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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兽家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良心不会痛么?!

为了找路口甩掉追敌,于小楼还专挑路口多的小道走,所及之处风沙飞扬。∷八∷八∷读∷书,2∞3o≠交警吹着尖利的哨子甩着小旗表示警告,但丰田车根本不理他,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掠过大道,他正愤愤不平地掏出本子准备记上一笔,又被后面接连飙起速度的沃尔沃给扑了一脸灰。

“挺顽强啊,还跟我玩这个。”于小楼连摁喇叭,四处都被惊得鸡飞狗跳。除了那疯狗一样的车技,后面几只枪还悬着呢服不服?

“江桦向身后看去,刚才这一番狂飙大概甩掉了一半的车,但耐不住灰狼实在人多势众,身后的沃尔沃仍走成圆弧,将他们的丰田车给半包围在里面,追不上却也甩不掉,始终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显然灰狼部也有擅车的好手,两方在城市里飙出高速公路的味道,这场景大概只能在《极品飞车》或者《头文字d》里见到。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在最前方车顶上的狙击手看起来是商量了一番,随后三个人头慢慢地沉了下去…然后钻出来了一只火箭筒。

“卧槽,敢用重武器?这么狠?!”于小楼眼看着就有一枚带着火光的炮弹落在面前,赶忙一个侧飘,“这可是市区!”

“可能是猜到我们的身份了,拼着违规也要留下人。”江桦皱眉,“他们以前见过我出手,刚才近身的时候应该就有端倪。”

“确实很好想啊!能跟他们正面刚的也没几个!”于小楼大叫,“这样下去是要被扒皮啊!他们没原兽可砍么非要来找这点破事?”

然而他这一句话出口,江桦却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似的,快速摸出手机刷了一番,随后将其放回口袋,当机立断:“下个路口左转,进那边的居民区。”

“这是要玩什么?”

“那边发了信号,”江桦说,“几分钟前有一级种出现。”

于小楼愣了一下,静了好几秒钟,才幽幽道:“真要这样?”

“能利用的只有这个了。”

“诶,说白了都是猎人,何必互相伤害呢。”于小楼说着却已是猛打方向盘,丰田在城市的道路上接连扭出s型,巨大的惯性让两个人被安全带给勒得死死的,不时就会撞在一边的车身上。

在他们车后,举着火箭筒的炮手重新向内填充弹药,同时举手报告道:“看起来目标准备进入居民区。”

“想借地形让我们不敢用武器么?”车内的小组长冷笑一声,“那也未免太天真了。”

居民区总共也就那么点大,遮掩的效果微乎其微。更何况这个地形下他们完全可以分散开来发挥人数优势合围,刚好可以来瓮中捉鳖。

“各组注意!目标已进入22号居民区,预计还有五分钟脱出。按编号把守住所有路口向内推进,允许使用武器,不能让他们跑了!”小组长打开了无线电,严肃的命令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半弧形的车队立时散开,在顷刻间安置就位。

然而正当小组长满意于自己的设计,号令司机开入楼与楼之间的小道上,准备将这两只鳖赶进自己设置的大缸中时,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此时在居民区中心,庞大的身影仿佛头顶天空。

红瞳的巨蛇用长达十米开外的庞大身躯将路边的整个小店铺卷在其中,抬起有着骇人纹路的头部,近乎静止地悬在那里。

这头原兽变异是在清晨时分,在家里的人还都来不及撤退,只能屏住呼吸像地震来临时那样躲在桌下或卫生间内,借着屋子的掩护祈祷着这蛇不要破门而入。

已经有人第一时间发出了召集猎人的信号,在城市的网络管理下,整个街道都已经被警戒,车流也都会自动避开原兽出现的区域。眼镜蛇视力不佳,全靠蛇信子感受到的分子来感知猎物,因此只会捕捉移动目标。现在在浓郁的恐怖气氛下,附近的人都吓得呆若木鸡,反而让它失去了目标。

半晌之后,它突然兴奋地抬起头来,向着前方嘶嘶地吐着信子:等了半天,它终于感觉到一个移动的目标,而且还是直奔这边而来!

它将身体曲起,就像拉满弦的弓箭那样蓄势待发。几秒之后,丰田如同银白的流光掠过小巷,进入了居民区的大道之内。

守在窗边看着的人看到此状,反而是松了口气:能进到管制区域的必然是猎人,管他是怎么样,至少原兽的注意力是不在他们身上了。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眼镜蛇的身躯猛地弹出,直奔丰田!它蓄力了许久,此时不动则以一动便如晴天霹雳!在旁观战的居民也不由自主地心颤了一下,投以担忧的目光,不知这些猎人会拿出怎样的措施…

下一刻就见丰田车头一摆躲过毒牙,从蛇身下钻过,然后…扬长而去。

旁边的居民看着那飞速消失的车影都懵逼了,这特么是个什么路数?说好的救人呢?难不成这根本不是猎人就是个过路的?

然而眼镜蛇的动作已经被激活,烦躁地摆着头,庞大的身子解除了对房屋的缠勒,在地上游动起来。丰田车前脚刚走,黑色的沃尔沃便紧随而来了。几辆车同时从数个方向汇集,原本是想在这里夹击二人,却不想掉进罗网的是这么个大家伙。

说起来,他们怎么得到这有原兽的信号的?要知道就算是灰狼,任务也是经过筛选后间接下达的,并不像黑狼那种普通猎人一样自由地获取信息,也是因此才会对突然出现的原兽措手不及。这几日任务量骤增,灰狼内部还在讨论升级方案,原本大家还没当个事,没想到就在这细节处栽了跟头。

难不成…这也是猎人?

灰狼队员们想到这里脸都黑了:特么既然是猎人,见到原兽就跑是咋个意思?而且还跑得这么理直气壮水到渠成,良心不会痛么?!

车队终于显出了犹豫,在这迎战一级种倒不是什么难事,但就是几分钟的耽搁也肯定要放跑目标。

但现在好像由不得他们选择了。

第一章 开场没有什么新闻

在一年前的事故中伤成植物人的特种部队队长今天要出院了。

他脱下那身已经穿旧了的病号服,换上一身便装,和护士们打好了招呼,随即便不声不响地走出了天子城第三医院的大门,安静的简直像只蚊子从里面飞出来。

门外停着一辆白色的小宝马,一个年龄五十上下的男人正叼着烟懒洋洋地倚靠在车边等他。见他出来,男人随意地将烟夹在手上,丝毫没有其他人接病人出院时的嘘寒问暖,而是直接打开车门钻了进去,随即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位出院的病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像是习惯了,同样只是平常地打开后车门坐进去,隔着车玻璃看着住了两年的医院在车后渐行渐远。

一本夹着纸页的病历本从前座递到他手里。

“该写的都写在这里了,自己看吧。”男人说着,摇下了车窗,将烟味放出去。

他应了一句,打开那本病历。除了那些仿佛火星文一样笔走龙蛇的医嘱,就只有三张纸。

第一张是出院信息表。

【姓名:江桦】

【性别:男】

【年龄:24】

【人员类:无业】

【累计住院时长:525天】

【病房类型:加护病房→普通病房】

【病情分析:全身性六级烧伤,右腿股骨、左手腕骨指骨粉碎性骨折,中枢神性系统功能性障碍(重度脑震荡)等,去皮质状态(植物人)保持389天】

【恢复情况:间歇性记忆丧失,有一般自理能力,感染风险消除,机能恢复训练已完成】

【费用情况:全身皮肤移植xx元,骨骼再造恢复xx元,icu监护(全套)xx元…(省略十数项)】

【支付情况:公费】

【家属/负责人签名:梁秋】

接下来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医生建议,各种零散的费用什么的,江桦也没心思再看下去,这些情况就已经足够了。

如此伤势,要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恐怕多几条命也不够死的吧。

不知道535天间,世界又变成了个什么样子?

他稍稍地向车窗外望去一眼,安宁的城市从眼前呼啸而过。一样的风景,却显得如此陌生。

如果没有如前座男人一般的熟人,恐怕他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如狗血小说里的主角那样,穿越到了某个平行时空吧。

毕竟他这身份实在太适合当那些苦逼主角了。

虽然有了这么一番胡思乱想,但没过多久,他的目光便又移回了报告单上,开始探究更实际的问题:“间歇性记忆丧失…?”

“大概吧,听医生说人受到过度刺激记忆就会断片儿。你现在还想的起来你怎么受伤的吗?”

江桦听罢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对一年前的那场事故还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只记得“轰”的一声自己就被火浪给覆盖了,至于这“轰”的一下是谁轰出来的,怎么轰出来的,自己被火浪卷住之后是怎么回事,就完全没印象了…

就像一个空档的胶片,之前的事情都完好的印在了上面,中间是一片空白。至于之后…

之后的记忆就是他从医院的床上苏醒,从头到脚插满管子,身边脑电波监护仪的图像随着他意识的恢复重又跳动起来,滴滴的声音引来了一批小护士,看到他睁眼的时候,她们那表情仿佛看到死尸从棺材里爬起来坟头蹦迪了。

然后就是一堆的恢复和训练接踵而至,直到几个月之后的现在,他才能从病床上爬起来正常地坐在这车上,跟面前这个曾经的上司兼老师兼战友、名为梁秋的男人说话。

“想不起来就别可劲儿想了,”梁秋说,“这个只能看契机恢复。”

既然没直接告诉他当时的事,那就是另有隐情了。江桦也不追究,只是继续看单子:“状态是无业…但住院费是公费报销?”

“哦,这个待会再跟你细说。先一言以蔽之——组织上帮你垫付了住院费用,但因为你情况特殊,原来那个职位又不能空着太久,于是只能先把你的档案挪出去了。所以现在你确实就是无业游民,或者说咸鱼。”

“哦。”江桦听到这些,并没有生气。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梁秋说的全是事实。

两年前的他是什么职位?隐于黑暗中的组织、特种部队“白狼”的队长,暴力机构金字塔上当之无愧的塔尖!他昏了一年多,最强部队当然不能群龙无首这么久,队长位置让人顶了也很正常。

更何况,在如今这个奇葩的时代,随着某些东西闯入人们的生活并逐渐成为并不新鲜的存在,决定地位的因素也早已在暗流涌动中悄然改变,作为最强部队的白狼自然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地方…

“有没有感觉地震了?”梁秋突然转移了话题。

他说话的同时,车前座上挂的小铃铛正微微晃动,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传遍车厢。

可现在他们的车在等红绿灯,明明应该是完全静止的。

“不是地震,”江桦说着已是看向了外面,刚才还很平静的眼神忽地闪现出狼一般的锐利,“有东西过来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车前一黑,整个大地都为之抖了一抖,就像是一座小山落在了他们面前。几点“雨水”滴到了车窗上,却凝起了些许热量蒸发的雾气。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山居然还是长毛的,灰色的绒毛还在呼吸似的颤动。

半晌过后,“小山”似乎是转了个身,将正面的脸朝向了他们的车窗。两只赤红如血的瞳仁在他们面前睁开,宛如两盏红灯在黑夜中亮起。

“诶哟,”梁秋小小地感慨了一声,还不忘把手上的烟再吸一口,“你这是自带仇恨啊。刚出院,就有老朋友找上门来了。”

他踩了一脚倒车,向后推出几米。车窗的视野随即变宽,那突然出现的绒球这才显出了真容:那竟是一只巨大的灰毛兔,足有四五米高。面目狰狞得完全不似它那迷你的同类,三瓣嘴中口涎四溢,原本卖萌的门牙也已尖锐得如同虎豹,一看就知道是在为吃人而磨刀霍霍。

周围的居民已经尖叫着四散,就像奥特曼系列里怪兽出现时那样,场景乱作一团。

但这辆离着最近的小白车却无动于衷,在怪兔的注视下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大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事实上驾驶这车的人的确是淡定得有点不正常。梁秋把烟最后吸了一口,还有精力慢条斯理地将它掐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那冷静的神情仿佛只是在等红绿灯切换。

但每个人冷静的表现形式是不一样的,他往后一瞥,就见江桦已经三两下把安全带解开,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喂喂,你这刚出院就瞎折腾?没看见医嘱让你多休息吗?”梁秋对着他喊,“待会也会有警察来的吧。”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桦说着已经准备开车门了。

梁秋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服了你了…职业病这么重。”

他说着,手上却也已按上了仪表盘的某个按钮。滴的一声轻响过后,储物箱的连接盖弹开,里面居然放着几把组装好的手枪和半臂长的折叠刀。

就像忍者永远在枕头下藏一把匕首预防偷袭那样,看起来他们对此情此景早已见怪不怪。

“兔型原兽——应该是一级种,”梁秋将折叠刀扔给他,“太久没活动,试试手也不错。”

第二章 第三张病历表

两人一句话也不多说,江桦一手甩开折叠刀,根本不带一丝畏怯,直接就正面迎上了这和二层楼一样高的敌人,闪着寒光的刀刃眼看已经朝向了那甩着脑袋的怪兔。

怪兔显然也看见了他。在它眼里,比起四周到处乱跑的人们,这个迎面而来的傻瓜显然是更好的猎物目标。它马上转过身来,两只赤瞳闪着兴奋的光,后腿一蹬,便像一张网一样铺天盖地地朝江桦而来。

阴影笼罩在江桦身上。若是普通人,面对此情此景早就该吓破胆了。但江桦猛地转身,在它的爪子落地之前已经腾地跃起,一瞬之间,似乎有着和那怪兔相似的赤芒从他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他以一个几乎违背地心引力的姿势踩在了怪兔毛绒绒的侧肋上,手上刀光一转,直刀已然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它的腿骨关节中。

怪兔疼痛地嘶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蹦跳起来,巨大的身子依然保持了兔类强大的弹跳力,瞬时就蹦起三四米高来,遮天蔽日一般。但江桦稳稳地抓着它的毛丛,手上长刀一搓一拉,已经手法娴熟地挑断了它的脚筋。

一条腿被废的怪兔丢失了平衡,喝醉了一般走得东倒西歪,但腿上的伤口在不经意之间已经开始快速愈合。只是站在旁边的梁秋也没闲着,始终气定神闲地按着扳机,枪法很准,每一下都刚好打在要紧部位,限制着它的行动。血花从怪兔身上炸了出来,它再生的速度赶不上两人配合制造伤口的速度,叫得更加凄惨了,身子连连后退,毛丛被尽皆染红。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此时这怪兔看起来是急眼了,猛一摆头,好像真要用那獠牙般的门齿去咬背上的江桦。但这也在江桦的计算当中,他顺着怪兔摆头的力道,忽地劈出一刀,刀光划过怪兔的一对赤瞳,顿时将其变成了两只血洞。

失去了视力的怪兔无计可施,似乎还被刺中了大脑,最后走了几步醉步,倒在地下一动也不动了。

江桦加了一把力,将刺入它眼眶的刀刃又推得深了几分,确认它眼球彻底被毁后,才拔出那把被血浸红的直刀。然而就在他刚刚跳下地时,怪兔却突地跳起身来,三瓣嘴中血如泉涌,露着同归于尽的决然。它像马一样扬起前身,两只爪子高高抬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向脚下的江桦扑了过来。

这算得上是不错的偷袭。江桦反应不慢,马上横刀格挡。但这怪兔在垂死之下力量更加惊人,和他相撞时狠得简直像是攻城锤正面冲击。江桦连退了几步,眼中的红芒再次一闪而过,刀刃却仍是被荡了开来,一时身形也有些不稳,显然化解这一番大力并不轻松。

怪兔喜上眉梢,刚要乘胜追击,那边的枪声却已炸响,一排子弹正正地钻入了它长耳朵的耳洞,又从另一边带着头骨的碎渣穿出来。

它全身抽搐着再扑击不动,江桦却已经抓住机会上前一步,一刀正准刺入了它的颈侧动脉,再狠狠一卷,血顿时像喷泉似的冲起米来高。怪兔最后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终于轰然倒地,死绝了。

江桦这才收起了折叠刀,有些微喘地抹掉额头的汗珠。梁秋却是没事人一样,勾着嘴角地走到他身边,猛拍一把他的肩:“退步了啊你。”

他沉默地看着手上的折刀,并没有说话。但很快就有另外的声响传来:一队身着制服的特警握着防暴盾牌气喘吁吁地奔到了现场,满是全副武装的架势,然而留给他们的只有已经倒地气绝的猎物了。

一群人眼睛瞪得铜铃一样,看看怪兔,又看看站在旁边的两人,半天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向二人道:“这是你们…?”

“哦,没什么,”梁秋一摊手,“我们是‘猎人’,路过的。”

猎人,顾名思义,狩猎原兽的人。在变异的世纪,这个古老的角色被赋予了全新的含义,作为游离于部队管辖之外的特殊兵种存在,吸引了无数靠拳头吃饭的人,成为暴力职业里迅速崛起的新星。

一群人的表情这才稍微回归正常,开始进入收拾现场的工作。不过惊色褪去后,敬意却是浓厚起来。那个领头的特警走上前,恭敬地一鞠躬:“兔型原兽擅长弹跳,速度太快,变异又突然,幸亏二位及时出手才没有造成伤亡,感谢你们的配合了。”

“也没啥,本分而已。”梁秋说着,却已经和始终不发一言的江桦一起钻进了车内,向特警一摆手,“那善后就麻烦你们了,以后见啊!”

“诶等等??”几名特警还没反应过来,小宝马已经发动绝尘而去,很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根本没给他们多问几句的时间。

几人确定了这一点后,宝马已经跑没影了。他们愣神着面面相觑,良久后,才有人感慨一句:“两人组就能这么快干掉一级种还毫发无伤…这是哪里的神仙下凡了啊?”

说神仙那是言过其实了。不过,这番壮举也的确不是普通人干得出来的。

意外的插曲过后,坐在车里的江桦已经收起武器,重新翻开那本病历簿,拿出里面的第二张纸了。如果说第一张报告单还是众所周知的出院表的话,这第二张可就要特别的多了——【原兽细胞活性度鉴定】

看这标题一切也就都明了了:他之所以能够与那种怪物正面相抗,只是因为…他也同样带有怪物的特质:属于人类的血管之中,流淌着来源于原兽的力量。

鉴定表上写了许多十分专业的医学词汇,密密麻麻地和数字混成一坨。但这些都不重要,对于真正懂这单子意义的人来说,只要看最后的结论就足够:【活性度17%】

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个活性度已经是相当不堪了。躺了这一年多,他的身体机能衰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此之低的活性度,就意味着战力的全面下降,连刚刚对付一级种都不再是轻松的事情,也确实担不起白狼队长的重任了。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令人心寒的数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多说什么话。连一直嬉皮笑脸的梁秋此时都自觉地保持了安静,他理解这样的心情——十几年的努力一夜成空,不产生心理落差感是不可能的。

也许就是早知会如此,江桦出院以后并没有选择组织给提供的恢复所,而是要求回到自己那个已经许多年未回的,位于天子城角落的小家里去,独自休养。

本来对于这样的特殊部队来说,每个成员都应当处于严格的保密状态,他这一回家算是很不合规矩的行为了。但到底是曾经的队长,组织特别网开一面,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小宝马速度很快,在江桦看完鉴定表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栋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小公寓,是独室的。楼前的门紧闭着,旁边的小广告糊成一团,门牌都已经蒙上了灰。那块写着“wele”的脚垫倒还摆在那里,像是在恭迎许久未归的主人回家。

江桦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家门。算一算,他自从在这里买了一间小公寓以后,回来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结果就是这本属于他的家门都让他看出了些陌生感。

“谢了。”他向旁边的梁秋说着,打开车门下车。一边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一边将病历翻到了第三页——

【dna鉴定报告】

这是什么玩意?

江桦不由得皱起了眉,接着往下看去。大部分数据他也不怎么懂,但主要的信息还是让他抓到了——

【鉴定人:江桦(男,24岁),江一竹(女,9岁)】

【鉴定结果:dna相似度99%】

“这是什么?”他挥着那张报告单,向梁秋问道,“这个江一竹是谁?”

梁秋笑吟吟地从车里探出头来,拎着一大堆从前座上提下来的生活用品:“诶对,忘了和你说了。你小子有好事上头了。”

“好事上头?”江桦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当然,对大老爷们来说人生好事无非就那么几件,这可是最大的一件了。没发现这小姑娘和你一个姓吗?”梁秋说着,神神秘秘地向他靠过来,一脸同喜同乐的表情。

“你喜当爹啦!”

“???”江桦静了半晌,缓缓扭头向那刚刚打开的家门看去。就见门被轻轻推开,探出一个身影来:那是一个才刚到他腰际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布裙子,软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垂辫子,扒着门只敢露出半个小脑袋。见江桦望过来,她有些紧张地缩了缩脖子,抬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包子脸一鼓一鼓,这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爸爸。”

第三章 当爸,我是拒绝的

江桦僵硬地扭回头来,看着旁边一脸笑意的梁秋,缓缓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他家钥匙的只有他自己和面前的这位上司。不用说也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在他回来前被梁秋接来这里的。

梁秋好像根本看不见他那副神情一样,仍然微笑着:“都说了,是你喜当爹了啊。”

“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所以说是你失忆了嘛。”

“我只失去了关于那次事故的记忆,其他的都还很清楚。”

“那…那这就是医学问题了,总之你就是有了个女儿呗。”

江桦觉得自己脑子嗡嗡响,长吁了一口气:“好,你说医学,就谈谈医学问题。”

他把那张dna鉴定报告单举到梁秋眼前:“我和这小姑娘差几岁?”

“十五啊。”梁秋很自然地回答道。

“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

“生活中总要来点违背常识的刺激嘛,就委屈你当一下这个‘刺激’呗。”

“我拒绝。”江桦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跟他共事过的人都清楚他的性子,除了极少数人,几乎无人敢和他开玩笑。眼前这位算是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但这也不意味着江桦就会任他胡来。

先撇开他根本不会照顾小孩这点不说,他清楚的记得以前自己还在白狼的时候,其他人可都是暗地里说他那方面冷淡,对女孩子完全无视之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凭空多出一个女儿来。

“别这么冷淡嘛,”梁秋调笑道,“看看小竹,多可爱,有这么一个女儿你有福啊。”

“我不觉得这是福。”江桦不为所动,接过东西就要把门关上。

梁秋赶紧扒住门:“诶诶江仔,你这可就太伤人心了啊。”

“把她送回去吧。”江桦回怼着门。

梁秋手臂上肱二头肌凸起:“她可没地方呆了。”

江桦手上暴起青筋:“那就送回组织里,总有人照顾。对她来说去哪都比呆在我这强。”

梁秋又把门拉回来:“不能这么说啊,你看你这冷清清的,多个人好歹多点生气不是?”

江桦又把门拽进去:“我不需要。”

梁秋拉回来:“行了算大哥求你,你体谅体谅你女儿吧啊?”

江桦拽进去:“不行。”

如此来回七八个回合,两位特种兵之间硝烟四起。梁秋口悬梁河,嚼尽三寸不烂之舌,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意在一语中的一击破敌;但见江桦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破敌于无形之中,不留功与名。

只可惜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别忘了,俩人互怼的时候可是以木门为楚河汉界的。如此情势之下,大概是门都看不下去了,在两人较劲数个回合后,老化的木板发出一阵嚓嚓的"shen yin",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只听咔的一声响,那虽然有些老朽但也足有三厘米厚度的木门,就这么碎…碎了…

两人这才暂时休战,看着剩下的半扇木门的尸体发愣。这种厚度的门,就算是木头的,对普通人来说也不可能这么脆弱。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白狼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半晌,梁秋才干笑两声:“你瞅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歹是当过队长的人,也该知道,就算只有17%的活性,原兽细胞的力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吧。”

江桦闷闷地嗯了一声,他一上头,确实把这事忘在脑后了。而且这木门可是他家的啊…

“好了,说正经的。”梁秋倚着门栏,“dna鉴定报告你也看了,这玩意做不了假。就算不知道她的来历,她毕竟是你亲生的。感情的事咱先不说,就说说这个理。她既然继承了你的血脉,那也就是说,她的身上,也有着原兽细胞。”

江桦的话滞了一下,随即才道:“所有的携带者应该都禁止婚配。”

他这种流淌着原兽的血的存在无疑是人群中的异端,是怪物一样的存在。在某些更有效的方式出现、足以取代人形兵器之后,为了防止这样的异端继续传递下去,原兽细胞携带者群体便达成一致,通过婚配的禁令,来彻底将这种违背伦理模糊敌我战线的怪物掐灭在他们这一代。

江桦身为携带者金字塔曾经的塔尖,毫无疑问对此绝对遵从。结果现在不在河边走也湿了鞋了?

“我从原兽出现开始就一直跟他们打交道,这点我比你更清楚。”梁秋慢悠悠地说,“但现在木已成舟,也说不好是谁的问题,那就只能将错就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呗。”

江桦不说话。

这么多年共事下来,他也明白这位上司的脾性。虽然平时都挺随和的,但并不会在大事上搞什么耍子。就像现在,开玩笑归开玩笑,但在绝对禁令和血缘亲情的事情上造假绝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所以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吗…

那孩子她妈是谁?不会还要来一个买女儿送老婆吧?

他可是完全没心理准备。

“只要是携带者,不管对象是谁,都必须被控制,你也知道这点。一般来说组织都会亲自出手。既然送到你这,总有这方面的考虑。”梁秋接着说,“真不是要为难你,有特殊的原因,让她住在你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至于违规的责任嘛你就尽管放心,我自有安排。”

就跟京剧变脸一样,手一抹,他已经换了一副严肃正经公事公办的神情:“江桦,就当是任务。”

江桦沉默了一会,终于轻叹一声:“我知道了。”

梁秋一听这话,绷着的脸色哗啦一下就垮了,大手一捶他的胸口:“这就对了嘛。你早点答应还用得着我费那么多时间跟你扯这些?”

“小竹,别躲着啦,你爸爸都同意了,以后就是你们两个一起住咯!”梁秋说着,就向那始终蜷在门后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家伙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江桦,确认他没什么反应后,才缓缓地松开了门,把整个身子挪了出来,搓着手站在旁边,扬起小脑袋看他。

这样一看,才发觉她的确是很瘦,眼神也躲躲闪闪,半天才敢抬起眼看一眼江桦,但接触到他目光的同时又马上低下头去。

江桦心情复杂地和这个才刚到他腰部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酝酿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场面话:“先到里面找个地方坐下吧,等我收拾好。”

“嗯!”小家伙听罢用力地点点头,很是乖巧地跑到屋里,搬出一个占满了灰尘的小凳子,拿面巾纸擦了擦,随后便安静地坐在上面,小手放在膝盖上,认认真真地看爸爸搬东西。

这一会功夫,梁秋和江桦已经基本把满载而归的宝马车搬空了,全是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品,床单被罩,还有食材之类的。总之,是够父女俩在这里生活一阵子了。

趁着这段时间,江桦也赶紧续上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刚才说档案被挪出去,意思是我已经不算在组织内了?”

“刚才你也看了,因为你之前的植物人状态保持得太久,原兽细胞需要的激素分泌不足,现在活性度只剩下这么点,按标准来说,也达不到白狼的要求了。”梁秋说,“好消息是,这个活性丧失似乎不是不可逆的。你醒了以后的这几个月,活性度从05%提到17%,看来只要有足够的人体激素作用,细胞就还能活过来。不过,某些人要是知道你还活着,恐怕就不会给你恢复的时间了吧。所以在这之前,为安全考虑,我建议你还是暂时退出携带者的圈子,先把活性找回来再说。”

江桦没有说什么,但神情已经是默认了。他以前的生涯里招惹上的人无一不是高手,想干掉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正如梁秋所说,回到原来的地方就意味着暴露自身,曾经那些只能望其项背的人无疑会趁你病要你命。

“别这幅表情啊,也只是一阵子而已,”梁秋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要你回到白狼标准的70%活性度,再象征性地走一下程序,一切就都还能回来。”

江桦哦了一声:“也就是说,还是要通过测试是么?”

“对。所以不仅是细胞活性,你自己的身体素质也得抓紧时间练回来。”梁秋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还是得找点事干,恢复时间越快越好,最好在一年以内。你也看见了,最近形势很怪,不知道会出什么变动。”

“一年…”江桦点头,“我知道了。”

梁秋把最后一袋水果放在门口。搬了这么多东西,他却是脸不红气不喘,汗都看不见几滴。他不多说什么,重新坐回了跑车里,摇下车窗最后朝江桦挥挥手:“那我就先回去了,组织里还有事。既然回了家,你也就好好休息几天…”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还有,当好你这个奶爸。老冷着个脸多累啊是不是?”

说罢,他一踩油门,黑色跑车绝尘而去。

小竹见跑车走了,举起手像是想道个别。但一见江桦的目光看向了她,就马上又恢复了怯生生的样子,蜷在小板凳上,端端正正地看着自家爸爸。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江桦也看着她,表面平静,内心却可谓排山倒海。

这次的任务是照顾自己的女儿吗?

他可从不领超过能力极限的任务,或者说本来超过他能力的任务就没几个。

但现在,好像出现了啊。

第四章 爸爸是不是讨厌我?

江桦站在江一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一竹还坐在小板凳上,扬起小脑袋看着江桦,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两分钟就这么过了。

江桦吐了一口气,安抚一下自己的小心脏。他不是忍不了安静的人,相反基本上有他在的地方都能迷之安静。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觉得和眼前这个…暂且称之为是女儿的小家伙在一起的时候,安静就变成了一种生命不能承受之尴尬。

而且这小家伙也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在他印象里,岁的小孩子该是最闹腾的时候,你把她随便扔在一个地方,她跟自己的脚丫子都能玩得花样翻新。但小竹…从刚开始来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也不主动做些什么。要不然,一个小孩坐在车里,怎么可能让人根本注意不到她?

这可真是…刚才和原兽正面对砍的时候都比这轻松啊!

江桦有点头疼。他坚决反对小竹住他这里绝不单单是因为他个人喜好,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和小孩子相处的能力很有acdef数,别说那些哄孩子的技能了,对于他这种把“不善言辞”发挥到了极致的人来说,连哄小孩的话都想不出几句,放他这里根本就是委屈了孩子。他不希望因为他的原因连累些别的人,尤其还是孩子,还是自己的女儿。

但现在没有金刚钻也得揽这瓷器活了。江桦酝酿了足足一分钟,才憋出一句:“呃…有什么想做的么?或者,有没有渴了或者饿了?”

小竹眨了眨大眼睛,又是十几秒的沉默,才轻轻说:“爸爸给我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什么回答啊?!完全没有打破尴尬好么?!

江桦挠着头,难得的觉得束手无策,于是只能说:“嗯…那先喝点饮料吧,小竹喜欢什么饮料?”

“我很少能喝那些的。甜甜的饮料都喜欢。”小竹说。

江桦无奈,只好从那个放满饮品的袋子里翻了一翻,还好梁秋给他买的不只是大桶水,贴心地放了几瓶花花绿绿的饮料。他取了一瓶橙汁出来,拧开瓶盖递给了小竹。

小竹捧着饮料瓶,仍然脆生生地说了一句:“谢谢爸爸。”

“嗯。”江桦有点后悔袋子里怎么没装几个玩具,“先找点东西自己玩吧,这些袋子都可以翻。”

小竹点了点头,终于站起了身。江桦转过身去,把总电闸拉开,又把买的一堆蔬菜水果肉食一件件地放在冰箱里,光这个过程就来回了十几趟。然而江桦却发现了一件事:这脚步声好像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啊。

他往后一瞅,可不是,小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呢!

他抱着一堆吃的往厨房走,小家伙就跟到厨房;他回到门口,小家伙就跟着回到门口,成了他的小尾巴。

他把最后半个西瓜放进冰箱,朝小家伙问道:“你不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小竹又是点了点头,走回了刚才的地方。但随即…就又乖乖坐回了小板凳上,仰头看着他。

江桦有点吃惊。好歹他也算虚活二十四年,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啊。

小竹似乎是发现了爸爸在盯着她看,垂下了脑袋,像是终于憋不住了,用小到极致的声音冷不丁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爸爸…你是不是讨厌小竹呀?”

江桦被这问题给问愣了,连忙辩解:“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

小竹抿着嘴,像是很委屈:“但是刚才爸爸说了,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所以…所以…”

江桦一下懵了。刚才他和梁秋夺门大战的时候,还以为小竹乖乖坐在车上是什么都不知道,合着她全听见了啊!而且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话…都说安静的孩子敏感,果然没错。

他有点不知所措,但看着小竹那副被遗弃的奶猫一样眼神,只得蹲下身来摸着她的小脸:“别担心,小竹是个好孩子。只是怕你怕你在这过得不高兴了,才会那么说的。”

事实证明他嘴上功夫是真的笨,说这么几句已经算尽了全力了。但小竹似乎不介意他略显生硬的言辞,听完江桦说的,她的眼睛放出光来:“嗯!爸爸和这里都很好的,小竹很喜欢。”

话音刚落,却听见一阵咕咕的叫声传来。小竹立刻捂上小肚子,很无辜地看着他。

那副神情落在眼里,像棉花糖似的软乎乎、甜沁沁,想拒绝都难。江桦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饿了就说啊。”

他取了一个小橘子出来,剥掉皮放在女儿手里:“先吃点这个,我去做饭。”

说罢他便飞也似地从冰箱里取了一个西红柿,两个鸡蛋,一根葱出来,又装了满满一碗米,取了盐、白糖、油,放好了案板菜刀电饭煲。

说实话,他这么多年手上握的都是战刀,已经好久没拎过菜刀了,厨艺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女儿第一次回家,总觉得还是要意思意思。

他把米饭焖上,西红柿和葱摆好,开始下刀。

只是一个西红柿,他却切的一丝不苟。除了为了女儿,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也在有意地训练自己用刀的手法。毕竟他可是以后要回组织的人,丢掉的技术要从点点滴滴抓起!

到底是有底子在。几刀下去,葱花的粗细均匀地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西红柿表面平滑如镜。不论厨艺的话,最顶尖的刀工也不过如此。

他把切出来的食材放在一边,往锅里倒了油,捧着刀刚要把葱往里扔来炝锅,却突然停了一下,多年的敏锐感觉让他不看也察觉到了一件事:有人在看他!

但这不是他见惯了的那种针刺一样冰冷、准备要他命的目光,相反非常柔和。他向身后望去,小家伙正扒着厨房的门,露出半个包子脸,全神贯注地看着爸爸做饭,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露出最童真的清澈目光,就像在看有趣的动画片。

但江桦一看她,小家伙又像小猫一样刷一下缩回了墙角,好像怕爸爸看见她似的。

“想看就看吧。”江桦说。

一只小手慢慢从墙后面伸了进来,接着是一只小羊角辫子,半个圆圆的小脸…好几秒过去了小家伙才探进身子来,小声地问:“可以吗…?可以看爸爸做饭?”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江桦说。

于是小家伙就迈了进来,轻手轻脚的站在他背后,伸长脖子看着,不时用力地吸着鼻子,目光追随着红的番茄汤、黄的炒鸡蛋上上下下,明明只是一个小灶台,江桦在这方面的技能也最多不过刚刚及格,在她眼里却看出了皇太后的御厨以食具为笔,挥斥方遒般的感觉。

但这毕竟不是满汉全席,只是一盘番茄炒蛋而已,没多久就做好了。江桦抹了一把头上被蒸汽蒸出的汗,将菜装了盘,连带着新鲜出锅像是珍珠粒般带着水汽的米饭一同端上了餐桌。

鸡蛋虽然不算火候顶尖,但也已经蓬松开,盘踞在熬得稀软却又不走形的西红柿之间,发着程亮的油光,间或点缀几朵青翠的葱花,就像红山黄河之间冒出几支嫩芽般惹人怜爱。米饭因为有电饭煲的帮助,再加上原材料是顶呱呱的东北大米,也是粒粒不相连,水汽蒸腾。

总的来说,算是一顿不错的晚餐。

“做好了。”他向小竹唤道。

虽然只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别忘了厨师可是个刚出院的病号,虽然身体已经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但也是一年多没动换过了啊。再加上江桦直男一个,以前在白狼里的时候也都吃食堂,做饭的技巧都是训练时期的记忆了。能做成这样,已经蛮不容易了。

其实他端菜的时候小竹已经跟到他旁边了,她看着多汁的西红柿间那突出的、混杂着翠绿葱花的鸡蛋,口水咽个不停。但却始终只是站在江桦旁边,丝毫没有上桌的意思。

又是十几秒的安静,在确认她真的不想动筷子以后,江桦终于诧异地开口了:“不是饿了么?”

“诶…?”出乎意料的,小竹听到这句话,眼中居然也露出了惊讶。她伸出小指头,指指香气扑鼻的西红柿炒鸡蛋,又指指自己,语气里竟有点不可思议的意味:“这个是…爸爸给我做的?我可以直接吃吗?”

第五章 这个孩子有点怪

江桦看着女儿那小心翼翼的神情,觉得自己一年份的惊都得在今天吃完了。

“当然,这都是给你做的。”江桦说。

小竹看着他那副认真的神情,又是一番确认之后,才蹑手蹑脚地上前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勺西红柿连汤拌进碗里,随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动作幅度小得简直像雏鸡啄米,一边吃一边还偷偷瞥着江桦,好像怕爸爸骗她,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她咽下两三口饭以后,似乎才放下了心,向江桦小声说:“爸爸做的菜很好吃。谢谢爸爸…以前都没有人专门给我做饭的…”

“以前?”江桦眉头一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从进家门开始他就觉得小竹有些不太对的地方,梁秋走得急,他居然就这么忘了去问问:这前九年,女儿都是怎么过的?

他赶紧抓住机会:“以前你住在哪里?和谁住的?”

小竹放下了勺子里的一块西红柿,点点脑门:“嗯…是和阿姨在一起,住在一个有很多奇怪东西的地方。之后梁叔叔他们来,把阿姨赶跑了,就把我带到了那个医院里,和护士姐姐们一起。”

“阿姨是谁?”

“诶?”小竹似乎是愣了愣,“阿姨就是阿姨呀,头发很长,总是穿着白色衣服的阿姨。”

“知道她的名字么?”

“名字?这个…阿姨就让我叫她阿姨,所以、所以…啊!”

她一个不小心,手里的半块鸡蛋就掉在了桌子上。她马上显出了慌张的神色,就要去捡,江桦赶紧拦着她:“掉了就别吃了,脏。”

“可这是爸爸特意给我做的…”小竹眨着眼。

“没关系,以后还会给你做很多的。”江桦说着,“阿姨不给你做饭吃吗?”

小竹低下脑袋:“阿姨好像不喜欢我,总是说我是笨蛋,很没用。每次等大家吃完了饭,才轮到我吃。”

江桦心里抽了一下。寥寥几言他就已经有了个大概印象:女儿这前九年,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在一起,而且过得很不好!

难道那个女人就是小竹的妈妈?

就算是这样,他也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人会跟自己有什么配对关系。虎毒不食子,他可对这种恶毒的人没兴趣。

他本来还想多问几句,比如记不记得妈妈的样子,比如梁叔叔是怎么把她带出来的。但看小竹支支吾吾的样子,才意识到这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而言是一定很不愉快的回忆。他当然不能像逼问犯人一样审讯自己的女儿。

“不要想那些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对自己那副轻柔的口气感到意外。

“嗯嗯。”小竹应答着,扒拉完了最后一口饭,轻轻把勺子放在碗里,“我吃饱了。爸爸对小竹很好…愿意给我做这么好吃的饭,我真的很开心…”

他看着小竹乖乖地坐好,才把她剩下的大半盘菜倒进碗里,边吃边想。

但才刚吃了一口他就意识到一件事——盐放少了。到底是多年不下厨房的人,对于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做出来的菜虽然不至于无法下咽,但也寡淡无味,绝对称不上好吃。

但即使是这样,小竹也丝毫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挑食的习惯,认真地把给她盛的菜全都吃光,没有浪费一口。

江桦看了一眼被她刮得干干净净的碗底,忽地觉得有点五味陈杂。

不过想归想,正事还是不能落下的:几年没人住过,家里各个地方都落满了灰。而且梁秋带来的生活必需品还都乱糟糟地堆在门口,连个正经样都没有,任重而道远啊。

首先当然是从餐桌开始,他把碗筷收拾好,拿到水池边洗了。但刚走出两步,就发现——小尾巴居然又跟上来了。

“什么事?”他回头问道。

小竹仰着脸:“爸爸给我做了那么好吃的饭,我就必须要帮爸爸的忙啊。”

“不用,我来·就好。”江桦说。

小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小脑袋。

话虽然这么说,但当江桦洗完碗,好好收拾一番的时候,一回头,就发现小竹居然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大眼睛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乖乖地看着。

他一扶额,自己这不善言辞的闷油瓶属性怎么还遗传了?他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过来也就过来了,但现在这么小的孩子这样…就很不好了。

还没等他想好说些什么,小竹就已经看到了他手里的笤帚,马上抬起头:“爸爸要打扫嘛?”

“嗯。”江桦应道,“稍微等一下,打扫好了就陪你。”

没想到,小竹听罢却是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想给爸爸帮忙。”

江桦愣了愣:“你还小呢。”

“可是爸爸已经给我做了那么好的饭,我却什么都没有帮到忙…”小竹小声却认真地说,“而且我都已经来了这里,就不能什么都不干呀。”

“不用了,你先自己玩吧,我来做就好了。”江桦说着转身就要走,但没想到小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玩”是要怎么着。没事干了,就继续当他的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小脚丫踏地的声音就没一刻消停的。

“爸爸,这个要扔掉嘛?”半晌,她指着被江桦打包出来的一堆废尘垃圾说着。

江桦看小家伙眼巴巴地跟了这一路了,也实在无奈,只能说:“嗯,那你去门口扔了吧。”

反正这个小区的垃圾桶都是在门口就有,看她这么积极,就交给她一个轻松的活计吧。

小竹马上进入了角色,抱起一个垃圾袋就往外跑。

大人做这种机械无聊的工作可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啊,小孩子的脑回路,果然难以理解。

但没过几秒,就听见门口咚的一声,接着的是什么落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响。江桦赶紧跟过去一看,这才没过几秒,居然又出事了。

大概是跑得太急了,小竹脚下滑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一个屁股墩,压着两条小腿跪坐在地上,幸好没磕着其他地方,就是手上的垃圾袋甩了出去,碰到了旁边的一个木架子,让架子上放着的一个玻璃杯不幸粉身碎骨,除此之外也没什么。

江桦连忙上前把她拉起来:“不用那么急,做不了就做不了了。摔伤了么?”

但他还没说完,就注意到小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她定定地盯着那个摔碎的杯子,脸色发青,双眼竟像是失去了焦点,仿佛摔碎的不是一个玻璃杯而是她所有的反应能力,吓傻了一般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听到江桦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爸爸,表情竟是无比的恐惧。

江桦心里一紧:“怎么了?碰到哪里了?”

他话音未落,小竹的脸色突然整个垮了下来,眼睛霎时红了一圈,似是要哭,却又使劲憋着没有哭出来。她抱上了脑袋,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呢喃着小声喊道:“爸爸我错了…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六章 这个孩子真的怪!

不得不说,江桦真算是被她这表现给吓到了。

如果她放声哭出来,或者置之不理,都还算是一个正常孩子的反应。但现在,明明打碎的只是一个杯子,但她的表现不亚于碰碎了皇上的玉玺,像是要有灭顶之灾临头一般。

她蹲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大脑也已经一片空白,只是不住地战栗,一遍一遍地说着:“爸爸我错了…我会好好听话…”

江桦想插话都插不进去,也是被这情景给搞蒙了,几乎只是下意识地一伸手,把瑟瑟发抖的小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用他能用到的最温和的语气说:“没关系,一个杯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不用在意。”

小竹刚开始还有些不敢碰他,小手都是冰凉的。直到江桦反复地说了好几遍“没事的”,她才慢慢放松下来,就像被惊炸了毛的小猫缓缓绵软。她伸手抹掉几滴没来得及忍住的泪珠,有些不相信似地确认道:“爸爸,真的没关系么?”

她回归正常也让江桦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真的。”

“可这是爸爸的东西…是我不小心才会…”

“我的就是你的,下次小心就好了。”

“真的?这样…这样就没事了么?”

“对,真的不怪你,这样就没事了。。”

足足用了好几分钟,小竹揉了揉还有些红的眼睛,终于是回复了平静,眼里的光彩重新回归,也不再发抖了。江桦一颗心也随着她的一番动作给咽回了肚子里,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梁秋看他太久没上过战场,故意来让他锻炼锻炼心理素质的。

说出来估计都不信: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白狼队员个个都是面对刀尖不眨眼睛的狠人。但这才几个小时,江桦就已经被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给搞得几次心惊胆战,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才稍稍平复下来,小竹却又做了一个惊人的动作:她伸出稚嫩的小手,就要去抓那些散落在地的锋利的玻璃片。

江桦赶忙拦下她:“别碰了,我来打扫就行。”

然后他看着小竹转向他的目光,想了半天又补充了一句:“碰了会划伤的。”

小竹这才作罢。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此释怀,直到江桦把玻璃片给扫走处理好,她也只是默默地看着,神情黯然地搓着手,就像犯下了什么天大的罪过。

江桦觉得这不行,难得主动地又重复安慰了一次:“过去就过去了,忘了吧。”

小竹低着头,好像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喃喃道:“我都已经和爸爸一起住了,却什么都没有帮上爸爸…都搞砸了…我好笨…”

江桦看她那副样子,又不知具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轻叹一声,蹲下身正正地看着小家伙的眼睛,尽力认真地说:“别这么想。既然来了这里,照顾你就是我应该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用着急。”

“可…”小竹似乎还不放心,但看到江桦的神情,好像就已经得到了答复:“我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吗?”

“你不笨,比其他人做得好多了,我已经很满意了。”

小竹得了这句鼓励,才总算是放下了这桩心事,表情恢复平常。但她还记着之前没做完的事,很是执拗地爬起身,提起那个垃圾袋,往门外走去。

江桦不放心地跟着她到了门口,看着她把那袋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才算完。他舒了口气,刚下意识一扶门框,手上就被扎了一下。

差点忘了,这死无全尸的木门还没换呢…

幸亏他家的门是双层的,外面一道铁的防盗门,里面才是这个聊胜于无的木门,少一层也无所谓。

但放在这总是碍眼,于是他拿来工具捣鼓了几下,就把这位仁兄给整个拆了下来,门上的灰和纤尘蹭了一身,一拍就是一层烟雾。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停下工作,到里屋去把手洗了再换件衣服。

其实江桦不怎么洁癖。别的不说,执行任务时候天天在泥堆里打滚都是常事,要是强迫症非得给逼死不可。但现在是和孩子在一起,就必须得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但就在他换好衣服洗好脸和手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事——被他拆下来的木门,没了!

再一看,旁边堆成小山的垃圾袋也少了一半儿有余。

不会吧…

他这么想着,出门一看。那木门的尸体还真是已经躺在了垃圾桶旁边!而小姑娘正站在旁边,拍打自己身上的木屑呢!

她就这么自己把这门给扛出去扔了…扔了…

但问题是,就算这木门被他掰断了一块,这也是有两米高,有20公斤以上的重量啊!而且这之间的距离虽然短,也是有个十几米的啊!

这个重量,哪怕是一个成年人,也得用全力才能挪过去。小竹才几岁?她自己才比那门重多少?

他突然有了种不对的预感,在垃圾袋里一翻。果然,那个被他拆下来的,已经废弃的大容量、净重60斤以上的电热水器,也没了…

“爸爸。”在他翻的时候,小竹已经跑回来了,脆生生地叫着他。

他看着小家伙那双清澈的眼睛,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些都是你自己扔的?”

小竹点头:“是呀。”

江桦一时无语,想了半天,从床下拎出一个以前他用过的哑铃,将重量减到40千克,放在小竹面前:“提得起来么?”

小竹看了看,随后马上伸出手去…单手给拎了起来。

“诶放下吧!”江桦吓了一跳,小竹不懂什么是正确的发力姿势,贸然用力可是会肌肉拉伤的。

小竹听话地马上放下了,抓着手看着江桦,没有一点用力过后的疲惫,仿佛刚刚捡起来的不是一个40千克的重物而是一个绒绒熊。

和她这瘦瘦小小、一脸怯弱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更不要提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坐在地上,露出那么脆弱的神态。

第七章 弱气女儿很强力

小竹似乎还不明白刚才做这一番动作有什么意义,只是仰头望向爸爸。

江桦看着她那副不解的表情,憋了半天才道:“不沉么?”

“还好吧…”

“那…你再试试这个重量,学着我这样抓,呼吸要深,按频率来。如果拿不动就说出来。”

江桦交给她正确的发力方式之后,又依次把重量加到了45千克、50千克…最后足足到七十多千克,是她体重的三四倍的时候,小竹终于有些吃力地说:“爸爸…我有点拿不动了…”

江桦赶忙把哑铃收了起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有些委屈的小家伙。

她身上的“惊喜”简直如同大海一样源源不断,一山更比一山高。这个事情如果让吉尼斯纪录的负责人看见了,应该足够在记录册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吧。毕竟,正常成年人的臂力,也不过60千克左右。而这个孩子只有九岁,还没有接受任何训练。

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什么神迹。如果小竹现在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原本墨黑的瞳仁,竟然变成了和今天所见到的兔型原兽一样的红色,尽管颜色稍淡,也足够显眼了。

这是原兽细胞开始发挥作用的最明显的症状。

现在证据确凿了。这小丫头,的的确确是从他这里继承了那些怪物的基因。就算她性格内向怯弱,也丝毫改变不了她已经拥有天生神力的事实。

身具原兽基因的人毫无疑问是要拥有不平常的人生的。生活在人类与原兽的夹缝之间,便注定一人独行。

不过现在大怪物和小怪物好像在夹缝里碰头了。

“爸爸对不起…”小竹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一低头,就看见她紧张又难过的神色,“我太没用了…爸爸的要求都完不成…”

他俯下身去,摸着小竹的头:“别这么说,我并没有在要求你,只是想看看小竹有多厉害。你很棒的,很多大人都做不到这样。”

小竹抬起眼:“所以…我达到爸爸的要求了?”

“当然。”江桦心说岂止是达到,简直是惊人好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幕果然不是能靠这个就能轻易接受的。

他马上就想到了些什么,很是严肃地道:“不过,这件事只能给我看。记住刚才那个感觉,绝对不要让外人发现,知道么?”

不用说,原兽细胞的事永远只是藏在暗处的。小竹还小,必须早点建立这个意识。这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先不说外人的眼光会如何,连带着整个携带者的秘密都要暴露,非引起社会恐慌不可。

小竹看着他那副样子也不禁站直了身子,认真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绝对不给别人看。”

这个孩子在听话方面算得上是他见过的第一名,说出来应该就会好好遵守。而且要使用原兽的力量也是需要特殊的训练的,平常状态下并没有那么容易暴露。江桦也就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这就暂时算完了。

小竹见他放松下来,大眼睛露出了几分悦色:“那接下来做什么呢?”

江桦被她这话给难住了。她精神这么不稳定,至少今天家务是真不敢让她再干了。还是干点小孩子应该干的事吧。

但做些什么呢?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客厅的电视机上。虽然好几年没开了,但这在几年前也算是顶级的等离子液晶屏,还能用。而且对面的沙发上是为数不多的铺了防尘布的家具,掀了布稍微擦一擦就能用。

他把电源打开,换了几个台,正好就发现少儿台的动画片放映刚刚开始。是一部有些年头的经典动画——《白雪公主》。

这似乎是个蛮美好的故事。他自己不擅长哄孩子,那就交给这些专门从眼睛攻入心灵的大师好了。

“小竹过来看动画片吧?”江桦招呼女儿道。

“动画片?可以看动画片的嘛?”小竹马上就跑了过来,看着电视机很是兴致勃勃:“好大!之前阿姨那里的电视比这个小好多,也很少让我看呢。”

她刚坐在沙发上,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向了江桦:“爸爸不看嘛?”

“有事情要干,小竹先自己看吧。”江桦说。

“…好吧。”小竹似乎有点失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很快,她便被那五彩缤纷的魔幻世界吸引住了目光,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这部老片时间不短,让江桦有了充分的时间。收拾完餐桌之后,他便一件件地将梁秋替他买的东西:像毛巾、牙具、还有新的床单被罩什么的安置妥当。不得不说,别看梁秋表面是个五大三粗的壮大叔,置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心思倒挺细,基本上把所有生活必需品都涵盖进去了。

小竹没有给他添乱,始终都盯着屏幕目不转睛,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似乎对其他孩子来说习以为常的动画片于她而言也是稀奇的东西一样。江桦把门口的一堆袋子搞定之后,动画片也正好播完,就像所有童话故事一样,迎来了一个完满的结局。

“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城堡里…”小竹有些恋恋不舍地转回头来,说着说着,却露出了笑容,脸颊边显出浅浅的小酒窝,“真好呀。”

一下午过去,这是江桦第一次看到她可爱的笑。只是为了很简单很简单的事情,一个老套到不能更老套的结局。好人有了好报,她就会很开心。

“坏王后也被打败了,小矮人们一直和白雪公主在一起…大家都很好…一起幸福地生活…呵——呵欠——”

她说着说着,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几滴泪珠挂在眼角。眼瞅着就要到九点了,小孩子睡得早,而且看电视可是很费精力的,是时候上床睡觉了。

江桦其实没想到这一点。用网络用语来说他是资深修仙党,以前忙任务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太正常了。但他刚才收拾屋子的时候顺手就把床铺了,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她说着说着,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几滴泪珠挂在眼角。眼瞅着就要到九点了,小孩子睡得早,而且看电视可是很费精力的,是时候上床睡觉了。

江桦其实没想到这一点。用网络用语来说他是资深修仙党,以前忙任务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太正常了。但他刚才收拾屋子的时候顺手就把床铺了,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不早了,睡吧。”他向女儿说。

小竹很听话,马上就从沙发上下来,从自己带来的小书包里取出洗漱用品,走进了卫生间——有之前的经历,她已经很会照顾自己了,不会再给爸爸添麻烦。

一顿洗洗涮涮后,再出来的小竹,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小睡袍,准备睡觉了呢。

江桦把她领到卧室,这里是单身公寓,只有这一个床,本来是他睡的。但谁叫现在有了女儿呢?

“我、我可以睡这里嘛?”小竹还是没摆脱那份谨慎,指着床说道,“这么大的床,是给小竹睡的吗?那爸爸睡在哪里?”

“当然是给你的。”江桦摸着她的头发,“不用担心爸爸,我有地方睡的。”

小竹这才乖乖爬上了床,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江桦刚给她盖好被子,就听见她说:“爸爸,能留一盏灯嘛?白雪公主的房间里就有一盏灯的。”

“可以。”江桦说着,把床头灯开到了最小,刚好就有黑暗里一点烛光的感觉。所谓的童心,大概就是留给这些相信童话的人吧。

“爸爸晚安。”

“晚安。”

小孩子的睡眠都是不受什么干扰的。没过多久,房间里就传出了小竹均匀的呼吸声,已经是睡熟了。

江桦悄悄地关上了卧室的门,退了出来。小竹已经睡了,他也就不能干太过大动静的扫除,吵醒女儿可不好。

一时间,公寓里又陷入了安静,就像他之前经历过许多年的夜晚一样。

但他现在正需要这个。

他走到橱柜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剥开保护纸,里面赫然显出几个字:细胞活性度测试仪。

第八章 夹缝中的人们

那几个字母落在江桦眼中,让他的眼神撤去了与小竹相处时不寻常的柔和。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形似电子表的东西,看起来是全新的。他看向下午惨遭他和梁秋分尸的大门,陷入了沉思。

终于有了他一人独处的时间,是时候考虑考虑这个一直吊着他心思的东西了。

原兽细胞,顾名思义,提取自今天所看见的名为“原兽”的怪物的细胞。

三十年前,在未知的辐射变动干扰下,世界各处的生物中开始出现变异的个体,形态各异却是一致的嗜血残暴,就如同今天所碰到那只怪兔一样。他们所拥有的生物性状与身体能力都得到了不可想象的强化,据说高级的个体连核弹都对其效果不佳,拥有热兵器的人类与动物的力量差被逆转,万物之灵的权威终于受到了挑战。

这一场关乎种族存亡的战争持续了接近二十年之久,最后以人类守住了领地为结果而终止。人们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直到战火已经逐渐淡出平民视野的今天,被毁坏的文明也仅仅恢复到了21世纪初期的程度而已。

即使这样,这个结果也并不能被称为“胜利”——人们并未打败这些被称为“原兽”的生物,时至今日他们仍然与人类共存于世,只是大部分被封锁在沙漠、海岛或高原之类地方,这才让当今的人们有正常生活的权力。

用指甲盖想想也知道这些无脑的生物是不可能那么仁慈地跟人类签订什么和平条约的。它们能被困在人迹罕至处,只有一个原因——善于发掘的人类在世界各地的秘/处寻找到了名为“达格”的特殊金属,有着抑制原兽们的再生能力并弱化他们行动力的作用,做成武器也可以给予再生能力极强的原兽们以致命杀伤。

利用达格金属,人们在荒芜之地筑起了巨大的电磁网,将大部分原兽都赶入网中,由军队看管。最有危险性的原兽无法接近达格的电磁场,这才老老实实地呆在划定的栖息地内。

并非人们不想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达格的数量实在太过稀少,不足以让人们杀灭所有的原兽。再加上战争后期,大国之间都开始数起了自己的小九九,并没有谁乐意做那个挨枪子的出头鸟,这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先将隐患暂时控制住。等待科学界有进一步的发现,研究出更为高效的杀灭原兽的手段后,再做新的计划。

理论上来说,现在的人类仍处于危机之中,生死存亡全都押在了达格金属的磁场结界上,一旦磁场崩溃便是再一次无解的浩劫。不过理论归理论,电磁网的稳固性还是有保障的,城市里偶尔出现的落单原兽虽然还是个威胁,但毕竟是少数,有猎人和警察在这点数量还不足以威胁日常生活,那就该吃吃该喝喝,日子总得过嘛。

说是这么说,但对于歼灭原兽的研究始终未曾停止。只是新发现总是意味着不走寻常路,也就更容易误入歧途。实际上,要硬说高效的办法的话,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产生——人形兵器。

听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实验要说内容也简单的很,就是在人群之中挑选出拥有特殊的抗性基因、足以抵抗原兽力量的个体,注入原兽细胞,通过复杂的生化反应,这些个体便能继承原兽一般的战斗能力与强化的,成为继达格金属后,抗击原兽源源不断的战力。

但显而易见,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抗性基因的。而这种研究又不可能不依靠人体实验,事实证明实验成功率极低,能培养成功的实验体称得上百里挑一,失败者毫无疑问全部死亡。更何况,原兽作为来源成谜的存在,他们的细胞注入人体后所带来的副作用总是不可预知的。

风险太大、又是高投入低回报,很快,在达格金属大显神威,原兽的攻势稍缓时,这项研究马上就被勒令禁止,所有研究人员全部下放。至于已经改造完成的细胞携带者,放弃了也可惜,最后也就都被拉入了体制之中,成为保家卫国的隐秘战士。

江桦无疑就是其中之一。对于他这种人而言,原兽细胞就是一座随身携带的宝藏,一个毫不夸张的外挂。要不然,今天那只倒霉的兔型原兽、还有无辜的门怎么会是那个下场?

而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外挂似乎有点问题了。

他将监测仪带在手腕上,按开了电源。

【连接成功,正在提取血液样本】

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一阵轻微的刺痛从戴表的地方传来,该是监测仪中的小针取了他的血。

【分析中,请稍等】

【您的细胞活性度为:18%,多巴胺分泌指数:100%,肾上腺素分泌指数:100%】

他眉间微微一跳,这一个晚上下来,活性度居然就上升了足足1%,这可是不小的进步。要知道他在医院恢复训练,足足练了小半年才从05%到17%啊!

活性度越高,身体的机能就越强,从今天17%活性就能让他徒手掰木门就能看得出来。而同时,也就意味着,他离回到白狼更近了一步。

他看向小竹的房间,心上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无论是这个数据,还是他自己的感受,都指向了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他今天真的很快乐。

原兽细胞是一种相当神奇的细胞。它变态归变态,在注入人体的时候,都是处于刚刚激活的状态,活性度不会超过1%。而能提升它活性的东西也奇葩的很,就是检测仪上显示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简单来说,多巴胺就是一种你越开心分泌的越多的激素,而肾上腺素则掌管着兴奋和激动。所以总的意思就是——只要身体接受了原兽细胞,在达到个体上限之前,你越是快乐兴奋,就会变得越强。

而且,这两种激素都是人体的常客,只存在分泌量多少的问题。所以一旦活性上去,就极少有再掉下来的情况。

江桦很荣幸地担当了这个“极少”的组成之一。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他都是处于脑死亡的边缘,这两种神经激素的分泌自然也是紊乱得一比。激素不足了,他身体里的原兽细胞自然也就像吃不到饭的饿人一样,活性一天天往下掉,直到成了现在这个熊样。

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他维持现状,过个五六年应该也能满足白狼要求70%活性的规矩。但他还是想快,越快越好。毕竟他这种携带者,天生就是为此而活的。

只不过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似乎多了一件。小竹是自己的女儿,而从下午的事看来,她也继承了怪物的基因。

这意味的可不仅仅是强大而已。外表是人的身躯,却用着人类最大敌人的力量。这要是暴露于阳光之下,人们会用怎么样的眼光看待他们?

也正是因此,他们这些人才永远站在阴影之中。难道怯弱的女儿也要继承这样的天命?

话说回来,因为那个“禁止婚配”的禁令,这个小家伙实际上是个本不该存在的人吧?

可她就是这样站在他面前了。而对于爸爸来说,女儿永远是弱小、需要站在自己身后的。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原兽细胞背后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江桦坐在一片黑暗之中,静静地思考着。

而在远处的某栋大楼之中,有人似乎在和他想着一样的事情。

“梁总,你真让他带那个孩子啊?”一个惊讶的声音回响着,“这样是不是有点…撇开他带孩子的能力不说,小姑娘…可是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

梁秋半天没有应声,半晌才取下了嘴上的香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来。

“这就是了。”他说,“比起交给其他人,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不就应该是父亲的怀里么?”

第九章 大怪物、小怪物

很意外的,小竹并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有的贪睡。早上八点,江桦只叫了她一遍,她就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洗了脸刷了牙,自己扎好小辫子,便乖乖坐在了桌子前。

虽然如此,她还是免不了打着哈欠,揉着还有点流眼泪的眼睛,还睡意朦胧呢!

江桦给她端上了早餐:牛奶、剥好的煮鸡蛋、谷物吐司以及洗好的草莓。看上去不算精致,甚至还大多都是洋玩意,但他昨晚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地上网搜了许多小孩子营养早餐的食谱,才拟定了这一份的。

没办法,单了二十多年,突然空降一个女儿,总要补补课嘛。

至于他自己,就显然没那么精致了,只是随意从早点摊上买的豆浆和煎饼,怎么方便怎么来。现在开心最重要,还指着脑子里的激素给点力呢!

他等待着女儿的反应,居然有了点小紧张。他自己实在是口味太不挑剔了,对食物的要求基本就是能吃就行。但给女儿必须得要好口感,这个评判还得交给小竹。

于是在他的目光下,小竹盯了这盘早餐足有三十多秒钟,却没有动嘴,而是抬起头来:“早餐都有这么多吃的吗?爸爸准备这个很辛苦吧。”

“不辛苦,没事的。”这是实话。虽然查资料用的时间很多,但准备起来确实没什么工序。

“嗯。”小竹点着脑袋,拿起了那片和她的樱桃小嘴不太匹配的吐司,小小地咬了一口,集中心思地嚼着,好像一片吐司都品出了大餐的味道,好半天才咽下去,说:“外面脆脆的,但里面是软软的,好好吃。”

江桦一口气吐出来。大早上收到女儿的好评,那感觉就和幼儿园小朋友戴上小红花一样,虽然很小很单纯,但他觉得自己的多巴胺分泌指数又飙升了。

小竹吃饭一如昨天一般缓慢而小心,吃完的盘子里连一点面包残渣都看不见,许多孩子讨厌的牛奶也被她喝的干干净净。

江桦拿了张面巾纸给她擦着嘴角溅上的奶汁,小孩子皮肤的弹性隔着纸巾传到指尖,一点小事也变得让人心神荡漾。

“怎么样?”

“特别好吃。是爸爸给我做的,都好吃。”

吃完饭又进入了打扫模式。小竹恢复了元气,又坚持着要帮爸爸做些小事情,比如擦擦桌子窗台什么的,这次总算是没出什么事,在父女二人的共同努力下,只不到一天,这个荒废了几年的小公寓已经是焕然一新。二人完成最后的收拾,站在门前检阅成绩,只见夕阳的余晖透过水晶般纯净的玻璃,撒在屋里整齐的家具、光亮的地板上,满是碎金色的温馨。

环境变了,人的心情也跟着心旷神怡。江桦看了一眼检测仪,这两天的打扫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剧烈运动,自然也生不出多少肾上腺素。但活性也升了05%,也是很不错的提升了。

也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真是有些道理。他们这对父女,一个大怪物,一个小怪物,就这样窝在自己的巢里,在彼此试探间互相接近着。

小竹显然也很开心,黑眼睛里映着光芒点点,偏着脑袋把每一件东西尽收眼底。

“家里变干净了!”小竹说。几天过去,她对之前那点小失误终于放宽了心,只是一心扑在焕然一新的家里了。

“是啊。”江桦说,“小竹帮了很多忙。”

这是实话。虽然大部分小朋友说要帮父母做事最后都成了添乱,但小竹不一样。原兽细胞的能力让她的体力、耐力和力量都远超同龄人,甚至比一般的成年人更胜一筹。江桦看着虽然有些担心,但结果的确是他省了不少事。

“今晚带你出去玩。”

两个人闷在屋子里虽然也算其乐融融,但小孩子总是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而且小竹这样敏感的性格,更需要多与人接触接触。今晚不冷不热,空气清新,正适合出去散心。

小竹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爸爸真的要带我一起出去嘛?”

她特别地咬重了那个“我”字,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江桦给她披上小马甲,拉着她出了门:“现在就走。”

江桦家所在的西苑区位于天子城的边缘,少了几分大都市的喧嚣,多了几分安宁与静谧。到了晚上,来往的车辆安静下来,霓虹灯温柔地闪着,与各式小店的光芒相映,勾勒出一片五光十色的夜景图画。

本来嘛,这才是人该过的生活。原兽的出现在如今已经是数量稀少且见怪不怪,并不妨碍人们在无事发生时的娱乐消遣。不过江桦与原兽打交道比和人的时间还要长,出来这一趟也算是罕事。

小竹看起来是极少上街,一边紧张地拉着爸爸的手,一边又摆着脑袋好奇地四下环顾着各种对她而言无比新鲜的小玩意儿。西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边的小店种类齐全且个个别出心裁,单纯的散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小家伙一路走一路看,来者不拒,无论是橱窗里裹着新上秋装的模特,还是杂货店的琳琅满目,都让她看直了眼睛。

江桦有意地放慢了速度,让小竹不用加快脚步也能跟上自己。她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好奇的看着,却从来不驻足于哪个店铺面前或是提出什么要求。

没多久就走过了好几条街,也看了不下几十家店铺。终于,风中送来一阵蜜糖的香气,让小家伙的步伐顿了一顿。

江桦看了看对面那家亮着柔和灯光的西餐馆,问女儿道:“想吃这家么?”

“诶?可以嘛?”小竹扬起小脸。

“当然。”小孩子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江桦当然看出了女儿的希冀。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了进去。

这家西餐馆不大,装饰的却异常讲究。灯光正好,整个店里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连桌子边上的花纹都是精心雕刻出来的,铺着金边桌布,每一桌都别出心裁地插着花,没有一桌品种相同。

江桦选了插着红玫瑰的一桌,侍者拿上了两份菜单,菜单封面画着可爱的天使图案,里面的字也都是中世纪那种笔走龙蛇的花体字,格调十足。

只是为了格调,菜单并没有配图片,单有菜名而已。江桦看着菜单的闲暇,余光一瞥,就发现小家伙捧着菜单,一脸的苦恼,半天也没说出个想要的菜。

“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说。”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江桦也知道小姑娘几乎从来不主动提要求,于是干脆自己问。

没想到,小竹低垂了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不懂这个…”

第十章 最平常的未来

江桦怔了一下:“看不懂?”

“嗯…我不认识字的…”

江桦看着她那副窘样,意识到了些什么:“以前的阿姨也没教过你识字吗?”

小竹已经九岁了。其他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应当已经上了小学,是能读简单的儿童读物的时候了。但她…

“对…我很笨的,阿姨说我这样的人学了也没什么用…”一提到阿姨,小竹马上就回到了最畏怯的样子。

“别听她说的。”江桦打断了她,“小竹很聪明的,只要学,都能学会。”

小竹抬起头,半是疑问半是惊讶地看着爸爸:“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江桦说。

小家伙愁容渐渐舒展:“但是现在不能吃饭了…”

“没关系。”江桦说着,举起了菜单,“我读给你。”

小竹呆住了,似乎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随即小脸上放出惊喜的光来。

江桦压低了声音,尽量不打扰到小餐厅里素雅的气氛,像读故事书一样,念着那几个菜名。

番茄意大利面、黑椒意大利面、芝士焗饭、密西西比肉酱饭、蜂蜜煎饼、冰激凌华夫饼…他果然按着自己答应的,把整个菜单念了一遍。对他来说,这些菜名加一起,顶的上他平时一天说话的量了。

小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听着,等到江桦全都读完了,才说:“嗯…全都是没听过的菜啊…不过,只要有糖的,就很好吃的吧…”

看来她确实是只知道这么几样东西。于是江桦叫来侍者,要了一份蜂蜜煎饼和小份沙拉,又给自己要了一份肉酱饭。不一会,菜就全都端上了桌子。

不愧是注重精致的店家,这蜂蜜煎饼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边角金黄酥脆,中心是像烙饼一样的褐色,用叉子戳一戳是软软的感觉,留着点点滴滴被烤出来的蜜糖。大概是注意到了食客是个小孩子,上面还别出心裁地用奶油画了一个心形。

小竹看到这一盘煎饼时眼睛都直了,拿着刀叉左碰碰,右点点,就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一般怎么也舍不得下口。最后,她小心地把最上面画了心形的那块小煎饼放在了一边,随后才开始吃下面的部分。说是煎饼,实际上是烤出来的,火候正好,外酥里软,咬一口就沁出丝丝的蜜糖,合着鸡蛋的滑嫩和隐约的牛奶香气,简直是享受。

这么好吃的煎饼,让小竹都有点收不住手了。开始还是小仓鼠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慢慢地就变成了啃西瓜的模式。她不太会用刀具,只会直接上嘴啃,结果吃的急了,被烫的直吸气。

“慢点吃,不急。”江桦一直看着她,见状赶紧上手,帮她把煎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她这才开始用叉子叉着,小块小块地品尝起来。

就在二人互相埋头苦吃时,店里的灯却突然灭了。

“布谷,布谷。”墙上的木钟跳出欢叫的布谷鸟,连叫八声。随着这一阵叫,烛光从楼梯口蔓延下来。店员们举着三叉烛台,微笑地走到每一桌面前。

“这是本店每周末八点的活动,”店员们解释,“八点是幸福的时间。”

说着,他们便把烛台放在每一张有客人的桌上。江桦这桌当然也不例外,店员摆烛台上桌时,小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星星点点的火苗,低声惊叹:“爸爸,是蜡烛呀!”

店员看了看小竹,又看了看江桦,颇为神秘地笑笑说:“好浪漫啊,女儿是爸爸前世的"qing ren"啊。”

“诶?”小竹不太懂这句话,“前世的…"qing ren"?”

江桦对此没什么表示,仍然只是端着茶杯喝着柠檬水,但这只是因为他不擅表达而已。

前世的"qing ren"啊…

父女俩都在心里品味着这句话,在烛光中用完了晚饭。

小竹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这里,吃得很慢很慢,直到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把那块画了奶油的煎饼给吃掉。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饱嗝,随后马上捂住了嘴,好像怕打扰了这一份宁静一般。烛光在她清澈的眼中荡漾,仿佛曦轮映在无波的潭水之中。

……

吃完饭又是接近九点了,夜晚的城市才刚刚露出眉目,孩子们睡觉的时间却已经到了。小竹今天本来就走了不少路,早已经很累了,不停地打着哈欠,脚下也有点不稳了,却始终努力地跟着爸爸走,没有吭一声。

直到她没注意到路边的一枚小石子,被重重地绊了一下,她惊叫了一声,却感觉到从手上传来的大力,把她的重心拽了回来,这才没有跌倒。

“累了?”江桦蹲下身问她。

“有一点…”小竹揉着眼睛,“没关系,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虽然这么说,江桦看得出来小家伙已经是很累了,只不过她从来不提要求,这才一直在撑着。

这时二人旁边路过了一家人,是最平常的三口之家,同样是个女孩,比小竹小一些,看起来三四岁,骑在高大的爸爸身上,兴奋地“驾驾驾”骑着大马。爸爸拽紧了女儿的两条小腿,哈哈大笑。妈妈在旁边嗔怪着安全问题,脸上却带着笑。

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从江桦父女身边走过,就像雀鸟掠过花群。雀鸟欢腾,花却无言。

江桦目送着这一家人远去,转过头说:“我背你吧。”

小竹立刻睁大了眼睛:“背我?这…这个,爸爸会很累的呀。”

“不累。”江桦说着,已经转过身来,“上来吧。”

小竹又是犹豫了好久,这才小心地爬上江桦的背,白白的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江桦站起身来的时候她还小小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更加用力,整个人都贴在了江桦身上。

就算她身上藏着怪物的因子,可她的身体依然很小,很软。江桦背着她逐渐离开了商区,热闹在背后远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小公园。翻过公园里的一座小假山,就到家了。

晚上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地托举着满天星斗,笼罩在两人头顶的苍穹,安静的只剩下稀疏的蝉鸣。

“爸爸…”小竹突然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道。

“嗯?”

“今晚…很开心。”小竹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蜡烛也很漂亮,还见到了那么多好玩的东西…爸爸真的很好…”

江桦沉默着。

“以后…还能再和爸爸一起出来嘛?”小竹静了半晌,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桦侧目看去,小竹的小脑袋斜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半睁半闭地像是要睡了,但眼睛里却仍流露着疑惑和期盼的光,急切地等着他的答案。

他回过头去,轻声但坚定地说:“会的。”

“而且,还有很多次。”

小竹抱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江桦的脖子后面,他感受到小家伙温热而均匀的呼吸。

没错,就是要给她那个属于孩子的,幸福而无忧的,最平常的未来。

他托紧了小竹的腿,向前走去。在诺大的星空之下,父女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一样。

第十一章 孩子都要上学去

早上,整个天子城从蛰伏中醒来。

小竹手放在膝盖上,像来爸爸的家时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江桦的膝盖上,侧过头去看车窗外快速变化的风景;江桦也摇下了车窗,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呼啸而过。就是他这样的人,此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距离他出院也有半个多月,也逐渐习惯了和小竹在一起的生活。从细胞活性度就能看得出来——这都快两个星期了,他的活性度才提到203%而已,而且一天比一天速度慢。单单凭借日常生活,已经不足以让他的多巴胺有多大波动了。日子本该就是如此,柴米油盐,平平淡淡。

而从今天开始,是时候让生活回归正轨了。

好吧,他原来的“正轨”也算不上正。但至少,要让小竹过上正常日子。为此,他慎重考虑了几天,特意联系好了一家学前班,让小竹把最基本的知识都补上。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街道映在小竹眼中,她的脸上露出典型的孩子气的好奇来,但却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十万个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

江桦现在也对女儿的脾气摸了个七八分了。虽然他有时更希望小竹能表现出同龄孩子一样的活泼,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也就任由她去了。

他刚想到这些,就听车外平地一声惊雷,炸起杀猪般的哭嚎:“哇——”

路上的行人显然都被震着了,不约而同地向声音的源头看去。那是一个大概六七岁、肉嘟嘟的小女孩,抱着一根电线杆死也不撒手。一张小圆脸充血充的红透,眼泪大珠小珠落玉盘,不知道的人真以为怎么着了呢。

就听那小女孩边哭边说:“呜呜呜,我不走,我要吃雪糕…呜呜呜…”

旁边看起来是小女孩妈妈的人眉毛倒竖,连劝带骂地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不停地向旁边的人道歉。上班族们看来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并没有多加在意。

但这小孩嗓门还真是大,而且不知道是对雪糕有什么执念,哭个没完没了。江桦的车正好停在她前面,承受最大分贝的噪音攻击,连小竹都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她们母女俩了。

江桦坐在那,默默在心里把“希望和同龄孩子一样的活泼”这一条给划掉了…这样也不错,嗯。

……

目的地离家并没有多远,开车几分钟便到。这是个老区,稍微有些乱,但天子城整体整顿的很好,路边的小贩也基本都有执照,地上也很干净,没有瓜子果皮扔一地的情况,不过道路也变得很窄,江桦也就将车停在旁边,拉着小竹步行往里而去。

走了一阵,小贩的吆喝声渐渐远去,朗朗的童音却越发地响起来。父女俩一同望去,发现一片柳树绿植之间,悄悄地藏着一个彩虹门牌,上书几个有些掉了漆的银字:西苑学习班。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这会是早晨,正是孩子们最为朝气蓬勃的时候。虽然念的已经是老掉牙的弟子规,小竹还是被同龄人的声音吸引住了,小脑袋偏着,看着那门牌的眼神倒是有些像刚才那个想要雪糕的小女孩。

“想去?”江桦柔声问她。

小竹没有吭声,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江桦也没想到进行的如此顺利。他虽然单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偶尔路过幼儿园小学之类的地方还是能看到一群哭爹喊娘不乐意去学校的小朋友呢。

但转念一想,对于小竹而言,大概这种普通孩子视之为大恶魔的东西,对她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体验吧。

他拉着小竹的手:“那咱们进去吧。”

小竹惊讶地看着江桦,还以为是自己一个点头就让爸爸改变了主意,有点受宠若惊呢。

江桦当然不会是临时起意,几天前他就已经选好了这个地方,联系好了老师。小竹情况特殊,什么都得关照着。

两人没有直接进门,而是绕到了后院。学习班的负责人已经在等着了,看到小竹,她露出了幼儿工作者特有的温和笑容,向里面一指:“江一竹小朋友来啦?里面坐吧。”

小竹困惑地看着她,拉紧了江桦。在陌生的地方她就像小猫一样,倚靠着最安全的地方,东看看西瞅瞅,来辨认着这个地方的好坏。

“没事的,这是好人。”江桦说。这么多年下来,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这个陈老师的和蔼并不是由于工作原因强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喜欢小孩子。把小竹交给她,还比较让人放心。

小竹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跟着进去了。

里面是一个简单的办公间,最显眼的就是一张会客桌和一张办公桌。负责人给两人倒了茶水,随后便笑眯眯地向小竹问道:“小朋友喜不喜欢这里啊?”

“诶?额…这个…喜、喜欢…”小竹有点不知所措。

“那换一个问法,想不想来这里学写字、学算数、学画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呢?”

小竹这次听懂了,认真地点点头:“想学。”

“那就好了。”负责人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抽出其中一张放到她面前,“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啦,叫我陈老师就可以。现在先测试一下你的能力,10分钟,把这上面的题做一做,好不好?”

小竹低头一看,那张纸上确实写了几道入学题,从看图写数字、数图片里指定的图案、还有基础的拼音…她有点紧张地拿起笔来,开始数数——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考试”这种东西。

“没关系,不用紧张,不会也没关系的。”陈老师一边和蔼地说着,一边站起了身,“你先做,老师和你爸爸先去商量些事,很快就回来。”

第十二章 两个人的考试

陈老师留了小竹在书房做着入学测试题,自己则领着江桦走到了外面的会客厅。

“九岁的孩子,还要来上学前班…”离开了孩子,陈老师也不再掩饰眼中的疑惑,“她以前没接受过什么别的系统教育么?”

“大概…没有吧?”江桦也拿不定女儿前九年的情况,只能模糊地应了一声。

陈老师诧异地看着他:“大概?现在的父母都恨不得从孩子会说话就开始抓学前教育,你这爸爸当的可是有点…”

江桦尴尬地咳了一声,陈老师也意识到问题,转移了话题:“算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不过,九岁才开始学这些…确实在起跑线上就比别的孩子差些了,你得有准备。”

“只不过是起跑线而已。”江桦不愠不火地说。

西苑学前班在天子城里也算是幼儿教育的一线品牌。陈老师从事这行这么多年,来找她的家长一个个都浮躁得不得了,好像孩子今天差一步,明天就要名落孙山一样。像江桦这么好心态的家长,实在少见。

“好,有你这句话我们当老师的也放心了。”陈老师说,“但现在我们这的孩子年龄基本都在四岁到六岁之间,你家女儿的年龄也偏大。而且根据你报名表上说的,她还不会识字,那就没法一开始跟着大班走。我们可以给她开小灶,安排老师单独辅导一阵子。等她程度上去了,再让她和别的孩子一起,如何?”

江桦点头:“可以。”

但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我需要看看这里的情况。”

陈老师很自然地应道:“当然可以,需要看什么?升学率?还是奥数水平总成绩单?”

“不是。”江桦说,“就看一下这里的安全报表。”

陈老师有些惊异,这东西其他家长想到的都很少,这人居然放在了首位?

虽然这么想,但身正不怕影子斜,陈老师还是取出了他需要的资料。江桦翻了翻,的确是正规渠道开出的证明,南淮品牌创建小二十年来,出现民事案情的情况不超过两位数,还多是小偷进来偷东西之类的,因孩子被侵害而导致的案情——零!

和他在网上看的评论相符。只要有这个就够了。跟女儿的安全比起来,其它身外之物算什么?

“学班制是…朝九晚五,自行接送…”陈老师得到他的肯定,登记好了资料,留了一份底,将另一份递给了江桦,“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我会尽我所能。”

不愧是幼儿早教的专家,说话干脆利落,人不狠话也不多。

出会客室的时候,小竹已经写完了卷子,乖乖地坐在那里。看到二人,才弱弱地说:“老师,我、我写完了…”

“写完了呀?”陈老师在小朋友面前永远保持着和蔼可亲的面容,“那给老师看看吧。”

小竹双手递上了卷子。陈老师看着她那副惶惶不安的样子,还以为她能错成什么样。结果仔细一看,除了拼音她是真的没学过,其它的数学题都做得完全正确,从最简单的a级题到最难的c级题无一遗漏,也没什么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有的粗心。

陈老师的表情顿时就变了,惊喜地说:“做得很棒啊!只要再学一学识字,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了哟。”

“真的嘛?”小竹还是没什么自信。

“当然了,老师不会骗你的。”陈老师说着,拉起她的小手,“来,咱们现在就开始。学好了拼音,就可以和其它小朋友一起玩了哟。”

小竹被她牵着,有些害怕,不知道这个“老师”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虽然她刚才说喜欢这里,但那只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而已。现在一看老师好像要把她和爸爸分开,马上就害怕起来了。

她伸着脖子,挥舞着小手,似乎是想往江桦这里靠。虽然她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但眼里的不安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桦发觉到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上前安抚道:“乖,和老师好好学习。我很快就来接你的。”

小竹这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还是忍不住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委屈巴巴地说着:“爸爸还来接我的吧?”

“当然。”江桦拍了拍她的脑袋。

得到了爸爸的许诺,小竹这才安心下来,但目光始终还是追随着江桦,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边纠集的葡萄藤之后,才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跟着陈老师走了。

实际上,在门外的江桦也是一直默默看着女儿走进了教室,再看不到小小的人形,才转身离开。他摸了摸胸口,真是奇了怪了,像他这样都很少有情绪波动的人,只是送女儿去上个幼儿园而已,怎么就这么感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整个人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后,才再次坐上汽车。直奔与西苑接壤的南淮区,这次开足了马力,路上也没像上次那样突然蹦出来个原兽,一路顺风,很快停在了一座并不起眼的小楼前。

他锁了车向那座楼走去,眼光一扫,就看见一匹用钢板雕刻的大狼挂在门口,作势欲扑,栩栩如生。他有些恍然地伸出手去,轻轻地从狼头一直划到狼尾。

这个图案他实在太熟悉了。十多年了,这匹狼始终纹在他衣服的领口,随他出生入死了不知多少次。只不过这匹狼是黑色,而那一匹是白色的而已。

“狼巢”猎人组织,江桦原本所在的白狼特种部队就是这其中的组成之一,只不过是完全由原兽细胞携带者构成、最隐秘而特殊的一支罢了。“狼巢”麾下除了极少数的细胞携带者,更多还是和核心成员没有联系的类似特/警的普通“猎人”队伍,就像赫赫有名的将军总有三千铁骑拱卫着一样,只要递交申请,都可以有应聘的资格。也算是个普通的职业。

江桦之前对此只是有所耳闻,知道有这么个给普通人准备的下属部门存在而已,在此之外很少去关心这些。以前白狼就是他稳定而唯一的头衔。但现在,他得从这里开始干起了。

说白了他这辈子真正学精了的只有暴力手段而已,除了狩猎原兽这种活似乎也没什么可干的。再说这也是恢复原兽细胞活性的必要程序,狼巢这种半明半暗的暴力机关显然比其它地方更适合让他发挥。反正白狼的大部分队员对于外界的人来说,都是半神话的存在,各种资料都被严格保密。他更是从来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基本不存在被认出来的可能性。

那就当个普通工作干咯,只不过是从顶端到基层而已。

他的恍然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抱着从零开始的心理,走进了人事部的办公处。

果然不出他所料。几分钟之后,当他站在“狼巢”人事部的主管王建国面前时,这个中年人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多的情绪,只是照章办事地问:“名字?”

“江桦。”这个真名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更多人知道的,都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白狼而已。狼巢的身份网络系统还是很强的,假身份没什么意义。

王建国点了点头,很平常地取出了他的报名表,拿出了主事人特有的、恰到好处的趾高气扬,开场就祭出了职场上永恒的大杀器:“为什么想来我们这里干?”

江桦有点怔。实话说他这辈子就干过之前那一份工作,还是原兽细胞携带者“包分配”的,根本没有什么找工作的经验。他小看了下属部门,还以为来这里填个表之类的就能直接通过呢!

因此,他完全没有应对这个场面的经验和准备,再加上他在外人面前本来就是个话废,词汇量超级匮乏,属于能一句话解决的事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多加的人。这事实在是难为他了!

于是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从另一个角度实话实说:“想要个比较规律、又能提身体素质的工作。”

王建国当场懵逼。我靠,这么耿直的人都多少年没见了,好歹你也说两句“想提升自我、想挑战极限、想击败原兽保护民众”之类的场面话啊?!

“那…那你为什么不去干其它体力劳动啊?”

“要加班。”

“…那你来我们狼巢,未来的规划呢?”

“好好干。”

“不…我是说,具体点?”

“接更多任务。”

王建国都快跪了。虽然说来“狼巢”应聘的基本上都是一腔热血的小伙子,他阅人无数从念稿的到羞涩的到中二的什么人没见过,早就身经百战,但这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应聘者比他这个招人的说的字数还少的!

客套两句有那么难吗?!我不要脸的啊?

第十三章 秒杀

王建国强忍着把这人打出去的冲动,心里把初审筛简历的人给枪毙了一万次,这人是得有多大的脸面,才能让他来到这折腾他的?

这么想着,他赶紧扫了扫手上的报名表,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从军十年?”

“嗯。”江桦面不改色。

要真是有这种履历的话,的确是符合“狼巢”招人的要求的,然而…

“兄弟,你这今年才24,难道你从小住军队院里的吗?”王建国都无力吐槽了。

要知道,“狼巢”这里还是能调出一些应聘者的基本资料的,是不是假的一看便知。这初审都不比对一下?

但如果初审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大喊冤枉:他可是比对过的,但内网资料上的的确确真的是从军十年啊!

江桦想了想说:“算是吧。”

白狼的资料当然不能直接写在明面上,在这种对外的材料上一律都是以“从军”替代。这么算起来,他这“从军十年”真不能说是假的。

但王建国可不知情。他以多年经验练就的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这是假的,这小子拿着假背景,居然脸皮还能厚成这样,面试都敢这么敷衍!

“那你这么厉害,我们这里可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了吧?”王建国话锋一转,这么狂的年轻人,不刁难一下还对得起人事部的牌子么?

结果就见对面江桦又是思考了十几秒,然后轻飘飘地甩过来三个字。

“还行吧。”

靠!

把堂堂狼巢当什么了?

把猎人职业当什么了?

王建国手摁在桌子上,以防自己一个激动把桌子给掀了。他干这一行十多年,身经百战,身体也已经人到中年,还真是…好久没有这么想打人的冲动了!

人都有种归属的荣誉感。本来刚才,王建国只是想着把这位仁兄请出去就算了。但现在,这小子看起来根本不把“狼巢”当回事,让他这个热血渐凉的大叔都有了一种捍卫自己事业尊严的冲动。

“小兄弟,我得奉劝你一句。”王建国取下了眼镜,很是诚恳地说,“我们这里是按委托办事,危险情况是常态。要是能力不够,挣不到钱是小事,还有可能遇到生命危险。”

“我知道。”江桦说。

王建国看这人这么冥顽不化,也是没招。心想年轻人嘛,总是不太知道天高地厚,必须得给点打击,让他看看现实,给发热的头脑浇一盆冷水,好掂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于是他站起身来:“罢了,说白了这就是个靠拳头吃饭的地方,今天让你来测试,也无非就是想看看你拳头有多硬。多说无益,只要你能让我看到你的能力,其他的都可以不计较。”

“怎么看?”江桦问。

王建国微微一笑:“跟我来。”

他领着江桦向后院走去,就只听一阵“喝喝哈哈”的使力声越来越近,满头大汗的年轻人从两人身边三三两两的跑过,越来越多。直至最后,一片平旷的塑胶训练场显现在二人面前,满是热火朝天训练着的“狼巢”成员。

江桦若有所思地看着。原来这就是普通队员的训练场,因为他体质特殊,平时训练内容都是分量身定做、各自专项训练的,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李航教官,过来一下。”王建国向旁边一个正在指导新人的男人唤道。

那个叫做李航的人向这边看了一眼,马上奔了过来:“王主管?你今天怎么来了?又有新人么?”

“是啊。”王建国说着,指了指背后的江桦,“这是新来应聘的,你先试试他的身手。”

“哦,好的…诶等会,试身手?”李航刚应了半声便发觉了王建国话中的不对,“不先测试速度耐力么?”

“没关系,那个一会再测也是一样的。”王建国说着,向李航使了个眼色。

李航是这里的教官,身手在普通队里也算一线水平,带过不少新人了,这意思一看就懂:大概是这个新来的有哪里让王主管不是很满意,要先杀杀他的锐气,这样才不至于在工作中碰壁吧。

他会意地一笑,向江桦道:“那好吧,既然王主管这么说,咱们就就地测试吧。”

“规则很简单,”他伸出三个手指,“自由搏击,随便你发挥,只要让我倒地,或者处于无法活动的状态,就赢。当然,你是新人,很多技巧不懂,就让你一码——只要你能坚持两分钟不被我制住,就算你通过了。”

“好。”江桦说着,已经向后退了一步到了指定的距离。这才是他平时的作风,和外人的非工作流从来都不是他擅长的内容。

旁边李航手下的新人见状也都已经围过来看热闹了。青年人精力正旺,看到这情景一个个都兴奋得不得了。

“好久都没看见李航教官真正动手了!”这是教官迷弟型的。

“这小子也是衰啊…平时都没有真人搏击这一项的吧?”这是哀叹现实型的。

“从身材上来看,他应该不是力量型的,正面拼的话肯定吃亏。就看速度够不够闪开教官的攻势了。”这是冷静分析型的。

当然还有跳脱型的——“你们押他会不会赢?”

就在新人们开始下注的时候,这边的李航和江桦也已经拉开了架势。李航把外套一扔,露出被结实发达的胸肌和腹肌撑得轮廓分明的白衬衫,压低重心,警告道:“小心了。”

一瞬间像是被拉上了结界,这一小块训练区突地安静得出奇,新人们大气都不敢喘,紧紧地盯死了两人的一举一动。

李航忽地动了,像伏地许久的猎豹那样迅猛扑击!他才跨了几步,还没有进入有效的攻击范围,左拳便已经挥出,带起呼呼有声的劲风。

“啊!”有人小声地惊叫。这是虚晃一招,没经验的人都会侧身躲闪,只要一躲,迎接的就是李航已经盘在右边身侧蓄雷霆之势的重拳!

新人们纷纷把目光移到了江桦身上,就见他脚步一错,身子一斜,他躲了!在所有人眼下,这人跳进了李航第一式就设下的圈套!

但紧接着,他看似松劲的手闪电般地挥出,刚好与李航蓄势挥来的右拳连成一线,重重相撞!

李航是蓄势,他却只是临时变招而已,要论用上的力道,两人根本就不该在一个档次上。

但就是这一招,李航的脸色忽地变了。

就在两人对招的一刻,他这用了大力的一拳就像打在了钢板上一样,几乎无法前进一丝一毫,力道如泥牛入海,竟然在硬碰硬被化解了!

拳头打不过去,后面准备接的招式自然也无从谈起。李航只稍一惊讶,就觉打空的左手腕一紧,江桦已经擒住了他的两臂,借力将他整个人都生生向前拽了一步。就在他下盘失守,重心不稳的刹那,江桦一伏身子,腿如铁鞭,以势如破竹的发力和角度扫出一记扫堂腿,正中他脚踝。

李航闷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痉挛了一下。然而只是这失力的一瞬间,江桦手臂一挥,直接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扛起,从身侧划出一记半圆,一个半弧过肩摔,就将他狠狠地掀翻在地!

李航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就已经趴在地上了。江桦的一条腿还卷着他的腿,手上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背后。如果是实战的话,江桦只要稍稍一加力,就足够把他的手脚拧断!

旁边看戏的人,从王建国到这群新人,哪想得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个个都傻在原地。好半天过去,才有人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秒表。

“9秒56!”

这是最终的成绩。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这是完完全全的一招制敌,也就是俗称的——秒杀!

第十四章 有点强的新人

在其他人的记忆还停留在李航那极具技巧性的声东击西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眼力差点的人甚至都没看清楚江桦是怎么出手的,就见李航已是被江桦压倒在地了。

新人们是惊讶,王建国的脸却已经是黑了大半了。他反复地眨着眼睛,确认那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是他认识的李航而不是刚才那个在办公室里嚣张的小子,脸终于从半黑变成全黑了。

在他愣神的当儿,江桦已经松了手,转向王建国问道:“下一个是谁?”

王建国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合着眼前这家伙完全就把他这一番刁难当成了普通的考试了。他以为他放了个oss出来,结果被人家当小怪一刀砍死,还以为刚开副本呢!

李航爬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半是责怪半是疑惑地问道:“王主管,哪里找来这么个新人的?这真是新人?”

王建国眉毛都拧成一团了。在这个用拳头说话的地方,他能赢得这些年轻人的尊重就是因为,无数次历史证明他看人的眼光几乎百发百中。现在这一点不攻自破,连他自己在这些年轻人心中的地位都凭空降了一截!

但好在现在没人关注他的问题了,小伙子们呼啦一下全都围到了江桦身侧,一个个都跃跃欲试。

“大兄弟,刚才那招你怎么出的?!再打一遍行不?”

“卧槽这哪学的啊?告诉一声?”

江桦被这些一脸兴奋的青年围个正着,空气里灌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左一句右一句的,让他这话废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行了,都散了都散了。”这时候李航已经拿出了教官的威严,“我告诉你们,如果力量不达标的话,根本打不出刚才那一下!想学?先给我好好举铁去吧!”

教官到底是教官,就算刚打了败仗,势头还是有的。在他面前,新人们就像被轰的鸡仔一样,马上就垂头丧气地自个做自个的训练去了。

李航心态倒是好,并不觉得有多出丑,反倒对江桦的身手十分欣赏。赶走手下的小子后,冲他爽朗地一笑:“不错啊,以前练过的吧?有这判断力和力量的新人还真是没见过啊。”

“练过一阵。”江桦说。

“可以可以,以后多指教几招。有这基础,以后你是要干大事的啊。”李航说着,一拍江桦的肩,“说不定,以后你就能进这里最高级的‘白狼’,成咱们这第一例呢!”

“……”

李航看他那副纠结的表情,还以为他是没懂这番话,解释道:“你是不知道‘白狼’么?那可是咱们狼巢最厉害的特种队!听说只有五个人,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一打十那种!平时都不露面的。要是能进去,那可是够吹一辈子了!”

“……”

江桦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他,白狼是只有原兽细胞的携带者才能进的地方,打碎这个汉子纯真的憧憬么?

