下来的时候,明义也在暗中监视着。

这么说起来那支钢笔有落到了明义手里的可能。万一他把那支钢笔作为重要犯罪证据向警察部门提供出去,因为他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警察部门对他在一定程度上自然是相信的,至少会比对流氓恐吓者的话更重视一些。要是这样的话,古谷的处境就相当不利了。

他不希望警察介入进来。目前,一笔巨大的地下交易正在秘密地进行着,古谷和这笔交易也有些关系。不,应该说是他的“老头子”担任着一方的重要角色。

“老头子”任命他为工作组组长,任务是确保这场交易顺利地在地下进行。可是在工作中他犯了一个失误。

不,其实这也说不上是什么失误,只是由于久高的淫人之妻和明义的监视交叉了进来,至使原本能简单解决的问题复杂化了。

明义手里握着这么重要的证据却不拿给警察,可能是因为不愿协助警察破案。因为如果把这件东西拿了出去,他自己也很难继续对久高进行恐吓了。

可是其中还有一个疑问——知道了久高和自己的妻子不干不净的明义为什么要使用布丽奇特诱出古谷?

——明义察觉到久高和我已建立了同盟,但这仅仅只是感觉而己,并没有见过我。使用布丽奇特也许是为确证久高暗处的同盟者的手段。古谷暗自解释。

“对方将对我开始调查。这将是一场激烈的互探战。”古谷象是在对新登场的敌人挑战似地自语说。

布丽奇特似乎已在“依莎朵拉”住定了。山名从大杉那里知道她住在“依莎朵拉”但他拿不定注意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佐佐木。

佐佐木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急急乎去找她的。这非常危险。她虽然把二百万元还给了久高,但久高是不会相信布丽奇特所说的理由的。既然还有怀疑,自然会派人在暗中监视。二百万元虽然已经还他了,可前一次寄给他的那张照片和三十万元的恐吓仍在威胁着他。作为久高,当然是想捉住恐吓者的。

目前佐佐木的名字尚未出现在久高面前。从布丽奇特安然无恙地住在“依莎朵拉”情形看,久高似乎不会对她采取暴力手段。

他让佐佐木请了十天的病假,躲到伊豆的国民宿舍里去了。在一天一次的定时通话中,他一个劲儿地向山名诉苦,说实在闷得慌。比起除了吃饭睡觉便无事可做的国民宿舍来,倒好象还是在叫人鼓不起劲来的皇家饭店干活好了。

山名也感到“台风眼”已经过去了。原先在背后一步一步逼近的脚步声,自从布丽奇特“叛变”以后,也忽然转向别处去了。

只要佐佐木的名字不暴露,就是让他来上班也不会出什么事了。大杉和佐佐木分属两个部门,个人之间也没有来往。大杉不可能直接把布丽奇特住在“依莎朵拉”的消息告诉佐佐木。山名虽然没有向佐佐木的诉苦妥协,但内心已渐渐同情起来了。

正文 第十四章 私兵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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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川明义是孤独的。虽然身为总经理,可皇家饭店的实权却掌握在久高手里。回到家里,妻子容子和他的关系冷冰冰的,没一点味儿。父亲礼次郎呢,根本不相信这个亲生儿子有什么经营才能。职工们也在背后称他为“机器人”。

父亲在企业经营方面是个魔鬼似的人物,他爱自己一手撑起来扶植至今的饭店远远胜过爱自己的儿子。

虽然由于血缘关系总经理的位子还是由明义坐着,可如果为公司着想,完全可能让给久高。明义在财产继承上也绝不乐观。目前礼次郎是皇家饭店最大的股东、皇家饭店约百分之四十的股金是他的。如果他对明义心灰意懒了,今后也许会只留给他法定的遗产数,其余的都遗赠给久高。从礼次郎对久高的信任程度看,他是不能仗着和礼次郞是父子关系而掉以轻心的。

如果久高真的名符其实地当上了皇家饭店的支配者,从他一贯以来冷酷的为人看,明义是不用再想有立足之地了。

可以想象,父亲死了以后自己只能落得个接受久高的施舍,弄个什么参谋、顾问之类的干职的地步。作为礼次郎的长子,明义这种思想不免太窝囊了一点,不过从他的现状来看,这也是一种具有充分现实性的预测。

——决不能让久高得逞!

明义为了夺回实权下死劲做了不少“小动作”,但因为能力关系,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不如久高。尤其是饭店的经营,没有久高戏就唱不下去了。

明义在和久高斗法的过程中越来越感到吃力,连原先在久高的帮助下还能办点事的能力也萎缩了。比他年轻十岁的久高处处显得比他强。

就是下属要他这个总经理下决策的时候,不先听听久高的意见,他也不敢下。经营方面的最终决策实际上都是久高下的。部下们对他进行的也都是些形式上的请示。

明义目前已经完全机器人化了,就是上了班也无事可做,最近甚至连作为总经理的形式上的业务也由久高代行了。明义自己也讨厌纯形式的总经理业务,干脆都让久高一个人去干。一旦把权交了出去,再收回来就难了。

那怕是纯形式性的事务,只要坚持去干,至少总能保住总经理的威严和存在价值。可是明义把这一点都丢了,所以只是一具总经理的“形骸”。由于精神委顿,他一下子老了许多。

新进来的职工中已有人不知道他是总经理,在饭店虽迎面碰上也不对他行礼致敬。明义自己也没有精神去训斥他们。

在饭店里他被职工们疏远,回到家里又受妻子的冷落。

他想在饭店以外的地方寻找慰籍,结果认识了布丽奇特。那天他偶然走进一家酒吧间,正好碰上了第一天在那里上班的布丽奇特。

明义在美国留过学,说得一口好英谙,和布丽奇特谈得也很投机。

他们越谈越投机,酒吧间关门以后,两个人找了家旅馆建立了肉体关系。对于生活在一片萧条之中的明义来说,和布丽奇特度过的一夜是难以忘怀的。

他经常到布丽奇特的店里去。布丽奇特好象有同居的男人,但她和明义也继续保持往来。和她同居的男人似乎在这方面很敏感。她和明义的幽会总是在到店里上班以前。最初她似乎是对明义每次幽会后送给她的零花钱感兴趣,可是在不断接触的过程中两个人慢慢产生了感情,她甚至肯把相当秘密的事也告诉他了。

她目前的同居者似乎很年轻,但她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如果动用一下私人侦探也许早就查清楚了,不过明义没有这样的兴趣。为了派这方面的用场,明义手下有一个专搞秘密调查的人,当时因为某一事件的风声未过,他让他到美国去了。他觉得这事等那个人回来再调查也来得及。

明义对布丽奇特说,如果她肯停止和那个同居跟他,他可以为她买一所公寓,布丽奇特听了以后很是愿意。如果把她独占下来,那他就更没有兴趣去研究以前和她同居的是谁了。

在这期间布丽奇特无意中说起一件他很感兴趣的事。

布丽奇特告诉他,和她同居的男人抓住了皇家饭店的经理的弱点。因为明义是该饭店的总经理,她无意之间谈到了这件事。明义听说那经理的名字是久高,便问她是什么弱点。

布丽奇特回答说不知道。因为这也是她那个男人无意中在枕边谈起的,并没有把详情告诉她。

这时候明义对布丽奇特的同居者是谁突然很感兴趣了,可是他的调查员还没有回国,自己又是个外行,亲自出马有危险。因为事关重大,又不能委托一般的人去干,绝对不能让久高知道他在暗中对他进行调查。

他在向调查员发出回国的指令的同时想出了一条计策。他想利用布丽奇特弄清她的同居者到底抓住了久高的什么弱点。如果布丽奇特说需要一笔什么钱,那男的很可能因此去恐吓久高,自己在一旁注意观察那人的恐吓手段,比找他本人更容易弄清恐吓的材料。

如果冒冒失失地找到他本人,人家嘴一闭就无从下手了。凡是久高的弱点,不管是哪一方面的他都必须掌握,所以必须小心行事。

如果布丽奇特肯按着他所说的去做,她的同居者将暴露在他面前。他觉得在调查员从美国回来以前自己还是不要和那个人接触为好。

那个该在美国的调查员一下子没联系上,因此回国也迟了一阵;布丽奇特也一直不肯答应执行他的计划。

她说她既爱明义,也爱她的同居者,所以不能欺骗他。布丽奇特还露出后悔把这事告诉明义的样子。明义拼命地说服她。

当他说到久高是个恶棍,想把他赶出皇家饭店的时候,布丽奇特总算答应了。她并没有嫌弃她的同居者,只是因为自从和明义认识以来已大大地偏向了明义。所以最终还是帮了明义这一头。

那个同居者好象很爱布丽奇特,果然如明义预期的那样行动了。为了筹到这笔钱,他找上了久高。在这稍前一些的时候,明义的调查员也接到明义的指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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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高按指示把二百万元送到了布丽奇特等着的“依莎朵拉”,可是那个恐吓者却鬼得很,没有在明义的视野中出现。恐吓材料也没有能弄明白。

明义让刚回国的调查员伏在“依莎朵拉”周围,据他的报告说布丽奇特被一个象是久高方面的人盯住了。

久高会派人跟踪是意料中的事。他当然不希望永远受恐吓者的敲诈,为了摸清恐吓者的底细,他肯定会派人踉踪布丽奇特的。明义为了看看久高的反映才让布丽奇特把钱送回他那儿去的。

他想,这样一来,久高就不会认为布丽奇特是恐吓者一伙的了,不过把钱送还给他对布丽奇特的同居者是一种叛变,对于这一点布丽奇特也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听从了明义。

他让布丽奇特回“依莎朵拉”一是为了欺骗久髙,二是认为她的同居者会在那里出现。

可是也许是因为那个同居者有所警觉的缘故吧,他没有和布丽奇特联系。

剩下的一步棋是让布丽奇特回到原先的住所去,她的同居者应该还在那里。不过这样做很危险。久高也在监视着她,如果她的同居者先落到了久高之手,明义就坐失了抓住久高的弱点的良机。布丽奇特不肯把他们的住址说出来。

那男的见布丽奇特背叛了他,躲起来了,布丽奇特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就这样,那个他以为随时可以找到的布丽奇特背后的人物从他指缝里溜掉了。秘密雇用的探员也因为资料不足无从着手。

明义终于耐不住要见布丽奇特了。

他派到布丽奇特身边去的调查员劝谏他说,久高已在“依莎朵拉”周围拉开了监视网,和布丽奇特见面是危险的。就是把她叫到别的什么地方见面,因为敌人伏下了相当相当数量的人员,很难甩掉尾巴。

但是,一度品尝过的布丽奇特那美妙的肉体给他带来了一种仿佛是麻醉剂禁断症状似的痛苦。他不听谏言,冒险把她叫到汤岛的旅馆里。

他听从了调查员的忠告,为逃过久高的跟踪带了个作幌子的女人,可是心里仍然充满着被人盯住了的不安。

明义恨透了自己。按理说该是他排挤久高的,可是由于自己不争气,虽然身为皇家饭店主人的亲生儿子,却被久高之流夺走了实权。

不过如今总算知道了久高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抓住了,他自己也亲口对布丽奇特泄漏了被人恐吓的秘密。虽然还不知道恐吓者手里的材料的内容,以后如果搞到了,说不定能就此把久高断送了。

明义觉得总算被他抓住了反击线索。为了这个原因,他非常想见见布丽奇特的同居者,可是布丽奇特在这个问题上把嘴闭得紧紧的。这个美国女人虽然有些用情不专,但也有很讲义气的一面。

久高听古谷说隐藏在布丽奇特背后的男人就是前川明义的时候,吃惊得差点晕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恐吓者竟是明义。

——明义知道了容子和我的关系!

由于绝望,他象站着头晕似地感到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不过疑问马上涌了上来:

如果他真的知道妻子和我有奸情,为什么一言不发地搞起恐吓来?

恐吓对于他来说简直毫无意义。第一次三十万,第二次二百万,这点钱对明义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第二次的二百万拿到以后又马上叫人送回来了。

对于这个疑问古谷回答说:“明义这是故意不露真相,慢慢儿地折磨你。”

大约他就是出于这个目的绕着弯儿搞恐吓的吧?就象躲在暗处给猎物喂食似地,他躲在一旁看着妻子和久高愈陷愈深,以便下嘴的时候可以更肥一些。

在这个问题上,久高和明义之间从来的位置已颠倒了过来。明义手里握着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把久高的前程断送的武器。他这是握着这件致命的武器,准备在久高因为掌捱了实权而最洋洋得意的时候一下子刺下来。

“古谷先生,你看我该怎么办?”目前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来历不明的朋友了。

古谷显得很沉着:“用不着这么惊慌失措的。”

“可、可是明义已经知道了。”

“他至今一个宇都没有吐过,估计一下子也不会怎么的,他正打算慢慢折磨您昵!您应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接受他的恐吓,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又有什么用?又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不会的,在这期间一定能找到好办法的。”

“还会有什么好办法呢,只要明义不蒸发,是不可能得到根本性的解决的。”

“蒸发?”

古谷富有含义地重复了一句。久高一听,心里猛地一惊:“你、你、你莫非要……”

“请不要过早下结论嘛。不过假设前川明义蒸发了,您不是因此得救了吗?”古谷直视着久高的脸诡秘地一笑。

“这对于你不也是一样吗?你那件重要的物证很可能就在他手里。”

“未必一定,不过,如果一一”古谷莫测深浅地刹住了话头。

“如果怎么,古谷君?”

“如果他被干掉了,最受怀疑的是我们两个。”

“老兄,这可不是开玩笑!”久高吓得脸都白了。

“所以我才只用了假定的口气嘛。总之,前川明义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其可怕的人物,这一点已经肯定了。以后我们要多联系,继续监视他。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的行动了,在这期间另想对策吧。”

“我们还能想得出什么对策来?”

“我倒是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来了。”

“有意思的事情?”

“明义为了搞垮您,好象在暗地里做了不少手脚。我想您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

“前一阵子不是出了件出假柜台的欺诈事件吗?”

“莫非这是他干的?他可是这里的总经理呀。”久高想,尽管这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失误,现任总经理总不至于去做破坏自己饭店的信誉的事。

“这里面大有文章。出了那件事后饭店方面最受打击的人是总经理吗?”

被古谷这么一说久高倒也想到了,不管经营实务的明义,在饭店因这件前所未闻的欺诈事件备受风雨的时候,正跑到什么地方的一个新开的饭店去参加开业宴会去了。他在皇家饭店的作用无非就是出席出席同行业界或有关单位的招待会一类的事。

挨前川礼次郎的训的,也是身为分管营业的经理的久高。前川礼次郎似乎从一开始就认为象明义这样的人就是再训斥也没有用。

事实上由于出了那件事久高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了一阵,如果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久高失去人心,这件事的效果可谓达到了百分之一百。

“不过这事要是败露了,明义就无法收场了。这是明显的诈骗,而且骗的是以总经理为首的上层人物的钱。”

“正因为如此才能成为我们对他的强有力的反击。只要弄清那场诈骗是他操纵的,就可以把他捏在手里了。”

“你是怎么想到他身上去的?”

“无非也是干哪行精哪行吧。明义作为恐吓者一露头,我就把他和那件出假柜台的事联系起来了。那件骗案不是精通饭店内部情况的人是干不了的,而且还不是虾兵蟹将,而是地位相当的大人物,明义正好符合条件。”

“这么说旅馆劫持也是他干的?”

“不,那好象是另一回事。因为旅馆劫持事件并没有给您带来什么损害。”

不仅仅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作为恐吓者冒了出来、甚至连那件欺诈事件也露出了端倪。

——为了把我搞垮,这样的事明义也不是干不出来。

不过其中有一个费解的现象——欺诈事件发生在第一次恐吓之后,为了给久高制造失误,手里已攥着那张要命的王牌的明义似乎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恐吓者会不会和明义是两路的?

这个忽然闪现的想法给久高带来了勇气。

——如果明义只是布丽奇特的情人而不是恐吓者,那非但不用害怕,反倒是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抦。

“古谷先生,请你设法找到明义是那件案子的作案者的证据。”

久高忽然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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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信吾在国民旅馆避了十来天风头以后,又到饭店来上班了。山名认为他去上班是危险的,说他自己以为风声已经过去了,但说不定一点也没过去。

敌人可能还躲在暗处静等佐佐木出现。

可是佐佐木就是不听。

“这样的地方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山名说。

“布丽奇特还在日本,我一去上班她肯定会和我联系的。”

“对布丽奇特你还是死了心吧,她已经背叛了你。”山名故意不把她还在“依莎朵拉”的事告诉佐佐木。

“那次一定另有原因。布丽奇特决不是这样的人!”佐佐木还是固执己见。

“你也太天真了。”

“你别光会说别人!你自己昵?不也为要见麻野有纪子冒险了吗?”

在这点上两个人倒也是半斤对八两。总之,山名想劝止佐佐木去上班的事没能成功。光是要等布丽奇特的消息也不一定非去上班不可,回到他原来的住处去也一样,不过两者的危险程度并无差别。

“你放心好了,敌人就是捉住了我,我也决不会把你招供出来的。”佐佐木好象认为山名是在为自身的安全劝阻他去上班的。这当然也是一个因素,不过山名倒也真的不愿意唯一的朋友去冒险。

总而言之,佐佐木还是来上班了。他战战兢兢地到了饭店,不料谁都没有对他的缺勤起疑心,一切都很正常。

正当山名和佐佐木渐渐放松了紧张的神经的时候,一件偶然的事使佐佐木暴露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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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丽奇特不断变换着场所和前川明义会面,对于跟踪的警惕仍然没有放松。虽然这是明义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可每次见面的手续实在太复杂了。

为了摸清久高的弱点,他使用布丽奇特演了这么一幕戏,但这只使他知道久高确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恐吓者又是谁,却仍是一无所知。

结果,收获一点没有,明义自己倒反而陷入了难以和布丽奇特见面的困境。已受过一次恐吓的久高一定看出了她是个受人指使的“道具”把她严密监视起来了。

明义觉得久高仿佛是一艘躲过了鱼雷的潜水舰,如今正反过来对准了驱逐舰准备放水雷。他还不知道古谷已把他自以为穿得好好的隐身衣剥了下来,还在用他那种在古谷他们看来简直要笑掉大牙的方法,带上一个毫无意义的假情侶和布丽奇特偷偷相会。

他自己也在布丽奇特身边安上了眼晴,他还是不肯放弃只要布丽奇特不离开“依莎朵拉”,她的同居者总有一天要出现的想法。

如果能找到这个同居者,就可以从他嘴里知道久高的弱点的具体内容了,他觉得不该放弃努力。

可是布丽奇特的那个同居者连个影子都不现。担任监视的是他出高薪雇着的专派这方面的用场的秘密部下。这个人几年前曾是芝加哥某一流饭店颇有名声的一个密探(一种兼任保卫人员和私人侦探的职业,任务是保卫旅客的安全和解决饭店里发生的纠纷。在日本还不多见),因为讨厌忌妒他的美国同行们这样那样的中伤,辞掉了职务,明义便把他当作“私兵”偷偷地留在身边。

只要有他守着,如果有人接近布丽奇特,那是甭想逃过他的眼睛的。

这个秘密部下告诉了明义一个令人担忧的消息:“我总觉得您和布丽奇特的关系已经被久高他们知道了。”

“什么?”明义变了脸色。

“最近他们好象已经停止了对布丽奇特的监视,这说明他们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监视她了。”

“布丽奇特对跟踪可从来没有大意过。”

“这样的手法哪能甩掉专门干这一行的。所以我一再劝您不要和她接触。”

“久高真的知道了我和布丽奇特的关系了?”

“我看没错。最近已完全感觉不到对布丽奇特的跟踪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采取预防跟踪的措施?”

“这是无法办到的。甩掉尾巴的工作除了被跟踪者本人,别人是很难帮忙的。我只是发现有人跟踪,但却无法阻止,而且对方动用了大量的人马。”

“那我该怎么办?”明义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求助似地看着对方。

“停止和布丽奇特的接触。”对方冷酷地答道。

“不要因为不是你的事情说得那么轻松。既然已经被他们知道了,现在停止也没用了吧。”明义虽然已有这么一把年纪了,却露出了哭腔。仿佛停止和布丽奇特的接触就是夺去他至今才找到的唯一的生存意义似的。

“我认为还是小心为妙。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敌人还没有察觉到。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刹车还为时不晚。”

越是叫他不要和布丽奇特见面,明义越是想和她见面。他决定最后再和她见一次。尽管只是暂时的措施,可要叫他在如此沉闷的环境中远离布丽奇特,毕竟不是他所能忍耐的。正因为布丽奇特就在他垂手可及的距离内,其诱惑力也越发难以抵御。

明义不听部下的劝告,又把布丽奇特喊出来了。明义告诉她目前暂时不能见她了。布丽奇特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便悻悻地答应了。她一答应,明义又担心她会不会回到原来的同居者那里去。

他想到这是目前最后一次接触,对布丽奇特肉体的追求显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布丽奇特的反应也相当热烈。

布丽奇特几次央求他说等不住了他也不听,拼命地拖延宣告结束的时刻的到来,象在充分补给燃料似地始终不离目前他不得不离开一阵子的肉体。

“行了吗?”

“行了。”

两个人等待已久的接交仪式完成了。就象对着被拉到最近距离的猎物加以必中的一刺似地、明义把欲望一口气注入了布丽奇特的体内。就在那一瞬间,布丽奇特呻吟似地唤了一声。

布丽奇特这几个随着仿佛是被杀了似的呻吟吐出的字被明义敏感地捕捉住了。

布丽奇特自己好象没有意识到自己吐出过这几个字。在完事后急速醒过来的思考中,明义推敲起她忘情地喊出的这几个音的含义来。

明义等着布丽奇特的余韵消失。

“布丽奇特。”他一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伸出了探爪。

“嗯?”布丽奇特还没有完全从陶醉中醒来,柔声柔气地应道。

“‘SASAKY’是谁?”

和明义贴在一处的肌肤轻轻一震,欲望满足后驰缓了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僵硬。

“我怎么知道。”布丽奇特支吾着说,声音有些发抖。

“你不会不认识。”

“我真的不认识嘛。”

“这两个字是你刚才亲口吐出来的。”

“不,你听错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哪里紧张了?我只是听你说出这么句毫无关系的话有些奇怪就是了。”

“怕是和你同居的那个人的名字吧。”

“不是,这是你神经过敏。”

“不,我一点也没有神经过敏,你刚才在最兴奋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吐出过这个名字。”

在明义的追问过程中,布丽奇特渐渐加固下了防线。与之相反,明义倒渐渐动摇了。在和布丽奇特的交往中从未听她提到过男人的名字。

这说明她的控制能力相当好,同时也说明明义的精力和技术未能达到冲破这个控制的水平。从这一点上看,这个SASAKY好象是个很年轻的人物。这一场因为惜别而竭尽全力的爱抚似乎已和她以前的男人的水平相当了,所以她喊出了他的名字。明义从中感到一阵无比的屈辱。莫非她还一直在跟那个男人来往?

“说!你以前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叫SASAKY!”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布丽奇特生气地说。她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这一手最管用。

明义的屈辱中混进了不安。他比布丽奇特年纪大得多,这可是个绝对的不利因素。他觉得尽管自己有钱,也很难再找一个象她那样出水芙蓉似的外国女郎了。

他一直以为布丽奇特已被他凭着从生活中磨炼出来的老练和金钱的力量牢牢地栓住了。他相信她已背叛了原先的男人为自己做事了。可是刚才那一声“SASAKY”残酷地击溃了他的自信。

莫非年轻毕竟是不可战胜的?自信一崩溃,怒火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向女人恳求的姿态。

“布丽奇特,我求求你,别拋弃我。”他抱住布丽奇特一丝不挂的身体恳求道。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正因为我爱你,才按你的意思去做的,不是这样吗?我很喜欢你这样会体贴人的人。年轻人只知道发泄自己的欲望,我才不喜欢呢。”

布丽奇特的话似乎一点也没有撒谎哄人的成分。事实上她也真的是被明义那种年轻人所没有的老练和在实践中磨炼出来的高超的技术所吸引才倾向他的。不过这样一来年轻人那种爆发式进攻的味道也就尝不到了。对于布丽奇特来说,这两者都是需要的。

明义现在明白了,她倾倒于自己只是一时的现象。刚才她那一声“SASAKY”已告诉他想继续独占她有多难。

独占这个念头是非断不可了。可是既然不能独占,共有也行,他想在这个美妙的肉体上保留一块自己的领域。

身为东京皇家饭店总经理的明义,以绝对不能被人看到的屈辱的姿势苦苦哀求着还不到自己一半年龄的布丽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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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SAKY”到底是谁?也许就是那个比自己先占有布丽奇特,现在也仍然和他分享着她的可恶的男人。最初的兴奋过去以后,明义想到这个“SASAKY”可能就是掌握了久高的致命伤的人物。

布丽奇特足在被明义抱着的时候喊出这个名字的,这说明这个SASAKY就是她的同居者,就是那个恐吓久高的。找出SASAKY,就能抓住久高的弱点。

可是布丽奇特已经把嘴封死了,即使再一次把她引入同样的状态,她的抑制也一定会比前一次更强,不可能再出这样的漏子了。

光凭这么个名字去找人简直象大海捞针,因此必须定出个搜索范围来才行。

——她是在哪里认识SASAKY的?

这是第一个问题。明义和布丽奇特认识的新的酒吧间是家相当高级的酒吧间,客人绝大多数是中年以上的人,而且其中不少是,年轻人是去不起的。

布丽奇特又不是那种在马路上打几声招呼便跟了人家的人。

既不是在酒吧间,又不是在马路上,那她是在哪里和那个人认识的呢?

明义想起布丽奇特来日本后在皇家饭店住了两星期的事来了。

——莫非在那时候……

在她只身一人来到异国、无亲无友惶恐孤独的情况下去接近她,岂不很容易亲近起来?光在那里住一两天的旅客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而长住的又多是些老头。这么说来倒很可能是饭店里的工作人员了。

一个新的视野出现了。

——SASAKY是饭店的工作人员,他们最有机会自然地接近布丽奇特。在每天照料她的过程中很可能产生感情。

布丽奇特逗留期间,在她身边的服务员中肯定有这个SASAKY!

明义终于得出了结论。

和旅客最接近的服务员应该是哪个部门的呢?帐台和侍者只在旅客进出时才接触;餐厅呢,如果是一般的进餐,让人送到房间里去就行了,也不大有机会去。一个一个否定以后,剩下的就是客房侍者了。

客房侍者中有相当数量的年轻人。明义马上赶到人事科,问客房侍者中有没有叫SASAKY的。回答马上出来了:二十六楼有个叫佐佐木义夫的楼层负责人,七楼有个叫佐佐木信吾的侍者。佐佐木义夫是个年过四十蔫头搭脑的中年人,很难想象会和布丽奇特有什么关系。

剩下的佐佐木信吾是去年刚进来的新职工,光从照片上看,这是个风度翩翩,却又带点吊儿郎当的感觉的小伙子,这倒很象是布丽奇特所喜欢的类型。

——难道是这个佐佐木信吾?

明义觉得这下子总算给他找到了。他把焦点集中在佐佐水信吾身上一调查,知道他最近缺席了十来天,直到两三天以前才来上班。

布丽奇特住宿期间他和她特别亲近的情况也摸清了。明义确信佐佐木就是布丽奇特背后的男人。

不过现在不能把佐佐木当情敌对待,他掌握着久高的弱点,应该说他和他是“同志”,若是为布丽奇特和他搞僵了,他就不会告诉他久高的弱点究竟是什么了。和佐佐木的接近必须极其谨慎小心。

明义决定再次动用他秘密的“私兵”,他一定会处理好佐佐木的问题的。

“这事一成功,该和久高见个高低了。”明义暗自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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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五章 黑暗中的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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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走到四谷车站前面的时候,那个从下班时一直隐隐约约使他感到不安的人突然加快了脚步朝他背后逼近过来。周围都是人,敌人不至于在这样的地方行凶加害,但因为佐佐木心里有鬼,不由地一下拉开了防御的架势。

那人好象从一出门就盯上了自己。

“是佐佐木信吾先生吧?”

来者三十五六岁,看上去很有些温厚敦实的感觉,服装也整齐讲究。佐佐木觉得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但肯定不是和他一个饭店的。看来他是专等佐佐木下班出来的。佐佐木一言不发观察着对方。那人用象是要消除他的警戒似的口气开口说:“我不会耽搁你太久的,有点事想找个地方跟你私下谈一谈。”

“什么事?”佐佐木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关于布丽奇特小姐的事。”对方象是在观察着佐佐木的反应,两眼直看着他。

“布丽奇特!”佐佐木明知不该露出反应,可脸色还是变了。

“我要跟你谈的决不是让你吃亏的事。”

“你是谁?”

佐佐木以为对方是久高的手下,恐吓者的身份终于暴露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握在手里的王牌也失效了。不,这人不一定是久高的手下,也许是那个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为要回钢笔找上来了。不安变成了恐怖,他感到背脊一阵阵发冷。

“是你的朋友。”对方象是看出了佐佐木的内心活动,缓缓一笑。

“朋友?”

“是的,而且是最可信赖的朋友。”

“有什么能证实这一点?”

“我因为想告诉你布丽奇特小姐的住处一直等到你下班出来,这该是证据吧?”

“你知道布丽奇特在什么地方?”

“知道。”对方很自信地点点头。

“请告诉我!”佐佐木忘掉了对方是个身份不明的人,急切地央求道。

“别急别急,总不能老是站在这儿说话吧。再说我也不希望被人看见。”

那人神气活现地制住了佐佐木,把一时被他慑住了的对方拉进一辆等客的空车。那人把佐佐木带进新宿三丁目的“同伴咖啡馆”。这里的座厢都是密封式的,在里面谈话声音不会传出去。由于完全保密型构造,坐在里面的男女尽可以任意做出各种痴态。

这地方虽然名为咖啡馆,其实倒很有些象微型的汽车旅客旅馆。和汽车旅客旅馆不同的只是通向走道的一侧开有一个小窗和门不能锁上而已。

佐佐木虽然也生活在附近,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家咖啡馆。

“这家店不错吧?这地方不内行的人还不知道其妙处哩。店方并不怎么为自己做广告,可是最近居然不先预约就弄不到座位了。”

“咖啡馆还预约?”

佐佐木看出对方为和自己接触已做了相当的准备工作,可是又不见对方有加害的意思。座厢的位子只够两个人并排坐下,壁面上装着一个排列着几十只按钮的仪表盘似的装置,按钮下面写着字。

“请按一个按钮试试,随便哪一个都行。”

佐佐木听了便随手按下一个按钮。两个人顿时被浸泡在上下四方发出来的音响的洪水之中。听不懂那是一支什么曲子,可就象在听交响乐队的现场演奏似的,座厢里充满了生动逼真的乐音。

“这家咖啡馆原本是为音乐迷们开的,可现在已被男女情侣另派特殊用场了。不过要谈点什么秘密的事倒也是个极妙的场所。”

对方关掉音乐说道。座厢里装着自动电唱机原意在于制造一个密封的“音乐空间”,可如今却被另一种密封目的所利用,这实在不无讽剌意味。

也许经营者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只是为了能通过风俗营业法的规制才这样构筑的。

对方至此才自我介绍说他姓“水岛”。

“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佐佐木又拉开了提防的架式问道。

“我想和你作一个交换。”

“您想和我交换什么?”佐佐木不知不觉已改了口气。

“我告诉你布丽奇特小姐的住处,作为交换……”

“作为交换?”

两个人互相探测似地窥探着对方眼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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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交换条件,我想请你把久高光彦的隐私告诉我。”

“久高的隐私?!”

弄了半天水岛还是久高方面的人?佐佐木又一次强烈地不安起来。虽然面对通道开着小窗子,可店里的人除了送顾客要的饮料并不走近这里。佐佐木注意到这个密封的“音乐空间”完全可以转化成“凶杀空间”。在这里行凶就是稍稍弄出点声音来也传不到外面去,若把音量开到最大,就是开枪也能掩盖住。

——我被带进了一个可怕的场所!

佐佐木开始考虑受到水岛的袭击时的逃路来了。对方占着靠通道一侧的位子,也就是说佐佐木的退路被堵住了。

“怎么样?”水岛催促道。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久高的隐私。”佐佐木先来个全盘否认。

“佐佐木先生,我可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就跟您说这句话的。”水岛把灼灼的视线射到佐佐木脸上。

“我知道您恐吓久高的事实。我只是希望您能把您所掌握的材料内容告诉我。”

“是布丽奇特说的吧?”

“不,布丽奇特小姐什么也没说。是我探出您安排布丽奇特小姐去取钱,恐吓久高的事情的。”

如果布丽奇特被水岛抓住了,这事当然得露馅,不过佐佐木没把详细情况告诉她过。

“您究竟是什么人?和久高是什么关系?”

“暂时只告诉您我是久高的敌人吧。久高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原来布丽奇特背后的人就是您。”

如果水岛不是久高的人,那肯定就是盗走布丽奇特的肉体的那个人。佐佐木感情起伏很大,不安和对情敌的忌妒交错互现着。

“请不要过早下结论。我和布丽奇特小姐并没有丝毫关系。”

“那您是怎么知道她的下落的?”

“当时她快被久高抓住了,是我帮了她的忙。”

“这么说从久高那儿拿到的二百万元也落进了您的腰包?”

山名从大杉那儿知道布丽奇特把钱给久高送回去的事,为了不让佐佐木知道布丽奇特的住处,没把这事告诉佐佐木。

“钱的事我可不知道。”

“我不相信你。”

“信不信由您,对于我来说布丽奇特毫无用处,所以想把她还给您。”

“为什么布丽奇特自己不回来?是不是你把她监禁起来了?”

“没有的事!布丽奇特小姐按自己的意思躲在某一地方,能不能把她带回来得看您的水平如何了。”

“她在哪儿?”

“作为交换条件,请把恐吓久高的材料内容告诉我。”

“你知道了以后打算怎么?”

“把久高打倒。刚才不是已经跟您说了吗,我是久高的敌人。”

佐佐木在心里暗暗推敲,对方的话该相信到什么程度才合适。

想知道久高的隐私的水岛,至少好象不可能和佐佐木为敌。他对待布丽奇特究竟如何不清楚,可是从他愿意把布丽奇特还回来这一点看,即使曾和布丽奇特发生过一时的关系,现在也冷下来了。

他想见布丽奇特,如果能再次把她那美妙的肉体占为己有,作出什么样的牺牲都行。他本来就是希望得到她的消息才冒险回来上班的。

不过恐吓久高的材料是他和山名的“共有财产”。因为是山名先发现的,他占的比率相对大一些,不能背着他把材料拿出去换布丽奇特。

“您看怎么样啊?”水岛一看佐佐木沉默不语,又催促了一声。

“让我考虑考虑。”佐佐木想争取些时间。对于水岛的来历他也很不放心。这个人以前好象在哪儿见过,也许在这期间能回忆出来。佐佐木虽然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布丽奇特,但他还是避免了当场回答。

“那好吧,下次我再去找您。久高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一起来把他打倒吧。”水岛伸出厚厚实实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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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认识一个叫水岛让的人吗?”古谷一见面就问。

“这名字没听说过。”久高摇摇头回答。

“那人曾在芝加哥一家饭店当过密探,听说是个很有两下子的人物。”

“这个水岛干了什么?”

“我发现他老是偷偷地和前川明义会面,让人调查了一下,知道他叫水岛。”

“芝加哥饭店的密探?”

“就是这个人。”

古谷把一张照片放在久髙面前。照片象是在路上时被偷拍下来的,虽然多少有点模糊,可面部特征还是抓住了。这是一张精力旺盛而深沉的脸,久高凝视了一会儿以后,用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的语气说:

“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次欺诈事件的主谋!我去为总理引路的时候瞥见过那人一眼,特征有些象。这张照片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为了慎重起见我拿去让当时的现场负责人看看。”

久高只有在有好事情的时候才对古谷使用比较客气的语气。

“如果确认就是欺诈事件的作案者您打算怎么样?”

“饭店的总经理竟和这样一个为饭店带来莫大的信誉损害和经济损失的罪犯沆瀣一气,这可是个重大的问题。”

“这对于您来说倒是件巴不得如此的好事。”古谷象是看透了久高的心思,淡淡一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以借此把和您反目的总经理一举击溃,空出来的总经理的宝座自然就归您了。”

“绝对不是这样!我只是为了饭店才这么做的。”久高被对方一语道被天机,不禁提高了声音。

“行了行了,何必这么认真,这事与我无关。我只是认为揭露明义和诈骗犯串通一气的事还是慢一步为好。”

“为什么?”

手里拿握了这么有力的武器,为什么还不叫用?

“我认为明义不是恐吓您的人。他要是知道了您和他的妻子有这样的关系肯定不会采取恐吓这样温和的手段,而是直接凭这件事把您驱逐出去了。”

(缺原书第335页)

“假柜台事件和第一次恐吓似乎是各自单独进行的,可后来他们似乎联起手来了,就象你我的‘同盟’一样。”

“这就是说这是一场你我两人和明义加恐吓者的角力?”

“我看八成如此。所以,您如果想一口气把明义搞垮,自己也有遭到反击的危险。而且我们一急燥就很难弄清谁是恐吓者了。”

“莫非你有诈骗犯和恐吓者勾结起来了的证据?”

“水岛前几天和一个人见了面,那人是你们饭店的一名职工。”

“这个人是谁?”久高不由自主地探出了身子。

“就是这个人。这是我用望远镜头拍下的照片。”古谷拿出一张年龄约摸二十二三岁的男人的照片。久高记不得这人叫什么名字了,只觉得在店里迎面碰到过两三次。

“这个人的名字我也知道了。我是看了他插入门口的计时器的出勤卡知道的。”

“叫什么名字?”

“佐佐木信吾,七楼的客房侍者。”

“佐佐木信吾?”久髙对这个名字并没有特别的印象。

“你说他就是恐吓者?”

“这还没有肯定,不过决不能无视这个和明义有串通嫌疑的水岛故意避人耳目偷偷找他接头的皇家饭店的职工。”

“嗯,那倒是。”

久高已被古谷的话深深地拉过去了。每次和他见面都是这样。

“您尽快把水岛的照片拿去让人认一下,如果肯定他就是欺诈事件的作案者,先不要去惊动他,看他和佐佐木信吾之间是什么关系,说不定从中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古谷睐着眼睛笑了。这时候他那浓黑的睫毛和眼睛下面的阴翳重叠在一起,露出和蔼和冷酷同居共存的表情。

如果肯定佐佐木信吾就是恐吓者,说不定他也就是古谷追踪着的那个人。如果这两者真的是一致的话……

久高从古谷的表情中感受到了一种仿佛在说“到时候你看我会怎么干”的冷酷和自信。

这一下久高明白古谷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向明义开刀的理由了。如果现在就把明义废了,古谷追踪的人物便会逃进茫茫大雾中。

查清恐吓者的身份也符合久高的利益。古谷也因为肯定久高的利用价值才不断地和他联系的。因为和久高结成了一体,古谷也取得了不少成绩。

“看来这个同盟目前还不能解除啊。”久高象故意不让古谷听见似地小声说道。

久髙把水岛的照片拿给当时的有关人员看了以后,得知水岛酷似那个让饭店方面出第二个柜台,并且把总理引向那里的主犯。这么一来,前川明义在幕后操纵这一场欺诈事件的嫌疑就极其重大了。

久高进而又调查了一下佐佐木信吾。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辨认了一下佐佐木的相貌,竟一下子惊呆了。看到照片时没有回忆起来的记忆清晰地复活了。

——原来是他!

那次他明明发现有人溜进了麻野有纪子的房间,可最终还是被他从512室蒸发了。这个谜已经在旅馆劫持时解开了,那家伙是使用吊斗逃走的。当时五楼的值班侍者是佐佐木。

——如果他纠缠在里面,开吊斗自然就没问题了。

一个记忆的复苏,连锁反应地引出了另一个埋藏在大脑皮层深处的记忆。

这个镜头是在服务人员专用电梯里。久高无意之中踏进的电梯间里,一个侍者正在那里偷吃旅客吃剩的东西。久高骂他下贱,叫他吃嚼碎了吐出来的东西,而这个人真的吃了。

久高本来也只是惩戒他一下的意思,并没有真的叫他吃。那个象是故意要讽刺久高似的把东西吞了下去的侍者就是佐佐木信吾。事后久高早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把它牢记往心头的佐佐木为此对他进行恐吓是完全可能的。

说起来也对头,恐吓的开始是在那件事之后。佐佐木通过什么手段嗅出久高和前川容子的艳事还不清楚,但他就是恐吓者这事儿乎是可以肯定了。

——一个小小的侍者竟敢对我如此无理!

弄清了恐吓者身份后最初的感慨一过去,久高感到一阵极度的愤怒。象佐佐木信吾这样的人,对经理久高来说无异于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把对佐佐木至死也刻骨铭心的侮辱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垃圾似的存在抓住了久高的致命弱点把他整得团团乱转。

“这次我决不再放过你!”

(缺原书第339-342页)

正文 第十六章 性贸易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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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月初前后开始,集团预约房间的客户明显地多起来了。“集团预约”一般都是在航空公司等单位为机组人员通年包租几个房间的情况下进行的。

在预约期间客户不管实际上有没有使用房间,一律支付租金。从饭店的一定数量的空间在一定期间内为专用而封锁起来这点出发,店方才冠之以这么个称呼的。这种“集团预约”乃是一种以长期利用为目的的时间性预约。

与之相对的是以短期利用为目的一口气包下几个房间的集团预约。这种预约往往是为某些团体包下几处双人房间以上的房间的场所性集团预约。

从九月初起明显增多的是场所性集团预约。而且这些预约并不是为大规模团体进行的,要的房间和普通的集团预约颇不相同。

他们要的都是两间以上的由内门沟通的连间。要求这种房间的几乎都是带家属的旅客。预约者是几对三四十岁的中年夫妇。

从这些人的年龄、服装、情趣、谈吐等方面看,似乎一对对都是正式的夫妇。他们之间有着某种那些临时假扮的夫妇所没有的协调感。

记入住宿登记卡的职业也都是公司职员、经商、自由业等基本上属于中流以上阶层的人员。从他们随身所带的物品和衣着打扮上也能看出这些人经济状况相当富裕。

能从这些人身上共通感到的,是一种仿佛有着什么秘密的气氛。正式的夫妇在帐台登记的时候总是大大方方的,而这些人虽有着正式夫妇的协调感,但登记的时候却鬼鬼祟祟,好象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不过这时候店方还没有对他们怀疑。虽说也算是集团预约,但他们定的不过是两三个房间,而且又是先后到达的,并没有给帐台留下什么异常现象的印象。只是负责预约登记的服务员有些感到奇怪:最近连间怎么特别吃香起来了?也就是说人们只是从营业纪录的角度上觉得有些奇怪。

连间平时一般不大卖得出去。虽然通门锁上以后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的,但好象房间与房间之间有一道门总使旅客感到有些不安。

这些人却专要这种房间,这使人感到有些奇妙,九月下旬,有人以大阪的“日本友爱报”的名义预约了二十个双人房间,要求的也是十套两间一套的连间。

日本友爱报是家从未听说过的报纸,可是因为对方预支了半数的钱所以帐台也就受理了。反正客室并没有什么个性,即使到时候取消预约也可转卖给其它旅客。如果是酒席、宴会什么的,因为客人的种类不同不能转卖给其它客人,比如说办法事的酒席就不能转用于婚礼宴会。

因此,酒席和宴会的预约在受理时店方要收相当数额的押金,而预约房间却不大这样做。支付半额住宿费的押金,这个订户的派头算是够大的了。

日本友爱报的干事在预约时要求把连间的通门全打开,说这个团体是由他们报社作为对热心读者服务的一环所举办的家属旅行会成员组成的。

订连间而不打通门,那就失去连间的意义了。饭店方面对此也没有什么怀疑,接受了这一要求。

这一天到了。友爱报一行虽说是团体旅行,傍晚到达的时候却全都是分散到达的。来的部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夫妇,其中有一两对看上去甚至有五十多了。二十几岁的一对都没有。

这些人虽然是各自单独到达的,可因为那个干事事先有一份房间安排名单给他们的,所以登记上并无困难。

“这个团体有些反常。”和山名一起担任登记手续的大松发现有异。

“怎么反常了?一对对不全都是正儿八经的夫妇吗?”山名处理好最后一个到达的旅客的登记卡问道。

“明明说是团体,怎么全都是分别到达的,这不奇怪吗?”

“会不会是以这里为集会场所?”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这些家属旅行者一个都没带孩子?既然不带孩子,那他们订连间干什么?”

“嗯,说起来倒也是。”

连间主要是为带孩子的旅客服务的。日本的饭店为接待团体旅客,主力全在双人房间、特别是夫妇房间上,所以带着两三个孩子的举家旅行者势必只得大人孩子分居两个房间。如果孩子还小,大人是不放心的。在这样的场合下连间就方便了。

可是,友爱报一行谁都没带孩子,却偏偏要了连间。从他们分别到达的情形看,互相之间好象并没有“家属关系”。

“这些互不相干的夫妇为什么要睡在连间里,而且还让人把通门打开?”

“呃……”

“这些人虽说是旅行者,可没有一个带着象模象样的行李。”

“这倒确实奇怪。”

“我说山名君,这里面说不定,嗨嗨……”大杉的眼睛里流露出极度的好奇心,山名心里也清楚地产生了某个想象。

“说不定怎么?”

“你还不明白?”大杉探测地看着山名的眼睛。

“这么大的一个团体总不至于……”山名打消了自己的想象。

“我看说不定正是这个‘总不至于’。听说最近全国到处流行这种游戏。这个团体的名堂大着呢。”

“现在还不能下这样的结论吧?”

“有没有什么办法去张望一下?哪怕只是一个房间也行。”

完全被好奇心俘虏了的大杉似乎在打着旅馆从业人员不应有的主意。可是这么一家接待国内外旅客的一流大饭店是不可能有什么窥视设施的。

即使事实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一样,也不是卖春。二十对夫妇,办了正式的住宿手续,店方没有理由把他们赶出去。

当天夜里十一点左右,事件发生了。帐台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大杉抓起电话,与此同时,电话机的电光显示板上跳出几个橙黄色的数字,表示电话是从哪个房间打来的。

发讯号的是几小时前分配出去友爱报一行中的一个房间。耳边的听筒里飞出来一声女人的惨叫。

“救命啊——!我丈夫他、他……”那女人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请镇静些,您丈夫怎么啦?”

“他想强奸我。快来救救我。我不,他要这样干我决不同意!你们快来个人!”

“您丈夫强奸您?”

大杉被弄懵了——夫妇间还能有强奸?

“快,快来救我!”女人的尖叫声中电话切断了。一定是那男的从她手里把送受话器夺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杉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了。那女人明明说是她丈夫要对她施加暴行。俗话说夫妇吵架连狗都不理,自己介入进去可不好办。

可是对方是因为有人要“强奸”她才打电话呼救的,置之不理恐怕也不妥当。

“不管怎么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山名君,你也跟我一起去。”

大杉下了决定,其中好奇心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象他这样老资格的服务员要离开一会儿帐台也不用征得帐台主任的同意。

出事房间是748室,和747室构成的连间。一踏进那一带,两个人不由得互相递了个眼色。只见友爱报一行所有的房间门上都挂上了禁止入内的牌子。这可有点“壮观”了。若是新婚或秘密约会,照例都是挂这种牌子的,可由中年夫妇组成的旅游团体如数挂上禁止入内的牌子,这就罕见了。这种牌子一挂上,连门都不能敲,不过目前情况特殊,大杉在门口深深吸了几口气,按响了门铃。没有回答。里面的人象是故意屏息不答。

大杉下了下决心敲起门来。他一面敲一面朝里面喊:“客人,刚才这个房间有位太太打电话来呼救,出什么事了吗?”

大杉这一喊,里面总算有个男声答腔了:“没什么,你回去吧。”

“我想请刚才那位女客也回答我一声。”

“那是我内人,没事没事,别老缠个没完没了的。”里面的声音回答的时候,大杉感到里面两个人似乎正扭在一起,同时还模模糊糊地传来一声“救命”,那女的象是被堵着嘴。

“客人,您如果再不开门,我们可要用万能钥匙开门了。”

“什么?你没看见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吗?简直无礼!”那男人的声音变得气势汹汹起来。

“我们清楚地听见了女人的呼救声,您如果不开门我们要打110电话喊警察了!”

里面的男人听了大杉强硬的口气似乎犹豫了。大杉觉得不能给对方时间,自从发生了杀人和强盗事件后,从业人员也都变得神经质了。

他朝山名使了个眼色,把万能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锁开了,里面的门链还挂着。他用力一撞,门链的卡子一下子就脱开了。门链什么的本来就是装装样子的。

室内、一男一女正扭在一起。由于大杉和山名的闯入,那男的一惊松开了手,女的便乘机向大杉他们逃了过来。

“请救救我,这个人想对我施加暴行。”这女人有着一个正当年的女性富有肉感的肉体。或许因为正在气头上,女人露出一副极其鄙夷为神色。她穿着饭店提供的浴衣,然而前襟大敞,衬衣也被撕开了,丰隆的乳房裸露着,历然一副受到暴力蹂躏的样子。

“这位先生不是您丈夫吗?”这女人刚才在电话里还说是她丈夫要强奸她来着。

“我的丈夫在隔壁房间里,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们没有经过我同意就这样互换了房间。不管我怎么喊,我丈夫就是不过来。这个人和我丈夫是串通好的,我非上法院告他们不行!”

女人用燃烧着憎恶的眼光瞪着那个男人。这男人四十多岁,看上去象个什么公司的高级职员、身材很是魁伟。不过他的样子却比女的还惨,浴衣的带子在和女人争打的时候挣断了,前门大开,而且里面什么衣服都没穿。也许是为了便于侵犯女人他自己脱下的。

“开什么玩笑,这事是大家说好了的。我老婆就和这女人的丈夫睡在隔壁房间里,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情愿不情愿的,这是什么意思!”那男的也真的动了火。

“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是你蛮不讲理地闯进我的房间里来的。什么夫妇交换,下流!我不会放过你们,绝对不放过你们!”

女人的胸脯和脸上布着几条被抓伤的肿痕,八成是扭打时留下的。如果女的真的去控告,事情恐怕要闹大。

这是夫妇交换中经常出现的事,也就是说事情只是由男人单方决定,不征求妻子的意见便付诸行动,结果惹怒了妻子。

“好啊,要告你就告去吧。你丈夫正在隔壁和我老婆睡觉,我老婆是同意的,可你却到时候来个反目不认帐,这不明明是诈骗吗!”

那男的好象以为对方夫妇间是商量好的,不料进门来却被这女的大呼小叫地说他强奸,觉得上了对方的当。这样的情况因为并不是钱财被骗,诈骗是不成立的,可是他把自己的老婆提供给别人,而这个他用自己的老婆换来的他人之妻却单方拒绝提供肉体。从他的角度看,自然觉得是受了别人的诈骗。

“出去!这是我的房间,别弄脏了我的地!”女人因为有大杉和山名护着,顿时强硬起来了。

“好哇,我当然走,可这事不能算完!”那男的带着满腔欲望被最屈辱的形式所阻的怒火恶狠狠地盯着女的。

“就是你想完我也跟你完不了!”女人也毫不示弱地用恶狠狠的眼光回敬对方。那男的打开通隔壁房间的通门,两个以最富有刺激性的姿势缠在一起的男女白色的裸体毫无遮拦地飞入了他们的眼帘。

要命的是几乎和通门被打开的同时,那对男女正好达到了高峰。毫无抑制的男女愉悦的欢叫使他们淫荡奔放的体位显得更加活生生的了。

“畜生,竟敢骗到我头上来了!”

那男人朝那对叠在一起的男女猛扑上去。这已经不是什么“交换”,而是单方被夺走妻子了。

“啊,别这样!”

“您别这样。”大杉和山名慌忙跑进去阻止,要是在这里闹出流血事件来可就不得了了。

大杉和山名一左一右架着那男人的胳膊把他拖开了。那人狂怒了,发疯似地闹着。大杉他们想去喊人来帮忙也喊不了,因为合他们二人之力才勉强抵得住那人的力气。

床上的男女也忘了沉浸在满足的陶醉中,望着这个猛然冲进来的“交换对方”呆住了。他们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如此暴跳狂怒。

这时候,隔壁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喂喂,是110吗?我是皇家饭店748号房间,请马上来一下,有个男人在这儿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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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别打别打!”丈夫大吃一惊赶出去阻止已经为时过晚了。那女的象是夸耀胜利似地搁上了电话。

“英子,你这是干的什么好事!”丈夫从隔壁房间精赤条条地冲了进来。那狂乱的男人知道警察介入也吓得变了脸色。不管怎么,这样不知廉耻的活动若被警察当场抓住可不逛闹着玩的。自卫本能使他从狂怒中清醒了过来。

“英子,赶快打电话取消,快!”

如果不是报警者亲自取消,警察方面是不会相信的。

“哼,已经晚了,警察马上就要到了。”

“混蛋!”丈夫狠狠地打了妻子一个耳光。英子脸上顿时出现一片显眼的红肿。

“好哇,你干了这样的好事居然还对我施加暴力,我把你也告了!”英子歇斯底里地嚷道。

“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你不怕败坏了长良冈家的名声吗?”丈夫这一惊非同小可。

“我还管你干什么?背着我干这样肮脏的事,还谈什么长良冈家的名声?不要自己败坏了长良冈家的名声倒把责任推到人家头上。”

“你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不听丈夫的话?”

“你不是我的丈夫,你是禽兽!你大约是对我的身体厌了,才背着我干这么下流的事的吧?我跟你离了!长良冈家的大少爷搞夫妇交换被当场住抓,报纸一定会对此大做宣传的,太痛快了。”

“英子,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这么干。夫妇交换并不象你想的那样肮脏下流,它能给夫妇间带来新的快乐和幸福。我原以为你是能理解的。”丈夫知道暴力和威胁对妻子起不了作用,开始用软的了。

“不行,你这样说也没用。你听,听到警车的警笛了吧。”妻子冷笑着。另一对夫妇虽然惊恐万状,却也还记得穿衣收拾逃离现场。

不过他们已经逃不出去了。英子听到的是一辆驰往别处的急救车发出的警笛声,警车已经赶到饭店了。两对夫妇和大杉、山名还没来得及准备,警察已跑到房门口了。果然不愧是日本反响时间(从接到110报警车赶到现场所需的时间)最短的地区。

“出了什么事?”

“急诉有人闹事的是谁?”

警察表情严肃地进来了,保持着随时都能对付犯人袭击的姿势。

“啊,警察先生,辛苦你们跑一趟,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个象是姓长良冈的英子的丈夫硬做出一副沉着的表情对警察说道。可是只要一看这几个人和房间里的样子,一眼就能明白这里发生过“什么”。英子肿起的脸颊和胸部的抓痕清晰地映入警察的眼帘。更糟的是英子指着那男人说道:“这个人对我施加过暴行。”

施暴的痕迹清楚地留在身上,她的指控是有说服力的。

“你胡说些什么?”长良冈慌了神。

“不是这么回事,是这个人污辱了我老婆。喂,是这样吧?”对方那个男的反过来指着长良冈说。他的妻子为了救自己的丈夫只好点点头。

“没、没有的事。事到如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这不是双方自愿的吗?”

“反咬一口的是你们!我以为你们是谈妥了的,可你老婆居然大吵大闹地说我要强奸她。你想尽占便宜!这是早就做好的圈套!”

