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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不如认命GL》


第91章







周菲菲一进门就直奔厨房了,掀锅盖开冰箱找吃的,尹一铭挑着眉毛看了她一阵,回头赶紧给许烈和方浅羽拿拖鞋倒水。

文曦嘱咐尹一铭招待客人,自己入内换家居服。

尹一铭连连点着头送走文曦,回来用围裙擦着手,“许总,方工,真不知道你们今天也来吃饭,我准备得不够充分。”

许烈被人前呼后拥惯了,她打量着客厅的装饰,只是对尹一铭点点头,“客气,这是你家,是我们没打招呼,打扰了。”

方浅羽相对温柔一些,笑着站起来要去厨房帮忙,慌得尹一铭连忙按住,“方工您快坐,菜已经全得了,一会儿上桌咱就开吃,听说您平常也挺忙的,怎么有驾临。”

方浅羽施施然接过尹一铭递过来的水杯,“今天我们的大项目告一段落,全体休息,却恰巧轮到苏易值班,我就顺便来找文曦谈些事情。”

啧啧啧。

多么温柔娴静,多么优雅端庄。

同样是非人类学霸,自己家的怎么就跟别人家的差距那么大呢。

周菲菲将文曦的厨房进行了地毯式无死角搜索,拎起筷子就要品评一番,尹一铭回手把手巾扔过去,“既然周姐姐这么热心,麻烦您给客人装饭先,我得端菜了。”

周菲菲咬牙切齿,“合着她们都是客人,我是你们家的啊?”

文曦换好衣服出来,恰巧路过厨房门口,一手揽着头发,歪头看里面,“这不显得亲近吗,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文老师你去坐着吧,我跟小鬼俩人忙活就成了。”

许烈在客厅咳嗽两声,周菲菲立刻,“烈烈啊,你多喝点水,每天休息不好容易生病的呀。”

娇颤的尾音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恶寒,文曦照脸给她拍回厨房去,“赶紧装饭去,别让许总饿着了。”

……

尹一铭最后一个坐到饭桌上,端着碗好悬没气晕过去,自己专程给文曦热的玲珑无敌小包子,这么会儿功夫都快让周菲菲包圆儿了,刚想把蒸笼抢回来,周菲菲先一瞪眼,“吃你几个包子而已撒,我们烈烈准备给小文文一个大肥差呢,等你老师任职之后,她赚的钱每天都能给你买几火车皮包子。”

谁要用火车皮装包子啊,你吃了我给文曦留的爱心包子,这意义怎么能一样啊!

尹一铭和周菲菲俩没人爱的坐一起锵锵二人行,文曦和方浅羽、许烈一起进行“大人之间”谈话。

“其实苏易每次值班我都很担心她,出警出任务危险不说,每次还赶不上饭点儿,她就随手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吃,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方浅羽小口小口喝着鱼汤,优雅的面庞全是无奈。

文曦对此深表同情,“她们这些人,年纪小,好奇心却大的不得了。尹一铭也是那种,没见过就非要买来吃吃的主。上次好奇买了个麻辣鸭脑袋,吃完了辣得她满世界求助,嚷嚷着不想要自己的嘴了。”

许烈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你俩其实说得都不对,这毛躁的毛病跟年龄没什么关系,周菲菲也一把年纪了,我也没见她正经到哪去啊。”

周菲菲刚刚听文曦奚落尹一铭,感觉世界非常美妙,可听见许烈话锋一转指向自己,顿时怂了,窝到沙发深处装作不存在。

尹一铭岂可如此轻易就放过周菲菲,小保姆不顾做饭劳累,非常执着地把周菲菲从沙发里挖出来,拎着要去许烈跟前示众,一时间饭桌上闹得不可开交。

文曦和许烈同步扶着额头,转脸对着方浅羽抱歉地笑笑,“简直家丑,让方工见笑了。”

方浅羽扶一下眼镜,神情中闪耀着理性与客观的美,“苏易的破坏力,跟尹一铭这艘小舢板相比,人家几乎是核动力航母级别的,所以你们两位完全不用顾及我,你俩跟那头熊多接触,准保也跟我一样,一天到晚除了惊讶之外没有别的情绪。”

许烈轻轻点头,“没错,尹一铭跟周菲菲也不一样,至少小同学不是故意这样,她有一种蠢萌随意,天真可爱的美,周菲菲就完全不行了,让我看了就头疼。”

尹一铭坐在一边,听着这俩人说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呆愣愣摸不着头脑。

周菲菲却听出了其中的玄机,她挣脱尹一铭抓着自己衬衫领子的魔爪,呼得一下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

“我说小方,阿烈,你们俩有没有点基本的恋爱节操啊。”

恋爱节操?那是啥……

尹一铭的两条眉毛都快拧一起了,刚想开口,被周菲菲一巴掌挡回去。

“你们俩都想拢络失业的文老师到自己的麾下去,就直说得了呗。”

周菲菲看自己将场子完全镇住了,十分得意,仰脖喝了口鱼汤,继续控诉:

“你看看你们俩,一个名企老总,一个著名学者。为了拍文曦的马屁,不惜贬低自己的爱人,以此来夸赞尹一铭这个一无是处的小鬼,”

尹一铭嘴都气歪了,“喂,你可是刚吃了我做的大餐!”

周菲菲把鱼汤的鱼刺拎出来几个,又喝一大口,“你先别插话,咱俩是人民内部矛盾。一会儿再解决。先让我把她俩不要face的给收拾了。鱼汤咸了哈,下回少放点酸菜,我口轻。”

“我这也不是为我自己,我全是为可怜的苏警官鸣不平,辛苦值班为人民服务,吃不到酸菜鱼就算了,还要被爱人利用,拿来跟小鬼比较。”

方浅羽一脸淡笑毫无波动,“周老师多虑了。说实话熊早就让人可怜不起来了。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单单今天晚上,她哥哥和她爸,俩人能轮着去市局后门各送三趟夜宵,而且不是路边摊,每样菜都是盛景五星大厨的拿手菜,跟我们现在吃的不相上下。我有时候觉得,四川基地的大熊猫也没她过得好。”

周菲菲一口老血哽咽在喉头,许烈则是击掌赞叹,“方工好思路,连解释的话都不忘了夸尹一铭厨艺好,看来文曦我是必须让给你了,你把她招到研究所以后,待遇可要从优啊,不然我可随时会启动挖墙脚计划,毕竟尹一铭现在也算我的手下,我给她穿个绣花小鞋,不怕文曦不从了我。”

几个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尹一铭只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又复位,复位了又掉,一只手已经扶不住了。

反观文曦文老师则是一派祥和的表情,浑身都是置身事外的淡然,靠在沙发边上客气地劝餐。

周菲菲忍不住满心好奇,凑过去小声问,“尹一铭,方工每年手里有上亿的科技项目商业化投产,但她是个学者,商业头脑不如我们烈烈,烈烈更是财大气粗一些,文曦跟着她们谁也饿

不死,你倒是让你家曦曦选一个从了得了,别让烈烈着急悬心了行不行。”

四双各异的眼睛盯着文曦,或好奇,或期待,或诚邀,或迷惑。

“你们两位的美意,我都心领了,不过我最近吧,不小心傍上了白富美,小□□活近在眼前,为了不错过这个抱大腿的机会,我还是想离职之后先休息一段时间,读读书,充充电,然后再谈回来工作的问题。”

大家的视线,刷得一下又转到了尹一铭身上。

周菲菲眼睛贼亮,“能让文曦都抢着抱的大腿,尹一铭你这大腿够粗啊,象腿啊。”

许烈也很惊讶,瞧不出来自己这小员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居然有这么大能量。

尹一铭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文老出卖自己,肯定有她的理由,当年自己在篮球场畏首畏尾,也是在文老的“鼓励”下勇敢果断起来的。

再说之前卧谈之际,自己也没少吹牛,现在被逼上梁山,也真是活该……

反观文曦看起来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完全沉浸在“致富奔小康的幸福憧憬”里,似乎一点也不为尹一铭担心。

看着文曦开心的样子,尹一铭一瞬间觉得豁然开朗。

当年的程思雅,无论是学业还人□□故职业发展,全都是尽心尽力地刻苦钻营,甚至为了结交权贵而抛弃文曦。

年轻的文曦虽然爱错了人,但她毕竟心智过人,早已看清了程思雅,以及程思雅所追求所膜拜的那一整个社会都弥漫着的势力与虚伪。

洗尽铅华只剩一派清明,尹一铭表面上万般不如程思雅,可她先后为了杨可和陈颖的事情,凭着一腔热血就陷自己于险境,那个连上场打球都踌躇犹豫的腼腆少女,在生死的抉择之下却从未退缩怯懦,让文曦一次次感受到她身上真正可贵的无私情义。

世间其它一切的价值都没有真情可贵。

第1章 我和世界不一样









开学,对于很多人来说,还真算不上一件开心的事情。

太多的无奈和辛酸,都要在这一天集中上演。

太多的作业都要在这一天直面的残酷兑现。

太多的小伙伴在这一天的闹钟响起时,生无可恋。

哎呦好酸。

老师们大多不太满意这种状态,他们会用各种方式加重或者缓解大部分弟子这上坟一样的心情。

班主任责任重大,是高级语言技巧发明者和传承人,他们不论是夸赞还是讥讽,都需禅机重重最后方能体现语重心长,绕梁三日,具有令听者“毁肠断气(荡气回肠?)”之绝世功力。

此门派中成大师者,一句话里面可以同时容纳一万个中心思想,汇总成一句话可以简单解释成:分数低,是不可原谅的。

还有某teacher,他会在一个简单的受力分析之后,捏起兰花指痛心疾首,拍黑板顿挫疾呼:

这道题,这样简单,你们,都不会,将来——

还怎么考上大学啊!!!

另附加吐血表情体态,表示他深重的忧心和焦虑。

但是,如果你够坚强勇敢机智活泼,任性地依靠勤勉与幸运,于上下课铃声的轮回往替中存活下来,并且,“居然,真的,考上了大学”,那么渡劫成功的幸运奖赏也就要向你招手了。

何以解忧,唯有……上课?

当然也不是随便啥子课程就有这样玄幻的效果,根据前辈经验,选课时需要认准,财大金融学院招生利器,传说中魅力非凡的天才讲师,文曦老师。

凡是修习过文曦老师所任课程的人,都非常赞同这样一种说法:徘徊着的,在路上的,失掉方向了吗,去选课啊。

但是,传说中教务处的破网站,能刷进去的奏是好汉。

所谓登陆时难,选课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当你终攒足人品挤进报名者前列,并且能亲手在自己的选课列表上,添加好文曦的大名,简直幸福到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然而这仅仅才是成功的第一步,拼完人品接下来还要拼体力耐力。because前排的座位就在那里,你占,或者不占,它们都不会白白空着。

由于竞争激烈,所以占座儿这种事情也是非常有风险的,只有自带小马扎,才是人生赢家该有的态度。

类似关于文老的神话传说还有很多,青春热血灵异玄幻,题材不限版本众多。但后头跟着的,总归都是褒义的品评。

事实上是因为,很少有人具备辣个胆量,在文老的名字后面加上恶劣的质疑或者揣测。

大概是因为校医院的接骨技术,被证实同传闻中说的一样不好。

从表面上看起来,金融7班的程雪蓓同学是最不在乎选课结果的一个。个人崇拜这种幼稚的事情,怎么可能跟她程大班长有任何的联系。

云淡风轻是她的面膜,从容优雅是她的护手霜。

然而同寝的杨可同学早已用自己的犀利目光,洞穿所有伪装:

“班长你不要急得转圈圈了嘛,我一个哥们儿走狗屎运选上文曦的量化交易了,到时候暴力强迫他退了课,你再把那个名额秒杀掉不就ok了?”

此刻窗外闪电划过,伴随惊雷滚滚,映衬得程雪蓓一脸悲喜交错的神情,分外妖娆。

“这……好是好,可万一有人抢先一步捷足先登,你那哥们岂不白白冤死。”

一向雷厉风行果决大气的班长橙,此刻就像一颗被遗弃的荒野上的冬储大白菜,将苍凉和凄苦演绎出了新高度。

杨可翻了白眼给她,“谁说要弄死他了啊,为这点儿事儿就杀人灭口,班长大人您能不能正常一点啊。来吃个溜溜梅,自己到墙角蹲着去。”

笃笃笃——

此雷雨交加之夜,门外忽然响起礼貌的敲击声。

“哎呦,这警察来得也太快了。”杨可一脸若有所思,下床去开门,“班长你不要紧张,明天我去给你开一个精神问题的证明,警察姐姐二十四小时内就得放你。”

“还是别了,出了派出所,后脚就得给关进精神病院,你不给我当病友我可不干。”程雪蓓继续刷着网页,挥挥手催杨可去开门。

杨可拿了洗漱用的毛巾,走过去随手将寝室门打开,看一眼站在外面的人,眼睛倏尔睁大片刻,立刻反身退回来,砰得一声将门关紧,背靠在门上,如出水过久的鲤鱼般大口呼吸。

“外面是谁?说啊赶紧的,不带这么吓人的,大半夜你演什么乡村鬼故事啊?”

窗外电闪雷鸣,树枝被风裹着乱摇,不停乱打玻璃。程雪蓓被杨可的反应吓得不轻。

杨可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毛巾,试图让班长大人住嘴,“好了好了,我已经基本被平静了。现在只给你三秒钟时间尖叫,因为我怕文曦没有那个米国耐心等你太久。”( )

第2章 我和世界不一样









下雨的方式分那么多种,但是今天这一种,直接突显了老天爷对大家一种非常任性的,关怀……?

至少尹一铭坚信,它老人家的水管龙头或者下水道什么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并且由于水费不用支付,业主他维修的热情丝毫谈不上高涨。

在这种鬼见了都会发愁的天气里赶路,尹一铭实在是迫不得已。

今天已经是入学报到的截止日期,错过的话,就得等到明年再考了。

临行前打包行李,爷爷偷偷拽着她的袖子鬼鬼祟祟地告诉尹一铭,财大的金融学算是这个百年古校的王牌专业,而且财大本身呢,还是一个美女如云的宝地。

所以你毕业的那天,就是你爱□□业双丰收的日子啦。

正在喝茶的尹一铭几乎咳到肺疼。老爷子不以为然,急召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儿媳回家,夫妻档出动送尹一铭到学校报到。

财大历史悠久,校门的设计古朴庄重,仿古建筑据说出自本校毕业的设计界大牛之手,飞檐斗拱榫卯交互,精巧又不失文雅大气。

校门前有三两棵不知年代的参天古树,亦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被幽绿的栏杆围住,在漆黑的雨夜中透着森森凉气。

百年古校,巍巍大成。

啧啧,真是绝佳的鬼片取景点!

尹一铭从伞檐下略偏出头,借着青白色的园灯,望一眼蓝底金字的财大招牌,轻轻叹息。

没有无奈没有委屈,稚嫩的面容上,全是超出年龄之外的沉默淡然。

尹家的二老,二十多年前一同从矿大的地质勘探相关专业毕业。从此相知相伴相携相依,一起游览了无数险山恶水,战过无数飓风恶浪。

一叠子的高额人身意外伤害的保单,各种奇形怪状的矿石标本,这些加一块儿,几乎就是尹一铭童年时期,对于爹和妈的全部回忆。

由于很少回家,二老对于母爱和父爱的理解,仍然同十八年前一样纯朴。

纯朴的尹爸爸第一百次上了老父亲的当,被所谓“急病”的借口骗回家,夫妻二人排排坐在老式的竹藤沙发上,对着尹一铭的录取通知书,眼角湿润,半响不能言语。

尹一铭不忍老父亲过于激动,遂上前劝阻,“考得不好,并非超一流的大学,只是还过得去罢了。”

尹父摇了摇头,低头地转向孩子的妈妈,羞愧承认,为什么我总是记不住,铭儿已经不再读初中了呢?

尹妈妈尴尬地扶好自己的近视眼镜,沉默转身,她倒是知道尹一铭已经升入高中,但是高一和高三的差别,啊呵呵,说不定是挺大呢……

弥补过失的决心让二老精神抖擞,他们利落地收拾好了行囊,无视掉尹一铭脸上的忧心忡忡,毅然踏上送孩子上大学的愉快旅程。

看惯了大漠戈壁密林险川,现在有机会面对正常一点的景区,夫妇二人均呈现出刘姥姥游览大观园一样的好奇与……眷恋?

恩爱有加,相依相随的二老,一出门立刻默契忘记此行目的,游山玩水的蜜月旅行成为生命的主题,徒留尹一铭背着他们的探险装备走在后面,白眼翻穿。

爹妈携手找寻青春的激情与浪漫,不断将展现赤诚孝心的机会赏赐给尹一铭,也耗尽了她入学报到的富裕时间。

不过这些都是在尹一铭计划之内的,生长在这种爹妈天真质朴且过分恩爱的家庭里,总得需要建立一些诸如“嘿我需要坚强**”“不要把生活想得太简单,快努力承担起三个人的责任吧孩子”等等等得高级信仰。

久而久之,顽强的生命力就是的商标了。在任何场合任何亲朋好友当中,都注册了版权,仿冒必究。

她一直都相信,一个人多学一样本事,就能少求别人一次。

只不过她的这个别人里面,还要加上爹妈。人俩不添乱就已经是真爱了。

路上途径一所知名的高校,现任校长是尹家二老当年的恩师。尹一铭长出一口气,愉快怂恿爹妈前去拜谒,自己得以轻装前进。

路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的。

……

听到女神驾临寒舍的重磅消息,程雪蓓深深一鼓胸,呼吸起落之间,急速完成人格转换,摇身变成被奥斯卡提名的最佳,正经严肃淑女奖。

==!

杨可半身倚在门上,手捂胸口,杏目圆睁,看着程雪蓓接连展现高级技能,脆弱内心如同压力饱和的熔岩般翻滚咆哮。

班长您能给小的解释一下,你那个突然挂上脸庞的,矜持有度的、端庄贤淑的、知性唯美的——贱笑!是怎么回事!?

玄幻和惊悚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场的氛围,老天请给我几分钟让我自戳双目以缓解过度震惊的思想感情好吗!

文曦莫名地看看眼前这扇被当做折扇一样,哗啦打开又哗啦关紧的大铁门,下意识地同尹一铭对视一眼。

尹一铭极尽所能礼貌地回笑,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这位美女老师您好,您无意间所进行的漏电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好吗!根本没有一点身为超高压发电机的自觉,长得太秀气就别随便展露阳光微笑了谢谢。

几分钟之前,尹一铭就已经被这位同自己互不相识的美女刺激得心跳过速了,她终于相信了之前爷爷讲的神话传说:

财大貌美如花钟灵毓秀,走在校园里面,一把花瓣撒出去,砸到的三个女孩纸至少有两个可以去演黛玉,剩下一个可以去饰宝钗。

文黛玉的出场一点也不柔美娇弱,一席杏色长裙大方飘逸唯美知性,一个潇洒小跳步上前,准确而迅速地,勒住了尹一铭同学的脖子。

惊慌失措的文曦,勒住尹一铭的动作与其说是劫持,更像是在寻求保护和安慰。

尹一铭思索片刻,最终放弃使用过肩摔和肘击,试图进行友好劝说,“那个,同学你这是……”

“啊!”

话没说完,两三只硕大的老鼠突然凭空跃出,闪电般从路过的垃圾车上窜下来,一阵左冲右突,似要冲到尹一铭她们的脚边。

“哎,手下留!情!手下留……”

尹一铭顿感脖子上的手臂猛地收紧,为了避免第一天报到就陈尸校园,她只好硬着头皮,带着背后的姑娘一起侧过身,替她挡住那些正在进行短跑锦标赛的老鼠们。

大老鼠择路狂奔,在两人面红心跳的紧张注视下,选择钻进更加黑暗的灌木中,几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身背后的姑娘终于放开了手,“那个,对不起哈,我太害怕老鼠了……”

“没,没事儿。”尹一铭大口呼吸,行了行了,没有被您一举勒死或者吓死,

“这么晚了,天气也不好,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还说我呢,难道您是俩人来的?

尹一铭觉得对方口气严肃,没敢贫,立刻将自己入学迟到的窘境和盘托出不留死角。

“今天太晚了,你先跟我来吧,晚上到你们学院的学姐那里借宿一晚,明天会有人带你办妥手续,你家里大人呢?”

这……

怎么说呢,说爹妈都太调皮,俩人儿搭伙自己出去玩了?

尹一铭揣着口袋跟着文曦,从柳湖边的小路上绕出来,走进一座宿舍楼,她思忖片刻,决心忽略掉后一个问题,“谢谢你同学,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

“我姓文,在这所学校里面工作。”

“哦~~文老师。”您是在这里的冷库工作吧,看您那素色长裙在身,活脱就一长条奶油大冰棍儿。还有那脸色居然是瓷白的,比我高中校门口那大凉糕都温馨可口。

尹一铭没完没了地胡思乱想,至于送给文曦的比喻们为什么都是吃的,她对此也无力回答,从中午到现在水米未尽,她觉得自己能站直就算是坚强的表现了。

低血糖一阵阵一*地弄得尹一铭头晕,还没来得及晕倒呢,宿舍门再次被打开了。

一位高个子女生开心地迎出来,马尾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温柔和煦如春风拂面,八百度厚瓶底般的眼镜端正架在鼻梁上。

似乎就差在脑门处醒目刻上闪闪发光的“我是最优秀学生标兵”。

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女生,相比之下更偏重文艺范。头发慵懒地挽着,露在蕾丝睡裙之外的肢体轻盈柔美,眼神迷离飘渺,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就能身披轻纱,登仙羽化。

“文老师?!这么晚了,您怎么……”

程雪蓓最终还是被自己的颤抖气音出卖,虽然已经不是初见女神,满心激动兴奋却压不住地井喷而出。

杨可就淡定多了,鄙视地看着她,礼貌地把文曦和尹一铭让进来。

文曦笑着点点头,“这位尹一铭同学,是你们学院的新生,报到来迟了些,今晚就先住在你们这儿。小程是学生接待会的骨干了,明天你带她去办好手续,领齐课本。”

她说一句,程雪蓓一点头。

杨可在一旁持续性地面露鄙夷,听到新生两个字,顿时燃烧起调戏的*。

回身把尹一铭让到椅子上坐下,随手变出香蕉和话梅饼干,一股脑塞进尹一铭怀中,摸摸头,“不要拘束,自己来报到吗,想不想家,家里还有谁啊?blablabla”

尹一铭显然对这种亲昵有些不适,却又不好反应强烈,只能微微偏过头不着痕迹地躲闪。不料这一闪,却看到杨可放在博士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桌面。

由于网络断掉,杨可已经退出了浏览器,露出电脑的壁纸,零星几个简洁的常用图标,根本遮挡不住画面主体上,那位知性气息浓重的女神,展露迷人微笑。

“唔,那个……啊,学姐你的偶像真是漂亮啊,气质很不错呢!虽然有些眼熟,但认不得是谁。”岔开话题永远是自救王道。

尹一铭抱着被杨可强塞进怀里的零食水果,想要转移她不断抚摸自己头顶的奇怪兴趣。

程雪蓓和文曦也闻声回望,杨可则是一脸见鬼般的惊恐表情,似有一口鲜血卡在喉咙中欲吐不得。

情急之下,她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举动——猛地起身,关了离自己最近的电闸开关。

照明熄灭,但屋子倒并没有因此陷入漆黑一片。

离开可以依靠电池工作的笔记本电脑君,依然不愿错失当上劳模的机会,坚持工作,荧幕在黑暗的衬托下愈发清晰:阳光正好的校园中,文曦手中拿一卷书闲闲坐在草坪上,下巴微微抬起,脸上是足以迷醉众生的柔柔笑容。( )

第3章 我和世界不一样









漆黑一片的寝室中,一时间寂静无声,呼吸可闻。

电脑屏幕君作为唯一的发光物体,饱受来自各方的视线压力,坚强护卫着自己焦点的地位。

尹一铭与文曦并未相熟到一眼就能辨认出的程度,只是偏头好奇地盯着屏幕思索。

只见屏幕君果然不负众望,一个淡出的效果变化过后,另外一张屏保照片被切换上来。这还是一张文曦在图书馆夜读的照片,独自一人俯首卷牍。

斯人眉目如画,清新如夏夜晚风,离着几桌远,有人正暗搓搓对着她按下拍摄键。

杨可电脑上的文老壁纸还不是一张图片这么简单,是一个系列图集呢……

当然,这次连尹一铭都不再怀疑照片上的美人儿是个谁了,这不,文美人儿也盯着屏幕上的自己,发愣呢。

原来美女发傻的时候,也不比一般人高级多少,这种嫣唇半张、木讷于言的蠢萌形象,哎神你真是太亲民了。

“如果!你们有谁认为!这台猥琐又花痴的笔记本是我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关键时刻,杨可还能镇定自若地发声,果真令人刮目相看。

只见她舌尖轻抵上颚且双臂环胸,明媚淡笑在荧幕光亮的衬托下,微微散发女鬼光辉。

这种随时准备出卖朋友的架势,让程雪蓓心中疯狂紧张,恨不得上前将朋友的两肋插上尖刀,回头再自行了断。

“当时,我男票想要把这个电脑暂借给我的时候,我其实是拒绝的。从我看到开机画面的那一刻起,直到今天,我都在深刻思索分手事宜。”

杨可环视一周,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继续沉着机智地进行谎言编辑工作。

“由于我的踌躇和懦弱,导致这些略显花痴的壁纸,影响了文老师的心情,我要真诚致歉!”

好真诚!

编得太圆了!您以上这句话简直就是三角形的,还是非常犀利的锐角三角形。

一番火线谎言将悬念揭开,杨可在心中长出一口气,葱白指尖轻触电源开关,恢复一室明媚灯光,照耀着程雪蓓学白雪一样苍凉的脸色。

对于杨可这番虚伪到坑爹的解释,程大班长已经无力做出回应,一张脸哭笑不得,僵得都要裂了。

文曦的表现相比之下堪称女神典范,除去最初的惊讶外,依然眉目如画波澜不惊不为所动,重点安排尹一铭第二天的报到事宜。

她镜片后目光依然清明深邃,眼眸中的笑意虽然无法完全掩饰,但她仍然赶在轻笑出声之前道别离开,节省了程雪蓓关于是否要同她合影留念要签名等种种的大量犹豫与考量。

尹一铭在文曦离开后,怅然之中竟有瞬息的紧张,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裹,没有任何同自己的新伙伴交流的打算。

杨可将刚刚尴尬一幕的责任,都推在尹一铭的身上,当然没打算轻易地将之放过。

她贴在门首倾听了片刻,确定文曦已经走远,立刻甩开盘好的头发,单臂支在尹一铭身旁的柜橱上,本就有些勾魂夺破的美艳眼眸,眯成狭长一道。

“文曦既不是导员也不是教务处的老师,她为什么要不辞辛苦为了你这种小事奔走?!苏凡间的喧嚣红尘的熙攘,岂是女神能够忍受的?”

杨可发现了尹一铭眼中的怯意,上身前倾更加逼近,“来吧,这位,新生同学?不需要自我介绍了,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勾搭上女神文的,如果没有实话向学姐倾吐,那么学姐自然也没有将溜溜梅与你分享的*。”

所以我目前是应该表现出次不到零食的绝望吗请问学姐大人!

尹一铭终于从诧异中对于这种诱惑似乎不为所动,偏过头想要避开杨可身上陌生的清香,简洁回复,“这是秘密啦,我答应她不会说。”

程雪蓓已经从花痴的状态恢复,路见不平甩出毛巾相助,准确击中杨可飞扬蓬乱的后脑勺,“马上要熄灯了,滚去洗漱,以后我们要出台针对你的规定,占用洗手间时间过长,视同违法行为,我会报请警方协助处理。”

居然有如此无情之人,此刻应有友尽!

杨可一手捂头一手捂着腰,艰难从尹一铭的上空支起身子,洗漱中途忍不住对着程雪蓓一脸哀怨,“原以为凭我的魅力加上溜溜梅君的浓郁香甜,这种罪恶的引诱,世间将无人能挡。没想到……”

很有大局观念的班长大人顾不上翻白眼,立刻上前打断杨可看起来没有尽头的美丽与哀愁,“没想到一次性让你遇到三个不为所动的家伙,灰暗和消沉来得太突然?行了你最好再快一点,我不想在洗手间迎来明早的朝阳。”

尹一铭被她们对话的氛围感染,一直淡然的脸上,忍不住扬起笑意。

程雪蓓挥了挥手,一副让学妹见笑的谦虚表情,“你的行李只是这些吗?来来,我先帮你把床铺好……”

程雪蓓仗着比一般女生身高臂长,上前一步,拎起尹一铭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黑色旅行背囊。

此背包并未被班长大人的气场所折服,仅仅升空十公分左右,就倔强地在程雪蓓铁青到翠绿的脸色中,原地坠落。

“你这装的都是什么?!”沉重得这样让人绝望。

而且你刚刚背着它进门的时候那种轻松和愉悦难道是我的幻觉?

尹一铭微微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上前帮忙,“简单的生活、学习用品。我爸妈帮我准备的。”说着一样一样拿出来整理清点。

杨可听到声音,也带着牙膏沫狂奔而出,凑上来看热闹。

一摞物品铺排开来,尹一铭清澈见底的坦诚仍未将程杨二人的惊讶消弭掉,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急迫的追索盘问。

杨可用两个手指捏起桌上一条登山绳,“小尹同学,请问这算哪门子的上学用的行李,令堂大人是盗墓笔记的粉丝吗?”

野外生存装备包!

尹一铭看着这些自小就熟悉的东西,秀气的脸上也透出红晕,伸手掠了掠汗津津的额发,“勘探和盗墓,也许有些相像的地方……?”

“……”

在程雪蓓的坚持下,尹一铭没有机会使用自己行李里面那个精美的睡袋。班长大人严肃宣告明天要亲自带她去后勤领取正常的温暖的被褥用品。

而今晚呢,自然是要在这两个新舍友中,任选其一,同床而眠。

“班长大人你明天还有重要的比赛,小尹同学就归我好了。”杨可在这个问题上也体现了自己的固执,潇洒抬手将面膜撕掉,“像小阿尹这样鲜嫩可口的学妹,非常值得我托付终身!”( )

第4章 我和世界不一样









杨可是被程雪蓓涮洗抹布的声音吵醒的。她扒着栏杆努力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睁着朦胧睡眼,愉快观赏旁边被程雪蓓擦得闪闪发亮的那张空床。

“傻笑什么?过度睡眠终于影响了你的智商么?”程雪蓓直起腰,满意地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顺便给杨可浇下当天第一盆冷水。

“小橙子,我就是觉得你做家务的时候吧,异常sing感,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反观昨天的那个新人同学,她为了逃避给我买早饭,居然一大早就跑路了,情节简直恶劣。”

“连个早饭都托付不了,还怎么让人托付终身啊。看来我的人生也只剩下你了。可这种逼仄狼狈的浪漫,简直不是我想要的呢。”

杨可翻了个身,还想要继续不怕死地调戏自家班长,但见程雪蓓细腰一直,将吸满水的抹布团了团,抬手丢出一个完美弧线。

抹布擦过杨可博士床的栏杆,旋转跳跃落入桶中,溅起完美水花,“她离开这个屋子才三分钟,你想要追回,现在还来得及。但是最好不要让你的‘男票’知道。”

“绝妙好球,压哨三分!”杨可及时拍上马屁,开始例行的谄媚微笑,“我昨天可是为了力保你的花痴形象不被暴露,才编出‘男票’这种事情。我可不想让文大美女知道这电脑是你的,不然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什么的,太影响师生团结。”

杨可边说边爬下床,把抹布拧干了双手举过肩膀,恭敬递还给自家的班长。

跟程雪蓓相处久了,杨可对于投掷抹布这种程度的威胁完全没有反应,她只对程雪蓓的语气感兴趣,歪着头想要猜透她淡然表情后的真实思想感情。

宿舍的门被很有礼貌地敲响,程雪蓓信步走过去开门,却被杨可神经兮兮地拦住。

“经过昨晚的惊魂事件,我觉得现在敲响我们宿舍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如果仔细考虑一下,你希望外面是谁?”

“神经,大早晨的脑袋是裂开黑洞了嘛?”

看到程雪蓓对自己的幽默不为所动,杨可有些着急了,继续扩展自己的理论,“班长你看我一眼嘛,别这么冷漠。选择权你,门外是西本或者君安或者雅芝或者taylor?总之排名不分先后,只有想不到没有遇不到。”

程雪蓓完全没有为了杨可唐僧般絮叨的话语驻足的意思,她利落地打开门,然后重演昨天杨可为文曦开门的一幕,重重又将铁门合拢,靠在门后一脸震惊。

“什么!外面是谁?女神有那么多你不要让我一个一个猜啊,好焦虑!”杨可被程雪蓓制造的紧张气氛感染了,禁不住将捂住胸口的手变成两只。

“昨天文曦来得时候,我们在做什么?”

“在谈论选她的课啊?”

“那我们刚刚又在做什么?”

“鄙夷尹一铭?”

程雪蓓再次将铁门打开,尹一铭手里拎着两个不小的速食袋,半眯着眼睛,态度算不上认真,但却借了青春的光,非常清爽地站在那里。

她换了一件纯白色的t恤,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敞开着,额角还带着洗脸时染上的湿意。眼睛因为半眯着的缘故,显得有些随意甚至懒散,但并不妨碍程雪蓓用看et一样的目光盯紧她。

“这是宿舍区东北角三吉家的快餐?”程雪蓓将袋子拎过来,顺便看一眼桌上的闹钟,动作因为震惊而变得僵硬,“买东西加上往返,你花了五分钟?!”

尹一铭对于自己这种奇迹般的表现倒没什么在意的,她之前为了给生病的爷爷送饭,在医院和学校之间往返,制造过比现在更棒的记录。

杨可的时间观念一向不怎么好,她只是被尹一铭运动过后这种阳光灿烂的模样迷翻了,“小橙子,我收回早晨的话,小铭铭才是我的本命。虽然这么说有些玄幻,她让我相信,有些王子,在被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化身白马。”

程雪蓓长臂一伸,单掌将杨可的喋喋不休推出一臂的距离,目光直直地盯着尹一铭的无甚神采的眼睛,热情拉起她的手,“来,尹一铭同学,你跟我到外面走走,我们来谈谈人生。”

尹一铭对于这种程度的亲昵本能地有些抗拒,但对方是自昨晚就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学姐,不太好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只好窘迫地一路想要将手收回。

程雪蓓眼里面的痴迷和热情却丝毫不曾减退,她带着尹一铭走到楼梯口,“我相信你刚刚绝对不是慢慢走下去的。”

尹一铭挠了挠已经有些发红的脸颊,又习惯性地揉揉肩膀,“嗯,的确是跑下去的。会比正常的方式节省时间,希望没有吵到其它宿舍的同学。”

“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速度’ll。”

程雪蓓眼睛里面炽热的光芒更甚了,她知道尹一铭不会拒绝。

她一开始就认定尹一铭虽然待人微微有些冷淡,但是绝对拥有一副柔软好欺负的性格,否则杨可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收获了一枚早餐速递,还是智能光速这一款的。

如她所料,尹一铭果然只是微微犹豫了片刻,就停下来做了一次深呼吸,长腿迈出,几个起落就将下楼梯演绎成极限运动,不借助任何器材,纯粹展现个人肢体运动的魅力。

“……妞,您都不是地球本土生物,来我们这儿凑什么热闹啊!”( )

第5章 文老到底有多老









从干洗店走回寝室的一路上,尹一铭全程就是一副人肉移动打靶子,同学老师们,大家不论是走过路过的,基本都没错过,集体齐刷刷地,把顶礼膜拜的目光投向她,再急着走也要回头看两眼。

如果这会儿把围观群众都换成x战警,那离着尹一铭十米开外,都能闻到喷香的烤肉味儿。

单就尹一铭本身来看,她并没有什么遭受墙裂围观的价值。

一身清爽的短衣短裤,白底蓝道的平板球鞋。虽然利落干净,虽然清爽自然,虽然在白萝卜界可以享有健康向上的美名,但人群之中依然没有什么过粪突出的存在感。

可惜的是,但是阳光可爱的小清新风格,并没有让她逃离惨遭奴役的悲惨现实。程雪蓓刚刚从学生会的活动中心出来,就有幸第一眼就目睹了这样一个奇观:

有一摞厚厚的专业工具书,连同两个饭盒、三个慢慢的布袋,正在走廊里凭空移动着,节奏沉稳,气氛诡异。

它们旁边,还有着一只真人大小的布艺兔子玩偶,甩着闷骚的长耳朵,游悠然地,飘着……?

兔子君身着粉色碎花小短裙,连耳朵眼儿的部分也被同样的布料点缀着,脸上飘着两片红晕,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程雪蓓裤兜儿里揣着金融最新一届“迎新杯”篮球比赛的抽签结果,心里揣着有关初赛人选的一块大石头。

大班长本来烦得心似油烹,根本没心情猜测兔子梦里是在啃大白菜还是胡萝卜,她的心现在只围绕着一个主题燃烧。

“学姐好。”

尹一铭镇定地抱着兔子继续前行,试图跟兔子保持一样的面部表情和思想波澜。

“好你个兔头啊,尹一铭你过来,咱俩打一架!”

程雪蓓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集体商量好,转着圈地奔跑跳跃起来了。

再不努力克制的话,非常有可能跟漫画里画的那样,十字交叉地就爆血管了,一阵啪啪,血溅兔子脸。

哎,也不知道杨可看到之后,是先哭她的兔子呢,还是先哭我呢?

=_=不要想了,自找伤心。

尹一铭回头看了一眼,继续用兔子挡住程雪蓓的爆裂攻击。

“嗯嗯,杨可学姐说,她的兔子先天不足,质弱恋家,没什么安全感,让我务必在三点之前把兔子送回寝室去。”

远程感受到程雪蓓的血压数值在急速飙升,尹一铭的脚步开始加快,肩膀上的兔子剧烈地摆动着。

“我当然知道这是杨可的兔子!!”

程雪蓓的火气已经完全兜不住了,三百人大班长的范儿已经不够用了,此刻急需学生会主席气概出来,尽显无尽侧漏之霸气。

主席一句话扔出去就跟大冰棒一样砸地有声,“你个熊孩子,都被杨可折腾成这样了,也不愿意跟我去打两场比赛!区区迎新杯而已,你以为你谁啊,三年比赛我都打过来了,没有你我们还赢不了了呢?!”

尹一铭被大冰棒砸了脚后跟,吓得魂不附体,平衡一下手上拿抱着的那两座小山,气运丹田长腿一撩,朝着楼梯就奔过去了。

“还敢跑,逃逸是要重判你懂不懂,尹一铭你给我听着,自首宽大,顽抗加刑!”

程雪蓓气得咬牙,摩拳擦掌追上去,步子都没迈开呢,就见楼梯拐角处恰有另外一个女生冲出来,慌不择路地同移动城堡般的尹一铭撞到一起,直截了当干脆利落地向楼梯下坠去。

程雪蓓脊背嗖得一凉,手都举起来捂上嘴了,慌乱之间只听见尹一铭喊了一声“接着!”

班长大人赶紧把手拿下了,张开怀抱等着尹一铭把刚刚掉下去的女生“扔上来”。

然而在狗血而创意十足地剧情中,最抢镜的往往不是猪脚,闷骚的兔子不肯放过抢镜时机,即使身在空中,也不断地调整着翻腾的难度系数,添加各种全旋转花式,最后用自己的大门牙啃上程雪蓓的脸。

程班长搂紧了兔子,战战兢兢走到楼梯口,不禁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

鱼唇的人类啊,刚刚那哪是什么过路女生,居然是除了上课之外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文老,又一次狗血地从天而降了。

文曦被尹一铭的一只手揽住,单手扶墙站着,虽然花容失色,有些惨白,不过看上去没有受伤的迹象。

至于尹一铭这白痴,光看那扭曲的表情,就不那么乐观了。

她一手还托着刚刚那些零碎,为了全力阻止文曦下坠的趋势,只好单膝跪地向下捞住文曦的腰,用一个非常吃不上力的姿势避免了悲剧发生。

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的女人,闲闲地抽着雪茄,也从拐角处转出来,把想要上前帮忙的程雪蓓撞得退开两步,手里的雪茄向前点了点尹一铭的鼻子,“哎呦呦,咱们文老的魅力可是真大啊,这是在做什么,跪下求婚么?好隆重呢。”( )

第6章 文老到底有多老









原本表情扭曲看起痛苦不堪的尹一铭,听完紫色裙子女人的话,突然像接通了百万伏高压,拖着那小山一样的杂物,蹭楞一下子满血复活状态最佳。

“蓓学姐,杨可学姐的兔子没事吧?”尹一铭咧开嘴角,嘴角一颗洁白小虎牙迎光闪烁,贼兮兮贱森森,透着寒气。

程雪蓓当场一愣,立刻低头看怀里的兔子,懵懂点头,“它没事儿,一根儿毛也没少,你怎么样啊,腿疼不疼。”

此话话音刚落,尹一铭顿时脸色一变,非常利落地对自己所饰演的角色进行了霹雳无敌神转折,“哎呀学姐不好了,腿,我的腿~腿腿腿~~~”

著名喜剧表演艺术家尹一铭大师不停地重复着自己那一个字儿的台词,一边托着身上那堆东西找平衡,剧烈摆动着朝程雪蓓走去。

程班长饶是见过无数大场面,依然吓得脸色刷白,犹豫着要不要冒着被砸死的危险出手帮忙扶一把。

尹一铭最后一个腿字拉着京剧长调就落了地,她手里那堆的最顶上一层,也非常给力地坠落了,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中餐们离开了承载它们的外卖盒子,潇洒帅气地挥洒出了它们短暂而绚烂的青春时光,并在旁边的紫色长裙上留下了精彩万分的残骸。

“啊!”

“啊!!”

“啊!!!“

当事人们和围观群众们一起,共同制作完成了这富有层次和美声效果的尖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最持久而富有感*彩的尖叫,来自一个围观的路人妹子,等到当事人们全体朝她行注目礼,妹子才关闭了音量,回归自己的酱油机位。

“你你、太过分了!!你一定是故意的!“紫色长裙无法直视自己最新被迫添加的非主流装饰品们,从身上捻起一条沾着汁水的茄子,胸前抑制地急速起伏着,踩着高跟鞋凶狠地逼近尹一铭。

影后尹立刻换上不知所措脸,懵懂无知恐惧纠结彷徨凌乱如风中枯叶,看得包括程雪蓓在内的围观群众都不由得心中一痛。

“程思雅,这只是个意外,你不要为难一个孩子,裙子的钱我来赔给你,加倍。“一直没有开口的文曦突然上前一步维护尹一铭,虽然语气平淡,但看得出她并不想要面对这个叫做程思雅的女人。

毛???

赔就赔吧,反正是为了你出气才出此无敌上策,但也不能加倍啊文老,你如果真的是财大气粗财源广进财色双全,那就捐助希望儿童啊,怎么能随手便宜了这个紫色的,呃不,菜色的坏人呢!

尹一铭咬着上嘴唇心中不停翻搅咆哮,但是瞧了那条菜色裙子的做工式样质地款式,貌似也不是自己卖艺卖身卖血卖肾奏能赔得起的,只好闷在那里一头乌云噼里啪啦地火花带闪电。

听到文曦开口,程思雅反而平静了不少,嘴角玩味一笑,“我不要你赔,也不想要你的钱。”说罢朝着走廊另一头的方向摆了摆头,意思是借一步详谈。

不等尹一铭再做什么惊人举动,文曦就环抱起胳膊,铁青着脸跟上去,几步就超过了程思雅的步伐,不屑和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

可怜程雪蓓对着闻讯赶来的清洁阿姨鞠躬道歉赔笑一万次,脸都要抽筋了才获得一句“算了算了再让我看到这种行为我肯定要反应给你们系里管纪律的老师太不像话了哎这茄子味道挺香是东门哪一家快把外卖电话给我抄一个!”

杨可听到这些精彩剧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程雪蓓之前整个晚自习时间,都在跟自己系里要上场的队员们讲最新研究的战略战术。

纵横捭阖、指点江山,就是没有搭理尹一铭这茬,随她爱干嘛干嘛,就算让杨可使唤死,那也活该,给文老添那么大麻烦,要不要这样啊,那裙子得文老讲一学期赚课时费赚回来吧!!

然而此刻,在这个阳光*、千里无云万里无鸟的火爆下午,号称全球最懒的杨可也来到了财大东校区篮球场。

作为金融系花的杨可同学,头绑加油布条,身披红色战袍,手持自制可乐瓶大棒为自己的学院的球队呐喊。

然而相貌出众装扮诡异并不能让人迅速地定位她,因为赛程和历史恩怨的原因,金融对土建这场比赛是各方关注焦点,沸腾咆哮的球场早就人头攒动。

程大将军绑着护膝早早站在场地中央跟裁判各种沟(shi)通(ya),体育系小鲜肉裁判不胜邪恶势力摧残凌虐之待遇,一把把抹着脸上的吐沫星子欲哭无泪。

“嘟——!!”

主裁一声哨响,场外观众秒达沸点,金融土建在全校范围内势力最为接近,每每都在最关键的名次之战发生激烈肉搏。

好胜的土建和高傲的金融都秉承着比赛第一比赛也是第二的狂霸信念,历届学长学姐积累下来的恩怨情仇,在每一个迎新季达到膨胀的最高峰,和着一阵阵的加油呐喊声爆发。

冲锋战士程雪蓓这小半辈子就没服过谁,小学的时候测个四百米也要跑全班第一,她脸上骨头上和灵魂上都刻满了“老娘不能输”的五字金言。

现在自己系的实力较弱,她早早就制定了固若金汤的防守反击策略,打算坚壁清野,用令人发指的严密防守摧毁对方的信心,然后大举反攻。

土建此次招收的新生出奇得有料,高大壮速度快,而且球感竟比普通的女生好上许多,在女篮届简直是史无前例的超级黑马大军团。

杨可虽然获封全球最懒,但对于程雪蓓和集体荣誉的事情,依然倾尽全力,开场的前几分钟就先于所有观众达到沸点,激动地嚼着溜溜梅,抓着身旁暗恋自己很久但苦于没有机会接近的男生领子高频摇晃,逼他详细讲解比赛。

“什么什么什么走步!!!刚才是在说什么,什么是带球走步!!!快给老娘解释清楚!!!”

男生脸色铁青,很快获得了缺氧耳鸣等症状,心中默默发誓,兜里的那封情书在比赛过后必须立即焚毁!!

土建号带球犯规,金融发球,全力以赴的程雪蓓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在队友发球的之前甚至低下头撑住膝盖默默**。

土建队长是个彪悍的人物,立刻抓住漏洞,指挥队员全力包夹程雪蓓。

进攻核心被围,本来就实力稍欠的金融难免节奏有些慌乱,连续的低级失误给了土建疯狂大个儿们机会,连续的进攻小*过后,程雪蓓辛苦拉开的比分被反超了一大截。

第三节比赛结束,程雪蓓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但仍然无力挽回颓势,来加油的金融妹子们纷纷互相抱紧,焦虑忧伤地盯着场上。

杨可的溜溜梅已经嚼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控制她的情绪,她跑到球员休息去,这下连土建队员们都听见她们下一步的战略部署了。

“换人!!!”

杨可对着金融领队咆哮,回身一拍正在喝水按摩的程雪蓓,让后者一口水呛得肺都要出来了。

“她都这样了不能再上场了,我大金融就没人了吗,集体荣誉啊同志们,三年迎新都没输过,今天就要低头吗!!!”

锐利而透彻的目光扫过围观人众,无奈娇柔的围观妹子有心无力,纷纷呆立互望,三年高中,就只读书了,篮球是个什么啊学姐大人饶命!

程雪蓓咳得说不出话,心里久久无法平静:我要是真不能再上场,那也是被你拍的。

“蓓蓓不行就休息吧,裁判,金融要求换人。”

蓓蓓,蓓蓓,蓓……

杨可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谁在这种时候还搞这么肉麻的玩笑啊,你声音这么甜美是要代替程雪蓓上场被屠杀吗???( )

第7章 文老到底有多老









突然插话的女声,清甜可爱云淡风轻,似冰泉般沁人心脾,闻之让人顿离暑热之苦。

本来焦躁的金融队员休息区逐渐安静下来。

可惜,正在暴躁顶点无法自赎的杨可同学,此刻正担忧着比赛的胜负,又惦记着程雪蓓的膝伤,完全无法欣赏这样的美。

暴躁可被人家姑娘一句话说得,瞬间喷火霸王龙附体,一股白垩纪晚期的悠久气息直冲云霄,恨不能噗噗噗喷着小火苗一转身将插话的妹子干掉。

“你说的这么轻松你上,换人,哪这么容易啊,现在金融没有蓓蓓根本就不行,但是蓓蓓已经没有体力了啊啊啊!!!那个……文老?”

站在杨可身后的,正是从天而降的文曦大人。

文曦戴着无框近视镜,长发简单向后束起,身上穿着简洁的牛仔t恤,轻便的平底鞋,右臂下还夹着上课用的浅蓝文件夹子。一看就是上课的行头,后面儿再她给支上一小块黑板,就能直接拍案开讲了。

霸王可的狂怒之地狱烈火猛然被抽薪,兜面一盆小冰水哗啦泼过来,滋滋啦啦袅袅升起可怜兮兮的小青烟,“嘿嘿嘿,那个,文老师你,下课也来看球吗?”

“不是,下节我还有课,”文曦抬起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努力看清远处的记分牌。

分数的差距让她忍不住抿紧了唇线,不过美丽的侧脸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严肃,“只是抽空过来,力挽一下狂澜。”

文曦说着,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子,双手向前交叉,做了一个分腕的热身动作。

嘿,女神来拯救世界了。

包括杨可在内的诸位围观群众,一口鲜血堵在喉中,勉强扶墙站稳。

文曦老师,虽然您身材高挑四肢修长,虽然您貌美如花具备一定迷惑对手心神的自带光芒,虽然您热心于集体荣誉精神可嘉。

可这些都是不能当饭吃的。

但就单瞅您这个手腕子,也过于纤细了吗;再看脸,虽然一般级别的死颜控们都不会对您的容貌有什么意见,但是任何牛掰的相师也无法从上面找到一丝有关竞技运动的天赋好吗!

力挽狂澜,难道我大金融已经落魄到,需要女神来出卖色相施展美人计了吗?

面对周围无数质疑目光,文曦依然从容,嘴边勾起的一抹甜笑不经意晃瞎一众花痴,她抬起活动好的手腕,转身朝着看台的一个角落潇洒地招了招。

围观群众纷纷被曲折的悬念吸引,一致转头朝文曦所指的方向看去,集体演绎一大群盼着服务员上菜的饥民。

“尹一铭,可以快一些吗,大家都在等你。而且中场休息的时间很短,让程雪蓓指导你先做一下热身。来头抬起来,为集体争个光而已,这么害羞是做什么?”

文老轻轻挥手,这说着说着职业病就犯了,指挥着尹一铭勇往直前不惧风浪,就跟要她来黑板上解答难题一样,充满了专业教师味的职业病强气压。

尹一铭从角落里站起来,长身玉立的样子顿时让观众眼前一亮。她听了文曦的话,虽然非常不情愿,垂首沉肩插着口袋,慢慢挪到休息区的前面,红嫩的嘴唇都快被咬出血了。

没等文曦再发话,霸王可就果断接手了督战工作。

她越过一排球员休息的椅子。从一大堆乱乱的球衣中一顿扒拉,比划几下,找到一件最适合尹一铭身材的红色球衣。

“唔唔……做什么,学姐猪厚……”尹一铭被球衣兜头罩住,慌乱挣扎为自己寻求正常呼吸的求生空间。

“嗯,非常好,裁判,金融换人!这一只,三十三号,换队长程雪蓓!”杨可一巴掌把尹一铭推上球场,回头对着刚要离开的文曦大吼,“文老,还有什么嘱咐或者要求之类的吗,我给你传达!”

文曦扭头思考了片刻,还是那副轻笑,“要求嘛,不高,告诉尹一铭,不要输就好了。”

==!真低啊,谢您高抬贵手!

程雪蓓在休息区一口口喝着杨可递过来的水,眉头皱得比之前还要夸张,“这样根本行不通,这种临时换人,尹一铭根本从各方面都撑不住。”

霸王可还没有走出自己狂暴的角色,“反正文曦要她不能输了,尹一铭怎么也得尽力试试。程董的裙子那么贵,要我也会趁机敲诈一下,文老真是女神之中最有经济头脑的,不愧为我财大瑰宝。”

“自古奸商出财大,杨董你也并不差……”

“我差不差只有你知道吧,但是尹一铭好像真的很差哎,几次想要卡位,却根本抢不到好位置。”

噗——

一口水没来得及正常下咽的程雪蓓,被杨可这种光天化日的突发性黄腔呛至无法自主呼吸,杨可赶紧过来替她拍打胸口,“别激动嘛,还有挽回的余地,她还有无人可比的速度呢!”

随着比赛的进行,越来越多的校友前来围观,会计和财税几个兄弟姊妹学院纷纷前来增援,土建这种在财大被算作“非主流”学院的队伍,虽然一路黑马战绩不错,但仍然缺乏同盟支持者。

证券与期货学院的软妹子们,上一场刚刚被“非主流”土建高大壮新生们完虐,大家泪眼婆娑手拉手期盼金融能够获胜。

然而刚刚那个看上去非常具有战术阴谋的换人,似乎并没有对战局带来

什么根本性的转折,反而因为中场缺少了程雪蓓,金融在组织进攻方面出现了更多的漏洞。

“加油啊,小尹,跑起来跑起来!”

尹一铭同班的同学看到了她,加油的声音都带着无限的焦灼和期盼。

尹一铭好不容易平复下了刚刚上场时狂乱的心跳,在心里默默苦笑着。

说起来自己有什么弱点,那么“不能承受期待”绝对可以名列top10,从小到大没有父母关爱聒噪,只跟着爷爷生活,自由散漫的节奏总是她最喜欢的。

她已经习惯了爷爷那种,胜败无谓的随缘心境,任何争黑辩白刀光剑影唇枪舌剑的竞争,她都无法诚心投入,对于文曦这样赶鸭子上架的态度,她心里更多的是无奈,更别说扛着“不能输”大旗为全学院争光添彩这么热血了。

尹一铭从一上场就遭到土建队员的重点“照顾”,几番包夹之下,失误频频。

土建的队长从她一上场就在观察她,发现她虽然速度很快,可只要面对正面的争抢冲突,尹一铭都会显得犹豫而怯懦,心下顿时一喜。

“十四号、七号,放弃盯防那个三十三,配合前锋进攻。”土建的队长说着,还朝尹一铭投去轻蔑的一瞥。( )

第8章 文老到底有多老









尹一铭站在场上,疲惫不堪地弯下腰喘气。

虽然来回跑动的体力消耗极大,但她根本无法将自己融入到自己队伍的进攻节奏中,活像一只被烈日烤炙的蚂蚁,在荒漠的中心兜兜转转,根本找不到出口。

程雪蓓在场下观察了一会儿,用了不多的暂停机会让她休息,同学们都围上来递水打气,唯独杨可,捏着下巴在思索。

尹一铭心情烦闷,躲在人群边上默默喝水,一转身瞅见杨可在她身侧似笑非笑。

“学姐。”

“哎,真不想做你学姐。要不你转专业吧,为你专门设立一个‘拒绝竞争,友好谦让研究学’,你去念,本硕博连读出来就是学术新星。”

尹一铭:“……”

哎呀,不行说不下去了,小尹同学你这眼神也太可怜了。

杨可瞅瞅尹一铭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情态,那股子冷嘲热讽的酸劲儿实在是兜不住了,光剩下无限心软,心说我我我这样好像真的不太好,罪孽深重,蓓蓓见了得严肃批评猛烈批判与我。

正当杨尹二人互相相面的时候,只听程大班长咳嗽两声,非常悠然地进来插话,“尹一铭啊,刚刚文曦走的时候留了话,让我带给你。”

杨可莫名地看着程雪蓓,不祥预感扑脸而来。

“她说什么?”尹一铭面色沉静如水,但是心里却有些隐隐的期待。

程雪蓓故作高深,摆出一副江湖术士忽天悠地的派头儿,“还是不说了,不说了。你下半场继续做你的怂包吧,见球就躲,见人就让。”

尹一铭:“……”

虽然明明知道程雪蓓大概可能开启了故弄玄虚的瞎掰模式,但杨可的好奇心还是被充分地调动起来,小鸟依人状,扑腾着上去,摇晃程大班长的胳膊,“文曦说什么了啊,你别卖官司,说出来看看跟我听见的一样不?”

程雪蓓被杨可晃得骨头都酥了,眼神微眯,仰头长叹,“哎,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说些什么,看不起怂包懦夫之类的话而已,人之长情嘛,谁会喜欢怂包。”

杨可&尹一铭:“……”

哎呀呀呀,果然凶残这个事情,是没有什么极限可言的,蓓蓓真是威武,平常真是被你良善的面孔欺骗太久了。

裁判哨响,比赛继续进行,土建支持者的看台一片喜气洋洋。

学生会主席不停地接打电话,召集手下准备好庆功事宜。远远地还冲着程雪蓓的方向飞出一个嚣张的,飞吻???

调戏蓓蓓,红果果猥琐琐的调戏!!!

杨可在一边儿看的杏目圆睁,程雪蓓赶紧从后面揽住她的双臂,尽量温柔地拽回自己怀里来,将一场台下围观群众斗殴事件扼杀在胚胎阶段。

“淡定淡定,人土建主席以前是学芭蕾的,随时舒展一下肢体也是很必要的,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猥琐。”

程雪蓓闻着杨可香香的发梢,抽空还深深为自己的猥琐自责。

“可是她为什么又把手捂在嘴上了?飞吻还飞上瘾了?”杨可停止挣扎,纳闷地盯着远处一脸惊恐的土建学生会主席。

“好球!!!”“好样的!!!”“帅!!!”

金融的看台掀起一阵沸腾的欢呼声,所有观众都起立观赛,程雪蓓猛地扭头看向场中,鼻梁恰被杨可的后脑撞得一股奇酸。

透过婆娑朦胧的泪眼,程雪蓓捕捉到了己方队员进球的精彩一幕。

身材高挑的三十三号队员,于中场附近抢断得球,通过一个巧妙的传接球避开对方疯狂的反抢,三分线外利落急停,起跳,球入篮筐。

“哇哦!这是发生了什么呀,尹一铭居然会抢断啊!”

杨可惊讶地看着场上战局的扭转,都忘了从程雪蓓怀里挣脱出来。

“严格来说,还是不算。不过没关系,反正能进球就……”

“进球有效,土建打手犯规加罚!”

程雪蓓的点评刚说一般,就被解说员激动的语气打断了,周围又是一片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杨可僵硬地转过头看她,“三分球有效,还要罚球,裁判被你买通了吗蓓蓓,为什么我不知道啊!”

“嘘……瞎说啥啊,原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品啊。这尹一铭的战术成功而已。”

此刻尹一铭站上了罚球线,低下头轻轻地运了几下球,慌乱焦灼的心情已经完全地平静下来。

不能正面冲突争抢,那就利用过人的速度,从对手的手中盗球,不论强壮与否,一般女生运球的动作都有非常多的漏洞,只要不惜体力积极跑动,得手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裁判提示双方队员站位,尹一铭深呼吸,沉着地屈膝抬头,连续送出一记漂亮的罚球,想要争抢篮板的土建队员纷纷失望摇头,金融则是场上场下一片喝彩。

土建队长对于这样突然的转折有些发懵,不过鉴于尹一铭之前的表现,很快将这次成功归为侥幸,只靠外围的进攻是无法扭转颓势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投中多少个三分。

尹一铭不理会对手投过来的冷峻目光,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打法,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可是总不能让文曦失望吧,程思雅的裙子那么贵,对,就算为了那裙子好了。

不加强盯防我的力量,那就,不客气了!

尹一铭用同样的方法将对方的进攻截断,传给队友后迅速下撤,从起速到抵达进攻点位,前后的时间不容许人思考任何事。

队友凭借本能将球大力甩过半场,偏离尹一铭的站位很多,直直砸向一名土建的后卫,后卫同学心中一喜,抢步就要迎上去。

不料尹一铭不等球下坠太多,果断起跳,单手接球,虚晃一式传球,转身抛投,球进。

金融的看台此刻已经被点燃了,已经没人再坐着看球,杨可更是站在了裁判席后面的桌子上,程雪蓓在后面一脸黑线地扶着她的腰,顺便给她解释尹一铭每次得分的战术技巧。

“蓓蓓蓓蓓,不好了不好了!”杨可从正在摄像的手机屏幕上努力寻找尹一铭的身影,“尹一铭被围住了啊啊啊,四面八方都是土建的人,我看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啊!!”( )

第9章 文老到底有多老









程雪蓓一面紧紧扶住激动的杨可,一面在混乱的场内寻找尹一铭。

只见土建队方最高大的队员,正联合从中场附近向尹一铭展开拦截。

程雪蓓心下一惊,搂住杨可腰部的手下意识地猛地收紧。

对方依靠身高体壮的优势,这一左一右的包夹,就算抢不到球,尹一铭也得给砸成照片,担架队需要赶紧准备了……

场下观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尹一铭却像是没看到对手一样,保持着既定的进攻动作和路线,一脸的从容不迫。

“哇,这怎么行!!!”

杨可在看台的桌子上急的跳脚,但见两个土建队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气势汹汹朝着尹一铭的方向扑上去。

两位同学冲势过猛,一下子撞在一团,而几乎就在撞击的前一刻,篮球从两人四只手臂的缝隙中穿过,划过优美的抛物线,唰地一声进篮筐,只留下红白相间的篮网悠悠颤动。

“好球!!!”“哇哦!!!”“真见鬼!!!”

欢呼声从看台的各个角落爆发出来,会合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席卷全场,气氛瞬间被推上了高峰,久久无法平静,连当值的裁判都有些看呆了。

“尹一铭呢,人呢蓓蓓蓓蓓,尹一铭被撞扁了,完全找不到啊。”

杨可盯着几百度大近视眼四下寻找尹一铭的踪迹,慌得团团转。

看台的桌子吃力不小,有些轻微的摇晃,程雪蓓再也受不住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干脆强行把杨可从桌子上抱下来,“尹一铭没事儿,不过回头该带你去重新配一副眼镜儿了。瞎呼呼的就别老替别人操心,真摔下来你就老实了。”

杨可顺着程雪蓓所指点的方向,正巧看到尹一铭,她正双手抱着脑袋缓缓从半蹲的姿势恢复成直立。

“好样的!这样都没事儿。蓓蓓,快去给我买一根儿溜溜梅口味的冰糕,我要压压惊。”

程雪蓓:“……”

求投喂有很多方式和借口,但是来自杨同学的永远都是最科幻的一款。

“同学,你没事儿吧。”尹一铭看了看身边的一位土建队员,发现她一直捂着左眼,立刻有些担心。

受伤的土建队员低头没有说话,但是土建的队长却有些不冷静了,猛地踏前一步,作势推搡尹一铭的肩膀。

尹一铭下意识地提气,闪身,土建队长一把推空,直接撞在前来查看情况的裁判身上。

体育系小鲜肉无辜躺枪,目瞪口呆地开始劝阻。尹一铭则似乎对于这样的激烈场面非常不适应,皱着稚嫩的眉头在一边呆望。

程雪蓓和杨可看得义愤填膺,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认真点评:

“不行不行啊,一点也输不起,还是一队之长,怎么能这样践踏体育精神呢!”

“文曦!!??”

杨可睁大双眼,“我滴个神仙,文老师,现在你应该在上课啊,你是老师啊你居然逃课?”

“哦哦哦,是吗,我今天有课?”文曦非常淡然地掏出手机,非常认真地看一眼电子课表。

程雪蓓震惊得目眦尽裂,“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也能忘掉,身为老师忘记上课,教学事故里面有这一款的吧?不对啊,你刚刚不是还来过,说回去开工吗?”

文曦实在装不下去了,做个鬼脸,“我跟刚刚来上课的同学商议了一下,改成晚自习的时候补上呢。既然狂澜已经力挽过了,现在带大家来,享受下胜利的喜悦。”

文曦背后跟来的全体同学眉开眼笑地表示附和,各自调整了音量,对自家的队员们展开声援,整齐划一的加油口号和自制小标语着实让人震惊。

程雪蓓默默拉了拉杨可的袖子,用眼神传递怀疑的信息:文曦她刚刚根本不是去协调改课时的事情,她根本就是去组织了一只专业的啦啦队回来吧!

杨可默然掏出最爱的溜溜梅给程雪蓓,安抚她的情绪:这还用分析吗!

if真相只有一个就是这一个了好吗!

经过短暂的混乱,比赛终于进入到了倒计时阶段,本来强大的领先优势,瞬间化为乌有,加上队长六次犯规离场,土建的士气打受打击。

可怜的尹一铭仍然是重点的防守对象,吸引了对方大部分的注意,但是她已经不再花费心思自己**进攻,而是利用自己惊人的速度在各种防守漏洞中穿插,助攻频频,给队友制造非常好的投篮机会。

最后十秒,金融全场面对已经领先很多的记分牌,异口同声地开始倒数,一浪接一浪的喊声让沸腾的情绪共鸣在一起。体力透支的队员们终于放松下来,深情拥抱庆祝。

“赢了!!!蓓蓓,哇哦,我们居然赢了!!!”

“什么叫居然,注意措辞,不要灭我大金融威风。”

“是是是,小人口误。大人您这么威风,不如赶快准备登基吧,龙袍已经备好。”

“噗,就是你嘴贫。”

“嘿嘿,赢了开心嘛。”

尹一铭在终场哨响之后终于松了口气,默默绕过庆祝的队友同学们,独自溜到场边,正巧撞上正在忘情的杨可和程雪蓓。

程大班长正靠着身高的优势,将欢蹦乱跳的杨可抱起来转了个圈,杨可也不示弱,直接在班长大人面颊上,吧唧一声,印下一吻。

(⊙o⊙)

这……这这这……

尹一铭倒退一步,竟然莫名有些害羞,红了脸转身想从人缝中溜走,却见文曦在不远处歪头冲着她似笑非笑地打量,最后还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获胜的小功臣,不留下来跟大家一起庆祝吗?”

文曦的声音提醒了众人,杨可最先走过来拉住尹一铭,并且朝着看台后场拍拍手。

不多一会儿,一只由食堂大爷大妈组成的餐车小分队,从入场口有序地鱼贯而入。

队员们带着震惊和好奇让开一条路,瞪大眼睛围观。

这一个个不锈钢餐车都被擦拭得闪闪发光,每一辆的最上面,都放着一个巨大的餐盘,用盖子盖着。

杨可得意地笑笑,朝着大爷大妈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所有的盖子都被一起揭开。

“哇哦!!”

围观群众倒抽一口热气,注目礼连带咏叹调的叹息一起发出,绕梁不绝。

每一个餐盘里面,全都整齐地排满切好的西瓜,红色的瓜瓤,上面点缀着几星黑色瓜子,底下是薄薄的一层绿皮。

一时间,全场都弥漫开那种诱人的甘甜清香。

杨可调皮地皱了一下鼻子,冲着期待不已的众人打了个响指,大家欢笑着围上去,分而食之,畅快淋漓。

为首的一辆餐车只有一层,盖子掀开来,并不是切好的西瓜,竟然是一个用完整西瓜雕刻成的篮球!

西瓜外层的绿皮已经被小心去掉,只剩下薄薄一层白色嫩皮刻成篮球的纹路,透着里面红透的瓜瓤,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杨可挑了两块儿最红最大的递给文曦,回头又戳戳尹一铭,“这个篮球,是奖励你的,吃吧,以后可以叫我学姐了。金融欢迎你。都吃完啊,瓜农伯伯的汗水,不许浪费。”

柔软好欺负的尹一铭同学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食堂大爷笑呵呵地帮她切瓜,却被众人拦了下来,央求着要先拍照。

尹一铭决定趁机展开最后挣扎,扯扯程雪蓓,“不太好吧,让杨可学姐这么破费。”

程雪蓓正在研究金融接下来的赛程,一面吃着杨可手里的西瓜。听见尹一铭糯糯的声音,微笑着拍拍她,“你放心吃,杨可可是正牌的资本主义余孽——三教后面的图书馆都是她爹给学校捐的,几个西瓜还是吃不穷她的。”

食堂大爷也非常开心地插话,“杨超在这儿念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将来肯定有出息,没想到养的闺女也这么仁善,知道我们老家的西瓜滞销,竟然一口气包了一大块瓜田的收成,真是给我们雪中送了炭。”

文曦一手拿西瓜,一手里拿着一大把同学送来的纸巾,笑眯眯地抬头,“您说的是,以前金融的学生会主席杨超吗?”

“对呀对呀文老,那是我爸爸。”杨可从西瓜里面抬头,“你们认识?”

“嗯,是同学。”

尹一铭刚把一块瓜放进嘴里,不得已,只好动用了十成内功,方才避免瓜子从鼻孔喷出的高科技表演。( )

第10章 不讲理和暴脾气









“绝对不可能!文老她,纯粹是在信口雌黄无中生有颠倒黑白!”

杨可在回到宿舍后很久都在发愣,恍然间回神,扯住尹一铭的衣服领子摇晃,一边还不断呐喊着自己的批判和质疑。

小霸王牌复读机,不讲理和暴脾气。

尹一铭强忍头晕,任由学姐大人发泄,余光瞥见程雪蓓目光冷峻神情不善,立刻积极展开自救活动。

首先通过非常低端的谈判技巧缓和杨可的情绪:

“学姐大人英明,我对嫩的结论表示十万分赞同理解支持和钦佩。”

然后转移矛盾的焦点,金蝉脱壳置身事外逃之夭夭:

她轻轻握住杨可的手腕巧妙卸力,再把学姐的大人的这只魔爪,不动声色转移到程雪蓓的领口上去,进而再露出无知围观群众总该有的清纯微笑。

程雪蓓非常有大将风范,对于尹小金蝉并不追究,只对着杨可挑挑眉,“为什么这么激动,难道你对文曦有什么非分之想,现在知道人家竟是你老爸的同学,幻想破灭之际想要暴力发泄嚒?”

对于程大班长阴森森的情绪转变,比起尹一铭,杨可处理的手段则更为直接而有效。

霸王可谄媚一笑,十分自然地将扯住领口的动作换做搂住脖子,用一种令人牙酸的语气解释,“不,我的情绪根源肯定是出于嫉妒,对于文曦这样逆生长的混蛋,哦不,女神,我只是从科学和审美的角度想要提出批判罢了。”

尹一铭默默表示嗤之以鼻,不料遭遇了杨可的咆哮版解释:

“我看过我爸爸从小到大所有的毕业照!里面女同学的款式是不少,但就没见过文曦这么美的!!!所以他才没这么好命跟文曦做同学,凭什么啊凭什么!!!”

尹一铭点头认真附和分析,“也有可能,她以前不巧是个侏罗纪学霸,后来学业有成、功成名就,不愿再保留自己原始的美貌,只好通过先进的整容科技,一步跻身仙女界。所以你那些照片上的女同学,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文曦??”

听闻此言,杨程二位资深花痴顿时冷静了下来,对望一眼之后,进入了默契互答阶段。

“现在有很多年轻人,不懂得珍惜生命。”

“没错,她们依仗自己头脑灵活,经常能想出非常高效快捷的轻生方式。”

“然而这位尹一铭同学……”

“恰是……”

短暂而恐怖的沉默过后。

“个中翘楚!”

“学——姐饶命!!我不敢了!!”

生死关头,尹一铭凭借灵活身手和强大的运动神经,趁乱夺门而逃,拒绝枉死在文曦的脑残粉手中,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尹小逃犯初来乍到,对财大的校园还相当不熟悉,但既然“逃亡”而出,就总得等学姐情绪冷静、事态趋于稳定了再回去。

她晃晃悠悠地信步闲逛,照着路边设置的路标,到处溜达,误打误撞竟然走到了杨可父亲为学校捐建的图书馆前。

“超然楼!”

名字如此奇特,好有文化的样子。

尹一铭捏着下巴仰头观望,周围的蚊子也不甘寂寞,纷纷围上来要求跟这个清秀的姑娘亲密接触。

继续逃……

尹一铭拍打着身上的蚊虫,一口气跑进图书馆三楼的期刊阅览室内,随意挑了靠近风扇的位置,坐下来随意浏览手边的基本学术期刊。

“这不是真的!今天出门儿忘带眼药水了,我一定是眼花。“

翻开没几页,尹小逃犯就不得不闭上眼睛,企图通过静思片刻来缓解震惊得情绪。

这位内封彩页上的美女,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但是您真的好像是,化身千万,阴魂不散,普度世间啊……

这样都能遇见!

不论是佛法魔法还是婚姻法,都不能圆满解释尹一铭的困惑了。

她只能认命,既然老天喜欢这么安排,那恭敬不如认命。

照片上的女人知性优雅,杏色的风衣,白色衬衫,微喇的西服裤子,手里拿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大部头书籍。

尹一铭用一种牙疼的表情继续阅读,渐渐被照片下搭配的文字说明所吸引:

文曦,女,27岁,受聘于xx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大二开始发表论文,迄今共130余篇,其中有30余篇发表在财经类的世界核心期刊中的主流刊物上,研究成果多次被该研究领域的泰斗前辈所引用,而她本人也成为财大当之无愧的学术新星。

读完上面那一大串,尹一铭牙痛的表情未见好转,反而增加了胃疼——

“幼年多病,棋牌游戏替代基础教育。”

“熬夜苦读,上升期转换研究方向。”

“醉心学术,感情生活成迷。”

尹一铭:“……”

……

大篇幅的追溯介绍,穿插附带采访片段,还有零星的传闻八卦,真实生动,又带着小说一般的传奇色彩。

能详细的都想详细,不能详细的就编造详细。

文曦在这篇文章中,受到的简直是娱乐圈明星才有的待遇。

尹一铭撇撇嘴,心中暗暗不满,哼,什么风云人物嘛,就是一个强人所难的坏人而已!

还什么“不要输就好了”,这家伙真是个优秀的偏执狂!

尹一铭理智分析片刻,毅然合上书站起来,伸展着疲惫的四肢走出图书馆。

被茫茫夜色笼罩的校园,一片宁寂,尹一铭舒服地眨眨眼。

眼前竟时不时浮现出杂志上文曦温柔优雅的微笑。

挥之不去。

“眼花,只是眼花。”

尹一铭拍拍心口,用手将自己嘴角溢出的微笑扯回严肃角度,转到超然楼后的一处空地,企图用清凉的晚风给滚烫的脸颊降降温。

这块空地,在财大校园内算是小有名气。

在建校之初,学校并没有太多的空间资源供给学生们进行恋爱活动,所以这一方幽静小处则显得异常珍贵,断不了有热恋中的情侣们在此幽会叙谈。

时间长了,这一小方草坪竟然有了一个非常直白浪漫的名字——“情人坡”。

自从新领导上任,校区扩建,绿化改造进行得非常好,草坪林区大片大片地增加。

大批老生离去之后,恋爱中的新生们都转战宽阔的草坡去了,情人坡逐渐冷清了下来,变成了一处真正的幽僻之所。

尹一铭被情人坡的幽静吸引,找了一处躺椅休息,还把蓝色白的格子长袖脱下来罩在头上,遮挡蚊虫的进攻。

舒口气,放松身心,眼睛闭上:得,还是文曦……

╯-╰

然而尹一铭的尴尬烦躁小情怀,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她第十次尝试从眼前赶走文曦的如花笑靥之际,一双对练八点档肥皂剧台词的妹子,打破了情人坡晚上的小静寂。

“你不要无理取闹,放着双赢的路不走,非要坚持你那点儿小穷酸信仰,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结果。”

“就不……”( )

第11章 不讲理和暴脾气









“只要你肯跟放下你那些死穷酸的顾虑,放手我们的机构合作,凭借你的能力和才华,绝对可以在我们提供的平台上大显身手,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吗?”

程思雅的措辞还基本算上委婉,但是语气中的不耐,已经隐隐显现出来,听了让人忍不住焦虑。

“别这样嘛程程,曦曦她可是早早地就跟我约定好了啊,我不能为了丰厚报酬,就背信弃义。这次的活动对曦曦她们学校非常重要呢,程程你也要讲究先来后到嘛。哦对了,而且而且而且……曦曦她这次说不定,是要给我接近的机会呢!”

甜糯糯的女音一路撒着娇,慢条斯理地回答程思雅,说到最后,竟把她自己的喜悦勾动了起来,开怀地笑出声。

程思雅饶是强装淡定,仍然在女子的笑声中破功,一张脸黑如锅底,语气也尖酸得没了公式化的礼貌,如同被王水浸蚀过一般:

“提起你们俩的事情,我说周菲菲,这些年你苦追文曦,可是受了不少的罪吧,她自己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白白浪费你的一片痴心。难道你就不想给她点教训吗?”

文曦文曦文曦又是文曦,哪哪都是你。

尹一铭在衣服底下听得有些呆愣,在程思雅话音落下之时,又有些烦躁起来。

“嘻嘻,怎么会呢?曦曦那么好,喜欢的人自然很多啊,她不要我,说明我还不够优秀,我再努力就是了,为什么要找她的麻烦?”

甜糯的女音接话,不知为何还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娇羞?!

尹一铭终于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这番谈话的狗血和*性质,决定在听到更多之前逃之夭夭。

一晚上别的都没干,就是无止境地到处逃窜了,认真想想还略伤感。

默默坐起,掀开头上的衣服,轻轻穿好,起立,迈腿——

“尹一铭?!你怎么在这儿!给我站住!”

程思雅声如裂帛,吓得尹小逃犯一机灵,腿是站住了,但口头上仍然表示反抗:

“就不……”

唉,真怂,一不小心就cos了刚刚那位娇羞甜糯的陌生女子,真是丢脸。

“又是你个臭小鬼,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我没有偷听,只是恰好在这休息,程董你不要仗着自己穿得繁琐华丽、画得妆容浓艳,就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尹一铭到底年轻气盛,对于程思雅无中生有的指责深感气愤,忍不住出言顶撞。

程思雅:“……”我会打扮就冤枉你了?啥逻辑

神逻辑尹话一出口,让一向才思敏捷唇枪舌剑的程思雅愣在当场,竟不知道如何迅速回击。

话音甜糯糯的女生止不住地笑,一边上前拉住程思雅:“为什么要对小妹妹那么凶,你不要太激动嘛,况且还是曦曦的学生呢。”

小妹妹这个称呼,也被女子用一种撒娇的语气加上重音读出来,让刚刚还热血上涌的尹一铭,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分神去打量说话的人。

女子身高非常出众,有些婴儿肥,皮肤是一种非常难得白皙,一头浓密黑发显示出健康蓬勃的意味,鼻梁上架着一副超大黑框眼镜,没有化妆,气质是过了分的随和不羁,透着不事雕琢的清新。

至于衣着的质地款式……只能说,实在是突显了广场舞大妈的品位志趣,宽松肥大老气横秋,脚下一双舒服的老人鞋,将一妙龄女子熏染出慈懿天下的母爱光辉。

这神搭配,都是what和what啊?

女子的手被程思雅一脸嫌恶地甩开,但脸上并没有半分恼意,还是笑眯眯的,“尹一铭是吗,好可爱的小妹妹。我听曦曦提起过你……”

“周菲菲你不要随便做老好人,可爱什么,她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小鬼头,我上万的裙子都被她毁了!这次又来偷听,哼哼,果然名师手下出高徒。”

程思雅气昏了头,不放过任何讽刺挖苦的机会,将自己尖酸刻薄的天赋发挥到极致。

尹一铭知道上次被自己浇满菜汤的裙子价值不菲,但从没有想过竟有如此昂贵,心中揪起,脸上的神色也暗淡下来。

“哎呀好了好了,人家小妹妹只是恰巧路过嘛。”那个叫做周菲菲的女子憨憨笑起来走到尹一铭身前,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这次来财大呢,我有些小礼物要送给你的文曦老师,不巧今天还有些杂事要跟程程商量,小尹你能帮忙带给她好吗?”

程思雅听见那个昵称,忍不住不适地搓搓胳膊,被恶心到的表情,看得尹一铭心中小爽。

拒绝别人的恳求,对于尹一铭来说是难比登天,她的成长历程中就根本没有修炼出此项高级技能。

看来看周菲菲恳切的脸,,况且经历刚刚一番,对周菲菲的好感如雨后春笋,立刻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反正教工宿舍也不是很远。”

她伸出一只胳膊,静等周菲菲拿出一个精巧盒子之类东西。

周菲菲笑得眼睛完全眯起来,从身后变出三个非常漂亮的卡通布袋子,每一个都是鼓鼓囊囊的重量级选手,总重不容小觑。

“这一袋是香蕉,这一袋是芒果,还有这一袋,是荔枝,曦曦最爱吃了。”周菲菲有条理地慢慢介绍。

“为什么荔枝这么重……”尹一铭接住布袋们,差点换成马步站桩式,“确定不是炸弹吗?”

周菲菲挥挥手不理会尹一铭的调侃,“嗯,为了保鲜,能让曦曦吃上新鲜一些的水果,我早上做了些冰块放进去,辛苦你啦小尹尹。”

果然撒娇才是制冷利器,恶寒铺面啊……

尹一铭告辞离开,路上忍不住从袋口瞥一眼,五脏沸腾,集体咆哮:

根本就全是冰,请你告诉我荔枝在哪?!

还有,香蕉为什么会这么多,你认识的文曦是一头大象吗?

教工宿舍在老校区的最后面一排,修筑得有些年头了,但是房屋质量过硬,冬暖夏凉,虽然老旧,校方并没有急着拆改的意思。

尹一铭按照周菲菲给的地址,轻松找到文曦宿舍所在的单元。

宿舍楼正确,楼层正确,门牌号正确。

尹一铭的思绪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忍不住又想起杂志上文曦温柔淡笑的样子。一板一眼整理一下发型和衣服,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她还在考虑用哪只手敲门。

此刻恰巧脚步声响,屋里竟有人开门走出,尹一铭猝不及防,只好揽着那些大包小包,呆立当场。

走出来的女士也非常诧异,她扶了扶眼镜,斯文地小声询问:“你是?”

十秒过去了,尹一铭张大嘴巴没有说话,震惊和惊恐充斥了她全部的脑神经。

眼前这个女人,你居然装作不认识我,你根本就是文曦……吧?

一样的眉眼口鼻,一样的身材体量,连那股学究气都十分相像呢。

可是可是可是,文曦明明没有这么老啊,没有理由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变成老太太呀?所以她这是在玩什么科幻悬疑。

“小姨,晚上蚊子很多,您没事儿就别开着门啦,明天那个活动那么重要,您也不想我,顶着一个被蚊子咬肿的猪头去吧?”( )

第12章 留下来嘿留下来









听到文曦悦耳的声音,尹一铭安心地翻个白眼,忍不住开启了神脑补模式。

来来来,让我们用文曦的曼妙身段,顶上一个,被蚊子咬肿的猪头,擦点胭脂水粉,再插上一只山茶花。

嗯,真是非常棒的画面,精致唯美又不乏精神疾病的气息。

尹一铭的神奇脑回路真在给主人提供开心愉快的素材,小姨的脸色却越来越严肃。

戴着眼镜的小姨带一身谦和气质,紧紧抿着嘴唇,她见尹一铭久久不说话,只得再次用非常礼貌的语气开口,“请你出去。”

嗯,好的,我出去。

哎等等……

小姨您果然高明,居然将催眠的妖术用得这么一本正经。

尹一铭眨眨眼,费力把礼物举到胸前,展现友好来意,那个,这位老师,我是文曦的学生,我叫尹一铭,受人之托送点礼物给她。”

“嗯,好的,所以请你出去。”

尹一铭:“……”不管是谁,快来救命,救命!

看您斯文有气质,一身一脸都是文化的样子,就应该一开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旁征博引通古博今,为什么偏偏就只会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祈使句啊。

一板一眼根本不像开玩笑啊。

“哎我的亲亲亲小姨,您住惯了好地方,可不知道我这边的蚊子有多凶猛,您这门要是再开一会儿,”文曦终于忍不住了,趿拉着拖鞋一边拢着头发,从里间屋走出来,“我晚上就能被蚊子给吃了……尹一铭?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严肃的小姨见文曦出来了,脸上愁云不再,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废话不多说,拎起自己的包,非常简洁地告辞离(tao)开(zou)。

文曦沐浴过后的香气湿润润的,顺着过堂风扑了满脸,尹一铭焦躁莫名的情绪顿时消弭于无形。

看着文曦的脸色越来越黑,小尹同学闪身进屋,利落地将门关好,然后默默自夸,如果她的职业是一名入室抢劫犯,真的可以轻轻松松跻身行业前列。

“来作什么?”文曦不理会她一脸的出神脱线,继续擦着头发。

尹一铭想起之前小姨的话,无数委屈涌上心头,不禁假作泪下,“哦,我本来是来送礼物给你的,但是现在正在‘出去’,嘤。”

小媳妇尹不愿直视文曦的眼睛,目光随意落在周围的物件上,顿时被周遭的环境吓了一跳。

这间小公寓面积不大,整体布局还是非常合理温馨的。

可惜的是,虽然基调素雅别致,架不住那地上、桌面上、沙发上摆放的小山一样的物件们抢镜。

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得就是文曦这样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内务乱成一团的家伙么,古人成不我欺。

“刚才小姨让我‘出去’,我还不太高兴,”尹一铭缩在角落,扶着一摞摇摇欲坠的精致盒子,“现在看来,她是为我好,您这屋里还挺高大上,危机四伏得厉害呀,堪比地雷阵,还明暗相间,动静相宜。咱学校也太抠了,就算再怎么没房,也不能让年轻老师住仓库啊。”

“别贫了,”文曦听得满脸黑线,“刚才只是个误会,我小姨以为你是程思雅派来的人。”

“哦,”尹一铭找了个缝隙,想把手里的袋子放下来,“才不是呢,我可是受人之托送好吃的给你。程思雅那个坏女人能给你送礼物吗?再说送了你也不能要啊,”

文曦翻了个白眼,手里的梳子顺时针甩了一圈“这个这个,那边那些,还有这些,都是今天下午程思雅趁我不在送来的,我小姨不知内情,以为是我的朋友,就没有拒绝,等我回来已经这样了。”

小姨也挺不容易的,这得多内疚啊,您是怎样埋怨她的,明明是和蔼可亲学者风范,变成见人就赶走了都!

不不不,我也才最不容易呢,登门第一句就是出去!而且丫送礼物的力度这么大,程坏人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尹一铭用手托了三回,就是没能够把脱臼的下巴扶正。

出手这么大方,这盒子上的商标要都是真的,那她还让你赔什么裙子啊,她自己买个百八十条,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吧!

“来进来坐吧,外面是在太乱。”

文曦推开书房兼卧室的门,自顾自去找吹风机。

嘿嘿,这样进去是不是太冒昧啊,登堂入室哩。

尹一铭的矜持和羞涩也就持续了短暂几秒,加上想要参观文曦卧室的好奇心非常之强烈,各种心情简直五味杂陈,分不清南北。

然而再复杂的心理活动也就是她一个人的,文老用背影应对一切的潇洒态度,着实让尹一铭再掬一把辛酸泪。

发现她的微妙心情并没有受到有关部门应有关注,尹一铭悲愤抬头,循着文曦留下的甘甜果香进屋去。

屋里面只有床头的小灯开着,晕黄的光照得一室温馨,文曦穿了素色的亚麻色裙子,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吹头发,半干的浓密秀发垂摆不定,衬得美人脸颊颈项愈发瓷白莹润。

“那个,周菲菲还让我带一封信给你。”尹一铭闻着周围暖暖的香气,有些不敢直视侧头梳弄头发的文曦,挪过去把信递上,“要你亲自打开。”

文曦看她郑重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指指身边一把小藤椅,示意她坐下。

尹一铭乐得同她靠近一些,屁颠颠走过去落座,然而小尹同志并没有预见到这样做的后果,那就是在文曦拆开信封的第一时间,陪着她被信笺上那颗巨大的粉色心形图案震翻。

窗外猛地几阵疾风,紧接着就是一道刺目的闪电,照得尹一铭脸色惨白。

文曦迅速把信塞回信封,起身去关窗,“菲菲还跟你说什么了?”

“嗯,还说明天的活动要你放心,她一定会全力以赴,给你帮好这个忙。”尹一铭捏捏裤缝,“文老师您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走……”

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劈过,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打在文曦刚刚关好的窗子上。

文曦没有答话,闷头在柜子里翻捡,“伞在客厅,可是那个乱乱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想过去找了,今天就先住这儿吧,给你穿我的睡衣。”

雨水如幕布一样铺满窗格,尹一铭的脑子有些断弦儿了,她揪着文曦递给自己的睡衣,恐慌的情绪顿成燎原之势。

留下来这个事情,本身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如果杨可知道自己睡在文曦这里,那我岂非再也不能活着喝鱼汤了……( )

第13章 皇上万岁万万岁









尹一铭面对文曦的善意挽留,忍不住左思右想权衡利弊,不肯轻易放弃自救生还的机会,一直倾尽全力拖延时间,

“那个文老师,待会儿等雨小一些,我还是回宿舍好了,大晚上给您添麻烦,多不好意思。”

“这么晚你自己冒着暴雨回去,出了什么事情才真是麻烦。”

文曦早已吹干了头发,皱起眉从书架上选了片刻,利落地抽出一本,拿在手上细细翻阅。

尹一铭瞥一眼那本大部头上面细细密密的字母,一万个小尹头绑“膜拜”布条,在她心中长跪不起:

“主要是看您工作太忙嘛,不想打扰。”

然而口是心非这个事情呢,报应总不会来得太慢。

一道惊雷闪过,雨势加大,连刚刚模糊可辨的景色,现在也隐没在一片水雾之中。

文曦看了看窗外,抬手将窗帘挂好,回头又对尹一铭做了个秀气的鬼脸,“你固执你说了算。”

可怜的尹一铭同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表情一举击溃,只能用了超乎常人的毅力,保持理智,祈祷下一个瞬间,雨过天晴,月光皎皎。

然而凡人就是凡人,尹一铭尝试了诸天佛祖菩萨神仙,最终并没有成功靠祈祷改变天气状况,只好怀揣一百八十只小兔子,乖乖拿了衣物洗刷刷先。

文曦公寓的卧室并不大,还要兼做书房,除了必要的陈设之外,四下都堆满各种中外书籍,不少还是装帧考究的精装版,瞅着就有一种古董的味道。

尹一铭磨蹭了半天从浴室出来,正在看书的文曦头也没抬,手里的笔杆朝着床的方向点了点。

尹妃惶恐领旨,瞅瞅那个整洁的像没人住过一样的床,挪过去,选了靠内的一侧抱腿坐好,眨眨眼。

文帝终于在这种直直的注视下,从日理万机状回神,百忙之中拨冗吩咐:

“你先睡啊,不用等我,我要再看一下明天交流会的资料。”

不对不对,气氛不对,太像妃子陪伴圣上秉烛夜读批阅奏折了。

这已经挺晚了,既然圣上您自己都不爱惜龙体,我也没法硬劝,我先睡……?

“嗯嗯,文老晚安。”

“哎等等,”

尹一铭偷偷把文曦的薄被子拉到鼻子下面轻轻嗅着,听这一声儿,以为自己的猥琐举动被发现了,立刻缩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惶恐地等着被指责。

“嗯,明天这个活动非常难得,很多业内的专家都有安排发言,你可以去听听,九点到一号礼堂找我,带你进去。”

嗨……

“哦。”

圣上您公务繁忙日理万机的,您就忙您的就行了,不要惦记草民了嘛,上朝还非带着我,夺么有红颜祸水的自责。

白天的比赛确实消耗了尹一铭非常大的体力,她躺在带着清淡香气的柔软枕被间,还跟自己发散的思维搏斗了片刻,却撑不住困意,很快就入睡了。

临睡前她最后的思想活动,还是非常积极乐观的,她打算要在文曦关灯**之后,近距离地看看她。

这种过于鬼鬼祟祟的做法,一旦被文曦发现了,效果会不会很震撼,要不还是小心为上吧?

尹小猥琐君意识模糊还在跟自己进行思想道德方面的斗争,然而,黎明来得太突然。

雨过天晴的心愿早就达成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屋内,间或几声清脆的鸟鸣。

迟到了!

尹一铭瞥一眼挂钟,混沌的脑子顿时变得无比清醒,文老还等在礼堂门口,要“带我进去”哩!