还是算了。

李航说完这些,又朝向王建国道:“王主管,这么好一个人才咱们可别放过了吧。要我看,有刚才那一下子,后面的一万米、引体向上和耐力素质都不用考了,直接通过吧。”

“哦…哦…”王建国嘴角抽搐,这下想赶人都找不着台阶了,“这个…规矩还是规矩,没有这三项成绩,也不好录入系统啊…”

“那现在测?”江桦直接道。他想赶紧办完事回去接小竹,今天她第一天上学前班,按她那个性子,他可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呆那么久。

“行、行吧…那李航你给他记一下成绩,待会把报表送到我这里就好了。”王建国说着,看李航已经掏出了秒表,舒了口气转身就跑,在这地方多呆一秒他都难受。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回他的主事楼,扶着额,觉得头晕目眩。这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太过山车,真怕把他的高血压给压出来…

“爸!您怎么在这?没事吧?”另一个声音却忽然远远地传来,就见小道上急火火地跑过来一个青年,看上去和李航的年龄差不多,见王建国一脸煞白地倚在门口,他赶忙上前嘘寒问暖。

青年穿着和训练场上的新人一样的制服,领口却别着一只黑狼的图案,代表着他不同的身份。从称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王建国的亲儿子,王庆。

“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来了个有点特殊的小子…”王建国说着,舒了一口气,简单地把之前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

王庆血气方刚,可没老爸这么能忍。才刚听完江桦在面试时的“壮举”,就猛地一拍大腿:“草!哪来的一个混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赶他出去算便宜的了…”

“没赶成…”王建国苦笑。

“啊?”王庆傻了。“狼巢”讲究量少质精,连他自己都是托王建国的关系走了半个后门才能进来的。身为人事部主管,王建国卡规矩卡的可是很紧的,多少不卑不亢的新人都被刷掉,怎么就能容下这么个小子?

王建国稍微缓了口气,又把后面二人对打的事说了一遍。王庆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能打得过李航?那确实是有两下子啊…”

但他也清楚这时候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反正说话不用给钱,他一拍大腿,坚定道:“爸,您别急,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新人,都是要分到我队里的。无论怎么着,也得把这口气给您出了!”

“心意爸领了,出气就不用了。”王建国黯然道,“也算是我看走眼了吧。”

“这气必须得出啊。”王庆说着,摸上领口的狼纹,“毕竟,这里可是狼巢,哪容得下一头小羊羔蹦跶?”

……

在日头偏西的时候,江桦填完最后一项表格,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下属部门的程序这么麻烦,从第一项开始就是他闻所未闻的东西,折腾来折腾去,居然用了好几个小时。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弄完了。

“这样就算注册成功了。明天开始正式训练接任务,早上九点准时来集合就好。”李航帮他把资料整理起来,“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

“谢谢。”江桦简单地道了一句谢,背起包就往外走。抄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道,随手打开检测器看了一眼:活性度204%。

今天这一天又是打架又是高强度运动的,一天下来才加了01%,可见提升活性并不是个容易事。当然如果这数据被王建国看见了,估计又得一口老血喷出来:皮了这好几下,你居然还不开心!

这当事人却不自知,上了车一心只想着赶路,不知不觉就已经开到了西苑学前班的大门前。

因为测试,他的时间拖得久了些,学前班大班的孩子已经放学了,院子里只剩下上下起伏的落叶。

他下车绕过院里的几座屋子,走出几步,就听见熟悉而稚嫩的声音在低低地念着:“啊…鹅…噫…喔…唔…吁…”

只是汉语拼音的元音,她却念得很慢很慢,江桦顺着窗户玻璃看进去,就见小竹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整个人几乎一动不动,只有嘴唇翕动着发音,那小小的背影点缀着夕阳,竟有了点落寞之意。

“小竹。”他轻轻唤了一声。

他这声一出,小竹整个人像触电一样,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扭过头来,揉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确认真的是爸爸来了以后,她几乎是从地上一下跳了起来,一反常态地露出了极度焦急的神情,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江桦的大腿,死死扯着他的裤子,好像不敢相信。

“爸爸来接我了…”她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像小奶猫似的低鸣,“爸爸你真的来接我了…”

第十五章 星星的孩子

江桦被她这一下搞得有点手足无措,赶紧摸上她的脑袋:“当然要来接你啊。”

小竹闻言抱他腿抱得更紧了,好像一松手,爸爸就要不见了一样。

“看嘛,老师都说了,爸爸肯定会来接你的。”陈老师也已经跟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温和地笑道,“所以小竹不用担心那么多,哪有父母会不要自己的宝贝的?”

小竹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江桦:“爸爸,我们回家嘛?”

“嗯,回家。”江桦给她整理着衣服。刚才跑得太急,小裙子都乱了。

像是这样才安下心来,小竹轻轻地松开了手,抓住江桦的大手,乖乖地站在了他旁边。

“挺出乎我意料的,这孩子基础还不错,而且真的是聪明,什么东西一教就会。”陈老师说,“按这个进度的话,最多一个月,她就能和大班的孩子一起上课了。”

“那挺好的。”江桦说。

小竹已经平静下来了,一听见老师夸她,小脸涨得像苹果一样,不由自主地微微笑起来,却又是往江桦身后躲了躲——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呢!

“对了,还有一些需要你准备东西的清单,我刚才告诉小竹了,也给你短信发一份过去…”

“书包,铅笔五根,都要2b的,橡皮一块,还有一个双线本,两个单线本…”小竹听到她说的,却已经自顾自地念叨开了。

陈老师奇得眉毛都飞了起来:“诶呀,一项不差,小竹都能记住,好厉害啊。”

“这些是要买的?”江桦问道。

小竹点点头。

“好,那我们这就去买。”江桦说。

“执行力很高啊。”陈老师笑着送走了二人,看着他们的身影在小道上变得模糊,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了。

江桦话废归话废,在女儿面前还是要开放得多了,问了一路她在学前班的情况——老师好不好?吃的好不好?觉得学习难不难…小竹一句一句地答着,虽然还是有点吞吞吐吐,但基本上还是勾勒出了在学前班快乐的一天。

只要小家伙开心,剩下的都不用管了。

两人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完了一路,来到了离家最近的新世纪购物中心。

江桦领着小竹直奔儿童区。商场很大,小家伙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大场面”,眼睛都快不会眨了。

“既然小竹都记住了需要什么东西,那就自己去买吧。”江桦一指货架,“挑你喜欢的。”

“我…我自己看?”小竹指了指自己,“可以的嘛?”

“买东西自然要自己看。”江桦说。

小竹又犹豫了一下,才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看起样式各异的书包来。至于2b铅笔和作业本这种没什么花样的东西,江桦也就帮她拿了——没办法,小竹现在还不识字呀!

挑着挑着,口袋里的手机却震了起来。打开一看,是陈老师来的消息。

“有件事需要咨询你一下。”

“什么?”

“这么说很抱歉…但我觉得,你家女儿可能有些不太正常。”

江桦心里一紧,这才第一天,原兽细胞的事情就暴露了吗?

一瞬间他连搬家搬到哪里都想好了,手上却只是继续敲着字:“哪里不正常?”

“她的心理状态很奇怪,完全不像个九岁的孩子。简而言之,安全感和与人交往的能力太差了。今天在这里的时候,有其它孩子跟她打招呼,她都很害怕的样子。而且到了下午的时候,一直在问我‘爸爸是不是不会来接我了’这种问题。要是再严重一点,很有可能会发展成自闭症。你们家里平时有没有给她过大的压力?或者工作忙,没时间陪孩子?”

陈老师打字速度很快,一会就发了一大串文字过来。江桦看着手机上长长的对话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了。

原兽细胞这个重大秘密仍然被深深地隐藏着,这本来是值得宽慰的事情。但看着陈老师发来的这段话,江桦却是一阵沉重。

女儿迷雾重重的过去始终梗在他心里,但对一个小孩子又不好提起。而现在,比起他这个钢铁直男,经验丰富、还是心理学博士的陈老师显然更敏感地看出了这个问题。

“抱歉,之前确实有些特殊情况,没怎么陪在她身边。”江桦踌躇了很久,还是回道,“依您看,这种问题的成因有些什么?”

对面陈老师似乎也沉默了一下,这才打字过来:“9-12岁的儿童出现心理问题,可能性有很多,但不外乎都是家庭层面。像她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遭受长期家庭暴力或者冷遇、缺乏陪伴关爱、或者一直受到指责,对自己和周围的环境判断错误,就出现了这样敏感、内向、胆怯的性格。”

江桦把这段话重读了有七八遍,勉强镇定地回复:“那还有什么解决方式吗?”

“解决方式是有的。但现在她这个年纪,心理医生没什么用,主要还是得靠家长,多陪陪她,以鼓励教育为主,一定要多和她沟通,重点在于重塑她的自信心和对人的信任。她年纪还小,善加引导,矫正过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江桦拿着手机,定在那足有两三分钟。旁边的人好像是被他那乌云密布的冷脸加上周围的低气压给吓到了,一个个都绕着他走。

“我明白了,谢谢。”江桦最后回完,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心情,周围的低气压回升,在旁边观望的其他人这才敢战战兢兢地上来挑东西。

“爸爸。”这时小家伙却也走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说来也奇怪,这么胆小的小东西,却似乎感觉不到让其他人胆寒的那股来自爸爸的威压一样。

江桦回过神来:“挑好了?”

“嗯…”小竹搓着手,“都好看…”

江桦扶额,没办法,只能自己走过去一个个看,最后指了指一个粉色画着王冠的卡通书包:“这个怎么样?”

“喜欢。”小竹睁大了眼,满是雀跃。

于是他走上前去,直接把那个书包摘了下来,背在小竹背后。她摸着新书包,就像公主戴上了王冠一样,高兴得眉飞色舞:“这是我的啦?”

“对,就是小竹的。”江桦说着,拉起她的手就往收银台走。小家伙开心的笑脸暂时冲淡了那几条信息带给他的担忧。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儿童心理学,只知道一点:只要小竹开心,就是对的。

首先,他要让这个不会提要求的小家伙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二位二位,我们家今天上新,全场都有折扣,不来看看么?”

他想得出神,一个不留意就被出门迎客的售货员给拦下了。这个烫着卷发的女人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看向了还在摆弄书包的小竹:“先生,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必须要打扮成小公主呀。”

第十六章 小竹是公主

小竹对陌生人还是很畏怯,马上躲到了江桦身后,但还是耐不住小声问道:“小公主?”

“对啊。”售货员蹲下身来,“女孩子家,从小就要当公主,以后才会有白马王子来接你回城堡呀。”

小竹似懂非懂,但还是听懂了“回城堡”这句话。她想到了动画片里白雪公主的大城堡,有着梦幻的看不到尽头的长长的走廊和蕾丝的大床,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但她却什么都没表示,只是看着江桦,好像在征求爸爸的同意。

江桦抬头看了看店面“炫梦童装”的标牌,记忆里这好像是个大牌子。说来也是,自从小竹回了家,他还从来没想起来过带她买衣服,小家伙一直穿的都是带来的衣服呢。

“禁止购物”应该是女性字典里反人类学的第一要义。小家伙虽然还小,也不能免俗啊。

“好,那就进去看看吧。”江桦点头。

售货员十分热情地将他们领进了店。这时候是工作日的饭点,父女俩是这里唯二的客人,因此几个售货员的心思毫不吝惜地全都扑在了他们身上。

“呀!小朋友好可爱啊!”前台小妹扑了过来,从眼神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句由衷的赞叹,“小朋友喜欢哪件啊?”

“诶?我…我…”小竹一进来就被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服款式给震惊了,她一件一件地看过去,整个人像小狗追尾巴一样在原地绕起了圈,面对这么多衣服完全绕晕了。

“我不知道…”最后她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都好漂亮…”

“那姐姐给你推荐几件怎么样?”店员忙不迭地说着,向小竹说话的同时眼睛却瞥向了江桦,毕竟这位才是要掏钱的。

江桦一挥手:“你们推荐吧,让她挑她喜欢的。”

店员一听就乐了,这么爽快的顾客可不多见了啊!于是二话不说,直接挑了几件店面的招牌,就领着小竹进试衣间了。

女人逛商场的时候,直男最大的朋友就是椅子。江桦也不例外,在这段时间只能坐着发呆,听着旁边店员窃窃私语。但小竹被店员带出来的时候,就连他也露出了些许惊讶。

第一身衣服是淡蓝色的纱裙,带着蕾丝花边和打成蝴蝶结的绸缎,配上白色的发带,就像把天空和云朵穿在了身上。小竹平日里太过胆小,几乎都让人忽略了她那楚楚动人的秀气小脸。这才稍稍一打扮,她便大放光彩,活像是小仙女踩云下凡来了。

刚出来的时候,她还迷茫地眨着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些眼里放光的店员。但当一面试衣镜被推到她面前时,她先是张大了嘴,好一番确认镜子里的小美女就是自己,接着欢喜的火焰在她眼里跳动起来,提着裙摆左右转着圈,怎么看都看不够。

江桦看着她稚嫩小脸上公主般的笑容,二话不说,直接拍板:“这件要了。”

店员们大喜过望,马上包了一件,接着又将小竹领进了试衣间,找出了这里最棒的衣服,一一给小竹试穿。每一次她出来的时候都是不一样的,jk水手服配白丝袜的清纯、连身牛仔裤的帅气、还有像小天鹅一样柔软的绒毛外套…唯一相同的是每一件穿在她身上的效果都合适得像是量身定制,小小年纪,就是个完美的衣服架子。

店员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全都围了上来,就像球场上忠诚的球员,小竹每一次出来都她们像是看到偶像一脚射门似的发出一阵低呼,随后啧啧称赞,此起彼伏。

“这也太可爱了吧!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了!”

“我改主意了!就算是为了试衣服,也得生个女儿!就要生她这么漂亮的!”

“那你得找个颜值高的男朋友啊。你看她爸爸长那么帅,妈妈肯定也不差。基因底子在这呢!”

江桦没怎么在意这些迷妹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一次次出来的小竹。随着试的衣服变多,她脸上的笑容越绽越灿烂,女美的天性终于让她首次显出了普通孩子一样的活泼,也许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好看的,并非一无是处。

最后在江桦的连连拍板下,包衣服足足用了六个大袋子,连店员都有点震惊和迟疑,炫梦童装可是大牌子,不便宜的!她按着计算器算好了账,有点不敢置信地道:“先生,这…总共是八千五百四十二元。您是…”

“刷卡。”江桦说着掏出了银行卡,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店员乐颠颠地接过卡麻溜地刷完,唯恐他反悔一样。

但很快店员的脸色就不对了:“先生,你这卡…用不了啊?”

江桦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就把以前存着队费的那张卡给出去了。白狼的资金都是队员共享的,他日常消费本来就不多,划公款也划习惯了,居然就忘了自己已经没权限用这卡了。

幸亏他以防万一还是有自己的私人卡的,只不过钱不多而已。这都得归咎于多年来的生活方式让他基本失去了对日常开销的感知力。以前白狼为私人出击一次的价格起码要七位数起步,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在为公家卖命,但队伍的财力也不输给任何一位大老板了。而整个白狼五个人分这些钱是僧少肉多,平时衣食住行的花费自然不会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现在他的档案已经被移了出去,原先的权限也被冻结,没法再挪用队里的资金了。当然,以他和白狼的交情,随便给梁秋打个电话,借个六位数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只不过,他暂时也不想去麻烦旧人。既然选择了从零开始,那就从最普通的挣钱开始做起好了。

他划卡的时候小竹在这几个属于她的大袋子里翻翻捡捡,犹豫比较了好半天,最后选中了最开始的那条蓝纱裙。江桦付款的时候她就在镜子前左扭扭右扭扭,东拽一下西捋一下,最后正正地背好小书包,拉上江桦的大手,在店员们殷勤的道别声中出了店门。

直到走出购物商场的时候,小竹还像是刚从一场梦里醒来,始终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不确定地小声问江桦:“爸爸,这些真的都是买给我的嘛?”

“当然都是你的。”江桦说,“小竹就像公主一样好看。”

“真的?”

“真的。”

小家伙不自觉地昂首挺胸起来,像是想让全世界都看到这个全新的、漂亮的自己一般,实际上这短短的一路也的确收获到了不少路人的议论。虽然这股心气并没有保持多久,到了车展的时候,她看着汹涌的人群,又回归了小动物一样的谨慎。

但至少,江桦看见了她和其他活泼孩子无异的一面。就算并不长久,起码是存在的。有了种子,总会长成大树的。

他只顾着看小竹了,并没有发现手上监测仪的数字正缓慢地跳动着——活性度207%!

虽然还是少有表情,但数据已经显示:只这一会,累积的兴奋快乐便就超过了他一天先后面试、迎战李航、和十数项类似越野、俯卧撑这样大消耗体力活动的总和。

这时购物商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天子城的晚间新闻,女主持端坐在桌台前念着稿,语调还是播音员的平淡,但其中的一条新闻却引得许多人停下了脚步。

“23日,东澜区居民以“反对独自捞财,齐心对抗原兽”为主题,自发抗议某些地产商利用原兽经济牟利的行为,目前处于协商过程…”

“今日晚18时左右,在北淀区出现蛇形原兽,目前局势已经得到控制,请周围居民提高警惕,如发现原兽踪迹,立刻联系…”

小竹定定地看着大屏幕,似懂非懂:“爸爸,是不是有坏东西呀?”

她像是认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有些害怕地朝江桦身上缩了缩。江桦也同样瞥了一眼大屏幕,轻声道:“没事,他们都会被抓起来,不会伤害你。”

小竹思索了一下,惊讶道:“爸爸平时会去打那些坏东西嘛?”

江桦看着她兴奋的小脸,坚定地点点头:“对啊。”

要说起来,这真还算是他的事业了。

第十七章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全体注意!”男人粗犷的声音顺着大喇叭响彻整个操场,顿时让人群变成了一锅煮开的沸水。正练得汗流浃背的“狼巢”队员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情,呼啦一下聚到了主席台前。

王庆昂首站在台上,颇有种傲视群雄的君临感。他戴了一个显眼的袖标,标志自然还是那匹象征他分队长地位的黑狼。这一季度“狼巢”招新昨日结束,今天自然就是新人们来此的第一天。身为分队长,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立下马威,给新人一番教育的时刻!

“首先,我代表‘狼巢’,恭喜队伍中的新队员通过测试。在这里,我希望你们尽己所能,开创无限的可能性,‘狼巢’欢迎你们!”

台下的新老队员一起鼓起掌来。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除了畅想未来之外,我也要你们从一开始就明白一件事——在这里,飞黄腾达或者寒酸落魄,一切都取决于你们自己的能力大小。就像丛林法则下真正的狼群一样,强者把握一切,而弱者死路一条!”

王庆扫视着台下突然安静的人群,很满意自己这个比喻。开场的这封恐吓信还是很有用的。

这是台下的江桦也在安静地思考。王庆说的其实不仅是恐吓,现实的成分也占了很多。他已经对这“狼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这里的人并不是为了组织而工作,而是通过接取来自社会各界的委托,靠酬金挣得工资。“狼巢”组织说白了,只是收集委托供队员挑选、提供日常训练的中转站和休息站,并从受到的委托金中抽取一部分获利。这一点上,和白狼倒是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白狼执行的任务更多是边境原兽剿灭、反恐和其它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特殊任务而已。

对于普通人而言,虽然说大部分原兽已经被逼入结界之中,栖息地也都被划为人类禁区。但总有些其中的普通动物被原兽细胞感染后,表现是潜伏型的,一开始并不会受到达格结界的影响,等到出了结界,潜伏的细胞爆发,这才变异为原兽来到城市或乡村中狩猎人类。像天子城的北面就挨近一片荒原的原兽栖息地,这才会时不时就有原兽在城市间现身。就像之前遭遇的那只兔型原兽一样。

当然,这些袭击城市的原兽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都不足以威胁人们的正常生活。至少目前来看,天子城作为原兽出现率较高的城市,原兽等级也只是停留在没有再生特殊能力、仅仅强化身体机能的一级种而已,看着吓人,实际上其中的大部分多加些警力也能摆平。不过有需求就有市场,为了追求原兽剿灭的效率,“猎人”这个专门为对付原兽而训练的职业就诞生了。

虽然说昨天那个教官李航被江桦一招秒杀,但实际上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猎人”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是很高的,起码都得有从军从警经历或者武行出身。原兽的数量有限,在此之外,他们也就像以前的雇佣兵一样,做某些大佬的保镖,或者巡逻护卫什么的。这都是靠拳头吃饭的职业,力量基础不足的话,谈上层建筑都是耍流氓,光训练的强度就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表现好的猎人更是会被视为边境剿灭原兽的后备力量,有直接坐上军队领袖的可能。

即使是这样,有市场也必然有竞争。时至今日,“狼巢”在猎人的职业领域已经算得上是扛把子级了。这其中原因数不胜数,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它收拢了几乎所有的原兽细胞携带者,核心力量是压倒性的。就像打牌时候把一对大王攥在手里,就算其他牌再烂,一个王炸过去也没人不服啊。

因此,即使这些携带者都是不见光的,也构造了一支传奇的猎人队伍。可以说,“狼巢”的牌子,就是力量的代名词。这样看来,处于顶尖地位的白狼被视为神话也不足为奇了。

“以上说的,大家应该都有过耳闻。下面占用大家五分钟,由我来具体解释一下…”

江桦还是第一次听这么正式的领导讲话。看王庆这一句话下来以后,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全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也是有点困惑:怎么了?不就是讲五分钟么?

然而事实证明,领导的五分钟大概和普通人不在一个位面。

一小时后。

“…关于这一点,大家需要相互帮衬,坚决杜绝损人利己的恶行。在提升个人素质的同时,也要多加贡献…”王庆翻了一页,“好,接下来咱们说第二十六点…”

新人们已经昏昏欲睡,连江桦都有点精力不足。他很不能理解,身为领导最重要的不就是言出必行么?第一天就这么食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王庆对此显然有经验的多,只是余光扫着,也知道台下的新人们是什么状态了。其实哪个领导心里没有点数?谁不知道这些道德教育就是给人洗洗耳朵的?但没用归没用,形式就是形式。

而且,王庆今天来这里,可是有目标的…

“第二排,第十五个!”他突然中断了讲话,毫无预兆地点了名。刚才还睡眼朦胧的新人们马上惊醒过来,纷纷扭头看去是哪个倒霉蛋被揪住了。

江桦一看人群的目光突然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也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抬头一看,就见王庆义正辞严地说:“你!说说刚才那一条的重点!”

江桦一皱眉:“我?”

“对!就你!”王庆早就看过了档案,牢牢记住了这个敢挑衅老爹的人的长相。刚才他一看就知道这人也是心不在焉,这下看他怎么答!

结果场面寂静了十几秒,江桦还是不说话,也不嫌尴尬。王庆一看就知道他不会,心里乐开了花儿,表面却装出一副很是生气的样子:“不说话?你理解刚才那一点的意义了么?”

“不太理解…”

“哪没理解?”

“没理解你站在这讲这些有什么意义。”

王庆好好一张白脸当场就绿了。其他人一边往死里憋笑,心里忍不住给这位英雄啪啪啪鼓掌,一边却又半是担忧半是幸灾乐祸地隔岸观火——这仁兄完了!这位不会看人脸色的大英雄完了!

这么一搅和,王庆也没心情再讲下去了,随意地做了个结语便草草收尾。新人们都因此舒了口气,一散场便忙不迭地赶紧跑去训练,吵吵嚷嚷的就像蚊群出洞。当然,议论的主角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江桦刚要走,就被一人拦下了。

来人微微一笑:“你是叫江桦对吧?可以,有勇气。就凭刚才那风范,你也是合格的‘狼巢’成员!”

“……”

“哦,忘了介绍了,我也算这边的一个小长官,很欣赏你,以后多指教两手啊!”

“……”

“额…咱给个回应?比如说,说说以后的安排和有没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

……

再说王庆这边,刚才在台上的时候他还勉强绷住了严肃正经的领导风范。这才刚一转身,脸色就是一变,对着身边的管理员一字一顿道:“给那小子安排强度最大最累的训练。”

管理员一听就明白了意思,但还是有点迟疑道:“这…他是新人,而且看体型,不像是特别健壮的那种…如果强度太大的话…”

“没事,如果受伤的话就停。”王庆冷冷道,“就是得让他知道,‘狼巢’不是这么好呆的,就他那两下子,别想在这为所欲为!”

“哦…”管理员也会意了,取过了江桦的资料,就走到一边安排去了。

他前脚刚走,另一个人后脚就跟来了。仔细一看,正是刚才凑到江桦旁边的那个“小长官”,原来他是王庆手下的联络员,专门去套话的。

“王队。”联络员表情有点纠结。

“怎么样?”

“那人好像是真不爱说话。我问了半天,他就答了一句…”

“没事,一句也行,他说什么了?”

“他说…希望给他安排强度最大最累的训练。”

“……”

第十八章 杀鸡儆猴...吧

“啊——”

“我操!我操!我操!”

“噫…呼——”

“别骂了,留着喘气的这点力气多做几个。”王庆双手背在背后,绷着脸在草场上来回踱步,冷冷地说道。

在它面前是一排像梯子一样的铁架子,每个铁架宽度一米左右,十几个铁架上面吊着二十几个面容狰狞的年轻小伙,个个都是满面赤红、额上青筋裸露、上身肌肉条条绽起。

他们用两条腿倒勾着铁架子,倒立着仰躺在上面,双手抱头,头朝下脚朝上地做着仰卧起坐。时间缓慢地流逝着,这些人做着做着便出现力竭的症状,不由自主地就开始骂街、惨叫,反应千奇百怪。

这是一个看起来恐怖,做起来更恐怖的训练科目。比起普通的仰卧起坐,这个魔鬼升级版的体力训练动作需要的是整个上半身乃至全身肌肉的协调性,重力将会把人牢牢地摁在架子上,倒吊的状态一久就会脑充血晕眩过去。

虽然说“狼巢”队员的生活和特/警差不多,除了接委托任务,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训练,但这样变态的科目即使在变态如潮的“狼巢”里也是不多见的。在这个体力项目里的人,要么就是精英来提高,要么就是被长官强制拽来提升体能的小白。

咚的一声闷响,最旁边那个倒吊了半天没起来的队员似乎是充血过度,头晕目眩地一阵恶心,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倒栽葱地从近两米的架子上栽了下来,险些没把脖子摔断。

“三十四个!渣滓!狗东西!你是猪吗!?”王庆见状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脚踩在队员身上,大吼道。

这个年轻的队员哀嚎着打滚:“我腰扭伤了!做不起来!我得去医务室!”

“好啊!去医务室!跟原兽拼正面的时候你也可以去医务室!看看人家他妈的咬不咬得死你!”王庆吼着踹他,半天他才连滚带爬地起来,逃命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去医务室了。

现在在这里训练的都是新人,见了分队长这杀鸡儆猴的一幕,也都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拼出吃奶的劲儿,接着往上翻卷着身体。

其实王庆平时没有这么严,是个还算得人心的分队长。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当下他面对的是新人,经验为零的新人如果不打磨掉棱角,还何谈“狼巢”最重视的纪律,往后还怎么镇压得住这群工作就是打架的暴力分子呢?

王庆的目光挨个扫过架子上挂着的身体,乘胜追击。

“再用力点!这已经是最低标准了!”

“头给我落下去!”

“你…”

他一路走一路吼,次次都是鸡蛋里挑骨头,每个被他的目光扫到的人都一阵哆嗦,唯恐自己也布了第一个新人的后尘。

只有江桦例外。

王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刚好翻起身子从架子上下来,从旁边的后勤架上取了早已备好的热毛巾擦拭身子——这一组倒吊仰卧起坐下来,他也是汗流浃背,有点头晕了。

“喂!你!”王庆追上来指着他,“怎么回事?”

“做完了。”江桦说。

“做完了?”王庆诧异地看了一眼秒表,这不像一个新人该用的时间啊。

旁边多事的人马上喊道:“队长!他确实是做完了!刚才一直做的都很快!”

“闭嘴!做你自己的!”王庆一吼,那人果然乖乖闭嘴继续在架子上挣扎了。

王庆有点阴鸷地看着这个“新人”。其他人他看起来骂的凶,实际上只是工作需要罢了,他甚至已经从中拟定了几个比较中意的人选。但唯独眼前这个真想找茬的人,做得虽然不能算是轻松完成,但也的确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越是这样,他心里那份烦躁就酝酿得越浓厚。江桦先是把老爹王建国差点给怼吐血,又在他讲话时候砸场子。他本想借魔鬼训练好好让这人出出丑,但他都已经亲自出手带新人了,居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他们这里毕竟不是军队,只能算是使用个人力量的公司。军事化管理得再细致,也没法真像军官那样让队员对上级惟命是从,这会损伤他的威信的。

为此王庆绞尽脑汁,从新人入“狼巢”必须进行的4周体能训练入手,日常的训练被他玩得花样翻新,半马{半程马拉松长跑,全长210975公里}、全马、障碍越野、负重前行、倒立行走,甚至还查了不少资料灵感突发地创出了许多新变种,每次训练都多姿多彩充满新鲜的未知,新人们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谁都不知道这位分队长下一节还能想出什么新项目。

但即使这样,直到最后一天王庆黔驴技穷,也没达到他最初的目的:没错,江桦不是神,大强度的训练下来,他也流汗、也疲惫,但新人有意无意犯的那些错误,比如俯卧撑时候弯曲膝盖、负重的时候调整姿势让自己更省力之类的,还真是从没出现过一次,就像那些动作要领已经刻在他骨髓里一般。

王庆不得已提前祭出杀手锏:自由搏击擂台赛,故意把江桦放在第一位,心想着这人再强,面对这么多人车轮战也总归有个极限。

第一个人信心满满地上台,刚摆好攻势一扑,就被拉着手腕一脚放倒,用时6秒32。

第二个人有了前车之鉴,谨慎地绕着他找破绽,结果还没发起攻势呢,已经从肩侧被冷不丁抓住,借力一推就已经躺地上了,用时8秒49。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8秒24!”

“10秒30!”

“卧槽刚才他那招是怎么出的?!”

“这家伙还是人么?!”

“5秒!你也太弱了!”

“你行你上!”

“不可能!从刚才那个角度不可能发力的啊!!”

最后大家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将竞赛变成了一场其乐融融的格斗技表演,还一起拉了一张排行榜,从高到低记录每个人被放倒用的时间,最高的一位运用了缠斗方式,成功支撑了19秒,位列榜首为人称赞不已。

这个排行榜渐渐变成了枯燥的新人训练期最重要的娱乐方式,每到休息的时候就有人跑去找江桦测试拳脚,排行榜上的名次进了几位成了新人们聊天打屁时吹牛逼的最佳共同话题。

后来这件事被江桦发觉到了,他也就在和同期的打斗中有意地拖慢了节奏,时不时停下指点他们几招。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排行榜上的最高位一路被刷到了接近一分钟,为众人津津乐道。

这些全部被王庆看在眼里。都是成年人了,也知道变通的道理,他见状就知道在训练这一块是翻不起浪花了,也只能作罢。于是在一片和谐美好的气氛下,新人们完成了最后一个全马,结束了训练期。

不得不说,王庆的魔鬼训练再加上江桦的动作指导,这一批新人的整体实力称得上是空前。才一个月下来,个个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称得上是脱胎换骨。

“好,这是最后一项训练,各位完成了,也就代表你们正式成为‘狼巢’的战士!”王庆背着手黑着脸最后讲演道,“但是,这只是代表你们踏上了起跑线而已。待会你们就可以去委托处接任务,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第十九章 委托开始

一群人有气无力地回应着。等王庆一走,筋疲力尽的新人们得到了释放,一个个发泄似的将身上汗湿的背心撕得粉碎,仰躺在草场上边骂街边聊天。这群新人也是倒霉,王庆本来只是想针对江桦,结果祸殃池鱼,这些原本信心满满的同期年轻人经过这些变态训练,锻炼了不少肌肉后,也去了小半条命了。

江桦扶着墙喘气,握紧拳头感受肌肉迸发出来的力量。在医院那一年半真是把他给躺虚了,肌肉退化的程度肉眼可见,刚来的时候,单论身体情况,他还不如大部分魁梧的同期生,虽然原兽细胞填补了力量上的劣势,但动作精度、耐力这些素质可都是需要身体支持的。

因此他之前说要大强度的训练,并非出于什么别的心理,只不过是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丢失的体能补回来而已。表面上他的确让王庆挑不出毛病,但实际这很累,最开始的几天训练结束后,就算是他走在路上也有点脚步虚浮,好几次差点平地摔。

现在一个月过去,肌肉已经初有起色,再加上人在运动时多巴胺和肾上腺素这两种原兽细胞的激素养料都会加强分泌,他的细胞活性度也已经提到32%,单论力量已经足够抗衡一级种。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人体的调节能力可是很强大的。再苦再累的训练,持续时间久了也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耐力训练之所以称之为耐力训练,就是让队员们逐渐适应运动的强度。在这个过程中,激素的分泌也和身体的调节一样,从最初一运动就飙升的状态开始分泌速度渐渐减缓。这是个很恼人的事实,但这是自然规律,无法改变。

想要提升活性,还是得置身于时刻绷紧神经的环境之中,随时应变啊。

江桦稍作休息,随后去浴室快速冲干净了身子。每天从“狼巢”离开后他都还要去接小竹,为了不在女儿面前露出异样,他每天都要把自己打点好了才走出“狼巢”的大门。

他一边擦着头上的水珠,一边看着手机上一条条刷新的任务说明。现今电脑技术已经足够发达,每个队员的手机都已经连接上了“狼巢”的中央电脑。现在训练期一过,账号权限自动解禁,他们已经可以和老队员一样随时查看发布的委托了。

委托等级范围有甲乙丙丁戊五等,难度划分类似于从逮市井小偷到与恐怖分子正面火拼。只不过新人们必须完成足够数量的低级任务,或者得到上级的特别授权,才能触摸到更高的领域。饶是江桦,现在也只能看见些巡逻、站岗、作为副手辅助老手狩猎原兽之类的委托,与其他人无异。

旁边的新队员都已经从疲劳中恢复过来,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任务的选择来。大部分人都热血澎湃,恨不得马上接顶级任务去边境跟原兽正面干一票,然而手机上最高才是丁级的数据显然是兜头一盆冷水。没办法,只能退而求次,从一堆烂苹果里选几个不太烂的——抓贼抓强盗行侠仗义总是比干站在那几个小时要好得多吧?

每个任务都有对应的人员限制。一个月过去,大家该熟的也都熟得差不多了,纷纷开始拉帮结派。江桦这边,因为他平时少言寡语,到头来并没有和同期混得有多熟。但毕竟是一手缔造了排行榜的男人,人气还是很高的。

“大神兄弟,要不要一起出任务啊?”很快就有人凑到了他旁边。

“我已经排好了,如果有重合的话可以一起。”

“诶?这么快就排好了?”新人普遍纠结,这时候大部分人还在比对薪酬、时间、内容,摇摆不定呢,结果这位仁兄怎么这么快就选完了?

那人往江桦手机上一看,吓了一跳:“我靠,你这都选的啥?”

只见手机上果然按时间排好了一列任务列表,仔细一看,江桦只接提前预定的、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之间的委托,薪酬普遍不高,都是些最无聊的小任务,典型的粗制滥造。

旁人惊了,在他们看来以江桦的身手已经足够和老队员一起防爆去了。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舍弃质量吧?

“你这技术去站岗也太浪费了吧?”来人指指他手机上的最后一条,“我们几个一起接了个堵杀人犯的,正好缺一个人,不考虑一下?”

“什么时候?”

“晚上的,六点报到。”

“那就不用了。”

“为啥?!”

“太晚了,得接孩子。”

一伙人震惊了,这里可都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大部分都是单身狗,结果这位大神兄弟,他、他孩子都有了?!

还有人不死心地劝他:“兄弟,带孩子是女人的事儿,交给老婆不就好了。老顾着这些家长里短的,妨碍前程啊。”

场面足足静了十秒钟,江桦才回了一句:“不了。”

一帮哥们儿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哀叹着走了。

江桦并不在意这些,继续翻着手机,寻找着间隙的时间里见缝插针的可能。他也对这些低级任务不熟悉,不知道对原兽细胞的提升有多大帮助。只能先挑些时间合适,酬劳也高的。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原则上——不能耽误了接小竹。

别说,他运气还是蛮不错的。没翻多久,正好看见了一个新加任务。是个很普通的站岗,但酬劳却高的不正常:二十人,站五个小时,平均下来每个人竟然能拿到几千块。

他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上午十一点半开始,四点半结束,最合适不过了,想也不想,先点了加入,再细细地看任务内容:原来这是个房地产暴发户的婚礼,搞得极其铺张。以他们的身份,本来不太可能出什么安全问题的,但为了彰显财力,这位老板特意花大价钱,从“狼巢”请人站岗治安,预防原兽突然出现倒是其次,为的就是一个效果——瞅瞅,我的婚礼连站岗的都是狼巢的猎人,安全不安全?牛逼不牛逼?有钱就是任性!

然而他如果知道真相的话非得哭出来不可:他钱是花了,但提交委托的时候无意中说出了只是给婚礼站岗的真相,再加上他财力虽厚却没什么权力地位,被中央电脑判断为“低难度”,这么高的价钱也只落了个丁级。老队员的任务列表往往都是先显示高级任务,结果被这群初出茅庐的新人给捡了个大便宜。

第二十章 谁说万事开头难

第二天,当领下任务的新人们在约定好的地点集合时,这些相貌各异的小伙子都已经换上了统一的服装,恨不得用尺子比着量量领带有没有戴端正。他们勉强压制着第一次任务的兴奋,做出一副保镖护卫总统一般的严肃穆然。

这位雇主姓罗,绰号罗胖子,此时他红光满面,胸口别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被人们众星捧月地围着,花童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也真不愧是能撒二十万块在形式主义上的大牛,现在他家的小别墅外已经停好了一排系着红飘带的轿车,就要把宾客们接到婚礼正场去——他们家很讲究形势,就算新郎新娘家隔着大半个天子城的距离,也一定要从家出发去女方家接人不可,说是要寓意一生道路都平安。

罗胖子倒很高兴,正好借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财力,除了狼巢保镖外,直接包下了一列车队,浩浩荡荡的就像古代高中状元的书生赶着装满锦罗绸缎的车去面见自己披着红盖头的娇妻。

宾客们祝福着和罗胖子握手,不时还用半是畏惧半是敬仰的眼神看着周围这群神情严肃的、袖上刺着黑狼的年轻人,顿时将场上庄重的氛围推到了极致。

也算是歪打正着,这些新人第一次任务就接到个这么慷慨的,心气自然高,下意识就开始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这雇主显然之前也没拜托过这类组织,对于高手和菜鸟的界定完全没有概念,看到这一幕,满意的不得了:要的就是这股劲儿嘛!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陪在他身边,一样是带着黑墨镜穿着西装。他是这个暂时行动小组的组长,由于二十人已经算是很庞大的队伍,这群新人彼此之间也没熟到哪去,为方便管理,干脆就以加入队伍的时间排序,用编号的形式称呼彼此。而这个最重要的组长自然就是一号了。

他贴身陪伴着雇主罗胖子,看着他和宾客一一握手致谢,那感觉就好像陪着总统会见外宾一样。他表面绷着一副严肃的神情,墨镜后的眼睛却一直在乱转。他是农村人,仗着过人的身体素质误打误撞地才来城市打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处处都写着烧钱的高端场景。

啊!这光!啊!这水!啊!这妞!

他一路走心里一路赞叹,不知不觉就跑了神。一开始连他自己都没在意到,直到身边响起了罗胖子的一声惊叫,胖乎乎的身子连退几步险些跌倒。

他倏地回过神来,马上摆出一副要给总统挡子弹的架势,锐利的眼神狂扫全场三百六十度,只要任何人露出一丝有威胁的迹象,都逃不过他的眼…

但他还是落空了,因为没有任何来自“人”的威胁。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令罗胖子几乎跳脚的源头上——一条跃跃欲扑的狗。

还特么是条油水光滑的金毛,见他看过来,这家伙很是呆萌地蹲在了地上,吐着舌头哈哈哈地喘着气,跟他大眼瞪小眼。

“诶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黄看见人多就激动。”主人看起来也是罗胖子的朋友,赶忙拉住狗绳,一个劲儿地道歉。

罗胖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失礼,咳嗽了一声赶忙站直身子,收起刚才那副惊惶的模样,笑容满面地说着没事没事,但一转身朝向一号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来:“你不是说贴身护卫么?这随随便便就出事了,你咋啥都不干?”

一号抹了把汗:“这个…我们主要是预防危险,保护雇主的人身安全…”

“这么大一条狗,能咬死人的,还不算危险?”

一号心说老爷我们是对人部队不是对狗的啊,要是来条犬型原兽也许还能归到负责区域。但这话也只敢心理说说,表面上他也没法,只能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职了,后面一定加强关注。”

罗胖子哼了一声,这转过头去,安排即将出发的车队去了。

一号舒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到了现实的骨感。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这任务简单得不行,就是陪着雇主坐车到新娘家,撑到婚礼结束就够了。这样性价比的任务几年也出不来一个,能作为处女作实在算是中了头奖。

但现在他到了实地,看着这雇主的德行,一下就理解了那句“不到实践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任务评级的标准”。

他叹了口气,也只能认了。没办法,那当然是选择向金钱低头啦。

罗胖子接新娘的车队已经备好了,身为组长他当然是要和雇主坐在一辆车上,并且随时和队员联系着观察情况。他才刚打开车门,负责监控城市情况的组员的短信却是进来了。

一号向罗胖子说了声打扰,转头看了一眼手机,脸色却是变了变,随即回过头来,如实报告:“雇主,我们检测到你要经过的市区现在因为‘非事故情况’出现了拥堵,走这条路恐怕没法在预定时间赶到,你看这…”

“拥堵?你这是让我改道?”罗胖子眼睛一瞪,“非事故情况那就是可以通融的呗,既然有问题就去给我解决嘛,你们的任务不就是让我一路畅通地到老婆家?”

一号心里叫苦连天,心说老爷您这是把保镖当交警用啊。以你的地位又不可能为这个给你开个绿色通道,他想了半天唯一的办法好像也就只有给婚车上按个红蓝灯伪装救护车了。

但你家救护车是别克啊!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在罗胖子咄咄逼人的眼光下又只得把话咽了回去。这对于全组来说都是第一个任务,雇主的评价是很重要的。要是因为他多话坑了组员,那他可担待不起。

无奈之下,他先是挨个问过去谁能联系到堵塞地区的人,毫无悬念地以失败告终。这下算是黔驴技穷,只能由一队兄弟坐上最前面的车,先头去探路,再不济劈开一条路也行。

一号这么想着,陪着罗胖子一同坐进了车里。他们的车排在车队的第三位,并不是车队里多么显眼的位置。对于真正的总统保镖来说这是障眼法,让刺杀者不知道目标的具体位置。而对于罗胖子来说,除了做做样子的形式主义以外,唯一剩下的理由,也就只有黄历说的今天三是幸运数字了…

第二十一章 形势有变

一号坐在罗胖子旁边,也不好一直盯着手机,只能装作看着窗外把所有可能过了一遍:原兽出现是算在“事故”里的,这个可能排除。现在是上午,并非高峰时段,最麻烦的车流量过大问题应该是免了;除了这个,也就只有变道加塞或者哪个人一脚刹车的连环反应,好在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对于他们这些没有警权的人来说,也只能祈祷在罗胖子的车到达之前情况就会有所缓解吧。

憋屈啊!一号心里咆哮了。他以前是武打教练出身,一直觉得这些听起来高端有逼格的委托制职业工作起来都跟詹姆斯邦德似的,好不容易来了狼巢被教官王庆虐完,还以为以后接任务就能过上那种拿着枪搂着妞,看谁不爽就一枪过去英雄救美的差事,结果现在第一个问题他妈的居然是堵车!!

去你妈的卖家秀!一号抹泪。

罗胖子倒好像根本没把这事当事,心情是相当不错,坐在车上别着朵红花,哼着小曲儿整理着座上当作彩礼的饰品,金银珠宝晃得人眼晕。车子很快就经过了高速路进入市区,直到摩天大楼玻璃层的反光照到车里,一号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下来。

看起来真是老天保佑,这市区道今天居然也一马平川,看不见几辆车,更没有原兽。原本他最担心的就是纷杂的大学城那边,但至少目前看来还算顺利。他大学时期是最痛恨那些动不动就ddl的老师,就是他们打碎了“上了大学你就可以随便玩了”的骗人童话。但现在他真想给那些拖堂留作业的老师作揖,心说老师们,减负是中小学生的事,现在使不得啊!

最危险的大学城很快就过了,一号也随之舒了口气,心里想着阿弥陀佛还真是加塞这种小问题,但打开手机一看,那表示拥堵的红色区域,居然沿着主干道向前移动了!

一号心里咯噔了一下,几乎就在同时,队员的电话打了进来,蓝牙耳机里响起催命般的言语:“组长,这边情况已经搞清楚了,是…有人闹事!”

“闹事?”

“好像本来是前几天抗议的几个人来这边示威,但混进来好多小混混,现在场面已经失控了,有人在打人砸车,警察也堵在路上一时半会过不来!”

“失控?!”一号额头见汗,天子城在这方面的管控并不严,自发组织的活动不需要任何审批。但这次好像闹大了。

“这帮人到底想干嘛?”一号低吼。

“原来是反对那些利用原兽经济挣钱的,但现在混了无关人士主题跑偏,现在在无脑仇富,见谁打谁,这边好车基本都被砸了…我们…嗞…嗞…”

电信号的杂音穿进耳膜,一号脑子里嗡的一声,缓缓看向了身边,只见罗胖子眯着一双小眼睛,西装革履,手上的金条闪闪发光,活脱脱一个彻头彻尾的富产大亨。

也不知道是发觉了一号语气里的紧张,还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罗胖子眼睛一斜,很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着?又有新情况了?”

一号翕动嘴唇,但也不好直接说明,只得有些支吾地道:“雇主,这个…我建议,咱们还是换一条路线吧?”

“换一条?哦,也就是说,前面路上有危险不能走是吧。”罗胖子说。

一号擦了擦汗,心说这雇主还算知情达意:“对,情况就是这样。为了雇主的人身安全,换路走还是最好的选择…”

“哦,遇到事就换路啊,”罗胖子说着,却是起身向前座司机呼了一句,“老王,换路这事你会不会做?”

司机也愣了一下:“会啊。”

“这样啊,”罗胖子点了点头,坐下身翘起了二郎腿,向一号一摆手,“你看,遇到事我家司机都会换路走。既然你们和司机做的事是一样的,那我要你们这些狼巢保镖是干嘛的呢?”

一号当场木在原地,居然想不出怎么反驳。

“换路?我给你们一人几千就让你们干这个的?”罗胖子提高了声音,“听着,我要的是最完美的活计,这条路的风水是我请先生特意算出来的!你让我换路?你再给我算一条出来?”

罗胖子说话的时候身上肥肉颤颤巍巍,却把一身肌肉的一号逼得满头大汗,他见一号不敢吭声,更是助长了气焰:“你们狼巢不是最能打么?打也给我打条路出来!不然佣金我一个子都不会给,明白没?”

一号低着头坐着,一个壮硕的汉子此时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惹得雇主很不高兴,也许整组都要跟着受牵连。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要是这世界上的所有事,真都能靠拳头解决,那该有多好。

罗胖子气呼呼地坐回了皮椅上,抄着手不再多说。重重楼影在车窗外飞速而过,每一栋都形态各异却又千篇一律,看多了就有些乏味。但很快的,一条显眼的红绫在单调的色彩之中突兀地撞入眼球,上面大大的宋体字几近刺目:反对独自捞财,齐心对抗原兽!

……

十九号组员手机上的消息提醒闪了一下,他只是瞥了一眼,看清楚又是实时速报的推送,便按灭了屏幕。

“等等。”

一路上没吱声的江桦此时却突然喝止了他,吓得他一个激灵:“兄弟原来你会说话啊…”

他只是没过脑子地吐槽了这么一句,马上就意识到这很不妥,还没道歉呢,江桦已经看了过来:“刚才那条消息再让我看看。”

“刚才?”十九号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哥们估计是把新闻推送当成任务消息提醒了,很随意地答道:“没啥,就是那实时新闻的消息。”

他看江桦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只能耸了耸肩,重新按亮了手机:“你看,就是新闻嘛,别太神经过敏了。”

江桦却没应答,只是迅速地扫了一下推送上的消息,像是确认了什么,随后马上开始翻通讯录里的手机号。

“咋啦?卫星撞地球啦?”十九号调侃道。他们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殿后,离雇主远得很,自然也放送得多。

“不是,”江桦说,“但是前面确实出了问题,得赶紧联系他们。”

十九号很没趣地回过头去,这时候难道不该回以一句玩笑话么?这人真没意思。

他同时又顺手看了一眼屏幕,想瞅瞅到底是什么消息让这位仁兄这么在意。结果一点进去,就见白底黑字的大标题写着:“xx路大学城前市民抗议队伍引起混乱”

第二十二章 乌合之众

“10月19日11时10分许,由市民自发组成的游行队伍于东澜区xx路前进发,期间响应号召者数百人。12时50分许,游行进入混乱阶段,部分游行群众砸毁名牌车辆和门店,暂时未有人员伤亡,目前警方正在尝试介入…”

十九号喊出声来:“xx路?那不是前面要过的地儿吗?”

他还没说完,江桦就已经拍上了前面司机的肩:“加速,去那条路。”

司机有点犹豫:“队形会乱…”

“不去的话乱的就不只是队形了。”

司机听到这话,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半信半疑。但看着导航显示前面本来该一字排列的队伍也已经歪歪扭扭得毛毛虫一般,顶头的几辆车堵在一起,好像真是出了事,这才咬咬牙一脚油门加了上去。

但燃料带来的推进力并不能阻止客观情况的阻碍。没多久,三两成群的人群开始出现在道路上,两边尽是被撕扯下来的破败布条和砸毁的店铺招牌。越往前走混乱越是明显,别克车很快就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不止是障碍物的问题。道路两边站了不少身上抹龙绣凤的社会小青年,一看别克车过来,那眼神仿佛饿狼看见了落入包围圈的羔羊,吓得司机也不敢妄加动作。

江桦和十九号只能下车往前跑,才跑出几百米,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喧嚷声——一群高举各种标语、棍棒的人围成圈,几辆别克车堵在外面,有些已经挂了彩。

“现在原兽害人大难当头,这些吸血鬼却从中作乱,今天让他血债血偿!”

这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组织,刚才只要是遇上穿名牌的开名车的,二话不说上去就打砸抢,很有点造反的味道。而现在罗胖子这位大土豪居然大摇大摆地在他们眼前晃过一座车队,热血上头的乌合之众自然感觉受到了挑衅,更不要提有人还在这过程中认出了罗胖子也是房地产出身,自然是成了众矢之的,才不管什么后果,上去就是砸。

罗胖子从商的经历其实还算清白,并没有像那些利用所谓“原兽经济”炒高安全区房价的黑心商人一样,基本是无冤无仇,但现在这群人就是缺个出气筒,谁叫他符合条件呢。不仅符合条件,还基本是自个撞进来的,现实往往比艺术还要扯淡。

愤愤不平的、凑热闹的、完全来找刺激的人都把矛头对准了那辆别克车,前呼后拥地奔了上去,一副要万军之中取其狗头的架势。

而在这一片吵吵嚷嚷中,隐隐约约还听得到罗胖子气急败坏的嚎叫。

“我叫你们来是干什么吃的?!啊?!干什么吃的?保镖就给我保成这样子了?!”

江桦看周围已经完全被人流堵死,密度堪比铁板,也就放弃了挤过去的念头。他跑出车外,在十九号惊讶的目光中轻盈地跳起,空中又在旁边的砖墙上蹬了一记,整个人就像只猿猴一般轻易地翻上了旁边的公交车顶,从顶端抄捷径,很快就接近了罗胖子的顶头车。

罗胖子的车旁围了一群身上纹着刺青的混混,铁杆像树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哪敢有所动作,只能抵着车门,使劲把旁边的一号往出推:“你快给我去解决这群兔崽子啊!”

一号站在旁边,为他挡下了大部分的棍棒,脸上已经见了几处淤青。因为任务等级只是丁级,这群队员并没有使用枪支或电警棍的权限,真正的打天下就靠一双手。以一号的体魄,围着他的这群人实际上根本不是对手,但无奈他放倒几个人后面的马上又像潮汐似的补充过来。队伍当中有许多凑热闹的杀马特的社会闲杂人士,许多还是出于叛逆心理的半大孩子,他又不敢下手太重,本来就是戴着镣铐跳舞,还要忍受罗胖子不停的声波攻击。

他只能尽力把住门让外面的人不至于把车里的罗胖子拖出来,同时尽力辩解:“我刚才提醒过你的,这边有情况,你坚持说要走原路…”

“还成我的错了?!”罗胖子拍桌子瞪眼,“你搞清楚,我才是给钱的人…”

“保镖的职责是预防危险,在疑似有危险的前提下,有权提醒雇主修改行程避开可能的风险。若执意不改,后果自负,这是最基本的规则,合同上有。”

罗胖子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从顶头传来,他惊得赶紧往声音来源处看去,结果就见江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车顶上,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定了定气,看清来人也穿着狼巢的制服,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朝他吼道:“怎么着?还来帮手了?你们失职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帮小兔崽子把彩礼都抢走了,结果还是我的错?”

结果就见江桦点了点头:“是啊。”

罗胖子一口气硬生生给堵回了嗓子眼,旁边一号见状,也是实实在在愣了一下。

瞎说什么大实话?!

“二十,先别说了。”一号在那边喊出了声,心里却是更抓狂:这人也实在太直了吧?!踩了地雷不说,居然还在爆炸的边缘反复横跳?!知不知道评价有多重要啊?

虽然感觉…有点爽?

但他马上就看见车里的罗胖子脸青一阵白一阵的,随即马上脸都不要了,隔着车窗跟江桦对峙:“哼,你说这些有屁用?反正都已经成了这情况,你敢对雇主见死不救?要是还想要饭碗,就闭嘴现在去给我把这群兔崽子解决了!”

他看着江桦不做声,心说果然是恶的怕横的,正得意着,就见江桦颔首道:“确实是这样…”

“但在雇主违背规则的情况下,队员有权放弃任务,不会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罗胖子打了个冷战,隐约想起条例上似乎还真有这么一条,但仍是吼道:“你们管理就这么松散的么?那好,我现在就说,责任在于你们,理由是我从来就没否认过他,你敢不信?”

一号在一边都听傻了,真是商人多奸!

“信。”江桦说着,却又话锋一转,“那我们也现在说,我们放弃任务,理由是不可预知的突发情况提高了任务等级,超出了能力范围之外,事实如此。”

第二十三章 恐怖袭击

罗胖子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确实,现在这个情况下,放不放弃任务的权力完全在于狼巢队员。但问题是,他们放弃了,最多也只是被扣分,但眼下那群混混的棒子就在他这个雇主的头上悬着呢!

一号哪想到这哥们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居然就能说出这种话来。他们最视若珍宝的任务评价,被眼前这人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给…扔了?!

但也就在他晃神了的一瞬,一根铁棍突破了他的防御,直指里面的罗胖子,竟然是想直接敲断他的鼻梁。罗胖子怪叫了一声赶忙往里错身,算他运气好,棍子打在了车门上,黑色的车身顿时变了形,留下一块银白的擦痕。

罗胖子看着外面那些阴鸷的眼睛,狠狠地打了个寒战,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又几乎要探进头来。乌合之众的眼里早就没有了法律,他再不有所动作,说不定就要新郎变新鬼。万般无奈,他只能举起手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只要把彩礼抢回来,让我好好去老婆家,你们怎么折腾都可以!一定给你们打最高评价!”

但他说完后半天没等到江桦的回答。睁开半只眼睛一看,原来在车顶上的人在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不翼而飞了。

几个狼巢队员抄着各种小道——比如水管和墙头——艰难地爬了过来,替代下了已经遍体鳞伤的一号,尽力阻挡着罗胖子车边的人群。一号的腿似乎也受了伤,有些一瘸一拐的,没法像其他人那么轻盈,江桦就拽着他从公共汽车顶上了旁边的小平台。

“你得争取应有的权利。”江桦说。

一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于这突然的形式转折也有点哭笑不得,半天才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不过以后这…”

“以后的事以后说。”江桦打断了他,“刚才他说,彩礼被抢走了是怎么回事?”

一号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这群人太疯了,刚才我也没反应过来,一不留神就有个小混子趁乱把车里的那些金饰给顺走了。人太多,根本看不见他现在在哪;就算找着了,也估计挤不过去…”

“还记得他的衣着么?”

“这个倒记得,花格子衬衫吧。”

“那好,待会你来找人。”江桦说话的时候始终在看着人员流动的情况,“用你组长的权限通知一下其他人,两分钟后三人一组行动,留一组人到达车附近五米范围内负责清场护送车出去。剩下的,三组分别在两点钟、五点钟、九点钟方向站位,两组聚拢人群,尽量控制在小范围…”

“等等等等!”一号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始终沉默着的人突然蹦出来这么多字,赶忙插话,“这是要干嘛?”

“找回金饰,控制场面,然后送车出去。”

“这和没说一样啊!”一号泪流满面了,“关键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枪没棍,论装备人家比我们还多,就这点人,咋能控制场面啊?”

“按照这个状况,警察待会一定会来,只要能撑到他们来就可以。”江桦说。

“但是现在这形势,连条路都没了…”一号眼睁睁地看着下面挤得七荤八素,跳下去就会淹没在人海里,“机动性完全被封了,肯定没法按你说的行动啊。”

他们平时所受的训练大部分还是对原兽为主,对人那是警察的范畴。虽然二者有很多重叠之处,但在实地操作上这区别就被放大了。

“那就做出条路来。”江桦看了看周围,回答道。

一号抹了一把黑线:“兄弟我知道你有想法,但现在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了,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搞好,还会拖成现在这形势?”

“还有办法。”江桦说。

一号无奈,只能按他说的,摸出手机来开了全体通话讲述安排。每个队员都配了小型的蓝牙耳机,就算在人群之中应该也能听到他的部署。不出多久,在外围进不来的人和内部的人都发来了反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问题就在于这东风要咋个吹法了。

“行了,都按你说的做了,现在要怎么做出路来?”一号放下了摁着耳机的手,向江桦问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江桦一伏身子,用脚勾住车顶,整个人像蝙蝠似的吊在车上,翻身打开后备箱,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串婚礼上用的鞭炮。

“现在我们不是警察,考虑得多限制也多。能用的手段都用了,那就使不能用的手段。”

一号懵了:“什么不能用的手段?”

“比如说…”江桦顿了顿,似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形容,这才道,“恐怖袭击?”

“啊?”一号还没明白这话的意味,就见江桦已经点燃了鞭炮的引芯,把冒着烟的炮往空中一扔,同时大喊一声:“都蹲下!抱头别动!”

鞭炮炸了开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喧闹的掩盖下失去了本色,却因此更像刺耳的枪鸣。刚才还沸腾着的人群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般,一个个尖叫着蹲下,广场顿时被清空,就好像一片森林在瞬间被砍伐殆尽了。

“这也行?!”一号目瞪口呆,但随即就被江桦拍了一记:“别愣,快找人!”

“哦哦哦…”一号反应过来,赶忙环视全场。他站在制高点上,人群又都伏倒在地上,一眼望去情况尽收眼底。虽然人数众多,但目标的特征还算显眼,对于受过特殊训练的狼巢队员来说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幸中的万幸,拥挤的人群虽说让狼巢队员失去了机动力,但同样也让想要卷包跑路的小贼无法达成目的。很快他就锁定了角落的一个身影,踩着人与人之间那微小的空隙,仿佛轻功水上…啊不,轻功人上飘一样,过去就缚住了那半大小子的手,从他兜里掏出明晃晃的金链子:“这可算是抢劫,懂不?”

小贼尖叫着挣扎,扭动着还想去抢回金饰,但那细胳膊细腿跟一号比起来就像是一只小鸡被提在屠夫手里,一号的手铁钳似的抓着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抠着一号的胳膊,尖着嗓子大喊:“打人啦!吸血鬼叫打手来啦!”

“也不看看到底是谁打谁啊?”一号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淤青。

第二十四章 真材实料

一号动手的同时,江桦也动了。他同样是从车顶上跳下来,却是直接奔向了旁边呆若木鸡的队友:“快站位!”

三人刚才也被那一阵以假乱真的解决方法给整蒙了,事先商量好的队形在一瞬间给忘了个精光。直到江桦的喊声传来,几人才如梦初醒,赶紧按照原先说定的位置跑过去了。

其他组的情况比他们好不了多少。新人最大的短板就在于这方面,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情势突然变化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愣来。本来理论上在十秒之内完成的事情,到了真正实践的时候十秒说不定还不够他们反应的。

江桦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高估了他们随机应变的水平。刚才那过激手段吓到的好像不止是群众,还有队友…这里面有些人连真枪都没摸过,对此也有些陌生心理。再加上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始终在喊“打人啦打人啦——”,让这些满腔正义与热血的年轻人一时也没适应自己突然就从保镖到恐怖分子的转变。

没办法,江桦只能先转移了目标,向他原定负责控制场面的两组人传话:“散开,压场面。”

“怎么压?”有人弱弱地发问了,他们理解的压场面是拿着枪对空放,大喊退后的那种拉风事情。但现在这情况…难道要他们拿着鞭炮说退后退后否则要炸啦?

江桦好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照常,只要让他们暂时不敢起来就行。”

说罢他已经扭头跑向车队小组,留下一群人云里雾里的,但看着已经有人缓过气来准备去抓地下的铁棍,马上奔上去冲入人群,凶神恶煞地抢过棍子,挥舞着大喊:“别动!好好蹲着!”

旁边的人瞥了一眼他挥舞铁棍时衣服下河流般涌动的肌肉,刚刚萌生的起身念头马上就泡沫般破碎了,继续乖乖蹲好。没了这出头鸟,其他人也都受了感召,没人再轻举妄动了。

“这么简单?”旁边学着他动作的同伴也都收获到了相似的效果,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群被他们几个人几根棍子就给吓得不轻,吃惊之后也很是满意。

但马上,就见其中一个长相很老实的男孩哆哆嗦嗦地从衣袋里摸出了钱包,举过头顶,一副大爷饶命的神情。

靠,入戏太深,还真被当成恐怖分子了?!

他们这边行动起来的时候江桦已经重又跳上了视角高点,刚才他一番指挥,十九名成员的团队已经运转起来。称不上配合精妙,但对现在这个场景已经够用了。

距离预定的任务时间还有13分钟,不能再耽误了。

三组九人就位,迅速把握了路口,给沿途而来的车辆开辟了侧道,很快就疏通了被堵塞的主路。几辆别克车从侧面切入,就像一柄巨刃斩开人潮,生生辟出一条道来。

拱卫在车边的小组赶忙抓住机会,驱散了围绕车边的人群,借此合上了几乎被掰变形的车门。发动机吼叫起来,车尾喷出灰蒙蒙的气流。

“我的彩礼!”罗胖子在车里惨叫。

“扔过来!”江桦闻此一瞥,见一号已经将金饰拿到手中,冲他招手喊道。

一号想也不想便将那一小口袋珍贵的饰品给扔了出来,出手的一刻才想起来这玩意好像经不起摔打。袋子伴随着罗胖子心疼的喊声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还没等他喊完,江桦已经伸手把袋子抓在手中,跟排球二传似的几乎没有停顿地往车里一丢,正好从车窗飞进去掉在罗胖子手里。

“啊…啊?”罗胖子捧着失而复得的礼物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启动的惯性已经把他拍在了座椅上。司机一脚油门,别克车切入人流,几个回绕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沿着主路绝尘而去。

“这就完了?”剩下的人还有点茫然。全程不过三四分钟左右的时间,喧嚷的一切就已经结束。

“没完,”江桦指了指旁边的几辆车,“任务要求是护送到会场,上车追吧。”

队员们连连点头,这才想起来他们不是来当恐怖分子而是护送人的,赶忙奔向旁边的婚车。车队重新成型,呼啸着远去,只留下江桦和一号负责收拾残局。蹲在地上的人见车走了,才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来,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尽是惊恐。

几辆车前脚才走,红蓝的光芒便伴随着警笛声闪了过来。一队身穿警服的人如临大敌地下了车,神情严肃:“我们听说这里有人使用违禁枪支,造成人员恐慌。”

一号差点没喷出来,好家伙,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装恐怖分子真他妈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他看向旁边的江桦,就见后者很是自然地说:“我们没枪。”

“没枪?”警察狐疑地看着他们。

“骗人!”有人一见警察来了,马上激动道,“刚才亲耳听到有人开枪的!还有人让我们抱头蹲下!”

“唬人的。”江桦指了指旁边鞭炮的残渣,旁边人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己方这么多人这么多棍子,人家还没出手,拿一串鞭炮,指挥点人,就把自己这边给解决了!

“没错,”一号马上附和,“我们没带武器,刚才又差点被打,只能用这招了,这是正当防卫!不信你们可以调监控!”

这群警察还真是很负责,说是调监控马上就有人去调了。以防万一,还搜了他们二人的身。但很显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到了最后果然是如二人所说。

恐怖袭击变成了正当防卫,警察马上转移了重点,开始组织疏散通道清点人员和物品的损失,不忘感谢了一下队员们对于控制场面的功劳——要是没有他们,这帮人很有可能就要推进到前方的cbd区,按这群人的疯狂程度,损失只会更大。

一号被夸得受宠若惊,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一个劲儿地推脱,想把火力往江桦身上引…惨烈收场。

没办法,任务的时候起码是说明文。一进入日常对话的记叙文模式,话废就是真话废了。

好容易把事件扫了尾,街上恢复了平静,队员的信息也进来了:他们发来了一张照片,上面是还算西装革履的罗胖子,挽着一身白纱的新娘,站在一片花瓣之间。

他盯着手机发愣了许久,直到任务结束的提示弹出,才反应过来。刚想找江桦好好道谢一番,却发现他已经坐车离开了。

到训练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大队伍也已经回来了。第一个大任务的圆满收场让所有人都兴奋得不得了,直到回到训练场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但作为成功的重中之重,江桦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甚至还有点失望。

原因无他。全因为他刚才私下查了查细胞活性度,这一个任务下来,活性度几乎没有变化,还是33%上下,甚至还不如和小竹平平淡淡地呆上一天。这并不奇怪,有以前的底子,他的身体恢复得极快,连高强度训练都已经适应,这点任务的活动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什么你说情绪?难道还能指望一个看着刀尖都不眨眼的人对这种事情有什么波动?

江桦稍微打听了一下,大体确定,起码得丙级以上的任务,才能明显提高活性了。而且他这时间还有限制,许多突发性的任务是接不了的,还必须有所选择。

狼巢雷打不动的规矩是,新人必须得完成一定数量的低级任务,才能慢慢接触到种类和数量更多的高级任务。很死板,但却也保证了新人们不会因经验过少而出现重大失误。江桦不是特例,那就必须得在最短时间中完成更多的才行。

他翻着手机,专挑时间又短又死板的任务排上。这种事情多半枯燥,都是被挑剩下来的,让江桦有了可乘之机。在其他人关注任务内容的时候,他在看酬劳、时间表和…交通表,算好两个任务地点之间要用的时间,见缝插针。在其他人觉得一天能做三个委托已经顶天的时候,江桦的时间表上已经挤进了七八个安排,一个委托时间表愣是被他给做成了天子城一日游的旅游方案…

今天的事务已经结束。他一边对着手机精打细算,一边背着包向外走去。也因此没听见刚才后面几个同队的新人压低声音的讨论。

第二十五章 跟踪

“诶那个就是今天出头的那哥们吧?”四号指着他的背影,小声向旁边的同伴道。

“没错就是。”十二号探了探脑袋,露出遗憾的神色,“这就走了啊…看来是已经选好任务了。唉,本来还想拉他入伙呢。”

“人比人气死人啊…”七号挨了当头一棒,一声长叹道,“这得是多牛逼的背景才能让一个刚入行的人强成那样啊…”

他说着说着,却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咀嚼着自己刚才的话:“背景…?”

“发什么呆呢!”他的同伴见他突然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很是疑惑地拍了他一巴掌。

发呆的人挨了这一巴掌,却像是短路的电源被这一巴掌打通顺了一般,眼睛像灯泡似的倏地亮了起来,神神秘秘地向同伴道:“我都明白了!想知道那个兄弟为啥那么厉害么?”

另外两人看着他那脸色头皮发麻:“搞什么幺蛾子,有屁快放。”

“你们想啊。”七号好为人师地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咱们年纪都差不多,能进‘狼巢’,也都算拿到了最好的锻炼机会。为什么这人能这么突出?职位上没有更大的进步空间了,那就肯定是家里的问题!”

“家里?”

“对。咱们的两个大门,北门面朝大路,大部分人都从那里走,只有这位仁兄从南门走。”这人活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不定就是他在下班后,还去一些特别的训练所,有不亚于‘狼巢’的秘诀。都是同一水平线的人,只要找到这个地方,既然他能做到,咱们肯定也能!”

“你的意思是…”一号也听懂了,有些不安地道,“跟踪他?”

“别说那么难听啊。都是为狼巢工作的同事,这叫互相促进。”

紧张的一天下来,年轻人们也都热血沸腾。被他这话一激,也都蠢蠢欲动,但还是有些顾虑:“但万一这是人家的怎么办?”

“诶想这么多干嘛?那这样,如果真有秘诀,咱们就征求一下那人的意见。要是他不同意,咱们就撤。”

“他不像是好说话的人啊,你这么确定他会同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

年轻人都是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的性子,才刚拿定主意,就已经盯上了江桦。好不容易等到江桦收拾收拾出了大门,他们急忙装作一副平常的样子跟了上去,几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咬死了江桦的车尾,白天任务那么憋屈,这会倒有点007的味道了。

这群人发挥反侦察训练上学到的那点知识,东躲西藏,整得跟特工跟踪情报源一样。等江桦到了目的地,一群人又是下车尾随,一路上的树、房屋、甚至小贩的摊子都成了他们的藏匿点。

躲得那叫一个辛苦,但为了珍贵的秘诀,值了!

其中一人这么想着,才刚稍稍从藏身的厚墙探出半只眼睛,就和江桦望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他怪叫了一声,脚下一个不稳就往前扑跌出去,连跳了好几步才找回平衡。一抬头,江桦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有事么?”江桦问。

“啊…呃…这、这个…”一号脸上见汗。他觉得这一路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躲得算很好了,但江桦这语气像是完全看穿了他们这全盘的埋伏啊!

最后他一拍脑袋:“哦,没什么事,正好顺路,我们家也在这边。”

“哦。”江桦点点头,转身就往前走。新人们看着他好像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也就都纷纷放弃了侦查模式,大摇大摆地走上街,跟在他身后。

但这情景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秘密的样子啊?还是说这人已经强到根本不怕人偷窥了?

一群人正胡思乱想,就见江桦脚步一转,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你们走吧,我还有事。”

内心yy得已经超出太阳系的新人们顿时回过神来,互相对视几眼,心里像苍蝇搓手一般地摩拳擦掌起来。还有事?都下班了还有什么事?肯定有猫腻!

于是几个哥们又恢复了爬墙模式,再怎么说也是猎人,翻身上梁之类的事还不是问题。就见小平房的楼顶上,长了几十年的树枝只见,挂了三四个人影,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去瞄江桦的路线。

嗯?等等?这门牌上写的啥?

西苑…学?前?班?

现在这秘密基地都伪装成幼儿园了吗??那这装饰未免也太…太逼真了点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但还是眼巴巴地等待着。就见江桦插着兜不声不响地等在门前,好像在看什么,也不嫌无聊。约莫十几分钟过后,一个穿着雪白绒衣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像毛茸茸的小鸭子似的跑了出来,抓着江桦的手臂,开心地叫道:“爸爸!”

爸爸??

一群人当场懵逼,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今天过的怎么样?”江桦帮她拿下她的书包,轻声问着。

“很开心!”小竹点点头,背在背后的小手取出一张试卷,“今天考试了,我拿了100分,老师给了我一个印章!”

那试卷上一百分的红数字旁边扣了一只可爱的小熊,小竹拿着它,迫不及待地展示给爸爸看。这就是童年,未来的人们都会得到许多荣誉,但最单纯的快乐果然还是来自于小时候的小印章、小红花呀。

江桦摸着她的小脑袋:“小竹做得很棒,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被爸爸夸了的小竹显然很高兴:“嗯,喜欢吃爸爸做的菜!”

父女俩大手牵着小手,聊着天就走了,留下一群人风中凌乱。

他们看到了什么?!白天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条不紊调动全场的男人…在带女儿??这算是崩人设么??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完,就见江桦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这边道:“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一句话下去,周围静了几秒,随即就见各处的房梁像秋收季节的果树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下掉人。有安然落地的,也有脸着地的。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当这群人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桦拉着小竹的手,静静地盯着他们看。并没有逼视的意思,但却看得他们背后发毛。

小竹一看这突然凭空出现这么多人,赶紧又藏到了江桦背后,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问道:“爸爸,他们是坏人嘛?”

“诶这这这…”几人泪流满面了,心说小朋友你是教官派来黑我们的吧?原本还能解释成意外这一下子是真要被带偏了啊!傻白甜也要成腹黑了啊!

江桦沉默了大概四五秒,几人也随着这一阵寂静咽了四五秒的口水,就在他们快绷不住的时候,江桦开口了:“不是,他们是爸爸的同事。”

“哦哦。”小竹点点头,这才放松了抓着他衣角的手,转着眼睛打量着这些陌生人。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堆被爸爸盖上了“安全”印章的猪肉。

几人刚松了一口气,江桦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又跪了:“所以说,有事么?”

语气还是像白天的时候那样平淡,但不知怎的就是让人不敢胡闹。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道:“额…是我们得罪了,因为大神兄太厉害,我们挺佩服的,就想看看兄弟下班以后是怎么练的…”

“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江桦说。

几人干笑了几声,巴不得赶紧跑了:“哦这样啊…明白了,大神兄这训练方法还真…真是可爱啊。”

“谢谢。”江桦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带着小竹转身就走。小家伙最后犹豫了一下,还向“爸爸的同事”们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哦…再见…”一群人愣神着回礼,随即互相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石化在了原地。

我们是谁?我们在哪?我们来这是干嘛的?

但就在这时,江桦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你们动作很不错,缺的只是临场行动力和应变能力,这方面时间积累是唯一的选择,不存在什么秘诀,无论是谁都一样。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比较没有意义,自己做好就够了。”

几人惊诧地抬起头来,却见江桦已经领着小家伙走远,在人群之中他并没有多显眼,用最普通的方式融入人潮里。

第二十六章 花木兰

晚上回到家,江桦说到做到,为小竹做了甜甜的糖醋排骨。不得不提一句,这段时间的奶爸生涯下来,他的厨艺也进步到了人生的巅峰。虽然和饭店的厨师还是没得比,但起码不用对着网上的教程也能做出味道不错的菜了。

白天训练接任务一条龙,晚上做饭洗碗一条龙,刺激与平淡那么自然地融在一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违和。

“爸爸。”他收拾的时候小竹一直等在外面,刚一放下东西,她就走到了他身边,拿着一本《公主故事》的儿童版彩色故事书,轻轻说,“该讲故事啦。”

“哦好。”江桦看了一眼表,赶紧脱下了手套,坐在沙发上面对着小竹。

小姑娘举起了故事书,翻到某一页:“那,今天的故事是…花木兰。”

这也算是父女两人这几天来的一个固定活动了。小竹在学前班的进步飞快,这才没多久,就已经把拼音认全了,还学会了不少字。在陈老师的建议下,江桦给她买了这本带拼音注释的故事书,好让她练习。

小竹还是有点弱气,就算在家里,也不太敢放开声读书。一定要江桦坐在她面前充当听众,有了爸爸当地基,她才有勇气读下去。刚开始的几天她读得很慢很慢,没读几句就有几个生疏的音节或者字,这时候她就会红着脸给爸爸看,然后江桦纠正她的读音,这样才接着往下。

没过多久,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就都适应了这样的节奏。其实以江桦的话废程度,也并不能给女儿什么巧妙的鼓励,能做的只有安静地听。但小竹似乎非常喜欢有人认真地听她说话,再加上喜欢公主故事是女孩子的共同特点,所以现在只要江桦一忙完,她就会迫不及待地等在旁边,准备给爸爸讲故事。

这段时间下来,她已经读了《美女与野兽》、《灰姑娘》等一系列故事,打磕巴的次数越来越少,认字也越来越娴熟了。陈老师说的没错,在她那怯怯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相当聪慧的小脑袋。只是凭借这个练习,她已经能自己记住很多字了。

“从前,花家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儿,名叫木兰。她从小就跟着爸爸读书写字、练武功和弓箭,也帮助妈妈做家务,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也非常有本事。”

“可是在那个时候,国家之间总是会打仗。有一次,敌人来了,皇帝就要花家出一个人去和敌人作战,但花家却没有一个可以上战场的男孩。花木兰知道了这件事以后,非常担心,因为如果没有人去的话,就轮到她年老的爸爸了。于是她下定了决心,准备了很多东西,要代替爸爸去…诶?”

小竹读着读着就疑惑起来了,歪着脑袋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读错。这个故事和她之前读过的故事完全不一样。其它故事的主人公,往往都是一个漂亮的公主,或者温柔善良的民间女孩。到了后面,都会出现一个王子喜欢她。但这个花木兰,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公主啊?不仅如此,战场这种东西,之前的故事里也是从未有过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小竹继续读了下去。随着花木兰女扮男装,不爱红装爱武装地披挂上阵,她的表情也越来越生动,仿佛已经沉浸在故事之中,看到那个巾帼英雄骄傲的背影了一般。

接着就是许多耳熟能详的情节,木兰替父赴战,从军十二年不知女儿身。小竹读到这里便开始惊讶了,但还是接着读了下去,从未有如此的聚精会神。

“最后,木兰成了战斗英雄,她的国家也赢得了胜利,告别了朋友们回到了家乡。她的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听说她回来了,都非常高兴地出来迎接她。后来,一位大元帅来到木兰的家乡看望她,却发现这个厉害的士兵居然是一位女孩子,非常惊讶。木兰也说出了自己从军的真相,所有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是个了不起的女英雄!”

“了不起的…女英雄。”小竹重复着最后的一句话,似乎还意犹未尽。

“很好啊,所有字都认识了么?”江桦表示了赞许。

“嗯,都认识了。”小竹回答着,心思却好像还陷在花木兰的英雄事迹中无法自拔。这个故事有太多颠覆了她脑子里“公主”概念的东西,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泡。她不禁放下了书本,问江桦:“爸爸,花木兰为什么要装成男孩子呀?”

江桦想了想:“因为以前有很多人觉得,只有男人才可以去战斗,女人很弱小没有这样的力量吧。”

小竹听罢又仔细地看了看书:“女人很弱嘛?可是书里说,花木兰比很多男孩子都要厉害啊。”

“所以说,那只是一种偏见。”江桦看小竹似乎并没有理解“偏见”这个词的意思,又接着说,“我工作的时候也见过很多厉害的女人,经过努力,她们并不逊于同期的男性。花木兰就是这样。小竹也是一样,只要继续加油,不会比任何人差的。”

小竹认真地点点头:“小竹会努力的,要像木兰姐姐一样努力!”

江桦心中一动:“小竹喜欢这个姐姐么?”

“嗯,喜欢。”小竹眼中露出对偶像最初的崇拜与憧憬来。以前她读完故事,也会感慨一下公主与王子的爱情,故事的曲折,结局的美好,但这还是第一次明确地表示出对某个人物的喜欢来。

“为什么喜欢呢?”

“因为木兰姐姐很好啊。其他的公主遇到危险,只能哭着等王子来救她们。但是花木兰很厉害,有危险都会自己解决,还可以去帮助其他人。我也想像她一样。”小竹仔细地思考联想了半天,这才说道。

江桦确实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上去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女儿竟然还能有这种想法。女孩子都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叼在嘴里怕化了,谁能料到小竹这样的性子,向往的居然不是城堡中的公主而是沙场巾帼呢?

于是江桦点头道:“好,想做就去做吧。等小竹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厉害的人。”

父母永远都有两大绝招:“等你长大了…”和“这都是为你好…”。但小竹并不介意,只是提取了爸爸话中鼓励的成分,欣喜地答道:“嗯!要像木兰姐姐和爸爸那样厉害!”

江桦愣了一下:“怎么说到我了?”

“因为今天那几个叔叔都说,爸爸也很厉害呀。”

江桦伸手揉揉她软软的头发,并没有多说什么。小竹眼里流淌着不一样的光彩,但她一定没想到,自己这个爸爸的厉害,可不只是被那几个“叔叔”所夸赞的部分。

或者说,根本就是一枚奇葩。

关于这个问题,感受最深的应该就是某位分队长了。

第二十七章 郁闷的王庆

王庆坐在办公室里,面前堆满了打印的任务报告页。他从中挑出一打来,一一翻看,越翻脸上黑线挂的越多。

这一打当然是江桦的。之所以让王庆看得一脸懵逼,就是因为根据报告显示——这人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一般来说,新人期都会选择一些提升能力、团队合作的刺激任务,通过汲取经验逐步提升。这人倒好,第一天圆满完成一个超出等级的任务,从报告来看甚至发挥了核心作用,无论是队友还是执行人员都是一致的好评。本来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头,借此再努努力就可跻身新人的一线,但他就在这个背景下——急流勇退了!

从第二天开始,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江桦就再没接过一个需要真本事的突发任务,全都是站岗巡逻这类最无聊的、都是给没事的人打牙祭的小委托。继接任务接成旅游方案之后,他又把“狼巢”队员的工作硬生生做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当然对于江桦来说,站岗巡逻可不简单啊,他到一个地方就得仔细巡视一遍以后可能带小竹来的地方,顺便排查几个可疑人员。而且还得掐着表一到点就赶车程去下一个地点,没几天整个天子城就被他跑遍了。一个月下来也没遇到过原兽,生活规律的不行。

只不过这些事王庆不知道,当然是不懂其中奥秘。只不过让他迷惑的事还不止这些。

每个委托完成后雇主都会有评价,这也是新人们最重视的东西,每个评价的字眼都是钱买不来的荣耀感啊!但这些被其他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到了江桦这就悲剧了,连看都没看上他们一眼,反正也出不了什么问题,任务数字在升就可以。

“他到底想干嘛啊…”王庆托着脑袋,无比蛋疼地说。当领导却看不懂下属,这是很让人郁闷的一件事。之前他还觉得,虽然他以二十八岁的年纪成为了狼巢最年轻的分队长之一,但多年共事下来经验应该并不逊于其它老同事。现在这个观念咔嚓一声粉碎了。

一切的一切都让王庆有种无力的感觉。他带了这么多年新人的宝贵经验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虽然名义上江桦还是划归他手下,但这感觉就像是握着一只滑溜溜的发神经的青蛙,握在手里根本控制不住,还随时会蹦出去。

按理说,身为分队长,应当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有人才就该好好挖掘。但现在看来这个江桦…集突发事态中的核心精英指挥能力,与日常生活中没什么能力接小任务混碗饭吃的废物于一身,实在是很难让人对他下一个定论。

这就导致了,王庆每天都在提拔他和辞退他的边缘试探。

毕竟,这样的职业,热情与能力都是必要条件。自命不凡的天才与混吃等死的庸才他都见过,也都有相应的应对措施。但特么的…这次来了个合体的!

狼巢对精英不礼下贤的传统观念和领导者对手下的掌控思想此时在王庆脑子里打得血肉横飞,正在他疯狂挠头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王庆一抬眼睛,怔了一下:“老爸?”

“哟。”王建国站在门口,手上晃着一个老式保温瓶,“我那楼停水了,来你这借点泡茶。”

“您随便用。”王庆一指角落里的饮水机。

王建国很自然地走过去,但经过王庆办公桌的时候也给吓了一跳:“看什么呢?掉这么多头发?”

“就是您上次给我招进来的那个人才啊…”王庆有气无力地说。

王建国拿起档案一看,脸上顿时一抽:“是那个叫江桦的?”

这一刻,人事部老板又想起了,想赶人却赶不成的屈辱,与被话废支配的恐怖。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很承认江桦的能力的,这对于狼巢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江桦又不归他管,至于之前的找茬…都多大的人了,他也不至于因为几句话的摩擦记仇这么久。

不过现在看起来,别人是坑爹,他这是坑儿了…身为年长者,还是得来指点指点年轻人的。

“他不服你了?”

“那倒不是,就是我有点搞不懂这人。”王庆说,“他的上限很高,但下限也低的可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运气好才偶然拼出了那个上限,还是有意放松创造了那个下限。甚至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从心里就没把这地方当一回事…要真是这样,那这人不能多留。”

王建国翻看着这一打资料:“这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过,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嘛。”

“很简单?”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态度嘛。”王建国翻着资料,“我看了一下,他接的第一个任务好像出了挺严重的意外状况,但从反馈来看,他作为领头人完美地解决了。之后,他就开始接一些小任务。那么,会不会是因为…他并非看不上组织,而是看不上这些任务?”

王庆愣了一下,心说姜还是老的辣,嘴上却道:“新人就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哪来这么多要求的。”

“有才的人都有点怪。”王建国说,“咱们要做的,就是看看他的才能配不配得上他的怪异了。这个任务里,他展现的是凌驾于同期的领导力,那么个人能力呢?”

王庆赞同地点了点头,照着这个思路略作思考。既然是要测试这人的天花板,小任务自然是没用的了,那么…

他打开了电脑,登入“狼巢”的后台操作系统,顿时,海量的任务列表从甲级到戊级依次排列在他眼前。他仔细比对了几个后,鼠标轻轻地在某个任务下点击了几下。身为分队长,他有着“狼巢”黑狼级别管理员的身份,对这些任务都可以随意编排。

此时江桦刚刚把小竹哄睡着,最后翻看着任务列表。随着他手下任务量的增多,列表也会偶尔出现一些类似辅助刑事办案之类的丙级任务了。但这种类型的委托一般都是即时发布,苦逼上班族江桦也大多时候只是看看就好。

但就在今晚,一行不同寻常的字眼跃入了他的眼睛。

【{乙级}委托:原兽歼灭巡逻小队邀请,当前人员:3/4】

他眉间跳了跳。只有得到上面承认的人才有资格选择想要加入的队伍、或者被哪个队伍所邀请,之后就会以小队的形式随时接取四处而来的原兽歼灭请求,这才真正以“猎人”的身份与原兽作战并获取报酬。无疑,这就是每个人加入猎人职业的原始目标

但在狼巢,这种委托的等级可是与队伍的成员直接挂钩的。这个委托有乙级…那么成员绝对是有经验的老手。这些老手就这样放心地邀请他一个新人入队?还正好缺一个人?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可能。几乎没有犹豫地,他不动神色地按下了“接受”键。

【审核中…请稍后】

【加入小队成功】

第二十八章 精英小队

从家边的学前班到狼巢总部所在的南淮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第二日,江桦早早地将小竹送去上学,赶了一波车,这才准时来到了要求的地点。

现在他的任务量在同期当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和第二位有着接近一倍的差距。这个组里自然也都是资历更久的老队员。但有点意外的是,当他和几人碰面后,居然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李航很是惊喜地拍着他的肩:“厉害啊,这才多长时间就能做这种等级的任务了?这次都是一个组的,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多互相担待担待。”

“好。”江桦却只回了一个字。他是真不知道还能多说些什么。

从之前的事来看,李航在狼巢应该也算是一线的老队员了。能和他一队的人,素质都不会差。那么,这个队还真算是精英队了。

另外两个队友见李航忽然满脸喜色地迎上去,都面露疑色。那个背着长枪的人出声问道:“老李,你认识他?”

李航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当起了牵线人,向两个队友道:“对,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江桦,今年的新人。资历虽然少了点,但能力绝对过关!”

随即又向江桦介绍:“这位是老赵,赵子腾,精英狙击手,枪法很牛的;他是马福来,各项能力都不错,算是这里的领头人了。我们仨在一组配合很久了,都算老队友,不用客气。”

江桦点头示意:“你好。”

赵子腾和马福来听了李航的说法,嘴上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马福来顿了顿,还是有些不相信地道:“今年这波新人进来也才几个月吧,这么短时间,任务量就够做这个等级的委托了?”

“应该吧。”江桦说。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惯常那副没有波澜的样子,没有天才常见的趾高气扬,但也同样看不见多少新人对前辈的尊敬。身形健硕的赵子腾看在眼里不禁皱了皱眉,出声道:“是第一次做乙级么?”

“是。”

“看过任务内容了?”

“看过了。”

赵子腾深吸一口气:“先得说好,这可和你以前做的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乙级意思就是‘伤亡可能大,依情况会有生命危险’,随时要与原兽正面交锋。”他说着,振了振背上的长枪,“而且这种任务很吃反应和配合的。如果经验不足,哪怕无所作为也不要强出头瞎折腾。一个不留神,不仅是自己,连队友都可能搭进去。”

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所谓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猎人干着和特/警相似的工作,工资却高得多,绝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队员说到底还是为自己拼杀,没有体制也没有最低保障,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说严重点,出了什么重大意外也都是自己的事,没有什么保险。也正是这种近乎严酷的规则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赵子腾心里估算着以他们三个老队员的能力和配合,乙级任务应该都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这次混进来一个江桦就算是带新人了。也因此下意识就摆出了前辈谆谆教诲的架势,好好教育一番。新人多欠缺意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很正常。

结果就见江桦点了点头:“知道了。”

赵子腾嘴角抽了抽,但也不知道还能多说些什么,只能有些不爽地别过头去。李航见状也只得出来打几个哈哈圆场。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向什么情景发展时,负责监测情况的马福来却是猛一抬头:“别说了!离这里两公里发现原兽,现在在下沉运动场!”

几个人同时一愣,随后赶紧整理一下装备,就连忙向指定地点赶去。李航匆忙将一把手枪扔给江桦,很是激动地道:“运气不错啊,这都一个多月没抢到过原兽任务了,这把能捞回来了。”

江桦没有回应,他从眼前这些人的脸上,看到的尽是猎手发现猎物般的惊喜。虽然他已经提前知道对于猎人而言,狩猎原兽是性价比最高、收入也不菲的委托,但他的确没有想到——现在的人已经完全将这些视为生意了么?

“快点快点,去晚了就来不及了!”马福来说着已经打着了汽车,载着三名队友急速而去。猎人们都不再废话,专心调试着手上的装备。

“还需要么?”李航说着从装备盒里拿了一串子弹递给江桦。

江桦略作思索,还是婉拒道:“不用了。”

他拒绝了最常见的枪弹,却是探出手,把装备盒里剩下的那把战术刀给取出来,别在了腰侧。这动作看得李航一愣一愣的:“你用刀…难道是想拼近战?”

“嗯。”江桦点头。

李航无话可说,这挺奇怪的一个事怎么被这人表述的这么正常呢??

旁边的赵子腾摸着狙击枪的枪杆,见状又是哼了一声:“新人之前没见过原兽吧?还拼近战…待会见着原兽,别腿软就不错了。”

“老赵你就专心擦枪吧啊。”李航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也是犯起了嘀咕。心说还是得稍微提醒一句,不能让这人乱了配合。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到了下沉运动场了。就像名字一样,这运动场是从地面挖下一块,就像盆地一眼,把绿茵场建在中央的。几个人一下车,就看见了那匍匐在场地中央的黑色身影——那是一只直径足有六七米的蜘蛛,八只毛腿上带着黄色的条纹。周围的普通人早已撤光,那蜘蛛便借这个地形张开了几十米宽的大网,黏连在看台的座位之间,就像普通的蜘蛛那样纹丝不动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只可惜猎物没来,却等来了猎人。

“是个大家伙!目标大,好打!”马福来摩拳擦掌。

赵子腾也已端起了枪,向李航道:“你来说说,怎么配合?”

“还是按老规矩,四面包围,轮流开枪,不要让他的注意力放在同一人身上。”李航对着场外的分布图指指点点,“老赵你守高处,我和老马去地面,至于江桦兄弟…你就打游击,从场中看情况开火吧。”

第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

毫无疑问这是照顾新人,把他给放在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次要位置。不过江桦也没多表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把手枪上膛,就按照他说的站位去了。

三位老队员对视一眼,看这新人还算服从安排听指挥,稍稍放下了心。几人都是配合多年的老朋友了,自然不必多说。李航与马福来俯下身子,从视觉死角绕过了蜘蛛的攻击范围,又找好掩体架好枪,随即拨动电码,向高处狙击手赵子腾打了信号。

行动开始。

赵子腾得了指令,手上的狙击枪猛然炸响,正准命中蜘蛛的头部。它痉挛般地弹起身来,连带着整张布满体育场的网都在剧烈地摇晃。这东西没有智力,只是凭着感觉转向了赵子腾的方向,向他张开了带着毒腺的螯肢。这是它的牙,这个体型下没人怀疑就是铁块在那之间也会被嚼碎。但李航和马福来见状,也紧跟着开了枪,火星在座椅间迸发,每一发都在同时带起被撕裂的闷响。

三个人分守三点,极有频率地分别开火,蜘蛛原兽全面受创,它视力很差,仅仅靠感觉毛支撑听觉和触觉,往往刚转过身去正面锁定一个目标,背后就又挨了一击,只得再次转回去。一来二去的,它就这样像球似的在网上滑稽地打转,完全的三面失顾。

这三人还真是老鸟,配合没话说,江桦也的确用不着多插什么手。他在体育场的看台之间缓缓地挪动,看着蜘蛛身上的弹孔越积越多,已经开始有黄绿色的粘液流淌在网上。它腿脚不稳地在自己的体液间摇来摇去,却怎么也找不准攻击目标。

攻势展开十分顺利,没有出现意外。如此攻击了约十多分钟后,蜘蛛原兽的身子开始摇晃,似乎是被打中要害了,生命的指针开始指向了红线。对猎人而言,这无疑就是任务成功的信号,从头至尾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李航见状,马上随机应变,给队友送去了信息:“先停火,转到它右后方,直接给它最后一击。”

“收到。”两位老队员也不含糊,站起身就要转移。精神集中之下,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扑在原兽的动作上,也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地面上一晃而过的几个人影。

结果他们才没走出几步,只听唆的一声撕裂空气的微响,一枚小型火箭弹已是从下方发射,在他们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已然越过重重布网,轰击到了原兽的身上!

火箭弹的威力显然并非普通枪支可比,只这一下,蜘蛛原兽受击的地方已是粘液四溅,整个身体居然被炸缺了一块。它在冲击力下连连退后,一直撞到网的边缘才停止。八条毛腿剧烈地颤抖着,眼看是不活了。

几个人同时愣了一下,顺着残留的尾烟轨迹寻找而去。就见另一队身着作战服的猎人站在场边,见火箭弹命中纷纷欢叫起来,庆功似的举了举手上的炮管,随即理也不理这边的一队人,迈步就要冲进去,看来是要赶紧抢夺猎物。

这无疑是虎口夺食,就是李航这样的好脾气都压不住火,更别提另外两个了。三人立时不约而同地冲上去,挡在了来人身前:“喂,你们这什么意思?抢别人功劳?”

从服饰上看,这一队猎人显然不是狼巢的。几人看了看三个人胸口上的黑色大狼标志,有些犯怂地往后缩了缩。但队员这么干还行,领头的要是临阵退却那可就真是兵败如山倒了。那个看起来是队长的猎人见状,似乎是挂不住面子,大起胆子上前一步,叉着腰吼道:“什么叫抢?本来打原兽就是愿者上钩的事,我们凭本事打中的,哪算抢了?”

脾气暴躁的赵子腾一听这话,马上就按不住了:“龟儿子真他妈的敢说!要不是老子几个拼了死劲把那蜘蛛给敲个半死不活,你们哪抓得住机会?”

“还敢说!看看你们打了老半天才打成这样,我们要是不来一发火炮,你们会不会被反杀还不一定呢!”后面的队员见队长出头,也立刻胆气回升,上前对峙。

马福来手上青筋绽露:“都用了火炮,还没一击毙命,你们这技术也是真次!我们要是不怕波及周围直接上大家伙,这蜘蛛早成渣了!”

“嗬?狼巢就了不起咯?”马上又有人站了出来,“装备不行还接原兽任务,打不下来活该!”

李航都已经忍到了极限:“别说别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那我们还能者多劳呢!”对方一个鼻孔出气。

这在猎人之间算不上罕见的事情。原兽任务从来都是被哄抢的对象,僧多肉少,时不时就会爆发为争夺奖励而起的争端。卷入事件的都是靠拳头打惯了的铁血汉子,个个都是炸药桶,一碰就炸。就像现在,十几个回合下来,两方吵得脸红脖子粗,几次都险些鼻子顶上鼻子。要不是手上有枪,真怕打起来急眼出了人命,估计早就成混战了。

不过这形势看起来也离着爆发不远了:赵子腾已经满口骂娘地把袖子给撸起来,露出虬结的肌肉,高精度狙击枪在他手上发着威慑的气息,李航和马福来也已经逼上前去,随时都会一触即发。

狼巢是暴力机构的扛把子,每个队员要论人对人的话那都是一打五的货色。对方见状,也是不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避免一个不经意就被他们抓住来个过肩摔,同样威胁地将火器举在面前——他们的装备的确不错,除了火箭炮外,手枪也都是大口径的,这个距离比狼巢队员的点射式步枪更有优势,威慑力也更大,让几人不敢直接动手。

两方进入了僵持,活像争夺配偶时的公羚羊那样向对方摇晃着自己的犄角,转着圈示威恐吓,不知道什么时候继续到了极限就会发起冲击。

只是怒急攻心,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了眼下的奖励争夺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刚才还在角落抽搐的蜘蛛已经缓缓地翻转起身,挪动着巨大的身体。看似只是要逃,但在几个回转之后,尾部那不断抖动的吐丝器已然对准了外部!