那人由于警察的介入而一时熄灭的怒火好象又燃烧了起来。

“不对,什么圈套不圈套的!事情是你对我妻子太粗暴才引起的。”

“什么?骗了人还是你有理?我看俗话所说的做了贼还厚颜无耻就是指你这样的人。”

“你这没有礼貌的东西,竟敢把我比作盗贼!”两个人几乎要当着警察的面扭打起来了。

“好了好了,请你们跟我们到署里跑一趟。如果这位太太的申诉是真的话,你就是伤害现行犯。”警察把严厉的目光投到那个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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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偶发事件使友爱报的真面目暴露了出来。友爱报是个募集全国夫妇交换爱好者,通过所发行的报纸进行介绍的组织。它每月发行一份满载夫妇交换、男女交换,女女交际、男男交际等要求的报纸,为各种各样的性要求者搭桥铺路。

住在东京皇家饭店的一行二十对夫妇是该报的全年订户,俱系东京及近县的爱好者,这次就是为了举行夫妇交换活动才聚集在一起的。

互不相识的夫妇交换有下列四条铁则:

⑴必须通过中间的介绍人,不能直接交涉

⑵严守秘密,最理想的是互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⑶交换应在夫妇双方同意的前提下进行

⑷应选择安全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必须采取有效的避孕措施

因为其中夹进了一对不符合条件⑶的夫妇,这场好不容易组成的“愉快”的盛会露了馅。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闹事的夫妇中有一方是有丰富的交换经验的,按理也是能够防止警察和饭店方面的介入的。

这两对夫妇都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自己的妻子同意了,并且已接纳了对方的男人,而自己却被拒绝了。因为没有体验过这样的事情,觉得既已把老婆提供出去了,如果不玩弄一下对方的老婆算是吃了大亏了,于是便动起硬的来。

夫妇交换本身并不是犯罪。而且从事这方面的斡旋也不属卖淫,故不在取缔之列。友爱报分文不取斡旋费、介绍费之类的费用,只收刊有夫妇交换希望者情报的报纸的订阅费。不过,若有不明情由参加的女性受到伤害而提出控诉,那就在警察部门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如果被害者是被强奸的那就成了强奸致伤,罪责要比单纯的强奸重得多。可是经调查那次强奸并未得手。就算是强奸未遂,男方究竟有没有对被害者施行“显然是难以抵抗程度”的暴行和胁迫也还是个问题。

总之,被害者在受害过程中还能腾出手来打电话向帐台呼救,而且加害者原以为对方是会同意的,而当时的某种抵抗不过是出于女性的羞耻。

不料对方对他提出了控告,于是他也针锋相对地控告对方是做好了圈套赚他的妻子。总之这只是个夫妇交换这一特殊场合下闹出来的矛盾,不能按普通的强奸论处,警察对这个问题也处理得比较慎重。

就被害者来说,还有着在夫妇关系劣化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被拉进这样的场所的妻子对于丈夫的愤慨的因素。作为刑事责任,不能单纯地作伤害论处。

通过当事人和警察三方商谈,当事者之间已同意协商解决。因为被害者所受的伤害无非是几处红肿的抓痕,警方便决定撒手不问了。

被害者的丈夫长良冈公一,是财界巨头,在政界也很有脸面的永进商事经理长良冈公造的长子,同时也是永进商事的专务。被害者英子是永进商事的关系银行——古川银行总经理古川德太郎的次女。

加害者名叫小寺隆吉,是世田谷区的市中金融业者。此人在暗中似乎和暴力团有联系,可在这一事件上却似乎只是单纯地以友爱报的一个读者的身份参加的。

警察考虑到被害者一方的身份,便竭力把事情往和谈方向引导。

对友爱报和皇家饭店,虽然此事未触及法规,仍以有伤风化的理由分别给予了警告。参加这次聚会的二十对夫妇都是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物。

要不是闹出了这么件事,他们满可以在不知对方是何许人也的情况下,饱餐一夜“性宴”满意而归的。

由于警察的调查,友爱报所“经营”的夫妇交换的实态已无余地显露了出来。根据该报的供述,目前全国夫妇交换爱好者(已体验者)估计有一——三万对,如果有机会也想一试的预备军可达它的十——三十倍左右,而且这个数字还正在不断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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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良冈公造听说长子夫妇竟去参加什么夫妇交换聚会,儿媳妇提出了被奸的控告,扎扎实实吃了一惊。起初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可长良冈毕竟是长良冈,在向儿子大发雷霆之前,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卫。

这么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新闻界闻讯后一定会欢喜雀跃地蜂拥而至的。如果听之任之,这些人会象一样不住地聚集拢来,掘根问底地把事情弄得无人不知。

要完全防止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借助金钱的力量把事情控制在最小限度内。

他喊来了心腹部下榊原省吾。

“二流三流的报刊杂志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但你必须竭力防止一流新闻机构发表这条消息。”

长良冈对榊原下了这么一道勉为其难的命令。要控制一流新闻机构是相当困难的,而二流、三流倒是钱可通神。

即使消息还是公布了出来,根据处理和表现,给读者的印象也可大不相同。

舆论防备工作安排停当之后,长良冈心里的怒火这才猛烈地升了起来。正因为应急措施业已就绪,他才有心思发火。

公造把儿子喊来臭骂了一顿。可是因为感情太冲动,一时竟找不出适当的辞句来。

“都是我不好。”公一在父亲面前一个劲地低头认错。

“你以为事情只要认个错就完了吗?”

“是,我知道已经惹下大祸了。”

“当时为什么不制止英子?”

“我拦了,可等我赶出去,她已经喊通了110。”

“英子是你老婆,怎么你连这点事都管不了?”

“因为已经晚了一步,所以……”

“作为永进商事的专务,还有比这更丟人的事了吗?你这样做不仅坏了长良冈家的名声,连整个永进商事都将成为社会上的笑料,你打算怎么来负这个责任?”

这个问题长良冈逼问得再紧,公一也是答不上来的。他本来就是借老子的光坐上专务的交椅的。

“目前你暂时不必来上班了,在家里好好想想!”

“爸爸,您要开除我?”公一这么把年纪的人居然露出了一脸哭相。

“没出息的东西,你还算是个男子汉哪!”公造卑视地说着把视线从儿子脸上移开了。要不是是他的亲生儿子,象这样无能的人他连普通职工的位子都不会给地。“看来永进商事也不过只是自己这一代的兴旺而已吧。”长良冈不由地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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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出了这么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而接触了夫妇交换聚会的山名,和长良冈一方的拼命遮掩相反,点滴不漏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介绍给前来采访的新闻界人士。大杉和他是事件的目击者,协助采访工作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这件事能给他所痛恨的长良冈带来损害,山名的协助自然是积极之至。友爱报似乎给了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正当山名被前来采访的记者们围住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久高叫他到经理室去一下。在这以前久高从来没有点名找过他。在久高看来,山名这样的人无非是沉积在金字塔脚下的垃圾而已。

山名估计久高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知道,突然被点名叫去,心里不免一惊,还以为是恐吓的事露馅了。

山名提心吊胆地走进经理室,久高出乎意料地显得和颜悦色。

“啊,你就是山名君?来,那边坐吧。”久高指指接待客人用的沙发说着,转身命令秘书道,“你让他们送两份咖啡来。对了,再配上些糕点什么的。”

经理把正在上班的普通职工叫到办公室里,还张罗咖啡,点心什么的,这话可从没听说过。

——看来果然是恐吓露馅了。

山名暗存戒备之心。久高今天这样和颜悦色一定是知道了山名就是那个恐吓者而采取的怀柔政策吧。

“因为忙,平时没有机会和你们聊聊,我为此觉得很遗憾。啊,坐得随便些嘛。”

也许是看出了山名的满心戒备吧,久高亲切地微笑着。西餐厅送来了咖啡和点心。

“来,别客气。”久高为劝山名自己率先拿起了咖啡杯。

“呃,经理,您找我有什么事?”山名忍不住了,问道。

“对了,你正在忙,不能太耽误你的时间。其实……”久高放下咖啡杯,“关于那个夫妇交换事件——”久高说着看定了山名。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个怀着这样的目的团体……”因为他们的住宿手续是山名经办的,他老老实实地检讨起来。

“不不,我不是为这件事批评你。这不是你的责任。这事应该在预约的时候就察觉的。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是希望你不要把那件事的情况向外面讲得太多。”

“我当然不会对外面的人乱说。”

“我的意思是对新闻报道机关也不要说。”

“对报道机关的人也不要说?”

“是的。饭店住进夫妇交换的团体,宣扬出去会损害我们的信誉和威信的。大杉君那儿我已经跟他谈过了。为了我们公司,我希望你不要把当时的所见所闻告诉任何人。”

久高的和颜悦色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山名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同时也放了心——恐吓并没有露馅。

“明白了。我也是公司的一分子,对公司不利的话我就不说。”

“谢谢。尤其是对长良冈公一夫妇参加了这次聚会的事要绝对保密。”

久高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长良冈夫妇是引起这个事件的主角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如果是为了保护饭店的信用和尊严,应该把整个夫妇交换事件隐瞒下来,光盖住长良冈夫妇也没什么意思。

莫非久高不是为了饭店,而是为了长良冈夫妇在做工作?山名抬起满腹狐疑的眼睛。久高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说:“这是长良冈家托我交给你的。你就不客气地收下吧。长良冈家对我们饭店来说是个很重要的顾客。希望你也考虑到这一点,今后说话时多注意。”

从信封的厚度上可以推测出里面装的钱不在少数。

难道长良冈已在经理身上做了堵嘴工作?久高是分管营业的经理,顾客有什么事自然得先找他。不过,久高真的只是出于这样的关系才活动的吗?长良冈和久高之间就没有特殊的个人关系?

为封住小小一名职工的嘴居然送这么多钱,这可非同寻常。只要以公司的名义下个箝口令便足够了。从饭店的立场来说也不该收下这笔钱。保守顾客的秘密,这本来就是饭店的责任。

——他们拿出这笔一反常态的钱,不就是因为长良冈和久高之间有着秘密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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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七章 焚烧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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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吧,这是我当经理的同意你收的。”久高催促默不做声的山名。

“不收这笔钱我照样不会说。”

“这我知道。不过这是对方一片心意,不收下反而显得不懂礼貌了。”

也许这是有钱人的习惯吧,无论什么事情,如果对方不收下他们的钱,他们便觉得事情尚未取得保证。久高不知山名是何许人,大包大揽地为他们搭了桥,殊不知此举已在山名的心中种下了决定性的疑惑。

山名觉得再拒绝反而会引起怀疑,便拿起了那个信封。

“那我就拜领了。”

“嗯,收下吧。这样长良冈先生也高兴。”久高点点头说。

信封里装着十张一万元的钞票。大杉也拿到了同样数目、或者还更多一点的钱吧?

山名把这事告诉了佐佐木。他最近偷偷地和布丽奇特破镜重圆了,可山名还不知道这个情况。若是告诉山名,他和水岛之间的交易肯定得暴露。

“十万元,出手不小呀!”

佐佐木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十万元基本上相当于他们两个月的工资了。

“按久高的为人,他是绝对不会收下这笔钱的。”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一点?”

“不,不是我过虑。这件事本来也是饭店的失误,根本没有收顾客的钱才保守秘密的道理。有这样的饭店那才是笑话呢。”

“……”

“可是,久高却收了钱。也就是说他因为某些个人的关系一时忘掉了业务上的常识。”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钱总是到手了。”

“我放心不下的不是这笔钱,而是久高和长良冈的关系。”

“管它什么关系呢,反正跟我们无关。”

“不,我认为或许有关。”

“你说什么?”

“以前我曾说过,久高和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也许有过接触。”

“嗯,被你这么一提倒似乎是听说过,可这又怎么啦?”佐佐木总算有点被拉过来了。

“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很可能和杀害中条希世子和深谷克己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而长良冈和希世子,清惠又有着牵连的迹象。”

“什么!”佐佐木的表情变得认真了。

“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中条希世子遇害前曾和长良冈同时在这里过夜,而且两个人又是同样把两晚的预定住宿时间缩短为一晚,同时离的店。还有,她第一次在这里住宿时是永进商事替她预约、付帐的。”

“是的。而且细川清惠还是永进商事的子公司长浜机械的挂名职工。”

“看来你也想起来了。怎么样,现在觉得久高和长良冈之间的关系是不能不重视的了吧?”

“这么说这三件凶杀都牵连着长良冈?”

“这还不能断定。不过如果久高和长良冈之间是有着联系的话,很可能是这样。这样一来,久高和杀害清惠的凶手有过接触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

“照你这么说敌人是发觉了你的身分才和你接触的?”

“不,好象不是这样。因为我正好撞上了夫妇交换的场面,他们这是单纯的想堵住我的嘴。不过这样一来反而使我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彻底摸清久高和长良冈的关系。通过这条线索也许能弄清三件凶杀事件的真相。话是这么说,可惜我们无法象刑事那样活动。”山名叹了口气说。堵在他们面前的一堵高墙是外行侦探无法逾越的。

“这事交给我了。”佐佐木突然精神抖擞起来。

“交给你?这次可不能再象监视细川清惠时那样干了。”

“我认识一个人,要是托他去干,保险能把这件事弄清楚。”

佐佐木强压着把自称要和他共同以久高为敌的水岛的事说出来的冲动。

“这事你可不能托那种私人侦探所去干啊。”

“我哪会去找他们!我找的这个人以前曾在美国当过大旅馆的侦探。”

“嗬,你还认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不介绍给我?”

“过一阵子我当然会把他介绍给你,目前还有些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

“不,不,呃——我那位朋友有些认生,不大喜欢和陌生人见面。”佐佐木被山名一追问,额头上沁出了油汗。幸运的是山名没有再往深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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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着警方的面和长良冈大致上达成了协议,可小寺隆吉心里还是一百个不高兴。他原本是为了“交换”参加这次活动的。可这么一来岂不成了单方的“强夺”?

他至今也忘不了打开通门那一瞬间映入他眼帘的妻子和长良冈那扭成一团的富有刺激性的体位。几乎和开门的同时,他们两个正保持着那个姿势持续地痉挛着。

妻子好象从来没有对自己用过这样强刺激的姿势,发过这样的浪声。正因为自己的某些姿势很难自己看到,小寺越发觉得妻子白白地被人奷污了,而且对方还把什么也没动的自己说成是通奸。

——就这样偃旗息鼓,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这个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他终于在心里藏不住了,便和平日交易颇多的大东帮系的赛力团山根一家的组长山根义人谈起了这件事。

小寺和山根组处于互相依存的关系。山根组最近正经营债权催收业以作为财源,小寺也搭上了一手,凭着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把高利的贷款放给那些苦于资金短缺的中小企业。为了促使小寺的成功,山根组便如禿鹫似凶猛地催逼债务。

凭着百万元前后的贷款,从不能如期偿还的债务人那里夺取相当于一亿元的不动产的恶劣行经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怎么稀奇。前几天山根组还贴现了一大宗从别处大口吃进的期票。

“我看你也糊涂够的了。”听了小寺的话以后山根嘲笑他说。

“糊涂?说这话不太薄情了吗?”小寺原指望从山根嘴里听几句安慰话,见山根一开口就嘲笑,不禁有点怒形于色。

“怎么,不服气?天下哪有老婆被别人干了,自己什么也没捞着还一句话也不说的男子汉?”

“我不知道对方没和女的谈妥就来参加夫妇交换活动的。”

“这管我们什么事?责任在对方,你只管以眼还眼把那女人干了就是了。”

“还干呢。我部差点被送上被告席了,前两天才好容易和对方谈妥不提出控告。”

“所以我说你糊涂嘛。你不会把那女人掳来,别让她知道我们的身份,爱怎么就怎么?”

“诱拐?”

“事儿完了就放地回去,没事。怎么样?要人手包在我身上。”

“这么简单就能把人诱拐来?”

“这不是诱拐,不过是稍微借用一下身体而已。不是说对方是永进商事经理的儿子吗?你如果就这样忍声吞气地算完了。不仅仅是你,连我们的面子也都丢尽了。这事既然被我知道了,那就一切由我来安排吧。”这一番谈话似乎激起了山根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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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良冈英子和丈夫的关系已劣化到濒于破裂的地步了。因为彼此的爱已彻底冷却了,在夫妇交换事件上她也没有半点庇护丈夫的意思。

不过他们夫妇间的关系虽然已冷到这个程度,但却不能象艺人,平民百姓那样简单地离婚。他们的结合决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其背景是两家的愿望和巨大的特权。

通过促成彼此的家族的“牺牲品”的结合,企图利用一点血液的温热来冲淡只受数字支配的生意场的冷酷和加强各怀目的的联合,这就是他们结婚的实质。两家明知这样的“加强”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这一举动本身就体现了人类的孱弱和愚蠢。尽管如此,在这头婚姻没有破裂的期间,它总还有着它的效能。

作为永进商事和古川银行的“联结器”,他们的接合决不是光凭他们夫妇两个人的意志就可以解除的。

关于这次事件,英子分别被公公长良冈公造和父亲古川德太郎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通。他们的说法是,公一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去参加那种没廉耻的活动确实很不应该,但她在发泄自己的感情前应该先考虑两家的名声。

“难道我连对企图玷污我的贞操的人提抗议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对于她的这一反驳,两个“父亲”嘲笑地说,“你怎么到今天还说小姑娘似的话?你比较一下看,你的贞操和两家的名声哪一头重?你究竟是在为谁守贞操?公一把你带到那样下流的地方去,就是希望你玩弄自己的贞操,今后再不可凭着一时的意气乱来了!”

他们的语言中没有丝奈的温暖。这两个人虽然都身为英子的“父亲”,但都没有把她当女儿看待。她不是女儿,只不过是“联结器”的一部分而已。对于机械没有必要承认它有什么人格,只要它能起到机械的作用就什么都在了。

英子从小就受着将来要为自己家里带来利益,成为一件优秀的道具的教育。因为出生在这么一个伟大的父亲统治之下的有名的家庭里,连孩子都被教育成维持这一切的道具了。

英子在夫妇交换活动中坚决拒绝对方的男人,也许是长年以来被作为道具看待的屈辱的内攻一气的爆发了的缘故。

两个“父亲”笑她“在为谁守贞操”,她并不为谁,而是在为自己守着贞操。

“我又不是一件什么物品,可以用来交换别的东西。我是人,我为了保护我自己才拒绝对方,控告对方的。”她虽然这样说了,但并没有能得到“父亲”们的理解。

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认她是一个人的他们是不可能理解的。

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公一也只是一具联结器。不过他毕竟是一个男人,知道联结器联结着的东西的分量。因此他才怀着为业已冷却的夫妇关系(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过温暖)以加一些活性剂的目的参加夫妇交换活动的。

他知道英子是个颇有见识修养的女人,如果事情告诉她,会被她一口拒绝的。可如果一旦身历其境,她到底也是个深知性生活为何物的成熟的女人,也许会被周围的环境感染而同意的。不料公一这一估计太乐观了。他没有想到她竟会这样激烈地拒绝。

他知道她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她爱他,而是故意和丈夫作对。他虽然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却仍然持续着他们“演技式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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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长良冈太太吧?”英子正在饭店前面等喊好的车。有人小声跟她打招呼说。外面已是一片夜晚的景象了。

她是为了散散心,到这个市中心的饭店来参加一个最近从法国回来的时装设计师举办的作品发表会的,现在正要回家。受邀的都是些上流社会的有闲夫人和小姐,为的就是激起这些人的优越感和虚荣心,把很难在日常生活中穿着的设计奇特的服装高价卖给她们。

在满座的注目中买下昂贵的农装,这件事本身就很能满足她们的虚荣心。

一套套虚荣的衣装在叹息和惊叹中抖开,英子只看了一半便起身离座了。主办人顿时显得狼狈万状,还以为得罪了这位坐在中心位置上的重要客人。她一走情形就尴尬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只好先走一步了。”英子轻轻巧巧地说了个借口搪开想硬把她留住的主办人,出了饭店大门。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不会感兴趣。展品中明显地有着存心希望她买下的作品,要是在平时,无疑她是会掏钱把它买下的。

聚集在那里的都是些有钱的有闲阶级成员,可尽管如此,对于英子所买的时装作品她们也仍是望尘莫及。英子拍板买下贵得吓人的时装时周围发出羡叹之声,正是她全部的生存意义。

这时候她俨然成了一位女王,设计师、模特儿以及其他应邀而至的座上客似乎都成了叩拜在她脚下的臣仆。可是今天她却一点也打不起兴致,连特意为她设计的最新式的衣服也丝毫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总而言之,不管如何豪华,如何摩登,那也只是些“傀儡的衣装”。无论装饰得怎么华丽动人,穿着它的人还是连起码的人的尊严都没有。

她在饭店外面站着等了好大一会儿,就是不见车来。今天她出来雇的是一个经常出入她们家的出租汽车行老板的车。最近她懒得自己开车,家里的车几乎连碰都不碰。她正想叫门卫再打电话催一下车,突然有个陌生人跟地打上了招呼。来人整整齐齐地穿着一套青色西装,给人以诚恳老实的感觉。

“啊?”英子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声。

“刚才送太太来的那辆车因为调度的关系已经开回去了。由我代它来接您。”穿藏青色西装的人彬彬有礼地说明情由,打开一辆停在大门一边象是进口的黑色大型轿车的车门。

“是吗?”英子也不怀疑,由那人引着上了车。

“上哪儿?”

“回家。”英子说明去向后便把身子埋在舒适地颤动着的车座里。这辆车比来时那辆车质量还要好,人坐在里面舒适得直想睡觉。现在回家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她每天都这样寻找能略微充实一点打发多得无法对付的时间的事情,一天一天艰难地消化着光阴。

车跑出好一阵子以后,她渐渐产生了刚才该再看一会儿时装表演的想法。

——那个设计师好象特意为我设计了一套最新式流行的时装,我要是不买,人家可能要大受损失了。

她有点同情起那个设计师来了。她这么一走,不仅是经济上的损失,第一主宾看了一半便中途退席,主办人的面子也因之丢尽了。

“要不要赶回去重新参加?”

“您说什么?”司机听了她无意中小声说出来的话问道。这一问使英子打定了主意。

“请把车开回刚才那个饭店里去。”

“您不回家了?”

“我改变主意了。”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什么?”英子不明白司机的意思,正要发问,缓行着的车停住了。与此同时,车门被打开了,坐进来一个男人。

“喂,你是谁?”

那人没理会英子吃惊的斥问,用威吓的口气说:“太太,安静一点。如果你不想流血的话,那就别嚷嚷,按我的话去做。”

英子的腰部被一个尖尖的金属物体抵住了。

“司机,这个人是谁?停车,停下来叫这个人下车。”英子不吃那人的威胁,向司机求救道。

“太太,我不是跟您说过没这个必要吗?”通过反光镜投过来的司机的视线里,闪动着利刃似的冷光。刚才那一脸诚实的表情已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地变成了一具冷酷的面具。不,这才是真正的脸,那个一脸诚实的司机才是假面具。

——要是司机也是他们一伙的……英子态识到了自己陷入的陷阱的深度,脊梁上掠过一道恐怖的寒意。

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设下这个圈套的?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英子死死追问。

“讨厌,哇啦哇啦地嚷什么!如果你不想让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受伤的话那就赶紧闭上嘴跟我们走一趟。”

抵着腰部的金属尖端使上了劲,英子感到一阵刺痛。闯进车里来的象个年轻人,但看不清面相。车速猛然加快了,车窗外的夜景也变成她所不熟悉的地方了。他们打算把英子绑架到和她家完全成反方向的地方去。

“如果你们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快让我下车。”英子另找出路了。

“我们并不是要几个钱。”

“那你们要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司机和那个闯进车来的人通过后视镜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色。眼色中有着男性共通的淫荡的意味。

“莫非你们要——”英子说了半句说不出来了。

“你究竟是在为谁守贞操?”两个“父亲”的嘲笑在她耳际响了起来。

“太太,你的身材可真够迷人的。”坐在一旁的男人用一只空着的手抚摸起她的身体来。

“这么迷人的太太竟让别的男人玩弄,想想都叫人受不了。”那人用下流的口气说道,但骨子里仍然充满着凶暴。

“是有人委托你们这样干的吧?”

“这是我们的行当,你可不要见怪呀。”汽车驶进了一片灯火阑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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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究竟在哪里跑根本看不出来。那个用凶器抵着英子腰部的人并不怎么遮掩她的视野,这反而使人感到害怕。

既然他们是要通过不法手段绑架她,若被她知道了目的地,按理对他们是很不利的。他们在这点上毫不顾忌,是不是因为不怕被她知道?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已不打算放她生还了?

英子感到了生命的危险。可是她想不起和谁结下了深得竟要害她性命的怨仇。

“你们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她问道。由于声音发抖,听上去很不成声气。车已经开了半个多小时了。

“闭嘴!马上就到了。”

那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车速降了下来。汽车悄悄地开进了一个远离人家灯火,四周是一片黑黑越越的废工厂似的建筑的处所。

“下车。”车一停住,那人就动了动凶器催英子下车。窗外,黑暗无人的建筑物荒凉地排列着。英子缩在座位上不敢出去。

“叫你下车怎么还不下车!”那人用空着的一只手凶暴地抓住英子的衣襟。

“喂,别胡来啊,这可是贵客。”这时车外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司机还在车里,看来另外还有一个人等着。英子身旁的那个人突然老实了,看样子外面那人是个比他大得多的“大人物”。

“太太,我们已恭候多时了。请下车吧。”外面那个人措词客气地催促道。因为站在逆光中,脸部正好成阴影。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英子质问道。

“这个问题过一会儿马上回答您,请先下车吧。”

“不,你以为你们这样做是合法的吗?立刻让我回去,不然我要喊警察了。”

“警察?”外面那人好象微微笑了笑,“谁去喊?快点,没时间跟你磨蹭了。把她从车里拉出来。”

那人一变柔声柔气的腔调,严厉地命令部下说。英子被不由分说地拉下车来了。

站在逆光中的男人这才亮了相。只见他严严实实地戴着一只大口罩,年龄大约四十多岁,身材敦实。因为脸部只露出了一部分,英子认不出他是谁。那人说活的声音也没有什么特征。

那人命令两个部下把英子拉进房子里。这里好象是个什么制材厂,屋子里四散堆放着各种各样形状的木材、木片什么的。电动圆盘锯和传送机之类的机械如毒蛇怪兽似地盘踞在暗影里。

室内的灯全关着,可因为好象什么地方有人在烧火堆,四周的物件在时而透进来的光亮中隐隐现现,显得很是吓人。

这个工厂相当大,走出房子是个院子似的地方。院子里有一座焚烧炉。英子这才知道刚才的亮光是从这里发出的。院子深处有一所装配式小房子,象是作工厂的办公场所或值班室的。

英子凭直感知道若是被带进那所房子就很难逃脱了。她已经知道他们绑架她的目的是为了她的肉体。可是从他们特意选中自己这一点看,除了这个目的似乎还有加害的意思。

——他们发泄兽欲以后能放我走吗?不会。他们本来的目的就不是这个,他们还有更可怕的意图。

——必须在进那所房子以前逃走。出于自卫本能,英子拼命留心三个男人之间的空隙。戴口罩的走在头里,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夹着英子走在后头。

想逃走而拼命寻找脱身机会的人和带着猎物返回目的地的人之间是有着距离的,他们抓着她臂膀的手上也没使多少劲。为了驰缓他们手上的力量,她顺从地走着。

他们好象把英子的顺从看成是她死了心的表现。走到小房子跟前时,两个人都放开了手,她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时机。

发现英子转身就逃,那两个不禁一怔。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已被带到这里的猎物居然还想逃。

等他们醒过神来拔步追赶的时候,英子和他们已拉开了五米左右的距离。可是由于男人和女人的脚力之差,这五米光景的距离眼看着就缩短了。

“你是跑不出去的。”

“别白费力气了。”

两个人用语言牵制着目标奋力追赶着。

——完了,跑不掉了。

英子绝望地看了看四周。就算能逃出工厂外面去,外面也没有路。被追得无处可逃的英子绕到了焚烧炉后面。这座焚烧炉象是用来处理工厂排泄出来的垃圾和木片的,是个高六米,直径三米左右的大型圆炉。

白天送进去的木片似乎还没有烧尽,烟囱时不时亮出微弱的火光。炉身周围残留着微微的余热。

无路可逃的英子围着炉子转起圈子来。由于是圆圈跑的,脚上使不出猛劲,男女间的脚力差距消失了。

她拼着所有的力气和他们捉着绝望的“迷藏”,不到精疲力竭她是不会停下来的。想逃命的一方是拼了命的。追赶者中有一个人手里拿着刀子,要是被抓住就甭想活了。这一意识使她增添了不少力气,一时里还能保持追赶和被追赶者之间的速度平衡。

那两个男的先急躁起来了。

“喂,你们抓一个女人到底要多少时间?快点抓住她!”

站在装配式小房子前的那个袖手旁观的戴口罩的人发急地训斥道。这使得两名追赶者越发焦躁不安了。

焚烧炉和工厂之间由一道宽约五十厘米的传送带连接着,从工厂里吐出的废料就是通过这道传送带自动送入炉腔的。

传送带是由放在工厂和焚烧炉之间的手动控制杆启动的。三个人围着焚烧炉玩开了追踪游戏。奇怪的是那两个男人竟没有想到分头包抄。他们也被弄得晕头转向了。

“笨蛋!分头包围!”戴口罩的总算想到了这个办法。正好跑到传送带前的拿刀的人闻声急急停住了脚步。他身后那个奋力冲上来的司机一脚踏空重重地撞在他身上。拿刀人一个踉跄差点倒在传送带上。这时司机也想站起身来,随手抓住了传送带的手动控制杆。

控制杆吃到了“动”档,传送带转动了。传送带卷住了那个拿刀的,眨眼之间把他送进了焚烧炉。炉腔里传出了裂肺的惨叫。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剩下的三个人一时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炉腔里还在闪着火光。

“混蛋!你干的好事!快停下!快让传送带停下!”戴口罩的狂喊着。可是不管是发训的还是挨训的,谁都不知道怎么使传送带停下来。而且既使现在让传送带停下来也没有什么用了。那个人早已被扔进了焚烧炉。炉腔里似乎漂出了人肉烧焦的异臭。

被这一幕惨剧惊呆了的英子第一个醒过神来。错过这个机会就甭想脫身了,她趁着那两个人忙着想把炉子里的人救出来的当儿逃走了。

“不好了,那女人逃掉了!”等他们好容易把传送带停住以后,这才发现英子不见了。

“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找呀。”

“可炉腔里的……”

“管不了他了。那女的要是去报了警你怎么办?”两个人不敢怠慢,复又开始了追赶,可这时双方已拉开了一段难以凭男人的腿劲消除的距离了。

从突如其来的灾难中逃出来的英子在黑暗中朝最近的人家灯火拼命狂奔。她想到如果这次被他们捉住那肯定是没命了。

虽说事出偶然,她亲眼目睹了那个可怕的事故,一个大活人被传送带卷住扔进了焚烧炉。那人怕是没救的了。

炉腔里还烧着白天没有烧尽的余火,温度相当高。从炉身四周散发出的余热就可以想见腔内的温度。那人就是被不偏不倚地扔进炉腔里去的。那一瞬间发出的凄绝的惨叫和人肉烧焦的臭味已深深地渗进英子的耳膜和鼻子。

她感到一种仿佛自己若被他们抓住,也会同样被扔进炉子里去的恐怖。这一危险意识使她超过自己的体力猛跑着。

也许这是条郊区的工厂街吧,刚才看见的灯火原来是路灯,英子跑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总算从前方有一对车灯移近来了,她站在路中央拼出她所能喊出的声音大声呼救。

来的是一辆载着客人迷了路的出租汽车。司机发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异样的女人堵住去路,吃惊地刹了车。

“混蛋,怎么不小心点!”司机没有听到英子的呼救声,把头伸出窗外大声骂道。

“救命!有人掉进焚烧炉里去了。我也会被他们烧死的。求求你,救救我!”英子央求着,差一点搂住了那司机的脖子。

“喂,你喝醉了吗?”司机听了这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没有喝酒,这是真的。有人在后面追我,请去报告警察,求求你。”

“哈哈,象是被人干过了。”司机大致看出了苗头。

“我看不象。”坐在后座上的乘客开口了。“你说有人掉进焚烧炉里去了,这是怎么回事?”乘客把视线投到英了脸上。

“请先把我带到警察署去。这次如果被他们抓住,他们会杀了我的。”英子说。说话间她似乎听到了背后有人追上来的声音。

“司机,我不要紧,先把她送到警察署去。我看其中好象是有什么缘故。”乘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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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巡逻的警车,通过110转发的无线电话收到江东区东矽五丁目附近某工厂焚烧炉里有人掉进去的通报后,立即向现场飞驰而去。首先必须确定这一通报是否确实。通报者是一名出租汽车司机,说这个情报是从现场附近向他求救的女人那儿得到的。

出租汽车按警方的指示在通报电话位置上等着。等警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英子已基本上恢复了平静。

因为是没命狂奔出来的,她记不起现场的正确位置了。现场附近是一片面临荒川泄洪道的低洼地,杂七杂八地挤着无数零星小厂。由于靠近东京都污水处理场和梦岛,这里的居民对于恶臭都已经麻痹了。

可是英子所说的活人被烧却不是一件小事,巡逻车请出租车上的乘客另换了一辆车,让出租汽丰司机把他们带到救她的地方。到了那里以后就得凭英子的记忆寻找出事现场了。

幸亏那天夜里的风向,他们没有受到梦岛方向发出的恶臭的影响。所以顺利地发觉东砂五丁目附近的木工厂中散发出一股显然是动物性蛋白质烧焦的异臭。

“就是这里,绝对没有错。”英子肯定地说。房子的形状也和她被带来时的记忆符合。不过那辆车早已不见了。

“里面有一座焚烧炉,一个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男人掉进炉子里去了。”警察没等她说完便冲进了房子。

“我也去,既然到了这里还不去看看!”出租汽车司机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跟在他们后面跑了上去。英子害怕一个人留在当场也跟了上去。一走近炉子,异臭变得越发浓烈了。

“这会不会是狗呀猫什么的烧焦的气味?”走到院子里的警察在焚烧炉前小声嘀咕说。刚才追赶英子的两个家伙早已不见了踪影,象是撇下落进焚烧炉里的伙伴自顾自逃走了。

“不管怎么先得看看炉腔里的情形。”

“炉门在哪里?”警察围着炉身寻找起来。

“在这里。”一个警察在和传送带成反方向的一侧发现了炉门。

“小心,碰着会烫伤的。”那人正要用手去开炉门,另一名警察阻止说。

“先生,我找到一件好家伙。”出租汽车司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铁棒。他把铁棒插进炉门的缝隙,把炉门橇开了。残火把炉腔照得通红。

“看见什么了吗?”

“等等。”一名警察忍着臭气朝里面张望着。余热逼人,脸不能靠得太近。炉腔深处可以看见一个黑糊糊的块状物正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油性黑烟。

“把铁棒借我用一下。”警察拿过司机手里的铁棒,战战兢兢地捅了捅那个黑块。通过手感可以感觉到那是个柔软的肉质物体。耐着火热勉强保持着原状的黑色燃烧体由于受到了铁棒传来的外力倒塌了。倒塌的物体的正面对着往里面张望的警察。这是一团早就失去了人类的机能的“烤肉”,一张无疑是烧烂了的人脸直瞪着警察。残火使那张脸变成了凄惨的脸谱。

那警察发出一声完全不象是一个警察的女人似的惊叫,从炉门口跳了开来。

“怎么样,那东西在里面?”

“在,在,在。”同伙问他,他也只是象诉说什么地方疼痛似地发出几个连音。另一个警察凑上去朝炉腔里张了张,虽然没有发出惊叫,可也立即扭过脸按住了胸部。

“马上和署里联络。”

这不是两名巡警能处理的问题。收到巡逻车发出的警报后,不一会儿就先后开来了几辆警车。

拥有这座焚烧炉的是江东区东砂五丁目的一家胶合板厂。这是一家在这个地区多见的中规模工厂。焚烧炉通夜不停火,可连一个值班的人都没有,要不就是因为有人掉进炉子,值班的吓得逃走了。

警方一面向经营者发出传讯通知,一面重新向英子详细地了解当时的情形。如果她所说的是事实的话,那就说明该厂的经营者是知道内情提供作案场所的。

把她骗上车的司机和掉进焚烧炉的人以及那个在厂里等着的戴口罩的人都好象对这所工厂熟门熟路得很,看样子不象是未经同意擅自闯入无人工厂的。

象是在证实警方的怀疑似地,经营者没有接受传讯。这家厂的经营者兼厂长叫大和田利平,住在龟户一家公寓里。因为没有人接电话,警察跑去一看,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据附近居民的介绍,大和田四十岁上下,人生得流里流气的,有个年轻的妻子,那女的看上去象是个妓女出身的人。今天夜里,也就是警察上门前不多一会儿,夫妇两个整理了一下行装匆匆忙忙地出门去了。

——被这家伙溜掉了,警方想。他们推测这个大和田不是什么同犯,而是绑架英子的主谋,也就是那个戴大口罩的人。

可是英子从来不认识这个叫大和田利平的人。既然大和田利平想绑架英子,两个人之间应该有什么纠葛才对,可英子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警方对此是大惑不解。

据英子所说,掉进焚烧炉里的那个人是被突然转动起来的传送带卷住的,她也不明白传送带怎么会突然转动起来,可是在警察赶到现场时,传送带已经停住了。

也许是在追逐英子的过程中误拉了手动控制杆,才把人卷进去的。警方下了这么个基本正确的推测。

那么经营者又将定什么样的罪名呢?无非是通宵烧炉子却不派值班员,传送带上不设防险安全栅等管理不善,说得最严重充其量也只是个业务性重过失致死,在研究可能窝藏大和平的嫌疑人员名单的同时,焚烧炉里的火被熄灭了,死者被拉了出来。由于是被残火所烧,温度不足以将人烧毁,再加上死者不是象焚尸炉那样平躺着被烧的,身体表面的烧伤程度不一,这使得尸体的样子更为令人惨不忍睹。一个警察忘了场合把它比作了烤肉,小声地说了声“这不成了夹生的烤肉吗”,被上司狠狠地瞪了一眼,但事实倒确是如此。

幸亏炉温不足,人相特征等基本上还保持着近于原形的状态,这对于弄清死者身份是相当有利的。

当夜,警察收容了尸体,还采取了部分焚烧炉内容物(灭火后的残物和灰),留下保护现场的警员,其余人马便撤离了现场。

死者的身份第二天就弄清了。此人叫佐川章司,是广城暴力团大东帮伞下的“山根一家”的一名暴徒。此外还弄清了大和田利平原先是“山报一家”的干部,靠了组长山根义人的资金援助开的江东区的胶合板厂。

目前虽然表面上已和山根一家断绝了往来,可两者之间似乎仍然保持着联系。

“山根一家的流氓为什么要把长良冈英子拉到仰山根组鼻息的工厂里去?”

人们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一疑问。

警察中有人还记得长良冈英子这个名字。

“她就是那个被丈夫莫名其妙地带到皇家饭店去参加夫妇交换活动、控诉对方强奸她的女人。”

事件虽然通过协商解决了,可消息已通过新闻界流传了出去。凭长良冈家的财力也无法堵住的部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绝好的闲谈资料。

“被他控告的对方不是和山根组有联系的吗?”有人想起了这一点。可是,在追查其间的关系之前,鉴定部门从焚烧炉的残留物中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东西。因此,追查长良冈英子和山根一家的关系一时被推到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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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定员在检查从大和田利平的胶合板厂焚烧炉中取来的炭灰时发现了部分象是人体烧成的灰和小骨片。经过组织学检查,断定骨片是人骨。只是由于骨片数量实在太少,很难鉴定出是哪一部分的骨组织以及骨片的主人的人种、性别、年龄等。

骨片不是佐川章司的,这一点非常明确。正如参与检视的一名警察说这是“夹生的烤肉”一样,他的身体尚未烧到骨灰化的程度。

如果是这样的话,骨片的主人又是谁呢?警方紧张了。在搜索大和田利平的下落的同时,警方传来山根一家的组长山根义人进行了严厉的审讯。

山根只承认大和田原先是他的组员,可现在已完全脱离关系了,大和田的焚烧炉里出了什么骨头也好,灰也好,一概和他无关。

大和田的胶合板厂是仰着山报的鼻息生存的,这一点非常清楚,但却不能作为大和田和山根藕断丝连的根据。警方认为山根和焚烧炉里发现的人骨人灰是有着关系的,可是没有大和田的证言谁也奈何他不得。

胶合板厂虽说有十五六名从业人员,知道大和田和山根一家的关系的一个都没有。他们听说厂主原先是个暴力团员,从他们工作的厂里发现了人骨人灰以后,一个个都大惊不已。

据该厂从业人员的介绍,每夜都有一名工人睡在厂里值班,长良冈英子被那三个男人带来的那天,大和田吩咐说今天他亲自睡在厂里,不需要派人值班了。

因为这样的事以前也有过多次,所以值夜班的也没有多想什么回家去了。

“他们会不会利用胶合板厂的值班房开赌场?也许大和田的胶合板厂是山根一家的秘密赌场,进而转用作焚尸灭迹、奸淫妇女的犯罪场所。”

也就是说,有人推测大和田的胶合板厂是山根一家的恶行执行场,被焚毁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对山根一家不利的人物。

此时,自从东京皇家饭店的旅馆劫持事件以来一直杳无音讯的西特尼·比尔布罗的名字在人们脑子里浮现了出来,因为那次旅馆劫持的作案者正是山根一家的组员。在这件突如其来的事件上,下落不明的外国人和身份不明的人骨正要互相结合起来。

山根一家绑架了比尔布罗,在大和田的焚烧炉把他“处理”了的嫌疑越来越大了,可山根义人却仍是一味顽抗。

“根本不认识叫什么比尔布罗的人,我和大和田毫无关系”,他始终咬住这一点。

“也许是哪个愚蠢的检查官把掉进炉里去的蠢狗蠢猫的骨头当作人骨头了吧?”他嘲笑地说。

受托进一步详细检验的科警研对所给的细小的骨片作了进一步的分析研究,结果弄清骨片是前头骨和耻骨的一部分,死者好象是个三十五——四十岁的男性。

这个推定年龄和三十七岁的比尔布罗也相符合。遗憾的是所提供的资料太少,无法得出比这更精确的结论。

正当警方对山根义人的怀疑越来越大,但却又缺乏有力的证据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幸运降临了。

大和田利平跑来自首了。说得确切一些的话,他这不是来自首,而是来请求警察部门的保护的。

“我如果不来这里,会被山根一家和大东帮干掉的”他自诉说。在来这里以前,大和田被监禁在一家靠山根一家立足的旅馆里。山根得到佐川章司掉进焚烧炉的报告后立即派手下把大和田夫妇强制地带了出来。

“山根他这是害怕我把杀害比尔布罗的真相泄露出去。我和山根一直保持着关系。九月三日凌晨,山根把一个外国人带到我厂里,那人就是比尔布罗。我从报上知道山根和旅馆劫持有瓜葛。比尔布罗在厂里被一个和山根一起来的外国人杀死了。杀人的是山根和那个外国人,我只是借他们场所,出于和山根一向的关系我是无法拒绝的。

“尸体在厂里的院子里埋了两天,选了个刮南风的夜晚,避开了厂里其它人的眼睛烧掉了。我们选择起南风的日子是因为焚尸的臭气能混在从梦岛和污水处理场漂来的恶臭中,避免被人发觉。那一带因为工厂多,居民们对于煤烟的恶臭本来就已经麻痹了。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杀死比尔布罗的我不知道。为了避免附近的人家提抗议,厂里的焚烧炉能进行八百至一千五百度的无烟高温处理,如果放在里面烧,一个成年人也可以在二三小时内完全化灰,但它却无法完全防止焚尸时发出的臭气。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防止公害用的焚烧炉竟会被用来处理尸体。总之,因为只借了借他地方,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里。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次由于他手下的一个人掉进了炉膛里,焚尸的事露了馅,他竟想对我杀人灭口了。

“山根企图通过帮助干掉比尔布罗这一手攀上美国暴力团,扩大在组织中的地盘。比尔布罗烧掉后炉子经过了打扫,你们找到的可能是残剩下来的灰、骨。山根本人好象也没有想到由于这个偶然的事故会把他认为早已完全消去了的犯罪行为揭出来。我如果被警察捉住,把一切部吐了出来,那他就完了。从他一惯的行为看,他为了保全自己是不惜对我下毒手的。在他下手以前,我趁监视的人不备逃了出来。我妻子还在他们手里,他们随时可能对她下毒手,请救救她!”

大和田利平反戈一击,把事情统统说了出来。警察立即赶到大和田告诉他们的都下小金井市旅馆,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准备扼死大和田的妻子逃走的三名山根一家的组员。

山根义人以杀人和毁尸嫌疑被捕了。由于大和田利平已主动把一切招供了出来,他也无法再继续否认了。

另一方面,夫妇交换聚会中当上了长良冈英子的对方的小寺隆吉再次被警察传讯,让英子在暗处辨认了一下。在那次夫妇交换聚会时英子几乎没有把小寺的相貌记住。通过辨认,英子模糊的记忆被唤醒了,你确定他就是胶合板厂那个戴大口罩的人。

小寺隆吉在警察严厉的追问下终于承认他是为了报在夫妇交换聚会中的受辱之仇才借助山根一家的力量,把长良冈英子引到大和田的工厂里去的。

就这样,发端于旅馆劫持的比尔布罗绑架事件,通过这个意外的事件结案了。

结案的契机竟是山根系的高利贷者参加夫妇交换聚会,这实在不无讽刺。

由于山根义人的供述,日美暴力团组织互相勾结的事实也已公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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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八章 背信弃义的同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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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先生,佐佐木信吾先生。”佐佐木出了公寓去上夜班,突然被一个陌生人喊住了,来人年龄不明显,筋肉强健。

佐佐木突然被喊,本能地作出了反应。

“您就是佐佐木先生吧?水岛先生说有急事我您,派我来接您。”

“水岛先生?”

“是的,请上车。”那人不由分说地把佐佐木推上一辆停在一旁的黑色轿车。佐佐木一上车,早已发动好了的车便开动了。

“水岛先生找我有什么事?”被半强制地拉上车的佐佐木问道。他和水岛最近正在进行要回布丽奇特的交易。对方虽然是个来历不叫的神秘人物,可对他说的把久高当作共同的敌人这句话倒好象不是谎话。

其证据是水岛不但恪守诺言把布丽奇特还了他,还给了他二十万元钱要他搜集有关久高的情报。

由于上次通过布丽奇特向久高进行的恐吓失败了,暂时他不能再在久高身上打钱的主意了。布丽奇特对他说,上次她虽然帮佐佐木的忙,可在拿了久高的钱往羽田的途中突然害怕了,便把钱还了久高。

对于布丽奇特这番话佐佐木自然是不相信的,可是他不希望好容易才回到他身旁的布丽奇特再次离开他,便没有多说什么。把钱还给久高了这一点好象是真的。虽然山名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可布丽奇特身边没有钱这一点却是真的。

佐佐木不知道布丽奇特背后有前川明义这么个人物;山名也不知道佐佐木最近已偷偷地和布丽奇特破镜重圆了。水岛在和佐佐木的交易中没有漏出明义的存在,而布丽奇特虽然再次委身于佐佐木,也没有把受明义操纵的事告诉他,彼此都不明对方的意图各自摸索着。

佐佐木认为布丽奇特无论用什么借口还钱,肯定会被久高当作恐吓的同犯的,从这一意义上说,和布丽奇特接近是危险的。

可是被她的肉体吸引住了的佐佐木明知她是一个危险的钓饵,可就是约束不了自己。就这样,佐佐木一次又一次地往住在“依莎朵拉”的布丽奇特身边跑。

布丽奇特不想回到他的公寓去,而私自把和山名“共有的财源”卖给水岛,从而得知布丽奇特下落的佐佐木也无法在山名面前把她带回自己的寓所去。

就是和布丽奇特的会面他也感到心里发虚,常常觉得好象有人在背后注视着他。当然,这事是不能和山名说的。

对于陷入了这样的心理状态的佐佐木来说,水岛虽然身份不明,却似乎比山名还更可信赖一些。不管怎么说是水岛给了他金钱美女,及时地解了他的饥渴。

因为听说是水岛找他,对方把他拉上车的时候他也没怎么硬是推辞。

“我也不知道。水岛先生只是要我赶紧把您带去。”一个与其说是护卫佐佐木还不如说是警戒似和他坐在一起的人答道。

“我马上就要上班了,时间拖得太久可不好办。”

“放心好了,此行等于是总经理叫您去,迟到一会怕什么?”

“总经理?哪里的总经理?”

“这还用问,当然是前川总经理哦。”

“前川总经理叫我?”

“到现在还装什么糊涂?水岛先生的上司就是前川总经理。你不是也在为前川总经理效劳吗?”

对方的话实在太奇妙了。佐佐木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我不明白,你说水岛先生的上司是前川总经理?”

“啊呀,水岛先生什么也没跟您说起过吗?他是前川总经理的匿名职员。您不也是吗?”对方的口气似乎是在探测,佐佐木心里突然感到不安了。

“你到底是谁,你真是水岛先生的手下的吗?”

“是啊。”对方微微一笑。这一笑似乎是在嘲笑佐佐木怎么到这时才察觉。

“那请拿出什么证据让我看看你们真是水岛先生派来的。”

“知道前川总经理和水岛先生的关系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那你是从哪儿听说总经理和我的关系的?既然你知道连我也不知道的情况,这一点当然也是能回答的吧?”

“那倒未必。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和水岛有接触的,还没来得及详细调查,我们想,最快的莫过于直接问当事人。”对方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你说什么?你是谁?让我下车、快让我下车!”佐佐木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了狂叫。车子却加快了逨度在暮色渐浓的马路上朝郊区方向疾驶。

“老实一点吧,到了目的地你不下车我也会叫你下车的。”那人牢牢地抓住了佐佐木的手腕。看上去并没有特别使劲,可佐佐木却一动也不能动了。

一种活跃在黑暗世界里的人的威严镇住了佐佐木。那人手里并没有拿着什么凶器,可佐佐木已觉到了被人掌握了生死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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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的失踪马上被山名知道了。他一直对佐佐木最近闭口不谈布丽奇特的事感刊奇怪。

——莫非佐佐木知道她住在“依莎朵拉”,和她破镜重圆了?

皇家饭店和“依莎朵拉”相距不远,两个人有可能在路上偶然相遇。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佐佐木为什么没有跟我谈起?

这事根本没有必要瞒着山名。山名感到可疑的也正是这一点。

在布丽奇特的问题上佐佐木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山名想。说起来倒也是,最近的佐佐木神态反常,似乎是总是避着山名的视线。

——这事得弄弄清楚!

山名下了决心,问了一下佐佐木所在的部门,说他今天是夜班,要五点钟才上班。

山名是日班,六点钟下班,可能吃晚饭的时候能在职工食堂碰到他,山名等着佐佐木,可是过了上班时间佐佐木仍然没来。饭店的夜班人数只有日班的十分之一左右,因此值夜班很少有突然缺勤的,因为一时很难找到代班的。如果有万不得已临时不能来上班的,一般总是由日班打连班顶替。

——夜班不上班,一定是出什么实在来不了的急事了吧?

山名打电话问佐佐木的公寓管理人,回答说他早已出门了。这么说他一定是在布丽奇特那儿,除此以外山名想不出他还会到哪里去。佐佐木他没有跟布丽奇特提起过山名。不管从哪个角度上说,山名和她联系都是危险的,可事到如今已不得不冒险了。

山名打了个匿名电话给布丽奇特,布丽奇特回答说佐佐木没有去她那儿,口气听上去似乎没有撒谎。而且佐佐木也不会做出为了和布丽奇特见面便一个招呼都不打就不来上夜班的不负责任的事来。

山名又等了两个小时,佐佐木还是没有来。他所在的部门的一个日班人员打连班顶上了。

——佐佐木一定出了什么事了!

山名直感到了这一点。

稍过了一会儿水岛也知道了佐佐木的失踪。那天夜里他受明义之托给布鲁奇特打了个电话。布鲁奇特告诉他刚才有人打电话来问她佐佐木有没有上她那儿去。打电话的人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水岛很不放心,向布丽奇特传达完明义的意思后分别向佐佐木的公寓和饭店打电话询问,佐佐木哪儿都不在。

佐佐木究竟到哪儿去了不干他的事,他担心的是事情出在他刚和佐佐木拉上关系以后,他把这事先报了明义。

“这个风流侍者准是跑到哪个下流女人那儿鬼混去了。”明义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水岛的职业感觉却在不住地告诉他此事非同寻常。

事过不久,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了——江东区胶合板厂的焚烧炉里有人失足被活活烧死。仿佛是在追击这条消息似地,报纸报道了在检查焚烧炉中的残留物时发现了另一个人的骨灰。

报道中没有提及遗下骨灰的人的身份。

这个消息也传进了山名的耳朵。佐佐木依然杳无音讯。不安在山名的胸中不断膨涨着。

——要是佐佐木这样被人烧死了那就什么都完了……不,不会的……

山名慌忙打消自己的联想。

报道中发现了“长良冈英子”这个名字。据报道所说英子似乎是烧尸体和骨灰的发现者,英子是长良冈公造家族的成员而长良冈正是杀害中条希世子、深谷克己、细川清惠嫌疑重大(根据山名的推理)的人物。

想到这里,一串可怕的联想闪过山名的脑际:

——骨灰会不会是佐佐木的?

——对方先后杀害了希世子、深谷、清惠,也许这次找到了目击杀害清惠现场的佐佐木,便永远地封住了他的嘴。

——他们不但堵住了他的嘴,还把他的尸体烧成灰,彻底毁灭罪证。

正因为对方“恶迹累累”,山名脑子里的想象顿时凝固了。

——要是佐佐木真的被他们烧掉了,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他没有人可商量,而且这也不是一件可以和别人商量的事。

——太可怕了,这哪是人干的事!

怒火腾地燃了起来,但随即又马上冷却了。敌人找到了佐佐木,这不意味着也知道了山名的存在?

正如他一直担心的,他们一定是通过布丽奇特找到佐佐木的。佐佐木也许在枕头边和布丽奇特谈起过山名。不,更可怕的是佐佐木在被杀前有可能供出山名来。

——我要是不采取措施,也会落得个和佐佐木一样的下场。

山名甚至感到自己马上要被扔进烈火熊熊的焚烧炉中去了。

——不管怎么得把佐佐木被烧的事告诉警察。山名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甚至没有想一想和警察联系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便抓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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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关于江东区胶合板厂焚烧炉中发现的人骨的通报使得警察方面不知所措了,因为骨片业已确定是旅馆劫持以来下落不明的西特尼·比尔布罗的。

“佐佐木信吾?皇家饭店从业员,年龄多大?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对方回答是二十三岁的,接到通报的探警立刻明白这是个假通报,因为骨片的主人已鉴定出是三十五——四十岁的男性。

“您的住址、姓名?”通报者见问到这个问题马上把电话挂断了。

“这个电话是怎么回事?”探警大惑不解。

“怎么回事?”同事们问道。探警把刚才的电话内容说了。

“我看是虚报。”

“最近老是有人寻开心,真伤脑筋。”

探警们马上把刚才那个电话忘到脑后去了,焚烧炉里烧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闻,充满着使人脊梁发冷的残忍性。正因为这个轰动社会的事件,象刚才那样寻开心的人也多。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失踪者的亲属,听到这个消息后担心出事的正是自己失踪的亲人才打电话来讯问的,但这些人肯定会报出自己的身份。凡不肯通报自己的姓名的,基本上都是恶作剧。

“不,也许不是恶作剧也说不定。”在一旁听到几句探警们交谈的片言只语的搜查系长说。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

“不是说骨片的主人肯定是比尔布罗吗?”

“再说年龄也鉴定有三十五——四十岁。”

系长微笑地听着部下的反驳说:“也许和骨片无关,但听说是皇家饭店的从业员,我总有些放心不下。”

“……”

“因为比尔布罗是在皇家饭店发生旅馆劫持事件的慌乱中失踪的,刚才那个电话不是说有个皇家饭店的从业员失踪了吗?难道这是偶然的一致?”

“要不要去查查看?”

头脑灵敏的部下从系长的话中受到了启发,突然嗅到了火药味儿。

“对,如果说那个叫佐佐木的平安无事,那就说明刚才那个电话是跟我们捣蛋;如果真的失踪了,那就说不定和事件有牵连。”系长把视线投向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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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高得知警察开始搜寻佐佐木的下落的消息后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一直不知道佐佐木失踪的事。想来想去,唯一可能绑架佐佐木的只有古谷。

——可是为什么古谷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就把佐佐木弄走了?