习惯了早起的尹一铭不能理解自己一觉睡到艳阳高照的异常表现,但也没有时间多想,利落地穿衣洗脸,疾奔一号礼堂。

这里号称财大最气派的礼堂,门前绿草茵茵,又有几株参天古树蔚然列于道路两旁,显得古朴大气庄重有韵味,故而财大校方经常将非常重要的活动安排在这里,体现对重要来宾高规格的礼遇。

今天的一号礼堂似乎布置得格外隆重,门前一派欢腾景象,巨型的欢迎条幅高挂两旁,礼仪部的女生盛装列队,由院方的高层领导率领,负责登记接待到访嘉宾。

尹一铭跑得太急,只得停下来靠着一棵古树休息,**的片刻间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文曦的身影。

正在此时,园区的主路忽然喧哗起来,几辆纯白色的迎宾大巴鱼贯开进,领头的一辆黑色轿车,刚刚停稳,就被早早蹲守的记者用□□短炮包围起来。( )

第14章 怎样做你的猪脚









尹一铭挺直了小腰板,仗着身高的优势,踮着脚扶树干四下打望这会场的规模,扑面而来的热烈喧嚣,真是让她颇有些不知所措。

仅仅办个学术交流会而已,为什么要现场气氛烘托得如此热烈激昂?

难道主办方大手笔大制作大策划,散会之后,能在原地加踢一场世界杯半决赛么?

说好的准时参会,说好的各路专家学者云集,说好的要长长见识。

然而最后一条的实现,前提是能顺利进入会场,而顺利进入会场,又需要多么惊人的实力。

单单看门口检验证件的关卡,怎么也得有三道防线吧,这么高级的安检规格,是不是但凡没有航天器驾照的地球人,全都谢绝入内啊。

唯有专家,并没有让人太失望,豪华小汽车的座驾突显重要身份,并且在下车的一瞬间,就让小汽车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弹跃,仅就专家的重量来说,级别还是非常可以的。

不过再重的专家,看上去也并不好过,身负各种设备的大小记者,如同被强磁场吸引的铁屑一般围堵上去,不留缝隙。

他们采访的热情如潮水如潮水,此起彼伏汹涌澎湃,高又壮的保安虽然里里外外糊了三层,但仍然杯水车薪。

不过保安大哥们已经尽力,别说他们了,就是把三峡大神搬过来,未必能轻易拦得住。

再朝入口看看,人流量已经爆表,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儿也是诺亚方舟船票售票处。连法术差点的小妖,都未必进得去。

虽然保安大哥拦不住人多势众的记者们,但是搞定个把学生,还是绰绰有鱼(不行,这里就是想写错)的,所以——

所以看热闹的代价绝对不小。我等寂寂凡人,还是速速退下为上,财大后门的煎饼果子和烧麦,此时定还没收摊,就让我迎着朝阳,搭上美食的末班车先。

文老抱歉,虽然想要见到你的心情,似乎也是急迫的,但是保安大哥严肃而坚硬的侧脸告诉我,我并不是一个擅长看热闹的人才。

小尹同学打定主意,心灵*皆做好了放飞文曦鸽子的准备。

然而这些许的放松,让她再一次迎来了剧情的转折。

未等她搭上美食的末班车,背后竟冷不丁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膀,“天气这么好,就要凑热闹啊,”

周菲菲标志性的声音从尹一铭身后响起,甜软粘懦,就像一炉子刚刚烤脆了的糖火烧,轻松碾压一切所谓萌妹子。

尹一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即使她倾尽全力,也并没能够蹦出多远。

ause不见外的周菲菲,非常不见外地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在她的肩背上了。

“好重,周、周姐姐,你……”

“哎哎哎别动,听话,快给姐姐我提供一个安稳坚实的依靠,我就快不行了。”

“不行了的话,最直接有效的做法吧,是奔医院啊!您依靠我,顶多也就拉上一个陪葬的。”

并且而且以及我不想就这样被压死。煎饼果子和烧麦还在后门的小摊上热腾腾等着我,三生三世歃血之约,不可轻易辜负啊。

“呸呸呸,不要说得如此丧气。我虽然虚弱,但还是能够撑到给曦曦帮忙哒。”

周菲菲脸色煞白,十分痛苦的样子,不等尹一铭说完,把另外一只胳膊也伸过来,圈住尹一铭的脖颈,“程程果然是个调皮孩子,大晚上非要带我去吃海鲜,哎呦哎呦我的肚子……”

尹一铭瞅瞅周菲菲那个仿佛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的痛苦脸色,于心不忍,脚下马步圆桩站稳,继续撑住周大姐泰山压顶般的重量。

“来周姐姐,我扶你去后面的三教找卫生间哈,你看前头这个楼,他们今天正在举办学术交流会呢,人山人海,漫说咱们不好进去,就算进去了,估计也抢不着坑位。”

“不不不不!”

说到学术交流会,惨白的周菲菲顿时回血一格,声音跟着情绪迅猛拔高,“我不能走,今天得给曦曦撑住这回的场子呢,于公于私我可不能临阵退缩。要是让程程的奸计得逞,那真对不起我跟曦曦十几年的感情,更对不起我自己的心!”

有话好好说,别嚷嚷……

为什么嫩作为一只巨型罗莉,会有这样墙都要被震裂的江湖气息。

况且您连自己都撑不住了,还怎么撑文老的场子?

就凭刚刚那段弱龄女童尖细吼叫,您去砸场子的话,肯定特别顺利。

尹一铭被周菲菲突然飙出高音震得心神俱碎,都不敢去摸自己的耳朵,生怕怕不小心蹭一手鲜血。

“好好好,您真是义薄云天天地敬仰,我这就扶你去给文老‘撑住场子’。不过我来这么半天,也没找到文老的影子,你要有证件有人脉有面子,有什么可以当做通行证的,就拿出来先,咱就去会场先歇一下。”

周菲菲终于挤出哭一般的满意笑容,费力整理一下身上的短款小礼服,踩着锥子见了也惭愧的细细高跟,一路嫌弃尹一铭肩膀削瘦过于硌手,一路不见外地依着她,飘摇着来到一号礼堂的正门红毯上。

负责迎宾的校方领导半天下来,笑得脸都有些僵了,跟周菲菲微笑握手,周菲菲勉励扯动嘴角肌肉回应,不忘了朝尹一铭炫耀刷脸成功的自得。

礼堂门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从国防生学院找来的学生仪仗兵。

四只门神一样挺立的海军学员,一边儿站俩。

人均海拔超过一米九,深蓝制服笔挺板正没有一丝褶皱,白手套亮到刺眼,脸上也没有一丁点儿表情,蜡像一样杵在那儿面无表情,任凭等路过的花痴抚摸拍照,擦汗围观。

尹一铭专心维护着两人风雨飘摇的平衡态,力争要在找到座位休息之前,保住周菲菲的脸,不跟地毯亲密接触。

她埋头刚刚走近门口,蜡像门神突然诈尸一样活了过来,胳膊笔直地挥起三十度角,白手套挡在尹周两人身前。

海军小哥也是闷骚到过分,微微红了一张俊脸,摇摇头,不肯发一言,只把伸着的胳膊又小幅度抬了抬。

尹一铭一头雾水,周菲菲倒是眼尖,看到小哥带着白手套的手心里似乎是握着一个袖珍的信封,立刻不客气地要伸手拿过。

海军蜡像竟有些急了,不再扮酷,匆匆把信封塞进尹一铭手中,之后毅然紧绷了脸色,回去继续做*门神。

尹一铭还在纳闷,周菲菲却最先回神,脸色在煞白和痛苦之外又加上一丝蠢蠢的小奸诈,抬手拍一把尹一铭的后脑勺,“跟据我多年经验,这一定是一封情书,简直杨柳一夜绿丝绦啊,看不出来你这小白葱也有此等人气。”

尹一铭气闷,反手拍回去,“才不是,我看应该是广告传单什么的,我每次参加竞赛考试门口都有人拦下我塞传单,这个也差不多……”

啪!(再拍)

“你是猪吗,你什么时候见过迎宾仪仗兵发传单?要是传单为什么不给我啊?”

啪啪!(拍回去)

“你才是猪,所以人家连传单都不发给你。”

噼里啪啦——

文曦此刻正站在会场入口的休息区,一抬头,偎依在一起踟蹰前行、亲昵打闹的两人径直映入眼帘。

尹一铭对身后的注视全然无感,拖着面色仍然扭曲的周菲菲艰难前进,越过无数熙攘人群,终于找到了空位坐下。

周菲菲虽然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气弱,但依然不放过犹犹豫豫矫矫情情的风格特色,“我的座位是在主席台的啦,你给我安排这么边边角角,我还怎么给曦曦撑场?”

“通过我的分析和推测——”

“咋?”

“只要您不过去添乱,就是大大的支持了。”

尹一铭把略微汗湿的刘海拂过一边,“不要乱动了,就坐这儿吧,我想办法给你买点药去。”

她刚要离席,却听全场舒缓悠扬的音乐一停,主持人指挥摄像灯光等就位,示意活动开始。

在美丽的迎宾姑娘们陪同下,礼堂正中的主席台鱼贯走上几个正装老者。

财大名誉校长、金融学院前院长仇宴老教授也在其中,捏着拐杖笃笃漫步,还回头跟一位胖墩墩和气的秃顶男士小声笑谈。

主持人情绪也很高,话筒举到嘴边儿,一种吼出来的效果震得全场肃静:

“今天到会的嘉宾有,诺xx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xx大学教授契尼先生,以及他的学生莱xx奖得主,哈青教授!”

秃顶男子领着一位斯文谦和的女士向台下致意。

周菲菲立刻活跃起来,扯住尹一铭的胳膊大力推荐,“这一位看到没,据说当年也是财大之前的王牌才女啊。哈老在美国十多个高校任教过,访问交流更是到过无数国家。还跟曦曦长得真像一家子,年轻时候得多漂亮啊。”

“嗯,这是文老的小姨,长得像又不奇怪。”

“嗯嗯不奇不奇,我最奇怪的其实是,老天爷给了她们颜就算了,还继续给那么牛掰的脑子,这让别人怎么活,都去跳江吗?”

“别人跳不跳我不清楚,”

尹一铭费力把周菲菲扒拉下去,“但是如果,您再不停止流口水,照现在这个流速,周围人分分钟就溺毙了。”

契尼教授幽默风趣,落座后的三言两语就把气氛活跃起来,校方安排的翻译组也中规中矩,将他几个简单的笑话传达得很到位。

主席台上的仇宴满意地点点头,不时端起面前的盖碗儿小啜。

只有周菲菲有些不屑,大姐捂着肚子撇撇嘴,“翻译的水平不行啊,我还可以翻成更简洁更传神的版本。”

尹一铭非常幸运地找到会场中,校方安排的医疗保障小组,要了点常规解胃药和解暑药,辛辛苦苦越过几排座位,拿回来递给周菲菲,“我就说你是来砸场的,你还不承认。非得品头论足,youcanyouup呗。”

周菲菲愁眉苦脸地抚摸自己的入场证,把写着“职业会议口译员,周菲”的一面,不停晃过尹一铭的眼前。

“现在□□的也与时俱进了,竟然如此逼真。”

“……”

俩人还在掐,台上此时话题转正,契尼教授换了调侃神色,开始了非常严肃的学术发言,夹杂美国方言的英文咕嘟嘟地冒出来,鲜嫩含混,跟一坨坨豆腐脑一样,啪啪砸向场边的翻译。

翻译组立刻心惊不已,大家脸上也冒汗了。

这大串的经济学新新组合名词都是什么鬼,太难为人了吧,还有这大神老外,为什么说一般换方言啊,懂不懂什么叫纯正美语,普通话怎么考的你!

翻译硬着头皮几句话说下来,会场中的学生代表大多还淡定,但是贵宾席的仇宴最先变了脸色,抬手招呼主持人近前耳语。

“看吧,没有我,根本撑不住。”周菲菲端着手里的大白药片儿不肯吃,忧国忧民的苦瓜脸摊成一张大饼。( )

第15章 怎样做你的猪脚









一向以严厉严格严谨严肃著称的仇宴,对翻译的水平相当不满意。

老人家原本一张红光圆脸现在黑成一块铁板,伸手招呼了主持人一番耳语。

周菲菲紧张地扯住尹一铭的衣摆,“完了完了,老佛爷发飙在即,台上同行性命堪忧呢。学校今天来的德高望重的教授并不少,但总不能让他们上来翻译,嘤嘤,真是对不住曦曦,我好愧疚。”

尹一铭歪着头也陪着难受,一脸沉思。

不管是契尼教授还是谁和谁,这些报告的内容也太高深专业了,翻译传达的水平并不重要,反正中英文一样听不懂,多年自尊一朝被毁,不难受也非常困难。

主持人在仇宴的吩咐下点了点头,片刻后,全场响起掌声,身着正装的文曦正低调地从后方走上主席台,坐在了哈青的一位助理让出的位置上,扶了扶眼镜,低头看桌上的资料。

周围坐着的同学们忍不住一阵窃窃低语,尹一铭眼前一亮,腾地从椅背上坐直,把身边的周菲菲都吓一跳。

片刻之后,契尼教授一小段发言结束,文曦好听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音色悦耳,清晰流利。

给这种学者做翻译,是最艰难的了,一句话不带点儿新词儿就不肯出口,拽完了专业术语不算,还要用他们自己的神逻辑拧巴着表达出来,人家那思路,凡人根本就跟不上。

加上这个契尼本身也是个怪才,语调奇异,思维跳跃,这种速度跟着他翻,心理素质不好的,非得人格分裂了不可。

文曦虽然内容依然是尹一铭听不懂的,但是用词似乎更专业了一些,将她自卑的小心肝,虐到了新的深度。

仇老一边喝茶一边点头微笑,听得一脸赞许。

同传包厢里的翻译组顿时松了口气,把耳机摘了面面相觑,惭愧地吐吐舌头。

连带观众席角落的周菲菲也喜上眉梢,“哎,同传改交传了,不过我怎么没想到曦曦可以自己上啊,果然人老就有大智慧,仇宴就是只狐狸。”

尹一铭懒得听她瞎扯,屏息凝神看着台上的文曦,心中居然莫名涌起一阵自豪和骄傲,扭头回望周围众位学姐学长,非常想不怕死地告诉他们,自己昨天睡在文女神的床上,有不服的花痴们放学都别走,可以散会后来单挑。

契尼教授的演讲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结束,当然其中有多半儿的热烈程度是瞄准了文曦去的。

校报小编更是暗搓搓在笔记本上写下新一期大标题:金融女神造全能神话,残忍碾压外院学霸。

哈青和另外几位教授简短发言过后,是学生代表提问的环节。

财大特等奖学金得主程雪蓓是唯一的本科生代表,不通过文老的翻译,直接同契尼等专家问答交流,讨论的问题专业有深度。

为了照顾更多同学,文曦还是将契尼和程雪蓓谈话的内容简单翻译复述,最后契尼说到,雪蓓已经超出了至今为止我所培养的最优秀的高年级博士生的预期。

在一片膜拜的抽气声过后,尹一铭同学再次感受到了自卑带来的负面伤害。

周菲菲深表同感,伤心地把尹一铭给她的药片放入口中,在主持人宣布散会后幽幽站起身,拉住想要黯然离去尹一铭,“别走,后面还有热闹可以看,我们反正也受足了伤害,不如蹭个饭再回家。”

尹一铭从眼角瞥出十足不屑,却被周菲菲选择性地忽略掉。

周菲菲吃了药缓解片刻,原地满血精神十足,用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大力拖拉,将尹一铭拽上校方安排的大巴,跟着主要参会人员转移阵地,一番穿街过巷之后,到了一个修筑宏伟的道观面前。

这座道观历史悠久,屋瓦柱石均有青苔附着,只有门首一蓝底儿金字的敕造大匾额是新粉刷过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近日当地的政府联合道观的主持在全国范围内举办了一个太极拳邀请赛。

作为中华国粹的太极武术,在此地流传已久,修习的人多,高手自然层出不穷,而外地受邀的门派武馆也不怠慢,大多是掌门人率领得意弟子亲自参加交流,大大增加了该项赛事的观赏性的含金量。

仇宴是个太极迷,早早就把这个定为外宾参观的重要一环,到台下落座之后,捏着烟斗同契尼侃侃而谈,一种对自家文化的自得,满满的,几乎要从皱纹里面溢出来。

邀请赛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学生交流的环节已经结束,剩下的全是各门派当家人的压箱底儿表演,各路英雄自展拳脚,将玄妙精奥的招式翩然呈现而出。

契尼带着弟子和助手,看的非常认真。但是作为武术表演,他更多的理解还是激烈的格斗和拳击,像太极功夫这样刚柔并济行云流水,实在是让他费解。

周菲菲拉着尹一铭拼命往前凑,正巧听到契尼和仇宴的交谈,只听契尼话音刚落,仇宴竟然变了脸色,烟斗也不抽了,啪地一声摔在身边的小茶几上。

尹一铭非常纳闷,从腋下伸手戳了戳周菲菲,“那个外国大叔在嘟囔什么呢?”

周菲菲脸色也很差,小声跟尹一铭咬耳朵,“这人真没见识,居然当着仇老的面儿说,咱们中国武术,虚弱无力,都是老年人和病人玩的东西,没有任何实战意义,还说他不明白这样的武术存在有什么价值。”

哈青教授见仇宴脸色阴沉,知道是自己老师触了逆鳞,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和解,并且提醒自家老师注意措辞。

仇宴看哈青面上,怒气微微平息了一些,但不复之前的热络介绍,台上招式门派等事均一概不再提,只留契尼跟他的助手在一起猜测交流。

憋屈了一上午的尹一铭皱起鼻子,脸上不动声色,接了服务员给仇宴拿的水晶烟灰缸,信步走到契尼的座位旁,单手抚上他坐的仿古椅背。

文曦正在跟契尼的一个小助理交流,正巧瞥见鬼鬼祟祟的尹一铭,心中顿生不好预感。( )

第16章 怎样做你的猪脚









契尼教授作为自己领域里面世界级的顶尖学者,真是拥有一非常骄傲的心,虽然看不懂台上各位武师的精彩表演,但并不妨碍他努力体现不屑和轻视的态度,

他一番品头论足,三两句就把仇宴气的不再理他,老头子也懒得再给他介绍讲解了,摔了自己的宝贝小烟斗儿,跟一边儿慢慢生闷气。

此刻,恰逢台上武师收功抱拳,英气勃勃地四下致意。

全能的评论员契尼先生立刻献上大笑,附赠他自认为精妙的幽默感,“只有表演结束的之后谢幕环节,才让我摆脱了那种昏昏欲睡的苍白无力,我看中国人的这种温柔技艺,说是拳脚功夫,似乎更偏向于舞蹈,而且是老年人的舞蹈。”

契尼的助手之一立刻表示赞同,手里小丑一样滑稽地模仿着台上武师的动作,一边和着契尼的笑声笑得开心。

尹一铭听不清他咕哝的详细内容,但是对两人的态度异常反感,她站在后面歪头看了片刻,当下主意已定。

尹一铭怀里揣着一百多万个五颜六色的恶作剧构思,以及一个烟灰缸,飘飘然来到契尼身后站定,脊背挺直,腰中发力,一只爪子伸过去搭上了契尼的椅背。

“哎呦呦呦,这个烟灰缸真是好重啊好重,heavy死了呀,我简直要拿不动了拿不动了!”

演技派柔弱少女尹一秒进入状态。

她眼观口鼻,鼻观心窍,跟睡着了一样晃晃悠悠往前挪了两步,手中的烟灰缸立时似有千斤之重,闪电般坠落于契尼面前的红漆小方几上,却又似棉花掉进油缸,不发出半点儿声响。

契尼并没有被人开过这种玩笑,少不得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连称上帝。

尹一铭冷着一张脸,也不看他,就盯着手里的烟灰缸,继续装大尾巴小狼,“好奇怪啊,这烟缸得有一百斤重吧,哎哎,还黏在桌子上,无法挪动了呢!”

契尼不晓得尹一名在装神弄鬼,待惊魂略定之后,忍不住好奇地伸手去扯那落在小茶几上的烟缸。

然而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奇心害死契尼。

尹一铭看他上钩,心中冷笑,立刻半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按在那烟缸的边缘,于是接下来,无论契尼如何用力,那烟缸就像是在小几上生出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周菲菲距离尹一铭的位置最近,按说能够看得相当清楚,但是在她日后的回忆中,仍然没有能够足够清晰直白准确到位地,描述出,那两秒钟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尹一铭,不要胡闹,快过来。”

文曦隔着好几个座位,都能感受到尹一铭浑身散发出的不怀好意,她只得暂停了同契尼教授助理的交谈,故作严肃,沉声唤她。

“哦,好的文老师。”

这美人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语气冰冷到智能,知道大家苦于暑热未去,都很辛苦,你话里就带着冰渣子就蹦出来了,真是太温柔太会体贴人了。

她玩契尼正玩得开心,冷不丁听文曦这么严肃冰冷地叫自己,入戏太深的柔弱少女尹,竟忍不住有些自怜。心里除了做坏事的心虚,还添了几分落寞委屈无助彷徨……?哎不管是什么,文老叫呢,还是麻利地滚过去好了。

尹一铭心中酸酸的,也不想管什么契尼尼契的了,手下一松开,什么话也懒得多说说,低头乖乖走到文曦的座位背后。

“说吧,你刚才那是做什么呢?”

为什么我有一种提前毕业答辩的焦虑感,真是太不美妙了。

做什么呢?嗯,这可不说,既然您不知道,我还真的不敢坦白。

得不到尹一名的回答,文曦皱眉偏头看她,目光并不是太温柔,少女尹怕露馅,坚定保持着她那个考试挂了全科的伤感落寞脸。

虽然在内心滴最深处,她正因为戏弄了契尼,小心脏欢快得几乎要插上翅膀翱翔天际了,可惜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目前淡定自若地装蒜,才是最不作死的生存方式。

尹一铭缩在后面闷闷地抠文曦坐的椅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好像是在cos被恶霸强抢回家的凄惨小蘑菇。

文曦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逗弄人家外宾玩得挺开心,怎么一被发现就装成受害人啊,那真正的受害人都该去哪哭?

“挺能装,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孩子肚子里面的坏水儿还真多,做得了坏事还装得了无辜,全才啊。”。

那是啊,你说承认就承认,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在文老的注视下,尹一铭变本加厉地入戏,将小白菜凄苦无助的情态演绎出了新的高度。

契尼的肥手还在跟烟灰缸较劲儿呢,尹一铭这边一松手,烟灰缸立刻被他猛地拽进怀里,不出所料,结局是悲惨而壮烈的,虽说是撞在了丰满的肥肉上,但是仍然让这位歪果大叔涌起一股想要吐血三声仰天长嘶的冲动。

仇宴刚刚一气之下摔了自己的宝贝烟斗,这会子正心疼呢,少不得再将烟斗拿起来轻轻摸摸,心里更迁怒于契尼。

老头子正在愤懑,回头找烟灰缸,恰巧看见一个清秀的姑娘正站在那里逗弄契尼,心里顿时明快不少,津津有味地伸长了脖子围观,对文曦的干预还有点儿小不满。

契尼刚刚累得脑门上已经见了汗,呼呼地喘着粗气,仇宴美滋滋过来补刀,“哎呀,教授见谅啊,刚刚那估计是文曦的学生。最近我们新生真是太调皮了,现在这些孩子啊,让您见笑了啊,哈哈哈……”

仇宴笑得非常大尾巴狼,可惜笑到一半儿,声儿就断了,卡在喉咙里面变成细小的咕哝,他跟契尼两个人,表情一致,呆愣愣瞅着那个刚刚烟灰缸落下的地方,

原本平滑一块的红漆小几,正当中的木头竟然陷进去了半圈儿,并且呈辐射状向外裂开一道道纹路,粗细和深浅都很不规则,看着着实让人惊骇。

仇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呆愣片刻之后,回头朝着尹一铭的方向招呼,“来来来,小姑娘,你过来过来,你看看这个桌子,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尹一铭吐了吐舌头,也凑过去看,皱着眉头瞧了瞧那半圈印子和裂痕,似有些懊恼,“哎,爷爷说的没错,我果然经师不到,学艺不高,这个痕迹按得极具丑感,爷爷一定会说我有辱师门了。”

契尼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本能地背后起了一层冷汗,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想要离尹一铭远一点儿。

没成想他这一挪动,屁股底下的那个仿古木椅竟然也嘎吱一声,椅背和扶手断了个干脆,像朵儿花一样,利落地四面倒了开来,几丝木屑飘落,藤制的装饰物也胡乱地散开,非常不雅地支楞着,底下就剩个椅子面儿,支撑着契尼过人的体重。

“哎呀真不好意思,契尼先生,我刚刚吧,看着这个台上的各位英雄展露拳脚,我非常钦佩,就忍不住呢,试练了一把他们这个‘老年人的舞蹈’,果然非常绵软无力虚弱苍白,真是太没有实战价值了,你看看这个凳子,下面居然完好无损,真是太不应该了,给我中华舞蹈界丢人了,你可不要见怪。”

周菲菲在尹一铭背后,听得目瞪口呆,直到尹一铭拉她的袖子,“周姐姐,您别光发愣,受累,把我刚刚说的,翻给他听听。”

周菲菲很想哭,尹一铭刚刚这些个充满挑衅和讽刺的话,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过滤,才能有效阻止眼前一触即发的国际事件。

仇宴在一边听得眼睛都睁圆了,惊讶之余忍不住一阵暗爽,见周菲菲扭扭捏捏不吭声,自己拉了契尼的手,好哥们一样给他逐句翻译尹一铭的高论,中间竟然还创造性地进行了改编和发挥,将契尼一张雪饼般的大白脸膛,说得青青红红、黑黑紫紫。

契尼擦擦头上的冷汗,脸上的不屑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换成了一种对未知事物恐惧和敬仰,拉着尹一铭想要让她解释一下这太极功夫里面的奥妙。

尹一铭也是得意过了头,笑眯眯摆手,“这些不过是最最肤浅易学的气功功夫,认真算来,我也只是个初学者的入门水平。”

好孩子,不愧是我财大门生,扮猪吃老虎,尽显奸商气质。

仇宴哈哈大笑,粗糙的大手拍拍尹一铭的后脑勺,“不肯说实在的,那好,这个椅子和桌子,今天就让你小鬼自己赔给人家观里。”

尹一铭听了这些竟然有些慌了。

她早上出门时从文曦家出来,身上分文没有,现在说到桌子椅子的赔偿问题,立刻就有些头大了。

她忍不住吐吐舌头,“哎呀,这个说来也不难的,主要还是呢,顺应并利用物体内部的应力。所谓世间没有完美的物件,任它精致妥帖,内部总有些不和谐的瑕疵,只要利用好它自身的内部矛盾,着力于此,定能无坚不摧。”

嗨,古人七步成诗,我也不差嘛,片刻就瞎扯出如此高级的理论,简直前承古人,造福后世,编织出了骗子界才思敏捷事例的新篇章。

不行不行还是快住口,瞎扯一旦上升到哲学高度,就有点儿感觉搂不住了。跟文曦一比,大家差不多都是文盲,所以这样高层次的发言,简直脱离了一个文盲该有的素养。

哎,不过瞎扯一顿的感觉真好,就是不想把真相告诉这个歪果仁,戏弄这个事情,还真是会上瘾。

契尼听了翻译转述的话,竟然信以为真,把那损毁的桌子椅子都拍了照,决定回去照尹氏理论好好研究一番。

文曦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嘴唇抿成一线,看不出什么情绪。尹一铭看见,又是一阵心虚。

老师来我们聊聊这个目光的问题,您拥有这样一双颇具杀伤力的双眸,以后出门能不能多戴墨镜啊,经过它的洗礼,以后我空有对您的倾慕和敬仰,却没有继续回望您的勇气了呢。

此时邀请赛已近尾声,不少教授和武师们都来看热闹,人一圈一圈围上来,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这一下惊动了观里的当家道长,老人家甩着拂尘,带着两位弟子,仙气飘飘地走过来,冲着在场诸位抱拳。

尹一铭朝着周围一看,这些武师不是自家门派的掌门就是成名的武馆馆主,再加上当前这位老观主,竟全是前辈高人。

她心里一下子庆幸极了,刚刚胡扯一通真是机智非凡,要是真在这些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回家一定得让爷爷挤兑屎。

老道长在众人簇拥之下近前,看了看被尹一铭毁了桌面的小几,还有那把开了花的椅子,捻起胡子有些不悦。

白胡子道长仙风道骨,但是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劲头儿,半眯着眼睛瞅一眼周围的人,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仇宴赶紧笑眯眯上前施礼,心说得赶紧解释,万一这老道人是个性急的,三句话没对付,先给那小姑娘来一拂尘,这孩子未必架得住人家三分力。

他过去赔着笑,给道长讲了始末缘由,最后恳请道长原谅小孩子顽皮,并非着意搅扰等等,又说了校方一定照价赔偿损坏的桌椅,并且要着专人为观里敬献香火云云。

周围听着的各武馆行家,都惊奇不已,底下一阵骚动,小声议论纷纷,都有诸多疑问,但是碍于道长在前,所以都静待他发问。

这老道听完了,也是非常震惊,一双长年半眯的眼睛登时睁开了,习武之人特有的眸光迸射而出,让契尼和几个助手都感觉身上凉凉的,下意识躲到尹一铭身后,寻找一点安全感。

尹一铭见了他们这等,少年轻狂,忍不住落井下石,“嘿嘿嘿,躲什么嘛,这位老人家可比你所说的‘老年人’要年长的多,之所以这么威严,也只是长年跳些‘舞蹈’所致,你们还怕他么。”

道长也不恼,竟然跟着仇宴等人一起哈哈笑起来,契尼几个人也略显惭愧,憨憨笑着对道长赔礼。

老道长对尹一铭的师传非常好奇,邀请她散会之后到观里用斋饭,顺便聊上一聊。

“哈哈哈,说到家师啊,她就在这儿啊,这位就是文曦文老师,我的这些‘舞蹈技艺’都是跟着她学习的,大概有,好几个星期了。”

尹一铭扯上瘾了,没有收住,再看文曦的表情,真是太不美妙了……

仇宴和道长都知道她又在胡扯了,晓得她不愿透露师门,也就不勉强了,转而笑着谈些别的去了。

他们目光刚刚一转,尹一铭的头上立刻挨了一纸卷,清脆利落,响声绕耳不绝。

肇事者也不躲闪,美眸轻挑,附赠一个白眼,“不好意思哈,我刚刚得知自己有一个如此顽劣的恶徒,所以忍不住要教训教训,无论是舞蹈界还是武术界,不都流行清理门户嘛。”

谁说的?!这是什么潮流?!

文老你这么快你就学坏了,学什么不好你居然学会瞎扯了!

尹一铭抽了好几口冷气。不敢再待在文曦审身旁,躲到白胡子道长的大袍袖后面去。

道长笑眯眯甩过拂尘,“小友没有急事的话,今天就在观里用了斋饭再回吧。”

斋饭,道长不要说笑话啊。我从早晨到现在,水米未尽,煎饼果子和烧麦也都跟别人走了,如果最终的结局是吃素的话,那么我就可以将这番事迹写下来,绝对是史上最虐身虐心虐一切小短篇没有之一。

“有事有事,家师回去还要指点我课业,今天就不叨扰了,改日再向道长讨教。”

少女尹乖巧地婉拒了道长,回身小心翼翼再转回文曦身边。

啪!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看什么看,你不是课业不精需要我来指点吗,吃饭之前把这些看完,不然就还去观里陪道长用餐吧,顺便帮人家把椅子桌子的修好。”

尹一铭从头上把资(**)料(qi)拿下来,咬牙打开,好吧,从题目到结尾,没有一个字是中文,而且,貌似也许大概也不是英文……?

本来来做翻译的周菲菲闲了一路,终于逮住插话的机会:

“曦曦,你刚刚是不是走神了啊,仇老都说了,这次的损失他来掏腰包赔偿,连道长都推辞了呢。哎对了尹一铭,刚刚契尼说要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你跟他要一沓子签名回来,跟他说要好写哈,不然就用你的那个太极小爪子,照脸削之。”( )

第17章 怎样做你的猪脚









周菲菲越说越开心,毅然将尹一铭幻想成自己的打手和护院,积极寻求暴力方式解决一切问题,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尹一铭痛殴契尼教授的振奋一幕。

“您老别瞎想了,我也就能照脸削苹果,要是再敢欺负契尼,文老指不定能让我跪下抄校规一百遍。废话别说了,您快点儿来帮忙做点善事。”

尹一铭看到周菲菲,也像看到了救星,一路上就坐在她身边,两个人鬼鬼祟祟研究着文老甩过来的那两张纸。

周菲菲被尹一铭催着翻译资料上的内容,有些犹豫地将那卷起的纸打开来,瞅了瞅,果然!

虽然真的是屁也没看懂,但脸上必须故作镇定,装作细细研究的样子,想辙摆脱接下来的尴尬情节。

可惜她越沉默,尹一铭越心急,几番催促之下,周菲菲脸上表情呈鲜艳的绿色,沉吟片刻突然目光变得深邃,非常深情地凝望窗外,任尹一铭如何摇晃,就是不肯回头。

“你的证件上说的可是,精通四门外语?”

“正是。”

“那您就麻溜地翻译一下啊,我这着急上火的,文老一会儿还要随堂测验我呢!”

“我会四门外语不假,但不巧的是,文老精通五门……”

“所以?”

“所以这上面恰好是,那一门。”

“……”要你有何用,来人,拖下去。

“不会你就说不会呗,非得充当大瓣蒜做什么?”

“人家有一颗柔弱的心不行吗,认识曦曦也有十好几年了,拼了一条老命地努力,还是赶不上人家,这种沉痛和忧伤,岂是你这等小毛孩子能理解的。”

“嗯嗯我不理解,啊,理解理解。不过您也不用太自卑难过,至少您在败坏别人食欲的这个方面,有着文老师无法比拟的天赋。”

“歌舞嗯!”

财大没别的,最牛的一点就是气粗呗。

校方安排的接待晚宴,那请的全是本市的金牌厨师掌勺,规格很高,冷热搭配、荤素齐全,中西合璧、香气四溢。

尹一铭已经饿坏了,如果再不进食,她认为自己很有可能直挺挺地饿晕在餐桌前,再不苏醒。

“周姐姐,能快点吗,再不给来口吃的,我就要倒了。”

“你要倒别倒这儿,往边上倒倒,别妨碍人家服务员上菜。”

“……”

饥肠辘辘的少女尹,在各个菜台前兜了一圈儿,非常不客气地将狮子头、佛跳墙、烤红鳟、三宝焖鸡、葱爆羊肉卷一样样放进自己的小碟子里,叠得也很有技巧性,宝塔一样精致妥帖。

周菲菲冷言旁观,鄙夷尹一铭奋力搜刮各色美食的举动,恨不得在脸上写着‘我优雅高贵,食量精微,我并不认识身旁这个饭桶。’

然而这样墙都要裂开的情绪诉求,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周菲菲只好增加了内心戏,非常不屑地拿起一块块水果,仅仅用五颜六色不管饱的健康食品,填充自己的盘子。

鉴于前一天吃海鲜没有节制,吃坏了肚子,到现在都肠胃不适,今天就只好忍饥挨饿,眼睁睁看着尹一铭大饱口福。

然而在尹一铭第三次站起身,朝着那个装满鲜美鱼汤的瓷钵进军之际,嫉妒的烈火终于还是烧穿了周菲菲的深厚涵养。

她抿抿嘴唇,对着尹一铭倾倒出酝酿已久的嘲讽,“尹一铭,你什么情况,打三年自然灾害穿越过来的么?再不住手,外宾以及无辜的参会同胞们,就要被你活活饿死在我社会主义新中国了。”

“开玩笑,就小契的那个猛犸体型,就是让他穿到世界末日,他也一定是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地球生物。但是鉴于他今天的不良表现,狮子头就不给他留了,嗯嗯,还有烤鸡翅,哎呀把夹子给我一下,我再装点蛋挞。”

“小契???他说不定比你爷爷都要老呢!哎,你差不多得了,文老还没走呢,当心问你功课,一句说不对,你就又得挨敲了,我有个朋友是警察,可以帮忙联系她。”

“切,我才不会因为文老温柔的鞭策,就报警抓她的,这太卑劣了。那一纸卷一纸卷的,可是我成长路上的宝贵激励,你想要被敲,也要看文老有没有时间和心情敲你。”

“唉呦呦,还报警,你是傻了吧,我只是想要警察妹妹帮你挑选一款物美价廉的防爆头盔。”

周菲菲在食用芒果的时候悲剧地塞牙了,只好再欺负尹一铭的间隙,艰难剔之。

“真怕你脆弱的小脑壳因为承受不住曦曦过于频繁就鞭策,哪天就裂开,哎哎哎别激动嘛,到时候别把脑浆溅到我脸上。”

“sick!”

“说对了,看你吃的那么香,就忍不住想要恶心恶心你。”

“那您可真成功,简直太扫兴好吗,说真的您这口气特别像贾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你知道林妹妹是怎么评价她的么?”

“……不知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博览群书,真是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你知道你说啊。”

“哎,还是不告诉你了,值此良辰美景外带美人美食之际,憋着真相不告诉你,才真的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少年应该做的。”

“……”

尹一铭把盘子里的食物码整齐,跟着周菲菲斗嘴吵闹一路,俩人也累了,精心挑选了一个非常僻静幽暗的小角落,坐下吃东西。

尹一铭坐下来,先喝了一大口冰镇可乐,然后陶醉地将一小块酸菜鱼放进嘴里,再舀起一勺汤,眯起眼睛吹吹。

周菲菲眼里看着,五脏都不太好了,气哼哼地批评,“有没有点尊老爱幼的道德素养啊,如此猖狂,欺负我老人家肠胃不适。”

“哈哈哈,老人家您高寿啊,上了年纪就别吃什么油腻荤腥了,来来来,这是一片美腻的开水小白菜,张嘴我喂你可好。”

尹一铭美美地喝了几口酸菜鱼的汤,终于腾出手来,非常“隆重”地夹了一片大白菜,沥掉汤汁给周菲菲送到嘴边儿。

周菲菲吃了水果,但却感觉更加饿,只得张嘴接了,想不到尹一铭居然又使坏,在她张嘴咬住白菜的一刻,左手绕过来,伸到她下巴上的小肉垫上,捏捏,再往上一合。

“噗!”

咳咳咳——这破孩子,谁教出来的!

“哈哈哈哈,老人家你不吃就算了,浪费食物可不对。”

周菲菲气结,用三百六十度大白眼仁凶狠地翻过去,可惜尹一铭已经重新埋首美食了,选择性忽略掉她的冲天怨气。

“你个小坏蛋,我怎么不算你长辈了,实话告诉你,我从小学就跟你文老一个班,那关系杠杠的,想要她收拾你,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不想被穿小鞋儿就给我老实点儿。”

提到文曦,尹一铭埋头猛吃的兴致终于微微顿住,抬起头四下看看,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哎,文老到哪去了,怎么到处都看不到。”

“大概是去卫生间了,等等等等,我说尹一铭,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谈话的重点啊,我们刚刚是在谈论她在哪的问题吗?”

周菲菲又被尹一铭带进沟里了,心下懊恼,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不过也破有效果,顿时收到了尹一铭娇柔的示弱。

“不不不,您刚刚说的是,你们是小学同学,从小就很熟,还准备利用你们纯洁真挚的友谊,对我进行卑鄙龌龊的打击报复,所以并不是她去不去卫生间的问题。”

“嗯,那当然是非常熟,我连她一天去几次卫生间都知道呢!”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哈哈哈哈哈,这回可不是我说的。停不了了,周姐姐你,稍等,我我我有点岔气儿,没错没错,您知道的可真多,哈哈哈哈哈……”

“我不但知道这个,曦曦后来的求学历程,感情谜团,前世今生,等等等等。”

尹一铭立刻不笑了,勺子里的双味虾球儿也慢慢放回碟子里,一瞬不瞬盯着周菲菲。

头脑风暴启动,准备展开非常到位的央求道歉。

周菲菲从鼻子里哼出轻笑,二郎腿一翘,兰花指捻起,指指自己的汤碗。

尹一铭立刻通电,怂颠颠,去盛了慢慢一大碗酸菜小鱼汤过来。

里面有一大块鲜嫩的鱼肉,外加点缀的几片酸菜,还有味足劲儿大的海椒,组成了,一巴掌诚意十足的马屁,啪地拍了过去。

周菲菲对于面前这个鲜美异常的汤品也非常满意,接过尹一铭呈上来的瓷勺子,轻轻吹着喝,指甲缝儿里都是一种慈禧再世的老佛爷味儿。

“你老直勾勾盯着我看什么呀,都把我的汤看酸了。”

“我就想听听你刚刚说的那些,嘿嘿,文老的传奇经历什么的,不需要前世今生那么夸张,就是日常也行。我看杂志上也都写了,不过不是非常详细具体,嘿嘿嘿。”

“嗯,看在这个小鱼汤如此美味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一两件。”

“是是是,我一会儿把那个汤钵给您搬来,您先从记忆的深处往外细细整理,不要放过细节。”

周菲菲擦了擦嘴,“我们嘛,其实也没有同学太久,你也知道的,那个人,太神,从不肯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做什么的。”

尹一铭面色一僵,盛着虾球的勺子都递出去了,但在半空中又有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停顿。

“但是!”

周菲菲见到嘴边的虾球要飞走,立刻进入转折,大吼一声,吓得尹一铭掉了勺子里的虾。

“哎呀你慢点儿,幸好我机智敏捷给接住了,你不吃也别浪费呀。”

周菲菲把虾球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估摸着再墨迹下去,尹一铭指不定要爆血管儿了,才又缓缓开口。

“但是那一年的同学,我还是经历了不少荼毒的。”

周菲菲远目深邃,忆往昔痛苦不堪被学霸虐的表情浮现眼角眉梢,“当时我们班组织去春游,语文老师布置了作业,让每人写一篇600字游记。”

“600字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怕,但是在当时,还是不少同学的沉重心理负担的,大家兴致勃勃地游览过后,垂头丧气地回家憋字数。”

尹一铭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地插嘴,“这有什么呀,你别跟我说,文老文采好,得了征文比赛第一?这太正常了,冲击力不够。”

周菲菲顿时不悦,抄起盘子里的一个肉卷,暴躁地塞进尹一铭嘴里,“不要多话,我本来记性就不好,一会儿忘了你就再也听不到了。”

“唔唔,您缩您缩,唔不打断。”

尹一铭的小心脏,都要被美味的肉卷融化了,顿时有些心不在焉。

“文曦当时是出了名的坏学生,”

周菲菲横一眼尹一铭,意思是别这么早就震惊。

“她的风格就是,从来不写作业,从来不写!不仅如此,老师叫干啥,都不干。叫家长也都是哈教授来,哈姨一个搞研究的知识分子,来了就道歉,态度诚恳,一脸愧疚,扇了右脸递上左脸的老好人。老师拿她这样的高知没办法,无奈就放任曦曦在班里带坏风气。”

“噗,咳咳咳……”尹一铭的默默抚摸胸口,感觉刚刚那一下似乎是,断了好几根,肋骨。

好在周菲菲已经沉浸在当年,无法自拔,并没有再追究尹一铭的失礼

“这个游记大家好歹都写出来,老师就点名让几个优秀学生在班里朗读范文,个个都是文采不错的作文小能手,而她最后一个么,竟然点了曦曦的名字。”( )

第18章 怎样做你的猪脚









周菲菲正说到关键处,故意停下来,摇着脑袋叹了口气,然后像品茶一样继续咂磨她那碗无限续杯的鱼汤。

这种卡顿的叙述方式,直接将尹一铭憋出十九级内伤。

受害人少待片刻,见周菲菲毫无悔过自新尽兴倾吐的觉悟,不得不怒而组织了一下语言,展开严正抗议:

“继续呀,别停,接着说。您是网速不给力还是处理器卡了?把我苦心搜刮来的鱼汤都喝了,也不愿意多透露点实惠的。”

周菲菲自恃是“前辈”,听尹一铭着急地催她,立刻把眼睛一翻,不乐意了,卯足了劲头摆谱,

“你这小鬼,看着温柔清秀,其实是只小急猴子。又没礼貌又没耐心。我告诉你,鱼汤好喝,话才能多说,你不能再打断我了,我只有在安静开心的时候。才能想起来很多古董事情,你现在这样,让我很难做的。”

难做啥,你直接承认自己上辈子是饿死的就行了,还鱼汤喝好了话就多,这**白鲜香的汤汤水水,还给你喝醉了呢?

“您连脑门上都写着‘我是故意的’,把着那点破秘密不说,让别人干着急!”

尹一铭豪迈地把盛汤的勺子一甩,干脆站起来,“我不用猜也知道后面怎么样了,一定是,老师叫了文曦来朗读自己的作文,然而文老并没有写,于是当堂被严厉训斥,文老因为顶撞老师,言辞太犀利,目光太果敢,等等原因被逐出课堂,去教室外面罚站,没了。”

“哎呦,小鬼不高兴了,猜得还挺离谱的,给我说说你还猜着啥了。”周大仙被尹一铭气头上一阵抢白,居然没有气恼,还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听着她继续发泄。

“还要我猜,那就容我来揭穿你一下,替天行一下道。我还猜你从没有跟文老做过同学,你也压根儿没见过她小时候上学什么样。还从来不写作业,被叫家长,你见过哪个学霸混得这个熊样,这种没有可信度而言的黑历史,你也敢随便编纂,真是太小看听众的辨识能力了。”

尹一铭气不过,本能地替周菲菲口中的文曦喊冤,两条长腿有型有款地站直,迈步走出去,“刚刚就不应该轻信您这个半路出现的江湖人士,您要继续幻想,就请便吧。鱼汤自己去盛,行骗也是高智商的犯罪道路,不是随便就能踏上的。”

“出乎大家的意料,老师在最后的最后呀,居然点了文曦的名字。而这个时候呢,非常不巧,曦曦她正在睡觉,”

哎,有本事你别停,继续走呀,不愿意听就算了,我还没兴致讲了呢。

尹一铭刚刚还一副热血沸腾闯九州的豪迈,此刻竟突然腿软,一个灵活的急刹转身,又坐回来了,“然后呢?”

“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光这样就想知道然后?鱼汤没了也得倒点别的酒水,我喉咙都说疼了。”

真是够了,等你说完的那一刻,就是该被灭口的时候了。

尹一铭在手边随手划拉一下,给周菲菲倒上满满的可乐,心急倒得猛了,泡沫都顺着杯子流了一桌面,好在周菲菲也没再难为她。

“然后同学就好心给曦曦叫醒呗,毕竟她长成那样,喜欢她的人占全班总人数的比例过大,起哄的嘲笑的都比较少,而且也不太敢声张。”

“长成哪样啊?”尹一铭努力构思那个画面,但是不太容易。

“这个不太好形容,毕竟那个年代,我看人的眼光跟现在的区别是非常大的。总之她呢,就是让当年花朵一样的,清纯可爱无敌美少女的我,都略微有了自愧不如的感觉。”

“嗯,这个不用说也知道,虽然当年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光看现在也能看出来了。”

啪!

周菲菲一青花汤匙敲过来,尹一铭轻松躲过,勺子敲空了碰到桌子边缘,清脆动人。

“哎,我说你这可就不对了啊,尹一铭,曦曦敲你的时候,你那怂得就像个小巴西龟一样,怎么打就怎么受着,大棒来了缩缩脖子就得了。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让敲了,躲得比峨眉山的猴子还利索。”

周菲菲在这种待遇的差别上,还是非常敏感的,一针见血指出了尹一铭见人下菜碟的恶劣本质,想要重新敲过,来弥补内心缺憾和体验欺凌弱小之快感。

尹一铭知道现在坦白认错没什么用处,关键时刻,急中生智方能挽救危局。

“什么嘛,人家敲,拿的是纸卷儿,力度小伤害等级小。周大姐你一来就上瓷器,上面汤汤水水的,还沾着一大片酸菜叶子。这样给我敲过来,我再不躲,那不是破相就是毁容啊。之后也就不用见人了。况且,现在这么多外宾在呢,显得我中国大学生多么不懂礼貌,还没送客就开始过家家。”

果然将异常简单的事情,随便上升到国际高度也是一种才华,我简直太横溢了。

周菲菲忽悠人不成反被蒙,尹一铭瞅准她愣住的间隙,立刻奉上满满一大杯冰镇可乐,周菲菲喝人嘴软,只好顺势继续忽悠:

“咳咳,这个,你们文老当时呢,就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翻自己的作业本,找了半天,最后才慢吞吞告诉老师,没写。”

尹一铭在内心深处狂切之,“这不跟我猜的一样吗。”

“后边还有呢,再插嘴就永远都不讲了!”

周菲菲脸色一冷,尹一铭立刻双手环胸紧闭嘴巴,一脸无辜冒充聋哑少女。

“曦曦说自己没写,老师和同学们都是在意料之中的。语文老师之所以要叫她,估计就是想要给她难堪,让她长长教训,以后不要这么乖张。”

“是,真是太张了,一点也不乖。”

“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就发生了,老师这次非要彻底解决她这个班级顽疾,所以就下了狠话,让曦曦叫真正的家长来,什么小姨之类的靠边儿站,哈教授那样的家长,就算来十个,老师也不认。”

“那岂不是完蛋了……”

“曦曦遭到威胁之后,有片刻的慌乱,但她立刻拿起自己的作业本,用稚嫩的小嗓音开始朗读,读了两首七言绝句,一首叙事,一首抒情,题目就是游龙泉寺一,和二。”

!!!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是小学生该做的事情吗,老师不应该把她交给国家吗?”

尹一铭纠结,小心脏都褶皱了,当年因为作文愁白了少年头的她,心中莫名涌起阵阵酸意。

“语文老师当然很惊讶了,踩着高跟皮鞋啪啪啪走过去,掀开曦曦手里拿着的那个本子,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如果不是抄袭别的游人,那她就根本是当堂作的诗。当时班里那个安静,就剩下抽气声了。”

“老师不服啊,这么大岁数教了半辈子语文了,也没有这个功力一下子写两首诗出来,于是老师心中哎呀一声,她就拼了……”

尹一铭赶紧拦住周菲菲,“你是她的心电图啊你知道这么详细,连心理活动都加上,太浮夸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老师采取了新的战略战术来打压文学霸的气焰。老师心想……”

周菲菲喝一口可乐,满满地举杯,尹一铭恨不得伸手给她扶着往嘴里灌,“别想了,就说她干嘛了!”

“老师就当堂再抽测,要文曦背诵之前学的一篇课文,里面有两个大自然段,课后题要求要有感情地朗读和背诵。这个非常狠了,文老平时根本不做作业,背不出来是必然的。,文老从不听课,连这个课文的名字她都不知道,所以,家长,还得请。”

“哎,也好,没再打击老师,万一赶上心脏不好的,让文老气个意外,那可就不太美妙了。”

周菲菲点头,“可惜这个老师,不懂得我们中国人见好就收激流勇退的道理,选择了乘胜追击的方法,想要继续羞辱曦曦。”

“这个也太卑劣了,我收回之前的同情和理解!”尹一铭为着十大几年前的文老鸣不平,正义感爆棚。

“老师当即又点了四五个同学,都是平常奋勇争先的好学生,恨不得把书打成豆浆喝下去,不得满分就觉得考砸了的牛人,让他们背。结果自然是满堂彩啦,老师心里美,再转过头奚落文老。”

“真是太凶残了,居然要赶尽杀绝,小孩子嘛,调皮很正常,而且文老十一二岁的样子,那得多可爱,这老师也下得去手。”

“哎呀你听我说完。我们古人的智慧还是非常有用的,要不说咋叫穷寇莫追呢,曦曦被逼急了,居然一抬头,不紧不慢地告诉老师,她也会背的。”

周菲菲缓了一下,似乎时至今日,她都无法直视自己当年所受的刺激,“老师当心说你个困兽还斗毛斗啊,她说你会你就背啊,同学们都等着听呢。”

“哎,希望文老还是转学吧,这样就能减缓一点童年阴影。”

尹一铭声音弱弱的,带着非常浓烈的同情。

谁料周菲菲一摆手,“根本不是,真正被留下阴影的,是语文老师她老人家。”

“我们的曦曦同学,当场就背诵了那两段,中间有几次迟疑,但是最终,一个字都,没!有!错!”

尹一铭终于不再插话了,她心中的一万个小尹一铭,已经背负了太多,心事重重地排成一排,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然而家长最后还是来了,给她办退学手续,”周菲菲继续打着神补丁,“据说是身体的原因,。”

“所以文老小时候是辍学儿童……”

“也可以这么说,而且在那之后,更多有关曦曦的潮流就开始在班级,以至于年纪走红,包括她在课桌上睡觉的姿势,还有喝水的架势等等,种种富有曦曦个性的动作在同学之中广泛流传。”

“为啥?”

“因为我那是在吃药,不是只喝水那么简单。”

哦。

???

!!!( )

第19章 真让人泪如雨下









程雪蓓打从回到宿舍开始,就没断过那爽朗放肆的笑声,一只学霸活生生笑得似乎要脑积水。

嘲笑尹一铭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乐趣这么简单了,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本能反应。

班长大人几个呼吸起落之间,肺的气体容量就被耗尽了,必须强迫自己停下来补充氧气。

“小尹同学真是太禁得住考验了,那样直挺挺地摔下椅子,连握拳的姿势都没有变,真是一块好料,可以本色出演任意鬼片里面的受害者,不需要演技培训。”

程雪蓓的嘲笑事业进行得太投入,额头上都沁出了薄薄细细的汗水。

作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同伙儿,杨可没有放过体现自己是班长大人一丘之貉的机会,乖巧地呈上折扇一柄。

班长大人道谢接过,唰啦一声展开,手腕轻摇,生生晃出街边地头儿算命先生般的乡土气息。

“哎,感觉真是太疼了,太疼了,问世间惨为何物,请参照小尹蘑菇。”

程雪蓓虽然只是在陈述昨晚发生的事情,却活活讲出一种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沧桑和忧伤

杨可全程都在认真聆听并专心微笑,连最爱的溜溜梅都没精力顾及了。

在程雪蓓面前,杨可同学是没有立场的,班长大人说月亮是方的,那她也会立刻推翻自己从幼儿园以来就树立起的认知,跟着追随班长大人的身影,在脑残粉的羊肠小道上一路狂奔。

见到杨可开心,程雪蓓顿时又有了给尹一铭雪上加霜的动力,将幸灾乐祸做得更加有声有色,再翻炒两下就能下酒了:

“再加上文老当时居高临下地问话,尹一铭当时遭受到的,那可真是精神和*的双重□□,全面摧残,太让人唏嘘感慨了。”

杨可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细腿,“哈哈哈,蓓蓓你真是太坏了,哎呦不行,我有点岔气儿。”

程雪蓓及时抓住杨可的衣领,提醒她,“再晃你也要掉下去了。”

“岔气儿,疼,揉揉。”借机撒娇才是人间正道。

“好好,腹肌不够强大就慢点儿笑嘛,可以攒齐了明天接着笑,反正我最近就指望小尹的笑话活了。”

程雪蓓过去扶着杨可坐好,转头假惺惺感谢尹一铭,“昨天晚上就多亏了小尹,不然我可怜的小神经早就给文老绷断了。文老师什么都好,就是一说到正经事儿,那浑身那严肃那杀气,太逆天了,凡人受不住。”

“文老对你严肃,跟我有什么关系,”尹一铭暴躁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本本的专业书从书架上拿下来,再摆上去,整齐到可以参加书籍界大阅兵,一张写字台桌面儿,楞给擦成镜子面儿,光可鉴人纤尘不染。

“那当然有关系了,昨天我跟文老,一靠近你,还有你旁边那个胖姐姐,顿时就feel到一种踏实安慰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文老的注意力和杀气都转移到你们身上,还因为……”

“因为什么?”

程雪蓓的停顿顿时引起了尹一铭的警觉,吞吞吐吐必有别样阴谋!

“因为不论别人做了什么丢人的不靠谱的事情,都能第一时间让你成功给抢走风头,你那个惊天一摔,太无私太震撼了,也让我们见到了不一样的文老,平日和颜悦色的美女老师,让你弄得,那脸色连包大人见了都羞愧,不敢与之比黑。”

“……那么我现在是要说不客气吗?”

程雪蓓终于笑累了,出于人道主义,努力想要安慰一下,但是话一出口吧,就又带上了落井下石的意味,“文老平常工作忙,也许只有下次见到你才会再想起来,你以后绕着她走就行了。”

“……”

尹一铭因为自责和懊悔愤而投入清洁事业,暴躁地拿起墩布拖地,叫嚣着让两位学姐把四蹄都抬高,不要妨碍她劳作。

“嗯,乖,你杨可姐姐的桌子底下可能会有不少溜溜梅的核儿,你注意点,尽量打扫干净。”

“不管。”

“哎,别生气,我也是十分无辜的嘛,人家都说了,天若有情天亦老,强行憋笑死得早。”

“谁也没有说过,是你自己编的。”

小尹同学一甩头,晶亮的双眸射出寒光,让程雪蓓忍不住怕怕地后退几步,“还有,你老就如果继续喜欢做这些损人品的破事儿,就尽早别打算什么万受无疆受与天齐了。”

然而正当此时,刚刚笑得岔气无法插嘴的杨可同学已经在程雪蓓耐心温柔的安抚下恢复战力:

“不不不,我还是觉得,这些能给人带来欢乐的事情,都是正义的神圣的,你们俩不管是当事人还是讲述者,最近肯定都人品大涨,就等着好事发生吧,哈哈哈……”

程雪蓓赶紧卖乖,托起杨可雪白的胳膊假装擦眼泪,“还是你最好了,最会安慰人,不然人家得纠结得晚上睡不着觉啊。”

==!纠结到失眠的应该是我才对吧,而且你们两两相望深情互动是闹哪样。

毫无底限地秀恩爱。

尹一铭被眼前的画面噎个半死,正巧宿舍的座机响了起来,只好拖着半死不活的脚步去接。

“喂……”

是的我就是心情低落,所以就要这样有气无力地拉长声音说话。

我企图了解文老的时候被文老当场发现,现在全世界也不能有谁让我恢复活泼可爱的音调。

“尹一铭?”

!!!

不带这样的。

全世界不能,但是你能。你看我这逻辑多么得正确。

“尹一铭,是不是你?”

文老用冰冷的语气充分体现了自己不喜欢重复的性格特点,再借给尹一铭几个胆子,她也不敢继续愣神。

“哎哎哎文老,我是尹一铭,您说。”

听见是文曦的电话,原本偎依在一起黏得分不开的程雪蓓和杨可,立刻鸡血过了头,扑腾着过来,争相把耳朵贴上尹一铭的话筒背面。

尹一铭再愤慨,也不能对学姐动粗,只好委曲求全当做没有看到她们。

“明天上午,你有空吗?”

程雪蓓和杨可立刻上演神同步表情帝演出,四个眼睛一起圆睁,饶有兴趣地盯着尹一铭。

然而尹一铭现在已经腾不出来脑神经反击了,脑袋里面空荡荡一片,文曦温柔的声音在里面反复回响——

有没有空啊,没有空啊,有空啊,空啊……

这……

明天正儿八经的是没空,军训第一天,九点有开训典礼。

但是!可是!标准答案必须是——

有有有有,有!!!

尹一铭努力克制自己,没敢朝电话那头的文曦嚷嚷,斯斯文文地答应,“空,我明天特别空,特别闲,您有事儿?”

“嗯,好,那你早晨起了床,来宿舍找我一下。”

“那个,文老师,您定个时间吧,我怎么着都行。”

程雪蓓和杨可忍不住开始一起开演,眉来眼去,用极其猥琐的唇语交流,将嘲讽小学妹的恶劣乐趣,开发到了新的高度。

【呦~~】

【怎么着都行呢~~】

【我特别空,】

【特别闲,所以——】

【老师您定时间,您指条路我就猛奔过去!】

【让我垒鸡窝,我绝不……】

【*毛掸子!】

尹一铭看着身边两个人,真不知道她们是自己的学姐呢,还是什么奇葩的外星球生物,白眼都翻到天花板了,也没见她们有放自己一马的意思。

“就按照你的作息时间吧,不要刻意打乱。”

“哎!行,好的老师,文老再见。”

真体贴,但是我不得不赶紧挂电话了,我真怕身边这俩人面部抽筋,还得我一个人给她们往医务室送。

“嗯,还有……”

文曦难得口气温柔了下来,尹一铭却有了一种不祥预感。

“您说您说。”

“年轻人,太闲了就多读书,不要总是挥霍时间,再小的空暇也要有效利用起来。”

是是是文老,我真是,太不对了,简直要哭晕在自责愧疚的泪水中。

您可真是,杰出的教育工作者,啥时候都能找到教育人的切入点。

在那天晚宴结束后,尹一铭纠结许久,她猜测过很多种文曦的想法,但由于得不到证实,所以绚烂多姿的脱线思维最终归于沉寂,她决定要在重逢的时候献上诚恳道歉,再表达一下自己不会再犯的炯炯红心。

至于为什么才两天一夜没有见面,就要用到“重逢”这样充满古朴闺怨的酸腐词汇,她只能解释为,非用不可,不需要理由。

然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重逢,竟然是辣样的窘迫与尴尬,或者说,*夺魄?

第二天的黎明,尹一铭所在宿舍的成员们,突然非常出奇地团结,所有人都设置了超过三个以上的手机闹钟,并且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此起彼伏,掀起一阵鸡飞狗跳的腥风血雨。

程雪蓓和杨可两位学姐,极力突显超然淡定,似乎都对自己的闹钟充耳不闻,按掉之后照睡。

虽然事实上,她们的意识都非常清醒,只有紧闭的眼睑透露出一种非常沉湎于睡意的虚伪嘴脸。

尹一铭也不拆穿,起来认真地洗刷刷,非常用心搞好形象工程才出发——因为她并不知道,不管接下来再有什么形象,都会被毁成一个蛋。

由于时间尚早,校园里面的行人并不是很多,教师公寓附近略显偏僻,所以就更没什么人。

尹一铭对着一棵小白杨练习微笑和深呼吸,努力对着树干想象一个和蔼可亲的文曦出来。

“汪!!!”

一声带着狂怒的犬吠在尹一铭背后响起,吓得她一个机灵。

这位汪星人,嗓门简直赶上大口径火炮,肺活量估计不小,这动静不是藏獒也是阿拉加斯加。

尹一铭没有回头去分析狗狗的品种,机智的人生不需要犹豫,当务之急,真没有什么比逃命重要。

程雪蓓和杨可本来是远远跟踪来的,但也被前面不同寻常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刚想靠近点儿看看清楚,小尹同学就跟一只巨型犬科动物,展开了异常激烈的生死时速追逐游戏。

“尹一铭,你别跑呀,哎呀别怕别怕嘛,它那么可爱,肯定不咬人。狗狗别这么凶嘛,来到姐姐这里来……”

杨可的话刚说一半儿,嘴就被程雪蓓捂住了,后者一脸惊恐,“小可,话可不能乱说,你是谁姐姐呀你就乱套近乎。没看到那狗都快赶上自行车了么?我们跟尹一铭不一样,都是正经的地球人。那狗看起来就是没吃早饭的样子,你这么大声,它要追我们的话,明天的日出,咱俩就都别看了。”( )

第20章 真让人泪如雨下









尹一铭觉得自己运动神经发达这个事情,的确会比一般的同学有些优势,但是现在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爷爷,我真的好想回家。

背后的巨犬,只三个腾跃就把距离拉近,只要再次发力,一个跃起扑上,那自己就可以不用跑了,并且估计以后也就没有什么奔跑的机会了。

等到面见阎王之前,候场儿的时候,还可以跟其它小鬼们拉拉家常:

是的诸位,我就是死的这么惨,绝不是捏造的死因。

别问为什么,擦干泪,不要怕,据实上报就行。

说不定你们领导听了,一感动,当场拍板儿给我扔回阳间来。

如果有机会接着活下去,我想我至少得找到文老,卡住她的脖子摇晃,用力质问一番:

不就是打听了一下你嘛,就是想增进了解而已,用得着使用这么高大上的灭口方式么!

杨可见到那只毛茸茸的大狗狗如此可爱,一时间兴奋不已,跟本不理会程雪蓓的警告,撒娇一样把她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指掰开,继续亲切地呼唤大狗。

唰唰唰——

程雪蓓陪着尹一铭,俩人一起双双陷入绝望,冷汗直流。

那只雪堆一样巨大的狗狗,本是在扑杀尹一铭的路途中一往无前,在听到身后的吵闹后,竟然神经质地停了下来。

狗狗非常果断地抛弃了尹一铭,使出一个非常潇洒的急刹转身动作,调头朝着杨可和程雪蓓站的位置,狂奔而来。

看到自己的热情得到回应,杨可开心极了。

程雪蓓捂着额头原地站着,杨可则是朝着大白狗的方向迎上去。

正在辛苦逃命的尹一铭,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变化,她一口气跑到一棵茂盛挺拔的大树下,迅速爬到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靠在一根粗粗的树枝上喘气。

希望狗不会爬树,阿门,希望园丁大叔不要怪我欺负他的树,阿门too。

然而当尹一铭占据高处的优势,向后观察情况的时候,她确定自己看到了比狗狗会爬树,更让人震惊的画面。

大白熊虽然体型庞大,但是腿脚还是非常利索的,几步就扑到程雪蓓和杨可近前。

狗狗先是斜了一眼那只张开怀抱做迎接状的杨可,摇摇头,不屑地打个喷嚏,绕开,再奔到程雪蓓的身边,热烈扑蹭。

阴谋,这太逆天了谁能来解释一下真相。

杨可被狗狗伤了面子,从那个半蹲的迎接姿势,尴尬地站起来。

她看着大狗十分不见外,热情地跟自己的大班长亲昵,一种不知道出于什么角度的醋意顿时弥漫心间。

杨可抱着最后的希望等了一会儿,最终发现狗狗的自来熟,根本不是按顺序来的,根本就是有针对性地,只啃程雪蓓一个。

被伤了面子的杨大小姐,自然忍不住要拿程雪蓓撒气,“这什么情况,程雪蓓你给我解释一下,别跟我说这个品种的狗狗喜欢学习好的孩子,我不觉得它有这么智能。”

程雪蓓受不了狗狗的热情,不停地用手臂擦着湿漉漉的脸颊,最后忍不住了,下意识做了一个指示狗狗蹲伏的动作。

大白熊同学立刻消停了,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脸,乖乖伏在地上,扬起硕大的脑袋,双目水汪汪地看着程雪蓓。

尹一铭离得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是现在这个诡异的场景,还是让她忍不住,将抱着树干的手腾出来一只,扶稳了下巴先。

想不到要谋杀我的,竟然是学姐大人,刚刚简直误会文老了。

“我想最后跟你心平气和地谈一次,如果你还是现在这样执迷不悟,那我也只好当做从不认识你,从此相忘江湖,后会无期。”

啊???

尹一铭听出这个是文曦的声音,差点儿一个摇晃从树上摔下去。

虽然她这个音调非常得没有跌宕起伏,虽然她这个语气非常像刚刚从冷冻室里面拿出来的,但确实是文曦的声音没错。

尹一铭爬到的位置恰巧在两个楼层的中间,文老的冰冷旋风就在她头顶上刮着呢,西伯利亚小寒流就这局部降临了。

现在要赶紧爬下去,去跟温暖的人类呆在一起。

“很好,不管我怎么努力挽回,你就这样抓住之前的一点小错误不放,生生糟蹋了我想要破镜重圆的心意。可是文曦,我就最后问问你,你自己心里真的能放下吗,你不觉得自欺欺人真的不可悲吗?”

嘎叉!

尹一铭努力迅速下降,然而她攀住的一小节树枝,竟然突如其来地被折断了,整个人向下滑了半米才重新抱住树干,而楼上的谈话也戛然而止了。

周围静的只剩下阵阵鸟鸣,和尹一铭冷汗狂流的刷刷声。

尹一铭仰着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因为楼上站在楼上窗口向下观望的文曦,那个表情,真的是,太不美妙了。

杨可惊讶地看着地上这一大坨棉花糖一样的物体,围着它和程雪蓓绕了好多圈,最后终于梳理出自己质问的逻辑和思路。

“这是你的狗,你刚刚却装作不认识它!”

“不是不是,杨可,你听我解释……”

“让你插嘴了吗,而且解释什么呀解释,谁要听你编故事啊。”

“我知道你脑袋好使,你一忽悠一瞎掰,我可能就信了,”杨可挂一张推理脸,抱起胳膊,“但你别告诉我,你平常选修的什么课程里面有一门是犬只训练学,说了也白说,这个太好戳穿了。”

“这是我们家的狗,曾经的,我们家。”

程雪蓓脸上的笑容垮下来,虽然依然是那副没交作业的认错态度,但是眼底多了很多落寞和踌躇。

杨可听完立刻后悔了,她知道自己触动了程雪蓓的伤心事,再看她蔫耷耷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心疼,强迫自己笑着岔开话题:

“哇,那太好了,这么一大坨萌物,以后就是我的了,你的就是我的,有意见保留。”

“嘿嘿,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在这儿,但是它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程雪蓓终于蹲下,伸手摸摸狗狗头上的毛,引得大狗又一阵猛蹭。

“呦,你们也在啊,还是组团来偷听的呢,真是什么人交往什么朋友,俗话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呢。还想要我们家大米,胃口不小啊,就凭你现在,养得起它吗?”

程思雅踩着锥子一样的高跟鞋,一路走得摇曳生风,边上是面无表情的文曦,而两人的身后,站着刚刚从树下下来的,狼狈不堪,满地找缝隙的尹一铭。

“文老,你看看你,如果接受我的帮助,明明是可以做一个像哈教授那样蜚声业内的大学者的,现在委屈在这个小庙里面当什么灵魂工程师,”

程思雅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杨可虽然愤愤不平,但是没找到插话的机会,“而且你这工程也太艰巨了,就看看你带的这一届届的学生吧,啧啧,这素质这才学这能耐,都低到东非大裂谷里面去了,你就是累死自己,能给她们拉回正途不?”

她一边尖刻地嘲讽,一边瞥一眼低头不语的尹一铭,“一肚子坏水儿小聪明,参加个比赛还犹犹豫豫,胆子小的像个老鼠。等到背地里耍坏,却从不缺她。”( )

第21章 真让人泪如雨下









程思雅的傲慢无礼第一个激怒了尹一铭这个,情绪只有开启按钮没有刹车的货。

大家都愿意淡定平和、温文有礼,那是大家的事情。可惜尹一铭无法加入这个和谐的阵营,她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每次遇到程思雅,克制怒火的能力就能直接倒退个十年。

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自己就算了,但是对文老出言不逊,听半个字儿都忍不了。

虽然有文老在场,不太能走“造次”路线,但心里还是不服呀,得想辙,回敬一下……

“尹一铭,你自己先上楼去。”

您这都看出来了。

“可是老师……”

“别可是了,不看紧你就得捣乱,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吗?去,先上楼。”

真相从来都是这样披着真理外衣的残忍。

文曦的语气依旧冷冷的,严肃的表情让坏孩子尹一铭的脑回路立即烧毁,机器人一样执行指令,“哦,知道了。”

“哈哈哈,对对对,文老好手段。这不懂规矩的小狼犬就得栓好了,不能随便放出来咬人。”

杨可再也听不下去了,甩开程雪蓓生硬环抱自己的手,近前一步反击。

“你眼瞎了么,到底是谁放自己的狗出来咬人啊,你这人怎么这样会颠倒是非黑白!”

杨大小姐目睹自己的老师和班长受人欺负,爆炭一样的性格顿时炸了,逮住插话的机会,一顿机关枪,听得程思雅眼底一暗,周身全是隐不住的杀气。

“文老还没说什么,你别冲动嘛,一切听文老的。”程雪蓓赶紧再次把跳脚的杨大小姐圈在怀里,小心哄着安抚她的情绪。

文曦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睛,不愿意直视程思雅,“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只好找校警帮忙了。”

跟刚刚对尹一铭的严肃不同,文曦对程思雅说的话,语气里面有压抑有气恼,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不愿再纠缠的疲惫,让走出大老远的尹一铭,莫名地心疼。

程思雅见文曦态度决绝,忍不住一脸冷笑,转身大步朝着自己的车走去,拉住驾驶室的车门把手,又回过头,冲着大狗拍手,“大米,回家了,别跟野孩子在一起厮混,小心学坏了。”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大白熊,顿时蔫了下来,耳朵搭在脑脑袋上,往程雪蓓身后缩。

尹一铭这下高兴了,从楼道的小窗里面探出头,朝着程思雅笑眯眯调侃,“哼,你人这么坏,无缘无故地欺负我学姐,连狗狗也嫌弃你呢,还要跟你回家,它怕跟你厮混多了会学坏呢,真是太强狗所难了。”

杨可隔着老远,对尹一铭竖大拇指。

“尹一铭!”

文老有些绷不住笑,但还是喝她一句,制止她继续激怒程思雅。

“大米??大米!!”

程思雅百般呼唤大白熊,但是狗狗就是粘着程雪蓓不肯离开半步,她脸色一暗,随即冷笑一声,“畜生就是畜生,随随便便背叛,也好。你就自己养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连自己都养不了,还怎么带着这么个累赘生活。”

程思雅说完,还朝着文曦的方向妖媚一笑,开上车走了。

“没事没事蓓蓓,咱别的没有,钱有的是!你的狗就是我的狗,我来养活她!”

杨可见程雪蓓低着头不说话,十分仗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发出以上豪言壮语。

文曦送走她们两个,转回身回到自己的公寓,尹一铭正乖乖坐在沙发的角落,一脸沉思。

“渴了吗,冰箱里面有苏打水。”

“老师我没偷听你们谈话,我是恰巧在树上而已!”

尹一铭听见文曦的声音,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刚刚杨可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文曦小心地越过那满室的杂物,走到尹一铭跟前,“今天叫你来,是请你帮忙的。”

“嗯,老师您说。”

“昨天我花了些时间,把这些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现在的工作就是,打包给她再送回去。”

哦……

稍微整理了一下啊。

尹一铭环视一下四周,看着满目狼藉的杂物,背后一阵阵恶寒。

这根本就是抢劫现场,叫整理过吗,您好歹也是个老师,到底是什么心态啊跟我这儿瞎说!( )

第22章 不添乱就是真爱









尹一铭此刻空有一腔异常丰富的心理活动,可惜现在就算把最优质的熊胆借给她,她也没有这个勇气当面跟文曦吐槽。

抬眼看看文老那副天生女神气派,那哪是干家务的料,不添乱就是真爱了好么。

任何时候,分工明确永远是节能高效的前提,再穷困的剧组,女王和女佣也不能用一个演员就全招呼了。

文老这一类,瞎子也能看出来,那就是干大事儿的,不拘小节才是王道真理。

而像自己这样的呢,从星座到气质都具备老妈子的无限潜力。

被女王需要的时候,就得冲锋在前,不能有半点儿犹豫。已然是丫鬟命,那就得先认了,恭敬不如认命。小姐心什么的还是留着在梦里饮泣的时候用用吧,现在可真算不上好场合。

尹一铭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顿时一阵神清气爽,站起来抖搂抖搂胳膊,手机调出著名励志歌单作为bgm,再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地进行了一下工程规划,开工。

文老被尹一铭放的音乐吓了一跳,但是很快被这种莫名悲壮的气氛感染,非常爽气地把头发扎起来,也跃跃欲试,活动活动手腕,也要前来重在搀和。

“不不不,您就不用下场了,随便挑个凉快的地方,好好地喝茶歇着。需要搭把手的时候我再叫你,哎哎,别动别动,那边我要放东西的。”

笑话啊,在女仆的专业范畴里面,还能让女王给抢了镜去,那得多么没面子啊。

尹一铭奋不顾身投入到老妈纸的角色中,都把自己个儿当成老戏骨了,不仅夺取了各个物品的摆放捆扎权利,还将主人家驱赶出她的工作区,大有一种海阔天空任我驰骋的豪迈感。

文老可能对自己的业务水平也有点不自信,便没再同尹一铭争执,从厨房拿了自己的小花围裙递给她,“那你小心一点,我去准备一桌大餐,中午犒劳犒劳你。”

看看看,值了,值了,真的值了!

果然因果循环,天道不爽。

勤快的孩子,运气有定数,椰风挡不住。

文老的小碎花围裙,看起来还是崭新的一条,没有任何在厨房烈火烹油下鏖战的痕迹,连个最小最小的油星子都没有,洁白的满天星,一眼看上去,芳香四溢的样子。

尹一铭迅速把神赐予自己的小花战袍围上,再看一眼倚在门边儿甜甜笑着的美女老师,开心得有些缺氧。

如此专业的装备,如此体贴的心意,真是太让人斗志昂扬了。

保姆尹抬眼瞅了瞅墙上的挂钟,嗯,时间还早,争取早点干完,去厨房给文老打打下手,坐等饭菜上桌儿什么的,真是太不心安了。

那一款款的定制时装,首饰,包包,琳琅满目地闪着24k金光,尹小保姆还很小心地收拾,生怕弄坏了不好给文老交代。

一边辛勤劳作,心里也没断了难受。

程思雅送如此贵重的东西给文老,还不是简简单单一件两件,是送了一屋子,这简直太过分了。

这样的关系说简单,那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再加上早上听见的只言片语,细想还真是糟心。

只要程思雅一出现在文老的生活里,就像是在一锅炖好的鲜鱼汤里面,咕咚咚倒进去一整坛子陈醋一样,酸过头儿了,苦得冒泡泡。

女仆尹暗暗地想着,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她非常不见外地将自己也安排进女王的感情生活,把女王的各种心意都揣度了个遍,担心的都有点儿过界了。

没办法,这事情跟文曦有关系,就是让人放不下。

这估计也是天命,得认。有立场忧伤,那就忧伤,没有立场忧伤,创造立场也要忧伤。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尹一铭那个酝酿着自卑焦虑担忧狗拿耗子等等复杂元素的心情,已经跌落到谷底了。

她把最后一摞东西搬到角落里,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很想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从出生到现在,犹豫和踌躇的性格特质就没有离开过尹一铭多远,她的手都握门上了,但是腿脚还在给自己寻找留下来的借口。

毕竟做一桌子大餐不容易,不辞而别是很酷炫,很能体现个性,但是文老亲手做的饭,这次不尝一尝,那可能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尹小仆人总算说服了自己,抬头再看一眼挂钟——还是八点二十。

得,原来没电了。

文老您真的心太宽,我和我的星座一起对您表示诚挚的鄙视和轻蔑。

尹一铭搬来凳子,把挂钟取下来看了看电池的型号,记下来准备以后给换上。

算了算了,这人无完人嘛,长成那样,还这么博学多才,还能自己一个人独撑一桌大餐,有些神也是做不到的呀,该膜拜就得膜拜,找茬什么那都容易让人说是嫉妒。

尹一铭把自己安慰好了,高高兴兴地把碎花小围裙摘了,脚步轻盈地奔厨房,看看文老的手艺先。

哎,平常跟着爷爷生活,万事讲究踏实诚恳,没有机会学习高级一点的拍马技巧,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夸文老,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开口只会不觉晓。

文曦的公寓是学校的老房子了,面积有些狭小,厨房就设置在阴面的阳台上。

尹一铭心里惦记着那一桌好菜,几步颠到阳台,发现文老真是太听话了,让她到凉爽的地方歇着,她还真就没亏待自己。

操作台上确实有几样时蔬,不过看起来大多都不太新鲜的样子,一朵朵一坨坨,再看文老,腿上放着本书,靠在一个摇篮藤椅里面,静静地,睡着。

由于厨房的阳台是阴面儿,所以光线有些冷,文曦额前的碎发搭在眉骨边儿上,依然掩盖不住她眉头紧锁的倦态。

明暗交错间,尹一铭第一次觉得,文曦那张完美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疲惫,一点儿也不快乐,跟她在课堂上,在礼堂宴会厅里面见到的,都不一样。

女仆尹手里攥着小围裙,高挑挑站在女王身前观望。

这光影的变化让浅眠的文曦很快醒过来,眯起的眼睛里面,没有平日里的聪明睿智光芒四射,全是尹一铭从未见过的温和散漫,还带着点儿刚刚睡醒的小迷茫。

看看看,竟然是跟普通人一样的。

要是不怕死,真的想现在把这一幕拍下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先看看菜谱……”

这。

“没事儿文老,您现在研究菜谱,已然是来不及的,您要是信得过我,我来给您操持这个‘大餐’。”

尹一铭也不追究她根本没做饭了,反正刚刚那阵小心疼已经彻底把她击溃,那就索性随心一点儿。

“您先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在阳台睡觉,特容易感冒,您别看是夏天blablabla。”

尹一铭伸出手,把文曦从摇篮藤椅里面扶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儿恨不得在自己额角上挂满黑线。

当老妈子也上瘾,心灵和*全方位沦陷,连语言上也进入角色了,好想哭。

“您家有布袋吗,来带上一个,就是那种环保购物袋的东西。”

尹一铭把依然有些不清醒的文曦带到客厅换鞋,“咱们先去菜市场买点儿新鲜的食材哈,我看你案板上那些,感觉吧,都有年头儿了,还是狠狠心扔了,吃坏肚子不值当的。”

老师您真是符合大家对女神的幻想,不食人间烟火,平常就喝风就能喝饱了,想吃饭了,把窗户打开,让西北风吹进来,张个嘴就是一顿饭了。

是吧,从不开火的吧?

不怪你,纯粹是我自己想多了,谁见过神自己带烹饪技能的,没有也没事儿,只要您点点头,厨子现成的有。

文曦还真认真想了想,“嗯,也没有太久,前几天小姨来看的时候带了一些,没有都用完。我就一个人,也不怎么开火。”

没用完就不会放冰箱吗亲爱哒?大热天,你让它们在阳台上阅兵,神你真是太有常识了。

哦不,一个人吃,这才是重点,噢耶!

说明什么,说明程思雅那个不要脸的并没有得到蹭饭的机会。

“嗯嗯,下回您就现吃现买,有些东西吧,放不住。”

太开心的尹一铭推着超市购物小车,带着闲庭信步的文曦在超市里面转悠,一边儿忙着货比三家,一边儿把文曦放在小车里面的,无法烹饪的不新鲜的或者快要接近保质期极限的食材,一样样再给拿出去。

操心,操碎了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文曦兴致不错,空着两手慢慢走,落得舒爽,也不再跟尹一铭争执。

最后只在结账的时候产生了严重分歧。

“上次迎新杯的冠军奖金,我还没花完,这次我付钱,就算感谢你当时激励我上场了,不然哪来的奖金。”

尹一铭自恃是太极高手,几个回环就把文曦递向收银员的手圈回自己怀中,温柔地握着,“而且上次,为了赔偿程董的裙子,也让您费了不少心,就当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程思雅送的那一屋子金光灿灿的礼物,总是萦绕不绝。送不了金山银山,好歹也要请文老吃个饭。

发散过度的思维,让尹一铭木有发现自己一直握着文曦的手,出了超市都没松开。( )

第23章 你想要什么感觉









尹一铭大大方方牵着文曦的手,高高兴兴从超市出来。

眼角眉梢儿云淡风轻,谈笑自若,但是在内心最深处,她已经把自己反复唾弃碾压了一万次。

这太失礼了,之前在爷爷那里经受过的一切长幼有别、尊卑有序的教诲,现在通通变成了巨型的大棒,绕着尹一铭乱蓬蓬的脑袋,一阵乱敲,似乎把她打醒并不是最终目的,把她打死,才能一出心中恶气。

总而言之,手比脑子动得快,真是一个忧伤的技能。

拥有无敌衰体质的人,往往也具备非常完备的自救系统,他们经验丰富且善于总结,拥有各种非凡的实践机遇,尴尬来窘迫去,总有一些同志能够日出东方、一统江湖。

作为其中佼佼者的尹一铭同学,在纠结片刻后,迅速开启了非常强劲的人体雷达系统。满大街扫描能够拿出来说说的,转移大家注意力的赏心乐事。

然而,这一次居然偶遇神佛帮忙,不用她找,文老自己抬头就看一家钻饰店前人头攒动,隐隐能听见一*‘在一起!在一起!!’的群众呼声。

“哎呀,文老你看那边,有人在求婚呢!”画蛇添足也不管了,总之这样的契机是不能放过的。

为了给文老指示准确的方位,尹一铭手腕轻绕,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细条的白白胳膊刷地抬起来,朝着文曦早就看到的景象,指。

文老的手被甩得打了个晃,几乎是反向达到了尹一铭不着痕迹不动声色的预期目标。

够了够了,真的可以了,再蠢就要突破天际了。

尹一铭丝毫没有道歉的打算,不是不愿意,也不是不敢,她是觉得,没有什么道歉的必要了。

连文曦看过来的眼神她都不用直视了,里面肯定满满装的都是疑惑和担忧。

疑惑是对于精神病人举止的疑惑,担忧是对于精神病人状态的担忧。

破罐子破摔的悲观情绪开始无尽蔓延,她不觉得自己能在文曦的注视下做出什么正常的举动了,这个难度系数真是超乎寻常的高。

一次两次失误,那就暂且叫失误好了,但是没完没了地失误,就是没技术了。

如果现在有好心的神佛可以提供穿越走的机遇,那她一定不计后果牢牢抓住,拍马而去,绝不回头。

是,没脸回头。

“尹一铭……”

“哎哎哎,文老师!您说!”

尹一铭的身心此刻正在分离,大部分心智都插上幻想的小翅膀穿越走了。

剩下的一小撮儿看家的,却冷不丁被文老温柔地点名,立刻再次上演喉咙和肢体不受大脑控制的惊人戏码,下意识立刻挺直脊背,瞪圆了眼睛大声回复。

尹一铭紧张急躁的嚷嚷让文曦愣了片刻,半响才慢慢开口。

“……我是让你看着车,这里人车混行,很危险。”

“哦,哦哦哦。”

吓死了吓死了。

按照尹一铭之前电光火石般睿智的分析,文曦应该淡定开口,轻启樱唇,勒令自己滚回学校去,不要再跟着。

这样走一起,太丢人。

此刻的钻饰店,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吸引两人投了目光过去。

钻饰店的店员都聚集在一起,其中一个瘦高的姑娘,早就取了男青年选中的钻戒,笑容满面地在一旁等着。

那枚钻戒看起来华贵非常,一拿出来就闪得围观众人窃窃议论。

尹一铭不是很懂钻饰,但眼前这一颗,显然不能引发她的好奇和震惊,因为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在文曦的桌子上也见过一枚,质地光彩都要胜眼前这个非常多倍,让她猜测文老夜间去卫生间其实是不用开灯的。

这些东西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些闪着晶亮光彩的小号钥匙环。除了装饰作用之外,既不能食用也不能使用,口口相传的象征意义就是它全部的价值了。

手捧硕大钻饰的男猪脚,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本性腼腆羞涩,一头一脸的严肃,脸上平板一块。

仿佛他并不是要手捧钻戒求婚,而是替皇上出来颁布旨意的。等他尊口一开,口谕一下,说不定女票就大难临头,要被无良昏君刺配边疆永不叙用一样。

尹一铭莫名地跟着同情和惋惜,下意识地伸出咸猪手揽住文曦的胳膊,想要她一起停下来看个究竟。

不要看我了文老,我有点儿上火,请再给我个机会,我想办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给你放开。

男猪脚吭哧了片刻,终于在耗尽热心群众热情之前,从店员手里面拿过钻戒捧着,却不知道如何再进行下去。

他的伙伴看起来都是急性子,起哄间竟然按了他单膝跪下,强行将那一大束用来求婚的花束塞进他手里,一*的喊声把钻饰店内外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也许是被手上那颗硕大的钻戒鼓舞了士气,也许是被朋友善意的激将激出了从未有过的勇气,男青年竟然梗起通红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喊出自己不知道排演了多少遍的求婚台词。

破了嗓儿的叫喊,声传百里,人群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尹一铭赶紧再次拉住文曦,轻巧地转身,提肩,把一位围观胖大叔的泰山横靠给她挡住。

看,您刚刚好心没让我独自滚回学校,是夺么得英明神武,我这样有用,您真的可以考虑留我在身边。

尹一铭冲文曦点点头,意思是不用客气,乐意效劳啥啥的。

文曦回以一个白眼,谁造成的,还不是因为你要看热闹吗?

男猪脚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撒气的一吼,竟然非常顺利地获得了女票的颔首,接受钻饰和鲜花的过程也异常清爽,没有任何犹豫彷徨踌躇纠结,甚至感动和激动以及兴奋开心。

啥啥啥都没有。

面无表情的女票让众人扫兴,但是求婚成功的男猪脚没有半分开心的表示,简直让群众大跌眼镜。

“文老,为什么应该是非常温馨感人的场面,我看了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陷入思考的尹一铭逐渐放松下来,不复之前在文曦面前经常流露的紧张和拘谨。

“那你想要什么感觉?”

文老漫不经心地敷衍,尹一铭却非常认真地思考起来,沉甸甸的购物袋在她的手里一悠一悠地摇晃着,似羽毛一样轻盈,这种彪悍的腕力让文曦忍不住侧目。

“这个说不上来,但是他们俩给我的感觉似乎是,就算把对面的人换成完全不相干的路人,他们的情绪状态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一点儿也没有那种专属恋人的感觉。成功了也没有多开心,不成功也没有多挫败,反正最后最开心的人,只是钻戒的卖家而已。”

尹一铭把自己的高论发表完了,文曦也没有再插话,气氛就这样尴尬地僵持着,高论尹的内心再次陷入了纠结彷徨和不安中难以自拔。

说不上来你还说这么多,真是将自我矛盾演绎出了新的高度。

尹一铭不知道文曦在想什么,但她是在确确实实地想溜走,不知道这种沉默的气氛在文曦眼中是个什么感觉,总之在她眼里,代表的就是,文老现在以及以后都不想再搭理她了。

灰心,真是太灰心了。

“但是我的感觉倒很强烈。”

什么也别说了,我就是灰心,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灰心……

嗯……

嗯嗯??

“文老的感觉是什么啊?”

“我饿。”

嗨,感情您也不是只喝露水就着西北风就能饱的,那真是太好了。

“走走走,回去开火。”

回到文曦的住处,尹一铭的老妈子小宇宙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了,小旋风般里里外外地忙碌,恨不能接上话筒高歌一《我有一双灵巧的手》。

做饭的时候不能让文老干等着,人家刚刚已经说饿了。

尹一铭把买的水果拿出来洗净削皮、切块儿装盘,白的是山竹和荔枝,红的西瓜和圣女果,紫的是蓝莓,黄的是桃子和香蕉,摆得如同百花惊艳,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抄起一把小勺一个叉子,给文曦送到书桌上去。

啧啧,如果刚刚那位男士是用这些求婚的,指不定有些吃货就要跪了。

“嗯,不用忙,我想在厨房看看你做饭,顺便学习一下。”

尹一铭不敢强行驱逐,只好任由文曦靠在厨房的门边,一边儿吃着自己准备好的水果,一边看自己制作答谢大餐。

虽然是饿了,吃个水果也要吃的如此秀气雅致,浑身上下都写着“女神远庖厨”。

太过分了!

说好的制作丰盛餐品答谢我来帮忙收拾家,回头竟然连买菜做饭都要我一个人包办了,这可真是太让人气愤了,愤着愤着简直涌起了主人翁的自豪感,主人翁耶。

尹小主人翁利落地收拾好原料,该有的工序一样不少,不该有的工序也盲目地加上,只恨当年爷爷没有送自己去新西方强化训练一下厨艺。( )

第24章 只要你开心就好









尹一铭自从买齐了食材,一脚踏进文曦的厨房开始,就和着窗外的炎炎烈日一起,启动了燃烧模式。

几个闪转腾挪之间,一个个简单的菜们,从内涵到外延都发生了非常深刻的变革。

尹老爷子常年叫嚣的,家常菜要宫廷化、国宴化,出神入化的指导方针,此刻已经被尹一铭提升到了新的高度,进阶到了斯巴达化,或者,超级赛亚人化。

作为一只从天赋到性格都深深烙印着“好学”二字的高级生物,文曦同学向小尹老师提出了跟班学习的要求,并且在得到批准的第一时间,就转入了启蒙学童的角色,近前一步,认认真真学习记录。

尹一铭着急地摆弄了一下抽油烟机,将速风速调到至高,最大限度保证文曦不遭受油烟的过分侵袭。

文老您真是太可爱了!

连“在别人忙碌的时候碍手碍脚”这个事情都,做得如此知性完美。

作为一个醉心学术研究的年轻学者,文曦在学习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保持着非常严谨认真地态度,既然说了要请教,那学习的过程也跟在学堂上课并无二致,遇到不懂的部分,还勇于提问,每一个问题都有非常高的技术含量,让小尹老师在内心的深处,内牛不已,长跪不起。

“文老,您把那个香菜处理处理,一会儿放一点儿在凉菜里面,提提味儿。”

“嗯好,给你,这样可以吗?”