几人还在争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留意那粘液分泌的呼噜声。倒是李航环视周围没找着江桦的影子,还有些不满这位新队员没有团结精神,看见队伍利益受到挑战也不来帮一把。但他还没想完,只觉明亮的天空一暗。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一声大喊炸裂在所有人耳边:“躲开!!”

第三十章 单刀赴会

几人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刚才还争得通红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那蜘蛛原兽的吐丝器已经启动,喷射出的丝不是一根,而是一串,像纱网那样铺天盖地而来。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那晶莹的丝线已经正正地笼罩在他们头顶。

狼巢的三人当机立断,马上向蛛网开火,子弹的冲力激荡起了蛛网的一角,争取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借着这短暂的一刹抽身而出,险险地擦过了蛛网的边缘。但另一队的队员显然就不是全都有他们这样的反应力了,机灵的一两个赶紧降低高度就地一滚躲过,吓傻了的却是多数。看着狼巢三人用枪弹阻挡,他们下意识地就模仿起来,但无奈手上的火箭炮不比枪支,打一枚就要装填一次,此时他们手上只有个空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们惊恐地张大了嘴,脑中一时只剩下了呼救的本能,连基本的反应动作都已经抛之脑后。这自然是自寻死路,蛛网根本不会有什么宽恕之心,他们那些反应过来的队友见了,却也已来不及援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罩在网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地飞跃而来——的确是身子腾在空中的“飞”而不是“跑”——一股大力正准地踢在他们胸口,力道重的堪比铁棍猛击。几个人被踹得险些没吐出血来,霎时双脚腾空,直接被甩出了几米开外。

而就在他们被打退的同时,柔软的蛛网轻轻地抚过了他们指间,慢慢地飘落在地。他们栽倒在地,一阵胸闷气短,咳了半天才恢复些神志,却觉到指尖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抬手一看,只是稍微碰了一下那蛛网,手指就已经在几秒之内腐蚀掉一层表皮,露出血红的肉来。再一看,那落到地上的蛛网就像棉花糖似的立时融化,地上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坑,留着碳酸钙被侵蚀后焦黑的痕迹。

明白了情况的几人瞬间冷汗津津:这要是正面被罩住,先不说必然的毁容问题,恐怕小命都难保。可那么短的时间,连他们自己都反应不过来,这高抬贵脚的又得是什么人啊?

他们想着就勉强抬起头看去,吓出的冷汗却因此多了一层。那蜘蛛竟然已经将网延伸出了体育场之外,伸出布满棘毛的前足向他们直戳而来,那闪着寒光的突刺已经近在眼前!

此时他们周围无论是狼巢的三人还是自家队友都还在匆忙地装弹摆正武器,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有效措施。他们被踹的狠了,还站不起身,更不要谈逃跑,四下环顾便哀叹吾命休矣,大脑一片空白,只等被穿个透心凉。

枪声在此时恰如其分地响起,蜘蛛吃了痛,那巨大的突刺也滞了一刻,这才给了猎人们上前抢救队友的时间。他们齐齐地移过目光想要看看是谁动作这么快几秒就已经调整过来,却发现两边的人都还在原地手忙脚乱着,并没有来得及发动武器。再转眼一看,才发现一名同样穿着狼巢制服的人举着手枪,边跑边打。枪法不算准,造成的都是无伤大雅的伤害,但足够引得蜘蛛转过头去,气急败坏地追逐着这只胆敢独身迎战的猎物。

那人的面孔不在刚才争吵的队伍当中,毫无疑问刚才那一脚就是他踹的,而他自己则利用踹了他们的那股反作用力稳稳地退出了蛛网边缘。这几秒钟的功夫他已经跑出几十米开外,一手开枪吸引原兽把它带离猎人们身边,另一手已然拔出腰侧的战术刀,根本没有再回头看他们,直接冲上了看台的楼梯,又灵巧地翻上搭在看台上的遮阳板,整套动作就像猿猴穿越在丛林间那样行云流水。

他登上了制高点,没有一丝犹豫,忽地纵身跳起,从距地十米以上的平台一跃而下,整个人近乎自由落体。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几乎要以为他是失足滑落的时候,他一扭腰,脚在墙上猛地一蹬,凌空半转,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那追逐而出的蜘蛛原兽的背上!

“这小子疯了?!”其他人还不知底细,狼巢的三人却已是目瞪口呆。经过刚才那一番混乱,他们也完全没有准备,此时正手忙脚乱地装弹调整。然而在这时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新人居然直接和原兽正面接触,久经沙场的几位老鸟也险些吓掉了下巴。

原来这小子没露面是一直在监视着原兽的情况,因此才能在所有人都冲昏了头的时刻第一个察觉到了危机。但…在这个已经由热兵器支配的时代,是个有脑子的猎人都会选择团队合作展开包围,如李航他们一般利用人数优势火力压制。但这个反应速度这么快的人,居然真的选择了最危险的近战!

要论肉搏,再强的人类也不及原兽的一根指头,这已经是业内公认的原则了。然而现在,这个原则在所有人面前咔嚓碎成了渣渣。

江桦在坠落的同时就已经吊在了蜘蛛的侧腹间,直接接触原兽的触毛让他更容易暴露自身。事实上这头蜘蛛的确已经狂暴地舞动起八只触手,就要将这个不速之客翻下背去,但无论它怎样翻转突刺,江桦却始终如履平地。他抓着那色彩恶心的绒毛,稳稳地伏在上面,向原兽身体各处连续开枪。

弹孔没有几发趋近要害,一看就是瞎打的,但作为扰乱已是够了。狼巢三人配合引得原兽转圈圈的战术竟被他独身实现,完全找不着北,只能没头苍蝇似的打转。而就在它旋转的同一刻,江桦猛地翻身而上,借着那股惯性带着刀光划出一道银弧,狠狠切在了原兽的腹侧上,切口平整无比,带动粘液四溅。一块蠕动的肉团掉落在地,黏连着还没来得及编成的蛛丝——这一刀居然直接砍掉了它的吐丝器。

失去了远程武器的原兽无计可施,只得调转身体想用螯肢来咬他。但江桦并没有如它预测的那样在尾部多停留,而是在攻击结束后马上再度腾空,就像斜角跳格子一般,正准地落在了它的头顶,沾了不少粘液的战术刀完全没有手软地狠狠刺入了它的头部,连刀柄都已没入了之中。

蜘蛛原兽神经质地抖动起来,整个身体失去控制般时而痉挛时而蜷曲,背部晃得就像狂躁的烈马在翘蹶子。但江桦扶着刺入的军刀就像骑手抓住了缰绳,甚至还腾出手一边把枪膛中剩余的子弹送入它的身体,一边朝队友喊道:“打它下颌!”

此时狼巢队员也已装弹完毕,听到这一句话立时如梦初醒。赵子腾马上匍匐于地,心无旁骛地扣动扳机。他的枪法看上去比江桦强上一些,专打蜘蛛的长腿,发发命中。李航和马福来配合着它,重又将蜘蛛原兽笼罩在弹雨中。

在连续不断的射击下,没过多久,蜘蛛原兽半个身子都已是千疮百孔,刚才被火箭炮炸出的伤口也被补刀了一次又一次。它挣扎无果,最后发出了一声悲鸣,八条腿一松,整个倒在了自己织的网上,两只眼睛的红芒黯淡,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三位狼巢队员都站起身来,惊魂未定地擦去额角的汗。也许是因为高度紧张,他们方才的射击准得异乎寻常,称得上是百发百中的王牌狙击。不愧是“狼巢”黑狼部的精英,越是高压的情况下,潜力却越是被尽皆压榨出来。

只可惜,这一次这惊艳的狙击表现已经无人关注了。

第三十一章 那当然是选择...

江桦拔出了插入原兽头部的战术刀,从它的尸体上跳下来,随手甩掉沾染上的粘液。他自己跟没事人一样,但其他人看着他那眼神都和见了鬼无异。

被他踹出蛛网范围的几个人此时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只是稍稍一动,眼前就一阵发黑,只能半蹲在地上诶哟妈呀地咬着牙"shen yin"。旁边的队友发现了他们的异状,赶忙上前检查,一掀起作战服才发现他们被踢的部位已经青紫一片,被铁锤正面撞击也不过如此。毫无疑问,要是江桦那一脚踹的再认真点,他们不死也得再折几根肋骨。

虽然高级的特种兵确实有着一脚踹死一个人的能力,但刚才那情况可是情急之中,完全没有发力点的。几个人纷纷把惊恐的目光聚到了他身上,万万没想到他们对峙了半天,最后居然还是伤在了这个一直没掺和的人手上。

如果这是刚才动手的,他们一定得狮子大开口跟对方索赔,但现在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那蜘蛛网腐蚀出的焦黑痕迹可留在眼前呢。他们虽然和狼巢的小队是竞争关系,也明白要是没有江桦这一踢他们的下场就绝不仅仅是挨一闷锤能比得了。

“呃…谢、谢这位兄弟救命之恩了…”其中一人喘了半天,总算调整好了呼吸,断断续续地主动开了口,力求和解。

“嗯。”江桦应了一声,却只是问道,“有伤员么?”

几个人心道有伤员那也是被你踹伤的吧,但表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只能摇摇头道:“没有没有,刚才没打着我们。”

“那就好。”江桦说着就已经转过身,去找三位队友了。几个猎人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人要联合队友给自己这边来个秋后算总账,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江桦好像是完全把他们当成路过的行人了,只确认了一下情况后便再没有什么表示。

几人怒,这也太小看人了!那当然是选择…不计较了!

开玩笑,刚才江桦的行动也同样被他们看在眼里,连狼巢的几个老鸟都被吓得够呛,他们能有什么经验?现在这人给他们的感觉已经是比原兽还要可怕,有他打底,谁还顾得上抢猎物,人家不来找你麻烦就不错了,赶紧溜之大吉才是上上之策。

其实除了他们之外,三位狼巢队员也都咽了口口水。任何一个习惯群体枪械作战的现代人也不会想到对付原兽还有这种玩命式的打法。从江桦跳下去到杀灭原兽收工,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但刚才那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堪称特技的动作却还留在在场所有人的脑中。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们这边虽然束手束脚,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其实还没有丢掉机会,稍稍游走牵制一下,还能扳回一子。像这种想也不想就独立作战的异类,要么就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要么就是…早已习惯孤军奋战!

“哥们,你这玩法实在是太…太彪悍了。”李航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这个词。虽然和江桦自由搏击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感,但真运用到实战上的时候,他也是看呆了。

“过奖。”江桦说着,平缓着稍有些急促的呼吸。

乙级任务果然是乙级任务,这个强度的话,应该有不少的提升了。

“这反应肯定不是新人有的。你以前在其它地方干过?”李航刨根问底。

“算是吧。”

“嗯…但是这样做还是挺危险的,下次还是要注意团队配合。不然真遇到更大威胁的时候,容易波及到你自己。”

“知道了。”

李航放弃了。在这种情况下江桦居然还是这个德行,和他的交谈得不到一点有营养的反馈,跟手机助手说话都比跟他说话有意思。

在他旁边的另外两名狼巢猎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赵子腾更是脸上挂不住,抱着手上的狙击枪就像扛着一根柴火棍,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这本事就早点说呗。要是刚才麻溜地宰了那蜘蛛,也犯不着和那群龟孙儿怄气。”

“刚才他让我游击。”江桦看了一眼李航。

李航擦了把汗。

赵子腾被这一句话噎得无话可说。对哦,一开始还是他们把人家放在辅助的位置上的,谁能想到最后就成一拖四了。

“而且你们配合挺好的,我加入会打乱。”也不知道江桦是不是看出了他们那点心思,又接着补了一句。

几人内心泪流满面,这语气咋像是教官训学生呢?现在是不是该意思意思感动一下?

马福来咳了一声:“嗯,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也算是没有伤亡顺利完成,结果是不错的。记录一下任务情况,赶紧回去接赏吧。”

“好。”另外俩人也巴不得这么说好脱出困境。马福来这话说得声音不小,旁边那一队猎人也肯定听见了,正在那探头探脑的不知如何是好。赵子腾见状,马上瞪过去一眼:“怎么?你们刚才出了一发炮弹,要不我们把那钱还给你们?”

“不用不用,同行嘛,以后还得多帮衬呢,一发炮弹算不了啥。”几人立刻把手摆的跟哈巴狗的尾巴似的,语气那叫一个团结友爱,完全看不出仅仅几分钟前两队人还在剑拔弩张。说完这番话,见几位队员没有什么表示,也就表面笑嘻嘻心里mmp地收拾起装备,夺路而逃了。

几名狼巢猎人也懒得理他们了,不过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们。趁着江桦上前检查原兽身体的功夫,三人迅速凑到了一起:“你们觉得要怎么干?”

“不用说,拉进固定队,咱们的评价肯定能升一个档次。”马福来语气坚决。

狼巢之中也有这规矩:配合好的老队员可以选择固定队友,每次接任务都以同样的小队出战,是提高效率和队伍磨合度的好办法,老鸟带新人也避免了麻烦。

“那还得重新训练队形和战术。你们也看见了,那小子的战法太注重个人,要和我们一队的话,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来提高配合。”赵子腾说。

“你们觉得…”李航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发问道,“他真需要队友么?”

“……”

第三十二章 忙里偷闲

三人顿时沉默了。刚才的表现看来江桦单挑一级种似乎还游刃有余,这边就算想配合也只能是像最后那样补刀几发子弹,与其说是配合还不如说是迎合。合作就意味着势均力敌,那整个狼巢有几个人敢独身和原兽正面刚的?

“没关系,管他怎么个打法,先拉进来再说。再怎么说他也是新人,能力还没人发现,直接跟我们的队不太可能拒绝。”马福来说。

李航点了点头,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谁都懂,拿出手机就准备先下手为强。然而才刚一看面板,就已经愣住了:“他已经退出了?”

“啊?”几个人愣了。这眼下虽然一个任务结束,但他们人可还在这呢,一般人怎么都会等回了总部之后再选择退队,更何况无所凭依的新人第一次跟老手队不是该想办法抱大腿么?

正好此时江桦已经检查完毕走了回来,几人赶紧抓住机会询问:“兄弟,你这怎么退了?不多做了?”

“不了,孩子放学。”江桦说。

三个队员风中凌乱,这理由真他妈的清新脱俗!令人无法反驳!男人不是该浪迹天涯一人饮酒醉的么?居然还能因为这种破事拒了前途?

李航试探道:“固定跟队的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时间掐的死,会耽误你们。”江桦说。

三人无话可说,这还真是为人考虑的好队员啊?!

然而他们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

随后的几个月间,江桦的态度从之前的粗制滥造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几乎是非乙级不做。原本乙级又不像低级那样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理论上应该是经不起挑肥拣瘦的。只不过江桦不像其他人,没有固定队的约束,几次高评下来,也就成了后面所有人的拉拢对象。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带上这人,评价从来就没掉下去过,跟买保险有一拼。结果就是才没多久,江桦的个人评价已经直追狼巢的一线了。

原兽细胞的情况也没怎么让他失望。活性度飞升,没多久就已经突破40%大关,直冲50%。虽然还是老问题,越往后提升的幅度越小,而且50%本就是区分普通人和精英的分水岭。但对他来说,乙级的程度有这样已经很令人满意了。至于甲级,那是凤毛麟角的东西,也都被资历老的人优先挑选了,只能暂且作罢。

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天气渐渐转凉,今年的雪来得比平时晚不少,眼看着已经快到二月,却还是没个动静。连续几天的降温后,反倒是又来了个反弹,天子城迎来了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舒展身体,街道上尽是舒适的气息。

也许是好天气带来了好运气,这一天的任务原计划该在下午完成,但结果是才一个上午就已经搞定收工。江桦看剩余的其他任务时间都不固定,也就没有再接,而是直接给陈老师发了短信,说明了今天休息,准备趁这个机会和小竹好好玩一阵。

今天是周六,学前班本应该只上半天课。但狼巢队员并没有规律的双休日,江桦自然也没法把小竹一个人丢在家里。幸亏小竹上的是一对一的开小灶,老师了解了家里的情况之后,很默契地让小竹下午也同样呆在学前班。如此一来,父女两人又达成了一致的加班节奏,只是像之前那样一起逛街看景的机会自然就少了。几个月下来,江桦居然感觉有些…歉疚?

也是奇怪。以前他忙起来的时候那是堪称六亲不认的,大半年昼夜颠倒有家不回太正常了,从来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意识。但现在只要闲下一刻,就总得想想小竹的情况,思考一下忙里偷闲去陪陪她的可能。

就算名义上每天和她一起的时间有整整一晚,但谁叫两人的作息都规律到令人发指,几个小时的时间吃个饭读个书洗个澡也就没了,真正像刚开始那样好好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小竹懂事,早就觉察到爸爸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小孩子的心思哪里藏得住,每天早上分开时她眼里小小的失落都被江桦记在心里,忙任务的时候也因此总是带着点负罪感。

今天总算是腾出些时间来,是要好好补偿一下这段时间在女儿身上的缺席了。

当他回到西苑区,来到学前班门口等着的时候,才发现门前的装饰换了一批。原先空着的布告板上贴满了各种五彩缤纷的画作。仔细一看,每幅画旁边都有一个小标签,写着作者的名字。看起来应该是没有什么主题的自由创作,因此内容也都千奇百怪。

江桦一一扫过去,越看越觉得小孩子的世界真是单纯,看似个性迥异实际上都差不多,从画里就能看出来:最多的作品就是一个红太阳,一座房子,几朵花几根草,几个小人咧着嘴大笑,一轮红日天上挂,相亲相爱是我家这样的风格。稍微有点个性的也就是画着戴王冠的公主,长翅膀的小天使,或者被涂得怪模怪样的宇宙飞船,总之,都是幼稚又纯真的孩子风格。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眼光却在一幅画上停下了。

这幅画在一堆画作中显得相当特殊。首先,论画工,要比其他乱涂乱抹的画好上许多,起码线条还算规矩,而且没有出现把人脸涂成蓝色这样的问题。再有就是这幅画的主题:其他孩子都算是无忧无虑的天马行空,对比之下这幅画就有些沉重的意思了。

画面背景是接近黑色的深蓝色,用彩色刷出了一道长长的银河,一个小人坐在地上抬头看天,身下的土地却是被画成了深红色,反差相当强烈。一眼看去,就让人很有些低落的意思。放在一群阳光向上的画作之中,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而画的旁边,同样贴着一个小标签,写着画作主人的名字:江一竹。

第三十三章 午后阳光

学前班也到了放学的点,小竹被老师带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爸爸站在公告牌前,仔细地看着自己的画。

她的小脸刷一下就红了。有很多小朋友的家长来了之后,都对自家孩子的画作赞不绝口。画工怎么样是一回事,这里的小孩子学会画画了家长一般都很高兴。

那副样子被小竹尽皆看了去,她也很想让爸爸看到自己的作品,但现在真看到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就在这样纠结的情绪下,她走过去拽了拽江桦的衣角:“爸爸。”

江桦回过身来,拿起她的小手,指着那幅画问道:“这是你画的么?”

“嗯。”小竹点头,有点害羞地小声问道,“爸爸你觉得好看嘛?”

“好看,我觉得比其他人画的都好。”江桦这话倒不全是在鼓励孩子。到底是有三四岁的年龄差,比起其他孩子的乱涂乱画,小竹这幅画的确算是有板有眼,放在一堆画作之中很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小竹受了夸奖,脸上羞涩的红晕也带上了兴奋之意。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示,但眼里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满满地写着“再多夸两句多夸两句嘛!”

江桦也很想多说两句,但想了半天除了“很好”“很棒”“非常不错”这一类他居然说不出什么别的词了。他突然深深地觉得这孩子交到他手里真是浪费了,连普通的鼓励都做不到,这爸爸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他无奈之下,只得换个切入点:“能告诉我,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吗?”

小竹听了这话居然也愣了一下,抿着嘴像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有点迟疑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老师说,只要跟着感觉走,画出最想画出来的画面就可以。我不知道什么是最想画的,就闭上眼睛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这个。”

江桦听着她的解说,心里有点纠结。这幅画他越看越觉得压抑,总觉得反映出来什么不对的东西。九岁的孩子理应就像一张白纸,睁眼是美好无暇的天地,闭眼后心底里满是光明,就像其他孩子的蓝天白云绿树爸爸妈妈一样,她的世界里本就不该有什么污渍。

事实证明当爸以后总是爱想多,给出个一恨不得想到成百上千。虽然只是一幅画,江桦也不懂什么心理学,但他就是固执地觉得,这样不行!

“以后还画画么?”他问。

小竹点头:“嗯,老师留了作业的。回家以后还要画两幅画,一张自己完成,一张和家长一起完成,下周交。”

“那爸爸带你去取材怎么样?”江桦说,“去很漂亮的地方,看着景色会有更多想画的吧。”

小竹立刻兴奋起来:“好啊好啊!和爸爸一起去嘛?去很漂亮的地方?”

“嗯。”江桦说,“两个人一起去。”

小竹马上抓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地晃着:“什么时候可以去?”

“就现在。”

小竹忽地睁大了眼睛:“现在…?爸爸不上班么?”

江桦握住她的小手:“爸爸今天休息,一下午都陪着你。”

小竹紧紧地抓着爸爸的手,都有些不敢置信,她的心里已经把时间分了界。早上要去学前班,天黑了以后才能和爸爸在一起。她知道大人世界有很多她不懂的事情,爸爸一定也很忙,不能添乱。所以其它孩子哭着要找爸爸妈妈的时候她从来不说,安慰自己说陈老师对自己也很好很好,但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无疑都是最开心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都已经过了几个月。现在突然有足足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和爸爸在一起,幸福简直来得太突然!

“出发吧。”江桦说。

“哦!”小竹扬起脸,就像海军出航。

……

父女二人先去了超市,直奔食品货架。只是习惯的形成比想象中还要根深蒂固,几个月过去,小竹仍然不会提要求,就算江桦百般暗示,她进了超市也不敢自己挑东西。没办法,江桦只能一样一样地摸过去让她看,如果她露出希冀的眼神就放进筐里,如果她没什么表示就过。

如此一折腾,逛超市的时间也加长了一倍有余。但歪打正着,买完走出超市的时候,正是暖阳姣好,疲于奔命的人们被隐藏在高楼大厦中,世界笼罩在温柔的光环之下的午后时光,初秋的季节温度刚好,是出门的最佳选择。

江桦选的地方其实称不上什么新奇玩意,只是市区边的万海公园而已,里面的景色都是人造,不外乎人工湖、假山和一些旧亭罢了。唯一的特点就是这公园的年头比较久,听说是从某朝上皇的手里传下来的。几百年过去,假山垒高了一次又一次,山上绿树成荫,巨大的人工湖水永远波光粼粼,称得上是风景如画。许多游客都慕名而来在此漫步散心,本地人也很乐意在闲暇时去里面坐坐,让生活的节奏略微放慢些。

江桦此前听许多人说起过这里,但作为本地人却一次都没有去过,最多只是偶尔在网上扫到只言片语,评论中提到最多的“宁静、漂亮”也没让他有什么波动。在他的日程表上原本“逛公园”是最靠后的几项之一,但现在带了小竹,这项的序列就被提高到头了。

父女两人很快在小山坡上找到了一棵位置极佳的大树,在树荫下铺开了新买来的野餐布,坐在团子图案上刚好能望见湖边的景色。

现在是周末,公园的人不算少,但也没有多挤。湖边显然是很受欢迎、老少兼益的好地方,老年人合着录音机的节拍扭秧歌,旁边穿运动服戴耳机的小伙子在奔跑,自行车上的年轻姑娘按着铃掠过他们,棉布的格子裙在脚边飞扬。

这本来该是有些混乱的场面,但人们各司其职,竟然也颇为和谐。湖水里的绿头鸭像是也被感染,探着脖子抖着翅膀嘎嘎叫。于是就有不安分的孩子被逗得咯咯笑,拿出身上的饼干面包往里扔,看着那些绿脑袋一头扎进水里,拍出片片晶莹的水花。

小竹仍然保持着她固有的安静,并没有加入孩子群。只是拉开书包,取出小画板,转着脑袋记录着周围的花草树木与人息。江桦靠在树干上,将切出来的水果和抹了巧克力酱的面包片放在她身边的保鲜盒里,微风吹来,头顶的树叶沙沙地响。

是个满载阳光的午后。

第三十四章 小竹的画

小竹小口小口地吃着水果和面包,连咀嚼都像是春蝉嚼叶那样无声。吃着吃着,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用牙签戳起了一枚圣女果,递给江桦:“爸爸也吃。”

江桦稍稍怔了一下,随后从她手里接过了牙签。阳光将红色的果实擦得发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吃到嘴里也好像比平时更多汁酸甜了。

小竹好像相当喜欢这个反向投食的玩法,又拿起小勺子自己抹了一片巧克力面包,递给爸爸。江桦平时不怎么爱吃这些甜食,但今天完全拒绝不了,一点简单的水果和零食,父女俩你喂我一点我喂你一点,没多久两人光吃零食都吃了八成饱,才把食材收了起来。

许多喧闹从他们身侧穿行而过,有和小竹一样大的孩子在追逐游戏,也有和江桦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在调笑吵闹。但两人在喜静不喜动的性子上确是达成了共识,都没有去投入这些,只是安静地享受着午后的一方阳光。

江桦靠着树小憩,被树叶切碎的光影平平地撒在他身上,仿佛身披碎锦。他也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公园里人来人往,花草颤动湖水荡漾。小竹将小画板放在腿上,仔细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被她尽收眼底,手上的彩铅在白纸上嚓嚓地划过。

江桦微微闭上了眼,一时间像是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变得那么安静,连人们的喧嚣声都黯了下去,只剩下了耳边徐徐而过的风,草叶的舞动和铅笔与纸的摩擦。半睡半醒间,他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沉浸在难得的慵懒感之中。

这可是他以前相当抵触的东西。他一直都致力于把生活过成一张精密的时间表,不容自己有一分钟的懈怠分神。白狼是顶尖的部队,但成员也都是人,其他队员多多少少都有点兴趣爱好,也像普通人一样看剧打游戏、去外面玩玩什么的。只有他,生活可以说是无聊到了极致,休憩时最多就是翻两页书或者找个地方发呆,连有时候队员硬拉他去郊游什么的最后都要被他的无聊力场搅黄,最后只能吐槽一句队长你特么到底怎么活下来的,世界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多姿多彩也抵不住你这相机拍出来的全是黑白照片啊!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挺没劲的,其他人喜欢的那些娱乐项目都完全调不起他的兴趣。事实上他的细胞活性第一次从零开始时,足足用了快十年才达到他的峰值79%,有人调侃他天生就缺乏享受生活的基因,就是个当苦行僧的命。

但现在他觉得这真是一个很棒的午后,原兽的威胁就像是隔了很远很远的历史,天地间充满惬意的声与影,人和自然圆融如意地连接在一起。穿着白布裙子的女儿盘腿坐在芬芳的草地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用彩色铅笔记录这个世界,日光把所有的温柔都聚在她身上,抚平了所有的生息。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事,就像所有人那样,去学校认识新同学,面对高考临头的压力,然后在大学里度过最靓丽的青春,找到真正喜欢的事情。女大十八变,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大概会有很多男孩拜倒在石榴裙下…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发散性思维居然能这么强,明明自己都是个没谈过恋爱结过婚的人,但现在看着九岁的女儿,恨不得把婚礼上的演讲稿都写好了…

她的出现,让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就算是这么无聊的爸爸和弱气的女儿,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细枝末节的事也溢满点点滴滴的快乐。

很神奇。

“爸爸,我画好啦。”小竹软软的声音把他从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中叫了回来,他一偏头,就看见小家伙把画举在手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张画用的都是柔和的颜色,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湖水荡漾,旁边立着一棵大树,树上停着小鸟,旁边有人在玩耍。

就像其它阳光活泼的孩子笔下的世界一样。

“很漂亮,画得很好。”江桦说着,又问,“画的开心吗?”

“开心!”小竹用力地点头,“喜欢画这些。”

“是么,那就好。”江桦看着她兴奋眨动的大眼睛,水一般的眼中尽是微光。

“嗯…”小竹说着把画夹回了小画板,翻到了下一页白纸,却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但是,不知道下一张该画什么了…”

“那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江桦说。

“好啊。”小竹说着,却是把笔递到了江桦手里,“老师说这一张要和爸爸一起画。要再画一个漂亮的地方。”

“一起画么…”江桦看着手上的木杆铅笔,向远处看了看。日头已经偏西,原本淡淡的光轮转成了橘红色的火球。火球下方,隐约矗立着一座孤山的剪影。

江桦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那就去找一个最漂亮的地方。”

小竹开心地嗯了一声,牵上了爸爸的手。她不知道哪里还有更漂亮的地方,只是觉得只要跟着爸爸走就对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家爸爸在这方面也是个小白,对于“漂亮的地方”也只是有个概念,从未亲身体验过。

江桦领着她沿湖而行,与许多面孔不一的人擦肩而过。湖很大,两人只是拉着手慢慢地走,一路上小竹始终在左顾右盼,看着鸭子游过碎光闪烁的水面,看着最后的秋虫在草丛里跳跃,满眼的新鲜,但却仍是不出一声地跟着爸爸走。

走着走着,人群的声音渐渐地稀疏远去,自然的气息却愈加浓厚了。不多时,当耳边只剩下最后的蝉鸣声时,一座略显荒凉的小山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石砌的阶梯嵌在泥土中,已经有了些年头,看上去凹凸不平。

小竹歪着头看着爸爸,这里显然不是什么“更漂亮的地方”。然后就见江桦拉起她的手,轻声道:“上山。”

第三十五章 落日

小竹很听话,马上跟着爸爸走,背紧了小书包,小心地避开旁边带刺的荆条。江桦边走边拨开树枝和杂草,给她挡下这些满是灰尘的脏东西。

这差不多已经能算是在走野路了。万海公园的翻修很频繁,但这座小山包却因为地处偏僻而没什么人来,也就愈加地荒废了。但往往隐秘处总藏着惊喜,江桦很久以前上网的时候,隐约见过一条评论提了一句,说最角落的小山包有可以看到整个大湖的视角,这才带小竹来一试。

残阳的碎片从树枝的间隙投了进来,山顶已经近在眼前,仿佛地平线隔开了橘红的天和黑色的地。两人从几棵劲松围成的小洞里钻出去,就见豁然开朗的天光直直投入眼中,刚才还细碎的光汇聚成片,温暖地盖在身上。

小竹微微张了嘴,低低地惊叹一声。

黑色的山峰如孤鹰的喙指向天际,下面是蚂蚁似的人群和绿浪般的树林,围绕着巨大的人工湖。鸭子们变成了小白点,微波的荡漾已经无法察觉,举目望去皆是光滑如镜的水面。火红的日轮悬在水上,边缘恰巧与水中的倒影相接。

再望远些,能看见颜色各异的高楼从水面外矗起,一直延伸到天边,就像要融进太阳里去。天色尚亮,楼里还没有开灯,仿佛空无一人般的寂静。

风迎面来了,荡起满目的细叶,将小女孩的裙摆和软软的头发一同抚起。她睁大眼睛,像是在尽力把整个天地的画面都装进眼中。

除了惊叹,她的脸上看不出其它的表情。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湖面已经吞掉了太阳的一个小角以后,她才慢慢地取出画板来,动作轻的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像是怕吵醒了即将入睡的夕阳。

她把另外一支笔递给江桦,两人在坐了下来,画板放在中间。江桦来画天,她来画夕阳下的水。

她的笔点在画板上,勾勒出几抹橘红。涂几笔就回过头看一眼,看了十几次之后,她突然小声向江桦道:“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水嘛?”

江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了想如实说道:“不算吧,只是一个湖。”

小竹惊讶地咦了一声:“已经这么大、这么漂亮了,还有比这个更好看的嘛?”

江桦沉默了。这个孩子的世界这么小,只是看到一个随处可见的人工湖,就以为见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水景。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狗,在打开笼门的时候,还在小心地用爪子试探着外面的风景。

他可是要让她和普通孩子一样健康地长大的。

“有。”他同样看着静谧的水面,轻声回答,“世界上最漂亮的水是海,比这个大很多很多。和海相比,所有的水都是普通的。”

“比这个还要大…”小竹歪着脑袋,仔细地想象比眼前这盛景还要漂亮很多的景观,“那会是什么样呢?”

“以后有时间,就带你去看海。”江桦说。

“真的?”小竹马上扬起脸,喜色全然写在脸上。她扑朔着眼,很是好奇地问道,“爸爸喜欢海吗?”

江桦握笔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地说:“不算很喜欢。”

“诶?”小竹惊异了一声,“为…为什么?海不是很漂亮吗?”

“是啊,很漂亮。”江桦有点恍惚地望着山下的景观,直到看到女儿疑惑的眼神,才继续答道:“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吧。”

小竹一头雾水,但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低下头去,尽力地完成手上的画。江桦从她认真的脸上看见了毫不掺假的喜悦,有些紧绷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抓起笔,重新贴上了画纸。

他还没画几笔呢。虽然他那不敢恭维的画工,也比小竹强不了多少。

这时太阳已经没入了大半,剩不下多少时间了。两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多久,水面落日的图画已经映然纸上。

“画完啦。”最后小竹抬起头来,取下那张纸,应着最后一点残光眯着眼看着,那架势像是要把画呈现给全世界看,“好漂亮!”

彩铅画出来的图能有多精细,只不过是一副色彩涂鸦而已。但父女画出来的色彩融合的很好,没有什么违和感。小竹捧着这幅画,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几近前所未有。

江桦看着她的笑出神,这才是孩子该有的神情,简单无暇,驱赶走一切的阴霾。

可就在这时,一抹水痕却悄然出现在了画纸上,晕了周围的一片色彩。小竹赶忙伸手把水珠擦去,但更多的印记却像蘑菇般前呼后拥地出现在纸上。

江桦站起身来,只见山下的树开始摇晃,空气中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湿润了。当最后一缕太阳的光从地平线边褪去的时候,浓厚的乌云开始压顶,滚滚推动着席卷了整片天空,树叶窸窸窣窣地摇晃颤抖。山顶的感觉尤为明显,呜呜的风声已经清晰可闻,仿佛有即将苏醒的怪兽在低鸣。

“爸爸,起风了。”小竹努力拨开被吹乱的刘海,有些慌乱地朝爸爸跑过来,在大风中她那瘦小的身体好像要被刮走一样。这一阵变天来得突然,江桦也没有什么准备,只能赶紧收拾起东西,就要赶紧下山。

但他刚刚卷好野餐布,一阵狂风就席卷而来,随即小竹惊叫了一声:她正想把画夹回画板,但手一抖,画被风吹得飞起来,摇晃着飘向山下水中!

“画!”小竹呼喊着就要伸手去抓,但已经来不及了。江桦看她还想往悬崖边追,赶紧拉住她:“别抓了,下次再画一幅吧。”

“可…”小竹还没说完,画纸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只能黯然地垂下头来。江桦一把把她抱起来,拎着包就往山下跑。

“要下雨了!”周围的游客们也都在往园外奔,咒骂着不打招呼的天气。打太极拳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都收起了音箱,刚才还在湖边浪漫散步的小情侣的伞也被吹得狼狈地翻卷起来。人流就像潮水一般迅速从公园里褪去,好在万海公园面朝大路,交通很方便。父女二人坐上车的时候,恰好第一滴水珠打在了玻璃上,随后就像拧开了的水龙头,大雨倾盆而下,将整座天子城笼罩在水幕之中。

第三十六章 雷雨

雨珠噼噼啪啪地打在车顶上,举目望去皆是令人目眩的车灯。本来就是晚高峰的时候,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大雨,整个环路完美地诠释了“水泄不通”的含义。光是过一架高架桥,就用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估计回西苑那边得九点往后了,”司机说着,打开窗户往外弹了弹烟灰,“你们做好准备吧。”

江桦应了一声,也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旁边大概是出了事故,司机们焦躁地摁着喇叭,嘀嘀嘟嘟的声音构成奇异而刺耳的乐队。

这还真是…好不容易是宁静快乐的一天,结果却没有一个圆满的句号。

连他都有点失望,更不要提弄丢了心爱的画的小竹了。

她始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扭着头,静静地看着在雨水中折射的霓虹灯光。但毕竟在公园又是走又是爬山地玩了一下午,就算有原兽细胞,没有经过训练的体魄也只有小孩子的体力,没过多久,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地靠着车门睡着了。

这样也好,睡一觉就都忘了。

路灯的柔光静静地撒在小竹脸上,看得见细小的绒毛在粉白的小脸上微微颤动。她睡得不是很舒服,不时地扭扭肩膀呢喃一声。于是江桦叫司机关掉了车载音乐,轻手轻脚地拨过她的身子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看了看外面磅礴的大雨,又脱下外套当被子给她盖上。

暖意与舒适一同到来,小竹这下似乎是踏实了,还往爸爸怀里拱了拱。江桦抚着女儿的小脑袋,指尖传来头发软软的触感,像是一直漫流进了心中,雨声伴随的黑暗傍晚都因此褪去了寒冷与枯燥,美好得隔绝了一切纷杂。

但半路总要杀出个程咬金。没过多久他放在旁边的手机就很不适时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狼巢的任务后台有一条新的消息通知。江桦点开一看,居然是王庆发来的。

他平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对王庆的态度还是有数的。从训练时期开始,这人就一直不和。后面他能那么快和李航他们站到一线,也应该是王庆想考验他的手笔。

但他也无所谓,来一招接一招。反正又没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都多大的人了,难道就为这点破事,还非得跳出来从正面狠狠把脸打回去?那是闲的。

不过这一次,当江桦点开王庆的信息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的。

这居然是一个指定任务邀请。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是一个甲级任务!

王庆是分队长,拥有后台管理的权限。自然,他自己在选择任务和队友的时候也有一定的优先权。就像现在,他可以指定邀请江桦入队,哪怕江桦的资历并没有达到甲级任务的要求。

说实话,江桦对此挺意外,王庆居然这就亲自出手,还真是够看重他的。看来以后还得把频率放慢点,他以前的身份被狼巢外围的人知道可有点麻烦。

不过来都来了,这么快就触碰到了狼巢黑狼部的最高层,这送上门的提升活性的好机会还是不容错过的。江桦点了接受,随后委托书的内容便映在了屏幕上。

【{甲级}委托:护送指定目标。内容:随车跟随委托方钱先生,保其平安通过全程。人员要求:7/7,时间: 12:30pm,酬劳:100,000,地点:东澜区→新城区】

一人平均十万的酬劳,那整个任务下来就是接近一百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要知道,在原兽出现之前,在某个西方霸主国家里,顶级的保镖公司每人每天平均也不过2000美金。虽然说“狼巢”凭借这十几年的科技发展和更多的摸索训练管理,成员质量比起之前的保镖公司是碾压性的,而原兽的存在也意味着保镖任务危险性的大幅提高,但这也绝对是一个任务所能达到的酬劳的天花板了。

保镖任务的等级一般与所要保护的人的身份挂钩,比如护送省级以上干部那都是乙级起步。这个委托方在政界并没有什么地位,但似乎很有经验,通过说重危险度,再加上最无脑的方法:砸钱,愣是把等级提到了顶尖精英才能接触到的甲级。

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锁了屏,手机的光才刚刚黯淡下来,外面的一道电光却又紧跟着照了进来。光芒闪过的片刻后,滚滚的雷声铺天盖地地落下,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地面上。

小竹被雷声惊醒了。她看着窗外的雷雨交加,紧紧抓上了江桦的衣服:“爸爸,我们到家了嘛?”

“马上了。”江桦只是随口应了一句,但很快就感觉到怀中的小竹全身发颤,似乎不敢去看外面的惊雷一般。他一路上连哄带拍的,也好像没有什么大用。

这情况很像…她刚来的那天打碎杯子的时候。

直到车停在公寓楼外,两人进了家门,小竹的情况才稍稍有所缓解。但等到她洗完了澡坐在床上时,目光却仍是有些畏惧地看着外面倾盆而下的雨珠和不时闪烁的电光,拉紧了被子。坐在她床边的江桦才刚一起身,她就赶紧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有话要说,憋了半天,到最后却只是用蚊子般的声音低低地叫了一声:“爸爸…”

江桦看她的情绪完全写在脸上:“是害怕打雷么?”

小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陪着你吧。”江桦说着,又坐回了床上去。小竹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乖乖地蜷进了被子里,往江桦这边靠了靠,随后闭上了眼。

好在她是真的累了,车上的困劲还没过去,很快便再次入梦。呼吸均匀,没有什么异常。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于是孩子们就躲进梦乡里去了。

要不是有实例在前,江桦看着她这样都有些怀疑那个象征力量的细胞是不是真的在她身上存在。

想到这一点倒是提醒了他。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以防屏幕的亮光惊扰到小家伙,这才按亮了监测仪。屏幕显示的数字是45%,这次去玩提升的幅度比起乙级任务来说竟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算很大,但已经比预定的速度快很多了,要知道在乙级任务之前他接的基本都是没技术的跑腿活。原本他在闲暇时,活性度几乎都不会变,非得紧张起来才有所波动。但小竹来了之后,日常生活对细胞的帮助甚至比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要大,像这样的状态下,小半年的时间涨了20%还多,已经是他以前根本没想到过的速度。

梁秋还真是看透了他。

这样的话,或许真的能在一年之内回去吧。但问题又来了,回到那个地方基本意味着分身乏术,小家伙到时候怎么办呢?

他想着这些,也觉得有些乏了,灭掉显示屏正准备睡,里屋里却突然响起小竹的一声尖叫。

第三十七章 没有噩梦的早晨

江桦大脑瞬间放空,夺门而入,那架势就差抄刀了。只是进了屋里后,映入眼幕的却还是乖乖睡在床上的小家伙,没有夜贼也没有怪兽。

他抹了把汗:大半夜的,别瞎吓人啊。

但他刚想把门关上出去,就听见了另一种声音:还是小竹发出来的,这一次是低声的喃喃:“阿姨…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再也不敢了…”

江桦定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压到只剩丝丝缕缕。一时间,黑暗之中只剩下了小女孩痛苦的低语。

“我知道错了…”

“再也不敢了…”

江桦很慢很慢地挪了过去,窗外倾盆的雨中混入劈开夜幕的闪电,照亮了她沉睡之中的脸。

像是梦中有谁在咄咄逼人地质问一般,她无意识地缩成了一小团,像最无助的小动物那样在夜色之中颤抖,喃喃中,像是在回答谁的问话。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着,“因为我是…多余的…”

江桦震了一下,好像窗外的雷电打在了他身上似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不敢惊动睡梦中的女儿,只是轻轻地抚上了她小小的身子。他不懂什么按摩之类的技巧,只能给予这样最简单的安抚。

“你不是。”他低低说着,好像睡梦中的女儿也能听得见一样。

难道她原本就知道自己不该存在的事实?明白自己是违背禁令的产物?

这个世界,也许原来就不欢迎她吧。或者说不欢迎所有的怪物。

但小家伙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从她看着周围的眼神就能看懂,平常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别样的美。

更何况,就算世界不欢迎又怎么样?

对父母来说,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世界那么大,只有她来到了身边。

小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地展开了些,翻了个身,抱住了江桦的手。她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梦境中还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她也只是紧紧地抱着,就像在恐惧的大海里抓住了一叶扁舟。

江桦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他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白痴一样的表达能力。看着这样的小竹,却完全无所适从。

“别怕,”他酝酿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爸爸都会保护你。”

窗外的雨声有些稀了,咆哮的闪电也隐进了云层。在流云散开之后,一缕轻柔的月光突然钻透乌云,让天地都亮了起来。光芒悄悄地透进了房间,就像悲悯的天使落在这对父女身边,把温柔送到孩子的梦里去。

她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似乎终于摆脱了梦魇。但却仍是抓着江桦不放,不知过了多久,才梦呓着小声道:“爸爸…”

江桦看着她安睡的脸,给她掖了掖被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使小竹在这里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光,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的拘谨。但现在看来,以前的经历仍像幽灵般伴随着她,九年的阴影也绝非一两日就能根除。

所以只能靠他这个爸爸了啊。

他不敢走了,只是按照印象里其它普通的哄女儿睡觉的父亲那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身子,也不知道哄了多久,到最后他自己都迷迷糊糊地困意来袭,半坐着身子靠着床板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江桦睁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睡了一宿,一看身上还铺着一条小被子。小家伙今天居然比他还醒得早,而且一醒来发现爸爸在这里,就把被子让给了他。

身上传来的暖意让他有些动容,坐起身来,刚想要去关照一下从噩梦中醒来的小竹,一阵沙沙的声响却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去,小竹盘着腿坐着,已经拿起了画板,不声不响地继续画着。昨天那幅很喜欢的画丢了,她应该很伤心,想要快快补上吧。

只不过她这次画的是什么呢?

他凑近一看,小竹并没有尝试去复制昨天那副丢掉的落日景色,而是重启了一幅内容大径相庭的新画:画面下着大雨,大地是黑色的,小花小草也无精打采。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无遮无拦地站在雨里,脸上没有表情,但蓝色的雨滴落在她脸边,就仿佛流着泪。

江桦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这幅画。原来的那一副还能说是他想太多,而这一张的意味未免也太明显了。小竹和他一样不善表达,而那一场噩梦显然让她更恐于开口。她只能就这样和画纸说话。

这样看来就像昨天的快乐完全被那一场暴雨浇灭了一般,一番努力都成了无用功。也许还唤起了不愿意想起的从前。

他感到有点挫败。

小竹听到了身后的响声,一看爸爸已经醒了,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犹犹豫豫地把画板递到江桦手里:“这幅…需要一起画…”

江桦拿到手里也是无奈了。说着一起画,但实际上她画的入迷,基本上整张纸都被占了,留不下多少下笔的空间。

他提着铅笔思索了很久,这期间小竹一直低着头看着画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的境地。

他把笔在手里转了数圈,好像要下笔的不是一张儿童画而是一份战争协议。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他都快手足无措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帮忙,一道灵光猛然穿过了脑海。

他开始勾勒线条,同样画的是一个人,画工实在不敢恭维,只是圆的脸方的身子这种简单的图形罢了。但随着图案渐渐成型,小竹的神情却缓慢地变了。

那同样是一个小人,比小竹画的小女孩高大很多,站在她身侧,脸上带着很平常的笑,手上撑着一把伞罩在小女孩的头顶,这样雨就淋不到她了。

小竹始终乖乖地看着他话,只是眉眼随着小人的成型而展开了。直到最后江桦画完最后一笔,看向小竹时,才发现女儿也同样看着自己。

许久许久以后,在清晨的阳光之中,她勾起了弯弯的眉眼,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

她认真地将画夹进了小画板,放进书包,身上流露着空前的朝气,看起来已经做好了所有好好开始新一天的准备。

要好好去上学啦。

第三十八章 甲级护送任务

“高等级任务一般都要早到十五分钟左右,做必要的说明准备和指定突发情况的计划,”王庆冷冷地打量着江桦,“踩着点来不是好习惯。”

“抱歉,早上有些事耽误了,以后注意。”江桦的回答也很简单。他送完小竹再来,的确是掐着时间来的。现在王庆是他的上司,在什么位置就该干什么事。

但这反应好像有点出乎了王庆的意料,他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再接,只是道:“任务说明都看仔细了么?”

“嗯。”

“我看了你的履历,你之前有过护送任务,而且完成的不错,这是我愿意把你加进来的原因之一。但要记住,甲级是目前黑狼部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等级,无论内容多么相似,要面临的东西也完全不一样,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知道。”

那语气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想法,旁边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挑衅,一个个都皱了皱眉。但最知根知底的王庆知道江桦平时就这样,也是没脾气,只能转向正经工作,带着一组七人直奔任务起始点所在的私人停车场。

这次还是护送任务,也还是那副装逼气场很足的宽松式制服加墨镜。但单单是雇主,就已经把甲级和丁级给区分开了。这次的雇主同样是个商界大佬,大名钱胜,论身份比起之前的罗胖子高了许多,但衣着却不显山不露水,只是极为普通的便服。身上除了一副和队员们同样的墨镜外没有任何配饰,连一块名表都不戴。整个人看着瘦得很,颧骨突出,属于放在人群里完全不起眼的存在。

见到几位队员时,钱胜也是很有礼貌地和几人握了手,和作为组长的王庆相谈甚欢。王庆和上次那位菜鸟组长自然也不在一个等级,上来就开门见山,一五一十地把规则和要注意的地方做了一番说明。钱胜很是配合,连连点头,说着要什么帮助你们随便说。

“这次的路线要横穿整个天子城,走环城高速,到达位于新城区边缘的私人机场。估计要用三个小时左右,”王庆拿着一张全城的地图,旁边又是一张白纸,不停地勾勾画画,“北区接壤原兽栖息地,危险性很高需要特别注意,但城区里可能的人为威胁也不能忽视。待会我们要走出车队,彼此之间一定要保证视野,差距不能超过三十米。我会和雇主在中央,你们六个人控制住十二点方向,一旦有情况就打紧急信号,其他人马上前往排除。”

“所以,”他抬起头来,“这次任务讲究量少质精,每个人都是必要的。甲级意味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拿出你们的全力来,不容许出一点差错,知道了么?”

队伍中的其他人其实和王庆都算是老相识了,自然知道他这一番话真正指的是谁,彼此心照不宣。

江桦看着那副部署图,却是若有所思道:“只有我们?”

“对,只有我们,没有别的可以依靠。”王庆看他一眼,“莫非你觉得这些人做不到,还需要请求其他帮助?”

江桦回以一瞥,却也没有再多说,只是整顿好装备,做必要的准备去了。

按理说,这个护送任务位于城区,在城内的警力和治安下,有大型危害的情况很小,更别提走的还是建筑稀少的环城高速,没有大楼的掩蔽,擅长暗杀的狙击手也不好下手。但甲级就是甲级,哪怕到最后都没有敌人,态度也必须是这个等级的态度。

七辆形态不一的汽车已经等在旁边,除了钱胜本人坐的车由王庆亲自驾驶,其余的都是专门为队员准备的。车玻璃都是单面反光,从外面完全看不见车里的情况。而后备箱里都已经放好了必要的自动和半自动武器,随时都会进入作战状态。

几辆车无声无息地上了道,完全隐没进了车流中。不同于上次婚车车队的盛大,这个场景下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会发觉这些特殊的存在,只有经验最丰富的盯梢专家全神贯注,才会发现他们行驶的轨道在最微末的细节处像精密的齿轮般运转。

“一号报告:爆破可能排除。”

“四号报告:狙击手可能排除。”

“二号报告:行人无异常,周围无原兽出现。”

“……”

王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报告声,心里那根弦始终绷着,钱胜也识趣地不再和他谈笑风生,只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做出一副随时应变的姿态。

不过绷着神经不代表不放心,这几名队员都是任务评价相当高,又经验丰富的存在,就算在高手如云的狼巢之中也绝对都是顶尖水平,这从他们行驶的轨道始终平稳就能看得出来。

除了…

他斜斜地向后瞥了一眼,后视镜里映出侧道上那辆奔驰着的捷豹i-pace。

几个月之中他早已留意到一个新人居然成为原兽狩猎任务的抢手货的事实,这完全违背了狼巢一贯的规律。他对此半信半疑,还特地申请去调了任务所在地的监控录像。天子城里镜头密布,把江桦的任务情景都给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几分钟的视频在他不停的倒回播放再倒回下能足足看上十几分钟,看完最后一盘录像,连他也不由得朝天怒吼一声:是人吗这?!

他还有点自知之明,如果这监控真没作假,那么…单纯从意识和素质而言,恐怕他手下的整个狼巢黑狼部也没有江桦的对手,也许还包括他自己在内。

想想从训练期开始这家伙就开始显露锋芒,甚至都没一点扮猪吃老虎的意识。他冒着风险给了他一个理应超过新人能力极限的任务,想测试测试这人的瓶颈,但从监控来看,江桦甚至还没出全力。

而几个月下来,江桦的任务记录也已经说明他表现出的水平绝对不是超常发挥——一次两次可能还是巧合,几个月还能保持如常,中彩票都比这几率大。

这下连他都不由得开始怀疑江桦的背景了。眼见为实,刚好这就有一个比较合适的任务。车队穿越城区,危险性其实并不高,看得全都是配合意识。刚刚他说得严重,但实际上以现代科技的力量,就算真出了什么幺蛾子他也有信心几个人挽回局面。

只不过这次他想亲自挖掘这位“新人”身上的秘密而已。

但两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一切都顺利得令人发指。隐蔽的高楼大厦里没有藏着枪口,路边的石牙子没有埋伏着炸弹,也没有哪头原兽突然变异上来挡路。车队平安无恙地度过了危机四伏的城区,高楼大厦开始变少。如果真有人想暗杀,也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机会:前方只是一望无际,毫无遮蔽物的高速公路,再过去是出城大桥,之后就已经抵达目的地钱胜的私人机场。至于飞机飞上天之后有没有劫机的,那就不是他们的管辖范畴了。

江桦平稳地转向并道,和王庆的车之间距离的变动始终没有超过一米。他完全没意识到王庆一路的碎碎念,只是按部就班地干好自己该做的。

只是当出城的大桥出现在眼前时,他也有了点不真实的感觉。原来他还想试探一下黑狼部的天花板到底在哪里,如果真有什么事,也是提升细胞活性的好时机。但这结果未免有点叫人失望了。

不过这么想来,那位花了大价钱却落得个无用功的钱老板才是血亏吧。花那么大心思,专门从狼巢聘来顶尖精英,最后还只是当司机用…

等等?司机?

从一开始就具有的一丝怪异感此时成倍发酵。如果钱胜真的这么在意他自己的性命,乐意砸巨款在一个几率性的事件上,那他平日里自己手下难道没有些保卫人员么?那些人现在都到哪里去了?

如果这其中真有些什么原因的话…他是想隐藏什么么?

就在这时,一丝几不可察的声响传入了他的耳朵。就像是上千的白蚁在窸窸窣窣地啃食大树,内部的纤维一根根断裂,直到最后树干倒下,才发觉内部早已蚀空。

“有情况!”他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对着对讲机吼了一声。

其余队员第一时间便收到了这条消息,马上都各自环视大桥周围,却没发现一点异常。他们也都听出了是那个新人的信号,见到这状况,第一时间总有些怀疑是不是紧张导致的神经过敏。包括王庆在内,几个人把着方向盘的手不约而同地迟疑了一刻,而就在这一瞬间,就将江桦驾驶的车一个急转弯,向相反的方向冲去。

“搞什么?”王庆蹙起了眉,拿起对讲机就要提醒他。但还没等他按下按钮,车身就猛地一沉,巨大的裂痕像是眨眼间凭空出现于他们车轮下几十米宽的大桥上。平地惊雷间,滚滚尘烟忽地腾起,霎时剥夺了整个视野。在一阵轰鸣声中,水泥浇筑的大桥毫无预兆地从中生生断成两截,巨力坠下!

第三十九章 鬼魅之敌

王庆大惊失色:“跳车!”

他说着的同时已经一头撞向旁边开裂的钢筋。轿车腾空飞起,完全不着力的情况下整个车飞速旋转,落地时的弹力像是要把人的脊柱扭断。王庆撞在了车顶上,晃晃发晕的脑袋,抓住了后座同样面色如纸的钱胜,一脚踹开车门,看发动机已经完全摔得变形干脆弃掉了车,空闲的手在这样突然的变故中还是抢回了一把冲锋枪和绑在一起的野战军刀。周围不断传来爆炸声,其余的几名队员情况和他差不多,都已经飞身从车窗跳了出来,冲向钱胜周围,将他拱卫在中心。

“怎么回事?!有人炸桥?”一名老队员端着枪大喊。

“不可能,我走在最前面,探测仪一路没停,没一个探测到爆破物!”负责侦查的队员马上回应。

“那这也太他妈的巧了吧!豆腐渣工程偏偏这时候塌了!”老队员啐了一口。

急刹车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唯一一辆幸免于难的捷豹跑车停在队伍旁边。王庆这才发现这个疯子居然是顺着逐渐倒塌的大桥石板开下来,硬生生地避免了侧翻毁车的结局。江桦把车里所有的武器都取在身上,整个人像一座移动的军火库一样滑了过来,直接将车门开向王庆的方向:“带雇主离开这。”

王庆稍稍一愣,也不多说话,赶忙拖着钱胜往车里钻。只是瞥着江桦那背了足足三把枪、双手各提一柄军刀、身上还挂着一串子弹的豪迈样子,心里也不禁泛起嘀咕:这人未免也忒贪了,都啥时候了,居然还舍不得刀枪…

他才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身后的队友一声大吼,随后便是接连的枪声。他在飞扬的尘烟中艰难的扭头看去,眼见的场景让他也不由得浑身一震,终于明白了江桦那副全副武装的模样是针对何人。

一片灰尘从中央破开,如开演前的舞台拉开帷幕,迎接杀戮的演员——那是一队伏在逐渐破碎的大桥上的人,戴着统一的黑眼罩。他们像动物般低吼,又像动物般四肢着地,稳稳立在倾斜超过四十五度的断裂水泥板上,虬结的肌肉蓄满力量,仿佛眼镜蛇出击的前奏!

在这最接近原兽领地的地方,敌人却是人类!

身边的队员都看到了这一幕,第一反应已经让他们举起了枪,狂扫一气。在完全不瞄准的条件反射动作下,这一顿扫射自然没什么准头。事实上他们也根本没想着瞄准,子弹全然打在了身后坍塌的桥板上,巨大的动能经过反射过后已经被分散,并不致命。对方到底还是人,轻易杀掉的麻烦总是比较多。因此即使是敌人他们也并不敢放开滥杀,要的只是暂时逼退对方,让王庆赶紧带钱胜远离。

王庆对此心知肚明,也顾不了什么风度,几乎是直接把钱胜给塞进了车里,把上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急速摩擦,腾起炙热的轻烟。

队员的扫射仍在继续,没有冲锋枪的也已拔出了手枪,瞄准对方的手肘、膝盖等非要害部位。这里有大部分人的枪法都是一线水平,平常要做到这点并不困难。

不过,这一次情况似乎并没有如他们所想。

“都打哪呢?!”领头的那人一边往打空的弹夹里装弹,一边向队友吼道,“这次子弹可没那么多,省着点用!”

端着枪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纠结之色。对方看来也是亡命之徒,密集如雨的弹幕并没有遏制他们前进的势头。不仅是亡命之徒,技术还很高超,在子弹过来的一瞬他们便会以惊人的速度跳跃奔跑着散开,用各种难以想象的方式避开弹幕。

的确他们的闪避率没有那么高,在这前进的过程中不时有人中弹倒下,但却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数量与开枪的频率完全不成正比,更不要提还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好像这些平日中的神枪手突然就被降级了。

虽然眼罩遮住了对方的眼睑,但仍能看得出来这一番攻击没有威慑到他们多少,神情平淡得近乎冷漠,连中弹同伴的哀嚎声作用都未曾让他们动容。在王庆发动捷豹的同时,这些始终松松散散的人好像突然被叫醒了一般,脚下猛地发力,霎时爆发的速度比跑车更像一只出击的猎豹,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队员们碾来!

忽然的攻击也让队员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咬着牙硬上。枪口喷涂着火光向前冲锋而去,待这些经验丰富的队员看清形势,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带黑眼罩的敌人,居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难道他们想用血肉之躯硬憾现代的热兵器?敢死队也没这么大无畏的精神吧?

他们才刚想到这里,便发现了一更个可怖的现实:先前被击中身体,本应该躺上好几天无法动弹的敌人,在仅仅几十秒之后,居然就已经能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继续跟上队伍。

看起来这些小口径的子弹根本就没有伤到他们多少,只是逼退了他们突袭的速度,倒地的也只是因为冲击力才被掀翻在地。要么就是今天整个小队的水平集体下降,要么就是…对方受到的损伤在极短的瞬间就恢复到了能行走的水平!如此的火力下仍然只能延缓对方的攻势,但他们的子弹可不是无限量供应的!

一片枪林弹雨中,大堆人马缓慢地挪动而来,只有超级英雄电影的主角才会有如此待遇,可现在这情景出现在了敌人身上。要是对面是超级英雄,他们就只能是被爆锤的大反派了。

领头那位额头上有一道刀疤的眼罩人突然助跑,腾身起跳!那种整个身体弯曲再弹出的动作似乎只有骁勇的猫科动物才能拥有,但他就是那样奇异地做到了。他一跃之下居然直接窜出了十米以上,直接从反应不及的队员们头上掠飞了过去,接着正正地落到了刚刚发动起来的捷豹跑车上!

“怎么可能?!”队员之中有人惊叫出声,刚转过枪口想支援,就发现整个小队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陷入了对方的包围之中。

“妈的,”有人往掌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嘀咕了一声,“这些人咋好像打都打不完呢!”

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在他身边的队友都没有去在意。唯有江桦听罢,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从这群人出现开始,他就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感,只是形势太急他也来不及去细想。

但现在迷雾突然彻底散开,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所有人都一门心思扑在战斗上,居然都忘了去探查——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周围没有原兽干扰。如果真是炸桥,那得多大威力的炸药?光是冲击余波都不可避免地会波及他们自身;要说是恰好坍塌…薛定谔都不信!

那么…

江桦猛地突进出去,枪口如矛,重重抵在袭来者的腹部,这么措手不及的一戳让对方一阵干呕。他借力踩上了对方的肩膀,一脚踢向对方的同时,抓住占领视野高点的瞬间,透过逐渐散去的烟尘,目光迅速落在了大桥的断裂处。

入目之景令人战栗:仔细一看,那大桥竟真如被蚁群蛀蚀的大树一般,七八米宽的内部横截面竟然是中空的,而里面塞满了人!不断有后继的眼罩人从中爬出——的确是像动物那样四肢着地但却保持着高度的协调性——同样面无表情,同样不发一言,只是木然地向这边靠拢而来,就像是…傀儡!

天方夜谭的假想被亲眼所见证实了:这些人为了伏击,居然悄悄挖空了桥体,躲藏在了大桥的内部!他们没有武器,也就是说,他们在目标接近的一刻,几十人用的力量,从内向外穿透一两米厚度的固体水泥,生生打断了这座桥!

第四十章 恶魔的眼睛

江桦发觉了这一切,但其他人可没有。他们也没空去理会这些,因为越来越多的眼罩人突破了他们的防线,接近了那辆捷豹跑车。

王庆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猛打方向盘,捷豹的左侧双轮已经离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坐在他旁边的钱胜惊叫出声,抱紧了脑袋,感觉重力在突然间就消失了,一瞬间提起来的速度让他差点被身上的安全带勒得吐出来。

“太快了!太快了!”他下意识地闭眼喊出了声,尽管现在他知道现在也许只有快才能救命。

但没想到,在他喊完这一句后,整辆捷豹的速度居然真的又在一瞬间慢了下来,就像有人突然抓住了即将失控的烈马的缰绳。他一边感慨着狼巢的好服务,一边偷偷睁开半只眼睛,但入目所见的却是王庆在眨眼间变得煞白的脸。

王庆的脚仍踩着油门,发动机的吼声也在继续,可整辆车却完全无法前进。钱胜顺着他的眼光向后看去,只见到车后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围上了三四个人,他们伸出手来,掰开了后备箱车盖,紧紧地抓在手中,粗壮的胳膊上肌肉绷起,脚蹬在马路牙子上借力,以的力量,就这么生生地拉住了这头机械猛兽!

最英雄主义的电影都已经不屑于用这么扯淡的桥段,可它现在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狼巢队员们的眼前。

连王庆都已经反应不过来这完全颠覆他多年经验的场景,只是向后机械地扣着扳机,枪弹钻透后玻璃窗,与后面车外队友的射击前后呼应,全力与汽车动力相抗的敌人避无可避,身上绽开朵朵血花。

他们痛苦地嚎叫着,手上松劲了几分。眼看着捷豹就要挣出束缚,最先扑上去的刀疤却忽然开了口,低沉地吼了起来。

——的确只能用“吼”这个字。声调没有任何具体的音节,不是任何一种语言,只是源于生物本能的最简单的声音。就是这一阵没有含义的吼声,却引得周围眼罩人尽是精神一振。他们不顾身上被子弹撕裂的伤口,集体咆哮起来,额上青筋几乎炸裂。接着,在所有人的面前,这辆足有近两吨重的跑车竟然就这样被他们凌空抓起,又狠狠地砸向地面,整个车身霎时解体,支离破碎!

王庆在最后一刻打开了车门,带着钱胜滑了出来,两人都已经是满脸的鲜血,混杂着没有清除出去的玻璃渣子。他们被惯性带的翻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捷豹在地上翻滚,油箱爆炸燃烧,带出刺鼻的硫化物气味。

除了刀疤以外,搬车的几个人都喘着气,手臂耷拉下来,看来这个动作对他们消耗不小。但此时却没有人再向他们开枪了,包括王庆在内,所有人都脸色煞白,只觉如堕梦境,想都不敢想的情景此刻真实地发生在了眼前。

刀疤转过身,向泥雕木塑般的队员们走来,剩余的眼罩人向他聚拢,架势仿佛即将出击的鬣狗群包围着羔羊。三四个人已经能甩动一辆跑车,那接近三十人呢?

刀疤忽然再次发力冲刺,带着身边的人一同围将上来!他们神态漠然的脸上展现不出什么思想,但仍是看得人背后发凉。之前的威慑力仍在,原本他们基于经验来判断形势,但现在经验全部失效,一群精英也落得与新人无异。

更何况,他们与眼前这些人形怪物的差距,显然已经不是经验所能弥补的了。

刀疤轻易地冲在了最前,张开手,毫不畏惧朝向他的枪口,作势就要抓向最外围的一名队员的脑袋。手上青筋绽起,一看便是全力出击!

“躲开啊!!”旁边的队友见状急喊起来,可一切都已来不及。没有人刀疤的手落下去就会生生抓碎他的脑袋,但他们再厉害手上的也只是自动和半自动武器。这些科技产品能超越人的极限,可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在同时交出了自己对自己攻击的控制能力,在枪械已经无法抵达的情况下,他们也只有干瞪眼。

阴影笼罩在他的脑袋上,这征战多年的精英面对着这死亡行径,居然只是睁大眼,连扣动扳机的手都凉成了冰。他有热兵器、有足够的现代科技支撑,可悬在他头上的东西好像已经超越了这个位面,,虚无缥缈得就像死亡般无法企及。

一道寒光突然划破了空气,绽开月牙般明亮的弧度。刀疤痛吼了一声,抓着自己滴血的手急急后退,手上已然破开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那力道之大竟像是要生生切下他一块肉来一般。

江桦从队友身边掠过,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柄一臂长的长刀。逼退刀疤后他一刻都没有停顿,瞬时转换发力点横向劈出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刀光仿佛在他身侧游动着一般,威慑他身边的眼罩人都不敢靠近,硬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但他只是把缺口留给了后方的队友,也不注意他们抓得抓不住机会,只是连续劈斩,将始料未及的敌人逼得连退几步,眼看着就已经出了包围圈。

队友们目瞪口呆。江桦挑武器的时候他们看着这小子拿了一堆无人问津的刀具,还一致地嗤之以鼻。但现在看来,装备了刀刃的江桦,自己就像是一颗所向披靡的炸弹!

有了江桦冲上前去,精英们的胆气也有所回升,僵硬的手又使上了气力。胆大一些的甚至同样拔出刀来装在枪杆上,向前捅去。

但江桦自己却没空去注意这些了。恢复了意识的刀疤开始正面和他对撞,重力几次打在刀刃上都引得长刀一阵剧震。他感受着震动带来的手腕酸痛,已经迅速判断出,对方刚才抓起汽车绝非巧合,而是实实在在的,远远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

这对于正常的人体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人体的承受极限说到底都是为了保护身体不受到过度伤害而存在,而现在他的力量持续地超越了人类的极值,就像是越过了神设置的禁地,本应该导致一系列的撕扯和断裂。

但他自如脱出了一切的禁制,那就是…有另外的力量相助!

某个可能性倏地从脑中闪过,这让他握着刀的手都不禁一颤。那个猜想太过可怕,贯穿了太久的时光和太多的生命。如果成真,那这片战场只会是一颗尘埃般脆弱的存在。

但情势已经不允许他再多犹豫下去。他偏头躲过对方炮弹似的一记拳击,闪电般旋身侧转,一脚踢向对方的脖颈强迫他向这边扭过头来,手腕一翻,直直的一刀已然向刀疤的面门刺去。

刀疤的反应很快,看到江桦的攻势袭来,马上就向后倒身闪避。刀刃从他脸颊侧轻轻地划过,溅出几串血珠。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但脸上带着的黑眼罩却没能幸免于难,固定布条被切断,失去了连接的眼罩自然只能松松地从他脸上滑落而下,露出被隐藏其中的双眼,直愣愣地与江桦目光相接。

对视的一刻,江桦只觉得浑身热血在瞬间凉到了冰点。

这双眼睛目光涣散,但摇曳着原始野兽的残忍与暴虐。瞳仁赤红,如同粉刷过鲜血,正如地狱中饱受冤魂煎熬的恶魔。

是受了原兽细胞的恩惠而生的眼睛。

第四十一章 奈落

江桦只是稍稍一怔,对方已经再度抬手,从一个常理上根本无法借力的角度出拳。他在半空中扭转身子,拳风与他险险地擦身而过,轰击在了他身后捷豹车的残躯上。钢铁铸成的跑车顿时碎片飞溅,竟是被生生打出了三四米之远,车壳上留下花一样向外开放的裂痕,延伸出半米有余。若不是地上还留有擦痕,任谁都会觉得这只像是一场梦。

他在躲开的瞬间向刀疤的掌心瞥了一眼,刚才被他砍出的伤口竟然已经止血愈合,只留下一道红痕。再看看周围,那些中弹的眼罩人也都已经爬起身来,身上的弹孔都已经不再有血液流出。

就算是原兽,这样的再生能力也已经超出了平时猎人们所对付的一级种的范畴。而且如果从携带者的角度说,凭刚才那一下,已经能看出这个刀疤的拳力有200公斤以上,也就意味着…细胞活性度已经越过50%!

如果换了两年前,这么个小喽啰他还不会看在眼里。但如今他的活性只恢复到50%不到,光是力量就已经被对方压制,更不要提他周围的那些同伴恐怕最低也有着30%上下的活性!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力量远超过他的携带者…或者说,一群普通人十年也难得一见的二级种!

他没空再多想了,在落地的同时,已经不假思索地大喊出声:“快跑!!!”

就算刨去之前中弹倒下,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部分,对方也足有二十多人,在相近的细胞活性下,就算他想打,这个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极限。

而对于王庆一行人来说,他们长期在城市中执行任务,经验再老道也只是针对再生能力弱的一级种。而二级种基本无惧普通子弹,这样的敌人对他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更不要提对手还是行动力更强的携带者。

即使他想以一己之力控场,使用原兽力量带来的瞳色变化是无法避免的。并肩作战的队友突然露出和原兽相同的异状,这些人真还会放心把性命押在他身上么?

他们这些携带者,到底是只能站在黑暗之中的啊。

王庆见江桦神情突变,并不知道这其中意义,也自然搞不清楚这个刚刚还很勇猛的队友怎么突然就怂了,只是凭着多年经验积累的直觉嗅到了浓重的危险味道。他们手上的子弹不多了,几近油尽灯枯的境地。全装载状态尚且无法奈何这群人,更何况这样?

其他人也有相似的感受,但却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他们只知道面前的敌人很强,但也不了解那是怎样的天堑。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最后的几枚弹匣,且战且退,试图拉开距离。

“别浪费子弹了,没用的。”江桦跃起旋身,长刀毫不留情地割开一个喽啰的脖子,踩着满地喷溅出来的鲜血借以突围。他看得见许多之前中弹倒下的眼罩人已经若无其事地爬起身来,只感觉每一寸皮肤都紧张地收紧了。

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这些敌人的愈合能力甚至还超过了他们这个细胞活性度的携带者本应有的程度。那些小口径的手枪造成的伤害被他们强化过的肌肉和骨骼抵消了大半,这些皮肉伤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根本不影响他们爬起来再战。二级种的定义就是只有达格金属制成的武器才能对他们产生致命打击,而普通的猎人根本接触不到这种珍贵的材料。

刀疤如同狮王般伏在一块大石上,冷冷地盯视着这群难缠的猎物,眼中的红光更盛几分。他周围的人群不约而同地低吼出声,忽然一致发力,根本无视掉迎面而来的弹雨,就这样直面冲来,耗费了许多武器才刚刚拉开些许的距离顿时急剧缩小,他们终于失去了耐心,要来真的!

队员们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急匆匆地转身向后退却。江桦留在最后,一手持枪连发,以火光和响动吸引对方的目光,一手上刀光飞旋,利刃不断切割着眼罩人群的,竟是比枪还要有效。

眼罩人疼痛地叫着,但被杀死的却极少:强横的再生能力在几秒钟内就让他们身上本应致命的弹伤止血修复,在没有达格金属抑制这种能力的情况下,江桦也同样无可奈何,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制造尽可能多的创伤让队友先逃。

人群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带刀的小子不一般,行事开始谨慎起来,试图直接突破他的阻碍直接去抓后面的队员和钱胜。江桦在人群之中转腾挪闪,冽冽刀光始终未停,到哪里便带起哪里的鲜血。但他一个人能控制的距离到底有限,且每一点的压力也都在渐渐加大,没多久也出现后继乏力的情况。

有人从腰间摸出了最后一枚烟雾弹,拍下按钮直接甩到了旁边眼罩人的脸上。烟雾弹爆炸,溅起呛人的腥辣味道。这些戴着眼罩的敌人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靠视觉锁定敌人,但嗅觉肯定是比普通人灵敏的多,立时被呛得咳嗽如打雷。江桦见状,赶忙屏息从人群的间隙就地一滚,随手扔掉沾了刺激物的外衣,脚步匆匆地追赶队伍。烟雾弹只能拖住一时,在这之后他还能不能挡住就已经无法确定了。

黑狼部的精英们此时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见烟雾弹起效,才稍稍冷静下来一些,他们端着枪四处扫视侦查着可供躲藏的地点,急速向后退却。

江桦掠过了几名队友,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拖住了。

“有没有可能叫外援?在你们之上的?”他转过头向王庆道。狼巢的人出任务总会碰到些紧急情况,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应该是可以呼叫总部请求支援的。而王庆是黑狼部的分队长,最顶尖的一批人之一。如果能联系到黑狼部以上的存在,或许还有的救。

“我们之上?”王庆愣了愣。刚才一番表现他算是彻底知道江桦的实力了,但还是没想到一个新人居然还能念及这一层。他略加思索,脸色沉凝地掏出手机,“有倒是有…但恐怕赶过来需要时间。”

江桦心里一沉,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他们现在所在的新城区是天子城的最边缘,人迹稀少,所以才会允许钱胜这种大佬在这里建私人机场。但正因如此,周围有能调动的人的可能性也是少之又少。而从总部到这里最少也要两小时。

不过王庆倒像是被他提醒了,深呼吸冷静下来,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打开了紧急报告,手机传来嘟嘟的电子连接音。

“这里是黑狼部630号小组,我是王庆…”

他才刚说了半句,就听见旁边传来异响。回头一看,体格远不比狼巢队员的钱胜竟然在这时摔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扭伤了老腰,他挣扎了几番也没能爬起来,只能惊惧地大声求救。一个队员听到响声马上转过头来,状似犹豫,但看着眼罩人群仍在烟雾里打转,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转过身很快跨越了这七八米的距离,扑上来托起了钱胜的身子,将他向前方推去。钱胜歪歪扭扭地好像在跳舞,连着踉跄好几步才被后面的人接住。

惯性让这位队员的动作顿了顿,才刚站起身来欲跑,烟雾突然从顶部剧烈地荡起。原本在人群中心的刀疤腾身而起,竟是直接跳着跨越了人群,如同扑击的猛虎般落在他身上,能够打碎捷豹的手臂发力,将他狠狠地摁倒在地!

第四十二章 地狱在人间

“操他妈!”发觉到这一点的队员骂出声来,架起枪就要掩护。江桦也看见了,蓦地站起身来,握上长刀就要上前。但就在这时,随着刀疤的吼声,几个仍在咳嗽的眼罩人一同冲出了烟雾,似乎眼睛还有点睁不开,但却已经抓上了那队员的手脚,就像几枚铁钳般抓的他根本动弹不得。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极度的恐惧中整个面目都变了形。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此刻像婴儿般无助,只能用扭曲的声音大叫着:“不要啊——不要啊——救我——”

可还没等队员们有所动作,江桦也只冲到一半,就听刀疤啸叫一声,握着手脚的眼罩人忽然身子一挺,同时发力。微不可闻的撕裂声却像是传遍了全场,伴随着一声恐怖至极的破了音的惨叫,这队员的身子在能举起轿车的巨力下,就像布娃娃那样被生生地撕裂开来,鲜血如同喷泉般直冲天空,撕裂的肌肉间露出生生的白骨,尽皆暴露于队员们眼前。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霎时僵在了原地,眼珠几乎要掉出眼眶,看着那四肢被生生撕下的破败身体躺在一片血泊中,张大了嘴却已经喊不出声,还没有立刻死去,只是不断地吐着血,全身剧烈地抽搐抖动。

聚拢在他身边的眼罩人这才放下了他的四肢,开始如原兽一般撕扯他的肉生食,喷射的血花四溅。其中几人的眼罩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同样鲜艳的红瞳。那空洞冷漠的眼神被队员们尽收眼底,只觉得像是恶魔在世,要将他们领向地狱的终点。

一个人很快便被分食完毕,只留下一些沾着血肉的白骨。眼罩人群再次动了,这次不是冲击,只是缓缓地向他们靠近而来。但队员们面对这一幕,却没有人有所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死亡的脚步愈来愈近。

身经百战的他们看到被子弹洞穿的尸体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现在古老的、五马分尸的酷刑以这种方式真实地上演在了眼前,他们哪里会想到形势会变成这样?

精英们已经完全将所有的经验和胆量抛之脑后,甚至都忘了自己手上武器的存在,几秒前还生龙活虎的队友已经落到如此下场,这震撼实在太大太大,封堵了他们的灵魂。

“喂?那边什么情况?快回答!快回答!”此刻王庆手上的手机却成了唯一的声音来源,无意中叫醒了这些深陷于梦魇之中的人们。他哆哆嗦嗦地将手机捧起来,嘴唇翕动却已经几乎语不成句:“有敌人…他们杀人…用手杀…”

“说具体点?!”电话那头的声音提高了,“位置在哪里?!敌人的特征呢?”

“位置…位置…”王庆试图用颤抖的手指去查看自己的坐标,但身体已经几乎不听使唤。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的空壳等待宰割。

江桦突然大喝一声,猛突上前,狠狠地将一把短刀插进了跑在最前的眼罩人的肩膀里。对方下意识俯下身去捂中刀处,但只是这么一个不过一秒钟的反射动作中,江桦已经跃起,兔起鹊落的一记大力膝顶击中刀柄,整把刀顿时没入了对方的身体之中。他一脚踢开那个疼得连连尖叫的身影,边跑边向身后人吼道:“愣什么?!”

浓重的血腥味终于让队员们回过神来,拖着身后几乎吓掉灵魂的雇主,开始活动僵硬的身子向可能的隐蔽物靠拢。王庆跟在后面,死死地抓着手机,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位置是出城大桥下…敌人力量巨大、没有武器、徒手作战…特征是…”

他向后看了一眼,咬咬牙说道:“红色的眼睛…”

前方传来一阵喊声,话语中带着惊喜,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显得有点有气无力。队员们终于找到了可充当隐蔽物的地方,那是一个废弃的桥洞,大约是这座现代大桥建成时就有的,原本用来给修桥工人充当工具间。几个人仿佛在大海里发现了诺亚方舟一般,互相搀扶着奔向那座漆黑狭小,随时可能倒塌的桥洞。

最后一人挤进来时眼罩人群几乎衔尾而追,还有子弹的人大着胆子向顶头的石板扫了几枪,打断了已经摇摇欲坠的连接水泥。巨大的桥板坍塌下来,封死了桥洞唯一的出口,将人形怪兽们挡在外面的同时,也彻底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所有人都像是没骨头似的东倒西歪,甚至都没人想得起来去查看一下软倒在一边的雇主钱胜的情况,一时间桥洞里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每个人都拼了命地靠着氧气来安抚受惊的灵魂,只有王庆还在提高声音,对着手机大声地“喂喂喂”着。但天公不作美,桥洞已经是半封闭状态,对外的信号也弱的可怜。没过几秒,手机上便出现了一行令人心凉的文字:通话中断。

“操!”王庆大骂一声,甩手将手机重重拍在墙上。

也不知道总部得到他那些模糊的信息会有什么反应,他在得到反馈之前信号就中断了。只能祈祷他这个分队长的身份能得到足够的重视,但他也不得不怀疑总部真的会相信如同“力量巨大红色眼睛”这样仿佛外星人入侵般的扯淡解释吗?

桥洞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那些人形怪兽似乎有些找不准他们的位置,开始四处乱撞,头顶不断倾斜下雨一般的石沙。刚开始还有人担心这小小桥洞里的氧气够不够他们几个气喘吁吁的成年男人的消耗,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问题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以这些怪物的力量,在氧气耗尽之前,就足够撞开外面那些坚硬的石板。

一缕阳光从桥板的缝隙探进来,让队员们看清了彼此的脸,无一例外都是面色如铁,呼吸时胸口仿佛压着巨石。他们抱着所剩无几的武器,看着一缕阳光,大部分人的反应竟然是发呆。

这一缕阳光,还能让他们看到多久呢?

王庆擦干脸上的血,在微微的晕眩之中看向江桦的方向。毫无疑问刚才如果没有这小子,恐怕死得还要多几个人。可现在江桦脸上是一种沉重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阴暗,也不知是自责、无奈还是恐惧…或许兼有之。他抱着那把沾血的长刀,沉默地看着外面,忽然毫无预兆地一拳打到墙上,石灰墙皮开裂,窸窸窣窣地落地。

王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他还以为这个总能超出他意料的“新人”还能产生出什么奇迹,但想想刚才那一幕已经算是奇迹了,而神明的恩宠不会总是落到同一人身上。

“给我支枪。”江桦忽然向队友伸出了手,“随便什么型号。”

几名队员面面相觑了一会,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但现在这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有人从腰上拔出了随身的小手枪,半信半疑地交给他。

但就在下一刻,江桦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险些喊出声来。

只见他接过枪,一拨一推迅速打开保险,随后手一晃,箭在弦上的枪口竟已经抵在了旁边雇主钱胜的脑门上!

第四十三章 我等为何而战!

“你做什么?!”王庆使劲才压住了声音没有高声叫喊,但眼中的震惊已是暴露无遗。

狼巢再怎么说也是个私人企业,“顾客是上帝”这一条还是最高准则之一。虽说现在的情况已经算是雇主违规,但毫无疑问主动杀伤雇主仍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江桦如果开枪,这一个错误就足够让他直接被狼巢拉入黑名单扫地出门,更甚者还会直接被判成杀人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身!

但江桦好像没听到王庆的提醒般,目光已然冷凝如冰,盯视着面前因为这变故而惊得双目浑圆的钱胜:“你到底干过些什么?”

“我…你…你在干什么?敢开枪试试?这会把你自己也搭上!”钱胜不愧是商界大佬,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勉强能镇定下来。但马上他就发现,他的这一番话没有让江桦有一丝动容。

“回答我。”江桦手上力气更加了一分,简直像是要把枪杆活活捅进钱胜脑子里,“你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包括王庆在内的人都像是瞬间失语,再不敢插进一句话。江桦平时给他们的印象只是不善言辞,但此时他的话里带着海潮般的压迫感,语气不容反抗,不像是在问话而像是在命令。

平日中他一直在努力融入平常的人群之中,收敛了一身的锋芒。但属于原兽的凶恶是流淌在他的血管里的,而现在钱胜已经触碰到了细胞携带者这个绝对的秘密,甚至连带上了本不该与此关联的狼巢队员,他自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钱胜在这样的逼问下也已经冷汗津津,妄图垂死挣扎:“这些是,你没权力问。与其说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击退那群人。要是我有什么事,你这任务失败,一定会有人拿你是问…”

“你一定会有事。”江桦寒声道,“既然是他们找上你,这其中原因你自己最明白。刚才你也看见了为救你的人是怎么死的,事已至此,还想搭上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钱胜眼瞳在霎时缩了一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许久之后,在江桦的逼视下,他才吞吞吐吐地道:“就…就是…和他们做了些生意…”

“只是生意?”

“…有、有些不太好说的事吧…”

其余人已经呆若木鸡,这其中的隐情似乎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不太好说的事情?难不成他们这次护送的商业大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想也是,能导致现在这个情况的,没点不见光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说,江桦,”王庆摸索着挪动过来,轻声劝道,“一旦任务开始,就唯目标最高。他就算有问题也出去再说,先…”

他还没说完,后半句便噎在了喉咙里。只见江桦听了他的话,手上稍稍松了劲,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还没等王庆再说些什么,一阵突如其来的剧震掀起冲击,迎面而来的沙尘呛得队员们剧烈地咳嗽起来。江桦与王庆勉强眯着眼向外面看去,一片迷蒙之中,那些骇人的身影已依稀可见。他们狂热地嗅嗅闻闻,找寻着目标,与队员们只隔着最后的一层水泥板。要不是这些人没有智力,眼罩又挡住了他们的视觉,他们早已经冲进来了。

“他们来了!”王庆咬着牙向身后喊道,“全员迎战准备…”

他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了。迎战?怎么迎战?还有什么办法能对付眼前这些人形怪物?

在这里的队员都是黑狼部的顶尖水平,判断能力一等一,本来心里就已经有了个大概,看王庆如此表现,也都意识到了一切都已无力回天。个个脸色铁青,抓紧了手上的武器,却没有人再敢站起来。

“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钱胜见状,惊恐地喊叫起来,“快上啊!”

没有人动。哪怕有一线胜利曙光,他们都会拼上性命。但现在冲上去只能是正面对决,而外面人形怪物的力量是压倒性的,他们能在这里都纯属运气。弹药已经基本用完,刚才队友的死法还历历在目,如果他们现在上去,毫无疑问会被暴力地穿插分割,和他一个下场,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甚至都要不了几分钟的功夫就会全军覆没。

“你们…这是都要死在这里吗?”桥洞中只剩下了钱胜的喊声,“既然…既然都要死,你们为什么不拼一把?!”

他说的倒是没错,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之境,上去不上去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他不知不觉已经犯了战斗的大忌——打击士气。谁想死?就算是亡命的狼巢队员,那也是人,谁会心甘情愿地面对注定没有结果的死亡?

没有人动。现在无论谁扑上去,都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你…你们…”钱胜支支吾吾的,也都再说不出来什么,半晌,他突然捂住了脸,缓缓蹲下身来,仿佛"shen yin"一般呜咽着:“我…我求求你们,我对不起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似乎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直到最后,混浊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滚落而出,他涨红了脸,似呜咽又似嚎啕:“求…求求你们,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女儿才八岁…她们还在等我回去…求你们了,我不能死…”

江桦握枪的手收紧了。

就在这时,最为年轻的那个队员忽地站了起来,放下枪栓:“妈的,老子从小没爹妈,光棍一条,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你们不去就不去,我上!能引开他们最好,引不开的话他们嚼了我也能拖一会!”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他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哈哈地大笑:“真可惜没法最后抽根烟…老板说得对,你们都有老婆孩子,安心回家才最重要。每年清明给我烧点好东西,烟我只抽万宝路的。”

他说着就要向前走去,但这时另一人突然站起来,使劲捏住他的肩:“别说了,就这么窝囊地回去,我儿子也看不起我。走就走,那么多原兽都杀过来了,这次跟人打还能活不下来?”

“就是!”第三人解开了枪,“我家那混小子还在他老娘肚子里呢,还不是在等我回去!就算为了他们娘儿俩,也得搏一把好好活着!”

“你们…”王庆睁大了眼,看着一个又一个身影从地上矗起,脸上竟全然是视死如归的骄傲。他重重地一拍腿,纵身跳了起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组长了?要走就一起走!我打头!”

一时间枪弹上膛的声音响成一片,如同万千的工蚁归巢。他们并不知道携带者的底细,也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实力到底有多强,但满脑子在这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

事到如今,他们为之拼命的原因似乎有些小得可笑,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英雄。

但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大义凛然?

世界很大很大。真正能握在手中的,也只有这么一点,只是那么几个人而已。

他们抬起了枪,枪口一致朝向了桥外。灰蒙的烟雾正在散去,战场即将回归!

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鬼魅似出现,拦在了所有人面前。他远远地盯视了几秒外面的人影,随后回过头来,眼中锋芒尽现:“你们退后。”

“哈?”几人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这小子突然发什么疯。

“喂,都这时候了,要走一起走,就别搞什么英雄大戏了。”有人喊道。

“退后,保护雇主。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关系。”江桦重复了一遍,又是那副不容置否的语气,“把所有刀具,还有8mm以上口径的手枪都给我。”

这些一无所知的人们,不应触碰这些。他们与他一样是父亲,本就该像平时那样,好好回家去。

而像他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正是为此赌上性命与未来!

“什么没有关系?”几人都被他这一番话给说愣了。但不知为何,他们都已经开始按照他的话摸索身上的刀具,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前所未有的锐气与…威严。

“说得对,在此一搏是因为还有人在等我们。”江桦一件件接过递来的各式刀具,像是在和他们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既然这样,那就必须要好好回去。所以…我一定会救你们。”

他倏地转过身去,背负满身震惊的目光,手上的军刀出鞘的瞬间像是有尘封的巨兽在怒吼。寻找猎物的人形野兽前呼后拥地向他席卷而来,他抬手将滑下的墨镜狠狠抛掷一边,露出的眼瞳赫然已尽是桀骜的血色!

第四十四章 坐标

天子城,南淮区,狼巢总部。

“坐标确认了么?”男人抓起了架上的长风衣,向身后操纵着大屏电脑的助手问道。

王庆一定不会想到,接到他的报告后,只因为那句“红色的眼睛”,整个总部就像一台突然发动的机器般飞速运转起来,海量的信息被中央电脑在千分之一秒的瞬时里搜索分析,逐渐定位。

“确认了,新城区边缘,47号大桥。”助手调出了监控,显示着方才轿车通过大桥的画面,直到爆炸的巨响响起,画面变成了一片雪花,“那边的监控看起来已经毁了,没办法获知当前的情况。”

“出城的路吗…”男人皱紧了眉。天子城是全国最大的城市,新城区又是北淀扩建的部分,和狼巢总部所在的南淮刚好是城市的一头一尾,相距得有小三百公里。最快车程也得两小时,可现在王庆小组的生命是按秒计算的。

根据王庆的情报,这个事件绝对值得他们调用载人巡航机,但飞过去也需要10分钟上下,更不要提总还有准备工序的时间。如果要追求极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联系‘他们’吧。”男人说着已经拿起了电话。

“真要让他们出动?这么夸张?”手下瞪大了眼,看着男人掀起的领口。那里同样纹着一只咆哮的狼,颜色较之黑狼部的纹章浅了很多,但还并非纯净的白。

“如果事情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男人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滴滴电音,“那就是所有原兽细胞携带者面临的问题,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话音刚落,电话滴一声接通了,一个轻快的声音从中传出来:“哪位?”

男人松了口气,低沉道:“是我,孟长桥。”

“哦,孟老哥啊,稀罕稀罕。怎么?出什么事了吗?”那边的人说话时带着唱歌般的欢愉,语调中的朝气好像要从话筒里溢出来一样,“你个工作狂居然还记着打电话这项技能,真不容易。”

“是出事了。”孟长桥并没有跟着对方欢快的节奏走,只是一板一眼地迅速陈述事实,“一队执行护送任务的黑狼小组遭遇了人群袭击。据他们报告,敌人有压倒性的力量和…红色的眼睛。”

话筒声音中的欢快戛然而止,似乎是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调已判若两人:“确认么?”

“确认。”

“坐标?”

“472,928。”

“让他们撑住,五分钟之内我会抵达现场。”

谈话到此结束,听筒中传来忙音,没有再多一句拖泥带水的寒暄。孟长桥放下了电话,完全没有质疑什么方式能让人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跨越二百多公里的距离,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才转身看向后方。

穿着同样风衣的手下已经全副武装地等在旁边,每一人脸上的肌肉线条都严厉地绷起,透着大战来临前的肃穆。微红的光在他们眼中闪动,就如同真正的狼群扑击的前奏。

“报告,”有人从队伍中跨前一步,“运输机已经调动好了。比不上‘狼耳’,但也能在十分钟左右赶到。”

“好,希望他们能找好隐蔽地点等到援兵吧。”孟长桥说着,一摆风衣,衣上灰狼迎风怒号,“全体出动!”

……

尖利的叫声伴随着鲜血四溅,飞上一碧如洗的天空。

桥洞已经被破开,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而此时的景象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就像是电影画面被突然快进播放了,匪夷所思的情节正在他们面前上演。

江桦在人群当中穿梭,手上的刀刃化作冰寒的流光,几乎已看不清刀身,只见刀影如潮,将周遭的敌人尽皆搅入。有个敌人助跑几步,大吼着出拳,风声飒飒可闻,但江桦一抬手,竟是不闪不避地一刀斩上,架势就像是要把对方的整个手掌活活砍下来。

事实上中了这一刀的敌人确实马上血如泉涌,但江桦根本没因为这个而放过他,而是变本加厉地继续劈斩。如同狂风骤雨根本不带停歇,逼得对方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连连后退。若不是旁边还有些同伴分散了些江桦的攻势,那把刀恐怕早就戳进他的喉咙里了。

刚刚还有人质疑他一个人为什么要带那么多刀具,现在看着这情景算是都明白了:使用了原兽细胞之后,他的力量和速度都瞬时翻了几番,刚才他战斗的方式用的还多是以柔克刚的技巧,但现在他居然已经能和这些能抬起跑车的怪物正面碰撞!大力的劈砍几乎没有停顿,寻常的刀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损耗,没过多久就要崩碎一把。

江桦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反应极快,刀刃一碎立刻毫不犹豫地丢下换另外一把。冲入人群才没多久,他已经半身是血,有些是他自己的,但更多的都是敌人的,被他贯穿动脉的敌人倒在他脚边抽搐,伤口甚至还在向外一股一股地喷血。

“他的武器…真的够吗?”有人看着外面的情况,却是胆寒地低声道。

身边的人都没有说话,但心里均已有了个数。他们这一队的武器本来就已经不剩多少,更何况现在江桦还是孤军奋战。

“待会武器空了以后,他一个人肯定是顶不住的…”那人又接着说了一句,似乎想要起身把枪搭上在暗处掩护狙击,却被同伴拉住了。

“别动!”同伴低声喝道,“你没看见他都成了什么样子?”

队员无言。的确,江桦站在这情景之中,配上眼中的红芒,就像是霎时脱胎换骨,从人变成了和那些怪物一样的存在。他们都是猎人中的佼佼者,与原兽少说也打了上百次交道,对此尤其敏感。

而现在他们都从眼前这个“队友”身上嗅到了怪物的味道。

敌人到底还是个人形,而他斩杀对方的手法之利落精湛,甚至都让人怀疑他是否连嗜血的残忍都已经被唤醒。这份残忍现在是用在原兽身上,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相信着这一点的。

“那是…原兽吧。”同伴低低地说着,“你真信那样的东西会保护人吗?就算他这次救了我们,回去以后难道要让这种怪物混在日常生活里?”

说话的人打了个寒战,把刚刚抬出的枪又收了回来。

同伴放开了手,松了口气:“既然是怪物,就让他们互相去咬。照这个势头,就算没有武器他应该也能挡住一会。现在是形势所迫,能利用的都要效率最大化。”

“不过…”他向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枪还是架上吧。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的有失控的征兆,咱们也必须抢得先机,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从之前的事情来看,枪弹对他应该还是有效的。”

桥洞中的气氛一时安静的有些沉重,这个聪明人的言辞显然很有感染力,所有人都开始摸索全身,把武器握在手中。至于这一次枪口是对着谁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组长的王庆同样不声不响地拔了枪在手,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觉得有些…悲哀。

但江桦本人可没空理这些,有更重要的事情在他面前摆着。

这一阵交手下来,他就发现了一个事实:这些携带者根本像是没有思想,即使是队友倒下,也只会被血腥味刺激得更加兴奋,有些疯狂者甚至还上前去舔食地上的血,完全没有意识。

就算是进攻时,他们也毫无智力,似乎连总结教训调整战术的意识都欠缺,只是机械地扑上来缠斗,像野兽那样按照本能和身体的蛮力来相抗,不然他一个人对这么多数量,技巧经验再高也早就被撕碎了。

难怪他会从来没见过这些所谓的“携带者”。刚才的团战中他还不敢确定,但现在单独面对让他彻底看清了形势:这些人只是被抽去了灵魂徒有细胞活性的空壳,彻彻底底的人形原兽而已!

那么…搏一把或许还有生机!

他心里谴责着自己刚才的无所作为,将杀气尽皆灌于刀上,横立于前——自然法则和社会法律都不会庇护原兽细胞携带者的生命,无论是他或是眼前的这些人。既然选择了与恶魔签订契约,就随时准备面对生死的战场!