他发现一直和自己紧密协作的古谷突然甩开他单独行动起来了,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久高立即打电话找到古谷。

“什么!警察出动了?”看来古谷也是吃惊非小。从古谷的反应中久高察觉到他和佐佐木的失踪不无关系。

“你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对佐佐木下手了?该不会要了他的命吧?”

久高最怕的就是这一点。古谷是个身份不明的人物,因为他们要对付的正好是同一人物他才和他携起手来的,他始终觉得他们的同盟是假的,无非是互相利用而已。因为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如果古谷以他所栖息着的黑暗世界的尺度轻易地把佐佐木干掉了,到时候又要自己负共同的责任那怎么受得了。归根结底久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目的才和古谷结成同盟的,当他意识到这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很可能反而要危及自身了,便禁不住惊慌失措起来。

“先不谈这个吧,警察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古谷好象对这个问题很是放心不下。

“老兄,莫非你已经把佐佐木干掉了?简直是胡来!到时候可别牵到我头上来,这事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久高战战兢兢地说。

“怕什么,请象个经理的样子,拿出点气魄来。我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杀人。”

“这么说你没把他杀了?你把他关到挪儿去了?”

“目前应该关心的是,是谁去报告警察的。没有人通报,警察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行动起来的。”

“我看八成是前川明义。”

“不会是前川明义干的,因为他有把柄被我们抓着。”

“也许他还不知道我们抓住了把抦呢?”

“就算是这样,他心里怀着鬼胎,也极不愿意有警察介入。如果他少不了佐佐木,也只会凭自己的力量搜寻。”

“你是什么时候‘诱拐’佐佐木的?”

“几天以前。我把他弄到某个地方精心地‘保护’起来了。因此即使是有人提出搜索请求的,警察的行动也太快了些。最近蒸发者很多,一两个饭店侍者失踪警察是不会出马的。”

“你是说他们在佐佐木失踪上嗅到了什么事件?”

“我看多半是这样。情况不妙啊。”

“赶紧‘释放’佐佐木!”

“这我办不到,因为这小子可能掌握着我的致命伤。”

“警察正四处在搜寻他啊!”

“用不着这么害怕,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我头上来。”

“你刚才不是说情况不妙吗?”

“我的意思是目前已不能轻易把他放掉了。”

“不放他?那岂不越发要被人怀疑了?”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把佐佐木放了,他肯定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要这样就不好办了,有些事说出去对您也不方便呀。”

“我可没有参与这次诱拐。”

“事到如今您还说这样的话?我们两个是一条线拴两只蚂蚱,跑不了我也就蹦不了你。假设我把佐佐木放了,他要是把您和总经理夫人的风流勾当给捅了出去您打算怎么办?”

“佐佐木未必就是那个恐吓犯。”

“您的风流艳事我也知道。如果佐佐木不是那个恐吓者,我要是有兴趣完全可以对您进行比他们要猛烈得多的恐吓。”

“你!你——”

久高感到这个“危险的同盟者”终于撕下了假面具。

“您露要的是沉住气,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这关系着您个人的安危。”

“佐佐木就是你在追寻着的那个人吗?”

“估计没错。因为他还没有把事情讲清楚,我把他关起来了。”

“如果确定他就是你追寻着的那个人,你打算把他怎么?”

“这得到时候再看。”久高感到古谷似乎对着电话微微笑了笑。

“老兄,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呀,我只是想知道恐吓者的身份,别的可没指望你去干。”

“放心好了。你我之间是完全隔绝的,只要您自己不惊慌失措地干出什么蠢事来,那就绝对出不了事。从现在起我们暂时中断联系吧,这个联络地点我马上就要撤离了,必要的时候我会找您联系的。”

古谷切断了电话。久高知道完全被他甩到一边了。刚才他说过他和久高之间是“完全隔绝的”,不过这是个以古谷为中心的想法。万一警察找到久高头上古谷还是置身于安全圈之中的。

他告诉久高的只是青山天城一个联络场所。这个地方一作废,久高除了知道古谷和某个“暴力团组织”有联系以外,对他一无所知,而古谷却随时能和久高联络。这种所谓的“切断关系”只是保障古谷的安全的单方切断。除非发现了佐佐木的行踪,不然警察是不会先找到古谷头上去的。

这时久高忽然觉得刚才和古谷通话的时候好象忘了说一件什么重要的事了。

“我忘了说什么呢?”

古谷说他将撤离联络场所,这恐怕是由于他意识到再和久高保持联系有危险了吧?这就是说,久高已经面临危险了。动物具有察知危险的敏感的本能,莫非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古谷也具有这种动物性本能?

如果古谷就此和久高断了来往,可以认为他们之间的同盟实际上已经瓦解了。

警察开始搜寻佐佐木的下落,此事固然有点令人不安,不过这也许不可能直接危及到久高的安全,因为没有一个人知道久高和佐佐木之间的关系。别的不说,就连佐佐木究竟是不是恐吓者也还没有确实下来。久高无非是从明义手下的水岛和佐佐木的接触发现有佐佐木这么个人物的。

尽管如此,古谷却为了保全自己匆匆和久高切断联络。这是为什么?

——难道我已经落入那样危险的境地了?

久高觉得古谷刚才那番话显然是在向他暗示危险已经迫近了。这本是个应该掘根刨底问问清楚的重要问题,却被古谷巧妙地拿话支开了。

久商拼命反刍和古谷的通话内容。对了!古谷对警察为什么这么快就得知消息很感奇怪,说若不是有人通报警察是不会那么快动手的,对这个通报者是谁很是放心不下。

久高提出可能是明义,他马上否定了。那么水岛或者布丽奇特?他们是明义手下的,不可能违背主子的意思擅自通报,那么,究竟是谁通报的呢?

想到这里,久高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只顾打听佐佐木的安危下落,却忘了去追查谁是通报者了。应该先查清这个通报者。

如果明义、水岛、布丽奇特都不是通报者,那么这个通报者很可能是佐佐木的同伙。正因为是恐吓的同伙,才能最早发现佐佐木的失踪。

佐佐木有同伙!

——对了,古谷之所以这么快选定了退身之路,是因为敏感地察觉到了佐佐木的同伙的存在,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恐吓者不是复数。既然是恐吓的同犯,对于佐佐木的失踪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于是这个同伙便向警察报告了佐佐木失踪的消息。通报是可以匿名的。

——完了!

久高由于绝望,感到一阵头昏目眩。首先找到佐佐木所在部门调查的警察,说不定已把追踪的矛头指着久高一步一步逼近过来了。

——古谷这畜牲,嘴巴上说和我是一条线上拴着的两只蚂蚱,可一察觉到危险便自顾自溜得无影无踪了!

久高在绝望的深渊中呻吟着。虽说是出于一时的互相利用,他本不该和古谷这样的人来往的。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如果古谷把佐佐木杀了,久高很可能会被拉到同犯席上去。而且古谷还暗示他自己也可能成为久高新的恐吓者。警察正在一步步逼近,而同盟者又在背后给了他一剑,久高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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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前川明义对于警察的出动也是忧心忡忡。水岛告诉他佐佐木失踪的消息时也并没有把这件事往心里放,直到警察介入,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佐佐木如果真的下落不明,会不会是被人绑架了?”明义问水岛。

“我看八成是这么回事。因为考虑到有这个可能,在发现他失踪的同时我就向您报告了。”

“你说是谁绑架他的?”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只能是久高。”

“他会干出这么野蛮的事情来?”

“确实,我也觉得久高干这样的事似乎有些过于野蛮,可佐佐木掌握着他的致命弱点。如果知道恐吓者就是佐佐木,为了堵住他的嘴久高恐怕也是会不择手段的。”

“我们也拿握着久高的弱点,他光在佐佐木一个人身上做文章有什么用?”

“如果久高还不知道我们和佐佐木的接触,他当然是会首先找佐佐木下手的。目前最可疑的只有久高。”

“久高是怎么发现佐佐木的存在的?”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他手下也有一个和我一样去干这一行的人。”

“就算是这样把,是谁向警察通报佐佐木的失踪的呢?是久高?”

“久高不可能去通报,因为佐佐木失踪第一个受怀疑的就是久高。”

“莫非是你干的?”明义察颜辨色地看了看水岛的脸。水岛虽说是他的“私兵”,可这副表情说明他还没有十分相信他。

“我怎么会自作主张地这样干?”

“那究竟是谁通报的呢?”

“会不会是布丽奇特?对于佐佐木的失踪好按理是会担心的。”

“不是布丽奇特。她最讨厌和警察打交道,再说没有我的指示她也不会去通报。”

“那又是谁?”

“我也心中无数。”

他们也对谁是通报者颇为关心,可没有一丝线索。

“我看会不会佐佐木还另有同伙?”结果,水岛作出了和久高相同的推测。

“佐佐木有同伙?布丽奇特可从来没有提起过。”

“也许佐佐木连布丽奇特也瞒着,再说她连佐佐木的名字也一直到以后才漏出来。即使她知道佐佐木另有同伙也不会轻易告诉您。”

明义尽管是个情场老将,对于布丽奇特是在他干得最忘情的时候漏出佐佐木的名字来的事情毕竟也觉得难于启齿,只告诉水岛是他好容易让布丽奇特交代出来的。

“如果佐佐木另有同伙,久高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吧。”

“这个推测太高明了。如果佐佐木有同伙,堵了佐佐木一个人的嘴也没有什么意思。”

“堵嘴?他们该不会杀人灭口吧?”明义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这个嘛,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明义见水岛言语吞吐,马上追问道:“你好象在担心什么?”

“如果敌人就是久高一人,我认为他是绝对不会杀害佐佐木的,而只可能收买他,为了保住他区区饭店经理的位置,他是不会去冒这样的险的。”

“区区饭店,这话过份了吧。对于我来说除了皇家饭店就无处安身立命了。”

“不,我不是在说您,我这是在推测久高的心理。可是这么一想久高又似乎没有绑架佐佐木的必要。”

“你刚才不是还说久高最可疑吗?”

“是的,我说过这话。因为目前除了久高我想不出其他还有什么人可能这样做的了。可如果是收买,那也没有绑架的必要呀。”

“如果佐佐木不接受他的收买呢?”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绑架对于久高来说也似乎太野蛮了一点。刚才您问我‘久高会干出这样野蛮的事?’我听了也突然对此怀疑了。要绑架一个大男人,一个人是办不到的。而是绑架以后还得有个监禁的场所,还得派人看守。这对于久高来说似乎太大动干戈了。”

“他手下有一班专门人马?”

“问题就在这一点上。我一直担心的……”

“担心什么?”

“我感到敌人似乎不是受久高个人的指挥行动的。”

“不是久高那又是谁在指挥?”

“不知道。我越来越感到无论是上次跟踪布丽奇待还是这次佐佐木的失踪,有一个相当庞大的组织在活动。久高也可能是其中一员。”

“这么说久高是个被黑幕操纵着的傀儡?”

“我是这样想的。”

“喂,你可不要信口胡说啊,你说,久高是在受谁的操纵?”

“目前还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直感。说不定久高和佐佐木的失踪毫无关系。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佐佐木的失踪就越发令人担忧了。佐佐木究竟是为什么原因失踪的呢?”

“我看还是我上次的想法正确,这小子准是钻到哪个女人那儿去了,要知道他失踪了还没几天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警察是不会出动的。”

“这么说佐佐木是被和久高无关的另一只手弄走的?”

“可能性很大。”

“那又是谁干的?”

“关于这一点我倒有点线索。”

为了弄清谁是布丽奇特的同居者而对久高进行“假恐吓”(马上把钱还他了)时,跟踪布丽奇特的不是佐佐木。这一着对于古谷来说是个“反陷阱”,可水岛当时倒没有网住古谷的意思,完全是古谷自己飞进水岛布下的网里来的。

水岛也不知过他叫古谷,只是因为他跟踪布丽奇特,不然不能不被水岛发现。古谷和久高有接触,水岛以为古谷是久高雇佣的人。为了摸清古谷的老窠,他继续跟踪古谷,发现他走进了大手町的永进商事大厦再没有出来。他推测古谷和永进商事也有什么瓜葛,中止了对古谷的跟踪。

可是久高和永进商事之间除了永进商事是皇家饭店的老主顾以外并没有什么关系。当时水岛对久高——古谷——永进商事的三角关系并没有深加研究,可如果久高是某个人的傀儡的话,这条线就大有掘下去的必要了。

或许可以说多年锻炼养成的嗅觉吧,水岛越来越觉得这事背后似乎有着一个来头吓人的大人物。

“你说你有线索了,什么线索?”明义明显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还不到跟您说的时候。”水岛冷冷答道。他感觉到这事似乎大有油水。要是这样的话他准备趁机捞一把外快。因为一时找不到更好的饭碗他才在明义手下干的,一旦发现更有油水的地方,他随时可以拋下明义另就高枝。

久高、古谷对明义、水岛,这两支角力队各自抱着自己的目的早早地露出了崩溃的症兆。

正文 第十九章 新婚交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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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有人找您。”

“谁?”

榊原省吾记不得和谁约好这时候会面,见秘书说有人找他,不禁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在办公室的时间没有一定,一般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来访者。

“那人说见了面您就知道了。”

“见了面就知道了?”

榊原皱起了眉头。作为永进商事的业务计划部长,就是公司的头面人物见了也得让他三分,可对方居然说出“见了面就知道了”这样的话来,口气实在不小。能用这样的口气对榊原说话的可没有几个人。

“我现在正忙着,把他赶走了事。”榊原说。一般说来对于这样身份不明的来访者秘书是不应该来通报的。他的口气也带着对秘书的斥责。

“这——”不知怎么搞的秘书竟支支吾吾不走开。

“怎么?”

“那人缠着我说,如果告诉您他是为一个叫佐佐木的人找您商量来的,您多半会接见他。”

“什么!”榊原的神色一紧。

“我告诉过他,凡不是事先约好的人是不能通报的。”秘书巧妙地表示自己是忠于职守的。

“对方说的我一点也不明白,把他谢绝了。”榊原镇住一瞬间的惊愕,恢复了原先毫无表情的神色说。如果来者是警察,那肯定会清楚地言明身份。等秘书出去后榊原抓起内线电话找到直属部下,吩咐他去搞清这个突然来访者的身份。

见面虽然拒绝了,可对于这个为佐佐木的事来找他的人的身份却不可不留神。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来的?他认为先搞清这个问题再和对方见面也不迟。

对方到这儿来找自己,这说明对方认识自己。与之相反,自己对于对方却一无所知。这简直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和身份不明的敌人见面。

可是榊原刚才对部下的吩咐是多余的。秘书不一会儿就回进来对他说:“刚才我把部长的意思跟对方讲了,那人一再强调说如果告诉您原芝加哥饭店间渫水岛求见,您八成是会见他的。”

——是吗,终于找上门来了!

听了秘书的话榊原明白了心里的某一个预测终于变成了现实。

对方自报家门,可能是因为明白榊原也已经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了吧。水岛的存在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发现的,但榊原还是知道了。而且水岛也预测到榊原已知道他了。

至此,两个都在黑暗中活动着的敌对人物第一次现身亮相正面交锋了。

“好吧,把他带进来。”榊原撤消了原先的命令。果然不出所料,敌人布下了“反陷阱”。他原本就从“依莎朵拉”跟踪布丽奇特时,布丽奇特在毫无防备的现象中估计这是敌人为摸清跟踪者的身份布下的圈套,事情果然如此。

水岛果然在后面跟踪着他。

榊原深深感到对方的手腕很不一般。不多一会儿,水岛跟在秘书后面进来了。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地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没你的事了。”榊原挥手把秘书赶出去以后,用手指着沙发说:“来,请坐。”

水岛确定秘书已经走远了以后开口道:“古谷先生,虽然这样和您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可阁下的英姿鄙人已经有幸拜识过几次了。”

“我也非正式地见过阁下好几次了。比如说您和前川总经理在一起的时候,再比如说在长良冈家和沟吕木家婚礼宴会的收礼柜台上——”

“哈哈,古谷先生果然非同一般,痛快,痛快。既然这样,我们可以不必互相兜圈子了。”水岛炯炯有神的双眼罩定了榊原,只用嘴角笑了笑。

“您找我有什么事?”榊原单刀直入地问。

“看来话可以更直截了当了。今天我是为佐佐木的事登门拜访的。”

“佐佐木怎么啦?”

“我指的是皇家饭店的从业员佐佐木信吾,您不会不知道他吧?”

“请稍微说得详细点。”

“哟,您怎么一下子感觉迟钝起来了?好吧,我指的是布丽奇特原先的同居者,恐吓久高光彦的佐佐木。”

“这个佐佐木怎么啦?”

“几天来一直不见他的踪影。饭店里他没请过假,公寓里也没有回去,和布丽奇特也没联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为了打听他的下落才来打搅的。”

“这话就叫人不明白了,我为什么必须知道一个饭店侍者的下落?”

“正因为您是古谷先生,我想我是无须多说什么的。”

“我倒是很想听听阁下的高论。”

“佐佐木抓住了久高光彦的把柄对他进行恐吓,您为了探清久高的恐吓者的身份跟踪布丽奇特,结果反而被我盯上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看来您也不例外。就这样我知道了您和久高之间的关系。不过我也不无漏洞,和佐佐木接触时被您发现了。接下去就是佐佐木的失踪,我当然想到这是您受了久高的委托把他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这样的做法就久高来说似乎太野蛮了一点,如果他想堵住恐吓者的嘴,通过收买就能解决问题。”

“会不会是因为佐佐木不接受他的收买才迫使久高采取暴力行动的?而且佐佐木的恐吓正在不断升级,若是对方要多少就给多少,久高的骨头也得让他榨干。”

“尽管如此,绑架这个做法还是欠稳妥的。为了保住饭店经理的位置就这样做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点?于是我想到了,您不是久高雇佣的,而久高是受您操纵的傀儡,佐佐木可能是您出于自己的目的绑架的。”

“嗬?还有呢?”

“如果佐佐木是您出于自己的目的被绑架的,那么他很可能掌握了久高的弱点以外的情况,也就是他知道了您某个不宜公开的秘密。您听了觉得怎么样?”

“您的高论实在太有趣了,这是您的主观臆测还是根据某个确切的证据所下的结论?”

“是我的主观臆测,但我很自信。您有什么东西被佐佐木抓住了,而且对于您来说是致命的东西。久高也受过佐佐木的恐吓,佐佐木是您和久高共同的敌人。所以在明白谁是恐吓者之前你们携起手来了。我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什么渠道抱成一团的,当您知道了佐佐木的存在,便甩开了久高独自采取行动把他绑架了。是不是这样?这样的想法最能自然地解释佐佐木的失踪之谜。”

“确实,我很想称赞阁下这是精妙绝伦的推理,可惜您根本错了。首先,您说我有什么把柄被佐佐木抓住了?因为觉得久高这样干太粗暴了就认为是我绑架的,这可是一个叫人无法接受的飞跃。而且飞跃之后又杜撰出一个什么我被佐佐木抓住了弱点的理由来,简直是无理取闹,好吧,我也不计较您的无理取闹,请说说您找我要什么来了?”

“您当然不会和我计较的。总之,我鉴于刚才所说的理由和推测确信绑架佐佐木的就是您。把佐佐木和您联系起来考虑的只有我一人。久高当然知道您,但好象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久高不知道‘古谷’是永进商事经理直属的,业务计划部长榊原省吾的化身。从这一事实上也可以知道久高是您的傀儡。也就是说,对于您来说久高并不是危险人物。久高即使怀疑佐佐木是您绑架的也奈何不了您。即使能对您怎么,因为自己心里也怀着鬼胎,也不会把这事捅出去。

“可我不同,我知道您的身份。我的推测是有着充分的根据的。我若是一通报,警察马上就会出动。要是这样一来对您可是一件大大的麻烦。”

“我在问您您想要什么。”

“您果然是个明白人。如果能给我五百万元,我准备解除和前川经理的契约,在您手下效劳。”

“知道了。您的手腕相当高明。且不管佐佐木是不是我们绑架的,我认为您是我们业务计划部应该欢迎的人材。可是要一下子付给您五百万,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我这里有五十万,您不妨先拿着,其余的钱过几天我尽快给您回音。请告诉我联系地点。”

“我会找您联系的。我可不想当佐佐木第二。”

“随您的便吧。您今天说的虽有些奇想天外,可听起来倒挺有味道的。”

榊原露出了水岛出现后的第一个笑容。睫毛和下眼睑的阴翳叠在一起,形成了他那惯有的和气而又极其冷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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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水岛初会榊原进行恐吓的时候,山名正在为一个可能性绞尽脑汁。根据后来的报道可以肯定焚烧炉被烧掉的不是佐佐木了。那么他在哪里呢?警察接到山名的匿名通报后似乎也行动起来了,结果如何,山名一无所知。

作为绑架佐佐木的犯人,第一个浮上山名脑子的是久高。不过如果是久高干的话,他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地把佐佐木幽禁在某个地方的。

久高的背后还有个长良冈,这个嫌疑很大。并且,如果长良冈和杀害细川清惠有着重大的关系的话,那就更有充分的理由要绑架佐佐木了。

山名想起了佐佐木失踪前和他讲过的话。

从长良冈通过久高为他的儿子媳妇的丑闻来做封锁消息的工作中,山名发现了久高和长良冈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为了进一步探明情况,山名找佐佐木商量办法的时候,佐佐木拍拍胸脯说“这事交给我了,我认识一个曾在美国当过大旅馆侦探的人,托他办这样的事是再适当不过了”。

这个大旅馆侦探在哪里不知道,佐佐木会不会忘了自己是个外行,在长良冈那里暴露了自己,结果被长良冈抓起来关在什么地方了?

想到这里,作为绑架犯,长良冈的影子在山名的眼前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如果长良冈真的和过去的三件凶杀案有关的话,佐佐木的存在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最大的危险。他也许会把佐佐木干掉。不,在动手以前他还会逼问佐佐木有没有同伙。因为如果佐佐木是有同伙的,那么单把一个人杀了灭口也毫无意思。他会不择手段地撬开佐佐木的嘴。

佐佐木至今下落(生死)不明,这说明他还没有向他们交代。但不能保证他能顶到底。如果他泄露出了山名的存在,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接下去就要轮到我了。

逃吗?可是如果现在一逃,等于自己向敌人表明自己是佐佐木的同伙。佐佐木的嘴紧得很,也许会拼死保住山名的秘密。不能连佐佐木的生死都没弄清楚就怕死逃命。

——我不能对佐佐木见死不救。不管冒多大的险,我也应该相信佐佐木,设法把他救出来!

山名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只要佐佐木不松口,敌人一下子是不会找到他头上去的。对了,敌人还有一个理由可以认为佐佐木是有同伙的。那就是佐佐木从细川清惠那里拿来的那支钢笔不在佐佐木手里。这支钢笔目前还由山名保存着。光从这一点说,山名对于敌人来说也是一个危险的人物。敌人当然会逼问佐佐木把钢笔交给谁了。山名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那支钢笔是一支蒙勃朗粗型吸入式金笔,山名问过卖出这支笔的商店,回答说因为这种笔流出不少,无法知道这支笔主人是谁。

当时山名应该把笔主的搜索范围限定得小一点。

——若以永进商事为范围,说不定能找出这支钢笔的主人。

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再去做这样的调查是不切实际的。佐佐木已落进了敌人的手里。尽管只要这支笔还在山名手里敌人是不会马上对佐佐木下毒手的,可对方毕竟是连续杀了三个人(有这个嫌疑)的凶神恶煞,千万不能大意。

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依靠警察。可是在这次事件中,尤其是在深谷事件上,山名感到警察和凶犯(操纵清惠的黑幕)之间似乎有一鼻孔出气的味道,而这个黑幕又很可能是长良冈。山名觉得警察并不十分可信。

他决定为万一自己也落入敌手做些准备工作。应该找个可靠的人,如果自己也象佐佐木一样失踪了,就请他直接向警察报案。

——托谁呢?

因为久高和长良冈有互相勾结的迹象,这事不能随随便便地托给饭店内部的人。

——对了,就托麻野有纪子帮忙吧。山名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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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把麻野有纪子邀到“依莎朵拉”以后,他还没有和他通过音讯。就是那次约会,也因为和佐佐木恐吓撞到了一起,情况危险没见成面。

有纪子很可能也在敌人的监视之下,不能轻易和她见面。最安全的联络方式是打电话。他往有纪子家里打了个电话,正巧她在家。

“如果这样的话,你应该立刻请求警察保护。”山名说完情由请有纪子帮这个忙,有纪子担心地建议道。

“我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而且即使我去请求保护,因为事实上我身边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情况,警察也无从保护起。随随便便地跑到警察那儿去请求保护其结果只是向敌人暴露自己。

“可是佐佐木先生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佐佐木的失踪表面上跟我毫无直接的关系。要到危难降临到我头上的时候,才说明敌人通过佐佐木发现了我。”

“可是万一到了这个地步不已经太晚了吗?”

“我就是去请求保护,也说不出是谁打算加害于我。长良冈虽然可疑,但我拿不出他就是罪犯的证据。我只是为以防万一才托你帮忙的。目前虽然有些危险,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如果能发现长良闪监禁佐佐木先生的场所,那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我已经向警察部门报了案,请他们寻找佐佐木的下落。关于长良冈的可疑,我也准备向警察提供出去。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我知道了。山名先生也请多多小心。”

“我准备另找机会和你见面,到时候你能来吗?”

“我很愿意。”

结束了和有纪子的通话以后,山名给警察打了电话。为了预防对方的反探测,他用的是公共电话。“在佐佐木信吾绑架事件上,永进商事轻理长良冈公造有作案的嫌疑”,他这个通报似乎使得警察吃惊不已。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警方对匿名的通报能相信到什么程度就只有天知道了。

山名没有答理对方对自己的姓名、住址的讯问,挂上了电话。

山名下一少该做的,是和警察分头寻找佐佐木的下落。他拿不出任何证据说明长良冈绑架了佐佐木,因此警察未必会根据山名的通报对长良冈进行调查。更何况长良冈是财界巨头,很多迹象表明他和警察部门也是互相通气的。还是不要对警察寄托太大的希望为好。

——和警察分头搜索,该从哪里入手才好呢?

山名所有的线索就是佐佐木放在他那里的那支钢笔,可总不能拿着这支钢笔找永进商事的人一个一个去问这支钢笔的主人是谁。

——对了!找布丽奇特!

山名终于想到了一条出路。布丽奇特似乎和佐佐木已经破镜重圆了。起初山名以为他们两个人是在什么地方偶然相遇害的。“依莎朵拉”和东京皇家饭店仅隔咫尺,这种可能性是充分存在的。

但是,也有可能是有人把布丽奇特的下落告诉佐佐木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是谁把布丽奇特住在“依莎朵拉”的事情告诉他的呢?也许布丽奇特认识这个人,而且有可能和佐佐木的失踪有关。

——跟布丽奇特打听一下,此许会有什么收获。

问题是布丽奇特作为佐佐木的同居者,必然处在比有纪子更严的监视之下。作为佐佐木托放钢笔的对象,最受怀疑的也是她。随便和她接近是危险的。

布丽奇特依然住在“依莎朵拉”,这说明敌人还没有对她下手。

山名再一次使用了电话。第一次她不在,过了一个小时再打去,布丽奇特来接电话了。

山名一告诉他自己是佐佐木的朋友,对方马上在电话上抽抽搭搭地哭开了。山名大吃一惊问她出什么事了,布丽奇特抽噎着告诉他她刚从警察署回来。

“警察署?为什么?”

“佐佐木没回来,我担心得连觉也睡不着,所以跑到警察那里打听消息去了,谁知道回来一看……”布丽奇特咽下了下文。

“回来以后怎么样?”山名抑制着腾然而起的不安问道。

“我从警察那里回到家里一看……”布丽奇特抽抽噎噎地说道:“屋子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

“屋子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山名重复着布丽奇特不十分地道的日语,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可能是敌人到她屋里搜寻那支钢笔去了。敌人这一行动似乎晚了一点,但这可能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闯进去的机会。山名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事实上是因为水岛一直守在那里,那伙人没有动手的机会。

“有没有失少什么东西?”山名虽然估计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丢失,还是问了一问。

“不知道。这太不象话了。”

“你最好赶快去报案,说不定现场留着什么证据,要不我替你打电话?”山名虽然觉得敌人不可能这么蠢,但万一发现了什么,或许能成为追及长良冈的线索。

“谢谢,那就拜托你了。”布丽奇特似乎对山名丝毫不抱怀疑。

“我是佐佐木的朋友,佐佐木因为你不见了踪影失神落魄了好一阵子,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偶然碰到的吗?”山名进入了本题。

“都是我不好,我一度背叛了他。”

“那你们怎么又言归于好了?”

“佐佐木到这里找我来了。”

“佐佐木不可能知道你一直住在那里,一定是有人告诉他的。”

“有人告诉他的?”

“是的,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和佐佐木的失踪有关。”

“这么说会不会是水岛先生……”

“水岛先生?他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前川经理的助手。”

“前川经理,是皇家饭店的前川经理吗?”

“是的。”

“前川经理和水岛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不清楚。你是佐佐木的什么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山名趁布丽奇特受惊慌乱之际一口气问出了好多情况,至此对方好象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了。

“佐佐木没跟你谈起我吗?”

“没有。”看来佐佐木没有撒谎。“对不起,现在暂时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的房间被人翻动过,这说明敌人已经盯上你了。敌人目前正在寻找佐佐木的伙伴。因此我如果一公开身份,敌人马上就会找上我。我是佐佐木的朋友,我是为了营救佐佐木才不得不隐没自己的身份的,所以我和你联系也只使用电话。”

布丽奇特好象拿着话筒想了一会儿:“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真的是佐佐木的朋友?”

“佐佐木老是和我谈起你,连不是至亲好友不能说的细节都跟我说了。”

“比如说?”

“你住在加里福尼亚的母亲胰脏长了恶性肿瘤,动手术要一百万元。”

“天哪!”布丽奇特好象吃了一惊。山名进而又讲了几桩他们两个人之间细微的生活插曲。

“我明白了。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你肯定是佐佐木最好的朋友。”她好象已彻底相信山名了。

“为了救出佐佐木,你应该告诉我一些必要的情况。”

“凡是我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那个叫水岛的是什么人?水岛先生和前川经理是什么关系,他们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山名从布丽奇特嘴里得知了佐佐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水岛接触过了,布丽奇特背后的男人就是前川明义等情况。山名抓住了最好的时机,因为布丽奇特刚被人抄过家,心里又气又乱,所以嘴巴比平时松多了。

——前川和水岛?

这两个人对山名来说是新登场的人物。佐佐木背着山名偷偷地和他们有过来往。前川总经理和久高在饭店里是公开的敌对派。佐佐木把久高的秘密卖给了前川。他背着自己行动,目的肯定是独得其利。

——佐佐木这狗东西!

山名觉得自己遇到了朋友的背叛。如今想起来佐佐木的话就不那么费解了。他所说的“有个在美国当过大旅馆侦探的人”大约是指水岛。

佐佐木会不会连山名的存在都跟他们说了?大约不会,因为他是撇开山名做的交易。

——佐佐木一定托水岛调查久高和长良冈的关系了,如果去问问水岛,或许会得到什么新的线索。

尽管佐佐木背叛了自己,可朋友总归朋友,对朋友不能见死不救。不过他不知道水岛在什么地方。前川总经理也许知道,可一个小小的职员是不能直接向总经理提这样的问题的。而且,他还不清楚前川和水岛究竟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

由于这两个新人物的登场,山名一开手就撞了南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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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京皇家饭店里发生了一桩令人吃惊的事情。十月是结婚的季节,更何况今年是战后鼓励多生孩子那年出生的孩子的结婚适龄期,因此形成了空前的结婚高峰。

不用说了,就连佛灭也照样连日举行婚礼。最近的年轻人可不管什么凶吉,更有不少人为了空一点故意选中佛灭日举行婚礼的。

东京皇家饭店一进十月也连日举行婚礼仪式和结婚宴会。因为这是个设有大中小宴会厅共计五十个的大饭店,在高峰时期有时一天甚至要接待三十对新婚夫妇。

在这样的日子里经常发生新郎新娘失散、来宾跑错了会场之类的事故。对于新婚夫妇来说这是他们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可对于饭店来说却只不过是传送带上的商品而已。

只有亲属参加的仪式三十分、拍纪念照三十分、宴会两小时,大约三个小时左右一笔买卖才算做完。神前式婚礼中奏念祈祷文的,是大学神道学科赚外快的学生,而从事奏乐的神子又是由饭店的女侍临时扮演的。精美的菜肴,也无非是事前答配制好的商品,就连新郎新娘带着一脸神妙的神情切刺的婚礼蛋糕,大都也是木蕊的。入刀仪式一完,由人把被刺的部分修补一下后送到另一个会场,于是又由另一对新婚夫妇举刀切刺。

送到来宾面前的蛋糕都是前一天晚上就切好在那里的。会场的使用预约排得密密满满,来宾的进宴速度一慢,饭店的宴会运营者便急得冷汗直淌。宴会厅的走廊上,到处是擦肩而过的新婚夫妇。

那些旧日相好的男女各自选定了结婚对象,在同一饭店举行仪式时冤家路窄碰到一起的令人笑不出来的喜剧,也总是发生在这样的高峰时期。

下午在饭店举行婚礼的新婚夫妇,大部分都在饭店里度过新婚之夜,第二天一早启程新婚旅行。

这样的夜晚因为久未相聚的亲戚聚在一起迟迟不肯散去,或者是那些爱闹恶作剧的朋友硬是把新郎拉走了,往往不能尝到真正的新婚之夜的滋味。

新夫妇本人也喜欢婚礼宴会的兴奋延长,被人们热热闹闹地围在中心,反正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来日方长,所以都豁达大度地觉得向这些为自己聚集在一起的人们贡献一个晚上还是应该的。

尤其是新郎,往往有一种把新娘子撂在一边,和一班恶作剧的朋友胡喝混闹、硬充好汉的心理。朋友们知趣地要走的时候,他们还会故意留住他们。

节日和大安日正巧重合在一起的十月十日那天夜里,约三十对在那里举行婚礼的新婚夫妇住在皇家饭店。作为“新婚系列服务”的一环,饭店免费向他们提供新婚之夜的客室。

其实并不是真的免费,因为这部分钱已经巧妙地被分摊到系列服务的其他项目中去了。

被亲戚朋友缠得难以脱身的新人夫妇到午夜十二点左右总算解放了,于是便各自进自己的房间去了。在新婚夫妇多的夜晚,饭店无形之中也被染上了一层艳丽的色彩。

十二点稍过一会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从外面回来了。这个人身上带着酒气,脚步也有些不稳。

“我的房间是几号?”他问帐台,他把自己的房间号码忘了。

“您的姓名?”

“高野。”

“是高野正一先生?”

“对啦。”

服务员看了旅客名单,见是新婚客人,点点头回答说:“您的房间是827号室,钥匙您太太拿走了。”

排列着高野这个姓的t项里没有同名同姓的客人,因此服务员的处理并无差错。

那服务员把房间号码告诉“高野正一”以后,便上职工食堂吃夜餐去了。

他刚离开,又从外面回来一个青年男子,也是喝得醉醺醺的。

“我叫高野,我的房间是几号?”他通地敲了一下帐台问道,另一个服务员上来招呼道:“是高野正一先生吗?”

“是啊。”

“736号房间。”

“把钥匙给我。”

“钥匙您太太已经拿走了。”

“啊,对了对了,新婚之夜就在外面喝到后半夜才回来,可真有点不象话了。”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着,步履蹒跚地朝电梯那边走去了。

“刚才那人是玛鲁辛吗?”看清旅客进了电梯间,另一个服务员问道。玛鲁辛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意思是新婚旅客。

“是的。”

“啊——,充什么好汉子,早就该回到新娘子身边来了。”

“用不着你狗捉耗子多管闲事,眼下的夜长着哪。”

“夜长?嗨,这时候有多少对夫妇正在那儿开心着哪,可我却在这儿卖命,连睡觉的份儿都没有。”

“吃的就是这碗饭,别发牢騷了。”

交谈几句之后服务员们又各自埋头对付自己的工作了。这天夜里真可谓是名符其实的“大安”,一夜平安无事。

可是到了早晨却蹦出一件把夜间的平稳吹了个烟消云散的事来了。清晨六点,帐台服务员们刚从打盹中醒来,柜台上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值班员抓起电话,耳机里飞出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马上来人!我身边睡着个陌生男人!”电话机号盘中心橙黄色的客室号指示灯亮着736这个数字。

“一个陌生男人?”

值班员拿着电话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反正请你们马上到我房间里来一下。”

值班员发现对方好象是出什么紧急事情,便把情况向刚起床的主任说了。

“736号?这不是那个高野正一的新郎吗?那就赶快去看看。”

主任带着一个服务员急急朝那里赶去。736室已经闹出大事了,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大声争吵。

“你到底是谁?怎么随便闯进我的房间?”

“你倒说清楚你是谁!这是我的房间。”

“什么?亏你说得出,我要喊警察了。”

“好哇,我还巴不得你喊呢,我要当众剥下你的画皮!”

女的勉强已穿上衣服了,那男的好象刚醒,几乎全裸体地只穿了一件饭店的睡衣。

“究竟出什么事了?”帐台主任问过。

“还什么怎么呢,我一觉醒来发现这个女人侵入了我的房间,你们饭店的保安工作是怎么做的?”

“这里是我的房间,是这个男人擅自闯进来的。我丈夫在哪里?快把我丈夫找来。”

“好啦好啦,二位,你们这样兴奋只会越吵越糊涂。请安静下来。你们不是高野正一夫妇吗?”

“我是高野。”

“我丈夫叫高野正一。”

“嗯,太太,您刚才说是tAKANO?”

“是的。”

到帐台一查,736号的房客是KANO。

“请问,在进房间以前帐台应该给你一张写有房间号码和你们的姓名卡片,你们带在身边吗?”

“当然带着,是这张卡片吧?”那女的从手提包里取出卡片,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高野正一先生夫妇,736号室”。有这张卡片,说明她是这个房间的正当主人。

帐台主人转向那男的。“先生,您有卡片吗?”

“我记不得你们给我什么卡片了。”

“对不起,能不能请您把昨夜进入这个房间时的情况说明一下?”

“喂,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半点不假的高野正一,昨天在这里举行了婚礼住下的。我把妻子留在房里和朋友们喝酒去了,谁知道回来竟变成了这个女人。我妻子到哪里去了?你不懂,快把你们经理给我找来!”那男人的火又升起来了。

“唉,唉,先生,您安静一些,我们也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才问您的。昨晚您是几点钟回来的?”

“大约是十二点左右吧。我喝多了,记不十分清楚了。”

“太太,那时候您在这个房间里吗?”

“我丈夫傍晚和朋友出去以后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我一个人先睡了。白天的仪式把我累坏了,十二点左右的时候我睡得正熟。”

“太太也是昨天在这里举行的婚礼?”帐台主任知道出了大事了,“但愿只是搞错了房间”可是祈祷着的心底里一股不安正在不住地涨大着。他的额头上和腋下沁出了油汗。

“这位太太先进了房伺,您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帐台主任又问那男的说。

钥匙肯定是在先进房间的女的手里的,如果她是听到这个男人的敲门声开的门,当时就该发觉这个错误了。

“我怎么敲门门也不开,于是我就到服务台让人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当时您没注意到床上睡着这位您不认识的太太吗?”

“我喝多了,再加上灯也关着,我就脱了衣服上床了。”

“就这样一直睡到今天早晨?”

“是的。”

再往下就不便多问了。不过如果这两个人脑子里互相都有着新婚夫妇这一意识的话,目前怕已是主任最担心的“最恶事态”发生之后了。正因为如此这女的才气得连脸色都变了。

那男的至此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了。如果这是帐台上的工作错误所引起的错婚,那就是说在另一个房间里也闹出了同样的事。那一对儿至今没有吵出来,怕是还没有察觉到的缘故。

——这个祸闯大了!

主任脸色苍白地站在当地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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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台主任立即和827号室的高野正一通了个电话,果然,这是一桩前所未闻的夫妇错包事件。827号室在帐台打电话以前一直没有发现搞错了人。房间里窗帘一拉灯一关完全是一片漆黑的世界。827号室的两个人在帐台打电话喊醒他们以前,好象互相都把素不相识的对方当成是新婚的配偶,稀里糊涂地抱在那儿大睡。

两对新婚夫妇预定出门旅行的早上可真是乱成了一锅粥。妻子哭倒在地,丈夫暴跳如雷。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铁一般地铸成了。这可不是经济赔偿所能解决的问题。

两对新婚夫妇的亲属们闻讯赶来了。事情越闹越大了。这个错误是怎么形成的?这和误投同名同姓者的信件包裹可不是一码事。尽管同名同姓很容易把事情搞错,可总不至于引起夫妇错包这样的事,但事实上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

在这个场合下如果两个高野正一是读音也完全相同的彻底的同名同姓者,错误倒是可以避免的了。因为这两个高野读音完全不同,分别被列入了K项和t项的名单里,服务员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字面相同而读音不同的同名同姓者。

其中还有一个不幸运的因素。因为他们两个是一前一后办的住宿登记手续,帐台发给旅客的卡片和帐台留底卡片上的房间号码互相镐错了。

卡片是由他们各自的妻子拿着的。妻子根据卡片上的号向帐台要了钥匙先进了房间。在等待丈夫回家的时候,由于白天的紧张所引起的疲劳,妻子便先沉沉地睡着了。

这时候两个丈夫先后回来了。可是帐台留底卡片和旅客手里的卡片上的房号是互相搞错了的。这个错误是在帐台事务性操作的过程中形成的。

如果这两个丈夫多少对自己的房间号码还有点印象的话,错误在这个环节上是可以避免的、可是他们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就这样,他们被引入了对方的妻子等着的房间。

这里还有最后一个不幸因素。两位夫人由于白天的疲劳睡死了,没有去开门,于是两位丈夫便分别在七楼和八楼的服务台打电话给五楼、十楼的夜班人员,让他们拿来备用钥匙开了房门。

当时五楼、十楼的夜班人员从这两个人的样子上判断他们是正当的旅客,也就没有和帐台查核。而且对于新婚旅客饭店方面也一向不多说什么。室内的灯关着,床上传来新妻健康的呼吸声。

醉眼朦胧的丈夫都相信床上是自己的妻子,钻进新鲜的女体身边,然后……

黑暗、醉意、瞌睡以及新妻的羞怯等各种各样的因素加在一起,酿成了夫妇错包的事实。

被紧急电话喊出来的久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凡事难不倒的久高终于也一筹莫展了。

两对新婚夫妇错包。这和夫妇交换不同,正因为这是一个由各种各样不幸运的因素和疏忽所引起的事故,所以也不是人力所能补救的。

错包夫妇方面固然也有责任,可因为毛病主要还是出在饭店一方,所以也没有辩解的余地。

“你们打算怎么办?”

四家人正颜厉色地逼问,饭店方而只是苦着脸,想不出任何办法来。

如果这对夫妇是恋爱结婚的,通过和他们本人商量或许能找到圆满解决的办法,可偏偏这两对夫妇部是由父母作主的,问题就复杂了。问题已经离开了当事人本人。

“婚姻本来就图个吉样,既然闹出这样不吉祥的事情来,还不如回到白纸状态去。”

两对的介绍人发表高论了。四家的父母亲听了也都倾向于这个意见。目前还只举行了婚礼,还没有办法律手续。在法律婚主义下,不管举行了多么盛大的婚礼仪式和婚宴,在没有提出结婚申请前是不承认他们是合法夫妻的。

回到白纸状态,男方倒没什么,女方可没这么简单,因为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也就是说女方已成了“失贞的姑娘”了。

久高抱住了脑袋。问题怎么也解决不了。

“就这么一次,过去了也就算了”这无非是事不关己者不负责任的想法。这毕竟是新婚之夜,不能和那种男女私会、逢场作戏的事相提并论。

据对方说这两对新婚夫妇都是经介绍人结婚的,婚前并无肉体交涉,这就使事态越发严重了。

饭店方面决定先把四家所付的一切费用退还给对方,再商谈赔偿费。

“这不是把钱还给我们所能解决的事情!”四家发火了,把饭店方面拿出来的钱摔在地上。

“不不不,这不是什么赔偿金、安慰金一类性质的钱,由于我们的疏忽,至使两对新人的美满良缘受到了伤害,所以我们认为有关这次婚礼的一切费用我们是不应该收的。”久高想不出适当的言辞,只是一时低眉下眼地解释着。此事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两对新婚夫妇都预定今天出发旅行结婚,tAKANO夫妇去欧洲,KONO夫妇去美国,要不是闹出了这么件事的话,这时候已经怀着激动的心情从羽田机场起飞了。

还未得到这个消息的亲戚、朋友一定会赶到机场去送行的。新婚旅行的飞机及其它交通工具,旅馆、观光等预约全得一一取消。

而且,KONO这次是新婚旅行兼赴欧工作、估计还有很多公司方面的人去羽田机场送行。

“你叫我怎么向公司的上司和同事们解释?新婚之夜在饭店里调错了新娘,所以这头婚事告吹,你以为我能向他们说这样的蠢话吗?”

在某中流公司任高级干部的KONO的父亲死死咬住了久高。一个小小的疏忽引起一场火灾,如今已延烧得无法收拾了。

“是,真是万分的对不起。”

久高一个劲低头哈腰。这样的事决不是赔几个不是所能了结的,可除了赔不是他又想不出其它办法。久高觉得自己似乎在看着火苗通过导火线一个一个地诱爆着炸药包。

——归根到底还得通过钱来解决。

久高一面在暴怒的对方面前卑躬屈膝,心里却已看出了苗头。这事无论怎样发怒都是无法挽回的了。这一点对方是清楚的。既然清楚,却仍然狂怒不止,其目的不是为了索赔又是为了什么?

“总之我们先派人到羽田机场去通知送行的人们,说新郎夫妇突然身体不适,出发延期了。”

久高想出了一个解救燃眉之急的应急措施。虽然还没找到根本的解决方法,但必须先把延烧着的火苗先端熄灭了。

KONO的父亲虽然狂怒不减,但还是同意了久高这一意见。

久高觉得必须设法让家长站到第三者的立场上去。当事人之间由于有感情问题,这件事怎么谈也解决不了。正因为这是个无法挽回的事实,那就只能请家长们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劝当事人接受店方的陈谢。

久高查了一下四家的身份。宴会系的资料夹里详细地记载着有关资料。宴会的预约和房间的预约不同,作为宴会准备上的参考资料,对于主办人的身份询问得比较仔细。那个态度温和一点的tAKANO的父亲是“长浜机械的专务理事”。

久高看着宴会系的资料夹无意中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名字他是有记忆的。几个月以前,一个遭到男人暴行的女职员用水果刀刺死了对方。那女职员被认为是正当防卫。

而且那个女职员后来和久高也深深地牵连上了。那个从青山的公寓高处落到久高车上的女人就是她。

——那女的好象是长浜机械厂的职工。

如果和长浜机械联系一下,也许能请他们出面调停。可是皇家饭店和长浜机械并没有交情联系。他翻了翻公司年鉴,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会长是长良冈公造,哈哈,看来这个长浜机械是永进商事的子公司。

一看大股东名单,百分之四十是长良冈的,其余的百分之六十掌握在永进商事及其关联公司手里。也就是说,百分之一百是永进商事的子公司。

久高虽然认识长良冈,可充其量只是饭店的顾客而已,并没有比这更深的关系。

——真的没有比这更深的关系了吗?

久高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他想起了长良冈公造的儿子媳妇参加了在皇家饭店进行的夫妇交换活动,长良冈公造托他封锁消息的事。

长良冈夫妇的纠纷对象和暴力团有联系,长良冈家好象通过古谷用金钱笼络暴力团,打算把事情了结了。古谷也无形中透出了这样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长良冈家和暴力团之间应该已经达成了协议。可是那个和长良冈夫妇发生纠纷的高利贷者却在暴力团的支持下绑架了长良冈英子,要实现他那未遂的夫妇交换行为。

这事又怎么解释?

——古谷会不会不是按暴力团的命令在行动,而是直接受长良冈指挥的?

——长良冈和古谷是一条线上的?

久高想从这点新的发现上追溯古谷的真貌,久久地把思路集中在深处的某一点上。

——古谷这家伙自以为完全销声匿迹了,但也许在意外的地方留下了蛛丝马迹。

“经理,怎么样?”

部下催促着沉浸在沉思默想中的久高。他猛地醒过神来,忽然觉得眼下的事件对他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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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姻缘是奇妙的。在tAKANO正一安慰KONO夫人的期间,两个人无意之中产生了感情。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现象的tAKANO方面的媒人提出了“这场错包这也许是前世姻缘所定,干脆就这样结婚怎么样”的建议。

起初两家人听了媒人这番突如其来的话都面露难色,可是两个当事人情投意合的样子却有着比什么都强的说服力。再说他们两个人之间已有了既成事实,尽管是错了包的KONO夫人毕竟向tAKANO正一奉献了童贞。

两家都是中流以上的家庭,也算是门当户对。事情很快就谈妥了。这真所谓是歪打正着,弄假成真了。

于是,由店方负担所有费用,皇家饭店举行了一场世间少有的“重演婚礼”。

这样一来,tAKANO家的问题解决了,可是KONO正一和tAKANO夫人之间却蹦不出爱情的火花。

这两个人一开头就是一副水火不相容的样子。827号室的一对儿在饭店打电话喊醒他们之前彼此都不知道搞错了人,亲亲热热地抱在一起睡得正香,可这一对儿却完全不同,女的先发现搞错了人,打电话喊来了帐台的人。

两个人一开始就反目相向,各藏风火。tAKANO方面的介绍人好心好意地暗示他们不妨也来个“交叉结婚”,结果被说成是胡说八道,碰了一鼻子灰。

店方决定日后另行商量解决办法,请KONO家和原tAKANO夫人暂时先离开饭店。

——古谷,你这只老狐狸总算也被我抓住了尾巴!

久高死死地盯住了“新婚夫妇错包事件”所产生的意外的副产品。自从古谷绑架了佐佐木,单方破坏同盟以来,久高仿佛象是掉了魂似的。他每天都在担心佐佐木的尸体出现。如果佐佐木的尸体被发现,古谷作为凶手被抓了起来,他久高的名字肯定也得被挂上去。

即使久高没有动手,但他有动机。警察当然会把怀疑的眼光倾注在他身上。光是被这样的眼光盯上对他也是致命的了。

但是如果久高知道了古谷的身份,古谷就不会轻易杀害佐佐木了。久高立即给永进商事打了电话,问有没有一个叫古谷竹夫的人。这个名字是古谷租用青山天城408室房间时使用的。

可是对方回答说永进商事及其属下的单位里没有叫古谷竹夫的。就连和久高所描绘的人特征相符的人也没有。使用假名和化装是这类人物常用的手段,久高也没有指望一下子就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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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二十章 半空中落下的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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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川明义陷入了焦虑之中。这几天水岛一直没有来找他联系。以往水岛每天都要和他定时联络几次,可是从三四天前开始,仿佛断了线似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他派人去找了一下,说是水岛最近几天没回过他栖身的公寓。

——这家伙究竟到哪里去了?

水岛是明义的眼睛兼双脚,不见了水岛,明义简直成了聋子和瞎子,自那以后事态发展得怎么样了,他一无所知。

他好容易抓住了一张对付久高的王牌,正要对久高发起猛烈的进攻,水岛这么一失踪,这张王牌也就不能随便动用了。

他担心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水岛是否在向他暗暗显示他对于谁是绑架佐件木的犯人心里已有了线索之后马上失踪的。他只是富有含义地对明义笑笑说关于这条线索目前还不能奉告,接下去便销声匿迹了。

明义感觉到水岛似乎在和他的雇佣关系外独自开始了行动。最可怕的是水岛的叛变。为了防止这种现象的产生,他在水岛身上可没少花钱。

水岛在美国落入了受人排挤,进退两难的困境,是他前川明义把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他相信水岛会对他感恩戴德竭尽忠诚。

正当明义心中的焦躁达到最高峰的吋候,他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个电话。他用的是总经理室的直通电话,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该是极少数的几个内部人员。

是水岛?他想,可是耳机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对方似乎故意在掩盖本来的声音,小声地问道:“是前川经理吗?”

“是的,你是谁?”

“您身边有没有别的人在场?比如说秘书呀其它职员什么的……”

“谁都没有,就是我一个人。你是谁?”

“暂且先告诉您我是您的自己人吧。”

“自己人?我又没和谁在作战。”

“您和久高常务的关系不是很糟糕吗?”

“有人这么看,可其实也没什么的,无非是瞎说罢了。你要是不通姓名,我可要搁上电话了。”

“您知道水岛这个人吗?”

“什么!”明义正要放下电话的手在半途上僵住了。作为他的“隐密”,按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的。

“看来您果然认识水岛。”

“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过您我和您是自己人吗?”

“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目前暂时还不便奉告。我知道水岛,不就是自己人的证据吗?”

究竟是敌是友还不得而知,可是对方对明义有着特殊的关心倒是可以肯定的。

“那你知道水岛目前在哪里吗?”明义提起了曾打算搁上的电话。

“什么?您不知道水岛的住处?”

“他和我三四天以前断了音讯。因为有必须让他去办的事,我在等他的消息。”

“他不在家里吗?”

“一直没回过家。”

“您和水岛是什么关系?”

“怎么,你不认识水岛?”

“不认识。我只知道他和您有关系。”

“你到底是什么人?”

明义又象通话开始时那样追问起来了。他原以为对方是认识水岛的,现在发现中了对方的圈套。

“我看水岛和绑架佐佐木的事件有牵连。”

“什么,他和绑架佐佐木有关?佐佐木你也知道?”

“他被人绑架了,这一点是知道的。”

“可是水岛对佐佐木的失踪也很担心来着。”佐佐木的失踪就是水岛告诉明义的,而且他还对绑架佐佐木的人是谁作过种种推理。

“水岛没有在您面前流露出他对绑架犯是谁有线索的样子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看来他是流露过的罗?”

“……”

“水岛很可疑。”

“可疑?莫非他真的背叛我了?”

“他投奔到谁那儿去了您心里有数吗?”

“那当然是久高。”

“除了久高就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这么说来……”

明义想起水岛曾对说过“绑架人,这对久高来说似乎太野蛮了”的话来。他认为久高手下有专门干这一行的人,而水岛却说久高不过是个傀儡,绑架佐佐木的另有人在。

莫非水岛已知道了诱拐犯的下落,独自接近过?

“您心里好象有什么线索呀。”

“水岛说久高似乎不是绑架佐佐木的人。”

“对长良冈公造他没说过什么吗?”

“长良冈?就是那个永进商事的经理?”明义听对方突然提到这个意外的人物的名字不禁大吃一惊。

“是的。您为什么那么吃惊?”

“不,没什么。”明义慌忙抑制住心里的紧张,不能让这个身份不明的通话对方察觉自己紧张的原因。

“对长良冈他什么也没提起过。长良冈和绑架事件有关?”

“久高和长良冈之间有互相勾结的迹象。”

“什么勾结?”

“暂且告诉您他们有着暗地里的联系吧。”

“长良冈为什么要绑架佐佐木?”

“如果您还不知道,我看没有必要进一步打听。可是如果水岛察觉了久高和长良冈之间有关系的话,我倒知道他接近长良冈的理由。”

“什么理由?”

“长良冈有钱。恕我直言,他比您还财大气粗。”

“这么说……恐吓?”

明义说了一半口中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水岛之所以中断了和自己的联络,是因为嗅到了有着比眼下的主子给的更美味的食料的场所。与其受人雇佣,当然是搞恐吓来得安逸。如果掌握猎物的致命弱点,就是躺在床上睡大觉,山珍海味也会自动往他嘴里滚进来。

水岛一定是捉住了长良冈的什么短处。

——可是如果他投靠了长良冈呢?

事情就大了。明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怪电话泄露出来的消息吓得连嘴唇都发白。

“不过我也不敢十分肯定。”对方说了句使他略宽了宽心的话。水岛就是去恐吓长良冈,也不一定会把“那件事”说出去。对了,背叛和恐吓是两码事。抓住了对方的把抦进行恐吓的人是不会把对他自己也不利的事情说出去的。明义这才略松了口气。

“我说经理,您和佐佐木是什么关系?大约是通过水岛买了他所掌握的久高的秘密吧?”