尹一铭结果文曦递过来的一整根儿全须全尾的香菜,用颤抖的指尖指着香菜的根部,“这、这些是要扔掉的。而且一根不够,再来点。”

“再来点儿?太不精确了,到底是要多少?”文曦同学扶了扶眼镜儿,和着油烟机的轰鸣,声儿一高,天生霸气如钻井原油般侧漏而出。

尹一铭老师在锅灶边儿手搓围裙,立刻怂包附体,“没事没事儿,您不用管香菜了,要不您受累切点儿葱花,一会儿炒菜就靠它了,这个比香菜重要,地位更高,真的,没忽悠您。”

尹一铭一边儿回头看着灶上的火,一边苦口婆心含辛茹苦教会文曦如何对付大葱君,等到文曦拿了剥好洗净的,已经失掉原来三分之二重量的葱来到案板前时,尹老师突然一个机灵,又一次流下了激动的汗水。

“那个文老,你拿刀的手势……”

不对!不对!不对!

重要的事情吼三遍,当然还是只敢在内心的最深处咆哮发泄。

因为在文曦手起刀落的第一时间,尹一铭就遇见到了将要发生的血腥一幕,立刻身背冷汗,箭步窜出,用自己的手,挡住了那还算温柔降落的一刀。

“欠妥,嗯,在个性化的基础上,这样拿,也是欠妥的。”

哎哎,没切着你就行了,不用一脸惊恐啊文老,也不要再闹着看我的手了,女神的情绪状态里就没有惊讶,你现在这样亲民,我作为一个凡人会不好意思看你的。

尹一铭左手搭在右手手背上,抠抠食指指甲盖儿上的一小道儿白色划痕,云淡风轻讲解,“你把那个左手的指节,屈起来,顶住那个右手的刀背,然后再慢慢慢慢慢慢地切,这样就妥了,安全第一。”

文曦皱了皱眉头,决心按照尹一铭的说法尝试,尹一铭用沾着油和面的手背给自己擦汗,一不小心,竟然碰到了脸侧,一颗前几天刚刚冒出来的,青葱般稚嫩的火豆豆。

嘶……

疼与痛,酸与爽顿时交织在一起,组成了尹一铭心中一幅波澜壮阔的心里话图卷。

其实最妥的,还应该是,您带着您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食谱,走回客厅的沙发上坐好,之后收看您最喜爱的电视节目,等我喊开饭,您再用稍微麻利点儿的速度奔回来。

这样才算是安全第一,不然只要您还在厨房的地界,就无可避免地成为一个人形不定时不定向爆破装置。

不管是您的大厨房,还是我的小心脏,原装出场的时候都没有安排防爆功能,所以……

“要不这样,今天实在太热,厨房现在这个烟熏火燎的状态。不利于您学习我的厨艺技巧。您现在就去洗个澡,再吹吹头发,到时候饭菜上了桌儿,我先给您进行详细地理论讲解,实操的部分,只要找机会练练就行了。”

“嗯,这样,也可以吧,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喊我。”

嘿,客气客气,我需要帮忙可以找警察酥酥,文老您就不要操心了,还是先行一步,做大事去吧,兼济天下的重担还等着你去挑呢。

文曦同学果然是百年内罕见的好学生,对于小尹老师的建议,第一时间进行了响应,放下菜刀小葱,哼着歌一身轻松地出了厨房,放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安然自在。

尹一铭揉揉眼睛,看着一秒钟多云转晴的文老拿了衣服,从灶间奔向燥间,心里也很美,觉得自己真的是做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早知道,就第一时间给她轰出去了。

根本不能贪图什么美人在侧,吃苦也乐。把一个淡定成千年古井样的人儿难为成那样,简直太罪过了。

尹一铭抽回身继续劳作,心情好,效率也高,把文曦刚刚哼的歌也哼起来,到第六遍副歌部分的时候,菜就全齐了,装盘儿上桌,静等女神出浴后品鉴。

出浴,嘿嘿。

尹一铭带着不自知的傻笑,站在文曦的餐桌边上,埋头对菜肴进行最后的美化,力求让色香味形都再上一个新台阶。

书房里面吹风机的声音停了,文曦循着香味走出来,手里甩着一方白白的毛巾,围着餐桌绕了半圈,最后在厨子身边站定,“棒!辛苦了,大厨同学,先擦擦汗吧。”

带着甘甜果香的方巾从尹一铭的一边儿太阳**擦过,经过额头,最后是脸颊,又准确地在那个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小火豆上,停顿,摁,抹。

别叫出来,太煞风景了,先忍住,忍住,忍住……

尹一铭的心率非常成功地上到了新的台阶,微微粉胀的脖子和脸,让文曦察觉出了异样,“尹一铭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我热……”

这倒也是实话,虽然相比于“我害羞”和“我很疼”来说,炎热的厨房高温并不是让她的血压和心跳一起发生猛烈质变的罪魁元凶。

想想刚刚神用了那个方巾擦了头发,再擦了自己,尹一铭顿时陷入了无限的纠结和苦闷之中无法自拔。

未来的半年内都不想洗脸了,这可如何是好。

纠结苦闷的尹大厨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以至于她对文曦接下来对菜肴的品评,都没有能够很好地聆听,只是当话题莫名扯到程思雅的时候,才木讷地回神,表示木讷的鄙夷和厌弃。

“虽然她这个人又很多缺点,但是上学的时期呢,也算是财大的风云人物。”

可能是因为菜品的味道的确很好,文曦对于尹一铭无意问出的,有关自己跟程思雅过往的失礼问题,并没有表示恼怒,甚至还在用黄黄的小饼沾取鱼汤的时候,对尹一铭的问题进行了简略回答。

放长线钓大鱼、旁敲侧击、以退为进等等高级心机技巧,都是尹一铭同学所欠缺的。

所以她采取了最擅长的,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法,进行询问。

“哼,什么风云嘛,要是尖酸刻薄也能算得上风云,那只要把一个陈年的酸菜坛子打碎,从里挑一片最薄最锋利的碎片子,也能比她风光的多。”

“哈哈,不要乱说,”文曦把饱饱地沾了鱼汤的小饼拿近嘴前,秀气地咬了一小口,“虽然她嘴上的确不饶人,但也算一个了不起的天赋了,当年连续四届的校内辩论赛,最佳辩手都是她,没人撼动得了。其它什么数学建模竞赛啊,论文征选啊,模拟交易竞赛啊,哎,她也是拿奖拿到手抽筋的。”

尹一铭受到文曦的感染,也拿起一个自己亲手的制作的小饼准备品尝,不料文老话语层层递进,步步高能,直接让她手一抖,将整个可爱的小饼都塞进嗓子眼里,直喝了满满一碗鱼汤,才拒绝了黑白无常的盛情相邀。

再看文曦,似乎是根本没有发现尹一铭的异状,继续欢快地吃菜喝汤,还在进食的间隙透露出更加丰富的信息,“一般暑期的军训一周过后,再有两个星期就是校内辩论赛,建模大赛似乎是在秋天来之前,寒假前还有几个英语演讲比赛,嗯,我也许记得不够清楚,你想要详细了解,可以找程雪蓓,学生会的日程单是最详细了,如果你嘴甜,她可能还附赠一些备战技巧。”

“那个,等一下,文老,我并没说要参加这些,要什么备战技巧……”

尹一铭在桌下的小腿肚子有些转筋,只好用手掐住,方能保持不掀桌的淡定。( )

第25章 忍不住怀念小熊









文曦早就看到尹一铭坐立不安的样子,却故意不做理会,一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儿体贴地给尹一铭夹菜。

她每动一次筷子,就顺势挖个坑,再用温柔儒雅的语气将陷阱伪装到位,专等尹一铭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这些其实都很弱啦,仅仅是校内学院举办的比赛而已,要说竞争,激烈程度也很有限。你昨天说自己那么闲,我突然想起来,说不定这样能够让你的校园生活更加充实、有意义。”

不要打着爱的名义伤害我!

经过一番异常激烈的心理斗争,尹一铭的面部神经,由于接受了大脑传来的,太过强烈的指示,已经陷入瘫痪,无法正常表达主人情绪。

文曦见尹一铭半天没动静,忍不住抬起头,抬手掠起耳边掉落的一丝秀发,微笑着看她。

尹一铭还没来得及好好注视一下文老的心灵小窗口,全身心的抵抗力就集体被击毙了。

悟空!这里有妖孽!

“嗯,文老师您说的对,我是太闲了,应该好好利用课余时间多学习,多锻炼,给自己充充电。”

对对对,你美你说了算。

在这种时候表达惊恐或者抗拒,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任人宰割真的不是什么态度的问题,是形势逼人的问题,况且还是被这样一位美人宰割,这可真是太荣幸了,颇有一种前世今生孽缘深重的感觉,好温暖。

文老快,别停,有什么阴谋诡计花招陷阱,都尽管招呼。

最好是在说完之后,再照刚才那个温润甜美的笑容,来一打儿。

后果什么的,就不用替我考虑了,一看你就是没为自己学习操过心的人,胖子不懂瘦子悲,学霸不懂渣的sui。

“嗯,刚才你还嫌人家程董像咸菜坛子,我琢磨着,咱们尹大厨,怎么也得比坛子优秀一些,哎好了好了,已经吃饱了。”

文曦喝着尹一铭给她盛的最后一碗鱼汤,满足地眯眯眼睛,“所以,等你把这些比赛都搞定,我再给你推荐一些校际间的活动,还会更有挑战一些。”

真真真是,为师不仁。

尹一铭走出文曦公寓的时候,还在禁不住地腿软。

不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不是因为她手上带回去要送给大米做晚饭的排骨。

很久以前,充满智慧的古人曾经云过ss才是最霸气的进攻方式,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尹一铭回到宿舍的时候,正巧赶上程雪蓓和杨可在打包行李。

程雪蓓把生活用品一样样地分类整理好,虽然比尹一铭的职业小保姆段位略低,但仍然体现出一个班干部冲锋在前、享乐在后的优秀品质,所有事情都事必躬亲,只留杨可在她的座位上和溜溜梅一起相知相守。

“嘿尹一铭,来给姐姐最后亲一口,以后再想调戏你,机会就难得了,你得珍惜。”杨可晃着手里的零食袋子,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尹一铭有点儿发懵,站着没动,手里的排骨也忘记放下了。

杨可见自己的热情被冷落,立刻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表达了不满,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狼扑而至。

啪叽一口,亲上——

了尹一铭手里装排骨的袋子。

“尹!一!铭!”

尹一铭绕着程雪蓓逃命,慌乱之中努力迸发出思维的火化,企图救自己于水火。

“学姐息怒啊,我刚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汗渍和细细的灰尘,并不适合接受您的亲吻,情急之下就做出了无奈的逃避,求你高抬贵手这一次……”

程雪蓓正在忙碌,对于这些勇于添乱的捣蛋分子,流露出想要一举歼灭的战略意图。

程大班长脸一沉,尹一铭第一个肝儿颤啊,只得停下了逃命的脚步,站在门边儿双手抱头,束手待毙。

杨可体力不行,已经有些气喘,见到投降的敌人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而是非常仁慈地朝尹一铭挥挥手,“停停别动,保持你那个衰蛋的姿势哈,我得拍一张留念,嗯嗯,以后姐姐走了,难免会常常思念你。”

强盗也有逻辑,虽然俗人理解不了,但是人家还是能凭借武力智力流氓力地心引力,让你不得不承认强权即真理的这个真理。

程雪蓓对于自家的小流氓欺负学妹的事情,这一次选择了视而不见*。

难得这一只从皮到骨的纯正富二代小蛀虫,今天独自出门,办成了租赁新居这样一件大事,免去了自己在学校论坛上发帖求助奔波看房的劳苦。

有一种孩子长大了不用操心了,的欣慰感。

“为什么好好的要搬走,留我一个人住多难过。”

尹一铭面对杨可的镜头十分无奈,只得死死捂住巴掌大的小脸,间或从指缝中同程雪蓓进行略微正常化的交流。

“因为我们现在有了孩子。”

杨可满意地看着尹一铭震惊地把手放开,立刻拿起手机抓拍一张。

“既然答应了要养娃娃,就有了照顾她的责任,她不能住宿舍,所以必须搬出去,给娃娃一个家,温暖的家。”

杨可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了满腔豪气,顺势踢掉一只拖鞋,纤细柔美的腿架上凳子,大爷气十足,“虽然知道你舍不得我们,但也只好江湖再见,就此别过了。”

程雪蓓哭笑不得地把杨可从凳子上拉下来,捡起拖鞋,弯腰给她套在脚上,“别胡闹了,大米可没有认你做妈妈。就算它肯认,我也不敢让你抚育它,你这粗鲁劲头一上来,得把我的狗都教坏了。”

尹一铭这下明白了,大白熊体积太大,无论如何是不能养在宿舍的,委屈了人也委屈了狗,程杨二人要趁着大四课程不多,外出实习的时机,带着大米一起出去住。

“等到你们军训完了,还有一次宿舍调整的机会,你可以选择跟你的新生小伙伴们住在一起。”

程雪蓓看着尹一铭有些落寞,忍不住上前安慰她。

尹一铭想要点点头,不料背后被杨可一巴掌拍过来,嘴边几乎要流出血沫。

凶手咬了咬嘴唇,非常诚恳地送出最后一击,

“不要随便听伤感的音乐啊,想我的时候就大声哭出来。”

“……”

……

然而事实证明了,人们日常很大比例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尹一铭还没有来得及感怀自己独自居住的寂寞,一大轮军训就哐哐哐地,踢着正步就来了。

由于本市承办了一个相当具有规模的国际活动,所以周边的各种部队官兵都被集中抽调去执行安保任务了,军训没了教官,新生们都雀跃地等着训练取消的消息。

尹一铭所在班级的导员在开学前就休产假回家了,顶替的老师更加离奇,竟在军训的前一刻出了不大不小的车祸,吊着大腿躺在医院里。

一班人马顿时爽翻,唉呦呦,没有教官就算了,连导员也没有了,幸福不要来得太突然好不好,人家的小心脏接受不了的啦。

然而如期接到集合命令的新生们,刚到操场就遭受到了晴天霹雳。

他们淅淅沥沥来到操场,看到了一整排,穿着作训服的,肌肉结实黝黑,神情肃穆的警察蜀黍。

是的呀,校领导就是这样有办法,要不怎么说,执着的人,有隐形的翅膀呢,没有部队官兵,还有特警大哥呢,怎么就能让新生们如此轻易地挣脱命运的束缚,太便宜了。

尹一铭自小跟着爷爷学习太极,经常被罚扎马,一次就是两个时辰,这种小程度的训练,她才不看在眼里,站在队伍里面的时候依然是半眯起眼睛,眼睫毛都是空心的,里面注满惰性气体。

“哇,咱们也不算太惨,教官是个美女耶,也许训练手段不会那么变态。”

“就是就是,白白净净的秀气模样,有没有成年啊就当上警察了。”

“哈哈哈,别瞎说,人家好歹也一毛二呢。至少咱们比别的班强,训练的同时还能养养眼。”

几个同学嬉笑着议论纷纷,听在尹一铭耳朵里,让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忍不住睁开眯起的眼睛朝队伍的前列观望。

“大家好,现在来互相认识一下,点名之前先自我介绍,我是市局xxxx中心技术保障科民警苏易,很荣幸负责咱们班秋季军训的带班工作,未来一周,希望跟大家合作愉快,共同进步。”

态度谦和又不适威严,吐纳均匀字正腔圆,嗓音清润得让人舒服,几个人带头,一班人马卖力地鼓起掌来。

“下面点名,答了到的同学,就算是在我这里登记造册了,以后就算是去超市买菜碰到我,也别指望我不认识你。”

萌。

长成这样白净细嫩,明明可以去做明星发家致富的,却非要靠当众吹牛来引起轰动,真是让人动容。( )

第26章 来怀念两下小熊









程雪蓓带齐全部家当,牵着大米,跟着杨可一起前往她租好的新房子。

行李搬上车的时候,程雪蓓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背后阵阵发凉。

最爱的人在身边哼着歌开车,最忠诚的狗狗在后座上酣睡,最喜欢的书整整齐齐躺在后备箱里等着重新被摆上书架。

程雪蓓却并没有因为这一切心安自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一路都在纠缠着她。

“蓓蓓,你是不是有些太开心了啊,一路都不跟我说句话,就知道皱着眉头发呆,你再这样就要变成个小老太婆了。”

临近目的地,杨可心情也越来越好,等红灯的时候,忍不住和着车载音响的音乐击打街拍,还偷偷转身在程雪蓓白皙的侧脸上轻轻一啄。

程雪蓓斜眼看着她,冷冷的目光中全是质问。

说是租来的车子,为什么会上面会充斥着你喜欢的cd跟香水啊,明明就是你家的车,还非要跟我无产阶级统一战线,虚伪的资本家后代。

“专心开车,到了再收拾你。”

“别呀,我们不应该相亲相爱互相恭贺乔迁之喜咩,这样大喜的日子怎能动用家法,影响日后恩爱和睦。”

程雪蓓翻了白眼,不再理会杨可胡搅蛮缠,靠在座位上准备小憩片刻。

杨可见状,立刻将车里音响的声音关掉,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

杨可的车性能很棒,而且做过非常好的隔音处理,平稳舒适,安静温馨,正是个适合浅眠的绝佳环境。

然而程雪蓓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很久,沉重的眼皮刚刚落下,急于给自己的大班长拍马屁的杨可同学,就又闲不住了。

美女将墨镜一摘,轻启朱唇,开唱一曲:我亲爱的宝贝,你快快睡。

经典老歌怀旧吟唱,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但是经由才华不仅仅是横溢,溢得都要决堤的杨可同学重新填词作曲改编之后,根本就充盈着一种几乎是反人类的“美感”。

杨可的外貌是美的,心灵也是美的,做事情的出发点也总是好的。

可惜在她诸多的天赋里面,有那么一条,是非常突出的有鲜明个人特色的。

那就是,无论小杨同志如何刻苦努力用心钻研,有心无心,这个出发点和目的地,总是会被扭曲到不同的次元,二者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风马牛关系。

“蓓蓓你这么快就醒了,我唱的好不好,嘿嘿嘿,其实如果不念财大的话,我就去当个音乐家什么的了,带着你和我的小吉他,一起浪迹天涯。”

“幸亏念了。”

程雪蓓揉揉饱受蹂躏的耳朵,长出一口气。

安照杨大小姐的水平,抱着吉他流浪,那指定连要饭这个行业也无法从事,诸多爱好艺术或者心存善念的人们,离着几百米就误伤耳朵落荒而逃了。

还带着我一起,一起饿死还差不多。

算了算了,既然杨小姐已经停下了歌喉,咱就应该有点重获新生的自觉,以后这样被雷劈的机会还有很多,淡定也是急需培养的好性格。

“蓓蓓你看,到了,这就是新家,我们的新家!”

程雪蓓对好兴致的杨可回以轻松的微笑,伸个懒腰推门下车,抬眼打量四周。

“咦?这里环境倒是不错啊,我睡着的一会儿,你就自作主张把车开出来郊游?”

杨可得意地甩着手,走近路旁一扇华丽繁复的大铁门,滴滴按动密码,大门接着应声而开,大米最先冲上前,汪汪叫着进去,扑到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打滚。

杨可笑笑,弓下身对着还处在震惊中的程雪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是,说好的“温馨小房子”呢,这几乎简直确定就的是一座温泉别墅好吧。

……

自从程杨两人走后,尹一铭并没有什么契机体味一个人的孤独,白天忙着在校内军训,晚上还要熬夜温书,筹备着迎接文老口中那些,“鸡肋”一样的竞赛活动。

市局机关抽调来的教官人数也不是太足,警察教官通通保持24小时开机,随时接到任务就临时撤出了,此次本市所承办的安保任务,重要性可见一般。

比如那个新来的小警察教员,刚刚交完了队列训练就接到紧急任务,留下尹一铭一干新生,在班长的带领下,一遍遍孤独地操练。

“哎,大热天的,就偷偷懒嘛,反正教官执行任务,短时间内根本就回不来了。”

“就是,就是嘛,班长,你要不放心,咱们可以派人,轮流守着操场门口,反正她长得那么清秀白嫩,在那些大老粗特警里面,一眼就认出来的。”

这个最新的方案遭到一致通过,大家也不管班长的意见了,纷纷散了黄儿,一个个拉帮结伙蹲到阴凉处休息。

尹一铭体力过人,对这种程度的炎热也不放在眼里,或者现在除了焦虑,她的眼里也没别的了。

程思雅固然在讨人厌烦的方面具有非常卓著的才华,但是那种强大的足以与文曦匹敌的学习应变能力,也是事实,加之家世显赫能力出众,在哪出现都俨然一副人生赢家的姿态,看了就让人气短。

尹一铭仗着身高的优势,抬起长长的胳膊,漫无目的地折了一小片叶子叼在嘴里,如同小时候遇到想不通的难题一样,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默默地发愁,不愿开口求助。

但是盯着盯着,就在这几乎要被晒化了操场上,发现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一个身穿礼服长裙的女人笑眯眯进了操场,优雅地迈着步子,沿途跟所有别的班的教官礼貌招呼,接受寒暄。

虽然这一位的身材有些贴近平板电脑款型,但这一席合身的长裙将她的身材衬托得很不错,淡雅的妆容,得体的举止让她在这一操场运动系着装的汪洋中,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其实最风景的还不是她本人。

因为笑眯眯女神并不是空手来的,尹一铭瞅着她手里那两个超大的暖壶,外加上她指头缝里面夹着的一大袋子纸杯,本来就纤细脆弱的小下巴,顿时又有了顺从地心引力坠落的危险。

太违和了。

尹一铭的脑海深处,久久回响着这四个字,然而那位穿长裙的美女,却已经笑着走到她们班散乱的队伍跟前了。

“尹一铭,出列!”

美女一仰头,清脆可人的声音炸了这一窝子不成气候的小蜜蜂。

“苏警官!!!”

“我的神……为什么,她……”

乱哄哄你方惊讶我晕倒,远处派去刺探教官行踪的同学也被急招归队。

斥候们也是一番叫冤,他们久久没有发现敌情,思想上难免有些松懈,现在回来看到教官的崭新形象,集体拥有了斯巴达的思想感情。

纷纷表示,自己并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认出严重转型后的,只有一面之缘的美女教官。

“学号xxxx0801,尹一铭,听到请出列。”

是,点了一遍名字而已,记住名字就算了,连学号也不放过,教官您真是太酷炫了。

尹一铭在大家一致的同情目光中走出队伍,接过苏易手里的巨大暖壶。

“这是一位姓文的老师托我交给你的,她说,里面是清凉可口的酸梅汤,生津止渴祛暑消乏。请你分给大家喝吧,我刚刚执行任务回来,换个衣服再来陪大家。”

别呀,我们喜欢这件,这是最正统的违和部队的制服啊。

请您就这样训好不好!( )

第27章 最后怀念一下熊









一大帮起哄人员如狼似虎地嚎叫,要求苏易就这样留下来带班授课。

当然这些人里面,是不包括尹一铭同学的,她此刻只在专心思索,文曦是用什么诡异的独创方式,造出那两大壶绿豆汤的,喝了它们,副作用应该超过中暑很多倍吧……

苏易笑着掠了掠耳边的头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几个带头吼叫的,立刻被周边同学敲了脑后勺,大家齐刷刷盯着苏易,像是坐等发糖的幼儿园大班。

“我们上节课都学的什么”

“队列!!!”“基本警务礼仪与交通指挥手势!!!”

为了争取第一时间回答问题的机会,嚎叫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恨不得苏易立刻宣布,谁分贝高就算谁说的对。

尹一铭回到队伍的最后一列,默默从保温壶里面倒了一杯沁着丝丝凉意的绿豆汤。

从外表上看,这个汤,它并没有呈现出无法食用的特征,没有可疑的泡沫,气味也很清新,拿起来对着阳光看看,也没有什么诡异的絮状沉淀出现。

目测无毒。

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让人轻易忽略的,这个汤的作者,她叫文曦,这就够了,已经可以宣判这些汤汤水水的不可食用性了,也只有最不明真相的天真群众,敢于尝试。

要想证明这两壶绿豆汤是放心绿色无公害的,仅仅凭借物理方式鉴定无毒,还是太草率了一些。

万一真给同学们喝出问题来,那就事儿大了,我还是先试试,以身试毒,救文老和大家于水深火热之中。

尹一铭闭了闭眼睛,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味道凉凉的淡淡的,还带着丝丝的甜味儿,不错不错,再来一大杯。

真惆怅,文老亲手做的,并且还是毒不死人的东西,真不想跟那么多人一起分享。

“老师,你讲的那些都有什么用啊!”

苏易焦头烂额地遭受群众质疑,可惜耐心柔软的解释换来大家得寸进尺的纠缠。

“就是就是,谁家军训学什么警务礼仪规范,弱爆了好吗,教我们点实用的。我初中军训还练一套军体拳回家给爸妈炫呢,上了大学了,总不能回家了,大人问起来,我就说,我只会敬礼吧!?”

“是的,比的班都开始学擒敌拳和徒手控制了,教官你也教教我们吧,到时候遇到坏人,绝不给你丢脸。”

“嗯就是就是,以后面对不法分子,见义勇为一下也非常有底气,给你们当警察的省事儿啊。”

“你们不要胡说好吗,我同事的课程安排跟我都是一样的,他们怎么可能教授这些东西?”

苏易认认真真地回答辩解,效果却更加糟糕。

学生们把软又萌的苏教官围起来,七嘴八舌地热烈吆喝着。

赶巧今天是周六,不少本地同学的家长也顶着烈日来观摩军训现场,这样一闹,周围也聚集了不少人看热闹。

本来天气就异常炎热,穿着长裙和高跟鞋的苏易非常窘迫,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有些无奈,“你们怎么回事儿啊,一天时间不见,本来乖乖的小兔子,都变成调皮的小猴子了,队伍都不好好站了,没完没了地起哄,班长,班长呢,出来整队。”

苏易此刻深深感受到了着装的重要性,这一身礼服一上身,气质太柔和了,再瞪眼也没有半点儿威严。

尹一铭也深表同情,您最多也就这样了,大体上并不是衣服的错,有那一副软萌的底气在,您说什么都是在弱弱撒娇,大家军训无聊了半天,可着您欺负,也是势在必行的。

班长慢慢把队伍整理好,苏易示意大家站到有树荫遮挡的地方,自己则勉强顶着烈日继续维持秩序。

起哄的同学都有些感动,却还是不甘心这样放过苏易,依然跃跃欲试地说服苏易,大家渴望新知识的热情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场边的围观群众也非常热情,一步步缩小包围圈,苏易白白嫩嫩的小脸膛已经绷不住了,逐渐呈现一种非常焦虑的茄红色。

至于为什么不是茄紫色,那必须是因为她的底色太白皙了,进阶到紫色还是有一定难度。

正在这时,人群里面闲闲地走出来一位姑娘,长发梳成一个辫子,戴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同系的短袖t恤,浅灰的运动长裤和运动鞋。

陌生的姑娘优哉游哉走到苏易背后,手里还擎着一把淡粉色的太阳伞,遮住苏易头顶的骄阳,再拽拽她的胳膊,“小熊警官,真不行的话就别硬撑着了,你先找个阴凉地方,歇歇,再把这身衣服赶紧换了,想迷死谁呀穿这样,回家再收拾你。”

上前说话的姑娘也不管苏易是什么态度,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教工休息室,转身再对着她手下的一班人等训话,“想学什么,商量好了报班长,五分钟计时开始。”

大将风度,太有统治力了。

本来乱哄哄的小苍蝇群一样的班里,立刻刷地安静了,么办法,一下子经历这么大的气场转变,真是不太能够接受,虽然并不知道这半途冒出来的教官是什么来头,但就气场而言,秒掉是个苏易也是非常轻松惬意的事情。

苏易瞅了瞅方浅羽递给自己的那把淡粉色印花小阳伞,没敢说半句反对的话,一路踩着不太适应的高跟鞋,小碎步前往远处的教工休息室。

苏警官你别走……

我们不欺负你了,就是想跟你多亲近嘛,你能不能回来啊,新来的这个姐姐太严肃了,好可pia……

同样对新来的“教官”呈畏惧态度的班长,最后被大家推上前台,哆嗦着报上要学习的科目,“老师,大家一致决定,学徒手控制,您看,现在就开始么?”

知性美好的外表,永远都是骗人的,您那眼镜儿擦得太亮了,不论哪个角度都闪着寒光啊老师,这样会让人心脏不适的!

方浅羽终于露出一抹淡笑,摇摇头,“我不是你们的老师。你们班的代理导员,是金融学院的文曦文老师。文老师,你们班的孩子要学徒手控制,你就不要站在幕后了,过来给我当当助手,示范给同学们看看。”

文曦,来,面对现实,别往后退,这姿势不适合你刚刚看热闹时津津有味的安逸感。

你们班的熊孩子把小熊欺负成那样,你就知道袖手旁观看热闹,这次实在是不想让你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围观群众集体抽搐了嘴角,喧哗了气氛,爆破了血管。

原来我们班的带班导员是文曦,这个下午真是充满了,史诗般瑰丽宏大的幸福,貌美如花的老师教官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就是不给人握住心口,喘口气缓解惊吓的机会。

太浪费了,你们两个,一起站在这里,就是浪费,就是最大的浪费,能不能把课表安排好,一个个轮流着来啊,我们想要的幸福,是细水长流源源不断,不是这样一下子就爆血管的惊喜好吗。

文曦被方浅羽点了名,立刻换上无辜表情,磨磨蹭蹭挪到方浅羽的身边,伸手偷偷拽拽她的t恤后摆,“女侠饶命,小女子从来不曾懂这些高深莫测的东西,还是放过小的吧。”

文曦也穿了同方浅羽相近色系的运动款衣裤,长发没有梳起来,而是翩翩散开在肩膀上,有轻微的水汽,似乎是刚刚洗好晾干的。

虽然方浅羽和文曦都是偏重于知性清丽的美女,但是相比于方浅羽,文曦的气质要柔和温暖得多,没有那么深重急冻气场。

以上区别,是尹一铭躲在人群背后远远观察得出的结论,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位新来的严肃姐姐,可就是忍不住将她从头到脚同文曦比量一番。

“这不是我的问题呀,你们班的学生好学向上,大家要求多掌握一些防身技能,这是需要大力支持的,你作为带班导员,应该切实负起责任,勇于牺牲。”

文曦扁扁嘴,手里松开方浅羽的衣服后摆

小方你真是,太不厚道了。

你家往上三代都是行伍出身,到你这里才勉勉强强弃了武从文,你的一小段基因都保不齐都是你家老爷子拿弹壳拼成的,我给你当助手陪练,怎么也得先去医院挂上号吧。

“尹一铭,出列,全力配合方教官演练,还有,注意保证教官安全。”

噗……咳咳咳……

关键时刻出卖信任的人,果然才是一个智慧的无良的头脑,应该做的。( )

第28章 弱受心事有谁知









方浅羽对于文曦放任学生们欺负软柿子熊的事情,展开了极其有效的报复。

熊可以被欺负,但是施暴的人必须是她自己。

苏易远在操场另一头的更衣室连连打喷嚏,她并不知晓这场由自己而起的小小小纠纷,当然知道也没什么用,浅浅决定的事情都是对的,双手双蹄支持。

于是挽救自身危局的重担,理所当然就落在了当事人文老师的肩头。

文老也是机智过人的智慧型选手,她坏坏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思考片刻,用于出卖的人选登时浮现在脑海。

“尹一铭,速度出列,不要浪费方教官的宝贵时间。”

文坏人面色坦荡,直视着受害人充溢着诧异的灵魂小窗户。

虽然那眼神没有半点愧疚和歉意,可依然是电力十足,让尹一铭万般不情愿的情况下,还是乖乖接了旨意。

尹一铭认命地拍拍胸口,险些被绿豆汤呛死的危机已然不算什么了,人肉沙包和*击打靶才是文曦给她安排好的人生出路。

方浅羽对于文曦寻找替罪羊的行为,非常不满,晶亮的镜片闪着寒光,大夏天也能制造出一种人形冷库的震撼效果。

尹一铭远远看着,脊背上如同被人插上无数根冰镇过的小银针,连夏日的热浪都感受不到了,满心的思想感情现在就剩下害怕。

文老您果然才是深藏不露的坏人,太坏了,原谅我此刻词穷,找不出什么更高级的词语来形容我对您的鄙夷和无限愤慨。

还保证教官安全,您真好意思这么表述,我都不好意思听。

苏警官是我们的官方指定的教官,再怂再软,收拾一下我们还是可以的。

然而您的朋友挥挥手指头,就把您跟教官两只捆一起,无差别秒杀了,我还怎么保证她的安全,我应该优先考虑的是保命吧?!

尹一铭口干舌燥地走过来,企图用系鞋带的方式拖延存活时间,左脚系了系右脚,右脚系了再整整衣服,末了还把运动手表摘了,揣兜里。

一向宝贝时间的方浅羽有点不耐烦,示意她站到防护用的海绵垫子旁边,尹一铭这回不敢再废话了,立刻颠颠走过去,静等挨揍。

还没完全站稳,方浅羽就出手了,尹一铭不敢抬眼看,只听身后风声。

她一咬牙,为了文老,豁出去了,配合,努力配合。

哐!

“浅浅还没有摔呢,你倒什么呀?”

文曦在一边儿看得一头雾水,虽然对于打架的技巧一窍不通,但是基本常识还是不缺的。

她对着方浅羽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走近来蹲在尹一铭的身边,拍拍她的脸,似乎是觉得手感不错,又趁机捏了捏。

“你没事儿吧,尹一铭,是不是太紧张了?放心放心,浅浅并不是花拳绣腿的套路选手,人家是有真才实学的。你就放心大胆地挨揍就行了,别的不用想太多。”

嗯,我想的确实不多,你要是继续坚持揉我的脸,我倒是很想咬你。

尹一铭缓缓睁开眼睛,从下往上看着文曦如花似玉的俏脸,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觉得它更欠抽了。

脸被捏得变了形,尹一铭无法正常发音,只好鼓动几下腮帮,把文曦作乱的手抖下去,“没关系,叫方老师尽管来,我刚刚就是想先适应一下场地,这个垫子真是太厚了,保护性太强,没什么实战的感觉。快,让她动真格的,加强效果。”

已然是死猪,就不需要害怕开水了,好歹还能留下英雄美名,蠢着蠢着还能献身给教育事业,也算是猪生亮点。

文曦收回在尹一铭脸蛋上胡作非为的手,捏上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深思熟虑的样子,“嗯,你要十分坚持的话……我叫体育部的老师把垫子收走吧,他们的设备也很紧张。”

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你了,可以明示吗文老。

……

要论家学渊源,方浅羽的祖辈和父辈都算是戎马出身,她幼年时期就被方家老爷子煞费苦心地训导教习——最终因发现学霸方天生不具备习武的潜质而放弃。

但这不妨碍小方凭借她的超级大脑将这些套路和要领记下来,实战虽然非常不行,但是要论动作到位和好看养眼,那真是无出其右的。

方大武师是有且只有花架子的,冰凉细软的手,彩旗一般挥动,却没有半分力道挂在掌风上,纯粹就是太极版擒敌拳。

所以尹一铭要做的,其实并不仅仅是挨揍这么简单。

她得认真观察,根据方浅羽的体态、臂形、步伐,等等要素综合分析,来断定自己倒下的方位力度甚至面部表情和哀嚎所用的语气词。

围观群众十分满意,纷纷表示出高涨的学习热情,在文曦的组织下,同学们自由组合开展一对一练习。

然而看起来,摔来摔去倒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尝试的群众们很快发现,照尹一铭那个摔法,每次倒下去之后,就基本没有再站起来的勇气了,好疼——

方浅羽作为严格的理论派武艺草包,对于尹一铭动作的准确性十分满意,方大小姐玩得开心,但毕竟体力有限,她擦擦汗,开恩示意尹一铭可以喝水休息片刻。

尹一铭为了配合方大武师,一次次都是实实在在地真摔,饶是有些根基,全套套路摔下来,此刻也撑不住头晕了。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摇摇晃晃站起身,直觉感到背后,正有一双跃跃欲试的眼睛,兴奋地望着她。

“尹一铭,我也想试试,你也给我做做陪练,行不行?”

不行。

刚刚你朋友要你做陪练的时候,你躲那么远,人肉沙包还挺有趣的,你怎么不试试啊。

水润的眼睛笑成弯弯一道,文曦已经站在垫子中间了,抬手不太专业地比划两下,“!”

what?

我做了什么啊,让你如此自信觉得我是答应你了?

“看好,我要出手了,浅浅第一式,锁腕反剪。”

切,哪有打架的时候还告诉人家你要出手了,一看就是外行。

外行文曦有模有样地拉开架势,嘴里说得严肃,手里的动作也非常干净利落。

并且总之大概,没有一个环节是正确的。

全是她根据自己的理解再加工创作而成,根本不能叫什么浅浅第一式,根据版权来说,还是应该叫文式随便拳第一式。

尹一铭愣愣看着文曦咬紧牙关的秀致模样,有些没出息地走神了。

花痴尹根本没有空分析这“浅浅第一式是个什么鬼”,但文曦的招式已经使出,她只好顺着文曦的手腕动作,配合地翻转自己的关节,找准了方位决定倒下。

但是前面也说了,文曦根本没有领会这套动作的精髓,除了名字对了之外,其它根本就是再创造的,尹一铭就算再厉害,也顶不住兵不厌诈的巨大威力。

咯——

两下合力,尹一铭在落地之前就先听见了,自己的手腕子被拧成麻花之后,发出的酥脆声响。

她在感受到疼痛之前,忍不住看了看方浅羽。

尹一铭在内心深处默默倾吐,这位美女,真是错怪你了,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称奇葩数百年,但在文老面前,你的不靠谱简直是渣,是没有战力而言的,正常的好女孩。

苏易换了一身跟方浅羽文曦一样的运动装,表面上非常的一家人,但是举止和言谈还是暴露了熊身为仆人的地位。

她身挂毛巾手拎水壶,兜里还揣着藿香正气水,简单查看了教学成果,就怂颠颠跟在方浅羽身后嘘寒问暖。

“浅浅,玩得手疼不疼,这种事情以后就不要逞强了嘛,放着我来就好了。”

尹一铭坐在防护垫子上咬紧白白的牙齿,我是被摔的,都还没说疼呢,连个鬼也不来关心一下。

“大家辛苦了,就地解散回去休息。尹一铭,起来起来,别光坐着了,把垫子送回体育部去。”

这大白天的,真的见到鬼了……

文曦把方浅羽教的套路实验完了,也是一脸的清爽得意,拍拍手,收工。

苏易最好心,赶快过来帮忙。

熊看到尹一铭吊着的左手腕,有些好奇,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愧疚,“真是对不住啊这位同学,浅浅很会念书,不太会打架,可能下手没有分寸,一会儿请你和文老师吃顿大餐,权当是赔礼了。”

苏警官你才是我的亲人,呜呜呜……

尹一铭用一只右手跟苏易一起抬着垫子,心中默默饮泣:

如果我说弄伤我的不是方工,是文曦这无良的人民教师,那大餐还有的吃么?

苏易的车子是大轱辘顶配越野,但是由于主人自身气质的原因,在校内的停车场一趴,竟然别有一番温柔贤淑的怂包样子。

尹一铭围着它转了一圈,琢磨着自己毕业以后要奋斗多少年才能入手一辆类似的。

“喜欢吗?”文曦笑眯眯一脸温暖和煦。

被折腾了一天,尹一铭都有点魔怔了。

认真打量一下文曦,从她脸上没有发现任何不怀好意的暗算迹象,这才放心点点头,“喜欢。”

哎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承认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能送我一辆。

“有驾照吗?”

“嘿嘿,有的,实习期快要结束了呢。”

还真送啊……别别,太贵重,而且而且我加不起油……

“那就你来开,我要跟方工商量点事情。”

天理呢?人性呢?

果断是,无法瞑目的一天呢。

天命如此,如何能不认。

尹一铭绕到驾驶室的一侧,心说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强取豪夺的土匪什么的,不仅带人给文老家洗劫一空,还把她抢走做了压寨夫人。

不是这样的话,就真的没有没办法解释这种心甘情愿当牛做马的心情,农奴有时候还能翻身唱唱k呢,为什么我一遇到你就必须有一种包身工的自觉。

苏易连连摆手阻止,“小尹同学的手好像扭到了,待会儿到了我哥那,我给她找点药揉一揉,车就别让她开了,还是我来。”

方浅羽知道苏易上午被方铮折磨得够呛,虽然脸上还是那副万年冷淡的表情,但是人已经坐进驾驶室的位置,让苏易坐副驾驶吹空调休息。

学霸方历来是个不多话的,一路上只专心开车。

苏易就更单纯了,她本身只有一根脑神经,此刻只盯着她家浅浅的侧脸傻笑着欣赏,也顾不上缓和气氛。

全世界都在演奏恩爱的曲谱,而苦逼的我只能默默受苦。

尹一铭跟着文曦,同坐在后排,不时期期艾艾从眼角观察文曦,哥德巴赫猜想她接下来还有什么幺蛾子——

“尹一铭,你的手是怎么了?”文曦感觉到她的目光,从手里的一大堆资料里面抬起头。

嗯嗯,还行,还记得问,真好。

“浅浅刚刚不小心弄的,真是抱歉。”苏易在前排插话,“所以小尹你今天想吃什么,不要客气尽管提。”

“根本不是方工的错,这个只能怪文老。”后排响起尹一铭怂蔫蔫的声音。

方浅羽和文曦作为一对儿武艺白薯,区别还是有的,至少方浅羽的动作都是教科书一样的规范,文曦那发散得就像太阳风暴。

文曦皱了皱眉头认真回想片刻,当即非常有担当地,严肃地发布了最新声明,“不可能。”( )

第29章 入V第一更









如果想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尹一铭最近的生活状态,那么“不尽如人意”应该算是非常贴切的一个选择了,在遭受了文老毫无保留的欺凌蹂躏之后,渴望得到道歉和安慰的尹一铭同学,又再次遭受了施暴者理直气壮、气壮山河的否认。

“从技术层面来分析,打伤尹一铭的人,绝不可能是我,我刚刚明明那么温柔。”

文曦举起手中的资料,挡住如美玉般精致细滑的下巴,只露出一双深邃又真诚的双眸,无辜到令人怜惜,轻易就让方圆半米内的空气都带了电,噼里啪啦地放着火花

尹一铭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文曦貌美如花的脸。

第一次遇到有人长成这样还要做坏人的。

文老您居然掌握赖皮这一项推卸责任的高级技巧,而且还将之使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一看就不是初犯。

太迷人了好么,请您继续。

做点儿什么坏事儿都能增加个人魅力,这也是一种非常强大的个人能力。

“上次我们学校有活动,尹一铭这个小坏蛋,一个人徒手就拍坏了老道士一桌一椅子,都是硬木实料的老家具。我刚刚只是摸了摸她的胳膊,如果这也能受伤,那我岂不是武林高手了?”

哎,瞎扯也是分人的,看看人家扯的这些,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呢?

尹一铭看着文曦那一脸笃定的神色,心说我怎么可能像对待那些桌椅一样对待你。真要那么简单处理的话,现在我们的行驶方向应该是本市最好的骨科医院而不是什么西餐厅。

文老的坦荡真诚激发了全车人的恋爱之心,苏易从后视镜看了看她,又看看自己家那只不发一言争辩的学霸大人。

熊在左顾右盼之间为难不已,当下决定将害尹一铭受伤的责任揽到自己的冤大头上,表示会尽力医治和赔偿。

原来熊警官才是真正最可靠的人,这种瞬间涌起的,想要托付终身的感情,为什么如此强烈,都要冲破车顶,冲上云霄了。

不过尹一铭同学这种诡异的感慨并没有机会持续多久,因为接下来她的心脏遇到了更大更刺激的挑战。

方浅羽技术娴熟,车行平稳妥帖。一行人除了文曦之外,都在座位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文老没有欲睡,她是,直接靠在尹一铭没有受伤的一侧肩膀上,睡着了。

带着甘甜果味的香气立刻把尹一铭的呼吸缠绕起来,刚刚还在吐槽自己老师为师不仁欺凌弱小的尹一铭,此刻,如果不是害怕吵醒文曦,很想跳出车外,举起一个巨大的话筒,扬天吼叫着“让欺凌来得更猛烈一些吧”的台词。

理智沦陷过后,尹一铭吊着受伤的手腕,侧过头想要端详文曦的睡颜。然而由于角度问题,除了头顶之外的景色,只能全凭脑补,引得尹一铭心中莫名焦躁。

文老清香四溢的秀发是披散开的,不少搭进了尹一铭的颈窝,在这种凉凉痒痒的刺激之下,尹一铭颤颤的小胆子突然增大,她努力抬起右臂,想要从文曦的背后揽住她,让她更加舒服地睡在自己的怀里。

原本平直的柏油路上出现了一个深坑,近视严重的方浅羽没有避开,整车人都随之被颠起一些。

不可避免的,尹一铭正努力启动的肩膀,同文曦尖尖的下巴之间,发生了非常不愉快的碰撞。

尹一铭背后的冷汗呈现瀑布状直流而下,刚刚的得意和欢喜都荡然无存,“文老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文曦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紧皱眉头,并没有任何接受道歉的意思。

尹一铭此刻真的很希望她能像个坏人一样讹诈上自己,而不是一言不发地靠到车窗的一侧继续浅眠,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受虐体质正被一点点地开发,大有突破天际的趋势。

……

苏易选的餐厅位于她父亲名下的盛景大厦,算是本市数一数二的西餐厅,环境优雅舒适,侍者礼貌周到,而且为了老板的面子,对她们一行人格外关照。

尹一铭好奇地四下打量。手腕虽然承苏易用跌打药认真处理过了,但是依然不太方便使用。

她不是左撇子,但是西餐里面很多需要切割的步骤都是完成不了的。既然不能尽兴地吃,那,那饱饱眼福也不错,看看文老也能果腹,反正是免费的。

被人用于佐餐的文老师,此刻正跟方浅羽凑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各种深奥的问题。

虽然那两只非人类说的都是很普通的普通话,但是尹一铭和苏易两人加一块儿也没听懂几句,为了不打扰女神交谈,俩凡人只好蔫蔫地对着各自女神发呆。

文曦用余光感受到尹一铭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奇地偏过头看看,还伸手在她面前犹豫地挥动。

“饿了吗?”

嗯,原来我并不是空气啊。

尹一铭没有意识到自己好不掩饰地冲着人家发呆,眼睛随着面前那只白皙的手掌来回转动,再回神只看见自己的鼻子前头,一大块西兰花被叉子着,还带点儿诱惑性的摇晃。

太感动了,必须抓住机会享受这种百年难遇的优待。

仅仅是一只手扭伤而已,既然老天爷打算这样优待,右手一起扭断了也没什么,*之痛皆是浮云,未有精神上的收获才是宝贵的呢。

啊呜一声叼走菜蔬,享受了美女照料的尹一铭不由得有些羞赧,鼓着腮帮子赶快低下头,眼睛紧紧盯住盘子里的牛排,怕泄露情绪,不敢再乱看。

“嗯嗯,我最不喜欢这个了,你要吃的话,我这些可以全都给你。”

嗯,不吃!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我要收回之前的感慨,手你快点好起来行么!

尹一铭嚼着嘴里的菜花,懊悔地转过头,企图用无声的方式表达不满。

远处,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边走边交谈,两人都是一身笔挺的英式西装。不同的是一个成熟稳重,另外一个看上去年纪尚轻,相较之下更显出一副阳光纯粹的味道来。

其中年长的一位看到了他们,立刻停下话头儿,大踏步朝着尹一铭所坐的位子而来,而年轻的那位似乎更加兴奋,仗着身高腿长,一愣之后就大步赶上,停下来的时候带动的微风甚至掀起了尹一铭的几丝额发。

“哥。”

“小易呀,要带朋友来,也不先跟我打个招呼让我准备准备。”

吴景说的可是心底话,半句虚言也没有。宠妹妹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这样一桌美女坐在一起,简直让整个餐厅的颜值都爆了表,蓬荜生辉都不算啥过分的形容。

苏易笑眯眯冲着年长一些的男人打招呼,顺便介绍,“这位是浅浅的朋友,文曦文老师,和她的学生,尹一铭,财大的高材生呢。”

吴景也很高兴,殷勤地依序打过招呼,还热情地推荐了几个新上的菜式,让苏易好好款待自己的朋友。

方浅羽早就同吴景熟识,文曦礼貌地同吴景简单寒暄几句就不再多言,吴景又把视线转到一直抱着手腕,没有动过餐具的尹一铭身上,“小尹是年轻人,还在长身体,一定要多吃一些,不要太客气。”

尹一铭微笑,含蓄地点点头,等吴景离开后,又一脸挫败地萎靡下来。

她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心说你们店面虽然豪华,菜式虽然诱人,服务却并不周到,我这都残疾了,您这牛排让我怎么吃,难道整块叉起来放进嘴里么。

吴景身边的年轻人倒是眼疾手快,一身绅士风范,取了尹一铭的刀叉,拿过那盘色泽诱人香气四溢的牛排,灵巧的双手上下翻动,一整块牛排便被分割成大小均匀的小块,在碟子上阅兵一样阵列整齐,坐等尹一铭开尊口享用。

呀呀呀,周到极了啊,收回刚刚对服务员的吐槽,给满分,一会儿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多给小费。

“文老师好。尹一铭,这么巧,你居然不在学校军训,偷偷溜出来的吧?”

体贴切肉的男生开口,音色倒是很好听,但是内容还是太震撼太直接,让可怜的尹一铭一口肉卡在嗓子眼里,上下不得。

为什么全世界人民都认识我,而且我跟老师一起出来的,怎么叫溜呢。

对方仗着身材高大,居高临下地目击了尹一铭的窘状,赶紧伸手取过水杯,毫不客气地掰开尹一铭虚虚握着的右手,给她把水杯塞进掌心。

偶们,有这么熟吗?

为了避免更多的尴尬,尹一铭努力抽回握着杯子的手,一大口苏打水喝下去,却被来人轻拍自己后背的举动呛得几乎水从鼻出。

“咳、咳咳,谢、谢谢,请问你是……”

“你居然不认识我了?”男生难掩一脸失落,挺直的后背终于弯下了,手撑着桌子,一张俊脸凑过来靠近尹一铭,“那天在契尼教授演讲的专场,我们在门口见过的,你还接了我送的纸条。”

尹一铭刚刚艰难咽下去的牛肉,此刻像是又要翻滚上来,叫嚣着要冲破她的喉咙,以求重见天日。

是的呀,那天应了文老邀请去凑热闹,在门口看到了四个擎天柱一样的巨人国防生,一只只制服笔挺、表情僵硬,冷眼看上去,根本就是四胞胎,还怎么记得清具体是哪一只,太难为人了好么?

“嗯,记得,嘿嘿,当时还以为你拦住我不让进呢,原来是有东西送我。”

尹一铭歪着头,企图拉开一点同这位自来熟仁兄的距离。

“我叫什么?”

为什么还带随堂测验的!

“嗯,国防生同学……”

年轻不太满意尹一铭的回答,看她一脸忧郁的样子,明显就是模模糊糊记得个大概,而且纸条上写的东西,她肯定压根就没打开来看。

方浅羽从来就是一副寡淡的心肠,除了科研上的东西和有关苏易的事情,别的向来不太上心。

文曦虽然并不看向这边,但脸上根本就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恨不得尹一铭的冷汗流的再凶猛一些,表情再尴尬一些,心心态再窘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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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场望去,可以救命的只有苏易了。

尹一铭朝着熊递过去一个比哭还要难看三分的微笑,好心熊见了确实很不忍心,立刻上来圆场,“吴星,既然这两位也是你的校友和老师,你就坐下来陪陪吧。”

别别别别呀……

亲爱的苏警官,我刚刚的意思是让你救命,并不是让你雪上加霜。

高个子男生也觉得自己一直充当门神的举动不太礼貌,朝着在座诸位微笑道歉,又非常熟练地拉开尹一铭身边的椅子坐下,“我给你的纸条,你到底看了没有。”

这一句完全点燃了苏易的八卦小火苗,招风耳竖起来,兴致勃勃地想要听下去。

尹一铭努力挤出一个自己认为十分憨厚的微笑,余光扫过侧前方坐着的文曦。

文老似乎对于这边发生的事情没有半分兴趣,依然低声同方浅羽讨论着最新的科技发展,立法进程,金融投资,一个个高大上的话题说过去,说得尹一铭开始怀疑人生,怀疑她自己根本连空气都不是,是真空。文老过去现在将来都,根本看不到她。

“纸条,嗯,那天发生很多事情,纸条被我忘在口袋里,同衣服一起洗掉了。”

心灰意冷的尹一铭没了好心情敷衍吴星,生硬刻板地说出实话,手里的叉子也放下了,一点也不打算食用那些被他切割成仪仗队的肉肉菜菜们。

好在吴星身上满是百折不挠的不屈气概,听了尹一铭的话也不做退散打算,手里继续切割的动作,嘴上依然借着校友的名义各种套近乎,一顿饭直吃到尹一铭欲哭无泪为止。

全场一桌儿人,到饭局结束时,苏易作为唯一一个吃饱了的食客,主动承担起司机职责,想要把文曦和吴星尹一铭一起送回财大去。

“不!”

尹一铭急得一甩头,一嗓子吼得文曦和方浅羽都停下来看她,立刻发现自己的音量超标,赶紧转了温婉语气,“那个,我有两个很要好的学姐,刚刚搬了新家,她们,邀请我去参观暖房,暂时不回学校了。”

这也算是实话,自从她们搬了新的居所,杨可早早就嚷嚷着让她和文曦去参观了,可不知为何,程雪蓓一直不肯将详细的地址透露出来。

可惜就算保密工作做得再到位,也架不住暴躁的杨大小姐急吼吼地三催四请,那一串地址给文曦和尹一铭一人发了无数次,就差她自己亲自来接了。

文曦淡淡地喝了口水,过了半晌才表示想要一同前去。

尹一铭有些窃喜,紧张地盯着吴星那张标准的国字脸,生怕他接下来语出惊人,说出什么“你学姐也就是我学姐,一同前去祝贺也不为过”的惊人言论。

好在吴星虽然自来熟,但也并不打算一口气就惹恼尹一铭,本着做人留一步、日后好相处的原则,微笑着将她和文曦送上出租。( )

第30章 入V第二更









杨可给出的地址是在郊区,但是车行至闹市,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文曦突然回过神,开口叫停车。

司机在路边停稳,文曦很快拿了钱包下车,挑来挑去,在一辆看起来最干净整洁的推车前站定。

因为吴星的事情,尹小别扭一路上都在赌气,虽然她也觉得文曦有着非常高的无辜指数,但是这口气就是别别扭扭,就是想要走各种曲折的录像将责任推卸到文老身上。

于是在刚刚的十几分钟里,尹小别扭在车上傲娇地抱着胳膊拧着脖子,拼命忍住不搭理文曦,力图让文曦自己认识到“错误”所在。

现在文曦下车,尹一铭虽然好奇,但也不跟上去,就远远站在树荫底下踢石子扮犟驴。

然而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沦陷会来得那么突然,没有征兆,没有缓冲,从文曦手中接过煎饼和烧麦的那一刻起,她就瞬间迷失了自我,再也找不到北了。

好香,太好吃了,嘤嘤嘤。

从食物的口味到现场的气氛,都太感人了,这些都是来自女神的关心啊。

最深沉的爱,来自文老的煎饼和烧麦。

里面的每一粒肉丁,每一丝葱花,都已经变得不同寻常,丝丝粒粒包裹着的,都是幸福和温暖。

尹一铭在军训时饱受□□,刚刚又在饭店错过美食,早就饿得眼冒金星心慌意乱,现在好不容易身处幸福的云端,自然不再矜持,几口下去,就非常壮烈地,噎到了。

“唔唔,文绕,歇歇尼。”

不要自责啊文老,我丝毫也没有因为被噎到的事情而责怪你,不信你看我的眼睛,里面全是满满的真诚与感激。

忘记买水什么的,真的是瑕不掩瑜了好吗,您居然能在百忙之中注意到我没吃东西,这已经是可以让人瞑目的惊喜了。

可让我真正忧愁的是,你这样粗心大意,如果日后没有人照料日常起居的话,岂不是会过得很艰辛,真是让人担忧啊。

尹一铭一边发愁文老的生活起居,一边感慨自己的伟大,自己人都快噎死了,还能替别人的生活起居忧天呢,“伟大”似乎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蠢到爆表的蠢度。

车到目的地的时候,大米孤独地正在院子里午睡,听闻陌生人靠近的动静,立刻警觉起来,吊嗓儿一样朝着尹一铭不遗余力的吼叫。

“怎么也算熟人了,不用这么客气,随便欢迎一下就好了啊宝贝。”

尹一铭试图口头劝服大米放弃嚎叫,但是碍于红通通赤果果的语言障碍,她们的交流一开始就陷入困境。

实在是不忍心文老的耳膜继续遭受摧残,尹一铭扁扁嘴,非常不情愿地把要送进嘴里的最后一个烧麦牺牲掉,隔着栅栏扔进去,给大米当了见面礼。

大米同志也是见过世面的,面对如此穷酸的礼物,半天才过来,警惕地嗅了嗅,又一脸不屑的整个吞下,徒留尹一铭同学独自在原地心疼地面露感慨。

院子里面的动静,早就惊动了主人。

杨可此刻正在窗边看书,看见是她们,立刻蹦着跳着从楼上跑下来迎接,大米跟着跑出来,木棍一样的尾巴帮当帮当地敲着尹一铭的小腿,大头却朝着文曦凑过去。

“蓓蓓不在家吗?”文曦伸手摸着大米的头,后者舒服极了,不住地摇晃脑袋,看得尹一铭酸透了一颗少女的心,恨不得把狗赶走,自己把头伸过去。

“哎,别提了,我跟我爸借了这个院子住,好给大米有个空间每天跑动跑动,市里面的那些小公寓,根本没有适合养大狗的,我是怕狗狗委屈嘛,但是蓓蓓就是不愿意住在这儿。她这会儿去看房了,说是找到合适的就立刻搬走。”

尹一铭漫不经心地听着杨可抱怨的话,闲闲地走在后面,顺便打量这座豪宅。

非常理解以及同意程雪姐的做法好吗。

任何人突然从大学宿舍搬进这样一个豪华的“家”,都会很不适应吧,温泉别墅耶,放眼全市,这样同级别的豪华舒适的居住环境,也并不多见啊。

况且还是免费借住,满满都是归属感为零的feel。

文曦倒是不关心这些,她很信任程雪蓓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她此行的目的,说来说去,居然还是为了尹一铭。

“杨可,把学生会安排的各种活动的日程单拿出来,给尹一铭复印一份拿走,还有程雪蓓之前学习用的资料,你也暂且借给她。”

尹一铭刚刚还在事不关己地感慨资本家的*奢侈呢,没想到剧情竟然会如此神奇地转折。文老几句话,就要把自己勾勒成一个奋发向上的斗志青年。

一上手就照程雪蓓做范本来,强度有木有太高啊,您怎么不让我去竞选宇航员呢?

文曦看出了尹一铭敢怒不敢言的小纠结,冲她调皮地抿了抿嘴唇,“程思雅的版本更加疯狂一些,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提供她的获奖经历。不过时间有点久远,得回去容我翻翻记录。”

“绝对不需要啊,为什么要朝那样恶劣的人学习呢。要奋斗,我也只朝着程学姐看齐。额,她们居然都姓程,好巧啊,绝对是巧合,程学姐才不会跟那个坏人有什么瓜葛哒。”

尹一铭没心没肺地随口带过,但是杨可和文曦却同时默契地没了声音,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一起选择了沉默。

还在担心自己未来学习生活的尹一铭,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异样,继续东张西望,力求重现书中刘姥姥的惊人风采。

相谈半日,仍不见程雪蓓回来,尹一铭只好跟着文曦告辞离开,一脚踏入财大校门,开始了几个月艰苦卓绝的奋斗历程。

文老自从安排杨可给了她资料之后,就不再过问,但是尹一铭从一开始应承下来,就根本没打算过退缩。

虽然自己素来有不能承担别人期待的弱点,但是尹一铭也知道自己最容易被激,每次文曦提到程思雅的名字,她都不由自主地心头火起,哎呀真是不服啊,还是要拼了才行呀!

除去吃饭睡觉,尹一铭都在教室和图书馆之间奔波,一张张学习计划便签贴满书桌,花花绿绿无限繁荣,一摞摞书籍资料堆满案头,让她痛苦之余也感受到了充实。

然而枯燥的充电生活并不是靠这些就能支撑下来的,尹一铭觉得自己痛是痛了,快乐还是必须要有的,抽空去听听文曦讲课也算是对自己坚持不辍的奖励了。

文曦并没有向大一新生开设课程,这就意味着尹一铭需要经常去蹭课,每次在前几排碰到程雪蓓和杨可,尹一铭都不得不做出一种埋头求知的刻苦劲头,一次来打消这两只燃烧着八卦之魂的好奇心。

因为选修文曦课程的人数非常多,所以文老一般都会被安排在一教的大阶梯教室授课,尽管如此,想要抢到好的位置,还是需要非常拼命提前才行。

这个对于几乎要住在教学楼的尹一铭不算什么难事,一来二去,她已经承担起了替程雪蓓和杨可占据座位的大任。

一开始,她仅仅是坐在下面面露微笑地看着文曦在讲台上指点江山,享受一下那种莫名自豪骄傲的感觉。

因为文老所说的那些,对于她来说真是太深奥,能够远远看着她,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然而文曦的想法显然跟尹一铭不同,文老是个十分注重自己教学质量的好老师,每次授课结束后,都会当堂随即抽查,以此了解大家的学习状况,并敦促同学们认真学习。

于是,作为全程盯着老师发花痴的尹一铭小姑娘,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感受着来自文老师的恶意。

终于,在文曦第五次不间断提问“尹一铭同学”的时候,她靠着熬夜温习得来的成果,第一次勉强回答上了文老抛出的刁钻问题。

呼,太自豪了,扬眉吐气的感觉真是好。

下课后,尹一铭终于没有像往常一样灰溜溜遁走,而是开开心心地靠在教室门边儿,等着文曦从那一*一群群请教问题借机搭讪的学长学姐们中间走出来。

“尹一铭,今天不忙了么?”文老看上去也很好心情,暂时看上去,没有刁难的意思。

“昨天熬夜看书呢,今天想稍微放松一下。”尹一铭文曦手中接过厚厚的教案替她拿着,轻车熟路地跟她并肩而行,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你刚才说的,虽然勉强可以算是正确,但从思路上来看,还是有些狭隘,眼界需要再放宽一些。”

尹一铭望天翻个白眼,心里一排小尹一铭集体吼叫着“我就知道!永远你都不满意!你最适合玩的游戏就是找茬,鸡蛋里挑排骨!”

文曦听不到回答,回头看见,忍不住伸手在她的后脑勺上巴了一下,“既然你不服气,这一堂课的教案就先借给你看,看完还给我,顺便说说心得。”

尹一铭猛地回神,立刻觉得手上这两本普通的教案册子似有千斤之重。拿不动了……

“明天咱们学院跟财管的辩论会就要开锣呢,我可是主力辩手,程学姐让我晚上去找她准备。”

尹一铭找到救命稻草,立刻用力抓住。

“嗯,那就宽限你一晚时间。后天再来还。”

尹一铭气结,认命地乖乖点头。

要不为什么说,垂死挣扎往往都是徒劳的,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初二。( )

第31章 入V第三更









要说到论辩论会,财管学院从来都是一家独大,从开办比赛到现在这么多年来,人家就没有得过第二名,所以无论从嚣张的气焰,还是选手的实力,都要压过金融很多筹。

但是这一届同往届很不同,金融队的灵魂人物是被誉为学院之传说的程雪蓓大主席,她个人魅力将金融的支持率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也给辩论赛本身增加了非常多的悬念。

此刻虽然已经是入冬时节,但尹一铭对此却丝毫没有察觉,每天都含着一口鲜血,汗流浃背拼死拼活在学姐大人的指点下熬夜准备,力求不要太拖后腿,如果能让来自文老的轻视挑剔来得柔缓一些,也是极好的。

辩论赛当天,尹一铭早早就起了床,把准备好的资料框架在脑袋里面过了一遍,颤颤地前往辩论会场。

围观群众热情洋溢,这场一年一度的吵架大会总是能引起各路人士前来围观,底下看台的位置上早就没有了空位,不少人来晚了,只好挤在门口,就算是站着也想努力一睹此次盛况。

尹一铭独自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金融的辩手席上,低着头,一直不停地擦冷汗。

为什么窘呢。

因为紧张?

错。

因为害羞?

错。

因为自卑?

错错错。

因为尹一铭刚刚十分悲催地发现,临近辩论会开场,金融的辩手席位上,也就坐了她这么一个活人。

队友呢???

难道是神一样的队友们对她这个猪队友颇有微词,想要通过罢赛来抗议程雪蓓的人事安排么?

虽然这样想,大家的做法是情有可原的,是非常能够被理解的,可心里还是一抽一抽得难受,满满的都是突破天际的忧伤。

包括程雪蓓在内的金融学姐学长们,没有一只露面,大家齐刷刷地放了尹一铭的鸽子,留她一棵小嫩葱,孤独在台上经受对面财管学姐学长们的气场压迫,经受观众们充满质询的目光洗礼。

看着墙上挂钟迫近开场时间,尹一铭怯怯地抬起头,深呼吸,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淡定淡定,程学姐是全天下最靠谱的人之一,这种临场退缩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做的,这次一定又是什么诡异的考验自己的方式,等到主持人宣布倒计时的时候,大家一定会像夜礼服假面一样,帅帅地从天而降。

算了!不管是什么目的什么形式,求你们快来!

金融学生会的几个干事最是焦头烂额,轮番着急地拨打程雪蓓的电话,可惜得到的结果都是无人接听。

尹一铭看看逐渐显露不耐烦情绪的评委们,接近崩溃的焦虑让她甚至错过了主持人所宣布的那句“金融弃权,财管胜出”。

垂头丧气地随着人群挤出门来,尹一铭拽着自己被汗水打湿的领口,满心懊恼。

电视里面的狗血情节都是骗人的,什么紧要关头会在最后一秒出现救世主,哼!以后再也不天真地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尹一铭心中难受,只好随手查了课表,准备去文老的班上蹭课,抢不到座位就算了,站着听听,也算是一件可以拿来当做心理安慰的事情。

然而尹一铭的放松来得太早,对灾难估计得还不够充分,当她一脚踏入文曦课堂的时候,小半个教室座位空着的壮观景象,着实让她再一次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文曦的课,居然,还能有空座儿。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快要被外星人占领了吗。

文曦似乎并没有受到自己课程人气下降的影响,仍是在淡定自若地讲课,讲得一样鞭辟入里生动活泼。

她见了孤身前来的尹一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可由于课程还在进行,直等到课间的时间,才把她叫过来问话。

“辩论会没有参加吗,怎么这么快就又退缩了,你可是跟我保证过的。”

文曦好不掩饰自己一脸的不悦,几句话就把尹一铭的小自尊定到墙上去。

“老师,我、我去了的啊,但还是输了。”

尹一铭沮丧地吞吞吐吐,“但是程雪姐她们,她们可能是觉得我会给整个队伍拖后腿,大家整齐划一地没有来。”

文曦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什?程雪蓓她们弃权,没有出赛?”

因为焦急的原因,文曦的声音没有了平常的温柔淡定,突然拔高的音调吓得尹一铭诺诺连声,“是真的,老师您不信的话,可以看学校论坛,上面的帖子肯定写了的。”

尹一铭说着打开手机,调出金融学院的论坛主页,怯怯地递给文曦。

文曦一把接过来,手指滑动几下点开最新的帖子。

“寻人启事?不好,我们学院有人失踪了。”

看到文曦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尹一铭立刻把自己的大头凑过去,瞄一眼标题,不祥的预感立刻蔓延在心头,“求助寻人,金融大四女生,杨可,昨日离校后至今违规,手机关机,无法联系,希望同学们帮忙寻找。”

杨可学姐!

尹一铭吓了一跳,看到发帖时间是今天早上,难怪包括程雪蓓在内的一干金融专业的大四学生今天都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文曦相对来说镇定的多,她让尹一铭在教室门口稍等,自己跟班上的同学简单解释一下原因,宣布下半节课程会找时间给大家补上。

学生们都焦急地聚拢过来,大家异口同声,纷纷表示要一起帮忙寻找。另外一个班的班长同程雪蓓关系很好,立刻组织起自己班上的同学,大家同心协力,将杨可可能会出现的地点分析汇总,决定分头去找。

文曦嘱咐同学们要注意安全,自己走到走廊上,一个个地开始拨打电话,接听的对方一听是她有事相求,纷纷表示出尽力帮忙的意思,但是一时间不能很快理出头绪,免不了都劝她不要着急云云。

最后一个联系人是程思雅的名字,文曦的手从拨号键上划过,最后还是狠心选择触了下去。

尹一铭搓着手站在一边,眼睛里面全是熊熊的小火苗,“老师你不要求那个坏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杨可学姐平安找回来的!”

文曦心中担忧杨可的安慰,也没有了平日温和的好脾气,“这种时候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没有什么比她的人身安全重要,你现在给我回宿舍去好好呆着,警方和你的学姐学长们都暂时没有办法,你就不要来添乱了!”( )

第32章 危难面前齐心力









近年来,由于附近几所高校都争相扩建校区,急功近利地扩大教学规模,所以在园区的施工管理方面存在诸多漏洞,给了不法分子非常多的可乘之机。

之前罕有的恶性失踪案件,近年来也随之增多加上各种不负责任的谣传,杨可的失踪顿时引起了师生们的深切担忧。

文曦情急之下,迫于无奈,想要求助程思雅,却被尹一铭劝阻。

女神的御姐腔顿时横空出世,一波冷似千年寒冰的气刃铺天盖地裹住了尹一铭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直接将她冰封在当场。

“我没有要捣乱,我是真的想要帮忙。程思雅那么恶劣,你求她也不会有任何帮助的,文老师……”

尹一铭十分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将辩解的话说出口,还不带颤音儿的。

“好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对程思雅有意见,现在带着你那点狭隘的小心眼儿,马上走,自己回宿舍去,反省也好发呆也好,不要再妨碍我们寻找杨可,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你。”

文曦的话音还绕梁未绝,人却已经远远地走开了,转过楼梯的转角消失不见,高跟鞋急促踏地的声音也随之远去。

尹一铭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满腔的惊诧和委屈灭顶而来,鼻子酸了又酸,却还是没有忍住想哭的冲动。

右手握紧又松开,尹一铭仰起头,死命用力压住鼻梁的末端,终于止住了满眶的泪水。

她朝着文曦离开的方向跺了跺脚,转身,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

……

因为程雪蓓所发表的寻人帖子一直被关注此事的校友顶在学校论坛首页,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得知了杨可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担忧的心情也越来越强烈,不时有人跟帖询问事件进展,剩下就是一些善意的祈福,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回帖却迟迟没有出现。

冬日的时光照例是昼短夜长的,夜幕降临,四处寻找一天无果同学和老师们只好先返回学校,期待有奇迹发生。

事件已经引起了校方的重视,杨可的父亲杨超作为财大的校友,在学校颇有几位相熟的老师。

老师们联系了杨超,得到的答复竟然也是没有音讯,杨超在电话里带着哭腔向文曦求助,那副不知所措的慌乱通过听筒传过来,让文曦本就沉重的心情再次压上了一块巨石。

天黑之后,校方指示各班的导员,出于安全考虑,劝导热心的同学们停止寻找,让他们将信任交给警方,回校安心等待事情的进展。

然而目前的情况是,不仅杨可下落不明,就连只身前去寻找的程雪蓓也跟大家失去了联系。

平日里埋头圣贤书的同学们全都坐不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焦虑愤慨还有担忧,将大家团结到了一起。

金融几个班级的男生几乎是全部出动,将杨可近照彩印几十张,搭伙外出寻找,分头将女生们提供的,杨可有可能出现的各个地点搜寻一遍。女生则留在学校,在保卫处大爷的帮助下,从旧校区到新园区展开地毯式的搜寻。

……

尹一铭从小跟随古怪的爷爷长大,除了教授她太极功夫之外,就是培养了她这流星赶月般,如同轻功一样的奔跑。

老头早早失去了老伴,将儿子培养成人后,就独自居住在老家的深山之中,终日打猎习武,颇有隐士之风。

然而隐士的儿子,也就是尹一铭的老爸,长年驻外进行艰苦卓绝的勘探工作,对他来说,野外什么的,简直是太艰辛的存在了。

孝顺的尹爸爸忍不了老父亲一个人在山里受苦,执意到距离最近的小镇上购置房舍田地,以抚育尹一铭为由,将老人请出深山,在小镇上定居下来。

然而倔强似乎是这一家子的传统风格,犟老头并不满意镇上熙来攘往的喧嚣氛围,隔三差五就带着年幼的尹一铭返回老宅,住到儿子儿媳探亲返家,方才不情不愿地再回来敷衍些时日。

这全程的往返,全是险峻崎岖的山路,船车牛马都是不通的,唯有最健壮,且熟识路途的骡子山羊,可与他们同行一阵。

可怜尹一铭从会走路开始,就开始了飞檐走壁的初级训练。怪癖爷爷对于这个发现竟然非常自得,捻着胡须饶有兴致地记录着尹一铭每次往返的时间,偶有进步,一定大加奖励。

然而怪老头毕竟年事已高,虽并无大的疾患,但就算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症,已经不像年轻人一样,有着很好的自愈能力了。

最近的医院药店都在小镇上,老头坚持住山里,抓药的事情自然是非常棘手的。

老头掂量一番,最终把目光锁定在自己的“类人猿”小孙女身上。

此时的尹一铭,已经初具腿长腰细的优秀身材,加上从小锻炼出的,良好的运动神经,让她对于“奔波”这个词语,与常人有着迥异的理解。

于是,居住在深山,求学在镇上,并且要时不时替爷爷拿药和采购日常的尹一铭同学,彻底练就了这身非同一般的草上飞功夫。

从一教空中走廊到校门,沿途围观的同学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然而在他们还未来得及跟同学描述自己的所见所感

之前,尹一铭已经站在财大的仿古门前拦出租了。

这个时间已经是下班高峰了,路上不仅车行缓慢,而且还有很多司机以将要换班为由,拒载不顺路的乘客。

一团焦急的尹一铭擦了擦汗,对着堵成翔的一流长龙歪了歪头,最终想出了一个非常直接的办法。

冬天里,车多,但是行人相对稀少。尹一铭堪比专业长跑运动员的架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不少人从车里探出头,却来不及捕捉到尹一铭迅速转过街角的身影。

市区冬日的空气质量并不怎么好,连续的雾霾天气将人的情绪压抑到了极致,尹一铭所过之处,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堵在车流中心的人们,无聊地冲她吹口哨者有之,真心大喊着加油的也有之,但是尹一铭都全然不在乎,只一味的朝着自己的既定目标,保持着让人惊叹的速度前进。

干冷肮脏的空气,让她的肺部负担越来越重,但是快点寻找到杨可学姐的心情还是不断激励着她,放弃停下来休息的念头,奋力坚持着。

文老临别的话的确伤了尹一铭的心,在她看来程思雅虽然有些背景,拥有可以加速寻找的人脉和能量,但是她本人却并非是这样简单就能助人为乐的程雷锋。

用脚趾头想,她也一定会借助这个事情大做文章,让文老开口求这样一个人渣,是尹一铭宁死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说她幼稚不懂变通也好,说她狭隘有私心没有大局观念也好,这些都不重要了,已经越发酸痛的肌肉时刻在提醒她,那些说出了口的承诺,虽然被文老当做敝履弃掉,但她不能放弃践诺的勇气,为了杨可学姐,也为了向文老证明一些什么,她必须坚持着向前。

……

尹一最终抵达杨可和程雪蓓新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别墅上下两层的灯都暗着,铁质的栅栏门没关,尹一铭随手推门进去,猛地听到一阵狂叫。

“大米!”还好,你还在。

虽然见识过很多次了,但是尹一铭对于程雪蓓家的大狗还是非常发憷,这种肺活量级别的叫声,比狮吼还可怕,似乎是带着内力传出来的,一不小心,听的人就要五脏俱废了。

白色的大狗从角落里窜出来,庞大的身影瞬间起速,几步将尹一铭扑倒在地。

尹一铭仗着最后一点体力从狗狗爪下逃脱,半蹲着双手搂住狗脖子,“大米乖,我们找不到杨学姐了,现在想要求你帮忙,都说物似主人型,你是蓓蓓的狗,一定也非常喜欢杨可对不对?”

狗狗在尹一铭的轻声诱哄之下,稍稍安稳了下来,尹一铭立刻从带着狗狗进屋,拿了杨可的几件随身物品给它嗅嗅,再朝着大门外的方向,抬手指指。

大米的鼻子动了动,猛地将头甩了几番,撒开四条腿朝门外

奔去。

尹一铭欣喜若狂,立刻拼了小命地跟上,无奈自己跑了半响,体力已经不太充足,加上狗狗势足力猛,刚出门没多久,就已经被大米拉下远远一截。

大米看上去已经完全兴奋起来了,在远处停下来等尹一铭追上自己,间或贴地猛嗅,回身发现尹一铭在身后很远的地方扶着腿喘气,立刻不耐烦地来回猛奔,示意她跟上。

尹一铭被狗嫌弃,却连伤感的力气也没有,最后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只想要再努力追上去一些。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米所跑的方向也越来越偏僻,就在尹一铭累得几乎要撒手人寰的时候,它竟出其不意地停了下来,焦躁地转圈打着喷嚏,却不再前进半步。( )

第33章 危难面前齐心力









大米不再继续它亢奋的马拉松运动,只急速地喷着鼻息,原地团团大转,让本就心乱如麻的尹一铭更加摸不着头脑。

她试着蹲下身去,仔细地研究大米用前爪不断刨腾那一小堆黄土,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疑点。

这里是线索的重点了吗?还是说杨可在这土下面?

心里的种种猜测让尹一铭不寒而栗,她猛地摇晃了一下晕晕的脑袋,打开手机上的电筒,认真地观察起地面。蛛丝马迹也好,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大米扑腾起来的灰尘在电筒的白光中飞舞,呛得尹一铭连连咳嗽,让她不得不支起上身,用手安抚住狗狗,手中的光源也偏离了方向,恍惚间,她发现身边不远处竟然有一条隐蔽的小路,蜿蜒通往一处浓密的山林。

杨可一定是在这里被带上车了,所以大米寻不到气味,才会找不到追踪的方向。

尹一铭的心顿时雀跃起来,她撑着疲惫的身子站起,双手搂住大米的脑袋,“我们来赌一次吧大米,还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大米摇晃着身体,从尹一铭的爪子底下挣脱出来,呆呆的表情里面掺杂了不少鄙夷,但依然坚定地跟在她身后,不再独自乱跑。

杨可和程雪蓓所居住的别墅所处的位置本来就相对偏僻,加上尹一铭跟着大米又朝着人际罕至的郊外跑了好远,加上阴天并没有月光,一人一狗行走在这枝桠交错的密林当中,颇有一种恐怖片拍摄现场的感觉。

好在尹一铭自幼也曾多次来往穿梭于家乡的山林,恐惧的情绪并不太严重,倒是大米看起来有些紧张,收敛了之前的活泼亢奋,小心翼翼地跟在尹一铭身后,用巨大的身型演绎乖宝宝的养子。

入夜后荒凉阴冷的北风透过密林吹过来,直直钻进尹一铭的袖口领口,让她觉得自己的汗水都结成了冰,看着大米一身暖融融的白色皮毛,顿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羡慕。

接着手机电筒的白光,尹一铭又在这条小路上发现了几处非常清晰的轮胎印。

似乎刚刚有技术很粗糙,或者很驾驶风格很狂野的司机驾车经过这里,碰到小路狭窄或者急转弯的地段,总能看到一些新折落的枯树枝掉在路中央。有一个拐角处,竟然有一整棵小树被撞断,连带树根旁的椭圆巨石也被撞离了位,留下一个大碗状的深坑。

“不好,”尹一铭的心陡然被揪了起来,立刻加快了步伐追上去。

转过小树所在的转角,山石铺就的小路连上了一处非常险峻的弯道,弯道的侧面是个陡坡,上面布满了各种低矮的灌木和不成材的野生小树,枝干交错成黑洞洞的一片,像是有无数双的眼睛在朝上望着。

所幸的是,陡坡上的植被还算是完好,并没有遭受大面积碰撞碾压的迹象。

尹一铭手中的光亮惊动了林间不知名的飞禽,它们猛然间扑棱棱地飞出来,气愤地鼓动翅膀掠过那吓呆了的一人一狗,似乎是在抗议这一晚上遭遇到的,接二连三的打扰。

大米这回算是真的怂了,夹着尾巴哆嗦着不肯再向前。尹一铭用手快速地搓了搓胳膊取暖,无奈地把大米带到一个逼疯的小山坳里面,拍拍它的头,“哎,你要乖,天亮之前我回来找你,为了蓓蓓和杨可,委屈你了,坚持一下。”

尹一铭抱了抱狗狗,把它的坐标定位发给程雪蓓和文曦,还简单说明了自己的发现和处境。

手指在滑过文曦名字的时候,尹一铭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由冻饿委屈疲惫难过等等消极情绪组成的酸涩。这种陌生的软弱感让尹一铭越发地难过起来。

罢了,如果这次的危机能够圆满解除,我就静静地消失好了。你还是你万人迷恋的文老师,我呢,就不劳烦您调度精密的大脑来寻找词汇批评我了,我的确狭隘任性不顾全大局。

不想再见到我,那我大一下半年可以转专业,国防生学院的电气自动化据说也不错,最好的一点就是,不再跟金融有一星半点儿的联系。

尹一铭,忍着心里的绞痛,给自己打了气,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进黑暗里。

手机的电量在下降,她不得不经常将手机的电筒光源关掉。好在路况在一点点变好,路旁甚至有了稀疏的几户人家。

不过这些房屋看上去都异常的陈旧破烂,似乎居民早就搬到交通购物更方便的镇子上居住了,只余下非常零星的人家有活人居住的迹象。尹一铭反复望了望那些个黑洞洞的窗口,强行忍住了上前敲门求助的*,将一夜之间吓破了很多次的小胆子缝补一下,继续踩着山石前行。

绕过最厚重的一篇林地,路面逐渐开阔起来,微弱的天光让尹一铭稍稍振作。

眼前不远处,两座山的山坳间,正是本市最大的一条灌渠,渠水上架着一座不大不小的木桥,脚下这条唯一的小路就通到那里,但在桥的入口处,却竖着几个巨大的牌子。粗糙的带着新鲜木茬的木牌,一看就是就地取材,上面用血红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刷着“禁止通行,危桥待拆”等字样,过剩的漆液淋漓而下,在黑色的夜幕中说不出的惊悚诡异。

孤身一人的尹一铭有些手足无措,她低头看了看桥头已经被人剪断的铁丝网,还有一个被踹翻在一边的木质路障,狠了狠心,决定上桥。

“什么人?”

这一声凭空质问,在平常听来并不怎样,至少不会将尹一铭吓得跳起来。但是在现在的情境下,尹一铭觉得自己再跳得高一些。

她慢慢转身看向声音的源头,肩头却冷不丁被人按住,双手也被反剪到背后。

“姑娘,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尹一铭心里舒了口气,鬼的话,没必要用这么规矩的擒拿手吧,直接上诡异的法术之类的就好了,明显只是一个体型魁梧,声音粗重的男人。

她也不急着反抗,顺势装可怜,“我迷路了啊,本来跟同学一起到这里玩,结果掉了队,现在天晚了,我一个人找不到方向。”

“你胡说!这里的乡道虽然曲折危险,但是没有岔路,只要顺着走就能出去,问你话,你最好老实点儿回答!手机拿出来。”

尹一铭装作害怕的样子,“在左边的口袋,钱和手机都给你,求你别伤害我。”

男人从尹一铭的衣袋里拿出手机,用力摔在地上,又狠狠跺了几脚。

“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就不会受伤害的。”

男人话音未落,手上的力道顿时加重了三分,尹一铭立刻痛苦地呼喊起来,“我、我说的是实话啊这位大哥,我最近读书辛苦,视力下降得非常严重,而且,一贯得有些夜盲。”

这倒是真的。

男人压低嗓门,腾出一只手在尹一铭的后脑勺上猛击了一下,“别嚷嚷!再吵爷要你的命。”

“现在我怀疑你鬼鬼祟祟进山,是要纵火破坏植被,到天亮之前你都不能走,必须跟我去接受调查,走!”

尹一铭嘴上不再说话,但是疼得几乎要流眼泪,心里疯狂呸之,大哥您说的这些也太假了,比我忽悠的那些还不靠谱。

护林员现在都这么彪悍了?动不动就要人命?那盗伐盗猎纵火毁山的犯罪分子们,早就该被斩草除根了才对吧。

魁梧的男人见她不反抗,手上也放松了几分,将她的手腕反绑起来,系上扣,拎着她的领子就上了桥。

尹一铭心说这桥是危桥,你这么重,万一塌了,我岂不太无辜了。

尹一铭还担心他两个的体重呢,上桥后就完全不在乎了。

为什么呢,原来这狭窄的危桥面上,竟然还停着一辆面包车。

尹一铭咽着口水看了看脚下朽烂的木桥,惴惴之情没保持多久,眼睛就被人蒙上了,身后的魁梧男人跟别人说着什么,但明显用了加密过的黑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推推搡搡间,尹一铭感觉自己被推上了上了面包车,魁梧男人手上用力,她就顺从地跌坐在一个窄小的空位上。

车厢里还有别的人,应该是女孩子,呼吸间带着甜香气。

“你们这些恶棍,放我回家!”

杨可!

尹一铭悬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一天之间受得委屈都烟消云散,刚刚遭到的虐打也不算什么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完全放松地靠在座椅里面,还不忘了对着说话人的方向摇头。

杨可也认出了尹一铭,虽然眼睛被遮住,但是她秀气的脸庞和高挑的好身材还是让杨可确信自己的判断。

看见尹一铭微弱的摇头的动作,杨可会意,不再盯着她看,而是继续对着绑匪哇哇乱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既不要赎金,干嘛非要绑我呢,这种亏本的事情,谁会做啊,你们幕后的老板是谁?说出来大家一起嘲讽一下。”

绑匪中有几个人哑然失笑,控制尹一铭的男子呵斥住众人,非常严肃地凑上来跟杨可谈判。

“刚刚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一会儿我们会同你父亲通话,要他现在收拾收拾行李,带着他的资产,他的人马,滚出本市,不再参与同行业的竞争,那我们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杨可不屑地转过头,撇起的嘴角还未挤出“做梦”这两个字,嘴角就被魁梧的男人捏住,头被歪着撞向车窗。

车窗外的桥下,湍急的灌渠似乎是在涨水,流量大而急促,击打在河岸的石块上,溅起的浪花底下全翻着白沫。

“看好了,现在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只能选择配合我们,”男人手下用力,直捏到杨可轻哼出声,“或者选择去这河水里做个漂亮的女鬼。”

“老大,不能白便宜了鱼啊,这么漂亮的小妞……”

“住嘴,节外生枝的事情我从来不做,我们只管拿钱办事,有了钱,以后享受的机会还多得是。”

杨可虽然吃痛,但仍然继续冷笑,“你们想好了,如果帮我的话,我会让我爸爸给你们双倍于你们主子给的价格,而且不会追究你们现在的无礼。如果警方能够迅速找到我,把你们一网打尽,那你们的下场,就不用我说了吧。”

“少废话,说了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听从我们的安排!”魁梧的男人似乎是被杨可的话说动了,为了弥补气势的不足,扯着嗓子喊起来。

“老大,不好,有一辆车开过来了。”

“是警车吗?“

“不像,大排量的越野车,开得太猛了,要拼命一样,兄弟们怕是拦不住。”

魁梧的男人立刻跳下车,朝着山路的尽头观望,“杨超这小子的确有些手段,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既然如此……”

男人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退到对岸,趁着夜色的掩护跑进了山林中。

男人对着杨可冷笑一声,自己也跳下车,猛地一推车门,车门发出一声闷响,似乎并没有关严实。

他没时间去详细查看,急匆匆退到桥的另一端,拿起口袋里一个轻巧的无线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按钮。

尹一铭用力蹭掉头上的布条,山路上的越野车轰鸣声越来越近,开着远光的大灯形成两道刺目的光柱。透过急刹溅起的石子烟尘,她只来得及看清从正副驾驶跳下来的两个人。

副驾是虚弱瘫软的苏易,而开车的,竟然是文曦。

“杨超,好好看看你不配合我们的下场。哈哈哈哈,明天去殡仪馆写你的竞标文书去吧。”

随着一声恶毒的啸叫,尹一铭被爆炸产生的巨大爆鸣震得双耳失聪,眼前的景色顿时瞬息万变。( )

第34章 彻骨冰寒人心暖









一阵巨响过后,连串无休止的剧烈撞击让尹一铭痛苦不堪。

疼疼疼!

虽然从爆炸发生到人车落水不过短短几秒时间,尹一铭却感觉自己全身的间架结构都被拆卸重组过了,而且还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暴力拆解重组方法。所有的关节筋韧都在碰撞过后发出痛苦的哀嚎,纷纷表示再也不能胜任自己岗位的职责,要提前以病痛和劳损作为理由退休回家,颐养天年去。

尹一铭忍者疼痛,脱开手上已经被挣得松动了绳子,自幼习武的功底在这时候算是救了她的命。

剧痛之下,尹一铭混沌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件事情,她拼命在混乱中挣扎,靠着本能的直觉朝着杨可所在的方位搜寻,另外还要推阻着车门防止它彻底关死,将两人困在车内,那样可就真的完蛋了。

她之前仗着自己身手不凡,根本不把那几个劫匪看在眼里,虽然面上装作可怜兮兮小尹无能状,其实是抱着一种极其自负的静观事态发展的心思。

谁料到这些人虽然看着稀松平常,手段倒是非常阴险狠毒,一个普普通通的绑架案竟然这么快就进行到了撕票的阶段,还要带上她这个“无辜路人”。

不不,说起来杨可也是无辜的。尹一铭奋力在进了水的车厢里挣扎,缺氧造成的痛苦都不能阻止她的内疚。本来一开始她是有机会直接救出杨可,让她安然脱身的,但是好奇和自负占了上风,再多的惊险刺激也只能算是自找的了。

慌乱中,肺部的氧气已经用尽,尹一铭拖着不知状况如何的杨可奋力划开车门,拼尽全力打水上浮。

虽然现下的时节只是初冬,但是山里灌渠的渠水简直是雪山融水的效果,尹一铭平生第一次觉得冰冷刺骨这个词汇是这样的鲜活生动,浑身的每一寸皮肤都似乎都被尖锐细长的冰针刺破,直直地订进骨头里,以至于她痛到麻木的四肢都再次感受到了更高级别的刺痛。

湍急的渠水很快将他们乘坐的车没过了顶,飞速翻转扑腾的浪花卷着白沫,让岸上两人的心全都紧紧地揪住。

文曦刚刚驾驶着苏易的大排量越野在曲折的山路上疯狂飙车,车速之快,行程之惊险,几乎让副驾上的苏易崩溃,下车半响才缓解了那股瘫软在地的冲动。

而危险驾驶的司机文曦本人,在跳下车之后没来得及站定,就目睹了让她惊慌失措的那一幕。

她听到了对岸男子恶毒的喊话和啸叫,明白车里坐着的,很有可能是杨可。

但是尹一铭呢,她留下线索,指明自己是在这一带搜寻,但是她人在哪?手机无人接听,是已经遇害,还是跟杨可一起在车上?

文曦精密的大脑在超高速地运转,苏易却早就沉不住气了。熊把迅速把随身物品扔在堤岸上,准备脱掉外套跳下水救人。

“不行苏警官,你等等,这里的水流太急太凉了,以你的水性,下去根本就是送死,我要对浅浅负责。”

虽然焦虑万分,但是文曦没有失去理智,揽住苏易的手有些哆嗦,却坚定地不肯放开。

急于救人的苏易有些着恼,甩着胳膊挣扎指向河面,红着脸争辩,“过不了多久车就完全沉下去了,不抓紧这最初的黄金救援时间,人质很快就会没命的!”

“苏易!好歹是个警察,不要闹了,救人要动脑不要意气用事!”

文曦脸色已经全黑,一句话比耳边呼啸的北风还要冰冷,震得苏易一个哆嗦,不敢跟她对视,扭回头看向水面,却惊奇地发现,“文、文老师你看,那是什么!”