第四十五章 人形原兽

江桦挥手劈砍,刀影不断切入人群之间。只是用于紧急情况的肉搏的军刀在他手里仿佛融合了千百年的时光,就像一往无前的将军单刀直入,杀敌于无形之中。刀刃上沾着的血色如同赤色墨水,纷扬着在战场上挥斥方遒。

人群瞥着他甩下来的几枚碎裂的刀片,谨慎地退后了几步。虽然他们的智力还不足以让他们思考对抗强敌的策略,生物的本能还是让他们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的危险性。他们左右晃荡着游荡了一阵,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开始沿着原道摸索,渐渐地转回桥洞的方向。

桥洞里的队员们看到这一幕心脏都快停跳了,攥枪的手拧出了水。江桦有原兽细胞相助才能对敌,他们可没有。刚才的战斗中他们没被撕碎也只是凭借枪弹拖慢了对方进攻的速度,可他们现在子弹已经基本打空了。

江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二话不说,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那几个走神的敌人就是几枪连发。显然他的枪法并没有刀法那么神乎其神,8mm的大口径手枪没有百步穿杨,只是打出了普通水平,在几人的身上炸出几个血洞。

但这已经足够了,几个人吃痛地下意识回转身来。只这一个动作,江桦就已经奔上前去,刀光连闪,强迫他们与他对抗,自然也就将回桥洞的想法抛之脑后。但这时他原本对着的大部队从后方抄了过来,似乎是想形成合围之势。

江桦侧身跳开,险险躲过几只探过来的手,如果是普通人,就算数量再加一倍,此刻也要统统在他的刀下被砍成几段了。但面对这些人形原兽,江桦也只是在他们身上制造出了几条血淋淋的伤口,就被后面的追兵给逼得只能躲闪。

他迅速梳理了目前的情况:正面打赢的概率微乎其微,而队友还在就不能集中攻势,必须顾及全场,不能让他们找回桥洞那边去。援军得到那样的消息或许会来,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拖延时间。

既然如此…

他旋身后翻,整个身子腾空,竟是一脚踩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长刀作势就要去斩他的喉咙。对方立刻抬臂防守,不想江桦只是虚晃一招,刀刃最终划过了他的脸颊,带起一串血珠。只是小伤,但火辣的刺痛无比清晰。他条件反射地向江桦踏上的地方打去,但却发现这人居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轻轻一点后马上再次跳起,落到下一个外围的人身上,如法炮制的同时摸出手枪打向最外围走神的人,一石二鸟。

从外部看上去,这个战法实在是有些惊人:他竟然是把这些人形原兽的身体当跳板,在人群之间左右跳跃,几乎脚不沾地。人们伸长了胳膊想去抓他,但他在每一个落脚点处都只是蜻蜓点水般停留那么短短一刻,凛厉的刀刃也只攻出一两招便转向了下一个目标,往往是被踩了脸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江桦的位置就已经变了。

但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他的活性放在这群怪物之间也只是平均水平,更何况这些人的愈合能力强得根本不像是这个活性度能拥有的,正面打是肯定打不过。就算他能凭借策略和技巧宰掉几头,也只是一时之计,而且在他杀敌的过程中,哪怕只漏掉一个人,让他跑回桥洞里去,那都是致命的打击。所以他干脆直接放弃了力量,专注于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在这时折其一指不如伤其十指。再不济,就算真要正面对打,也等找好了绝佳战场再说。

这么一来二去的,在一片群魔乱舞的手掌间,江桦看上去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般,好几次眼罩人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他的衣襟,只要再往前探那么一寸他就要被抓住。但就是这么一寸的距离到最后就成了咫尺天涯,没多久这剩余的二十来个眼罩人就已经被他踏了个遍。他们狂躁地舞动着双手,追逐着这只难缠的猎物。

如果江桦放开身法脱逃,人群追逐不上,或许还能凭借生物本能选择放弃。但现在在他们看来江桦似乎永远近在眼前,再努力那么一点点就能够到,因此才保持着一股穷追不舍的劲头。但这一点距离被江桦完美地控制成了远在天边,人形原兽的精力完全集中在了他身上,再没人去理会桥洞里的队员,只想着赶紧把这个看起来唾手可得的蚂蚱给捏死。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此时的情景还真像是rpg游戏,打得还是抢怪猥琐流,就是那种冷不丁冒出来,每个怪都摸一下,把仇恨聚集到自己身上的方式。老玩家都知道,这种方式极其容易玩脱,战士吸引高阶怪仇恨又没有牧师加血那就等于送死。

但现在毕竟是现实,没有为了游戏平衡而造就的死板数据,江桦的行动力也不受什么限制,就这样保持着来回的蹦跳,引着这群被假想蒙蔽了判断的人形原兽一点一点地远离那个桥洞。他很有耐心地一个不落地试探过去,看着哪个眼罩人像是要走神就过去敲一把,效果绝佳。

看似混乱的大队伍,实际上在无意识间已经开始一米一米地向外挪。每一秒的时间在此时都好像被无限地拉长,他就用这样堪称疯子的方式,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拉住了整个队伍。

大概每个人看到这一幕都会瞠目结舌,这种一失足就会成千古恨的方式不是任何固定战法能教的,唯一的解释大概就只有脑子抽风。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也许正是顶尖部队风格的体现,处于最高位的每个人都有点神经病。

耳后突然一阵腥风刮来,直窜入鼻。江桦余光扫去,只见一张熟悉的、带了一道刀疤的横肉脸映入眼中。他在身后的人身上借力一蹬,从刀疤头上翻了过去。与此同时,刀疤的一掌没有收住,重重拍在面前的同伴身上。那倒霉蛋霎时被拍得胸口凹陷下去,哇地一口鲜血吐出,倒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他落在地上,横刀于前。刀疤的活性是高于他的,因此从最开始他就在有意地避开这个大麻烦,但现在看来,是不得不战了。

刀疤并没有因为误伤同伴有所动容,反而是因为没有命中江桦被激得更加烦躁。他转过身去,50%活性的眼中血色更深,冷冷地盯视着他。

第四十六章 江桦受创

江桦拔出了手枪,子弹的爆破力挡住了周围的几头跃跃欲试的人形原兽。他猛地踏地,长刀刀刃直刺刀疤的脑袋。但50%活性显然不是周围的喽啰能比的,对方以一种看起来几乎要扭断脖子的方式快速一低头,长刀只斩到了空气,连一缕头发都没削下来。

刀疤突前强攻,身上遒劲的肌肉起伏,带起一种奇异的美感。江桦也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刀刃如风,化作一道虚影在刀疤身边连连回转。他的力量速度不如刀疤,那就用技巧来弥补。

两个身影交纵错身,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连着交换了数十次攻势后急速错开。刀疤退了几步助跑,刚要来一个扑击,却见江桦立时一回身,在身后想要夹攻而来的敌人膝盖重重地踢了一记。这头人形原兽立刻软倒在地,和刀疤撞了个满怀。

刀疤狂躁地甩着头爬起,显然已经不剩下多少耐心了。只是江桦在挡开了他那一扑之后,还得马上奔向另外一位左顾右盼的人形原兽旁边,继续蚊子叮似的在他脸上刺了一记,引得他回过头来追他。

在面对强敌的时候还给自己增加敌人无疑是自掘坟墓式的傻蛋做法,但他没别的选择。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也在思考对策,就像他刚才使用人肉盾牌那样,力求两边兼顾。

刀疤的智商比起其他人很明显高了些许,至少在和他对撞了几番之后懂得转圜,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而且这家伙有着领头人特有的目空一切,完全不顾及旁边的同伴,只是一个劲的横冲直撞,要泄被他戏耍的这股怨气。

也许这家伙单独行动就是一个突破口…

他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大桥的残骸上。8mm口径手枪虽然还不够一枪爆了这些人的脑袋,但从刚才利用桥板堵住洞口来看,对钢筋水泥造成的创伤还是很可观的。大桥另一头的残骸还有一些石板,个头不小,从高处落下的话冲击力很可观。如果他能通过一些操作再落下一块水泥板的话…

他当机立断,向残骸边冲了几步,掏出手枪重弹连发。称不上百发百中,但耐不住目标面积大,果然就有一块巨石被击得摇摇欲坠。枪声似乎唤起了身后人群不愉快的回忆,让他们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江桦也不得不暂时放弃,重又拾起刀,重复着将他们聚拢到他算好的范围内。

刀疤见久攻不下,怒吼了一声,脑袋一勾,后肢发力,竟然直接撞开了同伴,直直向他对冲而来。势头根本不像人体,简直是枚火箭。但这正中江桦的下怀,他向后一跃,精确地计算好了刀疤的速度。在他落入陷阱前的一瞬,手上火枪炸响,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石板被打碎了边缘,在冲击力的作用下终于支撑不住,从高处直坠而下。

阴影笼罩在了刀疤健硕的身体上,他抬起头,猩红瞳仁终于露出了些许惊色,尖尖地怪叫一声。重达千斤的水泥板再加上下落的冲击力,就算是没死也得给砸个生活不能自理。只要铲掉这个最棘手的目标,剩下的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野兽也只是一盘散沙而已。

江桦有了计划,刀疤的怪叫还声音未落,他已经跳向另外一侧,发起了第二波攻势。但在他落地的一刻,那原本还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人形原兽突然眼神发直,忽地跳起身猛冲而来,他一转刀刃就要迎击。但出乎意料的,对方根本不理会他这个“猎物”,看也不看地从他身边急速掠过。接着身子一拱,扑到那眼看就要砸到刀疤身上的水泥板下,以身为盾,硬生生地将那水泥板给挡了下来!

这行为根本一反常态,超出了原兽智力的范畴——无论什么形态,原兽只懂得保护自身,绝对不会讲什么相亲相爱的原则!事实也证明这些喽啰的气力根本扛不住这样的冲击,那冲上去的人形原兽被压得骨骼尽碎,立时血花四溅,水泥板下传来惨烈的哀鸣。

死里逃生的刀疤却是轻松一滚脱离险境,神情平常得就像刚刚不过是喝了杯水。他甩了甩头,重又站起身,脚下加力,同样发起了第二波攻击。

江桦也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变故,既定的攻势用老,刀疤却已经冲到他面前了。他这个角度并不适合迎击,只得换了个方位以退为进。他跃起身险险地避开这火箭炮似的冲击,就要再次回跳。

但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刀疤那张漠然的脸上,竟是流露出一丝捕食者残忍的笑意。

一阵劲风从他的脸边刮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侧头看去,顿时瞳仁骤缩: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有三四个人恭候在他的落点上,探手欲抓。他如果扭身强行改变落点,那么就会直直撞入刀疤的罗网。

三面包围!

这违背了他的计算!他对于场上每个人的运动规律都已经摸了个大概,自己的每一次移动都本应该恰好能擦过他们包围的边缘。按照原计划,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应该还在几米之外打转,可他们就是忽然脑子集体抽风似的摆出了这个完美的围捕队形。

江桦额头见汗,之前摔车的时候刀疤似乎也发挥了核心驱动的作用…难道说,这里的人即使没有策略,却可以完全按照领头者的心意来操纵,一切以他的攻击为核心么?

原来这些人形原兽虽然没有意识,但刀疤却有能号召他们的“坐标”般的能力。可…他们从头至尾没有一句语言交流,刀疤是怎么做到的?!

他发觉到了自己的失策,可已经来不及了。身在半空中没有借力点,再怎么说也是活动力有限。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已经隔开了生死的距离。

恭候着的两三人一个前扑,狠狠扯住了他半边身体,就仿佛被巨大的铁钳夹在当中,肌肉像是要胀裂得炸开来。他点地之后立即回身一刀劈下,想要抢时间割断他们的手筋。但刀疤在几乎同一刻就已经飞身撞了上来,趁着他侧身躲避的一刻,身后的几人借着惯性,手狠狠向下一沉,上千斤的巨力左右开弓,在顷刻间将他的手臂扭绞断裂!

锥心剜骨的剧痛从手臂处传来,像是闪电般直刺大脑,饶是江桦也忍不住痛呼了一声,整条左臂顿时失了气力,手上军刀当啷落地。连旁边观望的队友看到这一幕,心脏都几乎漏跳一拍,那几个臂力超百斤的人同时发力,连一根铁棍都要被折断,血肉的身体怎可能遭得住?

往日里骁勇的狼巢队员此刻都呆如木鸡:若是连这个最接近怪物的人都要落到如此下场,还有谁能挽回现在的局面?

“这是要顶不住了?”有人手指抵着扳机,脸上汗珠淌下,“居然这么快”

“那帮畜生好像也像原兽那样喜吃人肉,应该还能拖个一两分钟。”队友说着,“趁现在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别浪费这时间。”

其他人点了点头,纷纷低下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去了。他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脸,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角落的某个人始终都没有发言,只是不停地摩挲着手上的枪,留下汗津的痕迹。

此时外面的战场已经进入僵局。

江桦死死地咬着牙,勉强守住了神志。扭转还在继续,他感觉到这群畜生仍在发力,要把他拖倒在地然后五马分尸。他在模糊的视野和意识间伸手去拔绑在腿侧的短刀,但旁边的刀疤马上不死心地奔了上来,炮弹似的重拳直面而来。

肌肉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距离仅仅几步之遥的军刀此刻却是天涯海角,再没有一点手段。模糊之中意识开始远去,某个想法却愈加清晰:也许他今天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想法,但此时他却少有地感觉到了恐惧。说来可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脑子里的居然还尽是家长里短:他死了小竹怎么办?九岁的小孩根本没能力照顾自己,更何况她那个性格比起其他人更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离开他只会跌回原本的深渊里去。再进一步,她身上的原兽细胞要是引来其他人觊觎,没有他的保护的话…

逆势之下还走神本是大忌,但此时他凭着“绝对不能死”的一股劲头,竟是徒手爆出了惊人的力量,探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刀疤的重拳,整个人都向后一倾,但就这么硬生生地顶住了活性度足足比他高10%的携带者的攻势!

眼前那双红瞳中闪过了一丝困惑,但显然没有打算因此放过他,改直撞为拧绞,又有几个人在刀疤的号召下冲了过来,死死地钳制住了他。

江桦动弹不得,只听见骨骼摩擦的咯咯响动伴随对方的使力传入耳中,声音令人牙酸。这个情势下越是使力,就反而越是帮了对方的忙,自己把自己的手整个拧下来。

一声枪鸣突然撕裂了空气,在他耳边炸响。就在同一时刻,缚着他的大力居然奇迹般地松懈了些。他尽力驱散眼前的黑暗,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王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跑出了桥洞,暴露在了敌人的目光之下。他显然看见了那几双骇人红瞳的焦点已经定在了他身上,握枪的手都不稳起来,但却仍端枪向前,漆黑的枪口冒着青烟。

第四十七章 渺小人类的傲慢手掌

“退后!”他想也不想地冲王庆大喊。这是属于怪物的战场,普通人强行闯入根本只是找死。

“都说了别他妈的玩英雄游戏了!你以为你谁啊!”王庆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在抖,却还有心思朝江桦回喊,“在这的人本来该听的是我的命令!”

江桦这次却好像真没什么能反驳的了,王庆的那副神情复杂得让人发愣:他明明已经怕得要命,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在颤抖,但枪口却仍对着那些明知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真正的装腔作势。

“你会死!”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喊了这么一句。

“说得好像你不会似的!知不知道在狼巢死队友是最重大的失误!你还想让我再失误一次?!”王庆还在吼,人形原兽的目光尽皆被他吸引,就仿佛发现了可口的盛宴。刀疤低吼了几声,周遭人们眼中的红光更盛几分,探手向前,架势如同丧尸入侵。

王庆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的路已经被截断,红光闪烁的眼睛在他周围亮作一团,明明是白天,却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被恶鬼凝视。

“王队!”有人在桥洞里冲他大喊,但又唯恐惊动了那边的人形原兽群,喊到一半便闭上了嘴。

谁都没想到王庆这么老练的人居然就能犯这么幼稚的错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不为所动才是最佳策略,但这位分队长居然就敢逆大道而行,为了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队员的性命,去干这么一番完全是送命的蠢事!

人形原兽群毫无保留地逼了上来。连江桦都已经败退下阵,没人怀疑王庆几分钟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但他这一番飞蛾扑火到底是有了些作用,让人形原兽的力量松懈了那么一刻。江桦抓住这个瞬间,用脚尖挑起掉落地上的军刀反握手中,向身后的敌人狠狠地一刀刺下。刀光如电,深深地钻入了对方的眼窝,他感觉到鲜血蔓延在指尖,伴随一声尖锐的惨叫。趁着对手吃痛松劲的一瞬间,他发狠地一挣,总算是抽出了被缚的手臂。

臂骨肯定是断了,软踏踏地吊在身上,整个小臂骇人地扭转了超过一百八十度,失去了固定后它只是轻轻地一晃就会带来刺骨的剧痛。他闪了个趔趄,将将稳住身形,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刀疤已经气急败坏地堵了上来,像是很不满意手下的做事效率,亲自一拳直直向他而来。他侧刀格挡也只是避免了被正面打中,退了几步险些栽倒。环视周围,才发觉自己也已经处于包围之下。

“别…别过来!”王庆惊惧的喊声传了过来,一看就发现他已经被一群骇人的红瞳团团围在当中。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蠢的决定,徒劳地挥舞着那只打空了子弹的手枪,像是这样就还能阻止这群没有意识的杀戮者。

此刻他的表情已经完全配不上他平时的骄傲——那是多恐怖绝望的表情啊,大概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如现在这样,像蝼蚁一般被碾为尘埃。他也有家人孩子,在他们眼中他是顶梁柱和骄傲,但现在连一声道别都没机会说出。

江桦眼中的红芒已经开始涣散,虚汗混着血一个劲地向下淌。原兽细胞对身体的消耗极大,而他离全盛状态还差得远,眼下这情况正是到达极限的预兆。

这个关头他满脑子想的居然还是小竹——不仅是眼前的这些人,为了女儿他也得命令自己不能死也不能退缩。但现实是他已经耗尽了气力,连抵挡活性30%的眼罩人的进攻都显得力不从心。

模糊的视野之中,他终于力不从心站立不稳,抓着刺入地面的长刀才没有倒地,抬头一看,人形原兽猩红如血的双瞳已近在咫尺。在他身后,王庆已经被人群抓住了身子,发出绝望的哀嚎。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怎么还会这么没用!!

都是本来不应该与这些有联系的无辜的人,但他却…谁都救不了。

就连等着他回家的女儿也要落空。

什么承诺都没能达到…

全部都…

雷鸣般的吼声突然从顶头袭来,掀起了猛烈的飓风,周围稀疏的树木险些被连根拔起。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巨大的投影从天而降,就像鹰隼从云层中俯冲突击地上的鹿群,带着满地的沙尘腾起飞旋,几乎剥夺了整个视觉。

空地上的所有人都被剧烈的气流带的翻倒在地,人群刚刚构建好的包围圈四分五裂。江桦忍痛翻身看去,只见一架银灰如铁的战斗机在半空中拔起盘旋,留下白墨似的尾烟。

毫无疑问刚才的飓风就是它带来的。只是看着尾烟的轨迹,就能判断出一件事——这飞行员一定是个疯子!对于大部分战斗机而言,离地距离100米以下就已算是超低空飞行,可这架飞机方才竟然从离地不足五米的地方高速掠过!

这个操作的难度不算很高,大概也就是在死神肩膀上蹦迪的水平。那种飞行速度,只要飞行员握着操纵柄的手小小地痉挛哪怕一下,就绝对是机毁人亡的结局,连弹射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这个神经病就这样做到了!而且这么个禽兽级别的操作的目的,还仅仅只是为了试探!

“这…这…”王庆从一堆横七竖八的眼罩人中爬起身,还没从这样的变故中缓过神来,就见江桦已经踉跄着起身,不忘顺手将刀刺进旁边挣扎的人形原兽的眼眶中,喘着气道:“快走,这是提醒,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啊…啊?哦…”王庆还没咀嚼明白这话的意思,就见江桦抹掉脸颊的血想要站起身来,却摇摇晃晃地像是脱力,赶忙冲上前把他往隐蔽处拖。人群才刚起身要追,战斗机便又一次戏弄似的滑下来又一次把他们掀翻在地,然后再拉起到几百米的云层中。明明几百米的高处应该根本看不清地上的情况,他时间却掐的极准,每次都正好挑在人形原兽群将起未起的时候扑下来,将这些人形怪物玩弄于鼓掌之间,简直是禽兽中的禽兽。

“不是我们的事?你这么确定这一架飞机就能应付了?”王庆还没从敌人变态强度的威慑下抽出来,将信将疑地问着。但看江桦脸色煞白的样子也就不多问,赶紧向安全地带转移而去。

江桦确实是差不多透支了,实在是说不了话。但他余光所及仍然能看得见那架战斗机的英姿,心里也早就有了回答。

确不确定?

当然确定!

他从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架飞机——名为“狼耳”,最高时速可达四马赫,全弹挂载模式下攻击方式从重型导弹到超速机枪应有尽有,最顶尖的超级战斗机之一。由于速度太快等一系列原因,理论上来说它飞行时的扭转力已经超出了人体能承受的极限,别说普通人,就是活性稍低一点的携带者来操作的话都有被扭断颈骨的风险。所以全世界也只存在这么一架,专门为超越极限的变态而设计。

因此,这架飞机从始至终,只会有一位主人——白狼队员,任天行!

第四十八章 狼群出洞

人形原兽们似乎被“狼耳”激怒了,在他们没有智力的眼中,这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银色飞鸟不停地飞起落下。他们挥舞着手臂向天上跳跃抓取,像是要把飞机从天上抓下来揉碎一般。

这当然是野兽般的愚蠢行为,就算他们的跳跃能力真能跳到五米的高度,想要碰到这架时速保持在几百公里的战斗机也是妄想。他们蹦跶了半天,也只吃了一嘴“狼耳”带起来的飞灰。反倒是这一耽误,江桦和王庆已经逃出包围圈躲进了掩体之中,让他们尽皆暴露于“狼耳”的攻击范围之下。

高射机炮突然喷出火花!凛厉的弹雨几乎没有间隔,如一把无形的利剑切入人群之中!登时血花四起,只要中弹就不止一发,而是笔直的一排!许多人的身上出现了蜂巢一般粘连成片的弹孔,就算他们可怕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并不会轻易被这普通的攻击毙命,但这也就意味着子弹始终留在他们的身体里与肌肉黏连在一起。他们的眼罩被打掉了,露出里面狰狞的红瞳。因为满是血丝,几乎连整个眼白也变成了红色,就像地狱中煎熬的恶鬼。

“狼耳”的攻势没有停止,它用一种根本无法想象的操作手法在接近一马赫的高速下急转,完成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三百六十度大回转,连带着喷出的弹雨也不可思议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弧形,就像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弹幕呈螺旋状突入人群,又是引起了新一阵的惨叫声。

按航空机炮的射速,弹药往往是不够用的,实际上在两个大转之后,也确实已经出去了几百发子弹。攻击地面目标本来就不是个容易活,精度难以保证,但“狼耳”这两转下来,整个平地已经被血染红,基本每头人形原兽都已经处于一片血泊之中,愈合能力帮他们修复着身体创伤,同时也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飞行员显然是个仁慈心肠,看不下他们受这活罪,准备给个痛快的。在航空机炮打空的几乎同一瞬间,机舱就已经打开,高射机炮被切换为小型空对地榴弹。“狼耳”一不做二不休,似乎连瞄准都没瞄,榴弹就已经飞射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撞入人群。爆炸的黑烟直冲而起,伴随着像是要震碎耳膜的爆裂蜂鸣,人群被点燃了,身上的皮肉脂肪噼噼啪啪地燃烧,在火幕中徒劳地挣扎。

“这也太…浮夸了吧?”队员们看着这一幕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们都不怎么了解战斗机,但也知道空对地不是个简单活。而这位飞行员完美地控制了攻击范围和威力,在不伤及队员的情况下,只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耀武扬威、似乎不可战胜的敌人已经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狼巢居然为他们小队派出了战斗机!这实在是个超出想象的荣幸之事。当然,这还只是他不知道这架飞机的真正身份。要是知道飞行员是谁,恐怕饶是黑狼部分队长也得乖乖跪下。

才刚想到这里,就见“狼耳”机尾优雅地一摆,结束了低空飞行,直冲向云层里去,没多久便变成一个小点不知所踪,留下一地还没熄灭的火焰。二级种不受到达格金属的干扰就很难杀死,实际上现在大部分人的确还没有死去,但也已经在地上哀嚎着打滚,整个身子烧的如黑炭一般,看起来能修复好的几率微乎其微了。

黑狼部队员们看着这一幕都傻眼了:这叫什么意思?来了就打,打完就走,挥一挥操纵杆不留一片云彩?

不会这飞机只是路过顺手把他们给救了吧?然后装了逼就跑?这么刺激的吗?

当然,这么大场面的活儿显然不是巧合。“狼耳”前脚刚走,另外一辆运输机后脚就已经到了。机舱门打开,几个打扮的跟野战队员似的汉子跳了下来,手持重枪指向人群。即使敌人已经半死不活,他们眼中仍流露着谨慎,报告道:“‘狼耳’作战成功,确认目标威胁解除。”

“这是…”王庆的眼睛睁大了。作为分队长他知道一些狼巢内部的划分,也知道他所在的黑狼部之上,还有着一些不明示招人要求的神秘存在,被人称之为是“灰狼”和“白狼”。白狼完全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是灰狼也只是平日里擦肩而过,点头之交而已。现在他看着这些人衣服上灰色大狼的纹章,战斗状态的神秘组织突然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难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报告伤亡情况。”站在领头位置的孟长桥向这边瞥了一眼,命令道。从那副架势就能看得出,他在这一群人中绝对是领袖级别。而放在整个灰狼部当中…或许也一样!

“啊…是!”王庆赶忙站起身来,“小队共七人,一死一伤,雇主没有事。”

孟长桥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惊讶:“这样么…你们这次执行的是保镖任务?”

“嗯。”王庆点头,“雇主的话…”

“不用说了。”孟长桥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向里面的钱胜一指,“把他带走。”

旁边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冲上去直接就把钱胜摁倒在地。几位黑狼队员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在拼命保护的雇主突然就被这么抬走了,孟长桥就已经走了进来,向王庆道:“辛苦你们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飞机在那边等你们,赶紧把伤员送医院吧,你们也好好休息休息,报酬由组织赔给你们。”

“谢谢了。”王庆也不含糊,招呼着精疲力竭的队友们迅速上了运输机。江桦本应该是和他们同坐一架的,但王庆察觉到了队员异样的眼神,显然还是心有顾虑,最后还是将他单独安置在了另一架飞机上。如此情势下,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种情况下也没人还有心思寒暄了,孟长桥只是交流了这么几句,连看都没多看几眼。只是在王庆扛着伤员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才稍稍地怔了一下,只觉得那位伤员的样子有些…眼熟?

他没认出江桦,江桦可是全然看清了他:孟长桥,第一代原兽细胞携带者,灰狼部队长。在携带者的圈子里,能达到70%以上活性的顶尖高手全部被收编进了白狼之中。而在这之下,未能达到这个活性的大部分携带者就交给了灰狼部。比起大熊猫一般稀少的白狼,他们更是细胞携带者这个大集团之中中流砥柱般的存在,而作为队长的孟长桥更是有名的工作狂人,绝对坚实可靠。单论组织管理能力的话,就是他也自愧不如。

他看见灰狼部的队员已经团团将场面围堵起来,再没有什么威胁,心上那根弦这才彻底松了下来,在体力透支之下,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劫后余生之夜

江桦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担架上,是被晃醒的。运输机上设施很齐全,紧急用的担架和药品自然也缺不了。他想坐起身来,却只觉得被扭断的肩膀疼得简直像是发了疯,稍稍一动就是一阵眩晕,也只能乖乖躺着任医护人员把他给抬进医院里。

原本只是普通地看个骨折,但医生一翻他的病历本那是整个人都惊呆了,当即把他臭骂一顿,说小半年前才出院的重病号都不知道爱惜爱惜自己,这就又把自己搞散架了,你觉得没事我们医生还心里苦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医生给他肩胛骨复位的时候手法好像更粗暴了一点,骨头回到原位时的疼痛让他几乎浑身抽搐,死忍着才没吭声,坐起身来的时候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医生们看着他都面露惊讶,肩胛骨复位的疼痛能让一个彪形大汉昏死过去,这人居然能忍着不喊出来,也真是在icu捶打了一年多的好汉。

然后就是不能免俗地打石膏上夹板。江桦瞅着他们把绷带一圈圈给自己缠上来,估摸着自己离粽子可能就差一层米饭了,眼看这天色就要黑,这样去见小竹恐怕会吓着小家伙,于是举手提问能不能不打夹板这样他套层衣服或许还能藏藏。结果就见那主治医生眼睛一瞪,山羊胡子一横,拍着桌子表示这种伤势你还想藏咋不去上天呢,训得江桦也只能认怂。

他算是真败给医生这职业了,只觉得如果原兽细胞还能吸收负面情绪的话,他这几个月的努力都要被抵消干净了。

比起他这种麻烦的病人,其他队员的情况显然好得多了。剩余的五人基本都只是皮外伤,要做的也只是些简单的包扎,没有多久便处理完毕。

但也就在同时,所有人都得到了特殊面见的通知。他们被领到另一间治疗室,坐在几张一看就很舒服的沙发上,面前是一张桌子,放着记录用的录音笔和纸张,三四个人围绕着桌子坐着,面色和蔼。

王庆看到了他们领口处的灰狼标志,顿时肃然起敬:“留下我们还有什么事吗?”

灰狼队员点了点头:“嗯,打扰你们休息非常不好意思。不过甲级任务求援的先例比较少,我们也需要做些相关记录。你是组长,可以把这次情况简单说一下吗?”

王庆点头:“这个自然。”

说这种事自然是很认真地,他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身子,端坐在沙发上。不想灰狼队员一见他这样,反而站起身来:“不用这么紧张,深呼吸,放松点。把过程说清楚就可以了。”

“那就恕我失礼了。”王庆不明所以,也就按着他说的,靠在了那软软的沙发上,“开始接到任务的时候,写明了只是护送,我们就用了七人车队的队形…”

那人说着让他放松,自己却始终保持着全神贯注。听他说话时手上的笔始终未停,一时屋中只剩下了几位队员的讲述声与笔尖沙沙的摩擦声。

与这其中看似轻松的气氛相反,就在一门之隔的屋外,几名守门灰狼队员却是无一例外的神情严肃。

“这些普通人居然会在任务中碰上除‘灰狼’和‘白狼’之外的携带者,还与之作战…”有人自言自语一般地低语,“如果情报外泄可就麻烦大了。”

“这才是让他们来的真正原因吧。”在他旁边的队员看向门内,“那几位都是催眠专家,手法是微不可察的。经由他们的治疗,这些人只要今晚睡一觉,明早起来就会忘掉所有与携带者有关的事。”

守门人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已经来了?”

“除了一个死的,和一个重伤的,剩下的都在这里。”

“死者家属方面呢?”

“已经有人去抚慰了。”

“是么…”守门人轻叹一声,“真不知道算是天灾还是。”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管好活着的吧。”

虽然这么说,但当几个人准备回去找那位重伤员的时候,却被告知人已经跑了。

江桦到最后还是顶着主治医生的威慑提出不住院回家调养,和那比原兽的红瞳还要恐怖的目光对视了几秒之后,主治医生实在拗不过他,也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说你爱咋咋地好自为之吧,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治不了等死吧”的无奈。万万没想到这行为堪比放虎归山。

因为这一番和医生的拉锯战,江桦急匆匆回到南淮区的时候已经有些误了学前班的放学时间了。虽然小竹这段时间性格已经好多了,但留她一个人总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几分钟后,当他看到小竹时,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大班的孩已经走光,但小竹身边却仍然坐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小脸很圆,看着有些憨憨的,和小竹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起翻着一本图画书,两人都很是专注快乐的样子,小姑娘不时就会和小竹说几句话,小竹虽然还有些害羞,但显然有朋友的快乐压倒了这些,两个小家伙相谈甚欢。

但这份属于孩子的快乐很不幸被江桦的到来打破了。小竹见爸爸来接他了,有些抱歉地站起身来,向朋友说:“我爸爸来接我了,明天再一起玩吧。”

小姑娘很是委屈:“你这就要走啦?再玩一会也没关系的吧?”

小竹看着她那副神情,也有些不忍心拒绝,只能回答道:“那我去问问爸爸。”

但当她向江桦跑过来,看清了江桦手臂上缠的绷带的时候,样子真是吓得不轻,瞬间把玩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救火似的冲过来,急急问道:“爸爸你怎么啦?!是坏人打你了吗?!”

江桦看她那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好像自己不是断了一条胳膊而是中了一梭子弹,当即也是有点慌,只能道:“没事的,只是小伤,休息一阵就好了。”

这捉急的表达显然不足以缓解眼下的情况。小竹虽然有所相信,但还是抬起眼睛,满眼的心急火燎:“爸爸你还疼吗?是不是很疼呀?”

在她的认知里,以前只是手指头割破了一个小口子,包了一手指的纱布,就已经很疼了。那现在爸爸整个手都缠了纱布,该有多疼啊!

江桦刚想回答没事,就见小竹已经凑了上来,朝他缠着绷带的手上哈着气,一边吐气一边轻轻说:“爸爸,我给你吹一吹,吹吹就不疼了。”

江桦看着她小脸上那副认真的神情,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任着小家伙折腾。好不容易等到小竹稍稍放心了一点,陈老师却是迎出来了。一见着江桦这样,马上就惊叫起来:“诶呀!你这怎么搞的?伤这么严重?”

江桦真是被这神补刀给扎心了,为了避免陈老师继续连击再惊着小竹,赶紧道:“没什么的,就是摔了一下。”

这拙劣的撒谎技术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陈老师自然也只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但还是说道:“那你可得好好养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嗯。”江桦一边应着,心里也开始盘算。以当前他这个原兽细胞活性度,恢复速度应该能达到普通人的七八倍。虽然这种比起皮肉伤,脱臼的恢复可能要慢一些,但按理来说应该也就半个多月的功夫,耽误不了多少事。

这时和小竹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却也已经跑了过来。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江桦,只是兴冲冲地问道:“怎么样?你爸爸同意了吗?”

小竹摇了摇头:“对不起…爸爸受伤了,要回家休息的,改天再玩吧。”

小姑娘圆圆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法掩盖的失望,但也只能点点头道:“好吧…那你一定要来呀,不然都没人和我玩的。”

“嗯,我会的。”小竹也给出了承诺,和陈老师打了招呼,便牵着江桦的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江桦看她的眼睛还是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受伤的胳膊,也是一阵不是滋味。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起还有转移话题这一招:“和你一起玩的那个女孩子,是朋友吗?”

“是呀。”这招还是挺有效的,小竹果然就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巧巧是昨天刚刚来这里的,我们两个人一个班。”

第五十章 乌鸦反哺

江桦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大概弄明白了这个叫作巧巧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她比小竹小了两岁,但在这学前班里依然算是大孩子。父母好像是做生意的,平时工作忙,也就没什么时间照顾巧巧,只是将她留给保姆和幼儿园。巧巧本来脑子就有点不灵,爸爸妈妈也没时间了解情况,给她针对性地做些训练什么的,结果就是去了小学后完全跟不上,念了一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暂时休学,找了这教基础的西苑学前班突击补习,倒是和教育空白的小竹不谋而合。

巧巧虽然有点呆呆的,但从小竹的话里判断,小姑娘的人还是很热情很善良的,看着小竹一开始不敢和她交流也完全不在意,遇到什么问题都来问她,拿到图画书和玩具也都招呼着她。小竹长这么大好像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拥有同龄朋友的快乐,虽然还是有些怯生,两天下来也愿意和巧巧一起玩了。

江桦听了很是欣慰。他原本还在担心小竹这性格完全不敢主动去找朋友,以后到了社会上总要被孤立,没想到船到桥头自然直,问题迎刃而解,实在是一个好消息了。

坐在车上听着小竹事无巨细地讲着和巧巧的日常,江桦也彻底地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他便觉得一阵困意悄悄发酵,听小竹说话也有些走神了。一开始他还想着可能是今天情况特殊,神经紧张过头了,可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多少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困倦很快就转成了晕眩,连太阳穴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开始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只觉得身上似乎也开始使不上力了。一摸额头,指尖顿时传来灼烧似的热度。

不会吧…他心里嘀咕着。

小竹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异样:“爸爸你怎么啦?是累了么?”

“还好,没关系的,你继续说。”江桦这么说着,眼前景象却已经有点模糊了,车上的人影甚至出现了重影。他也不知道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直到下车的时候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小竹向来敏感,看到他这样也很快就明白爸爸身体有些不对劲,马上就不再多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拉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撑到了家,江桦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量了一下体温,然而体温计可不听他的,水银柱明明白白地推到了394度。

发烧本来就是免疫细胞对抗病原体、或者身体自我修复的直接表现之一。而如果把普通的人体细胞比喻成士兵的话,那么原兽细胞无疑就是高达了。固然,在携带者受伤时原兽细胞会赐予其远超常人的愈合能力,但这强行加快速度也就同时意味着常人承受的生理反应会在携带者身上被放大数倍。就像现在,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就是因为身体坑爹的机制,烧到了这个程度。

这种情况倒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吃药也没啥用,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他有点郁闷。以前他的活性还在巅峰的79%时,也受过些伤,虽然大多没这次严重,但也基本没出过事。说到底他的身体素质比起之前还是差了点,而原兽细胞活性提升的速度快的不正常,适应的速度赶不上提升的速度,才会搞成这个样子。

距离回归还是需要时间啊。

只不过现在他没空想这个了,愈合修复产生的高烧从来都是直冲四十度,持续时间也是长短不定的,连躺好几天并不少见。他也说不好自己接下来会烧多久,只能趁着现在还有点清醒意识的时候把该干的都干了。

他把小竹叫来,给她一一指好冰箱里的食材,又简单地教了一下:“微波炉按这个按钮就能打开,肉类高火五分钟,菜中火两分半,饭中火四分钟…热的时候不要靠的太近,用完之后一定记得把电源关了。注意安全,如果能叫醒我就让我来,知道了么?”

幸亏他平时有屯粮的习惯,那种一加热就能吃的速食食品买了不少,对于小竹的饭量而言这些已经足够了。小家伙很聪明,电子产品什么的一学就会,几个按钮自然也是一遍就记在了脑中。江桦还有些不放心,强撑着看她都自己操作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沙发床上,几乎是刚挨着枕头,便死死地昏睡过去。

他烧的混混沌沌,原兽细胞携带者也没法避免生理反应带来的不适,多年以来遇到这种情况从来只是靠睡来撑过去。脑袋阵阵发炸,身上也是忽冷忽热。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很远,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半昏半醒间,他感觉似乎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上了额头,似乎还伴随一声小声的惊叫,紧跟着的是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然后就有什么湿气很重的东西糊在他头上,感觉凉凉的。在体温的炙烤下那股凉意很快就被蒸发干净,但很快就被取走,没多久额上新的凉意就又反复而来。

他觉得舒服了一些,微微睁开了些眼,模模糊糊地看见小竹手上拿着她的那块小毛巾,沾了凉水贴到他额头上,乐此不疲。大概她也是根本不懂发烧应该有些什么具体措施,只觉得爸爸生病了,就学着印象里的样子给病人脑袋上铺上湿毛巾,一遍一遍反复。

他看着那小小的身子不停地跑来跑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尽力开口喃喃道:“很晚了吧?不用管我了,你去睡吧。”

也不知道他这小声的一句有没有被小竹听到,小竹有没有回答他也没听清。反正结果就是她并没有停下,只是用这最简单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方式,提供微不足道的一点照顾,蹬蹬蹬的跑步声隔一会就会再一次响起。

江桦实在是烧得厉害,听着这持续的蹬蹬声朦胧地又睡了过去。这一次睡得却是格外安稳舒适,迷迷糊糊间,仿佛自己所在的并不是家里的沙发床,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滩上。夜风送来怡人的清凉,头顶着星空,海潮的声音如同柔和的小夜曲。白色的小女孩坐在他旁边,看不清她的脸,只有快乐的笑容清晰可见。她似乎在说话,声如银铃,语言却模糊不清。

只剩下一种感觉:夜深了,很安心。

第五十一章 在家就会很安心

江桦这一夜真是睡得很沉,生物钟也被烧坏了。直到手机催命似的响了半天,他才迷迷糊糊地醒转接起来。

居然是陈老师打来的:“是江一竹的爸爸吧?诶呀总算联系上你了,今天小竹没来上学,也没提前给个消息,我这打电话打一早上了都没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啊?”江桦愣了一下,赶紧爬起来看了一眼表,这一觉从晚上六七点钟睡到快第二天中午了。昨天他烧得厉害,光是想到了生活上的问题,居然就把小竹要上学的事给忘了。

“对不起,出了些小问题,耽误了。”他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解释,虽然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唉,我昨天看见了的,听声音你身体也不太好吧?孩子妈妈没时间接送么?算了,今天就先干脆让孩子休假一天,明天再来。”

“我明白了,谢谢。”江桦说完电话就已经挂了,陈老师倒也是个爽快人,没寒暄太多。以他现在这情况,再让他去和人侃日常打太极,那简直是要他命了。

这一挂断,显示屏上的消息提醒顿时就全都涌入了眼眶,一早上一顿夺命连环call他居然都没听见,消息显示未接电话足有七八个,除了陈老师还有另外一个陌生号码。他正想打回去,却看到对方发现自己不接之后就已经放弃,直接一个短信打过来了。

“我是王庆,谢谢你昨天救了整个队伍。我和其他人已经商量过了,这次的雇金全部归你,已经转到你卡里了。医院那边的报告我看了,你得休息一阵,假我已经批下来。之后也许会有新的更适合你能力的工作,到时候都会告诉你。这救命之恩我不会忘的,再次感谢。”

他一翻短信,果然就看见一条入账提醒,显示七十万已经到账。王庆这人还真是言出必行,这么丰厚的雇金直接就放弃了,这么年轻就爬到顶层看来也绝不仅仅是靠他的老爸。

身上还是有点虚,但比起昨天晚上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是好多了。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结果刚一抬头,一块小毛巾就掉了下来,糊了他一脸。

他把那块还带着些许水汽的毛巾抓在手里,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昨晚烧的最厉害的时候,好像总有人把这块湿毛巾敷在他头上。低头一看,就见小竹蜷成一小团拱在沙发床的小角落,睡得正沉,小脸上的疲惫很明显是熬了夜。

很明显这都是她的杰作。江桦昨天烧的厉害,也不知道小家伙到底跑来跑去到了几点。看她这样子,应该是实在累了,想坐着歇一会,结果太困就这么睡着了,身子从椅背上划了下来,才成了这样缩成一小团的样子。幸亏这两天回温,她穿的也多,这才没冻着。

虽然这么想,但江桦还是第一时间就把被自己体温焐热的被子给她盖上,这才爬起来连灌了几碗水,颇有当年武松豪饮的气概。

测体温的结果让他很是惊讶,昨天他应该烧到了四十度左右,但这才睡了一晚上,就已经基本退烧,之前都没这么快的。医生的解释是他这人就是倔骨头,无论病成啥样,神经都还是紧绷的,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自然休息不好。他为此尝试了不知道多少种放松的方式,比如听音乐和按摩什么的,均惨烈收场。

结果昨天这一夜,却是歪打正着,让他继植物人的状态之后,难得地放下所有戒备,彻底放松地睡了一晚?

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有这次他是在“家”里的。不是单单的一座房子,而是小竹为他带来的。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给予他超出想象的事情了。就比如活性度,他稍微一测又是一惊,一个甲级任务加上这一夜,居然向上狂飙了3%还多,直直逼近50%大关。虽然代价很大,但他也确实很多年没有像昨天那样紧张,也没有像昨晚那样安心了。

他轻轻坐在小竹的身边,就像几天前她做噩梦时一样,也不叫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摩挲着她柔软的小手。昨天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而在最接近绝望的时刻,他想的居然还都是女儿。

他不是第一次干玩命的行当,但有这种感觉还是头一回。

只是为了这个小家伙,也要好好活下去。

就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生命的意义不那么大义凛然又如何?只是为了这个就足够了。

小竹似乎是感觉到了烫热眼皮的阳光,微微皱了皱眉头,小小地睁开一道眼缝,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清了江桦,迷迷糊糊地小声问道:“爸爸?要起床了嘛?”

“没事,想睡的话再睡会也可以。”江桦轻声道,“昨天你几点睡的?很晚么?”

“不知道…就是看到爸爸好像生病了,就…”小竹含含糊糊地回答着,但也已揉着眼睛拱起身子,“已经出太阳了?是不是该去上学了?”

“抱歉啊,今天我睡过头了,没法送你。”江桦说,“先和我呆一天,明天再去吧。”

小竹不是那种上学如上战场的孩子,但听到这句话也显得很高兴:“嗯!和爸爸在一起也很好的!”

说到这个,她也已经清醒了些,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急急问道:“爸爸,你好点了嘛?昨天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好多了,已经没事了。”江桦晃了晃手臂,经过一晚上确实不怎么疼了。只是小竹的目光还顶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眼里满是担心,盯得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涌上来一股歉疚感,赶忙开始岔话题:“接下来我有很长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都陪你玩。”

小竹到底还是孩子心气,一听这话,情绪立刻就明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

在她的心里爸爸是很忙的。虽然每天下班后两个人都会在一起,但却只有晚上的那么一点点时间,只有很少的时候才能像最开始来家里的时候那样,父女静静地一起呆上一整天。上次的公园郊游之后,她本来以为爸爸又要忙上好一阵子,现在幸福简直来得太突然!

“今天你想玩什么?”江桦问。

“嗯…”小竹歪着脑袋仔细地思考了一番,好像是在一堆选项之中纠结了半天,这才抱出小书包取出画板,刚把笔递出来,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看着江桦打着绷带的手又有些犹豫地缩了回来,“好像不能画画了…”

看来她这根本就不是被作业限制,而是真的喜欢涂涂抹抹。江桦低头一看,上次画的那两张还被她宝贝似的捋的平平整整,旁边用一板一眼的工整小字写着父女两人的名字。

这第一反应肯定就是她最想做的事了。江桦用左手把笔接了过来:“怎么不能?”

打起架来的时候双手都得随机应变,多年下来他左右手的惯用度早就一样了,画个画还不是什么问题。

小竹马上振奋起来,铺开纸:“那…还是一起画!”

“嗯,一起。”江桦托着脑袋说着,沉浸在舒适的慵懒之中。

就算刚刚死里逃生又怎么样?地狱已经过去,小竹还是小竹,他也还是他。家里是不会有什么原兽,更不会有勾心斗角的。

所以只要在家,就会很安心。

第五十二章 草蛇灰线

狼巢总部,内部基地。

这个地方如果出现在电影里,百分百就是某个鹰钩鼻的科学疯子用来研究各种恶心的肝脑大肠的实验室,不过现在的实际情况显然比电影更离谱。

各种颜色的液体在试管中冒着泡泡,一群穿着灰狼部制服的人员走来走去。他们面前放着几张手术台,台上的人盖着白被单,插着无数粗粗细细的管子,旁边的剪刀、手术刀和棉球沾着殷红,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无影灯投下惨白的光,照亮了戴着口罩的人脸。他们脱下粘满各种肌肉组织的手套,迅速把仪器上显示出的数字输入电脑。打印机隆隆地响着,向外不断吐出还热乎着的报告单。研究员眉头紧锁,一行行仔细地核对完毕,才默默走出基地,摘下口罩,向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的孟长桥报告道:“结果已经出来了。”

“说说吧。”

“所有袭击他们的人都是细胞携带者,活性均在30%以上,以35%-45%的居多,最高的一位活性度达到了56%”研究员顿了顿,“所有人都超过了他们的‘理论极值’,大脑神经已经因为细胞反噬而完全失活,意识全失,活动只是靠着本能,与原兽无异。他们很有可能还磕了药,因为无论是多巴胺还是肾上腺素的分泌都处于异常状态,能到普通人的三四倍。”

“普通人的活性不会超过50%这些人全都越过了他们自己的极限了吗?”孟长桥说,“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

研究员点头:“没错,而且不止如此。除了普通的嗑药,他们身上可能还用到了其它特殊的物质或者技术,让他们的新陈代谢速度提升到了一个根本没法想象的等级,由此带来的愈合能力能与‘第二代’…也就是70%以上活性度的携带者相媲美。”

“本来就已经得到了恶魔的力量…居然还想再进一步,”孟长桥轻叹,“只怕会堕落的更快。”

“没错,这样高速的新陈代谢伴随的是器官的快速衰竭。理论上来说,就算我们这次没出手,这些人中也没有一个能活过一个月。”

孟长桥久久不语,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额上竟是沁出了一层细汗,半晌才道:“还有么?”

“很不幸,的确还真有。”研究员掏了掏口袋,取出一个小塑料袋子来,里面装着一枚只有指甲盖大的芯片,似乎有奇异的纹路雕刻其上。

“这是我们从那个活性56%的敌人的大脑中取出来的,”研究员轻声道,“目前的进行的几番实验证明它和原兽细胞放在一起时会激起细胞活性的短时间亢奋,同时伴随一些波动变化。上次见到有这种属性的金属还是发现‘达格’的时候。”

“这种金属或许就是他们能越过理论极值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根据王庆小队的报告,这个头目有着号令其它成员的能力,或许就和这个有关。”研究员将芯片放在他手里,“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现在还没有证实。我们能报告的就这么多了。”

孟长桥摩挲着那枚芯片:“居然冒出了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对于原兽研究的领域而言,这些都能当一次工业革命了吧。”

“如果真的都被证实的话,差不多算是了。”研究员耸耸肩。

“看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孟长桥说着,转过身去,“不过如你所说,还是先让那位钱老板开口,证实一下比较好。”

“他真会开口吗?”研究员有些忧心。

“他会的。”孟长桥说,“别忘了,这次来的可不只是灰狼部。”

……

天子城第十九监狱。

钱胜被拷着手带到了审讯室。这是一个四面无窗,只有一扇单面玻璃连接着外部走廊的封闭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盏光线昏暗的小台灯,维系着唯一的光源。只是身处其中,就足够让人压抑无比。

钱胜坐在木桌对面,忐忑不安地搓着手。周围环境一静,人就容易想得多。他胡思乱想着各种接下来会面对的可能,刚刚还鼓足勇气要当一去兮不复发的壮士,下一秒又怂的只想赶快坦白。

斗争了半天,陌生的环境渐渐熟悉起来,对面的空位看在眼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他心里那股胆气也随之提上了脑门,心说谁爱来谁来,随便审。反正警/察也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怕什么?老子就是打死不说,还能奈我何?

对,就该这样!

就在他做着深呼吸,暗暗给自己打气的时候,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两只轮胎静静地滚了进来,带着丝丝缕缕机器运作的摩擦声。钱胜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确认自己没看错:他想了许多种审讯自己的人的可能,从经验丰富的老警官到凶恶霸道的打手都有了相应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进来的,居然是个残疾人!

这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年纪不大,绝对不超过三十岁。他大概已经许久没有正常运动过了,身形显得很是纤弱,脸色也有些不太正常的苍白。操纵轮椅的手法倒挺精准,手指在遥控器上轻轻地按了几按,便准确无误地来到了审讯桌前。

钱胜咽了口口水,眼前这个青年甚至让他有了一种冲动:只要他现在跳起来,去掐对方的脖子,很轻易就能把他掀翻在地逃出生天。这群警察到底怎么想的?对于他这种等级的犯人,居然让一个病秧子来审讯?

就在他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的时候,却见青年看着桌子皱了皱眉,伸出手来,却不是指向他,而是拿起了桌上有些散乱的资料页。他将资料页细细地按顺序码成一摞,磕了磕,探出手指仔细地摸着测试了一番,似乎还不顺眼,又重新做了一遍,但翻过来的时候发现第一页不小心折了一个小角,这让他一脸嫌弃地继续捋了捋,稍稍摁回去以后纸页还是不齐,于是再次重复。

如此来回了四五遍,直到每一页都整整齐齐,边角平整的挑不出一点瑕疵,青年才像是满意地将资料页放回桌上。

这是哪门子路数?钱胜摸不着头脑了,同时心里对青年的鄙夷又多了一分:就这德行,还敢来审他这久经沙场的老油瓶?他吃过的盐比这小子吃的饭都多!

但就在这时,青年抬起了头,忽地和他四目对视。

一瞬间就像是有两道毒针刺到了他的脸上,寒意从背后倏地攀升而起,宛若坠入千年冰窟。他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嘴唇,惊道:“你…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那对瞳仁黑的就像无底深渊。明明青年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却不怒自威,连江桦用枪指着他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可怕,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根本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这次审讯没有固定问题,先让我听听你的说法吧。”青年低沉地说着,微微偏过头来。衬衫的领口处,一匹雪白狼影的图案若隐若现。

白狼成员:荆明,代号——“狼眼”!

第五十三章 狼眼之威

钱胜颤抖着道:“说法?什么说法?”

“关于你和几天前袭击你的人的关系,”荆明说,“从头开始说起。”

“我…这…”钱胜努力去避开那双眼睛的锋芒,勉强安定下来,“这没什么头不头的,你也知道,生意做到我这程度,总得得罪点人。对,做生意,做大了以后就不知道具体联系到些什么人了。我这不是第一次请保镖啊,之前我也收到过不少恐吓信,来搞我的什么人都有,就是这次特殊了点,应该是对方也请了高手吧…都是生意场的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你们要办案的话,还是去问对方好了。”

“恐吓信?”荆明眉毛一挑,“这次你也收到了恐吓信么?内容呢?”

“内容…”钱胜用手抚着额头,“所有这类东西的内容都差不多吧,就是‘要让你的死态被全世界看到’之类的…”

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荆明听完后神情却变了变:“具体内容就是这么写的?”

“差不多吧…”

“恐吓信还留有原稿么?”

“这个应该有。”

“好。”荆明点了点头,“这样的内容已经看到很多次了么…商圈人真是辛苦啊。”

钱胜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荆明已经低下头扫视资料,嘴上却也没停下。

“恐吓信上没有什么表明对方身份的标志吗?”

“表明对方身份?对方吗…这个…”钱胜摇摇头,“这个真没有。生意人的事嘛,都是阴里手段,谁还会主动坦明啊。而且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是抓了那么多人吗,他们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吧。”

“我明白了。”荆明点头,“你的意思是,作为商圈人士,这种事你已经碰到过很多次了,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次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更加厉害,对么?”

“对,就是这样。”钱胜说,“我一个搞生意的,也不懂这些黑领域的事。最近也没多得罪什么人啊…可能是旧怨?太多了,真记不清了。”

这一番话被房内的微型录音器全权记述下来,清晰地转播到了房间外监事人员的耳麦里。他们听着听着便纷纷皱起了眉,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真不愧是在商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打太极的能力堪称一流。扯东扯西了半天就是不给你说到点子上,而且语言毫无逻辑,根本让人捕捉不到多少结构信息。这无疑是相当麻烦的审讯,哪怕是谎话,都有漏洞可找,但钱胜连这个漏洞都不愿意露出来。

但就在众人被钱胜的东拉西扯扰得心神不宁时,荆明突然抬起了眼睛。录音机中,他的话锋猛地一转。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问。

“啊?”钱胜愕然,“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是谁搞的,还请什么保镖,早就主动出击提前预防了,还能拿小命开玩笑?”

“保镖啊…”荆明手指点着桌子,“确实,这种事是没法预知的。但你既然不是第一次和狼巢合作,为什么这次特意加了价码,强行提高任务等级到甲级呢?”

钱胜的话猛地梗了一下:“你什么意思?我的钱挣得多了,请保镖还不能请个高级的了?”

“是么?”荆明说,“从你的预约结果来看,你通知私人飞机待命的时间和聘请保镖的时间只相差半个小时,飞行的最目的地是海外…那么,什么样的挣钱方法,才会让你这么注意从家里去到机场的这段路,甚至连侍从都不带,而需要单独聘请高级的保镖呢?”

“什…?!”

“你之前的几句话中,‘生意’这个词提到了五次。而且每次说到这个词的时候,你的眨眼频率从五秒一次到两秒一次,瞳孔收缩了六分之一,说话速度提高百分之二十,是想避开话题的明显动作。”荆明盯着他的眼睛,说话时就像机器一样毫无起伏。

“从提到对方身份开始,你的右肩轻微颤动,眉骨拉紧,并且重复我所问到的内容。同时,你也在有意地重复‘对方’,把整个话题往其他人身上带。既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你却不选择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这对于交易场上的商人而言是大忌。如果你一直以来都是如此,那钱氏产业能做到现在这规模可真是幸运。”

“不过从报表上看恰好相反,钱氏企业算是白手起家,你还是个在商业上颇有造诣的强人。那么,你这次违背自己的习惯,主动丢失主动权,让我们更多的去调查对方,因为这样我们所能得到的信息就只能出自对方之口,而注意不到你的不对。考虑到你的矛盾大多都出在商业交际上,你现在身为受害者,却在力图隐藏你自己。也就是说,你和他们的交易中的问题并不只是欠款、借贷这种单向迫害,而是出在双方身上。这场交易只要参与进来,买方与卖方都是有罪的。那这交易的内容也就无非只有那么几种可能了。”

钱胜目瞪口呆,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什么紧张观察的意思。但现在,他这几句话让钱胜更加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似乎并不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而是一台精密的机器,不声不响中洞穿一切细节、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思考的机器。

“如果是违禁枪支或者炸药的话,你没有多少政界和军方背景,与国外的联络也不多。更何况你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拜托狼巢,说明你手里并没有自己的隐藏武装力量,这个几率很小。偷猎与偷伐,与你常年处于城市中的生活习惯不符。这样想来,就只剩下一种情况了…”荆明的手指停了下来,针一般刺人的目光竟是看得钱胜四肢冰凉。

“说说吧,是哪一号的毒品?这贩毒交易的报复,的确是不能见光,又足够让人怕到需要找保镖的啊。”

钱胜全身麻木,抹了一把嘴唇,哆哆嗦嗦地还想做垂死挣扎:“你…别瞎给人扣帽子,现在警察都是这样几句话就给人定罪的?”

“目光发直,时而流口涎,以及从你的体检结果来看…被掩盖为“胃病”的短时间的暴瘦,吸毒者的典型症状。”荆明淡淡地说,“这里的设施很齐全的,需要我送你去做一个血液化验么?”

钱胜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几次伸手似乎想去抓荆明,却又抬不起来。半晌,他终于认命般地长处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先是大烟…后来海洛因…还有…丸子…”

第五十四章 夜莺

荆明从审讯室里出来时,只见外面一直听着录音的人齐齐地看着他,惊色显露无疑。

“这么几句东扯西扯的话,再加上几个根本就是无意的小动作,居然就能推算出这么大一桩案子…不愧是‘狼眼’,”领头的人感慨着,“有了这事,基本是死刑没跑了,钱氏企业这下也该保不住了。”

“只是一个环节就经手了这么大量的毒品,估计已经流动到全国范围。你们刑/警有的忙了。”荆明说。

“那是啊,我们可得感谢狼眼兄弟送的工作。”警官打趣道。

“既然这样,那你们现在赶紧去准备吧。”荆明说着,望向了旁边的灰狼部成员,“剩下的是我们的私事了。”

警官们见状,也知道这应该是狼巢不示人的机密,也就耸耸肩,答应一句,几个人押着钱胜走向监狱,很快消失在走廊之中。

荆明盯着屏幕上的监控,一直看到他们乘坐的电梯停在一楼,才像是放心地舒了口气。转过身去,朝向等在旁边的孟长桥,始终波澜不惊的脸庞却在此时露出了一丝紧张:“毒品交易…原兽细胞活性如此之高的打手…再加上你说的那些奇怪的技术,肯定是‘他们’不会错了。以他们的手段,让一个商业老板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切,实属正常。”

“‘夜莺’…又回来了?”孟长桥只是看着他那副表情,便悟出了话中之意。以他驰骋战场的英伟,在提到“夜莺”二字时仍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荆明眉头紧蹙:“恐怕是的。毒品使人愉悦的原理就是促使多巴胺异常分泌,因此一直以来都是提升原兽细胞活性的最快手段。禁令已经下了这么多年,从零开始研究原兽细胞基本是不可能的。除了狼巢以外,能拿出这么多细胞携带者的,只可能是同样有十几年前基础的夜莺了。”

夜莺,这是个对于所有的原兽细胞携带者而言都如雷贯耳的名字,是由最为精锐和疯狂的原兽细胞研究者构成的组织。原本与狼巢是一家,主要工作是进行原兽细胞的研究。十几年前,科学家们使用了人体实验等一系列的事情被扒出,研究被紧急叫停。但这群疯子哪里听得进去,百劝无果后,他们与狼巢决裂,自命为“夜莺”,利用手头残余的细胞携带者与狼巢展开了长达数月的对峙,意在以原兽细胞为基,开创他们所说的“人类的新时代”。

那是堪比战争年代的几个月,人与怪物的界限从未如此模糊,无辜人死伤无数,全社会上下人心惶惶。直至最后狼巢不惜一切代价,捣毁了夜莺的老窝,研究员们树倒猢狲散,关于这方面的资料被系数封禁,剩余的原兽细胞携带者被狼巢收容受到统一管理,这才算完。

可以说,白狼与夜莺,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宿敌关系。十几年间,夜莺几次有冒头的迹象,都被秘密地强行镇压下去。但这一次,如二人所说,他们居然又回来了。

孟长桥握着椅背的手蓦地收紧了,狠声道:“也好,至少这次他们暴露了,总比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们野蛮生长的好。以现在我们两队的携带者加起来的储备力量,就这样顺着线索一直摸上去,足够直捣黄龙。”

荆明听罢却没有吱声,只静静地翻看着手上那一沓案情资料。半晌忽然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既然发现了他们,这么做是必须的。只不过我怀疑…这是夜莺为我们这个老对手准备的陷阱,而且还是不得不跳的一个陷阱。”

“陷阱?”

“没错。记得我刚才问的问题么?钱胜说,他收到的恐吓信内容是‘让你的死态被全世界看到’…但是商界暗杀这种事,从来都是掩人耳目之事,为什么会说‘被全世界看到’呢?我觉得,这很可能就是夜莺的一个信号,钱胜作为普通人,只是在他们的毒品贸易链中被意外卷入的小小一环,但他们就要借这个炮灰的死,来告诉整个社会,他们已经回来了。”

孟长桥咬紧了牙:“这么说的话…难道他们这十几年已经恢复元气,培养出了足够对抗狼巢的人马?”

“现在还没有确切消息。但就算他们有这个实力,我们难道就能坐视不理了么?”荆明微微苦笑了一下,“这一战终会打响,而关乎携带者的战争是不能让普通人卷入的,现在掌握着这一力量的只有狼巢…或者说只有‘白狼’和‘灰狼’。我们没有退路,只能靠自己。”

“…是啊,只能靠自己了。”孟长桥有些疲累似的放下了手,“我会去整备灰狼部。白狼那边的事,就由你来通知吧。”

“好。”荆明点了点头,却忽然突兀地说道,“还有,麻烦整理一下衣服,你领口没拉下来。”

孟长桥愣了足有两秒,似乎没适应过来这忽然的话题转变。半晌才有点尴尬地伸出手来,把自己翘起的领口抚平:“你们白狼的人,一个比一个怪。”

“总共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还五个人?”孟长桥表示了质疑。

荆明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没错,还是五个人。”

孟长桥轻哼一声:“再怎么说,没了他,你们实力也是下降了。而且接下来携带者的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你就这么确定他还能参加?”

荆明没有说话。

“白狼到底靠的还是高活性度的单兵实力,所谓量少质精嘛。但如果没了原兽细胞,你们和我们也只是一样的。”孟长桥说着,也知道气氛不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到时候再见吧。”

荆明目送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静静地坐了许久,才甩开思绪,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从一开始他就很在意一件事:既然是夜莺出马,应该不会留手。而根据报告来看,这次迎战夜莺的,只不过是七个普通的黑狼部成员而已。以普通人的体魄,面对那种数量,按理来说不会撑过五分钟。

但事实是,这支队伍从接敌道直至援兵赶来,前后足足有十多分钟的时间,而且最后只有一死一伤。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计算。

荆明登入了狼巢的管理后台,系统通过虹膜检测确认了身份,海量的信息顿时呈现在他面前,从黑狼到白狼一应俱全——白狼成员的权限无疑是狼巢这个金字塔的塔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自然有权利查看所有的资料。

他很快搜索到了护送钱胜的任务,点击进去,委托内容、任务报告、以及成员信息一览无余。他顺着列表一路看下去,直至目光停在最后一人的资料上时,那双锐利的眼中神情突变,流露出满满的不可置信。

“江桦?”

第五十五章 沉默的色彩

在连续几天的乌云压顶之后,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总算是来了。就像是一场连绵的梦,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整个世界便被抹掉了所有的色彩。

江桦活动了一下筋骨,小小地做了一番打扫,将桌上所有的画稿一一叠好放进柜子里,一打画纸摞起来已经有半个指头的高度。从他受伤回来之后,或者说自从那次公园踏青之后,父女两人便发现了画画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无论是对于话废的江桦而言,还是对于内向的小竹而言,语言都不是表达内心的最佳方式,反而是色彩点缀的画面更能精确地勾勒内心的世界。

这也许就是小竹喜欢画画的原因。江桦发现这一点后,特地去把能想到的所有工具都买了回来,从彩铅到水彩应有尽有。两个人其实都没有系统地学过,只是纯粹的瞎画,所以这些画纸上可以看得见很多奇葩的画法——比如水墨点缀的小鸟停在蜡笔绘画的房子上,比如彩铅画成的小桥周围用一圈水彩笔来勾线…但这些有什么可在意的?他只看见小竹在做着这些的时候,完全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多动,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脸上尽是投入,就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这不就已经够了么?

刚开始江桦也只是想着陪她玩,所以只是在她画完的画上添几笔,结果后来小竹每次都专门让出一块空白地给他,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然后两个人在纸上的领地比例就开始渐渐逆转这么几天下来,父女连那个人的相处就进入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关系:只要是两个人在家又没什么事干,就都坐在地毯上,一人把住画板的一边,各画各的,画完以后再交换给彼此的画添几笔修饰。

在旁人看来这种模式简直是闻所未闻且不可理喻,但事实证明两个人都乐在其中。尤其是小竹,大概是有太多太多的画面说不出口了,她脑子里的世界简直堪称天马行空,画出的画几乎无一重复,就算只是画个和朋友一起玩的画面,在她笔下也似乎是身处云朵的城堡里。风格还差得挺大,从浪漫主义到写实派都有,比如有一次她画了个盘子,里面装了好多灰色的小点点,还有绿色粉色和橙色的修饰。江桦拿过来认真研读了半天,然后那天的晚餐就做了扬州炒饭。

当然这种现实派的表达还是不能全靠她的画笔,毕竟有一次她似乎是想画个苹果,但江桦怎么看怎么像鸡蛋…除此之外还是一切正常,就算家里大部分时间安静得像朝圣的教堂,父女之间也再没有出现刚开始那种尴尬的情况,只要有笔有纸就一切好说。

这样沉默了几天,小竹也有了些微妙的改变,似乎更喜欢黏着他了,并不是刚开始那种小尾巴的状态,只是越来越接近其它普通的孩子,有时早上去学前班的时候还表现出了几分不想离开家的抗拒,虽然只是一点点,到底还是乖乖地去上学,但同龄小朋友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在为不想去上学而和爸爸妈妈爆发第n次被窝大战了吧。

总的来说,这几天过得还算相当舒心。每天陪小竹画画,接她上下学,一起吃个饭,检查她盖满了小红花的作业,偶尔出去散散步,看起来都是些无聊到令人发霉的日常,但这眼看着小半个月就过去了,周而复始的日常事项也毫无味同嚼蜡的感觉。这样下来,他算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长了半个月的霉,这可是相当难得的,要是放以前,别说别人,他自己就已经受不了闲不住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肩胛骨和关节的创伤已恢复了大半,日常的动作已经不会有多少疼痛感,就是发力还不行。但照这个进度,最多再有一周时间,就能恢复如初了。

从这就能看出原兽细胞的恐怖之处:常人要是受了这种程度的伤,怎么也得静养三月,古人那句伤筋动骨一百天也是有些道理的。但对于江桦而言,只是不到一个月的事情而已——这还是50%阶段的愈合能力。

不过现在他得好好考虑考虑以后怎么办了。有了那件事打底,在黑狼部应该是混不下去了。不过既然这次都已经惊动了白狼,善后应该能做得很好,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他边想着边拉开了窗帘,被雪反射的光芒投入屋中,满是安静的颜色。

向窗外看去,银装素裹之间,却是有格外醒目,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隔壁家贴上的春联和倒福,再往街道上看看还能看见扎着小帐篷的烟花售卖点,一派喜气洋洋。一翻日历,可不是,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春节了。

他之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节日的,反正那时候一个人也没什么可干的,最多就是和队员们吃一次年夜饭。今年他身边暂时是只剩下女儿了,但好歹是真正在家里过的年,闲来无事,正好备些年货。

这时小竹也已经起来了,穿着小睡袍揉着眼睛出来找他。但当她看到了窗外景色的一刻,整个人好像一下就不困了,蹭地一下就跑到了他旁边,扒着窗户脸都好像要贴上去,小声惊叹道:“下雪啦!”

江桦单手把她抱了起来,能看得更远:“想去玩?”

“嗯!”小竹一个劲地点头。

“吃完饭就去。多穿点衣服,外面冷。”江桦说,“不过先要去买点东西,要过年了。”

“过年?”小竹扭过头来。

江桦看她眼里尽是疑惑,顿了顿,转而又问:“以前你过过年吗?”

小竹仔细想了想:“没有,不过有听老师说过…是不是要吃饺子?”

“对。除了这个,还要穿新衣服、贴喜联、放烟花、小孩子拿红包。”江桦指指外面,“那些红色的就是喜联。”

“哦哦。”小竹趴在玻璃上认真地看,“大家都贴了,那我们也要贴呢。”

“当然。”江桦说。

小竹显然对这个新奇的事情很感兴趣,迅速地洗漱完毕穿上自己的小羽绒服,系上小围巾等着出门。江桦也脱下穿了几天的旧衣,换了一身干爽的打扮,带着小竹出门直奔超市。

每到这个时候超市里总是堆满红色,年货是少不了的,人多的时候还会出现拼抢的盛景。幸好父女两人来得早,人还不算太多。

由于江桦这么多年基本就没认真过过年,家里的年货储备基本为零,倒是剩下了挑选的麻烦。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扫,没多久就把购物车给装满了。除了喜联挂饰这些装饰品,还顺便买了些小竹爱吃的东西和一件新的红锦小棉袄,到最后在店员的强烈安利下,江桦自己也挑了件红色的外套。

然后结果就是两个人穿着一身红衣服,提着几个红袋子,混在同样一片红潮的人群里,很有一种自己是水煮牛肉里的那片肉的感觉。出了超市经过“熊猫烟花”摊子的时候,顺手就又提了一袋。最后江桦拎几个大袋子,小竹抱着一个小袋子,两个红彤彤的人像两条锦鲤似的游过素白的街道,站在家门前时一副全副武装的姿态。

第五十六章 红是幸福的颜色

江桦把东西都提到家里,从中取出了新买的对联,又取了双面胶,撕了一条黏在小竹手上:“我贴上面,你来贴下面。”

“好!”小竹摆弄着手上的胶条,满眼的新奇。她伸着手谨慎地比对着,生怕手一抖贴歪,那精准度似乎都已经确定到小数点后一位,三个对联的十二面胶条愣是贴了十多分钟,当最后一面平平整整地挨着边缘贴好时,小姑娘才“呼~”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额头上都出汗了。

“不用这么仔细啊。”江桦有点无奈地给她擦干头上的汗,这才拿着对联出去贴去了。最上部分小竹够不到,只能由他来贴,下半部分自然就交给小家伙了。他贴对联只是稍微摁一下,小竹可是认真的多,贴好以后还拿小拳头当当当地敲了好几记,直到边缘完全贴合才作罢。贴完以后还远远地站开,好好地目测了一下两个对联的高度,确定是没什么问题了,才小声地念着对联上对她来说有些难懂的诗句:“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

她念完了这些诗句,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江桦:“爸爸,为什么过年要贴春联呀?”

“算是祈福吧。”江桦想了想,“红色会带来好运气。”

“这样啊…”小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拽着自己身上红底金边的夹袄,“那爸爸要多穿红的衣服呀,这样有了好运气,坏东西就不会打你了。”

江桦微微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刚刚拆掉夹板的伤臂,半天才轻轻应道:“嗯。”

他说着从袋子取出了最后剩下的一张横批,举到她面前:“这个也是你贴吧。”

小竹伸手接过来,只见红底金边的联上用黑墨大书“春回大地”四字。她念了一下上面的成语,才抬起头来:“这个贴在哪里呀?”

“上面。”江桦指了指门框。

小竹仰头看了一眼,就乖乖地把对联递回给了江桦:“够不到啊…那爸爸贴吧。”

“够得到的。”江桦知道她很喜欢贴这个,俯下身托着她的小屁股,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样一下就升高了。

小竹半惊半喜地叫了一声,抓着他的衣服保持了一下平衡,发现爸爸已经好好地托住了自己并不会晃了以后,才伸出手去,将那“春回大地”正正地贴在了门框上方,仍然像是用尺子量出来似的精准。

这时旁边扫雪的清洁工阿姨正好来到这里,看到忙着贴对联的两人不禁愣了一下,走上前问江桦道:“你们是住这里的?”

“是啊。”

“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有几年了。”江桦不明所以。虽然不常回来,但他搬到这确实有六七年了啊。

“哦,我还说呢,”扫雪阿姨看着他门上的春联,“这都好几年了,你家门前这就从来没挂过春联,一直冷清清的,还以为这没人住呢。怎么?从外面刚回来?”

江桦被她这说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敷衍道:“算是吧。”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你们年轻人呐,就是想着往外跑,干大事重要,但过年还是得回家团聚团聚的啊。”扫雪阿姨很是真切地感叹着,看向小竹,“这是你女儿?”

“嗯。”

“一看就是。小姑娘和你长得像,真是漂亮,长大了肯定是大美女。”扫雪阿姨说着,“过年了就好好带孩子玩玩。男人平时都不爱带孩子,人家小姑娘可想爸爸了,对不对呀?”

小竹见她突然就把问题抛给了自己,也有点慌,只是点了点头:“嗯…想爸爸,但爸爸很忙的,有更重要的事情…”

“诶哟这话说的!”扫雪阿姨被她这话逗得咯咯笑起来,“看看看看,你家闺女多懂事!就这还不多陪陪人家?”

江桦看向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小竹,小家伙禁不起夸,才两句就已经红着脸扭过头去了。他伸手摸着她的头发,点头应道:“我会的。”

“有这份心不容易。”扫雪阿姨很是欣赏地表达了赞许,随即拾起扫帚,向小竹挥了挥手,“多吃点好的,一定图个开心。阿姨提前跟你说声过年好啦!”

“诶?”小竹还没太明白这节日打招呼的方式,挠了挠头,还是小心地举起手来,学着那副口气道,“那…阿姨也过年好!”

“好、好。真是乖孩子。”扫雪阿姨眉开眼笑,最后道了一声别,便接着工作去了。

小竹望着她渐渐消失在楼房之间,像是仔细地考虑了一下什么,才转过头向江桦道:“爸爸也过年好。”

江桦轻轻地应了一声,将她放到了地上:“时间还早,还想玩雪吗?”

小竹被他这一提醒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事,立刻兴奋起来:“想玩!”

得到江桦的允许后,她马上就投入了冰天雪地之间。她先是平举两臂,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转悠了一圈,脚上的布靴在雪地间磨出吱嘎吱嘎的脆声,像小鸭子似的左右微晃。江桦在后面护着防止她踩到冰滑倒,白净的雪地上很快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小竹左右看了看,像是终于熟悉了凉凉的地面,开始正式动工了。她用手捧起一把白雪,捏成了一个球,捏瓷实了以后再覆盖上一层。很快雪就糊不上去,她的小手也捧不起那么大的雪球了。于是就把球放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地滚过去,越滚越大。

江桦一开始只是看着她玩,后来小竹手上的雪球滚到超过她腰那么高的时候,他就也上来帮忙了。其实小竹的力气在原兽细胞的作用下远超其他孩子,对付这几个雪球完全不成问题。只不过他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一起做事的时候,小竹就会很开心很开心。

不一会,按照小竹的心意,四个歪歪扭扭但还勉强能被称为是圆形的雪球就滚出来了。小竹把他们两两落成一摞,又无师自通地找来几根小树枝插在雪球旁边,两个雪人就成型了,一大一小挨在一起。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玩,堆出来的雪人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好看,就像她的画一样只是勉强能看出个轮廓。

她又想了想,跑去把刚才贴剩下的红纸拿来,系在雪人身上,也不知道是围巾还是衣服。终于完成工作以后她向后退了几步,好好地观察了一番确认的确没什么问题了,才认真地拍拍雪人的脑袋,小声说:“这个是爸爸,这个是我。红色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气。”

夹杂着雪丝的冷风呼呼地吹,她被包裹在一身幸福的红色里,小围巾在风中飞动,就像火焰在冷冽的世界里燃烧。大大呆呆的雪人脑袋被她抱在怀里,大概也不会冷了吧。

街道上的行人脚步都加快了,千家万户门前的红联迎风抖动。天子城被笼罩在一片星星点点的赤红当中,从顶头看去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新年就要到了,红色会给所有人带来好运和幸福。

第五十七章 这个打开方式一定有问题

荆明抱着一个文件袋,进入了白狼的专用电梯,抬手按下了最顶端的按钮。铁门一开一合过后,眼前就已是换了一番景象。

狼巢总部大楼的最顶端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在许多人眼中这是个机密一样的存在,也因此蒙上了许多神秘面纱。但要是真正走进去也只会发现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拉上大棚勉强充当装备存储库罢了。

此时灯光从天花板洒下来,聚拢到诺大的平台上唯一的飞机身侧。矢量喷口的发动机显示着顶级飞机的可怕推动力,雷达和gps定位仪光是那些交纵复杂的电线就能让常人看花了眼。武器都已经卸下,在旁边散发着威慑的气息。飞机整体涂装是常见的银灰色,但最外层涂了一层透明的特殊涂料,在灯下笼罩着令人目眩的光晕。如果它飞在空中,也只会隐入阳光里,无论白天还是夜间都并不容易被发现。

超级战斗机——狼耳,每一次出击都是驰骋苍穹的存在。此时它的飞机底座打开,露出里面内脏般精密的零件。一个人影正杵在里面,拿着一堆各式工具,十分投入地检查着器械,不时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荆明操纵着轮椅缓缓上前,对那忙的不亦乐乎的身影挥了挥手上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个。”

人影钻出了机舱…他眼下这副尊荣应该很受新乐府运动中的诗人追捧,尤其是白居易写的那首著名的《卖炭翁》——“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真是堪称神来之笔。

“快过年了都不让人休息?”“卖炭翁”转了转眼珠,跳下了椅子:“怎么了?这么着急来找我?”

他刚向文件袋伸出了魔爪,荆明却一脸嫌弃地赶紧避开了:“先去洗澡。”

“卖炭翁”尴尬地收回了手,看了一眼自己满身的机油:“你这毛病就好不了了是吧。”

“你手的洁净度配不上材料的保密等级。”荆明冷静分析。

“卖炭翁”也不否认,耸了耸肩,收起工具就直奔浴室了。几分钟后,当他洗去一脸的油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才显出这家伙长了一张相当阳光帅气的脸,浴巾下露出的胸肌腹肌显示着身材凹凸有致,好好打扮一番的话绝对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那种小鲜肉类型……前提是他先得把手上毁形象的东西给扔掉。

只见这厮现在用来擦头发的毛巾居然是件周边,上面画着fate stay night系列里远坂凛的半身像。这位魔术世家大小姐用一种令人遐想的姿势匍匐在毛巾上,摩挲在这人头发间显得尤为的…违和。

“下次你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洗具?”荆明盯了那块毛巾足有十几秒,忍不住开口。

“啥叫不正常?”对方马上抗议,“纸片人的事,能叫不正常么?”

“那就请不要脑内亵渎纸片人了。”

“我想啥你都管?偷你家老婆了啊?”对方愤愤不平。

“我对这些没兴趣,只是觉得你得干点该干的事。”荆明淡淡道。

没错,此人便是“白狼”特种部队的现任队长,同时也是“狼耳”的唯一主人——任天行,拥有相当加分的外貌,高达75%的原兽细胞活性,举世无双的操作技术,卓越突出的任务成绩和…重度死宅的休闲生活,纵观他的生活用品,上面的图案合起来堪称一本美少女百科全书,更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设了一个大柜子专门用来放老婆们的手办,美名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行啊,这不是正要干呢。”任天行说着伸出手来,“你不是来让我看文件的么?”

荆明也懒得和他争了,直接将文件袋递了过去:“前17页是灰狼部的调查资料,后面是我基于这些延展查到的。形势比想象的还严峻,恐怕是夜莺回来了。”

任天行翻动着资料,脸上的轻佻之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讽刺:“呵,利用毒品提取物来强提细胞活性么?这么不顾后果,还真是夜莺的风格。”

“除了毒品以外,还有新型的金属,嵌在领头者的大脑里。”荆明说,“在第24页第15行开始有写。从成分分析来看,这种金属是和‘达格’一样,区别于任何一种已知元素的未知金属,灰狼部给它起的名字是‘玛诺’。”

“‘达格’啊…”任天行向旁边的武器库瞥了一眼,“要不说,还真是快忘了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在他目光所及处,一柄长刀静静地躺在架子上。形状类似唐刀,刀刃白的亮眼,却几乎不反光。放在那里,尽是一种诡异的威慑感。

荆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继续沉吟道:“‘达格’的作用是抑制原兽细胞的活性,用它制成的武器都像这把‘狼牙’一样,在命中原兽身体的瞬间降低它们的再生能力和活动能力,予以致命杀伤。而这次新发现的‘玛诺’属性几乎完全与‘达格’相反,可以强行推动携带者的活性提升实在是个不错的东西。”

“这么说的话,算是金属毒品么?”任天行捻着报告的纸页。

“也不全是。毒品的作用是刺激多巴胺分泌来让人感到愉悦,也就由此提升了细胞活性。但也只是加快他们提升的速度罢了,到达他们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自然会停止。”荆明说,“每个人的承受上限不一样,目前而言,第一代普通人最高不超过50%,但这一次的敌人出现了56%活性…没有达到70%,那就不是第二代,只能是他超越了自己的极限。”

任天行的神情忽地变了:“超越极限?这种实验居然还在进行?那些人…”

“已经死了。”荆明微微低下了头去,“虽然大多是死于你的‘狼耳’和灰狼部的达格弹下,但从解剖的结果来看,他们因为强行提高新陈代谢增强再生能力,身体器官已经大部分衰竭了,只是因为被原兽细胞激发的嗜血性反噬,靠着身体的本能行动杀戮而已。就算不死,也只会变成徒有人形,却和原兽无异的东西。”

“越过‘极限’…本来就是禁忌。”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肌肉萎缩的双腿,“无法被身体适应的原兽细胞会直攻大脑,支配神经。就算侥幸被救回来,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我这样而已。”

任天行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迟疑了一下,随即大大咧咧地道:“既然存在极限,当然得有点像‘禁忌’这种一听就很牛逼的东西啊。跟那些人体炼成啊、秽土转生之类的比起来,这点东西算什么!”

以荆明的头脑也是完全没跟上他这突然的转折,狠狠抹了一把黑线:“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梗?”

“别在意这些细节。”任天行说,“回到刚才的话题,这种玛诺金属还有什么特点?”

“剩下的就都是猜测了。”荆明指了指报告,“分别在6页第7行,第18页第3行和第26页第11行。大部分猜测只是根据‘属性相对’的前提和元素周期表的推断,只有一条有实验证明——‘玛诺’和人的脑电波会发生奇特的共鸣,可能会有用。”

“用词真够严谨的,你们搞科学的是不是最喜欢‘可能’这个词啊。”任天行按他说的依次扫过,边看边说,“这么多假设,一一证明起来灰狼部那群人该疯了吧。”

“的确任重而道远。”荆明说,“证明起来需要大量实验,而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当然是要大伙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先好好喝一顿酒再从长计议啦。”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插入了对话,语气之中却尽是轻松。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令埋头讨论的两人同时怔了一下,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缕烟气升上天空,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办公室,抱着手臂叼着烟,微笑着注视他们。

“梁总?”

第五十八章 集结令

梁秋在狼巢的位置极其特殊,可以算是幕后主事人,要说在这里的话语权,任何人都只能望其项背。只不过现在黑狼有王庆等一干人,灰狼有孟长桥,白狼有任天行,可以说他已经基本退休当了甩手掌柜,平时鲜少露面。这次突然回来就撞上这么个事,也实在巧合。

“哟,早啊。”梁秋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没事没事,就是觉得快过年了你们还这么个加班法不太好,稍微提醒一句。你俩不用管我,继续说你们的就行,我听着。”

“没关系,来得正好,这件事也需要您看看,”任天行说,“刚才我们说的您听到了多少?”

“全部。”梁秋笑笑,“夜莺那群人还是阴魂不散,这次还带回来不少新奇的玩意,对么?”

任天行点头:“您的看法呢?”

“我能有什么看法?”梁秋哼了一声,“跟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把我都给斗老了,他们倒还这么活奋。那就还是朋友来了有好酒,夜莺来了有猎枪呗。”

“总结精辟。”任天行比出一根大拇指。

“倒是你,天行,”梁秋将目光转过来,“这件事主要还是现在的白狼负责,你的看法才比较重要吧?”

“看法没什么用,要的是做法。”任天行说,“夜莺藏得深,关于原兽细胞的事情因为人手限制,调查起来难度也很高。所以需要旁敲侧击,挑可以从明面上入手的事情——钱胜被卷入是基于毒品交易,数量似乎还不少。既然夜莺在收买毒品,这其中肯定少不了运输、接头和储存的环节,从这个层面入手,可以合作的人力就从单纯的携带者群体变成了整个天子城的警力。配合他们调查这起案子,顺藤摸瓜,总会有夜莺老巢的线索。”

梁秋弹了弹烟灰:“很不错的计划,小明你看呢?”

“夜莺敢直接出手,说明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我们的调查也只是不得不往他们的坑里跳罢了。但这样一来,也更保证能有所收获。”荆明说着,已经又抽出一张天子城的地图来,用笔一一点着那些错综复杂的街道。

“关于毒品的话,狡兔三窟,一般的毒贩都不会只有一个固定收货人,就算是有夜莺这样的大客户也一样。不过既然他们能捞到这么一条大鱼,交易网恐怕已经遍布全城,向城外蔓延的可能性也不小,最简单的方式还是直接截断他们的的转运环节。运货的人相比较而言一般涉事不深,掌握的情报也最多,只要有人能自首,发货方和运货方就都在掌中了。”

梁秋失笑:“怪不得警察那边最喜欢你。不过这次先发现线索的不是一群外人么?不怕造成恐慌?”

“护送钱胜的小组的人已经都经过了催眠治疗,会产生短时间的记忆障碍,那些携带者的事情他们全部会忘掉。”荆明说到这里却是顿了顿,“除了一个人。”

“除了一个人?”任天行抬眼看他,“谁啊?”

“你翻到最后一页就知道了。”荆明说。

任天行满腹狐疑地按照他说的做了:“狼巢黑狼部人员情况表?看这个干嘛…”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卡住了,眼睛在瞬间睁得跟鸡蛋似的。之前关于夜莺的事他还有所预感,但这资料页上显示的事实在是太超乎想象了。他反复地上下看了几番,确认自己没眼花,才由衷地发出一声感慨:“卧槽…这别是真的吧?”

“事实如你所见,”荆明说,“江队跑到黑狼部去了。”

梁秋反倒好像早有预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看任天行一副见了鬼似的样子,他笑呵呵地从他手里接过了资料页:“江仔挺会搞的啊,居然就敢玩这么个灯下黑。”

“这不是重点吧梁总!”任天行如临大敌地站起身,“赶紧联系黑狼部,这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了?”梁秋悠悠道,“我觉得挺好啊,这也是一份工作嘛。”

“梁总你又不是不知道江队是什么样的人!”任天行就差拍桌子了,“他会虐死那些小白兔的!!咱们的外围资源也得珍惜啊!”

“要是换了你可能是这样,”梁秋相当耿直,“不过江仔的话…应该能把握分寸。”

“梁总说的没错。”荆明又插进了话,“你再好好看看江队的任务记录吧。”

任天行讨了个没趣,只能低下头继续一行行扫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又变了:“甲级任务…护送钱胜?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那些人能活下来。”

“就是这样。”荆明点头,“但最后的结果是这个小队一死一伤,伤者就是他。很明显,江队的实力还没恢复完全,暂时还是没法回来。”

任天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突然一拍脑袋:“诶嘛!原来我那天还算是救了江队一次?!”

“大概。”荆明说。

“那这可真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啊。”任天行长叹。

这种中二梗其它两个人自然是不懂,也懒得去深究。梁秋拿下嘴上的香烟,呼了一口烟气:“好了,江仔有他自己的判断。他想怎么干,就让他去干。就算没有他,咱们也得着手于眼下的问题了。”

“说的也是。”任天行转得倒也快,放下文件就已经换回了正常话题,“既然这次夜莺冒头,那就得进入战备状态了。灰狼部情况如何?”

“已经全面戒备了。”荆明从他手里接过文件,“他们的效率一向很高。”

“那我们也不能落后了啊。”任天行说,“至少得把所有人都集合回来。比起夜莺,其它的都是小事。”

梁秋表示了赞同:“要做的话就赶紧行动吧。剩下两个人都去哪了?”

“燕子是帮军队搞爆破试验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至于另外一个…”任天行想了想摸出手机,“不太好说,先打电话问问吧。”

他说着的同时已经手上动作飞快地拨完号了,嘟嘟的接听音响了半天。就在几个人都以为接下来就要“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的时候,话筒却意外的接通了,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从中传来:“喂?!”

“原来你还活着啊,有点事跟你说。”任天行轻松愉快地说着。

“滚你的!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我忙着呢!”对面的声音显然没打算跟他拉家常。

“忙啥呢?”任天行慢悠悠地道。

“一群一级种正他妈追着我咬呢!!”

“哦,有多少头?”

“十几头接近二十…?不确定…等等你这问这个有啥用?”

“没啥用啊,就随便问问。”

“你大爷!!!”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城里这边可能发现了夜莺,要紧急集合,下个月以前你得回天子城来。”

“靠!这就下绝对命令了?!有你这么玩的吗?!剥削队员也得按照劳动法啊!!”

“我也不想啊。”任天行很无辜,“这不是出大事了嘛。你赶紧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喝一顿过年酒。”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妈的我告诉你老子要是出事死了也…”

电话就此挂断,也不知道那头的倒霉蛋是不是被一口吞了。但任天行只是放下手机,一派气定神闲:“好了,下个月前会集结完毕。”

梁秋泰然自得:“江仔那边你还有打算么?”

任天行想了想:“既然他都和这些新敌人打过交道了,那肯定掌握了不少情报。他的情况现在让灰狼部知道还不太好,过两天我叫人过去问他吧。”

梁秋赞同了一声,于是话题就这么变了,完全没有在意那个电话的意思。

连荆明也是一副坦然之态,转过身道:“我现在去实验室看看,或许还能找到新线索。”

梁秋满意地点了点头,掐灭了烟蒂:“有你们还是安心啊。不过你们这就开始忙,年夜饭不吃了?”

任天行笑道:“这当然不能差了。不过既然是过年,总得热闹点才好吧?日子拖几天无所谓,还是得等人齐了再说。”

梁秋点了点头:“那就过几天再说吧。诶,我是老了,帮不上你们什么。这次的老对手,得由你们这些新生代来迎战啦。”

“这有什么,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些才在这的。”任天行说,“白狼能到今天,也得亏了您的传承啊。”

“哟,突然矫情了?”梁秋惊奇,“传承这词用的可真是够正式的。”

“那必须啊。”任天行很自然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第五十九章 新年快乐(求推荐收藏!)

除夕的早晨是伴随着阵阵炮声而来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迫不及待的人耐不住寂寞,才刚刚早上七八点,就以一串万响大鞭炮向全小区的人宣告了新年的到来。声势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就像是农村里第一只打鸣的公鸡搅得全村鸡飞狗跳一样,连绵不断的炸响声惊动了方圆几里的机动车警报装置,乌拉乌拉的响声直冲天际,可谓回音袅袅不绝如缕。

江桦本来就早醒,有这一下当然也就爬起来了。结果他刚一打开房门,就见小竹居然比他醒得还早,趴在玻璃上循着声音找鞭炮。大概因为这是第一个好好过的年,她对待的十分认真,相当有仪式感,一大早就已经穿好了那身新的红夹袄,仔细地梳好了辫子,除夕才刚刚开始,她脸上已经满是期待之色。

大概是受了昨天道听途说的影响,她对“过年”这个概念已经有了些认识。一见江桦进来,她马上蹬蹬蹬地跑到他面前,扬起脑袋,非常认真地说:“爸爸,新年快乐!”

“嗯,你也新年快乐。”江桦给她抻了抻新衣服。小竹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而现在脸上小小的婴儿肥还没有消去,配上这身金边的红衣,就像是年画里走出的喜娃娃。

“日历上说今天是除夕,有很多事要做…”小竹眨着眼睛。

“好。”江桦拍拍她的脑袋,“现在就开始吧。”

第一件事是扫尘,说得这么高大上其实说白了就是大扫除,寓意“除尘迎新”。不过父女俩都是生活很检点的人,家里本来就很干净,也就只是扫扫地,擦擦窗台这样走个形式。但形式归形式,小竹依然做得一丝不苟,擦过的桌子能照出人脸,真正的一尘不染。

嗯,在她眼里“扫尘”和“扫地”是不一样的东西。她对举头三尺有神明深信不疑,觉得只要今天把家里的灰都清出去,就会把晦气一起赶走。所以她对打扫的要求几近苛刻,扫完了还伸着小手指到处摸,直到确实剩不下一点灰,才把注意力转了回来。

“接下来是…”她对着买东西送的那份“春节习俗一览”认真地研读一番,随即眉眼之中溢满惊喜,“要包饺子!”

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她最期待的事情,毕竟是自己动手做吃的,还是这么有象征意义的食物,她怎么能不兴奋呢?

“爸爸…”她说着刚一抬头,就见江桦已经表情纠结地把食材提出来,站在案板前发愣。她歪了歪脑袋,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于是小心地走上前去,看着江桦忙。

江桦的确是有点纠结,一开始看着那袋面粉就有些犯怂:小竹回家来的这小半年,他饭确实做了不少,但如果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大部分主食都是米饭类,偶尔有点馒头面条啥的基本也就都是外面买来的。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内涵也很简单,就是——他不会做啊!

他又不是没尝试过,但好像在这方面的技能点是根本就忘了点。从第一个步骤开始就连连失误,不是水和面粉的配比不对,就是揉面的时候手法有问题,好不容易将将能下锅,最后往往还走了形。几番尝试下来他也就放弃了,以前队里只要是一起包饺子,他马上就很自觉地退居二线打下手,能躲多远躲多远。

对他来说,做面食的每一关都堪称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刚翻过了几座山又经过了几条河,然后就会发现…后面竖着个珠穆朗玛峰!

平时也就算了,吃米吃面四舍五入一下也能划个等号。但今天不行啊!吃饺子的意义早已经不局限于满足口腹之欲,更像是某种象征性符号,紧紧与新年联系在一起,也是小竹最早认识到的关于“过年”的概念之一。为了小家伙,今天他是没这金刚钻也得揽瓷器活了。

于是就在小竹好奇的注视下,他专门把注意事项列了个清单放旁边,一招一式都小心翼翼,不得不说跟敌人拼刀的时候都比现在这情景洒脱。

嗯…凉水、一小勺盐、少量食用碱搅拌到融化,盐碱2:1,这步还是挺友好的。

将水慢慢倒入面粉中并用筷子轻轻搅拌…

加水?多少水?慢慢是怎么个慢法?面粉到底放多少?轻轻搅拌又是多轻?

这也太不严谨了!!

他又是搜了半天网页,但无奈发现这似乎已经是最详细的版本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这个过程间小竹始终站在他后面,眨着眼睛很是困惑地看着自家爸爸如履薄冰地提着水壶,手一抖加一点,然后搅和搅和,嗯好像还有点稠,那就再倒一点,诶这下又稀了…



“好。”江桦马上让了一块地给她。希望她参与一下固定新年活动,完成这个小小仪式的同时,也没想她会不会把形势弄得更糟糕。反正他自己的等级已经是低到不能再低了,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嘛。

“嗯…”小竹凑上前仔细地读着那张注意事项表,她已经认识很多字,完全能够理解上面的内容了。

“擀面剂子先一按,一手擀剂一手转…”小孩子还是对这种顺口溜比较上手,看完就抓起了擀面杖,揪了一小块面团下来,绕着圈压起来。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至少比江桦这个爸爸强一点。只不过她不太会使劲,还是小孩子的气力,所以擀了半天,饺子皮却还是有些厚了。

她在那练习的时候江桦也没闲着,始终在比比划划找感觉——没错,就算所有刀具在他手里都能变成鬼步虚影,抄了擀面杖还得找感觉——在连续失败了好几次之后,江桦也总算是擀出了一个勉强还算圆的饺子皮。父女俩都开始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工作,小竹加力气,江桦找精度,如此来回十余次,在桌上的饺子皮歪歪扭扭,薄薄厚厚地摞成一打后,江桦思考一阵,这才一拍脑袋想了个转圜之计。于是场景就变成了江桦握着小竹的手,让她来掌握精度,再加力擀成薄薄的皮。

如此一来,效率顿时提高了许多,充分证明了父女搭配干活…额好吧还是蛮累的。如果换一个手脚勤快的人来,这么一个面团恐怕也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但父女两人足足干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返工无数次,面团好几次露出要干的迹象,江桦还得撒上水重新揉。但不管怎么说,最后的面皮总算是弄好了。

只不过真正的boss这才到来——包馅儿。

第六十章 除夕夜(继续求推荐!)