“你——,对了,莫非你就是他的同伙?”

“这无关紧要,不是吗?”明义感到对方一直平板的语气有些慌乱了。

“啊,原来是这样,是你把佐佐木的失踪报告警察的,对不对?”

明义也觉得久高不可能是佐佐木失踪事件的报案者,可警察却这么快就闻风而动了。这一现象引起了佐佐木还有同伙的推测。

如今这个佐佐木的同伙为了寻找佐佐木的下落找到明义头上来了。

“是吗,原来你就是佐佐中的同伙。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算是我的朋友了。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一起来寻找佐佐木的下落怎么样?”明义因为失去了水岛心里正有些发虚,对这个接近的陌生人不免产生了几分亲近感。

“如果您和我接触,敌人马上就会发觉。我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来对付敌人。”

“我的敌人未必就是您的敌人。”明义的攻击对象是久高,看来对方好象有着更强大的敌人。

“你的敌人是长良冈?”

“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交易?”

“我掌握久高的情况比佐佐木更多。那张照片的底片就在我手里。经理如果想要我可以奉送,您能听听我的要求吗?”

“底片在你手里?”

通过水岛搞到的只是一张扩印的照片,如果能把底片搞到手,那就更是强有力的武器了。

“好,你有什么要求?如果是我能办到的,我可以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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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永进商事有没有门路?”电话的对方问道。

“要说没有倒也未必。”明义猜测着对方的意图答道。

“您在财界面子很大,我想您一定是有办法的。我想到利用这个关系调查一件事情。”

“调查?调查什么事?”

“钢笔,一支蒙勃朗金笔,我想请您秘密地调查一下这支笔的主人是谁?”

“蒙勃朗的主人在永进商事?”

“大致是这样。”

“那支钢笔的主人怎么啦?”

“这和您没有关系。作为交换条件,我把底片给您。”

“好,明白了。这笔交易就这样说定了。你什么时候把钢笔和底片交给我?”

“我先把钢笔给您寄到皇家饭店的经理室,事成以后再把底片寄去。”

“怎么和你联系?”

“由我找您。”

“单方通行?”

“我也是出于无奈。”

“好吧。可是如果调查不出结果也能得到底片吗?”

“我照样给,但您得把钢笔还给我。这是件很重要的物证,您可千万不要把它弄丢了。”

“怎么还你呢?”

“到时候我会告诉您的。”

对方把电话搁上了。完全是一番滴水不漏的生意人式的谈话。第二天,钢笔的笔杆以挂号快递的方式送到了明义手里。

山名留下了笔帽放在身边。

給明义打完电话后山名有些兴奋。在基本上弄清了水岛的身份的同时,还意外地发现水岛似乎已经背叛了他的主子的情况。

如果水岛只是凭发现了对方绑架佐佐木这点资本去对新的猎物进行恐吓,那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但如果嗅出了隐藏在绑架背后的东西,那就危险了。他还不知道他准备当作猎物加以进攻的对手有多可怕。

敌人不会轻易杀害佐佐木。他们没有拿到佐佐木手里的钢笔,恐怕连他究竟有没有同伙都还没有搞清楚。水岛是单枪匹马行动的,也不象佐佐木,手里握着敌人的物证。他无非是凭着估计佐佐木是对方绑架的这一主观臆测在进行恐吓。如果对方弄清了水岛背后一个人也没有,可能会亳不犹豫地把他干掉的。

自从从布丽奇特嘴里得知有水岛这么个人以来,山名就一直隐隐地担心要出这样的事。

从布丽奇特那儿问出前川经理的秘密电话号码,问明了前川和水岛的关系后,他越发觉得自己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了。

敌人会老老实实地如数满足水岛的要求吗?还是——

新辟的视野前方被一片不吉祥的暗云封住了,山名把一丝希望寄托在前川明义的活动上,把钢笔寄给了他。

把这么重要的物证交给明义合适吗?他虽然不怎么故心,可警察有和长良冈一伙勾结的嫌疑,并不可信,从这个意义上说倒还是明义稍微可信一点。明义的眼睛里只有久高一个人,为了拿到葬送久高的王牌,他一定会拼命去努力过的。

无论是何等重要的物证,若始终死藏在山名手里是一点作用也起不了的。山名打算先动用明义去调查、如果还是查不出来,那就交给警察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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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八日清晨,在东京都足立区花烟町三二六X番地、都营花烟住宅公司的施工现场附近的路上,当地居民发现了一具男尸。

据闻讯迅速赶往现场的所辖警察检视,该男性系颈骨折裂而死,尸体周围散放着约二百根施工用的钢材。

据鉴定,死亡推定时间是昨夜十时前后。尸陈处上方,施工中的高层住宅的壁面上有一个装着钢材的料台倾斜着,说明钢材是从那里落下的。

昨夜十点前后西北风刮得很凶,看来是钢材从被风吹得倾斜的料台上掉下来,正好砸在这个不走运的行人身上的。

这个料台的设计承重量是三吨左右,从料台上所剩的钢料和落下来的钢料数量看,事故当时料台的承重量为四吨。人们基本认为是这个料台超载加大风所引起的事故。

死者随身所带的物品表明,死者叫水岛让(三十六岁),住涉谷区原宿的“原宿蓝天公寓”。

警察以业务上的过失致死嫌疑的名义传讯了工程负责人,长浜机械厂的专务高野重彦。

“敌人终于还是下手了”读着这条消息时山名想。

警察似乎是把它当作事故死亡处理的,但这显然是凶杀。工程负责人也是长浜机械,这不正是那个细川清惠挂过名,长良冈所经营的子公司吗。

他们把水岛这个障害诱到施工现场,伪装成事故死亡把他干掉了。不,也许连把他诱到施工现场也是不必要的。

他们可以强行把他拉到那里,用钢材把他打死,然后装作是被大风刮下来似地把钢材弄得横七竖八满地都是。无论是人打的还是高处落下来砸的,从伤口上是很难区别的。

或者他们是巧妙地把他诱到料台下方,瞄准他把钢材砸下来的。

——敌人终于把水岛除掉了。

山名确信是这么回事,但拿不出证据。工程的负责人最多只是因为现场安全管理不善,被追究业务上的过失致死的责任而已吧。

事件在报纸上报道后,山名偷偷地到现场去察看了一番。那地方很偏僻,就是白天也几乎没有过路人,工程施工人员们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忙活着。满载着材料的卡车进出忙碌、卷扬机鸣咽着展开起重作战。

死个把人,简直就象一个浮在海面上的泡沫消失一样无足轻重。

——如果水岛真是在走路的时候横遭不测的,那他又为什么夜里十点钟了还跑到这儿偏僻的地方来的?

山名通过现场察看,更肯定了水岛是长良冈一伙杀害的想法。

现场和一般的住宅街也有一段距离。隔着一条江,对面就是琦玉县。警察认为水岛是在“通行中”受了被风吹下来的钢材的直击死亡的,难道他们就没有想一想水岛为什么夜深人静的还跑到这样的地方来?

“喂,老兄,别老是站在那地方,危险!”山名被一辆朝他开来的翻斗车司机一吼,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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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水岛的死受到攻击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前川明义。他也直感到水岛是被人干掉的。前几天打电话给他的那个神秘的人物也隐隐地向他谈到水岛似乎摸清了久高和长良冈之间的关系,在对长良冈进行恐吓的情况。水岛抓住了长良冈的什么短处,这可不比他手里那张对付久高的王牌,那是一件可以把比久高来头更大得多的人物置于死地的东西。

水岛就是因此送命的。他太贪了,把对方看得太简单了。

——这个混蛋,跟着我既不用去冒生命的危险,钱也拿得不少,可偏要自己去送死。

就这样,明义彻底失去了他的优秀的“私兵”。水岛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他自作自受,可有一点必须承认,明义对于久高的战斗力下降了。

好容易抓住了一张对付久高的王牌,不料在正要大举进攻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最优秀的兵力,要再培养一个顶用的“私兵”是要花时间的。

——敌人干掉了水岛,会不会对我也……

他心里忽然惊悚不安起来。水岛掌握了敌人的什么材料准备对他们进行恐吓。他到底掌握了什么材料不知道,可对方会认为水岛的主子明义也掌握了材料。

对于敌人来说,明义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从水岛的为人看,他也许会对人家说他是受了我的指使才那样干的。

水岛在被干掉以前可能已经把“那件事”说出去了,可是敌人对此毫无反应,也许这说明他们在考虑的是一个更具有决定性的问题。

也就是说,如果敌人认为明义已经掌握了的情报(通过水岛知道的)比明义干的“那件事”更举足轻重的话,他们也许会在追究“那件事”以前就把他干掉。

明义的脊梁上闪过一道寒意。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敌人巧妙谋杀的大网罩住了,而且想逃也无处逃。久高是他们的走狗,明义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钢材会砸到我的头上。也许会有一辆汽车突然朝我撞过来。或者……

明义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杯茶。这杯茶是刚才秘书送来的。

——也许这里面下了毒。

他突然感到四周仿佛充满着一种饭店里所有的人都想置他于死命的不吉祥的气氛。

正在这时候,经理专用的直通电话响了。明义一惊: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人数有限,莫不是杀害水岛的凶手打来的?

铃声响过几遍以后,他才战战兢兢抓起电话。

“啊,我还以为您不在呢。”一个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从耳机里流了出来。

“什么,是你吗?”

明义御掉了全身的紧张,原来是前几天打怪电话来的那个人的声音。明义不知道对方是山名,尽管打来的是神出鬼没的电话,可是那声音听上去却有一种唯一的自己人似的可信赖的感觉。

“‘什么’就算是您的寒喧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明义的态度。“我说经理,水岛死了的事您早知道了吧?”

“当然知道了。我正想为这件事找你谈谈哪。”对方是及时告诉他水岛接近长良冈的情报的人,看来是早就料到水岛会有这么个下场的。对方虽是个身份不明的人,可对于失去了水岛的明义来说,能依靠的只有这个人了。至少对方对明义并无加害之意这一点似乎是肯定的。

——对,我就不能让他来代替水岛替我办事吗?

明义突然想到了这么个好主意。

“关于这件事您怎么认为?”对方不知明义正在打他的算盘,问道。

“怎么想?这不明摆着是凶杀吗!”

“经理也这么想?那么您觉得凶手是谁?”

“当然是长良冈一伙。水岛死的地方是长浜机械的施工现场,而长浜机械又是长良冈的傀儡公司。”

“您的思路太正确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没有证据。”

“警察已经完全把它当作一件事故死亡事件处理了吗?”

“好象是这样。可是往找他们麻烦的人头上扔钢材,这个主意实在太高明了。这样一来警察也无从证明他们这是恶意的杀人灭口。”

“长浜机械不是永进商事的子公司吗?”

“这有什么用?长良冈和久高的关系以及水岛恐吓长良冈的情况只有你我知道。”

“我们不能去告发他们吗?”

“应该这样做,不然经理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明义听了对方那吞吞吐吐的说话口气心里很不踏实。

“我想经理自己也早已想到了。长良冈他们很可能认为水岛是在您的指示下进行恐吓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光排除掉一个水岛是毫无意义的。”

“你,你……”明义不觉连声音也发抖了。对方准确地复述了明义刚才的恐惧。

“那是水岛自作主张干的,和我没有关系。”

“只怕对方不会这样想吧。”

“那我该怎,怎么办才好?”

“我认为您应该在敌人动手之前先发制人。您的话警察也不敢十分怠慢,他们也怕有社会地位的人。”

“具体该怎么办?”

“前几天我寄给您的那支钢笔的主人有下落了吗?”

“目前正在调查之中,不久就会有回音来的。那支蒙勃朗和水岛有关吗?”

“只是间接的关系。那支钢笔是在某个凶杀现场拣到的,而那桩凶杀很可能和长良冈有关。”

“是吗!也就是说找出那支蒙勃朗的主人就能制住长良冈了?可是要找出钢笔的主人还需要一段时间,万一在这以前他们就动手了呢?”

“先对久高提出控诉。”

“久高?”

“是的。久高是长良冈的走狗,就说他有伪装成事故杀害水岛的嫌疑。”

“说这话没有证据等于白说。”

“证据有。”

“有?”

“就是那张久高和您太太私通的现场照片。您使用水岛调查他们两个的乱伦关系,水岛掌握材料以后便对久高进行恐吓,最终送了命。就这么回事。”

“拐弯抹角的。警察会为这样的事情出动吗?”

“我想这样做至少对敌人是一个牵制。您一对久高提出控诉,敌人就不敢轻易对您做手脚了,因为这样做等于是在证实您的控诉是不无根据的。在这期间找到蒙勃朗的主人,以另一桩凶杀案的嫌疑把长良冈也制住。”

“久高是长良冈的爪牙,这事确实吗?”

“没错。您以为长浜机械是永进商事的子公司是偶然的吗?”

“……”

“我再告诉您一件事吧。您还记得半年前左右在您的饭店里有个女职员因为遭到新闻记者的暴行,结果把对方刺死了的事吗?”

“啊——,对,好象有那么回事。”

“那个杀了人的女职员后来被宣判为正当防卫,无罪释放。可是那个被杀的记者当时正在对长良冈进行调查,这个情况我是知道的。”

“这么说他们是伪装成正当防卫把他杀了的?”

“正是如此。不久,那个女的也被人从青山的高层公寓上推下来摔死了。那女人的工作单位就是长浜机械,这事今年五月底前后报纸上有报道。”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和您无关。怎么样,现在您明白长浜机械并不是偶然登场的吧?”

“明白了。不过……”

到这个当口上明义犹豫了。把久高当作杀人嫌疑犯推出去,这自然是大大地可以,可自己也不是什么“一尘不染之身”。自己曾使用水岛干过一件完全不是一个经理所应该干的事。

如果久高已知道了这件事,此举很可能会引火烧身。因为水岛已经叛变了,他的嘴是不可信的。可是水岛失踪后长良冈没有动明义一根汗毛,这可以解释为并不是长良冈在等待灭口兼报复的杀害明义的机会,而是水岛没把那件事说出来。

这事说出去对久岛自己也很不利。也许是自我保护的意识使他闭住了嘴,即使背叛明义,对那件欺诈收礼的事也一直守口如瓶。

为了造成久高的失误,明义曾命令水岛在这方面做些手脚,但却没想到他会干出那样荒唐的事来。事后虽也责备了他,但这已是马后炮了。水岛骗取了总经理为首的政财界巨头们的贺仪,还真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

因此,那件事也可以说是水岛超越了明义指示的范围自作主张干下的。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估计不会在这上面多嘴。

总之,水岛既然已经叛变了,就不能太过于相信。如果不深思熟虑一番就把久高告下了,有可能遭到沉重的打击。

“您在犹豫什么?”对方察觉了明义举棋不定的心情。“莫非您有什么难言之隐被水岛掌握了?就算是这样,如今也是死无对证了。如果他活着的时候跟对方说了些什么,您只要一口咬定没那样的事就完了。”

对方的话启发了明义。对,水岛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他和自己的关系。上次那个欺诈事件完全是他独断独行干下的,和自己无关。

——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明义的犹豫烟消云散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照片?”

“您手头不是有吗?佐佐木该早把它交给您了。凭那张照片就足够了。”

这时候山名也吃不准佐佐木是否已经把那张照片交给明义了,只是根据自己的推测“冒”了明义一下。

“底片比扩印的更具有威力嘛。”明义上了当。

“底片得用来换回您手里的那支钢笔。”

“你还不信任我?”

“钢笔和底片是我的武器,我只是不想一下子把两件东西部放出去。”

“够谨慎小心的了。”

“您也应该谨慎小心一点。我看目前最好尽量少单独走动。吃的东西也是这样,不是十分可靠的,千万别吃。”

“喂,你别吓人好不好。”

“我绝不是在吓唬您。尤其是您太太做的菜或其它什么的,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你说我老婆会对我下毒?”

“很遗憾,必须认为这种危险是充分存在的。不管怎么说尊夫人和久高可是一条心的。为了您自己的安全,您应该尽快把久高除掉。”

“明白了。我马上动手。”明义完全被对方牵着算了走了。

“唔,这次看长良冈会出什么牌?”

山名和前川明义通完话自言自语地说。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穷鼠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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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唆使明义告发久高为的是由此牵制长良冈。如果警察开始对久高进行调查,长良冈自然也不敢轻易对佐佐木下毒手了。

要是能办到的话,他真想告发长良冈,问题是手上没有材料。他估计只要把久高的身边搞热闹了,佐佐木的生命也可以一时得到安全保障了。

明义按着山名的意图行动了,警察见前川明义提出在足立区的都营住宅施工现场死亡的水岛让可能是被久高光彦杀害的,实实吃了一惊。

可是通报人是东京皇家饭店总经理,他们不可能把它当作虚报置之不理,而且被指控为凶杀嫌疑犯的又是同一饭店的常务兼营业经理。

明义的证词基本上还是有根据的。他提供的“证明照片”上活活生生地摄下了久高同明义的妻子的乱伦镜头。作为明义的看家狗,水岛嗅到了他们两个的乱伦行为,企图拿这张照片去恐吓久高,结果被久高干掉了的想象是有着充分的可能性的。

可是,同一公司的总经理告发现任常务有杀人嫌疑,警方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文章。

“会不会是公司内部的派阀斗争?”

“就算是吧,总经理告发常务理事有杀人嫌疑也是前所未闻的。”

“也许是老婆被人搞走,气昏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提供了这么个证据,应该先大致调查一下。”

因为这是件已被当作事故死亡处理完毕的事件,警察有些懒得动。

警方的第一步工作是向久高发出自由出庭的通知。久高一知道水岛出事心里就产生了一种不吉的预感,一接到警察的传讯,心里的恐惧已达到顶点。不过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竟是作为杀人嫌疑犯被传讯的。

警察首先从不在现场证明的角度进行了讯问。当久高明白这是在调查他的水岛遇凶时间带的不在现场证明,不禁大惊失色。搜查机关着眼于不在现场证明,说明这个人的嫌疑已相当大了。

“难道,你们……难道这是……”久高一时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曾从古谷嘴里听说前川明义手下有一个叫水岛让的曾在芝加哥当过大旅馆侦探的人。

这个人的死怎么和自己挂上钩了?他们这是错到不知哪里去了,可是从他们的表情看,却又似乎有着什么根据。

“怎么样,能不能请您坦率地告诉我们十二月二十七日夜里十点左右您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这样做我们彼此都能节约一些时间。”搜查员单刀直入。

“为什么我必须回答这样的问题?那个叫水岛让的人和我毫无关系。他让钢材砸死的时候我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是我的自由。”

从惊慌中镇定下来的久高愤然答道。警察是怎么找到自己头上来的不清楚,但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正面回答对方的提问。再说这个问题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有人把你告了。”对方微微笑道。

“告我?”

“认识这张照片吗?”

搜查员象是突然甩出的王牌似地把一张照片拿到久高眼前。久高若无其事地拿过来一看,低低呻吟一声,顿时变了脸色。

“这张照片拍的可真不是时候呀。”对方象是在测量这张照片的冲击效果似地,死死盯着久高的脸。

“你们是从哪里弄到这张照片的?”

“您猜我们是哪里弄来的。那可真是个意外的地方。”

“这张照片和那个叫水岛的人有什么关系?”

“照片是你们总经理提供的。”

“总经理?那个前川总经理?”

久高一时不敢相信对方的话是真的。固然,他和前川容子有暧昧关系,但这并不是需要动用警察解决的问题。

“是的。您和前川经理夫人有暧昧关系,为了抓住确凿的证据,前川先生雇用水岛进行了调查。可是那个水岛却擅自利用他所抓到的证据对您迸行恐吓,固此您就——”

“无中生有的诬陷!”久高没等对方把话讲完就吼了起来。他这才明白他们是怎么把自己和水岛联系起来的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和至今一直以为与己无关的水岛事件已绝对不可能是毫不相干了。岂止不是毫不相干,自己已落入了极其被动的境地。

正因为如此,警察从一开始就摆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这怎么能说是诬陷?如果您证明不了自己不在作案现场,我们认为前川先生对您的怀疑是有充分根据的。”搜查员悠然自得地说。久高如今被摔进了双重的绝望的深渊。警察以为久高同水岛之死有关,死死地盯住了他。此外,眼下的事实表明明义已经知道他和容子的暧昧关系了。

正如古谷说过的那样,明义没有马上甩出他的王牌是一直在等待最好时机。他怎么也没想到明义竟会以这样的形式让他支付和容子偷情的代价。

即使杀人嫌疑解除了,他也无法再回到皇家饭店那个优越舒适的位置去了。

——我完了。

容子的肉体从此永远失去了。东京皇家饭店的下一任总经理的位子也成了梦中之梦。

“我们也认为这事不大可能,但因为有这样的具体资料,只好先问问您的不在现场证明。您是不是坦率地把话说清楚,以便彼此都早些打消疑虑?”

久高知道目前不在现场证明对自己来说是极为关键的问题了,可对于明义告发他一事却仍然不敢相信。

把事情闹到警察手里,他自己也是要吃苦头的。明义使用水岛演了那一出“假柜台”的戏一事基本上是可以肯定下来了。

也许他不知道久高已抓住了反击的材料,但即使如此,身为总经理的明义亲自策划、实行了那样大规模的欺诈,按理应该尽量避免和警察打交道才合乎常理。可是明义却主动找上了警察。

“我也记不得了。正大光明的人不可能每天都把自己在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一一记录下来。”

“嗬,您说您正大光明?”

“我和前川夫人的关系随便你们怎么想象。可是,我为此受到一个叫水岛的人的恐吓是没有的事。别的不说,我连水岛总经理的密探这事也不知道。”

水岛受明义的指使调查容子和自己的事久高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是两三天前的事嘛,那么近的事您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对方的声音中充满着猜疑。

“其实——”久高一时说不下去了。二十七日的那段时间他和久不见面的容子在一起。

自从佐佐木的恐吓开始,久高就一直控制着和容子的幽会。这是必要的警戒手段。可是容子那一下子被堵住了欲望泄放口的成熟女性的肉体却不答应。定期接受补给的人一旦突然被切断补给,立刻会陷入饥饿状态。女性的饥饿忠实地在男性身上反应了出来。

性饥饿甚至能使头脑冷静的人也为之发狂,何况是深知偷情滋味的人,那就更无法忍耐了。这是一种容不得你有一瞬间的犹豫的,烈火似的渴念,一种饥饿。

被饥饿追逼着的久高和容子一时忘了保身,冒险见面了。欲望满足以后,他们又意识到自己是在走着一座极其危险的小桥,吓得什么似的,可一旦饿劲又上来了,便又再次踏上那座危险的小桥。

二十七日夜晚也是这样,他接到容子打来的传呼电话,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在某个汽车旅馆里会了一面。那天夜里明义找布丽奇特去了。明义有个习惯,每当准备去会女人,早上起床时一定要把睡前穿上的内衣裤换掉,凡是这样的日子,他晚上回家必定很晚。容子就是根据明义这个习惯知道他那天要去会女人的。

二十七日皇家饭店有重要宾客,直到晚上九点久高才有机会脱身。等到他能自由行动、容子回家的时刻也迫近了。那次他们一概省略了行为前的爱抚,狼吞虎咽地还没有品出味道就完了事。尽管如此,应急充饥的目的还是能达到的。单纯的“补给”一结束,分别的时间也到了。

久高回到自己的公寓是十一点光景,然后便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久高犹豫了一阵,把事情讲了出来。

“这事旅馆能证明吗?”

“我们利用的是汽车旅馆,所以……”

“汽车旅馆的服务员还记得您吧?”

“因为那里是直接从车上进房间的,所以没打照面。”

汽车旅馆的停车间直通房间,旅客可以任意选择一个空着的停车间,进去后一按开关,门就自动关上了。

久高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能使旅客和服务人员不打照面就能出入的汽车旅馆的构造,在抹去风流情事的痕迹的同时,把他的不在现场证明也抹掉了。

“费用怎么支付的?”

“仪表会根据使用时间显示出金额,只要如数把钱放进收费口就行了。”

“简直成了自动售货机了。因此您和服务人员没打过一个照面?”搜查员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的,因为汽车旅馆的特点就在这里,出入处也许装有监视电视之类的东西,但因为不愿意被人认出来,进出时都戴着口罩,尽管低着头,不过前川夫人一直和我在一起,她可以证明。”

搜查员轻蔑地一笑说:“非常遗憾,前川夫人的话并不怎么有价值,因为她不能说是‘第三者’。其他有没有什么人能证明您那天晚上十点左右不在作案现场?”

“我是避开人的眼睛去幽会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人。”

“说了半天您是没有不在现场证明。”搜查员用宣告似的口气说。

“见鬼,跟别人的妻子偷偷幽会还故意找人证明,天下那有这样人?算了,我已经认了这个对我来说是致命的厄运了。”

“致命?眼下您带着的嫌疑才是更致命的吧?您还不知道您自己的严重的处境哪。您在水岛氏的死亡事件上是有着重大的嫌疑的,如果您不能证明案件当时您不在现场,事情是相当严重的。”

“威吓我吗?”

“这不是威吓。”

“那就请问,我和前川夫人的私通怎么能说和水岛有关系?”

“这个问题我已经讲过了,因为水岛对您进行了恐吓。”

“有证据吗?”

“这……”

搜查员一时语塞。久高紧接着又是一串反击:“走着瞧吧!你们听信前川总经理的一面之辞把我叫到这里,那就拿出水岛恐吓过我的证据来呀!这样的照片只能证明男女恋爱关系而已。”

久高总算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振振有辞起来。刚才因为突然看到那张照片一时慌乱了。紧接着警察又追问起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双重的刺激使得他越发头昏眼花了。可如今冷静下来一想,他们的调查也粗杂得很。

——没什么可害怕的。

只要没有水岛恐吓久高的材料,尽管被他们抓住了久高和容子的“现场”,和水岛是挂不上钩的。

警察也许是被前川明义的起诉和他所提供的那张照片的形象性迷惑住了吧。

“如果您是洁白无瑕的,开始时为什么那样紧张?”

“对方突然拿出一张当事人不愿意被人知道的隐私的照片,谁都会紧张的。别的不用多说,请你回答我,你们拿不出水岛恐吓过我的证据,凭什么说加在我头上的嫌疑是有根据的?”

“……”

“你们得回答我。这可是个严重的人权问题。”面对神色畏缩的搜查员久高又加上了一棍。这确实是警方的失策。他们不该未对前川明义的言词好好分析就囫囵吞枣地和久高接触。

由于从另一个方向来的呈诉不得不对已定了案的案件重新审查的时候,警察的搜查程序往往和对一件从一开始就怀疑有犯罪因素存在的案件不同,其中往往有所省略,这很容易使搜查产生飞跃。

如果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采取正攻法的程序仔细调查,就不会出现接到明义的告发后不加分折地马上调查久高的不在现场证明这样的飞跃了。

“在怀疑我以前,我希望你们先去调查调查前川总经理。”久高以胜利者的口吻说道。

“前川先生干了什么坏事了吗?”搜查员敏感地发现久高得意的口气里包含着某些实质性的东西。

“他根本不配当总经理。六月初光景,皇家饭店发生了一桩婚宴欺诈收礼事件。有这事吧?”

“有这么回事,以总理为首的政财界人士的贺仪统统被骗走了。”

“作案者抓住了吗?”

“不,这个嘛……”

这事虽然是别人经手的,但久高的话似乎是在讥讽警察的无能,搜查员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关于这件事你们可以去查查前川总经理,一定会有有趣的收获的。”

“前川总经理和这件事有关?”

“岂止有关,我怀疑是他在幕后操纵的。”

“是吗?他可是那里的总经理呀。”

“只是挂个名而已,经营实权拿握在我手里。为了造成我的失误,他便亲自干出了损害自己公司的事。”

“有证据吗?”

“那件案子是他利用水岛作下的。”

“水岛氏已经死了。”

“饭店的工作人员中有不少人记得他的相貌。水岛为了骗取贺仪摆出了一个假柜台。”

“关于这件事能不能请您说得再详细一点?”对久高的不在现场证明的追及,转到一个微妙的方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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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员听完久高的供述,忠实地把情报转给了搜查二科。

这次轮到前川明义接受警察的传讯了。明义坐立不安了。由于水岛的叛变,对于欺诈收礼事件的泄露他多少是想到过的。必须认为似乎和长良冈有着秘密往来的久高自然也是知道这一情况的。

可是久高在这个问题上至今不见什么行动。久高手里攥着这么张王牌按兵不动,明义对此却作着一厢情愿的乐观解释:

——水岛至死也没把那件事捅出去。

——天下没有人会把自行的犯罪主动说给别人听。

他的解释并没有错。问题是古谷和久高马上发现了水岛和明义之间的关系,推测那个欺诈事件是他们两个人串通了干的,在饭店的职工间收集了有关的资料,而明义却一直蒙在鼓里。

——水岛已经死了。那件事是他一个人干的,和我无关——一厢情愿地下了这么个结论。听从山名的唆使告发了久高的明义毕竟是个头脑单纯的人。

“这样的事我怎么知道!这简直是血口喷人。你们太无理了!”明义在警察面前暴跳如雷。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慌,他把喉咙扯得震天响。

“可是久高先生说水岛是在您的指使下作下那个案子的。”调查员冷静地观察着明义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对方的镇定使得明义越发惊慌不安了。

“警察真的相信他的话吗?要知道水岛也许就是他杀害的。这样的人说的话你们也相信?”

“没有证据说明久高杀害了水岛。”

“可水岛恐吓了他。”

“没有这样的证据呀。”

“你没看久高和我老婆的那张照片?”

“那不能成为水岛恐吓久高的证据,因为这是您提供出来的,而不是水岛的。久高似乎和水岛事件没有关系,听说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已经成立了。”

调查员事先从上次那个搜查员那儿听说过事情的大致情形。他找前川容子了解了一下,正如久高所说的那样,那一段时问她确实和他在一起。在没有发现久高杀害水岛的动机以前,警方不得不相信前川容子的证言。

调查员很想把久高的不在现场证明人是谁告诉明义,但还是抑住了。

“不在现场证明!那他当时在哪里?”这时明义才发觉自己做事太冒失了。不管他怎么把久高描绘成杀害水岛的凶手,久高只要能证明当时不在案发现场就无法再唱下去。如果真的想把他一棍子打成凶手,必须从如何消除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入手。

作为阻止长良冈对佐佐木下毒手的牵制,他被山名巧妙地利用了,而明义到这个时候也没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现在我们要谈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是在问您长良冈和沟吕木两家婚礼宴会上发生的欺诈案的事。”

“那件事跟我无关!”

“是吗?可是记得水岛的相貌的饭店职工可不是一个两个。”

“你说什么!”明义只觉得脑子受了猛击似地一震。关于目击者,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那天的宴会工作人员证言出假柜台的人确实就是水岛。”

“有这样的事?水岛已经死了,他干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不能这么说吧?雇用水岛的是您,这可是您亲口说的话吧?”

调查员这么一说,明义哑口无言了。他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严重的困境。原是想陷害久高的,结果反而是自己掉进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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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虽然对明义作了调查,可实际上对这件事也是半信半疑。一个一流国际大饭店的总经理,为了拆掌握实权的经理的台,竟然在自己的饭店里演出那么一场规模盛大而又巧妙的欺作闹剧,这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更何况明义又是饭店创始人的儿子。尽管自己能力低下,凭着父亲的威望和他能继承的股份,他的地位是稳的。他这样做冒的险太大,而因此所能得到的利益又太小。可是面前摆着饭店职工们的证言,而且雇主自身也承认了水岛——前川双方的私下雇佣关系,这就无法视若无睹了。

警方下了一个基本上正确的推测——会不会是水岛在受明义雇用期间不遵照明义的指示擅自进行欺诈的?即使如此,明义也难逃责任。

另外,久高的嫌疑也并不是完全消除了。和前川的妻子私通是事实,而且水岛也很可能对他们进行过调查。虽然没有水岛曾经恐吓过久高的证据,但同时也没有水岛并未对久高进行过恐吓的反证。

久高仍然是个可疑的人物。由于证据不足无法逮捕,警方同意他们回家,但眼睛却已盯住了这两个人。

前川礼次郎激怒了。自己的儿子,现任总经理明义和他一直视为心腹部下的久高互相勾心斗角,一个以欺诈的嫌疑、一个以杀人的嫌疑分别受到了警察的传讯。尽管是任意出庭,可总归是受到了警察的传讯。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不祥之事。礼次郎立即解除了他们两个的职务。在正式决定下任总经理以前暂时由他自己再次出任总经理。明义被剥夺了前川家族系统中所有的职务,受命在家闭门思过,久高当天被解雇。

他们两个虽都身为董事,可礼次郎照样独断独行地解除了他们的职务。两个人对礼次郎这一决定无法表示任何不满。因为礼次郎有这样的权限,也有使用这个权限的理由。

礼次郎进而又遍告业界同行这两个人已被解任,今后和皇家饭店没有任何关系。这样一来久高被彻底地挤出了旅馆业界。不管他是个多么有能耐的旅馆经营人材,既然已经和前川礼次郎发生了正面冲突,就没有人想雇用他了。

这简直是一种劲如疾风的处置,一种无情而苛烈的裁断。

这场大火真正的放火者山名一直坐在高处坐山观虎斗,观望着皇家饭店内的骚动。

“这样一来他们一时不会对佐佐木下手了。”山名心里想。久高和长良冈确实是有联系的。久高被警察传讯,在水岛事件上受到调查的事实一定给长良冈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长良冈一定战战兢兢地在担心警察会不会通过久高顺藤摸瓜摸到他头上去了吧?在这样的时候对佐佐木下手等于是玩火自焚,因为久高有可能已经把长良冈绑架了佐佐木(尚未被确定)的事泄露给警察了。长良冈如果是绑架佐佐木的犯人,当然是会有这样的心理活动的。

山名对事情达到了自己预期的结果心里暗暗高兴。事情甚至产生了比他预期的更好的效果,他没有想到明义和久高竟会同时被“开除”。这样一来佐佐木的屈辱也算是得以雪洗了。

——佐佐木要是知道这事该多好!

山名十分遗憾佐佐木不在这里。可是,这个预期以上的结果也给他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明义被从总经理的宝座上拉了下来闭门思过,因此他也就无法打听那支钢笔的主人的调查结果了。

而且一心想搞垮久高的明义在误刺了久高一剑以后,恐怕对钢笔调查也不会象以前那样起劲了。自己连位子都丢了,就是查出来也没什么用了。

受了山名的唆使告发久高的明义,说不定此刻正在怨恨山名呢。要是这样的话,山名算是丢失了一件宝贵的武器。

——嗨,父子总是父子,过一阵子老头子的火气一消也许会收回叫他闭门思过的命令的,到那时再慢侵把东西要回来吧。

山名自己安慰自己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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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滚!”前川明义吼道。容子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他把今天礼次郎撤了他总经理的职还命他闭门思过的气统统出在了妻子头上。

“象你这样的贱货,我连一眼都不想看!”

面对丈夫的痛骂,容子却无法反驳:“你自己呢?自己和布丽奇特干的好事不说,倒会骂人!”

据久高所说,明义和布丽奇特发生关系明显是在自己的不贞行为开始以后。夫妇之间的爱已经冷却到不能再冷的程度了,也许从结婚的时候起他们就压根儿没产生什么爱情过。

但这毕竟不能使容子的不贞正当化。

“都是你这个贱货使我落到这样的地步!”丈夫这样骂也只好由他。她是知道丈夫把久高当作眼中钉的情况的,但还是投进了久高的怀抱。和丈夫的竟争敌手私通,她双重地背叛了丈夫。

她早知这一天迟早会来到的。她对丈夫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恋了。皇家饭店总经理夫人的位子固然充满了魅力,可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个地步,对此也只好死心,再说为了维持这个地位所受的抑压也实在太多了。

这不正是一个获得“自由”的绝好的机会吗?自己有久高。云端里的居住权虽然已经失去了,可如果是和久高在一起,她觉得就是在地上他们也能生活得很好。

“是我不好。一直以来承您多方关照,真是非常感谢。”等明义骂够了以后,容子郑重其事地说,明义一听傻了眼,他也只是窝着一肚子火把她痛骂一顿,没想到妻子会走。

“喂,你到哪儿去?”明义刚才还吼着叫她滚出去,可一见妻子象是下了决心的样子却又慌了神。

“这已经跟您无关了。”容子冷冷地答道。

“这,这……”

“过几天我派人来搬行李,把户口也迁回去。”

“你以为这么简单能离婚吗?”

容子是明义的后妻。两个人年龄差距很大的原因也在于此。她的娘家在伊豆,家里经营着一个小规模的娱乐旅馆。病弱的前妻死去以后明义过了一阵子独身生活,在去伊豆打高尔夫的时候认识了容子,一见钟情。

当时容子家的旅馆经营很不景气,已陷入了绝境。幸亏明义的彩礼帮他们摆脱了困境。

她对和明义的结合没有任何感慨,既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对于岁数相差大,给人做后妻之类的事她并不怎么在意,就是对结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甚了然。

因此,只要对方不是一看就让人厌恶的人,谁她都肯嫁。可以说他们的结婚是一种无机质的结婚。她认为自己反正是要嫁人的,于是便答应和父亲中意的明义结婚了。

明义刚才说那句“那么简单能离婚吗”是因为脑子里有着妻子是他用钱买来的意识。

“没有办法,因为是我背叛了您。”容子的态度没有妥协的余地。明义看着妻子轻快地站起身走出房间的背影,觉得仿佛反而是妻子向他宣告了两个人关系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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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久高光彦已掉进了绝望的深渊。一旦遭到前川礼次郎的白眼,在业界是甭想再继续存身了。他对礼次郎尽忠尽节,处处讨他的欢心,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爬到眼下的地位,可如今已被从这个位子上一下子打入了阿鼻地狱。

如果是因为工作上的失败,或者是因为一时触怒了礼次郎,事后是可以赔礼挽回的。可眼下的问题是他盗取了明义的妻子,又因为杀人嫌疑受到了警察的传讯,这就无法挽回了。

再加上他作为对明义的反击告发了明义是欺诈收礼的作案者。尽管这可以说是为了自卫,但事实上他这样做仍不免是“引箭射主”的行为。

也许礼次郎恼就恼在这件事上吧。

要一度以旅馆业界的名门天才经理的身份大出风头的久高改行另找职业是不可能的。云端里生活的优裕已使他的身心情化,失去了即使掉到地上也照样生活的野性和毅力。

而且礼次郎已将此事遍告旅馆业界,久高算是真正落到“四面楚歌”的地步了。

——妈的,这都是古谷害的!

他把一腔怨气倾泻到先前的同盟者身上。他最大的敌人前川明义和他一起倒下了。明义固然可恨,可久高却没打算把事情弄成这样。和明义拼个同归于尽,那就什么意思也没有了。

——要是古谷没有杀了水岛就好了。

现在再后悔不该和古谷这样的人来往已经晚了。就是这个古谷使他落入杀人嫌疑犯的境地的。

警察似乎不认为水岛是久高杀害的,但也没有完全解除对他的怀疑。古谷自顾自逃进安全圈,如今一定饶有兴味地在欣赏久高的毁灭。

——我不会让你这么得意的!久高想。

奇怪的是,对于明义的敌意如今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他和明义之间是因为分享或者甚至可以说是争夺皇家饭店这块肥肉才产生敌意的,可现在他和明义已经没有任何利害冲突了。

离开组织以后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为组织卖命的人们之间的敌意和怨恨是多么微不足道。当时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死活问题,可事实上这只不过是一场在“一个公司”这一小小的世界中为互相争夺饵食而产生的争斗而已。

饵食已经没有了,争也就无从争起了。如果敌方还活着他说不定还要愤然相拼,可是明义也和他一起倒下了。

不过那个背叛他久高,造成他毁灭的原因的古谷却还安然无恙。久高觉得不能放过他。只有找到古谷,揭露出他的真面目才能甩掉扣在自己身上的黑锅。

虽然真相大白后他也回不了皇家饭店了,可就是解除警察对自己的怀疑也不坏。

古谷似乎和长良冈公造有着什么关系,长良冈的儿子媳妇参加夫妇交换活动就是古谷帮他来做封锁消息的工作的。永进商事里没有叫古谷的人。古谷进个名字可能是假名。或者和水岛一样,古谷是长良冈雇着的秘密工作人员。古谷很可能就在长良冈的身边,提起这个身边,首先想到的是永进系统的司令部永进商事。

——若在暗中监视一下永进商事,说不定能发现古谷。

反正眼下无事可做,监视的时间有的是。不,应该说除此以外也没事可干。也许会和水岛一样被对方干掉的恐怖感已经不复存在,此时久高的身上也具备了那种赌尽输光了的人所特有的无畏气质。

正在他拿定主意监视永进商事的时候,前川容子突然跑到他身边来了。

“我被赶出来了。”容子大大方方地说,“目前能不能让我暂时住在这儿?我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岂止是目前,如果你愿意的话,永远留在我身边也行。”

“真的?”容子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

“不过,象以前那样挥霍排场的生活我可维持不了。”

“还讲什么排场,我只果有你就心满意足了。”

“光有我也充不了饥呀,我已经是个失业者了。”

“钱的问题好办,我多少带了点来,而且还可以向我娘家要。要是真的没钱了我好可以去工作。从今以后我要开始我真正的人生。”

和容子谈话间被当前的打击弄得垂头丧气的久高突然生出了勇气。

——也许我能和这个女人一起重新建立自己的事业。

他越来越觉得这完全是可能的。

“首先得抓住古谷。”

“你在说什么?”容子抓住久高自言自语似地吐出来的话问道。久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让我也来帮你吧,两个人一起干总比一个人强。”

“两个人比一个人强……”

“当然啦。”

久高决定让容子帮忙。

由于前川明义的介入,原先把水岛之死当作事故死亡处理的绫濑警察署也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桩伪装成事故死亡的凶杀事件了。

那根造成水岛死亡的钢材究竟是从头顶上落下来的还是人为的砸在他头上的不知道,从钢材的长短、重量上判断,要把它当凶器拿起来挥舞是不可能的,可问题是若用再小一点的同种类凶器,从创伤上是无法辨别的。

而且,即使水岛是受到从上方落下的钢材的直击而死的,钢材也可能不是被风刮下,而是有人故意使之落下来的。

绫濑警察署认为把这件事当成事故死亡处理是操之过急了一点,于是决定对久高进行监视,只要水岛有一丝恐吓他的可能,久高始终还是个不可忽视的可疑人物。

担任久高监视任务的两个刑事过了几天带来了一个奇妙的消息。

“久高好象在监视什么东西。”

“监视?监视什么?”

“他每天在早晨和傍晚两个通勤时间带里跑到大手町一家叫永进商事的公司大楼前面去,不露痕迹的监视该公司的出入大门。”

“永进商事?他在监视这个公司的什么东西?”

“还不清楚,他注意的是大门,象是在找里面的什么人。”

“找这个公司里的某个职员……”听到这个报告的系长寻思起来。

“而且参与监视的还不是他一个。”

“他有同伙?”

“前川容子。就是那个告发他的饭店总经理的夫人。”

“是不是因为花样镜拆穿了干脆跑到男的身边去了?”

“也许已经离婚了。总之这两个人交替轮流监视着永进商事,劲头还很不小。”

“对了!”一直凝神深思着的系长突然大叫起来。

“水岛身死的都营住宅工程现场的施工单位叫什么公司?”

“好象叫长浜机械。”

“嗯,对对,是叫长浜机械。这个公司是不是永进商事系列的单位?”

“这就不清楚了。”

“我劝您到时候也不妨看看电视。记得哪一部电视连续剧的赞助单位是永进商事,当时映出的一连串关联公司的名单中就有长浜机械的名字。”

“真的?”这次轮到部下发出吃惊的声音了。

“你马上去调查一下,如果这两个公司是父子公司的话……”系长的视线又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上定住了。

系长的记忆没有错。署里顿时出现了生气。头部被钢材所砸致死的水岛、事故现场的工程施工者、监视其后台公司的久高,一个以永进商事为顶点的疑惑的三角形形成了。警方增加了人马,把久高和永进商事严密地监视起来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道具的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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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原省吾正要和平日一样从正面大门进入公司大楼,忽然感到有一种不协调的异样感。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确定好象有什么东西和平时不一样。可以说是他的动物性本能感觉到了危险。所谓本能,就是他多年的经验和职业性训练所形成的一种感觉。

他在原本是朝他走去的公司大楼前突然来了个右拐弯,那边也有许多各自奔向就职单位的公司职员,形成一股从车站流出来的分流急急行进着,所以并不显眼。

榊原走进了隔壁的一座大楼,这座大楼的后门通永进商事大楼的太平门,从那里出入外面是看不见的。

他从太平门进了大楼,来到正大门上方的三楼客厅。从这里看下去,可以一目了然地看清大门出入和大楼对面的情形。

他那双经过职业性训练的眼晴立即捉住了一个人影。

——久高!

榊原不免大吃一惊。他压根儿就没想到久高会追踪到这里来。

——这小子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最初的惊愕一过,这个问题浮了上来。他以为自己的足迹是擦得干干净净的,不可能留下连久高这样的外行也抓得住的痕迹。

也许他是偶然在那儿等人。

——不,不是。他马上打消了这个设想。久高虽然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但榊原立即发现他的视线固定在永进商事的大门口。

久高的监视手法实在太蹩脚了。

上班途中的公司职员走路时只是一个劲儿朝自己的工作单位奔,路上绝不东张西望。这是一条发源于车站的巨大的人的传送带,是一股每天早上在同一时间里反复出现的人流。他们只是机器,而不是人。这是一种隔绝了所有人类感情的机械性现象。

久高置身其间,却不时的“旁视”,那种明显显示出带着人类思维特征的走法看上去非常显眼。

因为不能老是站在一个地方,他在公司大楼前面一次又一次地往返着。顺着上班的人流时倒也还好,一旦走过大门口返回来的时候却正好和人流形成逆向,看上去十分引人注目。

尽管他这是因为找不到适当的监视场所,可要是内行就绝不会采取这样抽劣的手法。大门走过头以后应该从另外的路上循环返回。为了不使监视出现死角,应该由几个人同时进行。

——该怎么“处理”他?

榊原面临着必须解决的问题。久高盯上了永进商事,绝对不可能是冲着其他人来的,他一定是恨透了“古谷”,来追寻他的真面目来的。

——不管采取什么手段,不能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榊原盯着久高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了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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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为纪念创立二十周年经理发给部长以上干部的蒙勃朗金笔吗?”总务部长野泽拿起钢笔说。

“我也记得是的。皮管弹簧片上的两条金线是为了象征二十周年专门让商店烫上去的。当时我也真想有一支。”厚生科长吉见回答说。

“这批钢笔是经理办公室叫我去定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可当时我只是个次长,没资格得到。这支笔怎么啦?好象没有笔帽?”

“我因为工作关系和都内的旅馆业比较接近。这是东京皇家饭店的预约科托我办的,这支笔好象是说我们公司的哪个人丢的,要我帮他找找失主。”

厚生科的经营范围相当杂,有的人给它起了浑名叫“杂务科”。因为从地方上来东京的来客和职员的住宿问题也由他们负责,所以和都内的旅馆业界也混得挺熟。

“这种笔总共也只定做了五十来支,你去一问就知道了。”

“连失物寻主一类的事也得我们去干,这份差使也够苦的了。”

“哎,别那么说嘛。说不定失主在‘御前会议’之类的场合下一直在担心被经理发现呢。”

所谓“御前会议”是指每周一次由经理主持的干部会议。

“那我就去问问看吧。”吉见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

榊原被吉见问他有没有丢了钢笔,心里不由一惊,但他随即就把惊愕藏到假面具后面去了。吉见把钢笔拿给榊原看。

“吉见,这支钢笔是哪里来的?”榊原的声音有些慌乱。

“是您的钢笔?”

“不,不是我的。但和我那支很象。”榊原立即意识到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反应是相当危险的,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说。

“是啊,这是二十周年纪念时经理分送的‘恩赐笔’,公司里有这样的钢笔的人至少有五十个。”吉见似乎没有发现榊原的反应。

“因为觉得可惜我平时不常用它。丢了这支笔的人一定很急吧。”

“是经理的恩赐嘛,怎么能不急。”

“这支笔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榊原装作无话找话似地问道。即使让吉见看出他对这支笔特别关心也是危险的。

“皇家饭店。说是我们公司的哪个干部遗失在他们那里的,要我帮他找找失主。”

“谁去那儿过了?”

“我们经常使用那个旅馆,去过的人很多。”

“哎,这支笔好象没有笔帽?”

“说是掉在那里的只是笔杆。大约是插在胸袋里脱落的,笔帽还留在衣服上。”

“这是饭店的哪个人拣到的?”

“钢笔是通过预约办事员交给我的,大约总是掉在大厅里的吧。如果这不是您的,那我再去别处问问看。”

吉见很自然地把钢笔从榊原手里拿回来出去了。榊原眼睁睁地看着吉见拿着钢笔走了,觉得仿佛自己身上的某一致命的部分被人剜走了似的。

可是把钢笔拿回来就更危险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觉那支笔的失主是自己。必须用一个不让吉见察觉的方法把它拿回来。

——是谁在寻找钢笔的失主?

那支笔上并没有刻着姓名,皇家饭店特意把东西寄来寻找失主,这可是个异例。听说饭店一般对失物只保管一星期左右,没人认领就送交警察部门。

这是佐佐木的伙伴通过吉见厚生科长进行的调查,而且拿来的只是笔杆,笔帽还留在自己手里,从这一点上榊原感到对方办事相当精细。

今天早上久高的监视也好,刚才的钢笔调查也好,榊原已从中感觉到敌人的触手正在步步向自己的身边逼近。

——简直是狂妄!榊原想。

和水岛不同,久高也好,住佐木的那个伙伴也好,两个人都是外行。可这两个人居然都盯上了永进商事,逼得他这个沙场老将惶惶不安起来。

——看来上次为长良冈的混帐儿子擦屁股的事算是一着臭棋。

榊原后悔了,长良冈公造要他为儿子媳妇参如夫妇交换的事封锁消息时,他考虑到这有可能暴露“古谷”和长良冈的关系,拒绝了。

可是因为另外没有能当此重任的“人材”,结果还是由他接受下来了。由于儿子媳妇的对方和暴力团有联系,他竭力装成是那方面的人,也许最终还是被识破了。

可是,钢笔不是来自久高这条线,这是可以肯定的。是来自明义方面?可明义就是找到了钢笔的主人对他也毫无用处。看来还是考虑来自佐佐木的伙伴比较妥当。

他觉得明义和久高的勾心斗角互相残杀是有人操纵的。由于闹出这么件事,使得他不敢轻易对明义这个也许通过水岛知道了榊原的存在的人物下手。这件事也好象是为了保护佐佐木的牵制战。

——这次的对手好象还有那么两下子,但我一定能很快抓住他的尾巴!

佐佐木的伙伴存在于皇家饭店内部,这基本上是确定的。从榊原看来,那支钢笔的调查方法也是外行的行径。钢笔通过饭店的预约员寄过来,这等于是在做广告说明钢笔在饭店内部的人员之手,而且让厚生科长这样堂而皇之地四处示人,除了引起笔主的警戒不可能有任何收获。

——你以为这样就能找到钢笔的主人了?

榊原在心里讥笑对方这种虽然使他吃了一惊,但毕竟是太拙劣可笑的手法。

不过山名也没有预测到事情竟会是这个样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明义竟会以这样的方法寻找蒙勃朗的主人。

——关于钢笔的问题只要不让对方察觉笔主是自己,一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须瞅个机会把它从吉见手里偷过来就行了。要紧的是怎么处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久高。

他在以古谷的名义和久高接触的那段时期里是化了装的,可若是被久高在近距离内盯住,很可能会被他发现和“古谷”相似的地方。

久高的监视顽强地继续着,从第二天开始添上了前川容子的身影。

——这两个人在合力监视。

容子按理是不认识“古谷”的,也许是从久高那里问清“古谷”的特征以后帮忙的。

总不能每天都走太平门。若是经理命他相陪,不管愿不愿意非得从大门出去不可,榊原渐渐地有些陷入被动了。

“久高好象还没有发现目标。”担任监视的刑事报告说。

“凭他那种监视马上就得被对方察觉。”搭档的刑事担心地加上一句。

“这么说敌人也许是察觉到以后躲起来了。”系长考虑着部下报告的实质。

“这个可能充分存在。”

“大楼的出入口不至于只是大门吧?”

“这个自然。其它还有通用门、太平门,说不定还有外面的人不知道的秘密出入口。”

“秘密出入口?久高就只盯住大门?”

“后门由原前川夫人守着。”

“敌人要是知道了改从秘密出入口进出,他们就是守一辈子也白搭。”

“是的。”

怎么办?部下象是在等待具体指示似的看着他的脸。

“敌人要是发现久高他们的行为,说不定会来个反监视。”

“就是啊,说不定是在里面监视着久高的动静。”

“拍拍照试试怎么样?”

“拍照?”

“不,我是说摄影。在久高监视的那段时间里把永进商事大楼的情形拍摄下来。如果大楼里面有人注意久高,这个人就是久高要找的人。”

系长的想法立即被付之行动,永进商事大楼前面秘密地安上了三台摄影机。主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特地别于对久高进行反监视的正大门上方的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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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害得我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前川明义对着电话机吼道。

“哎,经理,您别这么说嘛。”对方的声音平静,这更使他恼火了。

“我已经不是什么经理了,这也是你给我带来的好处!亏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久高被赶走了,您的目的不已经达到了?”

“混蛋!我自己也被赶了出来。还有什么屁用!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

打给在家里闭门思过的明义的就是上次那个怪电话。明义被剥夺了总经理的地位,老婆也跑了。他已经没有必要非听从父亲的命令把自己关在家里了,可他觉得无处可去,并且也懒得出门。

整天和那个照料自己生活的老佣人两个人闷在家里,他觉得心底里似乎已经发霉了。

在这样的期间,世界把他一个人扔在角落里自顾自前进着。可是除了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本来就是个机器人,现在被剥夺了职务,那就更没有人接近他了。就是在任期间人们也很少和他接近。在这一带可算最豪华的宅邸由于妻子的逃离显得格外空旷冷落。

那个怪电话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打来的。明义找到了积怒的泄放口。

“您听我说,经理,您大可不必如此光火。”对方泰然自若。

“什么!你这个人难道一点都不感到自己有责任?”

“经理,不能把久高的开除和您的一时性解任看成是一码事。”

“一时性?”

“是的。说到天边去您也是前川礼次郎先生的长子,您的血管里有他的血在流。这是令尊大人的障眼法,反正过不了多久您还是要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去的。”

“真的?”

听对方这么一说,明义觉得倒也是这么回事。对父亲,他心里还是有着一种子女对父母的托庇依赖心理的。父亲只生了自己这么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不管父亲如何震怒,接班人还是自己。归根结底“血总比水浓”。

他抱着这种思想一直乖乖地呆在家里,可父亲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安使得他一味地把事情往坏处想。

“那当然是真的。正因为想让您继承下去,他才这么热衷于自己的事业。您应该相信您父亲,在他面前多做出些孩子的样来。您对您父亲太疏远了。”

“可我父亲喜欢孩子远不如喜欢他的饭店。”

“这只是表面现象。天下哪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父母?过一阵子您一定能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去的,那时候久高已经不在了,岂不是您一个人的天下?令尊大人之所以把您暂时刷下来无非是做个两败俱伤的样子给久高看看的。”

“晤,也许是吧。”明义一下子就被对方的巧辩之舌卷住了。

“因此,您尽可以放宽心,一切都和您所希望的一样。”明义此时非但怒气全消,甚至已生出对对方的感激之情来了。

“我说经理,上次我托您办得那件事有什么消息没有?”对方进入了谈话的本题。

“啊,是那支钢笔的事?一直没有回音来。”

“您办事这样漫不经心可有点不妙啊。久高虽然已经被解雇了,可他是个相当能干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复活过来了。我好象跟您提到过那支钢笔是在某一杀人现场上捡到的,那个凶手和久高似乎有牵连。因此,只有找到钢笔的主人才算是彻底把久高制住了。光凭和凶杀案有瓜葛这一条他就甭想再在旅馆业界混了。久高就是去了别的饭店也仍然是您的强敌,因此必须彻底把他从业界挤出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明白了。我马上去问。估计也该有眉目了。”

“估计敌人也清楚这支笔是掉在什么地方的,因此不可能简单地露出尾巴来。如果有人对此表现出哪怕是丝毫的反应,那就不要放过。”

“就这样吧。怎么样,现在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下一次再跟您联系。”电话喀的一下挂断了。

山名第二天又打电话找到明义。这事如果再拖下去他可能会变卦。

“嗨呀,钢笔的主人还没有找到。”明义有些过意不去似的答道。

“连对此有反应的人也没有吗?”