杨可学姐,坚持住,我一定要救你,你的女神文老在岸上等你,蓓蓓也在等你回家呢。

肺部传来将要爆炸的痛楚,尹一铭眼前一片模糊,已经出现幻觉的她,在最后意志的支撑下,终于接近了水面,将杨可的头部托了上去。

“杨可?!”文曦的嗓音有些惊喜有些失控,盖过了水流的声音传出老远。

“咳、咳咳、文老……”杨可痛苦地哆嗦出声,断断续续发出呼救,“还、还有尹一铭,我们在这儿,救命!”

“是她,苏易快,联系离你最近的同事到下游去,所有桥面都布置上拦截的人!”

苏易会意,掏出手机,并不直接拨打110,因为那样还需要到市局的指挥中心转接出警。她凭借印象选择了最近几个警务站和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小号拨过去,沉着地将事情简单叙

述清楚,请求同事们火速支援。

尹一铭此时也浮出水面,体力已经濒临消耗殆尽,已经无力支撑她同湍急的流速搏斗,只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杨可维持上浮状态,随波逐流漂向下游。

文曦个大近视,靠着越野车的车灯勉强看清渠面上那两个小黑点儿,冰冷的手脚终于恢复了知觉,跳上越野,快速发动了车子,从狭窄的堤岸上追过去。

尹一铭在酷寒河水的浸泡下,肌肉开始僵硬,她听得见车子巨大的轰鸣声,知道文曦在她们的身后紧紧跟随,心中便有了一丝宽慰,一种到达极限的白茫茫占据了大脑,让她不自知地缓缓沉入水中。

文曦在车上看到,巨大的恐惧顿时攫住她的呼吸,她将头探出车窗,语气里面甚至带着绝望,“尹一铭,你怎么样?一定要坚持住,会得救的,不要放弃好吗答应我!我白天说了不负责任的话,现在道歉可以吗,老师以你为荣,你再坚持一会,求你!”

因为分神朝渠中喊话,文曦的左向打过了头左前轮在湿滑的堤岸上发出不祥的摩擦声,吓得苏易在后面大喊,“文曦!!小心开车,小心啊!”

尹一铭下意识地扣住着杨可的肩背向上托举,自己却在慢慢下沉,后者无力挣脱,已经急的哭出来,“尹一铭,你振作一点儿,文老在岸上啊,她说她以你为荣呢,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呀。”

……

程雪蓓在搬进杨可所寻找到的别墅之初,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预感。

这个住处在本市来说看成豪华,里里外外的环境也算得上是安静悠然,但在她的直觉之中,似乎总是有那么些双不坏好意的眼睛,躲在暗处,窥视着她和杨可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契机或者破绽,一旦时机成熟,就猛地扑上来,将仇恨的罪恶的獠牙钉进她们的喉咙。

“蓓蓓你想太多了,我们活着么大,一直一直都在读书,从来就没有跟复杂阴暗的人或者组织接触过,能有什么仇人,谁那么闲,算计咱们这样一穷二白的学生呢?”

当日杨可安慰她的话,言犹在耳,然而今天,让她一直恐惧着的事情,竟然真的就这样发生了。

对于年少离家,同时失去父母的程雪蓓来说,杨可几乎算得上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依据她对杨可的了解,不接听电话,没有留言,大开着院门却不在家中,这一切一切都只能说明一点,杨可必然是出事了!

程雪蓓极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在学校论坛和可靠的熟人圈子里求助,自己坐下来思考那个,“同我们有仇的怪人”到底是谁。

然而她知道,就算自己神机妙算,知晓了暗算杨可的人是谁,她也依旧无力保护杨可的周全。她不能,但是她的家庭能。当然,前提是,如果那里现在还算作是她的家的话。

程家祖辈在本市经商,从先祖开创的基业到如今,一代代明商巨贾传下来,早就有了不小的根基。

几个商业巨头之间,有时候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有时候又为了能够更好的发展,需要一些短暂的虚伪的合作,商业联姻造就了程雪蓓父母的结合,也为他们日后的决裂埋下隐患。

相濡以沫到反目成仇,家庭的巨变让年幼但是聪慧异常的程雪蓓陷入了情感的偏执,对于父母,她不能恨不能怨,压抑的最后竟然选择了逃避,不愿意在跟这个显赫的身世有什么联系,到长大成人为止她都是仇视金钱名利的,唯有穷困才能给她带来些许心安。

终于,同为富家千金却心地光明洒脱的杨可出现了,单纯到剔透的温柔相待让她从偏执中走了出来,可以在爱人的怀抱中舒一口气,同往日的阴霾说再见。

好吧,为了杨可,只要能换得她的平安,什么方法程雪蓓都愿意尝试。

程老爹不在家,只有几个远亲和家里的一位管家程海接待了她。程海也是程家老一辈偏房中的子嗣,因为没有祖上没有程雪蓓曾祖一样的经商头脑,一辈辈尽是些不事生产的纨绔,导致所分到的财产家业迅速败光,才沦落到要在程家主宅做些杂役。

程海倒同这个家族的底蕴很合得来,是个一等一的势利人,面对程雪蓓的求助,面上尽是好言宽慰的托词,心里却在细细地盘算。

如今程家老爹念自己年纪大了,总有心将家里的公司产业交给儿女们接受,程雪蓓早就离家,靠着成绩名列前茅,连学费都没有朝家里要过,所以大多数人并不把她放在财产的竞争者名单当中。

除了程思雅。

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如今独揽家中大小事宜,公司里面的事情处理得也很好,程老爷子也多有让她锻炼接班的意向。但她对自己的“妹妹”似乎并没有放下戒心,从来都是当做潜在“竞争者”仇恨着,提防着,这姐妹之间的矛盾虽然是单向的,但也不可谓不深。

程海思虑再三,得意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

第35章 彻骨冰寒人心暖









尹一铭也听见了文曦车轮打滑的声音,却没有力气回头观望,但是消沉的意志终于回升了不少,为了不让文老出事,也要,咬牙坚持。

她已经冻成青白的嘴唇慢慢地抖了抖,呼出一口浊,有些涣散的瞳孔拼命想要聚拢,轻轻扯扯杨可,“前面,前面的桥上好像有人了,学姐你看。”

杨可转过头,远远的真的看到闪烁的警灯,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往下放长绳,并且大声地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喊话。

几近绝望的杨可顿时雀跃起来,“哇哦,苏警官的同事们耶,我们有救了!”

尹一铭没有这么乐观,她感受着水流的冲力和方位,皱着眉一点点努力凑近从前面桥面上垂下来的长绳。

杨可也配合她一起划水,然而力量有限,两个人被湍急的水

流卷住,无法靠近绳子,眼看就要错过这一次求生的机会了。

“尹一铭,再振作一下,抓住绳子!”堤岸的不少地段长满灌木,已经无法行车,文曦跳下车沿着河岸奔跑,迎着刺骨的北风,将手拢成喇叭状大喊,给水里的两个学生打气。

刚刚的惊恐和绝望已经过去,现在的状况却是更加难过的钝痛,眼睁睁看着她们在水中饱受折磨,却没有一个能有效施救的着力点。

尹一铭此刻完全将眼睛睁开,借着桥上纷乱的手电光,她在一群魁梧的警察中间找到了文曦单薄秀气的身影,你不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么?

她眼前浮现出白天文曦怒气冲冲的脸色,同现在那张焦虑惨白的秀颜重叠到一起,意识在混沌和清明间交替,竟然有些感慨。

老师您直言一时爽,让我虐心火葬场呢。现在虽然还是不忍看你伤心落泪,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啊……

杨可盯着垂下的绳子一阵阵焦虑,眼看两人已经要被水流冲过这个桥面,但就是竭尽全力也无法靠近救命的绳索,桥上的人也在努力,但此但是几个纷乱的漩涡让大家的努力都流于徒劳。

“尹一铭,我们要想想办法,喂,这种时候你还发什么花痴!”

杨可转过头,看到尹一铭直直盯着桥上的文曦发愣,顿时花容失色,大声喊她的名字,想要提醒她。

杨可话音未落,不料身后那双手突然猛地用力,将她大力地推向绳索的方向,而手的主人却向着相反的方向漂出很远。

“尹一铭!”桥上的文曦和桥下的杨可一起惊道,她们睁大了眼睛,却只来得及捕捉到尹一铭逐渐变小的身影。

“学姐,快抓住绳子!文老在上面等着你,加油爬上去啊!”

“混蛋!”

负责应急营救指挥的一个老所长骂了一句,却也算骂出了文曦和杨可的心声,老所长摘下帽子摔在地上,同着追上来的苏易一起,指挥手下向着下一道桥面飞奔而去。

“报告苏科、王所,华胜街口还有最后一个桥,再后面就是一个闸坝,如果再失败,人被救上来的机会就很小了。而且现在观察,落水者的状态似乎很不好。”

所长还没有说话,苏易身后的文曦却再也忍不住了,“警察同志,请你们一定要相信她,我的这个学生身体素质很好,只要她不放弃坚持,就一定能撑到你们救她上来。”

老所长一边指挥人手,一边凝重地点点头,“是个好样的,不能让好人枉死,你们亲友可以增强她求生的意志,我们会尽全力营救。政委,召集下游附近的医院救护车待命,三站全体,就近搜集浮力强的漂浮物抛下去,给我扔准点,别把人砸到了。”

华胜桥是尹一铭最后的生机,在后面就是闸坝了,如果还是没有办法……

文曦面色还算平静,但是手指已经将风衣的口袋绞成了麻花,她不顾苏易的劝阻,从岸边跳下河堤,在湿滑的坡面上前行,试图再靠近尹一铭一些,给她鼓励。

“尹一铭,啊!!!”

尹一铭的五感都快消失了,这一声刺耳的尖叫却把她硬生生从混沌中拖出来,她对文曦那里发生事情紧张和恐惧甚至超过了自己面对死亡之绝望时的感受。

“文、咳咳文老……”

尹一铭想问她怎么了,奈何呛了水的肺部阵阵作痛,无法运气发出更大的声音,只好撑起半合着的眼皮,努力寻找文曦的身影。

夜色中的文老看上去惊恐万分,双手高举着僵在坡面上动弹不得,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让人不舍。

而在她的脚边,一大群黑压压的水耗子正在居家迁徙,受了她尖叫的影响,不少耗子掉队了,胡乱冲撞着,眼看就要跑到文老的脚边。

耗子,文老怕。

尹一铭咳出肺里面的一口脏水,意识迷离之间,开始用力朝着文曦的方向划水,手终于碰到了老所长抛下的救生圈,套在肩膀上。

救生圈连着长绳,一个年轻的民警顿时兴奋地喊起来,“大家看,人快救上来了,在我这在我这。”

神智混乱的尹一铭还在朝着文曦的方向划水,年轻民警不得不负担上这额外的阻力,

……

尹一铭做了一个非常无聊又冗长的梦,梦里的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只好拼命地为记忆寻找线索。

她梦到了一直失联的程雪蓓在指责她延误了杨可逃生的机会,最后导致杨可被湍急的水流卷走。然而下一个场景,却是在医院里,杨可伤重不治,文曦被杨可的一干家属围攻,流着眼泪解释着什么。再换场景,文曦周围不断叫嚣着的人们,又变成了黑压压的老鼠,被围在当中的文老彻底被吓呆了,手足无措地站在中间。

“别怕,不要哭啊,你把手机的电筒打开,它们怕光,自然就散开了……”

尹一铭在梦中喃喃自语,伴随着阵阵咳嗽,梦中的文曦似乎听见了她的话,顺从地把手伸过来牵着,而老鼠们也仓皇散去,不见了身影。

梦中,尹一铭捞过文曦的手,无限亲厚地捧起来拍拍,“安心了吧,不怕,我绝不会让它们再靠近你。”

……

程思雅接到程海打来的电话,表情说不上愉快,她对这个妹妹仅有的好感来自于,这个傻小孩当年亲口宣称,不会再依靠程老爹的钱活着,她要**自强,再也不要踏进这个冰冷的家。

但是现在,她竟然肯为了杨可的事情,放下一贯高傲的身段,回家求援,这不能不引起警觉啊。

之前说的好听,最后还不是一样要回来仰仗家族的势力办事,并且这的确是她的家,从血脉的纯度上,没有人比她有资格继承掌管这里的一切。

当年的程夫人一直没有身孕,程淮山不声不响,莫名将一个年逾十岁的小女孩带回家。除了程淮山,所有人都怀着鄙夷和猜忌来看待她的身世,包括她自己。

她不是程淮山亲生的骨肉,这个事情,除了母亲之外,似乎也只有她的生父知晓真相了。

不,她也是知道的,当年的父母们谈话太大意,他们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然而膝下荒凉的程淮山,似乎并没有太深究那一份亲自鉴定的真实性,被买通的医生笑着恭喜他,他也就笑着接受,这个孩子看起来非常聪明伶俐,将来程家杂乱繁琐的俗务,可不是一般的饭桶应付得来的。

“喂喂,大小姐,程雪蓓说的这个事情,您看怎么办?”程海受不了程思雅这么长时间的沉默,他素来知道这个程家大小姐办事作风狠辣果决,这样的反常让他背后涌起深寒,连忙用最软的语气询问她,并且不称呼程雪蓓为二小姐,而是带着轻蔑叫她全名。

程思雅对自己的失态非常懊恼,但又不想让程海听出来,故意缓下语气,慢吞吞吩咐,“你这个事情办得不错,现在,去把她骗到后院的空阁楼去,手机没收,门窗锁好。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没我的同意,都不要放她出去。”

程海对于这样的安排非常震惊,却还有着一丝丝带着罪恶感的小兴奋,急着表忠心,“您放心,由我守着,她绝对不会有机会出去找那个什么杨可。在我程家院内圈起来的苍蝇,都要跟媳妇两地分居,何况是她……”

程思雅不耐烦地打断他粗俗的话头,冷笑着吩咐,“闭上嘴再干活,事情办得漂亮,自然不会少了你的报酬。”

……

在医院和学校间奔波,文曦这几天削瘦了不少,尹一铭伤及肺,咳出的血痰看着让人无限揪心,好在red三代方浅羽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联系上几位德高望重的名医泰斗,答应集体为尹一铭会诊,她这才稍稍放心。

从热水房接了咖啡,文曦慢慢地啜着,盘算着约专家以及答谢方浅羽的种种事宜。

然而她走到尹一铭的病房前,却有些愣住了,现在这时段,医生嘱咐了,谢绝任何人探视,但是尹一铭病房的门却大开着,似乎是来了访客。

文曦走过去,咖啡举到嘴边,却忘了喝。

病床上的尹一铭看起来非常瘦弱,被一个魁梧高挑的背影挡住大半,却似乎是醒过来的,正跟来人说着什么,那男人没有回应,只是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静静坐在床边望着。

尹一铭絮絮叨叨的声音很小,文曦听不清,但她好像兴致很好的样子,还扎着输液针的乌青的手背忽然抬起来,反握住男人的手,宝贝地捧起来,亲厚地握着。( )

第36章 于无声处泪沾巾









文曦端着咖啡杯,一个人呆立在尹一铭的门口发愣,看着尹一铭同别人亲厚无间的样子,她竟然有些失落,心中柔软的一角被莫名的酸性液体浸泡腐蚀,钝钝的疼。

她身后不时经过一些窃窃私语着的护士小姐,她们似乎是相邀而来,语气里面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惊喜。

狭小的走廊几乎变成了某知名歌星演唱会门票的发售现场,大家簇拥在一起,演绎着一种既是同好知音又是竞争情敌的复杂关系。

“看这人,就是他,刚跟着苏警官来的,找我问路的时候特别礼貌,说起话来低沉缓慢,哎,关键还长了那么一张英俊的脸,真让人想犯罪。”

话音未落,一个酸的可以腌制泡菜的声音接上她的话头。

“得了吧,你想犯罪也没什么机会啦,没看到人家有女朋友呢,你有病床上那位清新可人吗,有人家身材好吗,听说她还是旁边财大的新生呢,你有人家有文化吗,这年头,干坏事也是要资本的,别没事瞎折磨自己。”

“好好好我没有,我没有你有还不行?这样的大帅哥,我根本就没指望能拿下,顶多就欣赏一下王子的脸,养养眼。”

说话的护士为了寻求认同感,还拿捧着病例夹子的手背轻轻撞了撞文曦,“哎,你也来看帅哥的啊。不过你长成这样,没必要跟我们一样干戳在这儿啊,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大大方方往他身前一站,见了你的样子还能无动于衷的男人,绝对世间少有。”

听了她的戏言,文曦眼前一黑,立刻将刚刚的不快全都忘记了,美女老师从震惊中扭过头,绷直一张俏脸,嘴角抽搐,竟是找不出话来回答。

文老脸一黑,这气场就不太美妙了,另外一只护士小姐,认为无法hold住此情此景,机智地拉着还在调侃的同伴,一路逃命而去,而猪队友似乎并不死心,挣扎中依然在努力向文曦宣扬自己的理论。

“有女票也没事儿嘛,只要锄头挥得好,墙角自然随风倒,你长得这么漂亮,不试试真的是可惜了……”

“还是……不了,谢谢。”

文曦目送被三观有恙的年轻护士被同伴拖走,连声音带白袍都消失在拐角处不见,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闷呼呼的雷声又在她身后炸响。

“5035!嗯嗯,是这里没错了。”

文曦转头,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站在他身后,笑眯眯半合着眼睛打量病房的门牌。

老头胡子和头发都是一水儿雪白,身穿一件半新的灰色呢子大衣,军绿的裤子,一双大头棉皮鞋擦得锃亮,似乎能倒映出人脸来。

“哎,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娃娃,出来这几个月就住进医院。书不好好念,伤也不好好养,竟然还着急找了个小男朋友谈恋爱,看着就是缺教训了。”

他这几声,看着像是自言自语,其实老人家那嗓音浑厚沉稳,一开口,如同一座巨大的铜钟被滚木撞击,由胸腹两层共鸣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住院部走廊上来回嗡响,让病房内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位背对着房门而坐的男生,被他这一嗓子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赶快像被烫伤一样放开尹一铭的手,挺直宽厚魁梧的肩背,慌乱地起身想要看看门口来人究竟是谁。

可怜他,本身由于身材过于高大,心情又莫名慌乱紧张,这起身的动作就难免笨拙了,长腿不小心刮倒了凳子,凳子又慢动作地砸向边上的暖水瓶,眼看着一副堪比骚乱现场的悲惨画卷,就要被绘制完成了。

文曦已经做好了迎接巨大碰撞响声的准备,却不料身边的老头竟然像一阵清风一样卷进病房,脚下步伐快得让人看不清,但是凳子和暖水瓶最终都得以保全,稳稳当当地换了个地方略定惊魂。

尹一铭早被这嘈杂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瞪瞪地醒转过来,“爷、爷爷?”

老头笑眯眯地答应,“还好还好,电视里这种情况下,你都应该失忆的,还认得爷爷真是太好了。”

尹一铭:“……”

“尹一铭,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了。”站在边上的男生忍不住开口,从未有过这样虚弱的存在感,怎么样也得找回一些。

“哦,吴星,你好。”尹一铭干巴巴挤出几个字,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情说些什么。

“男朋友找得倒是挺精神,就是笨了点儿,没什么灵气儿。”尹老爷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足以噎死尹一铭一百次的话。

“……根本不是。”尹一铭想死。

吴星心里已经美开了花,假意张了张嘴,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故意没说出来。

老头撇撇嘴,选择无视他,背着手绕着尹一铭的病床转了一圈,又弯下腰探出两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啧啧,脑子没事儿,除了肺受了损伤外,身体也没大问题,醒了就去收拾一下回学校上课吧,难为你们老师惦记,大老远过来看你,你还在这儿装病逃学,不礼貌。”

老头说着还上去拍了拍尹一铭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一旁围观的吴星瞠目结舌。

尹一铭倒不甚在意,还是半合着眼睛,抬起手默契地同老头碰了碰拳头,“您老总是对我期望这么高,我现在这个状态,就跟从拳击场被人ko回来一样,您再给添一巴掌,我就能去替你照顾奶奶了。”

祖孙两人肆无忌惮地斗嘴,爷爷反复强调尹一铭不尊师重教,文曦听到提到自己,也不好再呆在门外了,大大方方走进来,尹一铭努力撑着睡肿了的眼睑看着她和自己最爱的爷爷,捡回一条命的幸福感毫无征兆地涌上来,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一直看到文曦站在门外,但却不想用带着哭腔的音调呼唤她,这样显得没出息,没面子,一定会被爷爷抓住把柄,用这个事情嘲笑她一万年。

曾经那么绝望的时候都没有想哭,为什么现在这么小女生,太哽咽了。

床边的老小孩儿看了孙女儿的反应,眼睛一眯,心中一动,脚底下勾起刚刚那个几乎闯祸的凳子,一踢一甩间,将凳子稳稳落放在文曦的身后,距离也是刚刚好,“老师您坐,家里孩子淘气,让您多费心了。改日还要专程到府上去道谢。”

见到爷爷对文曦一阵酸腐气息浓郁的客套,尹一铭的白眼翻得几乎比病号服还要雪白。

吴星也被老头态度的转折弄得在一边偷笑,然而他没有尹一铭那么好运,尹老爷子拉起唱腔咳嗽一声,挥手呼唤他,“小伙子,去到走廊,把我的小包拿进来,里面有好吃的大家分分。”

吴星一看用得上自己,立刻大喜过望地跑了出去,在门口转了一圈,就见走廊上用来给路人休息的长椅上,赫然躺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包袱。

这是小包……么。

两整副铺盖卷也没有这么大吧,明明是行李!

吴星咬牙运气,仗着自己身高力壮,上前将包袱的两头用手扯住,举重选手一般悲壮地将它抬进屋里。

尹老爷子斜着眼看看,那种看草包的眼神真是让吴星这辈子都难以忘记了。

老头一只手伸过去拎着包,轻轻巧巧地拿过来,手上突然失去着力点的吴星身形摇晃了半分,立刻躲去角落画圈抹眼泪了。

“来来来,这里有一些家乡的土特产带过来送给老师。小铭不长进,您没事儿多教训,能打就别骂,能抽就别用手抽。”

“那用什么?”尹一铭的视线还黏在文曦身上,问得有些心不在焉。

“用鞋底子,虽然显得有点没文化,但是当年我教训你爹你叔叔,这招还是挺管用。”

尹老爷子从包袱里面斟酌地挑出两个精致的小布包,分别递给望眼欲穿的尹一铭和随时想溜走的吴星,剩下全部的礼物全都送给了文曦,各色小吃包裹就在文曦的身边垒砌成了小山,几乎将她淹没。

……

苏易在负责片区的刑警中队连续跟班,几天没回过家睡觉。这个案子的疑点太多,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明确地指向一个叫做程海的男人,但是他的口供含糊曲折,除了她之外,那位办案多年经验丰富的老所长也察觉出了问题,却苦于没有更多的线索来证实猜测。

程雪蓓在莫名失联之后,又在杨可获救不久后出现,除了憔悴万分,就是变得更加沉默了,带着一书包专业书守在杨可的病床前,将急的几乎一夜白头的杨老爸感动到落泪,“看到你有这么好的朋友,爸爸真的好欣慰啊。”

出事后的杨家几乎人仰马翻,杨超放弃了近期所有的竞标活动,将公司上下的事情全都交给副手接管,每天除了去医院探望宝贝孩子,就是坐在家里冥思苦想这次危机的根源,加大业绩大,被坏人惦记似乎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他派去保护杨可的人都不是草包,为什么事发时竟然一个个都没有反应呢。( )

第37章 于无声处泪沾巾









在尹一铭的奋力保护下,杨可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是因为害怕老爹责备,害怕程雪蓓追问事情缘由,她自从乘坐救护车到达医院起,就根本不敢振作,一直用一种将要撒手人寰的虚弱哀伤来换取围观群众的同情。

程雪蓓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又对杨可秉性无比了解,自然对她的小伎俩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一贯以来对杨可的包容溺爱让她舍不得拆穿,一脸“你高兴就好”的表情陪伴左右,跑前跑后地悉心照料。

“哎,蓓蓓,你真的什么都不问我么?”

对于自己此生认定的最亲密的爱人,杨可没有能力将秘密保持多久,程雪蓓越是一言不发,她心里就越是痒痒,一种被杨老爹称作“憋不住个屁”的性格弱点登时爆发了。

你不问,我还不能说了啊。憋死人了你个木头。

“你愿意说,自然就会告诉我,不愿意说,我随便买点什么好吃的零食诱惑一下,你也就说了,这样没有挑战性的事情,我做起来真的很没意思。”

程雪蓓继续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出,语气也是不咸不淡不急不缓。

可怜杨可被程雪蓓吃得死死的,一点还击的余地都没有,噎在,一腔话吐也不是咽下去又不甘心。

“我怀疑吧,这事儿,肯定是程思雅那个坏人干的。”杨可故意压低了声音,掀起雪白的被子爬到程雪蓓身边,凑近她的耳朵切切私语。

“干什么,快回去躺好,再拖慢了康复的进程,小心我告诉你爸爸打你屁股。”

一股热气拂过敏感的耳垂,在这不时间有医生护士巡查的病房里,脸皮薄如纸的程雪蓓,再也淡定不了了,她一边后退着,用假装整理衣衫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一边勒令杨可回到枕头上乖乖躺好。

杨可把程雪蓓可爱的反应看在眼里,竟根本不把她的威胁当回事儿,四肢并用地再向前爬,强行把一直后仰着身体的程雪蓓拉进怀里熊抱住,大脸埋进人家脖子里,开启无休止揉蹭模式,“再躲你就要跌倒啦笨蛋。我爸爸说,所有的罪证和线索现在就集中指在一个叫程海的人身上,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但是不熟。”程雪蓓涨红一张斯文俊俏的脸,呼吸急促地将头撇过一边,却把大片雪白的颈项露给了某心怀不轨的“病人”。

“他是程淮山的超级十八杆子远房亲戚加管家啊!”杨可盯着程学霸的红红脸庞和白白的脖颈,眼睛里的光都闪成满天星了,无限雀跃地凑过去强行揩油,“程氏是我爹公司的老对手,现在老程想要提前享受退休的日子,把手上的业务都转给了程思雅打理,你亲爹就算不喜欢你,也不会对我们下手,所以我觉得,这个程海,应该是程思雅的一枚棋子,她利用他来做这些坏事,既扰乱了我爹的商业战略安排,又能伤害你,果然是个毒辣的女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程雪蓓推开不断欺近的杨可,语气竟然说不出的冰冷。

对于杨可的猜测,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证据,但是出于对家族和亲人的维护,让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姐姐会对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下手,她只相信程思雅是因为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情在生她的气,而不是真的为了利益就能不择手段地做出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来。

杨可明白程雪蓓维护程思雅的心理,却又没有立场反驳,她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可怜兮兮地放开手,抱着膝盖委屈地坐回病床上,“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把爸爸派来暗中保护我们的人都遣散走了,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我真的是好心,我不想让爸爸这么快就知道我们的事情,你说过要自己做出一番成就,然后光明正大地去杨家提亲的嘛,我想给你争取点努力的时间……”

很少对杨可冷言相向的程雪蓓,在自己话出口的当下就后悔了,她根本是舍不得杨可受半点委屈的,现在见到一向傲慢娇惯的她缩在床角一副被遗弃小动物的可怜样子,心里早就软的一塌糊涂,赶紧上前,连人带被子一起拥住,“好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家杨可最乖最体贴了。”

“咦——”杨可继续傲娇,甩开她的手,夸张地搓搓肩膀,“你好肉麻啊,冷死了冷死了!”

“那你想怎样?”程雪蓓双手环胸,站直了居高临下地站直,锃亮的镜片冷气森森,大班长气场霸气四溢。

“我、我想……”杨可最受不了她这样,顿时被迷得神魂颠倒,脖子一伸,眼睛也闭上,“勉为其难地让你亲一下!”

……

尹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最宠自己这唯一的孙女,不嫌车船路远,带了一大包袱的好吃的过来,全是尹一铭平日最爱。

可是他经过把脉和分析,见尹一铭身体虚弱还需要调养,当下脸色凝重,把那些稍稍不利于尹一铭病情恢复的吃食都挑出来送给了文曦,只余下一两样点心填补尹一铭眼睛里面深深的渴望和忧伤。

吴星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看出来尹老爷子并不待见自己,拿了自己分的一小份礼物,同文老和尹一铭客套几句后就迅速撤退了,收获尹一铭出于礼貌的、“感谢来探病,问候苏警官”等不咸不淡的客套

尹老爷子这下满意了,冲着病床上的孙女眨眨眼,也笑着要告辞离开。

文曦惊讶地望着老头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那个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却肯定满怀坏水儿的样子,跟尹一铭不正经的时候真是如出一辙,果然是亲孙女没错……

老爷子走的时候还不忘了嘱咐文曦,“不能惯着,不让她吃这些,都是有道道的,老师您就把东西拿回去自己享用就得了,全是山里的特产,绿色无公害,居家旅行、送人走亲戚绝对是拿得出的上品。”

尹一铭气的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迫害完我就走,送个破零食还不忘了自己打广告,您老真是太有商业头脑了。

“老伯您放心吧,我会遵照您的吩咐执行的。”文曦一一点头笑着应好,罕见的有耐心让尹一铭看得眼睛都直了,你管我爷爷叫老伯,那这辈分一瞬间就拉开了鸿沟好吗,太阴险了,这女人,举手投足都是阴谋的味道。

尹一铭单手捧着自己那一份精致到不够塞牙缝的小点心,却是没有能力自己靠一只手撕开包装。

这种时候如果不卖萌装可怜换取文老的同情,那实在是太浪费天赋了!

尹一铭想到这里,立刻转换了面部表情,水汪汪两只大眼睛也不眯起来了,嘴角扁成欲哭不哭的样子,再配上她特意研究过的,从嗓子眼喉头处拧巴着挤出的哼唧声,整个表演过程堪称完美。

面子是什么,骨气是什么,这种时候都不重要。然而文老你可以看我一眼吗,别盯着你的咖啡杯发愣了可以吗?

文曦听不到尹一铭内心的呼声,自然也没有做什么让她觉得奇迹笼罩的举动。尹一铭眼睁睁望着文曦将凉掉的咖啡倒掉,又重新沏上一杯,坐下来小口喝着,整个过程看也没看她一眼。

“看你精神这样好,就别睡了,先把问题交代清楚。”

尹一铭刚刚怀着满腔悲怆自己用牙齿将点心的包装要开,就遭受了冷气的攻击,立刻哆嗦着去望文曦的眼睛,企图能获得一点线索,好让她迅速而准确的认罪。

“文、文老,我做错什么,你要我交代什么啊?”

尹一铭自己觉得非常坦荡,一边说还一边将点心往嘴里塞,似乎文曦身上那些个杀气都是她的幻觉,她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做了可以触怒文老的事情。

文曦啪地一声将咖啡杯放下,“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救人,找到人为什么不先同警方联系而要自己去冒险逞能,就因为我下午的话刺激你了,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

尹一铭被文曦冷静的质问吓呆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分析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一直觉得自己救人要紧,其它都是次要的,被文曦这样一说,冷汗顿时顺着脖颈流淌下来,一口点心没有咀嚼就囫囵咽了下去,把她噎得两眼翻白。

“唔,窝么诶有,窝,呃咳咳咳咳……”

这次尹一铭不用装可怜了,完全是本色出演,文曦见了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倒水给她喝。

“因为我在气头上说了不太恰当的话,你就要这样冒险,而且还真的命悬一线,如果出事了,我要怎么面对校方和家长,你想过我会有,多么内疚和自责吗?”( )

第38章 下回再也不敢了









“你到底懂不懂,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是最关键的,如果命都没了,还要怎么逞英雄,还是你觉得我下午的三言两语就值得你去拿生命冒险?”

文曦低垂眼帘,语气不重,但是冰的能冻死人。

“当然值得,你当时明明就是看不起我嘛,我才不会添乱,

程思雅也不会真的帮忙,文老你太善良,总是被人渣骗……”尹一铭想起那个下午受的委屈,忍不住仗着高烧的状态斗胆反驳。

“够了!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要胡乱扯到别人身上去!”

文曦一直低着的眼帘突然抬起一些,一个个用薄冰包裹着的句子缓缓而出,冻得尹一铭无风打了个寒颤,“而且任意评说自己不了解的人和事,也是不负责和幼稚的表现,你自己反思下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别别别!有话好说!

文老气急了骂人也好,说些重话也好,尹一铭都忍得了。

曾几何时,她还真的是那号经不起批评的小屁孩,一颗玻璃心冲动易碎。

可自从碰上了职业教育工作者文曦文老师,尹一铭觉得自己身上那些刺,正在一根根地被拔光,抗打击能力更是日益增强。

整天跟喜欢的人进行这样有教育意义的谈话,不成仙都新鲜了。

所以小强如她,竟然已经将挨骂当做了常态,只要文老不嫌弃她,还愿意跟她呆在一起,那就万事好商量。

骂了就骂了,关键人家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想要跳脚翻脸一时是不能了,只能乖乖低头认错,五体拜服在女王脚边,发誓此类事件再没有发生的可能。

“文老您先消消气,我真的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标准的认怂句式,堪称经典,除了诚意不太足,其它的瑕疵破绽还是没有的。

“让你为难了,真的对不起。”

虽然看得出尹一铭的敷衍,但文曦并没有太过深究,她知道自己刚刚太过于严厉,没有控制好情绪。

尹一铭现在重伤住院,自然更需要的是温软的安慰,但是她一想起那天事发当时她心中的恐惧与绝望,就无法抑制地想要把这个喜欢冲动且总是自以为是的小家伙拖出去暴打一顿。

尹一铭看到文曦的火气有逐渐熄灭的趋势,立刻欢乐地顺杆爬,她把烧的晕晕的大头支起来一些,装作异常虚弱地去够桌子上一盒小点心。

“尹一铭,你爷爷说过……”文曦不太懂得这些中医的医药理论,所以对于尹老爷子的吩咐还是非常看重的,想要阻止尹一铭,却又被这个小吃货眼里溢出的渴望弄得有些犹豫。

“哎呀,爷爷他年纪大了,总是有些想不到的地方,你看这个糕饼呢,它里面加了很多凉性的食材,对于我的身体康复,是有百利无一害。”

尹一铭觉得自己的分析甚是有理,应该能够说动文曦,却不料这布满针眼儿的手背刚刚挪到一半,就被人温柔地握住了。

“你乖乖躺着输液,我帮你剥开包装,鉴于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所以今天只能吃一块。”

文曦的声音较之前柔和多了,听在尹一铭的耳中,那如同天籁啊,不仅可以吃,还能让文老喂自己吃,幸福来得太万万没想到了。

尹一铭乐呵呵躺回到枕头上,圆眼睛像只猫一样懒懒地半眯起来,看着文曦替她倒水拿点心。

她这副样子看得文曦很不自在,文曦轻咳一声别过头,将剥开一半的点心随手喂到尹一铭嘴边,“慢点吃,别再噎到了。”

这真的是让尹一铭大失所望,眼前的场景没有半分温情可言,老师你照料病人也太敷衍了,就算是在动物园喂大象,你也得用眼角余光瞄着点准头吧,也不怕给我喂到鼻子里去!

尹一铭心里愤愤不平,坏水儿就冒出来了,她张大嘴将点心一口叼走一半,咀嚼之后咽下去,待得要吃第二口的时候,点心只剩下一下半儿了,她却将嘴巴张的更大,不仅叼走了剩下的糕饼,还一口咬在了文曦的手指上。

“哎你!”

她这一口咬得不重,可也不太轻,刚刚好在粉白的指背上留下红红牙印。

文曦被刺得一痛,登时回过头来寻罪魁祸首,却见尹一铭早就抱着坏水儿得逞的狂笑钻进被子里去了。

雪白的床面上隆起一个大包,不时随着尹一铭的坏笑抖动着。

文曦也忍俊不禁,坐在床沿上,用手在那个包上像敲门一样,有节奏地击打几下。

“尹一铭,你这属老虎的小屁孩,你快给我出来,心喂你吃东西,为什么咬我?”

“因为你喂得技术不好,不重视同被投喂者进行感情交流!”尹一铭在被子里面振振有词,不顾手上还插着输液的针头,竟然顺着文曦的拍打,团成一团靠在她身上。

“物质诱惑没有那么容易收买我,我要的可是你的心。”

隔着暖融融的棉被,尹一铭放肆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不知道文曦有没有听清楚,但是一切羞赧和忐忑都让被子遮住,让她有了一种鸵鸟般的安全感。

“肺受伤了还捂着头,赶快出来,呼吸点新鲜的空气。”

文曦似乎是在转移话题,但她的话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尹一铭只好好奇地从被子当中伸出头来。一张小脸因为高烧、害羞和气闷,红通通的煞是好看。

“你自己好好休息吧,我真的是有事,现在得走了。”

尹一铭对于这样的噩耗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绞尽脑汁想要垂死挣扎。

“要到吃饭的时间了,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嘛,再重要的事情,不也得先吃饭?”

“不了,晚餐我约了人。”文曦语气温度慢慢降下来。

“谁??”尹一铭下意识地变身老妈子,正儿八经地开始查户口。她现在住院,见一次文曦很不容易,都恨不能将文曦的全天日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都没用心掂量过人家有没有义务告诉她。

文曦的背影僵住,回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却还是开了口,“这次为了找寻杨可,程思雅也出了很大的力,还为了帮助警方寻找嫌犯忙前忙后,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请她吃顿饭,谢谢她。”

程思雅的名字现在在尹一铭听来,那就是个引爆装置,只要是提到她,尹一铭的这个理智啊、涵养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啊、五讲四美啊,就都完全不见了,唯独剩下一种非常暴躁的情绪叫做炸毛。

“坏人是我追踪到的,杨可也是我救回来的,而且还差点为了这个送命。怎么也比你的程董贡献大吧,你要请她吃一顿,那于情分于道理,都改请我吃上十顿才对吧。”

尹一铭自然晓得自己状态不对,她知道自己在发烧,因为作为一只阳光了十大几年的祖国花朵,她做过的最尖刻的事情也比不上现在的十分之一。

而且因为病弱的缘故,她的理智似乎对主人格外的宠溺放任,一个被十足的冲动和嫉妒组成的尹一铭正歪倒在枕头上,撑着最后的力气做坏事。

其实,尹一铭的性格中阳光的成分占得比重太大,但作为一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半大孩子,人性的阴暗面她还不懂得驾驭。在愤怒和嫉妒形成的冲动过后,她最多能感受到的情绪,其实是后悔。

文曦彻底被激怒了,甚至不愿意再回头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快速走出门去。

“文老,文老我错了,你先别走听我解释……”

尹一铭焦急地拔下手上插着的枕头,带着满腔真诚的悔意赤着脚追出门去。

虽然现在高烧不退,但她仗着平日身体的底子很好,加上腿长步子大,几步就在走廊里追到了文曦,脚底板被大理石地面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她也顾不得了,伸手拽住文曦的手腕,力道大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文曦似乎真的非常生气,尹一铭能感觉到她在发抖,这更加剧了她的恐惧,仓皇之下,尹一铭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事后回忆起来也相当匪夷所思的举动。

……

杨可从来都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医院的日子太无聊,三天两头就吵着要搬出去。

程雪蓓并不阻挠,只是不论上课下课回家逛街都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杨老爹对此很有些疑惑,表面上,他装作被杨可“这是同我合租的室友啦”的解释暂时瞒过,但是作为爱女心切的老爹,杨超还是火速派人去查了程雪蓓的家世底细。

作为有钱人自然疑心病多,他之前认为程雪蓓不过是谁家小门小户飞出来的金凤凰,因为看中了自己女儿的家世背景,才这样殷勤地想要厮混在一起。然而当他拿到手下递上来的资料时,他的疑虑不仅没有被打消,反而被深深地加重了。

杨可继承老爹的很多智慧,但相比老爹的成熟市侩,却是单纯可爱的多,她最近只非常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就是程雪蓓身上的变化。

意外已经过去足够久了,蓓蓓的眉头还是整天紧锁着,而且也从不肯正面解释她双手上不明来历的伤痕。

杨可舍不得刑讯,她决定采取的方式是,诱供。( )

第39章 出来抱是要还的









如果现在让周菲菲站在话筒前,用简洁一些的语言描述一下她内心的波澜壮阔,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悔不当初”这四个字。

此刻的她,正坐在本市非常有名的一家咖啡馆里,面对着此生最爱的两只女神,欲哭无泪的搅动着自己的咖啡。

方浅羽静静地坐在一边,只是心无旁骛地看书,视线呈现出非常快速的扫描状态,而她的手也非常跟得上节奏,优雅娴熟地配合着阅读的速度翻动着书页,如同一个年迈的老渔翁在翻动着自己辛苦囤积晾晒的小鱼干。

对于咖啡她没有兴趣,早年间求学的时候经常需要熬夜苦读,各种浓度味道的咖啡她都欣然尝试过。

每每到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她就将那些浓黑的黑水像凉白开一样,一杯杯倒进胃里,然后就全然超脱于尘世,不再受困于生物钟的影响,施施然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在升仙的宽阔大路上一路狂奔,一去不回。

但是苏易的出现,又一次让仙界上演了仙人因思恋凡人而贬谪人间遭受苦厄轮回的深情戏码。

从不知委婉含蓄为何物的熊,在第一次发现她的浅浅对于咖啡有着非常浓烈的依赖之后,采取了非常罕见的炸毛跳脚的策略,虽然不能像那些经常出席养生节目的营养大咖一样,用高深莫测的、富有浓郁学术气息的方法来说服方浅羽。

但仅仅就是这一份从怂包到炸毛别扭熊的历史性转变,也让方浅羽在震惊中放下了咖啡杯,也放下了手里的书本。这翻动书页的双手手由于有了闲暇,非常自然地转向了熊,而苏易本人也被迫取代了小鱼干的位置,屈服在渔翁姐姐的翻弄之下,过了很久都没有发现翻身的迹象。

周菲菲并不知晓这些内情,她对陷落在熊洞中的女神总抱着一种非常深刻的同情,所以就算方浅羽一万年当她是空气,她也并不太伤感。但是文曦不行,作为一只无论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是单身汪的女神,她总认为自己还有一丝可以抱得美人归的希望,她不能忍受今天以来文曦第十八次由于握着手腕出神而忽略她深情的呼唤!

“文曦,文曦?文曦!”

周菲菲不断升高的八度没有让文曦回神,反而让其它座位上的客人皱了皱眉,反感地朝这边望了望。

方浅羽淡然地叉起自己面前的一小块蛋糕,看上去没有丝毫江湖救急的觉悟和趋势。

周菲菲的面子和里子都受到了成吨的伤害,不由得选择兵行险着,“文曦,我喜欢你!”

用淡泊宁静传承一生的方浅羽终于破功了,她不爱好八卦,虽然偶有人言说周菲菲苦追文曦不得,但是如此高调直白的当面表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刚刚那块儿蛋糕也许叉得太大了,现在喉咙有些噎。咳、咳咳咳。

周菲菲没有设想过文曦的反应,但是她觉得自己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文曦会因为这样一句,自己经常说,说到她耳朵里的老茧都要被磨出又磨平的话,而脸红。

哇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今天地球要被外星智慧生物攻占,所以这是它们发射的电磁场给我带来的错觉么。

文曦看着周菲菲不说话,眼神虽然还是木木的、游离的,可是她脸上那一抹突如其来的红晕却怎么也不是骗人的。

周菲菲已经因为过于开心而产生了脑缺氧的部分症状。

作为现场唯一一个还能保持冷静理智思考的方浅羽同学,根据她那个高级大脑的运算结果,这抹红晕的来源可以是愤怒、厌恶、无奈等等任何一种情绪,绝没有可能是害羞,绝没有。

文曦现在也没有时间思考自己的感情基调到底是什么,她还是陷在那个已经在脑海中重演了一万次的回忆场景中不能自拔,她那个平日跟方学霸相比丝毫不会逊色多少的大脑,此刻已经进入了无线程运转模式,里面盛着一大碗鲜香的骨汤,几十个皮薄馅美的馄饨正在汤里上下翻滚,理智就被包在其中一个里面,但它根本不打算轻易被抓到。

当日在医院的走廊里,赤脚追来的尹一铭悄无声息,高烧造成她脚步虚浮而踉跄,没有潇洒的小跳步,然而靠着腿长的优势,速度还是足可以在走廊的尽头追上她,吃力却准确地从身后环抱住她。

“文老,你、你先别走,我道歉,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非常庆幸的是,文曦没有使用过肩摔和肘击,因为尹一铭抖得如风中秋叶的胳膊告诉她,这个孩子已经快要被自己的举动吓晕了,落井下石的事情她不想做,况且她现在的震惊也不比背后这个小鬼少多少。

虽然看得出她是要真心道歉,但是这个被勒住脖子的姿势更类似于绑架,让文曦想起了她们两人在校园里面初识的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像遇到救命稻草一样抱着尹一铭白嫩的脖颈,企图依靠她的温暖来抵御脚下那些无规律穿行的小生灵给自己带来的惊吓。

出来抱,果然都是要还的。

文曦深呼吸,试图从空间和身份上全面拉开两人的距离,“那个,尹一铭同学……”声音客气有礼,但是忍不住在打抖。

“文曦,我喜欢你!”

轰——

不,出来抱,不仅是要还本金,这计息方式还是非常不人道的利滚利。

……

今天当班的护士小姐非常困扰,因为那个以前时常来探望尹一铭的吴帅哥,已经很久没来了。

这样的打击虽然不至于让她一蹶不振,但也着实打击了她鸡血般奔向工作岗位的昂扬斗志,杨可站在问讯处的高台前面,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反复说了好几次“你好”,才换回护士小姐游魂归位般飘渺的回应。

“5035,二床。”护士小姐不需要翻阅住院记录,除了之前经常光顾的苏易苏警官之外,从没有任何一个病人有尹一铭这样的知名度,两天前赤脚跑出病房并因高烧晕倒在回房的路上,此等奇葩,记不住都见鬼了。

杨可天生一副妩媚娇俏的面容,微微带笑的样子简直是老少通吃。

自认为是天下第二死颜控的护士小姐立刻恢复了积极饱满的工作热情,在耐心回答杨可问题的同时,将打量这个本身就非常猥琐的动词做得更加猥琐。

这小姑娘笑起来真是迷人,哎,只可惜是冬天,她还要围着那么一条厚厚的围巾在脖颈上,半边脸都埋进去了,作为一个娇羞罗莉,这样的装扮真是引人遐思。

对于这样的情况,杨可见得多了,她大度地放任护士小姐在她背后遐思,简短道谢之后就直奔尹一铭的病房,似乎是有天大的事情在等着她同尹一铭商量。

“尹一铭,值此危难之际,我有点事情找你帮忙。”

嗯嗯嗯?现代gl转架空古言?

杨可一进门就端坐在尹一铭身边的空床上,两条小细腿非常难得地没有摇晃。

尹一铭连日来没有看到文曦,已经郁猝地想死,此刻的表情虽说不上是面如死灰,但也颇具交代遗言的弥留与庄重,本来半眯的眼睛合上四分之三,大有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催大家有话快说的感觉。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杨可将东方教主的架势都摆足了,却并没有得到寿与天齐的欢呼,一颗少女心遭到了伤害。她烦躁地扯下被汗水浸湿的围巾,烦躁而直白地将尹一铭的最新处境摆出来,“既然你选择默许,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这忙,你是帮定了,钱不是问题,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什么跟什么呀就要你的重谢,穿越戏看多了你出不来了是怎么了。

尹一铭将眼睛睁大一些,刚要进行抗辩,却在视野当中寻找到了更有趣的风景,被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你的脖子是怎么了,上面深深浅浅,好不热闹啊。”

杨可听完了大吃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围巾,却不见尹一铭眼睛里面干干净净,除了轻松的玩笑外,并没有恶趣味的调侃,索性放开了手,大大方方凑近些商量正经事儿。

“蚊子咬的,我挠了一下,不要怀疑,专注招蚊子二十年,手法就是如此专业。”

尹一铭不想怀疑,但是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居然有人能被蚊子咬成这个熊样,她非常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昨天我使用了一些非常冒险的手法,从蓓蓓那里找到了点儿线索。”

杨可见尹一铭心不在焉,并没有多大兴趣听的样子,立刻从空床上蹦下来,欺近尹一铭的身前,卡住她的脖子用力摇晃,“那天我们脱险之后,蓓蓓没有第一时间来医院看我,而且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手上还带着非常严重的伤,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尹一铭突然觉得,同样是对自己不友好,她还是怀念文曦那样和风细雨的方式,快被摇散了的脑组织此刻只是一片眩晕,让她无从回答杨可的问题。

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哎,她讨厌这样的问题。

如果有文曦那样的一个超级大脑就好办多了,那天在走廊上,文老在自己晕过去之前就说出了这样一句既不是同意也不是拒绝的回应,“我知道。”

看人家,夺么的风淡云轻,这样的人,可能就算是面对地震海啸,别人在吼着叫她们逃生的档口,她们也会用这样不咸不淡不糖不醋的话来回应。( )

第40章 开打开打照死打









杨可双手虚虚卡着尹一铭白皙的脖颈,前后左右地一通乱晃,让尹一铭眼冒金星的同时,思绪也跟着飘到了外太空,她想着那天文曦的反应,竟然自顾自地裂开嘴笑了起来。

她说自己知道,但是没有拒绝,那一定是在考量在斗争在思索在研究啊,不管在做什么这都说明了我还有头发丝那么细的那么点希望对不对?啊哈哈哈哈……

她这样诡异的反应,生生让杨可这个施暴者吓出一身冷汗,以为自己给受害人带来了非常严重的精神伤害。

“喂!喂?!尹一铭,你别吓我啊,不会这样就疯了吧?”杨可一面说,一面对尹一铭实施自己认为非常符合医学常识的抢救行为,掐人中捏虎口,就差把她摊平了施以心外复苏术了。

“啊……啊?咳、咳咳,你刚说什么了?”

尹一铭只是肺部损伤,不是植物人,被这样折磨,再不回神那就不是疯了,那是已经撒手人寰了。

“尹一铭,我这可是在诚心求你!你在那瞪着眼睛瞎想什么,我真的要生气啦!”

杨大小姐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冷遇,被无视也就算了,连自己好不容易放低的姿态都白演了,气得有些语无伦次,根本没发现自己这从头发梢到脚脖子,都没有一丁半点儿求人该有的样子。

“睁着眼睛那就不叫瞎想了。”尹一铭斗胆笑着调侃她,同时准备好了接下来迎接学姐新一轮的炸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杨可听完并不太在意,而是灰溜溜地坐回一边的空床上,低垂着眼帘,连声音软糯细柔起来,“你想要取笑我,那就抓紧时间好了,反正再过一个月,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啥??”尹一铭不能接受这样狗血的风向转移,尖尖的下巴掉下来就没法再合回去,“为了这么个玩笑你就要轻生,这是怎样的三观啊,学姐大人不要吓我!”

杨可没有搭理她的话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戏份中,只见她猛地抬头,手握成拳,咬着牙道:“都怪那几个无耻的绑匪!经过这样一劫,我爸爸说他要心疼死了,说什么也要给我办手续,申请国外的学校读研去。他的那些朋友部下也都是墙头草顺风倒,根本没人出来劝阻他。这个案子一天没有水落石出,我就会被成编制的保镖明里暗里地围着。”

目光再由痛恨转为颓丧,影后杨可上前扒住尹一铭的被单,双目凄凄,“可是我舍不得蓓蓓啊,日后山高路远的,做两只异地游魂,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尹一铭被杨可夸张的语气冻得直哆嗦,往后退了退,“这个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啊,程雪姐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要不……你放心地走吧。”

“你当然有办法!也只有你有办法了。我决定,借助你的力量,去夜探一下程家,搜集程思雅的罪证,顺便将蓓蓓受伤的原因查清楚,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傍晚的时候我来接你,

给你几个小时准备。”

杨可选择性失聪的技能也是一绝,不仅忽略掉尹一铭的调笑,还不由分说地布置好了任务,让尹一铭愁得滑进被窝,久久不愿出来。

前几天因为莽撞无脑,被文曦教训了个天昏地暗,现在又有人来串通她触犯天条,还拿出这样无法拒绝的理由,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在杨可的威逼利诱下,尹一铭用手脱着自己虚弱的头颅点了头,毕竟程雪蓓对她一直帮助扶持,就算杨可的想法荒唐了些,她也是退却不掉的。

……

程淮山从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雷厉风行的成功商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被他一张紧锣密鼓的日程安排规划得滴水不漏。

他的资本一天天滚着雪球,他的商业联姻闪电般地开始又迅雷般地结束,他的名誉地位人脉交际按照计划扩大。

在这一堆让他神清气爽的算计中,唯独算漏了的,就是他的女儿程雪蓓。

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根本就是程家的异类,从任何一代谱系的追溯中,程家都没有一位类似于之的人。

每次一想到这个孩子,程淮山的心里就卧着一根刺,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睛明一世都是错的。

“也许是抱错了?”程淮山坐在自己家的室内钓场里面,对着静静的水面发呆,手中的钓竿虚握着,一脸疲惫地自言自语。

在他身后几步远,手捧着金漆木托盘的程思雅听了这话不由得呆住,她不知道程淮山在想什么,但是莫名的恐惧竟然因为这句话从心底弥漫开来。

“父亲,您在钓场待了这么久,应该渴了吧,我来给您送茶。”

程思雅嘴里说着,缓缓走到程淮山身边,观察他的脸色。

“哦,好好,难为你那么忙,还有心想着这些小事,让管家操持就好了嘛。”

程淮山对程思雅的关怀倒是真的,程雪蓓虽然天资聪颖无人可及,可惜少年离家,堪当大任的继承者,就只剩下了程思雅一个,她就是公司和家族的未来,怎么能太劳累呢。

程思雅脸上也是恰到好处的微笑,看不出半分情绪,但是心里却充满了猜忌,这老头子万年铁板一张的脸,为什么今天会笑得这样如沐春风,里面一定有鬼。

她同程淮山虚与委蛇一番就几步走出钓场,于僻静处对着一个微型对讲机吩咐,“最近给我看好老爷子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尽快报我。”

在夜幕的衬托下,程思雅此刻的表情真的说不上美好,而就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一小处灌木丛中,却有人比她的脸色还要差上许多。

“尹一铭,你放开我,这坏人露出狐狸尾巴了,连自己的亲爹都要监视,蓓蓓受伤的事情,肯定更与她脱不了干系,你放开我,我要替蓓蓓报仇!”

尹一铭急的满头大汗,双手箍住杨可的双臂,却腾不出手来捂住她的嘴,只好压低了嗓门劝说,“你等等,我们根本什么证据都没有,如果现在跳出去,这趟就白来了,到时候她再报案咬我们私闯民宅,那就连苏警官都救不了咱俩了。”

杨可挣扎了一会儿,也安静下来,“刚刚她出来的那个地方,看起来很可疑啊,我现在命令你,进去看看。”

尹一铭千辛万苦地给杨可弄进来过把私人侦探的瘾,但是她这两脚一落地,就悔得一发不可收拾,杨可过于情绪化的思维,让她处处被动。

她现在认为,现在如果要搞一个“最美猪队友”评选活动,那杨可只要一出现就可以终结全场,别人连作弊刷票的机会都没有。

在她的身边,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例子,并不是非常多见的,比如文曦。哎呀真是太自豪了,这是我看上的女银。

尹一铭想着想着又开始发花痴,任由杨可一路拖行进了钓场,俩人一路磕磕碰碰,弄出的声响久久回荡在空空的鱼池上方,一丁点儿非法闯入的自觉都没有了。

程淮山本来见到有鱼儿咬钩儿,心中动了动想要收线,却被这一串打击乐搅了兴致,非常恼怒地回头喝问,“是谁?”

尹一铭脚下一顿,手中捞起横冲直撞的杨可,将她揽到身边,逼迫她一起躲在一个很宽的廊柱后面,一面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儿道,

“哥,大哥,亲哥,我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拿到手,还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

杨可却没觉得有什么,大大咧咧地顺势坐下来歇歇,“你看你紧张的,小家子气,没有做大事的天赋。”

尹一铭:“……”

就在杨可即将把尹一铭噎死之前,这钓场的门又被人推开了,门口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修身西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举止刻板,却看不出来半点儿优雅高贵。

这人走了几步,可巧程淮山又哑着嗓子问了一声是谁,他便慌忙近前答应,“老爷,我是程海,刚刚公安说有了新的线索,他们知道冤枉了好人,想要平息我被误抓的事情,现在不声不响地把我放回来了,看着是要让我不再声张冤情的意思。”

声音里满满透着矫情,一种将自己当做窦娥的酸楚劲儿隔着老远都把杨可恶心得够呛。

程淮山见是他,不甚在意,胖大的脖子又转回去,“冤情什么冤情,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论是真是假,跟我们家有关联就是耻辱,让你协助调查澄清事实,你就老实地配合。既然回来了,就把分内的事情做好,钓场那边那个老屋的门锁年久失修了,你们也不知道,非要出了事情才完。”

他一提到老屋,程海的脸色就有些变了,脑门也见了汗,急急地应承到,“这个……老屋的门锁,大概是前几日二小姐来家里那次,一时任性使坏,硬给摔烂的吧,我这几日配合公安的调查,竟也没顾得上着人修理,真是罪过。”

他料定程雪蓓没有讲自己恶意囚禁她的事情告诉老头子,此刻有恃无恐,想要随便将责任推到程雪蓓身上。自己到想落得洗白家族名誉的劳苦功高,嘴上说罪过,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怕被责罚。

程淮山脸一沉,似乎是动了气,将手里的钓竿顺势往地下一贯,“一派胡言,前几日我在这里钓鱼,听见有人在那老屋中呼救砸门,等我过去查看,却是蓓蓓被反锁在里面,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程海当日回来看时,程雪蓓已经不在老屋之中,他以为是什么仆人园丁之类程雪蓓开了房门,万没有料到开门的人居然是程老爷子,脸上细小的汗珠立刻汇聚在一起,足有黄豆那么大。

“这,想是二小姐性格顽劣,一时疏忽将自己反锁在里面了?”

程淮山听他这个蠢材又蠢材的解释,火气越来越大,刚要发作,杨可却早就耐不住了,从廊柱后面跳出来,鼻子都气歪了,指着程海的鼻子骂道,“我们家蓓蓓别的没有,但智商至少能比你高出好几倍,你这人不仅吞吞吐吐闪烁其词,还没完没了地往我们蓓蓓身上泼脏水,你说,是不是你把她关起来的,她不告发你,不代表没人替她出头!”

这一下子几乎吓坏了在场所有的人,尹一铭是第一个镇静下来的,她无奈地叹着气,虚虚扶着额头,靠着廊柱站定,准备随时保护杨可的安全。

程淮山见过无数大场面,虽然有些吃惊,却也并不将这两个稚嫩的小毛丫头放在眼里,还是那样四平八稳地坐着,只抬起他那因为年老而有些松弛的眼皮,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他们。

偏偏这程海虽然心思歪,但是胆子却不大,被杨可说中了痛处,一时间慌了手脚,连反驳的话也磕巴了,显得底气不足,“你们是什么人,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偷偷溜进程家来,偷听我们说话!”

说着他就气急败坏起来,猛地跑着过来,两只手要抓住杨可和尹一铭。

“慢着,不许现在动手。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外人无故闯入,也是你们这些管家护院的责任,回头我还要算你的账。”

程海被程淮山一嗓子勒令停了手,觉得非常有失面子,狠狠地剜了杨可一眼才作罢。

程淮山虽然对于闯进他家的人没什么好感,甚至是怀着敌意的,但是听杨可口中,同程雪蓓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既然她们是蓓蓓的朋友,那就得压下火气,等到水落石出再公允处理,也许这还是一个同蓓蓓缓和关系的大好时机也未可知。

几天之前,在程淮山急匆匆为程雪蓓打开门之后,见到久别的女儿,他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以至于一把年纪的他,在听见程雪蓓那声疏离客套的“谢谢”之后,竟然高兴地唱了几天的小曲儿。她主动到家里来玩,还对自己说了话,只能说奇迹来得太突然。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在程淮山的提议下,他们四个人都同意到老屋去,实地看看情况再做理论。

程海心虚,怕程雪蓓留下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据,所以心急火燎地走在前面,尹一铭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样,故意脚步轻盈地跟着,他们很快就将身后的一老一小拉得老远。

尹一铭到了这个所谓的老屋跟前,绕着它来回走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走到门口去。

程海离她几步远,对着领口的微型对讲机一阵轻语,又回头对她奸诈一笑,“进去看看吧,你们这些小偷小摸的贱胚子,最喜欢的不就是闯进人家家里参观吗?”

尹一铭年轻气盛,这样的侮辱讽刺哪里受得了,立刻从地上捡起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块儿,瞄准了兜手一甩,程海额头上顿时肿了硬币大小的包,让他当场杀猪一样嚎叫起来,穷凶极恶地扑过来就要动手。

恰逢此时,程老爷子同杨可也到了,不知道怎么的,这一老一少竟然有说有笑,相谈甚欢,根本没有身为闯入者和受害者的自觉。

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添了几个戴着墨镜的随从,其中一个见程海要同尹一铭动粗,立刻几步上来,仗着身材魁梧,一手拎起程海的脖领子,拎小鸡一样将他丢到身后去,“老爷来了,不准放肆。”

尹一铭觉得,同样是穿西装,这位管家的段位比程海高出太多了,虽然站在那像一堵墙,但该有的优雅斯文却没有少,站姿也堪称标准。

等等,这个身影……好像在哪见过。

一边的程淮山还在跟杨可说笑,让尹一铭有些摸不着头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结伴进了那个所谓的老屋,片刻之间,程淮山就铁青着脸出来了。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我的家里囚禁我的女儿!来人,把程海这小子给我捆起来!”

那个戴着墨镜的魁梧管家非常利索,程淮山话音未落,他已经像老鹰扑小鸡一样将他的膀子扭住了。

程淮山眼睛望着前面,杨可狐假虎威地跟着,俨然跟人家很熟的样子。

程海心知不妙,但是还抱着一丝侥幸,虽然古人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是他认定了只要死不承认就不会败露,所以虽然脸上汗湿,却没有逃走。

“程海,事到如今,你没有话说了吧?你这么做,到底是何用心,再不说,我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杨可站在一边翻白眼,“您老气糊涂了,这是让他说,还是不让他说啊?”

程淮山被杨可抢白,竟然没有发火,还乐呵呵的承认错误,“是是是,哎呀,人老了嘛。”

尹一铭听了,眼睛瞪得溜圆,像看史前et一样看着这俩人。

程淮山手里拿着一个扭曲了的钢制名牌,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这是程家上下仆人都佩戴的东西,上面的名字,恰好正是程海。

程海见程淮山说的笃定,心下一虚,大力挣扎起来,咬住墨镜男的手腕子,就是一大口,满嘴里嚷,“都是大小姐安排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墨镜男突然放了手,挥起一拳正打在他的门牙上,两颗门牙算是全都报废了,血顿时流了下来。

杨可远远看着,心里别提有多爽,她拍着胸口喊怕怕,躲在程淮山身后娇羞万分。

程海吃痛,大力地挣扎起来,胳膊一轮,竟把那魁梧男人的墨镜打了下来。

这一下,杨可不怕怕了,尹一铭也不反胃了,两个人呆呆地站在那,没了声响。

墨镜男也算是身手不错,立刻从地上将眼镜捡起来,戴上。想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还是杨可最记仇,她最先回过神,双手扶住程淮山肥硕的肩头,气晕丹田,朝着呆愣的尹一铭大吼一声,“啊妹子,不要客气,给我揍扁他!!!”( )

第41章 爷爷的阴谋阳谋









其实文老师的纠结和彷徨,总体也没有能持续多久,至少在她自己看来,真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作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她的日常生活首先由工作组成。备课、讲课、实验、搞研究才是她的生存重心。

堆积如山的论文资料需要她研读,艰深晦涩的课题需要她攻克,加之从幼年养成的一丝不苟的坚毅品格,所有这些都让她的工作保持着非常高的劳动强度。

虽然劳累且琐碎,可文曦向来喜欢迎难而上,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越发显得乐此不疲起来,尤其是最近。

因为就在近日,她认为自己不幸罹患了一种思维发散的不治怪病。

具体症状倒也十分简单,就是会不分时间地点地异常频繁地在不自知的状态下,想起尹一铭同学。

这样一走神,她可就再也抽不回精神做其它的事情了。每每只能到了就寝时分,才回头对着挂钟,懊恼地嗟叹人生。

严谨惜时的文老师不甘心就此堕落,她定了定心神,立刻制定了非常有效的治疗方式。

略有空闲,她就抄起自己书架上最厚重艰涩的大部头工具书,一面回想着昔日对它们的深沉眷恋,一面重拾专注于事业的充实感和幸福感,企图以此来削弱自己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效果呢?!

很遗憾,这一次经由文曦老师的精致大脑想出来的招数,竟然一个个都像夏天隔夜的酸菜拌饭,透着一股浓浓的馊味儿。

原因也很简单,文老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做到知行合一,也可以说,她在知和行这两个方面,都出现了非不小的问题。

固执的文老师坚持己见,不去思索问题的症结所在,将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都归结到身体状况上,甚至连季节气候和天气变化都要为此负责,就是将事件的主要角色——尹一铭同学排除在了她思考的范围之外。这就让她的“知”从本质上脱离了真理的范畴,更别说拿去给实践检验了。

而行呢,就更是混乱无章法了。

她经常会在下课后选择一个人出校门踱步,路线呢,走着走着,这路线就鬼使神差地总是朝着尹一铭所在医院的方向延伸了,每次都是快要接近目的地才恍然惊觉,文曦就这样站在医院外的寒风中,例行踌躇彷徨犹豫纠结一番,再例行打道回府,并不上楼去。

平日虽然有两三知己可以用于倾吐心中烦闷和求问应对策略,可惜这次连她自己都没有理清楚自己在愁闷什么,要怎样让谪仙一样的方浅羽和一根脑神经的苏易两只帮她答疑解惑呢?

可惜天机总是那么得富有意外性和趣味性,心意耿直的熊虽然在第一时间被排出在了文曦的求助名单之外,但天降大任于斯熊,最后就是我们的知心小熊,就用她那唯一的一根脑神经,点拨了聪明如冰雪的文曦同志。

话说自那日表白意外收获文曦脸红表现之后,周菲菲周大侠就以为自己无意中参悟了至尊武林绝学,说的高深一些,就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悟道了。

“如何追求心仪女神”这个三界之内永恒的追问,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玄妙神奇之处嘛,因为她自己用实践得出的方法概括成三个字,就是“不要脸!”

这样简洁而不简单!

果然古人都云得很对,大音希声,大巧若拙。

既然已经咬定了真理的尾巴,怎么能轻易松口呢,于是从那日后,文曦随时随地都会收到一些包含红果果表白的短信彩信威信爱立信。

且巧这日,苏易外出安装定点设备,收工直接从工地回家,顺路便兴冲冲前往财大的东门,购买她心仪的肉包和烧麦等小吃,这就遇到了例行出门踱步的文老师,和她手中不断震动的手机。

“哎,文曦,为什么你的短信都看也不看就直接就删除啊?”

“因为每一条都是一模一样的!话说遇到这样的骚扰,我可不可以报警啊。”文曦没好气,又不能拉黑周菲菲这位“多年好友”,只能对着手机愁眉不展。

苏易剥开一个糖炒栗子,百忙之中探头凑过去看一眼,那满到爆炸的收件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从来不缺乏正义感的熊,立刻鼓励文曦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居然这么多啊,当然可以报警了,发的都是什么?如果有违法内容,一定会让他受到相应处理的。”

“呃,还是算了吧……”如果警方真的要处理周菲菲,那自己肯定得被赖上,光往牢里送饭都得跑断腿,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此时一个摊主将刚出笼的食物们递出来,苏易赶紧接了,高高兴兴地把肉包烧麦咬进嘴里。

连续好几天加班加点出任务,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多了,就会分外珍惜食物。

苏易一面狼吞虎咽,一面不好意思地朝着文曦笑笑,却被滚烫的包子馅儿烫得连连吸气,话也说不出了。

文曦见状,赶快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掉嘴边的油汁,一边忍不住好心劝导,“慢点吃,烫掉了嘴皮,你们家浅浅可是要心疼的。”

苏易受宠若惊地接过帕子,表示要自己来,一面还呜呜咽咽地笑着摇摇头,“不会啦,她才不会说心疼呢,最多就是冷下脸嘲笑挖苦我。”

听起来方浅羽似乎是十分得冷酷无情,没什么温柔可人的天赋。但是这小熊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幸福感,跟本是瞎子都不会错过的。

文曦笑着摇头,继续面向前方,手里替苏易拿着刚做好的煎饼,漫无目的地走着,间或悠悠地长叹一声。

此时的苏易,腹中已有了几分铺垫,那唯一的一根脑神经不再被饥寒交迫所累,她非常真诚地凑上来,打算为文老排忧解惑,“叹气呢,还是不开心,到底为了什么啊?要吃鱼豆腐吗,吃饱了会心情好呢!”

看着苏易无忧无虑的吃相,文曦居然莫名有些羡慕。

她非常好奇,方浅羽每天是怎样努力,坚定地保持那个冰山样淡定表情的,有这样一只稀有品种的活宝在身边,就算是神仙也绷不住的吧。

文曦一路想一路笑,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并且还将手伸向了身边这一棵吃货牌救命稻草,虽然萌且蠢着,但看起来浮力也不会太差吧,人家不都说傻人有傻福的?

“苏警官,有个事情我很好奇,当初浅浅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是怎么回复她的?当然,如果不方便说,你就当我没问过哈,我真的只是好奇。”

文曦看着苏易晴空万里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为难的神色,便立刻加上了后面那一句,想要缓和气氛,熟料耿直的苏警官非常不见外地,将自己的心理活动托盘而出。

“浅浅?表白?”

“嗯,是的,比如她说喜欢你,你要怎么回应她呢?”文曦看见事有转机,立刻扔了为人师的架子,准备虚心向苏易请教。

“可是,浅浅从没有说过啊。”苏易把咬了一半的煎饼从嘴里拿出来,表情可以算得上颓丧,“连类似的话都没说过呢,平常她话总是很少,说得最多的,好像是威胁?威胁让我抱着猫自己回家睡,威胁不让我接她下班,威胁一星期不允许见面……嗷,这个发现真是,太让人不开心了!”

文曦:“……”

看到因为自己的问题,让活泼可爱的熊警官陷入了深深的忧郁,文曦真是非常不忍。

她一边将能看到的好吃的都买给熊,一边非常温柔地劝慰她,这就大大地增加了谈话的深度和长度,直到她们走到了尹一铭所在的医院,两人才双双回过神来。

“哇,居然这么巧呢,我们上去看看她好了。”苏易欢快建议,“顺便把这个肉包也送给她,我记得尹一铭很喜欢东门的肉包。”

虽然不想承认,但文曦知道此刻自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开始胡乱地寻找借口。

“肉包已经有些凉了,我们下回再来吧,带热的来。”抠衣角。

“她的病房有微波炉的,我以前住过,我知道在哪。”熊掌一挥,随手击溃。

“这个时间,她已经吃过晚饭了,不要撑了。”

“做宵夜才正好,医院楼下还有卖很好的肉粥的,一会儿也带一桶上去。”

“……一桶?”

“我也有点渴了,可以沾她的光喝一些。”

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

就这样,文曦被警察苏易一路挟持着,按电梯上了五楼,拿着各种奇怪的食物袋子和桶,前往尹一铭的病房。

“啊文老,浅浅在召唤我了,不好意思先走一步啊。”

苏易用嘴叼住最后一个烧麦,腾出双手,飞快地回了几条短信就抱歉地笑着跑走了,连文曦怒斥她“不仗义抛弃朋友”都来不及聆听。

所以在方浅羽的远程帷幄之下,知心小熊就这样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古人云的就是有道理,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嘛,并不是人呆一点就好哄,她们哄起人来,也是非常轻松惬意的。

可怜的文老,怀里抱着小山样的大堆吃食,心里揣着一团乱麻,上刑场一样去敲尹一铭的病房门。

“尹一铭,你在不在?”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文曦敲到第三次,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焦急地对着空空的病房发出那一声徒劳的询问,“尹……”

这调皮小鬼,如今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了,就剩下夕阳最后的光和热穿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虽然是金黄灿烂,却掩不住一室落寞。

这是,出院了也不愿说一声么?

……

从历史的源头上追溯,杨可自生来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传说她在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就曾经用一种混世魔王的形象,给各任老师带来了深重的心理阴影。

墨镜被打落的一瞬间,杨可正见到墨镜男的真面目,认出此人竟是当日绑架欺凌她的。从不吃亏的杨大小姐立刻恼了,挥舞胳膊,非常大爷气地指挥尹一铭:“揍他!”

尹一铭远远听到这旨意,顿时觉得一口鲜血怄在胸口,卡得上不去也下不来。

如果只有墨镜男一个人,尹一铭倒是不太担心的,毕竟家传功夫非常了得,不惧这等角色。

可惜自古以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在那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一群人高马大穷凶极恶的帮手。粗略数过去,有半打儿还多,这要是在群殴中半途遭了黑手,落败受辱,就太丢人了,回去怎么跟爷爷交代呢。

对了,还有文老,又该气红了眼睛斥责自己莽撞冲动了。

要不还是跑吧。文老讨厌自己跟人打架啊!

尹一铭回想起文曦生气的样子,小腿立刻有些转筋,简直比面对歹徒还要肝儿颤。

“想跑?没那么容易!”墨镜男有些手段,竟然先一步看穿了尹一铭的心思,大步跨上前,抬胳膊就挥出一记重拳。

尹一铭腿都迈出去了,却听见杨可记仇的喊声,“就是他那天捏我下巴来着,揍烂他的下巴,尹一铭,加油啊!下次我给你买个最最贵的拳击手套,随身带着啊!”

哎呀还不能跑,这杨可还在后面,我跑了倒是容易,可她就危险了。

尹一铭迅速急停转身,绕过墨镜男直奔杨可。

墨镜男没有料到她一个还在住院的病号能有这等身手,信心十足的一拳落空,竟然让尹一铭跑到了他的身后。

尹一铭也不跟他客气,跳起来一个极富技巧性的蹬腿,重重跺在墨镜男的膝关节上,无心观赏他摔倒,尹一铭立刻转了身,从程淮山身后捞过杨可,“不要把事情闹大,文老该不开心了。”

杨可嘟着嘴不说话,扯着程淮山的胳膊不肯跟尹一铭走,程淮山却是看得目瞪口呆,张着嘴也说不出来什么。

尹一铭见状,脸上立刻流淌开了虚汗。

这些人丧心病狂,虽说是程家的护院,但面前看来并不受程老头差遣了,一个个见事情败露,只想要拼命的架势,如果这个时候丢下程老爹不管,他势必会相当危险。

尹一铭咬了咬牙,转身独自面对扑上来的打手们,一边儿还嘱咐杨可和程淮山:“要是文老怪罪了,你们一定要去替我求情啊!我这次真的好无辜……”

……

因为杨超的人脉广关系硬,所以这次的案件饱受市里各层领导的重视,警方处理得也非常及时迅速。

嗯,及时迅速地,将在搏斗中受伤的犯罪分子送往医院,全是挫伤一类的,最严重的也只是两个脱臼。

墨镜男抱着胳膊忍受剧痛,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尹一铭还惴惴地想帮他先把胳膊推上。

才不是想发善心,只是想事后跟文曦说:并没有发生任何打斗,大家都屁事儿没有嘛,所以你别生气好不好。

可惜杨可却没有这样的心思,只见她抢先一步,在将要被押上警车的墨镜男的胳膊上用力一撞。

尹一铭立刻将杨可拉回来,连着退后好几步。

果然男人不甘心被欺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眼睛里面血丝迸溅,疯狂地想要起身报复,却被两个刑警大哥死死按住,推进警车,关门落锁。

杨可也被吓着了,吐吐舌头,拍拍尹一铭的肩膀,催她,“快回医院躺着,天快亮了,小心被人发现你偷溜出来。”

“还不是因为你吗?”尹一铭看着逐渐泛白的天际,也不敢耽搁,打了车赶回医院去,打算悄无声息地溜回病房。

可惜她千算万算,不如天算,这行程虽然安排得很妥当,但却在医院的大门前就被两个人一举终结了,连个渣渣都不剩。

“还敢回来呢?!”

尹老爷子今天没穿风衣了,大冬天只套了一身墨蓝缎子的练功服,看着像个普通的晨练老人家,但是一开口那个动静,真不是一般老人家吼得出来的。震得一边儿的文曦都有些头痛。

就这一嗓子,把尹一铭吼得乖乖变成病猫,小心翼翼地走路,小心翼翼地喘气儿。

再看老头子身后,又一个单薄身影,一动不动;再看脸上,也没表情,正是这几日都没见到的文曦。

哎,才几天没见,怎么又瘦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早先教你的规矩,都喂了狗肚子里去吗?”

尹一铭听着爷爷这边咆哮,顿时不敢走神了,自己都小命难保,就先不要惦记文老的体重了,来日方长,一旦度过这一劫,绝对不让她再继续削瘦了。

苏警官一直在跟这个案子,最新的进展一定全都知晓,而且看眼前这俩人的表情,也不像不知道的,还是别争辩了,认命吧……

尹一铭化身沉默的小可怜儿,准备博取大家的同情,无奈尹老爷子火气太撞,全程高能,让文老都有些不忍,欲言又止地想要劝说他注意身体。

“老师您别管,孩子不懂事儿,给您添麻烦了,回去我就往死里收拾,您受累了。人也找到了,您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尹老爷子跟文曦说话,那是和风细雨,转到尹一铭,又是一种暴躁的味道,“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走,再慢一些,双份的家法伺候。”

文曦大吃一惊,知道尹一铭回去肯定少不得一顿痛打,顿时也忘了其它,踩着高跟鞋大步追上去,“老伯您消消气,尹一铭她折腾了一夜,身体肯定还很虚弱,您先放过她这会儿,让她回医院去休息一下,顺便让医生检查检查好不好?”

“不用不用,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山里娃娃,都是最不娇气的,况且这次头跑出去这样气人,不教训她,我这火气可没地方撒,老师您快留步,别送了。”

尹老爷一番客套完了,龙行虎步,上前一探右手扯了尹一铭的耳朵,一路大步流星,也不坐车,竟全凭着两条腿,直奔医院外的大道而去。

文曦这下可真是慌了,她从没有深入了解过尹一铭的家世,还有她爷爷的为人,这一番气势汹汹的训斥,直让她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算对方是尹一铭的亲爷爷,她也不可能放心尹一铭在一夜的奔波劳碌后被这样带走。

尹老爷子这一身好功夫,要比尹一铭深厚太多了,虽然一路上看不出有任何忽起忽落的明显变化和激烈的跳跃动作,但是速度快且均匀,前后连贯,行云流水间已经奔出去数丈有余。

文曦撑死了是个教书匠,虽说上大课的时候站讲台也很锻炼体力的,无奈她此时面对的“对手”实在太强大,且不说她是个搞研究的老师,就算是学校里面专精田径的老师来,也未必能追上这祖孙二人。

在医院前的大路疾走一阵,尹老爷子拖着尹一铭拐进一个破败待拆的民居小胡同,这胡同里面的砖石小路破损得十分严重,不少地砖的边沿都凹陷或者翘起,活像一只只张着嘴的食人鱼,专要等着咬住行人的鞋子车胎,非让人摔个鼻青脸肿不可。

穿着高跟鞋的文曦顿时感觉苦不堪言,既要盯着脚下寻找稳妥的落脚点,有要盯着前方,不使祖孙俩离开自己的视线。

尹老爷子一边走着,一边还偷偷扭脖子朝后看,一面对尹一铭挤挤眼睛,“别光顾跑,得边跑边喊疼啊,我这可是再教训你呢,喊。”

尹一铭不知道爷爷这是怎样的居心,但是她心疼文曦,一改之前的顺从,尽全力扭扭捏捏拖慢进度,倒把尹老爷子暴力家长的形象衬托得越发生动了。

尹老爷子见状也不说话,只把颌下银须拈了拈,拎着尹一铭的领子,一路走到了一座朱漆大门之前。

这样子的轩昂斗拱和气派门廊,本市再找不到第二家了,正是尹一铭上次观看太极邀请赛的地方,此时比赛的擂台早就撤下了,门前被小道士们洒扫得干干净净,大块青条石铺就的台阶端方有致,趁着朱红色的大门,别有庄严肃穆的美感。

此刻不是对香客开放的时间,道观的里里外外都清净极了,尹老爷子顿了顿,看着文曦赶上来,就拉着尹一铭进了角门,再走到一处偏殿门前,推开门将尹一铭扔进去,关门落锁,招呼两旁几个小道士好生守着,不许任何人从此门出入,而他自己竟然优哉游哉转到后院,找老道长喝茶去了。

文曦一路跟进来,在偌大的院落中迷了方向,只好挨个儿找小道士打听,无奈这满院子的人,都像看不见她一样,不是装聋,就是作哑。

这可让文曦彻底没了头绪,她咬着手指背不知所措地站在寒风中,平日里那番纵横捭阖的气场,现在已经不见了半分。

这一番委屈隐忍的样子,让众位道士看了着实不忍,又有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状似不经意地经过她身边,手从袖中抽出,对着偏殿大门方向指了一指。

文曦得了帮助,立刻展颜道谢,疾走过去,待要推门,却被两旁守着的小道拦住,任她如何尽力说服,两人都不动分毫。

……

尹一铭因为身体的原因,自小对黑暗的适应能力就非常差,被尹老爷子运气扔进来,磕磕绊绊撞了几次廊柱,才勉强扶着墙站稳,慢慢眨巴着眼睛,像个小盲人一样在里面摸索。

正在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见这偏殿的屋顶正中亮起一盏青色灯笼,点点微弱的火光落下一室,虽然仍是晦暗不清,但也让她看到自己身前不远处,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形轮廓。

“你、你们是谁?!”

尹一铭心里都长了草了,又是急又是怕,这会儿面对眼前这几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道友请了,既然来此,就请赐教,还望道友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其中一个人影发了声儿,是个中年道士,另外几个人不言不语,平静得像连呼吸都没有了一样。

只听那为首之人两边袍袖一摆,喊一声“请!”,余下众人竟各自按阵法布置移动了身形,团团将还在发愣的尹一铭围在正中。( )

第42章 坑的就是自己人









尹一铭被她爷爷倒垃圾一样扔进一间黑暗的偏殿,连惊带怕,北还没有找到呢,就被一群身法高超的道士团团围住了。

他们口中说着切磋请教,脚下也不闲着,眨眼的功夫就将战阵排好,几个人按照约定各守方位,把尹一铭前进后退的地步全部封死,只等她在战阵之中,束手就擒。

为首的道人在尹一铭刚被扔进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些生气。

他们师兄弟都是师傅门下最得意的弟子。

尤其是他本人,自幼出家,入在师傅门下,几十年来日夜修习,苦练武艺,年轻时还曾遵照师尊的吩咐,独自出山门,背着简单的行李游历名山大川,走访各处隐士高人,切磋学习武艺。

身怀师门正宗所传,又加上这杂学旁收的各家所长,让他颇觉得意,连同宗同门的其他弟子都不放在眼里,举手投足之间,总是透着那么一点骄傲。

他跟自己几位师弟所展示的这个阵法,是他师傅花费几年心血研究而出的,据他老人家说,此阵的威力如果能发挥出五成,进可攻退可守,干掉宗师级别的高手也只是时间问题。

今天师傅一大早就吆喝他们起来摆阵,说是有了不得的人物来挑战,让他们用心应付。

这练武之人心中很多都有几分争勇好胜的精神头,他们虽都是出家人,但也并非全无此心,听见师傅如上吩咐,个个心中都激动起来。

让他们亢奋的原因,头一个是想见见这师傅口中所说的世外高人是个什么样,第二个,也是个人心中的私心,道观之中清修宁静,这样比武斗阵的机会非常罕见,他们都想要借这个机会,在自己的恩师面前展示一番头脸,希望日后能被师尊另眼相待,好将他身上不外传的武学传授给自己。

但是尹一铭的出现,让几位牛鼻子老道士都气得翻眼睛。

什么世外高人,有哪位高人不能自己好好走路,让人家拎着脖领子倒垃圾一样扔来扔去的吗?

有失体面是一回事,就单纯地从功夫的角度来说,不是个半残也是个小鸡仔吧。

再往脸上相面,嘿,更让人生气了,明明是个**臭味干的半大娃娃嘛!

只看这人脸上,眉毛淡淡的但是整齐秀气,底下一双桃花眼水润润亮盈盈,此刻为了适应黑暗睁大如圆月,眼底眉梢,流动着一股圆润自然的灵动之气。正中高鼻梁笔挺溜直,正气磊落。两边元宝般耳朵从半长的头发里支楞出来,白白嫩嫩,迎着亮光细看,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稚嫩异常。再往下唇红齿白更是惹人喜爱,薄薄的嘴角习惯性地朝上翘起来,不笑也喜庆,有带着三分和气三分顽皮,剩下四分,全是稚气未脱的清新可爱,自然而不做作,活泼而不骄横。

再看身上,身材高挑出众,骨架匀称纤细,身形灵活舒展,呼吸自然吐纳规范,两条长腿笔管条直,脚下步伐也是进退有序有章法,倒很有些师出名门的架势。

但是!

面相再让人舒服,那也还是个娃娃啊,这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岁的年纪,如何可以算得上高人!

他们几个各自打量尹一铭,尹一铭也没有闲着,轮番将自己的对手观察了一遍,仔细研究他们的步伐身手,一面想办法要出去。

她担心文曦找不到自己会更加着急,因此已经把刚进阵的那股惊慌压了下去,靠着过人的速度和扎实的基本功同几个老道士勉励周旋着。

领头的道人对着其他几位师弟冷笑一声:“师傅真是老糊涂了,简直是浪费兄弟几个的时间,给他逗孩子来了。”

当中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道士最火爆,早就忍不住了,见师兄开口,立刻集中火力跟上:“谁说不是啊,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这连胎毛都没褪干净的货色也要咱们兄弟拨冗应付,凭咱们,随便一个出手,碾死她简直易如反掌,师尊老人家一定是跟这孩子的家人有仇。”

尹一铭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背后虚汗流淌不止,对着几个老头子软言求告,“几位道长,我确实是误闯此地,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您几位要是不屑于跟欺负我一个后辈,麻烦闪开道路放我出去,我老师还在外面等我,总让她着急上火,我真是于心不忍。”

领头的道人听她说,一时间来了精神,“小孩儿,你还有师傅的啊,是哪路的神仙何方的高手,不如请进来一会。”

“对,跟你打,我们的确觉得有*份,方便的话,把你老师请进来吧。”

尹一铭听了心里吓得一哆嗦,文曦???

还、还是不用了吧……

“那个,道长还是不要勉强她了,老师是个文人,不可能是几位前辈的对手。”

让她进来做什么,是给诸位道长讲解全球金融动态还是剖析国内经济形势?

要论气场,文老师倒是不输眼前几位道爷。

御姐她老人家“御满财大”,无人能敌。一生气,脸一沉,那小宇宙里面满满的都是万年寒冰千年冻土,企鹅在她跟前过不了三招,都得冻感冒咯。

但现在这场景,貌似不是发发小脾气就能应付得了的,再强大的小情绪也架不住人家一招单鞭。

打架这种事情,文老是决计不会喜欢,也不可能擅长的。

尹一铭这一分神,手上脚上的动作就走样了,慢了半拍,被其中一个老道试探地打出一掌,正中她的左侧肩头。

虽然只是试探,但尹一铭就觉得自己这个肩膀被一把带着高压电的长鞭抽中了一样,火辣辣的疼痛顿时让她清醒了。

“既然如此,你就得自己闯阵过去,我们门中的规矩便是如此,一旦入阵,就没有让你全身而退的道理,要么服输认栽,要么打倒我们几人,上去把那房梁上的青灯摘下来,出得此殿门,就算你赢了。”

尹一铭听完,心中欢喜,笑着对四方做了几个停的手势,“道长请停手,我认输我认输,晚辈学艺不精,来此叨扰,让前辈见笑了,就此别过吧。”

她不是真正的武林中人,当初习武只为了在山中行走时不被飞禽走兽伤害。爷爷要教,她就学,无门无派,也不为争名夺利更不为了争强斗狠,这几位老道也不是坏人,没必要出手相伤。

至于丢脸嘛,名誉地位才没有文曦重要,认输才是皆大欢喜之道。

几个老头见孩子四方抱拳说得诚恳,便也不好再咄咄相逼,虽然有些扫兴,也就都停了脚步,各自收势,等大师兄发落。

文曦站在偏殿门外,正一筹莫展,她想要劝说尹一铭的爷爷绕过尹一铭这次,但是满院子的小道士都像是事前约定好的一样,怎么哀求都是一脸茫然,各自做着手中杂事,不肯透露半分尹老爷子的去向。

文曦正在忧愁间,忽听背后突然响起一个闷雷般的吼声,“铭铭!好孩子认真打,你不是喜欢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吗,今天请的都是观里面最普通的师傅跟你动手,这要是也打不过,那就太不给你师傅我长脸了,白搭了你比人家年轻二三十岁的这个优势了。不过先说好啊,点到为止,别伤了里面几位师傅,毕竟人家年纪都大了,筋骨劳累不太受用。”

这喊声如洪钟嗡鸣,绕梁不绝,还带着几分内劲,让屋子里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文曦回头一看,正见尹老爷子叉着腰,站在院门前兜着嗓子猛吆喝,一段话里面七分假,三分真,把偏殿里面几个道士气的胡子都歪了,也把尹一铭彻底地踹进坑里,还埋上土了了。( )

第43章 哎呀道长救命啊









几个道士本来听了尹一铭认输示弱的话,纷纷停了手哈哈一笑,抖搂抖搂袍袖准备回去睡回笼觉了。

可惜尹爷爷似乎跟大家都有仇,扯起洪钟一样的大嗓门在院子里面给尹一铭打气加油,顺便将屋子里面的几个道士贬损一番,话里话外全是瞧不起他们的意思,将这几位武林中小有名气的太极拳师气得浑身发抖,为首的道人,连胡子都要蹦起来跳脚了。

“娃娃,你还有什么话说,莫非你那师傅是跟你串通好来羞辱贫道的,今天你得给我们个说法,不然,就别想着轻轻松松走出这个屋子。”

尹一铭一颗柔弱的少女心顿时碎得七零八落,她把脸埋进双掌中,不愿再抬起来面对现实,这太残忍了,被自己的亲爷爷这样陷害,欲哭而无泪,欲奔而无门。

几个道士却道她真有些本领,之前的认输服软当不得真,只是说来戏耍他们师兄弟几人的,立刻不再犹豫,再次变换了阵型,步伐加快,将尹一铭的四周像铁通一般围了个水泄不通。

尹一铭刚刚还能分出一半的心思挂念门外的文曦,现在就连头发丝都没空想别的了,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不然随时都可能被这几个盛怒之中的道士击伤。

面对眼前这种不必要的争端,尹一铭老早就盘算好了的,她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客气有礼不傲慢气盛,从年岁上讲,他们也不能真的为难自己。

眼前这几个道士,按年岁按资历,尹一铭只有被秒的份。她不是赢不了,她是不能赢。

倒不是因为功夫上一定会输,而是另外有一番道理。

因为不论是出家人还是俗人凡人机器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最看重一个东西叫做面子。

它的成分最单纯也最复杂,神秘也非常浅显,两个普普通通的字就构成了大部分人的软肋。有人粪土钱财,有人淡泊爵位权利,但总也逃不出的束缚就是这个面子。

好面子这个事情本没有什么不对,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非常好的品质,现代社会的礼义廉耻很多都建立在它上面,形成一种固有的耻辱观念,约束人们的行为,净化社会环境。

可凡事有度,好面子一旦超过了一个理性的界限,它的负面影响就不容小觑了。不论大错小错,很多人一旦自己做错了事情,反而气急败坏,第一时间百般寻找借口企图为自己翻案,要为自己做清白的证明,或是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情形下夸下海口要完成某事,最后力不从心凄惨收场。

面子就像那种能把人扭曲放大的哈哈镜,在人们不自知的情况下,将人自己的形象虚浮地扩大数倍,控制人的理智和情绪,让你去做一些勉强甚至可笑的举动来迎合它。

种种自己挖坑自己跳,严重的还要影响到身边亲人。

尹一铭自幼跟着爷爷,耳濡目染之间也知道些习武之人对于胜败荣辱的重视,见自己的对手被爷爷几句话伤了面子,一个个面红耳赤,就知道大事不好,脑子里的大风车迎风飞转,也想不出任何自救的办法来。

那几个老道着意要显示自己的威风,都不先出手攻击,只是凭借几十年修习的下盘功夫腾挪转跃,身形按照阵法的设计飞快移动。

尹一铭被困在其中,只感觉这包围的圈子变化无常,步步紧逼步步缩小,她就像掉进一潭深不见底的沥青中,粘黏沉重,越是挣扎,就越费力,一股绵绵不绝的吸力将她扯住,先是双腿然后是胸肺,进而越发有了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心理上的恐惧也越来越深重。

为首的老道出声发恨,“呵呵,瞧不起我们,不出手就能让你困死在这阵里,逼得你那师傅也进来领教一下我们的厉害。”

一番话咬着后槽牙说出来,字字都带着戾气,尹一铭听完,心中的恐惧竟然渐渐放下了,一丝淡淡的欣喜伴着希望升起来。

她从小听爷爷讲,太极的境界,最最基本简单的,就是要在心里上始终保持安静的状态,意识的集中才是制胜的关键。精神灌注于每个细小的动作之中,做到旁若无物,“以动御静,以静御动,虽动犹静”。否则气息和动作都会出现问题,或是手脚错乱或是快慢无序,还会引起神经过分紧张以至过度疲劳。

眼前的阵法看似密不透风无懈可击,但是这几个人的情绪却并没有做到必须的平静统一。

尹一铭顶住压力深呼吸,将杂念摒除掉,将气息和动作的频率全都降低,肌肉关节都放松,将自己同这一潭“沥青”软绵绵地融为一体,重心飘忽地随这它拉扯的劲道移动,张弛舒展,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不做一丁半点的挣扎,弱化自己的存在,像一条游鱼滑入水中般,完全融入到对方的劲力当中,让他们的进攻完全无处着力。

同时眼睛也认真观察对方招数的虚实,专盯着几个老道配合连接的地方,寻找漏洞。

其中那个最年轻的道士最先沉不住心了,他不像自己几位师兄,修行时日较短,也最不沉稳,他从脚趾头缝里就瞧不起尹一铭这个半大的孩子,认为根本不用跟她再做废话,直接一掌废了出气才是道理。

只见他拿定了主意,私自脱离了阵型,一脚踏地震气大团尘埃,运气于掌心,出手就是十成功力,取尹一铭的背心。

尹一铭三岁开始站桩,五岁学拳架,最灵活稳重的就是这脚步上的功夫,听见背后宁静之中一股劲风,她心中一动,竟然不躲不闪。

她知道这一巴掌接不了也躲不了,凭自己,接是接不住的,躲了人家后面还有更多无穷变化,加上另外几位,她能留个全尸出去就不错了。

情急之间,尹一铭瞥见了道士们阵型中一个一闪即逝的空隙,立刻闪身穿过,再朝着面前的一根巨大的抱柱疾跑两步,身形上跃。

后面那人不甘心一掌击空,自己私自脱落阵型也怕兄长责怪,心中越发急切,也不顾剩下几个人了,自己猛追过来,对着尹一铭的后心又是一掌。

尹一铭自由穿梭于山林之间,应付各种凶猛走兽,靠的多是这攀爬的本事,加上她身姿轻盈气息均匀圆活,竟让身后那气急败坏的道长再次击空。

他这次的全力一掌,正打在尹一铭攀附的这个柱子上,震得尹一铭虎口都有些发麻了,偏殿的房顶上有些许灰尘和蛛网都本震落了,柱身旁边挂着的那盏青灯,也跟着无风起晃。

趁底下众人没有反应,尹一铭顺势拼了命地往上爬,一把扯过灯笼的提手,满面憨笑地拽在怀里,再假装双手放开了柱身没有了攀附的着力点,脸上跟着变了颜色,挥舞着灯笼朝底下大喊,“道长救命!道长我功夫实在不行啊,要摔下去了,啊救命啊!”