这可是个十足的技术活,包多了容易破,包少了口感又不好,而且稍稍有一个缺口整个饺子就要漏油。父女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一起凑到清单前,认真研讨。

江桦挠了挠头,稍微拿个面团比划了一下,实在是有点不得那句“往里压”的要领。就像高中生作业本上那句支配了无数人的“显然,如此可得出…”一样。

“应该是从外面往里翻的意思吧?”小竹说着,按照网上的图片,把饺子皮平摊在手心,夹了一块馅进去,又把最外层的一点点捏起来。这下是有了点模样,但却是窄长型的,放在案板上根本立不住。

两个人死马当活马医,一通瞎搞,最后事实证明还是把马给医死了。案板上的饺子横七竖八简直是尸横遍野,真正有点样子的反而是少数。后来两个人直接放弃治疗,捏出来的饺子千奇百怪,有圆得不像饺子反而像馅饼的,有细的跟墨西哥鸡肉卷似的…用同样的材料愣是做出了融汇中西种类多样的大餐风格,也不能不说是天才行径了。

原本该是一大家子来做的包饺子活儿被父女两人全承包下来,这效率也实在是不忍直视。等到饺子下锅,两个人也都给折腾得精疲力竭,江桦瘫在沙发上怀疑人生,小竹靠在他旁边看故事书,又是那样安安静静的。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这包饺子的工序居然用了父女俩足足一下午的时间。而到最后煮出来的饺子因为手法原因,破了不少,汤锅里都浮着一层油花。不过小竹却不介意,她看着这一盘品相难以恭维的饺子,反而显得很是高兴——这毕竟是亲手做的呐!

“爸爸吃朵花。”她说着就把一个扁平扁平的“饺子”夹给了江桦,在她看来这形态各异的饺子就像不同的画作——比如这个扁扁的就如同一朵向日葵——都是一样的可爱。她把第一个“饺子”夹给了爸爸,又给自己夹了一只“兔子”,认认真真地吃起来。

而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一声爆鸣,流火在空中闪着光——第一朵烟花,总算是来了。

夜晚来临,城里的天空也热闹起来,第一朵烟花过后,随后者也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了。在春晚习俗下,天子城看上去几近万人空巷,烟花的争奇斗艳却一直都没有停下过。小竹吃着饺子时就一直在看着外面的烟花,眼里尽是惊叹之意,好几次饺子递到了嘴边都忘了吃。

刚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她便踩着凳子趴在窗户玻璃上,瞳仁之中映得尽是火树银花。阵阵轰鸣声伴随着机动车抗议似的报警音和孩子们的大笑尖叫,窗户也隔不开。小竹始终定定地看着这一切,只是烟花在空中炸响时,她就会下意识地缩一缩脖子,就像那天害怕打雷一样,但却不挪开看着外面的目光。

这样的天空是漂亮的,和打雷时不一样,就算声音很大很响,也并不可怕。

“这就是过年嘛?”她突然由衷地开口,小声赞叹道,“真好呀…”

江桦同样望着窗外的盛景,又低头看了看女儿尽是希冀的眼神,沉默了一阵,向她轻声道:“想放烟花么?”

小竹倏地扭过头来:“放烟花?我们也可以去放烟花吗?”

“只要你想。”江桦说。

小竹像是还没适应过来这个巨大的惊喜,在那怔了半天,才一下跳下凳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于是江桦就从年货袋子里拿出了那个巨大的烟花筒,连带着许多小一些的副产品。两人来到被轰鸣声充斥的小区里,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做这一切的时候小竹始终蹲在旁边,小心又好奇地看着这些红彤彤的玩意,伸出手像是想碰一碰,却又像面前时火炭一般摸一下就急急收手。

江桦从中抽出了一支“仙女棒”,这玩意长得很像拉直的蚊香,裹着一层金属的粉末。他把一只小棒塞到小竹手里,擦亮自带的火柴点燃,棒端的镁粉发生了反应,绽放出小太阳一样炫目的白光来,连带着小小的、喷射的火星,顿时撕裂了面前的夜幕。

“哇…!”小竹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火花给吓到了,手一抖,“仙女棒”就掉在了地上,没多久就熄灭了。小竹愣愣地看着那火花逐渐消失,又看了看自己并无损伤的手,顿时就意识到自己浪费了一支,神情和那火光一样黯淡下来。她捡起那只烧坏了的“仙女棒”,低着头走向江桦,“爸爸,这个…”

“还有呢。”江桦说着就已经在她惊讶的目光下点燃了第二支,这次是先点着再递给了她。小竹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眼神直直地看着手上绽放的光芒。

旁边也有其他孩子在玩“仙女棒”,无一不是像小疯子似的便跑便喊,挥舞着那只小棒,真像是天女散花似的撒下片片火星。但小竹却只是那样捧着这一点光芒,看着它放光,像是怕一跑动它就没有了。

她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镁光顺着手上的小棒缓缓下移,直到金属粉烧完,光芒再次隐去,她才像是久梦乍回,小心地碰了碰小棒上的黑炭,确认再也烧不起来的时候,才转向江桦,小心地问道:“爸爸…这个还有吗?”

“有。”江桦说着就又给她点了一根,她依然那样只是小心地捧着,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火光照着她粉白的小脸,满是见到了什么世间珍宝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江桦在这时突然很理解她:在她眼里这一定是最神奇又最美丽的景象了吧。无数的烟花绽放在头顶,但只有捧在手心里的这一点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奇迹。

“放个大的。”他开口向小竹说着,拉出了烟花的引燃线,从她手上接过了那只仙女棒,将引线点燃。小竹没经验,看着那绳子越烧越短还傻傻地站在那不知道怎么回事,多亏江桦赶紧拉着她跑开才没出危险。

引线烧的似乎很慢很慢,悠悠地朝着火花筒靠近。就在两人跑出十几米后转身的瞬间,一点流星爬上斑驳的夜空,在最高处像花一样开放,噼啪声中火星如雨而下,消失在远远的天边。

“有人放大烟花啦!放大烟花啦!”旁边的孩子看见了,惊喜地叫出声,挥着手臂跑在小区的街道上,就像要接住那下落的火星一样。

可身为真正主人的小竹却只是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似乎连话也忘了说。从出家门开始她脸上讶然的表情就没有褪去过,从最小的仙女棒到烟花,每一样都是更大号的惊喜。她的小脑袋一时还没有消化掉这么多的新奇,所以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

许久许久过后,当烟花筒的最后一枚弹筒消散于天边,再也没了动静时,她转过眼去,看看满地炸碎的红纸和黑色的碳灰,终于明白这就算完了,这才开了口,悄悄地说着:“好厉害…”

她说完,又别过头来,似乎有话要说。但她很快发觉江桦还在望着那烟花开放的夜空,看得纹丝不动,像是在出神。烟花带来的光明映亮他的眼,瞳中居然尽是迷离。

“爸爸…?”小竹很不习惯爸爸露出这幅神情,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

江桦马上就被她这一声叫醒,看向女儿:“怎么了?”

小竹看爸爸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轻轻问道:“每年新年都会放烟花么?”

“是的。”江桦回答,“你喜欢么?”

小竹用力地点着头:“喜欢,特别喜欢。爸爸呢?”

江桦听她这一句问话,却是愣了一下,沉默了很久之后,才低声道:“嗯,我也喜欢。”

小竹显得很是欢喜,但仍是接着问道:“我们以后还可以来放?”

“嗯。”

“太好了!”小竹终于忍不住感叹了一声,随即又有些急切似的追问,“那新一年什么时候到呢?”

真是小孩子,这才除夕,就已经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了。

“新一年啊…”江桦蹲下身来,伸出手摸着她的小脸,“新一年已经开始了啊。”

第六十一章 庙会折子戏(跪求推荐收藏!)

对小竹而言,过年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每个早上醒来都会有新的好事发生。就像今天,她才洗完脸,就看江桦拿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在她面前晃着:“小孩子过年都有红包。”

小竹立刻就被夺走了注意力,瞳仁随着红包上上下下。听了江桦说的,她愣了一下,稍微消化了一下其中意义,才指指自己:“这是给我的?”

“没错。”江桦说,“不过要先拜年。”

“拜年…?”小竹低头想了想,依稀记得那个习俗手册上说过这么一茬。于是她按照记忆里的图画抱起了拳,很不标准地在胸前晃了晃,鞠了一躬:“祝爸爸新年快乐!新一年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其实她就会这么两句,也不懂其中意思,纯粹是依葫芦画瓢。江桦揉了揉她的头发,把红包塞进了她手里:“今天去外面,想要什么自己就可以买。”

小竹捧着那个红包,就像捧着块烫手山芋一眼,翻来覆去地捣鼓了好半天,才小心地蹭开包装,才看了一眼,就惊叫道:“这么多钱呀?

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只是江桦为了让她好花出去,把钱都换成了十块的,这才是厚厚的一打。但在小竹看来这可是笔巨款,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起来坐下好几次,一时也不知道该放在哪。

“这也是给你好运气的。不过,有钱就要花。”江桦也预料到了她这反应,早有计划。

过年烧钱嘛,怎么能不去庙会呢?

习俗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拥有点石成金般的魔力。就像过年期间,再普通的商品,包上一层喜庆的红皮,再放到庙会的摊子上,那就和镀了一层金差不多。大家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不知道这些玩意儿能以便宜几倍的价格从网上淘来?还不是前呼后拥地冒着被挤成罐头的风险融入各种摊子,在一片叮叮当当声中你情我愿地往家里搬年货。

天子城中心也免不了俗,红灯笼一直延展出去好几条街。还没正式入场,就已经是人声鼎沸。父女俩勉强挤进了人山人海。摊位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了一片红海。

小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直紧抓着江桦的衣袖,贴着他的身子慢慢挪动,江桦看这样也就直接拉住了她的手。小竹这觉得不会跟丢爸爸了,才开始用猫一样的眼神好奇地注视着周围排起长龙的摊位,偶尔在售货员的热情下吃上一两颗牛轧糖。走着走着,她胆子也就放开,开始挑选起有兴趣的摊位,最后终于在糖画的诱惑下迈不开脚了。

糖画其实就是用融化的糖浆画出各种图案的一种小手艺,但无疑最吸引小朋友。一群孩子已经把画糖画的老人面前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拽着后面的家长大喊着“妈妈我要这个!”。小竹受到了他们的感染,也回过头来:“爸爸…”

“想要什么就自己买。”江桦说。

小竹得到了允许,这才谨慎地从口袋里翻出那个叠的平平整整的红包,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十元。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买东西,对待的相当庄重,给钱前还特地把纸币上的褶皱抚平,这才递了过去。

画糖人的过程中她始终一丝不苟地盯着那糖勺在案板上挪动,最后糖水凝固成型,她从老人手里接过了一只展翅飞翔的杜鹃,那水晶一般的质感看得她根本挪不开眼睛,还哪里舍得吃?一路上她也只是把糖杜鹃高高地举在头顶,好几分钟才像小狗喝水似的小小地舔一口,结果就是逛完大半条街来到中央舞台前时,其他孩子的糖人早就四分五裂,她那只小杜鹃却还几乎完好无损。

舞台边的人比其它地方更多,围成了一个大圆。小竹看着大家议论纷纷也知道里面有新鲜事,使劲掂着脚尖却怎么也够不到。于是江桦就把她抱起来,

一红一黄两只狮子头从幕后钻了出来,在一片叫好声中探头探脑,上下舞动几下,便踏着鼓点缓缓地走进了人群之间。刚才看起来密度已经不能再大的人群此时却自动闪开了一条路让狮子过去,不时有人伸头向狮子吹口哨。狮子在人群间左右穿行,摇头晃脑,很快就晃到了江桦父女跟前。两人这才发现,原来这舞狮的竟然都是些比小竹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

原来是少年宫表演社。

“呔!”此时舞台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很有气势的喊声,把人们聚集在舞狮上的目光尽皆给拽了回去。就见一个小孩身披锦罗披挂,脚踩蟒皮长靴,涂着红脸粘着胡子,手上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

“头戴金冠凤翅飘,凤眼蚕眉呈英豪。忠义扶定汉室主,上阵全凭偃月刀!”

小孩还没变声,唱腔里夹杂着稚嫩的童音。但他实是全力以赴,又的确有几分唱功,唱词里也带上几分霸气了。

“背地里笑诸葛用兵不到,去大营他那里藐视吾曹…!”

不是那赤面关公还能是谁?

鲁肃、乔公依次登场,这一折《单刀会》被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演出来,虽然称不上什么精彩绝伦,但周围的人早已沉浸在一片敲锣打鼓的热闹劲之中,谁还在意什么演技?台上人卖力地演,底下大人卖力地捧场,这才叫过年嘛。

这个源自于《三国演义》的故事小竹自然是不懂其中内涵的,但她却仍看得很入迷。京剧也是新奇东西,更何况演员还是和她一样的小孩子。看了一会,当小演员们下场休息时,她却也开了口,学着那腔调小声唱起来了:“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

那唱词含糊不清,她倒是把这句桃园结义记住了。江桦托着她的腿把她又往上抬了抬,她这下不好意思唱了,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赞叹:“哪家的小朋友学唱歌呐?”

“老师?”小竹听到这声音,讶然地叫了一句。江桦一看,还真是学前班的陈老师。她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袄,见着小竹显得很是惊喜,马上就挤了过来:“你们也来看啦?”

“嗯。”江桦点头。

“也是,过年嘛,就要带孩子玩玩。小竹觉得这表演怎么样啊?”

小竹听罢,由衷地赞叹道:“他们都唱的好好!”

“是么?”陈老师笑笑,“老师倒是觉得你唱的也不错啊,以前怎么没发现。要是你乐意的话,我那边有认识少年宫的人,你也可以去演戏啊。听说他们现在正招话剧演员呢。”

“诶?演戏?”小竹愣了一下,看向了爸爸。不过江桦对此也同样稀里糊涂,只能先问问眼前这位专家。

“这个儿童戏剧社和大一点的教育机构都有合作的。”陈老师解释道,“我们南淮就是其中之一,每年他们都会来挑几个有潜力的孩子进行业余培训,训练好的孩子就有机会上舞台,像这种庙会和电视台的都有。今天我来看也是因为里面有几个我以前带过的孩子。”

“这样…”江桦点头。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陈老师笑着说,“我看小竹长得这么漂亮,是个好胚子。而且去演话剧对她这个性格也有好处。这事看你,你同意的话,我可以给一个联系方式。觉得不行的话,也无所谓。”

江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了小竹:“你想去么?”

这种事情上,他从来都是直接让女儿自己来选择。

“像他们一样上舞台吗?”小竹也听明白了,有些犹豫地道,“可是我不会演啊…他们都这么厉害…”

“别这么说,你是个好孩子,努努力一定能行的。”陈老师说,“关键就在于,你想、或者不想做。”

她特地咬重了两个“想”音,小竹感觉到了这其中的暗示,咬着嘴唇,又是看了看那舞台上莺歌燕舞的盛景,这才回过头,坚定地说:“想做。”

“那好,老师帮你去联系一下。”陈老师说着,就已经转过身去,临走前却不忘了提醒一声,“马上要开学了,别忘了那些通知事项啊!初八要体检的!”

本来也就是几句寒暄,却好像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父女两人向陈老师告了别,江桦这才问小竹道:“真想演戏吗?”

“嗯。”小竹应了一声,“不过,我可能学不会…”

“能学会的。”江桦说,“想做就去做吧。”

小竹点了点头:“嗯!”

舞台上的小演员们此时已经演完了一折,尽皆退下台去。舞台上有些空,观众也开始散场。一年的戏演完了,是时候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第六十二章 小孩在医院一个标点都不能信

初八一过,被春节养的饱暖思**的日子宣告结束,人们也都在抱怨声中拖着身子开始工作了。这是小朋友们唯一可以用他们的寒假让大人好好羡慕一把的好机会,西苑学前班也不例外。寒假仍在继续,不过开学以后便是新学期,按照惯例,在这时就该来一个全身体检了。

这倒是和江桦的行程表不谋而合。春节过去,他手臂的伤算是彻底痊愈,是时候该去拆线回归正常了。

体检的场所就设在西苑学前班周边的医院,是由家长们自发带着去的。小竹似乎之前都没有过“体检”这种经验,只是把它当成了又一项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大早就乖乖地穿好衣服,被江桦带着向医院走了。

一路上都很正常,但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就不太正常了。

小竹是无知者无畏,换句话说就是好骗,但其它有经验的小朋友一看见医院的大门,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才刚到医院门口,就听一片哭爹喊娘声震天,越走近声音越大,小竹的表情也跟着微妙地变化起来。待到真正到了医院门口时,只见一片哀鸿遍野之景,孩子们表现各异,有缩墙角的、有大吵大闹的、有躺地下打滚儿的,小竹的那个朋友巧巧也在场,正死死地抱着旁边的柱子,哭的嗓子都哑了:“我不去医院!!我不打针!!不要打针!!”

小竹这一看不对,抓着江桦衣襟的手顿时攥得更紧了。江桦看着她这样就有点迟疑,他知道小家伙这是害怕了,只不过因为老师说这是“必要的事情”,并不敢直接拒绝,这才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

幸亏其他家长对此是相当有经验了,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总算是一个一个地把哭闹的孩子们给带进了医院。其实真的怕到要哭的孩子就那么几个,其他人只是一种“啊其他人都哭了我好像也得哭一哭做个表示”的心态,一看旁边没人再哭,他们也就自动收住了眼泪,形势总算是有所缓和。小竹见状,这才放松了一点,乖乖地让江桦给领进去。

不过进了医院后,江桦才发现自家女儿的害怕似乎并不完全是来源于其他人的感染。她对那些插满电线的检查仪器不知怎的有着特别的恐惧,看见测身高的仪器时一个劲儿地往江桦怀里拱,直到看着其他人都好好地站上去,若无其事地下来,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测量。

幸亏这里的医生大多儿科出身,对付这情景也都算是经久沙场。前面的测试本来也就是量个身高体重在他们的安抚下,小朋友们渐渐地都克服了对那些冰冷器械的恐惧,也不太好意思再闹腾了。

这样的情景一直维持到了到了最后一关的时候。孩子们面对那个写着“化验室”的窗户,还不明所以。那个坐在玻璃窗后,戴着大口罩蓝帽子的小护士的服务态度相当好,露出在外的眉眼始终笑得弯弯,很有抚慰的作用。小朋友也就傻傻地排好队,头一个人按照她的要求坐在玻璃前的小凳子上。

“别紧张,没关系的哟,马上就好了。”小护士语气柔柔地说着,抚摸着面前肉嘟嘟的小手,在小孩紧张的目光下擦完碘酒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作。小孩被她唬住了,真以为这就完了,才刚刚一放松,却见她手上蓝光闪过,就像武林高手切磋抛暗器似的,夹在手指之间的小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手指上一戳,鲜红的血顿时滴了出来。

小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血滴在手上慢慢扩大。他愣了愣,直到小护士拿出采血器开始吸血,他才如梦初醒,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哇——”

这下是瞒不住了,之前还被连骗带唬“不打针”的小朋友们一见着这等惨状,顿时就发觉自己又被爸爸妈妈大魔王骗了,哭声长江后浪推前浪,该打滚的又躺地下去了,小小的化验室整得像屠宰场似的。家长们忙不迭地赶紧各抱起各家孩子,不停地轻拍哄劝着,秩序就这么乱了。

那个小护士也不知道是实习生还是怎的,见状居然慌了,顾不上理会排队的孩子,赶紧站起身来,打开化验室的门向外招手:“诶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啊!姐姐会注意的!不会碰疼你们的!”

“姐姐骗人!”最先遭殃的那个小孩大喊,“你手里有针!扎人好疼!”

“这…那我不扎你们了好不好?我保证不扎了!你们先坐过来…”小护士顿时就窘了,安慰了几句也没起效,拿着一串小针站在那手足无措,看起来是没什么对付小孩的经验。

“小孩子哭一会就没事了!你先给不哭的孩子化验!”有的家长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她。

小护士这才回过神来,“哦哦”了两声,一步一回头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对付乖孩子们去了。剩下不哭的孩子都是勇士,但在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情境下,也有点触景生情,把手拿给她的时候无一例外地有些迟疑。

幸亏这位护士虽然心态不行,技术倒还真是不错,效率极快,一扎一个准,手上动作干脆利索,这才让之前怀疑她的家长放弃了投诉的念头。

轮到小竹的时候,小护士看来已经找回了心态,看着小姑娘犹犹豫豫递过来的手,却是笑着先转移了话题:“好漂亮的小朋友呀!”

“诶?谢、谢谢姐姐…”之前的孩子或被逗或被唬,唯独她享受了这个夸奖的待遇,一时也有点愣神,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小护士给她擦上碘酒,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桦,脸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这是你爸爸么?”

小竹点头:“嗯。”

“嗯嗯,长得真像。”小护士说着话的功夫,趁小竹走神的一瞬,小针已经刺了下去。小竹身子抖了一下,却没有哭叫,只是小小地咬着嘴唇,看着她把红艳艳的血吸入采血管。

江桦轻轻地拍着她。

“真乖。”小护士用棉签按住出血点,不忘表扬了一句。

小竹也不知道这个姐姐怎么就单单和她说了这么多不相干的话题,捏着还有些刺痛的小指头,很不知所措地看向爸爸。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江桦自然也就准备领着她走了。不想那小护士将采血管放到架子上后,却又一拍脑袋:“诶,架子满了啊…那就该换班了。”

“各位家长麻烦稍等一下,待会马上会有人来接班,不好意思啊。”她打开了采血室的门,对外宣布一声,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继续补充说明,“对了,我还需要一个家长跟我去一趟,拿一下班级的名单表。”

小护士话音刚落,眼睛转了转,就定在了江桦身上,“就你了!怎么样?”

“我?”江桦愣了一下。

“对呀!”小护士捧起采血架,“就拿个表,很快就回来了。让漂亮小朋友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她这话说得好像根本就没打算让人反驳,江桦也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跟着她走了。

这是个小医院,这大早上的除了体检的孩子们以外基本没什么人。电梯门一开一关,两人来到另一层楼的时候,走廊安静得异乎寻常,像是只剩下小护士脚上高跟鞋踏地的当当脆响。

小护士带着江桦七绕八绕,也不知道走到了哪条路,旁边不知不觉已经是空无一人。她好像也有点忍不了这样的安静,眼光一扫,停在了江桦还缠着绷带的手上:“诶,你手怎么伤了?”

“出了点小事故。”江桦答道。

“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已经没事了吗?”小护士很关心似的追问了一句。

“今天就是来拆线的。”江桦说着,抬起手来握了握拳,毫无阻碍的关节活动显示着伤势确实已经不足为碍。

“这样啊…”小护士点了点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话说得语气很是古怪,江桦条件反射地一扭头,却见一阵劲风迎面袭来,锐气直冲脑门——只见那平平常常的小护士不知什么时候抖开了白大褂,一双长腿高高抬起,一字马前立,穿着高跟鞋的脚已然腾空,向他劈面而来!

第六十三章 上门的客人(推荐票,求)

这一击毫无预兆,攻势又快又猛,江桦微微一惊,但反应却没有落下,迅速抬手挡下了一踢。小护士一击落空,紧跟着就转身跳起,空中连续出腿,就是江桦也不由得退了一步,手肘与她的脚腕相接,这才防下。

只这一个回合就能看出这个小护士绝对是打架好手,拥有柔中带刚的强健灵活性和绝佳的身体平衡感,时机掌握也丝毫不落下风。她见头一发踢击被拦下,竟是直接伸手抓住了江桦的手臂,顿时就从脚不沾地没有重心的逆境中解脱出来,闪过江桦的一手刀的同时,整个人像体操队员似的大幅度旋转,竟是要直接将他掀翻。

不过江桦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放倒的,见状直接反握住她的手腕,借力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顺着她的力道反而将她给整个甩了出去。普通人中了这一招基本上就要来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着地了,但这女孩显然不是普通人,手在地上一撑,居然像弹簧一般强行翻转起身,长腿划出半圆弧度,势如雷霆地向他扫来。

这一踢不比前一次,是有了足够的力量支持的。江桦向旁边一躲,小护士的高跟鞋鞋尖擦过他身边时尖锐的简直像把利剑,隔空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鞋尖刚刚过去,他余光已经看见小护士飞来的重拳,拳上气势完全不像一个女孩子能拥有。他这下避不开,只能探手以掌化去拳劲,那看似白皙的小手上蕴藏着巨力,震得他手腕都有些麻,连退出一两米才稳住身形。

但这是一个可乘之机,他被荡开后并未就此收手,而是直接抓住了对方来不及收势的手腕,硬将她拽到了身前。小护士穿着高跟鞋,抓地力到底是不够,被这一拽步伐终于显出了些杂乱,刚要调整,江桦已经限制住了她的整个肩膀,两手反扣,手臂整个锁在她的脖颈前——标准的缠勒断头台!

小护士陷入了被制的境地。江桦比她高一个头,优势更加明显,只要稍稍一抬臂力道就会全然落在她喉咙上,把她的气管卡死。平常状态下一场徒手搏击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但在这并没有如愿以偿。小护士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忽然猛一扭身,双手大开,竟是直接手对手地与江桦的力道相抗!

常理而言男女的生理力量差距下,这种反抗方式根本就是作死。但女孩这一发力,结果居然是江桦的气力比不过她,断头台被她强行拆解开来,腿一蹬钻过那微小的空隙,袋鼠一样跳出两三米开外,单手撑地,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目光如炬,完全没有落下风的意思。

江桦保持着防势,却没有什么被女孩子压一头的挫败感。他知道这个结果是正常的——小护士发力回头的一瞬间,他已经看见了那双眼睛里有赤红的色彩一闪而逝。

两人互相提防对视着,也不说话,这样僵持了十几秒有余,就在空气都快要滴出水来的时刻,那小护士却突然噗嗤一下,表情一垮,竟然笑出声来:“论近身战,果然还是无人能及。要不是你活性下降,我可就逃不掉了。不愧是江队,本事完全没退步嘛。”

她这话语轻松,声音较之刚才也是完全改变,透出一股轻灵的气息。江桦见状,却也没有再多做什么,反而是收掉了战斗的架势,语气有点无奈:“燕子。”

“诶?这么几招就被认出来啦?”小护士说得有些泄气,却完全看不出沮丧的样子。她缓缓站起身来,手一挥,揭掉了制服的大口罩和护士帽,“算啦算啦,被认出来也好,戴着这些可是憋死我了。”

伪装之下是一张清纯得像是露水的脸。护士帽去掉后,她微卷的短发轻轻摇曳,配上那张有些孩子气的面庞,让人联想到青草地上草帽白裙的邻家小妹,仿佛“人畜无害”这个词就是为她定做的一样,若是没有刚才那一番凛厉的进攻,普通人根本想不到这样的外表下藏的是怎么样惊人的身份。

——白狼队员,林燕扬,代号“狼尾”,不过显然对于熟人而言“燕子”这个绰号是更顺口的。她体型修长,但身高却只有一米五几,的确像只轻盈娇小的燕子。

“都是你的风格。”江桦说,所指的显然不只是招式,还有做事。也就只有她会选择如此刺激的打招呼方式。

“嘿嘿嘿,那看来我得改进一下,免得以后潜入还会露馅啊。”林燕扬笑得呆呆萌萌的。

“梁总让你来找我的?”江桦直接开门见山。白狼队员突然出现在这日常的小医院,还特地挑中了他带小竹来体检的时间,怎么想也不会是巧合的个人行为。而目前知道他在带女儿的只有梁秋,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把自己的日常行动交给了队里供他们查。

以白狼网络的强大,连你去过哪个公共厕所都查得出来,林燕扬能顺着资料找来也不是什么很让人惊讶的事。

“不仅是他呢,还有任队。”林燕扬说,“嗯…要说的话其实小明也挺关心的。”

好家伙,这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全队出动了。

“出什么事了?”江桦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有什么要问我的?”

“两个都有!”林燕扬也不多寒暄,单刀直入,表情都有点夸张了,“出大事了!”

“是夜莺么?”江桦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之前的事件。

林燕扬点头:“也就只有这种事才会特地跑来找你了。灰狼部上次调查的时候你不在,而且你的事情队里一直对外瞒着,让你以现在的状态和他们见面也有点不合适,所以他们就让我来了。考虑到你现在不方便回去,就在这交换情报吧。保密问题不用担心的,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监控切断,人员也调走了。而且小明以防万一已经把这里的电子控制系统给整个黑掉,现在网络全在他的掌握下,走漏不了风声。”

对于白狼的效率江桦应该是最不用怀疑的了,直接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需要什么情报?”

“嗯…最重要的就是你在上次任务时,和那些携带者…或者说人形原**手时的具体情形。”林燕扬说着,看向他缠着绷带的手,“江队你刚才说的事故就是那次任务吧?能伤到你,那群怪物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是。”江桦没有隐瞒,“那些人的活性度恐怕都在30%以上,以40%左右的居多。最高的那一个尤其要注意,他的活性估计已经越过了普通人的极限50%,而且恐怕有着某种控制其它同伴的能力。”

“控制?”林燕扬明显惊了一下,“灰狼部的分析已经出来了,你对活性度的估计是对的。至于控制能力,他们没有写在报告上,不过也从那个领头人的脑子里分离出了特殊的芯片…那应该就和这个控制有关系了。”

“大脑么…”江桦回想了一阵,“他在控制其它原兽的时候,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语言或者信号。只是那些人的进攻原本都毫无逻辑,但在我和那个领头者单独交手时,他们的智力水平突然就提高,甚至有了战术。所以我也只是有这方面的推断。”

第六十四章 都没有忘记(求票票!!)

“有战术的控制…”林燕扬也不禁有了些紧张的神色,“如果这个技术能被用于操纵普通原兽,那可真就是大问题了。谢了江队,有这些就足够了。”

“你们已经打算出手了?”江桦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嗯,任队已经把人手全部回撤,我也是这两天刚刚回去的。”林燕扬想了想,“灰狼部那群人也在准备。”

“是么。”江桦沉吟了一下,“现在队长是任天行?他比我更适合指挥,好好听他调配吧。”

“江队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悲壮啊?”林燕扬轻轻地笑,“你不是总要回去的么?”

江桦闻言停滞了片刻,这才道:“大概吧。”

“大概?”林燕扬歪着头,“活性度恢复情况不好吗?”

“这倒不是。”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嘛!我听梁总说了,你的活性完全有回归原来状态的可能性。只要超过70%,你想不回来都难啊!”

不回来都难?那看来这一次的确是遇上大麻烦了。也是,敌人都是夜莺了,这些自然是想当然的事。

“夜莺的情况调查到什么程度了?”江桦岔开话题。

“才刚开始呢,就知道你肯定关心。放心吧,情报差不了你的,只是没法像以前那样直接告诉你,会换一种方式的。”林燕扬笑道,“在这之前,你还是好好享受这几天普通人的小日子吧。”

江桦哦了一声,也不多问。队里这神经病做派他也早习惯了,他们干的事从来都不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江队你也太不小心了。”林燕扬话锋一转,拿出小竹的那份血样,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家女儿可是携带者诶!你就这么让她的血样外漏?”

江桦愣了一下,这还真算是一个重大失误。这么长时间下来,小竹的表现越来越趋向正常孩子,他居然就差点忘了这一茬,只能搪塞道:“普通的仪器不是查不出来么?”

“说是这么说啦…但现在医院保障措施这么好,仪器精准度越来越高,总还是小心为上。”林燕扬说着就将血样揣进了兜里,又像变魔术似的取出另外一管血样来,放在原来的位置,“这次就用这份伪造的混过去吧。小朋友的血样也是我来这的目的之一,组织里需要化验,江队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你拿吧。”江桦说。狼巢作为秘密管理携带者的组织,这也是份内的事情。而且他之前就想要带小竹去做这方面的监测,这也正中下怀。

“那就不客气啦!”林燕扬话音未落,脸色却是忽地一变,一拉江桦道,“不行,好像有人。在三楼,不知道会不会上来。”

“没什么要说的了吧?”江桦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不过仔细听听倒是捕捉到了来自楼下的一丝微响。他们现在在顶楼七层,林燕扬却能清楚地分辨出声音来源,不用说肯定是原兽细胞强化身体机能的功劳。

“没有了。”林燕扬说着已经开始扫视四下了,“我得躲一下,刚才来的时候忽悠了一下他们,要是被他们发现我偷拿了他们的医疗设备就糟了。”

林燕扬在队里也算是半个队医,从刚才她扎针时熟练的手法就能看得出来,选用这种伪装方式也是正常的。不过大家也都看见了,白狼的办事方式总是有点神经,所以这个所谓的“忽悠”是怎么个办法也就不得而知了。

“没事的话,不直接离开么?”江桦问。

林燕扬一听,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不容易才碰到这么多小孩子,还想多玩一会呢…”

“……任务重要。”

“好啦我知道的!”林燕扬做了个鬼脸,“都这样了还要被你教育,真是的。”

她说着就把白大褂往旁边一放,一展身子作势就要从窗户跳出去,却一个不稳闪了个趔趄。幸亏江桦就在旁边,赶紧拽了她一把,这才找回了平衡。低头一看,才发现她那高跟鞋在刚才打架的时候已经被踢坏了,整个根都断在了旁边。

“啊…”林燕扬一脸的心疼,“居然坏掉了…”

“本来出任务就不该穿这种鞋吧。”

“这不是伪装嘛!”林燕扬说着一弯腰,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锐利的小刀,直接将两只鞋的鞋跟都削掉变成了平底鞋,“没办法,只能这样咯。”

她一抖手,将两只鞋跟不偏不倚地打进几米之外的垃圾桶中:“那我可走啦。江队你没什么问题了吧?”

“……”江桦也知道机会不可多得,认真地考虑了一阵,到最后却只问了一个问题,“队里一切都好吧?”

“都好着呢,能出什么问题嘛!”林燕扬说,“也就是接下来要开始忙了。”

“那就好。”江桦说,“加油吧。”

“嗯。”林燕扬点点头,整个人翻上了窗框,以一种极其惊悚的方式眼看就要跳下去,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顿,回头道:“江队…大家都还惦记着你呢。”

江桦沉默了一阵:“我知道。”

“早点回来啊。”

“嗯。”

林燕扬最后笑了一笑,忽地展开双臂,真像只燕子似的,从七楼一跃而下投入天空里。如果这是言情小说的话,那后面跟着的应该就是凄美的绝死绽放。但林燕扬一转身子,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迅速调整了身体的平衡,猫一样稳稳落在对面的小屋顶上,几乎没有停顿地接着跃起,轻盈地跳到街道上,没多久便消失在人群之间。

江桦对着那熙熙攘攘的街道发了一会呆,但很快身后就有脚步声响起,一看果然有一个医生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一见着他明显怔了一怔:“你怎么上来的?不是拉了禁止进入了吗?”

江桦反应也快,晃了晃扎着绷带的手:“找拆线的地方。”

医生见状,很是不满地点头道:“骨科今天挪到下面了,看着点公示别自己瞎转悠。有人通知了今天高楼层很危险的。”

江桦也巴不得赶紧脱身,应了一句便赶紧往楼下跑了。也不知道林燕扬和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真把这些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比起这个拆线的过程倒没什么可说的,医生检查了一下当时扭断的地方还夸赞了一句恢复的不错。不过这还是因为病历本被改动过,要是他们发现眼前这人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恢复到如此程度,那估计下一步就是把他推上试验台切片了。

到了大厅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大多体检完,在门口等着了。陈老师真算是认真负责,只是这么个事也亲自跟了过来,还自掏腰包买了许多大头棒棒糖奖励给每一个完成体检的孩子。小竹也已经拿了一根,站在陈老师身边等着。一见他来了,她马上也就顾不上吃糖,赶紧叫了一声:“爸爸!”

江桦应了一句,走上前来。陈老师见状,也赶忙打开腰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广告页来:“来啦?之前跟你说过想让小竹进戏剧班的事,我去问了一下,正规课程今年好像不开了,不过倒是有个活动,你可以考虑一下。”

第六十五章 人人不一样

江桦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广告纸就觉得不像是兴趣班报名,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儿童节目特有的那种花里胡哨的模板,上书几个大字:演员练习生。

“电视台的一个节目,算是半娱乐半训练的吧。”陈老师继续充当解释,“那边的说法是这两年传统话剧不太景气,就搞了一个线上线下的互动,前面三轮录制活动,网上投票选出最后的演员人选,去办这么一台演出。”

说白了就是——为了拯救即将废弃的舞台,几位可爱的孩子站了出来,决定成为演员…差不多这么个意思。

“虽然不是正规的培训,不过是和苹果电视台合作,也算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小竹还挺上镜的,如果最后能上台还会有奖金。”陈老师说,“挺多家长都报名了,你觉得怎么样?”

江桦看了一眼小竹,小家伙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也就转回来道:“需要身份证明么?”

“不用,都有保障,活动期间也只是要个艺名。”

“那就报吧。”江桦说。以后小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还不好说,那至少现在让她多见识见识更大的世界。

“好,”陈老师说着就将那张广告页递给了他,“回去按照这个网址报名就好了。”

这时巧巧已经来找小竹玩了。一见江桦拿了那页广告纸,马上欢叫起来,拉着小竹道:“哇!你也要报名那个电视节目吗?”

小竹被她晃得有点晕:“嗯,想报呢。”

“太好了!”巧巧叫着,“那我们可以一起去了!”

巧巧好像是个天生的话痨,在那唧唧喳喳地自说自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小竹内向,就只是安静地舔着手上的糖听她说。但这么看着看着,巧巧的注意力却也转移了。

“那个…”巧巧咂了咂嘴,指了指她手上那支棒棒糖,“能给我尝一口嘛?”

“可以呀。”小竹毫不犹豫地就把最边缘的糖块掰了下来,边递给她便问,“老师刚才发了的呀,你没拿么?”

“拿了。”巧巧说到这个,神色有些窘,“可是刚才牛犊他们要我把糖给他们,我就只能给出去了…还没吃呢。”

“哦…”小竹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几丝同情之意。

旁边刚送走陈老师的江桦听了这话,却是冷不丁地插了一句:“给?”

两个孩子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大人也会介入这个事情。小竹也就解释了一番:“牛犊是小班的同学,巧巧之前和他们玩。这几天他们总是来要走巧巧的东西,如果不给的话,他们就在她的本子上画画,还把虫子扔到巧巧包里…”

巧巧听她说着,就已经低下了头:“他们已经拿走我好多笔和橡皮了,这次只是一支糖,还好啦。”

“你没和家长说?”江桦接着问道。

巧巧撇了撇嘴:“我爸爸妈妈要上班,天天都不在家,只有阿姨和姐姐带着我。东西被他们拿走了,她们就给我再买一件,反正我总有的用。”

江桦听着却是皱了皱眉:“拿你东西的人还在么?”

“就是他。”巧巧说着就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就见他手上果然一左一右拿着两只棒棒糖,还没拆封,炫耀似地向同伴展示着。

“想要回来么?”江桦问。

“想啊。”巧巧说着,眼睛放出光来,“你要帮我要回来么?”

“不,”江桦说,“你自己去要。”

小竹看着爸爸突然就开始管起这么一桩小孩子的闲事了,也是有些吃惊。她年龄大一些,而且比巧巧机灵,还没有受到那些小男孩的骚扰。但巧巧每次和她说又被要走了东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爸爸出马,她也就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巧巧一听这话,神色马上就垮了:“要不回来的…怎么要啊?”

“直接去和他们说。”江桦指了指那眉飞色舞的男孩,“‘把这个还给我’。”

巧巧愣了愣,但看着江桦那副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敢反驳,只能麻起胆子,向那叫作牛犊的小男孩走去。牛犊看见她过来,很有爷们儿范地一噘嘴,道:“怎么啦?还有什么事吗?”

巧巧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伸出手来:“请…请把这个还给我好么?”

“哈?”牛犊叫了一声,“你说什么?”

巧巧不知所措,只得看向江桦,就见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要说‘请’。”

牛犊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大人是站在巧巧那边的,顿时就理屈词穷。刚把糖揣进兜里想跑,巧巧已经又向他伸出手了:“把这个…还给我。”

牛犊看了一眼江桦,咽了一口口水,终于不情不愿地把那块糖给掏了出来。他犹犹豫豫地还不想把糖递过去,就觉得脸上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一抬头就看见江桦冷冷地看着他,马上吓得屁滚尿流,把糖一塞就逃也似地跑了。

巧巧捧着那块糖还有些不敢相信,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向江桦道谢:“谢谢你!”

“先别说谢。”江桦说,“剩下的问题都需要你自己去解决。自己要是就知道挨欺负,谁都帮不上忙。”

他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向小竹道:“你也一样。”

两个小女孩面面相觑,最后也都只能点了点头。以江桦的性子平时连跟人多说一个字都是奢侈,今天突然管起这么一件小孩子的闲事也实在稀罕。

但江桦做完这些之后也并没有多说,拉上小竹便走,神情完全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小竹跟在他身后,一直睁大眼睛看着他。直到快要走到家的时候,她才突然开了口,小声地说:“爸爸,好厉害。”

江桦回过头看她,却发现小家伙一副纠结的表情抓着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说道:“他们拿巧巧的东西应该是不对的吧…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呢,一直都是这样子…”

她这话说的居然有了几分惭愧的意思。江桦看她这样也有些啼笑皆非,只能道:“这种事尽力就好,只不过要明白,任何人都不是理应低人一等的。”

“就算比他们差?”小竹歪着头,却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江桦愣了愣,随即道:“没有什么差不差,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小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都是不一样的么…”

她品味着这句话的时候江桦接过了她的小书包,又取出了那张印有苹果电视台logo的宣传单,仔细地看了一番。上面写明了活动形式将是淘汰赛,不过失败者同样能领到奖品,也算是印证了他这句话了。

但是既然是竞争的形势,那么…

“你也不比其他人差的。”他对小竹说,“这次就是个证明的机会。”

“证明?”小竹惊异地指指自己,“是和其他人比赛么?这…我可以赢?”

连这都要质疑一下,小姑娘也实在是缺乏锻炼了。这次有了亮相的机会,当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是不是真金也都会发光了。

“你能赢。”江桦拍着她的肩膀,同样认真地说,“肯定。”

第六十六章 演员练习生

几天后,苹果电视台网络工作室。

“演员练习生的报名结果怎么样了?”负责人走进了办公室问道。

“比预期的结果要好。”统计人员从一堆打印纸中抬起头来,“因为是和大部分幼儿园、学前班和小学的合作,报名人数还是不少的。不过这是第一次尝试,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观众反应。”

负责人点了点头:“第一阶段活动的投票已经发起了吧?网民反馈怎么样?”

“这种节目形式比较新,估计受众也还没完全搞懂,可能更多的是把这当成一次真人秀了吧。”统计人员苦笑,“现在最多提名的还是撕名牌、找宝藏这种活动…一看小孩子,肯定就容易联想到那些亲子节目。”

“别和受众心理对着干。”负责人说,“总要有个试错的过程,而且随着节目推进,他们也会慢慢理解。都是普通孩子,没有什么明星光环,第一阶段基本就是看脸选人,那就按照投票结果来吧,只要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孩子们身上就可以。”

“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有人表示了质疑,“这些都不是培训班出来的,第一阶段的活动孩子们肯定都不适应,不让家长跟着不太可能。但是家长一旦出镜,想要淡化亲子互动就难了。”

“那就让他们参加不让他们出镜呗。”

“这…这要怎么干?”

“不让观众看到他们的脸就行了嘛。然后把游戏形式的竞争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家长只起配合作用。”

“出镜不看脸…”策划恨不得撞在旁边的墙上,“这要怎么搞?”

“遮住咯。”对方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有些褪色的塑料奥特曼面具,罩在脸上,“这还更有儿童节目的感觉。”

策划哑口无言。

这…真是令人智熄的操作。

负责人揉着太阳穴:“那就先这么干吧,这样的话就容易让孩子出头了,策划再考虑考虑怎么把传统的游戏形式改成孩子主动的模式,下周就开始第一阶段。”

“好…好。”策划扭出一个笑容,心里竖起一根中指。

傻/逼甲方。

……

随着各大学校的开学,天子城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忙碌样子,孩子们打着哈欠背上书包,公职人员也拎着公文来去匆匆。至于暴力分子们嘛…那当然也得摩拳擦掌起来了。

江桦伤势痊愈,自然而然也应该回到原来的岗位去。看上去一切都在朝平常的方向发展,只是先前林燕扬的出现总让他心里对调查夜莺的情况揣着点不安。

黑狼和与灰白两队虽然同属狼巢,但在原兽细胞的事情上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普通人绝不会被允许去触碰那个禁区。而他现在的身份也只是个普通的黑狼队员,自然也没有权限去查看。尽管他知道以这两个神经病队伍的作风,现在平静的外表下一定暗潮涌动。

而当他遇到王庆的时候,就发现灰狼部的办事手法还是一如既往,同队的人对当时的敌人情况都已经忘了个精光,只模糊地记得他在任务中表现突出。王庆对他态度的大转弯倒是没变,居然还主动上来打了个招呼。

不过打招呼过后的话就有点奇怪了:“正找你呢。恭喜,从今天起你有一段时间都不归我管了。”

江桦有点意外:“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王庆道,“以后会有更适合你能力的任务发配给你,这不,这就来了。”

这时在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走上前来,与王庆稍稍交谈几句。话语中似乎有表明这任务秘密性的意思,王庆很识趣,没说几句便离了场,腾给了二人一块私人空间。

中年人邀江桦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红旗车,锁上了所有的车门车窗,环境一时间很像是密室绑架。他微微一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证件:“天子城警署,叫我老马就行。这次要商量的事情保密等级很高,所以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听了。”

江桦点了点头。那证件上明明白白地刻着金色的警徽,而老马看似慵懒的眼中时不时闪现而过的精光已经表明了他的警衔绝对不低,特地找来这里也定是有大事了。

猎人和警察的本职工作大径相庭,前者多私营、主对原兽;而后者归国家管辖,主要负责人事。但本质都是暴力性质,而比起正规军队来说与高级的猎人联系无疑更为方便,所以出现大事时两种职业之间的合作也司空见惯。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老马将证件收回口袋,“你们上次的雇主钱胜涉嫌贩毒。他那个等级的商人都能卷进这种事情,这贩毒网恐怕是前所未有的打。我们这次要严打,范围遍及全城,把幕后的人全部揪出来。为了防止在任务执行过程中受到原兽的干扰,需要抽调各个猎人组织的精英来辅助。不知你有没有这方面意向?”

从他的话里就能推断出这绝对是个好差事:这样的合作首先意味着就算没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也会有底薪,而且遇到原兽的话也能第一时间接触,不用自己费力去和其它猎人抢。对于工资不稳定的猎人来说,这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模式了。

但江桦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是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狼巢之中精英如潮。按理说,灰狼部既然消掉了王庆他们的记忆,那自己的地位应该最多只是个“有能力的新人”而已。这种任务平常状态下比起能力更看重的应该是经验才对。

“你觉得你资历不够?”老马笑笑,“说实话,我们原本也拟定由别人来。但上面有人给我们下了信息,特地推荐你加入。能让他们推荐的人,能力必然能够填补经验的空缺。”

“上面?”

“这个就不是能说的范围了。给个意向吧,加入还是不加入?报酬有拨款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从下个月可能会忙。”

江桦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数了。

难怪林燕扬之前说会把情报“换一种方式”告诉他,原来他们居然想到了这一步。能加入钱胜贩毒案的调查,自然就能获知事件进展的第一手资料,他借此就可以对夜莺的走向做些推断。那“上面有人”不离十就是白狼了,这种等级的推荐,可信度必然是如雷贯耳的。

想到这里他当然没什么好推脱的,直截了当地道:“荣幸之至。”

“爽快。正好我们今天就要对此召开作战会议,作为辅助人员,你也得到场。”老马说着发动了车子,将一叠文件递到他手上,“这里是案件的初步资料和保密协议,好好看看吧。”

江桦应了一声,便仔细地浏览起到手的资料来。

结果令他有点失望。目前的调查还只局限在初步阶段,还不足以推出这背后的事情。不过也是,普通人完全不知道原兽细胞携带者群体的存在,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多做文章,更何况以夜莺的老奸巨猾,这么简单就能露出马脚才是不正常。

还是得靠自己来推断了。

在他看完一叠资料的时候,汽车就已经驶进了警署的大门。二人下了车,老马向同事出示了证件之后,便将他带进了最里面的大楼。走廊里的灯光昏暗,人很少,安静得有点压抑。

“资料看完了吧?是第一次接这种合作么?”

江桦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想了想还是扯谎道:“算是。”

“那么听我一句,最重要的就是管住嘴。事关贩毒,一个字都不能走漏,否则所有人都会有危险。”老马长长地叹息一声,“你们和原兽打交道的可能感受不深。那些怪物虽然杀人如麻,但真正可怕的…还是人心啊。”

他说着的同时,手上已经打开了标签为“会议室”的大门。江桦还没来得及对他那句有些奇怪的话做出什么回应,会议室中极具压迫感的画面已然冲入眼眶。

辣鸡作者的碎碎念及更新调整

诶呀转眼又到周五了呢。

纯读者可能不知道,每个周五对于作者而言,都有个外号叫【审判日】。

因为在这一天,编辑会安排下一周的推荐位。

于是我今天就喜闻乐见地看着群里的小伙伴们哭天抢地、哀鸿遍野、死去活来在大佬各种app连推下被摁着摩擦摩擦似那魔鬼的步伐。

至于我自己?我可一点都不慌呢,真的。

因为我知道,我100%是没有推荐的呀【笑】

上周日上了推荐,到现在只涨了不到60收,同期垫底。

这还是有两个书单大佬助推的情况下。

嗯,这个曝光度和反馈的大概意思就是,哪怕这周给了我一个强推,恐怕也得脸着地式扑街了吧。

哈!哈!哈!哈!

嗯,在此先感谢几位朋友的推荐票,尤其是暗喻者,连续投票还提出了宝贵建议,真的非常感谢【猛虎下山式土下座】

你们应该想不到,对于一个小辣鸡作者来说,哪怕是一张推荐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的113个收藏里有人是活的耶!活的!

也许我写出来的16万字里,有那么一两万被人好好地读过了耶!

哇!真是太棒了!

↑是的,从目前的反馈来看,除了友情,我真的有点怀疑,到现在为止,是不是没有一个人把我写的这六十多章看完的,或者哪怕是看完我四十章左右——到目前最满意的、剧情也开始真正展开的部分【笑】

当然,没什么可抱怨的。要怨只能怨我自己,写不出能够吸引到别人的文字,到头来只能码下这篇辣鸡碎碎念。

你们以为我现在心态崩了?要太监了?

呵呵。

不。可。能。

好吧,其实前几天只差一步之遥了。

今天这个结果其实我看到第一天的数据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料,三年没哭过的我哭了一晚上呢。

很丢人吧?这么玻璃心还在起点写书真的好么~

就像是自己有个超棒的孩子得了绝症眼看着就要死掉,却连它病在哪里都不知道。

调整心态用了三天,思考过无数种可能,包括换站、开新书,所有能想的可能我都想了。

然而想到最后,快死的孩子就能这么放弃不救了?

别说放弃治疗,就算最后是棺材劳资都要一路走到黑了。

毕竟,几年之内,可能都不会有也写不出这么喜欢的设定和剧情,喜欢到可以无视成绩哪怕多一个人对剧情发表一点看法都欣喜若狂的程度了。

所以现在我真的可淡定了,看着后台惨淡的收藏,看着通知里恐怕几个月内不会再有的推荐,心如止水。

哪怕真的没有观众,也就当唱一台给自己的独角戏好了。

毕竟之前那个100推荐票加更的flag,整整一个星期下来也只够加三分之一更啊【耸肩】

其它作者视推荐票如厕纸,而对我来说每一张推荐都给我一种“天哪我的文居然有人看!!”的海市蜃楼。

辣鸡就是矫情。

放心,没有抱怨了。接下来都是干货。

由于咱还是个苦逼学生党,而且即将面对满清第二十一酷刑——凌迟啊呸,是期末。

所以接下来的20天左右大概只能每日一更了,等到考完会立刻恢复两更。

就这样,勿念。

第六十七章 战前动员会

别看走廊中寂静无人,这大型会议室里却是挤得密密麻麻。声势比想象的还要大,整个屋子里塞满了人,许多警衔低点的都没有座位,只是站在旁边。

来自各个猎人公司的辅助人员分到了一个小角落,看着这群警察的神色他们也都有了种兔死狐悲的感同身受。江桦也不多做什么,直接跟着老马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此密度下房间内的温度起码比外面高上两三度,却没有任何一人有昏昏欲睡的征兆,相反所有人都面色紧绷,围坐在深褐色的长桌前,脸被映在惨白的灯光之下。

猎人行动通常都是以小组为单位,这么大的排场就是江桦也不多见。等到人们一一落座,场面由混乱进入有序之后,那始终默然不语地坐在长桌尽头的老警官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地中海的面孔却流露着威严,没有开场白,低沉的声音直入正题。

“各单位的人都到齐了么?”

“到齐了。”

“好。既然各位能到这里,关于背景就不详述了。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一桩贩毒案已经受到了各高层的注意。为此,我们会与所有可能的人手达成合作,这其中包括猎人、军队,以最快速度拿下这个案子。”

他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向猎人这边扫了一眼,便接着说道:“这次会议主要传达一下上级指示,分派各单位的任务。现在基本情况已经敲定:‘迷彩’负责强攻抓捕,特警负责增援堵截,其余的公安推进调查、配合端掉城中的小窝藏点以及警卫押运。这之外,猎人会帮我们排除掉原兽可能的干扰,而军队会控制边缘线及提供装备,具体计划等到行动时由各组组长下发。”

比起行动松散指哪打哪堪称盲狙的猎人,这主要对人的警察显然更有纪律性,如此场景让坐在旁边的猎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直起腰认真听起来。

江桦也不例外,而就在环视全场时,他发觉到那些角落里警衔较低的小警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个个脸色沉凝,像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的大动作。

这时那地中海警官已经又是开口了:“连钱胜这种等级的商人都卷了进来,各位也应该明白这次非同小可。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由于是大规模贩毒,对手非常可能拥有强大的武器储备。今天把大家叫来这里,也希望需要做好最坏准备…”

他说到这里忽然滞了一下,而全场的人随着这一停顿似乎都不约而同地空咽一口,正是山雨欲来。

果然,那地中海警官扫视全场,随后语气忽然放满,近乎一字一顿地缓缓道。

“这次任务的核心是一组到七组,案子告破之前,这些组的人都取消假期,会在之后补上。待会手机上交之前,大家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再写封交代信吧。”

不大的声音像是霹雳般响彻了整个会议室,许多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站着的人腿脚不自觉地哆嗦着,坐着的人则使劲摁着桌子似是要撑住身体。

突然而至的压抑连江桦都有些不适应。明明是挤满了活人的房间,此刻却笼罩着死一样的气息。

顶头领导见状,也像是早有预料。他也不再说话,只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敲出一只烟卷,却没有取出来,只静静地端着,若有所思。

底下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人敢吱声。

时间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后,那地中海警官才一抖手,将探出一半的烟卷摁回烟盒中,放在了桌上。

“一组、五组组长,起立!”

马上就有两个警官站起身来。

“你们负责城内调查,有情报第一时间反馈。”

两人对视一眼,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一口气,抬手行礼:“是!”

“二组、四组、六组、七组组长,起立!”

四个人咬着发紫的嘴唇缓缓起身。

“前面两组负责小规模抓捕和堵截,六七组随时听命令增援。”

“是!”

待到这四组人落座,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齐刷刷地转向了会议室的角落,那神色看得久经沙场的猎人们都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目光并非朝向他们,而是坐在另一边的一组警察的。

“三组组长,起立!”

坐在猎人队伍旁边的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刷地立起身来,后背挺得像一杆标枪。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特战组。盾牌手、狙击手、强攻手由组长安排。”

就算是不熟悉警察内部的外人也看出点什么不对了,此刻全场鸦雀无声,就像是在祭日对着烈士纪念碑行注目礼,连呼吸都生怕惊扰了平静。

缉毒警员,特战组,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坐在三组组长身边的大多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警衔普遍不高。此刻都两眼发直,一看就知道是脑子一瞬间放空了。

“你说他们交代信会怎么写?”旁边的一个猎人似乎是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同伴。

同伴一肘击戳到了他的肚子上,压低声音喝道:“闭嘴!”

大概是因为声音太小没有听见,三组组长面无表情,只缓缓抬起手来,敬礼。

待他坐下之后,地中海警官沉默了很久,才转向猎人的座位:“今天能到场的猎人同志们,首先感谢你们的合作。情势你们也已经明了,请务必遵守保密协议。任务中你们作为候补队员行动,一旦遇到原兽干扰,就依靠你们了。”

江桦没有说话,但他感觉到了身边的人的手颤了一颤,似乎也想敬个军礼,但最后没有抬起来。

“那么今天的交代就到这里。”地中海警官取下了眼镜,“散会。”

人群缓缓地向外涌去。

许多人打开了手机通讯录,不断地翻着,最后光标却都停留在了类似“爸爸”“妈妈”“老爹”“母”这样的字眼上。

三组的组长默然地收拾着包,但军人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了角落投来的目光,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始终不言不语的年轻猎人在静静地看着他。

“以后多指教了。”三组组长先开了口,语气平静,“大名得保密,叫我毛熊就行。”

“江桦。”对方说。

“直接上真名?”毛熊笑,“猎人到底还是自由啊,以后出任务了还得学学我们干警察的事。”

“悉听调遣。”

毛熊有些意外,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猎人中的精英,毫无疑问定是有些心气的。这话从面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些掉份。

但他显然并不排斥这一套,笑了笑道:“调遣说不上,也就是合作。不过你们猎人是不用一直呆在局里、只要出任务的时候到场就可以的吧?那我劝你一句,这几天就先别乱跑了,好好陪陪家里人,以后可要忙了。”

“谢谢提醒。”江桦说着却是伸出手来,举到了他面前。毛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和他重重地握了一下手,随后背起包,摸出手机,融入到了嘈杂的人群中。

“咱们能回家呆着,还是挺幸运的。”旁边的猎人看着外面的一幕,低声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旁边人说着。

猎人的加班压力的确要小得多,毕竟要先调查才有后面的一系列行动。而在这之前,置身于任务边缘的他们,还有些时间来做正常生活中该做的事情。

第六十八章 孩子大人都不见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苹果网络工作室抓紧了“演员练习生”的档期,孩子们才刚刚办完新学期的手续,便在当周的周末开始了节目的录制。钱胜贩毒案还在调查阶段,暂时没有需要猎人辅助的任务,因此江桦也恰好能抽出一个上午的时间和小竹一起加入。

活动的相关事宜被发到每个参赛人员的手里,6-8岁为儿童组,9-12岁为少年组,分开比赛,活动方则记录下孩子们在游戏和训练之中的表现,以网络投票的模式选出最后可以参加演出的小演员。

第一个活动名义上说是要展示孩子们的活力风采,但实际上也只是真人秀里常见的撕名牌,只不过活动的形式和游戏的规则也稍作了改动。

按照他们的说法,比赛场地是一片隐蔽物很多的小树林,到时家长和孩子都会穿上特制的防水服,上面镶一块带感应器的小名牌,徒手很难取下,但只要受到一定压力的水流就会自动消磁掉落。每个孩子都会领到一把水枪用作攻击手段,水枪上同样装有感应器,打掉名牌的数量都会被记录在系统内。

而家长们则没有武器,想赢就一定得配合孩子。当然如果有家长非要自己来开枪的话也管不着什么,不过这种耍赖的做法定会被镜头记录下来放到网上,谁不嫌丢脸?

江桦看到这游戏规则的时候也是一阵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玩意啊?现在这娱乐方式的进化真比原兽的变异更千奇百怪脑洞大开,大千世界无所不有。

在无语之外,这活动形式给他更多的感受却是顾虑。由于白狼队员身份的特殊性,所有人都绝对禁止在大众媒体上露面,现在他这情况更是得夹起尾巴做人。如果被镜头拍进去,会有什么后果是无法想象的。但看着小竹一副期待的样子,他又不太忍心直接一口回绝,就在纠结之中等到了活动当天。

结果到了开始之前,最终完善的规则倒是完美解决了所有问题:因为活动方要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孩子身上,要求所有家长都戴上面具出镜。这傻里傻气的做法让许多家长不明所以,但正中江桦下怀,他自然对此表示全力赞成。

小竹倒是很单纯,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这种游戏方式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新事物的一种而已,并不奇怪,只是许多小朋友齐聚一堂共同竞争的方式让她很是兴奋和紧张,来到活动场换上带有logo的防水服时整张小脸都红光满面,激动得不得了。

她从小到大没玩过什么玩具,江桦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她不适应这个形式。但当活动专用的水枪被发到她手里时,她只是新奇地摆弄着这只很男孩子气的仿真枪,并没有显出什么不适应,反倒很是感兴趣似的,那只长枪在她手里转了两圈,便被摸了个透,用起来和其他孩子的熟练度并没有差很远。

她玩熟了水枪,将眼光转向了江桦,盯了爸爸一会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爸爸你戴着这个好有意思呀!”

“是么?”江桦扯了扯那塑料面具。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他好像就和狼这种生物干上了…这次是灰太狼。

“是呀!”小竹点头,想了半天似乎是想找个词来形容江桦这诡异的感觉,然而她的词汇量还没有发展到接触“违和”这个词,憋了好久也只是看着爸爸傻笑。

要知道江桦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还算温和,但平时都是很少笑的。结果现在愣是扣了个傻里傻气的卡通图像在脸上,这情景要是被狼巢那帮人看得估计得把去年的饭都笑喷出来。

不过小竹却很喜欢这样的爸爸。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些时间,工作人员还在进行着相关的准备工作。父女俩没什么事干,只能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过这样的时间也难得,两人都还算享受。

正在无聊闲侃的时候,旁边的儿童区突然传来一声有些耳熟的嘶喊。

“怎么又是你啊?我不要你来!我要爸爸妈妈陪我玩!”

“巧巧乖,爸爸和妈妈今天都有重要的事情干,巧巧最懂事了,要体谅大人,这一次姐姐先陪你玩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我就要爸爸妈妈陪!他们之前都说好了这次一定来的!”

父女俩一同望去,那个大吵大闹的孩子果然是巧巧。此时她那张圆圆的小脸涨得通红,不停地跺着小脚,扯着嗓子对着旁边那个看起来是保姆的女孩子大叫:“你们都是骗子!骗子!他们都说一定会陪我来的!”

小保姆神色很窘:“下次,下次爸爸妈妈一定会来的,这次就让姐姐…”

“他们说了好多次下次了!一次都没有来!”巧巧喊得都快哭了,“其他人都有爸爸妈妈陪,为什么我就没有啊?”

“这…”小保姆没话说了。

小竹悄悄地拉上了江桦的手。她之前听这个朋友说过,巧巧的父母是很忙的,平时只有保姆们带着她。几天前巧巧还骄傲地跟她炫耀过,说这一次参加演员练习生爸爸妈妈答应一定来陪她,但现在看来又食言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是有爸爸陪着的。但很快她又为自己这么想而自责起来:好朋友都这么伤心了,自己怎么还能因为她的悲伤而觉得开心呢?

旁边已经有工作人员前来安慰,但巧巧显然不吃这一套。又是闹了半天,发现爸爸妈妈确实不可能来了,她气呼呼地抹着脸上的泪花,一转眼睛似乎是看见了小竹,马上拨开围绕着她的大人们,向着朋友跑来。

“哼,大人都是坏东西!都是大骗子!”巧巧很是老成地说着,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他们不陪我玩,就咱们两个玩!不理他们了!”

“啊…好。”小竹看着她那副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没关系,我陪你玩。”

巧巧见状破涕为笑,拉着她的手又蹦又跳:“真的?”

然而小竹还没开口,旁边的工作人员已经面有难色地蹲下身来,冲巧巧说道:“小朋友,这位小姐姐是少年组的,你是儿童组的,比赛的场地和内容都不一样,你们没法分在一起的呀。这样,你告诉阿姨,你还有没有其它和你一样大的朋友,阿姨让他们跟你一组好么?”

第六十九章 小竹也要端枪杆(3000字求推荐!)

巧巧一听这话,才刚转好一些的脸色马上又垮了,放开了小竹的手,鼻头霎时红了一圈。

“诶…诶?!”小竹一见这就不好了,“没、没关系的,就算不在一个组,我们也…”

“哇——”没等她说完,巧巧已经哭出声来,无视掉过来劝慰的保姆,直接跑掉了,边跑边喊,“没人和我在一起!谁都没有!你们都是坏人…”

小竹探了探身子好像要追,但看着已经有大人上去了,也就只能作罢,有些无助地望向江桦:“爸爸…”

“挺可怜的。”江桦也发话了。但这种情况他们这些外人插手也确实没什么用,只能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好在追上去的工作人员都比较耐心负责,也不愿意让这样的镜头出现在节目里。一群人围着巧巧一阵安慰,把媒体工作者的巧舌如簧发挥到了极限,巧巧自然没有顶得住的道理。到最后还是抽抽噎噎地答应继续参加了。

小竹一直在旁边观望着,看到朋友终于心情转好,这才松了口气。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比赛开始的哨声已经吹响,少年组的狙名牌大战已经是开始了。

刚才还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人群立时分散开来。家长们按照规定拉下了面具,就见一群喜羊羊灰太狼、熊大熊二光头强、还有机器猫皮卡丘之类的怪咖跟着满脸兴奋的孩子们走入了小丛林之中,各自隐蔽,谋划战术。

摄像机已经打开,跟着人群缓缓地推进着。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演员练习生’的拍摄现场。现在第一阶段的比赛已经正式开始,我们可以看到小朋友们的兴致很高,都对此制定了相当的策略,那么谁会有突出的表现呢…”

刚开始大家还都按兵不动,并没有什么新鲜事,镜头里一片安宁,只有主持人站在画面之外,添上了一丝生气。

小竹刚开始还只是兴奋,等到比赛开始,大家都有条不紊地按照商量好的路线进行开来时,她才反应过来还没和爸爸商量一下比赛的方式呢。

即将而来的无准备之仗让她也有点紧张开了。她一手抱着水枪,一手拽着戴灰太狼面具的江桦小心地在满是枯树枝的小道间走着,回想了一下之前听到的比赛规则,像一头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踱步的小绵羊一样警惕地四处观望:“爸爸,会不会有人打我们?”

“会,所有人都想赢。”江桦说,“不过没事,有我在。”

开玩笑呢这是!在隐蔽物之间侦查与反侦察、索敌与反索敌,他跟恐怖分子和原兽都玩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真要认真对付普通老百姓那不是高射炮打蚊子么?

小竹听了这句话也安心下来:“嗯,爸爸平时就在打坏人,肯定很厉害!”

不过刚说出这话,她就意识到了点什么,看向手中的水枪:“但是那些阿姨说,这次只有小孩可以开枪…所以这次是我保护爸爸呀?”

她这话说得很认真,带着些不胜其任的小惶恐。小家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重大的“责任”,实在有些不自信。

“你能做到的。”江桦说。

小竹得了鼓励,扭捏的架势稍稍放开了些:“我…我会努力!”

她说着就端起了枪,边走边转着圈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监视,表情十分专注,但这么个转法没多久就有点绕晕了,像小鸡似的晃悠着,一个不稳险些摔一跤。

江桦赶紧拉着她:“不用这样的。”

小竹甩甩脑袋,低着头小声道:“我怕有人来我看不见…”

就算总是觉得自己做不到,她对待这类事情也从来都是要尽全力的。江桦看着有点好笑,思考了一下,接着道:“换一种方法,用多种感觉取代视觉,这样只看着一个地方也可以捕捉到周围的情况。”

“诶?”小竹抬起头,惊讶地眨着眼,“可以这样的么?”

“可以的。”江桦说,“现在试着不看前面,用余光去扫两边,同时把精力放在耳朵上,注意树叶的摩擦。”

这本来是该用在子弹纷飞的战场上的侦查手段,用在这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不过管他呢,能锻炼小竹的自信就行。

小竹果然很认真,马上就按照爸爸说的竖起耳朵,目光分散,扫视周围的景象了。

“左边…没有情况。”她稍稍偏了偏头,“右边…”

搞得还挺正式。

不过出乎江桦意料的是,小家伙接受这个方法的速度居然相当快。虽然有点幼稚,但没多久就已经能做到耳目分离,跟着他往树林深处走的时候,一路都没有放松神经,始终小声地报告着情况,倒真像是个巡逻的小士兵。

“真的不用转头也可以看到后面呀!”小竹小声惊叹。

“小竹也很厉害。”江桦说。这么快就能练得有模有样,小家伙其实比她自己评价的要聪明得多。而且做什么都肯下功夫,是个好苗子。

小竹很是兴奋地继续侦查着,半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问道:“这是爸爸的爸爸教的嘛?”

小孩子的思维就是发散,江桦被她这个奇怪的问题问的有点懵。不过还是仔细思考了一番,记忆里教他这些的…应该都是梁秋吧。

两人并非父子,但解释起来又实在复杂,到最后江桦还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哦…”小竹点着头,一脸的正式,“那是有很长时间了呀…”

两人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看着话题就要歪到姥姥家去了。就在这时,正说着话的小竹突然脸色一变,目光刷地转向旁边的树丛,大喊道:“爸爸,有人!”

话音刚落,伴随着水汽升腾的微响,一道水线激光似的喷射而来,直奔二人背后的名牌。攻击来势汹汹,只是可惜选错了对手。

江桦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水线从他的面前穿了过去。余光一瞥,就见旁边小树林里站着个和小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极其兴奋地端着枪一通狂扫。他这一躲,水线没有命中,小男孩似乎是很失望似的,马上就调转枪口偏向他的方位,长长的水线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度,随着他退后的动作转着枪忙不迭地追着他。

然而即使换一把真枪,上一个真的狙击手,都不一定伤得着江桦,更别提这点小伎俩了。江桦也不跟小孩子计较,只是保持一个既定的速度,恰好避开水线。小男孩一见攻势不成,更是着急上火乱扫一气,本来就打不准,这下反而起了反作用。

水枪的容量虽然不小,但也经不起这么个消耗法。江桦带着他转了两三圈以后,那凛厉的水线就开始显出了绵软的势头,小男孩也意识到“弹药”就要被眼前这个大人耗空了,一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心疼,突然就一张嘴,大喊道:“老爸!你抓他呀!”

随着他这一声喊,身后的阴影之中忽地冲出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两臂前探,来势虎虎生风。这是个典型的中年男人,酒糟鼻初现、衬衫下露着啤酒肚,很显然平时是不怎么运动的,这次陪孩子比赛才爆出这么一手。

当然不可能是真打,只是要暂时牵制住江桦,好给儿子一个射击的时间,这也是大多数家长的做法。

“爸爸!”小竹看着这可就急了。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的算中了,啤酒肚男人冲来的方向恰好是江桦背后的死角,极难反应得过来。她还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眼看着爸爸就要中套,更是关心则乱,站在那不知道做什么好。

然而她这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江桦看上去无所动作,但就在啤酒肚男人即将碰到他身体的前一瞬间,他就跟背后长着眼睛一样,脚下一错,出其不意地恰好让过了对方的身子。

啤酒肚男人哪料到有这一茬,随着惯性冲出了几步。而在懂些格斗的人眼里,只这一下,他遍布全身的破绽就已经全然暴露在了对手手下。

江桦一不做二不休,顺手就别住了他的手腕,稍微侧身一带,就将他扯了个踉跄。一击得手,他水到渠成地抓住这个空档,马上就俯下身子,一记斜踢…

等等!现在是在陪孩子玩!不是在出任务啊!

他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唉,多年积累下来都成条件反射了,这种等级的近身格斗完全都不带过脑子的,差点就酿成大祸。

职业病,职业病。

他赶紧放开了对方的手腕,在他背后托了一把,把他即将摔倒的身子给硬生生拉了回来。这个啤酒肚男人显然是缺乏运动的典型,哪经得起这折腾。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脚下却还不稳着,东晃一下西摆一步,还有点找不准平衡。

江桦无奈,只能从后面揪着他的衣服以免自己这无心之举酿成了大祸。然而他才刚把这人的平衡拉回来,就听吱的一声轻响,一道短短的水柱飞旋而来,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水柱就已经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啤酒肚男人背后的名牌上。

第七十章 绝杀组合

“滴!命中!”判定音响起,随后红灯一闪,吸附着牌子的小电磁马上失效,那块名牌自然也就脱离了衣服掉下地来。

“啊…?”啤酒肚男人有些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背后,一片透心凉。与小男孩那种典型的乱打乱劈不同,这一枪居然是一击命中。如果这是真战场,那就是和那句歌词一样——“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旁边开火的小男孩同样愣住了,拿着打空了水箱的枪站在那不知所措。然而就在他发愣的这几秒当中,旁边的枪口已然移动朝向了他。随即水花一跃,一道水线直直喷出,又是一发命中!

名牌掉落在地,小男孩这才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看向背后水线的来源:只见小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同样端起了手上的枪,无师自通地眯起左眼,小脸上一派全神贯注的神情。那把不算很轻的水枪拿在她手上,竟然纹丝不动,就像真正的狙击手窥探目标一样。

“这…”小男孩一脸呆愣地望着掉在地上的名牌,不敢相信自己的枪法居然就这样被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给藐视了。然而不服可以不出局不行,事实已经是他为小竹贡献出了一血。

小竹两发水线拿下两分,这才从全神集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着手上的枪一脸不知所措,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一番什么样的壮举。

“小丫头挺厉害啊…”啤酒肚男人念叨。

江桦本来还想表示些什么,但还没等他说话,另外的几道水线已经接踵而至——这种比赛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僵持阶段大家都不动手等待机会,但一旦有人出手,后来者必然要一拥而上趁着混乱捡便宜。

也不知道是刚才就埋伏在旁边还是恰好看到,这一次来的居然有三四个人。他们看见那对父子已经失去了名牌,马上转移火力尽皆对准了江桦父女。

小竹哪经历过这种全民公敌的形势,立刻就有些手忙脚乱,一个劲地往后退,抵在小树上保护背后的名牌。几个开枪的孩子冲上前来,边跑还边互相射击,场面进入了大混战。只是看似激烈,但以他们的枪法在这个距离也只是像之前那个男孩一样乱扫,一样的没有准头。

江桦这边则也围上了几个家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先朝他而来。大人们显然更懂得合作,一头一尾包抄,眼看着江桦就已经被堵在中央。

“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中央开始了大混战!”摄像师和解说等的就是这个,马上一拉大全景,“刚才9号小朋友以非常准确的枪法先拿下两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现在她似乎陷入了被围攻的困境,那么她会如何与家长配合脱出呢?!”

摄像师非常专业,听到这话立刻镜头一转,朝向了家长这边,将乱作一团的人群尽皆录入摄像机内。

“啊哟!看起来9号家长成了大家首先攻击的目标啊!”画面外的主持人全情投入,把一个儿童游戏硬生生地说出了世界杯进球的感觉,“情势很不好!这位‘灰太狼’处于以一敌三…啊又有人来了,现在是以一敌四!看起来他和女儿的配合完全被打断…”

主持人后面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嗓子里,瞪大了眼睛,这位专业人士拿着话筒居然静了足有五六秒,才以一个几乎要蹦起来的架势大叫起来。

“躲过了!又躲过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灰太狼’面对大围攻没有落于下风!四个人没有一个抓得住他的!观众朋友们,看起来这次灰太狼不用再说‘我一定会回来’了,这是要吃掉羊群的节奏啊!!”

江桦听着这离谱的解说不禁抹了把汗,但脚步却没有停下,背着手就跟凌波微步似的转腾挪闪,动作只是稍稍地偏转身体,但每次都是恰好从缝隙中穿过,让过那些想要抓他的手。看似只要再多一点就能逮住他,但次次都是只差那么一点。

他这一番操作也让周围的一群大人急火攻心,群起而攻之,几乎忘记了旁边的人也同样是竞争者,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身上。

有许多路过的队伍见到这情景,也想着进来分一杯羹。不一会江桦身边的人已经增加到了七八个,只是进度却没什么改变。

他也不主动出击,毕竟跟普通人动手实在有欺负人的嫌疑,而且一个控制不好就容易伤到无辜。反正是玩,对付对付差不多得了。

然而其他人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如此局面之下提前商量好的战术也早就抛到八宝山去了。就见大人一个圈儿,孩子一个圈儿,大人们围堵着过来抓江桦,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互相射击也不知道目标是谁,一时间水花飞溅,还真有了点枪林弹雨的味道。

“现在场上战况还是十分激烈!”主持人继续尖叫,“小朋友们看来都已经不再隐藏,火力非常足啊!击中名牌都会有提示音,失去名牌的选手的水枪也会自动失效不能再发射,观众朋友们都听得见,现在已经有提示音响起了,让我们看看…”

她便解说边带着镜头旋转,试图在一片“滴!命中!”声中抓住一个切入点拍摄。然而镜头挪了半天,拍中的也都是一群孩子拿着枪乱扫却没有准头的废镜头。只是不时就有孩子的水箱射空,无奈地退出圈子准备奔向补充区而已。

主持人显出了几分无聊之意,刚准备转镜头,连续几声提示音却几乎没有停顿地传来——刚刚退出圈子的那几个孩子还没走出几步,不知道从哪已经飞来了几丛水花,正正地在他们背后的名牌上炸开,眼看着几个人的名牌就已经连续掉落下来。

连主持人也不禁愣了一下,找了半天才发现他们被击中的蛛丝马迹——和其它孩子一按到底,利用长长的水线扫射提高精度不同,这一下居然是点射的,水线极短,来势又快又准,要不是有提示音,根本注意不到这刺客一般隐藏的狙击。

第七十一章 一竹当关,万夫莫开

在这反应不过来的功夫,另外几声提示音又是接连响起。点射的打法很难,但也最为节省“弹药”,连续干翻几个人之后也没有出现后继乏力的情况,反而越战越勇。

主持人这才赶紧顺着水线来的方向带动镜头,好一阵找,这才发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半蹲在几块石头之间,并不跑动也不加入战圈,只有模有样地将枪平平地端在膝盖上,就像老练的猎豹在树丛中伏击,等待猎物走进攻击范围后才平地惊雷地露面。

她看起来早已从刚才的慌乱中冷静下来,不喊不叫,枪口默默追随着圈子里那些四处乱跑的孩子们,隔几秒才轻轻一按,射出小小的水柱出其不意地打掉对方的名牌。

大概是她以静敌动的原因,水枪精度高的离谱,称得上十拿九稳。目标往往根本没发现还有这么个人在这里,名牌就已经掉了。

“狙击手!这是绝对的狙击手!闷声发大财的选手终于出现了!不敢相信!居然还是8号的小女孩!”主持人这下是真的兴奋起来了,新闻要的就是超出常理!

“我们来数数,一、二、三、四、五、六…她已经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情况下打掉六个人的名牌了!而看起来她的弹药还很充足,是要配合‘灰太狼’一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么!”

这话刚说完,小竹抬头向旁边一看,见江桦已经从人群中脱出身来,带着一群人追逐而上,她马上就抓住了这个好机会,跳到了一群大人背后,再次平平地端起枪,水弹连发,滴滴提示音随即连响。

其他人的精力都集中在江桦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这还有个不声不响摸过来的孩子,直到提示音响成一片,他们才如梦初醒地左右环顾,这才发现旁边居然还站着个人。

“连打!又击中了!枪法完美!”主持人大呼小叫,“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不,是无犬女!这位选手开始主动挑衅成年人的群体并且将他们全都一网打尽!现在她的得分是11分!全场最佳!观众朋友们,此时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应该再没人能反驳了!”

她说这话的时间里已经又有几枚名牌掉落在地。虽然解说的极其夸张,但小竹站在那里的确是稳如山岳,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连江桦看她的时候都发现她的神情分明已是完全进入状态,即使手上的只是一支塑料水枪,也丝毫不妨碍那力压全场的气势。

嗯,只是奔着这个结果,扔给参加这有毒活动的时间就不亏了。

小竹看着逐渐醒悟过来开始向他集中火力的人群,稍稍退了一步,晃了晃手上的枪,其中传来的水流声显示着她还有余力。

她其实只是想检查一下剩余的水量,但这一晃却在无意中起了雄狮抖开鬃毛般的作用,其余的孩子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威慑,小心地围着她转圈,不敢直接上前。

“啊哟哟,看来这位隐藏的狙击手终于暴露了啊。”主持人咂咂嘴,“现在她也陷入了围攻之中,灰太狼爸爸回来帮她么,我们继续跟进…”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响铃却突然席卷了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发觉这声音是来源于悬挂在场地边的广播。

“各位选手们请注意,现在进入中场休息时间,共五分钟,此时间内无法得分,请选手回到准备区…”

“啊…”主持人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各位也都听见了,现在是上半场的休息时间。不过没有关系,下半场马上就会开始,观众朋友们不要走开,精彩马上继续,本节目由健能饮料独家…”

守在直播前的那些人看到这估计想砸电视的心都有了,而现场这些跃跃欲试的孩子也气得直跺脚,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暂时鸣金收兵。

小竹见状也收起了枪,全神贯注的神情褪去,恢复了那副有些怯怯的样子,过来拉住江桦的衣服,向休息区走去了。

江桦看了一眼旁边的计分板,小竹的编号排在最上面,是目前唯一一个两位数。

“很厉害啊。”他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由衷地赞扬了一声。

“是嘛?”小竹不经夸,小脸都红扑扑的。

“当然是!”她还没说完主持人就已经先扑上来了,“现在你是第一名耶!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小竹一见那镜头对着她,紧张的连话都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在那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道:“我就那么打的…现在没有水了…”

这明显是语无伦次,旁边看到过她开枪的人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刚才还那么一往无前的狙击手刚一停战就变成了这样,简直都要让人怀疑是不是那把水枪才是她的本体了。

主持人见状也表示理解:“哦没关系的,是姐姐太突然了。那这样,你现在先去补充弹药,等到活动结束了,再配合我们做采访,好不好?”

小竹听得有点懵懵的,但也只能点头道:“嗯,好的。”

“那就期待你下半场的表现啦!”主持人说着挥了挥手,倒也真遵守诺言,转移阵地跑去其他孩子那里了。

小竹见到“危机”撤去,这才松了口气,晃晃江桦的袖口:“爸爸,那我先去接水啦?”

“去吧,我在这等你。”江桦说着就放开了手,任她自己跑去准备的水池边了。

有工作人员给他递了瓶矿泉水,他也就顺手收下,左右看看找了个确保不会被镜头拍到的地方,这才掀开脸上那滑稽的面具,稍稍喝了几口。

这都什么事跟什么事啊…

他回想着刚才这短短十几分钟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不禁心里感慨了一声。

不过来都来了,那自然是要有始有终。眼看着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就要过去,他也就重新扣上面具变回了那只永远抓不到羊的废柴狼,回到场地准备再战了。

然而当他找到孩子群聚集的水池边,仔细地看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一件大事——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小竹居然不见了!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确定小家伙真是丢了,心才一下提了起来。询问了一下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说在水池边看到过她,然后就不知所云了。

就这么一小块地方,她能跑到哪去?更何况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胆大的性子啊!

比赛开始的铃声再度响起,人群又向着比赛场地涌过去了。但显然江桦已经没了这个兴致,只是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绷着神经向外找去。

第七十二章 有缘朋友来相会

五分钟前。

“这就是那个神枪手啊?”准备处的工作人员显然也听说了小竹的“壮举”,很是喜笑颜开地将她领到准备的水池边,“来,多补充点‘弹药’,待会还要继续加油啊!不急,慢慢来。”

小竹道了一声谢,便上前将水枪的水箱压入池中。旁边同样在补充弹药的孩子们有一些也是认识了她,其中一些还很是尊敬对手地找她搭了几句话。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然而就在水箱即将填满时,她却突然滞了一下,只听得一片瓶口冒气泡的咕噜声和人们的叫喊声中,混上了一个有些耳熟的…抽泣声?

她下意识就探起脖子向周围望去,四周都是和她一样兴高采烈的孩子,嘴里叽叽喳喳地吵着,完全没有谁是哭丧着脸的样子。她仔细地竖起耳朵,尽力去分辨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精神集中后,那抽泣却反而越来越清晰。

旁边的工作人员倒是留意到了她发呆的异状,关切地问道:“怎么啦?找不到家长了么?”

小竹摇摇头:“不是的,只是好像有人在哭?”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四下环顾了一番,举目望去皆是一片笑脸,要是谁哭了肯定会相当显眼。但看了几圈下来,也没有任何发现。

“你听错了吧?”工作人员和蔼地说着。

“啊…可能是我听错了…”小竹一下就窘了,站在那有点不知所措。幸亏那位工作人员也没有再追问,马上就别过头去忙自己的了。

话是这么说,但事情还没完。小竹见大人都无动于衷,也就不敢再去麻烦其他人,只不过那仍然隐隐约约混杂在嘈杂声里的抽泣仍然牵着她的心。左右看看爸爸似乎也不在附近,但这哭泣的人显然是处于很需要帮助的境地之中。犹豫了许久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悄悄端起枪,向声音来源处走去了。

刚才围绕着她的摄像机已经去拍其他场景,自然也就没人提醒她。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跨过了少年组的比赛场地,进入了专为儿童组设置的另一片赛区。

她自己都没发觉一个问题:两个赛区之间隔着近百米。换了普通人,隔着百米的距离就是大喊也不一定能听清楚,更别提刚刚还是身处一片嘈杂声中,就是有人在旁边哭都难以区分得出来。可她就是做到了,在根本是无意识的情况下。

这里人迹稀少,在她耳中,那细细的哭声愈加响亮——尽管这响亮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如果其它人站在这里,恐怕只会以为是风声。她不知怎的有些不安,深吸一口气端起了枪,小小的身子此时就像巡逻的士兵那样,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声音终于清晰起来,不仅仅是哭声,还混杂着几个说话的童音。

“打死你!打死你!诶你还躲?”

这明显是孩子幼稚的威胁,大人在这肯定会笑掉大牙。但他们面对的也是个孩子,显然是被他们吓住了,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要打了…以后…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竹一下就站住了。她听出来了,那个哭着的是巧巧!

不用说也知道巧巧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她实在不是什么有勇气的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也是想马上扭头跑回去找大人来帮忙。但紧接着巧巧就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抽抽噎噎地道:“你们…你们再打我,我就去叫老师了!”

那些威胁的声音停滞了一刻,似乎是被吓着了。小竹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他们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装腔作势:“你叫就叫呗!你的老师又不管我!”

善的怕恶的,恶的怕横的。巧巧这下算是黔驴技穷了,哭声再起,却没有再说什么。小竹从一群人的笑声里听见了牛犊的叫声:“让你叫家长!让你叫家长!帮忙都只能叫别人的爸爸,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原来这家伙还记着上次的棒棒糖之仇,但显然不可能给江桦捣乱,就只能趁着这次比赛场面混乱往巧巧身上出气了。其他孩子还可以抬出父母,可是现在陪着巧巧的只有保姆姐姐。就算保姆看见了,依照巧巧这个被欺负惯了的性格,恐怕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不过这些欺负的人显然没想到,信了他们这一番恫吓的不止是巧巧,还有站在树林外的小竹。她一听叫老师也没用,马上就意识到现在能做些什么的只有自己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实在有些举棋不定,犹豫了半天,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冲了进去,装模作样地端起枪来,鼓起勇气喊了一声:“你们不要欺负她!”

一群孩子齐刷刷地望向了她。那个被困在中间,溅了一身泥水的果然是巧巧。牛犊蹲在她旁边一脸幸灾乐祸,身侧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和他长得很相像,带着一群少年朋友围成一个圈,手上都端着少年组比赛用的水枪。

看上去他们是特地从少年组的比赛场上溜过来,趁着这个大人都不在的混乱时间段帮牛犊出气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坏小子居然还有个哥哥。

水枪里像是掺了沙子,喷出的水柱都是浑浊的。少年们把巧巧堵在中间,从各个角度向她“开火”。巧巧没穿防水服,全身都已经湿透,这个天气下冻得瑟瑟发抖。

小竹的出现显然很是突兀,而她根本没有做什么心理准备。之前她连主动和人说话都心虚,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挑衅。一见大家看过来,她马上就慌了,说话的底气顿时瘪了七分:“你们…你们不要打她了…”

“这谁啊?”领头的那个少年歪着头看她,眼神看得小竹心里发毛,还没再说什么,身子已经退出去好几步了。

倒是牛犊看起来很是记仇,一眼就认出了小竹,马上指着她向那少年道:“哥!就是她!上次就是她叫家长来欺负我的!她爸爸可凶了!”

这话要是让江桦听见了也实在是掉身份。但少年们不知情,一听这是有后台的,也就不太敢直接出手了。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少年想了想,操着一副照猫画虎的大人腔调,很有江湖气地向领头的少年道:“大哥,怎么办?”

领头少年有点犹豫,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看着小竹这幅底气不足的样子,直接上了一步,准备将她吓走:“这个巧巧欺负我弟弟,我打她是应该的,你不要插进来。不然的话,我就要打你啦。诶你还有名牌?要是我打你的话,你就不能比赛了。”

也不知道牛犊回家是怎么瞎说的,但现在这情景已经超出了出气的范围。显然这兄弟俩穿一条裤子,都趁这个大人看不见的混乱场面来找乐子了。

少年说得奶声奶气,但足够威胁这些无知的同龄孩子了。小竹打了个哆嗦,几次张嘴想反驳却又不敢开口,水枪都有些端不稳了,但却仍然没有退开。

倒是巧巧一看她这样,就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小竹你别走啊…你走了他们又要打我…就没有人管我了…”

“我…”小竹还没说完,那个少年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带着一群小兄弟上前一步:“喂,你快走呀!不然…”

他们说着,就作势要扑上来。小竹见状,下意识地就举起了手上的水枪…在她的认知里,被枪打中的人就一定会下场离开。那么,只要打中这些人,他们就没办法再找巧巧的麻烦了。

她突地按下了按钮,一股水线嗞的一声直射而出,就像一只羽箭射入了孩子群之间。男孩们根本没想到这她居然会先发制人,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还击,只是赶忙往旁边躲去。但更惊异的事还在后面——小竹见他们躲,就像条件反射似的,手上微微一抖,水线方向偏转,正准地击中在了他们身后的名牌上!

第七十三章 为背后的人

“滴!命中!”

“滴!命中!”

在男孩们还没来得及打好压力时,背上一轻,名牌已经纷纷黯淡下来,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小竹极有频率地一下一下按动按钮,水花四溅,和刚才一样每一下都是出奇的精准,只要被她盯上,几乎全部是一发命中!

孩子们根本没有什么意识可言,这一下就全乱了套,居然被她一支枪就死死地压制住了。在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里,男孩们抱头鼠窜,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道水线射过来,不偏不倚地正好命中判定区域,就算他们左躲右闪一样无济于事。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乐子,可没打算因此失掉游戏机会。男孩们立时三十六计走为上,捧着自己的名牌装作无事发生地跑回少年场找爸爸妈妈去了。

没多久,在小竹的水枪威慑下,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初的那个小男孩和他的少年哥哥。两人的名牌都已经被打了下来,手上的水枪自然也就随之失灵,站在那还有点不知所措。小竹打掉了他们的名牌之后,却也就停下了攻击,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把水花溅到他们身上。她觉得只要让巧巧脱困就够了,再多的,她也做不出来。

巧巧一见大部队跑了,二话不说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赶紧跑到小竹身边,就像雏字奔向母鸡的怀抱

两个男孩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那,半晌,小男孩才像是惊醒过来一样,指着少年的背后大喊:“哥!她、她把你后面的牌子打掉了!”

少年听罢赶忙伸手摸去,果然身后的名牌已经不知所踪,不用说也是死在了小竹手上,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名义上可是来帮弟弟出气的,结果却是被人扮猪吃了老虎,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哥…”小男孩看着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也意识到了这由他而起的事情好像朝着不对的方向发展了,有些战战兢兢地上前,刚要说什么,却见少年一摆手:“你边儿去!”

小男孩马上退到了一边,想管也不敢管了。只见那少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就像幼狮努力抖开鬃毛显示自己的强大。两个女孩子果然被吓住了,一个劲地往后退。

小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枪,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少年被打掉了名牌却还不依不饶。巧巧在她身后,看着少年的那副样子,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少年用力攥着拳头,在她们面前挥着,“你们居然敢打掉我的名牌!就凭你们?”

拳头的阴影投到她们脸上,巧巧吓得眼里水花一直转啊转,紧紧地扯着小竹的衣服,躲在她后面向眼前这个她眼里的大孩子不停地求饶:“我…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打我…”

“嘿,现在才知道错了?”少年见刚才还胜券在握的两人眨眼间就在自己的力量下臣服,更是得意,向她们又迈进了一步,“但我的名牌已经被打掉了!所以我不能原谅你们!”

巧巧一听,小脸都发白了,在少年的威势下她连跑的念头都兴不起来,只能下意识地向小竹靠过去——尽管瘦弱的小竹也根本给不了多少保护。

“是我不对…”巧巧整个身子都几乎贴在了她身上,“不要…不要打我…”

小竹感觉到了朋友的战栗,她自己也在抖。爸爸还不知道在哪里,除了她们自己没有谁能予她们帮助。她也害怕,但她知道巧巧更怕,没有自己的话她什么也做不了。

没错,巧巧是…依靠她的。

“没关系…”她突然开口,用小小的声音说着,“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她缓缓地张开了双手,如同张开了一面旗帜。她很瘦削,但个子并不算矮,挡在身形圆圆的巧巧面前,真像母鸟张开翅膀庇护着雏子。

少年见她们不闪不避,虚晃一招眼看着就要变成虚张声势,这下是真的有些恼火了,拳头一发力,终于直直落下——再怎么说对方也不过是两个比他还要小的小女孩,他也没打算真的用拳头打,只是想让她们吓得倒在地上罢了。但看上去的确吓人,威慑的效果已经传达到了。

但仍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小竹看着他的拳头打过来,却似乎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只呆呆地看着,眼神就像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认定了疼痛是不可避免的。实际上她脑内的确已经是一片空白,明明眼前只是一个恶劣少年,但这种害怕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却已经根深蒂固。

——“还敢躲?躲什么?”似乎有白大褂女人冷冷的声音在回响。

她下意识地向后靠了一靠,脖子却碰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流。余光看去,巧巧紧紧地抱着她的肩膀,头埋下去一抖一抖,已经是吓得哭了起来。面对那个少年,巧巧更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她如果不行了,还有爸爸。但巧巧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来,这个朋友能靠的只有她了。

从前她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可是现在做不到的话,依靠自己的人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很弱很没用,但是现在…第一次有人依靠她了!

所以必须做到!

就是现在!

现在她站在前面,她身后有着…需要保护的人!

她乱哄哄的脑子突然变得清晰了,只剩下一个影像:是爸爸刚才抓住对手,脚下一绊要将对方摔倒的动作。尽管只做了一半,要领却都已经浓缩在这一招一式里了。

画面在她眼前反复播放,俯身,降重心,抬臂,借力,出腿发力…就像是已经演练过无数次,在最后,她自己变成了那动作的主人公!

她忽地伸出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力道的时候整个人向前重重地一拉。少年哪里想得到这个刚才还呆若木鸡的瘦弱女孩居然有勇气做出这么一下,不禁愣在了原地。就在这时,小竹已经俯下身子,重心整个移到了下盘。

就像是木偶的牵线被神明拉在手中,指点着每个关节的活动,四肢已经完全脱出了大脑的指挥。不…或者说,是超越了她的控制!

发力!

她眼中的红芒一闪而逝,达成了一种类似冥想的全神贯注,想也不想地大力出腿,那白嫩的小腿此刻就像一条铁鞭,势如破竹,正中脚踝!

咚的一声闷响,在小男孩和巧巧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少年一个不稳,摔在了小竹脚下。

哦,是仰面着地。

第七十四章 你女儿打我儿子!

当江桦绕了大半个场地,终于循声找来小树林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情景——

小竹两手抓在一起,脑袋几乎要低到胸脯里去,根本不敢看旁边的情景,只是那样站着。看他来了,才小心地向这边挪了几步。

巧巧站在她身后,显然是哭过,鼻子眼睛还红红的,脸上留着泪痕。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吓到了,只敢跟着小竹走,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最大的声音来源是旁边的牛犊,哇哇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涨红了。一个大一些的少年在他旁边,似乎有点站不稳,一脸的晦气。

而最旁边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叉着腰,用老虎一样的目光看着这群孩子。见江桦来了,马上指向小竹,质问道:“你是她爸爸?”