“有倒是有,但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反应。”

“哪怕是一丁点的迹象也行。”

“听说有人问过这支笔是谁捡到的。”

“就是这话。”

山名从敌人那里得到了启发。钢笔的主人就是凶手。如果承认是自己失落的,那就等于是在宣布自己是凶手。所以凶手肯定会首先打听钢笔是从什么方向来的,然后再顺藤摸瓜追本溯源。

究竟是谁捡到这件失落在凶杀现场上的“物证”的,这无疑是凶手最关心的事情。

“问这个问题的是谁?”

“业务计划部长榊原省吾。”

“榊原省吾……”

山名细细咀嚼着这个第一次听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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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的结果,使得一个人物浮现了出来。摄影机摄下了一个出现在正大门上方三楼窗边的人影。这个部分被最大限度地放大了,此人靠近窗口看着外面,视线随着久高的活动不住移动着,显然是在对久高进行反监视。

性能优良的镜头鲜明地抓住了这个人的脸相和体形特征,警方立即暗暗调查了一下这个人的身份。

业务计划部长、榊原省吾。

此人是长良冈公造的亲信,在公司里很有一股潜在势力。他负责收集企业情报和政界方面的活动。鉴于他的辣腕,就是公司的首脑干部也得让他三分。永进商事的长足直进也有着榊原省吾暗中的一份功劳——以上是警方查到的第一手资料。

“彻底摸清榊原和久高之间的关系。”系长发出了新的指令。

榊原被长良冈叫去了。他从长良冈的表情上看出对方心情很不好。

榊原进去的时候长良冈正对着内线自动电话机向秘书科长下达一个业务上的指示。他虽然把榊原喊来了,却好象没看见他似地自顾自对着电话机讲着,指示下达完毕以后也自顾自想他自己的事情。

“经理,您叫我?”榊原一喊,长良冈才把视线转到他身上。

“榊原,最近你有没有背着我干什么?”利箭似的目光罩定了榊原。榊原把表情隐藏在铁面皮后面答道:

“我始终恨据您的指示活动,没干别的。”

“没撒谎吧?最近警察活动得相当起劲。”

“警察?……”

“他们好象已经盯上你了。”

“警察为什么要盯上我?”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那件事凭着我的力量好歹已经了结了,我以为这下子该没事了,不料最近那件事好象在警察内部又死灰复燃了。据说长浜机械的施工现场有个人被钢材砸死了,这事你没插手吧?”长良冈的眼光越来越锐利。

“没有的事。我也是在报纸上看到那条消息的,不是说是事故死亡吗?”

“警察中好象有人不这样看。”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人把死亡现场的施工单位和细川清惠的工作单位联想起来了。我也觉得这个事故好象不是偶然的。你真的没有插手吗?”

“没有。”

“那就好。我的关系网也是有限度的。”

“我想提个问题。”

“什么问题?”

“您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警察在注意我们的情报的?”

“我的耳目到处都有。”长良冈露出自己的情报网绝不止榊原一人的神态。

“那您知道警察是凭什么盯上我的吗?”

“这一点还不清楚,所以我才直接问你本人。如果你真的和那件事无关,那就没事了。”长良冈象是宣布谈话已经结束似地挥了挥手。

长良冈是不是相信榊原的话不知道,但事情已被长良冈的情报网获悉,这说明警察的活动是相当活跃的。

就是把水岛送命的场所和细川清惠原来的工作单位联系起来,一下子也扯不到榊原身上,可长良冈却明明说警察已“盯上”了榊原。

——是从久高这条线来的。

榊原想到了。久高是通过什么途径发现了自己的还没有弄清,可警察却顺着久高的追踪摸了上来。

榊原意识到不能对久高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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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原意识到自己面临着危险。这是一种动物性的嗅觉,而且危险还不止来自一方。首先是眼前的久高,其次是那个挥舞着钢笔的看不见的敌人,最后是警察。

目前这三方面的敌人似乎尚未采取联合行动,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如果他们彼此发现了对方的存在联合向自己发起进攻,那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长良冈就水岛事件追问榊原无疑是因为意识到了自身的危险。榊原一直就是作为长良冈的“秘密武器”四处活动的。

长良冈有今天,许多地方都是靠了榊原的努力。榊原如今落到三面临敌的境地,其间接原因也是为长良冈活动。

不,这那是什么间接原因,完全可以说是直接原因。水岛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固然是因为自己在行动对不慎掉了钢笔,可如果不去执行长良冈的命令,也就没有必要去采取这样的保身行动了。

“细川清惠以后”榊原主要是在为保全自己活动,这方面没有长良冈的具体指示。不料为弥补一个小小的漏洞,居然破绽越来越大,最终竟落入了山穷水尽的困境。

长良冈还不清楚榊原面临的危险的严重性,他只是收到了布在警察部门周围的情报网获悉的不完全情报后感到有些不安才找榊原询问的。如果他知道了事态的严重会怎么做?把榊原一脚踢开?

——我不会让他这样做的。榊原想。

他和榊原的关系可谓是一种孽缘。榊原对长良冈的老底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点长良冈按理也清楚的。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已成了一团想切也切不开的稀泥烂浆。那么,长良冈会救榊原吗?这是个大大的问号。

作为长良冈的贴身亲信,对于长良冈那种唯我为中心的冷酷,榊原了解得比谁都清楚。他重用榊原也是因为榊原对他有用。一旦知道榊原非但不能再为他卖命效劳,还有可能把他也拉进危险的圈子里去,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榊原一脚踢开的。

只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犹如一个包脓裹血的大肿瘤,如果毛毛糙糙地动刀子切开,只怕脓血飞溅,连他自己的老命也难保。要切、那也一定是在不被榊原察觉的情况下巧妙地下刀子。

——等长良知道了事态的真相,那就危险了。榊原对对方的为人了如指掌。因此,为了让他不敢轻易动刀子,这阵子应该找机会向长良冈暗示一下他们是一个同生死共命运的共同体。让他知道他若是想对榊原下刀子,他榊原也不是吃素的。

——长良冈公造,你甭想一个人天下太平!

榊原打定主意要死死缠住自己的主子,同时意识到目前长良冈将对自己采取的态度,正和以前自己想一脚踢开久高时的态度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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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原省吾——

山名拼命咀嚼着这个在自己眼前新登场的人物的名字。据明义说榊原对发现钢笔的人很感兴趣。这不是表明他就是那个失主吗?

这是一件失落在凶杀现场的重要物证。最关心拾得者的自然是失主。不过,榊原和细川清惠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永进商事和清惠原工作单位的父子公司关系以及榊原对钢笔的发现者所表示的关心不过只是一种情况证据,而不是什么足以使对方无法抵赖的铁证。

蒙勃朗的主人并不一定是榊原。

——有没有什么抓住证据的办法?

山名凝神苦思。

——如果榊原是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会不会在清惠的房间里留下什么痕迹?

如果有痕迹留下,早该被警察发现了。因为警察也是一开始就认为这是一桩凶杀案。

——不管怎么,很有必要先看看这个榊原省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话是这么说,可办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他不知道有谁认识榊原。久高很可能是榊原的傀儡,他当然认识榊原,但又不能去问他。

如果永进商事里有熟人就好办了,可是他想不起来,再说这样贸然行动也有被“逆探知”的危险。

真想看看榊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有一张照片。想到这里山名突然开窍了。

久高和榊原看来是有联系的,而现在榊原杀害清惠的嫌疑越来越大。要杀害清惠势必得赶到凶杀现场去。

——榊原和久高的接点是不是就在这里?

久高和前川容子幽会的场所是青山公寓,而清惠也是在那座公寓里被害的。如果榊原就是凶手的话,按理首先在这里和久高发生过接触。

这是他和佐佐木早已作出的推测。

凶手(榊原?)在把清惠推下楼以后发现久高接触过她的尸体,于是便断定“物证”落到了久高手里,便开始追踪久高的下落。

找到久高以后发现搞错了人,榊原就把追踪的矛头转向了佐佐木。久高和凶手之间的联系是不是在这个时候建立的?

久高和前川容子利用公寓的那个房间作幽会的场所还没去查过。起初佐佐木发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还以为他们用的是清惠的房间,直到看见清惠掉到他们的车上以后才明白久高他们利用的是别的房间。

和警察一样,山名和佐佐木也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清惠的房间上,对久高租的房间一直没有关心。可是,如果榊原和久高之间发生了关系的话,媒介会不会就是久高租用过的那个房间?

清惠砸在久高车上以后,久高好象立即放弃了公寓。原追踪久高的下落时,会不会在久高曾经租用过的房间发现了什么线索?

——应该到青山的公寓去调查一下。

山名立即付诸行动,而且很快就得到了反应。他把从饭店内部报纸上剪下来的久高的照片拿给管理人一看,管理人不加思索地回答说:

“这是408号室的伊泽先生。”

“那个房间目前空着吗?”山名立即抓住了对方的反应。

“眼下空着。那个房间可真有点太吃香了。”管理人员略带惊喜地说。

“吃香?这是怎么回事?”

“伊泽先生走后——没打任何招呼——马上就有个房客找上门来了。我对他说房间得稍稍打扫整理一番,让他略等一等,那个人说保持原状更有意思,当即住了进去。”

“他说保持原状更好?这个人是不是叫榊原?”

“不,姓古谷。你说的那个叫榊原的人怎么啦?”

“啊,没什么。那个姓古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如说相貌、身材特征、年龄什么的?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给您的孩子买点糖果吃。”

管理人用眼角瞅着山名把一张五千元的钞票装进信封,说话的腔调顿时变得亲切起来了。

“您问这个呀?我这里有他住进来时的契约书,拿来让您看看吧。”

契约书上只有古谷竹夫这个姓名和职业“自由业”两条内容,没有任何表示身份的资料,可管理人所描述的古谷的模样却大有参考价值。

另一个引起山名注意的是古谷的租用时间——六月四日开始,十月初退租。这和细川清惠的坠死和佐佐木失踪的时期基本符合。

山名没有放过这个符合。趁五千元钞票的威力尚存的时候他又进一步向管理人提出了问题。

“408室的前住户伊泽先生和后来的古谷先生有没有什么通讯联络的迹象?”

“有有有、有的是。这公寓里每个房间都有电话,人不在的时候由我转告。古谷先生几乎每次都不在家,来的电话全由我转告。打电话来的是伊泽先生,对方虽然拿着假嗓子,可骗不过我这双耳朵。因为伊泽先生也不是什么欠了房租溜掉的人,所以我也没有说穿他。”

“他们让你转告的都是哪些事?”

“这个嘛,先生,属于住户的私人秘密,所以……”

“太少了一点,请给您太太买个手提包或化妆品什么的。”山名在见钱开眼的管理人面前慢慢地拿出一张一万元的票子放进那只信封里。

“不不不,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其实我转达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无论什么都行,这决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只是稍微调查一下他们的行动。”

“先生是私人侦探?”管理人好象因为职业关系这样的场面已经历得多了。

“是的。”

“转告都是伊泽先生一个人留的,说要古谷先生打电话到东京皇家饭店和他联系。”

“其他还有什么吗?”

“就这么一句话,所以我刚才说不是什么大事。”管理人担心地瞅着还在山名手里的装着一万元票子的信封。因为提供的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情报,他似乎在担心拿不到这笔钱。山名象是故意吊吊对方的胃口似地把信封拿在手里玩着。

“古谷先生没往这里打过电话吗?”

“打过。问有没有留言。他们好象把这里当作联络地点。”

“古谷先生往这里打电话的时候您有没有留意到什么?比如通话中夹进来的声音或者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什么的?”

“这么说起来……”管理人露出想起了什么的表情。

“记得在通话时听到过有个女人用电影院广播找人似的声音喊什么‘榊原部长,请马上到经理办公室来一下’。”

“喊的是‘榊原部长’?”山名全身紧张。

“我听上去是的。”

“谢谢,有这点就够了。”

山名毫不惋惜地把装着一万元钱的信封递给了管理人。

久高和榊原的关系终于证实了。那个在和公寓管理人通话时插进来的声音八成是经理室打去的内部互通电话,这说明古谷和榊原是同一个人。

古谷是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的嫌疑实在太大了。正如山名推测的一样,榊原在杀了清惠以后发现失落了重大的证据,于是便寻到久高,然后建立了关系。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使用这手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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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后榊原又被长良冈喊去了。

“你是不是到国外去呆一阵。”长良冈一见面就说。

“到国外去?”

“你留在这里好象有些不太平。”

榊原知道他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您这是想赶我走。”榊原一针见血地说。

“赶你走?象你这样头脑的人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事态的严重我想你早已知道了。除了立即到国外去避避风头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长良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仿佛扔掉一件用得已经不能再继续使用了的消耗品似的怜悯的神色。

“是啊,这是个最干净利索的办法,无论是对您还是对我。”榊原的语气里带着自嘲的成分。

他为长良冈干得太多了,这一点长良冈本人也充分承认。可是,正因为干得太多了,他自己落入了危险的境地,目前的逃往国外就是为榊原自身的安全也是很必要的。

仿佛他一直以来就是为了今天的“流放”在卖命似的。榊原自嘲的正是这个富有讽刺意味的结局。不过出国就意味着他将离开长良冈的保护伞,而且长良冈说不定还会摇身一变变成他的敌人。一个日本人在国外的某个地方被人干掉了又会有淮知道?不敢保证长良冈就不会在某个日本的搜查权所够不到的地角天涯除掉一个“知道得太多了的人”。

但是,若继续留在国内,从步步进逼的气氛中他感到司法部门已向他伸出了手。警察在水岛事件中似乎抓住了什么。再加上久高的跟踪和那个估计是佐佐木的伙伴的人对钢笔的追迹调查在两旁夹攻,估计是很难抵挡得住的。

长良冈袖手旁观,迫使榊原不得不流亡国外。

“你好象已经明白我的苦心了,你在国外落脚的地方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首先……”

“经理,这事您不必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管哪儿我自己都能去。”

按长良冈划定的路线去“海外旅行”,那才叫见鬼呢。从长良冈说,自然是想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的。当然,认为长良冈会因为榊原突然陷入危险状态便打算马上把这个一直替他卖命的心腹干掉也很有些怀疑过度了。

可是,如果榊原一旦被捕,他将因杀人罪而受到严厉的审讯。长良冈的命运就掌握在榊原的供述上。这可不是贪污啦选举违反的牵连之类的小事,长良冈自然要考虑如何保全自己。

把榊原打发到国外去也是他的自卫对策之一。不过若想达到彻底的自卫效果,那就莫过于请榊原在地球上消失。

深知长良冈的冷酷残忍的榊原认为这次“流放国外”是长良冈杀人灭口计划的第一步,也不能说纯粹是疑神疑鬼。

“我只是希望你在随时都能和你联系的地方。”

“如果是为了这个,我可以定时和您联系。”

“这样的话只有你找我,我却找不到你。”

“这又有什么不好?反正我在国外,不可能随叫随到。我每天和您通一两次话,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倒也是,不过你为什么不愿意到我为你安排好的地方去?”

“既然到了海外,我希望能有真正的自由。我一直为您疲于奔命,一点都没有得到过自由。我倒也很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指定我的居住地点?”

榊原这么一反问,长良冈也微微一怔。

“这,这还用问吗?你单向和我联系我不放心嘛。我希望你永远都在我的身边。”

回答听上去有些支支吾吾。若是平时的长良冈,早就不由你分说地下命令了,可今天却对榊原的“反抗”无力地辩解起来了。从这一现象上也可以感觉到长良冈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榊原从长良冈办公室退出来以后马上把一个叫船坂的得力部下叫到跟前。船坂是个知道内情不多、可以象道具似的使用的部下。

“我最近要离开日本,有件事件要交给你。”

“什么事?”船坂象条忠实的狗看着“主人”的脸。

“佐佐木是有同伙的。他肯定会去找他。放了佐佐木以后你给我紧紧地盯住他,看他都找了哪些人,随时向我报告。”

“光报告就行了吗?”

“是的。要你干什么的时候我会具体指示的。”

“明白了。那我马上去把佐佐木放了?”

“不,等我出国以后再放。佐佐木肯定会把我的面貌特征告诉他的同伙和警察。虽然我是化装过的,可警察已经在注意我了,我想在佐佐木说出去以前出去。”

“我一定遵命照办。”

“另外,联系时间由我决定。”

榊原甚至对这个可称为心腹的船坂也不相信。不把部下看作是人,是榊原的信条。如果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去和他们相处,相互间必然会产生很深的了解,被背叛时所受的伤害就大,就象现在的长良冈和榊原之间的关系一样,由于知道的太多了,在对多年的部下的处置上不得不大费周折。长良冈太过于把榊原当“人”使用了。

如果对方只是一件道具的话,即使叛变了也制造不了多大的伤害。难就难在如何把人“调教”成道具这一技术问题上。从这一点看,船坂确是一件优秀而忠实的道具。

——如果我也只是长良冈的一件道具,说不定反而更好。

榊原在向船坂下命令的时候忽地想到了自己可悲的境遇。不希望自己是一个人、而希望自己是一件道具,他觉得这个畸形心理太可悲了。

——想不到我榊原省吾竟落魄至此!

他苦笑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市民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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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捉住榊原省吾的影子以后不久,搜查科收到了一份奇怪的邮件。

里面是一封显然是掩盖原先的笔迹,张筋努骨的字体写成的信和一个笔帽。信的内容如下:

<small>我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目击了一桩凶杀事件。那就是今年五月三十一日凌晨一时左右南青山的“青山天城”公寓一个名叫细川清惠的女职员被人推下楼来的事件。</small>

<small>那天夜里我因为正巧有事路过该公寓前面。我发现好象有人从上面掉下来,吃惊地抬头看,只见八楼的一个窗口窗帘在急剧地摇动,窗帘后面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我当时还以为那个男人是因为打架把人从窗口推下来的。我急忙跑到人落下的地方去一看,发现东京皇家饭店的职工佐佐木信吾比我先一步到了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我的脚步声便吃惊地逃走了。</small>

<small>我跑上去一看,细川小姐气若游丝倒在地上。我抱起她的身子,她把握在手里的一件东西交给了我。那东西的一部分就是我在信中附上的钢笔帽。为了查寻笔主,笔杆现交永进商事厚生科长吉见氏手中。</small>

<small>奄奄一息的细川小姐交给我的是一支蒙勃朗金笔。我认为这支蒙勃朗肯定是凶手的。细川小姐把它托付给我的意思是要我以此为证抓住凶手。</small>

<small>我觉得我和细川小姐临终邂逅是某一种因缘,于是便单枪匹马地寻找凶手。后来我查到从细川被杀不久到十月初,永进商事业务计划部长榊原省吾化名古谷竹夫住进了该公寓408室。在这以前,皇家饭店的久高光彦曾以伊泽英雄的化名租用这个房间,久高是个我下面要讲到的绑架和凶杀事件隐隐约约有牵连的人物,这一点我想贵署早已知道了。</small>

<small>那支蒙勃朗经我调查判明是榊原的。虽然他本人尚未承认这一事实,可是他对这支钢笔极为关心。误以为钢笔落在第一个和细川小姐接触的佐佐木先生手里。为了夺回钢笔,他不仅绑架了佐佐木先生,而且还很有可能伪装事故,于十月二十七日夜里在足立区花烟町的部营住宅施工现场用钢材砸死了水岛让。</small>

<small>附上物证蒙勃朗金笔的笔帽,希望贵署认真分析,查明案情。</small>

搜查员很重视这封信的内容。如果光是这封信的话,也许会把它当作恶作剧的虚报,可信中提到的榊原省吾已是警方注意的人物。

另外,这封信的内容还具有不容忽视的具体性,榊原化名古谷,在细川遇害后马上住进该公寓久高光彦住过的房间这一事实不能放过。通过对久高的监视发现了榊原的警察从这封信中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接点。

警察马上我到永进商事的吉见厚生科长,果如来信所述,蒙勃朗在他手里保管着。通过吉见又追本溯源地知道了蒙勃朗是通过东京皇家饭店预约科——该饭店前总经理前川明义这条线来的。不过到明义这一站追溯进行不下去了。

警察因为手里有了这样的材料,决定以任意出庭的名义传迅榊原。如果事情真如来信所说,问题是严重的。

可是派去要求榊原任意出庭的警察却扑了个空。榊原已在两天前从羽田机场出发飞往墨西哥了。

警方认为榊原这是畏罪潜逃,可墨西哥没有和日本签订有关罪犯引渡的条约,而且即使有条约榊原也还不是正式的罪犯。虽然手头已掌握了相当有力的材料,但凭此还不足以请求签发逮捕证。

警方终于慢了一步。不过由于榊原的海外“逃亡”,他的嫌疑更浓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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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丽奇特觉得自己仿佛遇上了幽灵。佐佐木信吾半夜三更突然回来了。

“喔,我亲爱的!喔,佐佐木,你真的是佐佐木吗?”她不相信眼前的是事实。发了好一阵子惊叹。可是饿极了的佐佐木把说明什么的统统放在后头,以猛烈的实质侵入了布丽奇特的体内,于是她所发出的感叹号便又转到另一个意义上去了。

等急风暴雨似的接触解除了积聚已久的饥渴,佐佐木这才开口说话。

“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被关在一间高级公寓似的房间里,吃的喝的一点不缺。今天夜里他们突然蒙住我的眼,用汽车载着我兜了好大一阵子,把我放下了车。我一看,原来被扔在了练马区郊外的野地里。因为他们往我口袋里放了些零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这儿就急急赶来了。”

“你平安回来了,我真高兴。你知道我为你担了多少心啊。”

“我失踪以后有人跟你打听过我没有?”

“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有个自称是你的朋友的人很担心你的下落,问了我不少情况。我告诉他说水岛先生也许知道,紧接着水岛先生就死了。”

“什么,水岛死了?什么时候,在哪儿。为什么?”佐佐木不知道正是水岛的死救了他的命。

要问的事情太多了,布丽奇特什么也说不清,得马上和山名联系。他是受了本能的饥渴的驱使先找布丽奇特的,其实首先应该找的是山名。

突然听到佐佐木电话里精神饱满的声音,山名吃了一惊。

“你目前在哪儿?这一阵子你到哪儿干什么去了?”

“先不说这个吧,听说水岛死了?你不是从布丽奇特嘴里听说过他吗?”

两个人迫不及待地互相提出了问题。山名知道了佐佐木果然不出他所料是被榊原在什么地方监禁起来了。也许榊原敏感地察觉到由于水岛之死和久高的关系警察已盯上了自己、于是赶紧把佐佐木放了。

另一方面,佐佐木也第一次听到了榊原这个名字,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互相交换了知识和情报。

“这么说他们放我是因为榊原面临危险的缘故?”

“还不止这一点。水岛杀害事件的网已渐渐收拢,他们已不能对你随便下手了。”

“杀害水岛的是榊原?”

“绝对错不了。”

“你说水岛是以我被绑架的事去想恐吓榊原结果被杀的?”

“我想是这样。”

“也就是说水岛如果不去找榊原我就危险了?”

“水岛当了你的牺牲品。我说,他们一定跟你要那支钢笔了吧?”

“追得可紧了。可是那东西不在我身上……我家里是不用说了,听说他们连布丽奇特那里也搜寻过了。”

“这事我已经听地说过了。对于你另外有没有同伙一事他们一定也追问的相当厉害吧?”

“嗨,我算是吃了大苦头啦。拳打脚踢扯头发,可是我看出他们一时没有杀害我的意思,硬是咬着牙挺过来了。你的名字我一个字都投提过。”

“我是相信你的,但还是害怕的不行。万一你说了出去那就全完了。也许正是因为你守口如瓶他们才没有向你下毒手的。”

“再加上半路上杀出个水岛,他们就更无法对我下手了?”

“也许是吧。不过我有点感到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榊原,是长良冈的走狗。虽说榊原处境凶险,但他也不一定要放你呀?”

“为什么?”

“凡不利于榊原的事对长良冈同样也是不利的,身为老头子的长良冈为什么要释放你这个可能掌握着榊原杀害细川清惠的证据的人?”

“也许长良冈不知道我拣了钢笔的事吧?”

“有可能,但还不止这一点。敌人并没有达到绑架你的目的。”

“那又怎么了?”

大致情报交换完毕以后,他们开始注意起目前的处境来了。

“佐佐木,也许你身后拖着条尾巴。”

“有这样的事?”

“你现在在布丽奇特的房间里吧?不要被对方察觉,你从窗口注意一下外面的情形看,如果发现有可疑的人,那就绝对没错了。我估计他们是放长线钓大鱼,让你和我接触。”

“是吗,这帮畜牲!”

“你偷偷地注意一下看。我这就打电话给警察,告诉他们你回来了的消息,叫他们在尾巴后面再安上一条尾巴。”

“到底有没有人盯梢还不知道哪。”

“八成有。对方也是专干这一行的,只怕就是盯着你你也发现不了。这事还是交给他们内行的人去干吧。警察也许会找你掘根刨底地问个不了,你就忍着点吧。和布丽奇特已扎扎实实地行过见面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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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活动顿时活跃起来了。一个不肯通报姓名的人向他们报告了失踪的佐佐木已经回来了。他身后好象还拖着尾巴的消息,一核实,果然都是真的。

在处理西特尼·比尔布罗被焚事件时,由于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说焚烧炉里被烧的会不会是佐佐木,警方曾搜寻过他的下落,而两三天以前的投书又报告了榊原绑架佐佐木的情况。

至此警方也察觉到细川清惠之死,绑架佐佐木、水岛的钢材事故、奇怪的电话、投书、欺诈收礼、久高和前川的明争暗斗、榊原、长良冈等一连串的事件和人物部是有着内在联系的。并且这一连串的事件的中心人物好象就是那个已逃往海外的榊原省吾。长良冈公造则在更深处。

不过光凭心证是无济于事的。由于事件的中心人物榊原省吾已远走高飞,这一系列似乎互相关联着的事件和材料散散落落地无法形成有机的构成。

警察大致判断出怪电话和投书者是佐佐木的伙伴。但因为山名还不想在警察面前现身,便嘱咐在警察调查时按他信中所述的口径供述。

“不过,这个自称市民侦探的投书者只是偶然路过青山公寓的,怎么会知道你的姓名?”警察不肯草草收场。

“一定是因为我在饭店里接触的旅客多,偶然认识我的。”

“可是,尽管皇家饭店是个大饭店,电视也没有作过详细报道,在人口一千万以上的东京,两个偶然路过出事现场的人中有一个竟认识对方,这不是太偶然了吗?”搜查员好象对佐佐木苦苦编出来的解释一点也不相信。

“怎么样,佐佐木先生,投书人和告诉我们你的消息的人是你的朋友吧?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个人好象知道很多情况,如果投书的内容属实,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们想直接找他本人核实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那么,如果投书内容属实,你为什么要从细川清惠掉下的地方逃开?”

“因为我怕被人误认为是凶手。”

“人是从公寓楼上掉下来的,怎么会怀疑过路人?”

“我不想和这样的事沾边。”佐佐木拼命死守。警察好象还没有把事情上溯到深谷和中条希世子事件。

山名之所以让佐佐木不要说出自己的存在,是因为他对警察在深谷被害事件上的暧昧态度尚抱有怀疑。看样子罪犯方面有人在警察那里做了工作,想把事件隐没掉。虽说负责侦破清惠和水岛事件的人马的和处理中条希世子、深谷事件的是两个班子,可这几个事件本来就是互相关连的,再加上又是同一警察部门,说不定什么时候压力又来了。

在这样的时候把身份暴露给警察是危险的。佐佐木的身份因为已经暴露了,也就只好如此。山名觉得自己还是尽可能继续隐在幕后比较安全。

不能把佐佐木咬着牙保守下来的秘密轻易地泄露给警察。

可是对尚未抓住事件全貌的警察来说,佐佐木的态度几乎是不可理解的。他们觉得他是在隐瞒根本没有必要隐瞒的东西。

有关这个事件(尚未确定是否真是事件),散乱在他们面前的尽是些残缺不全的碎片,实体还是无法抓住。当然其中也有警察内部联系不完全的因素,他们中就没有一个由水岛事件上溯到中条希世子事件,把它们联系起来考虑的。

警察见要佐佐木开口实在不易,便决定先搞清通报者所说的跟踪佐佐木的人的身份。他们对于山名的通报还是相信的。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猪猡晚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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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新婚高峰之后来到的是团体旅行的季节。这是各公司瞅准进入年关前的秋季观光季节,为招待各大主顾、代销店举办的旅游活动。

尤其是一些没有直接推销渠道的制造公司,命运就掌握在代销店的经营水平上,因此制造公司每年都要照例进行一两次优秀代理店和推销员的招待活动,以表彰其成绩,确认其忠诚。

一进入十二月就不是旅行的时候了,所以招待旅行一般都在十月上旬到十一月下旬这段时间里进行。化妆品、药物、乐器、食品等制造商规模大的时候竟要分批招待近千家商店。这种招待旅行带上了逐年升级的倾向,最近甚至已有到夏威夷、欧美等国旅行的了。

如果这点意思都不表示,代理店就会把它们甩了另攀高枝。

不过国内旅行也并不是完全废止了。店主中年轻人居多的最吃香的自然是海外旅行,可年纪大的却觉得与其在紧张的日程安排下被牵着鼻子似地到外国的观光胜地去匆匆兜上一圈,远不如舒舒服服地在国内的温泉静养几天好。

为此,各公司根据代理店主的年龄结构,海外、国内兵分两路,使参加者能按自己的胃口自由选择。

这类国内旅行的预约也常常约到东京皇家饭店来。饭店的住宿和日本式旅馆不同,原则上住宿和吃饭是可以分开的,可是团体旅行的预约绝大多数都喜欢住宿和饮食全都包下的形式。

团体旅行除非以品尝各地名菜风味为目的,在下榻处吃饭既省时间又省钱。如果在外面吃饭,光输送一项困难就得增加好几倍,而且碰上下雨天那就动都动不了。

由于上述原因,团体旅行的预约几乎无例外地一概采用住宿和伙食一起包下的形式。

对饭店来说,大量消费房间和伙食的团体无疑是最来钱的“肥鸭子”,所以对其采取全线优先的态度。

可是这种全线优先毕竟只是一种“全局性方针”,各个部门未必一定积极配合。尤其是客室和饮食这两大系统在饭店内部是两个矛盾最深的系统,虽然都在同一饭店里工作,职工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客室系统的职工(以账台为中心)由于自己的工作是要求有一定的语言能力的,脑力劳动者的意识很强,而饮食部门的人无非是做茱烧饭、体力劳动者的因素很大。对饭店的就职固定率也是账台系统的职工高。饮食部门因为有着专门技术,流动性大。

店方为消除这两大营业部门之间的隔阂,也采取了人事流通、举行联席会议等措施,但却未能完全融合这两种由来已久的不同性质。

团体订食必须先从餐厅安排起。不然人数过百的大团体突然拥进餐厅,饭店的供食机能就可能产生瘫痪现象,即使不至于瘫痪。一般的旅客也得被彻底挤走。

那些不懂得宴会桌面摆设的地方团体客人在品格优雅的主餐厅里一坐,乱七八糟地点上一大堆各自喜欢的菜,光这一点餐厅的格调品位就得大大下降。

为了避免这种现象,店方采取了划定团体进餐时间、或划出餐厅一部分、甚至另辟宴会场所,把他们和一般旅客隔开的措施。

遇到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们和一般旅客混在一起的情况,那就尽量选择旅客少的时间发行就餐券。一般旅客只要有房间吃饭是不用担心的,可旅行团体因为总是要求带伙食的,在预约受理上手续繁琐,还要求有技术。

一般说来旅馆预约总是先找客室部门的。房间手续办完再预约伙食,而团休却需要同时办理。东京皇家饭店的预约科属客室部门,所以安排完房间以后还得和餐厅取得联系。因为伙食的预约是由客室部门转过来的,如果餐厅部门故意作难,不接受预约,那不管有多少房间空着也无法接收这个团体。

为了减少这种弊端,皇家饭店已把预约科划出客室部门,单独成立一个机构。可这只是组织上变了一下,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因为预约科和客室部门脱离了关系,连客室部门都开始刁难了。

正是在这样的时期里,山名被调到预约科去了。并且因此被卷进了一个异常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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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制药公司西日本地区销售代理店秋季招待旅行”二百名的预约手续是十一月中旬办理的。预定住宿日是十一月二十X日一天,和来馆日期隔了没几天。

按普通程序,这样的预约应在半年至一年前办理,为预防万一的遗漏确定了再确定才行。一问对方的干事,是因为事先预约的日本式旅馆突然遭了火灾烧了个一干二净。因为上年纪的人居多,最适当的是日本式旅馆,可是因为闹了这么一场火灾,要是使人们产生不安的感觉就不好了,所以临时改为西洋式饭店的。

接受这笔预约的是山名。因为当天客室、餐厅两方都能接受,于是便同意了预约申请。

二百名,一百个双人房间、二百份正餐的预约对饭店来说是一笔不坏的买卖。尤其是人们对NN制药公司的招待旅行的豪华是有定评的。这样一笔打着灯笼也无处找的买卖居然自动找上门来,说不定通过这次交道能把NN制药公司这个大买主固定下来也未可知。

这是一笔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也必须接受下来的预约。

“旅行期间客人们都喜欢日本式旅馆,可是到旅行结束后却又觉得西洋式旅馆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更深。总之请你们认真准备、不要有万一的疏漏,给他们留下一个强烈的印象。”NN制药公司那个看上去阅历颇深的前来实地看察的干事对山名说。团体到达前对方要派一个由数人组成的先行干事团先到实地对房间、餐厅、宴会厅以及其它各项设备进行仔细的检查。

饭店方面也怀着拉常生意的目的,对干事团竭尽殷勤、还制成准备向该团体提供的食物的样品请他们鉴定。干事们一面品尝,一面仔细地签定食物的味道、份量、形状。

有的干事团这呀那呀地提了一大堆意见后,还会提出因为外地人多,应该另外准备一些筷子和酱油这样的要求来。由于生怕买卖不成,即使对一些不合情理的要求也只好低着头接受。

干事团的检查总算通过,预约定下来了。饭店方面因为一开始是由山名接待的,这事便指定由他负责。

不料到团体到达日期的前两天,提了那么多这样那样的要求的NN制药公司竟突然取消了预的。

山名以为什么地方出了漏子,战战兢兢地询问取消的理由,对方回答说:“经理说非得日本式旅馆不行。我们找不到能容纳那么大团体的日本式旅馆,只好采取分散住宿的办法。我们也是为此吃尽了苦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经理的意思谁也不能违背。下次一定找机会弥补,请多多原谅。”

对方这么一说,连违约金也不能跟他们要了。当然,根据契约,要拿违约金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样做和NN制药公司就算是从此断绝关系了。山名无奈,只好通知客室和餐厅取消这份预约。

“太遗憾了。不过旅客始终是上帝。这次NN制药公司欠了我们一个人情,说不定下次会找我们。”

预约部主任安慰山名说。山名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不料到二十X日那天却闹出了一件叫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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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X日晚上八点左右,山名上完中班(预约科没有夜班)正要回家,内线电话响了。他一看发迅单位显示器,上面是“餐厅”二宇。

“叫山名听电话!”对方一开始就气势汹汹。

“我就是山名,什么事?”他预感到好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要发生,答道。

“你就是山名?亏你还问得出‘什么事’来!”对方立即怒声喝道。听声音好象是餐厅主任。山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穷凶极恶。见对方似乎已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便没有吱声。

“喂,你有没有耳朵?”

“我在听着。”

“既然是在听着,为什么没有回答?前几天你约过来的二百份晚餐准备好已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见客人来,这是怎么回事?”

山名被餐厅主任的话吓了一大跳:“那,那份预约前天不是已经取消了吗?”由于过分紧张山名的舌头有点转动不灵。

“取消了?跟谁联系的?”餐厅主任好象也大吃一惊。

“系长熊木先生。”他清清楚楚通过内线电话取消了这份预约,当时熊木那声“知道了”还清晰地留在他的耳际。

“跟熊木联系的?喂熊木君,他说预约取消是和你联系过的。”

餐厅主任询问好象正在他身边的熊木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从电话里传了过来。两个人好象商量了一阵,但听不到熊木的说话声。

“熊木说你根本没有和他联系过!”过了一会儿餐厅主任的嗓子又响了,火气比先前更大。

“胡说八道!”山名忘了对方是餐厅主任,喊了起来。他明明就使用这部电话通知他们取消的,而且还问了对方的姓名。其实不问也错不了,平时一天不知几次和餐厅联络的耳朵早已能正确无误地判断对方的声音了。

“我确实和熊木系长联系过的。请叫系长接电活,我绝对……”

“电话里讲不清楚,你马上给我到这里来。”餐厅主任一声令下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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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一走进餐厅,所有餐厅工作人员利剑似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了。二百人的正餐,嘴巴上说说倒也没什么,可真的把它们往桌子上一摆,气势极为壮观了。

菜肴按顺序已在厨房的送货口上摆好了等着往桌子上送。因为是团体就餐,省时省力的冷盘已在桌面上摆好了。万事齐备,马上就可以开饭的二百人正餐桌上没有一个人。这批桌子占着主餐厅重要的一角,其实与其说是一角,还不如说是餐厅的大部分更为恰当。按常规超过百人的团体都安排在宴会厅就餐,这次是因为NN制药公司要求才安排在这里的。

这一大块场地划出,自然要影响到别的旅客,餐厅中央白白地空着,而一般旅客却被挤在四周将就着进餐。从国外请来的提琴手正为这片空无一人的场地奏着美好的曲子。主餐厅最美丽最豪华的部分死了,而在离它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却浓缩着一股与之相反的火药味似的生气。这是一副奇妙的景象。

“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摩拳擦掌已久的餐厅主任一见山名便死死咬住了他。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事我和熊木系长联系过的。”

“熊木君说他没听你对他说过。”

“可是我确实是……”

“我没接到过这样的通知。别为了自己推卸自己的责任胡说八道。”熊木说。

“我胡说八道?”山名惊呆了。胡说八道的不正是熊木吗?莫非山名那句“明白了”是在梦中听到的?

“我一点也没有胡说八道。我确确实实是和系长联系过的。”

山名想到自卫不再呆若木鸡了。一个前辈曾跟他说过,干职员这个行当就是这样,自己以为工作上无懈可击了。可实际上总还有失手的时候,所以必须随时作好自卫的准备。山名此时此刻才真正理解了这番话的含义。

“你有证据吗?”熊木问道。饭店内部联系事情全凭一个电话,不用说,通话内容也不录音。虽然有笔记,但却没有要对方签名表示知道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也没有发生过什么麻烦。

一切都是按历来的惯例做的,可一旦出了这样的麻烦,却也真的拿不出证据来。

没有证据,山名一定说已和熊木联系过就站不住脚了。因为山名确实有着已联系过的“举证责任”。

“你竟敢血口喷人!”

一看山名无言以对的样子,熊木顿时盛气凌人起来了。熊木就是不暴跳如雷,凭山名一个小小的职员也不是系长的对手。正因为这是个急剧发展起来的饭店,权威主义的倾向也特别强。更何况山名如今是只身陷入“敌阵”,形势也极为不利。

山名当时只想到只要把事情通知对方,自己的责任就算尽到了。如果熊木没把这件事忘了,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是山名没有考虑到天有不测风云,忘了自己的准备。旅馆职员的工作是一种“分业”,而且还不仅是横向分工,同一件事件往往有几个人经手。自己经办的事肯定是从谁的手里接过来的,也肯定要移交给谁。

因此,在出问题的时候往往会为别人闯的祸挨骂,而自己的工作出了毛病的时候如果自己离开了岗位,是没有人会出头帮着辩护的。

当一个旅店业者不单单是完成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还必须时刻不忘纵向、横向的自卫。经验不足的山名现在才发现忘掉了这一点。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被践踏得满是伤痕了。

“好了好了,现在你们两个再争也争不出个结论来。问题是眼前这二百份晚餐怎么处理。要是知道这二百份晚餐白白扔掉了,厨房里那些人可不会罢休。”

餐厅主任很快就明白了不管错误在谁身上都无法解决眼前摆着的晚餐。

这批菜肴每份价值五千元,二百份就是一百万元,决没有白白扔掉的道理。为了准备这顿晚餐,无数名厨师、侍者、女招待和临时请来帮忙的人至今还在忙活着。若再往上溯的话,采购人员根据厨房长开出的单子为采购新鲜材料也没少跑腿。

问题还不仅仅是人。为保证二百份正餐的场所,餐厅最高价的空间牺牲了众多一伙旅客的利益白白地空在那里。今天晚上已经无法挽回了,但在明天早餐以前必须把场地清理出来。

还有,一时也找不到能丢弃如此大量的材料的地方。这和残羹剩饭不同,谁都没想到要准备一个能原封不动地容纳这些东西的地方。

东京皇家饭店开业以来还没有不动一叉就把价值百万元的晚餐食物全部扔掉的先例。因为是按团体标准准备的,无法向一般旅客提供。

既然已经知道客人不会来了,首先应该解决的不是追究责任在谁,而是如何处理这些饭菜。

“对,吃了吧。”

“什么?”山名和熊木同时把视线投到说出这么句奇怪的话来的餐厅主任脸上。吃掉?这又不是一份两份。

“吃了它是最省事的办法,山名君,你去尽量多找几个‘吃手’来。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这些没用的东西把餐厅堵死了。如果大家吃了,厨房里也不会有意见了。追查责任的事以后再说。”

可已经这么晚了,不知能不能找到二百个人。

“把值夜班的统统找来。餐厅的人也只管放开肚子吃。山名君去通知帐台、客室部门的夜班人员,能叫多少就叫多少。”

想法固然有些荒唐,可目前这是摆脱困境最好办法。厨师中手艺人气质的人很多,要是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做起来饭菜一口也不吃地如数倒掉了肯定是要大闹一场的。若是对方已付了钱倒也还有一句话可说,可如今是因为联系上的差错这些饭菜报废的,那些血气方刚的厨师是决不会答应的。

相当于饭店的生产部门的厨房本来就形成了一个和客室、饮食营业部门截然不同的独立世界,这是一个就连经理也不能说长道短的“治外法权”地区。

这伙难缠的人只要你承认他的“厨师的诚意”便什么都没了,至于饭店是赚了还是亏了他们毫不关心。一句话,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作品”是不是受到相应的赏识。

总之,只要把东西装进人的胃囊里去,厨师那头的问题暂时算应付过去了。而且这样做也就无须再去找废弃的场所和人手,餐厅的占位问题也能解决,实在是一着一箭数雕的高招。

问题是上哪儿去找这二百名“吃客”。

把帐台所有的夜班人员统统拉来也不会到四十个人。而且由于时间关系人们都已经吃过晚饭了,要他们立即吃下一份分量充足的晚餐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差错造成的,帐台的人应该每人吃两份。”餐厅主任又追加了一条无理的要求。他当然不是真的要这么做,无非是希望人们能尽量多吃一点。

站在当场发呆,菜是不会减少的。山名只好回到自己部里,把情况跟还留在那里的预约系长说了。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帐台经理已经回家了,而夜班经理的上班时间又还没到,事件发生在白天和夜晚之间的“真空时间”里。

预约系长和帐台夜班主任商量一阵之后便开始了滑稽而又凄惨的“吃客”动员。当夜正好佐佐木也上夜班,山名跟他把事情一说,叫来了客室部分三十来个夜班人员。离二百人还差得远。

夜班经押来上班了,向全饭店所有的夜班人员打了招呼电话总机、守卫、技术、保安、洗衣房,甚至连备品仓库值班的也动员到了,二百个人总算凑齐了。

各部门,也有人不愿硬被拉去当这种无效饭菜(原意是指由于预定客数减少多出来的菜)的吃客,对这些人当然不能勉强。

晚上九点多,主餐厅的营业时间结束了。

紧接着,奇妙的晚餐会开始了。人们依次抽空赶到餐厅来“帮忙”。不用说,侍者们并没有依次上菜伺候,堆积在厨房里的菜肴如数被搬到了餐桌上,摆不下的就直接排在地上。

这些菜无须依次进食,拣近的吃就是了。胃口好的一个人吃几份也无妨。

“别先挑小吃,多吃些鸡鸭鱼肉一类的主食嘛。”餐厅主任对不断进来帮吃的人要求道。肚子已经饿了的年轻职工对这个能放开肚子饱餐一顿的机会感到十分高兴,其中甚至还有几个一能顶三的豪杰。但一大半部是应夜班经理之召而来的,并不十分带劲。

“好容易做出来的菜这么个吃法连一点味道也没有了。”

“哎,别这么说嘛。要没有这么个机会,我们还吃不到客人的饭菜呢。”

“客人的饭菜?什么客人的饭菜?这还不是残羹剩饭?这比残羹剩饭还不如,和喂狗没什么两样。”

“那你又怎么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最近狗好象吃得比人更考究了。”

桌子上看着出现了一叠叠吃空了的盘子。肉片被吃得精光,鱼却几乎无人问津。这些鱼算是白杀白做了。

餐厅保持着和营业时一样的豪华的体裁。可是这和为付钱吃饭的顾客而设立的设备之间存在着一种性质完全不同的化学变化。取代优雅的音乐和洗练的交谈的,是一种阴已恻恻的鬼气。

在那里吃喝着的不是人,面是一批饿鬼。这是一场饿鬼的宴会。同样也以饿鬼一样的身份置身于荒凉的正餐席中的山名忽然心头一热,眼睛渐渐湿润了。

——客人的饭菜……

山名一面往无食欲的胃囊里咽肉片一面喃喃自语。仔细想来自己一直以来的奋斗不正是为把“职工的饭菜”变为“客人的饭菜”吗。

——这是客人的饭菜吗?

他象嚼砂似地咀嚼着肉片。

这不是客人的饭菜,是狗食。靠一年两年的奋斗是无法站人生的客人一边去的,也许一辈子也站不了。

“这我很清楚。可明知如此,为了品尝这种屈辱的滋味,我……我……”

豪华的正餐盘子上泛出了被长良冈强逼着接触的污物的凄惨的颜色。

“你一个人叽叽咕咕地在说什么?”山名听到耳边有人说话,转过头去一看,佐佐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旁来了。

“什么,是你?”

“‘是你’算是你对朋友的招呼了?我是帮你收拾残羹剩饭来了。”

“锕,对不起,我正在想事情。”

“哎呀,残羹剩饭还真不少哪!”佐佐木吃惊地环视着四周。

“我总算体会到当时你被久高逼着吃剩菜的滋味了。”这时候,餐厅一角里突然飞出来一声怒喝:“自己吃完的盘子自己收起来!”一个餐厅侍者喝住一个把东西吃得杯盘狼藉准备离去的客室侍者。

“我又不是想吃才来的,神气什么!”客室侍者顶了一句。

“这是什么话?事情还不是出在你们那边?”

“明明是你们出的差错还赖我们?我们不过是被当成猪帮你们吃来了。”

那待者象是个急性子,猛地把手里的盘子砸到地上。虽然尚未公开宣布。可他们这一伙人好象已经知道这顿“豪华的剩饭”是怎么产生的了。

“好小子,有种!”

餐厅侍者朝那扔盘子的客室侍者猛扑上去。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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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心里都憋着不满。餐厅方面的人一味相信这是预约科的联系失误造成的恶果。如果旅客如约来了,这场晚餐会早已结束,人们也都已经回到家里了。正因为预约科出的差错,害得他们到现在还在处理剩饭。这完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加班。

而客室方面的人又深信是由于餐厅的差错他们才被赶来处理剩饭的。在食粮丰富的时代里,“客人的饭菜”的美味并没有能冲去他们心里被赶来代替猪猡的屈辱感。

互相间的不满越积越深,导火线终于点燃了。由于火种是在不满的内压已到了极限的时候点燃的,引起了一场盛大的爆发。

“揍他!”餐厅侍者的伙伴们呐喊助威。客室侍者的伙伴也没有沉默。餐厅里四处杯盘飞舞,银器叮档落地。

“住手,还不快住手!”

大惊失色的餐厅主任和几个系长赶紧插进去阻止,可马上被乱斗的旋涡湮没了。小小的导火线引起的爆发正势不可挡地层层诱爆不断蔓延着。

插进去劝架的系长挨了揍,来了个以牙还牙,从劝架的立场一转成为乱斗分子的一员,起了扩大事态的作用。

这两大系统本来就有着传统性的隔阂。这是一场发源于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的内攻能源的爆发,这一闹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才收场。

不在现场的两派的人员也都闻讯赶来加入了乱斗。危险的凶器附拾皆是,餐厅侍者挥舞着破啤酒瓶,客室侍者紧握餐刀、叉子拉开了架势。

“要干就赤手对空拳,使家伙的不算好汉!”一个系长见事情要越闹越凶,出了个好歹能防止流血的主意。可是没有一个听他的。餐厅旁边就是厨房,里面不缺刀子。如果火星溅到这上面,那就可能出现最恶事态了。

“喊警察吧。”

餐厅主任和夜班经理终于明白这场乱斗不是他们所能制止得了的了。就在拨110电话前的一瞬间,餐厅里所有的灯全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人们失去了乱斗的对象。该举起来的拳头的敌人消失了。也许是哪个机灵鬼急中生智把餐厅的照明切断了。

“大家都别打了!镇静!镇静!”夜班经理没放过这个好机会。突然袭来的黑暗在这些血往上涌的人身上起了比什么都强的镇静效果。冷静下来一想,这场架也打得太没有价值。

电灯又亮了,餐厅里一片惨澹景象。台布被撕成了碎片,成套的餐具满地都是,几乎没有一件是完整的。地毯上菜肉四散,乱斗者们满头满脸的辣酱油、汤、肉汁,看上去象是在流着血。椅子倒翻了,桌子倾斜着。

——这个祸闯得不小。

参与乱斗的人们明白这副惨状的制造者正是自己,不禁呆住了。

“你们,别再在那里发呆啦,也没时间再打架了。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就赶不上明天早上的开门时间了!”

餐厅主任大声叱责道。刚才还扭成一团的职工们齐心协力开始了“复旧作业”。不用说在这期间饭店仍是营业着的。其它部门也有许多人被请来助战。

“早知道会闹成这副样子,还不如把饭菜扔掉。”餐厅主任后悔地说,可已经什么作用也没有了。

事件并没有就此结束。在乱斗事件完全平熄以后,又出现了一条谁也没有想到的可怕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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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泽清次忙完早餐作业下职工休息室去休息的时候感到背上有些发冷。

——也许是感冒了。

他没怎么在意。想起来倒也是,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总觉得全身懒洋洋的不得劲。如果是稍微有些感冒,在休息室的床上睡一觉,到中午工作开始的时候也该好了。他对于自己的体力是有自信的。

来到下面的休息室一看,被分配到小餐厅去的伙伴相川为吉比他早一步到了。相川软答答地躺在塌塌咪上。

“你怎么了,这么少气无力的?”锅泽忘了自己的不适问道。

“嗯,是有些不对头。头痛,还有点恶心。”

“今天我也感到不舒服。莫不是感冒了?”

“刚才我去过医务室,医生也这么说,我配了点药刚吃下去。”相川似乎说话也挺费劲,“下午休息休息算了。我们都是凭身体这么点资本混饭吃的。”

锅泽说了句安慰话自顾自找空床铺去了。锅泽找到两张并排的空床铺,架着相川把他弄到床上躺下,自己也觉得累得快站不住,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他觉得刚才那点根本算不了什么的劳动似乎把他所有的体力都耗尽了,锅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他可不是那样的“松包”。

往床上一躺,他觉得刚才在运动中发散了的疲劳感重重地沉积在自己体内,重得简直象灌满了铅。

恶寒也比刚才更厉害了。他冷得受不住,拉过空床上的毯子把身体一层层裹了起来,可仍然还是冷。

——好象真的生病了?

刚才还轻描淡写地以为是轻度感冒的锅泽从体内发展着异样感,知道情形不妙。情况不妙的还不止他一人,旁边床上的相川已激烈地呕吐起来了。

在休息室里的其他职工都吃惊地围了上来。

座落在一桥的殿边饭店有数名职工相继出现食物中毒症状的消息通过麹町保健所传进部卫生局是十一月二十X日下午三时左右。

打电话来的是该饭店的职工,但从情形判断该饭店起初是想把事态隐瞒下来的。最先出现症状的是两名餐厅侍者,两个人都是“东京配膳员协会”派出的临时雇员。他们是在完成从早上七点到九点半的“早餐勤务”以后发病的。该饭店的医务室诊断为食物中毒,推测其感染源是当天早上职工食堂供应的早餐,于是暗暗地进行了调查。

饭店内部出现食物中毒现象,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那可就要命了。根据情况有时还会受到停止营业的处分。不仅如此,饭店长期努力渐渐树立起来的名声和信誉也将一举扫地。

店方向患者发病现场在场的职工下了严厉的箝口令后忙着寻找感染媒介体和早期发现其他潜在患者去了。到下午又出现了两名同样症状的患者。正巧在发病现场的一个职工是个对店方满腹牢骚的不平分子,不顾店方的箝口令把情况报告了保健所。

麴町保健所立即赶到饭店对病人进行诊察,从症状看很可能是细菌性食物中毒。

细菌性食物中毒的潜伏期是诊断的重要依据。一般的食物中毒的发病时间是饮食后的八——二十四小时之间。

同样是细菌性食物中毒,如果是萄葡球菌那样由病菌形成的毒素引起的,三小时左右就发病了,而由肉毒杆菌引起的中毒,却要经过二十四小时左右的潜伏期,然后出现强烈的麻痹症状。

发生食物中毒未必一定能弄清其真正的原因。统计上原因不明的病例很多,无非是从发病时期、规模等现象推定是细菌性食物中毒。

怀疑是细菌性食物中毒的保健所立即把患者的排泄物送到卫生研究所进行病菌培养。第二天,培养基中出现了可能是沙门氏菌的集落,病因是沙门氏菌引起的食物中毒的嫌疑增强了。

沙门氏菌的媒介食品是肉(特别是猪肉、鸡肉)、鱼、香肠、蛋制品、蔬菜、色拉等,由于贮存不良或老鼠排尿被污染。

可是发病患者在该饭店吃的唯一的一顿饭是发病当日职工食堂的早餐。

当日的早餐只是酱汤和米饭。沙门氏菌的潜伏期为十二——二十四小时,所以该职工食堂的早餐不可能是感染源。而且两个发病者都不是该饭店的正式职工,而是外部来的临时雇员。

从上述理由出发,人们推测中毒的病理菌可能是在该饭店外部摄取的。

在调查发病者十二——二十四小时前在什么地方吃过什么东西的过程中,卫生局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共同点。

另一方面,培养了可能是沙门氏菌的集落的卫生研究所进一步进行了和氨基酸的鉴别培养,第三天早上证明了病原菌确系沙门氏菌。

卫生局在患者身上发现的共同点是他们两个发病前夜十点左右都在东京皇家饭店吃了饭,而且吃的还不是职工食堂的饭菜。

据病人所说,那天晚上皇家饭店出现大量的无效宴会酒菜,他们是被叫去帮助“处理”那批食物的。

卫生局一听到大量两个字不禁大惊失色,立即派员直奔皇家饭店。皇家饭店听了更是震惊不已。昨天夜里为了这批“无效饭菜”引起了一场大规模混战,扫尾工作至今还未完成,不料又飞出个那些酒菜可能被可怕的食物中毒病原菌污染的消息,而且其发病高达百分之八十——九十。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昨夜的夜班人员将几乎全员病倒。

得到这个足以令人卒倒的消息的皇家饭店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以后,突然注意到至今还没有听说谁病倒了的现象。吃过这些免费饭菜的人有不少人现在就在上班。这些人立即被叫到医务室集中起来,同时对已下班的人也进行了健康询问。

可是,这些人中连一个有发病症状的人都没有。如果昨夜的饭菜是被病原菌污染了的,那么多时间过去了还不见一个发病者是不可能的。

“两个发病者都是临时来帮忙的,他们会不会在离开我们这里以后又在别处吃了不洁的东西?”