说着要摔,尹一铭还真不含糊,松开两腿,惨叫着就倒栽葱地摔下来了。

几个出家人毕竟都是慈悲为怀的修行隐士,虽然一时被尹老爷子的话激得动怒,但没有人是那见死不救的狭隘小人,底下几人包括那追打尹一铭的道长,听她叫的害怕,脸上立刻变了颜色,运气于掌心站成一个环,将她摔落的大部分力道卸去。

为首的道长最先接着尹一铭的肩背,伸手拍她后背,尹一铭也顾不得地上灰土脏兮兮了,赶紧顺这个力道横着滚出去很远,停了还在那不起来,哼唧。

“疼疼疼疼……哎呀真是多谢几位前辈救命之恩。”尹一铭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朝着几个道士抱拳,感激的话说的别提有多真诚了。

但是几个道人都不说话,一个个脸色非常难看。

尹一铭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自己身边这个半损毁的青色灯笼,立刻明白了,站起来又扑通倒下去,一屁股坐在灯笼上,将整个骨架给坐毁,灯笼纸也给撕破,顺手开启影后附体模式,“啊后辈愚蠢,多亏前辈几位仗义相救,不然今天我这小命就保不住了,让我出去找了家师,一定要重重答谢诸位慈悲的道长。”

为首的道人在门口站得笔直,朝尹一铭稽首,“小道友过谦,智勇如此,日后未可限量。”

道士们被破了阵夺了灯笼,本来都是羞愤难当的心思,听尹一铭如此说,算是保全了自己的面子,心里也渐渐宁静了,听尹一铭一口一个救命恩人,都有些愧不敢受,由最小的师弟将尹一铭搀扶起来,其余人跟着为首的道人一起甩袍袖鱼贯出了偏殿。

尹一铭带着一身灰尘,手里扯着那个破灯笼一个个将道长们让出门,自己才走出来。

这里比武的规矩是十分严格的,谁拿到灯笼就是赢家,这是胜利的象征,输赢双方都必须尊重,可以意外损毁,但是不能随手丢弃。

文曦就这样,在一大堆仙风道骨的老者身后,看见如同拾荒儿童一样可怜兮兮的尹一铭,那个灯笼就好像她千辛万苦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战利品一样,搭配着主人一身凄惨形状,真是凄苦无比,我见犹怜。

“尹一铭!你怎么样,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文曦忘记掉之前的争吵隔阂,更顾不得尹一铭身上脏了,几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她,一面连珠炮一样发问,一面上下左右地查看尹一铭周身,生怕她又要骨折脱臼或者内外瘀伤。

这拍打拉扯间,从尹一铭的身上腾起来一阵烟尘,尹一铭怕呛着秀弱的文曦,立刻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两步,“老师我没事儿,就是贪玩不小心跌下来而已,幸亏有几位道长相救呢,一点伤也没有。”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师傅了?

那几个道士听见尹一铭对文曦的称呼,眼睛都直了,最年轻的走在最后,转回身望一眼文曦,看见文曦这一番样貌,立刻不敢再抬头,低下头送法号就要转身走开。

文曦听了尹一铭的话,大方自然微笑着朝他们致谢,老道们只好一一还礼后才离去,再没有人将找她比武切磋的事情提出来。

尹一铭在背后吐了吐舌头,想要到后院去寻找爷爷一起回去,手却又被文曦拉住了。

文曦替她拿着那个破烂的灯笼,又将她那双脏兮兮的爪子紧紧牵在手里,非常大将风度,“不用找了,爷爷这次犯的错误太严重,刚刚被我批评教育过了,估计一时半刻是不肯露面,你先跟我回去,再要偷偷溜出去乱跑,下场参考爷爷!”

爷爷哦,嘿嘿,不是老伯是爷爷哦。( )

第44章 有所谓祸不单行









白云观后门,身穿锦缎练功服的尹老爷子,正动作敏捷身形帅气地腾挪闪转,附身探路扶墙,朝着后门的方向鬼鬼祟祟地挪动。

这不同寻常的太极功底给了他不同寻常的猥琐气质,鬼祟老爷爷制造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氛也吓坏了门口当值洒扫的小道士。

大家纷纷停下手中劳作,心情沉重地注视着他们曾经日夜崇拜过的武林前辈将自己演绎成一个飞贼,而那双精光四射的双目里面,也只剩下“逃命跑路”这样一个丝毫与荣耀无关的逗比目的。

尹老爷子则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知道自己太帅,偶尔引来围观总是一个高手应该面对的考验,他认为自己应该多多加强相关方面的练习,在诸多粉丝崇拜的目光面前,保持足够的镇定和理智。

然而即使他“镇定”如此,尹老爷子呕心沥血规划的逃跑事宜,并没有十分顺利地得逞。

因为正在小道士忧心忡忡间,一个须发全都银白了的老道,从后院的一间小屋里面颤巍巍地追了出来。

这个老人家真的是太老了,老得可以穷尽我们所有对于超高龄老年人的想象力。

他走一步就要颤两颤,晃一下就要颠两颠,用一种类似漂流的移动方式赶在了尹老爷子前面,动作拖沓苍老,看上去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但是有心的,或是有些功底的道士却能看得出,自家掌门这一身轻功简直使出了出神入化的味道。

此刻虽然是冬天,老道长身上是厚重的棉质道袍,院子里花木枝杈、人来人往,加上回廊柱架,他都像看不到一样直直地撞过去,等到有些人忍不住惊讶地大喊“师祖小心!”他才像刚刚回过神来一样,用一种几乎是违反物理规律的姿势迅速绕过障碍,继续颤颤巍巍地漂浮向前。

尹老爷子急着走,对于突然出现的拦路客非常不耐烦,但是轻功又没人家那样厉害,就只能烦躁地用手推搡老道士,“你说让我帮忙教训不成器的徒弟,现在事情也算圆满办好了,你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挡住我逃命的去路。”

老道也伸出一只胳膊与他架在一起云起云落地推了开来,但是一开口却并不像手里动作那么沉稳镇定,颇有一股气急败坏的味道,“你的孙女儿是块儿好料子,但是她的靠山也太可怕了一些,几句话严丝合缝步步有理把你我说得惭愧难当,贫道几十年没有遭受过这样强烈的指责了,心灵脆弱着呢。现在如果不让我做点什么弥补一下过失,那贫道这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了。”

“快拉倒好吗大哥,她那老师刚刚主攻目标是我,指责也根本是冲我来的,我刚刚生无可恋的表情你难道没有目击吗?想要弥补过失,那好啊,把你这看家的轻功绝学传授给我家孙女。铭铭刚刚从你那偏殿大梁上摔下来,幸亏没怎么地,要是出事儿了,她爸妈先不说,她老师这一关我都过不去,。”

尹老爷子这番话说完,对面的老头就顿时沉默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尹老爷子也不急逼迫要答案,只是一边倾尽能力地白话,一边偷眼观察老道的脸色,想要透过那长长的寿眉,看清楚他真实的想法。

……

尹一铭从偏殿里面出来,虽然知道这些是爷爷早就跟道士们安排好的,可是回想刚刚打斗的过程,还是觉得惊险万分。

这个屋子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进去过人了,满地灰尘得有一指头厚,当时屋子里面光线昏暗没有看太清楚,等再出来,一看文曦瞅着自己的表情,尹一铭就觉得有一种没有穿衣服的神奇窘迫感扑面而来。

她顺着文曦的眼神往自己身上一看,嘿,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身上不会太干净,但是眼前的景象已经脱离了不干净的范畴了,职业乞讨人员的行头也没有如此破败脏乱,此刻让她做到天桥下去手持二胡,前面再摆上一个破碗,肯定有一种日进斗金一夜暴富的福相。

尹一铭这件薄薄的风衣,肩膀、手肘、后背,几个部分都有非常细小狭长的划伤,整齐划一却不深入,只把衣服的表面划破了,沾满尘土之后,才越发有些明显。

尹一铭不明就里,文曦就更不明白是这些破口是如何由来的了,她伸手在那些划破的地方触动几下,“疼不疼?”

尹一铭受宠若惊,立刻送上谄媚甜笑,眼睛眯成月牙,“嘿嘿嘿,当然疼了,真是好疼啊,想被子弹擦过一样,火烧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说:“你关心完我之后,这伤口就不疼了”的肉麻转折,文曦的脸色就已经由关心转为冷漠了。只见美女老师一转身,愤愤地将手抽回来,想要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取暖。

尹一铭非常有天分地领悟到,保持良好的心理素质,换句话说,保持较厚的脸皮是谈好一场恋爱的关键,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脏兮兮了,凑过去演绎非常违和的小鸟依人,慢慢地把文曦的手腕握住,手指掰开,再把自己的手放进去,帮人家合拢。

“文老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哎,简直了,造化不公。”尹一铭对自己充斥着猥琐气息的“偷袭”非常满意,满意得连自己的心里话也说出来了。

文曦的脸瞬间涨红,想要立刻转换成人民教师的高能模式,女王气息浓郁地挥舞手臂,想要挣脱。

然而作为一个合格的演艺界实力派达人,尹一铭并没有被这锋利冰冷的气场吓到,她顺势拧起眉头,做痛苦状“哎呦”起来,好像文曦碰到她哪里,她哪里就骨折了一样。

“哎,你,你又怎么了,尹一铭?!”

让真正的银幕影星都要羞愧而走的演技吓呆了文曦,文老她一动不敢再动,伸出另一只胳膊,想要将昏昏欲倒的尹一铭抱在怀里。

尹一铭在心中给自己竖起几十万个大拇指。

奸计得逞,可要避免得意忘形啊,尹一铭驼着背,将自己的大脑袋依靠在文曦的颈窝里,脸上强作疼痛难忍,心中欢天喜地。

幸福来得突然,但也架不住突然出现的各种意外。就在尹一铭想要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体现自己的虚弱以便长久地腻在文曦身上时,后院突然传出救火般急切的喊声,嘈杂哄闹,具体的内容听不太清。

文曦被这突然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她单手拖着尹一铭的大脑袋,扶着她沿回廊向后院走了几步,很快在转角处看到一个正在慌忙奔跑的小道士,赶紧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了施主,我们家观主跟今天来的尹姓客人打起来了,好像是客人偷了观里的什么东西,现在正在后院打得不可开交呢,我去问问师傅要不要报警。”

尹一铭听完,脑袋立刻嗡了一声,脑仁砰砰砰地疼。心说爷爷这不来则以,一来就是要大闹天宫的高度啊,完全制不住了啊。

她现在背也不疼了腰也不算了腿脚也不瘸了,拉着文曦就能小跑了,虽然从奔跑的目的背景上看,真是跟浪漫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后院看热闹的人还真是非常多,这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让尹一铭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她一着急,踩着身后一张石头圆凳子,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清楚。

只见这院子当中一个枯黄的大槐树底下,有两个影子正在迅速移动,一前一后走马灯一般好不热闹,围观群众都退开远远地看着,插不进去手,也不敢上前插手。

尹一铭知道自己爷爷最差劲的部分就是轻功,这样拼了命地跟人家道长比脚程,一会儿非出事儿不可。尹一铭知道高手对决,自己去的话,想要分开缠斗的两人,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是考虑到爷爷的身体状况,她还是不能够袖手旁观。

于是她赶忙分开看热闹的人,挤到最里面那圈,刘海都被里面两人带起的风给吹起来了,刚想咬牙往里闯,就见那白胡子老道突然伸出一只手,在路过尹一铭的时候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冷不丁地拖进战团之中。

尹一铭就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将倒霉这件事情做到了极致的高度。

别的没干,就光挨揍了,徒弟揍了师傅还要接茬揍,有完没完!

可惜此刻,也根本由不得她分神了,她的左脚的脚跟,脚踝,膝盖窝和腰部几个**位被人用气连续打中,酸胀痛麻的感觉直冲头顶,把她疼得一个哆嗦。

老道凑到她耳边念念有词,“娃娃,你自己感觉一下这几处经络运气移动,我现在给你念一遍口诀,记得住你就照这个回去练习,记不住就是咱俩没缘分,一切拉倒。”

尹一铭一咬牙刚把腰支起来,一股气力又击中她的右脚,这道士出手之迅速,或者说出手之“狠毒”,真是她所未曾料到过的。

更让尹一铭气绝的是,自己那老顽童一样的爷爷不仅不说搭救,反而借着这个机会跳出了战团,抱着胳膊一脸臭屁和得意。( )

第45章 冗长过度止于此









尹一铭深感自己的身心皆处在崩溃边缘,但就目前这个状况,也没有机会多想了,那白发的老道嘴唇一开一合之间,一大串没标点最古怪的口诀就冒了出来,声音又低又轻,像是生怕别人听懂一般。

尹老爷子对这个状况倒是非常满意,昂着脑袋笑呵呵看着,脸上更是闪耀着一种狐狸偷到鸡般的贼光。

那几个在偏殿收拾尹一铭的道士也在人群中,看见师祖把自家武功里面的不传之秘都倾囊教授给一个不知名的后辈,心里别提有多酸了,但也不敢上前阻拦,只拿着围观诸位小道士撒气,“都没事情做了吗?你,前殿的台阶上全是灰尘也不知道及时洒扫。平日里都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现在看这热闹倒是有兴头得很,聚在这里,成何体统!”

众小道士都是辈分低于他们几位的,被这样一呵斥,哪里还敢多待,立刻默默都低了头,灰溜溜排着队,贴着墙根从偏门绕出去。

那白发的老头子在圈里听见,哈哈笑着打圆场,“弟子们平日苦修,枯燥乏味得很,你们,就不要这样严厉了,都好生各自散了吧。”

那几个人听见师祖发话了,虽然心中仍有不忿,可也一起噤了声,诺诺地一摆拂尘,施礼退下去。

他们这些人一走,文曦就能清楚地看见院子中间的情况了。之间尹一铭此刻正在扮演天字第一号大怂包,被老道撵着绕树疾走,脚下步伐快得出了残影,根本看不清两个人到底是谁在前谁在后。

“行了不要闹了,你们有完没完,这样欺负一个孩子很好玩吗?”

那老道士虽然是在传艺,但是脸上心下还是一副玩闹的况味,他瞅着尹老头没有撒腿逃走,就以为现在的状况还算安全,倒是忘了尹一铭的这个老师还没有走呢。

老头听见文曦发话,立刻不敢再折腾尹一铭了,再轻声念了最后一句口诀,立即收敛了气息,甩袍袖就要逃回内院。

他走得利索,尹一铭可就遭殃了,脚底下收势不住,直接一脑袋撞在老槐树粗壮的树干上,捂着鼻子哎呦。

“哎你个臭牛鼻子,让你教我家娃娃点功夫,是给你将功赎罪以及报答我的机会,你还敢耍小脾气啊。”尹老爷子当他是故意,跑上去扯住老道的袍子,不依不饶地想要分辨个明白,两人就在这院落之中吵了个不可开交,连前院的弟子都几乎能听得真切了。

“你们两位前辈,加起来能有一百五十多岁,你们……”

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两个人,尹一铭顿时被自己的老师深深折服了,可惜她深知自己爷爷本性,老爷子怎么能就这样罢休。她深深地呼吸一下,准备继续看戏。

果然,文曦的话还没说完,这两人就不在一起分证了,一起拉扯着走过来找文曦评理,七嘴八舌像是有一千只鸭子在同时唱歌,吵得文曦捂着耳朵摇头,“一个一个先来,道长您年纪比较大,您先说吧。”

老道得到偏惠,立刻高兴了,甩了尹老头一个白眼,扯起嗓门诉苦,“这位小老师,你是误会了。我刚刚呢,觉得尹家这个后辈人品性格都非常过得去,就打心里喜欢,故而将祖师爷传下来的轻功教授她一二,说不定以后有些用处。并不是要为难她的意思。”

“你个臭牛鼻子,净是会说些好听的,你是因为自己弟子做得出格了,委屈了我家铭娃娃,所以你那良心上不安,教轻功也是要让你弥补过失的意思。我就知道你心里不服,教的也不诚心,不然为什么到最后突然收手,让我们孩子撞了头呢,孩子本来就不聪明,这一撞,大学都不能再念了!你看你把我这孙女收拾的这个惨,肩膀袖子的衣服都撕破了,你回头拿什么赔。”

尹老爷子没有得到先发言的批准,心里正不服,听见老道说一句,立刻就上前驳斥一句,而老道哪里服气,毕竟又辩驳回去才罢:

“你胡说,我教她的可都是正统正牌的祖传功夫,一句句说得清楚明白,经络血脉都替她指点打通了,最后收势这一下,怎么不得来点随堂小测验啊,你说是不是小老师,你们上课的时候难道还不能给学生提问题了?你这当爷爷的不反思自己家娃娃根基差应变能力低,反倒怪起我老人家,还讲不讲理啊!”

尹一铭捂着自己的鼻子,在一边听得几乎要吐血,这俩人要再说下去,她也就没有什么人生价值可言了,去废品收购站人家都不要,都得交了占地费才能帮忙保管。关键是文曦还在一边听着,怎么样也不好在老师面前丢这个人啊。

“好了好了,爷爷、道长你们别吵了。我什么事儿也没有,真的真的,都是我基础差能力低,你们都少说两句。”

她拿话解劝,俩老头都也就顺坡下来,不再折腾,白胡子道士走近来,伸手指点她衣袖和背后的衣服上,几处撕破的地方。“你老实说,这几处破损,是什么时候弄的。”

尹一铭见他说的严肃,也不敢多问,只照实际回答,“进去偏殿之前,还没有什么,裤腿上有跟人打架的一处撕裂,其余,想是跟道观里几位老前辈切磋的时候弄的。”

老道听了眼前一暗,也不再那么红光满面了,褶子里面居然涌起了一股杀气,长长的寿眉把眼睛遮住,不知道他又再想些什么。

尹老爷子现在才看见尹一铭身上这个狼狈的样子,顿时好奇心也起了,走过来围着孙女转一圈,回头对着老道士不满,“这又怎么回事儿啊,之前可不是这样商议的吧,你个臭老道,今天可得给我个圆满的说法。”

俩人重新不可开交起来,闹得尹一铭的脑袋嗡嗡直响,回到医院很久了,还觉得耳朵旁那一千只鸭子都没有散会的意思,嘎嘎叫着说要换个场子续谈。

文曦倒是没有早晨十分那样紧张,冷冷淡淡送了尹一铭回去医院,就借口有事回学校去了。

尹一铭知道,文曦那么聪明,爷爷这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她,顿时有些忧虑自己被迁怒,让文曦误会自己跟爷爷两人串通好了一起惹她担心一样。但是那担心,却又是实实在在没有任何水分掺假的,顿时又有些感动和开心。

她就这样在自己的病房里笑一阵,思索一阵,又皱眉一阵,连护士查房时那顿自知免不了的训斥也不放在心上了,人家说得义正言辞,她一脸天然呆地出神,让护士立刻充满了帮她联系精神科的冲动。

然而在她还没能将想法付诸实际行动之前,另外一个更能帮她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人,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嗨,小鬼啊,听说你住院啦?”

开场白,来人用一个非常雷的句子将场面控制住,并且如愿得到两双四个白眼。

“她都要出院了。”尹一铭还没说话,护士小姐就忍不住替她开口,从周菲菲身边走过的时候,再次对她手里拿着探望病人的东西表示了专业角度的指责,“别什么都往医院拿啊,想要业余娱乐可回家去,别的病人还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呢。”

周菲菲被这样犀利而不留情面的霹雳风暴式打击弄得震惊不已,眼睛里面闪烁着被惊艳到的光芒。她立刻非常狗腿地点头答应,“这些都是我工作上要用的设备,不是给这个小鬼的。啊对了我是一个同传翻译,这是我的名片,您惠存,惠存啊哈哈哈……”

尹一铭不想被闪瞎眼睛,倒在枕头里面闭目塞听,但是周菲菲怎么能够放她一个人消停,远远送走护士小姐,就赶快凑到尹一铭的病床前面来,一把把她的枕头从脸上掀开来。

“都这么些天没见了,居然还是这副挨了窝心脚的衰样,到底是什么纪元年代你才能不熊啊?”

尹一铭没了枕头,越发烦躁,又见她说中自己心事,干脆跳下床,赤脚绕着床躲闪。

周菲菲也不着急,见她暴躁,明白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异常得意地在尹一铭的病床上坐下,朝她挥挥手,“我知道你现在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心情叫做请我吃饭,况且我也不想表示拒绝,不如我们现在就开路吧?”

“……什么跟什么呀,我怎么了啊就要请你吃饭。”

“别跟你姐姐我绕圈子,我这双眼睛可毒辣着呢,大家都是花痴,你有什么心事,还能瞒过我?”

尹一铭斜着眼睛万分警惕,“你知道什么?我也没瞒着你什么啊。”

“别着急嘛,上来就开门见山,就没意思了,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靠吃饭解决的。”周菲菲从包里掏出指甲钳,一点点悠闲地搓指甲,“一会儿到了饭馆儿,那酸鱼汤上了桌,我的记忆可就好起来了啊,到时候,我不仅知道你有什么小情绪,我还知道文曦是什么想法呢!”

第46章 女神也曾失过手









既然说到了吃的,那么这世上,一切犹疑和迟慢就不复存在了。

周菲菲用自己的行动证实了自己,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都突显出一种说做就做的爽朗。

“尹一铭你能快点吗?我的记忆力保持是很有限的,你再这样磨蹭下去,我都快把要说的忘光了。”

周菲菲走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旁,手按着开门键朝着远处磨磨蹭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尹一铭怒吼,整个车场里面都回荡起她中气十足的喊声。

为了不让自己通过这样诡异的方式被广大路人所所熟知,尹一铭迫不得已加快了脚步,进了电梯同周菲菲并肩而立。

“周姐姐,你脑袋里面负责记忆的那块组织,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啊,见天儿的你以为自己是条鱼呢?七秒钟之后人生还重新来过是怎么着?”

周菲菲麻利的就着电梯锃亮的反光给自己补妆,间或停下来反驳,“我是看见你刚刚在病房里面那个熊样,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愁得一张小脸都皱成老丝瓜了。”

“您能放过我吗,这样诋毁我您是不是觉得特别开心啊!”尹一铭没好气,抱着胳膊挪得离她远一点。

电梯开处,有几个人上来,站在两人当中的位置。

“姐姐看你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所以心里着急啊,你现在的确不老,但是凭你那个猪脑子,一想问题就要打结啊,就算你是个花季丝瓜,烦恼多了不也得提前进入更年期不是?”

听闻此言,同乘人争相看向尹一铭,一股莫名而来又挥之不去的同情和哀伤霎时间在电梯里面弥漫开来。

受害人尹一铭无心也无力反驳,只缩在电梯角落,一手捂住额头,一水捧着一颗波涛澎湃的小心脏,幻想着有一天能够跟周菲菲同归于尽的美妙复仇。

周菲菲见她不说话,得意地抿嘴一笑,上前挽住她,进一步坐实她的受教育者地位,“爱因斯坦还是谁的也说了、智者解决问题,天才预防问题,所以呢,真的勇士在面对真相之前,都得有点食物垫底儿,不然面对再多的淋漓鲜血,也体现不出勇猛无畏来。”

尹一铭陪她走了一路,落座点餐,最后仍然一脸嫌恶地将胳膊抽回来,用力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能不能有点出息啊,号称精通四门外语的翻译大人,您这一辈子活着就为了吃啊。”

周菲菲一听,将头撇过一边“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了,你这小鬼,心里眼里装的全都是文曦,你姐姐我好心来助你脱离苦海,你竟然这样不知好歹!你到底还要不要听呢”

“我什么时候爱你了?今天都陪你来了,你要是不说,我一定让你出门的时候跟现在保持一样的血糖水平。”

“始乱终弃是会有恶报的!”周菲菲入戏深处,自然不顾及其它,前来点餐的服务员小哥立刻僵住,一时间停在离桌子几步远的地方进退皆有不妥。

尹一铭的薄皮小脸早就没地方搁了,这会儿只得认输,待得菜上齐了,周菲菲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鱼汤上去,她才将视线从桌子底下重新升高上来。

“我跟你说啊,今天带你来的这家小店,可是个有故事的店。”

尹一铭用手肘支着胳膊眨眨眼看别处,就差打个哈欠示意自己很困了。

“文曦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儿。”

“嘿,周姐您慢点吃,先说完了再大快朵颐不迟。”尹一铭瞪着眼睛,手扒着桌子边儿,开始进入听故事的状态。

周菲菲闷头在碗里,只是偶热盛饭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一眼对面,见尹一铭一言不发地在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立刻有些心虚地劝阻她,“里面不是非常美妙,你先调整好情绪。”

“嗯嗯,你说你说,不就是女神假期打工嘛,我撑得住。”

“因为她家里面的一些变故,文曦的监护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变成了她小姨。哈教授性格比较软,有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于文曦平日的要求呢,都是百依百顺,这就让文老从小就相当有想法有主见有追求有……”

“有重点吗?”

“重点是文老也因此做了不少蠢事。”周菲菲四下看了一眼,将一种地下工作者的高度警觉挂在脸上。

“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地说啊,磊落一点不好吗大姐?”尹一铭着急。

“把她这些事情告诉你呢,自有我的深意,都是一片痴心为了她好。可是由于前车之鉴太惨烈了,所以现在吧,总是感觉文老正在哪个角落看着我们。”

“好了绝不会,现在说蠢事!”

“嗯嗯,蠢事蠢事。当年的文老可霸气了,高考卷子递上去,立刻用攒的零花钱买了火车票,孤身一人不远千里来到这个城市。”

“嗯……听着就是有点冒险,但是请问,哪蠢了?”

“她是来谈恋爱的。对象呢,也是财大的学生,程家大小姐程思雅同学。这还好吧,哎你别摔倒啊。”

尹一铭听完,立刻放弃抵抗,乖乖缩进座位里面,双手捧心维持一个被掏空瓜瓤的花季丝瓜形象,保持不动了。

“程思雅当年也是非常不地道,在学校里面勾搭了高年级的学姐。乐不思蜀之间,竟然将一直处在高压备考状态的文老这茬先忘了,并且非常不巧地,被前来给她惊喜的文老撞个正着。”

“在此之前,文老当时想的是,要在这个城市找一个暑期实习工作的地方,陪着程思雅到期末结束。”

周菲菲此刻将目光转为崇拜,“要不怎么说文老霸气呢,那小小的年纪,就能深藏一切情绪,不仅没有当场发作,之后的很长时间,不管程思雅怎样纠缠挽回,她都是微笑以对,似乎对方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或是偶尔在楼下倒垃圾认识的邻居。”

“文曦甚至没有改变她原定的计划,继续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在这个城市里留下来。找到这家老店的兼职,像模像样地体验了一把假期劳动。”

“哎呀,虽然她这个遭遇是悲惨了一点,但那个时候的文曦,还是挺迷人的,眼里只有爱情,那种奋不顾身潇洒冲动的样子,再遭遇背叛后倔强利落的样子,都不能不说深得我心呢。”

“人性呢?良知呢?”尹一铭很想撸起袖子替天行道。

“激动什么,没听出来我是在夸她吗?没见你脑袋受伤啊,这儿会智商情商怎么暴跌成这个样子?”

她话音刚落,尹一铭尚且没有什么反应,可那隔壁一桌上,一位正盯着手机里头股市大盘的老大爷听到这一声可受不住了,神经质般地打了个哆嗦,恼怒地皱着眉看过来。

周菲菲恰逢低头喝汤,老大爷认定给自己提供意外惊吓的人是尹一铭,顿时没好气,狠狠地朝着尹一铭送出一个卫生眼。

尹一铭受了此等无辜的冤枉,自然没有好气,她也不说话,只把自己面前的小碗拿起来,在靠近周菲菲的桌子一侧,“啪”地拍下去,看似不甚着力,但是内蕴强大的怨念之内力,将周菲菲一整碗鱼汤震得溅飞出来小半,可也并没有浪费,汤汁酸菜们全都一拥而上,给无限欣赏它们的食客周做了一个全方位有深度的液体面敷。

第47章 说你还不爱听了









“死、小、鬼!你真是,不想活了吗!?”

周菲菲的怒吼像是自带了扩音器效果,又似乎有内力加持,一股强大气浪冲破咽喉,几乎要将对面坐着的尹一铭震得飞出去。

老店的天花板角落里,一只急于成家立业的小蜘蛛刚刚将窝做好,正带着满心的欢喜装修房子,做些缝补添缀事宜。年少无知的小蜘蛛还没来得及抓紧自己的小网,就被周菲菲这一嗓子震懵在当场,挥舞着很多条长腿掉下来,并且一头栽进周菲菲眼前的鱼汤里面。

“!!!!”

周菲菲跟对面的尹一铭对望了一下,顷刻间一脸的苍凉和生无可恋,所有的怨愤都再没有顾忌,借着冲天的气势,带着复仇的悲壮,伸手在桌子上划拉着,想要找点什么用来拍死尹一铭的东西。

“请等一下。”

尹一铭没有被眼前的形势吓到,她也在积极寻求自救方式,“素来听文老说,她的朋友当中,要论起家教修养,人品性格,周大姐在其中都是独一无二的优秀,除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方浅羽之外,没有人能够与你匹敌。”

“所以如果我真诚道歉的话,你绝对会绕我这次的。”

所谓马屁要连环拍,可是尹一铭自忖从不是那油嘴滑舌说谎面不改色之辈,能够说出以上那么些,已经生生地要了她半条小命了,再要说出什么更加违心的话,可是要吐血了。

说的人不行了,那听的人,似乎受到了更大的冲击,周菲菲眼中水光闪动,似乎是被感动得狠了,但见她忍不住双手捧着心口,“真的吗,文曦她还说过这样的话呢。”

这样真切的感动简直直戳尹一铭的肋条,也呼唤回了她的良知,她不能直面周菲菲动情的目光,只得偏了偏头,忍着笑说道:“假的。”

周菲菲带着那一脸的菜汤汁水,默默地,默默地抬起头,她不发一言,她沉默淡定,她隐忍克制,她母仪天下,她……

然而尹一铭并没有如她所愿地跪下来哭着道歉,而是呆愣愣坐在她对面,睁大了那一双平日里总是眯着的水汽氤氲的大眼睛,瞪着前方一言不发。

“看什么呢,见到鬼了吗?”

尹一铭还是不说话,就那样直愣愣地发着呆,直到周菲菲几乎要拔剑而起了,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周菲菲用拔剑的身姿和手法从纸巾盒里抽出十来张餐巾纸,满脸胡乱擦抹,就要转过身去看,却被尹一铭按住了手。

“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让你十足地出气。”

周菲菲凶狠地低着头,“说!”

尹一铭笑了笑,指一指她面前那碗蜘蛛洗澡水,“以牙还牙咯。”

“呦,这可是你说的。”周菲菲谨慎地看了看她。

“要报仇就赶紧得啊,过会儿我就后悔了呢。”尹一铭说着站起来,慢悠悠地朝着周菲菲的身后走,把后背都亮出来给她。

周菲菲立刻着急了,立刻不容眼前机会再错失,抓起那碗,苦大仇深地朝着尹一铭泼了出去,不成想用力过猛,连碗也飞出去了,心下一惊,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尹一铭自从那日从道长身上学过了那绝世的轻功,一直还没有机会演习试炼,碰巧有这么个好机会,认真听周菲菲在她身后的动作,她再找准了方向,横着挪出去好几步远。

周菲菲刚想到这个小鬼会功夫,应该没那么容易被砸中,还没来得及窃喜呢,跟前就传来一声十分凄厉的惨叫。

“程小姐,程小姐你没事吧。”有后头跟着的人忙走过来看时,只见程思雅一头一脸*都站在那,额角上还被那盛鱼汤的海碗砸了一个大包,而这个忍着笑上前关心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一直见不到人影的杨可。

……

临近期末,很多选修文曦课程的同学都一起紧张起来,之前已经是场场爆满的课堂,这会儿更是人满为患,想要抢着个考前的座位,简直比在图书馆自习室占个长期霸王座还要难。

尽管如此,只要是文曦的课,尹一铭都非常准时地出现在课堂上,风雨无阻地霸占着第二排视角最好的位置,跟金融高年级学霸混迹在一起。

文曦的课本就不是开给大一新生听的,尹一铭纵使不算太笨,可听了也颇有些吃力,还坐在学霸专区上,每次上课承受的精神压力真是非常山大。

但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要待到下课时拦住文曦,老师长老师短地请教,简直一副刻苦攻读博士学位的样子,文曦虽然头痛,却也拿她没办法。

“刚刚这一处明明重点讲了,你不懂就自己去查资料吧,不要问我,下次上课再走神,就不要来我的课上听。”

文曦用手里的笔杆对着尹一铭的教材一顿指点,眼里全是严肃冷漠,大杀四方。

尹一铭乖乖地站在一边,心里愤愤不平:明明一整节课没有看过我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盯着你出神回不来!明明是在刻意诈我!坏人!

回想着文曦这段时间来的冷淡,尹一铭禁不住又有些心虚了,她有些害怕,害怕文曦固执地想要将她们略微有些曙光的关系重新打回最单纯的师生,并且还在上面加盖雷峰塔,让她的那段心事永世不得翻身。

尹一铭愁苦万分地囧着一张脸不说话,文曦冷冷扫一眼她,“有什么意见?说你不爱听了?”

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太多余了!谁要听这些,有病么?

“怎么会呢!你不爱看见我,我不让你看见就完了,还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尹一铭心里郁闷烦躁,语气也不自觉地酸凉刻薄起来。

文曦听了这话反倒愣住了,再想要追问她,却架不住尹一铭腿长步子快,夹着课本头也不回,三步两步就消失在转角后面了,真像是再也不想相见一般的架势。

之后的课堂上,一连一个星期,文曦都没有再见到尹一铭。

每次站到讲台之后那状似不经意的扫视,就再也没有了目的,寥寥几眼就将目光垂下,失望地将注意力再转回到专业课的讲解上来,深度广度还有节奏速度都禁不住加了几个等级,连几个平日里仗着成绩不错有些小骄傲的学霸们都叫苦不迭。

第48章 阿拉丁神灯出场









文曦认真起来,这复习课程不自知地就越发凶残起来,金融的学霸学渣们自然辛苦异常,一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景象,真是让见者惊心,闻着落泪。

这里面不只是学生吃不消,除了体育老师之外的老师们也被波及了一大片,大家积极促成自救会,围绕这个棘手的问题展开激烈磋商。

这天一早,一个向来以作风严谨严肃,对学生严格要求著称的老教授端着水杯,状似不经意间路过文曦的办公桌,非常和蔼可亲地关心文曦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没办法,磋了半天商,最后抓阄她抽到短签,老dy了,什么艰难困苦都不能退缩反悔不是?

老教授德高望重,当年文曦还在上学的时候,她老人家已经著作无数了,众人算好了文曦这一颗敬老的心,就算她就算再忙到飞起,也得先迫降下来,聆听教诲。

哎,但是人老了容易记不住台词,也不太容易控制住感慨的心,太容易多愁善感,这可是大家没料到的。

“现在做老师的啊,是越来越不容易了。”丰老缓缓记起第一句。

围观群众一时间围上来,活像一大片向日葵,齐齐朝着丰老和文曦点头。

“太累,职业病一大堆,最后教出来也没有几个成器的。”

嗯嗯??

不对啊,先前不是这样商量的,方向有点跑偏啊丰老。

“我最得意的这个学生里头啊,最出息最给老师长脸的就是小文老师你了。”

说到最后,泰斗她老人家已经完全偏离剧本,朝着自己内心指引出的方向一路奔跑,一去不回。

她颤抖着已经粗糙枯槁的双手,接过文曦给自己续上水的保温杯,一脸欣慰地看着眼前温柔听话的漂亮姑娘,一股豪迈的成就感不期然从心底升起,完全忘记自己要说的主题思想了,一心只想像诸位同仁表达自己的骄傲、骄傲以及骄傲。

文氏微笑三步杀,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教货币金融学的是个中年男老师,资历也不浅,看见老太太不中用,居然这么快倒戈了,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不出手不行了,要是由着文曦继续凶残下去,学生们都拼死拼活地看她的那个金融时间序列,过两天就连货币俩字儿怎么写都要忘了,回头他期末出题,先别说专业知识了,考生字儿都得有人挂掉。

“那个文老是我们学院的学术新星嘛,别说丰老您骄傲,连我们做同事的也觉得脸上光彩。”

文曦从开始念书起,各种夸赞封赏受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把这点奉承的小场面不放在眼里,只是优雅地静静听着,坐等货币老师神转折。

“但是这个研究工作也要讲究劳逸结合的嘛,这个,额,不坐班的时候,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陪陪家人什么的。”

丰老教授一听这话,顿时把脸沉下来,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文曦唯一的家人哈教授现在在美国,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才要住在学校提供的公寓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家人要陪。

货币老师惊觉失言,满头大汗却不知道如何补救,丰老师白了他一眼,上前做慈母状揽住文曦的肩膀,“别听他乱说,你这个年纪,最要紧的还是陪陪对象,虽然说咱们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但时间长不见面也少不得要生疏了。”

家人没有,对象就有了吗?

您这一堆,还不如他说的,我刚刚还没有现在这样想要杀人。

对于这些善意满满的谆谆教诲,文曦早就预备下了说辞,朱唇微微开启,话还没出口,办公室的门就被敲了几下,传达室的大爷裹着一阵寒风刮进来。

“金融学院一组,嘿,丰老,报纸杂志给您搁在桌子上了。小文老师的包裹,俩。”

大爷说着,就将两个整齐精致的快递盒子塞进文曦手里。

“送错了吧,我最近并没有……”

“那哪能,看我老头子干了这么些年,出过一星半点差错没?文老师不仅长得好,说话也是幽默。”

围观群众对这种完全没有逻辑的马屁已经见怪不怪,纷纷将注意力转向神秘包裹。

文曦疑惑地接过来,盯着包裹上仔细看那寄件人名姓。丰老和货币老师也没闲着,各自推了推眼镜,也热心地就近凑过来帮忙看。

没写。

嗯,就在那寄件人名字的位置上,十分大气潦草地写着三个字:“忘写了”。

“一般来说,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不写出来说明什么,说明收到的人一眼就能猜到是谁送的。”

货币老师把眼镜拿下来擦擦,演讲时间,适当的停顿能给听众提供更多的想象空间。

围观群众都醍醐灌顶一般,纷纷哦之,向日葵们都挂上“秒懂”的和谐表情盯着文曦拆包裹。

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是个电暖水袋,而另一个,还是电暖水袋。文曦捏着自己在冬天经常冰凉通红的指尖,呆呆地不做声。

遭受了失望打击的群众却没有发现其中深意,只道她嫌弃礼物轻薄没品味没价值没深度,于是纷纷上前安慰,居家暖心也是一种好品质,分手的时候可得对人家温柔一些。

文曦:“……”

虽然群众的眼睛大多数时候是雪亮的,但也有很多时候,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

这一天下课,一位教投资学的老师就身披熊熊小宇宙,呼扇着八卦女神的翅膀,对文曦桌子上连续不断出现的小礼物展开专业性分析解读。

“看吧,你需要什么,这每日送来的包裹里面就会有什么,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一笔用浪漫开户,用爱意做密码进行的投资啊。”

文曦也没脾气了,笑着拿起包裹里的一根胡萝卜,却被投资老师一把抢走当做麦克风继续她的演讲,“你大前天教案纸用完了,第二天就有人连教案夹子一起送到桌上,嗓子微微有些肿,胖大海就自己从超市走到你的储物格子。那今天一定是你忘记买菜了,瞧这闪耀着炽热感情的胡萝卜,还有这个活泼可爱的西兰花。哦对了,文曦,你快许个愿吧,就说想让我明天变成百万富翁,说大声点,好让那个‘忘记写了’先生听清!”

第49章 好吧是在下输了









<!--go-->投资学老师倾身越过文曦桌子上那书山书海,激动的情绪如井喷一般无法抑制,捏着胡萝卜的手也越攥越紧。

“文曦,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也不表个态呢,咱这一辈子就是个穷教书的,至于这回能不能致富奔小康,走向新希望,可就看你的了,不然我就要在对你的怨念和嫉妒里度过剩下的学期生涯。”

“哦,虽然不知道我有什么好被嫉妒的,但是,你开心就好。”

文曦冷冷地看着她手里被捏得变形的胡萝卜,心里非常懊恼,晚上本来打算尝试的胡萝卜炒肉就这样泡汤了。

投资学老师不甘心被轻易击溃一颗骄傲的心,居然斗胆对文曦展开了非常强烈的人参公鸡,“能不能换一种更随和一点的表情,一年到头都这样冷冷清清的面孔不觉得腻烦吗,同事和领导对你的爱,都会因此渐渐消逝的你知道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抢过文曦刚刚收到的枸杞菊花茶,报复性地,豁朗豁朗下饺子一样倒进杯子里。

文曦无语地笑笑,抬手拿起另外一包,反正这个送礼物的神秘人士无论什么都送两份,似乎是替她考虑到会遭受无情掠夺这样的情况了。

“啊哈哈,丰老,许老都在呐。”

假发浓密的院长大人笑呵呵推门进来,跟大家打招呼,西装革履外加擦得锃亮的眼镜,虽然面相可亲,可到底是领导,屋里除了丰教授之外的人都站起来相迎。

领导的视线非常自然地落到投资学老师桌子那根被□□得变形的胡萝卜上,有人戳了戳投资学老师的肋条,大条如她竟然不忘了在关键时刻出卖战友,情急中竟然将胡萝卜扔回文曦的桌子上。

文曦:“……”

院长本来惊诧的目光顿时放松下来,

“呦,金融的办公室就是这样有生活气息。”不仅不惊诧了,院长还想进一步入乡随俗地打入群众内部。

一直含笑坐着的丰老教授怕他这是在反讽,唯恐文曦受了委屈,立刻挡上前来,“这是我买给家里小兔子的零食,人老了就是爱这些玩意儿,领导可别见怪。”

按照丰老在金融的地位,别说她是编了借口要袒护文曦,就算她现在说地球是方的,作为学生的学生的院长同学也得率领群众高呼“对呀没错好方啊。”

就算明知道老太太对动物过敏,这个圆场的马屁也得拍得漂亮而深邃不是。

“哎呀呀,这丰老家里的兔子可了不得啊,有福气,肯定都是有些学问的,整天在那样的书香环境下熏陶,还不得会几门外语包揽几个学位?甭说喂胡萝卜,喂人参都应该。”

这下连文曦也笑出声来,投资学老师则忍不住在内心的深处仰天长啸:是在下输了,文曦不论怎样,领导和同事的爱就在那里,洪水般汹涌澎湃。

“那个,今天路过传达室,老大爷有点风寒,我看见有金融的包裹,就给拿了来,大家自己看着拿吧。”

投资学老师赶紧伸脖子看了看那包裹的样式,拿什么拿,根本全是文曦的,合着院长专门就是为了给文曦做一次快递小哥。

“今天还有一个事情,校长跟我说了,期末大家都非常辛苦,决定公开举行一个青年骨干教师的评选活动,到时候有丰厚的奖励,人皆有份。只是格外优秀的,今年要重奖。希望各位年轻同仁都斩获重奖,别的系可没有咱们这么人才济济呢。”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院长跟丰老道别,又对着文曦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投资学老师这一下血槽彻底空了,她虚弱地瘫软在椅子上,望着文曦两眼含泪,在下要阵亡了,不是领导和同事爱你,原来最爱你的是老天爷。我刚刚许愿发财,这致富的喜讯就降临在你头上了,可见天地不公,你明明可以靠脸或者实力吃饭,非要靠运气干嘛啊!!!

……

同样在年下感慨不公的人还有周菲菲,明明那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复仇之举,明明可以泼到尹一铭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的坏小孩,却偏偏,偏偏……

“怎么就偏偏……”周菲菲在承接了程思雅的雷霆之怒后,有些晃神地反复念叨。

尹一铭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安抚吃货的绝密大招,再返身回来时,拿了两个巨无霸甜筒塞进周菲菲的手里,让她自己举着舔。

当事人的情绪立刻从低谷和阴霾中走了出来,舔得欢天喜地之际,忍不住吐槽,“我不喜欢香草的。下回你要有孝心,记得草莓和朗姆酒口味才是首选。文曦才喜欢香草这种寡淡口味,相比之下我才是真的小清新。”

尹一铭点点头,掏出手机划出便签,刷刷记录在案。

“要不要这么虔诚啊,我都要被你感动哭了。”周菲菲凑过来看,立刻气的鼻子也歪了,“哼!我为什么要多嘴,让你个小白眼狼掌握这么多情报,对我多么不利!”

尹一铭乐滋滋保存了便签,一摊手,再接再厉,接着气她,“那就不知道了,大家都是情敌,还有什么好交流的呢。最干脆利落的做法就应该是决斗啊,刷刷两下解决问题,胜败有天,生死不论。”

周菲菲被一大口冰激凌冰得天灵盖都疼了,缓了半天才能开口,却又被尹一铭抢了先机。

“但是咱俩这可不是普通的情敌关系。因为作为花痴一号的周大姐,拥有最广阔的胸襟和最深远的智慧,在自己苦寻幸福不得之后,悍然哦不,毅然决定施展自己可以称霸宇宙的宽容大度,用自己的热血和青春,谱写一个叫做成全的热烈篇章。”

周菲菲空举着巨无霸甜筒,听得一愣一愣得忘了吃,刚刚那番要蓬勃而出的咆哮都不知道的哪里去了,“算你这孩子有良心。我、我还不是为了文曦……”

尹一铭看她隐隐似有哽咽之态,立刻转移话题,指指甜筒,“要化了,快吃别浪费。”

“为什么感觉你身上有一股阴谋的气息在流窜?”周菲菲将视线挪回到甜筒上,似恍然大悟一般,“尹一铭你个小坏蛋,老娘饶不了你!”<!--over-->( )

第50章 买菜做饭都不会









周菲菲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上去就要扯住尹一铭白白软软的耳朵,但是身手着实差得太远,全都被尹一铭轻松转着躲开了,“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是嫌弃甜筒不够大吗,前头还有别的店有卖呢,一会儿去了给你再加两个球,或者你是更喜欢烤鱼豆腐?”

前头一家烤串老板听见生意上门,笑眯眯张望过来,瞧一眼周菲菲的体型和她手里那两个巨大无朋的甜筒,顿时更开心了,赶忙在烤架上额外添了十数串鱼豆腐,一顿刷抹酱料,悉心翻烤着。

周菲菲听了却更生气了,烈焰红唇一张一合地喘粗气,“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然心肠这么坏,以怨报德,辜负姐姐我一片要成全你跟小文的热心!”

骂声中气十足、声闻百里,吓得烤串老板立刻弯腰,又拿出十串鱼豆腐加在架子上。

尹一铭一边躲一边笑,却不知道她是为什么生气,只好一边求饶一边问她,“我什么时候伤害你了,怎么请你吃东西也有错么?”

“你是想用美食的糖衣炮弹彻底摧毁我的意志,破坏我傲人的身材,好消除你的后顾之忧,专心单独去追文曦那个死冰箱,这叫那什么,对!其心可诛!”

尹一铭:“……”

“没话狡辩了吧,可叹我还打算把我的曦曦交给你这样的人,现在想想着实是瞎了眼,唉,我那可怜的曦曦啊,啊你别拿我甜筒啊!”

尹一铭两只手在周菲菲的手腕上轻轻一磕,早用一种柔巧的手法将甜筒夺下来,一边感叹着一边走向垃圾桶。

“既然你的意志力和身材都是那样的完美神圣,还是不要被这些庸俗的食物玷染了,窈窕淑女君子才好逑,周大姐你如此窈窕,一定要远离恶毒的我和我的甜筒才行。”

“有话好说啊哈哈,姐姐有其他的方式提供给你弥补自己的过失,你听了肯定愿意的,至于这两个甜筒,浪费了多么可惜,没有实现自己身为美食的价值,它们也会伤心难过的呢。”

“那我岂不是成了害你增肥增肉的坏心肠情敌了,好大的一顶冤枉帽子。”

“这话打哪说起的呢,在成为淑女之前,我也要跟我的旧日形象做最后的诀别不是,单单话别也是太无聊的,最少也得弄点点心茶果,开个茶话会联欢一下。”

周菲菲饿虎扑食抢回甜筒,尹一铭却出奇得通融,手一松就把甜筒给了她,自己只盯着财大转角街口的方向。

文老似乎是刚刚从菜市场回来,怀里抱着各色蔬菜,看着都不太新鲜挺括。

尹一铭有些唏嘘,心说还只当上次去文曦那里见到的菜蔬不太新鲜,是因为她终日不自己开火所以都放得有些脱水,实际上却是冤枉她了,原来买回来的时候就这副德行。

那一袋子里面,倒是集合了许多文化名人:著名的有黛玉胡萝卜,病西施西红柿等等,好在还有一个健壮些西葫芦撑场面,但是你作为一个西葫芦,长得比李逵还要狰狞丑陋,虽然以貌取瓜的做法有失偏颇,但你长得如此疤节纵横,也是挺拼的,太影响食用了吧!

所以说长得好看有什么,文曦你是真的、根本、绝对、毫无疑问不会挑选蔬菜!

啊,连菜也不会买,要你有何用。脑神经那么错综复杂,却全都用在啃书本上去,别的都是这样逍遥随缘,要是哪天被你喜欢了,岂不是一点成就感都木有!

尹一铭在那思虑万分,都快把自己愁死了,脸上表情却是呆呆的,几乎是文曦看了她多久,她就木了多久,任由周菲菲啃完了甜筒腾出一只手来扯她的耳朵,“小鬼,发什么呆,你还欠我人情呢,别想赖掉,趁热打铁赶紧还给我。”

尹一铭估计的不错,文曦就是非常不擅长买菜做饭这些生活化的技能,她自幼跟着小姨哈青教授长大,食堂和各种学校宿舍就是她的家。

食堂大师傅的烹饪过程一般是不允许学生参观的,现在虽然可以凭借教职身份进去一睹那从未见过的奇观,可是想想,也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人家一勺子咸盐是放下去给全校的人吃的,家常菜和食堂大灶的区别那犹如天渊,文曦虽然不通厨艺,却是很有一番骄傲的,要是学,也得找一个正经主妇师传于她才行。

可惜她的公寓烟火味道最浅,迄今为止拿着她的厨具做出一桌子像样菜品的“高能主妇”,那就是尹一铭一个。

尹一铭哦,现在连自己的课都不愿意来旁听了,可见是真的生气了不愿意见到自己,以后想吃到那么美味的一桌子家常菜,怕是再没有可能了。

心灰意冷的文老师冬天一个人出来逛菜市场,照旧保持着一切随缘的淡泊心境,把那病弱的柿子椒和萎蔫小茄子等装进袋子买走,准备拿回自己的厨房去,再对着它们一筹莫展,相对垂泪。

文老师一番惆怅正没出发泄,在回家的途中竟然看到了尹一铭,这小鬼看起来开心得很,拿着甜筒跟自己的童年好友说说笑笑,玩玩闹闹,但是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竟然全是木讷和呆愣。

周菲菲并没有看到文曦,她见尹一铭发呆,赶紧趁机拽住她的耳朵摇一摇,好报了刚刚被戏耍的仇。

尹一铭被扯得回过神,再睁大眼睛看,却见文曦抿紧了唇角,撇过视线垂下头,加快脚步进了校门,空留给她一个世界五百强公司ceo般忙碌霸气睿智果敢……总之很决绝的背影,一点停下来跟她们叙旧寒暄的意思都没有。

周菲菲看她脸色惊恐,也好奇,转过身也看她望的方向。尹一铭头皮都麻了,夺回自己的耳朵,失魂落魄风中凌乱,“没有什么别的心愿了,请让我去死一死,冷静一下。”

周菲菲心中侠肝义胆顿时被激发了,“没关系小尹同志,革命工作遇到挫折是必然的,来陪姐姐去健身减肥,姐姐去给你把误会说清楚,一句话的事儿,瞧你那丧气样。”

尹一铭:“……”

就这样,作为对周菲菲人情信息的回报,尹一铭踏上了去健身房陪练的不归路。好在这个地方距离学校一墙之隔,来回也是非常方便快捷。

关键是学校很多老师也会来呢。

说是健身房呢,这里更像是个体育会馆,一层整个场子都是乒乓球,上头才是那些瑜伽健美操动感单车之类没什么对抗乐趣的教学节目。

一进来大厅,周菲菲豪气万分,刷卡给两人都办了svip,然后各种装备买齐,绕场一周,准备一层层地扫荡过去。

一楼的乒乓球军团最壮观了,各路豪杰一张张台子围起来对杀,老少英雄都是国球的继承人,谁也不服气谁,各种抽拉砍削扣,眼珠子瞪得溜圆盯着那小小球儿,这边一个暴扣就能飞出三个场之外。

所谓战场之上拳脚无眼,乒乓球自然也是盲的,一身运动劲爆装束的周菲菲就被这样的飞来横球砸中太阳**,肇事人立刻跳过几层隔离带过来,一是为了捡球,二也顺便给受害人来上几句掺杂着憨笑的安慰,洒一路豆大的汗水。

周菲菲被这至诚的运动情绪感染,顺势要求加入。大家都是靠本事上台,讲究以球会友,看她装备这样专业高级,身边带着的“随从”又是那样秀气端庄好身量的姑娘,也便爽朗应允,排了顺序让她热身参赛。

可怜周菲菲忘了自己同传出身,虽然各种球类赛事的翻译也做过些许,要她说出来一些门道,那是各种国内外专业高级词汇,各种反义疑问句介词动词、动词打词、gci研究下来,能把老外也绕晕了,但都只需要坐在那翻译包厢里面嘚啵嘚啵就成了,从来不用下场的啊!

在看那对面选手,猿臂蜂腰眼神锐利,还用一番握菜刀一般的方式拿着球拍,嘴角嘲讽撇起,几十回合独战众人,荣获不败战绩,那根本不是在瞅着周菲菲,根本就是一副等待要去砍瓜切菜的蔑视。

周菲菲看到如此对手,方才一腔想要大显身手的热情顿时冷静了下来,回身非常大爷气地将自己刚刚购置的精致球拍交给尹一铭,“去,秒掉他,不要太心慈手软,放水那可是有违体育精神的。”

围观群众顿时将满腔期待转向尹一铭,尹小冤大头本性懦弱不好斗,一生被赶鸭子上架无数次,此刻由不得眼前一黑,来不及多说,顶着周菲菲吹出去的这个皮薄馅大的牛皮,尴尬地站在场中。

要说篮球和羽毛球之类身体大开大合的运动,尹一铭尚且可以凭借敏捷的弥补技巧的不足,但是乒乓实在是个细活儿,眨眼的功夫里面便能使出各种刁钻古怪的旋转拉伸,平常接触不多的人,凭你运动神经超神,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也是任何侥幸都没有的。

尹一铭歪着脑袋看了看对面,咽了咽口水,也学着将手中球拍像人家一样,拿菜刀一般握住,靠案子站直,就呆等着对面发力。

高手心里飙血,这么个货,拍子也不会握,站位也不会站,还要浪费老子的时间来打发,真是太离谱了!

这人打定了主意要狠狠羞辱尹一铭,让她后悔来捣乱,手底下就越发狠戾起来,抬手挥拍顺势照地板顺势一跺就发了第一个球。

尹一铭是自幼熟习太极的人,虽然还不太会判断球的旋转,但是眼快手快动作轻柔流畅,将手中的菜刀,哦不,球拍斜着伸出去,运力将球拨回。

姿势不对,拍型不对,球的飞行轨迹也不对,总之场边的哄笑声简直说明了一切。

然而,小尹同学却赢了这一分。

高手纵横球场多年,见过高人低人无数,也没有见过这样路数的球手,球的落点根本不对嘛,肯定是要出界的球,怎么可能还上案了,真是人不可大意。

安慰了自己的高手准备好了重整旗鼓再战。

下一个发球下了猛力旋转,尹一铭将拍子竖起来,回球高得几乎突破天际。

高手嘴边抹过一丝阴暗微笑,手中拍型一变,大臂小臂都抡起来,照着尹一铭的方向就使出江湖大招“拍黄瓜”,将这个黄色小球几乎拍碎了,弹起来火箭一样飞出去。

尹一铭早看清他动向,本能地移步后退,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楚步伐,恰似一只灵巧的雨燕,一翻身到了后面的场子,在那将快要落地的球救起来,又捞回来时,却正巧擦过高手一侧的台面,猛地变线落地。

观众席顿时沸腾起来,其中以周菲菲最为激动,她拍着自己身边一人的肩膀,自豪地介绍,“这我朋友,隔壁财大的呢,太极高手,得谁都能撂倒,就是长相性格都太文弱,没有什么杀气。”

她旁边这女人也是一身运动装打扮,身量高挑健美,左手绑着护腕,头上戴着运动遮阳帽,头发扎起来在脑后,脸上淡妆显得阳光干净。

她本来是在认真观察尹一铭的,现在回头,斜着眼看着越靠越近的周菲菲,眉头皱一皱站起身要走,着实让周菲菲见识到了尹一铭身上独独缺少的那个“杀气”。

周菲菲立刻乖了,讪笑着收回手,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却冷不丁又被那女人叫住,“比赛结束以后,带你的朋友到我的办公室来,我有个事情跟她商量一下。”

周菲菲当时就傻掉,居然还有人比自己还自来熟啊,这是什么情况,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这位小妹,宇宙总统出场也要先自我介绍免去大家尴尬吧。

第51章 贩卖人口的小兔子(上)









凭着周菲菲的性格,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可不是随便就能应承下来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这一次真是鬼使神差到没朋友。

面对佳人帅破苍穹的强大气场,宇宙总统到场似乎也需要退后三步负手站立了。

摄于对方的黑涩会气场,周菲菲自然不敢怠慢,啥也不敢多问就屁颠屁颠地点头了,一力将尹一铭同美女路人的会面应承下来

路人美女腿长腰细走得一路生风,周菲菲目送她走出很远,才想到自己方才丧权辱国的可耻表现:这,过于丢脸了,连一句老娘都没有甩出口,火力被完全压制,来日还有何种面目混迹于江湖!

她眯起眼想要用不怀好意和色眯眯的目光来掩盖自己的窘迫,可惜这狼光还没沾到美女的衣角,人家身后就跟上两只虎背熊腰的高大随扈,恰到好处地将周菲菲猥琐的目光遮断。

其中一人状似想起什么一样,一只手还捂上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周菲菲立刻汗毛倒竖缩回自己的座位里,心中默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胆敢……”只见那人只是拿起座位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揣回到身上口袋里,看也没再看她便回身走了。

呼呼,虚惊一场……周菲菲拍着胸脯,心说还好还好,什么小情绪也都烟消云散了,只等着尹一铭打完了比赛,拉着她去找了那“杀气美女”,论斤也好、论只也好给她速度卖掉。

那边战场上战事结束得也快,尹一铭东奔西跑虽然说给对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是毕竟技不如人,很快便输了。

场下观众却是一边倒地站在尹一铭一边,让她享受主场待遇,在她下场的时候抢着递水拍肩膀。

周菲菲见了,赶忙地将自己夹杂在慰问群众中,递上运动饮料,一顿捏肩膀揉大腿,尹一铭顿时像被高压电击中一般跳到三个座位之外,引发了周围群众集体用讨伐linru未成年的猥琐大姐的目光看着周菲菲。

周菲菲也自知殷勤太过,干笑一会儿,同热心的围观群众打听到了刚刚那位“杀气路人甲”的确切去向和具体来头。

“合着您二位根本不认识,那刚才怎么唠得那么熟,跟亲姐妹似得谁也不跟谁客气。”

周菲菲心说你再啰嗦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脸上还是妥帖笑容,“刚刚她说要我带着我朋友去做客,但是没留下地址。”

“嗨,找她容易,你上去这层楼,往左边拐,经理室里头准有了。”

周菲菲捏住自己的下巴,心里还不平衡起来了:老娘斥巨资买的supervip金卡呢,都没说有人带着到经理室去休息,怎么还有比我这卡还高级的顾客呢,岂有此理!

尹一铭见周菲菲跟别人问答得古怪,歪着头看她,却被周菲菲上来一把拖住手。

“小尹啊,刚刚你不在我身边,有美女看中了我的智慧与美貌,非要我到楼上经理室去坐下详谈什么的,快来,跟姐姐上去走一趟。”

为她提供咨询的群众一听,被酸得两眼淌泪,转身捂着腮帮子、嘬着牙花子一溜烟避开。

“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你自去详谈,我正好闲逛逛。”尹一铭咬牙让自己克制住打人的冲动,任周菲菲死拖硬拽,就是不肯走,十几年站桩功夫,周菲菲个缺乏锻炼的,根本就奈何不得她,她不仅不走,还挑了个极其舒服的姿势坐下来。

“哎呀小尹,你可不能弃我于不顾,姐姐我如花似玉而且没有什么防身的本事,最怕的就是被坏人惦记,为了安全起见,你就陪着走一遭嘛。”

尹一铭靠在椅子上舒服地摇头,周菲菲背过身去碎碎念,“唉……这次我误伤了程思雅,先不说人伤得那个惨状,单说那件冬款小裙子,就花了我几万快啊,这些喜欢装十三的金装土豪,我不活了……嗯,其实我本来也想买一套同款的,无奈身材实在是不给脸面,只好忍痛看着别人穿……”

周菲菲连泣带诉,诉苦的事情,说着说着就离题八万里了,然而效果确实不错,等她再次低头看的时候,尹一铭早就不在座位上伪装少女版的高僧了,长腿迈步之间,已经奔出去丈余。

“哎哎,方向错了,在这边在这边。”

不大一会儿,散发着老鸨气场的周菲菲就将尹一铭连哄带骗地卷到楼上经理室的门前。

敲门片刻后,一个像是秘书一样的人出来,三人一番虚与委蛇的你好请进之后,周菲菲先进得门去,四下瞅了瞅,确信刚刚那些充满着黑涩会气场的保安并不在屋里,不会随时冲出来将她一拳撂倒之后,便duang地坐进经理大班台前面的会客沙发里,瞪大眼睛想要眼前这两人快点进入正题。

刚刚的路人甲美女此刻已经换了衣服,运动装卸去,换上一席裁剪考究的职业套装,领口敞开恰到好处,白衬衫袖口挽起些许,马尾也盘在脑后,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精明干练又不失阳光朝气,直看得周菲菲不住地摘下眼镜擦拭。

“你好,我叫秦创,是这个场馆的总负责人,今天找你来,冒昧相约,是想跟你签一份合同。”

凭什么呢!什么呢!么呢!呢!

你的杀气呢!?你的不可一世呢!?为什么轮到尹一铭这小鬼,天都变了啊!?

周菲菲咬着眼镜布都要哭出来了,这待遇的差距也太大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为什么还要有这么多高颜值妖孽出来践踏大家弱小的心灵!

尹一铭私以为自己来就是充当一个陪同的角色就好了,进来就顺着美女手引的方向规矩坐好,自己闲闲地打量屋里的豪华陈设,唯独让她不满的是,周菲菲将沙发压下去太多,让她的长腿放置起来有些窘迫拘束,心里免不了想要让她们快些结束谈话。

美女秦老板轻启朱唇,尹一铭也礼貌地回以点头微笑,做聆听状,待她话音落下,顺其自然地等周菲菲回复,却半天没听到动静。

“人家问你话呢。傻了吗?”

周菲菲的肋条被尹一铭戳了又戳,立刻从刚刚悲愤万分的花痴大梦里面醒过来,用眼镜布擦了擦嘴角口水,吼道:“都可以啊都可以,秦老板您长得美您说了算。”

秦创脸色立刻黑了不少,却重新将头转向尹一铭:“一铭,你的意见呢?”

啊啊啊???

你们签合同,管我什么事,而且不要一铭好不好,我们是初次见面哈?

尹一铭bainen的脸颊上有些许绯红,不解何意的表情让秦创开怀地笑起来,回身从大班台上拿了几分文件,亲自走过来递到她手里,周菲菲手都伸出去了,无奈只好落了个空,返回来抓紧尹一铭的袖子要一起看。

秦创走得近了,身上一股香水的味道清雅干爽,尹一铭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赶快一目十行地将合同看完。

上面所写的条款都非常专业清晰,大意就是要委托尹一铭受聘,在这会馆的顶楼课余时间来教授简单的太极功夫拳、剑、推手之类。

“学员大多是我的朋友,都是在自己领域小有成就的猛人,大家想着有了钱也要健身。现在正宗的拳架师傅不容易找,所以报酬的方面可以再商量,总之你满意就好。”

秦创微笑着补充,用周菲菲日后的总结,这个微笑简直甜的要腻死人。

“不用商量了!”

周菲菲控制不好音量,把其余两人都吓了一跳,呆呆回头一起看她,“老娘catti认证的正版同传翻译,出次台也拿不了这个价,不要说了,一铭她欠我人情正无穷多,秦老板只管拿笔来!”

……

尹一铭觉得自己这一学期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在戏弄周菲菲的时候让她顺手“误伤”了程思雅,所谓报仇一时爽,还债火葬场。被周菲菲赖上,胁迫着签了卖身契,从此再没有时间挑着文曦的课表去上课了。

文曦开头也只是纳闷,想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却“偶然”从同僚口中得知,尹一铭经常陪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出入学校后面一家很有规模的体育馆,似乎很是一番姐妹情深相处融洽的样子。

文曦听了,立刻冷下了脸色的心肠,再也不关心尹一铭的动向,直到她每天每天收到那些莫名的包裹礼物的时候,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想扔掉不用,却下不去手,最后收得多没处摆放了,才把心一横,一样样拆开来只管吃了用了,不费一点心去计较其它。

转眼间这个水深火热的期末就结束了,漫漫寒假,很多外地的师生早就忙着去领取提前订好的车船票,准备回乡去过年。

文曦每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最伤感无奈的。她唯一的亲人哈教授远在异国多年,每天忙于做她的各种研究工作,虽然有电话来约请文曦一同去过年,但是文曦总觉得这中华传统节日,到了别处就完全没有味道了,一个人孤零零跑那么远去叨扰了小姨和姨夫,还要被问及婚嫁的事情,简直不够头疼难受的。

头疼难受了很久的文曦最后打定了主意,收拾好简单的背包,关门落锁,一个人去了车站。

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不用准备的,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文曦在拥挤的车站又犯了难,虽然幼年时候曾经有过孤身一个追逐程思雅到陌生城市生活的“壮举”,但那一次也完全仗着酸菜鱼店的老板宅心仁厚收留看顾她,现在自己已经不用为了什么人去闯荡了,心里却多了十二万的踌躇犹豫,不知道何去何从。

年下回家的行人,拖家带口背负沉重行李的有之,行色匆匆面怀期待的有之,文曦礼貌地让开一个被着沉重行李的老大爷,刚要抬手帮他扶稳了肩膀上那摇摇欲坠的编织袋,却不巧被身后的人猛地向前一撞,踉跄两步才狼狈站稳。

“姑娘!别大意,那人是小偷!我看他拿了你的东西!嘿,小贼!给你大爷站住!反了天了,没王法的东西!”

那扛着巨大编织袋的大爷似乎是极为英朗的,将手中行李一放,上去就要扯住那在人缝里猛钻的小偷。

文曦吓得脸也白了,“大爷您当心!”

路人被大爷的精神感染,也帮着高喊着“抓小偷!”

可巧客流高峰,车站加派了武警巡逻,听见这边吵嚷,带队的支队长立刻带人急速靠近。

小偷被围人得水泄不通,知道逃不掉,忍不住狗急跳墙,对着那一心要抓他见警察的老大爷怒瞪起眼睛骂:“老不死的想要手机,老子给你,看你有没有命拿回去!”

说着他趁众人不备,抬起手中文曦的手机,抡圆了胳膊照着

老人的太阳**砸了过去。

一瞬间大家都吓得够呛,想抢下来但是谁也来不及伸手,却恍然间看见一个黄橙橙的东西从天而降,狠狠砸中了那小贼的面门,砸得实在太狠了,让他嗷得一声捂着鼻梁蹲下去,鼻血滴滴答答顺着指缝流下来。

文曦看到大爷没有事,心才放下,一边道谢,老头自笑着回去看顾自己的行李去了。

这边巡警大哥赶来处理现场,维持秩序,文曦才把捂着额头的手放下,就听见身边咯吱咯吱一阵耗子磕东西的声音,循声望过去,却看见尹一铭一手举着一根黄橙橙的胡萝卜,一边吃得无比开心,见她望过去,便也笑着望她,故意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要吃吗文老?很甜呢!”尹一铭从口袋里变魔术一样又掏出一根,“别看了,要吃就吃嘛。洗好的,比你买的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简直是胡萝卜里面的大美人。”

文曦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能够再看见这样的尹一铭,确实是非常安心又开心,但是文曦却不想这么快就给她好脸色看!

第52章 贩卖人口的小兔子(下)









尹一铭叼着胡萝卜一口气不停地胡说八道,其实心里比任何人都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下一秒文曦会怎样,是要展露绝美笑颜,还是要一巴掌将自己扇飞至外太空的摧残星光之中——亦或是一边展露绝美笑颜一边进行惨绝人寰的暴力活动。

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欲罢不能之际,文曦早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了。

尹一铭赶紧捏紧了小手绢,碎步小跑着跟上去。

这个运动神经发达就是有用,还没怎么跑就追上了。

尹一铭谄媚笑容堆满,狗腿之情溢于言表,“文老,咱们这是去哪?”

文曦用眼角冷冷瞅着她,“我自然有我的去处,至于‘咱们’呢,当然是各走各的,你不必跟着我了。”

瞎说——你现在根本就是流浪儿童无家可归,这人,简直了,一句话也不能信。

尹一铭闻着文曦身上熟悉的香气,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对老师刚刚的祈使句充耳不闻,“既然文老没地方去,那就跟我回家过年好了,爷爷还挺欢迎你到家里去的。”

文曦听得心中一动,拽着背包的手有些松动了,但脚下的步子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尹一铭搓了一下鼻子,准备使出杀手锏。她贴上文曦的背后,轻松翻动了一下手腕,很取巧地将文曦的小包‘夺’到手里,露出标准跟班笑容,“嘿嘿嘿,售票处在另外的方向啦,文老,咱们走错了呢。”

文曦终于无奈地停下来,“过年车票这么紧张,万一没有票了呢。”

“没事儿,这个您不用担心。”尹一铭故作帅气地将吃剩下的萝卜缨投进垃圾桶,“咱俩在一起,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文曦听她越忽悠越离谱,抱着手臂一脸不快。

尹一铭立刻不敢再嚣张地卖官司,夹起尾巴小心解释,“文老你这样聪明智慧,而我又是这样吃苦耐劳,最强的大脑和最壮的体格,所谓完美的组合,哎太闪亮太遭人艳羡了。”

“说人话。”

“嗯就是就是,没票的话我们可以转车,智慧的你来计算换乘最佳路线。我呢,吃苦耐劳的我就负责排队,排通宵都没问题。”

……

文曦预料过前往尹一铭家乡的路途不会十分平顺,但她着实也没有想过会像眼前这样的,额,跌宕起伏,嗯,是真的非常起伏。

眼下,文曦正端坐在一辆牛车上,双手牢牢抓住车边的扶手,不敢去看车轮一侧的悬崖深涧。

随着拉车的老黄牛有节奏地迈步,车身也跟着上下起伏,虽然周遭沟壑纵横、美景如画,但文曦却实在是少有心情欣赏。

嗯,其实一天之前,她对于这一趟意外的旅程还是相当充满期待的。

爆满的火车虽然说不上有什么舒适的乘坐体验。

但窗外急速掠过的田园风光同尹一铭适时奉上的热水和小点心交相辉映,加上尹一铭热情周到的沿途解说,这一切都让文曦感到一种安然自在的享受。

被困在大学的围墙之内太久,连当年自己喜爱的旅行的乐趣也生疏了,还要一个孩子帮忙找回来。

孩子哦。

文曦握紧了手里温热的茶杯,里面是尹一铭不久前调整好温度的暖身茶。

而尹一铭自己呢,终于抵不住旅途劳乏的困意,歪着头倚在靠背上睡着了。

“你不休息一下吗?接下来的路可有点艰辛呢。”

尹一铭揉着眼睛醒过来,发现文曦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顿时很不好意思,“还是茶凉了?我去换热的给你。”

文曦被尹一铭语气里纯正的老妈子腔折服了,连带着方才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一个问题也忘却了,没有问出口。

她想要体现一点对身边这个大孩子的关心,然而话说出来,竟然是非常客套而疏离的——“我不困,你累就多睡会儿吧。”

如果文曦能够预知一小部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她发誓,自己当时绝对不会再将尹一铭的话当做虚虚的客套。

因为这个孩子没说错,接下来的路程,真的是太艰辛了。

经过数次火车间的换乘,文曦在最后的出站口处松了一口气,心中默默萌生了“春节客运高峰也不过尔尔”的错误观念。

在尹一铭将她带上一辆老旧的客运公交之后,每每靠站时迎上窗边的小贩着实让文曦开心起来。

他们举着可口的土产热情地朝着饥饿的旅客叫卖。

初来此地的文曦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一样样看过去,忍不住下意识抓了身边的尹一铭过来问话,“哎,你看那边那个红红的包裹,是什么?还有这边,那个那个……哇好香,看起来味道不错呢……”

尹一铭被文曦拽到车窗边上,倾斜着身子充当导游。

当然香了,离你这么近,我的鼻子都快醉倒了。

她本来还想要保持克制,但却慢慢变得心不在焉。

尹一铭看一眼窗外,再看一眼文曦,间或轻轻耸动鼻翼,轻嗅好闻的香气。

如此借解说之名,行觊觎佳人之实,让尹一铭陶醉不已。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文曦已经从小贩手中购买了大量的各种特色土产吃食,满满地都堆在尹一铭的膝盖上。

“文曦你是疯了吧,你买这么多东西,怎么吃的完啊。这么多东西,带在身上赶路会很累的啊你知不知道。”

尹一铭揉着太阳**,无奈地看着一脸得意的文曦,忘记了师生身份,直呼文曦的名字。

除了美食之外,里面还有很多糖人面人小玩具,各个栩栩如生精巧有趣。

文曦从里面拿出一只孙悟空造型的糖人,举起来在尹一铭眼前哄小孩一样摆了摆:

“这些都是送给你和爷爷的,要感谢你们的盛情邀请,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啊猴哥,你就不要客气地收下吧。”

尹一铭就着文曦的手一口咬下一大块糖来,心里嘿嘿一乐:

盛情邀请是真的,不过不是爷爷和我。爷爷还不知道他很怕的你这位小老师要到家里去,就当是给他的惊喜或者惊吓好了。

“猴儿好乖。”文曦笑眯眯看着正在自己手里吃糖的尹一铭,忍不住伸手上去揉一揉她乱蓬蓬的大头,“听话的话姐姐会买更多糖给你。”

尹一铭被噎得一口糖没嚼烂就咽下去了,咳嗽好久才振作起来反击:

“那么沙师弟,那接下来是不是该你挑着行李了?”

文曦:“……”

第53章 值了,真的值了









快到年根下,小镇上人们喜气洋洋来往忙碌。货架上各种红彤彤的对联福字迎风飘荡;货车车仓里面金澄澄的橘子堆成小山;街道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温暖的薄雾,轻轻闻一下,甜腻腻的糖炒栗子让人再也记不起冬天的严寒。

所有的这些都让久在大都市居住的文曦惊叹不已,她觉得时光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这周遭的感受,虽然时隔多年,重温一下还真是让人免不了动容。

嗯,如何后面那个小跟班脸色不要那么臭就更完美了。

尹一铭下车的时候脸色是非常标准的铁青,任是多么冷酷无情的人见了她现在的样子,也免不了对她报以最真挚的同情。

文曦作为旅伴却毫不关心,甩着双手轻快地走在前面,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去哪,但步伐依然飞快,充分体现出一个有时间观念的青年学者该有的活泼朝气。

而尹一铭那副瘦高的身躯,现在正负担着两个巨大的包包,背上一个,头上还有一个,只不过一个是旅行必备,另外一个是文老师兴之所至,轻抬玉手给她敲出来的。

文曦实施了对尹一铭口无遮拦行为的报复性暴力反击,心情是一片解放区的天,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心情很好的文老师十分大牌,挥手吩咐尹一铭将自己买的各路土产都装进她背后那个巨无霸登山包里面背好,自己则兴致勃勃地车站外的乡镇小路上东张西望地走着,纠结要在哪一家小贩的摊位上购买糖炒栗子。

尹一铭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看着文曦不常见的一身的孩子气,也慢慢忘了自己刚刚饱受的各种欺凌,心下一动,坏主意立刻来一筐。

不远处,一家猎户在售卖自己打的獐子、狍子、野鸡、兔子肉。煮熟卤制好的熟食正冒着腾腾热气。文曦又一次觉得大开眼界了,忍不住食指大动,眼睛亮晶晶地凑上去,挑喜欢的让老板包起来几分。

野味摊的老板是个极其和气的老奶奶,她见文曦买的极多,又是个温柔漂亮的外乡姑娘,便执意吩咐自己的孙子再送附送两个特色熏陶兔腿儿给她。

文曦抱着吃的开心地道谢

,匆忙付过钱就转身寻找尹一铭炫耀。

她仔细找了一圈,才在远处一个街角的石墩旁边看到尹一铭穿着嫩绿色冲锋衣的身影。

文曦笑得眼睛弯弯,挥舞着香喷喷的兔腿儿,远远叫尹一铭,“怎么这样慢!年轻人,快过来啊,别让我老人家等你太久!”

尹一铭在心里翻个白眼,口亨,带你来真是太失策了,满眼只有吃的玩的,你花了一万年才意识到我没跟上去,真是太伤心了!

伤心归伤心,做戏还是做全套的。

尹一铭立刻表示要相应文老师的号召跟上去。

可是当她刚刚迈出两步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竟然顺着背包的重力毫无症状地向后倒了下去。

文曦远远看见,月牙一般笑笑的眼睛倏然睁大。

“尹一铭?!尹一铭你怎么了你别吓老师!”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扔了怀里的吃食,迅速赶到尹一铭身边,半托半抱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因为力气太小无法成功。

文曦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虽然薄有急救知识,但是面对昏倒在自己面前的尹一铭,她除了恐惧就是慌乱,其余的思维在没有任何缝隙生存了。

尹一铭偷偷从眼角的缝隙里面看一眼文曦,顿时有些后悔了。

她不知道文曦会这样担心自己,这倒是让人有些小开心。可是万一过后让文曦发现是假的……

我的妈,不敢继续想了。

猎户家的老奶奶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赶快扶着孙子的肩膀赶过来,简单看了一下,就让孙子将手忙脚乱的文曦拉开一些。

“哎呦你这闺女真是,你别摇晃她,不着急哈,听奶奶的,没大碍没大碍哈,宝贝儿别哭。”

文曦泪汪汪拽着老奶奶的棉袄袖子,眼睛里面全是祈求。

老奶奶蹲下去伸手翻了翻尹一铭的眼皮,再用大拇指的指甲抵住尹一铭的人中使劲按压。

常年劳作的猎户人家,这双手上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尹一铭遭到如此暴击,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可惜她虽然疼得想哭,但是眼泪是万万不敢流出来的,只能强行憋回去,朝各路神仙祈祷,让老奶奶快点走开。

但是老奶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观念异常牢固,在救醒尹一铭之前,似乎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

她一边掐住尹一铭的人中,一边让孙子将自己的烟袋锅子里面的烟灰磕打出来不少倒进文曦的手里,吩咐文曦:

“把嘴给她撬开,烟灰放在舌头底下,摊平。”

文曦立刻照做,哆嗦着捏住尹一铭白皙的下巴,再

掰开嘴巴。

由于文曦担心又紧张,手里烟草灰撒了不少,直接掉进尹一铭被掰开的嘴巴里。

尹一铭刚刚想要宣布自己醒了,想要让这两位结束对自己的酷刑,然而天降灰烬正好掉进她的嗓子眼里,这东北大烟叶的味道呛得她几乎叫出来。

尹一铭感受着嗓子眼里面的无尽酸爽,一时间简直觉得生无可恋。

老奶奶看到了尹一铭的异动,顿时收了手站起来,伸手把文曦也拉起来站好,满面轻松地拍打着双手做收工状。

文曦不解地看着老奶奶,声音都哆嗦了,“怎、怎么了,老大娘您别放弃啊,她,这是没救了么?”

老奶慈祥地拍拍文曦,“我刚刚叫你不要担心,就敢担保这小猴崽子没事儿。”

尹一铭闭着眼靠在那,正纳闷间,就觉得侧面屁股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坏水儿多得没地方放,小屁孩子没事儿不要吓唬你姐姐,你看把人家急的,还不给我滚起来道歉!”

说着她就回转身,扶着孙子回去照看自己的摊子了,留下依然一脸惊讶的文曦盯着尹一铭看。

被老奶奶残忍戳穿计谋,尹一铭再也不敢躺着装死了。

她赶紧自己爬起来,拼命咳嗽掉喉咙里的烟灰,准备跟文曦说一万声对不起来保命。

文老师没像她预想当中的暴怒,反而焦急地上前想要帮她拍打胸口顺气。

尹一铭顿时受宠若惊,生怕烟灰弄脏了文曦的大衣,便一边肺痨一样地咳嗽,一边往后退着。

不料报应来得太突然,尹一铭慌乱中就忘记了身后的那个大石墩子,一腿绊倒在上面,加上厚重的登山包下坠的力量,她整个人就像一只被翻了面的小龟,仰面摔了过去,四肢还焦急地凭空挥舞着。

此刻文曦的神经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看着尹一铭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扶着膝盖笑得前仰后合。

尹一铭万念俱灰地躺在那,忍不住仰天长叹自己形象全毁的残酷事实,跟着文曦一起干笑几声,自己安慰自己:

能博文老一笑,也算值了吧。

文曦笑够了,走上来摸摸尹一铭的头发,两手分别捏住尹一铭的耳朵,拽拽,“我知道你是要抱怨背这么重的行李辛苦了,接下来我帮你好不好,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我。来起来吧,地上还有雪,太凉了。”

尹一铭眼神都凝固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只机械地随着文曦扯动她耳朵的动作上下点头。

“摔傻了么?叫你起来听到没?”

文曦伸手拍拍尹一铭白皙的脸颊,左右晃了晃头,想要寻找尹一铭的目光焦点。

这样可爱的举动真是闪瞎了尹小花痴的猴眼。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文曦脸上淡淡

一抹红晕,慢慢地伸出爪子要去摸摸。

文曦用余光瞥到入侵的爪子,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目光躲闪着不去看尹一铭。

她大喇喇地咳嗽两声站起来,双手豪气拽住尹一铭的登山包背带,“好了小朋友,接下来姐姐替你分担点负重好了,免得你弱不禁风的再次‘晕倒’呢。”

值了,真的值了,都学会关心底层群众疾苦了。

尹一铭在文曦的拍打之下只好投降,乖乖把登山包解下来放在石墩上,并做一个请君自便的手势。

文曦满意地点点头,深呼吸几次,踌躇满志地用力一提。

登山包保持着原有的姿态纹丝未动,而可怜的文老却反被带得向前一倾。

“快走啊姐姐,我们最好在太阳下山之前到家呢。”

尹一铭故意走出去几步,一边看着天色,一边不怕死地说着风凉话,哼,谁让你任性买那么多土产,该有点教训才行。

“嗯……不如我们雇个车?”

……

当文曦终于坐上牛车的时候,她已经深深地坚定了自己再也不同尹一铭讲话的人生准则。

被嘲笑是其一。其二嘛,就是这个感觉好危险,随时都要掉下去了好吗!

这一颠一晃的,牛儿很可能傲娇地随便乱走啊,而且旁边是悬崖啊赶车大叔你为什么还可以那样悠闲地抽旱烟!

尹一铭看着文曦窘迫的样子,一分娇羞四分害怕五分炸毛,忍不住陶醉地欣赏起来。

“到……你家到底还有多远”

文曦对于交通工具的换乘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兴奋好奇,尤其是拉车的老牛在工作之余,沿路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更是让她花容失色。

“文曦你别着急嘛,走着走着就到了啦,你先沿途欣赏欣赏景色。”

“没大没小,叫老师。”

赶车的老板听她们交谈,兴致很高,磕打着旱烟管子,手里赶车的鞭绳就顺手递给了尹一铭。

在文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尹一铭兴致勃勃地敲敲牛屁股,似模似样吆喝着,“驾!牛儿,文曦嫌你慢呢,咱们可不能让她挑理,咱的口号是‘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呢,来,奔跑起来。”

“尹一铭你别闹,你到底会不会赶车啊,谁家的牛车是奔跑着前进的?!”

文曦扯住尹一铭的冲锋衣帽子,想让她停止目前的“疯狂”行动。

赶车的老板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老师莫急躁嘛,我这牛稳重老实,它拉的车最是安全舒服啊。你嫌坐车闷,老汉我给你唱个歌儿。”

“对啊文老师,我们给你唱歌。”尹一铭清清嗓子,大声附和,“说走咱就走啊,预备,起!”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们都是神枪手,洪湖水啊,浪呀么浪打浪啊~~~”

“啊~~~~浪打浪~~~~”

看到主人兴致很好,前头拉车的老黄牛也认不出插一嘴,“牟~~~”

“啊~~~~我有一头老黄牛啊~~~~长得像母鸡~~~~有一天它兴高采烈载着我赶集~~~~”

“啊~~~像母鸡~~~”

“牟~~~”

文曦就这样眼睁睁见证了三位乡村音乐歌手将无数经典曲目重新创作改编,并倾情演绎的历史性时刻,并因为被二人强大的艺术感染力所震慑,全程没有再能够发表任何言论。

……

虚弱的文老师已经在路上被灵魂歌者尹一铭洗脑,下车的时候扶着车架子才勉强站稳,一口鲜血憋在胸口险些喷薄而出。

尹一铭笑眯眯哈着哈气,憨憨地拉上牛车的手刹,“俺们乡下人,别的没有,就嗓子好,唱的味道也比你们城里的好,文老师回去可别说出去,家乡人民都喜欢淳朴低调呢。”

回想方才几乎是被重新谱曲的每一首歌,文曦顿觉眼前一黑。

噗——到底没忍住,血溅五步。

“他尹家大伯,我把你家的大学生铭儿妞妞接回来了,还有她老师哩,还不快点预备好烧鸡,请我喝酒!”

车老板嗓子真是不错,唱一路了仍然兴奋地朝着院子喊,声音高的让四邻八舍都能听得见。

不大会儿,场院的木栅子门被划拉一声推开,一个脸膛紫红的大汉走出来,手里拎着赶鸡鸭的缠棒,扫一眼门前三个人,一言不发走过来,举起缠棒对着尹一铭劈头盖脸就要开揍。( )

第54章 老师吓着你了?









车老板也是跟尹家相熟的故交了,一看见尹一铭的大伯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家伙,赶紧上去拦着。

赶车的鞭子护在尹一铭前面,尹家大伯顿时脸上更阴沉了,对着赶车人急眼了,“老牛你让让,我今天替我兄弟和兄弟媳妇收拾这不让人省心的后生,出去上两天学就不知道醋是酸的盐巴是咸的了,让老太爷知道还得了,非气出病来不可。”

赶车人也是牛一样的犟脾气,非要在文曦这外乡漂亮老师面前逞能,护着尹一铭就不闪开。

“你要打人没事儿,你先把话说清楚咯。我这趟不仅带了你侄女进来,这还有人家老师也来玩呢。一上来不说话就动手,也不怕人家老师笑话你乡下汉子野蛮粗俗。”

文曦刚刚被突然发生的变故吓得愣了,挺车老板一说才回过神,赶紧走过来想要了解点情况。、

不提老师还行,这一提起文曦来,尹一铭的大伯脸上的紫红色更加深了,“就是不知道这娃娃出去闯啥子祸了嘛。咱这儿山沟沟里交通这么不方便,人家老师都千辛万苦地找来家里,一准儿是没好事儿,让我先给尹一铭歇一顿,让老师出出气降降火。”

文曦这下可听明白了,心里边苦笑不得,上前拉了尹一铭的手,对着尹家大伯微笑着解释自己此行的目的。

文曦温言软语几句话,让尹一铭的大伯从最初的暴怒渐渐转为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道歉的话说了有一车,但是没一句是对着尹一铭说的。

最后说到山里娃娃淘气不懂规矩老师多照应等等的场面话,气氛已经从最初

的剑拔弩张转为师生一家亲了。

不过尹一铭现在对这些都不怎么关心,她低头看着文曦牵着自己的手,脑袋里面有一万只野蜂在飞舞,舞姿还都特别矫情,虽然没什么艺术价值,但是它们顺带手酿出来几十公斤枣花蜂蜜,把尹一铭齁得神魂颠倒,有点找不着北了。

虽然文曦主动拉着自己,但是尹一铭当着自家严厉大伯的面儿,还是不敢太造次。

尹一铭非常迅速地将自己遭受的冤屈抛掷脑后,小媳妇一样站在文曦身后听她同大伯一家人寒暄,就好像这并不是她的家乡,她才是被文曦领回来“见家长”的人一样。

这个错觉一直持续到她们再次上路,文曦开始将自己买的年货特产等物分赠给尹家大伯一家人。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老师您太客气,山里人啥都缺,就是不缺山货,一会儿你们走得时候让我家那口给你们包点儿,自己家腌的腊肉腊肠,各种卤味也都带一点,拿进去给老爷子也顺便尝尝,头起做的,味道最没挑。”

文曦推却不过山里人的朴实热情,眼看就要乖乖地收下来。

尹一铭听到对话,泪花在眼眶里面转了七八个回合,眼看就要落下来了。

大婶娘做各种腌肉卤味那是方圆百里的一绝——虽然这里方圆百里加起来也没几户人家吧。

但是对于卤味的质量大伯母还是非常自信的,所以大伯说的“随便带一点儿”那可不能当真,各色吃食加一起,别说自己了,再来十个自己也拿不动。

尹一铭这边厢就差嚎啕大哭了,文曦那边已经被热情好客的大伯大伯母拉进了厨房的储物间里,抬手切下一块块的野味塞进文曦手里,“老师您尝尝,不是我夸口,离开这儿,外面可真吃不到。”

尹一铭扶着快掉到脚面上的下巴,眼睁睁看着文曦来者不拒,随意洗了手就接过来一样样试吃,虽然够不上大快朵颐,但也绝没有再推辞客气的意思。

平日的斯文冷酷文老师这会儿算是全毁了,说丫是吃货都已经算是降低了吃货的层次。

“嗯嗯,这个味道可真是香,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野味呢。尹一铭,把我买的的糕点栗子分出一半给伯伯婶婶留下,再把这些肉打包进去。”

尹一铭默默地把肩膀上那个巨大的登山包卸下来,背对着文曦小声吐槽。

节操呢?下限呢?好歹是人民教师,联合家长迫害学生,还抢东西吃,能不能行了?