江桦看她那眼神感觉到了什么不对:“是啊。”

女人得到了确认,马上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旁边的少年,劈头盖脸地道:“你看看你女儿把我儿子都给打成啥样了?!”

“就是就是!”牛犊马上帮腔,“看看她把我哥都打成啥样了?!”

“…啊?”江桦怔了一怔,看向旁边的少年,就见他脸上身上有几块瓶盖大的淤青,身上全是土。伤的其实不重,也就是跌了一跤的程度,只不过这扮相实在有些难看。

但刚才她说什么?你女儿打我儿子?

你?女?儿?打?我?儿?子?

翻译一下…小竹打了这个少年?

江桦凌乱了,他本来就不擅长对付这类场景,这下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中年女人见状,还以为他没意识到,马上把少年拉出来,一块一块地指着他身上的淤青:“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块,这一块,都青了!”

“对!”牛犊也学着妈妈去指,“你看,都青了!”

少年脸颊抽搐。这可是被女孩子打败的奇耻大辱,还是比自己小的女孩子。结果现在妈妈和弟弟还这样展示…简直是公开处刑好么?!

“行了行了,”他拨开旁边的两人,“都别说了,不是她打的,是我自己摔了一跤!没她的事!”

“骗人!”牛犊大喊,“明明就是她打的!我亲眼看到的!她一脚就…”

“你闭嘴!”少年恶狠狠地瞪他。

中年女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赶忙将火力转向江桦:“你说吧,这事怎么办?”

江桦还在那摸不着头脑呢,被她这么一逼,那是更晕乎了,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诚挚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这就没了?”女人眼睛一瞪。

“呃…”江桦看她这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个什么,只能接着道,“她不该打人。”

“还有呢?”

这也不给个明确提示,江桦更是不明所以,在那思考了足有半分钟,才试探道:“你儿子的医药费我承担?”

女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有了些大雨转阴的征兆:“你这话说的,我们也不缺那几个钱。就是想叫你管好你家女儿,这么小小年纪的,连男孩都敢打,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个什么呢。”

“知道了。”江桦缴械投降。

女人扫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女孩,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在眼里,作为成年人也是不好再继续为难了。只能狠拍了一把自己儿子的背,半叹半骂一句:“走吧!估计也是你主动去惹人家,现在倒好,给人家小女孩打成这样了!”

少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无话可说,只是低着头走了。小男孩忙不迭地跟在他后面,一路走一路哭,反倒像挨打的是他似的。

江桦总算是把这母子仨给搪塞过去,稍微轻松点地松了口气。这才转向旁边手足无措的小竹和巧巧,静静地看着她们。

小竹仍然只是盯着地面。等到母子三人走远了,她鼓了几次勇气,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低低道:“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打人了…都是我的错…”

声音里半带哭腔,听得出是使劲憋住的。但她能忍住,巧巧被她这一感染反而不行了。她抬头看了看江桦不明情绪的眼神,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呜…叔叔是我不对…他们想打我…小竹姐姐是要保护我才打他们的…呜呜…叔叔你不要骂她…”

“这…你别哭啊?”江桦这年纪走在街上还是被人叫哥哥的份,突然就升级成了叔叔也是无奈。而且小竹自从来了家里之后从来就没哭成这样过,导致他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为零,巧巧一哭,手忙脚乱的倒是他了。

幸亏这时巧巧家的保姆也已经找过来了,看到巧巧哭成这样,奇怪的目光当然是第一个落在了他身上。幸亏巧巧边哭着还能边说话,几句下来保姆也就了解了情况,急匆匆地和江桦道了个谢,就赶紧把巧巧拉到一边连哄带劝去了。

这样一来,空地上便只剩下父女两人了。

小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根本不敢看。听着爸爸半天没说话,才又弱弱地开口道:“爸爸…我…”

“巧巧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江桦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小竹又是好一阵的扭捏,这才道:“是…我看见他们一直用枪喷巧巧,就过去了…但是那个哥哥又要打我们,我就…我就…”

“你就反击了?”

“是的…爸爸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说着说着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江桦赶紧抬手,直接打断了她:“先别说这个。告诉我一下,你是怎么打的?”

小竹刷一下就抬起了头,看江桦脸上居然没半点生气的意思,眼中立时被惊讶所占满。足足和江桦对视了几十秒,彻底确认果真没问题之后,她才慢慢展开了身子,摆出一个架势来。

“嗯…是这样…”她展开双臂,又收回到胸口,稍稍比划了一下来袭的轨迹,“那个哥哥的手从上面来的,我不想让他打到巧巧,就抓住了他…”

她作势空抓,重演了一下刚才的情景:“额…然后…然后我就没有多想,身子下来之后直接就出了一脚…就这一下…”

江桦看着她扭着身子,有些笨拙地表演着,眼中的惊色却是越来越浓。虽然现在她表演的并不到位,但总的一个轮廓是出来了。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典型的反擒拿动作?仔细回想一下,刚才他下意识做出来,差点伤着那个无辜家长的不就是这个么?

第七十五章 真正的礼物

万万没想到,只是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小竹居然就把这个动作学了去,而且迅速应用在了实战当中。虽然对手也只是个小屁孩,但小竹可是根本没有系统学习,也完全没练习过的啊!

这是什么概念?他在狼巢训练的时候,那些刷他排行榜的新人都或多或少得到了些指导,往往一个动作得他指点好几遍,练上好几遍,才稍稍摸到一点门槛。但小竹…

其他方面他还不敢断言,但暴力手段这块比他专业的就没几个——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毫无疑问女儿就是个战斗天才!

这个结论和她的性格差的实在是有点大,这下连他也得换一种眼光看自己这个女儿了。小竹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原兽细胞的存在,这要是稍加培养…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却有点复杂起来了。如果作为白狼队员,毫无疑问他该让小竹马上接受专业的训练,为未来的各种风险成为战斗员后备;但作为父亲的话,他又最了解那是多危险的领域,绝不想拿孩子去冒险。

“爸爸…”小竹见爸爸突然不说话了,又慌乱起来,“我…我还是做错了吗?这个…”

江桦看着她:“你是为了保护巧巧才打人的,对么?”

小竹紧张地抓着手:“是…”

“那么,”江桦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你这么做我很高兴。”

“诶?!”小竹哪里想到爸爸会这么说,大眼睛忽闪忽闪,木呆呆地看着。

“打人有很多种。”江桦说,“别人没有来招惹你,你就不能去打别人,这叫欺负,欺负人是不对的。”

“但是,如果被欺负的是你,或者你重要的人,”江桦顿了顿,语气突然重了起来,“那就不要留手,否则会后悔的。”

小竹睁大了眼,好像还在品味爸爸这一番话:“不要留手?”

江桦好像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咳了一声,又改了一下言辞:“嗯…当然,也要注意分寸,不要因为小事下手太重,让他们得到教训就好。”

“这…”小竹好像还没理解完全,“这真的没关系吗…我可以…去打别人?”

“反抗本来就是你可以做的,保护朋友也是。”江桦说,“不过一定要记住,不可以主动去侵犯别人。”

其实后面这句算是多余的。以小竹这性子,这么长时间没人来欺负她、沦落到巧巧那个下场已经是好运气了,去欺负别人估计得是下辈子的事。

小竹听罢,大概是终于接受了爸爸说的,认真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尖锐的哨响通过大喇叭传遍了全场。中央的红灯亮起,广播里传来清亮的女声:“比赛已结束,请各位人员回归准备地点。”

“结束了啊…”小竹这才回过神来,“耽误了好多时间呢…恐怕赢不了了。”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沮丧起来了。但事实却刚好相反,当人们刚一回到准备点时,那些得到主持人推荐的记者和摄像师早就恭候多时,饿虎扑食一般围住了归来的人群。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刚才的神枪手,二话不说,录像机和话筒一起上,直接将小竹淹没在其中。

“小朋友刚才表现的真好!就是下半场没看到你呢!”记者一个劲把话筒往她嘴边伸,“你叫什么名字呀?刚才去哪里了?”

“啊?额…我叫江…”小竹被挤得晕头转向,话说出一半才想起来这个活动是匿名的,赶忙改口,“我叫小竹。去哪里…这…没有什么…”

“小竹,这名字真好听。”记者说着,适时地开了个玩笑,“枪法那么厉害,长大以后是不是要当女兵呀?”

小竹马上红了脸:“没、没有的…我…”

除了江桦和小竹自己,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已经笑出声来。热场的效果已经达到,记者当然也就赶紧回到了专业模式:“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你有什么感受啊?”

“感受?这个…”小竹哪里对付过这种场景,冥思苦想了半天,才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很开心吧。”

“嗯嗯,开心就好。那如果你晋级了,你会怎么想?如果落榜了,又会怎么想呢?”记者穷追猛打。

小竹对此根本是零准备,这种问题也自然是不会答了,只能求援似地把目光投向同样被记者围着的江桦。却发现自家爸爸在这方面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记者凑上前:“为什么来参加活动?”

江桦想了想:“报了就来了。”

“有想过通过这个活动提高孩子的能力吗?”

“有。”

“具体是哪方面呢?”

“全部吧。”

“觉得这个活动怎么样呢?”

“挺好的。”

孩子对付不了镜头还好说,大人这么玩就是有问题了。先头的几个不明真相的记者采访得面目扭曲,后面的看形势不对也就赶紧溜之大吉。记者群被集体劝退,忙不迭地追着其他人去了。反正这活动主要是看孩子,戴着面具的大人只是配角,用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采访过后便是第一阶段的阶段性颁奖环节。以小竹的能力本来能稳居第一,但谁叫她上半场光顾着打架,分数只停留在了上半场的程度。但好在老本够吃,到最后也恰好拿了个四强。

奖品是一只穿着军装的绒绒熊,倒是完美结合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特点。小竹平时从来没要过什么东西,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得到这样女孩子惯有的玩具,抱着绒绒熊爱不释手,只是记者们对着她一阵猛拍的时候才把羞得通红的小脸埋进小熊的毛丛里。

虽然这个活动名义上说是晋级不看成绩看表现,但有了这样的曝光度,四强的孩子基本进下一轮也就稳了。小竹并不太清楚输赢的含义,只是单纯的为赢得了一个绒绒熊而高兴。

只是当她的眼光挪向面前的人群时,她看见爸爸也同样站在人群中,满眼的鼓励。而就在不远处,巧巧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了少年区,挤在孩子群之间用力地伸高了手,使劲地鼓掌。

她因为之前的事情耽误了比赛,儿童组的晋级名单恐怕已经与她无缘。但是小竹获奖仍是让这个单纯的小姑娘由衷地高兴,看着朋友站在领奖台上,她的眼神就仿佛在向英雄致敬。

周围的摄像师都已经关闭了机子,满意地准备去剪辑了。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选手身上,巧巧这个不起眼的小观众并没有入他们的眼。

但对于小竹而言,这才是最大的奖品。

是第一次像英雄一样吧。

第七十六章 两方的开始

“演员练习生”这个节目的名字听着响亮,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最小号的制作组在负责,原本经费就全是来自少年宫,本来也没有多少投入,自然也就没期待着太高的回报,纯属是找人合作稍微填补下儿童娱乐节目的空缺的。

但当第一期狙名牌大战制作完毕播出的时候,收到的效果却比制作人员想象的好上不少。虽然由于题材限制,不可能达到一夜爆火的程度,但也远超预期了。反馈信息如同潮水般卷向信息统计处,置顶的投票贴中,孩子们的票数咬得很紧,只有那么几个突出者而已。

这才第一轮,就已经有人发帖在给喜欢的孩子拉票了。不过这投票还算透明,排名靠前的那几个孩子都有些比较抓人眼球的表现。也因此,对于他们的讨论也在投票贴的下方刷起来了。

“少年组那个积分排名第一的亮亮肯定晋级了吧?看采访那个小男孩也挺机灵,应该适合当演员。”

“节目组不是说了主要看表现不看成绩吗?不过第一名就是第一名,这票数肯定稳了。”

“我看那个叫小竹的女孩子就更适合一点,长得漂亮,也有冲劲,不知道怎么的后来都没拿到分。这随机性太强。”

“这比赛形式本来就不好。不是说是‘演员’练习生么?既然是演员,就踏踏实实展现些个人能力,别学娱乐圈搞这套走秀的东西。”

“同意楼上,这么小的孩子也都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主要还是靠个人风采。前面提到的那个小竹玩游戏挺厉害,记者采访的时候就吞吞吐吐了,性格不太适合演戏。要我说,还是像菲菲、小雅这种外向的孩子比较好。”

“比赛形式确实得改,要更贴合‘演员’的身份才行。不过楼上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吧,小孩子面对镜头,紧张才是正常的。再说了,台下内向一点,在台上未必就表现不好,星爷私底下还是不健谈的人呢!”

“对于孩子保留意见,不过赞成修改节目形式。至少要让他们真正体会到演员生活,9-12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进行封闭训练了吧…”

“……”

节目制作组的人员刷着这些评论,那心里都快感动得涕泪交横了。以为他们不想打破这种真人走秀的形式么?问题是撕名牌这馊主意确实就是这群人投票选出来的啊!

现在好了,这届观众总算还是有点智商,终于是把歪掉的舆论风向给正回来了。

于是他们二话不说,马上就开始联系早已准备好的训练场所和集体宾馆。第二阶段的筛选方式定为封闭训练,全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

当然,由于演员们还是孩子,不可能像真正的偶像那样一训练就是几个月,因此时间只有一天,主要就是记录小演员们在离开家长后的表现。对于可能出现的情况——比如有些胆小的孩子哭闹着要回家——节目组也做好了相关准备,承诺好了只要孩子不愿意,随时都可以退出。不过在摄像机记录下,这样的人员晋级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小了很多了。

比赛通知通过信息流发到了每个晋级人员的手上,小竹作为呼声很高的孩子之一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当江桦看到这个比赛形式时,却实在是有些担心的:小竹来家里也有半年多了,从来没和他分开超过一天,更没有在外面过夜过。虽说她前九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这实在是…

最后他决定还是参考女儿的意见,直接把那张通知单拿给了她:“你觉得怎么样?”

小竹仔细地读完,点了点头:“是要和爸爸分开一天,去叔叔阿姨那里训练吧。”

“对,而且还要在那里过一晚,第二天早上才能回来。”江桦说,“一个人可以么?”

小竹听罢,又是好好地思考了一阵,这才开口问道:“爸爸第二天会来接我的吧?”

“当然。”江桦说。

“那就可以的。”小竹说,“好不容易才做到晋级的,这么放弃的话有点可惜了呀。”

江桦揉揉她的脑袋,就依着她了。

他花了不少时间帮小竹收拾行李,为了保证方便好使,他把洗漱用的东西都装成了一次性的,然后再把她的小被单和衣服装进去,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万无一失,这才作罢。只是一天的离家,却好像她要出远门似的,怎么都不太放心,老觉得有东西落下了。

可能也是怕小竹一走他不适应,警局适时地打来了电话,通知他正式的行动从今晚开始,接下来就要开始东奔西走地忙起来了。他看了看活动安排表,过了今晚的封闭训练,集训就要开始了,父女两个人都有了要做的事情,也挺不错的。

下午时分,活动组的大巴车准时停在了西苑学前班的门前。

“小竹也晋级了呀?真不错!我看录像了,小丫头明明挺厉害的嘛。”陈老师自然而然地身在指导队伍之中,毫不吝惜鼓励之音,“加油!小竹是大孩子了,好好表现,这次也一定能行的!”

“一定能行…?”小竹自己却还有点不自信,看着周围一片雀跃欢腾的孩子反而有些紧张地看着江桦。

“能行。”江桦很确定地说,“要听老师们的指导。”

果然还是爸爸的鼓励最有效,小竹抓紧了自己的小书包,随后很认真地点头道:“嗯,我会乖乖的,会好好听老师的话。”

她这方面从来都不会让人多费心,说到做到,果然就不吵不闹地上了车,隔着车窗向江桦挥了挥手,最后还笑了一笑,反而像是在向爸爸保证些什么似的。

大巴车起步走远,江桦一直目送着车消失在几百米开外,才一刻不耽误地开上自己的车,也同样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之中。

根据电话里所说的,贩毒案的初期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今晚集结的任务就是配合便衣警察抓捕一群瘾君子。

第七十七章 酒吧是年轻人的浪漫

任务地点在一所略显偏僻的青年酒吧,位于夜市区,是黑白道混合的放浪形骸之地。

他按照要求去换了t衫加一件连帽外套,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镜子里映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配着这么一身装束就像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大学生。丢在一群寻欢作乐的青年男女之间丝毫不会觉得突兀。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便衣警察们也就在指定的任务地点边集合,打扮得千奇百怪,不少人扔在闹市区里比那真的地痞的痞气还要重。他们第一眼看见江桦愣是没认出来这是辅助抓人的猎人,几秒的寂静之后便衣们笑成了一团,大拍他的肩“赞扬”他这一身显年轻。

不过闹归闹,等到天黑下来,真正的蹲伏开始后,警察们也都进入了角色,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假扮打工的酒吧前台,和同样是假客人的队友谈笑风生。另外一些丝毫没有突兀感地融入蹦迪打赌的青年男女之间,和他们一起疯子一样披散着头发在酒吧的彩灯下跳来跳去。

江桦点了一瓶很受年轻人欢迎的蓝天伏特加,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这一群喝得面红耳赤的男女。这对比之下,再加上伏特加瓶子上忧郁的天蓝色,衬得他就跟一个失了恋借酒浇愁的小文青一样。

不时就有路过的虐狗人群面带同情地看一眼他,摇摇头说一句长这么帅还沦落至此真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啊。不过这样一来,隐藏得倒还算成功,毕竟这种乱哄哄的地方什么人都有,一个人来喝酒喝得昏天黑地的也不在少数,他这也不足为奇。比他抓人眼球的多了去了。

就比如旁边赌桌上。

“买定离手!”庄主看着骰子在塑料杯里停滞,露出了六点,脸上乐开了花儿。与之相对的是面对他的那人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喝得通红的脸埋在臂弯里,像是没眼看了。

但周围的人在酒精刺激下都变得相当兴奋,陌生人之间的隔阂也早就消散在那骰子里了。马上就有人站起来,给那输家满上一杯:“来!于哥你别输不起啊!喝!”

“就是就是!输家罚酒!罚酒!”旁边的人推波助澜。

“输不起是孙子!”

“快喝!”

那人看来是已经输了不少,原本还像鸵鸟似的打算眼不见为净,但被周围的人这么一激将,他也是藏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豪迈地一拍桌子:“操!谁怕谁!看老子今天灌趴你们!”

他还真说到做到,抄起旁边的酒瓶就是一阵猛灌。喝完还打了个气吞山河的酒嗝,但身子显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奔放,眼看着就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地摇摇欲坠了。

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如此热烈的场面在酒吧中却也不算多罕见,现在已经是接近九点,正是这样的小酒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这弹丸之地没有什么包间之类的说法,各种娱乐项目齐聚一堂,面前的小舞台上有人在唱ktv,赌桌上有人摩拳擦掌,而角落处…也有人正沉浸在天堂般的快感之中。

敏锐的便衣们早就注意到墙角边很不正常地拉着一道布帘,几个人影在上面摇晃。布帘并不算透明,看不清布帘内的情况。但如果仔细注意一下的话,就能发现头顶上方正冒着若隐若现的青烟。

距离最近的那个便衣表面慵懒地吃着一份牛扒,实际却始终竖着耳朵,听着里面仿佛生物交/欢般舒服的低低"shen yin"。将人领入感觉天堂和现实地狱的轻烟还在升腾,淡淡的臭味混杂在人们蒸发的汗液之中。

便衣将最后一块牛扒咽了下去,动作稍稍顿了一顿,随即突然站起身,像前台侍者吼道:“服务员!青岛啤酒再来二两!”

“好嘞!马上给你送过去!”侍者马上回应着,加快了手上擦酒杯的速度。

二两…从两点钟方向突击。至于青岛啤酒…代表着五分钟之内行动就将开始。

几个警察互相对了一阵眼神,各自的动作都开始透出了几分紧张之意。在其他人毫无察觉的空档间,所有便衣的眼光都有意无意地转向了前台假扮的侍者。

侍者看似正专注于手上擦酒杯的工作,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握着抹布的手使力更加轻柔了一些。

半晌过后,他轻轻地将酒杯放在了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最高层酒架。玻璃杯底与木架相碰时发出了几不可察的轻响,而就在杯子放稳的一刹那,就像是无声的发令枪在每个人耳边炸响,一群衣着各异的年轻人忽地站了起来,拔出隐藏在衣下的手枪,大踏步地跨过人群,碰倒了无数地上的酒瓶,玻璃碎裂声响彻整个酒吧。

如此动静当然惊动了寻欢作乐中的年轻人们。他们转头一看这些人手上的枪,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什么,立刻惊叫着从大门夺路而逃。

“无关人员退散!”他们说着的同时,一脚踹塌了挡在角落的布帘,早已埋伏多时的几个人一拥而上,将瘾君子们坐的小角落团团包围,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前,“别动!警察!”

瘾君子们蚂蚱似的从各自的小板凳上弹了起来,迷离的眼神半天才聚起焦,愣愣地盯着枪口半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面对送到眼前的枪口他们也不敢造次,只得缓缓举起双手。

警察们扑上前将他们一个个控制住,摸索他们身上的每个兜。另外几个人迅速将散落一桌的锡纸装进证物袋,银色的纸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粉末。

动作十分利落,就是江桦这样的身手也是无的放矢。但他知道事关夜莺,出于谨慎,还是上前仔细看了一圈他们的眼睛,确认瞳仁都是正常颜色,并非携带者之后,才放下心来。

“同伙还有谁?”警员将其中一个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小流氓压倒在地,边掏着手铐边道,“量不少啊,从哪买的?”

瘦猴儿似乎还没从快感中缓过神来,翕动着嘴唇,声音模糊:“我…有…”

“你什么?”警员皱了皱眉,就要凑上前去,却见那瘦猴儿的眼中突然血丝满布,刚才还肾虚一样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有艾滋!!”

第七十八章 路过

“啥?”警员手抖了一下,就在这个当口儿,那瘦猴儿猛一扭头,狗一样张开嘴,根本顾不得其它,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裤管上!

警员在第一时间跳了起来,险险地没被咬着肉,但瘦猴儿的咬力之大,活活把他那两层牛仔裤管给撕下来一块。趁着他这一起身,瘦猴儿一咕噜爬起来,抄起桌上吸毒用的针管,像矛一样向他们刺来!

“有针!快闪开!”便衣们显然都不是第一次执这种任务,见状马上退避开来。先不说瘦猴儿说的是不是真,瘾君子用过的针管那是只有原兽才敢碰的。

其它的几个人见到瘦猴儿得手,也都纷纷从身上各处掏出针管来乱挥,但显然毫无章法。遇到这种程度的抵抗对便衣们来说显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稍稍退了几步,重又拉开包围圈找破绽,手枪对峙着那沾了血花的针头,只要有机会马上就会一触即发。

这样的情况下江桦也实在不便出手,只能在旁边待命,但这样反而使他的精力分到了别处,也因此捕捉到了酒馆外异常的响动。

“有人来了!”他忽地转向那并不起眼的后门,出声向队友提醒。

话音刚落,小门被猛地踹开,一群身纹毒蛇的流氓像约好了似的蜂拥而入,手上的小刀还有着血的锈迹!

“怎么还有一队人?!”有人出声惊叫。情报里并没有提到对方还有帮手,这情况可算是突发的了。原本万无一失的队形被这一个错误就尽皆打乱,反而暴露在了对方的刀口之下!

这些人显然也是瘾君子,满眼失智的癫狂,根本不管袭警会有什么后果,手上的小刀子专挑要害捅。便衣们的枪在这种条件下更多起威慑作用,并不能随意开,一时也只陷入了肉搏的境地。

普通的民警其实并不专修格斗,抓人更多靠的是装备和人多势众。但现在装备受限,还被对方人数压制,他们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在电光火石间,混乱的人群间就响起了一声痛叫。有人将一把刀子踢到被制的同伴脚下,这人二话不说举起来就捅,小刀深深地刺入了一个便衣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两个流氓前后夹攻,眼看着就要将这位便衣掐翻在地扭转败局,但此时一股劲风袭来,从旁边扑过来的两只铁锁似的手臂一边一个死死地卡住了他们的喉咙,他们咳嗽着伸手想挣脱,但那手臂铁锁一样根本纹丝不动,甚至锁着他们的同时还顺带踹翻了旁边的几个人。没过几秒,被锁死的两个毒虫便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地不动了。

江桦松开了手,任这两个家伙软倒在地被拷走。只这么一会功夫,旁边的小流氓已经纷纷撞开了便衣警察群突围。对人不比对原兽,要真让他全力出手这帮弱不禁风的家伙此时绝对留不下活口,但谁叫抓人就得抓活的,他也只能配合。

“有人受伤了!”队伍的负责人也已经开始随机应变,“暂时撤退!把酒吧围起来!”

马上就有人将中刀后疼得哀叫不停的队友扛在肩上,避开那些刀子的锋芒冲出门外,在隐蔽的角落用衣服简易包扎,只是个个都面露紧张。

江桦掩护他们撤退的时候顺手又放倒了四五个人,但无奈他这种协助人员的身上是没有手铐的,打晕了人也得拖出去让队友绑起来,就是下手也得控制力道不轻不重,难度更是极大。

要是没有暴露身份,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说不定凭着远超常人的速度还真能把大部分人都敲晕过去。但这是现代社会,无论什么对象都在法律的庇护之下,他出手也必须得有许可,在行动开始前,擅自行动是万万不可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文明。人类用几百年的时间造出匹敌自然的力量,又以如此的条条框框将他们束缚在内。就算现在的结果是错失了最佳战机,也只能无可奈何。

江桦同样奔出了酒馆,靠在墙背后,静静听着身边的便衣队友与对讲机低声交谈着。看似平静下来的酒馆实际上每个隐蔽处都藏着那么一两个人,像猎手一样屏住呼吸等待着。

“最近的增援也得十多分钟才能到,肯定来不及。各组做好准备,尽力一个也不要放跑,第二次如果再拿不下来就危险了。”

便衣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一行影子被路灯映在酒吧的白墙上。

“他们出来了…”警官压低了声音向对讲机道,“在南口,目前一切正常。”

“附近的人赶不过来,只能靠咱们强抓了。60秒后开始第二次抓捕,擒贼先擒王,五号会配合你们。”

警官们都空咽了一口。民警的任务危险度看上去要比那些特警协警低许多,但耐不住提前的准备无法与后者相比,谁都不知道出警时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像现在这样,对方手里并不起眼的小刀也是足以致命的武器,许多时候警察干的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脏活。

但没有人提出反对。

“附近人员都清除了么?”对讲机里继续确认着。

“都清除了…”便衣环视一圈,低声地回应着。然而,就跟故意要打他的脸一样,他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见一个东摇西晃的身影就跟一步一歪地从大门探出头来,迷迷糊糊地左右张望。

“咋回事啊这是…才玩的好好的咋突然没人了…?”他大着舌头嘀咕,一身的酒气,满脸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在干嘛?

这似乎就是刚才赌桌上那个被灌得东倒西歪的倒霉蛋。看来这位喝得是真有点多,刚才那么大动静愣是没把他弄醒,此时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才发现世界都变了。然而没人会觉得他这个状态能弄清现在的状况。

旁边握着小刀的流氓们面面相觑,半晌看他这样子似乎不像警察,才大着嗓门道:“喂!那边那个!不想死就让开!”

这一番言辞听在旁人耳中已经算很有威慑力了,但这被威慑的本尊见状,却是懵懵懂懂抬起头来,盯了那小流氓半天,才挠挠头道:“你谁啊?”

握着对讲机的便衣差点没把舌头咬掉,一口唾沫直接给呛在了喉咙里。在他旁边的江桦稍微拍了他两下,看着那醉汉的眼中却露出几分惊讶。

那帮流氓显然也被这一记天花乱坠掌给打晕了,愣了好一阵,才回问了一句:“你啥都不知道?那你怎么在这的?”

这场面简直不能更了,然而这醉汉似乎还是个中的战斗机,一听这话,他也不知道咋的眼中精光一现,随即虎躯一震,一扬脑袋,迷之骄傲地高声道:“路过!”

第七十九章 醉汉VS流氓

这就像是战场上,两方军队都彼此试探完毕,架好枪正打算好好干一票,突然就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个杀马特在战场中心弹吉他!而且这位杀马特还挺投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摊上大事了!

“二号二号,这边出现紧急情况,有无关人员卷入。”警官拿起对讲机报告。

“小心不要让那帮人伤到他,尽量安全手段排除。”对讲机那边很快传回了消息。

“但这…”警官盯着这场面,却是迟疑了。这不是什么顾忌,而是无语。

只见那醉汉一手叉腰,一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气概,比那些真流氓还要流氓几分。但却是晃晃悠悠地打着醉步,好像随时要栽倒一样。

这群兴奋上头的人哪里看得下去这些,扯起嗓子就冲他吼道:“小瘪三别在那装逼了!识相的就快滚,别挡着老子的道!”

“你他妈说谁呢?!”醉汉一听这话,眼一瞪脚一跺,二话不说指着对方就是一顿回击,“知道老子是谁不?!”

“我管你!谁来了都给我边儿去!”

“我靠龟儿子还挺嘴硬哈?”醉汉不甘示弱。

“最后一遍,让开!”领头的瘦猴儿扬了扬手里的小刀,“不然我这刀可不长眼睛!”

“那你来试试?”这醉汉还真是一步不退,很爷们儿地双手抱胸杵在那,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然而他不在意,身后的警官可是要急死了,这哥们是猴子请来的逗逼吗?!

他气急攻心之下,站起身来就要上前,却觉臂上一紧,回头一看旁边的江桦居然拉住了他:“不用管,看着吧。”

“不用管??”警官一头雾水,还没等他再问,那边的呼喝声已经传了过来。

“宰了他!”

“放他的血!敢挡路!”

一群瘾君子在毒品的刺激下变得无所畏惧,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那领头的瘦猴儿得了鼓励,更是尤其兴奋,踏前一步:“我看你今天是活腻歪了!”

“歪是有点歪啦,不过腻倒是没腻,起码还没找过个妞儿…”这醉汉真是晕乎得很深,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在和他开玩笑。瘦猴儿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手持小刀直冲几步,那明晃晃的刀刃眼看着就已经逼到了他的面前!

都已经这样了,那醉汉却还晃晃悠悠地不知道在干嘛。直到小刀已经几乎捅到他身上时,他才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地身子一歪,很有点醉步味道地闪开了这一刀。瘦猴儿没收住惯性,往前面连冲了几步,反而差点被自己绊一个跟头。

“嘿嘿哈哈…瞅瞅你这怂样儿…还…”醉汉指着他就是一阵傻笑,但刚一抬起手,却发现自己那看着不怎么便宜的皮夹克上,已经有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他像是愣了一下,还摸了摸刀痕确认真是被划上了,顿时满脸都写上了生气,喊道:“我靠,你还来真的啊?!”

“不仅是来真的…”瘦猴儿也已经稳住了身形,止住了刚才那一番窘样儿,回身很是神气地抛了抛小刀,“哥们还得揍得你回家找老娘擦屎呢!”

说罢他便握上了小刀,装模作样地找了一番角度,随即又是举着刀,从侧面出击。也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这个角度的确刚好,那醉汉正好站在角落,左右躲不开,只能正面迎战。而实战中空手对刀具基本等于自作孽不可活。

暗处的警察见状,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性子急的都已经站起身来了。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那醉汉软软绵绵地抬起手来,摆出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守势。

“那不好意思…”他模糊地说道,“我还真从来没见过我老娘。”

他忽然抬起手来,以手刀对铁刀,一巴掌劈在瘦猴儿的手腕上,动作兔起鹊落般的利索。完全没有经验的瘦猴儿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茬,手反射地一松,小刀已然掉落地上。

瘦猴儿还没反应过来,那细胳膊就已经被醉汉抓在手里,手上传来的大力像是要把骨头抓碎一般。他疼得张嘴就想叫,但还没等他叫出声来,醉汉拉着他呼地转了一个大圆,手按上他的脖子,根本不容他反抗,重重一推,就将他的脑袋撞在了旁边的石灰墙上!

只听一阵瓷器破碎般的脆响,那石灰墙竟然直接给撞出了一个洞来。要不是这墙是中空的,只有外面是一层石灰,恐怕瘦猴儿此刻已经脑袋开花脑浆四溢了。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已经被撞得直接昏死过去,头戳进墙里身体耷拉在外面,一副半死不活之相。

醉汉缓缓地收回手来,大着舌头摸着脑袋:“嚯…好像劲儿使过头了啊…”

一群瘾君子看了看陷在墙里的老大,又看了看眼前这东摇西晃的醉汉,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半晌忽然像敲胸脯的猩猩似的异口同声地高叫起来,舞动着双臂,前呼后拥地将那醉汉团团围在中央。

“诶哟喂…”醉汉扫了一眼周围,嘀嘀咕咕道,“这可是有点麻烦了…”

人群一拥而上,乒乒乓乓的交接声一波接着一波,就只见锅碗与瓢盆齐飞,口涎共鼻涕一色,场面一度十分火热。

“卧槽、卧槽、卧槽…”旁边进入了看戏模式的警官们眼睛都直了,也顾不上面子,醉汉每出一招,他们便下意识地“卧槽”一声。醉汉的攻击看似云里雾里,拳脚软绵绵地毫无章法,但只要出手便是直捣黄龙,往往是对手还没看清他的攻势方向,后脑或是脚踝就已经挨了一记重击躺下了。

不知所措的流氓们在他身边挥舞着小刀,但他的上身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一个劲晃悠,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又狗屎运一样每次都恰好避开刀光。几十个回合下来,这醉汉毫发无损,脚下却已经躺了一片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流氓了。

最可气的是这厮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一番什么事,嘴里始终嘀嘀咕咕地好像在和对方聊大天一样,但如果真要竖起耳朵认真听他说话,就会发现他根本就是胡言乱语,而过不了几秒迎面的拳头就已经上来了。

最后剩下的几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回神,就震惊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己方这边的人数优势竟然已经被消磨光了。他们怪叫了一声,把刀往前面一丢,转身就要逃跑。

但还没跑出几步,躲在暗处的便衣警察已经来了一个猛虎扑食,直接就把这几条漏网之鱼给按倒在地了。

第八十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

警官们兵分两路,一组人给这些骨瘦如柴的小流氓上手铐,另一组则端着枪控制着被踹倒在地的瘾君子。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根本用不着这样恫吓——那些中了醉汉拳脚的人全都像是被重锤砸过一样,受伤部位肿的像馒头,一时半会根本爬不起来。

人们又纷纷把震惊的目光投向了中央的醉汉——刚才看起来,这家伙根本就没认真打,像是力气才出了三成,但却已经是这样的结果,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刚才还八面威风的醉汉这时候却是脚下一软,醉眼朦胧地就要往地下躺。一边的江桦见状,眼疾手快地上前拎住了他,扛着他的胳膊就跟面条似的。

醉汉眼睛斜斜地一转,被酒精灌得涣散的焦点就挪到了江桦身上,嘴里喃喃道:“谁啊?咋还漏了一个?”

他说着手上还真是又抬起了拳头,作势就要打。但这次他显然没认真,拳头绵软无力,江桦一探手便接住,很是无奈地看着他。

“诶哟还有两下子嘛!”醉汉含糊不清地说着,刚要抬腿踢过来,却又放下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江桦好像要确认什么,整个人却仍然晕晕乎乎,“你这样子…有点眼熟诶…”

江桦无语。

醉汉还在喋喋不休:“别说,你还真长得像我一个朋友…算了算了,今天就放过你…”

“于小楼。”江桦低声喊道。

醉汉眉头一跳:“哇塞,原来我这么有名了啊?街上人都能认出我了…不行…下次还得注意点…”

江桦算是彻底没话说了,刚在思考下一步对策,却听见旁边鼾声传来,转眼一看,这厮一低头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挂在他身上,就这状态也不怕直接给人拖出去卖了。

“这…”警官看着这一幕也是无话可说。真难以想象这人刚才展示了那么精湛的技术,难道喝酒真就能触发什么神秘的属性?

他只能指了指那睡得死猪一样的身影:“要不要先带回局里?”

“不用,他就交给我吧。”江桦看着队友那副表情也知道这不太行了,干脆直接提出申请。

“哦…好。附近就有24小时服务处,你把他送到那里,等他酒醒了再说吧。”警官点了点头。

江桦应了一声,目送着他们离去,却并没有按照他们说的做。只是探手把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兜摸了个遍,动作相当娴熟,最后在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把车钥匙——盾牌的图形被劈成四块,两红两黄,中间刻着一匹奔马,保时捷的车标。

咳,果然这家伙出门一定要炫车的习惯还没改。

他按下了按钮。伴随着一声车笛鸣响,酒馆旁边黑暗的小巷被感应车灯照亮。他顺着光亮找到了目标:一辆全新银白色的保时捷911。在这个没什么钱的混混聚集地,这么一辆跑车算是鹤立鸡群的豪车了。

他拍了拍于小楼的脸,毫无反应,也无奈地摇摇头,打开副驾驶车门,简单粗暴地把人给扔在座上,然后给他系上安全带以免他摔出去。

从头到尾的动作熟悉无比,这自然不可能是巧合。只是因为眼前这人真如他自己刚刚所说的,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于小楼,白狼队员,代号“狼爪”,私下里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车,光是任务里撞坏了的就已经不下五六辆,这辆保时捷很明显也是新的。要不是场景限制,江桦并不怀疑这家伙会直接开一辆法拉利或者兰博基尼什么的过来。

导航系统里存了几条路线,但江桦都没有去看。白狼队员表面上再怎么大大咧咧,基本的谨慎还是有的,绝不会把重要的地点存在除了大脑之外的地方。他也就这么慢悠悠地晃在小道之间,兜风一样。

夜市区的路况不是很好,享受夜间生活的人们聚集于此,路边摆着烤串摊和各种街边小吃的小推车,炊烟像晨雾一样溢满了整条街道。但江桦也不急,慢吞吞地穿行在人群中。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在这里多看看天子城在夜里民生的一面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旁边的鼾声始终没停。于小楼睡得四仰八叉,大概是喝多了的缘故,嘴边都挂着一缕口水。那姿势是要多奔放有多奔放,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意恩仇。要不是安全带勒着,他估计早就被晃到方向盘上来了。

这姿态实在是不敢恭维,如果不知情的人在这只会说一声贼鸡儿丢人退队吧。不过江桦也知道这家伙没事就爱往这种小破地方钻,再怎么乱也不嫌弃反而自得其乐,都成业余爱好了,是个人总得有点特殊不是嘛。

幸亏外面的人还看不到车里的情景,仍然是各干各的,只间或向车前的标志投来几次羡慕的目光。但再好的车也耐不住密集的人流,此时烤串摊前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可谓寸步难行。

“妈妈!妈妈!我要吃这个!!”有孩子的声音传来。

“都跟你说了,不要吃路边摊的东西,都是地沟油,很脏的,吃了就会拉肚子!”接着是女人的恫吓。

“孩子想吃就买一串尝尝呗,吃一次又没什么。”这显然是无所谓的爸爸。

“你就知道惯着他!”

“……”

江桦听着这不知在哪个角落的一家三口的对话,很平常的日常拌嘴他却听得很认真。看看时间,也已经十点多了。平时小家伙这会就该睡了,现在她在干什么呢?会害怕想家么?

他想着想着就已经把手机摸出来了。节目制作组答应会实时放出一些花絮,搜索了一下他们的微博已经贴上了几张照片。背景的确是之前承诺过的集体宿舍,环境很干净。照片看来都是偷偷拍的,孩子们表情各异,是很自然的状态。

他一张张的翻过去,在各个角落发现了小竹的片段。她看起来还是有点怕生,大部分照片里并没有和其他孩子呆在一起,只是自己一个人玩着玩具,不过神情还算正常。到了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也已经像其他人一样钻进了被窝。

旁边配着简单的说明语:“小演员们都要睡觉啦!”

这个点他们也确实该去休息了。只要睡着了,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再怎么着一睁眼也就该回家了。

江桦舒了口气,又翻回第一页,重头看起来。一组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得有十几次。一开始是想确认小竹的情况,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纯粹只是打发时间。但就这么无聊的方式,居然也不腻。

这时旁边一直充当背景音的鼾声突然停止了。于小楼咂了咂嘴,拱着身子坐了起来,才一会功夫,他脸上的酒晕竟已经褪去了大半,要不是眼神还有点迷离,根本看不出他在没多久前还醉成了那个样子。毫无疑问这是携带者的隐藏优势之一,加速的新陈代谢会帮他们以数倍的速度分解酒精,如果控制好速度,千杯不倒理论上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显然于小楼今天是喝嗨了。他揉着惺忪的醉眼,似乎是慢慢看清了自己在哪,嘴里嘟囔着自言自语:“干,这帮孙子也太能灌了…不过居然能梦着江队,这咋就阴魂不散呢…”

他话音未落,就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缓缓地偏过头来。就见江桦坐在驾驶座上,一手松松地搭着方向盘,静静地凝视着他。

黑夜里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鬼叫。

第八十一章 破队药丸

“我靠靠靠靠!!!”于小楼一个劲往后拱,手上不停地摸索着车把,“见鬼了…不对,诈尸了!!!”

“……”

于小楼摸索半天无果,干脆指着江桦大喊道:“你别过来啊!我跟你说我可很牛逼的!鬼在我这也不顶事!”

“……”

于小楼见他不说话,脸好像又给憋红了:“不说话干嘛?现在都是胆小鬼当道?来啊咱们互相伤害啊…”

江桦忍无可忍:“我没死!”

“啊?”于小楼愣了愣,从记忆中搜索一番,这才想起来什么,“哦对,医院好像确实是说有醒过来的可能性…那你真是江队?”

“不然呢…”

于小楼这下不说话了,只是仔细又怀疑地看着江桦上上下下观察,充分发挥了白狼队员细微谨慎的美德。半晌他抬起头来,好像还打算蹦出什么烂话,结果就见江桦那眼神中跟写着字一样:到底是你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了?

答案是——坟头草都二丈高了!

于小楼打了个哆嗦,似乎是相信了:“既然是江队,那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别告诉我才离队两年多你就堕落成这样了啊!”

“有任务。”江桦回道。

“任务?你已经回队里了?”

“是其他地方的任务。”

“哦…”于小楼仔细思索了一番,“说起来刚才好像是看见有几个警察过来了…”

“是啊,你差点就被他们带走了。”

“啥?!我一个清白良民我什么时候惹上警察了我?”于小楼震惊地赶紧回忆一下自己酒后疯魔都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没干什么不对的吧!这不行啊!我以前好歹还帮他们逮了那么多有名的犯人宰了几十头原兽,看在这份上也得放我一马吧”

江桦看着他那副碎碎念的样子也是没招,等到他差不多纠结完了,才道:“没事,只是你刚才无意中放倒了几个任务目标,他们想先把你带回去等你酒醒。”

“哦这样啊…”于小楼松了口气,“咳,江队你说话就不能不大喘气么,这样很吓人的知道不!”

但他才刚说完,就马上察觉到了不对:“等会?我放倒了任务目标?啥意思?”

“就是刚才被你打醉拳的那几个人。”

于小楼敲着额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我还算是帮了你们一把是吧?不会逮我了吧?这就行这就行…”

“不会。”江桦没接着这个活宝的话,话题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为什么在这里?”

于小楼听出他语气不对,马上摆起手,一副苦哈哈的表情:“诶江队你别这么看我,我这昨天才刚从任务前线飞回来,几个小时前才落的地,真不能算偷懒了!你瞅瞅我这多惨啊,回来正好错过了过年,这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我抓紧时间借酒浇个愁,放松这一晚上不过分吧?看我被逼的都只能来这种破地方了。要按规定来的话,梁总可是欠我加班费的!”

江桦点点头:“任天行把你调回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于小楼一听这话精神都为之一振,话匣子一下就开了,“你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不靠谱!妈的我正跟对面火拼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来了个集结令,事先都不通知一声!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是边境大任务,专打那些搞恐袭的变态,对面利用原兽栖息地的地形跟我们僵持好久了,结果他一句话就让我回来,这都打了大半年了哪有那么容易脱身啊!我只能用了点特殊办法强行加快进程,这才赶上飞机…”

“特殊办法?”

“哦,就是想办法搞到了那群家伙军械研究所的坐标,往他们做放热实验的材料里掺了点硝化甘油…”

“……”

“这不重要!要不是任中二瞎指挥我也不会出这损招。也不知道梁总咋想的,就能让一个死宅来当队长…”于小楼痛心疾首地一拍椅背,“破队药丸!”

江桦对他这样也算是见怪不怪了,直接发动了车:“去你家还是回总部?”

“肯定是回总部咯。离集结也有快一个月,他们肯定已经全都部署好了,就等人齐出击了吧。”于小楼说着,就要来抓方向盘,“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送你。”江桦说着已经踩上油门了。

“诶呀妈呀我没听错吧!”于小楼怪叫,“江队你这是在跟我客气?”

“你开会被抓醉驾。”

“……哦。”

保时捷拐上了大路,平坦地行驶着。夜晚的天子城依然热闹,购物商场亮着五光十色的彩灯,人们的脚步声与谈话也还在活跃。

于小楼一路都开着车窗,让外面的风刮进来消除剩余的醉意,半晌才摇上玻璃,随意开口道:“不是我说啊江队,再怎么着你这履历都摆在这,现在沦落到来逮几个小毒虫也未必太掉份了吧。”

他大概已经把刚才和“小毒虫”们顶着鼻子对骂的事给选择性遗忘了。

“这是大案的一部分,”江桦说,“夜莺在利用毒品。”

“喔,还真是他们。”于小楼点了点头,“看来这次野心不小啊,这网络都伸到城里来了。”

“边境也出事了?”江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话外之音。

“不算出事,只不过最近总有闲杂人在达格网附近转悠,虽然被军队赶走了,但谁没事会去那种地方?”于小楼咂咂嘴,“而且电磁网周围的原兽活动也开始变频繁了,按理说那达格网的磁场我接近了都难受,他们那群没脑子的更应该避之不及才对。”

江桦心里一动:“有人操控?”

“诶你可别毒奶啊!要是操控原兽的技术真被开发出来了,那局势就又得重返三十年前了吧。”于小楼说。

江桦顿了一顿:“现在看来,已经有这个可能了。”

“我听说了,夜莺这次搞出了新玩意,有操控技术的苗头,不过暂时看来那东西还只是对人有效,还没来得及应用在纯种原兽身上。”于小楼说,“以他们那尿性,要能动手早动手了。现在还处于潜伏状态就说明尚未完成,在那之前怼死他们就好了。”

“尽力吧。”江桦说。

“那当然得尽力咯。”于小楼支着脑袋,一脸八卦,“我说咱换个话题呗,好不容易久别重逢还谈工作多没意思。你这离队也快两年了吧,没点什么新鲜事么?”

第八十二章 白狼屌丝

“有一些。”江桦说。

“那就说说呗!都是自家人,关起门说话没啥不好意思的嘛!”于小楼热情高涨。

“换了个工作,有了个孩子。”

“挺大的事咋被你说得这么正常呢…”

“怎么了?”

“虽然早听梁总提过…”于小楼深吸一口气,“不说别的,咱白狼的队员退役奶孩子这事,要是让报社那些人知道了,非得给你来个独家专访头版头条不可。结果你这当事人就没啥好讲的?”

“我违规了。”江桦很平淡地说。

“我滴个亲娘…”于小楼扶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确实,咱们是有规定携带者不准结婚,但你这…生米都煮糊了啊!”

“所以她也继承了原兽的基因。”江桦说,“这对她不好。”

“也是哦,不过既然都有娃了,那就好好当爹呗。”于小楼一脸“你懂得”的表情,“你看看我们这,连老婆都还没个影呢。”

“我也没有。”

“……你就非得强调这残酷的事实么?”

“本来就是啊。”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了,”于小楼放弃治疗地靠在椅背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形势怎么变,你这日子也就过成这样了。”

江桦静了半晌,随后突然冷不丁地回问:“你呢?”

于小楼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前队长居然真主动延续话题了,简直堪称世界第八大奇迹,一时竟然有点受宠若惊:“我也是和以前一样么,要说起来也没啥,就吃饭睡觉杀原兽,偶尔去边境怼人吧。”

“一个人去的?”

“是啊,本来任中二说是要和我一起去,结果军方给了他别的任务。”于小楼一摊手,“你也知道的,咱这出任务,肯定都是单打独斗。要是给其他人瞅见了那红眼睛,估计是谁都得照着我脑袋来一枪,或者把我给抓到生物实验室去吧。”

“都习惯了。”江桦说。

“是啊,都习惯了。”于小楼双手抱在脑后,“毕竟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的,啥也都该适应了。好在平时还能出来逛逛,和普通人混在一起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不然这事就真不是人干的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所以说,你可得珍惜珍惜你家小孩啊江队,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什么机会?”江桦愣了一下。于小楼的脑回路就像蜻蜓点水似的,毫无预兆地就蹦到别的地方去了。这突然从正经的工作交流到日常侃八卦的蹦极式跳跃也是让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活得像个人样的机会呗!”于小楼感叹,“好赖你还算当过爹,有个小东西始终念想着你,再怎么说也是留下了点基因,无论变成啥样也总有个归处。要是有你这机会,我可绝对不跑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人生真理好么!”

“你喝多了。”江桦不咸不淡地回答。

“卧槽你这也太冷漠了点吧!”于小楼大叫,“丝的理想也得尊重一下啊!”

“丝?”

“没错啊,”于小楼很热烈地自我剖析,“就是那种混吃等死没事泡吧找不着妞儿的人嘛,你看我这全都占了啊。今天你也在场,瞅瞅那些跟咱差不多大的小年轻都在干嘛?蹦迪、猜酒、泡妞,随便疯,要不是有任务我肯定就去过这种日子,顺带还能飙个车玩!别说啥追求不追求的,比起砍原兽,这才叫人生!”

“只是可惜这辈子也就这样啦,现在眼前这就又来事了。”他很是无所谓地靠在椅背上,“按照这个进度,最多下个月就要和夜莺开战了吧。唉,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休个长假。”

江桦转着方向盘,安静地听他讲。跟于小楼在一起并不用多表示些什么,随便给点阳光他就能灿烂,自说自话都足够让一路不寂寞的。

这大半夜的也不会出现堵车的情况,保时捷在一阵碎碎念中拐过了大街小巷,就在于小楼已经开始勾勒肤白腿长的未来富婆女友时,保时捷越过了狼巢的总部,在一栋普通的写字楼旁减了速,缓缓绕着那铁栅栏的大门而行。

“这就到啦?”于小楼有点遗憾似的伸了个懒腰,“诶,放纵结束,又得工作咯。不管怎么说,这次先谢谢了。”

江桦应了一声,转动方向盘。保时捷最终停在了大门边的空地上。

于小楼从车箱里摸出了密码卡,下了车在感应器前一划。红外线监测仪被启动,在几秒之内识别了他的虹膜和面部,验证通过,自动门缓缓地打开。

他把密码卡往兜里一揣,却没有进门,而是转头向同样钻出车来的江桦随意地道:“不进来看看么?现在这会所有人应该都在,回来打个招呼还没什么关系。”

江桦看着那扇熟悉的大门,似乎在想些什么。但到了最后,也只是一抖手,将拔下来的保时捷钥匙抛还给原主人,轻声回道:“不了。”

于小楼伸手接住车钥匙,在手里捻了捻,却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诧,只是沉吟了片刻,随即笑笑道:“好吧,那这次我先替你跟他们说一声。到了下一回,就得用你自己的卡开门了啊。”

江桦顿了一顿,最后还是点头道:“好。”

于小楼把车钥匙在手上绕了一圈,最终握在手里,并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推门而入,很快隐没在走廊之间。

江桦立在楼外,仍像平常那样一言不发,只是对着楼上亮着灯的窗户看了许久。

大概是总要回去的吧。

只不过生活嘛,煽情总是偶尔的,就像于小楼说的,或许没什么波澜才是正常。

他在那里独身站了许久之后,才默默地转身离去,背后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第八十三章 可爱的家

在阳光把地砖烤的微微发热的时候,节目组的大巴准时将孩子们送回了各自的学校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负责培养演员的项目一晚上就把这群孩子养成了戏精,当车门打开的时候一群孩子的表现堪称五花八门多姿多彩:有十年没见似的抱着家长哭的、有像是得了诺贝尔奖荣耀归来的、还有不知道是膨胀还是缩水,一脸看破红尘相在那说个不停的。

总而言之,因为他们的存在,西苑学前班的门前嘈杂的跟菜市场似的。不少家长还抱了花束零食,来了个非常夸张的拥抱,好像孩子真是什么凯旋的英雄一般。

然而江桦父女显然又成为了这人潮大浪的一块孤岛。小竹仍然像她走时候那样端端正正地背着小书包,披着软软的头发,安安静静地等其他人都走完了,才最后一个下了车。

她很快找到了人群中的爸爸,这才显出了一丝兴奋的意思,哒哒哒跑过来牵着江桦的手轻轻晃。

“过得怎么样?”江桦问。

“做了好多有意思的事情!”小竹说着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嗯…老师教了我们很多东西,说以后我们就都是演员了,不要怕镜头,要一起努力。大家也都很好,我们一起玩了好多游戏…”

她一路走一路讲,把这一夜说的绘声绘色。内向的孩子看上去不为所动,实际上他们的眼睛是最为敏感的,许多其它熟视无睹的细节也都会被一一记下。

小竹说着说着就有点词穷了,她想把所有的新鲜事和好玩的事都告诉爸爸,但好像怎么说都词不达意。

于是小家伙就有点着急起来,一到家马上跑进里屋,直接搬出了小画板,有板有眼地画给江桦看。

“这里是我们住的地方,这里有一面镜子,”小竹拿了一只蓝色的笔,认真地勾画着,“我们在前面一起跳舞,说台词,老师说以后我们都要这样被大家看着表演…”

她又换了一只笔,开始画穿衣服的小人儿:“这些都是我们,我站在这里。小组分组的时候我们被分到了角色,老师还带我们去看了演戏的衣服…啊,对了!”

她说着说着就好像想起了什么,马上站起身蹬蹬蹬地跑进里屋,抱出她宝贝的那本《公主故事》小画册来,哗啦啦地翻开一页,满脸兴奋地指给爸爸看:“老师说了,这次演的主题就是木兰姐姐的故事,那些演戏用的衣服和书上画的好像!都是这样一片一片的。”

她说的“一片一片的”衣服自然就是古时作战的鱼鳞甲了。

“很好啊,你不是喜欢花木兰么?”江桦说。

“对呀对呀!”小竹看起来真的很兴奋,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想要变成木兰姐姐那样。”

但随后她又有点不自信地用笔画着曲线:“但是老师也说了,只有表现得最好的人才可以演花木兰…虽然她说我可以上台,但是恐怕当不了木兰姐姐了…”

“尽全力去做就好。”江桦说,“我说过,你会赢的。”

“是这样嘛?”小竹盯着之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女武将形象,一边上着色,一边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等到盔甲被全部涂红的时候,她才像是坚定下来了一般,使劲点头:“嗯,我会努力!要好好背台词、好好表演!”

“这样就好。”江桦看她说得这么高兴,自然乐意继续引导她说下去,“老师还教了你们别的么?”

“嗯…还教了我们唱歌!”小竹把笔放下了,“唱很好听的歌!”

“我能听听么?”

“好啊!”小竹在大家面前还是很害羞,但关起家门来非常乐意给爸爸表演,马上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这个歌的名字叫…《可爱的家》。”

她想了想,继续解释道:“老师说,木兰当时离开了家去战场,心里很孤单,这首歌很适合当时的情景,可能要在舞台上唱,所以我们就都学了。”

介绍完了背景,她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拍起了小手打着节奏,随即清亮的童音像风铃似的回响在房间中:

“无论我在哪里都怀念我的家

我走遍海角天涯

总想念我的家”

一开始她还有点小紧张,手指扣在一起不知道该放在哪的样子。但毕竟这是家不是舞台,没唱几句,她的嗓音就放开了,不掺杂质的童音清亮得像风铃摇摆。

“当我漫游在荒野上

凝望天边月亮

好象看见我的亲人把我思念

他正站在茅屋门前

也望着月亮

那家门前的鲜花

我再也看不见…”

她唱的自然就入了情,大眼睛自然地闭上,仿佛已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这歌的内容听上去还是蛮悲伤的。但被孩子清脆的声音唱出来,就完全换了一番味道。

更不要说小竹这还是第一次开口,心气相当高。儿歌本来就很清脆,被她这么一唱,更显活泼。

“可爱的家,可爱的家

好像天上降临的声音,

我走遍天涯海角,

总想念我的家…”

最后一个音飘散,小竹回过神来,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不多算是开了一场小型个人表演会,立刻就抓着衣摆缩着脖子,有点不好意思了。半天才弱弱道:“这个我练了一晚上…我也想当木兰姐姐,在台上唱歌给大家…”

她想去竞争女主角花木兰的位置——这是她人生第一件想去和别人一较高下的事情,因此一场小小的考试在她眼里大概不下于第三次世界大战吧。

江桦很赞许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啊,想做就去做吧。”

其实这个孩子身上各方面的潜力都像是大海一样深邃,不说别的,就光是这唱歌时自然地融情就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的了。只不过由于性格原因,这些都被深深地隐藏了起来而已。

现在她终于有了些许竞争的意识,明白自己也许是有和他人一较高下的能力的。

小竹一如既往地相信着爸爸的话,用力地点点头:“嗯!我会努力!会争取演到木兰姐姐的!”

如果真是能赢下这一场,她也就能和那些普通的孩子真正地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了吧。

既然这样,只要相信她就足够了。

第八十四章 常规操作

天子城作为众多中心汇集的地方,在工作日总是车水马龙堪称夜不闭市的。只有周末到来的时候,奔走的人们终于可以稍稍松下一口气,享受蜷在被窝里一整天的颓废生活了。

但两天48小时看着长,给人的感觉却总是“开始了么?已经结束了…”。毕竟手机真是个无底黑洞,那些网络节目看着只有几十分钟,但在“再看十分钟”的支配下,往往不知怎的下来一天就过了…

虽然知道这样,但众多白领总是乐此不疲地重复这样的颓废。就比如现在,刚刚下班瘫在家白领春娟无所事事,掏出手机无目的地乱刷一阵后,视频app弹出了更新提醒,她眼睛一亮,便自然而然地点进了这个几天前刚刚关注的草根节目——《演员练习生》。

画面上,一群孩子捧着稿纸,无一例外的小脸通红。演员练习生,顾名思义,自然就是练习演戏了。

旁白解释着今天的课程是台词发音,主要就是孩子们练习的镜头。

至于内容嘛…

“打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了个喇叭;

打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了个獭犸。

提着獭犸的喇嘛要拿獭犸换别着喇叭的哑巴的喇叭;

别着喇叭的哑巴不愿拿喇叭换提着獭犸的喇嘛的獭犸…”

嗯,就是这样。演员的必修课总是从念词开始。

一开始孩子们还在卖力地喇叭来喇嘛去,到后来就已经舌头打结混成一片了。

但这样的镜头配上搞怪的音乐和是不是出现的圆体文字,就成了一种别样的可爱。春娟被逗得咯咯直笑,这样不做作的方式体现出的孩子纯真的一面是注重炒作的网络节目中最欠缺的,看了无数综艺口味已经算很挑的她也算能看得下去。

至少用来打发时间是够了。

春娟在屏幕上寻找着她中意的那几个孩子的身影。现在节目已经播了三期,春娟最心仪的对象就是那个昵称为小竹的9号孩子。抛开颜控的加分和前两场的亮眼表现之外,小竹在走台步、教动作这些环节里表现出的努力和认真也是俘获众多观众的重要原因。

镜头里经常可以偶尔扫到休息时间时她还在主动练习,不厌其烦地对着镜子一遍遍重复那些枯燥的动作,老师讲课时也从来不走神,听得认认真真。

在演戏这件事上她不算天才型,但大部分人的努力程度往往轮不到拼天赋。所以这几期下来,合练的时候小竹的动作和舞台感已经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了。按照这个实力,竞选主角理论上没什么问题。

《演员练习生》说到底还是个卖可爱孩子人设的节目,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些在训练中哭闹撒娇的孩子气的可爱更是被镜头放大,戳中了众多观众的母性心理,也因此收获了不少票数。

但小竹不一样,从节目开始到现在,她留给观众的永远都是认真的漂亮小脸。就比如现在,她也已经念得口干舌燥,也开始蹦出类似于“打蓝面来了个俩嘛…”这样的大舌音,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瞥一瞥旁边的人好像都是这样,这才压低了声音重又念起来。

春娟有过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因此对于这样的小孩完全没有抵抗力。而看起来许多人想法和她一样,视频下方的网络投票数显示着小竹还算名列前茅。

这样的孩子自然镜头多,摄像师很及时地悄悄拉了个特写,可爱的脸占据整个屏幕,着实饱了一番眼福。只是没过几分钟,小竹就好像发现了有人在拍她,小脸顿时就红了,大舌头也更加明显,很是难为情的样子。这样显然不能多拍,镜头很快就切给其他孩子了。

春娟有点遗憾,小竹如果没这么害羞内向,镜头只会更多,人气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可惜了这么认真的好孩子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打开平板电脑上的论坛,已经有很多人在实时讨论了。大部分人对孩子还是很宽容的,但最下方处还是让她刷出了几条类似于“那个叫小竹不适合演戏”的质疑声。

综艺节目的参与者必然要面对有褒有贬,但属于支持阵营的春娟见状总是有点不爽的——什么叫不适合?给孩子一点成长的空间啊!

虽然颜控的观众总是受人指责,但——实力可以练,脸行吗?

真是的!

她刚好无聊,这么想着的同时就准备回帖怼一番了。然而还没打出几个字,就听屋外远远地传来一阵狗吠,响声震天。

她正有点烦躁呢,一听这声音,马上就拉开窗帘看看是哪个没素质的人不拴好自家的狗。结果才刚一看,就见几百米外的楼之间闪过巨大的身影,在几米高的平台间跳跃,红蓝相间的警灯紧随其后。

“原…原兽…?!”虽然几百米还算是安全距离,而且自己这边完全没有被注意,春娟还是吓得赶紧关上了窗户,二话不说就拨上电话上自带的紧急情报按钮。

这实在很管用,没过多久,一群人就蜂拥而至了。

“南淮区坐标{771,540}发现狗型原兽!快来!”

原兽出现的消息通过电子流传递给了每个周围的猎人,一群人马上召集队友,摩拳擦掌,急急火火地往过奔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收到这条消息的人似乎格外的集中,才半路上就已经瞅见好几队抱炮扛枪的了。

最先接取的那几个小队马上就急了…这能不急么?!

“喂喂喂!讲究点先来后到啊!”

“狗型不好对付,这边还是居民区,你们这装备不行,还是换我们来吧啊!”

“费什么话!这连原兽的影子还没看到呢,要抢也等找着目标了再抢啊!”

一番吵闹过后总算有个明事理的人把大家给叫醒了,一群人立刻化敌为友,向目标地点勘探而去。然而看着看着就发现有点不对。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诶不对还是好几个叛徒,等等为什么交警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有好心的猎人出声提醒了一句:“前面有原兽,挺危险的,你们先把车流管好,等我们打爆了它再进去吧。”

结果就见那交警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我们是接到有原兽已经被击毙,要求清理现场才来的啊。”

“哈?!”猎人一瞪眼,“开玩笑的吧你?!这离消息发布到现在才不到五分钟,这么快就能弄死?你当打狗棒法还没失传么?!”

交警抹了把汗:“我们这命令是上头直接发布的,你要不信,自己眼见为实去呗。”

那猎人听罢狐疑地转身就要去看一番,然而事实所见果真让人大跌眼镜:任务上所说的一级种真是已经横尸当场,舌头还吐了老长。

奇异的是它全身竟然没有多少弹孔,只有几道像是刀割出来的伤痕,道道都砍在要紧部位,脖颈上的致命伤看起来是一击命中要害。要真是这个效率,五分钟拿下一头一级种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哪个疯子居然会跟原兽打近战的?

“嗯…听说是一队便衣正在这抓人,结果突然就碰上了原兽变异。幸亏组里带了一个辅助的猎人,直接就把它解决了。”交警说着耸了耸肩,“这个月已经有好几次了吧。”

坐下,常规操作。

第八十五章 戏精本色

猎人们觉得自己的人生观碎成了渣渣。

虽然说能被警署挑上辅助调查的猎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但这主要任务难道不应该是控制场面等到大队猎人驾到么?!

更何况,刚才那交警说的可是一个人…

一个人,五分钟解决一级种?!

奥特曼打小怪兽还要三分钟呢!!

猎人们心里咆哮,然而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他们再忿忿不平,也只能认了这把,同时心里使劲给那抢生意的家伙的巫毒小人扎针。

然而显然当事人对此早就免疫了。他只是平常地在调查报告上如实填了“原兽出现”的特别情况,签上了“江桦”的名字之后,按部就班地提交给了负责人员。

他的确有些忧虑,但显然这和同行的诅咒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来,动用了天子城各警部几乎三分之一警力的钱胜贩毒案的进度始终在如火如荼地推进,也确实像今天这样遭遇了不少原兽,但其中能获得的关于夜莺的线索却少之又少。

目前为止,遭遇到的原兽全部都是普通的一级种,而且看起来还都算是偶然出现的,以他现在55%的活性,要应付起来是轻松得很,再没有像上次人形原兽那样棘手的情况,但相对的也就不会有明显的证据。

然后再说说案情本身——这方面对人的警察比他这种猎人更要老道,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料,整个交易链已经遍布全城,像网一样不断延展,细枝末节的地方多得很。

通过集中警力,现在他们已经摸到了头目的范畴,捣毁了好几个制造据点,甚至连幕后的大手都逮出来了好几个。但这种事在国内从来都是零容忍,一旦发现就要斩草除根,所以在各种大型拦截的同时,像上次那样抓小流氓的任务也同样都在计划之内。

当然有了上次的经验也就知道抓小流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像这一次,对方狗屎运地恰逢原兽出现,干脆就和警官们跳了一场刀尖上的舞蹈,想利用原兽乱中求生。

结果万万没想到警察这边早有准备,对方一个人一把刀就把原兽给砍死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江桦看着队友们把新抓到的人扭送上车交付辅警,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原本他看到原兽,还考虑过是对方有意为之的可能,结果这一番抓捕下来——还真特么就是巧合!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无功而返永远比有所收获要多。

他也不知道白狼那边调查到了什么程度,只能尽力去辅助更多的任务,由此获得接触深层资料的权力。大海捞针总比无所作为强。

和他的忧虑相反,这一队的队友交完犯人坐上车准备回局里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虽然只是完成了一个小环节,也算阶段性胜利,好歹能在下一次行动之间稍加喘息。

然而他们的休息就和普通人的周末一样——“开始了么?已经结束了”。

就在几人刚刚放松些许的时候,其中一人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如临大敌地坐起身来,正色道:“我昨天听人说今天好像有领导慰问。”

“啊?”几人的脸色顿时垮了。

体制内的“慰问”是个什么玩意几人早就领教了许多次,为这番好意不知道写了多少篇学习报告…

在他们看来,这时候不慰问就是最好的慰问了,反正也就是开个会讲两句伟光正的话,从来都没什么实质作用,还不如发两包烟抽。

本来稍微轻松一点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马上就又沉下来了。但再怎么崩,还不是得回去接受洗礼。

于是江桦就见几人不知道咋的突然一致地把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神情仿佛一群被老师罚抄的小学生看着同龄人在外面踢球…

这眼神交流一直持续到几人进了警局,急匆匆地穿过走廊,楼道里人不多,只听见旁边半开门的监控室里传来日夜不停的讨论声——

“你们看这辆车…这加水的次数有点多了吧?”

“确实,现在没那么热,这水箱的排量应该够他跑完一路了,这怎么又开始加上了?”

“放大图像,嗯,车牌号gmxxxxx…把前面的录像都调出来。”

“喔,这一路上加了得有三四次了吧?”

“排量肯定不对,就锁定它了。”

“走高速的话估计没多久就要过来,让人去布防。”

马上就传来了椅子和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如果说猎人的机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话,那么警察无疑就是时刻不停的永动机了。

当今总有人觉得,比起警察,和原兽正面杠的猎人才是更令人安心。实际上就和空气一样,真正必要的东西永远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运转。

而几位警员对此也是早已习惯,比起这些,他们更在意走廊里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我说咱都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跟我这客气啥?行了行了,该干的事这不都干完了么…”

估计这就是那位来慰问的领导了吧。

听这样子好像正好赶了个闭幕式?

几人心里露出了一丝曙光,但显然说出来是不可能的,表面上还得撑着一副人民好警察的形象。

除了走在最后面的江桦。刚才他砍原兽的时候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此时却显出了一丝惊讶。

因为那来“慰问”的领导…居然是梁秋。

这虽然意外,但并不突兀。梁秋说是当甩手掌柜,但实际上他绝对不闲,和政府机构的交涉基本全都靠他,也因此他一个人在公家的职位得兼了几十个。

虽然都是那种有名无利的空职,但也因此他能接触到内部的第一手资料和对行动的评价,借此调整整个狼巢的做法。

毫不夸张地讲,梁秋就是狼巢在人际网大潮中的风向舵。

毕竟正面杠的时候再怎么强,人际交涉还是得靠经验。最高层的白狼队员普遍年轻,搞事有余,收场不足…简单来说,就是总得有老爹来给熊孩子们擦屁股。

梁秋在这方面相当老道,看起来和老马聊得正欢。见到江桦这一队人进来了,他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满面笑容,招呼道:“这是刚回来的队?辛苦了啊。”

另外的几个警员原本都做好听讲座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位领导如此不礼下贤,居然主动搭话,一时也有点懵:“呃…不辛苦,应该的。”

“我都听老马说了,你们这加班加点的都有一个多月了吧,警察这活儿干的可真是…”梁秋感慨了一声,也不知道手从哪一摸,就已经掏出来几包“芙蓉王”,“来都来了,诺,慰问总得落到实处嘛。”

“这…”压力大的警员大多都烟龄不低,但此情此景也未免太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了。几个人悄悄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老马,见领导默许,这才一脸懵逼地接过了那黑金相间的烟盒。

梁秋保持着他一贯的那副乐呵呵的神色,挨个发放慰问。到了最后轮到江桦的时候,他倒是连停都没停一下,行云流水地直接把烟盒拍在了他手上:“你这小伙瞅着咋不太像干警察的啊?”

演得还真像…

江桦对梁秋这戏精本色是习惯了,但旁边人可不明真相,还好心地上来解说一番:“他是过来辅助我们处理突发情况的猎人,今天出现的原兽也是他解决的。”

“嚯,那咱们还是同行啊!”梁秋眼睛一亮。

在旁边的老马咳了一声:“老梁,这也是你们狼巢的人。”

“这样啊,怪不得。”梁秋很是满意似的啧啧几声,“那看来最近我们这招人措施挺不错的啊,随便拉个人都有辅助水平了。”

江桦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见状也就放弃了。

静静看着就好。

“别忘了你到底是狼巢的猎人,有什么事都要和那边说。”梁秋说,“不过也别得意忘形了。干好你份内的事,别忘了你就是个辅助的,可别和人家正牌儿抢风头。”

这话说得尽是调侃之意,说着的同时还有意无意地拍了拍他手上的烟盒,果真是一副好领导慰问下属的样子,就差一句“同志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了。

江桦顿了顿,随即点头道:“明白。”

梁秋很随意地拍了一把他的肩,随后便回身向老马道:“看着你们是真忙。那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了,我们这的小子你还多担待着啊。”

“你不进去再讲两句了?”老马问。

“讲?我有啥可讲的?”梁秋一摊手,“我随便瞎糊弄两句话,然后下面人为了交差,又得让这帮孩子好好揣摩这扯淡中的深意来写报告吧。这么紧张的关口,我可当不起这添乱的。”

几人都傻了。

真特么不是读心么?!

这感觉就好像你夜里yy了个不可能存在于世的完美女友权当聊以慰藉,结果第二天一睁眼就桃花朵朵开了一样…

然而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梁秋还真说走就走,只留下几人风中凌乱。

“行了,干自己的事去吧,老梁就是这么个风格。”老马耸耸肩,教育着几位菜鸟。

倒是江桦一直目送着他走出大门,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上的烟盒。

别抢风头么…

莫非是怕暴露身份?到了这个节骨眼,怎么突然就要继续隐蔽了呢?

看来是事情有进展了啊。

他本来就不是调查组的人,找个借口暂时走开很容易。专案组的办事处没多少人,很快他就找着了个没人的角落,悄悄打开了手上那包芙蓉王。

他是从来不抽烟的,梁秋肯定知道这点。这次他这名正言顺的慰问如果真只是像上次于小楼那样的意外的话,那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就算真是巧合,梁秋也是利用“巧合”的高手。

果不其然,在他把里面的烟卷都取出来后,角落里赫然露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单。

江桦将那纸单取出来打开,就见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熟悉的字——【原兽细胞活性度鉴定】。

他眉间不易察觉地跳了跳,自己有那个简易的监测仪,最近都没有去做检查。但身边有一个人是做了的——小竹。

林燕扬带走的那份血样已经出了结果了么?

他一瞥旁边的姓名,果然地着【江一竹】的名字。

而再往下看,最下方的一栏明明白白地写着鉴定的结果。

活性度——85%。

第八十六章 最强的携带者?

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的震撼程度之大,连江桦看到的时候手都不禁一颤。

85%是什么概念?

活性度和携带者的极限实力是直接挂钩的。从人形兵器开始产生以来,多少研究人员费劲心力,就为了提升哪怕01%的活性度极限。但这么多年下来,最开始接受细胞注射的那一批被称为“第一代”的携带者,最终也没有一个能成功越过50%的门槛。

而他们白狼的几个人,则是在原兽战争末期,从还没有懂事的年龄起就被专门培养,历经无数实验,这才刷新了上限,每一个都突破了70%的程度,被称之为“第二代”,立于众多携带者之上。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就像人体机能都有承受极限一样,哪怕是顶尖者也同样存在无法逾越之壁,而对于第二代来说,极限的数字是80%。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在此之前,他所知的携带者的最高活性度是82%,看上去与小竹这85%相差不多,似乎是没毛病。

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队友,荆明。

只要看看他的情况也就能明白很多事情——没错,活性度上限是可以通过某些不正当的手段来打破的,只是代价也同样高昂。

要知道当初的荆明已经是千里挑一优中选优,投入无数资源,期望打破第二代上限的,但那场禁忌实验的结果今天已经显而易见——无数次的医学鉴定都已经明确表示他的脑神经已经损伤,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天才此生不可能再靠双腿站起来,打破极限的活性度也只成了摆设。

这是白狼一直的遗憾。

但就算是这种结果,还得庆幸是实验不完全,又得到了及时治疗才得以保住性命。所有人都明白,无论当初哪个环节出一点纰漏,荆明都只会成为和上次人形原兽一样的东西。

而在荆明这个特例之下,就是两年前的他自己了:活性度79%,刚好在禁忌的前一刻悬崖勒马。他能做到队长的位置,活性度就是最明显的底牌之一。

这样想来,这个“85%”有多可怕也就不言而喻了。

打破极限的副作用从来都是即时反馈的,不存在什么潜伏期一说。而小竹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身体反应,也就是说——她完全适应了这个活性度!

难怪梁秋要特意过来找他一趟,这实在是个骇人的发现。

想想小竹的身世问题实际上一直都是一团迷雾,现在看起来这问题似乎更严重了:能生出一个85%活性孩子的人,又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不,现在谈这个问题还太远了。眼下关于小竹的问题才又是摆在了面前。

上次她的战斗天赋已经有所显露,只要让她学会如何使用这股来自怪物的力量,非常有可能——她会成为最强的携带者,史无前例的“第三代”!

这将是又一次革命性的突破。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恐怕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战得过这个女儿了吧。

总有一天,她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什么都躲在自己身后“爸爸、爸爸”地叫,不会再亮着眼睛等着他的一句夸奖,她会有更长更长的路和更大更大的世界要面对,那是连他也从未触及的领域。

江桦突然有些心情复杂。

虽然在小竹打人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感,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啊。

这件事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连他这种人都已经没法集中在工作上了。幸好辅助猎人在闲暇时候并没有什么精细的工作要干,他这一直被报告单牵着的心思也没耽误干活。

只是在夜幕降临,要去接小家伙回家的时候,他摸着口袋里的那张报告单,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而就在小竹从节目组的队伍中走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些忧虑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释放——因为小竹也有点不太对了。

只见小家伙眼神飘忽,走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要往哪挪,步子也不是正常走路的方式,两条小腿一会绷得像铁棍,一会又软的像面条,要不是江桦拽着她,估计能扭个s出来。

江桦看着好笑,也就任着她去,只是好几次她出着神都走到水泥柱面前了还没发现,江桦只能像下棋似的把她拨来拨去,以防她撞到电线杆子上去。

过几秒她就会抬起手比划几下,嘴里嘀嘀咕咕的,旁人看了怕不是会觉得像小魔仙在施法。仔细一听,才发现她原来是在背词——“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江桦失笑。小家伙对《演员练习生》这个节目真是越来越上心了,今天尤其明显,简直是分秒必争,连走在路上都不忘了背词。

也是啊,不管身上藏着多扑朔迷离的可能性,她到底也只是自己的孩子而已。

一路的纠结突然就释怀了。想那么多有什么意义?现在她想做的,可不是什么最强的携带者,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木兰演员而已。

小竹确实是相当投入,一路上全是木兰,连和爸爸说话都顾不上了。回家到了饭桌上,都好像还没恢复过来似的,吃一口饭就愣一会,都快忘了嚼。

“爸爸…”她半天才有点犹豫地开口,眼神中却带着十足的期待,“明天我们就要选主角木兰姐姐的扮演者了,老师说家长可以来陪听…”

哦,难怪她今天这么紧张,是要第一次上战场了啊。

江桦被她这眼神看得很是罪恶,但狠狠纠结一番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只能当了一回坏人:“对不起啊,我明天还有任务要忙,可能没法陪你了。”

小竹的期待马上就泄了气了。但她是个懂事孩子,一直都知道爸爸很忙,这段时间更是如此,所以对此也没有多遗憾,倒是安慰起爸爸来了:“没关系的,爸爸工作很累。而且去了那里也只是听着,我一个人来就可以。”

她的体贴反而让江桦更罪恶了,赶紧补充一句:“好好表现,这期的录像我第一时间就会看。”

小竹一听,眼睛又是亮了起来。看得出虽然嘴上那么说,还是很希望爸爸能看到自己的表演的。她立刻就用力地点点头:“嗯!”

其它的东西她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确…她真的很想让大家看到很好很好的自己,尤其是一直鼓励自己的老师和爸爸。

只要他们要看,那就一定要好好表现…!

于是带着这样的心情,第二天的早上,她有点不舍地送走了爸爸之后,立刻就全心投入了表演之中,最后演练一遍,确认万无一失后,这才坐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

选主角对于《演员练习生》而言也是个大转折点,毫无疑问这会反应第一阶段小演员们人气和实力的综合水平。因此制作组的人也都十分专注,主要的制作人员都集中在了小小的排练室里,灯光、麦克、高清晰度的松下ag-298摄像机全部就位,小小的排练室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准备区的孩子们也被气氛所感染,纷纷坐直了身子,将目光集中到最中间的戴着墨镜,看起来酷酷的导演身上。

导演也已经进入了状态,确定了各个人员就绪之后,他挥手指示拍摄开始,随即晃了晃手里的抽号筒,从中掏出了第一位演员的号码——

“下面有请9号小演员——小竹。”

第八十七章 败于全场焦点

小竹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了起来。她有点没想到自己会被抽到在第一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挪到了选角的全场最中心。

没关系的,一定没关系的。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而且爸爸也说她可以的。准备了那么久,一定…!

她让每一句台词都在脑子里认真地过了一遍。那些台词都是她背了无数遍,绝对称得上倒背如流的。

加入感情、真情流露、拿出气势来!

她用有些僵的手提起了那杆木枪,按照课上教的,强迫自己去直视那黑洞洞的镜头,努力地露出微笑。

要好好演、要好好演!

“准备好了么?”导演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挥手让各个角度的摄像机就位。

“3…2…1…action!”

灯光突然全部打亮!就像四面八方都在一瞬之间出现了一个太阳,把所有的光都聚在了她身上似的。

她被忽然出现的光晃到了,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了,耳朵里充斥的只有摄像机滴滴的机械运转声。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在期待着什么。

这场景很熟悉…但以前像这样打着灯、被别人期待着的时候,希望她做的可不是演戏吧?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有很多眼睛都在看着她…

小竹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错愕的脸。

她在下面练习的时候从来都只是对着墙背台词,耍木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她从来没面对过如此的情景,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适应。

平时她看到镜头就下意识地躲开,可现在…避无可避。

“这小孩怎么了?忘词了?”策划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向旁边的指导老师道。

指导老师也面露疑惑:“不知道啊,平时练习的时候明明很下功夫程度也不错的…”

在他们眼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小竹整个人在灯光打亮的一瞬间仿佛化作了一尊泥雕木塑一般,直愣愣地盯着镜子,一动不动,理应霸气的木枪在她手上耷拉得就像一根筷子。

“说啊,第一幕!”摄像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在镜头外使劲给她比口型,“北方柔然民族再次兴兵犯我边疆…”

小竹自然是看见了这个好心的提醒,惊醒了过来:她还在台上,还要竞争主角的位置呢!

快啊!快说啊!快说那些早就背好的词啊!

“北、北方柔然民族…再次兴兵,犯我、犯我边疆…”她用尽全力将木枪前刺,可手上软踏踏地使不出力气。她想拿出巾帼英雄的气势念好这句开场白,可出口的台词磕磕巴巴,声音小得就像蚊子。

一旦被这样看着,身体就像是气球被戳破了洞一样,胆气一下子全都溜走了,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台下的观众此时也都瞧出了什么不对,有些忍不住开始蹙起了眉,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在说些什么也不言而喻。

小竹尽力偏过头不去看那些目光,努力地伏下身子,抚摸着旁边的织布机模型: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

不闻后面是什么…?

明明从来没有忘过,从来没有卡过壳啊!

她保持不住表情了,急得汗都流了下来,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去想起后面的字眼,但大脑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不闻…不闻…”

“cut!”导演终于忍不下去,无奈地比了个手势,叫停了旁边的摄像。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小竹的肩膀:“小朋友,你太紧张了,先下去休息休息,以后再继续努力,如何?”

“我…”小竹抓紧了手里的木枪。她察言观色的本领远强过一般的孩子,很明显地能看出导演笑容下满满的失望。

这当然得失望!论颜值小竹在普通孩子里那也算拔尖的,如果能让她来演主角,毫无疑问是白捡一个宝。

但就这表现…作为演员,第一次怯场是正常的,只是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自己也不会调整的话,那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他嘴上说着待会,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定数:这个孩子,恐怕最多也只能是个配角了。

小竹看了看周围,下一个孩子已经站起身来准备上场了。她也明白不能再添乱,便没有多说什么,将木枪放下,低着头走到角落去坐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一言不发了。

“这个…”指导老师看见了她变红的小鼻子,有些迟疑地想要上前去安慰。但半天过去了,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并没有进一步哭出来。老师也只能就此作罢,回过头去忙工作了。

第二个准备上场的孩子匆匆地看了她一眼,便提起木枪上台去了。也不知道是有了第一人的教训还是这孩子本来就天赋秉异,当摄像机开机的一刻,在人们才刚刚收拾好失望怀疑的心情的时候,这个和小竹一样大的女孩子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北方柔然民族——犯我边疆!”她重重地跺着地,小脚踩得好像整个房子都摇晃起来了,“十万铁骑,燕山危及!”

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导演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吩咐摄像师给个大特写。

就说嘛,第一个孩子肯定不该是平均水平。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有了小竹的前车之鉴,虽然这个孩子的表演也称不上完美,但一比较也是高下立判。大家的心理预期一下就提了起来,私下之间连连称是。

台上的孩子感觉到了四面鼓励的目光,也觉出自己表演的要远胜前面的小竹了,波动的信心顿时爆了表,演得愈加卖力愈加投入了。

“我这就打点行装,替爹爹从军去!”她将包裹往背上一甩,充满自信地大喊一声,结束了第一幕。

话音刚落,雨点似的掌声便随之跟上。旁边观望的孩子和家长都拍起了手,眼神中尽是欣赏。

这才叫演戏嘛!

“你觉得怎么样?”指导老师松了口气,向导演问道。

总算没出太多幺蛾子,不然不仅是导演,连观众也得怀疑她这个指导的水平了。

“很不错。”导演称赞,“光是这个水平就已经够出演主角了,这段要好好剪辑,后面的还是接着拍。”

在旁边待命的后期听闻,也已经开始默默记小本本了。不过听着听着他倒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角落里那个同样在随着大家一起鼓掌的小小身影:“那么…那个孩子的部分怎么办?”

第八十八章 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啊…”导演稍稍瞥了一眼小竹,沉吟了一番,“这倒也算个看点,能增加真实性,也剪进去吧。不过注意时间,不要超过两分钟,切三个机位就够了。”

他这话声音压得很低,一般旁边人都根本察觉不到。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坐在角落的小竹完全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不出来也是正常,因为她不声不响,没有任何的表达。

她都已经是没有做好了。再吵闹抱怨的话,会被大家讨厌的吧。

只有爸爸不会这样…但是导演都已经说了,她的失败也会被放上电视给大家看。

爸爸都说一定没问题的…却只是演成了这个样子。

而其它人…演得真的很好啊,她自己也知道的。

小竹想着想着就把整张脸埋进了臂弯里,只是在每个人下台的时候才由衷地鼓鼓掌。

她觉得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很好很好…除了自己。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她身边擦过,摄像机开了又停,同样的剧本循环往复,被镜头尽皆记录下来。她只是坐在最不起眼的小地方,默默地看着。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吧?

从来都是比不过别人的…

带着这种想法,她在角落一动不动地几乎坐成了一座木雕。直到最后一人的录制完成,节目时间结束,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排练室只剩下寥寥的几个人之后,指导老师才重新注意到这个蹲在角落的小姑娘。

“你不回家么?”她走上前去柔声问道。

小竹这才恍然若醒,默默地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指导老师到底是有点经验,看着她这样子也有些不忍,轻声道:“没关系的,第一次这样很正常。继续努力,无论在什么位置,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小竹点了点头,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小声道:“谢谢老师…”

“嗯,别太在意了。你表现得已经很好了。”指导老师说得有点违心,但随即就转移了话题,指了指外面,“我刚刚看到你爸爸好像来了呢。”

小竹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小小地应了一声,随即便低着头向外走去了。

江桦确实已经到了,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装的全是小竹爱吃的小零食。这些原本是准备鼓励小竹试镜成功的,但当女儿蔫蔫地从里面走出来时,江桦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成功的样子。

完了,要真的是没通过的话,这次自己还不在她身边…

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一般,小竹默默地走到他面前,憋了半天,才喃喃道:“爸爸…我演砸了…”

江桦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就听见小竹已经开始继续自我鞭笞了。

“他们一看我,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步伐没有走好,台词也都忘掉了…”她说着,小脑袋越来越低,“老师说,演出的时候大家都是要看着我的,我做不了演员了…”

她虽然弱气,但从来都很少哭,在排练厅的时候也都是一直忍着。现在见到爸爸,似乎终于快要抑制不住了。

江桦看着她鼻子一抽一抽使劲地憋着眼泪,心里的惊涛骇浪也是快要掀过头顶了。无论砍原兽的时候多手到擒来,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是跟白痴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小姑娘就要洪水决堤,也许是狗急跳墙…啊不对是急中生智,他赶紧蹲下身来,掏出她喜欢的那种软糖,塞到她手里:“既然做了,这就是奖励你的。”

摇摇欲坠的小竹顿时就愣住了,看着手里的那袋软糖不明所以:“奖励…?可是,我没有做好啊…”

“谁都有做不到的时候,而且那只是你自己的看法。”江桦说,“首先,你一直都很努力,而且敢于挑战自己,站上以前不敢去的舞台,这就是很厉害的进步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就看见小竹的眼睛睁大了,刚才还在闪烁的泪光变魔术似的不见了。他心下松了口气,趁热打铁,又取出盒小饼干来。

“其次,我刚才听老师说了,你不计较成败,愿意给其他人鼓掌。这种宽容也值得鼓励。”

小竹抱着怀里的两袋零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爸爸。她之前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爸爸的期待,所以失败了才会那么伤心,但现在…

“还有…嗯…”江桦看她好像还没缓过来,本想再加一把火,但无奈这捉急的语言能力实在是有心无力,嗯了半天也没编出个第三条,反而更尴尬了。

他看着小竹还在眨着眼睛等着他的后话,不禁汗颜了一把,索性直接将整个小袋子都递给了她:“总之,能超越自己的人才是最好的。别因为其他人的成见否定了自己。想做什么事,只要去做就好了。”

小竹抓着那个放满了好吃的小袋子,木木地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小院子里现在没有其他人,安静得有点不正常。

几十秒过去,就在江桦都感觉到有点难堪,开始怀疑着自己的表达水平并搜肠刮肚地想着破冰的方式时,小竹却突然猫一样地扑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擦了擦眼睛,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即轻轻地在江桦脖子上亲了一口。

“爸爸,我知道了。”她轻轻地说着,声音中带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意,“我会继续演,会去和大家一起站在台上的!”

她已经明白了。

无论变成什么样,总是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的。

所以,即使不是主角

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第八十九章 月黑风高xx夜

月亮从天上撒下惨白的光。

颤抖的嗓音回荡在胡同里。

“您…您听我说,真的有原兽,刚才我又看见了!那东西在追我…”

惊恐的人脸被映在手机的荧光中,眼镜上留着破碎的擦痕。他抖着嘴唇,用尽全力地辩解。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无奈:“唉,先生,你不是几分钟前才报告了一遍么?我们好几队猎人都过去看过了啊,现场根本就没发现你说的原兽。大半夜的这么个折腾法,谎报可是要罚款的。”

“不!您相信我!我真的又看到了!红色的眼睛…!”

“你先确认一下那是不是路灯吧。”

通话还连接着,但这边的人已经语不成句了。

一片黑暗中,两点刺目的红芒从墙后缓缓挪出,脚步落地无声,没有发出一点原兽出现应有的响动。

就像鸟儿从空中划过落下旋转的飞羽。

眼睛男拼命地向后退去,但胡同的墙壁断绝了后面的路。

他最后的求生意识让他抓起了身边的手机向那红芒用力丢了过去,没有来得及熄灭的荧光将那模糊的身形照亮,如同符咒令黑夜中的鬼怪现形。

因为那黯淡的光晕中,映出的赫然是…在风中摇曳的白色衣摆。

那是…人?!

眼睛男睁大了眼,想去看清那超出认知的存在。但黑暗之中他能看到的,只有一抹如画皮厉鬼回眸的笑…还有被月色擦亮的枪柄。

枪响惊起了成群的夜鸟飞扬。



警员抱着一打材料在走廊里狂奔,跑到最末端时才猛地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人命案!今早又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上还是只有一处致命伤,是枪杀。死者社交方面…”

“你等会。”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的调查员头疼地举起手来,向旁边指了指,“跑错地方了。办案组在那边,这里是抓毒的专案组。”

“啊…?哦,对不起…”警员一抬头看见贴在门框上的号码牌,顿时就窘了,只得红着脸退开。

几个人目送着他远去,叹了口气:“诶,最近这都不太平啊。好不容易这边快搞完了,又连出好几桩杀人案。”

“可别下定论,好久之前就说快搞完了,结果到今天不是还在拖着?”调查员皱着眉比对着手上的,语气中多了点抱怨的成分,“上头明明催促我们加紧调查,但越到后来越磨洋工。诶,弄不懂他们那心思。”

“小声点,领导还在呢…”

江桦一边在旁边搜罗着案子中原兽出现的资料——辅助猎人的身份让他有调用部分材料的权力——一边分析着这话中的信息量。

磨洋工么?

距离开案也有几个月,按平时的境内贩毒案调查程序来说,这个周期已经算不上短,该浮出水面的也都不该埋着了。

但这群普通人不知道的是,这场案件背后酝酿的东西不亚于一次战争。就像山地越野赛一样,前面当然要快马加鞭。

虽然不知道这两天连续出现的杀人案和这有什么关系,但现在看起来,情况已经逼近最后一捅即破的时刻,白狼自然不会允许秘密泄露这种翻车的情况发生,因此大概只能有意拖慢进度。

哪边都不容易。

小小的房间内资料页堆成了山,堪称雪花纷飞。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的声音就像不用装弹的机关枪那样哒哒连响,分析员们掉着头发把看烂了的录像一遍遍回放,而文件里的资料却随着旁边人的喊声不断地增加。

“第一组的审讯有结果了!”通讯员放下电话,“那群人全都交代了,说交易地点在北淀区的地下黑市里!”

“还有哪一组闲着?现在各组情况怎么样?”负责下令的老马马上站起身来,“马上把消息传达下去,今晚之前必须采取行动!”

“第二组和第四组还在抓捕行动的准备当中,六组任务归来时间太短还需要歇息,三组…也许有时间,现在就去通知。”通讯员把刚准备放下的电话拿起来,“啊对不起,刚想起来三组几个小时前才去了可疑车辆准备经过的高速路口蹲伏抓捕了,那现在可以调用的应该只有七组。”

“北淀的原兽出没相对而言比较频繁,他们组里的猎人在么?”老马问。

“呃…这个…”通讯员擦了把汗,“好像刚刚批了他们一天假…”

猎人虽说是特种兵的一种,但显然并不受军事化管理的束缚,较之其他暴力职业要自由…或者说散漫得多。

老马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联系他们,看看能不能叫回来。或者…看看其他组的猎人能不能现在顶替一下的…”

“我可以去。”旁边刚放下资料页的江桦冷不丁地接了一句。北淀就是上次遇到人形原兽的地方,嫌疑总是很大,他自然得抓紧机会多去实地调查一番。

老马听了他的话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坐在这里半天,而且看这架势已是把关于任务里原兽出现的资料都看完了。

“就你一个?”他挠了挠头。

“嗯。”江桦点头。

“书记,他就是狼巢的那个…”有人在他耳边提醒道。

老马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人就是自从加入辅助组以来,始终单刀赴会无一失手的神话。

高手还有高行动力谁不开心?他马上拍案:“好,那你暂时先辅助抓捕组,许可证的话…”

铁门撞到墙上的巨响在一瞬间突然压灭了房间内所有的喧嚣,一个满脸淌汗的警员正倚在门边气喘吁吁,满脸的火烧眉毛。

不会又是跑错门了吧…

起早贪黑了几天几夜的人们看到这情景,第一时间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不过接下来他说出的话就打消了这种可能性。

他说:“三组…三组出事了!”

“他们不是负责把守出城的交通口么?”有人问道,“那种地方还能让人跑了?”

“不是没抓到…”警员抹了一把汗,“他们已经拦下了车,但是突然遇到原兽出没,现在完全联系不上。最后传过来的求救信息说…那个原兽不怕枪弹!”

“什么?”

老马惊了一下。他年纪长,经历过原兽战争的年代。“不怕枪弹”这个特征指向的可能是什么,他比某些年轻的猎人还要清楚。

但这可是在城市里…?