因为正式职工中并未发现有发病症状的人,皇家饭店的口气突然强硬了起来。作为饭店,当然是想把病原菌远远推到其它地方去的。

一般说来饭店的食物中毒都发源于职工食堂的饭菜。如果正如卫生局推测的那样,那就是说病原菌潜伏在客人的饭菜中。这对于一个一流饭店来说可是个永世不能翻身的打击。

“可是,除了那批食物,发病者没有其它共同点了。”卫生局方面的态度也相当强硬。他们抓住发病者都是临时工这一点,怀疑饭店让是职工吃变质食物。

目前所有的钣店都是一样,为了减少人事费的开支拼命压缩正式职工的名额。因为这是个季节性很强的行业,如果按照旺季标准配备大量人马,到淡季就吃压力了。

如果在旺季雇用临时工,就可以按一般标准配备劳动力了,企业割掉了痈肿部分,通常是压迫利润的最大因素的人事费就能保持健康的弹性。

向各饭店输送临时工的东京配膳协会就是鉴于这个倾向,应各饭店所请应运而生的。

凡当过几天餐厅侍者或女招待的谁都可以入会。干这一行的有不少人不喜欢被某一家饭店束缚住,有兴致就干一阵没兴致就不干,所以会员人数也在不断增加。

由于他们都有一技之长,工资也比饭店的职工高。但除了工资,其余诸如劳保、奖金、各种补助抚恤、工作保障等和他们是一概无缘的,饭店方面也把临时工当成流动仆人。因此临时工对店方来说既是人又不是人,不过是为凑足人数的劳动力单位。临时工在什么地方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他们是一概不予关心的。

卫生局的人也隐隐约约知道这种“人种差别”,所以才怀疑是不是饭店让临时工吃了不卫生的东西。

“事情明摆着,吃了同样食物的二百个职工什么事也没有。请不要随便乱说。”

“这并不是乱说,发病者就摆在面前。”

“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听说是在殿边饭店发的病,也许他们是在那里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从潜伏期和症状看,不可能是那里的原因。”

“你们为什么这么偏袒殿边饭店?”

这两家饭店本来就存在着许多对立因素。两店的创立者原是同一家饭店的冤家对头,后来又各自开设了规模、设备不相上下的饭店,两者之间的竞争意识相当激烈。

皇家饭店怀疑卫生局是受了殿边饭店的收买故意来找麻烦的想法就是在这个基础上产生的。

“不管怎么说请让我们检验一下昨夜的饭菜。”

“已经倒掉了。”

“倒在哪儿?”

卫生局紧追不放。饭店各餐厅的剩菜和废弃物全由专业回收者包了。专业回收者选出其中可作饲料的东西,然后再转到废品业者手里。

经过卫生局执拗的追踪,饭菜残物终于在废品业者手里发现了。与此同时,卫生局对皇家饭店仓库里那些肉、鱼、香肠、蛋制品、蔬菜、冰激凌等材料进行了化验检查。检查期间,凡可疑的食品及材料一律禁止使用。

店方对此也无法拒绝。结果在做炒里脊的牛肉中发现了大量的沙门氏菌。

沙门氏类细菌目前已发现了上百种。血清学检查的结果表明原因菌是鼠疫伤寒菌,这和里脊材料的牛肉中发现的细菌完全一致。

追踪调查期间,都内其它饭店里又出现了三名发病者。这三个人都在皇家饭店吃过那顿“无效饭菜”。感染源已经确定了。当然,吃了同样食物的其余二百个职工为什么没有发病成了必须作出解答的问题。

卫生局方面进行了彻底的原因调查,结果弄清了发病者吃的是“干事餐”。

饭店在接受团体饮食和宴会时往往额外准备几份干事用的饭菜。预约数中有时虽然也包含了干事的份数,但一般都是另行准备的。

团体预定人数届时常常出现减少现象,但难得也有增加的,为了应付这种场面,饭店一般备有百分之三左右的预备餐,有时候这也用来充当干事餐。

不管怎样,干事餐和本队的饭菜份数是另行计算的。这次检查的结果表明那几份干事餐的肉里带着沙门氏菌。凑巧的是吃那几份干事餐的都是临时工。就这样这几个为召来帮助“清理剩饭”的临时工当了食物中毒的牺牲品。

感染源虽然找到了,可曾一度被怀疑过的殿边饭店却不肯罢休,说这会不会是皇家饭店为破坏他们的信誉故意玩的花招。

“会不会是皇家饭店知道这两个临时工第二天要到殿边饭店去,故意让他们吃下食物中毒的病原菌,让他们在殿边饭店发病的?在殿边发病,人们自然会怀疑病源在殿边。”殿边饭店方面说。可是食物中毒的病原菌一查清,感染源马上就能找到。作为企业谋略,皇家饭店是不会采取这种与其说是幼稚更不如说是疯子似的手段的。

而且,除殿边饭店以外,其它地方也出现了发病者。

殿边饭店连这样的事都要怀疑,可见两家之间的敌对意识之深了。皇家饭店只是受到了都卫生局的警告,幸免了停业等处分。这是因为病菌媒介的牛肉在采购时已受了污染,店方贮存不久就用了,几乎不存在卫生管理和贮藏上的过失。

引起中毒的沙门氏菌怕高温,所以在烹调上不能说没有过失,但因为人们对调理及烧法各有所好,若硬是追究过失责任似乎有些过于苛刻。

由预约上的联系失误引起的“无效饭菜处理事件”在业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从那以后,皇家饭店规定以前只须一个电话就能完事的重要联系一律改用书面通知的形式。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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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名被卷进意外的灾难的期间警察捕捉到了一个人物,他们在监视失踪了一阵子又出现的佐佐木时,发现有一个人在跟踪佐佐木。

他们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人身上。在目前这个阶段警察方面心里不十分有底,不知道那封检举永进商事的榊原省吾有杀害细川清惠、水岛让之嫌疑的怪信的可信程度究竟如何。

因为信的内容多少有些具体性他们才开始搜查的。投书者说监禁佐佐木的是榊原,但拿不出证据,佐佐木本人也无法证明这一点。

佐佐木看样子知道投书人是谁,但他就是不肯说。所以警察在监视跟踪佐佐木的人的问题上说不出这样做究竟对搜查(搜查的目标也尚未明确)有多少实际意义。

可是警察从永进商事的吉见厚生科长那里取来笔杆(五月以前)后,把榊原省吾写的字和用那支钢笔写的字作了比较,从线影特征断定榊原曾有一段时间用过那支钢笔。因为那支蒙勃朗的笔线带有明显的特征,鉴定没费多少事,也就是说,蒙勃朗曾为榊原所有这一点已经肯定了。警察骤然紧张起来了,因为投书者说蒙勃朗是从坠死的细川清惠手里拿来的。

凶手如果是榊原,他一定会不择任何手段弄回那支钢笔的,因为他知道该笔的线迹带有特征。钢笔从几年前作为永进商事创立二十周年的纪念品发到他手里起,直到被清惠垂死挣扎的手抓去为止,一直都是使用着的。要想全部毁掉他在这段时期里用这支笔写下的文字是不可能的。只须通过线影的显微镜观察肯定其同一性,便是一种无法抵赖的证据。

“问题就在这封信的可信程度上。”系长的当务之急是无论如何也得设法找到这个自称“市民侦探”的投书人。如果“市民侦探”撒了谎,虽然现已搞清蒙特朗的所有者是榊原省吾,但仍不能假设他就是凶手、钢笔是最容易遗失的东西,完全可能失落在杀人现场以外的任何地方。

“佐佐木和‘市民侦探’之间肯定有联系,目前还不能放松对佐佐木的监视。”系长下了新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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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室侍者虽在饭店内部是一种不怎么受欢迎的工作,可真的干上了倒也让人觉得不坏,因为其中有不少“外快”。“看西洋镜”就是“外快”之一。不过这可不是所有的客室侍者都能享受到的惠泽。这是一种凑巧碰上客室的位置、客种、时间等“看西洋镜”所必须具备的诸项条件充分合成的机会的人才能得到的秘密享受。

作为一种享受,这未免太下流了一点,可是饭店职工那种似乎就是为他人的隐私服务的职业特性,不知不觉间已养成了人们这种下意识的、下流的兴趣。

客室侍者看上去似乎每日每夜都在和旅客的秘事接触,然而这只是邻接而已,并没有亲眼目睹。他们只嗅到可疑的秘密的气味,实际上却什么也看不到,正如光闻到酒菜的香味却不知实物在何处一样,闻得到,吃不着。

因此他们对于别人的隐私艳事兴趣要比普通人强一倍。但出于职业需要他们又不得不把这种感情深藏起来。不管是看到还是听到什么,他们必须始终装出一副无机的、毫无表情的神色,因此这种兴趣很容易在他们心里形成阴湿的内攻。

和客室没有直接关系的餐厅、宴会部门一般不大有这种现象,可客室侍者和餐厅的客室服务员等人因为常常有接触旅客无防备姿态的机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种低级趣味。

尤其是旅客很容易不把客室侍者、客室服务员当人看,而把他们看作是饭店的服务机器,因此常有年轻女客洗完澡后一丝不挂、若无其事地往他们面前一站,或躺在床上吩咐什么的事。因为在饭店服务的“零件”面前她们感觉不到羞耻。

有过这样一件事。

一个新分配来的客室侍者应召到一个很有名气的女演员房里去,那侍者进去一看,只见那个女演员刚冼完澡,呈樱花色发热的裸体上只披了块浴巾,若无其事地向他作着吩咐。

新来的客室侍者还没有养成这方面的忍耐功夫,看着眼前那个他一向崇拜的明星勾魂引魄的肉体一时里把什么都忘了。

被那侍者紧紧抱住以后,那女演员才意识到对方是个“人类中的男性”。她又喊又叫、拼命挣扎了好一阵子人们才闻声赶到把她救了。

当时可谓是真正的千钧一发,人们若是再晚到几秒钟,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那个若报出姓名几乎无人不晓的女明星激怒了。一个蜚声国际的大明星竟然差一点失身于一个微不足道的饭店侍者,这可大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

这个肉体原是一种只有以维持自己的名声为交换条件的前提下才向人们提供的价格极昂的美食,想不到一个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件物品而已的侍者竟想“白吃”它。

女明星向店方提出巨额索赔。虽然那个不幸的侍者已经被开除了,可她仍觉得光这样还不够。

对女明星的要求店方无法以她也有一定责任的理由驳回。身为服务机器的侍者,无论旅客是以什么姿态与之接触的,都不能牵动人类的七情六欲。旅客指出这是店方对从业人员教育不足的论点是无可辩驳。

不过这种不自然的抑制造成年轻职工的畸形心理是不可避免的后果。“看西洋镜”的兴趣就是通过这种畸形心理的表现。

这种兴趣的发端大都是“声音”。在整理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透过墙壁传过来的野兽似的叫唤,年轻的侍者不免要大吃一惊。

接着他们马上明白是什么声音了。这种声音虽在杂志和人们的闲谈中听说过,可亲耳听到还是第一次。

性的个人差很大,可奇怪的是饭店客室里传出来的痴声却有着共同之处。女人的声音异样地响亮、清晰。就象小狗滚在一起撕打着玩似地,随着行为水位的上涨,压抑着的声音终于失控、变得响亮尖厉。床的扭动声和有节奏的律动进过墙传了过来。

第一次受到这种“浮声”洗礼后的印象是强烈的,因为这比亲眼目睹他人的行为更易于形成根据想象产生的豪放的构图,所以有着一种超过现实的诱惑力。

不过渐渐地他们对只闻其声已经感到不满足了,想亲眼看一看声音的“发生源”的情景。

可是一流饭店不象那些暧昧旅馆之类的地方,并没有装着“张望”装置。

佐佐木回到饭店后被调到三楼服务台来了。三楼到五楼的低层基本上都是单人房间。

以单人房间为主的层楼上住的大多数是商人、杂务少,但同时趣味性也低。佐佐木当初听到自己调到三楼去的消息时很有些失望。

可是调过来以后却又发现了这层楼有着它独特的乐趣——“看西洋镜”。三楼朝皇居一面,一楼大宴会厅的屋顶正好够到客室的窗子下边。这是因为大宴会厅的天花板和屋顶之间有一层通风层的缘故。

顺着屋顶走过去可以走到三楼各客室的窗下,是个看西洋镜的绝好处所。

“去张望单人客人的房间有什么意思。”佐佐木对告诉他这个处所的老侍者说。

“单人房间住的可不仅是男人呀。”那个叫田泽的老侍者笑嘻嘻地说。

“就算到时候有几个女客吧,要我象偷食猫似地爬到屋顶上去看女人睡觉的样子我可没有那个兴趣。”

“怎么,你不知道非法住宿?”

“非法住宿?这是什么名堂?”

“我看你对自己这一行的专业用语还得好好学学才行。那就是白住房间呀。”

“你是说斯凯帕?”

“是当然是,不过和普通的斯凯帕又有些不同。”旅馆业把那些逗留期间花光了不结帐就逃之夭夭,或者一开始就打算白吃白住的旅客称之为斯凯帕,可田泽说和这又有不同。

“怎么个两样法?”

“那就是单人房间睡两个人。”

“啊,知道了,你是说夹带。”

“夹带的人一般总是开的双人房间,我说的可不一样。我指的是一个人办了住宿手续的男人偷偷地把一见钟情或达成交易的女人带进单人房间过夜。当然,反过来也有女的带男的。你总也碰到过吧?”

“啊,你说的是这个,碰到过碰到过,其中还有为了节约明明带着个女的也开单间的。不过一般总是被发觉赶走的。”

“我们三楼就不赶。”

“不赶?”

“你也真不开窍,好不容易舞台上来了两个最佳演员,还有把他们赶出去的混蛋吗?”

“这么说三楼的单间夹带是受默许的了?”

“嘘——,小声点。对这事系长也是开一眼闭一眼。这也不是全部默许,只有通过我们的‘资格审查’的才能得这个好处。”

佐佐木总算明白了非法住宿的意思了。

“不过,要是他们在里面把窗帘拉上了,岂不是不能看好戏了?”

“奇怪的是那些非法住宿的人大都不拉窗帘。还有许多连灯也不关的。也许是因为急于行事吧,就是拉上窗帘大多数也都留着缝。来,今天让你看一场好戏,别作声,跟我来。”

田泽充满自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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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看西洋镜”的演员和看台还不够,还得再具备几个条件——窗帘、电灯、演出时间。因为是偷偷占用夜班工作时间看的,不可能老是在窗外等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戏开场。行为和偷看时间必须完全吻合。

不过经历的次数一多,规律也找到了。

“定双人房间的夹带一般在进房后半小时至一小时后开始。单间的就不同了,常常是一进房间立即开演。这和偷食猫的心理一样,想早一点吃到。”田泽摆出一副老马识途的样子“解说”着。

食物中毒事件刚平息,就轮到佐佐木值夜班了。和他搭档的就是田泽。

“今天晚上肯定不少。”田泽很有自信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佐佐木问道。

“每逢大安周末,这样的人就多。”

“周末夹带多,这我知道,可和大安有什么关系?”

“大安日结婚的人多,因此受刺激了嘛。再说今天的天气暖洋洋的,这样的日子痴汉就多。痴汉一多,带进旅馆里来干好事的当然就多了。”

田泽对大安的解释有些牵强符会不大说得过去,可对于痴汉一说佐佐木倒觉得有几分道理。

田泽和佐佐木从夜里十一点起就进入了待机状态。不用说,不法住宿者是不会男女同时进屋的。一般总是男的先在房间里等,事先被告知房间号码的女的伺机躲过帐台和服务台的眼睛溜进男的房间。

如果途中一次也没碰到盘问,一进房间就要到第二天早晨才出来了,因为“事情”完了以后半夜三更地离开反而有被发现的危险。

帐台尽可能不把单身的男客、女客安排在同一层的房间里。自从出了凶杀事件后,店方基本上把女客都安排在一个集中的地方。

虽说这只是个扬汤止沸的权宜之计,可通过这个划区安排法,至少避免了在走廊上被男客缠住的危险。

三楼安排的基本上都是单身男客,女客都被安排到十楼以上的上层区去了。因此,凡进入三楼的女性几乎全部可以看成是“不法住宿者”。

这些人在服饰、神态上也和一般的女客不同。她们上三楼不乘电梯,而是躲过帐台的眼睛从紧急搂梯上来。到三楼以后便沿着和服务台成死角的地方急急溜进男人等着的房间。溜进来的时间多数在晚上十一点到午夜零点之间。

那天夜里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年轻女人从紧急楼梯上了三楼。她用眼角一瞟,见服务台没人,便三脚两步地溜进了一个房间。

“来了!”田泽用抑制着兴奋的声音说。他们看了看那女人溜进去的房间号码,再看看服务台的旅客名单:

“行了,走吧。”田泽精神抖擞。照他的说法单间的非法住宿者行事迅速,如果不在入室后马上赶到看台上去,一场难得的好戏就算是错过了。

两个人通过紧急出入口上了宴会厅的屋顶,虽然当夜在眼下的季节里算是比较暖和的,可对一直被裹在暖气中的身体来说,还不免有些寒意沁骨的感觉。几乎所有的窗子都拉上了窗帘、关了灯。因为平时总是从走廊的角度看的,一旦站到窗户规则推列着的外侧,连房间号码都估不出来了。

可是田泽却象早已打上了记号似地径直朝那个房间走去。

他们刚到317室下面,室内的电灯亮了,佐佐木还以为是里面的人发觉了,一时不知所措了。

“没事没事。怎么样,窗帘透着道缝儿吧?”田泽得意地点着说。佐佐木刚要把眼睛往窗帘缝里凑,被田泽止住了。

“太早了一点,还是再等一会儿安全。”

“为什么?”

“那女的刚进去,现在两个人都还很紧张。也许那女的正和迎到门边去的男人抱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女人的视线正好对着窗子。”田泽果然不愧是偷看老手,对室内的情形了如指掌。

“说不定还会洗个澡。”田泽看了看手表。所说非法住宿的女人一般总是在事后洗澡。这好象是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被店方发觉赶出去,所以总想先早点达到目的,或者说不定是为了品尝在紧张气氛中干那活儿的特殊滋味。

不过听说也有的女人不喜欢这样,事前先洗个澡。从厚厚的窗玻璃外面感觉不到里面的气氛。

“差不多了吧。”田泽说着把眼睛向窗帘缝隙凑了上去。

“开始了,开始了,你来看。”田泽一缩脑袋偷偷一笑,把位置让给了佐佐木。窗帘缝儿太细,不能两个人同时看,而且要踮着脚,眼睛才够得到窗户的下端,时间看得太长也吃不消。

飞入佐佐木的视野的是一副极有刺激的情景。一对全裸的男女在床上绞作了一团。佐佐木看他人的行为还是第一次,紧张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喂,别老占着地方,让我也看看嘛。”过了一会儿田泽催促了。佐佐木醒过神来把位置让给了田泽。脚趾头已经有点发麻了。

“哎呀!”田泽看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吃惊的叫喊。

“怎么啦?”

“这个男的好象是个变态性欲者。”

“变态?有什么反常现象吗?”

“象是个加虐性欲者,这男的正勒女人的脖子。”

“是吗?”

“你来看看,劲儿使得还不小。”田泽又把位子让了出来。那两个人的姿势还和刚才一样,只是男的双手勒住了女的脖子。女的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脑袋在男人的手下左右转动着。不时转向窗子这边的女人的脸上,有一种似乎是痛苦和官能的喜悦复合在了一起的表情。那男人的脸上好象也流露着折磨女人的暗喜的表情。

两个人都在剧烈地活动着。协力性律动不见了,变成了抑压和抵抗的争战。

“我看样子有些不对头。”佐佐木心里生出一股不安。

“怎么不对头?”田泽好象也在拼命抑制着不安。

“我看那个人是想勒死那个女的。”

“不会吧,不过是被虐加虐型性行为罢了。”

“可万一不是呢?你看你看,这女的已经痛苦万分了,她真的会被勒死的。”

“小题大作。”田泽心里也在犹豫如果冒冒失失去报告,自己的偷看行为就暴露了。

“万一闹出人命来事情就大了,阻止他们吧。”

“阻止,你打算怎么阻止?”

“绕到门口去已经来不及了。”佐佐木猛地冬冬冬冬敲打起窗子来。

“喂,住手!快住手!”佐佐木在窗外喝道,手仍敲个不住。

“田泽,你马上赶到走廊上去堵住那个人。”佐佐木命令完全惊呆了的田泽。

“快,快去!”

“你跟我一起去吧。”田泽胆怯地说。

“你在说什么?两个人一起离开,其间这女人也许会被勒死的。快点,没时间犹豫了。要不你留在这儿我去?”

“不,还是我去,我一分钟赶到那里,你马上来。”田泽被佐佐木催得没法,只得沿着屋顶回去了。万一在佐佐木没赶到的时候317室的那个人朝自己扑了上来怎么办?

田泽两股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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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对沉浸在行为中的男女听到突然外面有人敲窗,实实吓了一跳两个赶紧分开,男的赤身露体窜进了浴室,女的好象钻到毯子底下去了。

不管怎么那女人的“被杀”总算止住了。这时候田泽该到房门口了。佐佐木估计了一下时间离开了窗口。从紧急出入口一进室内,被寒气收紧了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

317室门前,田泽正虚怯怯地站在耶甩。田泽一见佐佐木来了,这才把一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问道:“怎么办?”

“这还用问?那男人想勒死那女的,必须查问一下。”

“可他到底是不是想杀人我们不知道呀。”

“所以得问问清楚嘛。”

“要不要喊警察?”

“先由我们两个问问看再说。”

“不过……”

“你是怕他们咬住我们偷看的事?放心好了,他们是非法住宿。先和夜班经理联系一下。”

“把夜班经理叫来?”田泽一脸仓皇。

“没办法,这样一来我们的偷看也隐瞒不住了。”

“我说,我们就不能不响吗?”

“要是屋里那个女人被杀了呢?”

“你不是敲窗阻止了吗,我看不会出事了。”

“说不准。那女的软答答地躺在床上,说不定早已断气了。”

敲窗的时候似乎看见耶女人是钻进床里去的,现在想起来又好象是那男人把尸休塞到毯子底下去的。

由于从窗帘的细缝中窥见的,佐佐木也不大吃得准。如果事后被人知道值班人员对凶杀事件视而不问,事情就难以收场了。

田泽无奈,只得同意和夜班经理联系。

夜班经理来了。他们隐下“看西洋镜”一节,只说好象听到317室有女人的惨叫声。

“317室住的是一个叫西本安行的单身男人,我们觉得里面的情况有些不对头所以和您联系了。”

“真的是女人的惨叫?”夜班经理生怕有错叮问一句。万一是侍者听错了,这么深更半夜地把旅客喊起来将引起很大的麻烦。

“没有错,我们两个一起听到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惨叫。”

“怎么样的惨叫?”夜班经理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

“嗯……那声音听上去象是有谁要杀害她似的。”

“什么!”夜班经理变了脸色,自从店里发生凶杀事件以来从业人员一个个都变得神经质了。

“确实是象要出人命似的惨叫。我们也是因为判断不下才和您联系的,还没过去多少时间。”

“以后就再没有听到了?”

“就那么一次,以后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你们听到惨叫以后没离开过这里吧?”

“我一直守在这里,田泽因为要和您联系到服务台去过一次。”

“唔”,夜班经理思索似地摸了摸下巴,“好,先看看里面的情形再说。”

他终于拿定主意按响了门铃。室内无人答应。但这不是无人的寂静,有一种有人屏息以待的感觉。

夜班经理又按了一次铃,室内的灯熄了。因为房门上部的气窗黑了,所以知道里面关了灯。

“在里面。”夜班经理点点头,很有自信地按着门铃。

按过几遍以后他开始敲门了。

“先生,半夜里把您吵醒很抱歉,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一下。”夜班经理生怕惊动周围的人,嘴几乎贴着门地说。里面依然没有回答。

“不得不如此了。”

他朝佐佐木和田泽使了个眼色。田泽把备用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

“对不起。”夜班经理一脚刚跨进门,劈面飞来一声怒喝。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半夜三更的闯进来干什么!”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已把衣服穿上了的男人从床上起来了。那女人不见了,象是躲在浴室里。

“您已经睡下了?”夜班经理故意先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还用说?你以为现在几点了?”那人做了个看表的姿势。手表还套在他手腕上。

“先生怎么穿着外裤睡觉?”夜班经理挖苦着说。

“这个……”那人先是一愣,随即虚张声势地反驳起来。“喜欢怎么个样子睡觉是旅客的自由吧?难道你们这里有穿着外裤不能上床的规矩?”

“那倒没有,我只看着觉得新鲜。”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那人这时才开了灯。

“我们听到这个房间里有女人的惨叫,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所以……”

“女人的惨叫?你们是不是听错了?我房里根本没有什么女人。”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过我们有责任保护旅客的安全。”

“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们想看看房间里的情况。”

“这不在你们眼前吗?”

“是的是的,不过还有没看见的地方。”夜班经理把视线投向浴室。

“喂,你懂不懂规矩?这个房间现在的主人是我!就是警察,没有搜查证也不能随便乱动。要不要把你们当住居侵入现行犯送到警察署去?”

对方好象对法律很有些研究。这么一说他们就无法对房间进行强行搜索了。尽管房间是饭店的,可一旦开给旅客,除非对方有什么不规行为,不然也不能随便检查。

夜班经理有些犯难了。这个房间里有女人,只有田泽和佐佐木两个人作证,而他们两个又都是饭店的职工,不能谈是第三者。他们的证词没有什么法律价值。

对方没看漏夜班经理一瞬间的动摇。

“好啦,如果没事了那就请出去吧。明天早上还得起早哪。看在你们对工作热心的面上,对你们的无礼行为我就不追究了。”

对方没有进行强烈的反击就是心中有鬼的证据。那女人一定躲在浴室里。只要找出那个女人,胜败就可以定局,而且说不定找到的还是一具女尸呢。不能这么草草收兵。

佐佐木趁夜班经理和那人交涉之际猛地推开了浴室门。

“你干什么!”

“啊!”旅客的叱责和佐佐木、田泽的倒抽一口凉气是同时进行的。浴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找不到女人,就是被旅客骂个狗血喷头也只得忍着。夜班经理也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发白了。

——那女人到哪儿去了呢?

窗是锁着的,随便打不开。唯一的逃路是走廊,然而早被田泽和佐佐木堵住了。

就在三个人面露惶恐呆立在当场的时候,安装在浴室对面墙上的衣柜里发出了一声什么东西掉下来为声音。田泽拉开衣柜门,那女人曲着身子躲在里面。她赤裸着只套了一件饭店的浴衣,根本不是什么尸体。

由于耐不住长时间的强制性不自然姿势,她动了动身子抖掉了一只衣架。

那女人从衣柜里出来后象是很生气似地往椅子上一坐,点起一支烟。在近处一看,这女人简直是一个肉团。夸耀似地架着的双腿深处,毫无遮拦的肌肤裸露着。真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番令人屏息敛声的美妙的性构图竟是这个人的作品。

“这个女人又怎么解释?”

夜班经理象是捞到了救命稻草,腰板又挺了。其实不过是那只掉下来的衣架解脱了他的困境。衣柜里出来的不是一具尸体也使他放了心。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是我的客人。”那人见赖不掉,干脆直认了。

“大有关系。您也知道这个房间是单人房间,不能睡两个人。”

“我们并没有睡觉,不过是在房间里谈谈话。”这是非法住宿者最常用的强辩。即使在饭店过了一夜,他们照样也说没睡过觉,不能算是住宿。

“可这位女士的装束谈谈话来说是否有点过于宽衣解带了?”

夜班经理的话里又带上了辛辣味。胜负已定,他有心思挖苦人了。与此相反,旅客却已被逼到了死角落里。

“如何装束是我们的自由吧?我把浴衣借给她穿了。”单人房间里只备有一件浴衣,因为让女人穿了,那男的才穿了衬衣、长裤。

“按本店规定,单人店间里来客一律在大厅接待。”

既然没出事,剩下的就是请这个女人出去。如果对方不答应,这便构成强占住居罪(来客属于同犯)。

“知道了,出去总没事了吗?”那人自知处境不利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但随即又反问一句:“不过,你们这个饭店为了监视旅客让侍者窥视旅客房间里的情形吗?”

那人亮出了田泽和佐佐木最害怕的武器。

“窥视?”夜班经理当然要反问了,这事他可不知道。

“就是,这两个人窥视了我的房间。”

“什么!本店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可能?眼前这两个人就从窗子里偷看我房间里的情形来着。”

虽然可以说这是为了发现非法住宿者,可绝无因此就可以偷看客室情形的道理。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形势又得急转直下。夜班经理把脸转到佐佐木他们两个身上。

“你们两个真的偷看了?”夜班经理面有难色。

“什么偷看,没有的事!”佐佐木答道,能混就尽量混过去。那人不可能看清自己和田泽的人相,八成是推测敲窗的人就是赶到房门口的人。

“那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房间里有女人的?”

“我们在走廊上巡视,听到这里有女人的惨叫声。”

“胡说!你们不是还在外面冬冬冬冬敲我的窗子了吗!”旅客跳起来反驳道。

“哪有这样的事。首先,如果真有这样的人,他怎么不隐蔽起来,反而敲着窗向人宣布我在这里偷看?”

“这个……”

旅容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了。要证实他们敲窗,自己的变态行为也得露馅。刚才还亲口对夜班经理说过自己在和来访的女客“谈话”。

“可你们确实是偷看了。”

“这是真的,我也被他们吓了一跳钻到被窝里去了。”那女的也撅着嘴巴在一旁掩护射击。

“噫,你们不是光谈话吗?”夜班经理立即抓住了这条尾巴。那女的原是想帮上一腔的,结果反而露出了马脚。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所说的那两个偷看者竟敲起窗子来了?”一直在一旁恨不得拔脚就逃的田泽也乘机放了一炮,那一男一女再也没有话了。

“总之,我们请那位女士立即离开房间。”夜班经理象打终止符似地说道。

对方完全败阵。过了一会女的走了,男的连送都没送一送。估计这两个人只是肉体买卖的关系,那女人丝毫没有羞怯的样子。

那天夜里的“偷看事件”算是不了了之了。可是夜班经理等那女人走了以后把田泽和佐佐木喊去了。

“317室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田泽心慌意乱地问。

“那人说有人偷看,女的也这样说,我总觉得这好象不是单纯的遁辞。”夜班经理两眼直盯着两个人的脸。刚才在旅客面前他相信了他们的话,可心里却有所怀疑。

“可那又是谁偷看了呢?还说什么在外面打了窗子。”佐佐木反驳道。事到如今死活也得冲过去。

“嗯,这一点确实很奇怪。你们说你们是在走廊上巡逻时听到317室有女人惨叫的?”

“是的,是这样。”

“会不会是那个旅客在床上玩着什么让女人喊出声来的把戏,而在窗外偷看的人还以为要出什么事便敲着窗阻止的?”

果然不愧为是夜班经理,下了一个几乎完全正确的推测。夜间饭店发生的事情百分之九十和性行为有关。堪称是“性纠纷顾问”的夜班经理经常要处理这样的事件。

“还有,你们说你们在走廊上巡逻,客室侍者怎么干起这个来了?这不是保安员的事吗?”

看来情况不妙。夜班经理若再追问下去事情准得露馅。

“我们在睡觉前总是先四处看一下。”

服务台一过十二点基本上没有事了。所以店方允许他们轮流睡一会儿。在睡觉以前主动地先到四处察看一遍不能说是坏事。

“会不会是临时工干的?”

“临时工?”

“是的,听说临时工经常有人到这儿偷看,我们四下转一圈也包含着这一层意思。”

佐佐木虽然腋下已沁出了冷汗,却还觉得自己这下子算是找到了再好不过的替身,暗暗有些得意。饭店里凡出了什么事一般总往临时工身上一推了事。

临时工每天在店里四处走动,他们只提供和日工资相应的单纯劳动力,不负什么复杂的责任。虽然不是说所有的临时工都毫无责任心,但和正式职工比起来素质确实差了一点。

夜班经理听佐佐木这么一说便放过了这件事。其实他好象也隐隐地察觉到大致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硬伤这两个手下人,便就势往临时工身上一推了事了。

“好险啊!”好容易从夜班经理那里解放出来以后,田泽缩着脖子说。

“是啊,这么一来目前暂时不能再干了。”

“嗨,没事。夜班经理自己年轻时也干过。不知道看这玩艺儿的算不上是个合格的旅馆业者。”危险一过,田泽的气又粗起来了。

“都怨你太性急,要不也不用受这场惊吓。”

“可我看上去那人好象真的要把女的勒死似的。”

“那只是单纯的加虐被虐型性行为,最近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没有用力过度失手把对方弄死的?”

“我想不会有吧?”

“要是两个强度的加虐和被加虐凑在一起,岂不是有引起这种事态的危险吗?”

加虐型也好、被虚型也好,都是残忍性性欲异常者。加虐型通过对异性施加种种残忍的行为和痛苦刺激自己的性欲、被虐型正好相反,通过忍受痛苦和屈辱唤起性的兴奋。他们相信痛苦施加或忍受得越多,爱得也越深。

这样的性欲异常者凑在一起,由于性兴奋过度而导致命案的危险性是充分存在的,因为他们相信杀或被杀就是互相的爱。

“怎么样,店里发生的未解决凶杀事件会不会是加虐被虐型行为后期的恶果?”

“你想得太多了,把对方杀了还有什么戏好唱。”

“所以我说是他们本人也没预料到的结果。如果象317室那样买了个女人来搞那名堂,就不会出这样的事?而且这样的人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无非是用金钱结成的关系。”

“可是如果把买来的女人杀了,凶手很快就会暴露。”

“若是相反的场合,那就如入迷宫了。”

“相反的场合?”

“也就是说被买的是加虐型,而买主却是被虐型。”

“倒也是,如果被买的女人杀了买主逃走,这个凶手倒确实无处去找。”

“可能性是充分存在的。一般说卖春契约都是暗地里签订的,彼此连身份都不知道,凶手自然无从搜起。”

“是啊是啊,好歹317室并没有出人命,我们不管那些事吧。”

田泽象是要切断这个话题似地说。这一席谈话后来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案的重要钥匙。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被抹去了痕迹的凶杀案

自从“无效饭菜”事件以后,山名总觉得心里好象搁着件什么东西那件事已经完全了结了,店方也基本上相信山名所说,只是要他以后做事小心点,并没有加以责难。

由于出了这么件事,店方对内部联络的方法作了进一步讨论,认识到了电话一边倒的危险性。

可是目前仍在山名心中摇曳着的并不是这一事件的余波。无效饭菜的波纹荡漾到了另一件事物上去了。波纹眼看着就要冲破他脑子一层固定了的观念的结膜,构成一幅新的图像。可是在这幅新的图像形成前的一刹那,由于波纹传过来的能源不足,复又破裂了。图像的碎片东一块西一块地挂在山名的心头,堵塞了他的思路。

——干事餐和本队的份数是分别计算的

——另外准备百分之三左右的预备餐

——预备餐有时也充作干事餐

这是启发。这些启发不住地刺激着他的思路。

——不是本队餐,而是干事餐的菜出了毛病。

他觉得新图像的焦点就在这里,可是又偏偏抓不到。只要能抓住这个焦点,就可以把至今所犯的试行错误一下子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上来。他觉得一定有一件什么重大的遗漏,这不是什么偏离焦点,而是着眼点完全落到相反的方向上去了。是无效饭菜给了他订正错误的启迪。

可是启迪至今还是死的。山名重新把事件的经纬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遍。

似乎对中条希世子之死作过一番探索的深谷被害前夜住在皇家饭店,并且求助于山名。当吋深谷说‘我被监视起来了’,通过连间把底片托交给了山名。底片上拍下的是久高和前川容子的乱伦现场。

深谷曾说过底片和中条希世子事件有关系,对“对方”来说是致命的东西。

把底片托交给山名以后,深谷被细川清惠装成正当防卫杀害了。山名追思到这一节上忽然觉得思路中挂着一件异样的东西。

他从一开始就认定深谷所说的“对方”是久高?可是底片尚未夺回,隐蔽在细川清惠背后的凶手就把深谷干掉了。

——那么深谷所说的“对方”究竟是谁呢?

山名凝视着思路中的异物。深谷说“对对方来说是一种致命的东西”,可底片上只有对久高和容子来说是“致命的”镜头。鉴于这一现象他判断久高就是“对方”。

深谷想以底片为资本对久高进行恐吓,那天夜里在皇家饭店512室等待和久高“交易”的机会。这时候突然飞进来一个细川清惠,把深谷干掉了——这是山名至今的推测。

深谷是因为掌握了另一条线(可推测是榊原和长良冈一伙)的秘密才在那天被对方利用清惠这个工具杀害的。

——他掌握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会不会就是那几张底片?

异物不住被刺激,眼看着就要溶解了。但是其中还有一件堵塞这一设想进展的障碍、那就是凶手没有夺回底片就杀害了深谷这一事实。他们不可能在夺回致命的证据以前就把恐吓者干掉。

正是这一点使山名产生深谷所说的“对方”是久高,而长良冈、榊原等(未确定)凶手一伙是“半路里杀出的奇兵”这一观念的,并且这一思路被固定了下来。

可是,要把凶手一伙设想成是深谷的“对方”也是不可能的。当夜深谷是有准备地用底片做交易的,而凶手却不知道深谷手头有这么些底片,只知道深谷掌握了他们一些致命的材料。

这样设想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所谓王牌并不是双方一对阵便拿出来的东西。持有者必然把它深藏在手中,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才作为一件起死回生的秘密武器、或作为置敌方于死命的利剑亮出来。

深谷的“对方”不知道底片的存在并不奇怪。因为底片中正巧也有久高的致命伤山名才把久高当作了目标,而事实上说不定凶手一伙才是真正的“深谷的对方”。

如果久高是深谷的对方,这和深谷所说的话就有了矛盾,因为久高不管从哪方面分析都和中条希世子没有关系。并且,当时深谷的表现似乎让人感到他面临的是一个比久高强大不知几倍的强敌。

如果是这样的话,底片里应当有着抓住凶手一伙的致命伤的镜头。

山名重新把底片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不管怎么看,底片只是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摄下了皇家饭店大楼的外景。换成摄影专家说不定能发现其中的好处,可在山名眼里,底片上尽是些毫无变化的无机的画面。

除了捉住久高和容子的风流现场的⑷号底片,没有一张是拍着人像的。后来佐佐木曾把底片上所有的窗口都放大看过,确定只有⑷号底片上有“人物”。

这些底片什么地方留下了久高以外的敌人的致命证据?

山名无论怎么仔细审视,还是得不到结论。唯一使他感到可能有问题的是屋顶电光显示塔上显示着的日期和时刻。

从⑶号底片显示出来的四月三日十一时三十二分PM到最后的⑿号底片上映出的四月四日一时二十五分AM这一时间带。这说明这些照片是在这一时间带里拍下的。这和中条希世子下榻皇家饭店的日期相符。

——这些日期和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里留下了深谷通害前所说的“和中条希世子大有关系”的具体资料。可光是日期什么用也没有。

摄有电光显示塔的是从⑶到⑿、⑴、⑵号底片虽然也是拍的皇家饭店大楼,但角度移到了下层,没有拍下显示塔。

一句话,十二张底片里没有留下丝毫可能是凶手一伙的致命伤的东西。

——看来深谷的“对方”还是久高。山名失望地扔下底片。

正在这时候,“无效饭菜事件”中所得到的启迪闪现了出来。

——干事餐和本队的份数是分别计算的不是本队餐,而是干事餐的菜出了毛病——这个启迪能不能转化为“致命的材料不在本卷(⑴—⑿)上,而在别的镜头中”?

可是胶卷上6X6厘米的画面只有十二个,这十二个镜头每条三个镜头分成四条装进了底片夹里。此外没有别的镜头了。

——是不是真的没有别的镜头了?

山名觉得疏漏就在这一点上。他重新挣起扔下的底片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检查过去。

“有了!”

他屏住了呼吸。“别的镜头”找到了。这种胶卷的镜头数是十二幅,第十三个镜头是一个占正规镜头三分之一左右的断头,上面贴着好象是冲卷者贴上去的显影处理号签。

摄影者好象连第十三个镜头也用上了,上面有着画面,屋顶电光显示塔和最上层的几个窗口出现在断头底片里。

显示塔显示着四月四日一时三十七分,AM。最高层的一个窗子里好象有个象是人影似的影子。从位置上可以看出这个房间显然不是总经理室。

“就是这张!”

山名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音。错就错在一直以为只有十二个镜头上。尽管是胶卷的断头但它毕竟还是胶卷,只是画面和别的正规镜头比起来显得半三不四,但只要曝光还是能摄下图像的。

因为⑷号镜头捉住了久高的风流现场,山名就断定深谷的“对方”是久高,确信致命的弱点就在⑷号镜头上。

他们虽然也把其它镜头一一作了放大检查,但这也局限于⑴—⑿的正规镜头。没有去注意⒀号断镜头。本来镜头号只编到⑿、⒀是不存在的。

可是说不定关键的图像正在第十三张断镜头上,正如中毒的病原菌不在本队饭菜而在此外的干事餐中一样。

山名兴奋了。他终于找到抓住敌人的致命伤的希望。他想早一点揭开谜底,立即打电话找佐佐木。正好是休息时间,佐佐木在家。

“什么?找到了?你马上到我这里来,来它个当场揭晓。”

佐佐木也显得异常兴奋。山名赶到佐佐木家里的时候,他早已做好了放大的准备等着了。

“我们就是没留神这个断头。”佐佐木迫不及待地把十三号断镜头装上放大机。他尽放大机性能把摄有人影的窗口放到最大限度。人物的轮廓在显影中浮现了出来。

“你看,有两个人。”佐佐木的声音里带着微颤。

“一个好象是女的!”

“另一个人好象是洋人。”

“他们在干什么?”

“这还用问?在床上抱着哪。”

“不,我看不象。”

尽了放大机性能放大的画面颗粒粗糙,轮廓模糊,但还能看得出这是一男一女两个叠合在床上的人。男人的身体压在躺着的女人身人,两手支撑着的好象在女人的上体上反翘着。这或许也算是规范姿势之一吧,可看上去总好象和爱情交欢的体位有些不一样。

两个人屏息敛声凝视着被放大的图像。佐佐木的眼帘里,前几天“看西洋镜”时看到的加虐被虐型性交的痴态和图像重叠在一起了。

“啊呀,这男前好象在掐女的脖子!”

“有点象。”

“总不会是想把这女的掐死吧。说不定是一对变态性欲者。”佐佐木在前几天偷看时因为错把变态性行为当作凶杀,被夜班经理盘问得好苦。

佐佐木一句话扳动了扳机:“你看,这女的是中条希世子!”

“中条希世子?不会吧?”

“不,没错,面部特征相当明显。”

“那男的又是谁?”

“是个外国人,这是肯定的。等等,从显示塔和最上层的位置看,这个房间是‘帝国套间’。对了,一点不错。你看这窗帘的花纹,隐隐地能看出是菊花吧?有这样的窗帘的只有‘帝国套间’。”

“这么说四月三日夜里住在这个房间里的是……”

“勃鲁逊!是A国国务长官阿纳斯特·M·勃鲁逊!”中条希世子和A国国务院长官阿纳斯特·M·勃鲁逊同一天住在皇家饭店里的事山名记得十分清楚。那一天长良冈公造也来了,还使山名蒙受了永远都忘不了的污辱。

那天所受的屈辱山名至今还刻骨铭心地牢记着,心头的伤口依然在流着血。

“难道勃鲁逊竟是个变态性欲者?”佐佐木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变态性欲者恐怕没有什么人种、地位的界线吧?不过我想这也许不仅仅是变态性行为。”

“这是怎么说?”

“会不会是勃鲁逊在进行加虐被虐性行为时过度兴奋,结果把女的给弄死了?”

“什么、什么!”佐佐木听到山名这个可怕的想象吃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受国宾级待遇来日本的大人由于变态性行为失控,结果把对方弄死了。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问题的性质就严重了。这甚至可能影响日A两国之间的关系。日本在各方面都受着A国的庇护,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失去这个巨大的后台老板。现在,保住这种关系的代价只是一个女人,而且很可能是长良冈提供的娼妇的生命。死一个小小的卖春妇对日本没有丝毫的影响,不,没有这样的女人反而更好。就这样,事件的关系者们把事件埋葬在黑暗中了。”

“这么说中条希世子是被勃鲁逊杀害的?”佐佐木声音嘶哑,嘴巴里干得要命。通过上次的“看西洋镜”的经历,他深知这样的事是完全可能的。

“这张照片是最有力的证据。图像虽然有些模糊,但中条希世子的特征却很明显。她的相貌我记得很清楚。”

“不过如果希世子是那天夜里遇害的,时间有些对不起头来。”

“时间对不起头?”

“底片上的日期四月四日,而希世子变成尸体在熊谷被发现是在好几天以后的九日、十日前后。报纸上说死后经过时间为一到两天,推算起来不可能是在四日被害的。”

“他们在尸体上做了手脚。如果把尸体放进大型冷库里藏几天,死后经过时间是可以混淆的。这是为以防万一,不使勃鲁逊受怀疑而故意推迟尸体暴露时间的。这班畜生!”山名死死地咬住个嘴唇。

希世子是山名心目中的“永远的女性”,这个温柔地为他洗去长良冈泼在他身上的污迹、抚慰他心灵的创伤的女性,竟被当作一件供外国贵宾旅途中夜间取乐的玩物提供了出去。

光这件事就足以使山名热血沸腾了。希世子成了劣情的牺牲品,象一条小虫似地被踏碎,象一堆污物似地被扔掉了。

出于一个小小的卖春妇无法和巨大的国家利益相提并论的理由,希世子一条小命连同事件本身被干干净净地抹消了。有关人员受到了严历的箝口令,警察的侦查也受到了压力,其中也许有着国家权力的活动。

这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抹消在黑暗中的事件竟被一张小小的底片捉住了,起初,拍摄者和被拍摄者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现象,深谷是怎么弄到这些底片的目前还不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胶卷断头摄下的镜头的价值,先是惊愕万分,接着便打算利用它来进行恐吓的。正巧当时他很需要钱,这是他的不幸。

深谷果然不愧为新闻记者,马上把第十三张底片上的图像、日期和几天后发现的中条希世子的尸体联想起来了。深谷于是先不提底片的事,对长良冈、或者比长良冈来头更大的“事件关系者”进行了恐吓。被恐吓的一方又因为相信这件事早已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干净了,而竟然又冒出一个知情人来大吃一惊。

勃鲁逊的访日目的涉及国家机密。于是他们便决定杀人灭口并且实行了。可是登场人物都是地位显赫的大人物,让谁当牺牲者都不合适,于是便选中了细川清惠这件可怜的道具。

然而道具毕竟只是道具,其义务只是机械地执行黑幕主子的命令,所以还没弄清深谷手里攥着什么王牌就把他杀了。当然也许是清惠沉不住气,过急执行了命令也未可知。如今山名抓住了铁证。而且,勃鲁逊、长良冈骤然把原定住两天的计划改为一天的事实、细川清惠行凶时警察所表现的暧昧态度、中条希世子和永进商事的关系等怕也都是绝好的外强证据。

“我们发现的是一个极其巨大的秘密。”佐佐木露出已从最初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了的神色,“如果我们去揭发勃鲁逊是杀害中条希世子的凶手,事情会怎么样?”

“这我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如果敌人知道我们手里抓着这么重大的证据,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危险极了。我们将被杀人灭口。”

“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绝不是开玩笑。邀请勃鲁逊来日本的表面上是永进商事,可真正的东道主是政府。看来勃鲁逊是为了某个秘密来日本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不知道,何从当时政府官员的表现看,此事非同小可。”

“那我们的处境不就更危险了吗?”

“有关人也不是一两个人。如果从中条希世子事件上顺膝摸瓜摸下去,八成能扯出一大串大人物。”

“你打算怎么办?”

“这么有力的证据当然不能让它烂掉。”

“打算使用?”

“当然。尽管他们可以说这是什么为了国家的利益,总不见得白白牺牲一个女人的生命也适合法合理的。”

“把它送到警察那儿去?”

“不,冒冒失失拿出去反而会送了自己的命。”

“那你打算怎么办?”

“首先把这些照片多印几份,先寄一张到长良冈那儿去看看反应。”

“这不太危险了吗?”

“危险就危险吧。至今我们冒的险还少吗?”

“是倒也是,不过这次的对手好象比长良冈还历害。”

“事到如今你害怕了?”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想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我觉得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我们无法与之抗衡的强敌。”

“我明白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最痛恨的久高完了,布丽奇特也夺回来了。”

山名明白这个至今和他同心协力的复仇的伙伴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再象以前一样要求佐佐木的协助也许太过份了。再说他被榊原绑架监禁,已充分尝到了生命危险的滋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如果这个案件真的牵涉到勃鲁逊,我们无论怎么拼命也奈何不了他。象久高这样的人物我们也使出吃奶的劲才能勉强与之对阵。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办为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冒险了。”

“你说没有意义?”山名看住了佐佐木的脸。

——是的,也许他也不会理解我和中条希世子的人与人之间的接触。虽然只是那么点的接触,但对我来说却是绝对的。杀害希世子的凶手不管是个多大的人物,我也决不放过他!

这与其说是为希世子报仇,更不如说是山名对自身的生存价值的追求。从这一意义上说佐佐木曾经对久高抱有的复仇心也是同样性质的吧。佐佐木之所以自从听到久高在他被监禁的时候垮台了的消息以后突然象个漏了气的气球,也正是因为复仇已成,失去了追求的缘故。

可是,山名也好佐佐木也好,都把全部神经集中在隐藏在胶卷断头里的可怕的秘密的发现上、没有注意到一个重大的危险已悄悄地溜到了他们的脚下。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死人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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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榊原之命监视佐佐木的船坂死死地盯着目标人物。佐佐木一恢复自由马上跑到布丽奇特那儿去了。这是预料中的事。在布丽奇特之后接触的人物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佐佐木接着所去的地方是警察署。他出来后将受到警察的调查也是预料中的事。

他究竟和警察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但这方在行动上不至于出什么会被佐佐木这样的人抓住线索的漏洞。正因为有这样的自信才决定把他放了的。

佐佐木立刻回皇家饭店上班了。至今尚未发现他和特定人物接触的痕迹。当然他们也能是通过电话在联络的,但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人闯进船坂的视野。

榊原每天都要和他定时进行一次电话联络。电话是通过讲英语的接线员接过来的,看来榊原已从墨西哥跑到美国去了。

榊原命令他,“继续监视”,说佐佐木最近一定会和他的同伙接触的,因为榊原出了国,他的警惕肯定也放松了。船坂忠实地执行着积原的命令,并且终于在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发现有个男人进了佐佐木的公寓。船坂跟踪了这个落入他的监视网的新人物,摸清了他的身份。

东京皇家饭店职工山名真一的名字出现在他的面前,船坂立即把情况报告给榊原。

“山名真一?”榊原好象在电话前稍稍思考了一会儿。

“你说他原先是帐台的,最近调到预约科去了?”

“是的。他和佐佐木是同期进的皇家饭店。”

榊原的声音象打市内电话似的就在耳边,根本没有在和外国通话的感觉。只是对方的声音略一停顿后才返响过来这一点使人多少有点在打国际电话的感觉。这也许是距离的缘故吧。

“我看这个人八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怎么办?”

“暂时先监视起来再说。最近警察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活动?”

“没有。只是在您出国后的第二天知您任意出庭。”

“好,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报告。”

通话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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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警察也发现了山名和佐佐木特别接近的现象。在监视佐佐木的过程中,第一个发现的是船坂。船坂在新桥一座不大的出租楼房的二楼挂了块名曰“日本企业”的不知从事哪方面营业的公司牌子。

这间二楼角落里的小办公室挂着的还不止“日本企业”,什么XX经济调查研究所啦、XX期刊啦、〇〇制片厂等不知道是什么名堂的牌子挂了不下十块。房间里只有两张办公桌,一部电话,一个守电话的年轻女人,时常有些服饰不正、眼神凶恶的男人出入。作为一个“十几个公司”合用的办公室实在有点不成模样,这就是最近东京、大阪大量涌现的“租用办公桌”。

租用办公桌是面向无力租用办公室的人提供联络场所的一种买卖,出租的就是一部电话机、一张桌子。别看这种租用办公桌简陋狼狈,可在不知底细的人眼里却好象在东京市中心设有办公室似的。光凭在东京市中心设有办公室这一点就能博得人们的信任。

最彻底的租用办公桌甚至是几个、十几个“公司”并用一张桌子、一部电话。

船坂经营的“日本企业”的“总公司”就是这种租用办公桌。他好象每天定时使用这里的电话和什么人通话。警察推测和他通话的可能就是“中心人物”榊原。榊原有杀害细川清惠的重大嫌疑,赶在警方传讯以前出国使他的嫌疑更浓缩了一成。

他的出国目的地是墨西哥,连永进商事也不知道他的正确联络地点。这好象不是有意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

总公司居然不知道一个公司的干部、而且还是情报收集部门的负责人的海外落脚点,这简直是无法理解的,然而永进商事却好象真的在为无法和榊原联系犯愁。这说明是榊原自作主张隔断消息的。去航空公司一查,榊原确实是经由落杉矶飞抵墨西哥的,但再往后的足迹就不知道了。

如果榊原从墨西哥乘飞机再飞往别的地方,通过航空公司还是可以查清去向的。但如果是乘车越境的,那就无从调查了。只要搭乘当地人的车,要越境易如反掌。尤其是中美洲诸国是“贿赂的天国”,只要肯出钱行贿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因此目前抓住榊原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逮捕证下来以后,榊原在墨西哥境内犯了什么法被捕,而墨西哥方面表示友好,把他引渡给日本。

榊原逃进了好几层不可逾越的屏障深处。警方对他的印象相应也更恶劣了。

请租用办公桌的经营者协助,把船坂的联络内容录下来,或者盗听是完全可能的,但这明显是违法行为。这样做不但触犯宪法中的“通信秘密”,同吋还触犯公共电气通讯法和电波法。更何况目前还不知道船坂的联络对方是不是榊原,而且榊原也还不是罪犯。

“把出租办公桌的电话员记录借来看看总不至也是犯法的吧?”有人出了这么个主意。警方向出租办公桌经营者提出协助请求。

利用租用办公桌的也未必清一色都是骗子。很想消除租用办公桌就是罪恶的温床这一印象的经营者积极答应协助。

一问守电话的姑娘,船坂每次联络都是自己赶到办公室来直接和对方通话的,她没有记录的机会。定时联络电话好象都是在十二点到一点这段时间里打来的,这正是她出去吃午饭的时候,所以不知道船坂在电话里讲了什么。

他们好象是故意选定这段电话员离开的时间的。利用租用办公桌也可能是防备发讯者方(对方国家的警察)调查通话对方的身份。

守电话的姑娘有几次也带盒饭来准备在办公室里吃,船坂每次都掏出一千元钱说算是盒饭的钱,把她赶了出去。后来她也觉得有些害怕,一到午休时间便跑得远远的。

现在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地区都实现了接续自动化,凡话费由发话人支付而发话人又不报姓名时,根本不知道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就和国内的直通电话一样,受话人一方什么记录都不留。

发讯局虽然有通话申请单,上面填有申请人姓名地址,但如果不知道发讯局在哪里照样无法查。

这么一来尽管租用办公桌的经营者积极协助,还是一点用都没有。从船坂身上简直找不出一丝可钻的缝隙。

“机会肯定会有的,耐心点。”系长宽慰焦急万分的部下说。

警察在监视佐佐木期间发现了山名这个新浮现出来的人物。警察见船坂一时无处可攻,便决定先查查山名的底,看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市民侦探”。如果市民侦探所报属实,榊原是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基本上可以下结论了。

就在他们动手之前,发生了一件警察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偶发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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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X日夜晚十一点左右,船坂在数寄屋桥的贩急百货商店前的出租汽车场喊了辆车。他已经喝了两三家酒吧了,碰巧他厮熟的几个女招待都没去上班,他觉得很扫兴,所以早早结束了夜游。

“阿佐谷。”他说出自己的窝儿的所在地,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他要找的女招待一个都不在,这使他心里充满了一种仿佛被所有女人抛弃了的不快。

车慢吞吞地开着。他从来喜欢坐私人出租汽车,他们对乘客的态度好,其中很多都是在出租汽车公司里混过多年的老手,驾驶技术也可靠,乘在上面尽可放心。

不过今夜这辆私人车的司机好象有点年岁过大了,开起车来超过了慎重驾驶的标准,而且看上去动作十分迟钝。

凭他这副样子若遇上不测事态怕是无法随机应变的。

——一旦被女人拋弃,连坐车都不顺利!