文曦的态度极大地鼓舞了热情的尹家大伯和伯母,二人展示和推销自家手工小吃的热情山呼海啸般朝着尹一铭席卷而来,后者逃生不及,只能崩溃地站在那任婶婶往包里一顿猛塞。

当尹一铭背着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的登山包,牵着白马准备上路的时候,她的眼神当中已经完全只剩下对文曦的愤恨了。

丫牵着伯伯家的白马大踏步地在前面走,恨不得乘上筋斗云飞天上去,也不愿回头再看一眼文曦。

文曦也不着急,笑眯眯跟在马屁股后面,手里拿着最后一个卤鸡翅斯文地啃干净,末了还轻轻舔了舔手指头。

尹一铭看得心里一阵揪揪,过去没好气地把手放在文曦的额头上做诊断状,“文曦不是让牛车给颠傻了吧?还吮手指,你丫的高知形象呢?淑女底线呢?”

文曦也不跟她急,慢慢又舔了一下指甲上残留的香味,然后出其不意将尹一铭半天也没舍得拿走的爪子打落在一边儿,“徒儿不必惊慌,我老人家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你家乡的乡村野趣当中无法自拔了,你只管前面带路,待为师玩个尽兴才好回转呢。”

尹一铭没留神,只看见文曦将被冻得粉白透明的指尖放在舌前舔着,别的感觉没有,就剩下脸红了。

她有点不明白自己干嘛心跳这么快,为什么害羞啊,抢东西吃的人又不是自己。

虽然心里边想的很好,但是尹一铭还是忍不住别过了头,大踏步地往前走,这一回可真是不敢回头了,连眼睛余光都不给往后打的,生怕文曦通过她心灵的小窗口瞄到她心里想的事情。

本来这个白马是大伯备好了给文曦骑乘的,但是尹一铭面红耳赤之际,也忘了这回事儿了,文曦无奈,只好小跑着跟上去,绕到尹一铭的另一边,歪着头想要看看她是在发什么疯。

“躲什么呀你?老师长得丑吓着你了?不应该啊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

文曦一面打趣尹一铭,一面干脆走到尹一铭前头,冒险倒退着走,非要把尹一铭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脑袋给□□不可。

尹一铭这边儿的脸已经热成蒸汽机了,别扭地朝着两边扭着头,就是不愿直视文曦,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别扭个啥,但是本能的就不想让文曦看见自己的表情。

文曦也让她给激发出了固执地性格基调,两只手伸出去搬着尹一铭的脑袋,“不就吃了你们家点的卤味么?这就生气啦,你也太小气了点儿呢,之前信誓旦旦跑过来表白的人那到底是谁啊?”

文曦这一句话可算是戳到位了,尹一铭反射性地甩了一下头,这一下扯得文曦一晃,她本来就是倒着走的,现在更没平衡了,脚下一个趔趄仰面就摔了出去……( )

第55章 喂我还没伸手呢









文曦从小到大,最集中的生活环境那就是,在书里。

不管是家里书房还是学校图书馆,随便找个桌子椅子或者小板凳,一本看得过眼的书在眼前摊开,那她这一小段人生就算定格住了。

大千世界声形色貌、悲欢离合,学术界经典理论or新锐算法。在没认识程思雅之前,文曦曾经坚定地认为,生活中一切的体验都能从书里找出点能够作为验证的论据,没有例外,人们的智慧体验都凝结在这一页页的纸张上面,书本之外的世界,已经没什么好探索的了。

这个观点深刻影响了文曦之后的人生,也让程思雅的出现带来更多冲击对立,以至于让文曦头脑中对于书本的狂热崇奉,猛一下迷失方向。

“尹一铭!!!为师落难,你,你居然敢袖手旁观!!!”

这一刻文曦已经完全顾不得自己精神世界有多迷茫。屁股上传来钝痛,波浪状飘荡不绝,压抑羞愧愤怒激□□点泪花,“掐死尹一铭”是她空白脑海中最后的呼喊。

“文老息怒息怒,我背上可是有好几十斤负重,我要是也陪着您,跟你一样嬉笑打闹,那出人命就指日可待了。”

尹一铭走到文曦身边,弯下腰看她。

“你走开,我才不用你扶,看你就不怀好意。”

如此亲密深入大自然,文曦在雪窝里扑腾两下,随即开启童年无赖模式。

“我还没伸手呢……谁要扶你?谁?”

尹一铭夸张地手搭凉棚四处眺望,演技逼真,虽然没有伸出手搭救文曦,但她俨然已经直接伸手将自己推向作死的深渊。

文曦被自制尴尬事实击败,瞬间有点愣神,然而骄傲如她怎肯就这要善罢甘休。

一心报复的文曦思忖片刻,决定就地取材,双手兜了满满一拢雪,趁尹一铭不备,猛一下双臂上扬!

“噗,呸呸,啊噗噗噗……”

尹一铭惊讶地看着文曦被她自己扬起的雪沫沫糊了满头满脸,眉毛辫子全白了不说,连嘴里都进了不少。

一看就是幼年成长时期缺乏足够的打雪仗训练,最基本的您得看看风向再扔吧,不看风向您到是把雪搓实诚了再扬啊。

“文曦老师,恕学生愚钝,您……这是要干嘛?”

“……”

尹一铭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不敢明说,也不敢笑,就瞅着文曦坐在那胡乱弄着脸上的雪,平日治学严谨之一代金融新锐学者,秒变圣诞姑娘。

“哈哈哈,哎哟肋骨好疼,实在撑不住了,哈哈哈……”

这种一万年也没机会得见的狼狈版文曦,真是太罕有了,怎么也得留个纪念。

尹一铭一边摸手机,心里一边陶醉:文老不管啥样都好看,撒上点雪就跟涂了佐料一样晶莹可口,这才叫无死角女神呢。

尹一铭美滋滋地牵着小马走到路的另外一侧,在摆出拍照姿势之前,试图同暴走态文曦拉开安全距离。

“你敢!尹一铭你给我过来!”

文曦挣扎着起身笑着骂道,“刚刚就应该让你大伯好好教训你一顿,枉我白白救了你的小命儿,你就这样报答恩师啊。”

孰料文曦急着抓住尹一铭按快门的手,重心不稳,又结结实实地仰面一跤。

多年之后,尹一铭还保存着这张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照片。

那些职业摄影师同样豁出性命拍的猛禽近照,跟文老这个相比,可真都弱爆了,猛禽很多都能一击致命。可谁见过有什么野生动物会拧人的啊。

再比什么珍稀程度、美学价值,那就更不用比了,谁也没见过文老一头一脸雪,头发散下来粘在嘴角的吧,嘿,反正就是好看。

……

强抢手机不成的文曦,准备之后的全程都不给尹一铭好脸色。

“文曦老师,要不你试试骑马吧,小白是我大伯专门给你挑的,特温顺特听话,不会摔你的。”

尹一铭挑着担子,牵着马走在前面,低声下气地劝。

文曦空着手拖拖拉拉跟在后面,一颗伺机报复的红心仍然滚烫。

“人家马儿这么可爱,我才不忍心骑呢。你怎么这么没爱心啊,你小小年纪的个人儿,也太残忍无良了……”

“我,你……”

尹一铭白眼翻得比地上的雪都白。

我好心让你少受累,居然还残忍无良了。

“你不骑就算了,我正好把行李让它驮着。”

你见过马儿吗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乡下人养马不是当宠物的啊!它是一匹马,不是哈喽小猫也不是吉娃娃啊,是马啊!

尹一铭把登山包接下来放在马背上,顺势耸了耸肩放松一下。

“唉唉不行不行不管多少斤的包裹,你就自己背着吧,你看这小白马这么瘦,放上去非把它压坏了不行。”

尹一铭震惊地看着文曦温柔地拍着小白膘肥体壮的健硕身躯,脸色一本正经的样子,嘴里从容不迫的胡说八道。

“行行行,我扛着就我扛着,反正咱习武的女娃娃力气大。”

尹一铭把马背上的包袱重新拿下来背上,脸色挂着坏笑,“别说这点行李了,再背上个你也不成问题呢。”说着还指着自己单薄的后背做一个请的姿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尹一铭始终觉得那一瞬间,文曦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以她的经验,那绝对不是因为方才生气愤怒造成的,绝对是因为别的什么。

“哇哦!尹一铭你快来看!这边!哇!!!快快快啊!!”

文曦平日温润如水的目光,现在,简直是雪亮,她手里指着山脊下的那一大片无边无际黢黑幽深的松林,浑身上下都写着“尹一铭你这白痴走这么慢要错过世界奇观了!”

尹一铭却高兴不了,相反心里咯噔一声,难受地悬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刚刚文曦脸上的红晕不是由她而起所以她失望,是因为一路上她最担心的事情最后竟然还是要发生了。( )

第56章 一铭你看你看你









尹一铭从小跟爷爷生活,**意识在同龄人里首屈一指,幼年时期便有人称“生活小百科”之美誉在身。

方才文曦落难摔倒,美女老师形象全无,但尹一铭就是咬牙袖手旁观,落得一路上被文老师各种伺机报复,苦不堪言。

其实作为一个**在山中行走了十余年,并且兼有老妈子性格的人,尹一铭在这一趟旅行当中还是颇有自己的考虑的。

眼见着文曦这个书虫儿就是个最没见过“市面”的,小镇子上卖个卤味福字儿都让她兴奋地跟发现新大陆没区别,这边进山的路边几寸厚的雪让丫眼睛都冒光,就以为这儿叫“雪山”了,那待会儿真进了山,还指不定有多得瑟呢多来劲呢。

得嘞,您就在这儿先摔个屁蹲醒醒盹吧,再不老实,一会儿进去摔到沟里,我可不捞。

看着文曦的热情随着进山的深度一起不断走高,尹一铭沉稳的小心脏也越来越沉重了。

“哇哦,尹一铭,你家乡还真是非常有深度啊,这一片山林子,给我一天时间我也走不出去,太壮观了,山顶白雪皑皑,山坡上林海涛涛,有点仙境呢。”

“的确是,给你一天你是走不出去。估计三分钟就有豺狼虎豹□□,售后还有食腐动物负责,保证连渣儿都不给你剩下。”

给你自己放里头,咱就永远古德白了,还一天,这辈子你自己都出不来。

尹一铭向上翻起的白眼都没时间放下来休息片刻。

“你骗人,要真这么危险,你还能长这么大,不得早夭折多时了?真能忽悠。”文曦回头撇嘴表示不服,脚底下踩滑了雪,踉跄一下才勉强站稳,一小块混着积雪的土石顺着道旁的土坡哗啦啦滚下去,到很深的地方才被枯草绊住。

尹一铭的一颗老妈子心立刻被吓得揪起来,拉着文曦的手让她走在靠山梁的一侧,脑子里完全忘了文曦与自己的师生辈份了,“你要讲话就讲话,眼睛看着路好不好?就你这样的,豺狼虎豹都不屑于打理,嫌忒蠢,吃了都掉价。”

文曦听完了十分不开心,“为师刚刚评上学校今年年度青年学者,你小孩子家莫要口吐厥词。”

“行,文学者,你学问多。那我问问你,我牵着的这是个啥?”

“你才是真的傻了吧?”文曦愣愣地瞅着小白马,又看看尹一铭一本正经的表情,有点不明白她在卖什么牌子的大力丸,“你牵的这不是尹伯伯送我骑的小马么?”

“错,事实上它是一头驴子,用洗面奶太久导致肤色偏白气质芬芳的驴子。”

“哟,你们家驴子真时尚美丽惹人嫉,驴子还护肤呢?尹一铭你的鼻子怎么还不变长啊,这不科学。”

文曦被尹一铭拉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能非常明显地挣扎,又想眼下只是狂野无人处,踌躇片刻就大方地放松下来,还把冰凉的手指伸进尹一铭的袖口取暖。

尹一铭侧着头看了看文曦坦然的脸色,惊讶之后转为欣喜,“我又没说谎,为什么鼻子要变长啊。”

“啧啧,指马为驴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夸你诚实的话,我可真说不出手。”文曦一只手暖和了,再换另一只,冰得尹一铭一边儿呲牙一边一脸慷慨赴死的神情硬在那挺着。

等到适应了手上的冰镇感,尹一铭将头一扬,“我问的是手里所牵为何物,并没有指明是哪只手。”

话音未落,文曦脸上已经凝起一团不善的黑云,两根手指捻起尹一铭手腕内侧的嫩肉,一上一下搓弄威胁着。

尹一铭闭了闭眼,就义的表情更加明显,决心说完自己壮烈之前最后的遗言:

“右手是白马没错,但左手嘛,也的确是皮肤白皙容貌美腻的一头小蠢驴啊啊啊——”

“尹一铭!为师今天已忍你很久了,再讽刺我休怪我老人家有一颗清理门户的坚定之心。”

尹一铭的惨叫引起山谷中阵阵回声,小白马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还有些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行了小白,你回家吧,这儿没你什么事儿,就甭忘我伤口上撒盐巴了。”

尹一铭一边不住地倒抽冷气,一边松开缰绳,腾出手揉着自己的手腕,伸头在马脖子上蹭了蹭,指一下回家的方向。

“哇哦,好乖,尹一铭你这个小坏蛋,还不如个马儿乖巧呢。”

文曦望着小白马的远去的身影真诚赞叹,回头不忘了送给尹一铭一个很白的白眼。

“是是是,我不如小白。你俩档次最接近,你跟小白一样乖巧。”

文曦锋利的眼神再次投来,吓得尹一铭抽着冷气跳出几步,

“你不蠢吗,山路这么难走,你还走路蹦蹦跳跳,到处乱窜,哪有一点保护自己的意识,我也是为你好嘛。”

……

也许是尹一铭甘当老妈子的精神打动了文曦,也许是这山中从未见过的石木雪景让人悠然镇静,接下来的一路上,尹一铭的手就剩下“暖手宝”这一个独有功能,没有再遭受不人道拧掐。

天上的云层渐渐加厚,加之冬日里日落时分比较早,天色渐渐地暗下来。

山路上难得有行人经过,自然逃不过文曦一双因为好奇而细细打量的大眼睛。

“一铭一铭你看你看你看,前面老大爷牵的马儿是灰色的,耳朵比小白的长不少,但是没小白高壮呢。”

“是是是,比咱家小白瘦小,可人那是驴子,驴子!”

“哦……区别也不是很大……哈?”

“……”嗯,跟小白区别我不知道,但是跟你区别真不大,都是小蠢驴子。

“一铭你看你看你看!”

“看什么?”

“山上有一群长胡子的羊哎!还会飞檐走壁呢!”

“是,你跟人家比攀岩,还真不是个儿。”

尹一铭一面敷衍文曦,一面抬头看天,心急如焚地想在天黑之前把文曦带回家。

现在雪下的虽然不大,但文曦的发梢衣角早就被打湿了,让冰刀一样的山风一吹,冻得梆硬。

山势回转,两条岔路各走一边。尹一铭领着文曦停下来,认真辨认好了方向,“嗯,到这儿离家就很近了,再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就好,你晚饭想吃啥,我让爷爷给咱俩预备点吃的。”

过了许久尹一铭也没听见文曦回答,转回身一看,吓得寒风中冷汗都出了一头一脸——

文曦竟然不见了。( )

第57章 选择留恋不放手









在这荒山野外之地豺狼横行的所在,尹一铭回头不见了文曦,顿时急得头上冒汗,喉咙发干。

“文曦!”尹一铭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大喊,可惜声音一出口不仅不哆嗦着都有点发劈。

她现在一点镇定的老妈子范儿都没有了,没头儿苍蝇一样到处乱转,转了一大圈毫无发现。

北风将她脸上的冷汗迅速吹干,又吹起她半长的头发裹在脸上,她也顾不上拂开,两只晶亮的眼睛闪着火烧般的焦灼。

“一铭,这边儿,你快来。”

尹一铭赶紧循着声音转头,果然看见文曦正趴在方才岔路口上另外一条小路侧面的山脊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呼——

这口气总算回转过来,尹一铭放松地甩甩因过度紧张而有些脱力的手臂,手指甲方才都抠进肉里了。

“嘿高考查分都没这么刺激,文曦你不带这么玩的,你博士都快念出来了,幼儿园没上够还是怎么地啊!”

“没有没有,我就看见那群羊挺可爱的,正好这边的山脊上有点草,我想上来亲自喂喂们……”

“呦,小动物爱好者呢,喂个羊能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啊,文老您够博爱的啊,我跟您跟前这儿大半天了,又驼东西又带路的,净是喝西北风吃雪沫沫了,也没见您给我点儿什么吃的啊。”

尹一铭瞅着文曦所在的那块陡峭的山脊,心里一边担忧,嘴里一面嘲讽,一边还纳闷她这是咋上去的。

“赶紧下来啊,愣着干嘛?”尹一铭一边埋怨,一边三步两步赶过去,如果可以,她现在想做的应该是直接把文曦薅下来不问是非恩怨恩怨情仇——先打一顿屁股。

“跟你出来这一趟我真是值了,没花钱没排队,但是从这个心理的角度上看,我算是把各种有名刺激的蹦极和过山车玩了个遍。”

尹一铭见文曦迟迟不答话,以为她也知道自己乱窜乱跑不懂事儿,沉默代表愧疚,安静代表反省。

瞅着文曦鬓发散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怜样,看着看着,尹一铭心中的同情怜悯就拔升到了没边儿的高度,就停下挖苦讽刺的话头儿,在地下静静等着文曦自己下来认错儿。

一分钟,两分钟……

“上头风景特别好啊人家羊们都嫌冷回羊圈了,您还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呢?”

尹一铭有点上火,语气很急。

这话算是点着**了,文曦期期艾艾的神情立马消失于无形,手里拽着一撮枯草朝下喊,似有哭腔,“我自己下的去还要你干嘛?!”

这一嗓子气场真是到位了,尹一铭听了就跟自己一学期没交作业让老师逮着一样,屁颠屁颠卑躬屈膝前来补救。

“哎哎文老别着急哈,我这不来了么,这么个小土坡儿,咱不怕哈,咱勇敢坚强,还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呢,这点拦路虎算什么呀,哭鼻子多不带劲。”

片刻不敢怠慢,尹一铭解了背后的巨大登山包就往山梁上跑,嘴里连哄带劝,心里却冒着幸福的小泡泡儿。

“这没垫脚的,不好下,要不您踩着我吧,没事儿放开了踩,不疼不疼,哎对,先左脚再右脚,小心小心。”

尹一铭半拖半抱使劲浑身解数把文曦领下来,呼吸之间全是文曦清甜柔软的气息。

如果可以,尹一铭现在特别想升起一堆篝火围着跳舞。早知道有这待遇,她还废什么话进行安全教育,别说这小山梁了,文曦想攀珠峰咱也不能拦着啊。

尹一铭正美滋滋呢,一低头,看见文曦鼻头红红的,眼睛闪着迷人的水光,粉粉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喘气,看得尹一铭心都湿润了。

更让她心如擂鼓的是,文曦居然也没有特别反感地躲闪回避,反而双手扶着尹一铭的肩膀,怔怔地回望她。

!!!

这跟当初在讲台上睥睨万方的学者曦也太判若两人了,尹一铭一边陶醉一边给自己壮胆,想着要不要趁文曦发愣的时候吻住她的唇——

以偿多日夙愿?

荒郊野外四顾无人,冷静理智给谁看啊,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我还要这么矜持保守没骨气!

尹一铭心潮澎湃地低头又抬头,来往反复之间,连文曦有多少睫毛都快数清楚了,愣是没豁出去做点啥对得起自己真心的举动来,虽然她也知道,一会儿到了家,她也不想干别的了,头一件事儿绝对是掐死自己。

就在尹一铭默默数着文曦纤长浓密的睫毛,给自己提供胆量勇气跨越雷池的关键时刻,文曦终于开口了。

“疼……我、我好像,走不了了。”

尹一铭正做贼心虚,被这一声吓得立刻后退了一下,再看文曦,早就把目光转向别处了。

“哪,哪疼?”

尹一铭自幼跟着爷爷习武,间或独自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游走于豺狼野兽之侧,受伤对于她来说简直如家常便饭,也培养出她驾轻就熟的养伤及恢复能力,作为一个受伤专家,面对文曦的无奈求助,心疼之余甚至升起了点儿救世主般的自豪感,虽然不敢轻易表露,但想想还蛮激动的。

“手心和脚腕,上面有一种看起来还有些青绿色的小草,我以为羊会喜欢吃,所以……”

“嘎啦刺耳草!”

还在小激动的尹一铭把文曦吓了一跳,后者下意识地向后挪动,想把已经伸出去的右手缩回来,奈何力不如人,挣扎不成反被紧紧圈住,手腕也被尹一铭拧住。

“别动来动去的你,这草上全是毒刺,不赶紧处理了,你这手得肿一星期。还喂小羊吃,羊才没有你这么蠢。”

文曦翻个白眼,我倒是想动啊,但是你抱这么紧。

尹一铭温暖舒适的怀抱让文曦放松了不少,刚想舒口气,冷不丁就觉得手指手心上一阵湿软触感,锥心刺痛紧随其后,不尖叫都对不起这十指连心的敏锐神经纤维。( )

第58章 报仇,只争朝夕









“哎疼疼疼!尹一铭你干嘛?!”

啪。

剧痛中的文曦挣扎着把手往后缩,反手一巴掌甩在尹一铭脸上。

虽说是仓皇之中误伤,加上文曦的力气很小,这一巴掌甩上去,跟那刀子般的山风比起,简直温柔轻盈。

可惜尹一铭的肤质和心理素质都不怎么争气,bainen小脸在红橙黄绿之间兜兜转转,最后转为紫色,至少没被打的那边,是紫色。

文曦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只能微红着脸,继续尴尬地甩着刚刚被草叶上细刺儿扎进去的手指头,慌张之下也不知道望向何处。

“我没、没干什么呀。最多也只能算是无私奉献救死扶伤吧,不然文老师你的手……”

“不然怎么样?”

文曦还是不看她,问得有些心不在焉。

尹一铭看见人家似乎没有道歉的意思,抹着半边脸蛋没好气地回答:

“明天一准儿肿成秘制小香肠,肿的惨绝人寰银润透亮,指头肚儿里面充盈着迷之液体。不过也有好处,你饿了的话可以自己啃啃,特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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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文曦手上的刺痛感明显缓解不少,也明白刚刚只是个误会,只能纵容尹一铭,任其继续使用胡说八道作为交流方式。

“好了好了,刚刚是我不多,你们这山里动物植物都这么奇怪,人也这么奇怪,受你一点小恩惠得听你一百句唠叨。”

尹一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唠叨”这俩字儿挂边,有些撑不住面子,眼看文曦看向自己的眼神,跟参观深宫老嬷嬷似的,不仅怒火中烧、破罐子破摔。

“我这样还不是被你害的,文老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现在雪势比下午大了不止一个数量级,您再这样拖拖拉拉,我带着你走带明天也到不了爷爷家!”

“是是是,尹妈妈不要上火,我初来贵宝地好奇心甚浓,而且刚刚那个小山羊,你是没看见,太可爱了好像抱一下。”

“是啊是啊我大伯家养了十几年羊了我没见过羊。回头让你去羊圈参观参观,让你的嗅觉告诉你什么叫可爱。”

尹一铭愣了愣,不敢相信胸中一口酸气飘飘荡荡无处发泄,自己鞍前马后为文老服务,最后待遇还赶不上臭烘烘的羊羔,哀哉。

此时的雪花已经被呼啸的山风卷成了团状,漫天都是棉花糖般飘飘摇摇的灰白色。

文曦现在手也不疼了,心中一万只好奇宝宝满血复活,科学探索的精神原地燃烧,烧着烧着就追随棉絮般的雪花走出去好远。

“尹老妈妈,快来看,这边全是天然滑梯呢。”

文曦在远处大力挥手,唤醒愣神中的尹一铭。

“别……”

残酷的现实再一次将尹一铭刚刚放下的一颗小心脏高高地悬了起来。

她提心吊胆地飞

跑过去,扒住山梁四下张望。

最终顺着雪面被破坏的痕迹锁定山脚下一个可疑的小鼓包。

“噗,呸呸,啊好凉好凉。”文曦从那个小雪堆里兴奋地爬出来,朝着山上欲哭无泪的尹一铭招手,“喂,敢下来吗?特别好玩呢。”

尹一铭默默地向下爬,脑力有些虚脱,无法直视

眼前的客观现实。

文曦甚至做了个鬼脸,以此表达对尹一铭如此谨小慎微的鄙夷。

尹一铭看着山脚下那拥有文曦面容的不知道来自何方的妖孽,看着她被风雪冻得莹润美的脸庞,脑海中回荡着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咆哮:

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何方妖怪,你把我的文老师整哪去了你快把她还给我!

文曦对此浑然不觉,兴冲冲跑过来拉住走山坡一半处的尹一铭。

尹一铭正认真小心地往下爬着,她老嬷嬷心中想的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文曦什么叫做对自己的安全负责。

然而含辛茹苦的嬷嬷最终还是被热血女学者探索山林的热情所击溃,摇晃了一下身形,就带着背后巨硕的登山包一起,一路华丽倒栽翻滚而下。

“一铭啊,那个,你没事吧?”

文曦慌慌地将尹一铭从雪窝里面刨出来的时候,首先十分像样地表达了恩师对学生的关怀,然而她不停按着快门的手指,还是让尹一铭怎么也感动不起来,只想扑过去痛殴她。

“我这叫智者报仇,只争朝夕。哈哈哈,你这几张可比我的丑多了狼狈多了,不服憋着呦。”

文曦察觉出一身雪沫沫的尹一铭正在蒸腾出杀气,立刻拿着手机边拍边后退,力求将尹一铭的狼狈光影“真实客观”地记录下来。

“报仇这事儿要只争朝夕是吧,老师您教导的好,我现在就实践给你看!”

尹一铭扔了身上的累赘,跳起来直奔文曦。

后者顿时被这气势吓到,背转身就开始逃命,无奈山路崎岖山雪厚重,加上文老的脑神经里面,负责运动协调的部分本来就弱势得很,还没跑几步,就一脚踩进一处浅坑,酥酥脆脆地倒了下去。

为什么是酥脆的呢,因为已经跑至近处的尹一铭,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文曦脚踝处因筋骨错位而产生的嘎吱声,听着都一阵骨头疼。

文曦自己也似乎被这声音吓呆了,坐在雪窝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惊恐无助地看着逐渐走近的尹一铭。

看着文曦苍白的脸色,尹一铭一边儿心疼一边想说真是活该,不听老人言!

虽然现在很想把文曦从雪窝里拎出来臭骂一顿,但是尹一铭觉得目前这种情况,那样做似乎显得有些落井下石之嫌。

“没事儿哈,反正天现在已经黑了,咱也不着急赶那一点亮儿了,慢慢走就行。”

出事那是早晚的事儿,一路上您这幺蛾子真没少整,现在我反而踏实不少了。

尹一铭扶着文曦站起来,好言安慰,但文曦还是从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强忍剧痛表达不满:

“嘶嘶,尹妈妈要是觉得我拖累你,大可自己回去嘛。”

尹一铭也是干脆利落,文曦话音没落地呢,她就松了手,回转身大踏步而去。( )

第59章 您这疼得真超前









由于淤积了过多的浓云,现在山里的天色,正是一种令人压抑的黑红,大雪飘摇直下,视力再好的人,也只能接着周遭雪色望出去几米远。

文曦顶着八百度大近视,平时摘了眼镜就号称盲人,现在自然也不负平日虚名,尹一铭前脚负起离开,她再抬头看时,变根本找不见那小鬼的踪影了。

她攥着一角衣袖,一边哈气一边擦拭镜片上凝附的霜雪。

文曦眯起眼睛举目望去,周遭皑皑白絮似乎全都化作了刚出锅的白米饭,雾腾腾莹润润。

这个时候最难得就是来一碗浓烈甘美的,红烧肉。

将醇厚肉汁浇在米饭上,再辅以——

“文曦,现在要给你初步处理一下脚踝,不然这么冷的天气,如果落下病根,将来你就只能拄拐给学生上课,遇到老鼠也只能原地高喊救命,跑也跑不掉。”

刚刚走掉的尹一铭突然出现在文曦背后,一番话显然刀刀见血,全部击中要害。

文曦现在也没心思幻想红烧肉是甜还是咸了,她那个平常能装下几万条金融常识数学公式的无敌大脑,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单调而邪恶的恐怖之音在回响:

吱吱、吱吱吱……

“尹一铭,快、处快理!立刻马上w!疼算什么,我根本——”

文曦的语无伦似乎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段在空气里,空旷山野,只余一丝丝因为疼痛而倒抽冷气的声音。

尹一铭的,因为疼痛而倒抽冷气的声音,气,若游丝,时断时续。

“文、文曦,咳咳,你先放开我的脖子,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平日讲台上锋锐犀利的文老师,尴尬地收回圈住尹一铭脖子的双臂,一脸温柔歉意,“对不起哈,我怕疼,所以有点紧张。”

“连鞋带儿都没给你解开呢,老师您这疼得也是超前。”

尹一铭瞅着文曦鼻头红红的样子,心中有些游移不定。

她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选择错了,在被勒死和求生之间,应该选择在美女老师的怀抱里多待一会儿才对!

“这真是不妥。”文曦看着尹一铭小心地为她除下鞋袜,半长的头发从一侧垂着,看不清尹一铭的表情,“今天是我太顽皮了,连累你这么晚还在这受冻。”

良心没有坏。

尹一铭感觉到文曦冰凉的手指在自己后颈上安慰地拍了拍,心里顿时有一万头被烧着了尾巴的小驴子奔腾而过。

这个时候想要缓和气氛促进师生情谊的好孩子,应该说什么,应该说



“老师您说得什么话,来到我家就是客人,自然要好好照顾你,现在出了这不大不小的事情,责任还是在我。”

尹一铭对于这种虚与委蛇的客套还显得太陌生,她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拉近两人真心的距离:

“文曦你这人真没谱。学坛叱咤风云无所不能几度封神遭众人敬仰,搁在我这儿,就好奇少女心心向自然,没边儿地给我找麻烦,这种特殊待遇真是闻所未闻,我得感谢文老的垂青。”

尹一铭觉得自己总结得很到位,抓了把雪揉在文曦脚上红肿起来的位置,满脸得意洋洋。

但是很显然,她发起的这个拉近两人真心距离,揭示文曦真实内心感受的活动,在所收获的成效方面,文曦和她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文曦的脚脖子,在受伤大师尹一铭的**下很快止住了部分的疼痛,她也不客气,夺过鞋袜咬牙自己穿好,一脸严肃地下批语:

“的确,我是待你跟别的学生不一样,别人没收到过的待遇到你这儿实现了可不少。你肯定也知道,我一向尊重学生的言论自由,平常是不会体罚乱说话的同学的。”

尹一铭还没意识到大难临头,总以为文曦是在摆明了接受自己,顿时喜出望外。双手扶着膝盖笑眯眯望着文曦,“那当然了,文老您绝对是以德服人,您,哎哟……”

文曦挣扎着单腿站起来,手里还捏着尹一铭柔嫩的白耳朵,“谁少女心活泼好奇了,没大没小。”

尹一铭双手扶着摇摇晃晃的文曦,一边扭动着头,想尽办法要把耳朵从文曦的指间抽回来,“刚才说着不体罚学生呢,文老您不能自己坏自己的规矩啊。”

“不体罚其他人是真的,但是对你,我不是要另眼相看的吗?你被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砸了脚,自己认命的就行了。”

文曦打落尹一铭扶在自己身上的手,单腿蹦着找路要走。

尹一铭费老了劲,用两只手把耳朵解救出来,揉揉,“我当然认命,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认命了,也许你不相信,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一星半点儿的挣扎都没有过。”

她又走过去在文曦面前的小路上蹲下,“既然是另眼相看,你也就别刻意跟我保持距离了,虽然我很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也不会逼你表态,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你看得到我坚定而真挚的真心。”

尹一铭的慷慨陈词简直用光了丫所有的勇气,话音落下之后,她也不敢再看文曦的表情,只是低着头,也就错过了文曦脸上转瞬即逝的落寞。

四方寂寂,北风席卷而过,让尹一铭迎风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文曦,看着尹一铭的背影,怔了怔,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乖巧地趴在尹一铭的背后,由她将自己背下山路。

尹一铭背后的雪很快被两个人的温度融化了,她的心也渐渐变得暖融融湿润润起来,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没上大学之前,或者说没遇到你之前,我其实是最懦弱的一个人了。凡事只做七分,能够退缩的时候绝不上前。”

趴在尹一铭背上的文曦一直沉默不语,她眼神散漫地盯着崎岖山路,默默想着自己在遇到尹一铭之前,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尹一铭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背负着最重要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想到背上的人,情绪也渐渐亢奋起来,“后来你什么都鼓励我去大胆尝试,成功的次数多了,我也觉得这样不错,奖学金和绩点都不算什么。关键是让我没有错过你。”

……

因为尹一铭一路都在忙着慷慨陈词,导致在岔路口的地方走错了方向,到了很晚,她才艰辛背着文曦到了能望到爷爷家灯火的院门前。

暖茶热饭就在眼前,北风稍歇,只剩大雪不知疲倦地一层层落下。

文曦此刻的心也像这落雪一般,凉凉静静,空旷安宁。

而尹一铭则有些呆呆的,她还在绞尽脑汁努力地思考着,方才文曦落在自己耳旁的那个轻柔如童话般的亲吻,到底是真的,还是一个梦。( )

第60章 三天一打不揭瓦









快过年了,爷爷家有不少邻里亲朋来坐,屋子里热热闹闹,大家谈兴甚浓,没有人节约肺活量,烧水的大铜壶在土灶上咕嘟咕嘟地响着,似乎是想插嘴也说上两句,但显然没什么机会。

院子的外面也没有多清静,临近节日,一家家看门护院的狼狗最近伙食都有所提高,犬只们的警惕性和使命感也随之爆棚,但凡谁听见一点儿动静,都要厉声咆哮,哐啷哐啷地拽着铁链子秀完嗓子秀身材。

文曦被刷新了对宠物的认知,纤纤手指戳戳尹一铭的肩膀,问得真诚又恳切:“我想在这些狗狗们扑过来之前到屋子里去,请问还需要多少年?”

“马上马上,爷爷知道我今天回家。”

尹一铭信心满满,时而将自己当成一个锤子,时而将自己当成一根滚木。

“老太爷,外头好像有人,要不我出去看看?”

一个远方侄孙毕恭毕敬地请示尹老爷子。

“啊哈哈,一定是院门没关好,被北风吹的乱响,你去插好门就进来吧。”

尹老爷子笑得一派慈祥和蔼,说完还往土炕的靠里的角落挪了挪。

“文老您别着急,毕竟是咱自己家,我怎么进都进得去。”

咱自己家,啧啧。

尹一铭暗自对自己的用词拍手称快,不顾文曦的劝阻,绕到门廊边的砖墙根儿上开始撸袖子。

尹一铭那位远房堂兄走到门口扒拉开门闩往外探头儿,看见门首雪中立着一个姑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请问您这是?”

“哦,我是尹一铭的老师,到她家里来拜访一下尹老爷子。”

“老师快请进请进,这大雪天让您久等了。”

尹一铭刚刚费劲巴拉地爬上来,听见他们对话,蹲在门廊顶上歪着头切了一声,过年没地方去了才来家里玩,还整的跟家访一样,让我次次被人误会,我也等了很久啊,等等我!

尹一铭急着要给自己澄清,回身又接着雪光慢慢爬下去,走到老木门跟前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门早就又关上了,伸手推了推,比刚才栓得还结实。

为什么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太忧伤了停不下来。

文曦则早被堂兄扶着进去,掸落一身雪花,坐在最靠近土灶的太师椅上跟尹老爷子宾主言欢。

尹老爷子听见文曦进来,都快缩到土炕的紧里头了,一颗心悬起来,脸上警惕又严肃。

众位亲友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了斯文娴静自带亲和技能的女老师,都很热情,一味只将文曦当成座上宾,有人掀开棉布帘子散去满屋的烟味,又给文曦递上热水暖着手。

轮到尹一铭进屋的时候,文曦已经被热情的群众包围了,众星捧月嘘寒问暖,文曦也被乡亲的热情感染,言语间温柔安然,让人如沐春风。

尹老爷子发现文曦并没有接着上次的话头接茬教训自己的趋势,大喜过望,也放下戒心,加入到群众同美女老师的攀谈中来。

尹一铭挤挤挤到文曦身边,热情地向围观群众介绍:“这位是……”

“老师您晚上吃的什么,我家今天有新炖的山鸡,且嫩且香呢,新炸的花生,二锅头管够。”

“一边去,人家老师是文化人,谁跟你一样大老粗喝二锅头,老师一会儿还是上我家。鱼干、腊肉、芝麻豆腐丝,配新烫的黄酒,绝了,准保您不白来一趟,嘿嘿,要有时间,再请顺便给娃娃看看作业。”

尹一铭几次试图进入谈话中心的努力都失败了,眼见远房堂兄瞅着文曦的目光似乎有异,顿时酸气冲天:“老哥你真行,开门都不能开利索了,还把我剩外边,这么冷的天,你于心何忍。”

堂兄拍大腿,“嗨,这不是看见你老师行动不便得赶紧搀进来嘛,没记起来问你,而且你怎么进不来了,这不好好地站这儿了么,小时候也没跟我一起上房钻狗洞的,怎么长大了还娇气上了。”

“老师您别见怪,我家这小妹妹最机灵淘气,给您添麻烦您就多担待要收拾就只管收拾,三天一打,不敢揭瓦。”

尹一铭胸中一口鲜血淤积着就是没地儿喷洒,转向最疼自己的爷爷撒娇,“爷爷我怎么就不乖了,您看,下雪这么难走,我还是一到家就来看您老人家不是?”

尹老爷子在炕沿上磕烟灰,笑眯眯点头,“你不是说带回来不少东西么,亲戚都在,拿出来大家分分。”

众亲友连连摆手客套,“不用不用,铭丫头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我们怎么好拿,还是先让让小文老师。”

“别让了,都扔在半路上,没带回来。”面对众人对自己的虎视眈眈,尹一铭讪讪回答。

小文老师有些赧然地低头,“尹老伯,我给您带的礼物,也都……”

“尹一铭,这怎么回事?”

“没办法啊,老师她把脚扭伤了,我得背着她,没办法再背其他的。”尹一铭觉得这个解释已经很圆满了,不料:

“老师的脚是跟着你扭的?”

“娃娃越大越不懂事,山路不好走也不照顾好老师。”

“你自己带不进去我们骑马去接啊,也不给通个气。”

“你还委屈?”

尹一铭“……”

==

夜深人散的厢房里,尹一铭一趟趟把烧好的热水倒进大浴桶里,哗啦哗啦弄得惊天动地,气哼哼示意文曦去洗澡。( )

第61章 为师岂是好惹的









最近农闲时分,众亲友的休闲娱乐精神得到充分发挥,西隔壁大婶反复邀请文曦前往家中做客顺便辅导孙子功课,尹家远方表哥则着力想要父母去找文曦旁敲侧击,打听其婚配事宜。

所谓众人起哄火焰高,尹一铭就在群众热情的熊熊烈火中饱受锤炼,明明心中悲愤与酸楚起飞,却要乖巧装作不关己事,明明很想施放超高浓度催泪瓦斯逐客,却要一脸“恨不得大家都住下秉烛夜谈”的殷勤热忱。

其实群众才是最单纯耿直的,大家把有限的精力都毫无保留地投入到无限地套问文曦年岁家乡生辰八字上去了,充分体现了“人人都是户籍盘查高手”这一普遍真理,当然这个真理成立的前提是得有充分的好奇心才成。

因为亲和及过分美貌而引发群众大规模突发性好奇心的文曦老师淡定超然,任由老乡握着手热情攀谈,对墙角煤堆旁接近爆炸临界点的尹一铭视而不见,哦不,完全不视。

“咳咳,爷爷时间不早了,您老人家还是需要早些休息。”总不能都在说到天亮吧!

尹一铭收回自己挠墙的爪子,垂死抗争的意味非常明显。

尹老爷子现在也是群众大联欢的积极参与者,听见孙女关心自己,这才注意到墙角处还蹲着一只委屈生物。

“小尹你还没去睡呢,正好正好,到东边厢房里把屋子给你老师拾掇好,再多烧点热水来。”

说好的,人性呢?爱幼美德呢?舐犊情深呢?

关心长辈的后果就是被发配去做苦役吗!?

爷爷开口,一众亲友尽皆颔首以为然,不分男女老幼都齐朝尹一铭威严而慈祥的微信着,每一片褶子里几乎都刻“还不快去?”

尹小侠寡不敌众,深呼吸之后来到厢房堂屋,沦为奴婢。

一桶两桶,七桶八桶。

满怀悲愤的奴婢尹情绪实在是太激烈,只顾着用倾倒热水的瞬间来抒发心中不满,数□□算水平出现了致命问题,整个浴桶里面满满的都是,开水。

尹小奴婢被热气蒸的小脸通红才停下来,看着热腾腾的一大盆开水,苦思之间并无良策,遂转头一哼,掀帘子回到卧房出去寻文曦来洗浴。

此时文老早自己蹦着来新住处参观了。

不出所料,这间房子里,很大篇幅都被尹一铭的各项运动会佳绩占据,两百、四百、接力跳远。所有来自于个人心目的奖状,都是整齐的第一名,强迫症患者来参观,也定会被这整齐的美感所打动。

文曦还要四下打量,无奈她鼻梁上的冰凉镜片到了这温暖室内顿时一阵雾气迷茫,她便顺手摘下四顾,转头看见尹一铭气势汹汹进屋,嘴角勾一勾,等着她过来。

傲慢恼怒愤慨什么的吧,都不是尹一铭擅长表达的情绪形式,怎么表达怎么别扭可笑。

尤其是天字一号大近视文曦文老师摘下眼镜,目光迷离又温和地看着她的时候,还情绪呢,北在哪都不知道了。

此刻她见文曦笑得开心笑得诱人,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走过去,“还不快去洗澡,这么晚了还在到处闲逛,你想……”

她话还没说完,文曦突然单腿向前蹦了一步,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衣领拉近一些,似乎是很迫不及待的样子,两人呼吸相闻,文曦在匆忙间似乎并未顾及许多,冰凉的手指蹭到尹一铭颈部的皮肤,电流麻过,让她再无思考余力。

文曦却根本不看她,两指捻了捻尹一铭衣领,微笑点头,左手拿着眼镜也凑上来,慢条斯理地在尹一铭领口上把镜片两侧水汽擦干,戴上试试,微笑点头后一掌拍在尹一铭肩头,顺势后蹦一步。

“爷爷叫你给我烧水洗漱的,你怎么偷闲出来的,嗯?”

尹一铭的头面部温度还正无上限飙升呢,两个招风大耳朵这会儿成了柿子椒,脆甜红艳,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气的。

“水早就烧好了,文老还是快点去泡澡解乏,一会儿水凉了可不太舒服哦。”

尹一铭咬着后后槽牙把“凉了”两个字着重地吐出,扯扯自己的衣领,说不出的凌乱悲愤,指望要让那一整浴盆纯开水给自己扳回一城。

不料她刚想自己开溜,文曦自然大方地伸出一只胳膊,“快来搀扶为师,脚还是很疼呢。”

尹一铭不想就这样简单地屈服,拿出最后的精力同暴君文老抗争,“你刚刚不是自己蹦进来的,文老师身强体健,生龙活虎,用不着依靠我等后辈才是。”

“如果明天还不消肿的话,你爷爷打算让你明天进山采草药回来给我……”

行吧,你狠。

文曦开开心心地勾着尹一铭的肩膀蹦到浴桶边上,时而对浴桶木料啧啧称奇,时而对架子上的纯天然清洁用品表示认可,就是不提下水的事。

方才尹一铭赌气,一桶桶热水倒进去,热力沁润,原木深沉的香气被最大限度蒸腾出来,氤氲缭绕,诗意盎然,闻之醉人。

文曦深吸几口湿润温暖的香气,陶醉地闭了闭眼睛,随手将脑后的马尾解开散下来,轻松地甩甩头,又伸手拿了一小截发梢在指间绕着。

尹一铭对此是颇有小情绪的,同样是女生,自己的半长黑发看着跟细铁丝儿没两样,就算刮八级大风,或者甩断脖子,也飘不起来,在手指头上绕两圈,都有折断的危险。

文老您就活脱一本儿人生哲理巨著,满篇儿上就写了两个字儿,认命。

啪。

尹一铭还感慨呢,后脑勺突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把她吓得,连刚才感慨啥都不记得了。

“教书育人之人,能不能别这样随时随地使用暴力,我就算很抗揍,架不住这样惊吓呀文老。”

文曦蹦着退后一步企图制造居高临下之态势,捏着下巴一副公堂断案的英姿,“尹一铭,我刚刚说了让你试试水温,说了没有五遍也有五十遍。你就干干地戳在那满脸满眼都是猥琐遐想,说,你刚刚想什么呢?老实交代,你坦白了本官还能从轻发落。”

想什么?嗯……虽然不至于说是猥琐,但是直接说出来也会大涨敌人气焰。

尹一铭看了看文曦bainen柔软的下巴,在无数次交锋中被全程压制的她突然灵感突至。

所谓天下武学,唯快不破,一技之长攻人之短。

文老所仗者,足智多谋兼性格强势。

言语机巧可用无赖破之,气势逼人可用蛮力化解嘛。

可怜文曦正陶醉在自己节节胜利的情势之下,不提防眼前突然一黑,再回神间,已经被尹一铭按在肩膀上抱在怀中。

“你你,你先放开我,我这话还没说完。”文曦企图自救。

“老师有什么话现在也可以说,这样还暖和一些。”

笑话,放开你就又中了不知道什么圈套了。你电力太强,不能再让你直视我心灵的小窗口了,免遭迷惑。

尹一铭心灵的小窗口闪烁坚定光芒,横了横心手臂收得更紧,低头向下去文曦的脖颈之中哈口热气。

“哈哈哈,别闹,尹一铭别,别,太、太太痒……哈哈哈……”

成功瓦解敌方首道防线的尹一铭同学心中大喜,以为一路心酸血泪终于得雪,却不料——

哐哐哐!!!

早就栓好的大木门突然咆哮起来,夹杂着人畜嘶喊,把本来安暖的夜色整个撕破了,到处都是混乱,根本再也听不清一言半语。

尹一铭面对嘈杂倒是并没有多么慌张,因为她只听到了一个单调的声音,就是自己小心肝摔得细碎的啪嚓声,其音绕梁声声不息。( )

第62章 醋是怎样酿成的









尹一铭刚刚偷袭成功,心满意足地准备继续点什么,然而不远处的大门竟突然被人拍得山响,外面人仰马嘶一片沸腾,文曦好奇地从她的臂弯处向外挣扎,“出什么事了?尹一铭,你别愣在这,倒是出去看看啊。”

如果可以,尹一铭现在非常想放开文曦,双手叉腰举头望月放声哀嚎一句:“老天我做错了什么,您老人家每天日理万机,怎么这么悠闲每天都有空跟我过不去?”

尹一铭不仅对于自家大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丁点的好奇心都没有,她更不想让怀里的文曦对此产生一星半点的兴趣,如果这个时候能让文曦暂时失聪一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呦,失聪呢,真是好主意。

怀揣最后侥幸,尹一铭松开了环抱着文曦的胳膊,转而向上,从两边捂住她的耳朵,“嘿,是不是什么都没听见啊。我跟你说哈,新年临近,半夜时分燃放大火药量的爆竹,是我们这里的本土特色,用意出了驱鬼辟邪之外,还能掩人耳目,做大家想做的事情。”

文曦不可思议地盯着尹一铭看了看,旋即扭动脖子甩脱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一只脚朝门口蹦去。

“你别别别,我去还不行。”

尹一铭关心伤者,急走两步追上,扶住文曦的肩膀。

文老师此刻虽然不是在讲台上君临天下,但固执倔强的风度还是坚持到骨头里的,怎会轻易服输,坚定向前。

两下角力之间,文老自然完败,不仅完败,她那个如同精密仪器一样珍贵后脑,竟然准确而用力地撞到了墙壁的石砖上。

“尹——”

尹一铭怔了片刻,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激动,饱经伤患的文老,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不带任何缓冲的结实的一声“咚”,将尹一铭所有的勇气迅速抽干,逃生本能让她再也无法估计其他,长腿迈开,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刮出了屋子,奔向温暖而安全的室外。

……

然而俗语当中所蕴含的智慧是绝对不容小觑的,逃跑在某种条件下并非长久之际,在尹一铭负罪潜逃了十分钟之后,最终法网恢恢,委屈地窝在主屋炕沿上,而她的一边耳朵也是通红透亮的,肉嘟嘟的耳垂在文曦的纤纤玉指翻转跳跃,时而九十五度,时而两百三十度。

屋子里倒是有很多围观群众,就是方才在门外叫门的众人。此刻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目光也都不在尹一铭身上,目前看来,就算耳朵被拧掉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最多能做的,就是顺着文曦手指间的力道转动头颈,减轻少许疼痛,撑到文曦气消了为止。

人群当中的地下站着一个小孩子,头发卷曲污浊,红黑相间的脸色,脸上嘴唇手上,皲裂开一个个小口子,身上裹着的羊皮破袄子明显不合身,勉强靠一根粗麻绳捆在身上。

然而最明显的,还要属孩子胸前一大块刺目血迹,浓郁的铁锈味有些刺鼻,显然这血污是刚刚染上不久。

尹一铭那个远房的表哥最是性急,上来蹲下拉着孩子的手,“到底出甚事情,你快好好地说,老爷爷给你家做主。哎呀别哭了,快说嘛,出了甚事,你爸你姐都去哪了?”

尹老爷子咳嗽了几声打断他,探身过来,也不顾孩子身上的血污,将她稳稳抱在怀里,“莫急莫怕哈,咱知道啥就说啥,红娃是来干啥的?”

文曦自小跟着姑姑长大,此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此刻见到大家对这个小乡邻的事情如此挂心,心中一阵温暖,连平日里不着调的尹老爷子,看着都慈祥了许多。

这个叫红娃的孩子目光一直发愣,一点同龄人的灵气甜巧也没有,趴在尹老爷子肩头也不肯安静,转头看见文曦,竟然眼睛亮了起来,全身扭动着两手伸向文曦。

果然一山更望一山高,我爷爷连我都没怎么抱过,你这小娃娃还不满意,还要觊觎我的文曦,哼,真是岂有此理。

“来姐姐抱抱,有什么要说的都告诉姐姐好不好?”

==

凭什么!

凭什么都是同样的事情,别人做起来总是比我容易,我就活该坎坷吗老天!

尹一铭的耳垂儿终于被保释出狱,可一张秀气的脸庞早皱巴巴成了酸黄瓜,文曦满眼的关切温柔,根本与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成功在美女姐姐怀中安家的红娃终于镇定下来,虽然是初见,但是完全放下防备的红娃似乎是要给文曦一些见面礼物的。

她一手搂着文曦的脖子,一手伸进那个脏破的皮袄里面掏掏掏。

文曦横一眼酸味冲天的尹一铭,同时对自己老幼咸宜的亲和力深表满意。但等她低头去看红娃掏出来的见面礼时,却立刻吓得容失色,差点把红娃连带她手里的东西一起扔出去,“这、这是什么?!快、快扔掉吧?”

屋里剩下的人都凑过来看,红娃固执地举着手里一根血肉模糊的小羊腿,献宝一样递到文曦鼻子底下,“这是我家的羊,最后的羊,爸爸姐姐都去山后边了,只留下红娃和这只小羊。”

再问,还是这几句反复说,文曦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自告奋勇带红娃去洗去血污,同时对从红娃手中接下羊腿的尹家表哥报以真诚微笑。

尹老爷子听了这番话,那两条白眉毛都快拧成麻绳了,“果然还是大意了,山后边好吃懒做的散汉没钱粮过冬,又打上我们村的主意了各家愿意随我走一趟的,回去整顿鞍马家伙式,老小都留在家,打电话报警。”

“后山散汉的事儿,政府和警察根本都管不了,还叫他们干啥呦,来了只会和稀泥添乱,让我们忍气吞声。想了就一肚子气。”尹家表哥一边帮老爷子安置鞍韂马具,一边嘟嘟囔囔,另外有几个小年轻随即附和。

“你们懂个屁!”

“我带你们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手的,关键是把人和羊都好好赎回来,伤人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尹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敲着烟袋锅,“这事情棘手,他们也算尽力了。况且说不好听一些,就算管不了后山的无赖土著,但是完全可以管得了我们,你们任性胡来是要吃牢饭的,回头我怎么跟你老爹老娘交代?”

一群人看老爷子真的动了气都不敢再吭声儿,各司其职整顿了行装,不大一会儿,一伙由村中猎户组成的马队就在尹一铭家大门前的场院集合好了。

尹老爷子灭了烟袋锅,飞身骑上自家好马,刚要下令出发,又转回身,拨马走进人群中转一圈,拎起一个正要躲闪的白色影子,“尹一铭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安排好红娃和你老师。我们都出去了,她们和村里乡亲的老小有什么闪失,回来拿你是问,听见没。”

尹一铭本来想跟着马队出去,一路照料爷爷的,现在被不留情面地拎出来,只得诺诺连声,顺从地被老爷子一甩手又给扔回院儿里。

一整天饱经凄苦,尹一铭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她此刻真得非常需要文曦,来赏赐一点温柔和鼓励。

外面人仰马嘶,东厢房也不见得有多消停。

红娃一看平时就没有被家人培养出良好的卫生习惯,对于洗涮这件事情怀揣十二万分抗拒,两只稚嫩小手扒住门框,准备做誓死反抗。

尹一铭进屋的时候,文曦正坐在门槛上同红娃谈心,作为一名专业课授课教师,对于跟娃娃谈心这件事情,显然没有任何经验,全程都凸显着一种严肃认真的学术交流氛围。

“现在去洗,水温偏热一些,更有助于把皮肤毛孔里的脏东西清理干净,肥皂浴液的清洁效果也会更好。”

文曦苦口婆心。尹一铭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戏,对于文老师的教育手法嗤之以鼻以不屑以白眼。

“没辙,我们这儿有的孩子半年一年的才洗一次澡,凡是家里有大事需要清洁沐浴,家长一般都是打骂同说理相结合,威逼同利诱共进退。像我这样勤于修整各人卫生的好孩子,是十分稀有的,文老必须珍重相待,温柔呵护才行。”

如她所愿,文曦终于肯赏脸太头看一看她,然而文老师脸上那个反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哎,你别不服嘛,实话实说总是会有点不良后果,真是为难呢。”

“有了!”

文曦忽而灵感突至,拍拍尹一铭纤恰有度的小腿,“你陪着她一起洗嘛,反正浴桶那么大,两个孩子一起玩水,她总该高兴了。”

谁是孩子了!你把我们相提并论,我成年人的尊严都被狼叼走了吗!

文曦说罢俯下身去征求红娃的意见,完全无视尹一铭脸上一层层掉落的石头沫沫。

红娃听了文曦的建议,也停下反抗,抬头瞅瞅尹一铭,愣了愣之后将小脑袋扭成拨浪鼓。

尹一铭长出一口气,准备放松下来,孰料文老师也有小情绪了,她拨打开尹一铭杵着门框的胳膊,双手向前抱起红娃,“真是要你有何用,还是闪开吧,我去陪她洗澡。”



!!!

……

灶屋之中水汽烟雾缭绕,尹一铭双目翠绿,目不转睛地盯着灶膛之中的熊熊烈火,一根根添柴进去,虽然脸庞被烤的发热,但仍然烤不暖绝望冰冷的内心?

一桶水烧好,尹一铭没好气地去敲门,里屋玩水嬉闹的声音暂停下来,红娃披着尹一铭的毛巾当作斗篷,意气风发地站(堵)在门口。

送水仆人小尹同志只好委屈求全,一手安抚红娃大人,一面将脖子最大限度伸长努力向内张望。

浴室里面雾气弥漫,尹一铭脖子都快抻断了,也只隐约从门缝瞧出坐在浴缸中文曦黑发顺垂的背影。

“那个,红娃乖哈,水桶很重,我帮你提进去好不好?”

尹一铭在自己的地盘委屈求全,俯下身小小声跟那个只比水桶高的小人商量。

“不用了!我姐姐说,自己动手不麻烦别人!”

红娃答得中气十足,握住水桶的提手,果然向上提起了一些。

尹一铭气短,不满快要突破极限,忍不住恐吓到,“只求爷爷他们快把你姐姐找回来,好把你领回家,不要再赖在这儿跟我抢文老。”

不料红娃把尹一铭的气话当了真,将要同文曦分开的离愁别绪立刻充满小心脏,手里的木桶哐地一声径直落回去,热腾腾的开水直溅了尹一铭满脸。( )

第63章 欺负人是要还的









由于最亲的爹娘常常为了建设四化而四海为家,所以尹老爷子在尹一铭的家庭教育活动中,占有极其啰嗦的地位。

所谓啰嗦,是因为老爷子含辛茹苦,以独自一条铁汉之身将爹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姑小姨的各种艰辛角色都占全了。

从嗷嗷待哺的袖珍婴儿小可怜,到现在玉立婷婷放出去祸害无边靓破天,尹一铭的成长历程每天都能给尹老爷子带来无限快乐,成就感爆棚。

既然是成就感,拿出来炫耀才会更舒爽快慰。

然而让尹一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尹老爷子不仅酷爱炫耀此事,还具有非常难得的怀旧情怀,以至于他每每叙述的起点和终点总是具有高度的历史一致性:

时间过的好快,感觉我昨天还蹲在院子里迎着寒风用刺骨的井水搓洗铭儿的尿布呢,一晃眼过去了,她也到了要去给我的重孙洗尿布的年纪了。

每谈至此,尹一铭心里就忍不住百转千回,惊讶于老爷子对于往事的执着回忆,对于描述尿布色的积极热情。还有就是,对于老人家很有可能抱不上重孙的愧疚。

尹一铭绞尽脑汁,最终搬出古老的群众智慧来开解爷爷,

俗语云:活到老就要学到老,意思是学海无涯学无止境,不论男女老幼都不能自满于本身现有成就,应该孜孜不倦地往脑壳里倒腾新知识,您也该让思想向前迈进,这样或能够拥有更多色质地款幅的尿布,或能够应对不需要洗濯重孙尿布的美好形势。

……

尹一铭在彻底倒下去之前,脑子里面还真不是空的,里面如野蜂飞舞盘旋嗡鸣着上头那个具有普适意义的经典真理,心中苦涩难当,后悔自己只勤恳认真地开解老人家,却忘记自己也要亲身实践这条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真理。

日常生活中的学习讲究实用性,但是尹一铭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学习到“惨叫的正确有效方法”,以至于被小屁孩红娃烫伤的同时,又因为惊呼声过于奇特,而遭到了来自文老师的二次伤害。

“哎呦喂,文老你看我这,哎哟烫……”尹一铭调整出一个凄惨的表情就开赴前行。

但话音未定,说时迟那时也迟,文曦转过头愣了愣,根本不容尹一铭接着走近再说,手起暗器落——

哗啦啦啦,搪瓷杯肥皂盒毛巾梳子辫绳手链依次飞来,凡事文曦手边能够着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暗器,携劲风而至,投掷间颇具侠士风范,大气磅礴呈散式覆盖,虽然一个也没能命中目标,却带有非常强烈的驱赶意味。

“文曦你干什么,是我,我是尹一铭!”

散的天女同学也美貌如,香艳雨滴,还没来得及穿睡衣,只裹了条浴巾,周身水汽氤氲,仙姿卓然,“我还要问你打算做什么呢,谁让你进来的,进来也不敲门!”

嘶——好冷,冷得正气浩然,冷得就如同每个字都是爱斯基摩人专属交流工具,冰凉脆硬,每个掉地上都能碎成十瓣。

天女文此时手中已无任何可投掷器用,只是手扶着浴桶边沿盯着尹一铭,目光警惕又锐利。

尹一铭哆哆嗦嗦夹着尾巴退到墙角,脸上的刺痛已经过去,然而心中的创伤却轰然裂开。

创伤归创伤,绝望归绝望,但是这个误会必须澄清,尹一铭咬牙要洗刷自己的不白之冤,准备洒几滴武穆风波英雄泪,扬一片窦娥法场六月雪,深深地呼吸——

“出去。”

“哎,好。”

尹一铭战战兢兢,掩面泪奔而出,自己胡乱洗了洗脸,赌气不关文曦和红娃,独自孤零零钻进墙角的一床被褥里面装睡去了。

还是睡觉好,梦中没有这么衰,梦中也能有人疼有人爱不是,谁非得指望你了,南极冰人都比你有温情有温度,讨厌我您就直说,欺负人算什么好汉,哎你本来也不是好汉,但也没必要凶残啊。

尹一铭在半睡半醒之间对文曦进行血泪控诉,忽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力气不大,节奏缓慢,动作温柔——

“反正你也不听我解释,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离你远远的不是正好?”

听见她说话,后面人的手立刻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意味莫名的沉默。

尹一铭立刻慌了,不敢再矫情,毛洗脸一样在面上搓了搓,转过身来语气卑微,“文曦……”

啪。

一坨混合着浓烈羊膻气味儿,掺杂若干□□凉酸涩触感的,不明固液混合物迎面拍在尹一铭脸上,由于她还在张口说话,所以嘴里也进去不少,各种滋味,让她无力面对。

红娃乐呵呵站在炕沿边的地上,笑得天真无邪,手里还举着方才“袭击”尹一铭的“凶器”,仰头看文曦,似乎是在等着文曦发话,好继续再往尹一铭脸上招呼。

尹一铭抬起颤抖的右手,食指探出,悲愤地朝着幕后主使点啊点,“你、你也太小肚鸡肠了,误入你洗澡的房间是我不对,然区区小事,何以至于如此接连报复,不怕日后担上蛇蝎之名乎?”

文曦本来是环胸坐着,表情严肃,却被尹一铭一番“控诉”说得绷不住笑出来。

“好了好了,红娃已经都跟我说清楚了,知道你委屈,我叫她弄了你们当地这里的草药给你,来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烫得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疼不疼……?

听文曦如此说,尹一铭不仅心中一紧,方才洗脸的时候她着意看过了,脸上根本没有怎么样,开始还有些微红,现在恐怕是连微红都没有了,健壮如我,如何对得起美女老师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真是太不应该了。

文曦见尹一铭爬着不动,以为她还在委屈,便结果红娃手中那一方用来敷脸的神器,哄她独自去炕上的另一侧睡了,这才又坐过来,托着尹一铭的背哄她躺在自己膝盖上,好将脸庞露出来让自己仔细瞧瞧。

尹一铭突然遭到如此有待,顿时受宠若惊,十万八万的北斗星也难帮她辨明南北了。

她也不客气,在被筒里面扭动扭动,肩背探出来窝进文曦怀里,嗅着她好闻的气息,飘飘欲仙状感受文曦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脸上抚摸过的冰清触感。

“嗯嗯,哎哎哎左边更疼,你轻点轻点儿,我为了谁,还不是怕你洗着凉了才送水进去,对对对再揉揉这儿,嗯嗯,又太轻了……”

翻身小奴隶好了伤疤忘了疼,逮着此等千载难逢的时机,怎可不蹬鼻子上脸春风得意马蹄疾,免不了颐指气使,最后还忘不了批评教育:

“文曦你说你,别的不看,就看咱这脸吧,从笨楼头到下巴颏,哪一寸都干干净净,写着清白端正两个字,就算平常对付坏人是有点坏水儿在肚子里藏着,但那也是坏得浩然正气不是,怎么到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成了biantai色魔,人人得而诛之了?”

文曦看着尹一铭那早被草药浸染得苍翠的小脸,又听她夸口的语气,顿时哭笑不得,“你别多想,我也许只是,只是有点过于紧张……”

尹一铭舒服得都快睡着了,听了这一句,蹭地一下又精神过来,从文曦怀里半仰着身子想要看清一点她的表情,“你紧张干嘛要迫害我呀,我这么无辜的小清新,差点被熊孩毁容不说,连一世清名也险些被你毁了呢。”

夸大自身遭受的伤害,以此为筹码利用对方柔软的心来进一步达成目的,尹一铭都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坏得无师自通,坏得青出于蓝,当年老爹娶麻麻回家的宝贵经验似乎已经在她这一代的身上淬炼成无敌技能。

文曦果然脸上微红,别过脸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却被尹一铭扯住袖子,拽得更近了些许,尹一铭开心地攀玩她手腕上圆润的珠链子,玩了一会儿,干脆解下来戴自己手上。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文曦躲闪着尹一铭不断顺着袖口向上摩挲的手指,语气都慌了。

“定情信物啊。我这一路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地照料保护你,还忍泪答应以身相许了,你怎么就不能主动表示表示点心意呢?这链子我先勉强收下了,回头你再找更珍重更能代表你情谊的东西来换取,也是可以的。”

尹一铭说得理所当然,手上也没停,轻而易举地将文曦翻转过来压在枕头上。

可怜文曦想要挣扎,却也不便高声,紧张焦虑的目光划过尹一铭的脸,再望向在炕的另一侧沉沉睡着的红娃。

尹一铭这次不想容得半分闪失,长腿一撩下了炕,过去将红娃连人带被子裹一圈,扛起来就走,“你那是什么表情,放心我不是要去杀人抛尸,给她搁我爷爷屋去,那屋里又宽敞又暖和,门闩也结实,不委屈你家小朋友。”

尹一铭再回来时,文曦正拿着一方布准备晾在床脚处的毛巾架子上。

尹一铭抬眼看见,立刻酸气冲天,“文老师您当老妈子才真的称职,您才见过红娃几次啊,就对她这么好。”

文曦莫名其妙,“你又吃什么飞醋,为什么我听不懂?”

尹一铭觉得她是在装傻,气冲冲坐过来,所谓人有理,有脾气,小媳妇尹理直气壮从文曦身后圈住她,一手夺过那块布,“洗尿布都这么殷勤,不是慈母光芒又怎么说,几时看见你对我这么好了?”

话一出口,尹一铭便察觉出些许不对,再往手上看时,这布却是十分熟悉,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可别乱说,这不是红娃的东西啊,是灶间五斗柜上第一个抽屉最上层放着的,我看这质地柔软吸水,所以拿来给你敷脸用嘛,怎么成了红娃的尿布了?”

尹一铭脑中嗡一声,没法继续往下想了,“你说的对,这的确不是红娃的,这是我的尿布,爷爷珍藏在那,已经,很久了……文老您方才就是用它给我敷脸的咩?”

咩,咩,咩……

……

之前同后山异族的交涉,大大小小进行过许多次,然而这一次却是最久的了,红娃扒拉着尹一铭的手指头每日计算,终于把尹老爷爷和他带去讨说法的马队盼回来了。

尹一铭的远房表哥是第一个回家报信的,进门抱着水缸子仰头狂饮了半分钟才开口讲话。( )

第64章 最恶不过歹人心









尹一铭天天抱着红娃坐门槛上翘首以盼,终于盼到有马队当中的人回家。

这一天,天过晌午没多久,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似有赶远途而归的人到了。

红娃和尹一铭虽然早早望眼欲穿,但对这人却仿佛视而不见,目光还落在门前正拴马卸鞍的表哥身后,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除了偶尔路过的乡民,小路上可算是静寂无声,连平日里活泼扰人的麻雀都没见到几只。

门口两只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用百米赛跑的姿势将正在咕咚咕咚喝水的尹家表哥围住。

“俺爹呢俺姐呢,他们咋样了,他们咋不会来呢?”

“爷爷呢,爷爷怎么没有先回家?”

一上一下两双眼睛求知若渴,盯住尹家表哥不放。

但他也很渴啊好不好,天不亮就起身带着人跑山路回程,路上沟壑纵横险象环生,就算是他这样的经常在山中游猎的乡民都吃不消。

尹家表哥看了看盯着自己的大小俩孩子,苦笑一下摇头叹气,又伸手去捞水缸子。

尹一铭却比表哥更快上许多。只见她伸手灵巧地一拍桌案,将上头一只搪瓷水缸震得翻起,抄住缸子把手回身从暖壶里满上一杯,也不递给表哥,反而低头交给红娃捧着,“先把问题交代完,组织上会有优待,不说的话就回家喝你的水去。”

尹表哥眼巴巴望着红娃手里的热水,知道自己不是尹一铭的对手,也不敢硬抢,长叹一声在炕沿上坐了,垂头丧气地解释:

“你爷爷和咱们去的人都还好,只是天冷路险,辛苦劳顿些罢了,傍晚之前都能赶回来,妹妹用不着担心。”

红娃见他不提自己家人一个字,眼睛瞪得溜圆,跑过去将手里的热水捧得高高地递给他,“俺爹俺姐呢,他们回不回来?”

“你爹自然也会回来,但是你姐姐……”

尹家表哥接了水缸子却没喝,两条粗黑的眉毛拧成麻绳接在一起,似乎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呜呜,你快说啊,我姐姐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红娃虽然年幼,但是听他说的吞吞吐吐,立刻知道不好,竟然双手扒住桌沿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撕心裂肺,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

尹家表哥再也不忍待下去了,重重顿下杯子迈步出去,留下尹一铭对着一个不停哭闹的孩子独自傻眼。

尹一铭拉拉红娃的小手,又扯扯红娃粘着油泥的衣襟,捏捏她通红的脸蛋,多番寻找哭泣开关的尝试均告失败。

文曦在厢房里面早听见动静了,虽然她的脚还不太灵便,但也被哭声吵得揪心,着急地赶过来。

“尹一铭!真是屡教不改,嘱咐你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欺负她。”

文曦看见红娃哭得伤心,大刀阔斧将尹一铭定罪宣判,过去拍掉她捏着红娃脸蛋的手,薄镜片后面一派锋利的目光,满含责备和警告。

尹一铭冤得双目圆睁,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就差把冤字儿刻脑门上了,“圣上容秉,草民冤枉,草民本是出于一片好意,谁料得竟成了窦娥姐姐的强有力竞争者,一遍遍刷新她老人家创造的冤屈记录。”

红娃都哭得抽抽了,文曦才没有心思听尹一铭逗贫,只忙着伸手在红娃背上拍抚,帮她顺气,“不哭不哭哈,有什么委屈说给我听听,都是小尹姐姐不好,咱们过会儿一起教训她,好不好?”

红娃窝在文曦温暖馨香的怀抱里,又遭到温柔安慰,哭声渐渐没有那么绝望了,顺势伏在文曦的肩头抽泣,两手抱紧她的脖子,救命稻草一般扑住不放。

尹一铭心里直刮着八十八级龙卷风,一百万个小尹一铭斗志昂扬,正拉着条幅静坐抗议。

好孩子,我为了你遭受委屈背上黑锅,你不肯为我澄清冤屈就算了,还这样肆无忌惮地抱我文老师,小小年纪就如此奸诈,长大还怎么得了,看来我得想想绝招对策才行了!

“文、文姐姐,我姐、姐姐被、被被坏人抓走,回不了家了……”

红娃说着又要大哭,文曦觉得势头不对,立刻着力拍哄稳住她,“那么多乡亲和警察都在为你姐姐想办法,她一定会回来的,不哭不哭哈。”

文曦觉得这事情很奇怪,明明是一桩证据确凿的绑架案,怎么这村里的男女老幼都这么哀愁忧闷,不对警察抱希望呢?

红娃管不了许多,她听见文曦的话,顿时像得了救星,挂着大鼻涕从文曦肩头直起身子,“文姐姐,那你保证救我姐姐回家好不好,我们拉钩吧!”

文曦这一下有些愣住了,救人的事情并不是她亲自去,对于其中的曲折她也不太了解,冒然跟孩子拉这样的钩,倒让她有几分心虚,可再看红娃期盼的眼神,她又没法子断然拒绝。

尹一铭瞅瞅那一条正在文曦脸前不断晃动的晶莹欲滴的大鼻涕,朝文曦对口型外加使眼色,大意是“这事儿没法答应,我们管不了。”

文曦正犹豫踌躇呢,看见尹一铭要自己袖手旁观、见危不救,顿时被激了几分抗拒的心理,纤细匀称的手指搭上红娃右手,勾住轻轻拉扯,“红娃放心,大家一定会把你姐姐平安送回家的。”

尹一铭一阵泄气,萎靡地坐下来,再也不看文曦。

文曦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也没好气,过来将红娃放进尹一铭的怀里,“好好哄孩子玩,再要出什么差错,你就小心自己的耳朵吧。”

红娃现在已经不复方才的伤心,在尹一铭的膝盖上扭动几下,就自己蹦下地去跑出去玩耍了。

看见红娃脸上拨云见日,文曦欣慰地点点头,屋里现在就她和尹一铭两个人,虽然不是非常明显,但她也察觉到尹一铭的情绪不太对头。

“你这是怎么了,平常不是路见不平侠士风范的么,怎么一个红娃就这样让你讨厌,他们家的事难道不是全村人的事?”

尹一铭悻悻地把头转过来,还是无精打采,“有些事情不是任侠仗义就可以的,圣上您初来乍到不了解民间苦楚,就不要忙着添乱了。”

“既然是棘手的事情,那就更应该说出来听听了,让朕圣明决断一番,给我小尹子解解心头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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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摇身一变成公公了,陛下您真是隆恩浩荡、破格任用。

文曦十分“亲民”地坐到

尹一铭身边,不料尹一铭这“草民”竟然非常讲究礼数,刷啦一窜另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副贱民不可与君长同席的惶恐状:

“后山异族,古来不与我前山汉民同俗,也不大与此地其它民族的土著居民正常往来,加之交通不便见闻闭塞,那里面就如同是个小王国一般,不对,说是王国,那也跟地狱差不了太多。”

文曦嗤之以鼻,“这都什么年代了,连青藏都通了铁路,这区区几座小山怎么竟有这么大作用”

“让文老师见笑了,我们这这闭塞的不是道路,是人心,人心里的贪婪恶欲,才是红娃姐姐悲剧的根源,咳咳,咳咳咳……”

“爷爷!爷爷您可算回来了。”

方才跟文曦答话的正是尹老爷子,老爷子身后跟着五六个人,有的身穿警服,有的是镇上干部模样,还有几个像是做买卖的商人,大家的脸上都是愁眉不展,似乎是有说不完的烦心事。

其中一个穿警服的最是血气难平,对着文曦诉苦,“外来的人都不会理解我们的苦。这里后山的散汉,很多都以抢劫盗窃赌博倒卖人口为业,做事心狠手辣不计后果,简直就是这一方的毒瘤。”

文曦惊讶地抬起头,“那你们为什么不将这些违法犯罪的人绳之以法,让法律给他们公正的判决?”

说话的警察愤懑地叹口气,扯下帽子攥在手里不吭声了。( )

第65章 小鱼掉进猫嘴里









文曦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年轻警察,满脑子的“不可思议”不断地滚动播出。

“你以为我们就不想抓住这帮混账吗,刑队多少次辛苦地布置抓捕,为的就是要清除这一方的毒瘤,给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但是前脚刚把人拷进来,后脚就会有上百上千人带了道具棍棒来抢人,我们的干警,有些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小武你别说了!住口!”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警察气得不断咳嗽,严厉地打断了年轻警员的叙述,“怎么辩解也是我们的错,是耻辱,所有人收队,跟我回去。”

“您都说了是耻辱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执法不力反遭暴力胁迫,还有什么脸面穿这身警服,现在只要您一句话,就算拼了性命,刀山火海也要去把人救出来!”

小武说完,后头跟着的刑队兄弟们刷地一下子全都站起来,靠紧在他身后表示愿意同往。

“都胡闹!武清亮我撤你的职!咳咳咳……”

老警察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手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文曦心中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莽撞追问,回身要去倒茶。

尹一铭一步上前将茶杯送到文曦手里,又冲她安慰地笑笑。

老警察喝了水,满满平复了些,回头对着文曦叹气,“这帮孩子也是受了大委屈。后山的那些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践踏法制尊严,他们做各种丧尽天良的坏事,不过是为了自己享受,姑娘你还年轻,这世上,还是有很多法律管不了的事啊……”

两个镇上的官员脸都憋成了紫色,听见老警察的叹息,其中一个最先坐不住了,跳到他和文曦两人中间。

“依我看,就是因为上头太软弱无能,不能下大决心整治,一年到头就是送东西慰问,慰问慰问慰问!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好慰问的,坏得让人恶心,人神共愤,这些臭虫迟早要遭天谴!”

“好了好了,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都先不要激动。该回去向上级请示的,都回去抓紧打报告,有私愤的也先忍耐一些,再耽误下去,红娃一家的情况只能更糟糕。”

尹老爷子沉默了这半天,终

于开了腔,他素有威望,没人再敢多言,纷纷叹着气各自散去,连满心疑问的文曦也被尹一铭连拖带抱送回了厢房。

“there,there,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问题,忙了这大半天,咱先歇歇再来十万个为什么好不好?”

文曦还是愣愣的,坐在尹一铭怀里,头枕着她的肩膀不说话。

软玉温香在怀,尹一铭对眼前这个状况简直十二万分满意,借着暖炕的温度,大着胆子把脸递上去想蹭蹭文曦的鬓发。

“尹一铭,陪我到红娃家里看看吧,她现在一个人,唔……”

文曦扭头的功夫,正好让尹一铭歪打正着,她对于这种意外收获并没有做十分充足的准备,然而却本能地反应奇快,在片刻的惊讶惊喜之后迅速进入“认命”模式,身心愉快地享受起这个吻。

放开?哼,简直笑话。

此情此景,正如同,有一个美味鲜香的超级大馅饼,从天而降砸到脸上,不吃真是对不起我大中华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

正确的做法是,不仅要吃干抹净,还要感慨自责,自责自己舌头太短,鼻梁上的肉馅舔起来有些困难。

文曦猝不及防地被吻到有些缺氧,眩晕中,平日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竟然有些不受控制,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是一碗鲜香浓郁的酸菜鲤鱼汤,一条名唤尹一铭的,饿了八百年没吃过饭的馋嘴猫妖恰巧路过,于是宾主尽欢,大快朵颐。

直到文曦抓在自己肋下的手指上燃烧出腾腾杀气,尹馋猫方才恋恋不舍地把脸挪开,撇撇嘴望天望地,脸上大书“无辜路人”四个金字。

“哼,总是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文曦白眼待之。

“其实,嘿嘿嘿,不能算是偷袭,我刚可没打算这样,如果文老师方才不突然转头过来,倒也不至于能成,只是运气所致水到渠成,承让承让。”

“呦,没打算啊,那你这是心里还后悔呢?”

“那怎么可能!”尹一铭终于回过头睁大眼睛,极其天真无邪地舔舔嘴唇做意犹未尽状,眼巴巴示意文曦再来多少次都不后悔。

文曦脸色微红,哭笑不得地想要挣脱,见尹一铭虽然一脸纯真无害,但是手上可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反而越搂越紧,如同西游记里面的那一条捆仙绳,任你是大罗金仙也逃脱不出。

文曦知道尹一铭在耍赖这门技艺上远远胜过自己,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干脆复又靠回去,鼓捣一个舒服的姿势安逸地窝着。

“过会儿先陪我去红娃的家里看看。”

“可以。”

“把爷爷腌制的甜味腊肉分出来几挂带上,算是礼物。”

“……也行吧。”

“最后还有另外的事情要拜托你。”

“没问题。”

哎呦,色令智昏可真是让人幸福的体验。

……

虽然事前有心理准备,但等尹一铭带着文曦来到红娃的家里,才真的大吃了一惊。

红娃一家住在村落的外围,从外面看上去,与一般民居无异,正房高大,场院宽阔,两厢有牛羊圈栏,富足安宁。

但是二人一走进去就发现有些不对。

院子里血迹斑斑,羊圈的门锁似乎是被利器斩断,家居用具被褥等都散乱扔在地上,窗户的玻璃都被砸碎,只有里头一间小屋有灯光亮着。

尹一铭不等文曦说,蹲下身将几件被褥用具捡起来,力所能及地扛了不少进去。

她俩走进里屋的小房间,还没来得及转身,尹一铭习武多年,耳音灵便,一眨眼就听见门后角落有人,恶风迎面,竟当头砸下来一棍子。

尹一铭怕伤了文曦,不敢自己躲开,只得勉强将肩头的沉重被褥举起。

那一卷被褥挨上这一棍,被拍得闷响,腾起的尘土呛得尹一铭只流眼泪,只顾得展开双臂将文曦护在身后。

那人这一棒下了杀手,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只得停下来拄着棍子大口喘气,风箱一样的嘶嘶声让人不相信这是从人的气管当中传出的声音。

正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了,有个矮矮的身影手里捧着东西,颠颠地走进,看见这景象顿时吓了一跳,哇哇叫着冲上前。

“阿爹,阿爹你怎样!”

尹一铭听见,这才知道,方才袭击自己的正是下午被村民送回家的红娃爸爸,顿时松了口气放下戒备。

“阿爹别慌,这是文老师,是好人,这几天都是她照顾我。”

红娃过去扶父亲坐下,转回身抱住文曦的腿。

尹一铭一口气哽在心口:得,合着在你眼里我叫“不存在”,小没良心的。

那中年人喘得上气没有下气,听见红娃如此说,慌得要起来道歉。

文曦见是误会,立刻上去按住,“没关系没关系,并没有伤着我们,我知道您家的情况,情有可原,您千万不要自责。”

红娃的父亲听见文曦温言软语的安慰,一时间老泪纵横,只是低下头盯着炕桌上一副相框默默不语。

红娃脱了鞋爬上炕,用油亮的袖子擦抹相框上已经裂开的玻璃,“这是俺姐。”

文曦就着红娃的手看了看,照片的女孩子极漂亮,约莫跟尹一铭同龄,梳着简洁的发饰,皮肤白皙鼻梁挺直,有些像少数民族的样貌。

尹一铭坐在文曦下手,正无聊,也凑上去看,她自认从未见过红娃的姐姐,但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 )

第66章 越努力越幸运么









“照片上头这个女生我认识,这是我高中母校播音社的陈颖嘛,比我小一届。怎么她是你姐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尹一铭拿着那相框,蹲下身问红娃。可红娃却似乎是没听懂一般,摇着头躲到文曦身后,拽着文曦的衣服不吭声。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文老了!但我也不太差好吗?我脸上写着闲人勿近还是怎么的了?

尹一铭觉得自己应该特别适合去个什么幼儿园当个管教之类的,一准儿能镇得住。

“红娃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问她也没用,她姐姐原本就不是我们家人,那是我续娶婆姨从后山带来的闺女。”

红娃的爹有气无力地靠着尹一铭抬进来的那床被褥,说得断断续续,“闺女是好闺女,可惜命太苦了,托生在那样造孽的人家里。本以为出来上学能有个改观,但是到头来,竟还是逃不脱一个命字……”

“大叔您别急慢慢说,她原本的家是怎样?她家里人,难道都是豺狼虎豹,要吃人的不成?”

文曦把红娃托到炕上坐稳,再回身扶了尹一铭的头,将她脸上肩膀上的灰尘轻轻抹掉,又用帕子沾了水替她擦眼睛。

“豺狼虎豹?呵呵,豺狼虎豹可比后山那些人好得太多了,自古人说,虎毒不食子,他们那些人,都是疯了的饿狼,为了自己舒服地过日子,就不停地祸害一方。他们的毒牙想要刺向谁,谁就甭想再安稳地活着。”

文曦听得目瞪口呆,正不知道如何答言,手中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尹一铭正闭目享受美人照料,发觉文曦又不管自己了,立刻用行动表示抗议,拿了文曦的手再贴回脸颊上来,“文老您是想问,为什么他们危害一方,为什么政府不管,对不对?”

文曦回神,仔细朝尹一铭的眼睛里观瞧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方才放下心来,“按你们所说,那异族人,只是想要提升生活品质,多积累些财富,地方政府就应该先扶植一下他们当地的产业,解决了经济困难和教育问题,别的就都好说了吧?”

“错错错,哪有这样简单的,”尹一铭在文曦的手心里摇着头,边摇边蹭,“能想的办法,镇上的政府都想了,我小的时候就知道,政府每年都派人去后山,米面粮油,树苗种猪资金,什么都送,可就是没有任何改观。至于其中的缘由,我就不清楚了,红娃家的老叔估计知道得更详细,他之前就是镇上卫生院的干部,没少去后山送健康送温暖什么的。”

文曦被她一阵闹腾,脸又红了,唯恐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遂不敢挣扎,只将她的大头在自己肩膀上按住,回身再问红娃他爹,“

您去过后山,知道那的情形,依您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了?”

“办法?再好的良心,再好的办法,也都被狼狗吃进肚子里去了。”

红娃的爹叹了口气,“就拿我们家来说吧,小颖转过年就该考大学了,她学习好,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但是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生父,需要把他卖给首领家的小儿子当婆姨,就带着一伙儿人拿着刀棍直接到学校去抢人,一群无法无天的王八羔子。”

“学校方面呢,他们怎么表示的?”

“校领导惹不起那些流氓,都躲了出去,只有小颖的班主任,看不得孩子苦求,就把孩子偷偷带出学校,到镇上找我。”

红娃的爹说着,眼圈都红了,“我们暂时出不去,只能一起把小颖藏在家里,结果前脚刚送老师出门,那伙人就追到了,打了老师和我,抢了家里的羊和细软,小颖也被他生父强行带走了,说是过年的时候便要去首领家里成亲,有了彩礼才好给她弟弟盖新房,依我看,这哪里是成亲,就是卖女儿罢了,娃儿上进用功,好好读本来是可以念个大学的,现在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苍天不开眼啊……”

善良懦弱的红娃爹再说不下去,背过身去慢慢抹眼泪。

文曦见状也不忍心再追问别的,携了尹一铭的手,带了红娃一起,将院中还算完好的家具器物搬进来,擦拭干净嘱咐红娃照看她爹,就默默走了出来。

外头的雪还下的很密,雪粘连成一大片飘下来,粘在文曦头顶和肩头,不大会儿的时间,就连眉毛也变成白色。

尹一铭却也不如来的时候活泼了,不再忙前忙后地帮文曦掸雪,眼里只盯着脚底下才踩出的新鲜脚印。

这样安分老实的尹一铭,文曦可是头一遭得见,忍不住伸手去拉她,“想什么呢?走得这么认真,是要表演雪上飞给我看么?”

尹一铭被文曦冰凉的手指一碰,立刻回过神来,笑眯眯将她两只手都拦在胸口,握一会儿再搓揉一会儿,“没想什么,还有几天时间就过年了,我再想爷爷还需要我去办点什么年货回家。”

文曦狐疑地看着她,两条白白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事情能想得如此出神,你是不是还在想你那个小校友?”

“成成成,文老师天机神算,什么也瞒不过您老慧眼。”尹一铭苦笑了一下,将额头贴上来,抵住文曦,“不光是我,你不也正为了她痛惜么。以前听说过类似的事情,现在发生在身边了,才真觉得有些心冷,无力,全世界都很冷,只有抱着你才能略微宽慰一些,好在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尹一铭想要开个玩笑温暖一下气氛,但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干脆拥紧了文曦在怀里,用力抱住不放。

文曦闭了闭眼睛,任由尹一铭在她的鼻翼唇角蹭着亲吻,伸出手去安慰地轻轻拍着尹一铭的肩头,进而回抱住她。

如果陈颖的遭遇,发生在尹一铭身上,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尹一铭生在富足安宁的前山猎户小村,健康地长大,读书,蹦着跳着带着无数的惊喜来到自己身边,像个天使一样一点一滴改变自己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

但是大山那一边,还有多少个陈颖被剥夺了美好的人生,遭受着非人的待遇呢?

这些只能用命来解释么,那么命到底又是什么呢,果然真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

不是说好了的天人合一么,越努力的人越主动,越会幸运么?

爱的人抱在怀里暂且觉得心安,但是未来的事情太难预测,如果尹一铭有什么事,她现在简直不敢想象。

……

尹一铭见文曦如此温柔顺从,开心极了,一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两个人眉心相触的地方温度渐渐升高,融化了眉梢上的雪片,凝成水滴下来,淌进两人心里。

“照片上头这个女生我认识,这是我高中母校播音社的陈颖嘛,比我小一届。怎么她是你姐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尹一铭拿着那相框,蹲下身问红娃。可红娃却似乎是没听懂一般,摇着头躲到文曦身后,拽着文曦的衣服不吭声。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文老了!但我也不太差好吗?我脸上写着闲人勿近还是怎么的了?

尹一铭觉得自己应该特别适合去个什么幼儿园当个管教之类的,一准儿能镇得住。

“红娃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问她也没用,她姐姐原本就不是我们家人,那是我续娶婆姨从后山带来的闺女。”

红娃的爹有气无力地靠着尹一铭抬进来的那床被褥,说得断断续续,“闺女是好闺女,可惜命太苦了,托生在那样造孽的人家里。本以为出来上学能有个改观,但是到头来,竟还是逃不脱一个命字……”

“大叔您别急慢慢说,她原本的家是怎样?她家里人,难道都是豺狼虎豹,要吃人的不成?”

文曦把红娃托到炕上坐稳,再回身扶了尹一铭的头,将她脸上肩膀上的灰尘轻轻抹掉,又用帕子沾了水替她擦眼睛。

“豺狼虎豹?呵呵,豺狼虎豹可比后山那些人好得太多了,自古人说,虎毒不食子,他们那些人,都是疯了的饿狼,为了自己舒服地过日子,就不停地祸害一方。他们的毒牙想要刺向谁,谁就甭想再安稳地活着。”

文曦听得目瞪口呆,正不知道如何答言,手中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尹一铭正闭目享受美人照料,发觉文曦又不管自己了,立刻用行动表示抗议,拿了文曦的手再贴回脸颊上来,“文老您是想问,为什么他们危害一方,为什么政府不管,对不对?”

文曦回神,仔细朝尹一铭的眼睛里观瞧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方才放下心来,“按你们所说,那异族人,只是想要提升生活品质,多积累些财富,地方政府就应该先扶植一下他们当地的产业,解决了经济困难和教育问题,别的就都好说了吧?”

“错错错,哪有这样简单的,”尹一铭在文曦的手心里摇着头,边摇边蹭,“能想的办法,镇上的政府都想了,我小的时候就知道,政府每年都派人去后山,米面粮油,树苗种猪资金,什么都送,可就是没有任何改观。至于其中的缘由,我就不清楚了,红娃家的老叔估计知道得更详细,他之前就是镇上卫生院的干部,没少去后山送健康送温暖什么的。”

文曦被她一阵闹腾,脸又红了,唯恐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遂不敢挣扎,只将她的大头在自己肩膀上按住,回身再问红娃他爹,“

您去过后山,知道那的情形,依您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了?”

“办法?再好的良心,再好的办法,也都被狼狗吃进肚子里去了。”

红娃的爹叹了口气,“就拿我们家来说吧,小颖转过年就该考大学了,她学习好,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但是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生父,需要把他卖给首领家的小儿子当婆姨,就带着一伙儿人拿着刀棍直接到学校去抢人,一群无法无天的王八羔子。”

“学校方面呢,他们怎么表示的?”