他内心极力去否定那个答案的时候,却见刚才还安静坐着的江桦已经腾地站起身来。

就如老马所想,城市中的落单原兽往往都只是普通的一级种。而只是不怕枪弹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让人去注意了。

毕竟…这突然出现的二级种,实在很值得玩味啊。

第九十章 山雨欲来

当一队人赶到位于天子城边缘的高速路口时,只见警灯四下乱闪。所有的出入口都拉起了警戒带,只留了一个紧急出入口。没有得到预先通知的汽车挤成了一锅粥,许多人穿行在车流间,间或骂骂咧咧。

而在这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中间那几辆红蓝车灯交替的救护车了。

“什么情况?!”老马火急火燎地下了车直奔中心。

围成一圈的人群见警察来了,自然地让出一条过道来。中央的空地上放着一张被血染红的担架,医护人员提着输液袋和急救箱站在旁边,尽力保持着那个伤员的意识。

“他是中了对方的子弹,没能追出去才会这样。而追出去的那几个…”医护人员说着,神色黯然下来,指了指旁边的几张白布。

江桦注意到了白布下的像小山包似的凸起,此情此景下也都该知道些什么了。他有些黯然地别过头去,这种事从来都是无力回天。

虽然绝非第一次看到这些,但要适应这一切的话…果然还是太难了啊。

但当他收拾收拾心情,目光转到那个伤员的身上时,心上却又是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这居然是之前在会议室见过的那个三组组长,毛熊。当时他还想过有机会就同这位身负重任的年轻人一同执行,没想到机会还没来,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老马冲上去拍着毛熊的脸:“喂、喂,毛熊,醒醒,别睡啊。”

随着他这一阵轻拍,刚才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毛熊的双眼缓缓睁开了。他眨了眨眼皮,似乎是慢慢看清了是谁蹲在面前,迷离的瞳仁顿时聚焦,咳嗽了几声,将嗓子里的血都呛出去。

“我们…截住他们了…”毛熊喃喃,每说一句话都会有血从嘴角流下来,“他们把货藏在水箱里了…估计有五公斤…还…带了枪…”

老马的声音哽住了,使劲抓着他插着输液管的手腕:“知道了,你们是好样的。”

“但是…有原兽来了…”毛熊的眼睛直直看着天空,“是…一只大鸟…开枪…打不死他…货车也给它掀翻…我兄弟都给压在下面…让它飞走了…”

“没关系的,有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老马说,“已经有猎人到现场了。无论是毒虫还是原兽都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你就安心养伤吧。”

“是么…”毛熊僵硬地笑了,在片刻的安静之后,他突然又接着说,“马书记…我想…抽根烟…”

老马狠狠地一怔,求助似的望向了旁边的白大褂。小护士低着脑袋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越漏越少的输液管。

于是他就用颤抖的手从兜里掏出了没剩下几只的“555”,将一支烟给毛熊含上,点着。

“对不住啊,走得匆忙,只带了这个。”他低低地说。

毛熊笑着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烟卷顶端的火星缓缓向下蔓延。随后薄薄的烟气从他口鼻之中呼出来,在空中消散,只是再也没有第二股了。

老马缓缓地为他合上眼睛。始终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江桦走上前去,将落地的烟卷踩灭。

“这次还是立无名碑么?”旁边的助手问。

“还和以前一样。”老马说,“毕竟他们是干缉毒的。”

江桦默默地听着这一切,转过身去,越过警戒线直奔向那还在冒着火星的事故现场去了。

他和这些人并不能算同行,但至少也是半个战友。

而现在尊敬他们的方式只剩下将他们未完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无论对于谁来说,这都只是个插曲,并不该阻碍后来者的前行。

运送毒品的大货车翻到在离收费站几十米外的高速路口边,青烟冒着刺鼻的硫化物气味,地上的擦痕清晰可见,旁边的一盏路灯被整个撞得变了形。

“看起来是意外遭遇原兽的。”旁边另外一个猎人道,“这帮人也是倒霉,被原兽给黑吃黑了。”

“但我们也赔上了好几位队员。”有人不满道。

群体沉默。

几人说着话的时候江桦已经摸上前去,将周遭的情景摸了个遍。他从一片火料之中分辨除了丝丝缕缕蛋白质被灼烧的香味,扒开灰堆,果然有着一堆被烧成焦黑的羽毛,尾端还粘着血,应该是和毛熊他们搏斗时留下的。

鸟型原兽的空袭么…这要说是偶然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点证据还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他这么想着将那几根羽毛放进了取证袋,起身正要转个方向时,撞击点处的一个脚印却冷不丁地出现在了余光里。

那是一个猫科动物的足印,同样是用血沾出来的。血迹已经干成了黑色,就那样印在车的一边。

从冲击点看来,就像是有虎豹一个前扑,将货车推倒了一样。

但刚才他们说只有“一只”大鸟?

“确认只有一头原兽出现么?”江桦立时转过身去,问着旁边的警员。

“嗯,已经问过了,的确是一头。”警员道,“可以调监控,到时候能看得更清楚。”

“调出来以后,麻烦从原兽出现到消失全部剪下来。”江桦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却是罕见的重,那眼神把旁边的警员都吓了一跳,只是有些瘆得慌地点点头:“哦…明白了。”

这是猎人管辖的事情。而很快,有人又从警察的层面发现了新的异常。

“他们一开始是来追查毒品货物的吧?货呢?”

“那些毒品都是可燃的…大概是被烧掉了?”

“刚才毛熊说,货物是藏在水箱里的…”老马走上前去,剥开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淌水的塑料箱,在一派焦灼的气味中皱眉前探,“这周围很难烧着吧?”

他在周围摸索一番,最终在侧翻的轮子间隙处找到了几枚只有指甲盖大的小药片。

“这的确是丸子…”他摩挲着那几枚药片,“恐怕是袋子破了,漏出来的吧。”

“那袋子本身在哪里?”旁边的调查员有些讶异地问,“应该没有人破坏现场吧…”

“人员都清点过了么?”江桦突然又开口了,而这一次他的关注点再次变了。

调查员愣了一下:“包括两个被压死的运货司机在内,总共是两伤十一死两失踪…”

“在这种没有隐蔽物的高速上还能有人失踪?”旁边的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什么问题。

一群人不寒而栗。

“把这里的监控全都调出来,仔细看看那只原兽的行动方式。”江桦用手指点了点那根细长的羽毛,思索了一阵,又是沉声道,“还有,这个事件…麻烦一定要迅速上报给布置任务的上级,我是说,猎人的上级。”

“猎人的上级…”老马沉吟了一下,“这种事他们也会负责?”

“二级种出现不是小事。”江桦说。

这一句话就足够给老马吃一颗定心丸了。他没有多少犹豫便站起身来,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按你说的来,这次回去马上就会上报。”

江桦瞥着那些开始记录交谈的调查员,轻轻摸着手上那根羽毛。烧焦的绒羽相当脆,一碰即碎。

二级种出现的确是个不小的事件…但对比起这背后真正隐藏的东西,那就只是冰山一角了。

奇特的二级种的踪迹,恰到好处的出现,不同寻常的行为…这指向的可能是什么,恐怕对于每个携带者而言都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交给他们才有些放心的可能吧。

第九十一章 全队出动

“高度七米,翼长十五米,随意就能掀翻重型货车…”任天行拨弄着桌上乱作一团的照片和统计资料,边看边摩挲着下巴,“这么个大家伙光看体型也不太可能是一级种了。”

“还是个会飞的,”于小楼坐在他对面,“都这等级了还去抢货车,也就是原兽不知道丢人。”

“子非原兽,焉知原兽丢不丢人?”任天行翻了个白眼。

“别装逼了啊,这是鸟,又不是鱼。”于小楼回击。

这时旁边桌上的平板电脑闪过消息通知的光,两人正要去拿,坐在电脑前的荆明却顺手就将其取了过来,只瞥了一眼便神色微变。他抬起手来敲下最后的几行代码,随后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弄妥了?”任天行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妥了。

“嗯。”荆明点了点头,“去实地调查的灰狼传回消息了,和我想的一样。”

办公室的气氛看着是欢乐,但实际上,从警方发来高速路上捕获原兽的信息开始,白狼的几人都已是加班加点地工作了几十小时,荆明作为数据处理的核心更是始终不眠不休地奋战在电脑前,谁都不搭理,警察那边几十号人几周的工作量,他就这样一个人在几天内办完了。

并不是他不想找个助手,而是真的没人跟得上这家伙变态的思维能力啊!!

而一旦由荆明来作分析,在出结果前他绝对不会汇报任何进度,这状态下他话少的程度比江桦更甚,其他人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去调查就好,连原因都不用知道。无数的历史证明,无论他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最后总能得出正确的结果。

既然现在他肯发言,那就是一切都已经到位,接下来只要听着就够了。

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张拍得模模糊糊的照片,从头开始讲起:“从dna的分析结果显示这东西身上含了不止一种生物因子,身体还是鸟,但指爪处已经变异成了类似虎一样的猫科动物的模样。两种因子混合的原兽,在二级种里也算佼佼者了。”

“从资料上看它并没有被击毙,或者说,根本就没收到什么伤。”荆明看着那张录像截图,“但它接下来并没有攻入城中,而是直接逃跑了,这和一般的原兽习性是不符的。”

“只不过,这不符合原兽习性,却符合变异前生物的本身性状。”荆明从资料页中抽出了一张拍得还算清晰的原兽全身照,指了指那大得有点夸张的下嘴壳,“虽然融合了其他因子,但从体型上看还是原本鸟类的习性占主导。看起来这鸟是鹈鹕,属于游禽类,飞行能力和速度都不是很强,而且常规情况下对于居住环境很挑剔,只会找适合游禽的环境,然后把觅取到的食物带回巢去…可天子城附近是没有什么大湖的。”

“而根据报告来看,现场发现的尸体和尸体碎块数量有差,恐怕是被当做觅取到的食物了吧。”荆明接着道,“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它的‘巢穴’在哪里?边境离这里距离不短,那么它的巢穴…就很有可能是人造的。”

“你意思是说这家伙也跟夜莺有关系?”于小楼问。

“具有飞行能力的鸟类原兽一直都是边境监视的重点,卫星和无人机的包围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达格网几乎不可能。”任天行接过了话,“更何况二级种出现在城市里,本来就很不正常。”

荆明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出现也不全是坏事…不如说,这还算是一份大礼。”

“你想通过这水鸟找到它的巢?”于小楼猜出了他的意思,“但这都飞没影了,那个高度监控恐怕也拍不到吧。”

“原兽本身是没了,但至少有些人是和它一起消失的,而他们的身体是可以追踪到的。”荆明说着手上已经啪啪地在键盘上跳动起来,“既然是小组行动,身上总是配有蓝牙交流设备的。我打听过了,他们用的都是api-0014型号的耳机。api公司的新款,信号特殊,还没有普及到民间。”

“哦,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忙这个了?”任天行点头道,“结果怎么样?”

“蓝牙的信号不太好分辨,只能先进到安全系统,连接到领空的信息网,调用了几十个低空巡航卫星逐个排除,所以时间久了一点。”荆明边解释边点着鼠标,电脑上星星点点的信号源一闪一闪,标示的路线如同蛛网般紧密。

“虽然信号很弱,而且只是间隔出现,但也能由此确定一个大概范围,的确是个关键的线索。然后再结合之前各个部门反应过来的毒品运输渠道,排除掉转运和生产供应的可能,最后结果也就很明显了。”荆明说着,敲了一下回车键,随即将电脑屏幕转到二人这边。液晶屏上无数红色线条盘结,最终汇合于一点。

“青海大楼?”于小楼瞅了一眼,“那个建了好几年结果还是当咖啡馆用的奇葩工程?”

“是。青海大楼是原本要建成外围的商务中心级建筑,但由于中介商撤资,只修完了前两层就不了了之。”荆明说,“资料显示有一家叫作‘德馨’的公司在一年前接手了这个项目,说是要改造成专用的工程写字楼。只是资金一直都没有到位,三层以上的装修一直拖着,只有一二层的饮食街勉强投入使用对外开放。”

“昨天你让灰狼部去调查的就是这栋楼吧?”任天行瞥向旁边的平板。

“嗯,他们弄到了那里所有经过的大型车记录,排查过后来源不明的车都记录在案,最可疑的就是这几辆。”荆明用笔点了点被标示出来的几行表格,“其中有几个是货车,货品的记录全部为空。车主的身份真假没法确认,但注册公司是没法变的,共性就是…他们的注册的都是这家‘德馨’公司。”

“没时间磨蹭了,既然可能是夜莺,那就得在打草惊蛇之前拿下他们。做最坏准备的话三个人都得上,这样的结构下要分头突围,必须远程控制。”任天行很快明了了情况,果断让权,“荆明,这次第一指挥权还是给你,说说计划吧。”

荆明点了点头,表情并不意外,只是按着上下左右键,全方位地展示着青海大楼的3d模型:“根据人员分布情况和楼层高度,本来应该用三角攻势。但考虑到有飞行原兽存在的可能,还是要加入空中辅助,从上中下入手配合。”

“正合我意。”任天行说着就已经将周围的环境布局一并调了出来,“不在主城区,那就不算棘手,遇上鸟类原兽我也可以把它引到郊区再干掉。只是区域有点小,要盘旋待命的话,消耗的油量有点不值。”

“所以这次你得换一个座驾。”荆明将旁边的平板电脑递给他,上面显示着一家漆黑的战斗机模型。

“嚯,这都能搞到?”任天行是这方面的专家,只瞥一眼就分辨出来了机型,由衷赞叹了一声。

“f-35战斗机,和老牌的鹞式战斗机一样,拥有空中悬停的能力。”荆明说,“从军方那边借来的,对于这个任务它是最佳选择。”

“啧啧,这可是好东西啊。”任天行边看边说,“虽然比不上大宝贝,但开这个也不算委屈了。”

嗯,“大宝贝”这个腻人的词就是他对自己那架“狼耳”战斗机的称呼,没人知道这厮到底是个啥品味。

于小楼见状凑过来:“那我有啥新装备不?”

“没有,你原本的风格就已经是最优解了,不用变。”荆明说,“这次你来充当主攻,首先突入,如果真的发现了情况,那就解决掉他们的防卫人员。有原兽出现的话,就要和燕子配合了。”

“靠,不给装备还当主攻,我这是血亏啊!”于小楼那脸马上跟苦瓜似的,“为啥是我啊?”

“因为江队不在。”荆明说。

“哦,我还成了难得被启用的备胎是吧?”于小楼泪流满面了。

“是啊。”荆明点头。

“能不能别承认得这么自然?!”

“行了行了,备胎兄你让让,无论是用哪个轮子咱们都得把车先开了。”任天行拨开他,拿过桌上的资料页。

“滚你的备胎兄!”于小楼说着却也上前开始研究大楼结构了,边看还不忘补一句,“论开车你还想开过我?”

“那不一定,”任天行说,“秋名山老司机你懂不?”

“想飙车?”于小楼很危险地看着他。

这俩人怼着的同时,荆明可是一直都没挪开过视线,手指始终都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跳跃在键盘上。一心多用对他来说不要更简单,在布置任务的同时,海量的病毒代码已经被写入系统。

没过几秒就有提示框探出,随即页面打开在他眼前:青海大楼电子控制系统。

“防火墙已经拿下,随时都可以掌控整个大楼。”荆明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燕子呢?去通知一下她。如果前线的消息准确,二十小时后准时开始行动。”

“她昨天好像熬夜核对情报了,早上才忙完,现在应该在睡觉吧。”于小楼说。

“熬夜是真的,不过睡觉可不一定。”任天行说着就站起身来,直接向着旁边那扇紧闭着的休息室的门走去。

“哇塞,你这是要擅闯闺房啊!”于小楼表示鄙夷。

“仁者见仁污者见污,也就你这么想。”任天行回怼一句,抬起手来就在门上敲了敲,然而半天过去了,也没有回应。

“睡这么死?”

他又敲了几下,的确是无所回应之后,才提示一声道:“诶那我可直接进了啊!”

他说到做到,一拉门把手就往里推。结果门刚一打开,就听里面传来女人尖利的哭嚎,直冲天际。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来见我了吗?!?!”

第九十二章 任务之前是否搞错了什么

任天行给这一声鬼哭狼嚎震着了,整个人都向后错了一错,就听那尖叫之后整个房间静了几秒,然后一阵煽情得不得了的bgm紧接跟上,含情脉脉的男声混合其中:“宝贝儿,我都知道了。”

“你…你都知道了?”女声透着震惊。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瞒着我,除了你。”男声说,“我知道你爱我爱的好痛苦好痛苦,但你知不知道我爱你也爱的好痛苦好痛苦,不管是以前那个可爱的你,还是现在这个可怜的你,我都好喜欢好喜欢…”

抽泣声开始回荡,但这次却变成了两个——一个来自于屏幕里,一个来自于屏幕外。

任天行很是无奈地扶着门框,看着面前这奇葩的画面。

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播放着一幕男女主角相拥含情脉脉的五毛特效镜头。而他们的得力队友、白狼的主攻手、唯一的女队员,林燕扬,正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兔子睡衣蹲在屏幕前,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脸渡劫失败的仙气。

她的面前堆满薯片饼干和扔了满桌的纸团,一手抱着一只小鲸鱼玩偶,把半个梨花带雨的脸枕在上面,另一手则不停地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面巾纸擦眼泪,鼻子都擦红了。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网瘾少女。

“不好好休息,就这么点时间还看这些?”任天行叹了一声,女人追起剧来见缝插针的能力真是无敌,“这次是车祸还是癌症?”

“都有啊!”林燕扬吸着鼻子,抽抽噎噎地道,“出了车祸,结果送医院的时候被感染得癌症了…”

任天行喷了:“还有这种操作?!说起来癌症真的能传染的吗?”

“不能。”旁边荆明画外解说,“癌症是内源疾病,原癌基因突变的结果。传染的唯一可能只有遗传。”

“话是这么说,但是很凄惨啊!”林燕扬说着又抽了一张纸巾,“他们这么喜欢对方的,结果她就要死了…”

“这个桥段你上个月是不是刚看过…”

“都很可怜啊!”

任天行扶额,眼光一瞥看到旁边吃了一半的开封零食,又是走上前拎起包装袋子,用很有队长味道的口气教育道:“吃这么多垃圾食品还熬夜,非长胖不可!”

“那送你了。”林燕扬说。

“这就对了嘛!”任天行立马变脸,眉开眼笑地把薯片往嘴里送。

于小楼见状那是必须要抱不平的:“要不要脸啊你!”

“怎么不要了?”任天行一晃那包装袋,“这本来就是肥宅快乐片嘛,我这是替她解难分忧!”

“那有难同当。”于小楼说着,根本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就抢了几片开吃。

荆明看着这俩人肥宅快乐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托着脸远远地冲林燕扬道:“你还是先别看了。明天很大可能要干重体力活,睡会总能提高点精力。”

“好吧…”林燕扬像是被大人强制关掉电视机的小孩那样,很不情愿地关掉了电脑,“我去就是了。不过你不是也一直在忙么?干脑力活的都不休息一下?”

“这算不上什么脑力活,”荆明说着却已是倚在了靠枕上,“只是看了点资料罢了。”

任天行一拍大腿:“好家伙!你这话说的,是准备接替工作狂孟老哥啊。”

“那对我来说是降级。”荆明客观陈述事实。

“孟队要听见这话会想打你的吧”于小楼心疼了一波同行。

“别这么说了,这次还得他们辅助呢。”任天行说着已经拿起了通讯器,“警戒青海大楼周围路口,在其余建筑里都要布下配合人员。还有,结了警察那边的案子,就说我们事态重大,我们会负责这条线的扫尾。”

……

“哈?!上头的人要亲自接手?”

监控室里一群人面面相觑。虽然这个案子搞得他们几个月不得安宁,巴不得早点结案。但现在看起来离真相只差一步的关口被人接手,也总有点虎头蛇尾的顾忌。

而且现在根本不需要帮手,可以说离案件的最终告破只差临门一脚。一直没有干涉的势力却在这时候介入…是有什么触碰到机密的了吗?

不过身在公关部门,警员们对此也早已习惯,有些国家层面的东西的确不是普通人能碰的。不该理的就不理,既然宣布结案,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这幸福来的有点突然啊…”有人感慨着瘫在椅子上。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弄完了。”旁边人从资料堆中抬起头来,积极号召,“咋的说也得庆祝庆祝。”

立刻就有人响应:“这两天憋死老子了,今天得好好喝一顿!还有没有人来!”

“算我一个!”

“带我!”

小小的会议室中很快便沉浸在一片联欢会的氛围中,就算隶属不同的部门,几个月下来也早成了兄弟,桃李春风一杯酒,谁也不和谁见外。

没几句话的功夫大半个队伍的人便都加入了庆祝的行列,那位发起人眼睛扫视一圈,才发现差点漏了角落里的江桦,赶忙招呼道:“诶兄弟,你不来了么?”

“不用了。”江桦却是直接低声拒绝,稍作收拾便作势要走,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多少卸下重担的快感。

这人少言寡语不合群的性子也是全队皆知了,看这样子估计拉进来也只会影响氛围。几个警员对了一番眼神,也没有强留,任他去了。

江桦走出了工作几个月的大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地平线边缘的楼影。

此时夕阳正好,天子城笼罩在一片平和安详的光晕之中。只不过这和谐的表象之下,有多少暗潮在涌动?

这边匆匆结案,也就意味着那边是真的找到线索了吧。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直接开始和夜莺交战么?这次原兽战争的时间和规模会是怎么样的?

的确信任队友是一直以来的默契和习惯,但现在的状况无异于剪炸弹的引线,一个不小心就会将整个社会牵扯进去,而这其中的许多因素根本不是能控制的。

梁秋特地来提醒他不要出头,恐怕也是预感到了这些。他的判断一向很准,也确实,现在这个形势下他一旦暴露危险性太大,说不定还会把毫不知情的小竹牵扯进去,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不能来掺和这事了。

虽然这么说,但知道一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觉也实在是让人不好受。

这种束手束脚的烦躁感伴随了一路,让他的脸色有点吓人,连路人都不自觉地绕着他走。

但接小竹的时候小姑娘却丝毫不在意这些,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期待,却又一路上都不提什么,好像要给一个惊喜一样。

直到到了家,她才终于是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从小书包里掏出一张邀请函,郑重其事地塞到爸爸手里。

“老师说,明天我们就要结业了,要去少年剧场演出。”她的眼里泛着光,“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张预留票,说是家长可以去…”

江桦这才意识到小竹的训练也和他的任务一样进行了几个月,的确是该收尾的时候了。

而和他的顾虑不同,小竹的收尾可是个快乐的结局。

从上次选主角之后,她便真真切切地放开了。虽然最终只拿到一个配角,她的认真程度比起之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演员练习生》中的人气也是不降反增,这次最终展演有不少人也就是奔着她去看的。

身为爸爸,几个月来东奔西走的都没怎么特地关注她,也的确该看看小家伙的变化了。

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反而让他轻松了不少。反正继续这样呆着也是做不了什么,换换心思也好。

“嗯,我会去的。”他点点头,接过了那张票,“好好表现,在这之后就带你去游乐园玩。”

小竹显出了喜色,使劲点头雀跃道:“嗯!”

游乐园只是意外之喜。这么久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刻啊,要展示最好的一刻。

明天…是要画上一个圆满句号的时候了!

第九十三章 演出开始(4000字求收藏)

“大帘都调整好了没有?快快快,把背景都贴好…”

天子城少年剧场的负责人站在黑暗的舞台上,对着来来往往的工人们指手画脚,一向颓废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积极性。

这也难怪。毕竟多媒体早已普及,儿童话剧这种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旧时代的产物,往往排一台话剧台上人比台下人还多,可以说是十分尴尬。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工作人员有什么积极性也是太难为人了。

但今天不一样。

虽然只是一台演烂了的《花木兰》剧本,但这是由那个最近的黑马节目《演员练习生》的孩子们来演,旧瓶装了新酒,几个月的网络播出,几乎每个孩子都积累了或多或少的一批粉丝。

粉丝的核心是啥?信仰啊!

于是就这样,吃了好几年补贴的少年剧场罕见地出现了票务脱销的情况。节目主办方深谙饥饿营销的策略,就这么个小节目,每一场的票价在黄牛手里居然也翻了几倍。

有人捧场,兴致自然就涨起来了。眼看着今晚就要首秀,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烽火连三月的背景被拉起,各种布景也都一个个地被推到了台上。

但在这个过程中,候场的孩子们却也就没什么事情干了。因为需要彩排,他们都来得早,此时舞台被占,没地方施展拳脚,只能老老实实坐着,比平时的训练还要无聊几分。

小竹一向喜静,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是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背着自己的台词。但其他孩子可和她不一样,已经有许多人开始烦躁地踱来踱去。

“诶快看快看!飞机!”

就在这样一片百无聊赖之中,有个孩子却忽地转过头去,指着窗外兴奋地大喊。

这一喊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焦点,孩子们纷纷按他说的向窗外看去。小竹随着其余的孩子一同转过目光,只见淡黄色的天边,果然有一架黑色的飞机剪影掠过重重大楼。

她也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架飞机和平时看到的那些红白为主的客机都不一样,速度似乎也快上几分。穿行在城市的楼影间,竟有点格格不入的意味。

飞机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但对于一群根本坐不住的孩子自然也是很有吸引力了。

一群孩子都激动起来,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个都大叫着向窗边涌去,惹得带队老师不得不开始维持纪律。

而此时,就在这架飞机上,任天行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侧目俯视着整座城市。明明手上掌控的是一架战斗机,他的表情却活像是来观光郊游的。

“不愧是号称‘一切为人着想’的布局,确实是人性化。”任天行在液晶显示器上拨动着,“设计简约,手感也好,新机比大宝贝都差不了多少了。”

“你这评价就像在买手机,”耳机频道里传来于小楼的声音,“好歹拿出点飞机的尊严啊。”

“这你就不懂了,环境对于操作员是第一要事。”任天行说,“别说飞机,就是开高达也得先检查椅子舒不舒服。”

“以那种东西的结构,就算真能被研发出来也没有实战价值。”狼巢的总部中,荆明看着电脑上闪烁的光电对着耳麦说道,“还有,闲话就别占用无线频道了。‘狼爪’你们快点就位。”

“知道了别催了,把车当飞机使有点过分了吧。”

在与f-35相距千米以上的地面,一辆银白色的保时捷正奔驰在平坦的环城高速公路上。

于小楼把着他引以为傲的方向盘,很是放飞自我地奔驰着。在他旁边,副驾驶上坐着身着毛呢大衣的林燕扬,她耳朵上同样别着微型耳机,听着频道里的交谈,轻轻地笑着。

于小楼现在自我感觉很不错:他开着一辆价值300多万的跑车,穿着一件骚包的夹克,旁边还坐着一位清纯动人的美女,风从敞开的窗边透进来,把她的头发吹得精灵一般舞动。

四舍五入一下,这场景差不多就是年轻的富豪带着心爱的姑娘兜风约会来了。

虽然是假的,但也挺美,至少这冲淡了任务前本应有的紧张感。

保时捷最终在青海大厦前停下。名牌的标志很有用,马上就有门卫过来给他们指路。

“二位这是要用餐么?”门卫用羡艳的眼神瞥了一眼那车标,恭敬道。

青海大楼的食品街算高档街区,富人不少,但如此年轻的也不多见。

“对,找个热闹点的地方。”于小楼大手一挥。

“热闹?”门卫愣了一下,瞥了一眼旁边的林燕扬,心说这事不是一般都找个幽静浪漫的地方么?这人也太不懂情调了。

但下一秒他就看着林燕扬从后备箱里卸下一个大提琴包一样的东西背在背上,一副文艺少女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梦想青年啊!

“一楼中心就有家浪花咖啡馆,全开放露天式的,挨着楼梯,全楼都能看到。”门卫心领神会地道。

“全开放?”于小楼哦了一声,“那要是有个火灾地震原兽入侵啥的也最好跑呗。”

“你这话说的…”门卫嘴角抽搐,但保持着笑容,“好歹我们这青海大楼也是重点工程,安全绝对是一级,八级地震都震不塌,原兽来了还能当碉堡用。”

“那可好了,我这人惜命。”于小楼很满意地点点头,走进去的同时随手摸了10块钱当小费递给他,唬得这家伙一阵眉开眼笑。

如那门卫所指,两人进楼走了不多时,就听见人群的喧哗声中混上了一段悠扬的古典音乐。往前一看,果然有个无遮无拦的咖啡馆就这样坐立在一层正中央,旁边便是扶梯间。一支小型乐队正在演出,这个地方刚好能让声音传遍全楼,广播都省了。

“这地方很适合了。”林燕扬说。

“确实。”于小楼说着,却朝她一使眼色,“你先去,我去‘方便’一下。”

林燕扬会意地点点头,抱着她的大提琴包往服务台走了。

于小楼言出必行地拐进了厕所。青海大楼原本拟定是要做成顶级商厦的,因此虽然只修了两层,厕所也还挺高端,毫无异味,每个都是单间。

于小楼走进一间单间,将外层的夹克脱掉,里面却是一件弹性材料的黑色防弹服。衣摆下微微鼓起,微型手枪和小型爆弹静悄悄地别在武装皮带上。

他反锁上门,接着…站到了马桶上。他有接近一米八的身高,这样正好就能碰到天花板——准确的说,是天花板上的通风口。

他轻轻地在百叶窗式的通风口边缘摸了几下,石灰粉末随着他的动作无声地落下——他的指缝里藏了一把薄如纸张的刀片,十分轻易地刮掉了固定着通风口的石灰泥。

窗口落了下来,他将那“百叶窗”取掉,随后徒手扒住墙体的边缘,一撑一翻,居然就这样直接钻进了这完全垂直的通风口中。

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通风口的大小并没有能到让他来去自如的程度。但于小楼也不知用的什么方法,就像是传说中的缩骨一样稳稳地卡在墙体之间,用沾湿的手帕阻挡着潮湿发霉的灰尘的进入,稳稳当当地向上攀去。

很快他便钻出了管道,屈身于楼体的夹层之间,一片黑暗中只剩下排风扇呼呼转动的微响。

空间依然狭小,稍稍起身就会碰到天花板。

于小楼从口袋里摸出夜光手电拧亮,四肢并用匍匐前行,手电的光将阴湿的通道照亮,难以想象这么小的地方路线居然如同百川归海般错综复杂,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通道与通道之间任何的区别。

“你确定从这就能到目标地点?”他忍不住发问道。

“确定,而且只能从这里入手。”耳机里荆明说道,“他们的工作地点对外几乎完全封闭,只有这个通气的地方可以潜入。放心,你的路线没错,接下来向左拐三次。”

“混到这份上的主攻也是衰到家了…”于小楼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动作却始终没停。他像狩猎前的猛兽那样迅速穿梭,匍匐前进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耳机里指示始终断断续续地响起,指示着下一步的动作。在这种难以施展的地方,这无疑就是把身家性命押在了荆明身上:哪怕指示错一条,他都会被卡在这鬼地方,连回到原处都很难。但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可能似的,虽然嘴上吐槽不断,却始终认真地听着指示,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也不知这样穿行了多久,就在他已经能用肉眼看到脸上挤压的灰尘山时,一丝区别于手电的不寻常的光亮忽然跳入了眼眶。他眯着眼确认了一番不是眼花后,当即灭掉了手电。黑暗之中,通道尽头一丝若隐若现的蓝芒便显得格外清晰。

“还算靠谱。”于小楼咳了一声,“这应该是目标了吧?”

“没错,做好准备,这里面装备不好发挥,待会如果接敌还要先拼近战把他们拉出去。”荆明说。

“别对我报太高希望啊。”于小楼边爬边嘟嘟囔囔,“把车当飞机使就算了,把我当江队使那可是要出人命了…”

就在几公里开外的少年剧场门口,江桦忽地回过头去,有些疑惑地望向远方被烧灼成赤色的天边。

大概是辅助任务做多了的后遗症,总有些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压抑感。

“先生你是来看演出的么?”有工作人员走过来好心询问道。

江桦这才回过神,出示了票证。工作人员一看是《演员练习生》的预售票,也不由得正色了几分,将他领进了剧场之内。

由于双方的合作,少年剧场对于这台线上线下结合的特殊演出也是下足了宣传的功夫,海报都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仔细看去,海报上的站位也很有意思,除了c位不用说肯定是主角,其他人却并不是按照角色来排,仔细看去,有许多小龙套也占了不小的版面。

“诶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孩子?”旁边突然有人向那海报一指。

“对对对就是她!听说这次演完了还有演员的握手会来着!”她的同伴很是兴奋似的摩挲着手里的票。

“你就是为这个才买的票吧?”同伴打趣道。

“也不全是,好歹回忆回忆童年嘛!”

江桦顺着她们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海报上小竹就站在主角的身边。不用想也知道,这又是节目组为推一波人气造的势。

他走进了剧场内部,已经有不少人就座。少年剧场大概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在观众席的后方架着许多台电视台的摄像机,看来是要现场直播。

江桦将票根收入口袋,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18:50,少年剧场的后台人员开始调节舞台灯光和音响。

18:52,林燕扬在咖啡厅旁放下大提琴包,搅动着精致水晶杯里的摩卡,有意无意地扫视着四周。

18:54,剧场的观众基本入场完毕,“演员练习生”节目组的摄像师在中场位架好了摄像机,整个舞台尽皆被收入镜头之中。

18:55,青海大楼上方,墨黑色的f-35战斗机发挥空中悬停的特性,隐没在一片云层之中。

18:58,于小楼摸到了通道口处,将电击器贴在密闭的玻璃口上。

18:59,剧院入场大门关闭,人们的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舞台。

刚才还亮着灯的剧场突然黑下来了,观众席之间的熙熙攘攘也随之戛然而止。

几秒过后,深红的大幕缓缓拉开,明亮到几近刺眼的聚光灯从舞台上方打下,将所有人的脸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之中。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请欣赏由‘演员练习生’团队带来的儿童话剧——《花木兰》”

与此同时,在相距几十公里外的大楼之中,荆明按下了计时按钮,白色的数字开始在电脑屏幕上跳动,映在他那令人胆寒的瞳中。

演出开始。

第九十四章 狼爪闪现

青海大楼,地下一层。

这里本应全部建造成停车场,只修缮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但此时,这本应荒废的地下室却溢满了节能灯的蓝色荧光。

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中回荡,两个身着一致白大褂的人踱步在通道之间,口罩和帽子间唯一露出的眼罩闪烁着鼠一样的谨慎。

什么人会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所做的又是什么非要隐藏于阳光之外的事情?

“各个通道都检查好了么?”将整个地下室都转遍后,其中一个白大褂问道。

“还是老样子,都是从内部锁死的。”同伴说,“反正最近也没怎么用,上次取货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是么,最近这材料可是越来越少了…”白大褂揉着太阳穴道,“听说是被查出来了。”

“连警察都能查到?”同伴半信半疑,“这样的话咱们还不快点转移么?”

“已经有应对措施了,前一阵那批货被抓到不是就放了一头二级种过去销毁证据了么?”

“叼回来好几个死人的那个?”同伴嗤了一声,“可是当心点吧。这次叼死人,下次指不定还要带回来什么新奇玩意。”

“现在不就在尝试抹除原本的生物性状么?”白大褂说着有意无意地向上看去,话锋突然一转,“这什么声音?排风扇坏了?”

白大褂耸耸肩:“估计是上面的那些人有什么活动太闹腾了吧,小心别把电路给弄坏…”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声轻微的刺啦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之间,不起眼的玻璃口突然炸开了,晶莹的碎片像雪花般纷纷扬扬地从头顶落下。

“什么东西?!”两人如临大敌,立时开始摸索身上的装备。但他们才刚刚有所动作,一道黑影忽地跳下,从他们背后无声无息地掠过,闪电般的两记手刀连续劈在他们的后颈上。两个白口罩瞳仁顿时失焦,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喊出来,身体便已脱力,软绵绵地倒下了。

一双手一左一右揪住了他们的后领,将他们失去平衡的身体慢慢地拖到角落放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扒他们的衣服。

哦别误会,只是扒了最外层的白大褂而已。

不过居然真的有人…从这看来,至少这趟应该是没白跑。

于小楼心里盘算着,手上已经将他们的口袋摸了个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看来这只是两个小卒,怪不得还会来负责检查安全这样的小事。

他将两个人拖到角落,披上白大褂戴上备用的口罩,遮掩了真实面目后,才顺着亮光摸索而去。在路上他看见了这里唯一通向外部的正面大门,如白大褂所说的一样是紧锁着的,电子密码锁贴在旁边。

他也不急着去撬门。用暴力手段破开不是不行,但引动了相关的警报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也不能无视,到底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发射器插入电子锁。屏幕没有变化,发射器却闪过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光。

“交给你了。”他对这耳机压低声音道。

没过几秒便传来了回应:“收到。”

他舒了口气,并没有再多加检查便抓紧时间向里走去。他知道这里面的安全系统已经通过无线电子流传入了几百公里外荆明的电脑中,而世界上的任何密码和防火墙在这位队友面前都和纸糊的一样。

他们早已经习惯把抉择退路的权利交给这位“狼眼”。

果然不出所料,越往里走,人们压低声音的交谈和物体被搬动的摩擦声便越清晰。向里看去,就见一道像是玻璃的透明门将地下室一分为二,一群衣着相似的白大褂在门里门外穿梭,个个脚步匆匆。

于小楼观察了一下内里的布置:白大褂们正忙于不同的桌前,来回交换着各种纸页资料。柜子上摆放着成排的不明药剂,旁边摞得井井有条的箱子堆里露出被塑料袋包裹着的白色晶体。

他看过警察提供的资料页,面前这些纸箱子上的编号字体都与被缴获的毒品物资上的一模一样,这说明了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于小楼摸上了背后的枪,但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最里面的机器:那是几十个玻璃舱,像是标本瓶似的盛满褐色的溶液,地上连接的电线错综交杂。每一个舱中都盛放着一只动物幼崽,无一例外地双目紧闭,只有不时吐出的气泡证明他们还活着。

只有一个实验舱还算有些生机,因为有几个白大褂正立在它面前,双目圆睁,似乎是在用力集中些什么。舱内沉睡着的小豺狗在他们的注视下不安地挣动着,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看起来…就像是他们对这小狗施加了什么无形的命令一般。

于小楼若有所思,但却有了些淡淡的失望感。如果这里做的是什么人体实验之类的疯子行径反而更符合夜莺的风格,但现在这情景…怎么看着这么正常呢?

这真只是动物标本?没有原兽的夜莺不是好夜莺啊。

“106,别发呆,过来帮忙。”白大褂注意到了他,但在严密的包裹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瞥他一眼,有些不满地道。

于小楼回以一眼,为防暴露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但也明白这情景已经离暴露不远了,毕竟这科研的活…让他上手就是个灾难。

不过既然这人没有起疑心…那不好意思,就从你下手好了。

他不易察觉地摸上了腰后,缓缓地向那人挪去,只要走到他的近身范围内便会一触即发。

但就在他迈过玻璃门的一刻,却是异变突生——挂在墙上的刷卡器突然发疯似的闪起了红光,伴随着火警一般乌拉乌拉的狂鸣。

于小楼心叫不好,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他被识别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还是第一时间便掏出了枪,连开数枪震慑住了门里那些来不及反应的白大褂,同时急速后退,就要撤离。他全力奔跑的速度能媲美世界冠军,跑到大门口只需要几秒钟的功夫。

但就在这时墙后变魔术般地跑出了另一队白大褂,生生截断了他撤退的路线。很明显他们对此有充分的准备和足够的警觉,只是凭着看到警报的条件反射便已经纷纷掏出枪来,子弹上膛和保险打开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他没有嵌入命令源!抓住他!”

后面增援的白大褂们喊话的同时,前面的白大褂也已经缓过神来,同样掏出枪,前后包抄将于小楼围在中间。

于小楼左右一瞥,举目望去皆是枪口,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缺口,只得扔下枪,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这乱哄哄的顷刻间他的头脑倒是很清晰,听到“命令源”三字的时候瞬间便联想到了什么——那些人形原兽脑中镶嵌的名为‘玛诺’的金属芯片,和领头者控制属下的能力。

难怪他们在试着对动物施加干扰,这是操控原兽的前提啊…看来这玛诺不仅能在无脑的原兽之间起作用,在意识清醒者身上也同样可起作用,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如果真是如他所想,他们的实验如果成功,便能由装有玛诺芯片、具有智力的人来操纵无脑的原兽…这就有点恐怖了。

不过还是得放眼眼下:听这语气,这命令源还成了识别身份的道具,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接受了在脑子里插这么一块金属片?

这倒是符合夜莺的风格了,疯狂又万无一失,真不愧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让他的鱼目混珠计划完全失去了意义。

“脱下你的伪装!”白大褂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盘算着什么,只是大喊道。

“讲点道理啊,”于小楼很无奈地道,“我举着手你让我怎么脱。”

几个白大褂互相对了一阵眼神,仍然谨慎地举着枪指着他的脑袋:“手抱在脑后,蹲下!”

“好好好,你们说怎么来就怎么来。”于小楼说着,果真乖乖蹲下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些惊讶于这个敢于闯入地下的人怎么就能怂成这样。半天过去,才有一人向同伴使了个眼色:“去搜他的身。”

身后人应了一句,在枪的壮胆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一边将枪口抵在于小楼额上,一边将手伸向他的背后。

于小楼突然狠狠一甩头,撞上了他手中的枪口!正常人被枪胁迫着不说吓瘫也得谨慎行事,但于小楼现在就敢拿头去撞!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手枪像一只黑鸟似的被撞得脱手飞出。于小楼看也不看便伸出手向后,别住了那人的胳膊用力向前一拉,便直接将他拽的一个踉跄向前扑跌而去。

借着这股力,于小楼猛地跳起身来,眨眼间已经重又拾起了刚才丢在地上的枪。他在被拽倒的白大褂背后猛踹一脚,便将他直接踢得飞扑出去,正准撞上刚才发号施令的领头人!

两人都对此措手不及,挑交际舞似的抱在一起脚步不稳地转着圈。周围零星的火光开始炸响,有些反应快的白大褂终于想起来该对于小楼开枪,但他立刻就俯下身子向前扑去,白大褂的子弹居然跟不上他的步伐。

电光火石间,就见他一把提起那发号施令的白大褂的领口,用他的身体挡在面前,反过来用枪已经抵紧了他的太阳穴。

第九十五章 信号

被缚的白大褂淌下了冷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完全不给人变通的时间。他们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疯子,每一个都受过相应的训练,但在这人手下他们的实力就跟笑话一样

“你想要什么?”领头人在长久的沉默后,嘶哑地问道。

“你提醒我了!”于小楼说,“这问题我还真没想好诶,不过现在的话…”

他手上的力加了一分,向面前的白大褂们笑道:“谈点眼下的,你们先退后几步呗,不然我手一抖就不好说了啊。”

白大褂们互相对了一阵眼神,只得缓缓向后退去。只是退后的同时队形渐渐散开,始终呈扇形包围着整个实验室大门,没有给他一点突围的空隙。

于小楼也发觉了这一点,撇撇嘴道:“你们这有点不厚道了吧。”

然而他话音未落,枪鸣已经炸响。一梭子弹贯穿了挡在他面前的白大褂的大腿。他一惊之下连忙向后躲避才没被扫中,只是血在裤子上晕开,伴随着惨烈的痛嚎。

他一看对方的眼神,竟是完全没有在意同伴性命的意思。

“你这样的人,我们还是比较喜欢活的。”白大褂群里有人低沉地威胁道。领导权在首领被俘的一瞬间就已经交换了,拖后腿的只能是死人。

于小楼看着手上俘虏惨白的脸色,毫无疑问对方是不介意继续开枪的。他环视了周围,就在刚才的退后中,队形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调整,枪口的指向成了天罗地网,子弹一出就是全方位无死角覆盖。

“那可饶了我吧。”于小楼表情一垮,愁眉苦脸道,“我也喜欢活的。”

他嘴上说着的同时,手上却是猛力一劈,像之前一样直接把手里的白大褂劈晕了过去。周围的白大褂见状立时抬枪,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地上前突围,反而是急速退后,躲进了实验室中!

“坏了!”白大褂们猛然惊醒。现在他们队形确实已经散开,但由于先前的后退,所有人都已经来到了实验室外部,而离着最近的…反而是这个敌人!

不等他们开枪,就见于小楼将手上的人一扔,抬脚一踹正面的大门,让它重重撞在了门槛上。白大褂的子弹紧跟着落在透明的隔离墙上,却只留下几排浅浅的弹坑。

白大褂们脸色铁青,他们都知道这隔离间的墙是复合材料,就是用来防止可能的爆炸和冲击,看着脆弱实际上连炸弹都炸不动。

他们扑上前来,门和门框在碰到的一瞬间就已经锁死,将内外完全隔离开。新的首领掏出身份卡刚要刷开门,却见于小楼迅速掏出了之前打碎玻璃的电击器从里面贴在感应器上,电火花闪现,整个感应器顿时短路爆开,再没法突破。

“你!”领头人捏着被电火花炸伤的手腕,又惊又怒,于小楼居然利用他们自己的隔离门将他们自己锁在了资料室外。明明只是刚进来,对地形的运用却熟练地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但没关系…再怎么说,这里还是他们的主场。

白大褂们的目光落在了墙边的通风小窗上,大门的入口被毁后这是唯一的入口。有些人大着胆子上前去准备生撬。

然而下一刻就见于小楼居然主动打开了小窗,飞速将一枚金属罐一样的东西丢出来,然后忙不迭地关上,速度之快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小罐在地上嗤嗤地冒着气旋转。白大褂们见状,神色顿时都不好了,那明显是枚炸弹。

一群人惊呼着赶紧向后褪去,同时拉动了墙上的防爆罩降下。这地下室的防御措施好得异乎寻常,简直是座防空洞,寻常的炸弹还不成威胁。

小罐爆开了,但白大褂们的防爆罩并没有排上用场。因为这枚“炸弹”根本就没有产生多少冲击力,只有淡青色的气体迅速蔓延到墙外的整个空间,味道极淡,却蕴含着根本无法抵抗的睡意。

白大褂们大惊失色,想要闭气,但已经来不及了,在高浓度的麻醉气体下,一群人顿时瞳孔失焦,扑通扑通地倒成一片。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地下室已然归于平静。

于小楼看着最后一人倒下,这才解下了那碍事的白大褂,往旁边一扔,看着横七竖八睡了一地,却除了之前的俘虏没有任何伤亡的白大褂们:“到底还是人啊…还是活的比较好咯。”

“我看到你的移动停止了。”耳机里的声音继续响起,“情况如何?”

“没啥特别的,一群渣渣。”于小楼说着就转身拉开了房间中的办公桌。抽屉和保险柜都上了电子锁,但耐不住这人暴力的见锁就打,直接用子弹轰开抽屉,连破解都省了。

雪花般的资料页开始在房间内乱飞,于小楼一目十行,抓到就看,看完就扔,几分钟内便扫了近百页,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资料。

他揉揉额头,准备去打下一个箱子,起身的同时他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滴滴作响的小机器,感觉有点烦:“咋还嗡个没完了这是?”

这玩意闪烁的红光和滴滴的报警声从他暴露起就一直没停,在此时的寂静中更是清晰无比。他把弹匣一推,举枪正要打,动作却忽地顿住了。

刚才动作匆忙,并没有细看。现在他才发现这小东西看似简单,顶端却还镶嵌着发射器一般的晶体管。

他稍作思索,放下了枪,仔细分辨着。打斗的混乱之中还没有在意,这一安静下来,才发现这滴滴的蜂鸣声绝非混乱无章,而是始终按照一定的频率和规律在响动。

于小楼竖起耳朵默数着,计算着每个响动的节点。

9、3、7、7、8…

光芒和鸣响都按着这样的顺序反复闪动。

于小楼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半晌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看向手上的定位器,屏幕上正显示着他当前的坐标——{937,782}

他着朝报警器开了两枪,将它击得粉碎,这才打开了耳机话题,沉声道:“他们可能发了信号…接下来估计是要有帮手来了。”

“信号源已经被激发了?”荆明问。

“如果我没数错的话,估计坐标已经到对方的手里了。”于小楼说,“现在撤离应该来不及了,而且我还没找到核心资料。”

“正面迎战。”荆明直接给出了方案,“这个情况下开战一定会伤及无辜,狼尾先让大楼里的人撤出去,这是最优先事项。”

“我需要一个服众的理由。”坐在咖啡厅里的林燕扬听见了耳机里的命令,压低声音说道。

于小楼四下环顾,最终目光落到了角落处的配电箱上。他看过结构分析图,知道这玩意就连接着整个青海大楼的电控系统。

“你觉得断电这理由怎么样?”他上前寻找着配电箱的锁孔。

荆明马上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可以。狼尾做好准备,撤离的速度越快越好。灰狼部会拦住过来检修的人。”

“收到。”林燕扬说着,手已经摸上了她身边的大提琴包。

“那我拉了啊。”于小楼得到了确认,丝毫不耽误时间,说着的同时已经随手拾起一根细细的铁丝,娴熟地捅进锁孔,稍稍一捣鼓便直接撬开了电箱。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电闸现于眼前。

他很快便在最上方找到了总电闸,轻轻一拨,啪的一声轻响,原本就昏暗的地下室顿时亮光尽灭,信号发射的滴滴声也随之停止,只有采用独立电源、用作应急出口指示的led板还孤独地发着绿芒。

看起来是按对了,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不知道对方要派出什么样的帮手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夜光手电,准备在对方到达之前再翻找一下可能有的核心资料。反正逃不掉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然而就在这时,一片黑暗当中却传来了不寻常的声响——那是来自背后玻璃的破碎声,就像鱼缸从桌上被掀翻打碎,伴随着什么东西"shen yin"一般的喘息,如初生的崽兽在蛋壳中挣扎。

于小楼全身一凛,猛地想到了些什么:这地下室中的活物可不仅仅是这人,还有…被囚禁于连着电的实验舱之中的那些实验动物!

该死,早应该想到的,既然能和夜莺挂上钩,实验材料怎么可能只是一些普通的动物?

夜莺是原兽领域的专家。而携带着原兽基因的动物,只要离开了达格金属的限制,加上一定的刺激,便是变异的原材料。

一旦开始变异,从毫无预兆纯良无害的小兽变化成为人类天敌只需要几分钟的功夫…

他没有回身,只是微微偏过头去。就见一片黑暗之中,无数血色红点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在他背后密密麻麻地亮着。呼吸声愈来愈多,声调不一此起彼伏,很快形成了一片嘈杂的涌流,宛如百兽同聚一堂的饕餮盛宴。

于小楼慢慢地从口袋中摸出一副手套戴上,眼中的红芒隐现。刚才拿枪的时候他也只是稍微认真的程度,然而此时他身上却是尽是凛然。

携带者们早已达成了共识:一旦露出血瞳,那便是做好了以命相搏的觉悟。

昏暗的灯光将身后的影子拉长,投影在面前的墙壁上。影子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高变宽,很快便遮去了背后的灯光,热气从背后蔓延而来,满是血的腥臭味。

“中大奖了啊这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叹道。他的脚下没有动作,却缓缓地俯下身来,身上的肌肉如同钢铁般紧绷。

第九十六章 地底死斗

青海大楼一层,浪花咖啡。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电了?”

“跳闸了?”

灯火通明的大楼突然灯光尽灭,突然而来的黑暗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这个点在青海大楼的人基本都在用餐,一时有不少人打碎了盘子,还有些小情侣的卿卿我我被强制黑屏。

服务员们也丝毫没有防备。顾客们一见这情景第一反应就是找他们,但他们同样一脸懵逼,只能一边抚慰着客人,一边取找备用的手提灯,顺带赶紧联系上面的负责人询问。

“喂,这是什么意思?这都黑成这样了我们可咋吃?!”开始有人抱怨起来。

“您先别着急,我们正在联系…”服务员试图解释。

“好歹给个准确时间,不能让人在这耗着啊!”

“就是,我们刚点的菜可怎么算?”

主管们焦头烂额,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却从声潮中突出出来:“现在还不知道停电原因的话,安全第一还是先让大家都出去吧。万一是因为原兽之类的,呆在这里恐怕会有危险。”

这样的混乱状态下人们都很不安,女孩的话更是一语激起千层浪。黑暗加重了恐怖氛围,马上就有人跟风附和:“对,赶紧查证啊!万一出了事故谁负责?”

“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还是先出去为好。”

“再等几分钟,不来电的话就走了算了。”

“……”

一片吵吵嚷嚷的声潮中,林燕扬略显轻松地舒了口气。这比预想的要简单不少,只要一个餐厅的人开始撤出,有了领头的其它店肯定也会效仿。

接下来只要再煽风点火一把…

她正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打开耳机准备确认一下于小楼那边的情况,却只觉地下突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连续的冲击,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似乎是有巨量的炸药在地下同时爆开了一般,桌上的盘子纷纷落地。

起身的人们站立不稳,有几个没反应过来的直接倒在了地上,惊呼道:“怎么回事?!”

林燕扬心里惊了一下,这个情况于小楼刚才可是没有做什么说明的。她调整着耳机想要听到些什么,频道里却只是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嗡鸣。

但这个意外也是个能利用的机会。她没有多想,忽地站起身来,尖着声音大叫道:“有原兽进来了呀!!快跑啊!!救命啊!!”

这一招相当有效,只见那备用灯光下人们的脸顿时变得跟吊死鬼一样的惨白,恐怖气氛几何指数地蔓延开来,立刻就有人顺着黯淡的光奔向大门,其他人下意识跟着模仿,紧随其后。开始只是林燕扬在喊,但很快她的声音就淹没在其他人的声潮里了——

“有原兽啊!”

“快叫猎人来!打联络信号啊!”

“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刚开始还只是浪花咖啡店这边在喊,但别忘了这咖啡店是开放式的,声音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楼上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见状也就想也不想地跟着跑路大喊,人群潮水般向大门涌去,连指挥都不用的。

林燕扬混在人群的角落,黑暗中人们挤成一团,一片喧嚣,她根本就不起眼。这倒是帮了大忙,她趁乱赶紧打开耳机:“狼爪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她刚说出这话就愣了一下,因为荆明和她同时出声问了同一句话。既然荆明都开了口,那恐怕真是有什么超出计划范围的情况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现在正在地下和十几头一级种挤在一起!!”频道里于小楼喊道,“十二、十三…我靠又来一头!这最后估计是起码要有三四十!”

“十几头?!”林燕扬一惊,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赶忙问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原兽?”

“解释起来太费劲。先别说这个,人都撤出去了没?”

“还没有,现在情况有点乱,估计还要五分钟左右。”林燕扬看着鱼贯而出的人群,“你能应付么?”

“都说了别对我抱太高期望了…”于小楼生无可恋。

林燕扬感受着脚下一波一波的冲击,怪不得会有这样的声势。现在脚踩的这块地面下…就有着几十头原兽准备破地而出么?

“我会挪到一个没人的位置。”林燕扬说着脚下已经开始飞速跑起来,“狼眼你待会把我的位置告诉他,如果对付不了,就在那里把原兽放出来。”

“我知道了。”荆明沉声道,“但是从距离来看,保守估计狼爪你还要再顶162秒。”

“我能怎么办,我他妈也很绝望啊!”于小楼大喊,“那还有啥好说的,我只能顶了呗…”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低沉的咆哮在地下一层掀起。他屈腿发力,一跃跳出七八米开外,腥风从他身侧刮过,双目如血、身大如象的猞猁扑在他方才立身的木桌上,坚硬的实木桌被撞得粉碎,倒在旁边同样倾倒碎裂的玻璃舱边,培养液中溅起水花。

他将将避过一击,身后又是几道红光闪现,三头一级种将他堵到了墙边半包围式包抄,他只得摸出枪来冲着原兽眼睛连开。几只血瞳在枪鸣声中变成了血窝,响起惨烈的哀嚎。但原兽数量之多,前一个刚刚被打退后一个便已经极速补充上来,根本像是打之不尽。

于小楼绕着实验室转圜,与其说是在躲避,还不如说是在原兽身体间的缝隙里将将挤过去——地下室虽然有四五米的高度,还不至于让普遍高度四米上下的一级种直接顶破天花板,但这地方就这么点大,更何况他刚才还封闭了实验室的隔离门,空间更是减小大半,等于直接把自己和原兽一起关在了实验室内。

最要命的是敌人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也不知道刚才这一切断电源是关上了什么抑制装置,那实验舱中的动物无一例外全部出现了变异征兆。变异时间有快有慢,现在仍有几十只还在舱里挣动,红色的眼睛已经睁开,成为真正的原兽只是几十秒的功夫。

他不是不想趁着这些东西变异前一枪崩了他们,只是要应对这十几头直接威胁已经很疲于奔命了。这可不是什么开阔有隐蔽物的绝好战场,再怎么腾跳挪闪也是在原兽的眼皮子底下,可以说所有策略全部失灵。

情况糟透了。

怪物们在他的躲避下连连扑空,却一点都没有放弃的意思。有一些原兽试着去撞那坚硬的隔离门,但经过特殊处理的复合材料的坚韧度让他们只能作罢。

他们达成一致地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在场唯一的猎物身上,哪怕他四处躲避,在小小的空间里滑溜的堪比泥鳅,也丝毫没有动摇他们嗜血的本性。

原兽们重整旗鼓,再度围将上来,前呼后拥,竟是围了几层。于小楼被逼无奈只得向后退去,手枪连发,最前面的原兽顿时尽皆被射瞎了眼。后面的怪物踩着伤者的身体前行,而就在第三波围上来的时候,那没有备用弹匣的小手枪终于发出了空落落的卡壳声。

于小楼骂了一声,只能将手枪一丢。他是潜入进来的,不可能带什么重武器。手枪的子弹到底有限,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他身上倒是还有几颗手榴弹什么的,但现在空间已经被封死,一旦爆炸恐怕伤敌一千也得自损八百,他可没八百能损的啊。

于小楼退了几步,后背挨上了墙——路已经到头了。

原兽们似乎也发觉了危机的解除,兴奋地啸叫着,赤色的瞳仁亮成一片,狰狞的面孔上是一致的兴奋之意,甚至能见得到晶莹的口涎从吐露在外的利齿间淌下。

于小楼离那原兽群不过几米之遥,再走几步就会贴上脸,这也自然看得真切。绝死的关头,他却是有些无奈似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可没想过要死在一级种嘴里啊。”

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面前的原兽群气氛骤变,就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般,毫无征兆地痛声叫喊起来。

第九十七章 天罗地网

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气势汹汹上前扑击的原兽们突然身子一歪,倾斜倒下,叫声中尽是痛苦。仔细一看,他们的爪掌赫然已被整个切了下来,切口光滑平整,像是被无形的刀直直砍中了一样。

但倒地的动作让它们更不好受,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它们身上竟是出现了网一般交叉的伤痕,深可及骨。再仔细看去,不断渗血的伤口之中,无一例外都有着一丝依稀可见的银光。

于小楼向后退去,臂上肌肉绷起。昏暗的应急灯照出了真相:他手上那双看似平平无奇的手套间下方藏着隐蔽的发射器,此时它探出了长达几十米、细如鱼线的银丝,四处勾连,排得如蛛网般密集,将原兽们团团困在中央。

——杀手专用的钢琴线,只需要30公里上下的切割速度便能将人的脑袋整个割下来。而在于小楼手里,原本的钢丝材料换成了达格金属丝,强度和韧性更进一步。

而就在刚才腾跳挪闪的过程中,银丝已经被安置各处,布下了天罗地网。

于小楼向空余出来的缺口跑去,手上加力拉紧,达格线组成的大网缓缓收缩,上百条细小而锋利的银线勒进了原兽们的血肉之间。达格金属特有的抑制原兽细胞的能力使得这种线造成的杀伤虽小却无法再生,十几头庞然大物,此刻居然陷入了全身受制的境地。

于小楼大力拉扯,在几十秒内就已经有七八头原兽被切中要害倒地,这玩意往往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像捕鱼人安静等待一天后才猝不及防地收网。狭窄的环境反而更利于线网的发挥,顿时就已经有几头被缠住脖子的原兽掉了脑袋。

几十秒的时间干掉七八头一级种,在猎人里算得上变态级了。但现在于小楼可没什么功夫去沾沾自喜,新一波的原兽已经再度站起,他还得想办法调整罗网。可供他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这可不是个好事情。

一道隔离墙分开了两个世界,里面厮杀的血肉横飞,外面倒是安静如鸡。

按照敌人的关系,于小楼现在完全可以从里打开那扇大门把这里的原兽放出去,这里的白大褂全都会成为原兽的美餐。

但他是猎人,猎人的原则就是从原兽手下救人。在没有确认这些人到底是夜莺什么层面的组成之前,是不是携带者之前,他都得以命相护。

更别提现在就在他的头顶上方还有数以百计的普通人,哪怕一只原兽出去都会是不堪设想的后果。因此他就必须以一人之力控下全场。

这就是白狼的行事风格。

“你们倒是轻松了哈。”于小楼瞪着外面睡倒一片的白大褂们,在原兽的身上不断跳跃,将长达几百米的银线挂到实验室的各处,随着他的移动不断有血肉落地,整个空间中的气味已经血腥呛人。

果然如荆明所说,他的风格在这种地方是最优选择,就是江桦在这也不一定能比得上现在的效率。

只不过,没有一种战法是万能的。

黑影从背后袭来,就像长鞭划破空气,狠狠地抽打而来。于小楼眼见那毒蛇般的影子袭来,赶忙就地一滚躲过。“长鞭”抽打在墙上,几滴毒液从顶端渗下,石灰的墙皮竟是被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于小楼站起身,看着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完成变异的、通体碧绿的巨蝎,抹了把汗道:“还嫌我命硬是吧。”

这绿蝎有着长达三四米的尾鞭,里面蕴含着致命的毒素。坚硬的表壳覆盖全身,并不像其它的那样易于受创。即使在他的网中全身被制,挥舞的尾鞭却仍是致命的武器。

而于小楼可没多少地方能躲的了,放弃好不容易布好的罗网也不太现实。

“狼爪,地下情况怎么样?”荆明的询问在这时候倒是再度响起了。

“能怎么样?!”于小楼抱头鼠窜地躲避着四处乱抽的尾鞭,憋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个发泄口,“就靠我一个不是自作孽么?!卧槽卧槽救命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还不忘拉动手上的线,又是将一头原兽的膝盖给整个割下。

“别慌,我已经找到最佳地点了。”林燕扬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位置信息发给你了,就从那个地方放出原兽,到地面上解决他们。”

“还是女人能顶半边天!”于小楼感慨一句,扫了一眼定位器,赶忙连滚带爬地奔向定位处,将腰后最后的一块c4炸药掏出来黏在天花板上,随后腾身跳开,同时躲开爆炸范围和身后随巨蝎一同攻来的原兽群。

炸药爆开,冲击波将天花板整个炸塌,掉下来的材料中混合着沥青,通过破洞能看得见外面的银月——林燕扬很靠得住,选择了大楼背面寂寥无人的露天停车场。

然而这一阵爆炸产生的震荡也同时让银丝网在瞬间松了下来,天罗地网失效。被困其中的原兽哪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甩脱丝线,准备报这一线之仇。

于小楼赶忙收回长线,一跳撑住破洞边的水泥,翻身上道,直接走捷径从b1层来到了地面。但他只有一米八上下的高度,原兽却有三米以上。他们只是一跳便从那还在不断向下漏石灰的洞中上了道,就要趁着于小楼还未来得及站稳、露出破绽的刹那进攻。

然而他们的谋划落空了。就在原兽们从破洞口露头的几乎同一瞬间,火光与烟尘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声炸响,最先跳上的原兽身上冒出小型核弹爆炸似的蘑菇云,迸出雨一样的驱壳碎片。巨大的冲力将这头高度超过三米的一级种狠狠地推到了墙上,身上的皮毛被尽皆烧焦,留下触目惊心的焦黑血洞。

“还真是风格一贯啊…”于小楼摆脱了困境,语气却有点无奈似的。他撑着地面起身站稳,这才向旁边的大楼平台瞥去。

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微卷的短发飞舞,眼中如血般明亮的红芒刺破了黑夜。

她脱掉用于伪装的毛呢大衣之后,里面露出的赫然是黑色战术服和遍布上半身的武装皮带。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那紧身衣之下令人心神荡漾的曲线,但显然现在任何一个男性都不会再注意这些了。

因为林燕扬已经打开了她的大提琴包,从中取出了一个…炮筒。

没错!就是如假包换的便携式手炮!这玩意的口径瞅着起码得有130mm以上,本来应该已经归在地面行动的装备中,但现在娇小的林燕扬就这样将这个超过七十斤的装备轻松扛在肩上,一边快速移动一边瞄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按按钮,随即火箭炮或者榴弹就会降临在倒霉的原兽身上。

这东西在军队中已经不常见了。对于普通人而言,巨大的威力还是耐不住过于笨重的炮身导致的行动力低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选用大口径狙击枪之类。

但对于林燕扬这个等级的携带者而言——笨重?那是什么东西?

第九十八章 林中燕扬

“接着!”

林燕扬眼见于小楼已经上到地面,二话不说,直接就从大提琴包里提出一个装备袋,隔着不断爬出的原兽群,就这样扔给了那边的于小楼。

于小楼伸手接住,到手就发觉那袋子鼓鼓囊囊,打开一看:改良版m4卡宾枪、m203榴弹发射器、高爆手雷、甘油炸药,弹匣中竟有近三分之一都是银白色的达格弹,而剩下的也都是扩张型中空弹——这种子弹由于能造成短时间的大量内出血,在对人战场上早已被禁用,但现在是猎人的舞台,自然不会计较什么。

“真够丰盛啊!”于小楼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这装备量抵得上两三名普通步兵了,更不要提还都是杀伤性武器。

“30秒内安置好装备,先用卡宾枪和你的天罗地网配合,六点钟方向102米处有隐蔽物,旁边的店铺可以用来当固定处。以中央喷泉为界,让网覆盖停车场左面三十米以上,右面和狼尾用立式配合火力覆盖。”荆明对于战局的把控是同步的,指令就像棋手操控他的棋子一般精准。

“这是请君入瓮啊。”于小楼会意地点点头,一拉枪栓,“我喜欢。”

他把装备依次整理好,开始向枪里推弹匣,动作四平八稳,没有任何一头原兽来打搅他。

因为此时它们的注意力已经在连番的打击中被强制性地转向了大楼上的女孩。

与娇小的身形相反,林燕扬的攻势堪称是一番狂风骤雨,才这么一会功夫,原兽群中已经随处可见炮弹爆炸留下的黑烟。地下一层中原兽的变异还在继续,不断有新的脑袋从破洞中钻出,但几乎每个怪物刚一露头便会挨上一记飞弹,炸得满地尸骸。

她眼中的血芒让原兽们都觉到了不安,他们本能地将这个女孩当成了最优先的威胁,被她打中的蝎子垂死挣扎着挥动长长的尾部,直直跨越两层楼向她刺来,擅于跳跃的毒蛙原兽紧接着跟上,长舌甩动着晶亮的唾液,要将这个对比之下体型就像蚊子的敌人拉入口中。

但会跳的可不止是他们。

林燕扬见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直接从装备箱里掏出了一个发射器,倏地射出弹性钢丝,深深钉入了旁边建筑的墙皮中。

她稍稍一拉,特殊材料的钢丝便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拉向天空。青蛙的吐舌和蝎子的毒针与她擦肩而过,打得她方才立足的平台碎石四溅。

而就在这个短暂的空档里,身在空中的林燕扬又是抬起了肩上的大口径手炮,不带丝毫犹豫地,一枚榴弹带着炽烈的气流席卷而出,又是在两只原兽的身上开出两朵艳丽的血花。

与此同时,手炮不可小觑的后座力将她即将下坠的身体推举上天,借着弹性钢索的力道,不多不少刚好落在目标平台上。

“风头全被抢了啊这是…”于小楼看着平台上那女王一般的身姿,语气略显郁闷,但手上却已经端起了装弹完毕的卡宾枪,弹幕如雨倾斜。

“东北方目标,距离66,优先排除。”

狼巢总部之内,荆明眼中冷意尽现,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屏幕上的光点被挨个锁定。桌上的数个电脑屏同时亮着,实时监控、立体平面图和人员情况全面覆盖,在他电光火石的思考中,指示永远先发制人,环环相扣:“狼尾下方移动目标,距离32、31…现在狙击!”

火炮随他的话音一起落下,又一只原兽被击得退出几十米,还没来得及克服惯性,身体便已被身后难以发觉的达格丝网切得鲜血淋漓。

这停车场是露天环状,的确是绝佳的战场。两人的移动都始终没有停下,于小楼手上枪鸣不断,在建筑之间架起杀手线,只要撞上的原兽下场便被切得惨烈至极,林燕扬更是将弹性索开发到了极致,整个人堪称一座移动炮台。

在荆明的调遣下,一枪一炮配合极其默契,虽说只有两人,却有着千军咆哮的气势,几十头原兽,居然没占到一点便宜。

但这气势是好,动静却未免有点闹得太大了。于小楼看着遍布停车场,如同狼烟般的烟柱,终于想起了点什么:“这么个打法让其他人看见咋办?几十头原兽出现在市区不好解释啊。”

“灰狼已经控制了路口,消息会被封锁在最小范围·。”荆明看向旁边的监控画面,“至于现场的人…只是这个目击者数量的话,事后用原兽意外出现导致煤气罐爆炸之类的理由就足够应付了。”

监控画面中,大楼内的人群已经尽然撤到楼外几百米的安全距离,大楼的楼体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只能看到上方升起的黑烟。

距离这么远,这自然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更何况得到指令的灰狼便衣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插其中,很轻易地便缓和了气氛,甚至都已经有人开始拿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这是着火了么?”人们开始四下打听,“跟刚才的停电有没有关系?”

“不是有人说有原兽出现么?”有人提出了质疑。

“谁先说的?造谣呢吧?说的那么吓人,结果原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你这是还想和原兽来个亲密接触?”

“哪儿啊,就是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原兽,好歹得看一眼…”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立下了flag,这句话话音刚落,便见最前方有人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天大喊:“诶快看快看!那边那个!真有原兽!!好大一只!不对!好几只!!”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群黑鸦似的影子在大楼楼顶盘旋,和大楼的玻璃窗的对比突出了他们大得不正常的身形。

一群人这可就老激动了:如果单人在这,可能还会象征性地害怕一下,但现在这里有上百人,底气足胆气壮,完全没有什么危机感。几十秒钟的功夫,手机闪光灯便亮作一片——能在青海大楼吃饭的人基本都住在城中心的高档区,很少能见到原兽,这可是开眼界了!

然而他们兴奋的同时,身在战场之中的白狼两人可有点不好。

于小楼攥紧了枪栓,仔细回忆一番,刚才的那些培养舱里物种很齐全,鸟类似乎也得有起码五六只。

鸟型原兽变异稍缓,但现在终于出现了。他的天罗地网在这些长翅膀的家伙面前完全失去了意义,这就使得它们是最容易脱出控制进入城区的。

怪鸟们形态各异,一致的只有那血红的眼睛和升腾力巨大的飞翼。于小楼的卡宾枪射程不足,只能靠林燕扬的手炮,但对空中目标手炮的精度又有些不忍直视了。

林燕扬放下手炮,看着那些飞扑而来的巨鸟,目光转向旁边装备包里的rpg火箭筒。但没等她换装备,一阵飓风便已掠过脸颊。乌黑的f-35仿佛黑色闪电般从天而落,机炮火光喷吐,雨点般落在了鸟群的身上,溅起无数飞羽回旋。

地面的两人都松了口气。也是啊,对付飞行的目标…是他们该担心的事么?!

空中响起疼痛的嘶鸣声,鸟群立时转过身去扑击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f-35达成目的,也就引着它开始拔高,临走前还不忘向地面的一级种们倾泻下几百发子弹,在哀鸿遍野中机头抬起,直冲云霄。

“你们这就不够意思了。”机舱内,任天行语气带笑地说着,手上操纵杆连拨,“好歹是全体任务,我这寂寞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第九十九章 千米高空,刺客隐现

f-35的攻势成功吸引了原兽群的注意力,他们向上扑击,妄图追逐这架给他们带来了创痛的现代机械。大部分的攻击自然是无用功,只是周围盘旋的飞鸟在炮火吸引下尽皆聚拢而来,像是最忠诚的仆人,追逐着f-35的机尾飞入云端之间。

这些一级种鸟型原兽每一个都有着四米以上的身长,凭借数量优势上下左右全方位包围了f-35。对于战斗机而言这是很危险的,雷达系统只在水平方向起作用,上方和下方都是死角。红瞳的巨鸟们提高了速度,以一种五马分尸的气势飞扑上去,眼看就要叼中那漆黑的机身。

然而他们落空了,f-35抓住了这铺天盖地的攻势中的唯一一丝空隙,猛一个摆头,几乎是贴着怪鸟们的飞羽穿了过去,气流几乎烧着了鸟毛。

怪鸟们来不及收势,可f-35却是弧线飞行,并没有冲出多远便急骤转回机头来,几架机炮同时火光吞吐,子弹撕裂了翼羽,雪花一样在飞旋。

几道影子扑腾着垂死挣扎,但翅膀已经不足以带起它们巨大的身体。f-35用的是重型机炮,冲击力已经在他们身上开出几个洞来,以一级种的再生能力并不足以抵抗这种伤势。有几个好不容易勉强维持住平衡,f-35却已经追上前来,绕着他们环飞,一不做二不休地接连开炮,划过天空的火光如烟花般璀璨。

f-35只是一架没有生命的机械,但在任天行的手下,这铁壳子回旋俯冲、拉升扭转,简直像是在跳一场空中舞蹈,连原兽的飞行动作在它身边都显得自惭形秽。

一眼望去,只见得一道黑芒在红瞳怪物身侧流转,随后被缠上的原兽便千疮百孔地失去平衡,要害处骇人的破洞鲜血泼洒。

“悠着点啊,几千米掉下来的东西,砸坏东西还算毁坏公有财产呢。”于小楼边打边看着f-35道。以携带者的目力,远空的情况也观察的很清楚,自然见得到远空掉果子似地从天上一个个栽下来的黑影。

任天行一加入,略显紧张的战局瞬间就被扳成了绝对的压制,光是刚才那见缝插针的一拨空对地全弹发射便已经大大推进了进度。地面上的两人压力骤减,也就有功夫和心思去打趣这么一番。

任天行也从来不是轻易就能认真起来的主,一边按着发射键,一边还回以辩解:“放心,我已经把他们引到外围区了,这底下全是树林,就算真出点什么事,赔的钱也肯定没你炸人家地板多。”

“喂我这是指挥让我炸的,可不算我的份!”于小楼说,“有人作证的!”

“是这样。”旁边林燕扬点头附和道,“确实只能这么做,。”

“到时候我会和保险的人联络赔款的事,”几百公里外,无辜中枪的荆明面无表情道,“所以请你们在完成任务之后再讨论这些可以么?”

“好,都听指挥的。”任天行说着手上一摆,又是一头一级种被击落。才这么一会功夫,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巨鸟群已经只剩下可怜的一两只。

“狼耳注意!”荆明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有新的热源正接近你的方位!下方十点钟,距离107、102…”

他通知的时候任天行也同时在看向雷达,果然有一个光点冲入了视野之内。他把信息尽皆收入眼中,动作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还抓紧时间将最后一头一级种打落,这才猛一摆杆,f-35来了个鸭式俯冲,巨大的黑影从机舱上方掠过,几乎连月光都整个遮了去。

任天行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机头一抬,高射机枪再度连射,一阵枪鸣过后,带血的黑羽从机窗前掠过。这大家伙的反应倒像是比刚才的鸟群更加敏捷,明明身形更大,却能避开要害,中枪之后仍不影响飞行。

只是任天行看着那些飘落的飞羽,刚才还显轻松的神情却忽地露出了几分正色。

这个形状和色调似乎在哪见过…在高速路口出现的原兽的线索报告上!

他一甩机身,追在这突然出现的原兽屁股后面看去。普通人看到这东西唯恐避之不及,他却不要命般的主动地迎上去,除却超凡的自信之外,也因为…有什么东西是必须确认的。

原兽觉察到了他的动作,急速回转身来,任天行将杆舵向下一压,一机一鸟又是近乎擦肩而过。这次巨鸟没有抓着他,他的一梭子弹却也落了空,打了个势均力敌。

但任天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近距离经过原兽身边时,他已经清晰地看到,对方那鸟类的身形下,本应生长鸟爪的地方,露着的却是一对虎豹般的肉垫。

看爪型,轮廓和现场货车上的一致。更何况,拥有两种因子的原兽,可都是独一无二的。

“真是惊喜啊,”任天行控制着f-35与巨鸟交接周旋,看着对方那很有特色的网兜一样的最可,“瞧瞧现在追我的是什么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f-35机身又是一斜,让身后俯冲而来的豹爪抓了个空,同时将几十颗子弹送进了对方的下腹部。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二者就已经交了几十个来回,巨型鹈鹕的白羽之间已经能清晰地见到被血濡湿的羽毛。

二级种就是二级种,如此伤势也只是飞行轨迹稍稍摇晃而已。且中弹部位被撕裂的血肉在几十秒内就会快速愈合长出新生的绒羽,长久的纠缠并不是好的计策。

“这个速度不是一级种能拥有的。”荆明只是根据着热源探测器上的光电移动速度便已经有了判断,“是警局那边报上来的那一头么?”

“要是这东西还有同胞兄弟姐妹那就麻烦了吧。”任天行说着已经一拨按钮,将普通机枪切换到了最上方的达格弹模式:“正好。既然是老朋友,那必须得用大礼招待了。”

“90秒内解决。”总部之中,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静止风速36米每秒,偏转修正31°29’全锁定。”

f-35急速回转,让过了鹈鹕的突击后直直拔高。二级种一击扑空,双翼大展着旋即回身,眼看就要转身去抓f-35的机身。然而就在此时,任天行猛一拉操纵杆,刚才还在急速盘旋的f-35一个蛇形抬头,时速骤然从几百公里降到几十公里,几近空中悬停。

原兽可来不及应对,羽翼几乎是擦着f-35的底座掠了过去,毫无防范的侧翼就这样暴露在了战斗机的机枪之下。任天行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手上的按钮被深深按下,早已准备多时的达格弹从枪口中几乎连成一线地飞射而出,硬生生地穿过了那遮天蔽日的羽翼。

一声尖啸从云层之间冲起,鹈鹕有力的羽翼顿时蔫蔫地耷拉下来,血和着白羽一同飞扬,达格金属在打入的瞬间就开始发挥作用,肉眼不可见的磁场强行停止了急速补充伤口的细胞分裂,再生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它被废掉了右翼,只能靠着左翅膀不停地扑打减缓下落的趋势,但显然它在也没法维持平衡,整个身体像陀螺似的,滑稽地在空中打着转。

不愧是二级种,即使这样还能勉强保持着滑翔,不至于直接来个自由落体。但f-35的攻势没有停止,就在二级种的身体翻转,那雪白的腹部正面朝向f-35的炮口的一瞬,高射机炮全弹连发,突突的响动连成一片,犀利的达格弹雨毫无保留地刺入鹈鹕的身体之中!

二级种是原兽中的佼佼者,不仅是力量和速度,免疫普通子弹的特性是许多猎人的噩梦。但在有达格弹的情况下,它这点力量技巧在任天行的手下显然还不够看。

任天行的枪法很准,这一梭珍贵的子弹有许多都直接打中了这头二级种的要害。达格弹撕裂了血肉内脏,让那傲人的身姿在几秒之内就失去了气力。它像被割断脖子的草鸡一样扑腾挣扎了片刻,便无可奈何地身子一软,向地面直直坠去。

“大吉大利啦!”任天行操作着f-35转头,向着无线电吹了一声口哨,“空中目标排除。”

“很好,在预算时间之内。”荆明说,“现在返航至坐标{937,781},接下来直接突击大楼。”

“这是要我直接轰塌停车场么?”任天行看了看仪表盘,“重武器倒是够,不过不怕接下来的影响么?”

“不一定要轰平,但需要你从高处呼应,上下夹攻。”荆明说,“抓紧时间。”

“好我知道了,抓紧时间这种没实意的话就免了吧。”任天行说着已经,f-35机头调转,推重比超过10的强力发动机隆隆地响着,如同蓄满雷电的乌云即将落下暴雨。

他看着仪表盘上的雷达监测,一边监测着情况一边将飞机推入平稳的直飞,从刚刚几十公里的眼镜蛇机动中逐渐恢复过来。

做着这一番调整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档位的切换键,正要把飞机转入自动驾驶模式,却见那中弹坠落的鹈鹕身上白光一闪,像是背上的一片羽毛有了生命跳起来了一般,白影从机窗边一晃而过,转瞬即逝。

那异状发生只有眨眼的功夫,快到让人几乎以为只是错觉。任天行回头去看,视野中一无所获,只是平稳的机身忽然向下轻微地一沉,就像机身的重量突然增加了些许,不过惯性不大,晃动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便恢复正常。

但任天行对于战斗机是何等敏感,这一个异状已经让他的脸色变了。他马上就收回了切档的动作,猛一推操纵杆,f-35尾焰燃烧,整个机体的动力霎时被激活,流星似的直冲而出,融入天边的云层里。

“新空中目标出现!”耳机那边,荆明的声音却是罕见地带了一丝迟疑,似乎连他也有些无法相信,“来源是…刚才那二级种坠落的位置!”

任天行微微眯起了眼,看向雷达的屏幕,毫无反应。

莫非还有其它飞行原兽在垂直方位?

他想着的同时手上已经又是一个强拉,带动整架飞机翻筋斗似的螺旋翻转,连续桶滚,天上地下的景色因此尽入他眼——现代电子科技失灵的话,那么直接用眼睛就好了。

普通的飞行员要完成这个动作,心理就是一个大坎,但他却在360度的天旋地转中睁大了双眼凝视着天与地的变化,好像根本不在意飞机的状态,满心都扑在了周围可能出现的异状上。

可事情并没有如平时那样发展,几圈旋转下来,他已经将周围看了个遍,却依旧一无所获。f-35重归平稳,他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打消了第一时间返航城区的念头。

这情况很反常,原兽的身影从来都很明显。这些无脑的生物根本就没有隐蔽的意识,飞得再快,也没有完全捕捉不到的道理。

“热源距离还有多远?”任天行问道,荆明那边的热源监测是实时反馈的,但他的雷达上依然没有显示。

“非常近!”荆明听着他那副疑惑的口气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语气中带上了紧张之意,“现在的位置状态是…重合!”

任天行瞳仁一缩,向上下方看去,仍然一无所获。一个离奇又恐怖的想法出现在了脑中,让他下意识地把住了手柄,眼珠转动,缓缓地移向顶头的机舱玻璃。

枪鸣如闪电划破了夜空,带着尖锐如剑的恶意直冲他的头顶!任天行察觉到了急速逼近的杀气,连忙向下一缩身,一股热风擦着他的头发飒飒而过,机舱玻璃碎片四溅,毫无保留地划过他的脸,溅起细流般的血线!

他的心脏猛地战栗了,却不是来源于被玻璃片划破的疼痛,而是不可思议的事实:子弹是从机舱的顶上打进来的,也就是说,敌人并非原兽,而是有人此时正在上方伏击他!

他赶忙向后靠去躲避着可能到来的下一波子弹,顺着弹轨去捕捉对方的位置。可无论是目视还是雷达都没有其它飞机的踪迹,更何况正面空战能伤到他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四面都没有的话,那么对方所在的位置只有可能是…飞机本身!

他抹掉脸上的血,在血红的视野中,就见聚合材料的机窗上映着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模模糊糊地能看见有一双手在挥舞。

——这是一个人形。

有人此时正蹲在f-35的机身上朝他开枪!

这太扯淡了!现在可是千米之上的高空,而f-35此刻的时速是八百公里,尽管还远没有达到极限,对于人体而言也是不可承受之力!任何人都别想在这样的速度下在机身上保持平衡,高速带来的风压足够把他的脊椎扭断并且把整块头皮掀下来!

然而现在,电影里都不敢尝试的荒谬在现实里上演了。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就只有怪物?

是人形原兽么?

不,不对。既然能使用枪械,必然有一定智力。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超出了原兽范畴,只有可能是和他们的一样的…携带者!

第一百章 狼耳陨落

任天行没有时间犹豫了,手上杆舵大力偏转,将f-35再次带入桶滚的状态。在动作刚刚完成半个筋斗到达顶点的时候,他又紧接着一拉,整架飞机抬头半滚,顷刻间由倒飞转入正飞,在一两秒中内上拔了百米,迎面而来的狂风像刀一般刮着机身。

做着这些的时候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操作杆,用力地深呼吸着。此时被打碎的机窗破口在压力下不断扩大,各种颜色的警报灯在他眼前乱闪,耳中尽是渗人的蜂鸣声。

千米高空的气温极低,即使在春末时节高空也依然冷得吓人。而机窗被击碎以后,机舱内的大气平衡被打破,开始急速地失压。

这样的情况会让飞行员被冻僵,大脑也会在低压下快速失血。虽然任天行的身体素质远非普通的飞行员可比,但也不可能在窒息状态下维持太久。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特技飞行对他而言也是个极度危险的动作,机舱里的气压平衡器根本就维持不了多久,这样的桶滚只会加速最坏情况的来临,此时迫降才是最优先的选择。

但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最优选择——把这样的刺客带到地面上,危险只会更大,还会牵连到两位队友甚至普通人,还不如在空中双方都行动不便的情况下解决。

这位刺客既然登上了机身,就已经令f-35那些攻击性武器全部失效,只能靠飞行员的操作技术。

敌人还在么?任天行不敢轻易断言。按理说他这桶滚加殷麦曼转弯的两个特技飞行连用的方式足够掀掉任何东西,但眼前这个敌人本就是超出计算的范畴,一切都要按最保险的来。

他的脸上已然悦色全无,稍稍活动了一下被冻得生疼的手指,便飞速在液晶屏上调整好飞行模式,接着连推,战斗机结束正飞之后,直接衔接螺旋改出,像是空中旋转飘落的树叶般旋转着飞速降下。

转弯后接平螺旋,又是一个王牌飞行的高难度动作。在平常的空战中一个特技飞行就足够扭转一场战斗的胜负,而现在任天行连做三个,动作浑然天成,行云流水得仿佛一体。

而这些极限操作的目的,却只是为了甩掉一个孤身的刺客。

他拉出一边的氧气面罩,深深地吸了两口。机体受损的状态下完成接连的特技飞行在世界空军范畴也算是奇迹,只是奇迹是有限额的,任天行的技术还没到极限,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发挥了。后备氧气的量是有限的,再滞留高空的话,他自己就先得缺氧。

f-35喷出气流,逐渐改回平飞模式。任天行揉着太阳穴,他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能把他逼到迫降,在空军史中都可以留下一笔了。

“这可真是…”他很有点窝囊地拍着液晶屏,这玩意已经因为电源短路很不好使了。现代科技此时还不如那些原始的按钮好使。他无奈只能把屏幕熄灭,转入全手控模式。

然而也不知是惊是喜,这个动作无意中起到了救命的作用——因为在屏幕熄灭的时候,他在那那反光的液晶屏上,再度看到了头顶处摇晃的枪口!

敌人居然还在!

躲无可躲,他飞速抄起挂在旁边的备用头盔挡在脸前,尖锐的冲力几乎是同一时间到来,直接将头盔给击飞,坚硬的合金上留下拳头大的凹陷。子弹不止一发,似乎也不是什么常见的对人子弹,接连着直接打碎了整个操作台。

“我操!”

任天行终于被逼出了一句粗口,他捂着被割伤血流不止的左手,堪堪向上看去。已经能看到对方大半个上半身都已经上了机窗,似是要跳进舱里来。警报器发了疯一般地啸叫,整架飞机失去了控制,眼看就已经开始旋转下坠。

任天行没别的选择了,现在飞机反而成了限制他行动的牢笼。他飞速按上了弹射装置的按钮,受损的机窗弹起,将正向这边爬过来的刺客狠狠撞开,座椅下传来的巨大推力将他整个人甩到了机舱之外。降落伞如同旗帜般呼地展开,克服了地心引力将他拉在了空中。

起火的机身在他的注视下失去控制地向地面栽去,就像燃烧殆尽的流星陨落。而就在这短短的几秒之间,他远胜常人的目力清晰地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正紧紧地贴在机身之上,随着那逐渐解体的机身一同坠下。

刚才那头二级种的身体也是白色,所以这家伙是一直隐藏在原兽的羽毛之间,借机跳上机身的么?在这黑夜之中,白色最为晃眼,再加上空战时的那个移动速度,在没准备的情况下分辨不出来实属正常。

真是深谋远虑的亡命之徒。

“‘狼耳’!你那边什么情况?”耳机里的沙沙杂音中传出荆明的声音,这个一向淡定的人此时少见地带着焦急。

“你觉得呢?”任天行反问。

“我这边显示…你被击落了!”

“答对了。”任天行嗤笑。

“击落?!什么东西能击落你?!”地面的于小楼和林燕扬显然也听见了频道里的交谈,不可思议地喊出声来。

无论是原兽还是其它的飞机,别说击落,想碰到任天行的机身都难。十几年了,由任天行驾驶的飞机受到创伤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这一次敌人居然打得他弃机而逃,这得是什么怪物?

“我说是人肉导弹你们信么?”任天行说着的同时,手上已经抽出了随身的短刀,开始飞速割断降落伞的绳索。

此时他距离可以降落的楼顶还离着几十米的高度,平常人如果这么干和跳楼无异,但任天行跳楼跳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比起高度,那个敢跳上f-35的刺客对他才是更大的威胁,他可不认为一个能在高空高速下完成暗杀的人会和飞机一起坠毁。

他的猜想是对的,就在他割断所有绳索,开始自由落体的一瞬,那股杀气再次凭空而来,滚烫的气流又一次与他擦肩而过,将他头上的降落伞穿出一个洞来。

如果他没有割断绳索,或者哪怕只慢一步,此刻这枚子弹已经打进他的脑袋里了。

任天行压低身体重心,四肢落地,化解了直坠带来的冲力的同时已经将整个天台的地形尽收眼底。他没有犹豫地马上就地一滚,卡进了楼梯口边三面围墙的角落。

这个形势下敌人想要看到他只能从正前方入手,而他的面前没有任何障碍物,只要对方敢正面突进,能抢到先机的一定是他。

他用深呼吸调节着不稳的气息,这才抬手抹掉脸上被划出来的鲜血。好像还有碎玻璃片残留在皮肤表面,一摸着就沙沙地疼。

“对不起啊指挥,看来你的战术必须得改了。”任天行压低了声音向麦克说道。

耳机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即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别多说了,现在计划变更,作战重心向上方转移,其它两个人的行动也会调整。主要问题是你那边敌人的具体数量和实力都不清楚,你现在装备情况如何?能应付得了么?”

“你指望一个开飞机的带多少装备?”任天行说着,手上抱着一把ump冲锋枪。这本来是为预防迫降时遇到类似于原兽袭击之类的紧急状况而准备的,但以任天行的技术,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居然还有被人打落的一天,因此目前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把枪几百发子弹。

“大楼上层是封死状态。‘狼尾’,带上备用武器向上方移动,离你西北角23°四十米有一处平台,射程能够到达大楼楼顶。”荆明当机立断地下令。

“收到。”林燕扬的行动也同样果断,弹力索再度越过大街,死死钉在了大楼上,将她拽向高高的平台。

她轻盈地掠过大楼,收回固定索的同时两脚已经踏在了窗台上。她扒住早已计算好的楼砖,在不带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负重着七十斤重的手炮以惊人的速度在离地二三十米的大楼外攀爬。

这才是最快的路线,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我大概还有两分钟可以就位。”林燕扬说,“你加油顶住啊。”

“这话说得有点小看人了吧。”任天行回道,“不用急,这枪还能用一阵,我还想和他玩玩呢。”

“玩玩?”

“没错。”他说着说着,话题突然一转,“喂,楼下的,要是有人现在砸了你的车,你怎么想?”

“卧槽你想干嘛?!”于小楼大叫,“我这可是新买的!你敢碰一下我跟你玩命你知道不?!”

“我当然知道,我对飞机和你对车是一样的。”任天行说,“虽然这次开的不是大宝贝,但也是挺不错的型号,结果现在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给它砸了。”

“所以不跟他玩玩怎么行呢…”他缓缓地贴着墙站起身来,双眼开合间,瞳仁之中赤芒尽现,“毕竟我可是有点生气了啊。”

第一百零一章 孤军的低语

青海大楼周边,狼巢灰狼部的猎人们已经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展开队形。

车辆与行人的来往都已受到绝对限制,范围囊括几公里之宽。新城区较之其它几个大区本就显得冷清,有他们在,往常足够将消息锁定在范围内。

“孟队,目击者的疏散都已经完成了。”有队员走过来报告。

孟长桥仍是身着他惯常的那身长风衣,静静地伫立着凝视大楼上方。听到报告,才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去把区域内的防护网都布好。”

队员道一声是,缓缓走开去。灰狼采用的是军事化管理,上下的领导关系非常直接,孟长桥有着绝对的调遣权。

只不过,在命令之外,总还是有些无法控制的部分的。

“白狼拿着好装备耍的开心,咱们就得在这干这些没意思的…”有名灰狼护卫嘀咕道,“真是窝囊。”

“别抱怨了,这次是突入指定目标的任务,人还是越少越好。”旁边人劝慰道。

“那咱们这么几十号人还不是要给他们几个善后,”护卫一撇嘴,“最后出风头拿拨款的还都是他们,好歹也都是携带者,待遇差的也太多了点。”

“嘘——”同伴有些惊地冲他比了个手势,“孟队还在这呢!”

“孟队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的人啊,又不是他白狼的。”护卫也是个热血的性子,这一提醒,反而絮叨开了,“要我说,他的资历又不比梁总管差多少,也该想着主动争取啊…”

“你是想说,让我去和梁总一较高下,这样你们就可以去执行和白狼一样的任务了,是么?”

孟长桥冷不丁地插话进来,交头接耳地两人没想到他居然真听到了,都惊得一个哆嗦。赶忙摇头否认道:“啊不、不…我们瞎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你们觉得现在的状况是不公平的?”孟长桥没有理会他们,接着问道。

“这…我们…”

孟长桥正正地瞪着他们,半晌却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你们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属正常。每个携带者的活性度极限不同,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只是现在狼巢的存在将这些实质化了而已。”

“啊…?”说话的两人愣在当场。就见孟长桥一向严肃的神色在瞬间露出了一丝黯然,罕见地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道:“先不要说这些了,去做该做的事。否则的话,一样要按纪律处置。”

两人如获大赦,赶忙行礼:“是!这就去办!”

说罢他们转身刚要走,却和奔跑而来的另一名队员撞了个满怀。这名神色匆匆的队员顾不上理睬他们,只是忙不迭地将通讯器递给孟长桥:“孟队!白狼那边出事了!”

“白狼出事?”孟长桥皱了皱眉,接过通话器来。没听两句,眼中便同样露出了惊色。

“你说什么?”他提高了声音,“‘狼耳’被击落,原兽群有失控征兆?”

“击落?!”两名队员也听见了情况,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次白狼全体出马,居然还能出事?”

孟长桥在这时放下了通讯器,那复杂的脸色让身边的两人都不敢再说话。却见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脸上竟是闪过一丝嘲讽的笑。

“白狼…说到底也就是一群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而已,除了活性度,也不过如此。”他挑了挑嘴角,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一番后,笑容消失,转过头的来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惯有的严肃:“把通知下发周围,今晚目标中心五公里之内全部要警戒!还有,调两队人去青海大楼,消息说原兽群在露天停车场。”

身后的队员都忽地站直了身子:“是!”

……

相距四公里,少年剧场。

“楼兰蛮夷,你屡次犯我疆土,将贪婪魔爪伸向我中原大地!杀我同胞,夺我江山。要你血债血偿!不破楼兰,誓不回朝!”

勾描画眉的小小战将立于舞台中央,灯光下璀璨如星空的顶珠闪耀,蟒靴在足,一柄银枪耍的虎虎生风,大有回腕遥指敌三千的派头——是个不错的演员坯子。

一身披挂,身负马鞭的“将士”们同样众星捧月地围在她身边,探腕高举,气势如虹:“不破楼兰终不还!”

一身晶亮“盔甲”的小竹同样伴其左右,她今天状态很好,入戏很快,喊着台词的气势完全脱离了平时的怯弱。在场有许多都是她的粉丝,看着这幅场景自然是满意十分,双向反馈,使得她更加卖力了。

当个众星捧月中的星星又怎么样?同样可以发光嘛!

始终守候在镜头边的导演对此非常满意,他已经预见到了首映式的大成功。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本来身为导演在剧场里是不该分神的,他都特地把手机调成了防打扰模式,但仍是震个没完,催命似的。他无奈,只得退出场去,接起电话。

但没说两句,他的神情就变了。

“今晚全区警戒,少年剧场在危险范围之内?”

“开玩笑呢这是!今天可是首映式!”他想也不想地对着对着听筒大喊,“成败都在此一举了!就不能转圜一下么?”

“你跟我说没用,待会就会有人去审查,想想怎么应付过去吧。”手机那边语气无奈。

导演狠狠地跺了一脚,用力摁断了电话。他推开门重回剧场里,戏正演到这一幕的"gao chao",台上的孩子们状态正好,引得台下的观众都没什么人舍得玩手机,剧场中气氛正好,要是现在插一脚进去…

导演咬咬牙,看着锣鼓喧天的舞台,小声冲旁边的剧场负责人道:“这一段唱完,就先中场休息。”

“这就休息?”负责人眼皮一翻,“本来不是第三幕才演完上半场么?这么个断法,衔接效果可要打折扣啊。”

“你就按我说的做吧。”导演一拍额头,“不然咱们这让不让演还是个问题呢。”

负责人拗不过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在红色大幕闭合,台后人员开始替换演出道具时,剧场的灯光又是亮了起来,播音器中传来提示:“现在中场休息15分钟。”

“啊?这才演多少就休息?”

台上和台下的人都愣了。小演员们事先的排练中从来不是这样的安排,顿时一个个在幕后不知所措,直到指导老师过来把他们带进休息室,这才半懂不懂地跟着走了。

观众席中也同样议论纷纷,坐在中央的江桦就听着自己周围没多久便被质疑声淹没了,还有不少人直接起身去问后面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他也觉得有些纳闷,顺着那些起身的人向后看去,结果就见导演脚步匆匆地转身出去,神色凝重,好像有什么事非得硬着头皮去做了。

只是应付几个好事的观众,真需要这副表情?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重又扫视了一边剧场,没发现什么异状。

意外么?