船坂在心里叹息道。仿佛是在嘲笑他叫错了车似地,出租汽车越开越慢。到这个时候路上已不大有交通阻塞的现象了,所有的车都仿佛在趁这个机会一口气解消白天无法开快的闷气似地全速飞弛着。

只有船坂坐的那辆车离开了舒适的高速车流,老牛拉破车似地慢吞吞地爬行着。

船坂渐渐不耐烦起来了。当汽车在一个完全来得及开过去的十宇路口停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稍微开快点,这样的速度和自行车有什么两样?”那老年司机听了船坂的话似乎发火了,绿灯一亮就驱车往前猛冲,速度也比原先快了。总算够得上一般车速了。

——对,这还差不多。

船坂点点头。可是开了一阵以后样子又不对头了。车速是加快了,可车身有摇晃的感觉。没有安定感。车胎气不足的时候就常有这种感觉。

不,也不象。驾驶也有问题。不一会儿车身开始叽叽嘎嘎地响起来了。

“喂,你怎么啦?”船坂忍不住喊了一声,车子又正常了。这司机刚才好象打了一会儿瞌睡。

——坐这辆车算是倒了楣。

船坂出声地咂了一下嘴。已经开到这里了,再换车也麻烦。马上就到家了,到时候催上一声就得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个专门开车的嘛。

车身又开始摆晃起来了。后面的车好象注意到了这个现象,按响了警笛。可是这样七歪八倒的行驶并没有纠正。

“喂、喂喂!”船坂喊了也不顶用,车子左右窜动得越发厉害,车速也加快了。

“行了行了,停车!”船坂意识到了危险。就是从这儿步行回去也没有多少路。

“喂,你没听见吗?”船坂见司机根本没有停车的意思,放响了声音。

“叫你停车怎么不停,你没长耳朵吗!”船坂把嘴巴凑到对方耳边吼道。可是对方从姿势到面部一点都没有表情变化,还是按着老样子自顾自开着车。

船坂终于明白对方并不是单纯的打瞌睡开车——这么说这个人想对我……

船坂想看看对方的表情,朝后视镜一看,镜子里是一张能面(日本古典戏剧“能乐”中所用的面具)似的脸。

“他死、死了!”船坂吓得屏住了呼吸。因为太紧张,他好象死的是自己似地停住了呼吸。司机在载客疾弛时什么病发作断了气。

失去知觉的脚重重地压在加速器上,车速越来越快。硬直的手腕一时起到了“自动操纵”的作用,摇摇晃晃地把着车子往前开。

“不得了啦!”船坂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这样的速度是无法跳车的。唯一队办法是爬到前面去踩住刹车板。

好容易从惊愕和恐怖中镇定下来的船坂开始往前面挪身子,正在他想跨过椅背的时候,尸体失去了一直保持着的平衡软答答地倒下了,“自动操纵”解除了。僵直的手随着尸体的移动把不自然的力量加到了方向盘上。车子猛的一偏越过了中心线。前方,一辆大型卡车正迎面猛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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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梅街道和环七马路交叉处稍前一些的东高元寺地铁东站附近的路面上,一辆超越了中心线的出租汽车和迎面开来的大型卡车正面相撞,被卷进这场车祸事故的船坂负了需要治疗六个月才能恢复的头部挫伤、胸部挫伤兼助骨骨折的重伤。

司机表面上象是因为胸腹内脏器官损伤当场死亡的,可是经过解剖,查明在驾驶时因为脑内出血在撞车前已经死亡。

出租汽车上的船坂在撞车前发现司机已经死亡,想到操纵席上去把车停住,晚了一步和大型卡车相撞。因为当时身体的大部分还在后部坐席上,所受冲击相应减缓,才捡了一条命,不过目前需要绝对安静。

看到这条消息的警察马上把事情和自己的工作结合了起来。

“船坂受了重伤无法继续进行定时联络了,但对方却不知道这件事,见船坂突然中断定时联络,八成会向电话员打听消息的。如果让电话员把船坂的出事告诉对方,对方因为担心肯定会有所反应。”

“这样做会不会反而引起对方的警觉?我看还是吩咐电话员不要把事情告诉对方好。”

“电话员不说他会通过别的途径打听,船坂的事迟早是要被他知道的。船坂是对方的重要联络员。联络员失踪,对方一定会惊惶失措,我倒很想看看他惊惶失措的样子。让电话员注意一下发讯局的发讯情况和对方的声音特征。”

“录音?”

“这有点不方便,要是能录的话早就录下来了。”

“不是我们录,让租用办公桌经营者去录。为记录客户的传言录音决不是违法行为。”

部下出了个好主意。秘密偷录船坂和对话者的谈话确是违法行为,可这次的对话者一方是守电话的姑娘,因为船坂受伤无法进行联络,由她来记录、转告。为了正确转告而录下通话内容一点也不犯什么法。对于租用办公桌业者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服务内容了。

系长在征得对方同意后,立即在电话上装上了录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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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突然接到任意出庭的传讯通知不禁大惊失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永远瞒过警察,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警察劈脸就问“市民侦探”是不是他。山名心里虽然紧张,但还是没有承认,说他根本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还想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为了试试胶卷的效果,他已经酝酿好一个计划了。他知道这个机会马上就要来了。在这以前他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市民侦探”,一承认,“实验”就做不成了。

可警察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存在的呢?佐佐木当时都没有松口,如今更不会说了。警察也好象只是心里有数,抓不住确凿的证据。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觉得奇怪,你们怎么说我是市民侦探?”从惊慌中镇定下来的山名反问。

“你是佐佐木的伙伴吧?给我们打电话,写信的一定是你。你说榊原的钢笔曾握在细川清惠手里,这是真的吗?你说永进商事的榊原省吾杀了水岛的根据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警察紧追不放。从清惠手里拿到蒙勃朗的是佐佐木。作为榊原的有罪证据,这时候把蒙勃朗的到手场所说出来无疑是极其理想的。

但是,如果告诉他们佐佐木是拾蒙勃朗的当事人,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市民侦探和佐佐木的伙伴,佐佐木将受到警察严厉的查问,这可不是作为参考人的一般情况询问所能了结的。

为了利用警察的搜查力,但又能避免佐佐木受审,对于蒙勃朗还是装得一无所知好。对警察还不能相信,尤其是在知道了胶卷上隐藏着重大秘密的现在。

即使说出蒙勃朗的入手场所,最多也只能证明榊原一个人有罪。光解决清惠被杀事件并无多大意思。不,怎么能为了这件事而使一连串的凶杀成为永远的秘密!

为了把佐佐木置在安全圈里,继续追踪胶卷的秘密,只好放弃这个揪住榊原的良机了。

“你们所说的榊原,水岛到底是什么人?我听了都糊涂了。”

“你和佐佐木关系很好,又是同一期进的皇家饭店,为救佐佐木化名市民侦探向我们投书的是你吗?凭你的证言也许能破了一桩凶杀案件,请你无论如何协助我们。”

警察咬住山名不放。山名从中悟出警察并没有抓到确实的证据。对了!一定是发现胶卷的秘密那天出于兴奋过度跑到佐佐木那里去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能蒙混过去的。

——但是……

山名这时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顿时黄了脸。

既然警察能发现,榊原布下的监视网当然也能发现,自己终于被为了隐没那个秘密,一次又一次地制造了残酷暗杀的敌人所布下的天线捕捉住了。

——说不定我已经成了他们下一个灭口对象!

浑身的血液骤然冷缩。

“你怎么啦?突然脸色变得这么难看?”刑事问道,可这句话并没有传进山名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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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原省吾处于不安之中。一直保续着的定时联络中断、船坂没有来接电话。因为是指定通话对象的,如果对方不在,电话局也会问清对方的去向把电话接过去的。

可是船坂是不可能不在的,因为这是约好了的定时联络,更何况现在是佐佐木那个同伙刚露头的关键时刻。电话局询问了船坂的去向,可是谁也没有回答。

——会不会是临时出了什么事赶不上联络时间了?

榊原自我安慰地想。十二点到一点,如果船坂不在,那这个办公室里就没有人了。榊原等到下午一点(日本时间)以后又一次要求通话。

可是船坂的去向依然不明。

——这不是迟到!

榊原的不安骤增。出国前他曾一再吩咐过船坂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保持定时联络。船坂今天没有来接电话,可能是因为陷入了无法和他通话的状态。

榊原决定直接询问事务所的电话员。守电话人也许知道船坂不来的原因,说不定船坂有什么话留在那里。他不想和船坂以外的人通话,可如今是不得不这样。

这次他指定了电话号码。这种方式和国内电话一样,不管接电话的人是谁,只要有人应声便把线接上了。

有人来接电话了,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榊原说想找船坂说话,她知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船坂先生住院了。”

“住院了?怎么回事?”按理在控制着感情的榊原无意中提高了声音。

“昨天夜里遇上了交通事故。”

“怎么样的交通事故?”

“他坐的出租车和卡车相撞了。”

“撞了卡车?有生命危险吗?”

“听说伤得厉害,至今还在昏迷中。您是船坂先生的朋友吗?今天早上警察署有人来打听船坂先生的亲属,您如果知道就告诉我。”

通话时刑事就守在接电话的姑娘旁边,正用眼色要她尽量延长通话的时间。这事榊原可做梦也不会想到。

“他住进了哪一家医院?”榊原没有回答对方的话,一直线地问道。

“中野的育爱会医院。不过目前谁都不能去探望。”

“那辆相撞的卡车是哪里的?”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

“卡车司机怎么样了?”

“对方的情况我没听说。喂喂,您是谁?您是在哪儿打电话,和船坂先生是什么关系?”

榊原把电话员的问话留在送话器里,切断了电话。

“妈的,是长良冈搞的鬼!”榊原呻吟道。他把船坂的突然事故直接和长良冈联系了起来。他虽然躲避警察的追究逃到国外来的,但被长良冈发配出国的意识更强一些。榊原身陷险境意味着大火已烧近了长良冈的脚下。他认为长良冈为了保护自己,对榊原这个心腹也说不定会来个舍车保帅,所以没有把在海外的潜伏地点告诉长良冈。

如今他留在日本唯一的通讯窗口船坂遭到突然的交通事故,生命垂危。若在平时,榊原是会冷静地观察事态,把握住正确的轮廓的,逃亡海外的特殊处境使他变得疑神疑鬼了。

他认定船坂事故是长良冈下意识制造的。长良冈有抹消船坂的理由,船坂虽然只是榊原手里一件单纯的工具,但他因此知道不少长良冈的秘密。虽然榊原已流放到国外去了,可船坂嘴里又会漏出去些什么却是个未知数。

可是长良冈按理是不知道船坂的存在的。

——他如果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

榊原一味把事情往自己制造的思考的铸模里想。

他要电话局查了查刚才从电话员那里听来的中野育爱会医院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到医院去问了问,船坂确实住院了。

医院也不知道那辆相撞卡车司机的消息。总之这样的事情靠国际电话是问不出个水落石出来的。

——回日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冲动油然而生,但他凭本能知道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出国还没多少时间,风头还没有过去。船坂为人所伤,如果这是长良冈所为,那就说明这个按理该保护自己的主子已赤裸裸地显露了他的狰狞面目。

长良冈在日本国内的势力是强大的,自己飞回日本岂不是飞蛾投火?

——对了,这会不会是长良冈为召我回去布下的圈套?

他又生出了一个疑惑。在海外销声匿迹了的榊原对长良冈来说无疑是个不安的因素。在警察步步进逼的脚步声隐隐可闻的目前,杳无音讯的榊原犹如一颗残留在火药库里的火种。

他想把榊原安置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是不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才探出船坂的存在,使他不能继续联络?

所有的联络都被切断的想象总是一个劲儿地往坏的方面发展。

——如果不是圈套,我也要证实它。你长良冈想推完磨杀驴吃?没那么容易!

榊原终于抑制不住不管如何冒险也要亲自看看自己周围究竟是怎么个形势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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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原目前住在得克萨斯州南部城市圣安东尼奥。这是一片以阿拉漠城寨闻名的土地,美国最大的陆军基地也设在这里。

这甩离墨西哥边境约二百公里,和墨西哥关系很深。圣安东尼奥的居民中有三分之一是墨西哥人。榊原飞抵墨西哥后雇了辆车越境进入了美国。

榊原在圣安东尼奥落脚的原因是这里离墨西哥最近,万一在和日本缔结了罪犯引渡条约的美国遇到危险,他可以随时溜进墨西哥。从这点上说还不如留在中美诸国更为安全,可因为那里革命、内乱多,环境不安定。盗贼之多也足以令人瞠目结舌。另外在美国日本人也不引人注目。

榊原打算在靠近国境的美国南部潜伏一段时期。可是现在和日本的联络中断,他也呆不下去了。用出国时的护照回去太危险,说不定机场里早已收到了指名通缉,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可是没有护照是无法回国的。榊原必须马上弄一张“另一个人”的护照。

他立即飞回墨西哥,在那里换乘班机到了中美一个国家。在这里可以花钱买到政府发行的护照。

这个国家因为长期内乱和灾害弄得国土荒芜,十分欢迎优秀的日本工业技术人员入籍。根据该国国籍法,入籍申请者只要是技术人员,可以不受什么审查就得到批准。

榊原首先拿出相当于十万日元的钱和当地一个女人“结婚”。这种“入籍用”女人可以花五到十万日元的钱买到。由于国民收入水平只有日本的三分之一左右,所以这十万元也就相当于三十万日元了。

榊原在结婚时改用了对方的姓,然后提出入籍申请。因为是日本的技术人员而大幅度降低的入籍条件,通过和当地女人的结婚几乎是是百分之一百如数通过的。要入籍并不是非结婚不可,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改姓换名。

名义上的结婚完成以后他便提出了护照申请,护照上的国籍成了他新取得的“日系X国人”,姓也变成了“妻子”家的姓。

护照一下来他就立即办了离婚手续,但没有必要改变护照上的姓名。通过这样一番手续榊原就可以以“X国人乔格XXX”的身份回日本了。

万一露了馅也不要紧,因为那是一个政情不稳定的国家,靠贿赂没有办不成的事。

榊原花了约一周的时间把新护照弄到手了。护照上的照片留胡子、戴眼镜,和原先的榊原看上去完全是两个人。他回国是在新年已近的十二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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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租用办公桌的电话上录下的音中没能发现发讯局的地点,但对方的声音是榊原省吾这一点已基本肯定了。

“榊原说不定会回来。”系长听完录音说。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一个劲儿地打听船坂撞车对方的情況。”

“这和他回国又有什么关系?”

“榊原的口气中充满了疑感,也许在怀疑船坂的事故是什么人搞的鬼。”

“你是说他在怀疑船坂是被人伪装成交通事故杀害的?”

“是的。那件交通事故没有丝毫作案的迹象,是一件司机暴死引起的事故,可对不了解情况的榊原来说事情似乎不是这样。因此,他也许会回国来调查事故的真相。”

“这么说,概原心里已有了杀害船坂的怀疑对象?”

“对对对,正是这样。我看榊原的远走高飞并不仅仅只是逃避警察的追及,是为了逃避来自另一个方面的危险?”

“另一个方面?”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另外还有人在追踪他。”

“是久高,以及那个拣到钢笔的市民侦探山名?”

“嗯。不过久高好象不会要榊原的命。”

“那么又是谁呢?”

“能不能设想榊原是在受着谁的指使活动的?他对他的主子的秘密知道得太多了,主子感到了他的危险,于是准备把他处置掉。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

“按最单纯的推理榊原的主子应该是永进商事经理长良冈。”

“我也这样想。不过永进商事是个一流大公司,一个一流大公司的经理会去干杀害原那样的事吗?”

“从久高他们跟踪他的情况看,榊原也许干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事。”

“不过,如果他真的干了,那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我认为永进商事的经理指使部下干了足以使他畏罪潜逃的事情。”

“从市民侦探揭发的材料看,那就是细川清惠的坠死和水岛的钢材事故。”

“那个事故是长良冈的意思?”

“等一等,”系长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把视线停在了空间。“对了,细川清恵在死前不是受到一个新闻记者的暴行把对方刺死了吗?”

“后来她的正当防卫成立,被宣布无罪。”

“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想这件事!”

“什么事?”

“你还记得细川清惠的工作单位吗?”

“嗯——她好象是哪个建筑公司的打字员。”

“就是长浜机械吗,想起来了吧?”

“这么说就是水岛的钢材事故现场的——”

“对,是现场的施工单位,同时也是永进商事的子公司。”

“看来榊原杀了细川和水岛两个人的事不假。”

“还不止。”

“不止?”

“到今天为止我们的眼睛只盯在细川清惠以后的事件上。她为什么被杀?由于榊原在逃我们不知道。可是如果看一看清惠以前的情况就可以发现从她到水岛之间这座桥的起点。就算是正当防卫吧,细川清惠还是杀了人的。”

“这么说那个新闻记者是被伪装成正当防卫杀害的?”系长手下的搜查员面部出现了兴奋。

“这还不知道。但可以认为清惠被杀的原因就在她杀了新闻记者。”

“这么说是榊原利用清惠杀了新闻记者然后为了灭口把她从公寓里推下去的?”

“为什么市民侦探没有提过这件事?”

“也许他不知道榊原和细川是有关系的?”

“不,他肯定知道。你们想,他只告诉我们榊原杀了清惠和水岛,而没有说明他为什么知道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件事的连续性,不然的话他不可能咬定水岛的钢材事故是榊原故意制造的。他之所以只告诉我们这两个事件的凶手是谁,会不会是因为不希望我们去注意细川清惠以前,也就是新闻记者的事件?”

“为什么呢?如果清惠的坠死是属于他杀,我们当然会去寻找杀人的动机。那桩案子的搜查总部不是至今还在上溯调查吗?”

“那和我们是两路。市民侦探只希望我们知道清惠和水岛事件的连续性,而不希望我们去追查清惠被杀的理由,上溯到新闻记者被杀事件上去。”

“为什么?”

“我看那新闻记者的被杀后面好象大有文章。”

“要不要重新调查一下新闻记者生前周围的情况?”

“对,我总觉得一定会捕到一条大鱼。不过这桩案子已经了结了,我们应该注意讲点策略,别让负责这桩案子的人感到难堪。”

“知道了。”

“另外再找负责清惠事件的人问问他们有没有查过她和新闻记者之间的关系,如果查了,又到什么程度。”

如果操纵清惠的是榊原,他背后还有个长良冈。如果长良冈就是黑幕,他又为什么要干掉那个新闻记者?如果清惠——水岛的灭口都是长良冈命令榊原干的。那榊原就成了火中之栗似的人物了。

系长觉得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抓住散乱着的各事件之间的有机关连了。一个乍看上去是事故死亡的事件正要把一连串极其可怕的事件浮上水面。系长的心底里腾起一股稳实的兴奋。

这是一种不掺半滴水的决战前的兴奋。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幽灵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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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年初历来都是大城市旅馆的空白时期。过年总应该回到自己家和家人团聚的想法似乎是人类共通的感情,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外国人到这时候一律都离开了旅馆。就是长住的旅客在这期间也要回家去。连正月里也住在旅馆里的尽是些打问号的人物。

因此,旅馆恶作剧似地出现了徒有巨体的现象。与此相反,山区和海滨的游戏旅馆却出现了住满滑雪者和举家旅游者的活跃景象。

城市旅馆注意到了这一现象。尽管是岁末年初,总不至于所有的人都会跑到休养娱乐场所去,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在家里一家团聚共享天伦的。想远避往复交通的拥挤和观光那种仿佛把大城市的繁华场原封不动地搬去了似的喧噪,安安静静地过正月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数。

能不能把这些人招引到旅馆里来呢?于是以“在旅馆度冬假”为形式的“正月配套服务”应运而生了。

这是一个根据让人们在十二月三十日或三十一日住进饭店,在饭店迎新年的发想,巧妙地安排住宿和饮食的配套服务项目。

在饮食方面巧妙地安排了除夕荞麦面、年菜等内容,另外还安排了除夕闻钟,最高层展望台上拜迎旭日,元旦那天的都内有各神礼、佛阁初拜等活动。饭店还专设娱乐室和幼儿室,能使孩子们逗留期间不感到有一丝的无聊。另外还准备几个名演员名歌手举行“迎春大会”等等,服务项目极其丰富多彩。这一炮放响了、历年来的空白时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成了空前的旺季,这不仅是因为在饭店过正月这一新鲜事物受到了人们的赏识,对那些为逃避岁末年初的债鬼和拜年的人,想在近处避一避的人来说也完全是正中下怀。

从来都是门可罗雀的正月如今是服务员倍增,忙于拒绝潮水般涌来的预约申请了。

东京皇家饭店也制订了“芙蓉”、“白峰”两个正月特别项目,早早开始了预约登记。“芙蓉”从三十一日开始,历时三夜四日,“白峰”同日开始,历时两夜三日。

“笑蓉”的预约者中举家参加者居多。“白峰”却是同伴客为主,这也是个有趣的现象。

山名在“笑蓉”预约名单上发现了长良冈公造的名字。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试试他手中的王牌的效果。长良冈八成是逃避新年岁末的一应繁文缛节才预约的。

长良冈一定被榊原蒙在鼓里,没有得到详尽的报告,因此不知道山名和佐佐木是皇家饭店的职工。要是知道,他是不可能选中这样一个“危险的饭店”来避风头的。

他既然是避风头的,思想上肯定不存任何戒备。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突然亮出王牌,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山名却不知道同一时期也将在这里“欢度正月”的中美旅客“乔纳·乌那姆诺”就是榊原省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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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濑真美在大学读书时就和现在的丈夫杉村结婚了。杉村毕业于私立名牌大学F大学经济系,在一家常居全国第一、第二位的大商社里供职。他的家庭在关西一带也属中流中的上位,一族中出了好几个学者和医生。

他们的婚事是一个热心的远房亲戚介绍的。真美本人倒没什么,她的父母首先就中意了。对方吸引父母亲的魅力倒不在他本人的人品和实力,而是那块F大出身,一流商社的精华的招牌。父母对于对方的家庭环境也极为中意。可以说吸引他们的不是对方直接的属性,而是间接的装饰。

“反正女人总是要嫁人的,还是早点找个条件好的对象结婚的好。”父母硬是让根本还没有结婚的意思的真美和对方见了面,也不给她考虑的时间,勿匆忙忙地让他们结了婚。

适龄姑娘的父母亲首先想到的不是女儿的幸福的本质是什么,而是考虑早点让女儿结婚(嫁出去)好了却一桩心事。因此在有人提亲时很容易眼睛光看对方周围的社会附属品——家庭环境、学历、地位、财产状态等方面的条件、而忽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衡量幸福的尺度被从精神移到了物质。有许多为人父母者就是这样,只要自己看中了就行,至于结婚当事人的心情如何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父母的认为,与其让见了异性容易头脑发热的子女自己去选择对象,还不如这样做来得安全。而事实上就安全度这点来说,倒确是由父母作主的婚姻比较稳固。

真美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婚的。也许,说她是被迫结婚的更为正确一些。上大学本来就是一种摆设,在结婚的同时她就退学了。对于学问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和热情。对于退学她并不感到怎么舍不得,只是觉得好象还没有玩够,有点象孩子在玩得正起劲的时候被大人带回家去时的味道。

就这样,真美和杉村结了婚。不久,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良一。真美自己也还是满身孩子气,却一跃成了妻子和母亲。

但真美对这头婚事并不后悔。父母亲的眼光不错,丈夫是温柔的。在公司里他好象是个相当泼辣的人物,可是一回到家里就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丈夫、一个慈样的父亲。

对于真美来说按理是没有任何不满足的了,可是因为过早结了婚、又过早地有了孩子,她还没有怎么习惯。每看到丈夫和孩子,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妻子和母亲了,可这种意识总有些勉强。每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同性们和朋友、情人一起乐快,她便会产生一种仿佛自己的青春已被抛弃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似的寂寞感。

因此,在婚后四年的生活中尽管杉村在夫妇间凡事一律依着她的主张,真美却依然不脱少女纯情,在丈夫面前也象个恋人似地常常撒娇。丈夫对此也很高兴,因为这不是取悦丈夫的演技,而是她的本质的自然显露。

最近真美特别容易对“被抛弃的青春”产生伤感。经常找个什么借口把良一往母亲那里一放,去参加高中时代的同学会,和附近的几个有闲夫人相约结伴去打打球,看看电影什么的。

“你也已经是做妈妈的人了,再别那么野了。”母亲提醒她说,可是只要真美顶上一句“那还不是爸爸妈妈过早地让我做母亲的缘故吗,”母亲也就无言以对了。

杉村本人也喜欢妻子这个样子,这就更助长了真美的“幼妻”倾向。

平时忙得没有好好休息几天的机会的丈夫到了岁末年初也和别人一样有一阵可以休息。

“我说,今年你不带我到温泉的滑雪场去玩吗?”真美对丈夫说,丈夫和她虽说都滑得不怎么样,但在学生时代却曾对滑雪入迷过一阵子。

“嗯,这个主意倒也不错。”杉村也大有兴致。

“我还有一个要求呢。”真美趁势又加了个条件。

“我想就我们两个人去。”

“两个人?把良一留在家里?”杉村有些吃惊。以前一直都是举家旅行的,从没把良一扔下过。

“把良一带上,弄了半天又是一场以孩子为中心的旅行。”

“这有什么办法?”

“可是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两个人出门就新婚旅行时那一次,后来马上就生下了良一。”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良一这小东西可是个蜜月里种下的种子哩。”

杉村想起这件事不禁笑了起来,真美打断他说,“你看你,都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没有在和你谈这个。我想和你两个去旅行,不是以良一为中心。而是以我为中心。我才二十三岁哪,我想和你两个象一对情人一样地出去旅行一趟。”

“你的心情我当然理解,只是良一太可怜了。”

“没什么,不过两三天时间嘛,我把他送到我妈妈那儿去就行了。人家孤儿也过日子呢,两三天时间让他熬一熬也没什么的。”

“想不到你心肠这么硬。”

“这不是我心肠硬,做父母的也有享受快乐的权利呀。女人围着孩子团团转的生活已经背时了。”

结果杉村同意了,决定从三十日开始夫妇两个到信越国境的温泉去住上两三天,可是到临出发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意外,真美的母亲得了感冒躺倒了,孩子无法帮她照看了。杉村的老家在关西,总不能为了托看孩子特意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嗨,还得带上孩子。”

真美正要死心,突然从一个熟人那儿听到一条好消息,说一流饭店开始了负责照看幼儿的服务。开价虽然高了一点,可因为是一流饭店,为被托孩子的饮食、保健、游戏等专门配备了保育员,照看得相当负责、周到。

“我们把孩子托负给饭店怎么样?”她马上向丈夫提出了建议。

“把孩子交给别人,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是无法挽回的呀。”杉村有点犹豫。

“放心好啦,人家一流饭店配备了专职的保育员,做事是负责的。”

“不过良一从来没有跟过生人,他会听话吗?”

“这样做对孩子也有好处嘛,良一是有些太任性了,有这样的机会,让他去锻炼锻炼打什么不好的。”

为了自己能玩得痛快些把孩子交给别人,杉村虽然对这样的做法有些抵触,但终于还是被妻子说服了,就这样,他们在三十日晚把孩子托给了东京皇家饭店的幼儿室,出发到信越境内的某滑雪场旅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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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专心一意地在考虑怎样对长良冈公造使用手里的王牌。胶卷捉住的是勃鲁逊掐着中条希世子的脖子的镜头。

勃鲁逊和长良冈表面上不过是东道主和宾客的关系,因此尽管镜头对勃鲁逊是致命的,对长良冈却一点也不致命。客人犯下的罪行不能追究到东道主身上去。

但是长良冈为勃鲁逊消除犯罪痕迹的事是基本上可以确定的。只要能证明这一点,胶卷就对他也是致命的了。

怎么来证明呢?山名绞尽脑叶,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比这更理想的办法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了。

如果单纯地把王牌亮出去,老奸巨滑的长良冈会不会立即有所面部反应还是个问题。能最有效地发挥这张王牌的效力的是中条希世子。不管怎样沉得住气的人,如果被害者本人把犯罪现场照片突然放到他面前,只怕他也会惊慌失措露出马脚来的。山名要的正是这个。

可是希世子已经死了,无法担任这一使命。这时山名想到了请麻野有纪子协助的主意,有纪子在表情和面部轮廓上很象希世子,根据光线角度有时看上去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山名在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就差一点错把她当成了希世子。

他马上给有纪子打电话,说有急事要和地商量,问她能不能出来一下。对方用和希世子很象的声音吃惊地回答说““怎么,现在见面也不要紧了?危险已经过去了吗?”

“我想已经没问题了。警察已知道了我的存在,敌人可能也知道了。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没有必要继续躲躲闪闪了。”

“哎呀,这不是说山名先生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吗?”

“只要小心点,没事。而且那件重要的证据已经交到警察手里了,再把我怎么样也没什么意思。再说警察也可能在暗中注意着我。”

敌人如果知道山名手里有这么件武器,袭击他的可能是绝对存在的,可山名至今还没有把它亮出来。警察的注意对山名来说倒是一种保护。

“我马上去。到什么地方?”有纪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

“能不能辛苦你到皇家饭店来跑一趟?我觉得与其在外面碰头倒还不如到这儿来不引人注目。总还是小心点为好,是不是?”

三十分钟以后,有纪子来了。一身粉红色的西装裙配着一条好看的珍珠项链。她没穿大衣,看来是从家门口直接坐出租汽车来的。

从她家到皇家饭店的距离看,她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山名见有纪子如此诚心,心里感到很高兴。

山名已经下班了。他把有纪子请到饭店内部的咖啡馆。预约科的人因为经常要和客人打交道,穿着制服可以随便使用的咖啡馆和餐厅。从外表上看他们这是旅客和预约员在谈工作。

“真是好久不见了。”有纪子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向山名点点头说。他们虽然经常在电话中碰头,可这样面对面相聚从八月十五日的“追悼住宿”以来还是第一次。那以后山名虽然曾邀她到“依莎朵拉”去过,可是因为和佐佐木撞了车,介入了久高的跟踪,结果没有见面。

那天夜里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接触,可深深地捉住了她的“实体”的感触至今还作为一种痛苦留在山名的心里。他们之间存在着未完成的肉体关系,但其中一方却全然不知。这是一种奇妙的“单方通行”。

有纪子的微笑使得山名手足无措起来:“一向有失问候,请多多包涵。”

两个人拣了张咖啡馆角落里不受人注目的桌子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把你请到这样的地方来,真是对不起。”

“别客气。您不是说有要紧事吗,什么事?”为填补两人之间沉默的空白,有纪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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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重新对深谷被害事件进行审查的警察发现了他的死果然有复杂的背景。他们找了当时处理这个事件的人,可是对方重新调查已以正当防卫了结的案件的刑事明显地显出不满的情绪。

自己调查处理了的事件,事后被别署的刑事重新研究,哪个警察都会对此讨厌的。对方的反应因为是警察共通的现象,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疑。

可是在对方的反应深处却似乎有着某种可疑的成分。对方的反应不仅仅是表示不耐烦,而似乎是在有意妨碍侦破调查的进行。当时的资料几乎没有。当然,下正当防卫这样难下的结论不是警察部门的事。警察对证实被嫌疑者有罪的资料收集十分热心,而对于排除违法性的正当防卫一般是不会起劲支持的。

刑事、敏感地嗅到了有意隐没事件的气味。干警察的对这方面的气味甚至比对犯罪更敏感,因为他们自己也经常在同样危险的深渊上活动。警察的斗争对象不仅仅是罪犯,还有对侦破工作所施加的有形无形的压力。警察机构是一个能和军队相提并论的纵型组织极强的机构,命令系统单纯明快,便于少数干部拿握大量的“士兵”。

但正因为如此,其中就包含了少数干部堕落为权力的走狗的危险性。如果深谷克己事件是上头授意隐没的,要想在内部查清这一授意来于哪一方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压力可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权力机构通过警察上层组织的层层命令传达机构下来的。如果想要追本溯源,必然会在途中的“命令中转点”上被卡住。

当然,警察中也有不少人是抵制这种压力的。可怕的是他们在还没有意识到压力的存在的时候,被巧妙的外力诱导到错误方向上去。

也就是说,他们以为是正确处理的事件实际上是被外力巧妙操纵的结果。

刑事对同行的资料和协助死了心,开始着手深谷的身边调查。幸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在和深谷遗属会面,确定深谷没有留下任何对破案有参考价值的东西和书信后,他来到了深谷生前的工作单位。

刑事和深谷的上司和同事们会了面,一个摄影记者提供了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我和深谷经常在一起工作,他写几篇报道那可是没说的。他没有什么东西放在我这儿,相反我倒是借过他东西,那东西他好象没还我过。”摄影记者用象是猛然记起来的口气说。

“你借他的是什么东西?”

“胶卷呀。那些照片未被采用,可也算是社里的资料。”

“胶卷?拍了些什么内容?”刑事对深谷借走未被采用的胶卷一事很感兴趣。

“四月初,A国国务长官勃鲁逊首来日访问过,我拍的是他下榻的饭店的夜景。那几张照片我是爬到和饭店遥遥相对的旧电视塔上去拍的。那电视塔早已停用了,当时还真冒了点险。我是因为受托为《悄然而临的A国国务长官的访日目的是什么》这篇话题小报道配几幅照片才去的。后来那篇报道不用了,照片也跟着报废了。”

“你刚才说深谷把那些报废胶卷借走了?”

“是的。”

“当时负责写A国国务长官的话题报道的是深谷吗?”

“是他。”

“那篇报道为什么没被采用?”

“听说是上头有命令停发。”

“停发命令?”刑事对这事略想了想,“深谷借了那些胶卷没还?”

“是的。不过不还也没有关系,反正是报废了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借那些胶卷?”

“这我可不知道。”刑事又问清胶卷的尺寸和数量,再次回到深谷的遗属那里请他们仔细再把他的遗物找一遍,结果还是没有发现胶卷。

从同事那儿借来的胶卷是在深谷手里失踪的,这对事件有什么影响?刑事先回署报告调查结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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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终于开始挖掘捕捉长良冈的陷阱了。长良冈会不会上钩?这是一次赌博。当初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他认为长良冈到皇家饭店纯粹是为了安安静静过正月的,但事实上他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山名的存在。

长良风真的是毫无戒备之心地到山名所在的饭店静养来的吗?难道就不可能是知道了一切,故意来挑战的吗?

会不会自以为设下了陷阱结果反而掉进对方的陷阱?

山名心中涌起了不安。但是敌人从未对山名设过什么陷阱。这种沉默固然有些可怕,但同时也可能说明敌人尚未知道自己的存在。

象是黑幕的参谋人物的榊原突然销声匿迹了。因此敌人之间也有可能出现了情报失灵,组织混乱的现象。

不管怎样,总不能老是躲着。山名深切地感觉到决斗的时刻已经迫近了。

为正月特殊服务准备的都是标准的夫妇房间,双人房间,带家小的就住连间。在客人到达前必须安排好房间,定好房间号码。

长良冈要的是连卧室带客厅的套房。爱讲排场的旅客大都不喜欢标准房间,要求高档的套房。

山名把长良冈安排在便于做手脚的高层尽头,而隔壁的房间却以架空的预约名义扣下了。一切准备完毕,只等长良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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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良冈公造疲惫极了。这一年里竟干了这么多事,他连自己也对自己表示佩服了。为政府和A国搭桥的一笔巨大的买卖目前正在进行中。事情如果成功,作为斡旋人,他可以得到一笔巨额的利益。还不止是钱,这一来在政府那面也大大的卖了个人情,今后自有好处。

只是在斡旋过程中出了件意外事故,使他在消除痕迹上不得不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此事要是被捅出去,恐怕政府中也得有人遭灾。不,也许连政府本身也只好退出历史舞台。

长良冈竭尽全力,总算把事情平息了。受了他的救命之恩的勃鲁逊感恩戴德,在交易上处处考虑日本方面的利益。因此永进商事能得的好处又往上涨了一截。

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件使长良冈胆战心寒的事故结果倒帮了他的大忙。可是,那个他以为已完全熄灭了的事件的余火最近似乎又开始冒烟了。

警察似乎活动得相当厉害。他动员了所有的潜伏情报线,因为管辖不同,捞不到准确的情报。警察中似乎已经有人盯上了榊原。因为这种气氛日益增浓,他把榊原弄到国外去了。

可是这个多年来一直作为自己的臂膀尽心竭力的心腹开始擅自行动了。他错误地认为让他到国外去避难是被“流放”了,就此断了音讯。

榊原如果对他来个反戈一击,事情就棘手了。因为是把他当作一件得心应手的工具加以重用的,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他想设法把他留在身边,但对方对长良冈的几个招式已了如指举,早存了戒备之心。

因为不知道榊原的下落,他也无计可施。警察也好象对他死了心。不过使他不安的是,他一点也不知道警察是通过什么方法发现榊原的。

总之,所有事都只好安排在明年处理,今年已经马上就要过完了。岁末年初是人生的“交接点”,他想在这一年只有一次的“交接点”期间把工作忘掉,好好休息几天。

他懒得出门。他在伊豆有座别墅,可是到那里照样还是避不开拜年的人。他希望在都内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和外界隔绝闭门静养。而且留在都内万一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也好立即行动。

在周围充满着不安气氛的时候离开东京也是一种不安。就这样,长良冈躲进了东京皇家饭店。

正月的都心饭店是个最妙的处所。正如台风眼似地,虽然处于中心,可和周围的隔绝又是完全的。在这里既能享受宁静,又因为占着好地形,随时都能应战。

长良冈发现,象自己这样的人最理想的休息场所是都心的饭店。长良冈只把自己的住处告诉秘书科长一个人,带上他目前最中意的一个当过艺妓的情人躲进了皇家饭店。

这是一套最高层的便于远眺的房间。长良冈三天两头住在皇家饭店,已熟得和自己家里差不多了,可平时也只把它当作毫无趣味的“寝室”,无非是睡睡觉而已。

一想到这次可以和这个最中意的女人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这个房里住上几天,想到秘密的悦乐,这么把年纪的人居然也禁不住怦然心跳起来。

“杉枝,转过来让我看看。”长良冈对女人说。

“什么?”

“对,就是这个姿势。身子再低一点。”

“这样吗?”

“对啦。嗯,好了。这次你把一只脚搁在椅子上让我看看。”

“这样行了吗?哎呀我不干,您让我摆这样叫人害羞的姿势。”

和服的衣摆翻了起来,露出曲线动人的腿根,那女人慌忙想把那个部位遮掩起来。其实她是知道长良冈喜欢这种样子算计好了的。

“遮住干什么,再卷点起来让我看看嘛。”

“我不嘛。一会儿我让你看个够,行了吧?”女人发出作嗲似的声音,看着这副媚态,长良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女人倒也真有点可怜。

一个为保护巨大的利益被他葬送了的女人闪过长良冈的记忆表皮。那个女人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并没有相似之处,但这两个人身体的微妙褶皱间都交织着一层仿佛就是为了供男人玩弄才出生的悲哀的阴翳。也许是这种共通的悲哀刺激了长良冈的记忆。

——这种女人和食肉没什么两样。正如吃肉时不用去考虑为此牺牲的生命一样,用不着想这么多。

长良冈摇摇头,想甩掉这一瞬间的伤感。这时候门铃响了。女人慌忙摆回姿势、理了理凌乱的衣摆。

“是谁呀?”

“可能是饭店的女侍者吧?”

“讨厌,来干什么呀。”

长良冈若无其事地开了门,一看到走廊上站着的人的脸,他顿时愕然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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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

走廊上站着的女人长良冈显然是认得的。对她那套淡粉红色的西装裙,他也有着记忆。她显然不是饭店的从业人员。

“长良冈经理吧?有您的东西。”那女的机械地说着递给他一只信封,行了个礼打算离去,长良冈慌忙喊住她:“你,你是谁?”

“我……”女人慢慢地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中条希世子,被您杀害的中条希世子。”

那女人说完扔下呆若木鸡的长良冈迅速地消失在寂静的走廊上。

“有,有这样的事!”长良冈呆立当场,望着那女人消失后的无人的走廊。

“您怎么啦?”杉枝发现长良冈神色有异。

“我碰上幽灵了。”

“幽灵?就是刚才那个女人?”杉枝吃惊地看着他。

“是的,是幽灵。中条希世子早已经死了。”长良冈的嘴唇抖动着。突然,杉枝大声地笑了起来。

“您镇静一下吧,经理先生。您到底是怎么啦?刚才那个女人明明有两只脚。”

“她说她是中条希世子,相貌也完全一样。”

“中条?她是谁呀?”杉枝这一问使长良冈醒过神来了。

“这和你没关系。对了,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复活的,一定是谁在恶作剧。”

——那么,这个恶作剧的人又是谁呢?——他想不出谁会这样。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是被您杀害的中条希世子”。没错,那女人确实是这样说的。这不是什么恶作剧。她知道中条希世子被杀的秘密,而且还知道长良冈在那个事件中所担任的角色。

——那女人不是幽灵,她比幽灵更可怕!

长良冈面如土色。恐怖折磨着从最初的惊愕中清醒过来的长良冈。

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呢?那个事件按理说已完全处理得全无痕迹了。具体办这件事的是榊原,自己只在背后指示。榊原目前在海外。

“那人送来的是什么?”杉枝把充满好奇的视线投到长良冈手里的信封上。长良冈被她一说这才记起那个女人有东西给他过。

“对,她交给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长良冈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六寸大小的照片。杉枝凑上来一看,见照片上是一对叠在一起的男女,喊了声“哎呀,难看死了”,脸一红扭过头去了。长良冈乍一看也还以为是这类照片,可当他看懂照片真正的内容后,竟连呼吸也感到困难了?。

“这,这……”

拿着照片的手抖个不住,不仅是手,他整个身子都在筛糠似地颤抖着。他眼角抽搐、口角干得要命。

“经理先生不舒服吗?”杉枝担心地看着他的脸。

“讨厌!闭嘴!”长良冈尖喝一声。他完全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杉枝被长良冈没头没脑的骂了一声,起初先是一惊,随即象个任性的女人似地撅着嘴登登登地离开房间走了。

这一走对眼下的长良冈来说倒是正合吾意。他已经没有丝毫和女人取乐的心情了,可以说已完全失去了男性的功能。

——这张可怕的照片是谁拍的?

——是谁把它送到我手里来的?

——那个自称中条希世子的女人是谁?

——身份不明的对方掌握了勃鲁逊和自已的犯罪事实。

——对方有着这样有力的证据为什么不送交警察部门,而要送到我手里来?

这一连串的疑问在长良冈脑子里汇集着形成一个旋涡。一片混乱的脑子什么头绪也没帮他理出来。要是榊原在身边,他一定会替自己想出一个适当的处理对待的办法来的,可是他目前音讯全无。

总之,敌人既然把照片送到自己手里,那就意味着挑战。无形的敌人已逼到了自己身边,不能再有一刻的犹豫了。必须马上向谁求救。

长良冈抓起电话,疯子似地拨了一大串电话,可因为正值大年三十,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都到郊区的温泉、疗养地去了,一个也没抓着。

最后总算在易河原的别墅里被他追踪到了一个。

“啊,先生,不得了啦!”

“什么事啊,大年三十的?”对方明显地露着不悦。

“事情糟了。刚才有人往我这里送来一张勃鲁逊国务长官的照片。”

“这又怎么糟了?”对方好象越发不耐烦了。

“照片拍的是勃鲁逊长官在床上掐住中条希世子的场面。”

“中条?中条是谁?”对方好象已经把这个可怜的牺牲品的名字忘掉了。

“是我向勃鲁逊先生提供的女人。勃鲁逊先生失手把她弄死了。”

“什么!”对方吃惊的样子从电话线里清楚地传了过来。

“送到你那里的是掐死那女人时的照片?”最初的不悦早已被惊愕如数吸收掉了。

“正是这样。先生,您看怎么办?”

“照片是谁送去的?”

“不知道,对方是谁、目的、怎么拍的照我一点也不知道。先生,怎么办哪?”

“混蛋,我怎么知道!总之那件事已经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先生,您虽然这样说了!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长良冈见对方竟如此冷酷,只得发出哀求。

“把女人弄给勃鲁逊的是你,和我无关。”

“事到如今您竟这么说,勃鲁逊是政府请来的客人吧?”

“不,他是你的公司请的。和政府毫无关系。勃鲁逊无非是为私事来日本的。”

“这是什么话?你们不是也为他的访日忙了个不亦乐乎吗?永进商事不过是个傀儡,勃鲁逊是政府请来的宾客,是为了洽淡A国的半旧武器的进口的契约……”

“喂,你怎么信口胡言起来了?你不想想永进商事的今天是靠了谁?你怎么昏了头?不就是一张照片吗?也许是合成照片、搞了点什么名堂在上面。”

“照片不是假的。拍的确实是勃鲁逊先生所住的房间。”

“就算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床上掐女人的脖子也不能直接和凶杀联系起来。你头脑冷静点,头脑!”听对方一说长良冈才意识到事情似乎还有一丝余地。

“你那个叫榊什么的得力部下在那儿干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去查查送照片的人的身份、意图?听着,这件事和我毫无关系,只不过是为私事来日本的勃鲁逊个人出的事故。这已经跟你说过好几遍了,现在跟我哭鼻子也没用。”

对方不由分说地搁上了电话。长良冈不死心地拍拍话筒,知道对方已切断了通话,这才狠狠地扔下电话。

他意识到自己已孤身一人被扔在危险之中了。对方的话可恶地在耳边响着:

“你不想想永进商行的今天是靠了谁?”

——笑话!这话该由我去问他们。他们一个个喝足了油水还不是靠了我这个后台?我用永进商事的财力扶植扩大他们的势力,想不到大祸临头的时候竟说出和他们一概无关的话来了!

长良冈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声畜生,咬住了嘴唇,不过,对方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应该是知道要一刀切断一直以来的关系是不可能的吧?在切断长良冈的电话以后,他一定会找到“关系者”绞尽脑汁地商量对策的。

落在长良冈身上的火星也会把他们身边烤焦,他们一定会伸出救助的手来。

长良冈心里多少还存在着一些乐观。这时候,又有人敲门了。长良冈以为是女的回来了,嘴里问了声“是杉枝吗”,开了门,一个男人迅速溜进门来,反手把门关上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逆转的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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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原!”长良冈还没弄清对方的来意先得救了似地喊了一声,眼下他最希望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出现了。

“你来的正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长良冈差一点要上去抱住榊原了。

“我来得并不好。”榊原面带冷笑着看他原先的雇主。他在思想上早已切断了“主从关系”,可长良冈却还没有意识到。

“是谁告诉你的吧?”

“可谓是蛇钻窟窿蛇知道吧,找您还用费多大劲?”其实他是从秘书科长那儿打听到长良冈的下落的。他估计长良冈不会把他和榊原的底细告诉秘书科长,果然叫他猜中了。秘书科长听说榊原有急事要找经理,毫不怀疑地把长良冈的在处告诉他了。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来得太好了。出大事啦!”

“大事?怎么能不出事,我今天就是为问个明白才来的。”

“调查是你的职责吧?刚才中条希世子来过了。”

“中条希世子?哈哈,您不用跟我打马虎眼。”

“我跟你打什么马虎眼,那人很象中条希世子。”

“先不说这个吧,你为什么袭击船坂?”

“船坂?船坂是谁?”

“我希望你不要装糊涂。”

“我装什么糊涂,什么船坂、袭击,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会是你搞错了吧?”长良冈总算看出他和榊原的对话谈的完全是两码事。

“你说我搞错了?跟我装什么蒜?我的一个忠实部下差点送了命,至今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你那个叫什么船坂的部下我不认识,你向我介绍过吗?”

“还用我介绍?你派人一查不就查出来了?”

“我派谁去调查?我的秘密调查机关全由你一个人管着,难道我会请外人来调查自己的调查机关?”

长良冈这一句反问使榊原想起自己对长良冈怎么找到船坂的这个问题没仔细分折过。因为自己受了长良冈的“流放”,唯一的“日本窗口”又遇到交通事故受了重伤,他就直接把它和长良冈的意图连在一起了。

可是船坂是榊原的秘密助手,他没有让船坂和长良冈直接接触过。长良冈要发现船坂并不那么容易,而且他杀了船坂也没有多大的意思。莫非这是个把榊原引回日本的圈套?

可是长良冈对自己又似乎毫无戒备之心。敏感地看出榊原表情流露出来的犹豫后,长良冈紧紧追上一句:

“你那个叫船坂的部下的事回头再慢慢谈吧,你先看看这张照片。这是你来以前一个自称是中条希世子的女人拿来的。”

榊原一看长良冈拿过来的照片顿时脸色一变:“这……”

“是张不得了的照片吧?要是把它往四处一撒我们还怎么收场!”

“你说是一个自称中条希世子的女人拿来的?”

“是的。”

“那是麻野有纪子!”

“这个姓麻野的是什么人?”

榊原并没有向长良冈详细报告过他委托他去干的事情的细节。

“是深谷克已的未婚妻,长得有点象中条希世子。”

“这么说深谷把这么一份可怕的材料交到未婚妻手里了。”

“只能这样认为。我们在受到深谷的恐吓的时候也没想过他手里可能有什么材料。可是细川清惠太性急,没查清楚就把他杀了,所以也就无法知道深谷手里到底有什么材料捏着。如果他把东西托付给了别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放在未婚妻手里,可是这只是怀疑,而且一直我不到机会,想不到她今天拿出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拿出来。从未婚妻的心里分析,她在知道恋人被杀后马上会把东西交给警察的。”

“也许是因为她当时对深谷的死还没有怀疑。不,等等,如果深谷把这东西交给了未婚妻,这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危险,那他一定会告诉未婚妻,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赶紧把东西交给警察。深谷说不定是把东西交给了其他人。”

榊原忘了自己到这个房间里来的目的。他来的时候已做好了准备,如果长良冈态度不善,他就跟他来硬的,可如今共同的敌人一出现,使他们又一次形成了“主从”关系。就榊原看来,他这不是为了主子,而是因为不摸清敌人的来龙去脉,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危险。

“其他人?这个人又是谁呢?”

“对了!一定是那家伙!”

“那家伙?你是说谁?”

“一个叫山名真一的人,这是个最近才总算冒出来的人物,很有点不好对付。”

榊原省略了发现山名以前的一概情节,只把他很有可能藏着深谷的底片一节说了。

至此榊原已确信吓喝久高的照片和现在送到长良冈手里的照片是出于同一胶卷的。这个推测在当初久高给他看那张照片时已隐隐出现过。如果摄影者朝着同一方向不住拍摄,很有可能把就在久高附近的凶杀现场镜头也拍了下来。

不,它们也许是同一个镜头里的。久高那张照片是被高倍数放大了的,从照片上看不出用的是什么胶卷、什么牌号的照相机。但底片上同时摄下了勃鲁逊那个致命的镜头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山名和佐佐木首先在照片中发现了久高,便以为深谷的对方就是久高,对久高进行了恐吓。可是在监视久高的过程中他们被卷进了细川清惠事件,受到了榊原的追踪,从而明白了深谷真正的对手是谁。

今天的事是不是他们和深谷当时的未婚妻合力报仇来了?如果想报仇,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警察?对方并不象深谷,有恐吓的意图。

——那他们为什么把照片送到这里来呢?

“莫非……对了!”榊原凝视着室间的眼睛突然闪出了亮光。

“也许是个圈套。”

“你在说什么?”长良冈听到了榊原的小声自语。

“经理,你拿到照片之后有没有干过什么?”

“没干什么呀。”

“没和什么人打电话商量过什么吗?”

“那到是有的。因为觉得事情太突然我给几个与这事有关的议员和官儿打过电话。”

“就是这话!”榊原本能地刹住声音,用食指垂直地在嘴上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榊原封住长良冈的嘴以后,把嘴巴凑近他的耳边问道:“这个房间会不会被窃听?”

“窃听?”长良冈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如果刚才的电话以及和榊原的谈话被人窃听去了,那就无药可救了。

“目前应该找找窃听器。我们立即停止谈话可能会引起敌人的奇怪,你随便找些无关紧要的话继续往下说。”榊原一边耳语,两只眼睛已在电话机旁搜索开了。

“那名,对方在家吗?”榊原为催促对方开口发问道。

“因为今天是年三十,大家都带着家眷旅行去了,真见鬼。”长良冈毕竟是只老狐狸,答得天衣无缝十分合拍。

“不要说出对方的名字。”榊原先小声关照一声,然后又放响声音:“真的是带家眷走的?”

“我哪知道?反正都找个什么借口享乐去了,留在东京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其实经理要有这个兴致,找几个女人还不容易?”榊原一面没话找话地瞎扯着,一面用他那训练有素的熟练动作,电话机、床头柜、台灯、电视机、椅子一件一件检查下去。

“其实我也带了个中意的女人来,不过到饭店后被她跑掉了。”

“啊呀,这哪象个大经理,一定是太性急,硬要她干女人不喜欢的事了吧?”

说到这里榊原从床头柜上的小花瓶里拿出一只可以放在手掌里的超小型无线传声器来。这东西乍一看有点象钥匙圈,表面有个小孔,锁根上有个开关。开关是开着的。

这是一种最近在市场上被称作“超性能高灵敏度小型发报器”的无线传声器,里面装有水银电池,可以连续使用四百小时左右。

“果然有名堂。”

“这么说全部被窃听去了?”这一下连长良冈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也不禁感到浑身的血仿佛一下子都冷掉了。事实证明刚才那一番话已被窃听去了。如果被录下音,那可是比照片还致命的铁证。

“敌人躲在哪里?”他的声音嘶哑了,用控制也足以防备窃听。

“该在这个房间附近。这种传声器的有效范围最多只有一百米。我马上去搜搜看。”

榊原怀疑窃听者就躲在隔壁房间,即使传声器的性能优良,要真实地捕捉住声音还是应该尽可能接近传声器。

“经理,打开电视。”

榊原向长良冈小声交代一声,立即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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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良冈隔壁的房间里,山名正调好了频率,用调频收音机收听传声器输送过来的对话。因为距离近,没有任何干扰,传过来的声音非常清晰。隔壁房间里的对话同时被装在调频收音机里的录音机录了下来。

山名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兴奋,长良冈不知隔墙有耳、吐出了一串串致命的秘密。和他对话的好象是政府中的一个大人物。

通过专门检验,也许是能够根据声音的特征确定其说话人的吧?而且,长良冈另外通话的几个人也基本上能找到了。

通过对长良冈房间里的电话机号盘1——0的返转时间测定,可以破译出他拨的电话号码。

这段录音等于是长良冈的自供。终于找到了杀害中条希世子的凶手了!山名强抑制着恨不得当场跳起来欢呼一通的兴奋,全身簌簌发着抖。

作为一个小小的饭店职工的追捕所获,这头被捕的猎物实在太巨大了。

可是,窃听途中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榊原突然闪进了长良冈的屋里。榊原的一个部下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榊原好象在怀疑是长良冈干的。这件事山名也是第一次听说。

后来两个人总算和解了,榊原开始考虑起善后的对策来。可是从这里开始,气氛有些可疑起来了。榊原首先毫不费力地猜到使者就是麻野有纪子,指出送照片的人是山名。

可是后来他们的谈话就不自然了。榊原问长良冈“有没有和谁打电话商量过什么”以后的话题突然转到新年休假的取乐上去了。从他们目前应有的心理状态看,这个话题实在太不自然。

这个转换极不自然,而且谈话也显得断断续续。

——莫非他们察觉到有人窃听了?就在山名终于意识到危险的这时,隔壁突然打开了电视机。受信器里飞出来一串热闹的音乐和听上去还很幼稚的歌声。

——终于还是被察觉了。

如果这样,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该听的都已经听到了,山名夹起调频收声机,匆匆做好逃离的准备。

门刚开了一条缝,山名被人猛地撞了一下。还没有等他站稳脚步,一只手臂已被对方反剪,腰部抵上了一件锐利的金属物件。

“不许出声!”突然闯进来的人在山名耳边低低命令一声,夺下受讯器,手势熟练地把山名的手脚捆了起来。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得山名毫无还手的机会。

“你就是榊……”没等山名把话说完,一条胶带贴住了他的嘴。

“到这儿来。”榊原把失去自由的山名的身体猛地推到在地。

——他想干什么?山名想问,可是嘴巴已被封住了,想发也发不出声音来。

“作为外行,你干得不错嘛。”榊原俯视着象一条上了岸的鱼似地躺在地扳上的山名。淡淡一笑。这是一种冷酷的笑。山名和他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托了你的福,让我逃到了地球的那一头。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榊原用皮鞋尖对着山名的横腹踢了一脚。看看他也没怎么使劲,可山名却痛得好象助骨被踢断了似的。

——他想把我怎么样?