“校领导惹不起那些流氓,都躲了出去,只有小颖的班主任,看不得孩子苦求,就把孩子偷偷带出学校,到镇上找我。”

红娃的爹说着,眼圈都红了,“我们暂时出不去,只能一起把小颖藏在家里,结果前脚刚送老师出门,那伙人就追到了,打了老师和我,抢了家里的羊和细软,小颖也被他生父强行带走了,说是过年的时候便要去首领家里成亲,有了彩礼才好给她弟弟盖新房,依我看,这哪里是成亲,就是卖女儿罢了,娃儿上进用功,好好读本来是可以念个大学的,现在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苍天不开眼啊……”

善良懦弱的红娃爹再说不下去,背过身去慢慢抹眼泪。

文曦见状也不忍心再追问别的,携了尹一铭的手,带了红娃一起,将院中还算完好的家具器物搬进来,擦拭干净嘱咐红娃照看她爹,就默默走了出来。

外头的雪还下的很密,雪粘连成一大片飘下来,粘在文曦头顶和肩头,不大会儿的时间,就连眉毛也变成白色。

尹一铭却也不如来的时候活泼了,不再忙前忙后地帮文曦掸雪,眼里只盯着脚底下才踩出的新鲜脚印。

这样安分老实的尹一铭,文曦可是头一遭得见,忍不住伸手去拉她,“想什么呢?走得这么认真,是要表演雪上飞给我看么?”

尹一铭被文曦冰凉的手指一碰,立刻回过神来,笑眯眯将她两只手都拦在胸口,握一会儿再搓揉一会儿,“没想什么,还有几天时间就过年了,我再想爷爷还需要我去办点什么年货回家。”

文曦狐疑地看着她,两条白白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事情能想得如此出神,你是不是还在想你那个小校友?”

“成成成,文老师天机神算,什么也瞒不过您老慧眼。”尹一铭苦笑了一下,将额头贴上来,抵住文曦,“不光是我,你不也正为了她痛惜么。以前听说过类似的事情,现在发生在身边了,才真觉得有些心冷,无力,全世界都很冷,只有抱着你才能略微宽慰一些,好在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尹一铭想要开个玩笑温暖一下气氛,但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干脆拥紧了文曦在怀里,用力抱住不放。

文曦闭了闭眼睛,任由尹一铭在她的鼻翼唇角蹭着亲吻,伸出手去安慰地轻轻拍着尹一铭的肩头,进而回抱住她。

如果陈颖的遭遇,发生在尹一铭身上,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尹一铭生在富足安宁的前山猎户小村,健康地长大,读书,蹦着跳着带着无数的惊喜来到自己身边,像个天使一样一点一滴改变自己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

但是大山那一边,还有多少个陈颖被剥夺了美好的人生,遭受着非人的待遇呢?

这些只能用命来解释么,那么命到底又是什么呢,果然真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

不是说好了的天人合一么,越努力的人越主动,越会幸运么?

爱的人抱在怀里暂且觉得心安,但是未来的事情太难预测,如果尹一铭有什么事,她现在简直不敢想象。

……

尹一铭见文曦如此温柔顺从,开心极了,一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两个人眉心相触的地方温度渐渐升高,融化了眉梢上的雪片,凝成水滴下来,淌进两人心里。

如果陈颖的遭遇,发生在尹一铭身上,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尹一铭生在富足安宁的前山猎户小村,健康地长大,读书,蹦着跳着带着无数的惊喜来到自己身边,像个天使一样一点一滴改变自己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

但是大山那一边,还有多少个陈颖被剥夺了美好的人生,遭受着非人的待遇呢?

这些只能用命来解释么,那么命到底又是什么呢,果然真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

不是说好了的天人合一么,越努力的人越主动,越会幸运么?

爱的人抱在怀里暂且觉得心安,但是未来的事情太难预测,如果尹一铭有什么事,她现在简直不敢想象。

……

尹一铭见文曦如此温柔顺从,开心极了,一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两个人眉心相触的地方温度渐渐升高,融化了眉梢上的雪片,凝成水滴下来,淌进两人心里。

这些只能用命来解释么,那么命到底又是什么呢,果然真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

不是说好了的天人合一么,越努力的人越主动,越会幸运么?

爱的人抱在怀里暂且觉得心安,但是未来的事情太难预测,如果尹一铭有什么事,她现在简直不敢想象。

……

尹一铭见文曦如此温柔顺从,开心极了,一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两个人眉心相触的地方温度渐渐升高,融化了眉梢上的雪片,凝成水滴下来,淌进两人心里。( )

第67章 人事尽方问天命









出了村子就是自己小时候最熟悉的饮马坡,尹一铭对于,这个地标的出现稍感欣慰,四下打望一圈,心里默念着幼年时候就背熟了的地形口诀,一口气朝坡后的山梁攀爬上去。

对于独自去救人这个豪迈悲壮正义感十足的举动,尹一铭可是盘算筹谋了很久的。

虽然臭美是人人都想的,然而过年穿的衣服颜色都太鲜亮,必须忍痛舍弃。

成大事者需先有所失,既然这一次是深入虎**拔两根虎须,那么这着装的事情自然也就需要向虎皮靠拢。

由于长大后就多在外求学,尹一铭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活蹦乱跳的后山人了。

她根据自己幼年间所见异族恶汉的装束,东拼西凑了一身炫黑战袍裹上,对着镜子一番打量,尹一铭对整体的效果十分满意。

身量稍显瘦弱,不过已经使用垫子等道具填充弥补过。至于通身的气派,似乎已经非常像那些匪类,只有猥琐蛮横还是稍显欠缺,无法可解。

尹一铭对着自己善良可爱的外表跌足叹息:生来表里俱是天使模样,现在非要勉强我混进魔窟,可真是太难为我了,全赖祖师爷保佑才好了,嘿嘿嘿。

祖师爷:众徒儿今日不要扰我,不知道为何,早晨起来好端端竟一阵胃痛……

……

不论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前提都是要细密准备才行,然而尹一铭同学最认真准备的这着装一项,第一个就让她蒙圈在当场。

原来连日里山中降鹅毛大雪,草木皆被覆盖,比文曦腮边颈侧的凝脂之肤还要白皙得多,真个叫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放眼望去,唯一突兀的就是站在草坡顶端盯着自己一身炫黑装备无法释怀的尹一铭,全村人茶余饭后,只要稍稍推窗举目,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远远喊她到家里来喝茶。就更别提后山那处对于闲杂外人戒备更甚的狼窝子了。

尹一铭衰人衰事经得多见得广,心理素质那是相当好,脚步坚定地接着走,还一边儿安慰自己。

人非圣贤,谁不背锅。

既然老天降雪阻碍义举,既然连日来沉溺在文曦的娇柔之中让自己失了能够准确判断的清醒头脑,那就说不得许多,这个后果,只能我来承担了。

老天:好孩子,天地君亲师,你一次就毁谤俩!

文曦:仨。昨天夜间她还抱着我说非要做我的亲人。所以到我这儿她的罪孽是双份儿。

老天:吾心仁慈,本来还想让她晚一点知道悲惨真相的,现在看了,哼哼……

尹一铭对此倒是浑然不觉,只是鼻痒喉涩,一步一个喷嚏。

北风呼啸直接钻进嘴里,让她这个喷嚏打得都十分痛苦。凡是打得出的,肋骨都要震掉渣了,而那打不出半途就被冷风激回去的,让人更是憋闷异常。

“阿嚏,阿嚏——痛快痛快,没想到才走了这么一会儿,文老就这样思念我。”

迷离彷徨了也就片刻光景,初坠爱河的尹小侠就凭借爱的空想重新振奋起来。

在积雪厚重的山路上行走,每次都得先将腿从深雪之中用力拔出,才好迈出下一步,且要事先看好抓扶的草木枯枝,以防万一。

这样一来,单线程尹就忘记自己记诵多时的地形口诀了,越走越偏,越走越不知道路,等到她回过神四下望去,哪哪都一样,除了能够勉强辨明四向主位之外,想要找进山的路,那可真是没想头儿了。

人说最刺激莫过当头被泼上一头的冷水,然而尹一铭觉得,自己的遭遇简直更甚之。

她这个吧,怎么说呢,就像有一盆冷水浇下来的时候,因为天气太冷,中途冻结实了,变成一个大冰坨砸下来,砸得她眼前一圈圈金星水星北斗七星,可又偏偏身体素质不错,都这样了也不能眼一闭当场晕过去。

呜呼……

这个精神头一错,尹一铭脚下的步子也软了,文曦身侧的温馨香气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北风,和这不知何处的荒草坡原,想到眼前,她心中眼中都一阵酸痛。

尹一铭脚步踉跄地走到一个坡度极其陡峻的山梁下,心力体力的巨大消耗让她再也站立不稳,认命地向后歪倒,摔在厚蓬蓬的雪上。

然而那本来极其堕落舒适的一摔竟是不太尽如人意——

“哎哟!疼疼疼疼!”

说好的及腰大雪呢?为什么我会摔在石头上,腰断了腰断了,瘫痪了瘫痪了,这可怎么办,文曦文曦,我该怎么办。

尹一铭那一下干脆利落的剧痛吓蒙在当场,脑袋里的面粉和水充分混合,乱七八糟地翻江倒海。

她一动不敢动地望着灰蒙蒙天色,等了很久,小心地扭动一下,直觉和痛觉同时复苏,又一阵呲牙咧嘴才勉强站起来。

“咩哈哈,还好还好,走路是不成问题,文曦也没有借口嫌弃我。只希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才行。”

大难:谁说的谁说的,我的戏份可还没完。

尹一铭哆哆嗦嗦站起来,一心想把灌进脖领子里和靴子筒里的冰雪都掏出来。

靴子里还好,夹在裤子和靴筒之间,小心倒出来就完事了。

然而那些灌进脖领里的,早已全都化成冰水,她刚用手撑开衣领,那冰爽雪水就跟地球引力联了姻,贴肉流下去,刺激得她眼泪都汪出来了。

泪眼婆娑之间,尹一铭竟发现,她撞上的一块大石,与别处的山石完全不同,雪沫下头隐隐有块玄黑的布料覆盖在上面。

尹一铭大惊之下赶快蹲下身,奋力用双臂左右推开厚重的积雪,仓皇间低头看时可吓了一跳,她仓皇地后退几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糟了”就准备跑路。( )

第68章 人事尽方问天命









尹一铭扒开脚下厚厚的积雪,刚看了一眼,只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寒气,吓得连连后退几步,第一个念头就是快点逃跑,活命要紧。

这被她当作大石头的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具冻僵了的人体,僵硬冰冷,不知道是死是活。

更要命的是,这人身上所穿的袍服,就是后山异族男人最常穿用的奔狼服,整体是如墨的黑色,袖口领口腰带上都用银色丝线绣着奔跑跳跃的狼群,绣工精致非凡,图画栩栩如生,让人望之生畏。

尹一铭看了人家这一身这原版的奔狼服,在瞅瞅自己身上diy版本的破黑布组合,顿觉汗颜,山寨得不太到位,真要想借自己这一身混进去,估计离着一里地就被人看穿了。

后山的人不是穷困潦倒不事生产么,只以抢劫和贩卖人口之类的恶行为生,为什么要穿得跟皇帝一样,太可恶了。

穿得再精致也是一群人渣。

尹一铭盯着那人腰带上的奔狼图案一阵火大,却眼见那狼身迎着温吞的阳光,竟然抖动了一下,吓得又一阵想跑。

传说后山恶汉品性歹毒心狠手辣,为了钱可以六亲不认,但是就这样走掉的的话,也算是枉顾了一条人命,这样的冰天雪地,他躺在这儿,就算现在没死,不出几个小时也会被饥饿的野兽发现吃掉的。

大着胆子向那人颈窝处伸手一探,竟是还有微弱脉搏的。

尹一铭挣扎片刻,想出一个主意。她决定救人要紧,但是保护自己也是十分要紧,自己运气与日俱衰,倒霉的事情都得提前防备才行。

她先用力把双手搓暖和了,低头慢慢将那人袍服上的腰带解下来,拢了他僵硬的膀臂,毫不客气地捆上。

而后才去将他周身的积雪全都推扫干净,架着腋窝给他托出雪窝。

雪深路滑天冷,加上尹一铭一路上早已消耗了不少体力,地上倒卧的那位虽然并不蠢重,甚至说得上是瘦小,可还是让她拖得筋疲力尽,方才找到一处塌陷的山梁作为暂时避风修整的所在。

尹一铭没好气地将那人朝着山梁的石壁角落一扔,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本来是想直捣狼窝为民除害,没想到竟然成了学雷锋做好事,救别人还可,救你活命,我可真是不甘心。”

那异族人听不见她唠叨,还是死人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尹一铭生怕他就这样死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采取一些抢救措施。

一脸嫌恶地将那人反过来,头让他的头枕上自己的膝头,拨开他脸上的雪和乱发,尹一铭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那人的左半边脸一丁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干脆是青色的,但是右侧一股鲜血顺着太阳**流下来,沾了不少泥雪,凝结在脸上脖颈上,说不出的骇人。

“丑点就丑点吧,再丑再坏我也得救你不是。”

尹一铭努力回忆起爷爷之前说过关于抢救雪中冻僵人畜的只言片语,一拍大腿就准备动手。

捏耳垂、扇耳光、掐人中,扯开领子,一丁点也不怜惜自己膝头的这位,自己怎么顺手怎么倒腾。

尹小大夫玩得兴起,走到外头去抱了满满的一捧雪回来,扒开那人的上衣准备给他磋磨。

爷爷说了,冻僵的人不能立刻烤火,要用新雪在身上各处先**活血才行。

咩哈哈,这法子真是有意思,对不住了这位仁兄,你还得雪个浴,这身好衣服也甭穿了,先冻着吧,坏事做多了也有因果轮回,活该你现在落到我手里。

尹一铭哗啦扯开那人外头华丽的罩服,再伸手扯袍的内衬,刚碰到其胸前,却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住了。

虽然此人瘦弱苍白几乎不成人形,但、但根据现在的手感,肯定是个女生无疑了。

尹一铭有些尴尬地立刻把自己的爪子从人家身上拿回来,凌空用力甩甩,再合十到一起不断地给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知者不罪哈,真的是无意冒犯。”

一顿解释,回答她的只有北风呼啸在石壁上产生的回响,尹一铭这才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开始卖力抢救。

后山人中的女人被压迫得紧,很少被允许出山行走,故而尹一铭也从未见过,且山中男人也披发,远看并无分别,只是那些害人事却极少有女人参与,所以人谈起时,多是怜惜慨叹而已。

尹一铭态度立转,手下动作小心翼翼,十二万分用心救助起来。

她绕开胸前的位置,想要先轻轻用干净雪将那女人四肢都**几遍。

不料尹一铭刚将衬里解开,瓷白肌肤上满是一道道鞭痕便映入她的眼帘。

这些鞭痕新旧不一,深浅不定,有的竟然是好几道重叠在一起的,只是看看都让人觉得手心发麻,心酸不已。

尹一铭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伤痕,转头从随身带的物件里面搜寻一遍,想要找到些能够保暖御寒的东西给这落难的可怜女人用。

倒腾半天,尹一铭突然眼前一亮。早晨出发的时候,为了让自己显得魁梧健壮好身材一些,好与后山那些恶人相类,她便在肩头和背后都垫了几个垫子的,现在居然派上大用场了。

她挥舞着垫子,正自佩服自己英明神武远见卓识,忽然感到那女子在自己怀中不安地发抖,低头看时,见那人眼睫毛一阵颤动,似乎是要醒转过来了。

尹一铭一阵大喜,用自己的衣袖缓缓将她脸上的污泥血迹都擦抹干净,露出一张白净削瘦的面庞来。

“这位姑娘,你感觉怎么样,能说话么?”

那女子将眼睛睁开,流出一股浑浊的泪水来,顺着眼角淌落,任尹一铭如何呼唤,她也只是将涣散呆滞的目光投向山石的顶部,如枯槁草木般,一言不发。( )

第69章 人事尽方问天命









含辛茹苦地跟死神拔了半天河,压箱底儿的方法都抖搂出来救人用了,尹一铭眼瞅着怀中的姑娘醒过来,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乐呵呵就要将她扶起。

“姑娘你刚刚可真吓人,冰天雪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差点以为是块大石头,错过救你呢。你现在自己活动一下四肢头颈,冻伤很容易落下病根的。嗯嗯,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尹一铭巴拉巴拉一阵聒噪,可惜人家似乎是聋了一般,不仅不回答她的话,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

那姑娘只直直地仰头望着头顶上粗糙的石壁,眼睛里更是水光潋滟,顷刻间泪似涌泉,顺着眼角流淌进发间,无声无息地刺痛着尹一铭的心。

一见她不声不响地哭泣,尹一铭就立刻慌了,首先想到是自己的什么举动让人家产生了误会,赶紧忙乱地安抚她,伸手去接那些断线珠串一样的眼泪。

“哎哎,你别哭啊,不怕哈,我可不是坏人,只是在家里憋闷得久了,对于自然风光心向往之,所以出来溜达溜达,不巧在路上捡到你了,都是缘分,啊哈哈,缘分呢。”

尹一铭给自己编了个这大雪天出现在荒山野外的理由,又像哄红娃睡觉一样托着那女子的肩背,轻轻摇晃着哄她。

却不料自己不哄还好,这一哄之下,姑娘竟然哭得更伤心了,眼泪越聚越多,慌得尹一铭大脑有些短路,“你要再哭,就失水过多啦,本来就瘦巴巴的,再没了水分,岂不一步到位变成木乃伊,那我可真不敢再管你了。”

尹一铭这一番混扯的话话音刚落,那女子竟然真的止住了眼泪,挣扎着扭过脖颈望向尹一铭。

“啊哈,啊哈哈,我刚刚是开玩笑开玩笑,美女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想让你开心一点别哭了,谁是木乃伊你也不是哈,你是天仙。”

“你是尹、尹一……”

尹一铭以为自己言语冒犯了人家,立刻干笑着赶着解释,却突然意识到人家似乎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女子的嘴唇早就冻得紫青色,外皮干涩泛白,一开口就是一道血印子,看得尹一铭十分不忍,赶紧扶住她,自己低下头去将耳朵凑近了去听。

等要轻轻搬动姑娘的肩背,尹一铭这才发现大大的不妥。

最开始营救她时,不知是敌是友,是善人还是歹徒,尹一铭当时干脆揭开了人家袍服上的带子将其双手捆绑住了。

此时再看时,女子冻饿交加,衣襟凌乱,双手被缚住躺在陌生人怀里。

是我我也哭。

尹一铭一拍脑门,着急麻黄地扶起女子,给她解开手上的带子,再将她转过身想要为其整理衣襟——

“尹一铭。”

真的,是你……

那姑娘的声音颤抖着,用尽身上仅有的力气倒过来,搂紧了尹一铭的脖子,犹如溺水之人抓紧手边的救命稻草,再不想要放手。

嗯嗯,这是我的名字没错,但是吧……

隔着几层衣服尹一铭都能感觉到姑娘身上刺骨的寒气。

尹一铭莫名奇妙地被一个陌生人用久别重逢的态度拥住,脑袋里面的白质灰质一起飞速旋转起来。

如果可以她也想把神龙召唤出来,问一下现下这是个什么状况。但是如果直接问:你是谁?你咋认识我?说不定得伤了人家的心。

由于怀中女子的身体异常虚弱,且身上伤痕累累,尹一铭不敢强行拉开她,只僵硬地保持住让她依靠的姿势,努力拿话开解。

“咳咳,那个,你现在的状况非常不乐观,别太激动了。安静躺着直到我想办法带你到镇上的医院去才好。”

“不,我不能去医院,你不要管我,自己走吧,再不走恐怕,恐怕就来不及了……”

???

说得好像有人要仇杀我一样,可是我可没有跟什么有过深仇大恨的,为什么我刚停下来歇歇脚就得逃命啊,姑娘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说不定当年我是有双胞胎姐妹的,只不过爷爷太懒,不仅把她送给别人家养育,连名字都懒得另外再想一个。

尹一铭胡思乱想着等了片刻,肩头却不见动静,那一副环着她的瘦弱双臂也慢慢失了力气,渐渐松开些许。

她以为是那姑娘想开了觉得认错了人,所以松手,边去拉她,谁知这一拉,肩头的人竟滑落开去,如落叶离枝般闭目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怎么又晕倒了!”说了不要太激动嘛,非亲非故的,为什么你见了我会这样。

尹一铭急的几乎要跳起来,将所有的衣服都给她裹得紧紧的,安放在石壁的深处,自己一个人出去要找柴草来生火。

大雪厚重,尹一铭没有任何的工具,只靠一双手扒开层层积雪寻找干柴,每每都要停下来**双手方能继续。

这样艰苦寻找到天色渐黑,尹一铭方才用外衣兜着柴草回到那处塌陷的山梁下。

凹陷处背风背阳,光线有些暗,尹一铭进去时,泄气地发现,女子似已奄奄一息,脉搏比自己走的时候还要虚弱上许多。

尹一铭懊恼地抖落一身雪,掏出从爷爷那没收来的火镰刀点燃柴草。

平常见爷爷将这点火用具使得得心应手,轮到自己了,拿在手上竟像个棒槌一般不通。

尹一铭拼力鼓捣了半天,将自己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柴草灰烬,黑乎乎惨兮兮,那一小撮火苗方才柔柔弱弱袅袅婷婷地燃烧起来。

尹一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吐掉吸进嘴里的草灰,将那团火护着挪到所救女子的身前。

外头冷风呼啸,吹进来的气流将火苗吹得忽明忽暗,将本就不多的温暖又剥夺了不少去。

尹一铭蹲在那,愁眉苦脸地给那姑娘相面,然而相面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踌躇再三,她无奈地摸摸鼻子,双手合十朝地上躺着的女子告了罪,便伸手将俩人的衣服都解了,把她贴身抱紧在怀里,外头再裹紧两人的外衣。

尹一铭被冰凉刺骨的触感刺激得呲牙咧嘴,靠坐在坚硬冰凉的石壁,渐渐累得闭上了双眼。

……( )

第70章 人事尽方问天命









梦里的世界真是温暖如春,香气四溢,空气里面全是熟悉的甜香气,尹一铭深呼吸,对于这种专属于文曦的香气她是再熟悉不过了,隔着十万里她也不会闻错,这一点,估计就连世界上最强猎犬也只能甘拜下风。

一路顺着香味走过去,山重水复之后突然柳暗明,前面一大朵开阔的云层上,腊肉挂满房檐,有烤羊腿有烧的恰到好处的火炕。

文曦正坐在炕头上看书,抬眼看到自己,淡淡一笑,举起一条酸菜烤鱼唤自己过去……

尹一铭傻笑着张了张嘴,“唔真是好香啊,文老您都会做饭了,等我出去瞅瞅今天太阳是打什么方位升起来的,哧溜。”

“这是在胡说些什么?你要再不醒,吃的就要凉了。”

饥饿难忍的尹一铭被这样直白的威胁结结实实地震住了,立刻挣扎着举手投降,“别凉,马上马上,我……”

她仓皇地挥手,眼睁睁看着梦中的文曦带着酸菜烤鱼缓缓消失在云层的后面,只留下她待在原地焦急地大喊。

情急之下,尹一铭又恢复了周身冰凉冷硬的知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后背,只觉得有人在她肩头缓缓推着她,不情愿地睁眼去看,一脸的迷茫。

“你是有多久没吃过东西,梦里也急成这样,口水都快引发山洪了。”

囧。

尹一铭听到这一句,内心之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腥风血雨。

她低着头,满地上寻找可以钻进去躲避尴尬的地洞,无奈这个山梁下面的山石都被压得很紧,搜摸了一圈,连个蚂蚁爬的缝隙都没有。

尹一铭讪讪地用袖子围着嘴巴一顿揩抹,“嗯,你醒了就太好了。我出门太着急没带东西吃,现在是有些饿,让姑娘见笑。”

“什么姑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陈颖,与你高中同校的,我们在播音社见过几次,你不记得了么?”

“陈、陈颖?”

尹一铭听她这番话,惊讶的连口水都忘记擦了,抬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张苍白削瘦的脸,脏兮兮的,额角上还有刀伤和淤青,同回忆里陈颖活泼可爱的面庞一点也对不上。

“你果然是不记得我了。”

尹一铭看着陈颖落寞的神情,立刻不忍心地澄清,“不是不是,我当然认识陈颖,只是你现在变化得有些大,我不太确定……”

陈颖感受到她着力安抚自己的好意,勉强地勾了勾嘴角笑答:“自从我被他们带回山里之后,每日都饱受虐待和毒打,变丑也是情理之中,希望没有吓到你。”

“那哪能啊,能在这儿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你长得好看着呢,不要瞎说。这次我来,就是想把你找到带回去,你爸爸和妹妹都在家里等你,好多乡亲都送了肉米给你家,等你回去,把掉了的斤两全都补回来,母校校的位子还是你坐呢。”

尹一铭自己说的激动,却见陈颖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反而一个人转身背对着她,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能是想家了吧?

尹一铭暗暗忖度着,干脆站起来走过去安慰她,“红娃和老叔都好好的,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们了,别伤感了嘛。等一会儿风小一些,我就带你回家去。”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这火里有我烤的两个山薯,你拿出来填填肚子,就赶快回去吧,我有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尹一铭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扶住陈颖的肩头,“什么叫不用我管,我冒那么多危险、费那么大的力气救你,只是为了将你扔在这荒山野岭等死不成?”

陈颖想要挣脱,可无奈身体还是极其虚弱,只好嘴上倔强,“谢谢你救了我,现在还是请你走吧,你救得了我一时,可那些人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我如果回了山前的继父家,只会连累更多的乡亲。”

尹一铭见她态度决绝,不由得十分生气,把陈颖转过来面对自己,“只有尽人事的人才有资格听天由命,你软弱屈服不带表上天就要同情你,况且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让你回去你就必须回去!”

陈颖被迫看着尹一铭,瞅见她眼里隐隐的血丝,也不好再反抗,只是默默流泪而已。

尹一铭十分惧怕眼泪这种大杀器,马上放缓语气补救,“你说的那些,咱们有的是办法解决,只要你肯回去,我会让爷爷想办法保护你的。你别多想,跟着我就好。”

她见陈颖不再说什么,晓得这是默认的意思,有些开心起来。。

暂且放下心的尹一铭回身将那小堆火灭了,果然从灰烬当中扒拉出两个烧的焦糊的山薯,遂忍着烫,左右手颠倒着吹凉,扒了皮露出里面的薯肉递给陈颖强迫她吃下。

“吃完有力气才好赶路,我可没那么强壮一路背着你。”

尹一铭盘算着,到了村口怎么也得让陈颖自己下来走,不然让文老看得,事情可不太美妙呢。

她再一次拜倒在自己聪明睿智的考量之中,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山薯塞进嘴里,嚼了嚼,眼角眉梢顿时燃起绿色小火苗,想吐又不能吐。

人常说,饿极了吃什么都香,可就算直接啃树皮也比这什么山薯味道要好吧。

接下来不论尹一铭说什么,陈颖都默默点头不语,似有无限心事。

尹一铭以为她也同自己一样,是觉得食物难吃,立刻拍板决定,先踏上返程的路,沿途搜罗野味充饥。

……

说是要回去,可俩人加一起,谁也不认识路。

为了安慰陈颖,尹一铭并不同她再多说,只朝着向南的一直走,盘算着走到手机有信号的地方哭求警察蜀黍来救就好了。

说是要打猎充饥,但是尹一铭可没有爷爷的狩猎技术,加上手上没有工具,更是两眼一抹黑。

她带着陈颖踉踉跄跄地走了很远,终于才在一处茂密灌木中发现了狍子的新鲜脚印。

尹一铭兴奋异常,回头对陈颖小小声,“嘘,你先别出声哈,在这等着我,等我小试身手,抓住它给你补一补气血。”

陈颖被她一脸鬼祟逗得微笑起来,看着她蹑手蹑脚地循着狍子的脚印跟上去。

咻!啪!

咻咻咻!

尹一铭前脚刚进了灌木丛,只觉得四面八方都阴风阵阵,又快又急的□□像箭雨一般射向她,那□□来势汹汹,打得四周枯枝飞扬起来,稍微躲慢一些的话,一旦钉上人就非是个血窟窿不可。( )

第71章 山穷水尽遇亲人









事到如今,尹一铭那脆弱的小心脏里面,除了苦涩之外,也只剩下震惊了。

不是有种说法叫天无绝人之路么,到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一定要用镜像方式呈现嘞?

一支羽箭瞅准尹一铭晃神的瞬间,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

尹一铭转身躲过,回头再看时,那支箭正钉在身后的一棵枯树的树干上,树皮被震得裂开了一道口子,腾起的木屑让尹一铭几乎迷了眼睛。

其余方向袭来的箭矢也不弱,交织成一张大网,细细密密将尹一铭罩在当中。

作为悲催的逃命达人,尹一铭可谓经验丰富身手不凡,然而架不住对方人多,她拼尽全力也只保住自己不被利箭穿成关东煮。

关东煮……

完了,一想到吃的,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都凭什么啊!?”

尹一铭被自己的悲惨遭遇震撼得无以复加,“就算你们不动手,我三分钟以后差不多也饿死了,大家这么大动干戈的,这是何必呢。”

她的声音清脆,穿过箭矢的破空声很快穿到密林之中,只听一阵有节奏的呼哨响起,如同被人拉下了开关,四面八方袭来的箭雨就立刻停了下来。

呼——

尹一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样就好,有话好好说,上来就动手,岂不是太粗蛮了。”

她放下心来,也顾不得粗蛮不粗蛮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揉腿捶胳膊。

按照她的计划,现在只等着对方过来,承认认错了人,再给她道了歉,她好再借此讹诈一些吃的。

毕竟她是没有什么力气再去追狍子了。

别说打猎了,就算狍子现在回来,站在她跟前说个笑话儿,她都没力气嘲讽丫不会普通话。

再抬头时,只见一伙人各自持着兵器绕出密林,一个穿着白袍皮卦的年轻人走在最前面,光头上那顶暖融融的翻毛帽子,就让尹一铭看得一阵羡慕。

领头人被尹一铭看得有些不自在,用很生硬的普通话问她:

“你是谁,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我警告你,要说实话。”

沃特?!

尹一铭方才一肚子的委屈,情势危机之下没有时间哭,现在全涌上来,都化作了愤慨的怒火,“我说几位亲,您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摆开了场子往死里打,知道打错了就道歉就完了,你们还审……”

她正悲愤着呢,根本没打算克制自己的措辞,但是嘴里说着,尹一铭也顺便细细打量了来人的装束。

现在山里人日子过得真是不错呢,瞧着蓝白缎的袍,质地绣工都绝了啊,瞧那胸前绣的狼脑袋,跟一头活狼没两样啊,瞧那眼珠子都是蓝绿蓝绿的,透着小忧郁呢。

狼、狼脑袋……

尹一铭体力透支,脑力也不太跟得上,愣了半天才如被闪电烫了尾巴一样,想要跳起来跑路。

“别动,姑娘现在如此装束,令人生疑,既然不肯说出身份,就先请跟我们回寨子里一趟,得罪了。”

年轻的头领踩着厚重的马靴踏前一步,一把按住尹一铭肩头,无奈迎面却飞起一把沙土,满头满脸糊了个均匀。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当下众人顿时叫喊起来,林中人多不便再放箭,只留下人给那个年轻人擦抹,剩下全都一窝蜂在尹一铭背后穷追不舍。

那个年轻人倒是拿得住,并不像手下人一般慌乱,叫人拿了水,把眼睛鼻子嘴里的沙土都冲干净,这才从从容容打林中走出。

外头倒是比里面消停得多,方才还积极筹措逃跑计划的尹一铭,此刻正百无聊赖,戳在一位华服少女身边,坐地上固执地朝天翻着白眼。

“挟持我朋友当人质,这么没品的做法简直令人发指。一人事一人扛,牵三扯四的,能不能磊落一点?”

天知道她翻白眼是在强忍泪水,简直凄惨无助到了姥姥家了。

陈颖虽然被困,但只是被人用绸缎蒙住了双眼,并未捆绑,此刻听见尹一铭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忍不住伸手过来。

尹一铭捏捏她的手心,扯着陈颖那一身精致袍服下摆擦汗,心里咬牙说怎样也要救你出去。

年轻头领也不生气,稳稳当当冲尹一铭一笑,“姑娘倒是爽快,讲义气,让人敬重。”

“你们要是肯放了我的朋友回家去,我愿意跟你到那个什么寨子里去说清楚,她有老爹和妹妹在家没人照顾,你放了她,我代表他们一家人敬重你。”

“哈哈哈,我们要的人不是你,姑娘想走可以一个人走,我也可以不计较你擅闯我领地的事情,但是她,目前必须留下来随我们回去。”

那人不等尹一铭再开口,就叫人牵过一匹高壮的骏马来,亲自将马引到陈颖面前,先施礼,然后再转向尹一铭:“请你把她抱上马。”

尹一铭本能就想拒绝,然而她坐在那,捏着自己半长的辫子想了想,立刻欣然同意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小心将陈颖扶上马背,顺便自己也坐了上去。

那年轻的头领不仅不阻止,眼睛里还闪过一丝喜色,抬手将一块丝绢拿出来把尹一铭的双眼也蒙上,自己兴冲冲在前头扯住缰绳,一是引路,二是防着尹一铭鬼灵精怪的,再搞什么别的幺蛾子。

陈颖有些着急,在马背上扯住尹一铭苦劝,“学姐你还是走吧,我虽身不由己,可他们让你走,你怎么还能陪着我去那鬼地方呢?”

尹一铭拼了命表现出笑逐颜开游客状,“傻子,我是免费游览祖国边疆美景,顺便将你平平安安带回去,你爹和你妹妹虽然安好,但是没有你,叫他们如何过得好年呢。”

她一面说,一面想着陈颖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一双大眼睛渐渐眯起来。

既然走不脱,那就干脆不走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凶手,简洁地报一下仇。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要讨好尹一铭,那首领绑在尹一铭眼睛上的丝绢,十分松软,边际处都有光透进来。

尹一铭趁着一路马匹的颠簸,低下头,将那丝绢在陈颖的肩头蹭啊蹭,扯开一个可以向外观望的小口子。

“一铭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陈颖已经非常虚弱,声音小的如同飞蚊。

尹一铭一边蹭,一边得意于自己的机智,不太适应陈颖变换的新称呼,立刻抬起头,望天,“啊我很好,没啥,就是太高了,有点,晕马。”

“……”

哎,猪脑就是猪脑啊,怎么就不能想个有面子一点的说法。

……

路程冗长,荒野渐渐退去,路边渐渐显出木篱农庄的风光来。虽是竹篱茅舍但也有些规格,除了用料更加纯天然之外,外头的村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临近晚饭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面全都袅袅腾腾。

尹一铭一路都在盘算着如何跑路,眯着眼睛贼贼地从她那个小缝隙拼命向外张望。

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心中暗暗感叹,这给他们牵马的年轻人地位不低嘛,路过的乡亲都给他施礼呢。

就这样一直走,到一幢最高大气派的房舍面前,方才停下,牵马的年轻人让尹一铭摘了头上丝绢好说话。

“能不能先让我的朋友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东西?”

这一路走来,尹一铭已经放心了不少,这个部落的人,看上去都是勤劳本分的庄户,并没有传闻中后山异族人的恶相,虽然在林中用利箭偷袭她,又强行带她们回来,让人不解,但看上去也不像要无端害人的样子。

尹一铭满意地看着领头的年轻人点头答应着去找食水,也不用他手下人催促,回身将陈颖扶了下马。

陈颖微闭着眼睛,早已无法自己行走了。尹一铭急匆匆地将她抱起来,迈步走入那座温暖的房子,身后的人却一起着急起来,叫嚷着却不敢上来拦住。

这房屋外头虽是用桦树皮包裹,略显粗糙丑陋,但这里面轩敞气派,各种陈设都精致非凡,屋子尽头燃着壁炉炉火,几人在围坐闲聊,看谈吐气质,皆不是寻常村户人家的样子。

尹一铭微微吃了一惊,可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只抱着陈颖疾走几步来到主座上穿着精致白色袍服的老者身前,撞翻了他跟前几案上的一个大瓶,“请问您,这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在哪,我有朋友等着救命。”

老头还没开口,他身边两个壮汉早跳起来,一人拉住尹一铭一边的肩膀,将她往外拖。

老头捏着胡子皱着眉头,“大夫?”

“就是医生。”

“我是说你为什么闯进这里来找大夫,你是什么人?”

尹一铭已经筋疲力尽,身旁扯住她的一人则抢着开口,“黑袍草带,一看就是后山的贱民,先叉出去,狠狠打一顿,教训她知道规矩再说。”

正在吵嚷的档口,主宾席上站起来一个人,声音温软,“等一等。”( )

第72章 几乎过了一万年









“刚达老爹,我们随行的人当中就有很好的医生,如果您允许,可以帮忙照料这位昏迷的姑娘。”

文曦说的很慢,语气自然随和又透着恭敬。

恰在这时,那位出去寻觅食水的年轻人,推开门慌慌张张进来,他朝屋内看了看,径直走到白袍老者的身侧,低下头耳语两句。

主座上被文曦称作刚达的老者愣了片刻,皱了眉,先训斥了手下人莽撞,再吩咐将陈颖抬进内室照料,又请文曦拜托随行的女医生帮忙诊治。

尹一铭的三魂七魄,这时候已经回来的差不多了,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她那个容量本来很正常的大脑袋,现在仅仅装得下一个内容:

“文曦,文曦!文曦?”

音调是“平上去入”,心绪是百转千回。

以汉语为母语的尹一铭同学,现在颠来倒去就会重复上面这俩字儿,而且喊得一遍比一遍心虚,如同一个电池将要耗尽的复读机。

复读机戳在那等,就等文曦冲她回眸一笑,接着甜甜应一声“哎~”

然而事实证明,小尹同学在预测事态发展这一领域,总有着非同一般的错误率。

“文老师,你们认识啊?”刚达老爹见文曦迟迟不答言,气氛有些尴尬,便缓缓开口。

“不,”文曦依旧神色淡然地站在那,看也不看尹一铭,“她可能认错人了。”

“……”

尹一铭觉得,她现在透支的可不仅仅是体力了。

在她脑部沟回里面,一排排精密的齿轮都开始倒转,嘎吱嘎吱蹦着火星子,噪音汇聚成一个声音,反复重播着文曦的那句“认错人”。

这真是太过分了!

尹一铭第一感觉的就是愤怒,愤怒的尹一铭走到文曦跟前,双手捧着脸,做祖国朵状,在文曦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文老师您一定是看太多书,近视加重了,不然怎么会认不出我呢,现在给您机会,您再仔细看看呗。”

文曦干脆就不搭理她,安然坐下,拿起面前的水果在掌中把玩,眼神只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真是一枚幸福的水果,文老您有时间研究它,怎么不拨冗也研究一下我呢。

我是尹一铭啊,这才几天不见,您那高度发的大脑就不记得我了,这从科学的角度也说不过去啊。

阵阵醋意在尹一铭的心头灼烧开了,想不到今日竟然沦落到要跟一枚水果争风吃醋,过度酸楚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的。

“失去理智”且饥饿难当的尹一铭同学,一把抢过文曦手中的水果,大喇喇拿起来在衣襟上擦抹几下,放进嘴里就咬了一大口。

呸,呸呸——

苍天,这是什么口味,为什么感觉舌头要烧着了,救命。

“你放肆!擅闯我议事厅的事情还没有追究你,现在又对我的贵宾如此无礼,到底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尹一铭彻底气昏了头,昂头想要为自己辩驳:“!¥#%……”

“……”

大厅里的人全都一愣,接着除去文曦原样坐在那纹丝不动之外,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头戴翻毛白帽子的年轻人顺势上前解围,“孩儿不孝,带她回来冲撞了老爹,只是她误食了摆盘的香果,此时喉舌不失,问她也没有什么用,不如交给孩儿带了下去,等她能说话了,再审问她缘故岂不方便些。”

刚达方才也忍俊不禁,低头想了想,觉得儿子说的有理,但不想轻饶了尹一铭,“看她服色,就是后山贱民无疑,先关起来,过两天确认了再发落她。”

谁是后山人了,哪就无疑了?

都伪装得如此山寨了,还说我贱民无疑,老天您就不能放我一线生机么。

尹一铭一颗红心装满愤懑,还想争辩,就被那翻毛帽子的年轻人一把拉住领子,轻而易举地拖出门去了。

没办法,她现在饿得眼冒金星,不仅手无缚鸡之力,鸡还可以嘲笑她语言障碍。

比如现在,她就无法用红肿的舌头,说出完整的句子,好同拉着自己的小哥求一点吃的。

尹一铭指了指嘴巴,做吃东西的动作,咿咿呀呀辛苦地比划。

白帽子小哥猜了猜,还只是笑着安慰她:“放心,你的‘朋友’有医生看着,至于你的舌头嘛,待会儿我会送药来,很快就能消肿。”

小哥说完,还十分得意于自己的温柔与机智,冲着尹一铭腼腆一笑,脸上还泛起薄薄红晕,根本就不再看尹一铭了,自己笑眯眯望着前方小路:

“虽然现在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但你放心,等你好了,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聊天。不管你是不是后山的人,我都会求老爹放了你,将你平安送回家去。”

不,我等不到那天了,眼见着我唯一的下场就是饿死。

尹一铭彻底放弃挣扎了,她只觉自己头晕晕的,顺从地进了一间很小的木头房子,屋外站着两个身穿白袍的壮年卫士,里面却没有灯烛,也没有炉火,一阵阴冷。

厚重的门板在小哥的啰嗦声中关上,同时阖上的,还有尹一铭沉重的眼皮。

她摸着黑在屋子的角落坐下,本能地抱着膝盖坐成一团,头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

不知道那些热衷冬眠的动物们,是如何看待冬眠这件事情的,尹一铭这一番,却丝毫没有任何美妙的体验。

睡了冻醒,醒了再睡,周而复始,就这样几乎是过了一万年。

不敢想象食物的美好,也不敢思念文曦,这两样目前都太烧心。

等我再见到她,一定要上演“您贵姓,我们认识吗?”的戏码报复回来,并且除此之外不再跟她说一个字。

尹一铭暗暗想着,咬紧牙关想象各种报复和质问文曦的场景,直到不远处的木门再次被人打开,屋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门口的人影也叫人看不太清。

吃的,一定是小哥送晚饭来了!

尹一铭被自己的推断感动得眼睛发酸,不等小哥发话,用尽力气起身,欢欣鼓舞地迎上去接他手中的东西。( )

第73章 瞧自己特牛是吧









饥寒交迫之下,尹一铭现在看见什么都觉得可以吃。

小屋的厚重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刺激到了尹一铭昏昏欲睡的小灵魂,她脑袋里此刻只有一个高亢的声音,在反复提示她“送饭的,来了。”

小哥,你真是让我久等,要再不来,你都赶不上给我送饭,直接改收尸得了。

屋子外头正是大雪飘飘,屋里面黑黢黢,外头地上确是一片银亮,如此,只能面前看清门口之人的轮廓。

尹一铭虽然喉舌受伤,不能发声,但嗅觉还是完好的。被北风卷进来的不只有如玉的碎雪,隐隐更有一种熟悉的甜香飘进鼻子里,提神醒脑。

文老。

尹一铭睁大双眼,目光在文曦的双手之间来回逡巡,看看有什么吃的先垫点。

结果真是让她大失所望,文曦既没有手捧巨大饭盒,也没有推着银亮餐车,她手里唯一的物品,竟是一顶白色翻毛的帽子。

帽子做工精巧,保暖防风,然而无论从任何角度说,也不像是能食用啊。

一种非常奇妙的假设在尹一铭的心内升起:

她似乎看到,那位戴着帽子的小哥,顶风冒雪为自己送来他们当地最好的美食,然而在路上巧遇文曦,惨被文老武力劫持,杀人灭口之后的文老就这样踢翻小哥拿着的捧盒,又摘了他标志性的帽子作为战利品,然后找到尹一铭,告诉她今天依旧没饭吃。

呸呸呸——文老才不是那样无聊的人。

尹一铭觉得自己特别痴情有深度,都这样了,内心深处还替文曦说好话呢,她都忘了,上面的恶意揣度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文曦借着雪光,看了看尹一铭呆滞的表情,就猜出她可能又是在百转千回地瞎想了,也不急着打断她,只是从容地关上铁门,慢慢走过来,站在尹一铭身前叹了口气,“你饿不饿,这么冷,怎么不生火呢?”

一句话虽然说得轻柔,但是音调平板,语气更是冷冰冰的。

尹一铭连日来的心酸委屈,却都被这句话炸开了堤坝。

您不是不认识我么,您问这么多干嘛,不嫌累?

可惜尹一铭她现在口不能言,无法表达内心强烈的思想感情,她真是太生气了,她决定今后再也不要搭理文曦。

不仅不同她说话,表情也要配合好,一定要是倔强而高冷的。

然而屋里的光线实在是太糟糕了,文曦实在是无法分辨出尹一铭脸上的表情,到底是莫测的高冷还是,纠结的便秘。

她只凭着刚刚的印象,走到尹一铭蹲着的墙角,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把尹一铭的小心脏震得提高一点振幅。

香气离得越近,尹一铭就越紧张,胡思乱想的心,就跳得越厉害。

哼,文老你是要走过来抱我吗?

我是坚决不会妥协的,你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挣脱。

你不认我,我还不认识你呢,这事儿没完,没完!

文曦却对她的内心活动浑然不觉,走到尹一铭跟前一步远,站定,抬手一拽,就拉开了尹一铭头顶上一个小窗的窗帘,银亮雪光立刻洒满一室,高洁又安宁。

嘿,原来这儿有窗户啊,我还以为是黑囚死牢呢,自怨自艾这半天。

更让尹一铭惊讶的是,正对着小窗的方向,赫然有一方小火炕,炕底下有一个小巧的火塘,边儿上整齐地垛着大小相近的木柴,一直垛到房顶上。

居然。

枉我在墙根儿下蹲了这么久,我,我何必呢……

“你舌头上的伤,可能两三天内都没法正常讲话了,我给你带了这寨子里特制的草药,睡前涂一些,明天天亮就可以消肿了。”

文曦说着,递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过来。

尹一铭刚刚制订了高冷方针,小脖子梗着,偏过头不看她,也不接那药。

文曦似乎对她的态度全不介意,有举起自己手上的翻毛帽子,“这帽子,是敢达的儿子要我交给你的,就是那位白天替你求情的年轻人,他说你好像很喜欢他的帽子,他不好意思亲自送给你,只好托付我带来。”

“如果你喜欢,就收下,他明天亲自来找你说话。”

文老您果然人中龙凤,都没经过什么系统培训,就能这么轻车熟路地去红娘角色了,您真不简单,几天不见,不认我就算了,还帮我跟别人牵线,我可真伤心了。

尹一铭不能说话,只能继续用动作表示高冷。

虽然梗得脖子都酸了,可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现在怒火中烧,直觉告诉她,目前只能硬撑,不能认怂。

她强忍内心酸楚,一把抓过文曦递上来的帽子,拍了两下扣脑袋上,表示“欣然接受,多谢费心。”

文曦还是面无表情,转过身走到那一方小火塘跟前,低着头摆弄炉塘上点火的工具,想要升起火来取暖。

这一步进行的就不太顺利了,文曦多年长在城里,这种方式的取暖用具,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点燃炉子这种高级技能了。

四溅的火星明明灭灭,没有完全被收进烟道的烟灰袅袅腾腾,可那炉火就是不给面子,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呛得几步之外的尹一铭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文曦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一般,仍是低着头,动作机械地摆弄着。

“#%¥#……”

文老您歇着吧,不会生火咱就不坚持了,放着我来就成啊。

尹一铭揉着脖子顿感不好,心里干着急,可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懂,只得一把将帽子摘了扔到一边,扶着墙站起来,走到文曦身边拉住她。

文曦仍然没有抬头,只是慢慢甩脱尹一铭的手,继续拨打着火镰刀。

尹一铭上前几次,就被甩开几次,反复之后终于慌了神,干脆从身后将文曦圈进怀里,挽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再动。

文曦这次倒没有再反抗,只安静地任由尹一铭抱住她,可那木木的背影,依旧让尹一铭心里长了毛,刚刚的高冷倔强方针已经搭乘火箭,飞往外太空了。

在尹一铭的感觉中,又过了一万年,文曦才缓缓开口,而这一次,已经不复之前平静没有音调了,御姐老师震怒之下暴戾低气压,将尹一铭的大头绕了一圈又一圈。

“尹一铭,你到现在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好,聪明,有功夫,有胆识,有魄力,善良仁义,特别英雄主义?”

额。

这个时候说“是”的话,那基本就不要再妄想活着了,尹一铭不能说话,只好变身世界级拨浪鼓演奏家,在文曦背后拼命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你救了陈颖的命,特别有成就感,七级八级浮屠都让你造完了?”

嗯,嗯……

嘿嘿,这个是有一点了啦,但好像文老不太认可,那就继续摇头好了。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特别无情无义,不愿意管你的生死安危,几天不见就把你抛在脑后,见面都不愿意承认认识你?”

这……

哼,这话可真不好接,谁知道你当时是不是真的讨厌我了,我在山里这么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奇妙的寨子里,您也什么都没告诉我啊,我咋个推断嘞?

文曦问完这三个问题,似乎力气用尽一般,刚刚一直僵直的脊背突然软了下来,完全放松地靠进了尹一铭怀里。

尹一铭同学顿感受宠若惊,立刻狗腿地扭动几下,企图让文曦靠得更舒服一些,两个人体温相融,说不出的温暖安心。

“我知道你有特别多的想法和疑惑,想要问我。但是这几天,不论昼夜,我都只想知道你在哪,你好不好,是不是,还活着。”

文曦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如同叹息一般融进清冷的空气里,但是尹一铭却觉得好沉重,重得能把她的心都压出水来。

她知道自己这几天经历的一切,艰难也好,危险也好,好在都已经过去,自己却没法知道,文曦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她的沉重和担忧,该有多沉重。

尹一铭想着想着,立刻被内疚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一面紧紧搂着文曦,一面下意识去接了她手中的细木和火镰过来。

触摸之下才发现,刚刚烟熏火燎不是没道理的,细木的一端竟然是潮湿的,再看文曦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淡定冰冷,但是泪痕明显尚未干透。

“看什么看!你接着逞你的英雄去啊,没人愿意到处找你替你担心,被狼叼走也好过留下小命继续祸害人间!”

尹一铭大气儿也不敢乱出,赶紧高举双手做大王饶命状。她的肚子也十分配合,咕咕叫着哭诉主人惨状。

文曦扑哧一声笑了,站起来做到火炕上去,整理整理衣服,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奶壶来,扔给尹一铭,“你这几天是没办法吃肉和饭菜了,这是刚达大儿子拖我送来的鹿奶,你喝完了记得把奶壶还回去,人家啊,可还等你说话呢。”

尹一铭听见说不能吃肉,心如死灰,万分愁苦地接过皮壶来喝着。

文曦却似乎来了欺负她的好兴致,继续不依不饶,“你这一路上,又是美貌师妹,又是刚达公子的,依我看,时间短,故事不短嘛,快点把舌头养好,我可要听听,你们都是怎么缠绵悱恻、患难与共、或是难解难分的。”( )

第74章 天灾人祸分给我









文曦一脸风淡云轻,语气里面尽是直白的调侃。

尹一铭现在觉得,她刚刚熄灭的愤怒小火苗,又有重新燎原的势头了,“缠绵,当然缠绵了,患难与共,不离不弃,要多感人要多感人,简直是跨世纪情感大戏的典范,文老您是没看见,您要在现场,一盒纸巾都不见得够用。”

文曦愣了一下,可惜尹一铭嚣张上瘾了,完全不想给女神说话的机会,只想自己一个人将煞风景这个事情做完美一些。

只见她苦大仇深地一摆手,“路难走就算了,风大雪更大,一路上,有个叫厄运哥们,死皮赖脸地疯狂追求我,我想尽各种办法,想摆脱他,但人家愣是比我脸皮还厚,死缠着我不放啊!”

厚脸皮的尹一铭同学,四下看看,决定亲自为文曦演示“厚脸皮”的含义。

她大喇喇坐到文曦身边,也不顾文曦惊讶的表情,径直将她的手拉开,自己一头栽倒在美人儿的大腿上,翻腾几次,觉得躺舒服了,才脸朝上盯着文曦的下巴,继续忽悠。

“一开始迷路就非常危险了,我走到一个断头崖的下头,绝望得不行不行的,估计厄运大哥就是在那同我一见钟情的。”

文曦被尹一铭反反复复拱得有些痒,只能双手捧着她的脸,喝令她,“好好说话。”

“当时陈颖被一层雪埋住,浑身梆硬,差点把我的腰都硌断了。”尹一铭转头将脸埋到文曦身上去,意思是我来告诉你当时陈颖被掩埋的真实场景,大概这样。

尹一铭现在,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基础体能还是要比普通妹子高出很多百分点的,何况是智慧和体能完全不成正比的小文老师。

文曦被缠不过,只能苦笑着任她折腾,何况这几天提心吊胆地担心她,现在能够踏踏实实地抱在怀里,也真是一种让人抗拒不了的温暖。

尹一铭感受到文曦接纳自己的双手,心里脸上都乐开了,情绪上扬连带话也多起来,“陈颖当时的情况,特别不好,我千辛万苦地带她躲到一个山洞避风雪,天寒地冻没吃没喝,几乎让倒霉催的厄运大哥,给逼死了。”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陈颖的情况比我们当初想象的要糟糕多了,她的前胸,后背,胳膊和大腿上,全都是一道道的鞭痕,新伤旧伤重叠在一起,几乎就没有完整的一大块皮肤,不管是谁,把她伤成这样,必定是特别凶残的人。”

尹一铭抓着文曦的手,一边说,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文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息了一会儿,才缓缓说,“你知道的也不少啊,这眼睛长得漂亮,还带透视能力嘛。”

尹一铭听见文曦奚落她,又不乐意了,干脆抓起文曦的手指头,塞到齿间,用牙尖啃啃。

“哎你!”

“我怎么啦,厄运大哥攻势那么强烈,我总要带着学妹活命啊。她身体那么虚弱,我没有别的办法给她保温,只能脱了她的衣服贴着抱紧她。如果不这样,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让她活过那一晚了,文老你可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你要再调侃我,别怪我不客气。”

尹一铭话没说完,就觉得自己造次了,人家文老还没说啥呢,自己先把个小气多心的帽子扣给人家,还把自己塑造成舍己救人不惜代价的伟岸形象,这……这可真是牛大发了、往后几百年也没这光景了,赶紧抓紧机会享受。

“那这位小英雄,你舍身救了你的美人,怎么不直接回家,又跑到这荒山野岭的土著部落里来了,不怕美人不高兴么”

文曦的口气冷冷的,但是环抱着尹一铭的双手却没有松开,她虽然不在现场,但她也在脑中想象了一万种尹一铭沿路可能遭遇的危险和伤害,每一种都让她无比揪心,恨不能代之。

现在尹一铭平安回到自己身边,她愿意像孩子一样对着自己闹腾,愿意撒娇,愿意耍赖,都没有什么不可以,她许的愿本来就是,无论怎样,只要她平安就好了。

“我怎么不想回家啊,但是前头我也说了,厄运他坚忍不拔地追求我,我没辙啊。饥寒交迫想给陈颖抓个猎物充饥,没想到我居然那么倒霉,走到那个敢达儿子设置的围猎圈子里头去了,唉……”

尹一铭偷眼观察文曦,看着她眉头揪起为自己担忧的样子,真是又不忍,又开心,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你造他们用的弓箭,有多厉害吗,那大箭头,比我胳膊都粗,钉上我就能给我戳个血窟窿,就冷言那么妙手回春的医生,都救不了我。”

比胳膊粗,那还是弓箭?你说的是火箭吧……

文曦被尹一铭气笑了,“冷言是脑科的医生,你这小脑袋有病,我们真是该找她看看。”

尹一铭也觉得自己吹过头儿了,只能找话题岔开,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别的,然而文曦的怀抱真是太柔软,太温暖了,几天奔波,现在安全加上安心,终于让尹一铭放了心,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

要说勤劳勇敢,寨子里的村民真是担得起这个评价,尹一铭觉得自己的这个美好梦境,还可以再持续几天几夜,然而窗户外头不断传进来的呼喝之声,实在是让她无法再装死。

尹一铭努力挣扎着起来,擦擦口水,晃动还在眩晕中的大头,努力搞清面前的状况。

对了,文曦呢?

尹一铭沮丧地四下打量,很期待文曦能从墙角的木头缝里窜出来,拍拍自己的大头,嘲笑自己睡傻了。

别说砖缝了,连炕上也没有文曦睡过的痕迹,美人儿莫非是抱着自己的大头坐了一夜,天亮前悄然离去了?

那也太聊斋了。可如果不这样,那昨天爱的关切都是做梦不成?

不行我得出去核实一下。

尹一铭捡起炕头上,不知何人放在这儿的一套白布袍子,利落地换了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旧衣服,登上炕下面一看起来很保暖的翻毛靴子,急匆匆跳下炕,推门就向外走去。

厚重的木门并没有上锁,尹一铭探头,外头只有两个身穿猎户装束的青年人对面站着,俩人看见尹一铭出来,谁也不开口,如同木雕泥塑一样。

尹一铭觉得好笑,试探着迈步出去,一步,两步,三步……

“你们不拦着,那我可走了啊。”尹一铭心里美,朝身后的俩人眨眨眼,转身迈出第四步,就见靴子前一块的土地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蓬地炸起一小团尘土,细小的土块溅了尹一铭满脚。

“还有完没完了啊,招谁惹谁了整天这样针对我!”

尹一铭心里惦着去找文曦,暴躁得不得了,从地上把那根箭拔起来,转身就奔那放箭的年轻猎户。

一枝羽箭拿在手里,上敲下打,左右开工,将那人的弓箭打落一地,头顶的帽子也掀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尘土。

另外一个猎户见状,立刻上来帮忙,尹一铭余光看见,闪身迎过去,借力打力,甩手将他摔翻在地,吃了一嘴的沙土。

开头挨打的猎户急了,从胸前掏出一个骨制的哨子,鼓起腮帮子没命地吹起来,骨哨的尖锐响声立刻传得满坑满谷。( )

第75章 这是她自己找死









打架不好,仗势欺人更不好。这些道理尹一铭都再清楚不过了,但是现在她心急如焚,对手又完全不堪一击,现成的软柿子不捏,那就不是她了。

然而再弱的土著,也是地头蛇啊,人家打不过可以找帮手。

猎户甲口中哨子一响,尹一铭就觉得头皮发麻,所有的山梁小道上都凭空冒出人来,拿着武器的,空手来的。

不管怎么着吧,尹一铭就能确定一点儿,大家都不是纯粹来看热闹的,群殴可是一个不太美妙的活动,尤其是在一群人群殴自己一个的时候。

冷汗。

现在咋办,道歉认错,坚称自己是在开玩笑吗?

尹一铭的脑袋现在已经不是脑袋了,整个就是个忘记装散热的破主机,离近了都是一股焦味。

“住手,都给我住手!”

远处山坡上有人一声断喝,清脆得都要破音儿了,里头还夹杂着急促的**。

住什么手啊,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呢!

众人都大惑不解,朝着山坡看,只见一位白袍的青年人,骑着一匹白马,脸上焦急万分,手里甩着鞭子策马而来。

天籁,真是太动听了。尹一铭十分陶醉,她难得有运气好的时候,得抓紧享受。

围观群众还是有不满情绪的,都站着不走,骑马的年轻人抓抓头发,“咳咳,那个,这个是我手下吧,在跟这个,新来的,客人切磋。那啥,伙房要开饭了,大家没事儿的都去领吃的吧,今天有加菜。都是硬菜!”

敢达儿子一顿苦劝,群众也不好久留,漫漫结伴散去。

尹一铭看得眼睛发直,盘算着也想跟着去伙房,想着自己去晚了可能没东西吃,还忍不住心酸。

两个猎户知道自己打不过尹一铭,但也不甘心白挨揍,戳在那不走,“勇哥,您吩咐我们看守照料她,现在她出手打人,我们委屈。”

尹一铭被硬菜勾走的魂魄,此刻又回来一些,十分不友善地盯了说话的猎户一眼。

挨了打的猎户知道厉害,被她看得,竟抿着嘴后退了半步。

白袍子的青年人脾气倒是很好,把自己所骑的黑马拉过来,从马鞍旁解下两个酒囊,亲手递给两个猎户,“兄弟没说清,只让二位在此照看着,不用限制她的自由,这都是误会一场,小勇给你们赔罪了。”

敢达的儿子亲自道歉,又有好酒,俩人暗地里都开心起来,接了酒,绕过尹一铭站的地方,说着话走了。

“尹姑娘,你在做什么?”

“哎哎,啊,那个我看吧,你的马毛色不错,可以当镜子用呢,我照照镜子。”

尹一铭此刻,正挨到黑马边上,一手扯着缰绳,脚抬起来想要翻鞍上马,被马主人一叫,又心虚地老实站好。

“我这个马,年纪轻,性子很烈,陌生人不会让骑乘的,你要骑马,我带你到马厩里面选一匹温顺的老马,毛色没有这样好,可也都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好马。”

“啊,这个相马什么的,我不太懂,我……”尹一铭有点尴尬,被识破要骑马跑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哦,你一定是饿了吧,我昨天亲手打的猎物今天都叫人收拾了,我这就一块儿烤肉,心急,烤的火有点大,你要不嫌弃,就先试试?”

年轻人说着,回身在马背上的皮囊里面翻翻,片刻间手上就多了一块喷香冒热气的烤肉。

此刻的尹一铭,两只眼睛都变成了璀璨的绿松石,幽幽地盯着白袍小哥的手,转动,静止,再转动,就是紧紧不放开期待的目光,生怕烤肉自己长出翅膀来,扑拉扑拉地飞走。

几天了,就昨晚求着文曦给来了一小罐鹿奶,尹一铭觉得,如果没有人理智地阻止,她现在能连烤肉的叉子一起吃下去。

但是爷爷很久之前就曾教导她,不能白白受人恩惠,就算落难之时也一样,得想办法回报。

尹一铭打定主意,含蓄地搓搓手,接过烤肉来,舔舔薄唇,“那个,勇哥是吗,我现在身上没带钱,这个餐饮的费用吧,你们就记到文曦的账上就行了,我们特别熟,不分彼此。”

被人叫小勇的年轻人故意面露怒色,“这点东西,你还要给钱,明显就是看不起我雷勇,你要不吃,可以还我,用不着跟我拉长距离,显得那么疏远。”

我,我们之前也不近啊。都要到胃里的肉,大哥你要是真要回去,我保证咱俩以后就是仇人了,咱之间不仅有距离,而且距离很远,放几个银河系都没问题。

尹一铭正烦躁地想着,要不要在烤肉上先咬一口,只听见远处传来激烈的引擎轰鸣声,跟自己听过的社会小青年飚车的那声音差不多,又嚣张,又让人生厌。

回头看时,只见一水儿的大轱辘越野车,排着队形从山路上呼啸而来,一个个霸气测漏,轱辘碾过的地方,雪沫溅起很高,几脚油门就冲到尹一铭和小勇跟前。

小勇当即抓住尹一铭的胳膊,用了老鼻子力气将她往路边拖,“尹姑娘,危险,危险啊,快过来。”

尹一铭举着那块烤肉,半张着嘴,任凭小勇如何用力,她愣是半分没动。

领头越野车的驾驶员技术倒是不错,虽然车速很快,但反应及时,大轱辘贴着尹一铭擦过,溅得她脸上手上,连带烤肉上都沾了泥雪,想吃也得先洗洗了。

车还未停稳,副驾驶先跳下来一个人,白衬衫米色风衣,黑色西服裤子。

尹一铭瞅瞅这再熟悉不过的装束,还是发傻。

文曦看见还傻傻站在路中间的尹一铭,也顾不得脚下泥泞,匆匆过来拉她。

“尹一铭,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到?没看到有车吗,傻站在路中间做什么!”

尹一铭现在不想思考,脖子嘎嘎地转到司机的方向。

驾驶室的门此刻也被打开,一个女人的声音懒懒的,一听就让人很不舒服,“你也看到是她站在路上啦,就算真撞了她,也是她自找的吧,差点白白污了我的新车。”( )

第76章 丑出新境界了呢









“程思雅,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呦呦呦,这么没礼貌,我跟你老师是一代人,你这小屁孩应该管我们都叫阿姨呢,虽然有代沟,交流起来费劲,但也得讲讲礼貌不是?”

程思雅说得慢条斯理,尹一铭气得太阳**疼。

你是怪阿姨,但不要拉上文曦好吗。

尹一铭看见程思雅,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碍着文曦在场,她得保持淑女形象,不好发作,憋得有点内伤,只能愤懑地甩着胳膊擦脸上的脏雪。

泥水擦干了还有印记,本来白白的小脸弄得猫一样,文曦想回车上拿自己的手绢给她擦,早被雷用抢先一步,捏着袄袖子给尹一铭清理干净了。

尹一铭这会儿有点赌气,也不躲,就眼睛不错地盯着程思雅。

雷勇看着最是气不过,“程经理,我们这儿山路最不好走,我看您以后驾车还是小心点,出了事儿就真没办法补救的,您要是开不好,就找专业驾驶员,别拿我们村民的命开玩笑。”

程思雅听见他说,倒也不恼,只撑着车门笑,“呦,是我不会开行了吧,雷太子息怒。但我就不明白了,这才几天,尹一铭都成了你这儿村民了?过门儿了没扯证没,我记得她还没到年龄啊,已经成了太子妃了?”

雷勇也是朴实的山里人,听她这样说中心事,忍不住害羞起来,脸膛一阵红红白白。

尹一铭捏着手里的那个烤肉,就跟捏着个□□一样,听见程思雅说话,恨不得一甩手扔过去,给她炸哑了。

但是文曦戳在旁边,她就算再生气,也不敢轻举妄动,看文老脸色那么黑,程思雅的下场真是不妙啊,啊哈哈。

“程总,你过分了,这次我们的合作说好了是公事公办,你没事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我们在这里耽误时间,损失最大的应该是你。”

文曦语气很平淡很慢,但是说出来冷冷的,本来吵做一团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尹一铭心里美,看看,真自豪,找对象就要找这样的,文曦这气场,自己再修炼几百年,各种开挂,也未必能成。

程思雅根本没法优雅地回击,只能继续用她那个尖酸的音调嘲讽,“心疼你的小情人了?当初求我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无情,这一会儿找到人了就跟我翻脸,文曦你这过河拆拆桥的本事可是不小啊。算了算了我不愿意跟小屁孩计较,你先上车,我们赶时间。”

情人???

话说到这儿,雷勇有点懵了,他看看尹一铭,又看看文曦,为啥俩人谁也不出来辟谣否认啊,你俩不是不熟不认识吗?

听了程思雅的话,尹一铭也是一阵的心烦意乱,文曦跟程思雅认识那么久,她们之间,有太多纠葛是她不知道的。

照目前这个情况,文曦一定是受程思雅胁迫,要去做什么她本人十分不情愿的事情,而这个事情是什么,文曦似乎就没打算跟自己透露一个字。

尹一铭想到这里,禁不住一阵泄气。

就实力对比而言,如果一个事儿吧,文曦都束手无策,那告诉自己也基本上等于浪费时间,所以自己就这样丧失了参与的资格,只能站在那,惆怅地看着人家当面打哑谜,连提问的切入点都找不到。

在程思雅的一再催促下,文曦还是重新上了车,关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尹一铭,却没开口。

越野车队全都发动了起来,一阵改装引擎凶猛咆哮,听得雷勇直流口水,“小尹姑娘,你觉得这个车子怎么样,我准备等娶亲之后,也跟我爹说说,去城里开一辆这个车回来。”

“不喜欢,太丑了,丑出新境界,简直车中败类。”

对不起了小车车,谁让程思雅喜欢你。

尹一铭望天白眼,好车谁不喜欢啊,可是介款车型,国内都还没上市呢,大哥你有钱也不一定开得上。

“嘿嘿嘿,不喜欢啊,那也没关系,还有很多选择的,我们可以慢慢挑。”

噗——

我们慢慢挑。

尹一铭脑海中出现自己吐血身亡的奇幻场景,谁要跟你一起置办你的嫁妆啊,大哥我们才认识两天好不好。

“不要太介意程经理的话啦,她们这些有钱人,活的也是真累,开口闭口都那么有攻击性。”

“我才不介意呢,有钱人可不是都跟她一样的。”

这点小风小浪就能奈何得了我吗,咱可不是那娇气儿的人儿,几句话就矫情着伤心伤肺,要真那样,咱也配不上文老这么有知识有文化有美貌,有这又有那的美人儿,咱别的不行,就是坚强。

“勇哥勇哥,有话好好好说,你咋还把我的烤肉没收了,你都送给我吃了,再拿回去多不好……”

尹一铭怂呆呆地望着雷勇,眼神无限凄楚。

雷勇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没有没有,我是看你这个肉上面,沾了脏东西,我怕你吃坏肚子,给你把外皮削掉。”

“哦哦哦,那您削吧,哎哎,那块肥的给我留下呗,不然不好吃了。”

“没事儿,以后你要想吃这些野味,就在我们这儿长住着,天上地下的好味道,哥哥都能给你弄到,用最好的木头细细烤了给你吃,保证味道绝美,怎么样。”

雷勇大力地拍胸脯,看得尹一铭都忍不住替他疼,“哎呀呀真是奇怪,我突然不饿了呢,刚刚想起来我是跟着爷爷吃长斋的呢,啊哈哈,勇哥心意我领了。”

尹一铭正对着那一方烤肉默默流下无缘的泪水,只听山坡上一阵清脆空灵的铃铛响,几头高壮的长角动物拉着一辆雪车,慢悠悠往这边来了,可惜驾车的老头没穿红袍子,跟童话还有一定差距。

雷勇远远看见,立刻神色恭敬地小跑着迎上去,对着驾车的老头子行礼,“爹,这大清早的,怎么能麻烦您老人家亲自去呢,也没人跟着伺候,儿子真是不孝。”

“你还知道自己不孝啊,”敢达老爹捏了雪车的手刹,让拉车的动物停下来休息,“一大早起来要陪着程总去探看场地,你倒好,跑得人影不见,不分轻重的东西。”

这语气,真是太不给儿子活路了。尹一铭站在拉车的动物旁边,看到它脖子下面那一坨柔软的白毛,忍不住伸手去摸,不料人家十分有节操,抗拒地把脖子扭到一边,甩得上面的铃铛一阵叮咚。

尹一铭开头还没觉得怎样,但是一回头看见敢达看着自己的眼神,恨不得当场拥有隐身功能。

“这小丫头的身份查实了没有,是不是后山人的孽种?”

“核实了核实了,她可不是后山来的,人家是正经镇上的汉族,还是大学生呢,是个好娃娃。”

雷勇一边说,一边拉着尹一铭过来给敢达见礼。

尹一铭见雷勇神色紧张的样子,也被感染了,小心翼翼地拍马屁,“敢达老爹好,您能训练这么可爱的动物给您拉车,真是有品位。”

敢达不等她说完,眼睛瞪得大大的,从雪车上直起腰,胡子撅的老高。

这个可给尹一铭吓坏了,她至今都不明白这白胡子老头的套路。同样是发脾气,文曦一般都跟自己明说,面部表情这老头这么丰富,她现在一点儿也猜不准敢达是要怎么发火。

是要,打一架吗?

还是怀念文曦,生气了,顶多做做思想教育工作就得了。

敢达眼看着尹一铭心不在焉地溜号,大声地咳嗽,甩着鞭子指着自己拉车用的大牲口,“小姑娘你可看好了,我这可是最稀有最耐寒通人性的驯鹿,我原谅你小孩子家家没见识,但你可得把这鹿给我记清楚了,别出了寨子说出去丢我们白寨的脸。”

呦,还真是跟圣诞老人一个套路啊,真开眼界了。

尹一铭连连点头,加上好奇,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鹿儿身上的毛皮,鹿儿不像先前那样躲闪,温顺地让她摸,让她一阵欣喜,“真可爱啊,不过看着不太强壮的样子,您用这个拉车,要出山的话,得走……十年?”

雷勇在后头捂上眼睛,不敢看了。

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有人这么勇敢,当面给老爷子顶撞,全寨上下,谁见了他父亲不得毕恭毕敬地顺着说话啊,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也不知道老爷子一会儿真火了,该怎么收场啊。

雷勇等了半天,竟听见一向严肃的老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赶紧把手从眼睛上拿开,观赏这一千古奇景。

“小姑娘,你说的虽然蠢了点,但倒是蠢得有趣。走吧,我今天心情好,带着你去寨子里兜兜风,来,做到后面的座位上,把扶手抓紧了。”

尹一铭不买账,新说你是谁啊我就要跟你走,你去哪也没告诉我,我凭什么浪费时间陪你溜宠物。

敢达见尹一铭不动,只管催她,“快点啊,程经理她们还等着我呢,今天可是有大事儿要商定,你个小毛孩子别耽误我时间。”

雷勇怕父亲真发火,也想跟过去劝,没想到老爹一番话出口,那尹姑娘就原地满血了,只见她一个华丽的单手撑跳上雪车,拍拍敢达的后背,清脆地喊了一声,“驾!”( )

第77章 文老师大招开启









尹一铭收回手,回身坐回座位,四下皆十分安静,只剩鹿儿脖子上铃铛作响。

她闭目静听,凝神感受,果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杀气包围,立刻抬手,捂住两边耳朵。

敢达脖子后面青筋暴跳,“臭丫头,没大没小!!!”

百米之内,鸦腾雀飞,连雷勇所骑的黑马都不愿意走了,哆嗦着,想要表演原地的盛装舞步。

“非也,我这个呢,只是想要给您打气而已,再这样满吞吞走下去,天黑也追不上程思雅的大轱辘,到时候正事耽误了,她也会耻笑我们不是。”

尹一铭说完,微笑颔首,表示对自己的奸诈感到十分欣慰。

敢达听了,果然平复不少,眼带轻蔑,向后投来一瞥,鼓鼓胸,“果然是外地来的,不知我这鹿儿脚力,要是全速前进,我真怕你受不住,吐在我这宝贝雪车上。”

尹一铭低头,皱着眉打量一下自己所乘坐的这个,高贵的雪车。

其简易程度,跟自己小时候玩的雪爬犁,实在不相上下,只多个座位而已。

刚刚上车的时候,一处木头刺还挂着她的袍子了,让她那个无比潇洒的单手撑,差一点变倒栽葱。

但是,尹一铭认为,真的英雄,是应该具备很强大的适应能力的,即使她完全搞不懂敢达这份敝扫自珍的骄傲,也不妨碍拍马屁。

“请不要顾及我,敢达大人,就让您的神鹿都放开手脚(?),全部驾云奔腾吧,毕竟,风驰电掣才是它们的归宿。”

只要能快点儿,怎么都行,文曦还在程巫婆车上呢,我着急啊。

“既然这样,那你先扶稳了吧。”敢达目光凌厉,充满警告意味,吓得尹一铭立刻正襟危坐,不敢随便呼吸,憋得够呛。

只见敢达说完,满脸庄严,撮起嘴巴,朝着拉车的鹿们呼哨一声。

他自己神色却一松,连带着手里的缰绳也松开,空出的两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梳子,外带一个菱镜,开始从容地梳理胡子。

多年之后,尹一铭犹记得那天,那一场,她所经历过的,最令人惊恐的旅行。

记忆的片段中,拉车的驯鹿撒着欢折腾,时而没命猛奔,时而埋首雪窝中添食苔草,时而抛弃大路,拐到不知名的小岔路上,只为更畅快地互相蹭弄打闹,路有石块坎坡,从不避开,反而加速撞上去,后座上的尹一铭被颠起来,再落下去,周而复始,绵延不绝。

再看敢达,一脸自己家孩子长大了,好有出息的欣慰感,眼睛里的放纵与宠溺都要满出来了。

“小丫头,感觉怎么样啊?”敢达笑眯眯征询乘客意见。

舒适度和安全感,那真是半点儿没有,尹一铭眼神凛然,恭敬抱拳,“请问,我想下车跟着跑,可以吗。”

敢达眼神更轻蔑了,“下面这一段路,我劝你还是乖乖呆在我这车上,前面林子里有好几处泥沼,上面被落叶和积雪盖住了,人畜看不出来,但只要踩上,一准没命。”

尹一铭脚都迈出去了,没等敢达话说完,立刻又跳回来,想找一些强力胶水,把自己粘贴在座位上。

“您这些可真是神鹿,不仅能拉车,还能救我们的命呢。”尹一铭瞅着前头驯鹿们圆滚滚的屁股,面露崇敬之色,“不过吧,文老师她们开的是小汽车啊,她们靠什么……”

正说着,就听见前面树林传来一阵马达轰鸣声,夹杂着人声吵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敢达也不梳胡子了,脸色空前严肃,皱着眉头解释,“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我看您是百疏一密,单想着出来溜宠物兜风了,别的啥也没想。

此刻,尹一铭也顾不上很多,把身上的袍子紧了紧,翻身跳下车就朝林子里跑去。

雷勇一脸焦急地追上去,边追边喊,“危险危险,你慢点啊。”

俩人一前一后到了林中,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很快找到了被沼泽困住的车队。

领头一辆鲜红的越野车,左前轮被陷在泥沼中,车身大幅度的倾斜,好在车里已经没有乘客了。

后头的车子也都停下来不敢再前进,车上的人都下来,他们大多都穿着程氏统一的工装,

有的靠在车门上抽烟,还有的大声倾吐满腹牢骚,大声嚷嚷着要回去云云。

尹一铭跑着转了一圈,并没找到文曦和程思雅的身影,问人也一概说不知道。

雷勇看尹一铭着急,也跟着一起不淡定,朝着一个态度最恶劣的员工施展狮子吼,“做下属的,在这荒郊野外,连老板去了哪都不知道,真不知道程经理聘你来是做什么的。”

人群被吼得一愣,安静片刻,顿时有脾气大的出头。

“我说敢达公子,您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您贵为一寨太子,知道我们底下人的心酸么。这趟出来,姓程的许诺的可是不少,但是真金白银一个子儿也没见呢,都是让弟兄们贴钱买的装备。”

“就是,现在有到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考察。条件差也就算了,还时时刻刻有生命危险,早知道这样,给多少钱我们也不来啊。”

一人开腔,数人呼应,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不亦乐乎,整个乱成一团。

尹一铭现在就想先找到文曦,确认她的安全,根本没心思看这些闹剧。

她离开了车队在的地方,靠着不错的轻功一阵疾走,终于在一排茂密的白桦树林里找到了文曦和程思雅。

两个人离得不远,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尹一铭需要非常专注才听得清她们谈话的内容。

程思雅眼圈微红,脸上似有泪痕,文曦相比之下平静的多,一身冷漠,尹一铭远远看着,脊背上都窜上来一股寒气,不敢再往前走。

“之前答应帮你牵线,是要你同这一带的原住民一起,合理开发他们的旅游资源,顺便找到下落不明的尹一铭,但是你都做了什么。”

冷风阵阵,文曦的手戳在口袋里,脸被冻得红红的,没有一丝表情,一开口,就让这林子里本来就已经零下的温度,再骤降十度。

尹一铭捏了捏雷勇给她的大帽子,但是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惧,并不敢贸然前去给文曦戴上。

程思雅似乎是被文曦的问题难倒了,想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开口,“我怎么了,我都是为了帮你找到她啊。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来这里做什么?”

文曦还是没有表情,转过去深吸一口气,“你不要避重就轻,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你想利用当地人对生态环境方面的认识空白,大肆搞破坏性开发,一笔赚足了再拍拍屁股走人,留给他们,只有烂摊子。”

程思雅一脸“冤死我了”的表情,刚想替自己辩白,就被文曦噎了回去,“还有尹一铭的事情,你明面上答应我帮我找到她,我才同意要为你的新项目出谋划策。”

文老你真好,为了我,居然都跟大恶人合作呢,哎呀,无以为报,容我火速以身相许好了,嘿嘿嘿。

尹一铭躲在一棵白桦树后面听得春风拂面,抓着自己的领子不让自己美地飞上天。

“然而你背信弃义,居然暗地里派人跟敢达的儿子报信,说有像她那样装束的后山人潜入他们白寨,想要行刺敢达。”

文曦转身直直盯着程思雅,脸色黑成锅底,“雷少爷是个年轻气盛的人,你怂恿他带了村里的精壮,去两山交界的地方埋伏,带的都是强弓硬弩,还说什么,对那种人,一定要狠心,随意害人杀人者,死不足惜,对不对,这是你的原话吧,程经理,按照你的理论,你自己要死多少次才算了解呢?”( )

第78章 一腔心疼化戾气









程思雅认识文曦这么多年了,在她的印象里面,文曦就根本没有怒发冲冠这个功能,顶到天儿了,也就是不高兴。

别人的情绪,一般都能有个,高低上下。到了文老师那,都统一成没有情绪,至少是让人琢磨不出来她是什么情绪。

面瘫已经算是天生缺陷了,姿色的确过人,但是你整天冷冰冰的,别说撒娇了,来个温暖点儿的表情都跟登天一样难,也不能怪我当年移情别恋,爱上温柔娇俏的学妹啊。

现在的文曦可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暴戾之气,与她平日印象里温婉智慧的人民教师形象相去甚远。

“文曦,你听我解释,不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来源是什么,你都没有亲眼看见不是,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么污蔑我,你于心何忍啊。如果你要非把这些屎盆子扣在我身上,我也没有怨言,十年相识的情分了……”

程思雅停在这儿,做出一脸委屈表情,幽幽地望着远处。

尹一铭她这一番话气得不清,眉毛都歪了,恨不得耳朵里往外突突冒蒸汽出来。

“程思雅你不要再装下去了,尹一铭这次是很莽撞,但她冒那么大的危险,仅仅是想去救助一个几乎素不相识的人。”

尹一铭泪目,老师您就从来不当着面夸我,这毛病可真不好。

文曦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你,为了一己私欲,谋夺程雪蓓的家产,还一次次想要置尹一铭于死地,你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了这么多,心里不愧吗?”

程思雅原本咬定了要坚持说自己从未做过,但见文曦如此坚持,心里也没底,“文老师坚持误会我,我自然无话可说,可这一次,却是你求我来救尹一铭的。我千辛万苦调集人力物力来这里,你却卸磨杀驴,用这样的没来由的污蔑回报我,文老师,你自己的心里难道过得去?”

文曦没等程思雅说完,锋利的目光便刀子一样划过她的面庞,“你够了程思雅,我们这次合作的前提,是要你帮忙救尹一铭的命。我当初真是昏了头,居然相信你会真的改过从新,你不仅不救她,居然还用假消息骗过敢达,就是因为你,尹一铭和陈颖两个人才陷入了更大的危险,你现在还有什么颜面继续要求我跟你合作!”

文曦眼睛都气红了,声音越来越高,尹一铭躲在大树后头都承受不住这个气场,更别提近在咫尺的程思雅了。

“那,那你为什么还答应跟我一起出来考察,耍我?”程思雅烦躁地质问文曦,已然已经没了前面的好耐心。

“我当初太天真,想着如果能够合理开发这里的资源,兴办教育,最后说不定能够连带着改善后山人,尤其是那些可怜的女性的生存状态,但是你明显不会那么好心,你根本不想支付生态开发的巨大前期投入。你想的只是短暂粗暴地开采这里的资源,急功近利地赚了钱就走掉,留下的烂摊子你不会管。如果跟你合作,不仅救不了后山的女人们,可能连这里白寨人民的平静生活,也保不住了。”

“所以合作的事情,到此为止。还有,程经理,如果尹一铭在离开白寨之前发生什么意外,我绝不会放过你。”

文曦说着,头也不回地朝林子外头走去,步履匆匆,风扬大衣下摆,尹一铭正感动得稀里哗啦,失去了快速反应能力,跟快步走过来的文曦撞个对脸。

“哎呦,这么巧文老师,您也来散步呢,今天空气真好啊,真适合室外运动。”

尹一铭手搭凉棚,使出广场舞大爷大妈见面通用搭讪方式,企图缓解无边尴尬。

文曦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你怎么在这?”

语气太冷了,尹一铭不敢直接回“我出来买菜啊”,只能照实话说,“敢达让我陪着他坐鹿车,就稀里糊涂来玩了。”

“稀里糊涂?”

“没有没有,不糊涂,我精明得很呢。我现在特别懂得怎样保护自己,充分考量了敢达不会伤害我,我才跟着来玩的。”

文曦看也不看她,继续快步向前,“那你玩得好吗?”

“好啊,哎你别说,敢达他们居然是用驯鹿拉车的,那鹿特别可爱,通人性,关键时刻还能救人的命……”

文曦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尹一铭,后者在文老师锋利的目光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瑟缩着听候发落。

“既然你这么闲,那就布置点寒假作业吧,”文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纸,“论文题目都在这儿,一共三篇,要求都写得很明白了,开学交给我。”

尹一铭崩溃地瞪大眼睛,无法接受这个晴天霹雳。文曦看她呆呆的,回头加一句,“我希望你交给我的,是有质量的东西,如果我觉得不满意,你就必须用课余时间给我返工,过关为止。”

不是吧……

……

林子外头,敢达牵着自己小毛驴一样的驯鹿,在红色的越野车前转来转去,满面怒容,“叫你们程经理来,我说过这片林子是禁地,你们这么多人开着车进去,骚扰了多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头的精灵,你们赔得起吗?都把车给我开回来!”

雷勇在后头给老爹顺着气,“爹您别着急,程经理他们可能只是迷路走进来的,并不是故意要硬闯。”

几个工作人员气儿正不顺,乐得火上浇油,“敢达您被蒙在鼓里头了吧,我们经理打算的就是要开发这儿的木材资源,你们派的向导反复跟她说了几遍不能进,她就是不听,这能怨得了别人么?”

这时候程思雅也从林中走出来,满脸无辜,“敢达您这山林的美景,真是出乎意料的好,生态旅游就是要把这部分旅游资源合理利用起来,我们公司投入再多,也是值得的。”

敢达眉头紧紧皱着,“那就带着你的人,先都出来。”

“那合作的事情……”

“今天你们故意走错路,探勘的事情做不完了,延后再谈吧。”

敢达一脸愠色,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鹿车走去。( )

第79章 才不是因为吃的









敢达的雪车队伍里头,领头的那只驯鹿身材最高大,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脖子下面长着柔软厚实的绒毛,一看手感就非常棒。

文曦走过它身边,这鹿儿突然抬起头,兴奋地打了几个响鼻,用前蹄刨着地上积雪,大鼻孔伸过来朝文曦哈气。

文老师起先有些害怕,后来架不住鹿儿灵动双眸的引诱,伸出手在它的脖子上轻轻抚摸。

敢达此刻正气哼哼回来赶车,怀里揣着鞭子,一脸阴沉地瞪着文曦。

“好乖的小鹿啊,真可爱。敢达大人,它多大了?”

一句话夸得敢达胡子都飘起来了,也上去搂了喽鹿脖子,跟它脸贴脸,满面都是跟媒人介绍自己待嫁女儿的骄傲。

“五岁!上个月刚过的生日,我这鹿群里头,最乖巧的就是它了,听话可爱不惹事儿,比我几个儿子都好!”

敢达人虽然老,但是中气十足声音洪亮,雷勇在后面正陪着尹一铭闲聊,听见老爹的话,顿时无限心酸,远远朝着文曦无奈地摊手。

文曦的心情不再像刚才那么糟糕,好奇地围着雪车参观,敢达自豪地拍拍车帮,“这也是我亲手做的,文老师要是不嫌弃,上来试乘一段,我保证,坐起来绝对你们城里人的越野车有意思,我养的鹿,那跟天上驾仙车的神驹是一家子,你坐了我的车,比神仙还风光呢。”

敢达一番大力推销,让文曦上了雪车的后座,雷勇骑上了自己的马,一行人丝毫不觉有任何异样,有说有笑准备回去。

尹一铭站在马屁股后面傻眼了,这,这是要我,自己腿着回去?

坚强少女不服输,将脖子梗直,鼻孔朝天,踢腿伸胳膊,原地做起第八套广播体操。

文曦有些纳闷,“尹一铭你干嘛?”

尹小侠客毫不示弱,已然倔强地做着动作,“我热热身啊,回去也十几里地呢,不活动活动,待会跑到了也拉伤了不是。”

没人疼,还不能自己心疼自己了?天理呢?公道呢?

文曦莞尔,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

“嗯?”

尹一铭刚刚踢起一大坨雪,文曦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上来坐,我不太喜欢一直重复。”声音没有起伏。

尹一铭双手握拳,关键时刻,还是要相信人间自有真爱在的。

她一边小跑着朝文曦颠儿过去,心里一边儿得意:舍不得我跑就直接说呗,非要含蓄隐晦还带点威严地关心人,这些学习好的孩子,脑回路就是清奇。

“想什么呢?别发呆了,我先跟你谈谈论文的事情。”

尹一铭刚刚还欢快放肆的步伐,突然瑟缩了一下,“哎呀呀,天气如此之好,正是锻炼身体以及,饱览祖国大好风光的时刻,为了更好地深入大自然,我毅然选择要步行了,文老再见。”

尹一铭直直地走过鹿前头去,头也不敢回,压了压腿,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哼哼,文老你惨了,这鹿车的速度我是体验过的,你们半夜里能回来就不错了。

正在她得意之间,敢达突然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嚎叫,手里的鞭子高高举起,迎空“啪”地打了个爆响的鞭哨。

几头训练有素的驾车能手得到信号,纷纷抬头羊蹄,默契地将车拉入主路,一阵风驰电掣雪花四溅,带着震感,冲过尹一铭身边,溅了她满头雪沫之后扬长而去。

经过生活无数次的折磨或者淬炼,尹一铭已经能够适应这样的事情频繁发生了,衰侠小尹同学,独门绝技里面又添一独步天下的大招:一边震惊一边平静,一边心酸一边认命。

……

好在他们返程的路途比较平顺,尹一铭一路蹦着跳着,满脸不在乎地同马背上的雷勇说笑,终于赶上了寨子里最后一波晚饭的钟声。

雷勇三番五次想邀请她共乘,都被尹小侠大义拒绝。

文老虽不在眼前,但她仍然是一枚节操与下限齐飞,傲骨共体力一色的坚毅少女。

雷勇总是试图找机会亲近自己,这意图着实过于明显,不能因为几十里山路就屈服,要坚持到底。

坚强的尹小侠,看见寨门前那个飘扬的小旗子的时候,眼睛是湿润的,马拉松完赛的激动心情席卷着她,与这个激动欣喜同样强烈的还有,想要用各种残酷方式neng死文曦的冲动。

寨子里的大火房已经熄火,剩下不多的残羹冷炙,就这样尹一铭也没有抑制得了盛第三碗饭的冲动,看得对面用餐的雷勇都一个劲儿皱眉。

尹一铭心里还很开心,看吧看吧,我就是这样粗糙,您就别空惦记我了,还是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你们寨子里那些个天仙一样的土著姑娘吧,好福气啊小哥。

想到自己见到过的白寨姑娘,尹一铭笑得眉眼弯弯,不怪人家说山水之中有大灵气,那一个个的,长发翩然,淳朴秀美。再回头看看城里头有些奇怪的女同学,矫揉造作嗲来嗲去,别人是美眸浅笑值千金,她们是嗲笑起来粉底面霜掉三斤。

后山寨子,同这里公属一脉,相传很多年前,两边也是同气连枝的兄弟,山后头的女孩子,也应当是这样娇美珍贵才是,可现实中呢,有多少人像陈颖一样在遭受非人的待遇,甚至过得还不如陈颖呢?

尹一铭想着想着就烦躁起来,抓抓头发长吁短叹。

雷勇方才忧心忡忡,不是因为嫌弃尹一铭的好饭量,而是担心锅里剩下的食物不够他吃,现在看她苦恼,立刻解劝,“晚上还是少吃一些,明天带你进山猎一些好吃的来,好不好?”

尹一铭把脸从碗里拿出来,心里五味杂陈,我就这形象么,才不是因为吃的!

“那个,勇哥,今天你也劳累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我一会儿吃饱了就帮伙房的乡亲刷刷碗,抵偿饭钱。”

“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既然有缘来了我们白寨,你就是我雷勇的客人,吃点饭算什么,我还害怕你怪罪我照顾不周没有进到地主之谊呢。”

尹一铭甩他不脱,也就不费劲了,顺从地点点头,“说到这个地主之谊,我真的有件事情想求你,这个,我那个学妹吧,这么久了我一直没去看过她,我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

雷勇开头还面满坦然,但是一说到陈颖,脸色短时有点不自然,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就去见见她,看看她好不好,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雷勇目光闪烁,“她的事情,比较特殊,我父亲敢达吩咐把她严加看管起来,任何人都不准见的。”

尹一铭筷子都要掉地上了,“陈颖一个重伤在身的弱女子,你们严加看管她干什么啊?难不成你们是食人族,要给她养胖了上锅蒸?”

尹一铭说着,还搓搓自己的手臂,夸张地警惕着。

雷勇却很严肃,根本没有心情同她开玩笑,“她对我们的寨子有重要意义,你不要多问了,总之是不能见。”

尹一铭看着方才还跟自己和颜悦色的雷勇,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事情好像朝着更加复杂的方向在发展,她从雷用这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自己想办法找出事情的真相了。

想到这里,尹一铭故意大大咧咧地往嘴里塞了几口饭,神情放松地嚼着,满不在乎地嘟嘟囔囔,“这有什么啊,不让见拉倒,统共在学校也没说过几句话,不熟。而且吧,既然敢达派人对她勤加照料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雷勇见她如此,脸色才缓和下来,尽心尽力地陪着尹一铭谈笑吃喝,直到尹一铭扔到最后一个野鸡腿的骨头,才笑着劝她早点回去休息。

尹一铭装作酒足饭饱,睡眼惺忪的样子,非常顺从地回了自己的那个暂住的小木屋。

她进去之后掩上门,脱了鞋爬上炕,将那小窗口的窗帘打开,瞅了瞅月色,深呼吸几次,也不急着睡觉,坐下来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到夜深。

经过白天的事情,木屋外头的守卫已经撤走了,尹一铭换上自己来时候那身黑的衣服,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凭借在观中跟老道长习得的独门轻功,几个纵跳就隐没在夜色当中。

她蹑足潜踪,在村子各处兜兜转转几个来回,急得直咬自己的舌尖。

想得挺好,出来夜探陈颖,可她不知陈颖确切地被关在哪啊,这么大的村落,无数房舍,要她怎么找。

而且村里似乎对后山人戒备很重,晚上各处要点都有强壮的猎户守夜,她出来的时间一长,万一被人发现,就又该吃一顿飞蝗箭雨了。( )

第80章 问世间何为悲催









尹一铭大义凛然地出来,豪气干云地在村子里兜着圈子,强装出来的镇定掩盖不了内心慌乱,再这样没头鲤鱼一样的乱窜,天都该亮了。

尹一铭琢磨着,囚犯住的地方,怎么也不能太鲜亮豪华。所以她非常坚定地把目光锁定在那些看起来十分破败的房舍上。

她打定了主意,一口气从村子东跑到村西,从最破旧的民房里面寻找陈颖的踪迹。

这个村子设计的布局不知道是根据什么原理,既不是横平竖直,又不是简单的放射状,但排布得相当有章法,尹小侠进去之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迷路了。

问世间悲催为何物,直教人挠墙不已。

“怪不得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天气这么冷,当然都躲在家里烤火了。唉,早知道我就把棉被披上再溜出来了,眼瞅着就要跟买火柴的小姑娘一个下场了。”

北风刮得一阵比一阵凛冽,尹一铭都不敢碰自己的耳朵,生怕它们一碰就变成碎屑掉地上去。

她哆哆嗦嗦地缩在一所十分气派的房舍屋檐下,一时间冻饿交加,只能搓着胳膊企图运功取暖。可怜她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呢,身背后那一扇沉重的黑漆大门,突然有了响动,有人说着话正从里面出来。

尹一铭吓了一跳,晃晃张张跳下台阶,跑过墙角处躲起来。

出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头上包着棉头巾,腰上系着条干净的围裙,手里还拿着一个相当精致的木头食盒,上面刻着各种花鸟图案,一看就不是这里普通人家所用的器物。

一阵冷风吹过,将那食盒里面的香气也带了过来,尹一铭擦了擦鼻涕,万念俱灰地瞅着大婶关好门,慢慢走远。

白毛风过后,天气骤然变化,巨大的雪片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塞进尹一铭的衣领里,袖口里。

既然大妈是锁上门走的,那么这个豪华的宅子里头,应该是空的。

尹一铭默默想了想,决定先进去躲躲风雪再说。

利落地爬上墙头儿,她朝里面瞅了一眼,只见院落十分宽敞,除了门房里面有微弱光线透出来,正屋和厢房都是漆黑一片,里头一片死寂。

又一阵劲风吹过来,刮得她几乎没办法挂在墙头,尹一铭咬咬牙,也不管门房里面是否有人看守,快速跳进院子里,直奔左边的厢房里面去。

尹一铭裹着一身雪,闯进屋里,回身利落地把暴风雪关在门外,还没来得及喘气呢,就凭着本能觉察到,屋子里是有人的。

这么死气沉沉的地方居然有人!尹一铭在心里怒摔七个盘子八个碗。

双方对峙几秒,静得只能听到窗外的风雪咆哮,尹一铭适应了黑暗,看清炕上坐的人是个女子的轮廓,耐心跟人家商量,“那个,我不是刻意乱闯,是走错了路,你别尖叫什么的,我就马上走,好吗?”

那女孩子就像是泥巴塑成的一般,听尹一铭话唠半天,竟然没有一丝反应,只是那么呆呆地坐着。

尹一铭冷汗热汗出了一身,又心虚又害怕,“那个,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哈。”

虽然心里怕得都要哭出来,但尹小侠还是努力振作。我反正都是要走,管你是人是鬼,既然撞上了,大不了来打一架呗!

尹一铭转身试探着去拉门,那塑像却突然动了起来,转过头正对着她,沙哑的声音含糊不清,音调十分难听,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尹一铭,是你吗……一铭?”

这真是,天下何人不识君啊,莫非真见鬼了。

尹一铭很害怕这个不人不鬼的声音,完全不想承认自己叫尹一铭。

泥塑见她不说话,有些惶然,颤抖着摸索去开灯,突如起来的光亮让尹一铭觉得自己瞎了。

然而适应了光亮之后的她,觉得自己还不如瞎了。

炕上的女子披散着头发,面容枯槁,眼窝都要陷进脑子里去了,青白色的面皮,真不比僵尸好看多少。

“你,你是陈颖?!”

尹一铭被自己所见惊呆了,也忘了害怕,除了震惊之外,心里被满满的怒火占据。

这就是敢达所谓的派专人悉心照料吗,把活人照料成厉鬼,也真是够悉心的啊,回去随便找个地摊律师咨询一下,也都构成虐待罪了吧?!

陈颖的眼睛里面,此刻只有惊喜,她挪动身体想要挣扎着从炕上下来,然而却因为保持那个僵硬的姿势太久,动作变得无比的笨拙和吃力。

尹一铭眼睛倏然睁大,一步跃前,将堪堪跌落下来的陈颖接在怀里。

分量轻得惊人,尹一铭估算,要是玩跷跷板,两个陈颖也不能跟自己搭配玩耍。

“尹学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尹一铭没听见这个问话,还在苦思。

陈颖对方才的危险全然不以为意,依然朝着尹一铭欣喜地笑着,“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

额,跷跷板耶……还是回答上一个问题,会显得比较正常。

“我听说敢达把把你软禁起来,有点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尹一铭把陈颖扶回去做好,扯过炕上三四条精美缎面的被子,给她垫着放在身后,方才放心地自己坐在一旁。

“但是没想到他能这么恶毒啊,把你虐待成这样!”尹一铭气得手都有些打颤,扭过头打量这屋子里的陈设,“怎么让你……”

屋里一整套的雕花家具,锃光瓦亮,每个都刻着五凤朝阳的图案,炕上被褥陈设一应俱全,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精美的炕桌上,摆着一盘盘尹一铭都叫不上名字来的佳肴和点心。

“怎么让你……”

尹一铭气短,回头不解地看着陈颖,“他们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变成这样了,是不是之前被打的伤太严重?”

陈颖靠在尹一铭为她铺设的大靠背上,虚弱地苦笑摇头,“发肤之伤,如何比得上心里的创痛,是我自己不想活了,与白寨的首领并无关系。”

尹一铭最烦的就是这样无端消极的念头,一时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什么事情非要轻生啊又。之前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你的命是我拼命才救回来的,多不容易啊,不想要了也得先问问我啊,年纪轻轻的有什么过不去非要寻短见,你爸跟你妹妹就不应该盼你回去。”

陈颖听了,并不答话,眼神暗淡无光,似乎要滚下泪来,却因为实在虚弱,连哭力气都没有了。

尹一铭顿时心软,坐过去解劝,“那个,好孩子,乖哈。我话是说的重了一些,你别往心里去,有问题说出来我们解决问题,有我在,不会让你平白地死在这里。”

陈颖抓着尹一铭那件破袍子的袖口,只是摇头,“敢达不会放我走的,他要把我送回后山,成全后山头领的面子,以此换回别的利益。这件事不仅你阻止不了,连警察也不能,我还没有成年,每次我的生父想要把我从学校带走,那些警察跟我的班主任一样,都束手无策。”

尹一铭看着陈颖绝望的眼神,愤怒得无法自抑,“敢达原来这样卑鄙,枉我白天还把他当作和蔼的老爷爷一般敬重。”

“这个事情也不能怪他,后山人最近活动频繁,经常会出动人骚扰劫杀白寨人散养的驯鹿,敢达一族世代以此为生,饲养放牧鹿群是他们的主业,全村人都靠着养鹿才能活下去,敢达不得不牺牲我,去换取村子一时的安宁。”

陈颖说得很平静,就像在陈说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的事情。

尹一铭差点一口血堵在胸口,“最软弱无能头领才会跟别人做这种无耻的交易,他利用你,你还为他说话,陈颖你是善良得过头了吧。”

“再说了,后山人既然可以用骚扰劫杀鹿群的方法要挟他们,就算换了你回去,也不可能完全放弃这个不劳而获的捷径,按照他们贪婪恶毒的本性,敢达的算盘很快就会落空的啊。”

“你说的这些,就算有万般道理,敢达也不会听的。”陈颖闭了闭眼,眼角留下浑浊泪水,“雷少爷曾经苦劝多次,每次都是敢达暴戾地喝止,他还跟我表示,非常懊悔带我回来。”

尹一铭捏拳头,“就是他的错,不仅差点杀了我,还又把你送到虎口来了。”

“算了,总之这就是我的命,与其回去被羞辱折磨而死,不如让我在此痛快地了结自己,好过……”

“停!”

尹一铭都要跳起来了,她把那一桌子食物整个端起来,哐当一声放在陈颖面前,“还是那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希望,救你的事情我会一直努力,而你呢……”

尹一铭指着那一大堆花样繁多的点心,夸张地咽咽口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都吃下去,快点好起来能够自己走路,我不想到时候接你回家的时候还要背着你,我可是非常懒惰的人,不愿意多管闲事的!”

陈颖看着她坚决的面庞,终于不再抗拒了,含着泪点点头。

尹一铭笑起来,一面喂陈颖吃些点心,喝些茶水,自己开心地风卷残云,临走还把剩下的糕点挑最精致的包在怀里,给陈颖一个鼓励的眼神,方才出去。

……

第二天一清早,尹一铭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文曦。

救陈颖的事情比较复杂,牵涉方方面面,必须找文老这样有知识有文化,有智慧有胆识的人来一同商量。

尹一铭上窜下跳地说着,文曦状似漫不经心地听着,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一大堆资料,间或在本子上写下什么。

尹一铭特别得意,瞧咱女朋友这能量大的,三心二意也能都把事情做好,“文老您给个意见吧,咱们什么时候去跟敢达谈谈啊?”

“哦,陈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今天下午周菲菲就开车来接我们,你坐她的车回家去,还有一周开学,跟爷爷多待几天吧,不过论文要按时交上来。”

“走?”

尹一铭不可思议地瞪着文曦,“事情还没解决呢凭什么赶我走啊?我走了,陈颖怎么办,继续等死吗,还是要等到她被送回去然后让那些畜生凌虐?”

她的音调随着情绪不断提高,最后几句几乎是嚷嚷着说出来的。

文曦皱了皱眉,“就凭你,空有一身蛮力,就能救陈颖回家吗?当地政府都解决不好的事情,必须从长计议。这事情牵涉到地区安宁,民族团结,还有一方百姓的利益,你觉得凭你几句话,就能说服敢达变心吗”

尹一铭盛怒之中已经昏了头,文曦说的,她一点没分析,脑子里只把文曦和敢达划作同一种人,“好,文老您是干大事的人,陈颖我们都算是低价草芥,比不上你的什么地区和平百姓利益重要,你不管她就算了,我做不到!”

“尹一铭你不要义气用事。你已经惹出太多麻烦了,如果不想把事情办的更糟,就必须按我说的做,下午跟车队回镇上,没有商量!”

文曦脸色往下一沉,啪得一声将手里的笔记本摔在桌子上,愣把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尹小侠吓得哆嗦了一下。

这种同之前在树林里训斥程思雅相近的强大气场,并不是尹一铭能够承受得住的,认怂才是保命要诀。

“……那我走以后,你能不能保证,把陈颖救出去?”尹一铭听文曦的语气像是有戏,斗胆追问。

“我除了尽力之外,什么都不能保证。而你,所要做的就是不要再给我增加麻烦,听懂了吗?”

文曦想起尹一铭方才把她自己和陈颖称作“我们”,就一阵烦躁,“懂了就回去老实待着,别再来捣乱。”( )

第81章 文曦你放学别走









雷勇给尹一铭准备了十分丰厚的临别礼物,吃过午饭,就让人打叠起来拿着,跟他一起去给尹一铭送行。

无奈虽有一腔热情,到了地方还是扑了个空,辗转询问之下,发现到处都没有尹一铭的踪迹,这让雷勇一条铁汉十分忧伤。

不辞而别什么的,真是太可恨了。

周菲菲跟他相比,也欢快不到哪里去。

大过年的,抛弃无数人间美食,千里迢迢亲赴女神召唤,一来就看到文曦思虑深重的憔悴面庞,给她心疼到爆炸,扬言要手刃尹一铭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给自己那颗受伤的痴汉心报仇雪恨。

“尹一铭呢?她要再不来,我们就直接走了得了,让她自己跑着回去,让她能耐。”

周菲菲一边敲着方向盘,一边义愤填膺地东张西望,好像尹一铭能随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一样。

文曦捏着手里厚厚的资料,疲惫地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刚想安抚一下暴躁的周菲菲,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

村中的一座气派豪宅里面,尹一铭郑重地搓了搓双手,把身上的衣服所有绷挂的地方全都收拾妥帖,皱着眉头对依然在犹豫的陈颖伸出手。

“救你现在这个重量,别说我了,就随便来一阵风,你也未必能在地面待得住。你就闭上眼睛,放心地让我抱你走好了。”

陈颖却更加焦虑,反而朝炕里面缩了缩,“敢达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他这个寨子,为了防备黑寨的人偷袭骚扰,有着非常完备的岗哨体系,加上外面随意走动的村民,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偷偷走出去的啊。”

尹一铭不屑地摇摇头,“我来的时候全都侦查好了,这个宅子除了门房里面有个值夜的老大娘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守卫了。我带你从几条偏僻的小路出去,只要坐上周大姐的车子离开这里,就再也没人敢把咱们怎么样了。”

“不……你还是自己走,我不想连累你出什么事情。”

尹一铭见陈颖丝毫没有被说动,一阵暴躁,豪气地向后捋了捋头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将陈颖强行背在背上,开门出去。

外面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辰,尹一铭对着蓝天白云默默祷告一下,一股气背着陈颖翻过院墙,又到了自己前些天躲避寒风的小巷子。

地上新雪铺盖如初,并没有任何人畜踩踏的痕迹,尹一铭非常满意,回头笑着安慰陈颖,“这么久了都没人再走过这里,我们今天一定会顺利的。”

陈颖却并没有轻松的表情,只呆呆地望着前方,慢慢换上一脸夜路见鬼的惊恐,尹一铭纳闷,也皱着眉去看,却见到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头在各处闪耀着,且目标一致地指着她的心窝。

尹一铭惊讶地后退几步,她不明白这突然而来的埋伏是如何出现的,自己来之前明明都四处侦查妥当了的,这些人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敢达捋着胡子,脸色阴沉站在□□手的身后,上次见面开朗活泼的老小孩,现在已然变成了一座白发的瘟神,眼睛里面全都是嗜血的杀气。

“汉人小屁孩,你以为你是谁啊,在我的寨子里出入自如是我儿子给你苦求下来的恩待,你却不知好歹,竟然要带走我们白寨的贵客,到底是何居心。”

尹一铭被眼前这一大群训练有素的□□手用箭尖指着,明显落于下风,但还是压不住怒火,直着脖子据理力争,“既然是贵客,就应该比我更有来去自由吧,你把她软禁在这儿,无非是想用她的命来换取你的利益而已!”

敢达身边两个最暴躁的□□手最耐不住性子,两人也不请示,抬手对着尹一铭各放一箭。

尹一铭咬住舌尖猛地向后跃出躲开一箭,另外一枝却实在躲不开,下意识伸手去挡,被她恰巧将箭尖攥住免过一劫,然而□□的力量实在太强,将她手心深深地划破,淋漓鲜血滴下来化入雪中,一片刺目的鲜红,她赶忙将手捂在裤子上,不让陈颖看到,脸上还是一片顽抗的神情,

“就凭你们,能奈我何。”

敢达冷笑一声,“我知道你的来历,知道你爷爷不是普通人。我还听小勇说过,你的身手不简单,心地也很单纯善良,是个好孩子。但是今天如果你要强行跟我们白寨做对,只有死路一条!”

他话音刚落,所有□□手都向前一步,更加紧绷地做瞄准状。

陈颖已经吓得哭出来了,她摸着尹一铭满是冷汗的侧脸,不住哀求,“我说过这样不行的,这是我自己的命,没必要连累你,求你放下我快走好吗一铭,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啊!”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着,连对面的几个村丁听了都有些不忍,纷纷望着敢达不语。

尹一铭几乎把牙齿都要咬碎了,“你们白寨不是想来标榜跟后山黑寨势不两立的吗,你们不是善良淳朴号称同禽兽的后山人划清界限吗,我今天会不会有事,那还不一定。但是你们的良心,却是彻彻底底死了!敢达大人,你根本不配当什么全村领袖,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的村民安全,自己却成了恶势力的帮凶。你今天要牺牲别人无辜的生命来讨好后山贼,明天就该拿你自己村民的血给她们上供了!”

“你住口!!!”

敢达被气得一口老血冲上来,大嗓门如急怒狮子一般咆哮着,“所有人,给我放箭,都不许手下留情,今天,就是不能让她活着走出这里!”

一顿吼完,敢达竟然气力不支地坐在了地上,露出了一直在他身后偷笑的程思雅。

除了敢达身边那两个壮丁之外,其余的人都有些发愣,敢达气地更加暴躁,“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放箭,击中的都有重赏!”

陈颖已经吓呆了,搂住尹一铭脖子的手开始拼命发抖。

尹一铭早就被激得豁出去了,心里怒火冲天,面上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她施展平生所学,正面挡住所有的箭矢保护陈颖,

还抽空充满蔑视地冷笑,“白寨的村丁都是好手段啊,锋利的武器和昂扬的斗志,不用来对付后山人,不用来保护自己的鹿群和家园,却偏要用在助纣为虐,毁灭无辜生命上来。是陈颖抢了你们的鹿群吗,陈颖劫掠你们的财物骚扰你们的家人了吗?敢达你这无耻懦夫,逼着你村中的大好青年全都来做欺凌妇孺的混蛋!”

刚刚还纷乱的箭雨,竟然在尹一铭的怒斥中渐渐减弱了,很多人垂下手,木然地立在那,看向敢达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尹一铭的体力消耗得非常大,她趁这个空隙,把手里接住的箭矢汇拢成一把,带着轻蔑扬起来撒在雪地上,上面沾着殷红的鲜血,却满满的都是对敢达的嘲笑。

“住手!都住手,停止放箭!”

雷勇仓皇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过来,他一面喊一面用魁梧的身躯为身后的文曦开道,撞开几个村丁和村丁旁边的程思雅,两人一口气跑到最前。

文曦的胸口因为剧烈的跑动,不断地上下起伏,她看了看一脸桀骜的尹一铭,又看见地上密密麻麻的箭矢,红色的血四下淋漓,顿时让她有一种一刀入心的惊惧。

“尹一铭,你疯了,我让你老老实实待着等我一起回城,你是聋了吗?!”

尹一铭开头看到文曦,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激动,满腔的委屈都涌上来。然而没想到文曦一开口劈头盖脸就怒气冲冲的训斥,这让她简直不能接受。

“见死不救只求自保的事情我做不出,敢达不仁不义,疯的人是他不是我,既然我与文老师所持之道不同,自然也不必相谋!”

敢达刚刚还在暴怒的脸已经转成了狞笑,“文老师的高徒果然不俗啊,师生情分都不要了呢,要不让我老头子替你清理清理门户啊?来人!”

敢达刚手刚刚抬起来,文曦却比她还快,几步走过去扬手一巴掌打在尹一铭脸上,清脆实在,声闻百步。

尹一铭本能躲过,但她现在急怒攻心,就是硬扛着不动。

文曦不去看她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把人放下,跟我走。”

敢达听见就急了,“她不能走,今天不让她脱层皮,我这口气就不能顺当出来。”

雷勇看见老爹动怒,吓得在一边不断苦求,恳请父亲放尹一铭一条生路。

文曦脸上倒是毫无惧色,“敢达大人,您先息怒。尹一铭是小孩子口无遮拦出演冒犯,我已经教训过了。但是您对于陈颖的做法,虽然名义上是受她所谓的监护人生父所托,但已经涉嫌非法拘禁。尹一铭是镇上合法的汉族居民,也受到法律保护,您要在这里对她不利,执法部不会坐视不管,你们白寨的村丁不是后山的匪类,我相信您也不能像他们一样罔顾民族团结和门地区安宁,做出暴力抗法的事情吧。”

敢达听了文曦的话,脸憋成茄子色,在雷勇的苦劝之下,勉强同意放过尹一铭,只是凶狠地警告她再也不要到白寨来。( )

第82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接下来的日子里,尹一铭都过得浑浑噩噩,机械地被安排回学校上课,机械地吃饭走路,完成生活学习所必需的事情。

文曦给的论文题目一直放在她的口袋里,由于长时间饱受□□,打印纸已经起皱,字迹都变得模糊了。

心烦意乱的尹一铭完全不能踏实下心来认真思索钻研,何况就题目的难度来说,再来十个踏实刻苦的尹一铭也未必能搞得定。

上面都什么跟什么啊,除了文曦俩字儿之外,没有一个方块儿字了,看也看不懂,查了更不懂,文曦这哪叫留作业啊,

这明摆着是霸道教授凌虐文盲少女。

就内心来说,她是多么想像砍瓜切菜一样,承题破题,挥洒出一篇矫若惊龙的旷世论文来啊。

到时候她也就顾不上心疼打印的钱了,一张张打出来装订成辞典,直接拍到文曦桌子上,肯定能把她眼镜都震碎到地上去。

系主任在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尹一铭在底下咬牙切齿地yy。

自打开学以后,文曦就活不见人了。所有她执教的课程,由于难度太高,都由系里几个国宝级别的中年教授代课。

系主任顶着半边地中海发型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引发了全场同学内心深处烈度十几级的强烈震动。美腻优雅智慧的文老师不来,今天过的还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晴天霹雳真是难以接受。

当然,其余全部人的震撼感受都不及尹一铭同学一个人的。文曦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让她牵肠挂肚,何况是翘班旷课这么严重的事情。

晃神的时间过得飞快,两节大课的下课铃声响过,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陆续走出教室,往日里蜂拥而上争相围堵老师问问题,或者假借问问题行另外企图的人全都不见了,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找系主任打问文曦的去向。

空旷的阶梯教室里面,尹一铭还是撑着腮帮子呆坐在那出神。

哎呦小可怜儿,是老师讲课讲得不够详细你没听懂吗,怎么这么愁苦哀怨啊。

系主任不胜感慨,原来还是有人对自己的授课艺术非常欣赏的,这孩子一定是听得太入神了,现在意犹未尽,都忘记已经下课了。

“这位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粗糙的男中音问得温柔和煦,静待尹一铭的回答。

尹小侠总算从自己掐住文曦脖子使劲摇晃的幻想中回神,愣愣地看着系主任的地中海,有些不知所措,“嗯……有一些论文题目,我不是非常明白,老师您给指点一二吧?”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自己反复捏得皱皱巴巴的打印纸,走到讲台前递上去。

地中海欣然应允,看不多时,两条粗眉毛就透过老花镜紧紧皱起,“这……看起来并非是英文啊,你先给我说说,这些字母符号的,都是什么意思。”

我就知道!

尹一铭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敷衍地道了谢,别过系主任,快步冲出教室。

文曦真是太过分了,这样没头没尾甚至都没人认识的东西交给她做,这是要干嘛啊,再大型的游戏也没有对新手这么不友善的吧!

乍暖还寒的初春,绿色植物还没来及抽芽,校园里的玉兰花却等不及了,淡银浅粉嚣张霸气地开满枝头,引得园中众生惊叫赞叹,纷纷从室内滚出来感受春天的气息,弄得满园都是躁动的青春之气。

“同学同学,我们吉他社现在招新啦,看你手指这么长,一定非常适合的,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很酷的哦,适合你的气质!”

一个笑容灿烂的女生伸手拦下尹一铭,活力四射地宣传自己的社团,后头一个似乎是社长的人打了个响指,一圈抱着各式吉他的社员就活泛起来,欢快地合奏起动人的旋律,引得方圆百米的学生纷纷驻足聆听,不少人还从远处跑过来看热闹。

尹一铭此刻心事太重,还是一脸僵硬阴沉,勉强微笑着婉拒了女生的邀请,逆着人群的方向继续走,迎面却飞来一个黑乎乎的球状物体,她本能不是去接,而是抬起手,一招银河倒灌拨开。

一个高个子男生错愕地盯着那颗飞出去老远的篮球,愣了半天才飞奔过去捡球。

他旁边的一个帅帅的女生却还是非常热情,“嘿,美女,给你传球呢,怎么不接啊。上次迎新杯看你打得不错,要不要加入我们篮球社啊,每周都有专业的教练来指导,还能交到很多朋友,来吗?”

她轻松地将一个篮球在手指头上转着,话音落下,还朝尹一铭抛了一记电波,又引得周围一阵吸气声,尹一铭还没说话几个女生已经在篮球社报名的展台上开始争夺签字笔了。

尹一铭对这样青春洋溢的场面,一点也提不起兴致,她现在苦大仇深,又压抑又痛苦。面对沿途激情澎湃招新活动,她满心满眼都是僵硬和冷漠。

难懂真是老了!

临近宿舍楼的展台边上,大都是腼腆内向的妹子,已经趋于温柔恬静,没有太过激烈的宣传,气氛温馨香甜。

一个专门研究制作各种糕点零食的烘焙社立在社团长龙的末尾,社员统一穿着淡粉色可爱装束,系着围裙,用来展示的糕点全都精致可爱到爆炸,四溢的香气穿透春寒,把人心都烘得暖融融。

尹一铭还是摇了摇头,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正要抬脚迈上宿舍楼的台阶,却一眼瞥见烤箱边上蹲着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皮肤圆眼睛,额前的头发放肆地支棱着,帽子上警徽闪耀,二级警司警衔挂在肩膀上,却遮不住一脸天真稚气。

现在这社团了不得啊,保安都雇得起真警察了。

尹一铭纳闷地叫了一声,“小熊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

第83章 好想找你打一架









苏易把自己的视线从点心上抽回来,看见尹一铭,也是一脸欣喜,“今天于公于私都有任务,我是来工作的呢,没想到你们学校这样好,还有免费试吃的点心呢,要不要尝一尝?”

展台后的围裙女生听到苏易帮忙宣传,笑得眼睛弯弯,拿了两个最精致的样品过来,递给尹一铭和苏易。

苏易笑着道谢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满脸陶醉地问尹一铭,“你干嘛不吃?”

尹一铭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萎顿下去,只闷闷地盯着手里的一张纸不说话。

苏易好奇地凑过去瞥一眼,“呦,这是德文啊,看不出来你这么好学。”

尹一铭有些吃惊,“小熊姐姐,你居然认识。这是文曦给我的论文题目,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上面是什么意思,我也好动笔写啊。”

苏易为难地抓抓头发,“每个词的意思,我的确知道个大概,但是这组合在一起是什么神仙什么鬼,我就不懂了,我也是跟着浅浅才把这些鸟语花香混得脸熟,你别指望我啊。”

“方工?对啊,她一定能帮我啊,苏姐姐求你帮我个忙,让我见一见浅羽姐姐吧,我跟她请教一下。”尹一铭扯住苏易的袖子,把自己的点心也挪到她的盘子里去,讨好地笑着。

“嗯嗯,你别着急嘛,你运气还不错哦,平常她不回家我都见不着她人,但是今天她来找文曦喝茶聊天,一会儿我们去你们学校后头的咖啡店,她们两个应该都在,到时候你一起请教,岂不是方便。”

文曦避着不见我,居然还有闲暇约了方工喝茶聊天?

天理你去哪了。

尹一铭踟躇再三,还是咬牙决定去看看,等苏易将展台上精美的点心一一拍照收藏,两人才各揣心事地前往咖啡店。

苏易的心事比较简单,她只是要展示一下自己品尝过的美味,挤兑方浅羽刚刚不愿意同自己一起去参加游园会。

尹一铭一直绷着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文曦,等她找到方浅羽所坐的卡座,却发现文曦已经走了,只留下没人动过的温热咖啡袅袅升腾着热气,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一阵失落。

苏易眉开眼笑地过去腻在方浅羽身边,拿过她的咖啡暖暖手,介绍尹一铭,“方老学究你好啊,小妹妹要请教你问题呢,劳驾给解决一下难题呗?”

方浅羽伸出手抵到熊不断欺近的脸上,伸直胳膊将她推开一臂远,沉静清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并不比文曦和蔼可亲多少。

尹一铭赶紧规矩地坐好,将自己的论文题目双手递过去,“麻烦您。”

方浅羽没有说什么,接过来依次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慢慢露出微笑。

哎,我的浅浅就是这么调皮。

这一笑让一边坐着的小熊有一种花都开好了的迷离喜悦,却也让尹一铭更加紧张了。

“方工,您看这都是什么意思啊,我该怎么入手才好。”

方浅羽捏捏下巴,拍了拍苏易让她从柜台要来纸笔,“入手嘛,倒是好说。你先确定,这真是文曦留给你的作业,非做不可吗?”

尹一铭一脸倾心赴死状,“非做不可。”

方浅羽点点头,提笔开始在之上刷刷点点,“那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呢,先给你开一些基础理论入门的书单,你可以去你们学校的图书馆借阅一下,实在没有的,再来找我就好了,我叫苏易给你从家里拿。”

尹一铭点头如捣蒜,就差在头上绑上励志红布条表决心了。

她低头看着方浅羽在纸上刷刷点点流利地写下参考书的书名,作者,版本,心中着实赞叹:方工真是完美偶像看,你看人这字儿真是好看,潇洒俊逸,流畅隽雅,写起来没完没了的。

咦?怎么这么多?

尹一铭看着方浅羽准备将纸翻过来继续写,冷汗出得都浸湿了衣领,“嗯……那个……”

方浅羽抬眼看看她,笑问,“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方工您继续写,我没事,没事。”

尹一铭一脸便秘表情,在心里重复将文曦掐死一千次也不解心头之恨。

苏易在一边也看呆了,对着自己家浅浅抛出无限仰慕的星星眼。

方浅羽白她一眼,“不是还有任务呢,还是快点过去会场,别迟了。”

苏易非常不情愿地站起来,假装顺从要走,却趁着方浅羽不备,猛地回身在她脸上轻啄一下,才满足地笑着跑走,“是是是,浅浅你也要注意休息哈,别累到,我先走了。”

方浅羽目光锐利,“胆子不小啊,回去收拾你。”

回头又转向尹一铭,“小尹,我能不能也请你帮个忙?”

尹一铭一脸受宠若惊,“可以可以,您尽管说,怎么都行。”

说完她就后悔了,跟人家一比自己什么都不会,人家连要求内容都没说呢,做不做的到啊就瞎表决心,真幼稚,太给文老丢脸了。

方浅羽没理会她的纠结,直接切入正题,“苏易今天有一场大型的安保任务要执行,本来她只是负责调试设备的,但是因为主会场设在你们学校,主办方估计参会的人数会大大超过预期,所以她被临时抽调协同武警和校园保安一起现场维护秩序。”

尹一铭回想起自己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巨幅的表演海报,再想想那些群情激动的男女生同学们,忍不住点点头,“嗯,我知道的,据说是有非常火爆的人气组合来我们学校,小熊姐姐真是辛苦了。”

“苏易她跟别人不一样,体格虽然没有别警员强健,但是她热心而且不怎么顾及自己,今天这样火爆拥挤的场面,我怕……”方浅羽慢慢说着,语气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

第84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道理尹一铭还是的懂得的,她义薄云天,她信心满满,她晃悠着来到会场。

然而,然而望会场内外,全都是人,看台上下,全无目标。

所以要去哪找你啊小熊姐姐,在电线杆上贴寻人启事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喂!啊熊姐姐,我是尹……”

人太多,手机信号连最后的挣扎都没有做,安然寿终正寝。

尹一铭面如死灰,收起手机,惆怅地随着人群四处流动,哭不出,晕不到,只好飘摇。

距离正式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大舞台底下,到会的嘉宾正在同粉丝亲切互动,签售合影,热火朝天。

尹一铭心不在焉百无聊赖地闲逛,却恰巧被狂热粉丝挤到了前排,哐当一声几乎撞翻某星星签售的台子。

身手敏捷的尹一铭同学赶忙单手按住桌子,下意识地再想去扶星星,却被冲上来的保镖蛮横地推开,她踉跄几步被身后的同学扶住,有几人立刻大声抗议,“没看到她是好心吗,你们凭什么打人,太野蛮了吧!”

保镖似乎见怪不怪,毫不理会,一味粗鲁地将人群赶开,矛盾持续升级。

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大吼着走过来,“都挤什么挤,大学生了,没一点儿素质,你们老师怎么教的,都给我往后退往后退!”

某星星此刻已经收起了“我受到了惊吓”的娇弱神情,转为焦急地圆场,“大家遵守秩序,一个一个地来嘛,我们继续签售,继续哈,我不希望今天发生任何愉快的事情哦。”

说罢转向尹一铭,“小同学,你挤进来也很不容易,别害怕,签名还是可以给你的哈。”

尹一铭尴尬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来是闲逛的,签售的海报她根本没买啊,虽然也听说过这个星星的名号,但是签名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她的呆愣让气氛有些凝固,不过星星作为名人,见多识广,应急能力也是非同一般。

只见她换上招牌式微笑,和蔼地拉过尹一铭的手,“真是个孩子,还害羞呢,来我给你签在这个纸上吧。”说着抽走尹一铭一直拿在手上的a4纸,拔开马克笔的笔帽。

“别!”

尹一铭终于停止出神了,想也没想就一把抢回来,上面是文老的真迹呢,您那龙飞凤舞的签名一上,岂不全给我毁了。

这一下气氛真是直达冰点了,星星连装出来的和蔼可亲都没法保持,眼中飙出戾气,身边的保镖和脑缠粉更是面露不善,不过等她们再回神,尹一铭早就一溜烟跑出人群了。

笑话,自己来是为了看顾苏易不是给苏易制造麻烦。

而且要是在开场前就被放倒或者赶出去,到时候在方浅羽面前丢不起这个人,方工知道那文曦肯定也会知道。

文曦……

尹一铭低着头一路小跑到会场侧门的紧急出口,不留神一头撞上一本卷起的书。

啪!

“又到处惹是生非。”

尹一铭被打得眼冒星星,抬头看,下巴颤了三颤,终于还是掉下来,“文老?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的文曦跟往日很不一样,头发端庄地挽起,上身穿淡粉色斜条纹的衬衫深色裤子,一扫平常知性温柔风,转型潇洒干练,脸上比面无表情还要面无表情。

她瞥一眼尹一铭,转身就走,“我还要问你呢,我留的作业不够多不够难吗,你有空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尹一铭好容易见到文曦,岂可让她这么轻易走掉,立刻厚着脸皮追上去,“还不是因为论文太难了,我才请了高手帮忙,顺便受人家所托,来这一趟。”

“来砸场”

“来被你打。”

尹一铭拿过文曦手里刚才那本书,“《公司理财》!?文老您刚刚用这个打我,您是要杀人啊。您拿个辞海来,岂不是能让我痛快一些。”

“嘴还这么贫,看来我对你还是太宽仁了。”

文曦脚下走得更快,尹一铭只好跑上前去拦在前面,“就你还宽仁,你知不知道你留的论文连系里几个老师都没有头绪啊,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陷害爱徒。”

文曦横她一眼,“连我留的作业题目都看不懂,你是我哪门子的爱徒?”

尹一铭有点心碎,仅靠演技支撑,继续咬牙厚脸皮,“不是爱徒,那就是爱人好了。”

“你!”

“对呀是我,我是尹一铭啊。”

“好,尹一铭同学,论文我下周就要初稿,你滚去图书馆刷夜也好,让你的高手直接替你写也好,总之必须交上来。方浅羽理工竞赛出身,金融经济这一块只是偶尔涉猎,她再强悍也帮不了你多少,最多给你列一堆书单让你自己看。”

尹一铭左右眼开始齐齐跳动,“您这是说……”

“这也就是说,就算你挟持她的熊,逼她慈悲为怀深入指点你,她的水平也达不到我的要求。”

学霸方都达不到你的要求……

请问你的要求是针对地球生物提出的吗!

果然再一次地die了吗。

“文老师您先别急着报复我,”尹一铭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状,“我只想问问您,两个人相爱有什么错,您连直面自己内心的勇气都没有,您懂再多知识又有神毛用呢!”

文曦忍住再次殴打尹一铭的冲动,转过身,单手支在尹一铭脑后的墙面上,凶残得一本正经,“我要面对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跟学生恋爱的讲师下场除了fired只有fired,在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之前,如果你害我被开除,那就祝福你注孤生好了。”

这个信息量对于尹一铭来说,过于丰富了,她愣愣地望着文曦思考,丝毫没有将路过文曦背后的系主任看在眼里。( )

第85章









据说今天到会的,有很多大牌小牌或者雕牌的星星。

系主任很早之前就将这个消息散步给了亲朋好友,收获斐然成果——从昨天到今儿个早起,一共接了小孙子打来的十八个长途。

连环夺命十八催:

“奶奶,求您别搞给我搞混咯,我这儿一共等您给要五个签名,一跳舞的,傍一个拉二胡的,还有仨人儿是唱歌的哈。”

“不认识没关系,别的不重要,就那个拉二胡的必须得有,人可以不认识,这乐器好认吧?!”

这通念叨,让老太太血压都飙高了。这血压一高,就附带着视力模糊,一双花眼一路上稍微见着个模样标致的,都下意识觉得是个明星,免不了掏出手机翻照片核对一番,可别给错过了。

瞧见没,前头有个漂亮姑娘,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没正形,这还在走道里呢,瞅着都跟亲上去一样了。

年轻是好,就是吧,为什么我瞅着俩都是小闺女呢?

“哎,我说你俩,身为明星就该注意点儿啊,幸亏我就是个老太太,万一你们这样让那个什么脑缠粉还有那个什么狗仔队的看见了,明天报纸可就没得看了,光看你俩绯闻了。”

系主任不认识尹一铭,但尹一铭认识她啊,这一下可给她吓得不轻,嗖一下把本来都搭上文曦肩膀的手给抽回来,蹭着裤缝都不知道往哪放。

文曦背对着领导,但是听声儿耳熟,加上尹一铭这反应,也猜个*不离十。

她伸手在尹一铭腰里掐一把,示意她配合,自己把脸埋在尹一铭不太宽阔的小肩膀上,闷声闷气,“您别见怪,我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借我同事肩膀休息休息。”

“而且现在媒体为了博眼球,恨不得整版整版都弄些个花边碎料,您就是不看我们,也根本躲不过这一劫,除非您把新闻给戒了,每天就读读古籍,那样才叫享受,修身养性。”

老太太打年轻时候出国回来,教了一辈子金融经济,对于老伴儿教的古汉语文学一向带有倾慕之心。

虽然俩人都领着国家级津贴,但她一直就认为,洋玩意儿的墨水味儿还是太浅薄,老伴研究的那些才叫文化。

所以听完文曦的话,老太太禁不住一拍大腿,“真想不到明星里头还有念过书的。”

要不是现在抱着文曦,尹一铭恨不得腾出爪子来朝她抱拳致敬,无奈目前这个情节不允许。

感受到身前文曦的馨香,尹一铭的小破胆量受到空前鼓舞,趁势给她搂得更紧一些,自己顺便即兴也来了几句,“老师您这可就古板了,明星怎么就没文化了啊,您这个可是*裸的职业歧视,我可得批评您。”

老太太也觉得自己一着急说错话了,人家就是明星,自己那么说,可真不合适,赶紧岔开话题弥补过失,“小姑娘,你是生旦净末丑哪一行的?”

文曦伏在尹一铭肩膀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被尹一铭狠狠按住,“合着您觉得现在娱乐圈还是梨园呢。那就跟你比方着说吧,这要搁在过去,我就应该去刀马旦这种样式的角色,咱都是真本事,一准儿比现在火啊、啊哈!”

又掐我!

我也不想扯那么远啊,但是抱着你感觉有点好,思维都有点发飘呢,不太收得住。

“刀马旦?好孩子,一看你就是爽快人,你帮奶奶个忙,待会儿到了你们演出后台,你找一个拉胡琴儿的,给奶奶要个签名,我回头重重谢你。”

“……”

“我知道你看不上一般的谢礼,我公公当年也是梨园有名的反串旦角,打功是一绝,你要是帮奶奶这个忙,我也给你求个签名回来,字儿好的没话说,你拿回家还能当书法作品供着。”

……

系主任前脚刚走远,尹一铭后脚就被文曦推开,咚一声撞墙上,文曦看也不看她,甩手就走。

文曦那点力气,根本没办法对尹一铭造成什么伤害,但架不住小尹同学思维奇特,自己顺势咬牙一撞,气壮山河,后果惨烈,凸显出一个二货的全面修养。

牺牲了后脑壳,没收获同情怜悯也就算了,还遭到文老的智商碾压,“愣着干嘛,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装的。”

尹一铭捂着脑袋小跑着跟上,“您还能再冷酷无情一点吗,就算我演技出众,但是听到那么大动静,您真一点儿也不心疼?”

“心疼。”

“我就说嘛。”

“心疼学校刚修好的体育馆被你撞坏一堵墙,有失雅观。”

“我说文老,您除了欺负我,还有没有点儿别的本事啊。”

文曦这回停下来,“你个小混蛋成天只会惹是生非,还敢质疑我,我告诉你,今天晚上的活动很关键,你麻溜儿地给我找个耗子洞口窝着去,别添乱。”

尹一铭这回有点受伤了,天下人都知道文曦最讨厌老鼠,她让自己去跟耗子呆在一起,那岂不是……

高跟鞋的声音走远了,尹一铭才回过神,叹口气,还得去要帮老太太要签名

……

后台备场区,除了安保,就是保安。

尹一铭蹭蹭鼻子,这怎么也得有……一万层安检吧?

刚刚应该让文曦把自己送进去的,她是这次活动的主策划之一,到哪都该畅行无阻的。

现在完蛋了,里面连个苍蝇都飞不过去,她怎么过去啊,难道一层层地打进去?

那倒也不是不行……

尹一铭正胡思乱想呢,身旁有个年轻老师领着,一帮穿着“xx武校舞蹈团”字样t恤的学生从她身边吵吵嚷嚷呼啦啦走过去。

门口的保安看了老师的证件,挥手笑着放行。

尹一铭灵机一动,把头发扎紧一些,箭步跟上去就是一串儿的金刚铁板桥,翻完跟头正好走到保安跟前,她又顺势拍过一个女学生的肩膀,跟人家热聊开来,说笑着随队进去。

女学生对着尹一铭清秀的侧脸有些发傻,但完全不知道她在讲些什么。

尹一铭过了安检,长出一口气,陶醉于自己的演技,“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再见,再见哈。”

“哎,你身手那么好,是哪个武校的,可以留个电话吗?”女学生犹豫地拉住她。

“小霞,别磨蹭,下一个节目是我们了,快过来补妆!”

嘿真是有神相助。

尹一铭心里很美,正在此时,就听见前场舞台响起宏大的配乐声,一把二胡啸叫一声,正式开演。

所以“拉胡琴的”已经在开场演奏了么?

她回手扯住小霞的肩膀,摇晃,“表演完的嘉宾去哪,他们还回来吗?”

小霞被她慌得眼前轮流出现北斗七星,但是依然诚恳回答,“不、不啊,我听说是坐到贵宾席,最后还有统一的安排的,反正是不回这里了。”

尹一铭颓丧地放开她,揉一揉刚刚翻跟头几乎扭伤的腰,暴躁起来。

有个场务声嘶力竭地吼,“xx武校的,全体入场口集合!”

“集合了,你不去吗?”小霞憨厚邀约。

尹一铭欲哭无泪,“我去。”我去干嘛啊。

入场口其实就是舞台侧下方的一小块帷幕挡着的空间,可以从侧面看得到此时台上的表演。

场上的二胡演奏此时已经达到*部分,琴已经从一把增加到四把,四名演奏家一字排开,快弓部分引得观众屏息欣赏,内外弓飞一般切换,连上其中一人独奏部分的长弓,再到结尾处四琴齐鸣,交相应和,引得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不少武校的孩子也听呆了,跟着鼓掌欢呼,只有尹一铭暗中拍大腿,文老你什么都会,这我不太惊讶,然而你上去不能换身衣服么,系主任这回可真认识你了。

似乎是嫌尹一铭的担心不够多,文曦在四个人集体谢幕之后独自留了下来,手持话筒,背后的大屏幕也切换成了与刚才欢快琴音不同的内容。

“大家好,我是文曦,是财大金融学院的老师。”

好嘞,过了今晚,等你的校内处分一下来,咱师生俩就算公开了。

第86章









文老您可真牛,您没看见你们系主任她老人家,在底下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么

合着您刚才忽悠人家根本没带着什么诚意,白瞎了您这手骗人的好技术了,逗一乐儿之后立刻自己拆穿自己。

尹一铭刚牙酸了片刻,身后就有人戳她。

“哎哎,你们别闹了,这台上就是财大的老教授呢。”

老教授,现在的孩子可真会尊敬人。

“别老教授啊,没看见是个姐姐吗,要我说,她可真好看真漂亮啊,这侧脸特别像一大明星。”

“嗯嗯嗯,我也觉得,干瞪眼想不起来是哪个明星。”

“要怪就怪她这个妆太素,要是能戴个□□镜给我瞅瞅,我准能想起来是谁!”

这会儿尹一铭也不牙酸了,心里美。

她现在就一个想法,站在这堆小孩子里头把腰挺起来,大声告诉她们这“老教授”要搁在古代,就得改叫“尹文氏”。

额,搁古代俩姑娘的爱情,肯定特别午门,特别菜市口,特别凌迟呀。还是现代安全。

尹一铭正胡思乱想呢,周围一帮小蜜蜂都没声儿了,外头看台也是一片肃静,连文曦在台上的演讲都停了。

她四处看了看,怎么了这是,提前散场蛤?那我可得提前去后台堵住文曦好好问问,她准备这一大溜精彩节目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尹一铭眼珠转到看台,一瞅大屏幕,小心脏抽了抽差点背过去。

上面现在换成自动播放的幻灯片儿了,一张比一张严肃,一点儿美化修饰都不做,全都是血淋淋的现实展示,展示着后山人尤其是女性的悲惨遭遇。

所有的东西都让人看得脊背发凉。

嘉宾和观众都有些木然,所有人盯着文曦,想听她说点什么来打破眼前残忍的沉默。

在现代社会中生活着的人们,享受着文明进步带来的温暖阳光,却忘记了有些秀美的大山深处的,阴暗野蛮还在做着吃人的勾当。

在这些地方,某些人的人性,恶毒卑劣到让人无法想想的地步。

经济落后,生活方式原始,根本不是他们作恶的借口,每年政府和民间的巨额资助,让后山里的男性全变成嗜血的苍蝇,为祸一方,让家乡变成人间地狱。

尹一铭捏着自己的衬衣下摆,关节全白了,文曦在这样公开的场合曝光这些东西,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

幻灯的最后一张,是一个六年级小女孩的作文,上头一笔一划说着小孩子对美好未来的畅想。

作文纸皱皱巴巴,似乎有被打湿的痕迹。

一直没开口的文曦重新拿起话筒,“这是我们第一批志愿者在后山唯一一所希望小学找到的,一个支教的年轻老师将这页纸给我看,文字的作者是这个小学学习最好的一个女学生,她最大的幸运,是父亲早亡,靠着奶奶一个人做刺绣,供养她的学习生活,后山刺绣,天下独绝,然而销路被她的舅舅把持,奶奶日夜绣花,几乎绣瞎了双眼,才仅仅够她们勉强维生。”

看台底下一片哗然,之前为难尹一铭的那个星星再也坐不住了,嚷嚷起来,“这什么鬼东西,什么叫父亲早亡叫幸运啊,你别讲下去了。”

尹一铭所在的位置距离贵宾席最近,有几个武校的孩子都已经看红了眼眶,现听到某星星的话,全都对她怒目而视。

某星星被瞪得心虚,挑了个头最高的尹一铭骂道,“怎么又是你,你瞪什么瞪,小鬼儿一样的小戏子,懂不懂规矩,没礼貌。”

武校的孩子们平日最讲义气,义愤地站朝某星星的位置一起聚拢,而星星的肩膀,也被一只手按住了。

“喲,许总,您也来出席呢,我提前怎么没听说啊。”

“我说小李啊,孩子们这么小做演员都不容易,你说她们是戏子,那您自己是什么?”

某星星刚一转头,见是许烈,刚刚还气急败坏的五官赶紧舒展开,换上哭丧笑容,转移话题,“没有没有,我是开玩笑说的,那个,我看今天您真没必要来,这个叫什么文曦的,活圣母一个,耽误表演的进程,放这些没鸟用的东西占用大家时……”

“住口!”

许烈脸上连嘲讽的笑都没了,“你是瞎了么,说文曦是圣母,她的同行志愿者里,也有我的名字,你又打算怎么称呼我啊?”

哎呦,文老跟我老板组团去后山,竟然不带我??

尹一铭看见许烈,心里暗爽,对周围的小伙伴一阵低语,“跟你们说,这位好看的姐姐,肯定给咱们主持公道,我们看戏就好了。”

某星星脸上全是汗,许烈家族财力丰厚,最近从体育建材转入娱乐圈,这不是她可以轻易得罪的人。

“许总,您误会了,我是觉得吧您当志愿者跟着去了解情况我不反对,文曦做这个宣传的方式,特别哗众取宠,大家都这么喜庆的演出,她弄这东西赚人眼泪,有点晦气。”

“晦气?赚人眼泪。那我问你,你知道这个故事里的小女孩,她最后怎么样了吗。”

许烈的眼底有一种带着杀气的暗红色,这让某星星再也不敢乱说半个字。

“不,不知道啊,您是志愿者,跟着去做好事儿的,这您自己该清楚,我,我上哪知道去啊。”

“在她奶奶的苦求下,她念到了小学毕业,然而还是被她舅舅卖给同村的老头冲喜成亲了,并且遭遇了难产,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她奶奶找了很久连尸骨都没有找到一片,不好意思小李,让你知道世上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喜庆’。你不愿意伸出援手没人怪你,可你还要恶意攻击像文曦这样想要解救孩子们的人,她将这些讲给她的学生们,讲给祖国的希望,让他们一起行动起来,错了吗?而你上来就恶语相向,你跟那些吃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话说得非常重,某星星大气也不敢出,气氛异常尴尬。

周菲菲此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给许烈顺气,“哎呦老许,别生气啊,你跟她废话这么多干啥呢,回头我们去后山,出钱出力都轮不上这样的人,你倒是别气坏了身体。”

某星星如蒙大赦一般,赶紧鸡啄米地点头,“我捐,我捐,出钱出力都可以,全凭许总吩咐。”

第87章









周菲菲笑得眼睛眯成丝,过来拍拍某星星的肩膀,“哎,这就对了嘛,不为别的,你这个时候借着许总的东风宣传自己的正面形象,只赚不亏啊。虽然吧……”

周菲菲卡在这儿就不往下说了,低头抚弄着自己刚修的手指甲。

“周小姐,咱不带说话说一半的,虽然什么呀。”

“虽然您不管是在娱乐圈还是在哪,那名声都跟臭豆腐配榴莲一样强劲。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你这一次跟着老许做点积德的事情,回头老天爷也在天良簿上头给你记上一笔,也对得起那帮死去活来喜欢你的天真小年轻不是?”

某星星脑门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但不敢还嘴,只把眼睛瞥着许烈,里头全是不易察觉的愤恨,和怨毒。

许烈正眼也不再看她,专注地听着台上文曦的演讲。

周菲菲狐假虎威够了,屁颠屁颠回到许烈身边,虚虚挽着她的胳膊,朝尹一铭抛个媚眼,“嘿,姐姐不知道你今天还是演员呢啊,等会儿散了场,叫上你这一帮子小伙伴去东门吃烧烤,钱别在乎,这顿你许总请了。”

许烈面无表情,朝身后招了招手,两个西装大汉同时将鼻梁上的墨镜正了正,周菲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贵宾席后面激动的人群中。

尹一铭周围的小伙伴一阵骚动,“你怎么认识这么神经质的漂亮姐姐啊?”

“是啊是啊,关系很好的样子,还要请我们一起烧烤呢。”

“完全不认识,”尹一铭目光坚定地盯着台上的文曦,“她肯定认错人了。”

文曦此刻已经将演讲进行到了尾声,最后的部分,就是最关键的青年志愿者报名活动了,签名的条幅刚在台下挂起来,记号笔就被热情的参与者抢得飞起,文曦的宣传活动也算圆满落幕,她在掌声中不疾不徐地走下台。

武校小伙伴往两旁分来道路,其中一个小女生双手揪着自己的领子,紧张万分对着文曦的侧脸,“老,老师,初中生可以报名去吗?”

颤抖的声音引起同伴一阵友善的哄笑。尹一铭语重心长地拍拍她,“乖,小小年纪不要随便花痴,你看这老师,多冷酷多恐怖啊,你先忍忍,姐姐回头给你找个气质温暖一点的。”

这话刚好让路过的文曦听清。文老师脚步一滞,捏着下巴默默转身,“这位同学,你多项作业逾期未交,既然我这么的冷酷恐怖,你说我该怎么处分你才好呢?”

文曦说完威胁地眯起眼,像个盯着必死猎物的老猎人一样,轻轻敲着指节,等尹一铭回话。

一阵凉风吹过尹一铭的脑后,带走了她最后的理智与尊严。

“我错了文老,你,你听我解释,我那么说你,是有苦衷的……”

连同带队老师一起,所有武校的小伙伴目瞪口呆地看着尹一铭远去的懦弱背影,主持人几次催促她们,方才回过神上台表演。

尹一铭在后面说得口干舌燥,文曦充耳不闻,只是一路轻快地走着。她也不回后台,只朝校园的后面走去。

转过一教二教,又穿过闹鬼的四教,俩人走到了财大著名的情人坡。文曦对着空旷静谧的草地停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接着竟然弯下腰脱了高跟鞋狂奔起来。

尹一铭下巴都快掉了,这么冷的天气,你不穿鞋乱跑,多么有病!

按理说不管文曦再怎么拼命狂奔,也跑不过尹一铭啊。

这就跟不管尹一铭再怎么熬夜,也写不出来文曦留的论文一个道理。

看着文曦跑步的秀气姿势,尹一铭都懒得追,她把文曦的鞋子拿在手里转了两圈,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嘿,文老你看,好大的一只老鼠哟!”

不出所料。

文曦跑回来的速度比刚刚快了得有十倍。

一代学术新星青年骨干教师文老师,在听到老鼠这个词语的一瞬间,所有的文人傲骨都化成浆糊,她三步两步奔回尹一铭身后,将自己牢牢地粘在尹一铭背后,双手勒住她的脖子,惊恐询问,“哪,在哪,骗我你就死定了!”

尹一铭被勒得翻白眼,但这个场景又让她想起了同文曦初次相遇的日子,心里又暖起来。

“师傅别怕,老孙给你背回宿舍去。别说耗子了,就算耗子精来了,我也为了你跟她斗上一斗。”

文曦本就轻盈,尹一铭突然发力,她猝不及防,只好乖乖伏在尹一铭背后叹气,“哎,你师傅我今天心情好,懒得同你计较,你要背就稳当些,要是把为师摔下去,那就休怪为师把紧箍咒念到下学期!”

尹一铭邪邪一笑,猛转头在文曦鼻尖上亲一下,“师傅,您也不看看现在的行事,现在是您为鱼肉我为刀俎,就算我现在打算给你背回高老庄成亲,也不怕您不从了小徒我!”

文曦呆了一下,立刻红了脸,挣扎起来,双手去尹一铭的肋下去给她呵痒。

尹一铭笑得喘不过气来,情急之下撒腿狂奔起来,“师傅莫闹小性,逸夫楼前头全是鹅卵石,摔在上面头上就长出角咯,那样你还怎么上讲台”

两个人就这样在无人的校园里笑闹着,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尹一铭才重新把文曦放下。

“文老您今天特别帅,那段二胡直接给我震一跟头,那丁字步站的,真没瞧出来你还有这一身艺术细菌。”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无知小儿,快来扶朕。”文曦一甩头,站在人行道的立砖上,示意尹一铭过去扶着。

尹一铭哪敢怠慢,立刻小跑着上前,伸手给文曦扶着,“您这角色变得太快,这么会儿功夫成老佛爷了?”

文曦走得十分放松,虽然是在立砖上,但是根本心不在焉,一面走,一面笑得开心,“后山的事情总算开了头,虽然解决起来需要一点时间,但我相信,总会有一天,她们会在大家的帮助下过上——”

尹一铭紧张地盯着文曦的脚步,生怕她跌下来,却不料文曦话音一转,手也一用力将她的肩膀一扳,将尹一铭转过来,再整个人倒向她——

“过上幸福的生活!”

……

接下来几天,尹一铭可真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走路都会突然傻笑。

下一节是体育课,不需要太费脑子,她决定好好放松一下被幸福占满的神经。

散打教室在体育馆的地下室,正好要路过学校公告栏。

然而今天的公告栏却有些反常,前头至少围了,一万人?

尹一铭对看热闹没有兴趣,她低着头挤过人群,径直走到散打教室去。

当报名学散打,是因为想多腾出精力去蹭文曦的课,打架是她的老本行,她不学也可以高分修过,所以才选的,几节课下来,老师教的中规中矩,同学里也没什么强悍的对手,她也完全不把课程放在心上了。

半节课尹一铭都在开小差,她现在就惦记着下了课赶紧去菜市场买菜,晚饭给文曦炖个排骨。

唉,又瘦了,得赶紧补补。

老师让学生们分成两组对打,并且记录成绩。

尹一铭也照例分到一个对手,她照例摆好架势,不进攻。

作为尹一铭对手的女生听到老师说要记录成绩,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捏紧了拳套,左右开弓疯狂地进攻起来。

尹一铭的脑袋挨了好几下,隔着防护,虽不至于痛不可当,但也很不舒服,正在考虑红烧肉步骤的尹一铭十分不爽,下意识一个直拳挥出。

哐——轰——

女生摇晃着倒退几步,居然倒在了地上。

第88章









散打老师讲完课,唱出一口气,提起水杯又拖了把椅子跟门口坐下,眯着眼睛观察学生们的表现。

她安排学生最讲究实力相当,这样两边能够把自己的水平更好地发挥出来,不存在一边倒的碾压。

大多数学生都很听话,虽是对打练习,但也只是将老师示范的动作比划一番就拉倒,你来我往地喂招拆招,场面一片祥和温馨。

然而就在此时,作为尹一铭对手的那个女生,正埋头狠揍尹一铭的脑袋,却没料到尹一铭呆呆地挨了半天揍之后,突然闪电般出手击中女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女生连哼都没哼一声,踉跄几步便摔在练习场的软垫上。

全场安静三秒之后,老师先跳起来,扒拉开人群扶起女生。

尹一铭现在也回过神了,懊悔不迭。赶紧跟老师一起将被打的女生扶到场边去。

大家一通忙碌,检查询问,发现女生只是被尹一铭出拳的速度吓到了,并没有什么别的伤处,尹一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散打老师擦擦额瞪着尹一铭,满脸的纳闷,“她不先致意就上来狠揍,的确不妥,但是咱要是知道自己手重,还是得顾及着点别真伤了人。”

尹一铭窝在角落的垫子上,双手环抱着她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吭吭哧哧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师说的道理她自然明白,所以一开始都是不准备还手的,但刚刚的一瞬间她的眼皮狂跳,一阵没来由的不安和焦躁让她在被打的时候本能还手回击,这是她自己都没料到的。

老师见她低头不说话,知道她认错,也不再追究了,让被打的女生在场边休息,她自己却坐到尹一铭身边,一脸好奇,“可那招也不是我教的啊,你这是打哪学的本事,还有什么高招给老师介绍介绍。”

在这一点上,尹一铭可一点儿也不想说真话。她要告诉老师,自己跟着爷爷叔伯学武十八年了,还来修她的初级散打,那多么的,找抽啊。

“哎,没有没有,老师您想多了,我呢,我就是被打急了眼,一时冲动没控制好力度。”

没想到老师对这个解释很满意,她回头靠着墙点点头,“嗯,年轻人就是性格急躁一点,不过这样很容易出事情呢。别说你了,我们当老师的哪天要是一时冲动,或是得罪了领导,或是做了越过边线的事情,也得立马卷包袱走人。别看你们金融学院是财大的台柱子,这回直接开除仨,全是通报批评,限期离职。”

尹一铭正考虑着晚上给文曦煲汤做菜的事儿,被体育老师这一番话噎个半死,人也精神了,“为什么啊?”

“你没看啊,门口大宣传栏都贴好几天了。我就看到什么有违师德,顶撞领导,不服从学院教学安排之类的罪名。”

体育老师用笔杆敲敲自己的蓝色文件夹子,义愤填膺状,“不过一般通告里写的东西根本就不能信,有时候宣传处的人就是按照领导的意思来,随便给人扣帽子。别人还都凑合,光文曦一个人的过错说明,就有满满五页纸,她统共来我们学校不过一年半,每天都犯错也不能那么多项吧。哎,我跟你说这些,你可别出去乱说,你说了我也不认。”

不过体育老师后半段的碎碎念基本上是说给自己听的,尹一铭听到文曦的名字,早就坐不住,长腿一撩就出了教室,任谁也追不上了。

怪不得刚刚心烦意乱错手伤了同学,文老真的出事了。

通报开除,这可真是财大建校以来未有之大惩戒,文老您面子真大,校长为了您都创造历史了。

沿途的通告栏,尹一铭正眼也不看,连体育老师都知道上面是一派胡言了,她怎么可能相信别人随便给文曦编排罪名。

她现在最想从文曦那里得到事情的真相,不管是受人陷害也好,误会也罢,她作为最亲密家属,得陪在文曦身边帮她度过难关呀。

唉,文老这几天不知道得多难过,自己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呢,还一个劲缠着她腻歪,这可真是太不应该了。

就这样,尹一铭同学怀揣一腔热血,摸到文曦的宿舍小窝。

落难美人不在,电话也不接。尹一铭准备好的一堆盘问和安慰全都无处发泄,十分憋屈。

抬头看一眼挂钟,时间还早,反正课也跷了,不如做点有意义的壮举来安慰文曦。

行动力一流的尹一铭同学挎着菜篮子来到菜市场,将自己在许烈的健身馆打工所得全都拿出来,购买各种昂贵生鲜食材。

她一边大放血购物,心里一边心疼文曦。

文老的事业没了,没就没了呗,没了事业还有我呀,还有爱情呀。

咱说什么也得保证她的生活质量吧,从现在开始,不论文曦有什么要求,那都得惯着!

怀揣一腔义愤的尹小保姆紧赶慢赶回到小窝,认认真真做了一大桌子各色荤素菜肴。

一边做,她的心路历程也是百转千回。当尹一铭磕碎最后一个鸡蛋的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关于被开除的事情,她一个字儿都不问。

文老什么时候愿意说,她自己肯定会说,逼问显得多么不体贴,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尹一铭出来进去忙活半天,劳心劳力,最后坐在自己的成果面前,无限欣慰于自己的机智,现在要做的,就是瞪着挂钟等文老回来了。

不得不说劳动是最好的催眠剂,尹一铭的眼睛跟着秒针转了几圈,眼皮慢慢变得沉重了,过不多时,一歪头就睡了过去。

梦里自然还是文曦,尹一铭小心翼翼地围着她嘘寒问暖,一副天塌下来有我支撑的豪迈攻君气概冲破天花板,直冲着月亮就去了。

攻君,那肯定是我啊,只不过还没有得到文曦方面的认可,虽然让她屈服是迟早的事情,但这个地位认证还是应该加快进程。

尹一铭正在梦里琢磨怎么尽快给自己正名呢,门锁响一转,紧接着客厅的灯啪一声就亮了。

文曦背个便携的挎包,一身运动装,清清爽爽站在门口,辫子扎得很规整,一千度大近视却没戴眼镜,饶有兴致地看着尹一铭在自家沙发上流口水。

尹一铭被这种新形象的文老迷得神魂颠倒,扶着沙发站起来揉眼睛,“这位美腻的姑娘,来得好巧,正好我刚做的饭,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文曦朝桌子上一看,惊讶极了,走过来用手背试探一下尹一铭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再摸尹一铭,“我说尹一铭,你这是抽什么东南西北龙卷风啊,御膳房选秀也不带这么浮夸的,就咱俩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啊?”

尹一铭被文曦冰凉的手指一碰,顿时清醒了,想起来白天她听说的文曦被开除那段,忍不住一阵揪心。

她伸手把文曦的胳膊拽下来,牵在怀里摇晃几下,“甭担心那个,吃不了,下顿剩的我热热自己吃。而且以后天天你想吃啥,我都变着花样做出来,别跟我客气,对攻君提要求,就是你的职业,是你的责任,是你的人生价值所在。”

文曦被强拉到桌前坐下,忍不住翻个白眼,“什么攻君,你这整天不好好学功课,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规划起我的人生来了,胆子不小啊。”

尹一铭方才提到“职业”、“人生规划”,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这不是刺激文曦吗。她一拍脑门赶紧认错,一面把保温盘底部的反应绳拉开,加热有些失温的菜肴,一面将温度正好的酸菜鱼给文曦夹在碗上。

“是是是,那些都是我乱说的。不过吃饭最大,老师您看着我做的这些,就一点激动兴奋的情绪都没有吗,食欲好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呦。”

尹一铭给文曦夹着菜,忧心忡忡,生怕文曦被学校的破事儿影响了心情,吃不下饭。

文曦歪头凑过来看她,“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我觉得啊,你这次的酸菜买的好啊,鱼肉也煮得入味。”

酸菜?你吃这个从来不单吃酸菜啊。

尹一铭看一眼文曦捧着的饭碗,几乎要忍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刚刚夹的两大块鱼肉都被吃光了,文曦现在正小口咬着带进碗里的一片酸菜品头论足。

往常给文曦做饭,那都跟喂猫一样,只吃鱼,而且吃得特别少。

可见学校的处罚对文老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啊,连食性都改了,自己主动嚼酸菜了。

尹一铭越想越心酸,眼睁睁看文曦将自己做的几样拿手菜来回扫荡,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百转千回。

第89章









尹一铭生怕自己一开口提学校的事情,文曦就不吃了,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熬到文曦吃完了饭,利落地收拾了碗筷,一边洗碗一边酝酿说辞。

平生头一遭看见文老吃完一整碗饭,尹小保姆一边刷完一边摇头晃脑地欣慰。

文曦举着一块西瓜从厨房门口露头,“哎,你没事吧,从晚上见你到现在,一直神经兮兮的?”

尹一铭把眼睛一瞪,手里的青花大盘子差点自由落体——

文曦的食量这是严重地违规了,不仅老老实实吃完饭菜,居然自己主动吃水果,吃水果啊。

文老她果然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变得都不像她自己了。

尹一铭的两条眉毛拉成八字型,转回头继续刷碗,凄苦的背影透着无限伤感。

文曦莫名奇妙,但常言道吃人嘴短,方才吃了尹一铭辛苦制作的一大桌子好菜,就冲那一大脸盆酸菜鱼汤,她觉得自己说什么也得好言宽慰尹一铭几句。

“嗯,我说尹一铭,你数理统计是不是要挂了,要真学不会我可以给你开小灶补补课,课时费从优,给你个亲情价。”

可是出乎文曦意料之外的是,尹一铭听完她的安慰竟然显得更忧伤了,这个时候提数学课,真是雪上加霜的一笔。

文曦看着尹一铭山雨欲来的表情,赶紧吐掉嘴里的西瓜子儿,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做知心大姐。

“哎你别哭啊,小妞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咱们了啊,跟老师说,老师回头给你报仇。”

尹一铭再也忍不住了,用沾满洗洁精泡泡的双手扯住文曦,情真意切地直视文老的双眸,“文曦你别给我装了,你有什么话还不能对我说吗,瞒天瞒地你以为你能瞒过我?”

文曦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震惊了,立刻想说点什么挽救这无限严肃的气氛,“我,我没什么想说的啊。啊好好我说,要非让我说吧,就该多吃点肉,这小身板,刚拍你那两下,我都觉得硌手。”

“文曦!”

“行行行你别嚷别嚷,你让我说我就直说了哈。刚刚鱼汤里面的泡椒放太多了,味道有点过,还有那个豆腐,炸得还行,外皮酥脆内里绵软,但我觉得还应该在油锅里头再多待几十秒,那就更完美了。”

“算了,我看出来了,你就没打算跟我坦诚相见,我就不该**思对你进行什么循循善诱,我就让你去油锅里待几十秒!”

尹一铭把文曦啃了一半的西瓜抢过来,三下五除二吃干净,恶狠狠将瓜皮往垃圾筐里一扔,“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已经被你放弃了,现在我要对你进行‘抗拒从严’。”

文曦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傻子也能看出来自己处境不妙。文老师也顾不得抢回西瓜了,拔腿就朝客厅跑。

然而自古以来龟兔赛跑的奇迹胜负是只存在于童话里的。

可怜文老从开始逃跑到被抓获,跑出去仅仅五米的距离。盛怒中的尹小保姆完全不顾及美女老师的情绪,直接将其架回卧室,毫不怜惜甩手给她扔在床上。

尹小保姆顺势扣上卧室门,试图制造严刑拷打的气氛。可是嫌疑人完全不配合,从被摔倒开始,就干脆躺着装死,文曦半截舌头吐在外面,间或对尹一铭做鬼脸,“这位姑娘,我就是对你的厨艺提了点小意见而已,当厨子的就得不怕人品鉴嘛,你让人吃还不让人评价了?”

文曦早晨出去的时候可能走得急了,米白纱帘没有掀起来,现在点点月光朦胧映入屋内,外加上房间里属于文曦的清甜香气,简直极大地削弱了尹小保姆对敌人穷追猛打的意志力。

尹一铭大义凛然地坐到文曦身边,用力按住她的双肩,用最后仅存的理智宣战,“你吃饱了也该轮到我,等我吃完了,也给你好好品鉴品鉴。”

……

尹一铭是被饿醒的。

前一天晚上,虽然她做了各色的拿手好菜,但因为怀揣心事,根本没吃多少,全程就忙着给文曦装饭添菜。

后头也仅仅拿了文曦吃剩的半块西瓜垫肚,瓜瓤虽甜,可毕竟只是水果,所以她几乎是被自己打雷一般的腹鸣吵醒的。

“哎哎,要吵出去吵,这还有人要睡呢。”

文曦合着眼睛,四肢并用往床底下推尹一铭,等到推到一个恰当的距离,文曦收回手,脚下用力一踹,尹一铭就异常沉重地坠落在地板上了。

尹一铭发挥小强体质,不屈不挠地从床底下爬回来,扒住床沿继续作死:

“能不能别这么薄情寡义!我也没想到你脖子上的皮肤这么敏感啊,轻轻一嘬就能印一世纪大草莓出来,内因大于外因,这不能全怪我。”

文曦抬手用手背抵住额头,另外一只手点着尹一铭的鼻尖,“小无赖还想强词夺理,你以前装得那么老实厚道,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坏啊。”

尹一铭摇头晃脑地拿鼻子磨蹭文曦的指尖,“所以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咱俩必须得多多加强互动交流,这样才能增进彼此的了解。以后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我并不是只有这么坏,我还可以更坏~~”

尹一铭怪叫着拖长自己的尾音,身手利落地跳上车(?),“关于草莓的种植也是一样,我也需要反复实践来论证先前的结论,也许时间长了,我也就成了种植小能手,带领文老你致富奔小康。”

文曦被她挠痒挠得浑身无力,但不想放弃最后的挣扎,“你今天不是有高数课吗,赶紧地上学去,我跟你说,按你的智商,你拉下一分钟课,以后都别想听得懂,啊哈,啊哈哈放开我,好痒。”

“亲爱的文老师,你虽然聪明但是百密一疏了,现在都是下午了,上午的高数课早让我睡过去了。”尹一铭抬起头做若有所思状,“鉴于你是造成我逃课的罪魁祸首,补课的事情就请尽快安排吧,课时费什么的,想也别想。”

文曦:“……可我失业了啊,总得养家糊口。”

“你总算开口提这个事情了!”

尹一铭神情激动,“我就想知道你能瞒我到什么时候,哼,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求我安慰了吧,这样才对嘛,有什么苦难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这样才像一家人。”

文曦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继续把话说完,“哦,那我可说了哈。”

“说。”

“失业呢,最直接的就是我的经济问题啦。学校的宿舍是没法住了,房子我已经找好了,月租2000带车位,十分便宜的一个。我每个月要还2600车贷,外加一些资助贫困学生的钱,不能断。还有日常的生活费用等等等。而且我不能一直租房吧,我还是得尽快买房,首付的话,我老姨哈青已经给我付了,然而房贷我怎么也得自己还的。”

文曦一本正经地算账,她每说一句,尹一铭的头皮就麻一下,文曦看着想笑,但又很快忍住。

“这还仅仅是我的经济问题。既然你说咱俩是一家人,自然也要说说你的。你的奖学金也许可以满足你上学的需要,但是你家里有爷爷需要奉养,你爸爸妈妈搞地质工作常年在外奔波,身体总会吃不消的,重大疾病保险得来两份,一年的保费大概是十万,两个人就是二十万。”

文曦看着尹一铭逐渐变成惨绿色的小脸,十分满意,她豪迈地扣住尹一铭的肩头,用力将她拉近,“养家糊口的重担就这样落在你稚嫩的小肩膀上咯。”

这些现实的问题,尹一铭可是头一次思考,一种瞬间长大成人的责任感充斥脑海,连带着无法抗拒的眩晕,回神看时,文曦已经得意洋洋地将她翻身放倒在枕上,单手弹她的脑门:

“妞,刚才是逗你的,快别想啦,就你这点小脑瓜,赚钱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你操心。你老师我就算是不拿教鞭了,也赚得到给你买饲料的钱。”

这个姿势之下,文曦说得安然自得,尹一铭却脸红害羞起来,一个字没听进去,想说点什么反驳,下一秒却被文曦热情烧得失去一切思考能力。

……

…………

………………

“慢点,慢点吃,你饿死鬼复仇联盟的啊,你不怕噎死自己,我可怕待会儿被苏警官带局子里喝茶。”

杨可一面对狼吞虎咽着的尹一铭进行冷嘲热讽,一面给她端来更多的蛋挞、汉堡、薯条、汽水。

“饭量如此,将来谁养得起你啊,请你约个会就直接破产了,恋爱还怎么谈,婚还怎么接。”

尹一铭用一大口果汁暂停了饕餮之举,瞥一眼不停埋汰自己的学姐,“你要是跟我一样,饿上一天一夜,中间再做点剧烈运动,准保比我还像出栏的猪。”

第90章









“呦,什么是剧烈运动啊,能不能详细说说?”

杨可有自动过滤对话的能力,一秒钟抓住重点。

尹一铭刚喝下去的果汁差点又喷出来,“我说姐姐,您的脑筋能不能纯洁一点儿,看您那八卦的样子,不去当狗仔真可惜了。”

杨可把马尾捏在手里得意地一甩,“嘿嘿,不敢当不敢当,你自己说话让人想歪,怎么能怪我多心。其实你小小年纪就能getlaid,姐姐我还是万分羡慕的。”

尹一铭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脸红红的,抓住杨可的手小声威胁,“这种事你可别乱说啊。”

杨可却正眼也不看她,仰起头四十五度角无限悲伤,“想你程学姐那个木头,我整整明示暗示了她四年,四年啊,熬到毕业简直熬白了头,方才让我得手,说起来她可真是我天上地下从古到今第一讨厌的人。”

尹一铭:“……”

程雪蓓挺好了车锁了车门也进到店里来,就看到尹、杨二人瞪眼相顾的奇特景象。

“怎么了这是,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气氛怎么这么紧张。杨可,你是不是又跟学妹抢东西吃了?”

尹一铭跟杨可同时摇头,可谁也不先说话,尤其是尹一铭,脸上热得可以煎蛋了。

尹一铭心中为程雪蓓默默点蜡:她刚刚在用辣椒酱比喻你耶,你确定你要听。

杨可素来直爽惯了,也不管尹一铭还在坐,走过去拉程雪蓓过来坐下,挽着她的胳膊撒娇,“我们刚刚说啊,小橙子你呢,就像我奶奶自家做的辣酱,颜色艳丽,入口回甜,骗人多吃几口下去呢,又会变得异常火辣,冲鼻子窜脑门,刺激得人要掉眼泪,但即使如此,还是让人忍不住每顿饭都拿出来佐餐。哎哎,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有才华,形容得是不是特别到位。”

看着程雪蓓一脸胃酸过多的表情,尹一铭忍不住又好笑又心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回避一下。

“两位学姐,我刚刚可什么都没听见,我最近睡觉睡多了,听力也跟着下降呢。”

程雪蓓摘了眼镜,搓搓额头,“算了,你杨学姐要是能有个正形,也就不是她了。我们说正事儿,一铭你这次约我们,有什事情吗?”

“当然有了!”

提起正事,尹一铭严肃地绷起脸,“不瞒你们说,自从你们离开学校毕业实习之后,我家文老师是越来越不争气了,事事件件都瞒着我不说,最近还被学校开除了。”

杨可和程雪蓓对望一样,两人连半分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这有什么稀奇啊,你这哪辈子的事儿了还当作新闻拿出来说,真没劲。”杨可无聊地靠在程雪蓓肩膀上,满含鄙夷地瞪着尹一铭,“文曦现在是我爸他们公司的市场部顾问,程老爹说了以后公司也给我,所以以后我们家的买卖,就都得找文老这个大牛来咨询了。”

程雪蓓一边小心地用纸巾给杨可擦着嘴边的蛋糕渣渣,一边一脸歉意地看着尹一铭,“学校高层知道了你跟文老的关系,这事情背后全是程思雅搞的鬼,我们早察觉她恼羞成怒要对你们不利,可却没来得及及时制止,说起来真是惭愧啊。”

杨可摸着程雪蓓的脑袋做无限怜爱状,“好啦好啦不要自责了,你女神估计早不想在这破学校待了,国内外多少知名院校排着队等她去讲学,离了财大她也饿不死哒。”

尹一铭虚脱托腮,“行吧,反正我也知道文老也没把我当内人。她只要面对我,就根本做不到少一些隐瞒,多点坦诚。”

杨可翻个白眼抓住她的衣领,“你少在这矫情了哈,以上消息,那可都是我们文曦粉丝团不辞辛苦做狗仔得来的。你再看看你,整天在学校除了打架就是惹是生非,要你有什么用。”

尹一铭无辜叹气,“我可没打架,那是误伤,误伤!就是文曦出事儿那几天,我一直心神不宁的,她不仅不告诉我,还一个劲儿给我灌*汤,你说气人不气人。”

杨可在程雪蓓的劝导下松了手,“切,文老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原因肯定是在你自己身上,你得反省然后改正,不然连我也嫌弃你。”

“好了好了,杨可你就少说两句,”程雪蓓拿了巨无霸圣代推在杨可面前堵住她的嘴。

尹一铭却想追根问底,“那你说,我到底哪不对啊?”

杨可最喜欢这种被人追问的感觉,她不顾自己蹭了满脸的奶油,兴致勃勃地答疑解惑,“还能有什么,幼稚毛躁冲动鲁莽,文老信不过你,所以什么都不说呗。”

“杨可,不要乱说话。”程雪蓓要堵她的嘴,又要扶着自己的额头,又要朝尹一铭摆手让她不要往心里去,简直觉得手都不够用了,“你要是再乱说,今天晚上就休想让我去买甜皮鸭。”

“不买就不买,你不买我还不能叫外卖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谁非依赖你了。”杨可回击得非常利索,但看一眼程雪蓓严肃的侧脸,一秒怂了,“那个我是说,你怎么可能舍得让我吃不到甜皮鸭,打败你的不是外卖,是你脆弱柔软的善良之心啊,我不依赖你依赖谁去?”

杨可舔舔嘴唇,瞧着尹一铭落幕的样子,也有点心虚,不过还是嘴硬,“蓓蓓你也真是的,学妹就是用来教育的,你老是溺爱她不告诉她生活的真相,这对她可是百害无一利的呦。”

“我懂了!”

……

周菲菲觉得自己今天出现在许烈的健身馆,真是古今中外天上地下第一大悲剧。

素日身娇体软的娇小姐文曦文老师,最近不知道抽得什么风,有空就来健身房练起。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器械训练一番,最后还要在跑步机上搏命。

“文、文曦,我不行了,咱能不能去茶室坐着聊会儿,再在这个机器上走下去,我怕我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每天宅着不出门,本来也不见太阳,跟健身不健身的没关系。再说了,我也没要你非陪着我呀,想走你就麻溜点,别在这扰乱我军奋勇前进的决心。”

文曦最近锻炼效果显著,肺活量猛增,一边快走一边说着话,都不带喘的。

周菲菲按了紧急停止的按钮,爬在跑步机的扶手上,喘得似乎要立刻撒手人寰,“但是我们家烈烈说了,你只要来健身房,我就得陪着练,你不休息,我根本没法溜出去买冰激凌吃。”

文曦不屑地瞥她一眼,“那你还敢停下?许总说你吃甜食吃得太多了,就是要我带着你奔向健康之路的,快,起来跟我接着走。”

周菲菲赶紧护住自己机器的按钮不让文曦染指,“我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我之前不择手段追你的事儿,现在伺机报复我啊。可我那是追求未遂,未遂啊,美人没追到,你还折磨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周菲菲这番控诉声音不小,周围几个健身的人都朝她们投来好奇的眼光。

文曦是脸皮薄的人,受不了这个,赶紧朝周菲菲挥手,“好好好,我让你锻炼还折磨你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呀,赶紧别练了,出去茶室里头歇着吧,我自己一个人落得清静。”

“嘿嘿嘿,别赶我走啊,我跟你开玩笑呢,哪能舍得你一个人在这空虚寂寞累啊,烈烈让我配练,我绝对的义不容辞,多陪几样都无所谓。”

“我有所谓!你再这么不正经,就必须出去,否则我告诉许总,下场你自己看着办。”

提许烈周菲菲可不敢造次了,对于自己的枕边人,她可是真怵。

“那什么,文老师您别生气,我待会儿练完了请你吃大餐赔罪,你就别去许烈那告状了,好不好”

提起晚饭,文曦脸上忍不住洋溢起幸福的微笑,“不必了,尹一铭最近神厨附体,我不回家吃她做的满汉全席,她就跟我急。”

“呦,没想到小鬼还有这么贤惠的一面呢,其实当初我就很看好她,是我给了她鼓励继续追求你呦,我真是善良无私大好人。”

“是是是,她特别好,送你怎么样。”

“那倒不必,一会儿收工,你领着我上你们家一起吃个便饭就好了,毕竟满汉全席,照你的饭量能吃好几年。加上我就齐活了,肯定不剩饭。”

……

尹一铭今天做酸菜鱼汤面的时候特别小心,泡椒的分量都是称好了往里扔的,面条也是纯手擀,家庭自制新鲜美味,无敌玲珑小肉包是买的,毕竟那个肉馅的配方她现在还没有研制成功。

但是今天文曦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头还跟着仨人,周菲菲、许烈,最后一位,竟然是方浅羽。

第919章









周菲菲一进门就直奔厨房了,掀锅盖开冰箱找吃的,尹一铭挑着眉毛看了她一阵,回头赶紧给许烈和方浅羽拿拖鞋倒水。

文曦嘱咐尹一铭招待客人,自己入内换家居服。

尹一铭连连点着头送走文曦,回来用围裙擦着手,“许总,方工,真不知道你们今天也来吃饭,我准备得不够充分。”

许烈被人前呼后拥惯了,她打量着客厅的装饰,只是对尹一铭点点头,“客气,这是你家,是我们没打招呼,打扰了。”

方浅羽相对温柔一些,笑着站起来要去厨房帮忙,慌得尹一铭连忙按住,“方工您快坐,菜已经全得了,一会儿上桌咱就开吃,听说您平常也挺忙的,怎么有驾临。”

方浅羽施施然接过尹一铭递过来的水杯,“今天我们的大项目告一段落,全体休息,却恰巧轮到苏易值班,我就顺便来找文曦谈些事情。”

啧啧啧。

多么温柔娴静,多么优雅端庄。

同样是非人类学霸,自己家的怎么就跟别人家的差距那么大呢。

周菲菲将文曦的厨房进行了地毯式无死角搜索,拎起筷子就要品评一番,尹一铭回手把手巾扔过去,“既然周姐姐这么热心,麻烦您给客人装饭先,我得端菜了。”

周菲菲咬牙切齿,“合着她们都是客人,我是你们家的啊?”

文曦换好衣服出来,恰巧路过厨房门口,一手揽着头发,歪头看里面,“这不显得亲近吗,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文老师你去坐着吧,我跟小鬼俩人忙活就成了。”

许烈在客厅咳嗽两声,周菲菲立刻,“烈烈啊,你多喝点水,每天休息不好容易生病的呀。”

娇颤的尾音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恶寒,文曦照脸给她拍回厨房去,“赶紧装饭去,别让许总饿着了。”

……

尹一铭最后一个坐到饭桌上,端着碗好悬没气晕过去,自己专程给文曦热的玲珑无敌小包子,这么会儿功夫都快让周菲菲包圆儿了,刚想把蒸笼抢回来,周菲菲先一瞪眼,“吃你几个包子而已撒,我们烈烈准备给小文文一个大肥差呢,等你老师任职之后,她赚的钱每天都能给你买几火车皮包子。”

谁要用火车皮装包子啊,你吃了我给文曦留的爱心包子,这意义怎么能一样啊!

尹一铭和周菲菲俩没人爱的坐一起锵锵二人行,文曦和方浅羽、许烈一起进行“大人之间”谈话。

“其实苏易每次值班我都很担心她,出警出任务危险不说,每次还赶不上饭点儿,她就随手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吃,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方浅羽小口小口喝着鱼汤,优雅的面庞全是无奈。

文曦对此深表同情,“她们这些人,年纪小,好奇心却大的不得了。尹一铭也是那种,没见过就非要买来吃吃的主。上次好奇买了个麻辣鸭脑袋,吃完了辣得她满世界求助,嚷嚷着不想要自己的嘴了。”

许烈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你俩其实说得都不对,这毛躁的毛病跟年龄没什么关系,周菲菲也一把年纪了,我也没见她正经到哪去啊。”

周菲菲刚刚听文曦奚落尹一铭,感觉世界非常美妙,可听见许烈话锋一转指向自己,顿时怂了,窝到沙发深处装作不存在。

尹一铭岂可如此轻易就放过周菲菲,小保姆不顾做饭劳累,非常执着地把周菲菲从沙发里挖出来,拎着要去许烈跟前示众,一时间饭桌上闹得不可开交。

文曦和许烈同步扶着额头,转脸对着方浅羽抱歉地笑笑,“简直家丑,让方工见笑了。”

方浅羽扶一下眼镜,神情中闪耀着理性与客观的美,“苏易的破坏力,跟尹一铭这艘小舢板相比,人家几乎是核动力航母级别的,所以你们两位完全不用顾及我,你俩跟那头熊多接触,准保也跟我一样,一天到晚除了惊讶之外没有别的情绪。”

许烈轻轻点头,“没错,尹一铭跟周菲菲也不一样,至少小同学不是故意这样,她有一种蠢萌随意,天真可爱的美,周菲菲就完全不行了,让我看了就头疼。”

尹一铭坐在一边,听着这俩人说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呆愣愣摸不着头脑。

周菲菲却听出了其中的玄机,她挣脱尹一铭抓着自己衬衫领子的魔爪,呼得一下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

“我说小方,阿烈,你们俩有没有点基本的恋爱节操啊。”

恋爱节操?那是啥……

尹一铭的两条眉毛都快拧一起了,刚想开口,被周菲菲一巴掌挡回去。

“你们俩都想拢络失业的文老师到自己的麾下去,就直说得了呗。”

周菲菲看自己将场子完全镇住了,十分得意,仰脖喝了口鱼汤,继续控诉:

“你看看你们俩,一个名企老总,一个著名学者。为了拍文曦的马屁,不惜贬低自己的爱人,以此来夸赞尹一铭这个一无是处的小鬼,”

尹一铭嘴都气歪了,“喂,你可是刚吃了我做的大餐!”

周菲菲把鱼汤的鱼刺拎出来几个,又喝一大口,“你先别插话,咱俩是人民内部矛盾。一会儿再解决。先让我把她俩不要face的给收拾了。鱼汤咸了哈,下回少放点酸菜,我口轻。”

“我这也不是为我自己,我全是为可怜的苏警官鸣不平,辛苦值班为人民服务,吃不到酸菜鱼就算了,还要被爱人利用,拿来跟小鬼比较。”

方浅羽一脸淡笑毫无波动,“周老师多虑了。说实话熊早就让人可怜不起来了。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单单今天晚上,她哥哥和她爸,俩人能轮着去市局后门各送三趟夜宵,而且不是路边摊,每样菜都是盛景五星大厨的拿手菜,跟我们现在吃的不相上下。我有时候觉得,四川基地的大熊猫也没她过得好。”

周菲菲一口老血哽咽在喉头,许烈则是击掌赞叹,“方工好思路,连解释的话都不忘了夸尹一铭厨艺好,看来文曦我是必须让给你了,你把她招到研究所以后,待遇可要从优啊,不然我可随时会启动挖墙脚计划,毕竟尹一铭现在也算我的手下,我给她穿个绣花小鞋,不怕文曦不从了我。”

几个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尹一铭只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又复位,复位了又掉,一只手已经扶不住了。

反观文曦文老师则是一派祥和的表情,浑身都是置身事外的淡然,靠在沙发边上客气地劝餐。

周菲菲忍不住满心好奇,凑过去小声问,“尹一铭,方工每年手里有上亿的科技项目商业化投产,但她是个学者,商业头脑不如我们烈烈,烈烈更是财大气粗一些,文曦跟着她们谁也饿

不死,你倒是让你家曦曦选一个从了得了,别让烈烈着急悬心了行不行。”

四双各异的眼睛盯着文曦,或好奇,或期待,或诚邀,或迷惑。

“你们两位的美意,我都心领了,不过我最近吧,不小心傍上了白富美,小□□活近在眼前,为了不错过这个抱大腿的机会,我还是想离职之后先休息一段时间,读读书,充充电,然后再谈回来工作的问题。”

大家的视线,刷得一下又转到了尹一铭身上。

周菲菲眼睛贼亮,“能让文曦都抢着抱的大腿,尹一铭你这大腿够粗啊,象腿啊。”

许烈也很惊讶,瞧不出来自己这小员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居然有这么大能量。

尹一铭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文老出卖自己,肯定有她的理由,当年自己在篮球场畏首畏尾,也是在文老的“鼓励”下勇敢果断起来的。

再说之前卧谈之际,自己也没少吹牛,现在被逼上梁山,也真是活该……

反观文曦看起来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完全沉浸在“致富奔小康的幸福憧憬”里,似乎一点也不为尹一铭担心。

看着文曦开心的样子,尹一铭一瞬间觉得豁然开朗。

当年的程思雅,无论是学业还人□□故职业发展,全都是尽心尽力地刻苦钻营,甚至为了结交权贵而抛弃文曦。

年轻的文曦虽然爱错了人,但她毕竟心智过人,早已看清了程思雅,以及程思雅所追求所膜拜的那一整个社会都弥漫着的势力与虚伪。

洗尽铅华只剩一派清明,尹一铭表面上万般不如程思雅,可她先后为了杨可和陈颖的事情,凭着一腔热血就陷自己于险境,那个连上场打球都踌躇犹豫的腼腆少女,在生死的抉择之下却从未退缩怯懦,让文曦一次次感受到她身上真正可贵的无私情义。

世间其它一切的价值都没有真情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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