“你是用这架调频收音机窃听的?嘿嘿,里面还有录音机。这不是目前流行的收录两用机吗?你可真能干。”

榊原按了一下再生键。刚才隔壁房间里的情景被清晰地录了下来。听着听着,浮在榊原脸上的笑消失了。山名看出凶恶的意志已在榊原的表情里渐渐凝固。

——我也会落得和深谷、清惠一样的命运?

他感到恐怖、但更感到窝囊。事情已经办到了这一步了,多么遗憾呀。眼看着已把敌人逼到了毁灭的边缘,由于自己的警觉慢了一步,一下子被推进了死亡的深渊。看来这事确实不应该单枪匹马地干,确实不该不请佐佐木助一臂之力,可如今已悔之晚矣。

唯一的希望是有纪子见山名迟迟不归不放心,赶到这里来看看情况,可这也不能寄托太大的希望。而且即使来了也未必是好事,因为说不定反而连她也得陷入绝境。

“那张照片的底片放在哪里?”榊原关上收录机问道。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一具铁铸的假面具。

“快说!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那就快说!”榊原把封在他嘴上的胶带略撕开了一点。

——对,只要那张底片还在我手里,他们就不敢杀我。

然而这个突然涌现的乐观在接下去的一瞬间里立即粉碎了。

——底片就在我身上!

一阵无法抑制的恐怖使山名觉得心里象猫抓似地难受。刚才那种觉得窝囊的想法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能感到窝囊,说明他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可如今已不是这样的时候了。

榊原那金属性的表情中隐藏着的恐怖,正充满着实感步步逼近。

“放了我!”山名用解脱了胶带的封禁的嘴说道。

“行啊,不是跟你说交出底片就放了你吗?”

“底片在我房间里。”他想尽量多拖些时间。

“你要是撒谎我马上就会知道的。”

“我没有撒谎。”

“那好,我马上派人去核实。在你房间的什么地方?”

“在……在我房间的……”他一下子竟想不出个适当的地方来了。

“你为什么抖的这么厉害?”

“没撒谎……我没撒谎。”

“谁说你撒谎了,我在问你藏在什么地方。哈哈,老兄,那张底片你没放在家里!”

“不对,是放在家里的。我把它放在写字台抽屉里了。”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哪儿紧张啦?那东西是在写字台抽屉里嘛。”

“在到你家里去以前我想先帮你检查检查身体。”

“不是跟你说过不在我身上吗?东西在我房间的写字台抽屉里。”

榊原的脸上又浮出了微笑。

“谁说你把东西带到这里来了?我只是说让我检查检查你的身体。”

榊原的动作极其迅速。他用手在山名周身按摸一遍,立即从山名的里袋里抽出深谷交给他的底片夹来。

“唔,这样可以省得到你家里去白跑一趟了。”榊原把底片对着光照了照,狞然一笑,一种凶暴的猛兽咬死猎物后长嚎似的冷酷的凯歌驱动了他那张无情的脸。

正文 第三十章 高层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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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长听了刑事有关深谷向报社借的底片下落不明的报告后问道:“你说那些底片拍的是A国国务长官勃鲁逊投宿的皇家饭店的夜景?”

又是皇家饭店!系长眼睛一亮。他感到这次新登场的外国大亨勃鲁逊似乎也和事件有着什么牵连。他认为有必要调查一下勃鲁逊访日的情形。

在翻阅勃鲁逊访问的四月上旬的新闻剪报时系长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你们看,邀请勃鲁逊的是永进商事!”

“对。不过也有的报纸说永进商事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邀请者是政府。”

“勃鲁逊来日本的目的有些暧昧,对外只说是非正式友好访问。”

“现任国务长官进行‘非正式友好访问’,这可有点新鲜呀。”系长进一步又仔细查看了勃鲁逊访日前后几天的新闻剪报,发现了四月九日一个叫中条希世子的女性在埼玉县熊谷审尸陈荒野的报道。

这个女性和勃鲁逊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她的尸体是勃鲁逊访日后不久发现的这一现象引起了系长的注意。

总之这里又出现了永进商事。根据“市民侦探”的投书所言,杀害细川清惠的是永进商事的业务计划部长榊原省吾。这个细川清惠杀了深谷。深谷借了摄有永进商事邀请来的外国贵宾下榻处镜头的胶卷没有归还。

他觉得不能无视这一连串事件的内在关系。

“喂,你们说那些底片会不会交给山名了?”系长突然得到了一个想法。

“交给了山名?”

“对。我们一直认为佐佐木和山名是偶然路过杀害细川清惠的现场捡到那支蒙勃朗的。但是,他们难道就不可能知道深谷出于某种原因被永进商事所害,进而怀疑细川清惠,对她暗中进行了监视?”

“深谷为什么会成为永进商事的杀害对象?”

“答案也许就在那些底片上。”

“你刚才说底片可能交给了山名?”

“深谷和山名作为旅客和从业员的关系可能有各种接触机会,我认为深谷在被害前把底片托交给山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因此山名才这样了解情况?”

“对。偶然路过细川清惠事件的现场是不可能找到凶手的下落的。现在我基本上明白山名为什么不希望我们细川清惠事件上溯到深谷身上去的道理了。”

“什么道理?”

“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底片在他手里。”

“那些底片上到底拍下了什么?”

“去和山名接触一下看。”搜查系一行人赶到皇家饭店时,听说山名已比他早了一步下班了。另一支人场已奔他家里去了,如果他中途不到其他地方去,那边的人会逮住他。

一行人刚要离开皇家饭店去山名家里,一个服务员注意到了大厅角落里的一个人物。

“麻野有纪子在这里。”

“她是什么人?”

“深谷克己的未婚妻。”

那个刑事在调查深谷的周围人物时已知道了有纪子的存在。

“嗬?深谷的未婚妻为什么在这里出现?”

“不知道。看样子象是在等人。”有纪子在大厅里本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那服务员总觉得她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会有什么名堂。

“莫不是在等山名吧?”

“听说山名已经回去了呀。”

“不管怎么先去打个招呼看怎么样?”

刑事走近有纪子。大厅角落里为避人注目缩着身子的有纪子突然听到有人招呼她,吃惊地抬起头来。

因为不知道来者何人,她的表情有些慌忽。刑事一报身份,她脸上立时露出了警戒的神色。

“您在等人吗?”刑事问道。

“是的,啊,不……嗯……”有纪子的神色越来越紧张。

“您是在等山名先生吧?”刑警单刀直入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有纪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反应。

“太巧了。我们也是因为有事来找山名先生的。”刑事朝在不远处观望的同事们举手送了个讯号,在有纪子旁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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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把这小子怎么样?”过了一会儿进来的长良冈看着四肢被缚倒在地上的山名,有些担心似地问道。

“我正在考虑该怎么处置。”榊原用脚尖摆弄着山名答道。

“杀了他的话尸体难处理。”

“还不能杀。这些底片里好象没有那张照片的底片。”榊原已经对着光检查过从山名身上夺去的底片了,好象没有注意第十三张断头。

“那么底片在哪里呢?”长良冈越发不安了。

“我这就问这小子的身体。”榊原又狠狠地踢了山名一脚,山名痛得低低坤吟一声。他的嘴重新被胶带封上了。

“不过老是呆在这里可不安全。”

“看来不花点时间是撬不开这小子的嘴的。得先把底片放大了看看再说。先把这小子挪个地方,这个房间他的同伙随时都可能闯进来。”

“移地方,把他弄到哪里去?”

“我也在这里开了个房间,先弄到我房间里去再说。”

“路上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没几步路,估计不会出事。他要是嚷嚷我当场就要了他的命。你也帮我搭把手。”

“要是被人看见我和他在一起,我可就成现行绑架犯了。”长良冈犹豫不前。

“你在说什么?我这不是为了你。那张照片的底片在不在里面还很难说,这点危险该冒。”

榊原堵住了长良冈的退路。目前雇主和被雇者的立场已经颠倒过来了。深知长良冈凡事都只考虑一个“我”的本性,明显地摆出一副光他一个人冒险他不干的架势。对长良冈来说,要命的录音带和底片都捏在榊原手里,而且那张照片的底片在不在其中又尚未确定。

这些事让榊原一个人干他也不放心。

“怎么搬?”

“让他象没事人似地走。我们还是使用紧急楼梯吧。经理,你先出去探探情况。”

榊原颐指气使,长良冈也不敢拒绝。房间在走廊尽头,离紧急楼梯很近。

“进出房间时留点神,这个房间可能是个空房间。”

长良冈慌慌张张地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糟了,紧急楼梯不能用,有人在那里检修排烟装置什么的。”

“要很长时间吗?”

“好象是大规模检修,我看时间短不了。”

“就是很快就能结束,毫无把握地在这里干等也很危险。”

“怎么办?”

“没办法,用电梯吧。”

“要是有其他乘客呢?”

“只要进去的时候能独占,中途可以不停。关键是在走廊上不要被人碰到,其余都好办。”

“服务台呢?”

“这里正好和服务台成死角。经理,你再出去探探从这里到电梯间的样子。顺便把电梯要来让它先停在那儿。”榊原命令完长良冈,动手解开山名身上的绳子。他让捆着山名的手腕的绳子仍然留着,打算和长良冈一左一右把它遮住。

山名刚慢吞吞站起来,一件凶器抵住了他的腰部。出去探风的长良冈回来了。

“现在走廊和电梯间都没有人,电梯我已经停好了。”

“好,马上走,你管住这小子的右面。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榊原撕下山名嘴上的胶带,挽着他的左臂,用凶器抵着他的腰部。

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在走廊上迎面碰上旅客或饭店里的人,嘴巴已经自由了的山名可能会呼救。榊原使凶器也来不及了。而且他要是当众伤了山名,结果只能是自寻绝路。用凶器抵着山名威吓吧,那也不过是一把双刃短剑。

幸运的是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影。既没碰上迎面走来的,也没碰上突然开门出来的。电梯间也静寂无声。

长良冈按了“停止”键停在那儿的电梯仿佛在等着他们似地随时都可以启动。榊原和长良冈松了一口气正要上电梯,突然发现他们一心以为无人的电梯里有个人影一动。因为这个人影处在操作盘后面的死角位置上,从外面看不见。

两个人大吃一惊,朝那里一看,只见一个三岁前后的小男孩正抬起索然无味的眼睛望着进去的三个人。看样子是哪个旅客的孩子溜到停着的电梯里来玩了。

“小弟弟,爸爸妈妈呢?”榊原柔声柔气地问,要是这孩子的父母亲马上要来就可麻烦了。

“不在。”幼儿摇摇头回答说。

“不在,那你是一个人?”

“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山名猜到这是托放在幼儿室的孩子迷了路。这时他想起来了,幼儿室也设在这一层楼上,这孩子一定是在保育员交接班时瞅空溜出来的。

“好,叔叔要乘电梯了,你下来吧。”

“不。”孩子摇摇头。到底还是幼儿,表达自己的意思十分干脆,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弟弟,乖,到别的电梯玩去。”榊原强抑着焦躁说。

“不,我就要在这里。”孩子一脸八匹马也拉不回的神气。

“嗨,麻烦。经理,你把这孩子拎出去。”榊原因为架着山名腾不出手来。长良冈正要去抱那孩子,孩子“不,不嘛”地扭动着小身体拼命挣扎。

“这可不是个办法,把他也带上吧。反正是这个饭店里,总有人会我到他的。”长良冈提了个荒唐的建议。

“没办法,就这样吧。”榊原点点头按下关门键,门渐渐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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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4822室的保育员田岛登美枝发现自己带到游戏室来的一个孩子不见了,吓将脸都发白了。保育员每人照看三个孩子。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两小时付三千,一天付一万五千元的贵客,要是受了伤事情就大了。保育员的神经是高度集中的。看着其他部门的人舒舒服服地休息,她们却连饭都不能好好地吃上一顿,而且工作中不允许有一瞬间的精神松驰。

今天因为有个保育员突然生了急病,照看的孩子增加到了五个。登美枝只是上了上厕所其中的一个就不见了。

游戏室里其他也还有许多孩子在玩,因为就上厕所一会儿功夫,她也就没有托同事照看一下。

“你看见良一了吗?”失踪的是昨天进来预定托三天的一个叫杉村良一的孩子。

“呀,我没留神。”同事们都忙着盯住自己负责照看的孩子,没留神别的孩子。

“会不会跑到走廊上去了?”游戏室虽然和电梯间有一大段距离,可如果孩子沿着走廊到电梯间乘上电梯那就糟了。

登美枝把其余四个孩子托付给同事来到走廊,视野中没有人影。

“良一——!”

她刚喊了一声,突然脚下失去了安定感,她觉得地板格答格答地抖动着,仿佛地要沉下去似让人心里发慌。电灯一明一暗,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陶瓷玻璃类东西打碎的声音。

登美枝一时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走廊又被从下面顶了起来。登美枝终于站不住了。一闪一闪着的电灯灭了。

“好吓人。”

“妈妈——,救救我!”游戏室里哭喊声乱成一片,其中还混杂着年轻的保育员的惊叫。

并排在走廊上的房间一齐打开了,旅客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地震了!”

“这房子不要紧吧?”

“晃得厉害呀。”

“万一起了火逃都没处去逃。”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约十秒钟以后紧急照明系统的灯亮了。照明的恢复非但没有驱走人们的不安,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

“趁早逃出去吧!”不知是谁的一句话成了导火线。

“过会儿还会有更厉害的震动。”

“快逃命吧!”

旅客们想起了高层饭店发生火灾时的可怕场面。这一层已接近皇家饭店的最上层部,万一起了火,带云梯的救火车也够不到这里。若在火焰袭来以前被毒烟熏着,人就立即失去行动能力。

旅客争先恐后地逃到走廊上,一部分奔电梯,一部分冲往紧急楼梯。人们都是只带了个身子就逃的,其中还有接近全裸者。

走廊上人挤人撞,到处是惨叫和怒骂。有的还为争夺逃路拳脚相向起来。糟糕的是从房门大开的走廊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暮色。色彩丰富的电饰风景慢慢地左右摇动着,分不出是房屋的摇动还是风景本身的摇动。

平时以为不会动的东西,如今却仿佛马上要朝哪个方向倒下去了似地可怕地摇晃着,这更煽起了人们的恐怖。映着外景的窗玻璃眼看着一块块被扭裂,使得外景变成一片畸形。

由于地震来得太突然,饭店的从业员们来不及组织疏导,而且又正处在日班和夜班的时间带内,职工们大部分部吃晚饭去了。

担负着劝慰、疏导旅客责任的职工们自己也在地下室的职工食堂里陷入了恐怖状态,他们想象着头顶上这座五十二层的超高建筑变成一堆完全失去了建筑物功能的巨大的瓦砾倒下来的情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通向地面的出口涌去。

在这样的时候里想到旅客的安全的人几乎一个都没有,人人想的都是自身的安全和留在家里的亲人的安全。

和火打交道的厨师们在这个当口上不愧是最冷静的人。他们各自灭了火源,检查了气阀,全靠这样才幸免了火灾。

最上层的展望餐厅的旅客所受到的恐怖最大。第一次纵向震动时,餐桌上盘子和银餐具跳了起来、食物、汤什么的撒了一桌。

正在那里就餐的一百五十名左右的旅客全都站了起来。接着是一次横向晃动,餐具从桌子上滑下砸在地上。虽然铺着地毯,可那些盘子酒杯之类的还是乒乒乓乓地全砸碎了。

横向晃动停止后,柔结构建筑特有的颤动仍然持续着。

突然,装在天花板上的豪华型吊灯砸了下来。幸好那盏吊灯下方没有人,可谁也不知道第二盏吊灯什么时候会砸下来。装潢优雅的天花板和内壁上出现了无数道龟裂,尘土不住往下落,使人产生一种大自然仿佛正用它凶暴的触手撕剥着这座超现代化饭店金碧辉煌的外皮。

地板摇晃得快使人站立不住了,从天花板上砸下来的豪华型吊灯以及各种灯具、装饰品满地皆是。

正如被封入了地下的职工食堂的人们想逃到地面上来一样,被禁锢在这个不安定的“空中”的人们也很想逃到低一点的地方去。

旅客们激流似地涌向电梯,可是这时候电梯早已失去了它的机能。电梯在地震发生的同时,关着乘在里面的乘客瘫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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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岛登美枝在明白发生了地震的同时想到了自己负责看管的孩子们的安全。她认为与其带着孩子乱闯还不如稳守在游戏室里安全。

“怎么办?”

“这次地震很厉害呀。”登美枝的同事们害怕地交谈着。

“没事,这座大楼绝对安全,不要离开这儿。”

听登美枝说得这么胸有成竹,原先惴惴不安准备进出去的同事们也就安定下来了。登美枝立即用电子琴弹起了赞美歌。

“诸位,一点儿都没有什么可怕的,地震马上就会消失。来,我们一起唱吧。”

登美枝抓住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电子琴声上的时机说。震波渐渐平息,孩子们也安定下来了。这些孩子都出生在富裕家庭,因为父母亲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才被托放到这里来的,一张张小脸上呈现着寂寞的阴翳。

登美枝在心里把幼儿室叫作高级孤儿院。事实上这些“孤儿”说不定比真正的孤儿还更寂寞。

他们都有着富有的父母亲,但却又被异常的疏远着。其中固然也有出于万不得已的理由才到这里来的,但大多数孩子都是因为他们的父母要去参加旅行,集会等娱乐活动才到这儿来的。

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也敏感地感到爸爸妈妈嫌自己碍手碍脚,在他们心中刻下寂寞的阴影的正是这种感觉。

登美枝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很喜欢孩子,所以主动要求到幼儿室来服务。她打算将来参加保育员考试、取得正式保育员的资格。

凭她的感觉,她怎么也理解不了人们为什么要疏远孩子去追求自己的乐趣,如觉得家庭的幸福应该是以孩子为中心形成的,可是到这里来的孩子一大半都显然没有被放在中心位置上。

所以,尽管只是一天两天,不,甚至只是两三个小时的短短相处,孩子们和保育员都很亲热,其中甚至有父母亲来接也闹着不肯回去的。

这些“生活优越的孤儿”缺少的是一种无法用金钱弥补的宝贵的东西。他们的父母亲并没意识到这一点,而出于登美枝的立场她又不能告诉他们。

登美枝安顿好孩子们以后马上去寻找杉村良一去了。由于地震已经平息,惊慌失措东窜西逃的旅客们也已经平静下来了。从騷动到平静,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在这期间登美枝一面在游戏室照料着孩子们,一面忧心如焚地担心着杉村良一。事后他后悔了,当时应该把那四个孩子委托给同事去找良一的。可是现实却不允许她那样做,她不能撇下四个在她面前吓得又哭又喊的孩子只顾自己去找良一。

找遍整个层楼都不见良一的踪影,也没跑进游戏室附近的旅客房间里去。附近的一个旅客告诉她,地震发生前有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在电梯间那里玩。

“一定是在电梯里!”

登美枝忘了向对方道谢撒腿就往电梯间那儿跑。那地方她刚才已经找过一遍,但现在她想到良一一定被关在电梯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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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原按下按钮,电梯刚一启动地震的第一击就袭到了,电梯摇晃着下降了一载猛地停住了。这一冲击使得四个人差一点跌倒。不,那个夹在他们中间的孩子已经跌倒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接着,电灯熄灭了。

“怎么回事!”

长良冈扯着嗓子喊道。也许是电梯摇晃着和外壁相撞吧,电梯里充满了刺耳的音响,不大声喊叫就听不见。

“不知道。好象是出了什么事故。妈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毛病。”

榊原咒骂着。虽然紧急照明系统的灯马上亮了,可摇晃仍是不止,随着晃动响声仿佛连机体都快被撞破了似的巨响。孩子一害怕哭得更厉害了。

“小东西,别哭了。啊,别哭了。”榊原毫不掩饰烦躁地对孩子说,可是那孩子仍然大哭不止。

“讨厌,不许哭!”榊原终于发火了,朝着孩子大吼一声。那孩子起初一呆,看了看榊原的脸,被榊原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又象被火烫了似地哭喊起来。

“对孩子发火有什么用。”山名看不过去,说了一句。

“你少废话!”榊原往抵着山名的凶器上使了使劲。

“好象是地震。”长良冈根据感觉推测道。

“这场地震还真不小。”

“也许是因为被困在电梯里听上去才特别厉害吧。”长良冈强抑着不安似地说。

“地震平息以后电梯还会照常运行的吧?不过搞小鬼头也实在太讨厌了。”榊原凶暴地朝那孩子看了一眼。

“算啦,小孩子有什么办法。耐着性子等一会儿吧。”长良冈象是死了心似地说,可也行,这是一种对榊原不露痕迹的威压。

电梯经受住的地震力的袭击。机内感觉到的摇晃渐次平息,可是电梯依然没有开动的样子。

“这是搞的什么名堂!”榊原好容易才停住按向招警键的手。不能随便按。

“喂,你应该知道电梯怎么开吧?”长良冈问山名。

“恐怕是因为刚才的地震什么地方出了故障。这是自动电梯,途中停住了只用报警铃呼救,其它没有办法。”

一呼救他们的犯罪行为当场就得暴露,何况榊原又是个带有重大杀人嫌疑逃亡海外的人物。他们知道已陷入了万万想不到的困境。

如果确定是电梯出了故障,不报警请人来救一时是出不去的,而呼救却又等于自缚。

“妈妈——!”孩子又哭起来。孩子的哭声象一把锉刀锉着他们快要断了的神经。

这时候外面有人喊话了:“里面有人吗?”

声音是从头顶传下来的。喊话的人好象就在电梯上方的层楼上。救兵来了!长良冈和榊原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山名腰部的凶器又紧了紧。

“不许出声!”榊原凑到山名耳边小声说。长良冈慌忙堵住孩子的嘴。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有孩子的哭声的。”上面有人自言自语道。

“喂,你们谁到电梯里去看看,说不定里面的人被地震吓昏过去了。”

“稍微开动一下电梯吧?”

“不能开。也许震时导缆在什么地方挂住了,彻底检修完成以前开动它有危险。”

技术员们的交谈进了电梯。长良冈和榊原已成了笼中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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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一行在麻野有纪子带领下去山名窃听的房间,刚下电梯地震就袭来了。就在几秒钟以前,被长良冈和榊原擒住的山名乘上了反方向的电梯。

余震还在柔结构建筑里留着微微的影响,警察一行扑到山名的房间里一看,房间里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没有。有纪子发觉情况不妙,房间里不见山名安放在那里的收录机。她下了下决心要通了长良冈的房间,没人接电话。

“山名先生也许被长良冈带走了。”有纪子对警察说,警察还不知道山名和长良冈的关系,但眼下不是细问的时候。从有纪子惊慌的神色看,山名好象已陷入了危险。

对警察来说,不管怎样只要抓住山名问清底片的存在和内容就行了。一行人又朝电梯走去,正赶上人们开始救助搁浅在这层楼和下一层楼之间的电梯。

“真怪。”技术员们对电梯里的情况感到奇怪。

“怎么啦?”警察中的一个人问道。

“有个幼儿室的孩子好象被关在电梯里了,可就是没有回答,刚才明明听到有孩子的哭声的。”

“一个孩子被关在电梯里了?”

“不,好象还有两三个大人,但他们不回答我们的话。”

技术员对按理希望早一点有人去救的人不回答问话觉得很不可思议。

“会不会在里面受伤了?”

“不,里面的人好象在小声地说着话。”

“刑事先生,一定是他们。山名被他们当人质押起来了。”有纪子插嘴说。

“人质,为什么要人质?”系长问道。

“山名先生是为了抓住长良冈的罪证躲在那个房间里的。他被他们发现了。请你们快点救他,山名先生的生命有危险。”

听了有纪子的诉说,警察决定不管怎么先确定一下山名是不是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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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君在里面吗?山名真一君,要是在就答应一声。”听到突然有人指名道姓地呼喊,里面的三个人心里同时一紧。

“喊话的是谁?”榊原等了一会儿以后压着声音问山名。

“大概是饭店里的人吧,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在担心。”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也许是上电梯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吧?”

“不,这不可能。喊话的是警察。”榊原刚说完,上面的声音又下来了:“我们知道里面有人,你要是在的话就应一声。莫非你受伤了?”

“听口气不象是饭店里的人。终于还是被警察嗅出了足迹。”榊原变成了一副凶恶的表情。

“山名君,山名君不在吗?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为什么不回答?”上面传下来的声音中加进了怀疑的成分。

“我在这里,快来救我!”趁榊原和长良冈留神天花板的一瞬间山名喊了起来。

“啊!这小子!”榊原低喊一声,把凶器对着孩子的脖子:“你敢说出我在这里这孩子就活不了了。”

榊原的神态说明他这不是吓唬吓唬人的。孩子好象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惊住了。

山名没有再出声。另一个声音传来了:“长良冈先生也在里面吧?”

这是系长听了有纪子的述诉以后让部下发问的,长良冈公造是财界巨头,不敢相信他会干出绑架之类的事情。对于有纪子所说的山名成了长良冈的人质一事他没有十分相信,只是想探探好象和山名同时失踪了的长良冈的消息而已,可是这一问对长良冈的震动就大了。他们怎么知道长良冈也在这里的?他们知道他在这里就等于说他们知道了他强掳山名的行为。

不过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没有构成绑架和监禁罪。不管山名怎么说,证据是拿不出来的。他和他不过是偶然同乘一架电梯而已。

长良冈略犹豫随即应声了:“我是长良冈,你们是什么人?”

长良冈的回答使警察方面形成了一种心证。正如有纪子所说,山名和长良冈在一起说明他们之间是有着什么关系的。

“我们是警察。您没受伤吧?”

“警察?”长良冈和榊原对看一眼,仿佛是在共同确认最恶事态。

“警察到这儿来干什么来了?”

“有些事情要问问山名君。长良冈先生为什么会和山名君在一起?”对方提出了长良冈最害怕的问题。

“无非是偶然碰在一起的。快点救我出去,我在里面已经闷了好长时间了。”

“里面有孩子吗?”

“有,他没事。你们快想办法。”

孩子这时候已经哭累了,放开捂在嘴上的手也不哭了。

“这么说里面就是孩子,长良冈先生和山名君三个人罗?”长良冈看看榊原。

“怎么啦?请回答我们。”上面催开了。长良冈无奈,只好答道,“另外还有一个人。”

“谁?”

“一个外国人,不懂我们的话。”暂时能躲过盘问了。

“听说彻底检修完毕以前不能启动电梯,我们从天花板上把你救出来,请再忍耐一会儿。”

上面的喊话到此告一段落,好象在着手救助了。

“榊原,把这个人放了。”长良冈一面留神着天花板上方的动静一面命令道。

“放了?为什么?”榊原好象不明白长良冈是什么意思。

“录音带已经拿回来了,照相底片估计也到手了。而且光凭那张照片也奈何不了我,我长良冈公造不能在绑架现场被人抓住。”

“对你来说没什么,可对我来说却是致命的。”榊原的嘴角上浮出一丝浅笑。

“为什么?”长良冈故作平静地问道。

“我受你的指使干了不少恶事,要是现在被警察抓住那就甭想再脱身了。”

“你胡说些什么?警察不知道你在这里。总不能永远在这架电梯里呆下去吧?快,把他放了。”

“他们如果进来救人就会发现我在这里。”

“即使警察进来也不认识你。”

“这个人不会告诉他们吗?并且,警察知道你和这个人被闷在这里,这说明来的正是处理这个事件的那一伙。我不能露面,因为我是个已经离开了日本的人。”

榊原本能地知道危险。警察那么快赶快到这里,并且知道长良冈和山名被关在同一架电梯里,这说明他们已经嗅出了绑架山名的气味。嗅出了这一点,难道不正说明他们正追本溯源地在侦破这一连串的案子吗?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榊原也在这里。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竟不差一毫地说中了长良冈绑架山名上的电梯的事实。应该认为警察的工作已有了巨大的进展。

——我不能露面!

“即使他们抓住你,回头我也会设法营救你的。今天还是乖乖地出去的好。并没有什么证据说明我们打算绑架,不管这个人怎么说,就目前的状态无非是偶然同乘一架电梯而已。”长冈良热心地劝说着。

“不行。我已经充分领教过你的冷酷了,我不相信。”

“那你打算怎么?”

“用这个孩子当人质,逃。”

“榊原,你可千万不要胡来。我们什么也没干,警察来了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我可不想听你的。我不想再当你的替死鬼了。我很清楚,我要是被捕肯定是这么个下场。只要这东西在我手里,你也得跟我走。”

榊原用脚踩住地上的收录机,狞然一笑。

“榊原,你竟敢……”

长良冈脸部的肌肉不住地抽搐。榊原一把拉过孩子的手,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孩子又大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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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上面的人听到孩子突然的哭喊吃惊地问。

“没什么,快点开动电梯!”榊原第一次开了口。

“你在说什么?因为开动有危险,我们打算通过天花板把你们救出来。”饭店的技术员吃惊地说。

“我不想从天花板出去。快把电梯一直开到地面停车场去。”

“检修没结束有危险。”

“那就快修!”

“这需要时间,所以打算先从天花板把你们救出来。”

“我不是说叫你们快修吗?”

“真是外行人说外行话,检修再快也得三个小时。”

“我不想离开这里。”

“那请让孩子出来。”

“不行!”

“什么?不行?”技术员这才意识到事态不是一般。他跑去把情况跟警察一说,警察派人出面问话了。

“长良冈先生,你为什么拒绝出来?”

榊原制住正要开口说话的长良冈抢先答道:“长良冈先生也不想出去,说要等电梯开动。”

“这个声音既不是长良冈先生,也不是山名君,你是谁?”

“你管他是谁,快点开动电梯!”

“你不想出来随你的便,让孩子出来。”

“不行。”

“为什么?孩子体弱,在里面闷那么长时间是吃不消的。”

“孩子由我管着,你们如果担心他出事那就快开动电梯。”

至此警察已明白电梯里有个“第三者”。已把长良冈,山名和孩子当人质押起来了。对于这个第三者是谁,意图何在,人们作了种种猜测。

这时候山名在电梯里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装置。他不让榊原察觉慢慢地把身体的位置往操作盘前移动着。幸好他一开始的位置就离此不远,没让榊原察觉他的手已够得到操纵盘了。

在层数表示按钮下有一个紧急停止键和一根紧急通话装置操纵杆。他用反绑着的手摸到操纵杆,慢慢地把它退到开的位置上。这是专为防备那些流氓对电梯女郎和女客使坏的装置,只要把操纵杆倒到开档上,电梯内的谈话和气氛便原封不动地传到电梯机械室里。

山名终于想到了这个装置,如果它没有被刚才的地震所破坏,电梯里的样子就能如数传到机械室里去。山名怀着祈祷似的心情倒好了操纵杆。

电梯里的僵局持续着。

山名想早一点获救。就是为了孩子他也希望这样。可是对榊原来说,目前被弄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长良冈也想早点出去,但他希望在这以前把榊原手里的录音带和底片夺回来。如果榊原带着这两件东西被捕,他长良冈也逃不出破灭的厄运。

“听我说,榊原君,”长良冈柔声柔气地开口了,还在榊原两个字后面加上了个君宇,“把孩子当人质只能引起警察的怀疑。还是不作任何抵抗出去的好嘛。只要把磁带和底片处理掉,警察是动不了我们的。”

“……”

“这孩子是自己闯进电梯里来的,现在放了他你什么罪也没有。把磁带上的录音抹掉……”

“请不要光顾自己打如意算盘。是的,录音抹掉以后你可能没事了,可我的处境仍然还是老样子。这盒磁带可不能轻易抹掉哩。”

“你!”

“这样我才能拉着你陪我下地狱,在没弄清警察为什么到这里来找你和这个人以前我是不会出去的。”

“你这样做只会把事件越闹越大,越发脱不了身。”

“停车场有我的车,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我并没有干什么,只是拒绝从天花板上出去而已。”

“可是这孩子……”

“孩子也是不从天花板出去保险。不用担心,我不会弄死他的。他可是我上车的唯一保证,要是现在被救出去,我就一点保证都没有了。”

“明白了,我和你一起行动吧。现在事情已经决定了,总该把录音抹掉了吧?把底片也烧掉。”

“你好象特别关心录音带和底片呀。”

“要是落到警察手里就麻烦了。”

“真的不过是一点麻烦吗?”榊原揶揄地说。

“但是我不会轻易把它抹掉。这也是一件对我有利的可爱的保证。我只要拿着它,你就会全力保护我。”

“带着这样的东西你自己也得完蛋。”

“不,它对我并没有什么威胁,在录音和底片上演出的是比我大得多的大人物。”

“你们好象对磁带挺重视的,可还没有听全哪,反正到电梯修好还有很多时间,何不趁这个时候再听一遍?”

山名下了下决心提了这么个建议。长良冈和榊原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表情,两个人都拿不定主意。刚才榊原听到的只是录音的极小一部分。两个人都有全部所一遍的想法。对长良冈来说,如果知道最要命的部分没有被录进去,他就不必再忧心忡忡了,而榊原也想知道自己弄到手的王牌到底有多少价值。即使没有多大的价值,眼下也有长良冈和山名他们作人质。

“没问题的,只要音量不太大声音是传不出去的。你们不是已经和外面讲过好多话了吗?”

被山名这么一说长良冈对榊原说:“我倒是很想从头到尾听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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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的第三个人是谁?

警察和技术员对这个躲在里面拒绝救援的人的身份和意图苦苦推测着。那人还把孩子也扣住了,这到底为了什么?

唯一能解释的是,对方是在躲避警察,而且还是个被通缉者或者与之相仿的人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拒绝救援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市民侦探”就是山名,这一点已基本上肯定了。市民侦探告发榊原省吾是凶手,而长良冈正是榊原省吾的主子。也就是说连接长良冈和山名的共通点是榊原。

系长推测第三个人是榊原省吾。榊原一定是偷偷溜回来了,这也是系长有过预测的。也许是因为他的心腹船坂突然断了音讯,他回来看个究竟的。

如果这个第三者是榊原,他不愿意从电梯里出来是说得通的。因为他是个受警察追查逃往海外的人物。在警察面前,尤其是在为了找山名而来的警察面前,他是不能露面的。

要是早知道榊原也和长良冈、山名在一起,刚才就不该让他们知道外面是警察了,可是因为麻野有纪子在诉说山名面临危险时并没有提到榊原也在里面。

“躲在电梯里的很可能是榊原省吾。如果是这家伙的话,人质的生命有危险,这可是个有连杀两个人的嫌疑的家伙。”

系长正吩咐人们说,一个电梯机械室的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刑事先生,请马上到机械室来一下,山名好象打开了紧急通话装置,电梯里的情况都传出来了。”

10

“你们听录音,孩子交给我吧。”山名正要朝被榊原拽在一旁的孩子靠过去,榊原瞪了他一眼说:“不许碰孩子。这是人质”。

孩子真的吓坏了,连哭也哭不出声来,只是抖个不住。

“关在电梯里的人除了你自己全是你的人质,孩子留在身边反而分散你的注意力的。把孩子交给我你只要注意我一个人就行了。出去以前我把孩子还给你不就行了吗?”

也许是觉得山名的话还有些道理,榊原检查了一遍山名手腕上的绳子,说:“好,你和孩子一起站到那个角落里去。你要是搞什么名堂,我让你们两个统统吃苦头。”

榊原暂且把孩子交给了山名。事实上夹着个孩子操作起收录机来也不方便。

“小弟弟,不要怕,到大哥哥这儿来,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山名一说,那孩子抽泣着点点头。山名用被拥着的双手夹了夹他,小小的身子正簌簌地发着抖。

山名扭着双手东摸西摸,在口袋里搜到一包同事给他的口香糖。

“小弟弟,给你。”

孩子看到山名拿出来的口香糖先是一惊,慢慢地拿了过去。

“大哥哥,谢谢您。”

孩子一瞬间好象忘了恐怖,朝山名笑了笑。山名觉得这个笑容好象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长良冈听着录音,脸部表情越来越僵硬。那一席致命的对话一句不漏地全被录了下来。

录音放完以后长良冈还象被当时的情景胶住了似地发了好一阵子呆。不仅是表情,他全身都僵住了。这卷磁带要是落到警察手里,任凭他长良冈在政界有多深的根子也甭想逃得过去。将为受影响的政界大人物也不在少数、他再一次感到了磁带的分量。

“唔,倒真的还值几个钱哪,”榊原感叹地说道,“这么宝贵的资料我怎么肯抹掉。”

榊原说着意味深长地朝长良冈笑了笑。

“榊原君,现在就把这东西卖给我吧,我开一张一千万的支票给你。”长良冈丢开了往日不可一世的架子,差一点要在榊原面前跪下了。

“一千万,太便宜啦。”榊原含笑而视。

“你要多少?”

“价钱嘛,等出去以后再谈。现在你就是给我一亿也不过是画饼一个。”

“要出去谈何容易。还是放了孩子让他们把我们救出去再说吧。”

“我提防着的不光是警察。”

“除了有警察还谁?”

“还用说吗?当然是你了。就不想当第二个船坂。”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认识你那个船坂。”

“我不知道以后你会对我来怎么一手,干我们这一行的爱怀疑,我也正是靠了这一点才活到今天的。”

“我出五千万,怎么样?”

“哟,一下子提高到五倍了。我是个除了现款什么也不相信的人,再说金额也太小了点。”

“别太绝了,五千万以上我可拿不出。”

“悉听尊便。我不是告诉过你目前不准备跟你谈价钱吗?”

11

——竟有这样的事!

系长大吃一惊。他们原是作为参考人找山名了解底片的情况来的,不料撞着了意外的“电梯劫持”,知道逃亡海外的榊原省吾也在里面。最后通过紧急通话装置,政财界勾结犯罪的真相也暴露在他们眼前了。

系长直接请求警视厅增援。因为事关重大,警方封锁了消息,把被占领的电梯重重包围了起来。榊原不知道电梯里的声音点滴不漏地全通到了外面,这为警察创造了极其优越的条件。

必须在榊原察觉以前把人抢出来。里面还有个三岁小男孩,时间一长孩子可能受不了。电梯里有充分的空气,虽然并无窒息的危险,可因为孩子太小,承受不了闭塞间监禁的重压。

“请你们快点把孩子救出来吧!”负责看管孩子的保育员急得快发疯了,可是为了孩子的安全,不能突然动手。

警察方面的意见有二:一是从天花板逬去强行救出;二是接受罪犯的要求,检修完了以后把电梯开下去。第一个方案因为没有接受罪犯的要求,可能危及人质生命安全。第二方案太花时间。如果马上启动电梯,万一由于刚才地震平衡锤脱了轨,或者吊缆缠结,那就会造成重大事故。

可是检修再快也得两个小时。电梯里的气氛眼看着越来越紧张。

“不能等那么长时间!”

“可是强攻危险太大。”

两种方案都有危险性。意见对立中,时间白白地流逝着。

电梯里,孩子因为肚子饿又哭了起来。榊原越来越感到烦躁。他已陷入了彻底的困境。受传讯前他逃往海外,如今为了调查部下的交通事故真相伪造身份回国,不料被地震所袭困在电梯里。周围已被警察重重包围。

要是不知道外面有警察,也许他早就痛痛快快地出来了。而且警察已把他们是来找山名的事告诉了榊原。尽管警察当时还不知道榊原也在里面,可榊原却对警察准确地知道长良冈和山名在同一电梯里大为吃惊。

榊原知道,一旦落入警察之手他就逃不掉了。如果电梯能降到地面层,距他停车的地方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也许是他想到了从上层挟着人质顺楼梯下来的难度才提出这个要求的。

可是即使接受罪犯的要求把电梯降下去,他也不可能解放那孩子,他无疑是打算挟着孩子上车逃走的。

这样一来危险反而更大了。一个刑事提出了一条折衷的意见:“现在孩子在山名身边。所以我们不妨装作接受榊原的要求把电梯稍稍往下开一点,开到下一层,然后一口气冲进去救人。”

很多人都赞同这个折衷方案。这样的话卡在四十八楼和四十七楼之间的电梯的移动距离仅只“半楼”,动这么点距离危险不大。这和从头顶上方攻入不同,因为是从电梯门攻进去的,敌人不易察觉,而且也便于速故速决,人质的危险也相应得到减少。

警方立即向店方提出了协助要求。上面有人喊话了。喊话的是饭店的技术员。为了不刺激榊原,警察好象都退下了。

“紧急检修结束了,电梯可以缓缓移动了。因为中途有突然停车的可能,请紧紧抓住壁上的扶手。”

话音刚落,电梯马上缓缓下降了。榊原来不及怀疑为什么检修突然结束了。

“小弟弟,抓住我,抓住啊。”

山名用被捆着的手搭住孩子的肩膀把他拉了过来。电梯好象摇摇晃晃地下降了,指示器在移动着。电梯微微一震,突然停住了。

“我怕!”孩子抱住了山名。

“不怕,不怕。”

就在山名安慰孩子的当儿,电梯门迅速打开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人一涌而入。榊原来不及抵抗便被他们扭住了。

“请扣下这个人带着的收录机和照相底片。”山名迫不及待地喊道。长良冈虽被救出,脸色更苍白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孤十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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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可怕的全貌通过山名的嘴被描绘了出来。起初长良冈和榊原还矢口否认,但是底片和录音录下的长良冈的电话是不可推翻的铁证。

在抓获这两件物证以前他们在电梯里的交谈内容也成了他们犯罪的有力证据。榊原以违反出入境管理令,护照法和监禁罪现行犯的名义当场逮捕。长良冈没有被当场铐押,算是看在他的社会地位的份上给他一点面子。

确定蒙勃朗的持有者是榊原后,首先就细川清惠被杀一案对他进行了审讯。

榊原基本上没有抵抗。他好象从被捕的时候起就放弃了抵抗的姿势。

他首先承认了杀害细川清惠的事实。据他的自供,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作为杀害深谷克己的道具使用了细川清惠。这是长良冈指示的。收拾了深谷以后,他又杀害了细川清惠和水岛让,这也是杀害深谷的后遗症。他逃往海外的主要原因不是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查,而是害怕长良冈对他杀人灭口。

“想伪装成交通事故杀害船坂的是长良冈。”榊原肯定地说。

“船坂已经死了。”

搜查员告诉他这个消息。铁石心肠的榊原居然也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他终于还是死了吗?”

“是因为伤势恶化死的。当时你正好被关在电梯里。”

“是长良冈杀害他的。”

“没有证据呀。”

“船坂和我一样,对长良冈的老底也知道得太多了。”

“对于长良冈的老底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谈谈?如果船坂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是长良冈杀害的,那下一个就是你了。”

榊原在警察的诱导下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倒了出来。船坂适得其时的死(对警察来说)似乎彻底打开了榊原嘴上的关闭。

根据榊原的自供,长良冈公造也罪责难逃了。

长良冈自供了。由此,这一连串的凶杀事件的动机完全清楚了。

根据长良冈的自供,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A国政府向和政府有密切关系的尼尔森公司订购了大量该公司发明的喷汽式高级练习机MSt11A。

人们认为这是政府在为A国下一期主力战斗机的选定作准备。可是在这个投标百分之九十要投在尼尔森公司头上的时候,这种下一代主力战斗机呼声最高的尼尔森公司的新锐机居然在一次航空表演飞行中频频出事,把尼尔森公司一下子扔进了绝境。而尼尔森公司的竞争对手斯坦勒布拉克公司所开发的机种却因之一跃而上。

这样一来,已订购的MSt11A只好退货。主力战斗机的练习机必须是同一家公司制造的。

可是尼尔森公司基本上已经完成这批飞机的制造。虽说是练习机,每架的价格也要二亿元(日元)。也就是说有二百架这样的飞机搁浅了。

根本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故的政府有关人员,因为看到新机种的选择肯定落在尼尔森公司,便不加思索地办了订购手续。

如此巨额的税金报废,自然引起了议会的争论。在野党激烈攻击说“还没有看到新机种的正式决定就向尼尔森公司订购大量的练习机,是政府和尼尔森公司之间存在不光明正大关系的具体表现”。弹劾“尼尔森公司为了把新机种选定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向政府要员和国防航空武官行贿现金一亿元(桉日元算)以上。”

为了这件事A国政府面临崩溃的危机。作为A国政府当然是要想办法有效处理这批搁浅的喷汽式练习机,以逃避在野党的攻击。

这时候,新机种选定问题的中心人物勃鲁逊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日本在新防卫力量增强计划中已内定向尼尔森公司订购下一代主力战斗机,如果把这批挂空了的MSt11A处理给日本,就可以躲过在野党的矛头。

于是勃鲁逊通过老朋友长良冈在日本政府和防卫厅里做工作。对于日本来说,能够买下这批A国不用的处理品也正求之不得。这笔买卖如果谈成,长良冈将得到一笔巨额的酬金。

可是,日本方面不能公开购买A国报废了的练习机,由长良冈搭线,日A两国的谈判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着。

可是在这个当儿上出了件意外的事故。长良冈知道勃鲁逊好女色,向他提供了一个女人陪他共度长夜,不料勃鲁逊竟失手把女的弄死了。

长良冈和政府中的有关人物知道这件事以后慌了神,觉得事情实在太棘手,如果公开出去,已经谈到这一步的练习机买卖势必得吹。而且这还不是吹了一笔买卖的问题。

首先,勃鲁逊的政治生命也得告终。现役政府要员在带着秘密使命对他国进行非正式访问时杀死了访问国提供的妓女,此事不可救药。

而且,通过区区一个商社的介绍想偷偷地把A国报废的练习机卖出去,政府也得为之受劾。长良冈公造非但得因此失去一笔莫大的利益,而且他和政府勾结的行径也将大白于天下。为讨好外国人而向对方提供日本女性的天知行为和责任也将受到严厉的追及。如果抄抄他的老底,还得伤了一大批政府要员。

于是长良冈决定在暗中把事件隐没。为了伪造死后经过时间,他在注意不让尸体出现淤血的前提下把尸体放进大型冷库“保存”了几天,于四月八日夜里扔在熊谷市郊。

这些事情都是他让榊原去干的。可是深谷克己嗅出了这件已被埋葬在黑暗中的事情。深谷为了作为恐吓的资本没有把材料甩出去。

这时候便出现了使用细川清惠杀害深谷的事件。在这个事件的调查中,长良冈是做了手脚的。长良冈指示的范围到此为止了。

清惠是榊原的情妇。五月三凌十一日凌晨一时半左右,清惠和榊原为男女情事吵了起来。争吵中清惠发疯似地喊着要死给他看,真的从窗口跳了下去。榊原想抱住她,结果没来得及。争吵中清惠抓走了榊原胸前的蒙勃朗金笔。榊原到清惠跳下去以后才发现这件事。

那支蒙勃朗的笔痕有明显的特征,有可能被人根据这个特征找到它的主人。榊原对山名和佐佐木的追踪就是由此开始的。

清惠的死招来了水岛这个新的恐吓者。水岛的恐吓相当厉害,弄得不好会把整个事件都暴露出来。这时候榊原就制造了抹杀水岛的钢材事件。这件事主要是船坂办的。因为找不到其他可以伪装事故的场所,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的长浜机械施工现场。长浜机械和事件没有直接关系。

最初是想伪装成交通事故的,因为有可能从车子和尸体状况被人看破,所以使用了钢材。

根据长良冈和榊原的供述,此案要波及政界要人是势所必然的了。调查水岛让钢材事件所害一面节节推进,一面又为事件的牵涉之广背景之大瞠目结舌。

担任中条希世子一案的熊谷署搜查本部和担任细川清惠的过失致死(据榊原所述)以及水岛让伪装凶杀案的所辖署正式配合进行物证搜查。

东京地区检察厅特别搜查部接报后也行动起来了。新年伊始,政界的大人物们一个个受到地区检察厅的传讯。虽然还只是任意出庭阶段,但受到传讯的大人物们已惶惶不可终日了。他们慌忙去找那些曾经干过检察官,目前改行当律师的“退职检察官”。这些人在检察厅里都很有路子,最高检察官是他们昔日的同事,而眼下的第一线人物又都是他们当年的部下。

他们利用这些关系为自己的“主顾”各显神通,大放杂音。可是特别搜查部在享有“独立官厅”别名的检察厅中也算是硬骨汉集中的部门。

与警察易受来自政、财界的压力相反,不受任何权力制压的检察厅中尤其对不正深恶痛疾的特别搜查部行动起来了。负责审理的都是些刚从刑事部、公安部选拔出来的血性青年。

要想暗暗地隐没这个事件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勃鲁逊的问题最难处理。他杀害中条希世子的事实已由照片和长良冈、榊原的供述明确地证实了。

可是要判断日本的刑法能否效及勃鲁逊却是个极大的难题。根据国际法上的关系,受信任的外国使节是不接受日本刑法的适用的。

但是,勃鲁逊能不能称“外国使节”?他是受永进商事的邀请非正式访日的。从这一点讲勃鲁逊不属刑法效力例外人员。

问题是永进商事只是个傀儡,真正的东道主尚在背后。而且如果逮捕勃鲁逊,对不管从哪一方面看都处在A国大伞下的日本实在太尴尬。作为政府,自然是希望设法使勃鲁逊的事不了了之。

不管主观想望如何,既然事件已公开到这个程度了自然不能单单放过一个勃鲁逊。警察部门决定根据和A国缔结的“罪犯引渡条约”要求引渡勃鲁逊。至于A国对之采取什么态度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事件波及了A国政界。一国的现任国务长官在他国犯了杀人罪被要求引渡,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A国政府为之失色了。这一事件不仅给日本政界,给A国政界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使两国的政府陷入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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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山名点燃导火线的日A跨国凶杀事件和报废练习机不正处理事件的烈火越烧越旺,事件甚至波及了A国政界,山名所放的火在他的手已够不到的高处势不可挡地燃烧着。

与此同时,前川明义回皇家饭店来了。他没能回到原先的位子上,暂时只弄了个“顾问”当当,但这可以看作是他完全恢复的准备。

父亲礼次郎的怒火并未完全平息,但他总不能永远让总经理和经理两只位子空着。

明义虽因“欺诈收礼”嫌疑受过警察的传讯,但此事证据不足,而且最可疑的水岛已经死了。警察方面虽然对此事尚有怀疑,但也不再追下去。

前川礼次郎凭一时之怒把明义从总经理的位子上拉了下来,可最近他越来越感到自己身心衰竭,力不从心。他想趁自己多少还有点精力的时候把事业交给儿子,恐固“王国”的基础。

明义在“复职”的同时和容子正式离婚了。明义倒还是希望妻子回来的,可容子不干。

三月初,山名来到了羽田机场。佐佐木决定随布丽奇特一起去美国,他是为他们来送行的。他们已经正式结婚了,这次是去美国看望布丽奇特的母亲。明义夫妇的离婚和佐佐木、布丽奇特的结婚几乎是同时进行的,这实在是一个讽刺。

佐佐木说他准备在美国找个工作永远住在那里。“我迟早会取得美国市民权的”充满着这一自信的佐佐木神情特别开朗。

播音员通知他们搭乘的飞机已开始登机了。

“你看,那不是久高吗?”

佐佐木指着一面和送行者告别一面朝出境管理事务所走去的人群中的一个人说。山名朝那面一看,只见久高和容子并肩而行的背影一闪就不见了。

“说不定他们和你们乘的是同一架飞机。听说久高要到美国的一家日本饭店任经理了。”

他们在久高那里敲榨过三十万元钱。久高被宣布无罪,他们的恐吓就成了“完全犯罪”了。

“你也到久高那家店里去干怎么样?”山名揶榆地说。

“嗯,这也不赖嘛。”佐佐木笑笑说。播音员催他们登机了。

“佐佐木,你该上飞机了。”

“好吧。我也许不会再回日本了,你多保重。”

“再见。”

“Good-bye!”

佐佐木和布丽奇特互相依偎着踏着红色的地毯走远了。一进出境处理事务所可以说是已在外国了。送行的人只能隔着密封的玻璃在侯机室外面跟他们见面。

山名没有到那边去。不管送到哪里总还是免不了要分别的。送行的和被送的心中也并无多大的感伤。

山名离开机场大楼的时候,一架喷汽式客机窜上了早春午后的晴空。不知道是不是佐佐木他们乘的那架。山名的心头涌起了一阵被遗弃者的寂寞感。

——佐佐木、布丽奇特、久高,他们都走了,永远地走了。

进皇家饭店已经两年过去了。在这两年中,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自己充当点火人的日A两国跨国凶杀和贪污已大白于天下,可是自己又因此有什么变化呢?没有,什么也没有。

明天就是今天的延续,等待着他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今天不也是昨天的延续吗?

“……是,明白了。您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旅客就是上帝。”

“Yes,sir,I at your service.Guest is al.”

这就是生活。不应该讨厌它。因为这里面有着旅馆业者充满着眼泪和欢笑的人生。

以一夜为单位,无数的人生在饭店里交叉着。一间间上了锁的客室,作为人生的集积,被包裹在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之中。

在山名看来,这仿佛是无数具棺材的集积。它们是一具挂锁的棺材。旅客在这些棺材里睡一夜,也朝真正的棺材迈进一步。而他,却是这些棺材的侍者。

等樱花开了,我应该到中条希世子的尸体被发现的琦玉县熊谷市去看看,山名想。听说她是在盛开的樱花树下被发现的。

到那棵树下去寻找希世子的面影,这不很浪漫吗?对了,带麻野有纪子一起去吧。当然,这还得看她肯不肯跟我一起去。

今后,有纪子和自己之间也许会有新的开端。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过是希世子的“替身”。希世子和有纪子虽然相貌有些相象,但她们毕竟是两个人。

“也许我过早地遇上了我心目中永远的女性。”山名正自言自语,从上方的送迎天桥上飞下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大哥哥!大哥哥!”

山名抬头一看,原来是和自己一起被关在电梯里过的小男孩正从天桥栏杆上探出身来朝自己喊个不住。背后跑上来一个象是他母亲的女人,慌忙把孩子扶住。那张脸山名是熟悉的。那女人就是山名首经恋慕过的同窗“女王”绫濑真美。

——啊,原来是她的孩子?听人说她中途退学结了婚,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

难怪当时觉得孩子的表情唤起了他遥远的记忆,原来是因为孩子有点象绫濑真美。促使山名成为饭店侍者的正是她。真美不知道孩子拼命招呼着的是山名。她也许是给丈夫或什么亲戚送行来的吧?

山名故意不理孩子的呼喊,转过了身子。身后,孩子天真无邪的声音仍在喊个不住。

回首我走过的山岗,

有个可爱的孩子在向我呼唤,

晚风吹乱了他的声音,

但我看见他红红的小嘴唇在翕动

我不知道他在向我说什么,

他的话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可是他好象相信我能理解他的意思

一个劲儿地在晚风中向我诉说。

山名吟咏着一段儿时记下的诗歌,觉得自己更加孤独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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