几分钟后导演重又推开门进入,神色较之刚才更为紧张。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黑风衣黑墨镜很有点特工味道的人,那人隔着墨镜微微摆头,似乎是侦查了些什么,这才转向导演,低声说道:“你答应的必须得负责,否则我们就得亲自带人来了。戒严令不是一纸空谈,出了问题你担不起的。”

“我知道我知道。”导演点头哈腰,迎合不断,这才连哄带劝地将那人送走。对方的身影刚一消失在门外,他便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却向演播室那边打了个招呼,随即剧场便又黑了下去。

就算加快进度,也得硬着头皮演完。他只是个小导演,这台节目要是搞砸了,观众的流失他才是真担不起。至于那莫名其妙的戒严令…就算有责任,也应该是电视台来负了。

然而他没想到,就在刚才那么嘈杂的环境中,这一番话也尽皆被江桦听了去。表面看去他仍安稳地坐在观众席之中,全身却已经下意识地绷紧了。

舞台的灯光重新亮起,孩子们再度登场。

江桦看着小竹带着笑在一群孩子间蹦蹦跳跳,刚才那紧张的气氛得到了些许缓和。但这一次他却没法像刚才那样集中,不时回过头去,静静地扫一眼那大门。

那戒严令是为谁而发的?

不知怎的,他觉得有些压抑。甚至就是那墙上的红灯,落在眼里都觉得有些扎眼。

看着就像…黑夜中血色的瞳仁。

第一百零二章 死亡舞蹈

青海大楼顶层。

任天行贴紧了墙壁,握着枪柄的手已然见汗。

他这个角度视野很好,一眼望去尽是平旷。但如今这看起来寂静无波的场景更让他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几近断裂,在不正常的安静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他的情况可没有他在频道里说的那样轻松。

过去的这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它就是这样发生了:f-35被毁,没了座驾,再强悍的飞行员也是被拔了牙的猛虎。任天行倒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但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他真有胜算么?

但他知道现在他一定得稳住。既然对方已经出动了如此实力的高手,毫无疑问整场行动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直接接敌的他身上。

本来飞机被击落就已经对士气形成了一次打击,现在地面的原兽还没排除干净,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新的敌人,他不能促进恶性循环,必须迅速调整好全队的心态。

所谓队长不就是这么个东西么。

他深深地呼吸着,确认自己的声音归于平静,才打开耳麦:“狼眼,监测结果怎么样?”

“热源信号很奇怪,时断时续。”荆明定定地盯视着屏幕,“这样子没法锁定目标。你先以守代攻,等狼尾把装备送到,”

“那还真是得氪命了啊。”任天行低低说着,向四周看去。

刚才打中他降落伞的那颗子弹已经表明了对方并没有放弃刺杀计划——不,按对方这个作风,与其说是刺杀,不要命的疯子式进攻似乎更贴切。

面对这样等级的对手,表面的平和比直接的危险更要致命。

对方暂时退却了么?还是也在蛰伏着等待机会?

任天行转动双眼——左面、右面、正前、甚至…上面,全部没有发现目标。

他俯下身来,微微挪开了些脚步。既然对方的行动停止,这个机会不容放弃,得先寻找一下可供利用的背景才是。

然而他才刚刚迈出几步,就见身侧的碎石不寻常地振动起来。黑夜的寂静放大了摩擦的微响,传入耳中令人牙酸。

任天行蓦地全身一寒,如同被闪电劈中天灵盖——没错,正常的对手只会从视野可见的上中左右进攻,但现在哪里都没有,就只可能是…下方!

“快躲!!”荆明的喊声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任天行猛地跳起身来,脚下的地面在同时发出了被冲击波震碎的巨响。气势似山崩地裂,拳头大的碎石被荡起米来高。纯白晃眼的人形从裂口处破地而出,速度之快如兔起鹊落,在黑夜的掩护下,竟是难以捕捉其面目!

任天行二话不说,在照面的刹那便已抬起枪,带着凌厉的恶意狠狠摁下了扳机。火光喷吐之间,飞弹倾泻而出,来不及落下的水泥块都被击得粉碎,可那白影却是身形一晃,似乎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它的位置就已改变,向任天行直冲而来。

这东西的速度比石头落地还要快!

任天行急急后退,两方用的都是枪支,一时间只见晶亮的子弹在空中飒飒交接,势头无一不是想要取对方性命。一黑一白两道影子踩着弹雨跳了一场死亡的交际舞,短暂的接近后距离又被拉开,回转周折。

任天行贴着墙边奔跑,身边不断有灼热的气流穿过,水泥板被击碎的响动声声不绝。他在奔跑中间隔的瞬间别过头向后看去,就见那被击中的楼板像是被巨锤给正面撞中了一般,墙皮上留下盘子大的破洞,裂痕蛛网一般延伸出一臂来长。

看起来这家伙用的还不是一般的装备,从对方的快速移动上看应该是手枪。别小看这玩意,在草原上狩猎者用的大口径配枪能击碎美洲象的脑袋,而这把似乎威力更甚。

既然如此,人体挨上这样一发子弹的后果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就算他有75%的活性度,再生能力堪比二级种,恐怕也讨不得好。

任天行可没打算和这样的枪口硬碰硬,他在交错的弹雨中不停地跳上跳下,将每个隐蔽物都利用到了极致,且战且躲,手上的冲锋枪火光不断,逼得对方没法踏入完美的战线。

他这一把战得并不优雅,确切来说还隐隐有些退却的势头。天空的王者说到底并非全能,叱咤苍穹的雄鹰落到地上也显得笨拙,现在全面出击反而是容易断送性命的蠢事。在知己知彼之前,保持僵持才是上策。

只是…

任天行晃了晃手上的枪托,里面的子弹已经接近告罄。他从衣袋里摸出了备用弹匣飞快地换上,脸色有些发青。

他已经用完了整整一匣子弹,但现在看来还没有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虽说他也仅仅是多了点擦伤,但这是在高密度的弹幕掩护下才做到的。

对方的速度之快出乎了他的意料,好几次他移动着扫射,子弹的打击几乎由点成面,但对方或贴地滑铲、或一跳跃起数米,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松躲开了致命的攻击。在零点零几秒的瞬间,对枪支的预判、对动作精准到苛刻的把控融为一体,几十回合下来任天行甚至都还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只见得一对赤红的瞳仁如幽幽鬼火般在夜幕中闪现。

他抹掉脸上混合着鲜血的汗水,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并非实体,而是一个黑夜中的鬼魅。携带者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高手?

新一波攻势又接踵而至,他贴地疾行,还以连续的射击,掩盖着他续航力已经不足的事实。

他的弹药不多了,此时子弹约等于生命。不管是为了什么,也必须得撑到林燕扬赶到。

他听着耳机里不时响起的荆明的指示声,也不说话,只是计算着装备赶到的时间,在心里默默地读着秒。

在飞速变化的时钟中,青海大楼另一边的楼外,黑色的影子层层向上跳动。

与娇小的身姿并不相配,体力动作是林燕扬的强项。没过多久,甚至预定时间还没有达到,她就已登上大楼顶端另一边的平台,手一翻,已然站立在了平台边缘。

青海大楼整体设计是一高一低的u字型,从这里刚好能捕捉到另一边的情况。她将弹力索插在腰间,又将手炮换成了打击范围更精确的rpg,站在那里一双红瞳眯起,瞄准镜中厮杀的两人身影已经清晰可见。

“我已经就位。”林燕扬低声说着,闭起了左眼,“狼眼,准确坐标就拜托你了。”

青海大楼的高层内部情况难以解析,无法确认是否有伏兵隐藏其中,只能从侧面迂回入手。为此她需要一个让她进入战场的空档,为此一发火箭弹的打断作用是必须的,但任天行和敌人的身姿来来回回地碰撞又分开,对于爆炸范围不小的rpg来说,在不伤到任天行的情况下达到目的并不是个容易事。哪怕是林燕扬,也需要全神集中,捕捉刹那的机会。

她抿着嘴,左右来回眨眼调整炮口的位置,连接着电子锁定器的瞄准镜同样显示在几百公里外荆明的眼前,在他的校准下误差被缩小到小数点后两位以外。

林燕扬深而缓地吸气吐气,连心跳都像是被强行压制住了,看似细弱的手臂扛着rpg稳如磬石。电脑前的荆明同样小心地操作着按键,完成最后的操作。

现在情况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关乎队友的性命,谁都不敢开玩笑。

但偏偏就在这时,荆明的余光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他眉头一紧,转过瞳仁,却只见电脑上一串光点忽然出现,就像是凭空变出来似的,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几秒内,林燕扬已然身陷敌群之中。

荆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几分钟的功夫,居然还有第二个超出他判断的情况出现,这是数百次任务都不曾出现的情况。他的嘴和脑子一样快,在观测到的一瞬间就已忙不迭地下令:“放弃行动!离开现在的位置!”

弓在弦上的林燕扬紧急刹住,被迫从全神投入的状态抽离,这状态就像是冲刺跑的运动员被口哨声一下叫停。她微微晃了晃身子回归现实,没时间多问,赶忙克服惯性,跟着荆明的命令飞速挪开。

但只是这惯性迟疑的一瞬间,一只惨白的手悄无声息却狠厉非常地自黑暗中窜出,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腕。

第一百零三章 飞燕惊鸿

林燕扬向下看去,脚下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钻出一个洞来。那抓住她脚腕的白手上长着硬而长的指甲,就像鼹鼠那样硬生生地挖穿了厚达一米以上的楼顶水泥板。这东西的重量不轻,此时全身重量都挂在了她身上,想把她拉入楼内宰割。

但很不幸,它选择这个目标就是个错误。林燕扬在被抓住的同时便已经反应过来,跟着他的力道身子一偏,就像是芭蕾舞演员似的一个大幅度下腰,整个人“弯折”过来,手上rpg尖锐的发射器头借势狠狠捅在了伸出来的胳膊上。

虽说是钝器,但林燕扬这一下瞄准了对方手上的“麻筋儿”,几十斤重的炮筒加上她的力道,戳得那白手狠狠一哆嗦。

林燕扬一挣便脱出了对方的抓取,反过来一脚踩住那只手,跟着拉出来了一只没有血色的手腕。她拔出腰间的短军刀,在超过70%活性度的原兽细胞的力量加持下,没有任何技巧的一记直刀落下,将整条手臂生生砍了下来!

厚重的水泥板下传来被稀释了的惨叫,被砍下的手臂溅着血滚向四处。林燕扬紧接着跳开,退后的瞬间却嗅到了来自背后不正常的腥味,很浓,没有一定的密度是不可能被察觉的。

她没有犹豫地立刻调转rpg的指向,直接免去了瞄准的步骤,一发火箭弹已经呼啸着冲出炮筒,撞上身后的人群激起了飞扬的烟尘。一片惊叫声中,在黑夜掩盖的烟幕间亮起几十双血色的瞳仁,废尘勾勒出的轮廓能看得见属于人的四肢和头颅。

“是上次江队说的那些…”

林燕扬在看到对方的同时就已经有了联想。环顾四周,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上了几十具白的不正常的人体。她忽地拔出随身的消音小手枪,对着他们连开几枪,人群急速分开,但还是有几人反应不及中枪退后,但没有几分钟的功夫,他们便顶着一头的鲜血,重又摇摇晃晃爬起身来,舔着嘴向林燕扬靠近。

对普通子弹免疫。

还真如报告一般,拥有二级种的再生能力。

一直提防着的伏兵终于出现了。方才他们的心跳和呼吸被不正当的手段强行压制住,躲开了热源探测器,此时许多人目光迷离,急速恢复的心脏忙不迭地将血液送向身体循环,心跳能达200以上,这使他们感到眩晕和兴奋,急需营养品来补充身体的虚弱。

而拥有高细胞活性度的携带者显然是食谱上的满汉全席。

他们已经锁定了目标,即使刚才那一发火箭弹将许多人炸成了血水四溅的碎块,也没能挡在他们的。他们将身着作战服的女孩围在中心,靠着人数优势封死了所有的退路。林燕扬略作思索,还是扔掉了rpg,重新换上手炮,亮着一双红瞳扫视全场。

“遇到特殊情况。”她将手炮上膛,沉声报告道,“敌人当前数量43,种类是…人形原兽。”

荆明眯起眼,刚才的惊讶只是瞬间的失态,没多久他已经再度回归冷静:“整体活性度呢?有没有判断?”

“还没有具体感觉,但从刚才开炮的情况来看,应该和上次出现的差不多。”林燕扬说,“这个数量的话我可以排除,但对面怎么办?”

“只能冒点险了,”荆明说,“你左翼的防御圈最薄弱,从这里入手突开他们,然后迫击对面最高曾的窗户,从外面打进去,从那里上顶楼。”

“我明白了。”耳机里最后传来应答声。

荆明反复翻转着3d模型和监控,盯着屏幕的光点,林燕扬这边密密麻麻,任天行却仍只有两个。林燕扬的情况看来,对方的确有在楼内设伏兵的打算。但既然这边已经暴露,对面隐瞒伏兵也没什么意义了。

如果对方意在要自己这边人的命,在如今任天行和那敌人并不乐观的僵持中,无论放出的是携带者还是原兽,都绝对够打破僵局。而对方并没有这么做,他也就顺势一赌。这是棋手之间的博弈了。

只不过,再厉害的棋手,也还是以强力的棋子为前提的。

而林燕扬显然是枚很强力的炮子。

她在确定方针的同时就已经面无惧色地突入敌群之内,冲着同样扑击而来的敌手连续开炮。近距离下手炮的威力更加被放大,炮弹所及之处尽成尘埃,血肉的碎块像花朵开放般炸开又飞向各处。

她没有带多少达格弹,但,这些拥有原兽能力、却没有智慧的无脑人体若被炸成碎片,还能不能复原呢?

对于大口径手炮来讲,一发炮弹也许只能在普通一级种身上开出一个洞,重创却不致死,因为它体型过大。但现在这些人只和普通人一般大小,在重火力下,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还能发挥出多少?

硝烟接连腾起,积扬的风尘掠起女孩的短发,也同时震骇着这些仅剩本能的畜生。她在这一对四十的战斗中显得游刃有余,明明对手的速度绝对是携带者该有的速度,却尽皆被她笼罩在打击范围内——为了提高效率,她甚至丢弃了炮手远程的本质,在敌群间横冲直撞,使得每一发炮弹都准确无比,次次都能带走几个人的身体。

没错,比起枪来说,手炮的射速并没有那么高,空档很大。有些自作聪明的人形原兽趁着这个空档想近她的身,却见林燕扬根本就没有躲的打算,见人来了抬腿便踹,单纯的体术便能将对手逼得节节败退。

她可和当时的江桦不一样,虽然不精冷兵器,但高达74%的活性让她的空手力量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略逊于江桦的技巧性在这样的力量优势下也被完全掩盖。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仅仅是那把随身的小刀也同样是致命的武器。

而交手几回合下来她也有了数,这些人和报告里所写一样,平均活性度都在普通人的40%左右。

这样的活性度能给未恢复的江桦带来麻烦,但在完全状态的林燕扬面前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她跳起来,加注了原兽细胞力量的一脚踢在对方胸口,竟是将它的踢得凹陷下去,传来肋骨断裂的脆响。人形原兽大吐一口鲜血,这个体形魁梧的男人在空手硬碰硬的情况下完全输给了眼前娇小的女孩,可她手上还有着运用娴熟的手炮。

还是那句话,他们选择林燕扬这个目标是个错误。

第一百零四章 杀戮魅影

林燕扬重新落地,举炮迫击。只这么一会功夫,她身边死无全尸的人形原兽已经达到十几头,而她基本还毫发无损。人形原兽群都已经感受到了那迎面而来的压迫力,烦乱的脚步有了犹豫的意味。

林燕扬自然不会在意他们怎么想,手炮继续喷吐。但在射击之中她却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明明她一直都在不停地向左翼集中火力,对方的数量也是的的确确地在减少的,但预定突出位置的密度却始终没有显著的下降,始终都保持着薄弱却不至于让她直接冲出的程度。

她的后备还足够,说实话直接灭了这一群人形原兽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现在可是在赶时间,行动速度直接影响到任天行,必须得提高效率。

她咬了咬嘴唇,耳机里暂时没有反应,她也就放弃了询问的打算,只是继续与原兽群纠缠。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荆明正放大了她这一平台上的情况,摩挲着下巴,眉头紧紧蹙起。

在纵观全场的视野下,人形原兽群整体的情况被他尽收眼底。在常人看来只是一些没头苍蝇似的光点四处挪动,但落在荆明眼里,那看似杂乱无章的移动轨迹被无声地分类解析,如同百川归海般渐渐明晰。

这整个队形…的确是在缓慢地流动着的!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推动,牵引着这些家伙涌向被林燕扬轰出来的缺口,人形原兽的数量在减少,可伤害却被分散到了整个队伍,相当于从一点集中变为四面开花,效率的提升自然无从谈起。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这些家伙理应和普通原兽一样无脑。这种精密而无声的调整可不是凭野兽的本能就能做出来的,相反还需要相当周密的计算,专门针对林燕扬这种重火力而设计——并非是简单地配合某个人而行动,而是一种对全局的把控!

那么,到底错在了哪里?是误判了这些原兽的情况,还是和上次一样…拥有‘坐标’?

荆明思考神速,在思路至此的时候已经蓦地想到了什么。他快速地切出另一边楼顶的情况图,眼中令人胆寒的锐利重现,像是要急切地观察些什么。

在他的监视之中,在相距几十米的大楼另一边,局势的天平已经开始在无声中向某一边偏转。

任天行刚刚从一场纠缠中勉强脱身。此时他正俯身于屋檐之下,摸着弹匣里所剩无几的枪弹,暗暗重叹。

之所以说是暗暗,是因为他现在实在是不敢放松地大喘气。那白影捕捉气息的能力强得异乎寻常,只是正常的呼吸都会像是血腥味引来饿狼一样予对方自己的位置,而现在片刻的变动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威胁。

在这几分钟之内他体会到了几年内几百次任务都不曾有过的压迫力,对方的攻势疯狂如野兽,但内在却冷静得稳如泰山,进攻总按照一套既定的节奏进行,高频率的打击丝毫不乱。

刚才他用过许多种办法试图干扰对手,包括无意义的喊话、突然改变风格和高速的射击,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却没有一点作用,到现在为止对方还有任何主动交流的意愿,搞得他这么久过去,掌握到的情报也仅限于武器——应该是双手双枪,一支大口径大威力轰炸,一支小口径精准打击。除此之外,他甚至连对方的基本情况都一无所知。

原本他将希望押在了林燕扬的装备补给上,没想到连这个过程都被截断,无奈只能尽量节省子弹生扛,但这也就使得自己更加的被动。

有荆明远程指挥的情况下,他们三人的配合从来都是滴水不漏,这还是第一次出现错位。

这到底得是个什么怪物?它还有什么其它的底牌?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就干脆不想了。白狼的几人实际上很少全体出动,单打独斗才是常态。既然现在不得不孤军奋战,他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他用光学瞄准镜探出墙角,当作镜子用,悄悄向背后照去,想要去锁定对手的位置。但没等他看到什么,杀机便已当头而来。

这是真真切切的“当头而来”——白影不知何时跳上了他藏身的屋檐,正好躲开他侦测的同时,重弹已然穿透石板直直向他而来。

被击碎的水泥像雨一样飘落,他被逼无奈只能闪身躲开。好在75%的高活性让他有着在对方按下扳机之前预判子弹轨迹的能力,但这躲几枚还行,在连续的射击下就是对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他压低重心辗转横跳,重弹不断在身后炸开磨盘大的石坑。他实在有些郁闷,对方这弹药怎么好像取之不尽似的?还是说白影的换匣速度已经快到连他都捕捉不到?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随着冲锋枪里子弹渐渐见底,他欲掩弥彰的行为总算是瞒不住了。他也顾不上什么表面功夫,像电影里“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那样四肢并用,被对方撵着四处躲闪。珍贵的子弹必须得留到要紧时刻出其不意地反杀,现在他就只能靠过人的素质以速度硬抗白影的射击。

显然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是容易事,几番下来,地面上弹坑无数,饶是任天行也已经头破血流,有一颗子弹从他眉脚处险险擦过,犁开一指宽的伤口,和死神擦肩而过。

不过还有更糟糕的——这一番死亡躲猫猫下来,这平台上有限的几个隐蔽物都已经被他利用了个遍,大部分都已经被对方击碎,只剩下背后依靠的这面墙,但也已摇摇欲坠。

他背靠墙壁,有了些背水一战的意味。白影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黔驴技穷,正面向他走来,脸上面纱随风舞动,衬着两只猩红如血的瞳仁。它缓缓地抬起枪来,瞄准了任天行的脑袋。

枪声响起,任天行在她按下扳机的前一瞬间低下了身,让子弹炸在了墙上。只是这一发冲击也让这本就到了极限的墙壁终于承受不住,不可抗地从中折断,全然崩溃!

白影似乎本就预判到了这个结果,是准备利用墙的倒塌再进一步。然而就在它行动之前,任天行的脸上猛然闪过厉色——这个结果同样是他所期望的!

在白影稍显惊讶的目光中,只见他伸出手去,眼中红芒燃烧,在原兽细胞的增幅下,竟是直接徒手抓住了这重达上千斤的水泥柱。

他臂上肌肉绷起,一声大喝,就见那水泥柱忽地划了一个半弧,在惯性的加持下,如一柄巨锤狠狠砸向了地面!

白影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偏转,就见二人所处的位置周遭千疮百孔,有许多重弹直接穿透了楼板。而任天行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有意地只在一个小范围内打转,为的就是利用它的大威力武器让这片地面进入一个一击即溃的状态!

这似乎超出了它的意料,它跳起身来,同时举枪指向任天行。但水泥柱先它一步重重撞在了地上,在上千斤的巨力下,首创无数的楼板也终于支撑不住,所站的位置同时坍塌,让两人一同栽入了顶层之内。

第一百零五章 浮现的死局

在下落的一瞬,任天行听到了耳机里荆明的呼声,不过只喊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像是默认了。

他吐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欣慰于这位指挥理解了他的意思,还是该担忧于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打碎楼板已经是绝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天台上的隐蔽物被白影的重枪清得不剩多少,在这样的装备对比下,在开阔视野下跟对方硬碰硬和找死无异。而这楼中还有些可利用的东西,还能供他周旋一会,但荆明那边是捕捉不到楼内情况的,选择这样的方式基本相当于射手放弃瞄准镜盲狙,而且对手的火力还远胜自身。

他在落地的同一刻便跳起身来。刚才这打碎楼板的行为似乎超出了白影的判断,鬼魅般的身子终于首次出现了滞后,他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连开几枪,但还是低估了对方,白影只是眨眼的功夫便从晕眩中回神,一闪便轻松避开了。

任天行咬咬牙,这一下又浪费了几发子弹。无奈只得再次转攻为守,隐蔽起来。

这楼里的掩蔽够自己支撑多久?这实在不敢确定。他常年与高空为伴,对地面战的诸多策略并不甚熟悉,当下只能重新和对方玩起躲猫猫的游戏。

装备补充不赶到,这种被压制的状态便无法改变,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点。他用余光透过窗户望向另一边的平台,隐隐看得见火光闪动。

林燕扬那边也还在僵持之中么?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能调动的只有她。在她赶来之前,还是都得靠自己。

他叹了口气,握紧了枪柄。

而实际上,此时楼外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要复杂。

在几次猝不及防的急转直下过后,时机却也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现了。

林燕扬已经在顶楼平台与人形原兽群纠缠许久,火力从未松懈,却在对方的流动队形下始终捕捉不到集中火力打破屏障的机会。荆明没有新的指示,她也只得正面硬抗。

然而就在刚刚,她再次一炮轰开人群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一次他们居然并未如潮水高开低走般迅速调整,而是有所迟疑似的在原地打着转。

虽然这迟疑只有一瞬间,很快他们便重又惊醒过来,但队伍的确是出现了一个缺口!

她没空去想这是怎么回事了,单刀直入,连续的炮击将刹那的缝隙扩大。她注意到了对面平台的安静,赶忙问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现在过去。”

“刚才狼耳从楼顶打开了通道,现在他们都在顶楼内。直接上平台,不惜一切代价干掉那个携带者!”

林燕扬愣了一下,这后面的指示是新添加的,却说得斩钉截铁。她自然不敢耽搁,几步跑到了平台边缘。

正如她所感受到的那样,此时的荆明已然是屏息凝神的状态,一双邪眼盯视着屏幕,目不斜视。

林燕扬身在其中,不识庐山真面目,他可是看得真切。方才,始终在流动的人形原兽群被再度打散时,那片刻的犹豫可绝非个体,而是整个队形都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片刻的紊乱,在极短的顷刻间由有序转为无序,自然会被林燕扬抓住机会。

他掌全局的信息在手,看到此情此景的同时就已经急速建立起联系:人形原兽群出现溃散的瞬间,和任天行打碎楼板、二人一起下跌的时间,是高度重合的!

不会错了,这一次的“坐标”,就是那位雄踞顶楼的携带者!

看来这坐标的能力不仅仅能出现在人形原兽群本身,有着自主意识的携带者也同样可以充当。这可是有点恐怖了,从这次就能看出来拥有智慧携带者的操控精度和原兽的无脑指挥不可同日而语,也不知现在对真正的原兽能施加什么层次的干扰。

不过既然发现了,接下来的行动也就顺理成章:只要抹除坐标,剩下的组成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命令,他却发现事情又一次偏离了计划:屏幕上,林燕扬的移动突然停止了。

她并没有按照既定计划用弹力索直达对面的楼顶,仍在原地移动,另一枚小小的光点追逐着她,如同跗骨之蛆般难以甩脱。

“那是什么?”荆明心里一紧,询问道。这么分秒必争的时候,林燕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拖延。现在她无法行动,那么只可能是这个小小的光点拖住了她!

什么样的东西能做到这点?人形原兽群里竟有力量能与林燕扬相抗的存在么?

“我不清楚!”频道的另一边,林燕扬始终沉着的声音在此时竟显出了些许慌乱,“有武器、速度非常快…不像原兽!”

荆明键盘上的手指忽地一凉,忙调出图像。顶层的摄像头很少,只能远远地看到林燕扬的背影。她正反常地将手炮收拢胸前,将炮筒当做重型的近战武器用——因为正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她身边,如同流光般绕着她旋转,看起来速度甚至还在对面的白影之上,那沉重的炮身上不断闪起摩擦的火光。

还有第二名携带者?!

荆明狠狠地攥紧了手把。又被强行打断了!在这一盘棋里他居然被对方连堵三次,完全没计算到会有连任天行和林燕扬都会陷入苦战的携带者出现,夜莺的隐藏力量已经强到了这个程度?

他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第一名刺客出现时他就已经有了些不祥的预感,感觉就像是有巨大的黑影站在全局之外,将一切拨向脱出控制的方向。三位队友,甚至也许连带他自己,本身就被纳入了棋局之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荆明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这两位携带者的实力之强、出现的时机之准,都不是简单的偶然就能解释的。而现在那个“坐标”的干扰程度和干扰范围全都是未知,甚至来源都扑朔迷离,完全无从下手。

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绝对有哪里出了问题!

他急骤地思考着可能的探测方法,但祸不单行,偏偏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通信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接入频道:“什么事?”

“是狼眼么?打扰你抱歉了,但外围区好像也出了异常,可能和你们那边的情况有关。”

“我在听。”荆明坐直了身子。

内部频道还称呼他的代号的必然是灰狼。他们从一开始便负责外围的维稳和清场,难道对方要内外夹击?

“我们接到本部的消息,就在刚才这段时间内,以青海大楼为中心的五公里内连出几十次原兽警报信号,现在城里的大部分猎人势力都在向这边赶。”孟长桥说,“这变异率高得不正常,你们那边行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能影响这么大范围?”

荆明眼神猛地一颤,抓过话筒:“‘这段时间内’是多久?情况什么时候发生的?”

听筒那边像是愣了一下,才接着道:“最初的一起离着青海大楼最近,有十多分钟吧,不过变异率井喷从七分钟前才出现。”

七分钟前,那正好是空中刺客出现打下任天行的f-35的时刻。而十多分钟前…是于小楼在地下室,遇上不正常的原兽变异!

这样推断的话,每个时间点就都能对上了!地下和城中原兽的变异、人形原兽的队形,全部都在它的操纵范畴之内——它是一座信号塔,干扰范围达五公里的无差别坐标!

怪不得它出现的这么让人猝不及防,它根本就不是接到研究员的求救信号才赶来的,而是…原本就隐藏在这大楼之中释放着信号!

荆明的冷静动摇了。他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隐约触碰到了真相,这是他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但现在一切都在朝着这个结果发展。

“让两队人来青海大楼控制原兽群,其它人配合来帮忙的猎人清缴周围,”他强作镇定,隔空命令,“速度要快,附近的居民建筑很多,不能牵连到他们。”

“哦…明白了。”孟长桥被他快得不正常的说话速度给惊着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荆明根本答非所问,“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的任务…”

“别问了,具体的情况我以后再给你们解释。”荆明说完就已经按断了通信,孟长桥听着话筒里的忙音,重重一跺脚,但也只得按照他说的做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看见,就在话筒的另一边,端坐楼内的荆明脸色已然发白,拳头死死地攥紧,冷汗尽皆沁出。

如果真如他所想,对方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他们,那么他们的行动…甚至是这个任务本身,从一开始都已经处在对手的计划之中。

这不是什么他们主动出击的进攻。相反…是敌人早已准备好的死局,一张针对白狼的罗网!

第一百零六章 为谁上演的舞台

“众将士,收兵——回营呐!”

舞台之上的“巾帼将军”走完了步的最后一点,亮开嗓子,气吞山河的一声唱腔覆盖全场。在回音落下之前,站在它身后的“将士们”便已将长枪齐齐杵地,异口同声回应:“诺!”

脚步声纷杂,两排队伍分散开来,依次进入后台之中。

一幕终结,舞台上的灯光逐渐黯淡,后台人员借着黑暗的掩护上台搬走布景道具,又换上下一幕用的。这是幕与幕之间的过场,演了这么久大家也都有数了,并没有什么表示,只安静地等着。

然而这一次的间隔似乎有些长,足足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的时间,灯光也没有再度亮起。观众席开始还很耐心地安静着,慢慢地,嘈杂声便窸窸窣窣地响起,仔细听去也基本都是质疑声。

站在镜头后的一群负责人也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个情况后台可是没有什么报告的。没过多久导演就坐不住了,刚才那一波强行中场休息已经让许多人的体验打了折扣,好不容易才让这群人差不多忘掉了刚才的事,结果现在又出意外?

他赶紧抄起了对讲机:“摩擦啥呢?赶紧把舞台亮起来啊!”

“这…导演…”对讲机里的声音同样透着慌张,“这电控…好像出了点问题?按钮完全没反应啊,要不要和剧场那边联系一下…”

导演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关上了对讲机。打开门正打算去外面寻问一番,却发觉门外也同样漆黑一片。这问题还不止出在后台,而是整个少年剧场都停了电。

导演崩溃,这首映式真是多灾多难,客观影响一个接一个,还都是人力不可逆的。这可是还实时转播着呢!

但现在他只能吩咐手下人暂且停止工作配合检修。一群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但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向观众席通知:“实在对不起,麻烦各位稍作等待,现在电路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调整一下,马上就会…”

“啊?那这多久才能修好啊!我这看完还有事呢,耽误了算谁的!”

“就是,这算是你们内部的失误,别的不说,票钱得补偿吧?”

“这责任算你们还是剧院啊…”

这一句话下来,许多性子急的人便已站起身了。各种问话怼的工作人员毫无还手之力,嘈杂之中倒也缓和了些黑暗带来的紧张。

只不过出头的到底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听见导演的解释,也就听之任之地在座位上玩着手机。江桦瞥了一眼旁边密密麻麻的荧光屏,缓缓站起身来,却没和其它起身的人一样去找导演理论,只是将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舞台。

他从刚才那不正常的中场休息的时候便始终有意无意地绷着一根弦。而就在现在,他隐约听到了来自登台口之内的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

后台。

没有得到上台的信号,小演员们自然也只能在后台候场。小竹坐在其中,因为黑暗有些害怕地抱着膝盖,其它孩子的状态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幸好老师一直在旁劝慰,这才没有乱套。

检修工提着电箱急火火地跑进操作间,简单询问过后,便自认对这情况有了十足的把握,向管理员打好了包票,便转身离去,不多时胸有成竹地来到了配电室。

配电室边寂寥无人,他隔着门便隐约听到了些许刺刺拉拉的微响,想着大约是短路的电流流动,这种情况他已经处理过上千次,于是便相当有信心地拉开了门——

红色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那眼睛如同血色鬼火伏在那里。

它们周围配电箱倒了一地,看来是变异时被掀翻的,断裂的电线环绕其中,高压的电火花在断口闪动,映亮了长满刚毛的细腿和半透明的翅膀。

此时这些平日里被人们深恶痛绝,随手拍死的蚊子的身体已然涨大到桌子那般高,只是五六只便将小小的配电室塞得满满当当。它们听到了电工进来的声响,刷地扭过头来,头下的口器颤动。

蚊子本就是以血为生,而现在原兽细胞的力量将这些吸血飞虫彻底地变为了嗜血凶兽。

电工张大了嘴,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整个人筛子似的颤抖起来。他愣愣地和那双血瞳对视了几秒,直到那巨型蚊子摆动翅膀,开始向他接近过来,他才如梦初醒地跳起来,疯了似的向外冲去。

“救命啊!!快来人——有、有…”

但还没有喊完,大力便将他整个撞在了墙上,穿刺的剧痛从腰部袭来,蚊型原兽已然飞上前来,牢牢地压在他身上。它的翅膀兴奋地鼓动着,经过变异如同矛戟的口器闪电般下此,在眨眼之间,已然深深钻入他的腰间。

鲜红的色彩从半透明的口器中泛起。只在瞬间,那衣服下的身体便掉色了一般血色全无,灰白的嘴唇颤动着,却再也发不出声。他全身大幅度地痉挛一番,便倒地再无声响。

就在同时,后台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都别过了头去,几十双大小各异的眼中流露着一致的困惑。

他们这个方位离着最近,自然听到了那声骇人的尖叫。孩子们都没有经验,惊恐地向老师围拢而去。成年人虽然也免不了恐惧,但都下意识地将这群孩子挡在中间,轻声安慰。

“没什么事的,别害怕。”指导老师说着,看向旁边大着胆子摸出后台外,向声音来源处探去的工作人员,鼓励道,“已经有人去检查了,马上灯就会亮了。”

鼓励还算有效,孩子们的神经有所缓和。小竹挤在孩子群之间,因为不了解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后台已经有人打开了应急手电,淡淡的光芒映照着一片惊恐的小脸。

她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那一声尖叫的时候,全身就像是触了电一般战栗起来。她胆子很小,但这一次的恐惧和平时又有所不同,单纯的害怕之外,居然还有那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疏离感?

她按上了自己的心口,平复这咚咚作响的心跳。没关系的,刚才表演的时候她已经看到爸爸就在台下不远处,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然而时间并没有给她想太久的时间,在前一场骚动刚刚归于平静后,第二声尖叫紧接着穿透了墙壁,回荡在空旷的后台中。

在所有人骇然的目光中,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后台的大门,——是那个吃螃蟹去探路的人,此刻他已经完全丢失了刚才的勇气,头破血流的脸上表情扭曲,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后方:“快…快跑,有原兽、原兽来了——”

还没等人们被恐惧迟钝的大脑解析完他这句话的意思,飞扬的黑影已经扑了上来,将无处可躲的人形覆盖身下。黑暗中他们血色的眼睛格外醒目,振翅时简直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鼓动,嗡嗡的摩擦声响彻整个后台。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骤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尖叫。

努力维持的平稳在巨蚊出现的一瞬间被打破了。所有人的大脑都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本能拼命地向旁边逃去。整个后台霎时炸成一锅粥,力弱的孩子们被挤来挤去,如同无根浮萍在大海中漂泊。

小竹陷在人流当中,耳边尽是大人的叫喊和同龄孩子的哭泣。她拼力向旁边挤去,想要避开那双令人胆寒的红瞳,然而其他人都已经阵脚大乱。她开始还想去抓旁边伸过来的手,但马上就发现根本顾不过来。

她下意识地向通向舞台的出口挤去,现在老师的掩护作用已经极其有限,而孩子遇上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寻求父母的庇护。

这是第一层最本能的感觉。而对于小竹而言,却还多了一层感情之外的奇怪感觉: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爸爸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和其他人并不相同。只是站在他身边,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心感。

但是她并没能做到这点,涌动的人流堵住了路,她只能随波逐流地被向里推去。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敏锐的听觉让她从周围的喊声中分辨出了另一股声音。

同样是因为恐惧而脆声的尖叫,但距离却稍远…是从舞台外传过来的!

第一百零七章 血蚊入侵

失控是一触即发的。

在几分钟之前,舞台下的人们还在为几百块的门票钱和工作人员纠缠不休,场面一切平常。但就在某些人捕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微响,循声望去的下一刻,几双血色瞳仁如利剑般撞入眼幕,半天未能平复的喋喋不休在眨眼间戛然而止。

蚊群缓慢地贴着剧场的穹顶移动着,旁边是敞开的通风窗。他们爬得那么安静,若不是后台的异动,任谁都不会想到原兽居然会就这样出现在室内。

大约是紧张导致肾上腺素和汗液极速分泌,微不可查的气味将这些飞虫激得愈加兴奋起来,他们震动半透明的翅膀,从穹顶上飞落而下,就如同道道惊雷劈入观众席中。

人们从座椅上惊跳起身来,动作之剧烈就像脚下踩着火炭。尖叫的声浪像是要把屋顶整个掀翻,疯狂地向出口奔流而去,挤撞间有许多人摔倒在地,在一片腿的森林中不知所措地翻滚。现场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面对原兽的经验,此情此景下唯一的反应就是跑。他们互相推搡着,原本宽敞的大楼被汹涌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场景限制,恐怕早有人大打出手。

肉食们挤在了一起,这样的情势让蚊群更易得手。它们嗡鸣着冲下,尖锐的口器凌厉如矛。在它们正下方的几人眼看着自己即将成为第一目标,惊惧之下更加疯狂地拉扯着周围的人想要挤出去,但在这样的密度之下根本无计可施。

嗡鸣声越来越近,即使没有受过训练他们也能感觉到那飞速靠近的口器上的寒意。想抱头蹲下都难以实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赤瞳在眼前飞速放大,绝望的喊声被淹没在一片声浪里。

然而就在他们眼看着蚊群已经逼到面前,闭上双目等死时,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倒是那巨蚊的振翅声忽地变得杂乱无章。他们小心地睁开半只眼睛,随后入目的场景让他们甚至忘记了叫喊。

一人高的飞虫本就外形骇人,而原兽细胞的作用会让它的狰狞更进一步,钢针似的口器更是看着就能让人头皮发麻——但现在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它,空手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它疯狂地鼓动着翅膀扭动着身体,想要挣出那只手的束缚,但那人比铁钳抓得更紧,它挣扎了半天也没能如愿。

江桦半蹲着身子立在观众席的座位上,在高度的优势下避免了被挤进人群的窘境。他狠狠一甩手,手上不断颤动的巨蚊的身体被当做了天然的武器,将身边的几只原兽撞下地来。巨蚊最终被甩到了观众席上,被他提着口器踩中了关节,震动着翅膀也无力挣脱。

旁边人吓傻了,一时间竟然连推搡的动作都滞了一刻。虽然说这些蚊子在原兽中只算是迷你型,毕竟原形的尺寸摆在那,放大百倍也只将将一人高。但徒手擒住原兽也实在是超出想象,单凭身体素质和原兽正面硬拼?这是妖怪吧!

他们还没想完,就见那位“妖怪”脚上加力死死压住了原兽的挣动,同时抬起头来,朝一锅粥的人群大喊:“别都堵在门口,走紧急通道,去外面发信号!”

但他下一刻就发现其它人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这才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我是猎人。”

一群人一听这话马上露出大题得解的轻松,随后又是一种抓住了峰回路转的惊喜。就像身边有警察就自然而然地不怕走夜道一样,只是一个猎人就足够安定人心了。

马上就有人按江桦说的,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指挥着人群分流,井然有序是远远谈不上,但总比没头苍蝇似的状态好上太多。有些胆子小的人还不放心地回身去看那些原兽,就见江桦不知是做了些什么,那些蚊子的注意力都被转到了他身上,赤色瞳仁围拢在他身侧,被引着离人群越来越远。

有些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在空手套原兽之后,这人难道还要单挑五六只原兽?

他们的惊讶在几秒钟内就变成了现实。

江桦翻着椅背越过一条条的过道,高低不平的座位并没对他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跳跃的方式反而让速度更快。蚊群气急败坏地嗡嗡叫,数根尖锐的口器在他身侧来回闪动,却连他的衣襟都没擦到。

没错,这确实是突发事件,日常生活中还带武器不太现实。但江桦从来都有随时掌握周围可利用环境的习惯。没多久他便退到了旁边的消防箱边,侧身一闪,身后俯冲的巨蚊来不及收回口器,就那样直直撞在了玻璃门上。

那口器在变异后硬如钢铁,将玻璃门通了个对穿,连用扳手撬开的步骤都免了。江桦顺着那被捅出来的破洞重重捶了一拳,玻璃门碎裂,他紧接着就从里面拎出了那紧急用的消防斧,没有任何停顿地一轮,斧头刮过巨蚊的身体,它细长的身子顿时被从中劈断,斜翻在地上像菜板上的鱼那样颤抖蹦跳,怎么也飞不起来了。

江桦如法炮制,连着打落两三只蚊型原兽,几道红芒从空中坠落。后面的原兽凭本能感觉到了威胁,赶忙扇动翅膀提高高度。江桦也没有恋战,心里算着时间已经足够人群脱出,在逼退他们之后便走步退开。

然而这一回头,就发现居然还有不少人没有随其他观众一同逃出,相反还逆向而行,喊叫着什么向舞台奔去。他连忙翻上前去,截在他们身前:“别过来,里面可能还有原兽。”

但这些人并没有听进他的话。借着灯光看清他就是刚才那个单挑原兽的猎人之后,他们露出了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神情,前面的几人一把抓住了江桦的手臂,指着后台方向哀求道:“这位小兄弟,求求你一定拦住这帮怪物,我孩子还在里面,要是让这些蚊子飞进去…”

拿了预留票的不止他一个。能来看话剧的除了粉丝,便是演员们的家长了。现下演员跑了个精光,父母却都留下了。

“我会的。”江桦没时间多解释,忙不迭地打断了他们,将人群往门外推,“你们先出去。”

虽然这么说着,但父母的心情让这些人完全丢失了理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反而继续向前挤着。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力量大得惊人,江桦这一下子竟然没推动。

在空中回荡犹豫的蚊群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机会,震动着翅膀重又开始俯冲下旋。江桦听着那嗡嗡声越来越近,无奈只能粗暴地将旁边拉着他的那个女人推开,一甩手将消防斧直接掷了出去,迎面拍在了原兽的脑袋上。

巨蚊被这一击拍得晕头转向,险些直接掉下来,半天才找回平衡重新拉高,在空中谨慎地盘旋着。但在人味的吸引下没多久便绕了回来,亮出口器就要再度俯冲。

旁边几个人见状下意识往江桦背后靠,就见他俯下身来,全身绷紧,做好了再次与原兽正面相对的准备。

然而就在两方都一触即发的时刻,光柱从楼道口如巨剑般刺入。几个人举着枪冲了进来,大功率手电的光芒映亮了身上的制服。

第一百零八章 猎人的重压

这几人都手持武器,前面几位是提着电警棍的剧场保安,后面的却是实打实的猎人。

他们瞄准巨蚊开火,被吸音墙减弱的枪声依然响亮,立时就有一只蚊子的翅膀被贯穿跌落在地,其余没有被击中的也受了惊,急急飞离了人群,但很快便被笼罩在手电筒的光柱下。

“真的有好几只原兽!”几名制服见状也不由得惊讶地喊出声,原本就不轻松的神情更显沉凝。他们一边鸣枪威慑着原兽,一边朝人群靠过来,紧张之下还有人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看,却是被砍作两段、还在痉挛的原兽身体。

几个猎人自然懂得原兽的力量,想不到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已经有人先出手了。但这剧场的安检可是绝对禁止危险物品入内的,这里的人不可能有什么装备,是怎么做到打落原兽的?!

滞留场内的几人像是看出了他们几个的疑惑,一边上前重复着方才对江桦的哀求,一边有人指了指身后:“刚才就是他先拦下这几头原兽的。”

猎人们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已经没影了,再一看,江桦在他们进来的这几秒钟时间内竟然就已经退了开去,作势就要向后台跑。

“喂那边的兄弟,你…”几位猎人没反应过来他的作风,赶忙出声就想拦住他。结果他们还没说完,江桦便已经回过身来,目光扫了一圈他们的制服,语气极快地开口道:“你们怎么找来的?”

“啊?怎么找来?”几位猎人没料到他还抢先一步问话,互相对视了几眼,这才道,“刚才接到通知,说这附近原兽大范围集体突变,全城的猎人都在往这边赶,我们也只是跟着大部队来的。”

江桦听着他们的解释已经隐约有所感觉,有些危险地蹙起了眉,那不祥的预感似乎正在实现。

几名猎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马上江桦就抢了在他们之前:“好,那这里交给你们了。”

“诶等会?!”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江桦手一撑,一翻身已经上了舞台,直直冲入后台之中。

刚才那个照面他已经看清了几个猎人身上的标志,的确都来自几个名气不小的公司,应该足够处理那些局面。剩下的三四只蚊型虽然不至于对他们构成威胁,但也必然得纠缠一会,后台还有许多人,他没空再等了。

他的心情从一开始就和那些家长是一样的,甚至还得更进一步:比常人更敏锐的听觉让他早一步就觉到了后台的混乱和惨叫声,也因此意识到了威胁绝非只有外面的这些。

从刚才开始他的冷静就是表面功夫,心思早就朝向了后台。只是职业的要求和多年的经验强行压制了这种感情,以最多数的人命为先罢了。

只不过平时他们押上的只有自己的性命,这次却不得不连带上了女儿。今夜的情况实在反常,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又不好采取什么过激行动,只能暗自揣测。

不起眼的蚊子随处可见,由于吸血的特性,带有原兽细胞的几率也大得多。但个体的变异率都是不一样的,这么多只原兽一起变异的可能性和中彩票差不多,更别提听那些猎人的意思,这还只是今夜的冰山一角。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么?那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不过这些还是想的远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小竹他们。他们这边可是没有人防卫的,必须抓紧时间,说不定来晚一步都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江桦拐入后台,从旁边的杂物中翻出了被丢在一边的应急手电,拧亮之后,在光亮的帮助下居然还从一片狼藉中捡出了一柄功能式的折叠小军刀,大概是哪位收集控工作人员逃跑时不慎掉落的,这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但他轻松不起来,在手电的光芒中他看到了翻倒满地的布景板和演出道具,旁边的紧急通道开着,看起来人都已经跑光,整个后台静的让人发毛。

他握紧了手电,向紧急通道处跑去,刚一出门就看见了那倒在门口的尸体,血溅了一墙,心上更是紧了几分,精神高度集中地分辨着细碎的微响,顺道而追。

少年剧场很大,后台出口的复杂程度也超乎想象,门和门都长一个样,搞得通道里如同迷宫一般,再加上水泥墙造成的回响,更是难以判断方位。就算是江桦,也只有顺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人声摸过去,听着那响动声越来越近。

听声辩位这种小把戏对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饭,没过多久他便循声找到了一扇铁门前。几只巨蚊在门前嗡嗡地徘徊,门缝里透出低低的交谈和哭泣声。

中刀的原兽扑跌在地嗡嗡地打转,剩下的巨蚊惊飞起来,绕着江桦打转想要抓他的空子,但他们落空了。江桦转过头来,同样变为赤色的瞳仁冷冷地和他们对视,身上散发的凛厉竟是让这些无智慧的飞虫都不敢近前。

刚才身在人群间束手束脚,但这里可没这个限制。蚊群的体型在一级种里也只算是底层,吓住普通人没问题,但对上活性已经恢复到接近60%的江桦来说只是个笑话。

军刀连续挥出,用上了原兽细胞后他的力量和刚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里的天花板很低,蚊群的活动范围并不大,根本就没有多少行动力。

不出几分钟,最后一只蚊型原兽便在刀光中倒地,没挣扎多久军刀就刺进了他的头颅,刀身全部没入,几秒就要了它的命。江桦扭转刀柄,确认原兽已经停止了挣扎,这才站起身来,深深地呼吸着,待眼中那不详的血光完全褪去后,才上前轻轻敲了敲铁门。

里面的人大概也发觉了外面的打斗声,他没敲几下门就开了一道缝,几双残留着惊恐的眼睛从门缝里向外看去,确认确实是人后,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些蚊子…”

“都死了。”江桦指了指旁边的尸体。

几双眼睛看向他手上的小刀,又转向他脚下一动不动的巨蚊,惊恐顿时变成了惊讶,推开了紧闭着的铁门:“你…你是来救援的猎人么?来得好快,多谢了…”

江桦没有去回他们的话,在大门打开的同时他便急切地扫视过去,里面几十人挤成一团,他一个人都没有放过,但结果只让他心里一沉。

人数不对。

小竹不在这。

“其它孩子在哪?”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闲侃的对象,现下更是直截了当。

那几位工作人员听了他的话愣了片刻,随后都有点难堪地低下头去。这情况太明显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在原兽面前独善其身,没有顾得上那些孩子。大概是羞于启齿,他们扭捏了好一阵,才有人指了指旁边,低声道:“刚才…过了那边的走廊以后就发现少了几个孩子,但是原兽已经追上来了,就…”

江桦听到这前半句已经明白了所有,手上狠狠地捏紧了刀柄,那金属的外壳像是要被他握碎一般,一时间室内的气压都似乎低了下来,屋里的几人竟有了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一时间只觉眼前这个人的气息比那原兽更要可怕几分。

几名工作人员都下意识退了一步,只有那《演员练习生》里负责带着小演员的指导老师自觉失职,咬了咬牙没有退却。她抬起沾了血的脸,像是想说什么,但在看清江桦的时候,那双眼中首先露出了意外:“你是…江一竹的…?”

但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江桦便没有了再听的意思,自然也没时间和她理论。他按照刚才那人所指的方向飞速奔去,脚步落地的声音在走廊间回响,许久之后,隐约混上了来自墙后异样的声响。

第一百零九章 怪物之断

小竹靠在孩子群之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举目望去好像到处都是那血红的眼睛。她感受着周围传来的颤抖,大气都不敢喘,只小心地扶着墙,探头向外看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嗜血的凶兽,凶相毕露的身姿在第一时间给予了她的眼膜以巨大的冲击,就像其他人一样。她来不及也没胆子去多看几眼,后台的人群便已经沸腾,涌动着将她推向紧急出口外的走廊。

后台的走廊本就如迷宫般错杂,走几步就有一个新的分叉。在混乱之中人群丢失了光源,开始还能循声跟着,到后来便演变成了彻底的四处乱窜。

和她在一起的小演员们在拥挤的人群中度过了不知所措的几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他们都努力地想去抓住前面大人的衣角,但纷乱的人流将他们越冲越开,到最后不知不觉地便被抛在了原地。

在周围再听不到其余的动静后,他们再傻也都意识到自己走散了,慌张地伸着手不停地摸索,没有找到大人,只是和几个伙伴汇合在了一起。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也没人敢站出来领着大家找路,结果就是最后只能缩在角落像雏鸡一般挤在一起。

孩子们都已经精疲力竭,刚才在人群中的哭喊喊哑了他们的嗓子。这其中有许多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原兽这种怪物,那狰狞的面目就已经足够唬人,只是一只体型相对偏小的蚊子也足够给他们威慑。

他们紧紧挤在一起,互相搂抱着彼此。振翅声时远时近,这些普通的孩子完全乱了阵脚,更是不知道如何判断原兽的距离。只是隐约地听见有异响传来,模糊的黑影在远处摇晃。

那双红瞳缓缓移动,还没有靠到跟前,他们却已经被自己的臆想吓得够呛了。

“爸爸、妈妈,你们去哪了呀,快来啊…”

黑暗中突然传出了细弱的呼叫声,稚嫩的嗓音抽抽噎噎。说完这句话后,低低的哭泣声开始回荡,断断续续地发出无意义的求救。

孩子都没什么应对紧急情况的经验,本就处于极度的紧绷状态下,这有人带头一哭,其他人受了感染,勉强维持的镇定在瞬间便被打破了。无人阻止的哭声在空旷的走廊中久久回荡,即使忍住没哭的孩子也都已经接近崩溃,闭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成年人都靠不住,更何况无知的孩子?

可哭声并没有引来救援,反而给原兽提供了位置。刚才还在旁边晃悠的血瞳忽地转向了角落的方向,徘徊的嗡鸣找到了准头,由远及近,没过多久就已经响在耳边。

小竹感觉到了不妙,在刚刚其他人开始哭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不对,又不敢出声去阻止,只能竖起耳朵去探查那只巨蚊的踪迹。

她对于自身超绝的感知力并不自知,但冲入耳膜的嗡嗡声足以令她头皮发炸,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却,但身边的人都和她做出了同样的举动,急促的呼吸喷吐出温热的气息。

“会…会死的…”她听见“花木兰”在身边抱着脑袋喃喃,“我们…都会死掉的…”

小竹的身体一震,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动作迟缓了,就像是有无形的手推着她不准再后退一般。

那一句话让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所有人都会死!

已经到底线了,不能再退了。

小竹用力按住不住战栗的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的东西很少,但此时清楚地明白一点:这不是什么过家家的小打小闹,而是绝对的存亡一线。

必须要有谁站出来…是谁?

她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死亡这种事情在平时似乎远在天边,但现在她不得不去面对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就如同命令刚刚会走路的婴孩起身飞奔。

可小竹没有去想这些事情,她听到了身边绝望的哭声。在台上骄傲的花木兰、气势如虹的大将军此时都已经吓得几近灵魂出窍,徒劳地向身边人的背后挤去,小竹被他们挤得不得不向旁边退了几步,险些被一个障碍给绊倒。

但她在这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顺着那个绊倒她的东西的方向摸去,随后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一杆生锈的舞台铁支撑架!

这大概是舞台搭建时的废料,被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她感受到了钢铁的触感,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小手到底还是将那钢架紧紧抓住,提将起来,钢架的末端吱呀吱呀地摩擦地面。

她在黑暗中缓缓地立起了身,无人看得见那双大眼中坚决得非同寻常的决意。她不懂什么界限与大义,更不知道始终追随在她身边的可能性,没人知道此时支撑着她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只是一份幼稚单薄得有些可笑的理由。

仅仅是因为…现在想要救大家的话,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仿佛在瞬间于阴影中沉沦,曾经昙花一现的冥想状态再临,这一次似乎更加强烈,奇异的集中感如电流通过全身。她抬起头,恰好与那赤瞳直直相对,但方才的恐惧感却奇怪地无影无踪了。

她猛地抡起了手上的支撑架。刚才的感觉没错,那架子是钢铁制造,足足两米多长,成年人拿着也会觉到沉重,但现在它在小竹的感官中轻若鸿毛。

巨力加持的钢架甩得呼呼有声,似乎连那巨蚊都没能反应过来。它本就是一级种中实力垫底的类型,而狭小的空间封锁了它仅有的行动力。它犯了错误,即使是毫无章法的一击,也同样躲无可躲。

钢棍快准狠地砸中了它的背,将它即将起飞的身体生生给砸回了地面。小竹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抵抗感,知道得手,于是第二击第三击又接连落下,力道重得仿佛千钧,绝不输任何一个成人。

做着这些的时候她心无旁骛,仿佛那凶狠凌厉的攻击只是理所当然一般。其余的孩子听到了咚咚的闷响,皆讶异地被吸引而去,但完全的黑暗里他们看不见任何东西,能感受到的只有阵阵运动产生的劲风划过脸颊。

小竹脑中一片空白,如同身在梦境。直到钢棍传来的感觉再也没有巨蚊反抗的迹象,她才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仔细一听,巨蚊振翅的声响已经紊乱,只有身体还在痛苦地摩擦着地面。

虽然不至于致死,但…一头原兽就这样轻易地被她打得失去了反抗之力?!

她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看手上的支撑架,只觉身体里的鲜血还在汹涌地奔流,每一寸皮肉都兴奋得发烫,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一般。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陌生,有些惊恐地扔掉了那钢棍,靠在墙上不停地喘着气。

虽然害怕,但却有异乎寻常的兴奋感始终伴她左右。小竹喘了一阵,才慢慢地想起本来的目的——她是要救大家的呀!

那现在…既然这只蚊子已经没法动了,大家也就算是得救了吧?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刚才的惊恐马上便被无法言表的骄傲和开心给冲淡了。她赶忙转过身,蹬蹬蹬跑回队伍,喜出望外道:“大家,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收住了。她在极度的兴奋下并没有发觉自己在瞬间提升的视力,只是在黑暗中依然能看清同伴们的脸庞和表情——

他们见她回身走过来,却并没有理会她的话,相反,脸上的恐惧似乎还更甚。他们向后退着身子,哭红的眼圈泪光闪动。半晌过后,才终于有一个声音响起。

“是…是红眼睛!怪物!那个怪物又来了!”

这些孩子都没有特异能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根本就无法分辨来人的轮廓,只是看着两点红光缓缓接近,第一反应觉得是那蚊子又逼了上来,于是直接地喊了出来。

这的确只是个潜意识的举动,短时间错误的思维定势,喊完之后就没了下文。

但小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她忽地站住了,就像被谁突然拉住了脚步一般。她茫然无措地眨着那双不知何时化作了红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同伴,半晌,才开口自言自语般地喃喃。

“怪…物?”

第一百零九章 全民公敌

一时间楼道里安静极了,孤身一人的小竹和挤作一团的孩子们在无意识中对视着。

两方都不说话,黑暗中孩子们看不见小竹的脸,自然也不知道此时她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在力量的推动下,小竹的夜视能力更进一步,那些惊魂未定的面孔在她眼里轮廓分明,他们的眼中模糊地倒映着自己的脸,眼里有和蚊型原兽一样的红光在闪动。

怪物?

是她么?

是因为她拥有和那些吃人的怪兽一样的眼睛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眼睛?

隐约的回忆就像鬼魂环绕着她,似乎再进一步就要有什么呼之欲出,但仔细去想时又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她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后退着,远离开那些一同排练生活了数月的“朋友们”。

然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在这时又传了过来,在极度的寂静中,毫末的响动也被回声无限地放大。孩子群从刚刚的愣神中惊醒了,他们看不见东西,也就不知道刚才是什么神兵出现消灭了巨蚊,只是顺着思维惯性大喊起来,期盼那“奇迹”再度出现。

小竹被他们的喊声拽回了现实,回过头去。她感觉到了振动的微小气流扑面而来,身后的嗡声重现,四只红瞳在眼里急速放大——这一次追来的还是成双的。

她慌忙抓起地上的钢架子,但蚊子这一次是直冲过来,并没有给她摆好架势的时间。眼看原兽的口器已经刺到面前,小竹只觉得心脏跳的像是要从胸口挣出,根本来不及应对,只能胡乱地将钢架挡在面前,将将护住要害。

猛力的冲击正面而至,坚硬的铁架子上被划出了火花。她本来就并不懂什么战斗方式,刚才能打断那只巨蚊完全就是靠细胞力量的加成乱打乱劈,运气成分起码得占八成。这下乱了阵脚,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口器被钢架挡偏过去,但手也被撞得一松,让钢架掉在了地上。尖锐的针尖险险地避开了要害,并没有得到吸血的时间,但还是擦过了她的手腕,一下割出了一指多长的伤口。

血滴落在地,小竹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使劲忍着才没哭出来。她被冲击的力量撞到了旁边的墙上,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品出了她血中不一般的甜美,原兽兴奋地哼起来,甚至都忘了搭理旁边的孩子,没停留几秒就紧接着向小竹爬来,准备将这个拥有甘美力量的孩子吸干。

小竹蹬着地扶着墙,退无可退,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叫都叫不出来。旁边的孩子纷纷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烈情景。

光柱突然刺破了黑暗,像雷霆划破浓厚的乌云。一道银光急速落在原兽的头部,竟是将它击得连退出去,刺穿了复眼将其钉死在了墙上。

要害受创的原兽触角抖动,似乎想要将来犯推开,但刺入它脑袋的银色小刀狠狠拧动,在几息间就将它的头整个绞碎。

旁边的蚊子惊飞起来,调整身形用口器去攻击这不速之客,只是在这之前,小刀没有停顿地从已死的巨蚊脑中抽出来,急邃划过它的翅膀,没有着力点的一劈也依然在空中斩下了它半个翅膀。

小竹看着失去平衡的巨蚊落在地上嗡嗡地打转,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快速拎进了怀中,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你乱逞强什么?!”

这一喊相当用力,她吓了一跳,抱紧了那只手臂,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更别提顶嘴了。

这还是爸爸第一次吼她。

不过江桦吼完马上就后悔了。他也是好久没这么紧张,一看到小竹眼里的红芒就大概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她手上的伤口,急火攻心下就没控制住语气。

但他立刻就感觉到了小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低头一看,连她眼里的红芒都已经熄灭,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单手将她抱住,一脚踩住了原兽的翅膀,小刀整个刺进了它的身体,巨蚊哪里有得反抗,挣动了两下便挺尸当场了。

孩子们都惊得动弹不得,这个突然的到来者他们都没见过,此时在他们眼里就像超人一样,那些耀武扬威的大蚊子在他手下好像毫无抵抗之力似的。他们呼啦一下就全围到了江桦的身边,说什么也赶不开了。

“还有其他人出事的么?”江桦问他们。

“就她一个了,”孩子指了指他怀里的小竹,恳求道,“哥哥你快救救她,她被怪物打了,流了好多血…”

这话其实是多余的,江桦在问完之后马上就抬起小竹受伤的那只手腕,心都揪起来了。在高达85%的活性度下,她白净的皮肤上豁口已经止血,但还是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幸亏那蚊子的口器上似乎没有什么毒素,并未出现其他的病变。江桦确认了一番才略微松了口气,再一看小竹眼圈和鼻子都红红的,都这样了,她却仍没有哭。

真是小怪物啊。

他没有多耽搁时间,抱着小竹引着一群孩子快速跑向外面。有了刚才的经历,这些孩子一个个乖得堪称端庄,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一路上没有遇到新的原兽,没多久便从后台跑出了剧场,出去的时候人群早已经等在外面了。

大部分人都是灰头土脸两眼发直,那些孩子的家长被保安拦着不让进,急得面红耳赤就差上蹿下跳了。当江桦出来的时候他们一眼便认出了跟在旁边的孩子,一个个忙不迭地扑上去,孩子们同样急急地奔向父母,两方紧紧拥在一起,几分钟的功夫给他们的感觉就像已经分别了千百年。

江桦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不停重复的道谢声,有许多带着哭腔。他理解这里面包含的感情,但也只能敷衍地应付一番,便逃也似地带着小竹赶紧走出包围圈,旁边有红蓝的光芒交继闪动,处理紧急情况的救护车已经停在剧场门外,接收伤员了。

车上的护士接过了小竹,取出绷带做了一番紧急包扎,之后问了她几个问题,做了一番简单的测试。幸运的是除了那道划伤和一点点擦伤,并无大碍。看在她年龄太小,医生为保险,就让她在旁休息,准备安定下来后带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检查的过程中江桦始终在旁紧张地看着,直到最后一项检查完成,确认无碍后,才总算是放下心来。只是小竹从头到尾除了简单地回答问题外,眼睛一直垂着看向地面,神情低落,江桦看她这样本来还想多问几句,结果医生才刚走开,小竹就先一步开口了。

她指了指旁边喧嚣的人群,小声道:“爸爸,我没关系的。你帮帮那些叔叔阿姨,只有你打得过那些大蚊子。”

江桦顿了一下,最后摸了摸她缠着绷带的手腕:“好,那你呆在这里,其它什么都别干。”

小竹点了点头,她从来都很听话,说什么就是什么。江桦这才转身走向剧场的正出口处,那里人群的疏散已经基本完成,大门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猎人和保安站在那里,正一脸严肃地交换着情报。

“统计完了,这里总共出现了十三只原兽,都是蚊型。”

“虽然说蚊子平时四处叮人,吸了原兽的血带上潜在基因也是正常,但这十几只同时变异也太吓人了点。”

“别提了,今晚就这附近,变异的原兽起码得有上百只,这里还算好的,起码蚊子体型小没啥攻击力,其他地方光伤亡都已经确认几十人了。”

“这都什么事跟什么事啊,边境的达格网破了?”

“没有啊,已经有人去联系边境了,说电磁网好好的完全没异样。”

“那这是咋回事,总不能有个按钮,一摁就来个全城变异吧…”

他们说到这里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旁边的江桦。其中的几个刚才进剧场扫荡的人认出了他就是那个空手套原兽的高手,马上露出一副敬畏的眼神,主动上前握手:“兄弟刚才很猛啊。我们在后台找着了六只蚊子,全是你干掉的?”

“嗯。”江桦应道。

几人这就惊了:“还真是这样?你…你这也没拿装备吧?”

“就地取材了。”江桦一句带过刚才的事,“现在这附近情况怎么样?”

一名猎人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越野车:“这乱子还没完呢,我们已经接到指示,等确认完这马上就去下一片帮忙杀原兽。怎么样?你也是猎人,既然有缘碰上,要不要先加我们的队?这可是全民参与的任务。”

其实江桦在刚才听他们说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念头,平静的演出已经被强行截断,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他点了点头:“可以。”

几人互相对视,都露出了些许喜色。这人刚才展示的身手绝不是个吃素的,拉进队来肯定好处大大地有。他们废话不多说,直接就慷慨地打开后备箱,从中拎出刀具递给江桦,同时简单地套个近乎:“既然是同队的,今晚就是一条线的。不过还是先问一句,哪个组织出来的啊?”

“狼巢。”江桦回道。

“哦,那怪不得。”几人啧啧称奇,似乎因此也被触动了联想,一人半是调侃半是抱怨地道,“你们不是有那个传说小队白狼的么?他们去哪了?都已经全城警戒了,还不来露个脸么?”

江桦的动作不易察觉地滞了一分,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接过了装备,在手头试验。

气氛一时间僵了起来,几人都觉到了一分尴尬,纷纷将埋怨的目光投向说话的猎人。那人也意识到似乎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干笑两声,赶紧圆场。

“别误会,没别的意思啊,我也只是想去拜一下大神来着,”他说着一摊手,“不过想想,这再怎么说也只是砍几只一级种,还算是咱们凡人能处理的阶段,人家肯定瞧不上这基层工作吧。”

旁边几人瞥着江桦平静无波的脸色,都配合着表演哈哈地自嘲起来,场面一时十分和谐。

而五公里外,扑在“基层工作”中埋头苦干的于小楼正急速地向卡宾枪里装上新的弹匣,身边银光闪动,反射着月光的杀手线已然覆盖半场。

第一百一十章 怪物身高不足

于小楼在原兽群之间穿行,杀手线与枪支并用,收割着怪物们的性命,不时抬起头来,面露担忧地看向两方楼顶上隐现的火光。

他听得见频道里的交谈,也自然明白林燕扬那边也出了问题。现在看起来,他们三人分为三个战圈,任天行对那位携带者,林燕扬对人形原兽,他则牵制楼下的原兽群。

听起来难度依次递增,但现在事实似乎恰好相反。其余两人陷入苦战,他这边情况反而最是稳定,一点点推向胜利。

但稳定不代表能速战速决,没有了林燕扬的配合他需要以一己之力迎战地面的十几头原兽,这些出声虽无智慧却有本能,刚才他可以轻松把数只骗入罗网中绞断喉咙,现在要做到这点却需要全情集中。

“刚才在地下室那么闹腾,现在咋不干了?怂什么!”他有点烦躁地冲面前的原兽群喊道,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这是关心则乱,赶忙吸气调整。现在他担心楼上也没用,能做的也只有拖好这里。

然而并没有过多久,他便感觉到了耳中的震动。他们佩戴的微型耳机是双向的,说是耳机,实际上基本能当电话用,有外来消息会自动切频。

孟长桥的声音传入:“按你们的指示,我们已经到达大楼附近。”

“停车场,快来,”于小楼说着,焦急的语气掩盖了那份收到外援的惊喜,“从西面走,东面这里全是线网。”

总算有人接手这里,他也算能腾出手去帮队友一把了。

于小楼反手割下了一头原兽的脑袋,调整耳机的频道,重新接入白狼内部:“你们俩那边怎么样了?”

他的话说出去却并没有人回应,频道里静的让人心里发慌。似是过了好久,才有林燕扬的声音传了过来。

“先别说话,”她快速地说着,话语间透着急促的喘息,“我防不住它的速度了。”

于小楼心上被狠狠地捏了一把,在躲闪间瞥向大楼的楼顶。连林燕扬都防不住的速度?那得是何等实力的怪物!而任天行连话都顾不上说,情况只怕会更糟…

他远远地望了过去,只见得楼顶处的火光已经熄灭,沉闷的炮弹出膛声也变得极其稀疏。一切的迹象都表面,林燕扬竟是放弃了她最擅长的重炮狙击。

实际上她也只能这样了。

就和刚才荆明在监控里看到的一样,她身边确确实实是有一个人形不断回转,速度极快,几乎化作了魅影。只有隔几秒会跳起身来,挥出几记攻势,或是匕首劈斩,或是手枪发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武器,但拿在它手里只会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林燕扬支撑着和它周旋,她的手炮射速不够,根本来不及瞄准对方,只好用那粗大的炮身当做重棍挡下袭击。

而几十回合交手下来,她的心情是越来越沉重:对方的活性度竟是给了她一种碾压感,除了速度,那小小的匕首每次落到炮身上都带着惊人的大力。林燕扬可以轻易把玩七十斤重的手炮,但每次和那匕首对冲总会被逼退几步。

唯一的庆幸是这家伙似乎还修炼不精,比起任天行那边神出鬼没的白影,这个携带者的进攻还显粗糙,预判能力也不足,只是借助着过人的身体素质战斗,并无多少技巧。若不是这样,恐怕就算是她也早败下阵来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比任天行更轻松,要知道她的敌人除了这位携带者,可是还有旁边的人形原兽群的。这些无脑的畜生已经恢复了组织,不时就会三三两两地扑上前来介入战斗。

她只能用手炮将其逼退,但在对方的速度下开炮时那一瞬间的迟疑也是致命的空档。

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几次,每次她都不得不退却,而现在她已经退到了大楼边缘人形原兽群最密集的方位,携带者和人形原兽前后夹攻,开炮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完全的进退两难之地。

但她到底还是开了炮,将几只人形原兽轰下几十米高的大楼。这些畜生并不会像他们一样调整落地的身形,这个高度下即使是它们的强度,掉下去也得摔个粉身碎骨。

可是身形的迟钝是无法避免的,前面的人形原兽落下,后面的就已经围上来,封闭了缺口。她被原兽群包围其中,不得不转身迎战,但这样也就将后背暴露给了那边守株待兔的携带者。

对方并没有放过机会,举刀直刺,林燕扬没有躲过,匕首在她大臂上开出鲜血飞溅的创口。

这情景让携带者兴奋异常,它也同样被刚才持久的拉锯战消磨光了耐心,看见一击得手,马上就亮出了旁边的小手枪,想要一鼓作气解决战局。

但接下来的情势打断了它的计划——林燕扬中刀之后,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甚至连条件反射地摸伤口的动作都被省略,而是直接一手拽住了那举枪的身影,另一手的重炮狠狠甩出!

她和这携带者僵持这么久可不是无脑打法,相反始终在布局,不惜假装露出破绽受伤,为得就是这一刻!身后都是跃跃欲扑的人形原兽,那携带者退无可退,有它当盾牌人形原兽同样不敢扑上前来。林燕扬抓住这个短暂的瞬间,钢铁的炮身此时真被用成了铁棍,就那样带起劲风呼啸而去。

这是极其简单却也极其有效的背手防身术,这个姿势下手里当做棍子用的炮筒能直接打中对方的脑袋。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又被她所擒,以她挥舞炮筒的速度,只要击中,绝对够打断骨头,头骨还是脊椎骨都一样!

可是下一刻结果令人心凉:她落空了,炮筒没有打中任何东西,完全落空地划了过去。

怎么可能!

要想避过,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这个携带者的身高低于14米!

林燕扬的瞳仁缩小了,刚才那身形动作实在太快,几乎留下了残影,她没能捕捉到对方的具体身高。没想到就是这小小的一点错差,居然就让她在关键时候失了手。

这也不能全怪她,以东方成年人的平均身高来说,不过14米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就是女性也一样。更不要提普通情况下身高不及格的人根本就当不成战士。

万万没想到,这个进攻凌厉的对手居然是个…侏儒?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盲目的棋局

这样等级的对决下机会从来都只在瞬息之间,林燕扬没有想完,攥着的手腕猛地一挣,便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嘻嘻嘻…”

她听到了身后极其轻微的笑声,像是在得意于轻易摆脱了她的计谋。那声音落在耳中,却是让林燕扬在瞬间怔了一怔。

为什么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回头想去趁着迟缓的一刻看看这侏儒的脸,但只看见了蒙在脸上白色的面纱。对方准备也很充分,看来是不打算这么快暴露身份。

时间并不允许她多想了,侏儒在抽出手后很快攻势再临,她只得低下身一滚,匕首从后方削下她一缕头发来。这种时候如果那个侏儒迂回刺来,先一步封了她的退路,那恐怕削到的就不是头发而是颈动脉了。

幸好对方并没有这个意识,只是怎么直接怎么来,敌手经验的欠缺再次救了她一命。

但救命归救命,刚才那鱼死网破的一搏到底是让她失去了先机。反映在数字化的电子系统内,便是一片光点逐渐收缩向她所站的位置,就像巨蟒盘起身体逐渐将落网的猎物绞至窒息。

荆明扶着额头,屏幕上的光点在他眼里闪动,晃得双眼几乎都疼痛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两位队友现在处于什么样的险境,林燕扬不敌对手败退,任天行在装备不足的情况下脱出监控,情况只会更糟。

其他人虽然感觉到危险,但并不清楚程度,还有着奋力一搏的想法。但荆明坏就坏在他的计算能力实在太强了,只是看着监控中敌人的动作便能判断出他们大致的力量等级,也因此最清楚他们当前面对是怎么样的局势。

任天行和林燕扬的活性度都已经接近第二代的天花板,但从他们和对方交手的情况看来…在身体素质上他们完全处于下风,不是一般的失手,而是全面地压制!

1%、2%的差距是不可能这么明显的,能把他们两个逼到这种境地,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手和他们完全不处于同一个境界!

打破了80%的极限…夜莺终于做到了这一点么?

荆明恨恨地锤了一把桌面,他居然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禁忌的话题了。80%以上活性度的情况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未知的,他自己倒是有这个活性度,但命运并没有给过他感受这力量的机会。

头脑再过人也得依赖实践的支撑,而现在的情况无异于让一个刚刚掌握算术的孩子去做微积分。

如果有的选择,他绝对不会去触碰这个禁区,但现在这道题做不出来那两个人就得没命。

他已经发觉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他们在明敌人在暗。为了稳住阵脚这埋伏的事实还得暂时瞒着,而他得在最快的时间里,在从未涉足的领域和那只隐藏的黑手来一场博弈…

不,这样不行。从刚才的情况里他就能感觉出来对方的操控者也是个运筹帷幄的高手,时间计算精准到令人发指,似乎还很了解他们的行动模式,可他现在的情报量根本不允许他做出进一步的推断。

至少要让局面回到他能掌控的范围内…但要怎么做?他们可没有什么提高活性度的邪门歪道,怎样才能填平这双方无法跨越的力量鸿沟?

等等,填平鸿沟?

他忽地抬起眼来。没错,差距是因为水平一高一低而产生的。除了自己这边提高…也可以去想办法拉低对手的力量!

说白了他们的差距就是活性度,那么有没有压制活性度的方法?

——当然有!边境的达格网就是这样的存在!

思维走到这里却又进入了僵局,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边境的达格网可是动用了上万吨的达格金属铸成,他们现在手头哪有这么多资源?就算真有,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调过来的。

屏幕上的消息栏还在催命似的闪动,灰狼、局外的人有了什么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通知他。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天才解决问题就是理所应当,哪怕是要他用两枚实力不足的棋子去迎战最诡异强大的敌人。

他咬紧了牙关,从头开始快速梳理着这几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被漏下的,抓住那一点就是抓住了压制怪物的最后手段…

这时屏幕上青海大楼外部的画面突然出现了成片的新感应源头。楼外的车道上,一道道车灯的光从黑夜里亮起来了。

如同光构成的利剑无限延展,几辆黑色的沃尔沃suv冲破夜幕。

援军总算是到了。

零星的几只原兽被发动机的轰鸣吸引,向车队凑过来,然后就见沃尔沃的顶头车窗打开,人影从里面冒出头来,将狙击枪架在车顶上,火光闪现,来袭的原兽被呼啸的子弹钻透身体,悲吟着躺倒在地。

几名狙击手立起身来,警惕地环顾四周。赤红的光在他们眼里摇晃,领口处灰色的大狼标志迎风飞舞。

“检测到了,狼爪布下的线网就在前面。”车里响起通讯声,灰狼内部分工明确,同样有着千里眼一样的存在。

“明白。”全新的弹匣被从车里递上来,狙击手们拉好枪栓,左眼眯起。不多时原兽的身姿就在瞄准镜中显现,他们隔着几百米向那巨大的黑影开枪,十几个人的火力同时集中,只几秒的功夫就将那身影撕裂。

于小楼看着已经攻到旁边的原兽突然倒下,身上一片千疮百孔,便知是灰狼到来了。他跳下地来,松开杀手线的连接处,长达数百米、覆盖半个停车场的线网急急收缩,回到他手套下那不起眼的发射器内。

收线的过程中银丝上又染了血,被割开身体的原兽摇摇晃晃地想要找回平衡,但沃尔沃车队从他们的脚下疾驰而过,枪鸣再现,挡了路的障碍物肚肠漫流。

车停在空地上,灰狼队员从中涌出,个个全副武装,从打开车门的一刻就已经尽皆点燃血瞳。他们的单兵实力当然不如白狼的三人,但耐不住人多势众,弹幕倾泻而出,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逼退原兽群。

“就你一个?其他的人呢?”一名队员向于小楼问道。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劳你们出手了好么…”于小楼快速拾起地上的装备袋。

灰狼队员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接着道:“这么多原兽?今天全城的异常变异不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这问我真没用啊,外面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交给小猎人,这里你们掌控。”

于小楼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些原兽上面,就是这几句话都是按捺着耐心才说完的。所以说完后他一个字都没有再接,只是匆匆跑开去,又冲进了青海大楼之内。

“白狼的人还至于这么急啊…”队员中有人嘟囔了一句,不过很快便被淹没在了身边连番的枪声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微缩边境

于小楼等了半天总算是腾出手来,重新绕回了楼内,准备直接突击上平台。

刚才他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衣冠楚楚,这栋高档写字楼同样以精致优雅的气氛迎接他。但现在这里面整个黑着灯,食客们匆忙撤离的痕迹还留在里面,举目望去尽是翻倒的杂物,他也同样灰头土脸,防弹服上血迹斑斑。

“指挥,我现在上楼,去哪边?”于小楼说着已经跑向了楼梯。停电中电梯自然是没法用的,但以于小楼的速度冲上三十层的顶楼也只是一两分钟的功夫。

然而荆明却没有给出指示。相反,于小楼话音未落,他便急急道:“先别上去!”

“哈?”于小楼下意识站住,“那我现在怎么办?就算有诈也不能放着不管啊,难道你还看不破这布局…怎么不说话?”

他听到了耳机里异常的沉默,一时都差点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坏掉了。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喃喃道:“喂,你可别吓我啊…”

耳机的另一边,荆明正用衣襟擦去手上的汗。

任天行和林燕扬的战力都已经随着时间被消磨了许多,以两边的实力差距,于小楼加入能不能扭转局势还是个未知数。

更别提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三名携带者出现,前面两步都已经被堵死,现在他手里只剩下于小楼这一枚还有行动力的棋子,因此他必须谨慎,要是于小楼也被牵制住,那就满盘皆输了。

没有指示,于小楼也不敢搅乱荆明的指挥。他在那呆站了半晌,抬起手把耳机切成了一对一的私频,这才压低声音幽幽道:“你跟我说实话,上面是什么情况?跟他们俩对打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荆明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以我们目前的实力,不是对手。”

于小楼静静地直立着:“这里面算上我么?”

“算上你。”

“连你也没招了,那看来是真的牛逼。”于小楼说着,重又摸上了卡宾枪,“反正都已经这个怂样了,我上去再怎么样也能拖住那么一会。”

荆明不说话。

“行了知道你过意不去,别纠结了。他俩都打不过的人那肯定就是怪物了呗,换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怪物。”于小楼起身奔去,“刚才也是我碰了电门才会把那些原兽放出来,要是换个别的法子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荆明听到这话几乎是全身一震,脸上骤然变色。如果他还能站得起来的话,此时肯定已经跳起身来了。

有人说过名言,天才是1%的灵感,再加上99%的汗水。

但很少有人知道后面一句——但这1%的灵感是一切的源头,往往比那99%的汗水还要重要。

而现在这1%似乎就出现了。

换个办法就不会这样?

“刚才原兽是在你关掉总电源的同时出现的,对吧?”他追问道,语气前所未有的迫切。

于小楼被他那少有的急迫给惊了一下:“是啊,就跟摁按钮似的,我刚一断电他们就全变异了。你想到什么了?”

荆明顾不上回答他,打开消息窗飞速翻动。猎人的消息网都在他的掌握范围之内,他翻到最上方看清了第一只原兽的出现时间后,又调出了刚才他们频道的实时录音,仔细比较。

果然,地下室里原兽变异的时间是比周边原兽出现的时间要晚个一两分钟的。

但既然对手都已经在大楼边伏击,他们这里应该是命令源发出的重心,没理由这边的变异出现得比周边还晚。

除非是他们体内原兽的基因被什么压制住了。

城里偶尔出现的落单原兽就是携有原兽细胞的动物变异而成,他们也许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误打误撞进了边境的达格网,被网内原兽的细胞感染,却又因为达格网的电磁场干扰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变异,这才维持着动物的面貌回到城市之中,电磁场的效果消失后就会变异。

这是普通状态下距离的原因。达格网说到底就是利用电生磁的电流磁效应生成的磁场,如果没有电流,单独的金属不做成武器也产生不了什么效果。

如果把那个地下室看作一个微缩版的边境的话…那就都解释的通了!

“先不要急着帮忙,回到你刚才引原兽出来的地下室,速度要快!”时间已经不允许多犹豫,荆明在灵感乍现的同一刻就已经喊出声来。

“地下室?”于小楼愣了愣,“去那里有什么用?”

“具体的待会再说,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快!”荆明喊道。

“行吧,再信你一次。”于小楼边跑边说,其实他在刚才听到荆明的话的时候脚下就已经动起来了。荆明也许会因为情报不足吃亏,但绝对会做出当前情况下最佳的选择。

像刚才那样从通风口爬进去自然是来不及了,但现在还有另外的一条路。

他很快就摸回了刚才被炸药炸开的破洞,一跳入内。

他不清楚那两人的具体情境,但至少有一点是明晰的——时间不多了。

而青海大楼顶层的战况也的确如此。

有了刚才那一下子掀地板的经验,白影的进攻愈发地诡秘起来。大楼内部四面包围,给了它足够多的行动选择。它在任天行身边回转,几近脚不沾地,重枪的威力下没多久就将可供躲藏的隐蔽物清了个干净。

任天行在飞旋的子弹间穿梭,白影的步法让他越来越难以通过对方的动作预判弹道。双方交接分离几十次,他只有一次扫中了对方的侧面,让对方左手受创,手上小口径手枪火力弱了几分。

但相对的,他的衣服已经从头到脚尽是血斑。要不是高度兴奋状态下原兽细胞的力量被完全激活,快速愈合着窗口,他能不能保持现在的移动速度还是问题。

此时他正匆匆闪躲过重弹,飞身转到墙后,余光瞥着白影攻来的方向,调转枪口按上了扳机,准备正面直冲。

但这时手里的冲锋枪却好死不死地传来了细微的卡膛声。

任天行心里一沉,伸手摸去,指尖一片冰凉。

对方的攻势根本就不给他多少节省火力的机会。在几十次的碰撞和僵持中,这柄冲锋枪终于油尽灯枯,无可奈何地耗尽了最后一颗子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行健

任天行有点烦躁地把枪往旁边一撞,传来的声音空的就像原兽的脑壳子。

这时身后的呼啸声尖锐而来,如同撕裂了空气,他俯身下蹲,同时身后的墙柱炸裂开来,重弹将这两人合抱粗的墙柱整个贯穿,后面的窗户玻璃都被打碎开来。

也不知道那白影是否感觉到了他的强弩之末,不再疯狂射击,而是缓缓走上前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任天行才看清了对方正面的模样,和林燕扬那里的侏儒一样蒙着面纱,身上的白衣有点短款汉服的味道,如果这不是战场而是平常的街道,恐怕回头率低不了。

但现在他欣赏不来这设计师的心灵手巧了,他身边已经再没有多余的隐蔽物,而白影已经近到跟前,枪口直指任天行的要害。

从刚才这玩意能轻易打碎承重柱的威力来看,就算是他挨上一下肯定也得扑街在这。

任天行当然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他将空枪重新推膛,静静地等待着。

身后的红瞳中露出了细微的激动,似乎是在庆幸这灵活的猎物终于要落入罗网。他能感觉得到白影手臂上的肌肉流动,在毫末间调整枪的目标。在枪口最后固定下来的时候,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慢慢按下。

任天行忽地将手上的枪壳丢了出去,在他的力量下即使是一个空壳也甩得又快又狠,就像枚大号子弹。时机很准,恰好是它欲发未发、高度集中的一刻,它的精力被这不按套路的一击给强行分散,原本精准的一击擦着任天行的衣襟飞过去了。

任天行没有多耽搁,在甩出枪的同一刻已经腾地跃起,从侧面直冲。白影大概是被他那副不要命的势头给惊愣了,动作短暂地停止,任天行等的就是这个,眼中的血红近乎暴戾,重力的一拳就那样直奔白影面门而去。

实在是够憋屈,他暗暗叹气,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打过地面战了。

在现代兵器全部失效后,剩下的就只有野兽最原始的撕咬了。任天行心里其实很没底,常年和战斗机为伴,空手格斗毫无疑问是他的弱项。但没底归没底,在只剩下一种选项的时候,明知是个坑也得往里跳。

只是那白影见他攻过来,默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探出手去,就那样以手腕对击,生生挡开了他上千斤力道的重拳。任天行近身的同时注意力仍然眼观六路,余光瞥见对方手腕一晃就要趁着这个空档瞄准他,马上便低头躲开,脸颊边擦过滚烫的气流。

电影里常见的躲子弹套路的扯淡之处主要就在于,子弹出膛时的速度基本超过音速,在几十几百米的距离下击中人体只需要零点零几秒,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躲。但如果能预判到对方开枪的动作,想要避开弹轨也并不是不可能,只是这需要超凡的判断力罢了。

而任天行就有这个判断力。他冲上来也绝非是一心同归于尽,近身状态下能让他将对手的动作细节捕捉得更清楚,看似凶险,但实际上子弹更难打到他。

只是白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见他真是打算拼近战,便搁下重枪不用,同样回归最原本的格斗方式。两人手脚接连碰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连打几十回合不带喘气,战斗的节奏较之刚才的枪战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家伙的近战能力出乎意料的强,招式诡秘多变,次次都是快准狠合一,中上一下都不是开玩笑的。他本想先擒住对手限制它的行动,但白影从接完第一招开始就不停地绕着他旋转,轻盈优雅得就像在跳一场双人舞,任天行居然完全追不上它。

他甩了甩因为刚才被踢中都有些麻木的胳膊,隐约觉到自己似乎用了什么错误的策略。

……

于小楼从刚才炸出来的通道处重新跳进了地下室,刚近前就闻到了一股冲鼻的焦糊味,一看里面火光跳跃,那些摆放资料的桌子柜子都不知被什么东西点着,已经大部分被烧成了黑炭。

看来是有人来过清理现场了。

地下室的情况称得上是满目苍夷,刚才枪都打不破的复合玻璃已经碎掉大半,上面还留着零星的原兽皮毛。

异常的响动从窗外传来,循声一看,就见零星的几只原兽正伏在外面的停车场中央,满足地舔舐着鲜红的嘴角,脚下是几十件白大褂的残片,混合着沾血的断肢和肚肠。

于小楼觉得有点胃部痉挛,手一抖杀手线甩出,不消须臾就将那几头零星的原兽切成几块。

刚才他已经验证过这玻璃窗不是原兽能撞开的…也就是说是夜莺认为的了。他作为敌人尚且没有对这些白大褂下手,结果最后还是被自己人灭口了么…真是有够讽刺。

但他的同情心不是用来浪费在这的,这场景虽然血腥,但对于常年奋战在一线的白狼队员而言也早已习惯。他只是向那边投以了神色复杂的一瞥,便马上转回注意力,重又继续起手上的工作。

“看一下那总电箱的电源线是连在哪的?”荆明问道,地下室的监控损坏,这里已经成为他电子控制的盲区。

“楼里的电路都汇集到这里,”于小楼摸到了刚才的总电箱,这东西也已经千疮百孔了,“线都埋在墙里面,现在可能都烧坏了吧。”

“砸墙。”荆明简单明了地下了指示。

“哈?!这是要干嘛?!”于小楼睁大了眼,“你认真的么?这楼的地基可能还没打好,从地下砸的话楼塌了我可担不起责啊!”

“认真的。我分析过冲击力,不会有事,塌了算我的责任,快!”荆明果断道。

“算了算了,就当一回你的难兄难弟吧。”于小楼呼了口气,快速取出小型起爆装置塞到墙缝间,退出几十米外按下远程按钮,墙皮炸开,里面的电线和管道就像皮肤下的血管那样暴露出来。

而就是这一暴露,于小楼马上就明白了荆明的意思。

因为那盘结的电线正相互纠缠在一起,连接在一根长长的银白金属条上。

原兽的天敌,达格金属。

整个大楼的总电路都和它相接提供电流。在断电之前,这玩意无疑便是和边境一样的电磁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倩女幽魂

“还真是挖到宝了!”于小楼急速上前,一片捶开剩余的墙皮,一边忍不住惊叹道,“怪不得我刚才进来总觉得有点难受,你怎么想到的?”

“他们既然是做原兽实验,肯定要避免失控。”荆明说,“总电源提供电流,电磁网就一直运作,这就和你刚才一断电他们就变异的情况对上了。”

“所以这东西要怎么用?总不能现做成子弹吧。”于小楼将金属条抽出来。

荆明深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冒险了。夜莺接手大楼应该是要把这里当作据点,按照他们的装修进度报告,应该整个楼的墙体内都混入了达格。对方携带者的优势主要就在于活性度,只要重新运作起这张网,就能拉平两方的力量差距。”

“等等!”于小楼发觉了什么,“那这样的话他们两个的活性也得被压制吧?”

“是,所以我说这是冒险,”荆明加重了语气,“只有这个办法了,就赌他们在抛开活性的情况下,技术上能够挡住对方的进攻。待会拉起网以后,你和灰狼的人马上过去支援。”

于小楼静了几秒,伸手去探那达格网:“也就是说,现在是要把这墙里的达格网重新连上对吧?但刚才那一下好像把电路整个烧掉了,现在用不了。”

他的配合让荆明省去了很多解释的时间,但同时心里不得不再次暗叹这次对手的安排之细,于小楼拉掉总电闸的行为看似只是当时的偶然之举,但自有一套逻辑在内,而幕后的人居然连自己这边的行动都计算在内了。

对方操纵者的水平也很高…至少不逊色于他。

但虽然这么想着,可不代表他就算不到这区区一个电路的小问题:“这种商业写字楼都会有后备电源,在a区,位置已经发给你了。现在整体电路是断了,但如果给一点外部电流刺激的话,就能带动整体的电磁感应,应该能支撑五分钟。”

“外部电流刺激?”于小楼问,“道理都懂,从哪找外部电流啊?”

“不用太高压的,家用车的电箱就够。”荆明说,“找出来,按我说的做。我会让灰狼派几个人去把备用电源拿出来,只要做出一个闭合回路就都没问题了。”

于小楼秒懂他的意思,一脸心痛地跑向自己的保时捷:“这是真要拆车啊…”

达格金属表面光滑,水泥也很难固定住,刚才那一会功夫,于小楼已经基本把地下室墙里的金属条整个抽出来。比他想象的还要长,一直可以拽到地面。

他动作飞速地打开车盖拉出电箱和金属条连接,然后发动了汽车,全然不管这样的操作完全有可能将电箱整个烧坏。

保时捷拉扯着金属条霎时奔出几十米开外,如荆明所说,灰狼的人已经将那个形似迷你燃油机的后备电源整个抬了出来,后面同样拖着一根从墙皮里延伸出来的金属条。他们将连接着电箱的线扯出来,连接到红色的火线位和黑色的零线位。

在这个过程中保时捷的电箱不时冒出火花,但于小楼没有任何多话,这使得电工作业只在一分钟内完成。当两边的金属都连接完毕后,后备电源处亮起红灯,证明闭合回路没有问题,电流输入正常。

灰狼队员立起身来,向麦克报告道:“连接已经完成,外面的原兽清理的差不多了,可以转入你说的作战方式。”

“好,按我说的调整队形调出支援的小组,60秒后我会给信号。你们负责上那边支援狼尾,这边我们自己解决。”荆明说。

于小楼也没有多话,听见指挥这么说就已经推开车门,重又扛起装备袋,撞开紧急出口向楼上飞奔而去。

屏幕前,荆明正按紧桌子稳住身体。终于有所转机了,虽然对于白狼而言这实在谈不上是什么胜利,只能保证自己这边不损失而已。

但在当前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狼耳、狼尾,现在做好撤退准备,两分钟后我们会用小型达格网压制活性度,你们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以防守为主,支援马上就会赶到。”他向麦克说道。

“我明白了。”林燕扬简单地回答后便没有再说。

这不算什么,她那边的情况依然紧迫,只回一句也是正常。但在这之后频道里便没有了动静,电流吱吱的微响让人发慌。

荆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调出了蓝牙的连接显示。

屏幕上只剩下了三个人的电信号——任天行的连接消失了!

他忽地全身一震,对方还没有从大楼内出来,就还是在和任天行纠缠,性命应该还是在的。但现在的失联状态下…他必然是被逼上了梁山!

现在没有确凿的线索,但如果他能看得见大楼内部的情况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

就在几分钟之前,任天行刚刚挨了对方直直立起的大力侧踢,他的身子还被对方钳制着,根本无法防御,结果就是那一记侧踢击中了他的肩胛。他单手撑地才勉强没有摔倒,但耳侧别着的耳机无可奈何地松动落地,被对方一脚踩上,直接碾成了碎末。

任天行浑身都是冷汗。刚才交手的几十回合内他竟没有几次能抢得先机——不,这么说的话未免太抬举了,事实就是他没交几招就开始被完全压在下风,几十回合的较劲下来看不到一点翻盘的希望。

近身策略完全被破,扪心自问他刚才的发挥没有多少失误,纯粹是对手根本就没有给他有条理的进攻的机会。

他体术是短板没错,但那只是相对而言的问题,对上受训的普通人他一打十还不成问题。就算是模拟训练中对上白狼的队友,也不至于被逼到这样的境地。

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在这个方面给过他被全面压制的感觉…就是受伤之前的江桦!

这家伙的近身水平能和前任队长相搏!

可他没有走神的时间了,身后的人趁着他松劲的那一刻已经闪电般地擒住了他的双手。他忍痛顺着那力道站起身来想要挣脱,但对方比螃蟹还要钳得紧,同时狠攻他的下盘。他手臂被缚,只能俯身防御。但就在他蹲下身来的同时,对方的膝盖一转,顺势上扬,毫不留情的膝顶重重戳进了他的腹部!

任天行正中这一记猛击,其力道之大不亚于被攻城柱冲击,铺天盖地的钝痛让他眼前陡然发暗,险些直接吐出来。他满口都是血腥味,感觉内脏都像是移了位,但对手看起来可没什么留手的意思,紧接着重重一踢他的小腿,他保持不住平衡,一个踉跄半跪在地。

他的手被一股劲力拎起,高举过头,然后一只脚又蹬在了他的背上,反向用力,扯得他完全动弹不得。

“你…是夜莺的…”他在晕眩之中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每说一个字都会牵动腹部的伤,疼得发昏。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基本无意义的问话却让白影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感觉到那个人形慢慢地弯下腰来,凑到他耳边,呼气的温度清晰可闻。

“啊呀,是我呢。”白影轻轻地说着,呼气如兰,语气竟满是愉悦与诱惑,“我就是夜莺呀。”

任天行睁大了眼睛。这几十分钟内发生了太多的意外,按理说神经早该麻痹了,但此刻他仍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是白影从出现以后首次开口。而听声音,这逼得他狼狈至此的存在居然是个女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剧终

虽然说他身边也同样有如同林燕扬一般巾帼不让须眉的战士,但这未免还是超出意料了。

刚才那冷静到几乎无情的手法、完全不留余力的暴力、只要出手必是死手,还有那霸道的双枪…没有一点是该和女人联系到一起的。

可现在,这个自称夜莺的影子和他贴的那么近,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缚住他身体的小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甚至还有淡淡体香环绕身旁。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境下,他丝毫不会怀疑身后的人一定是个楚楚动人的尤物。

他努力回过头去,想要去明晰更多的情报。可夜莺说完这句话便没有下文了,他还没做什么便感觉到腿上一痛,夜莺重力踏上他的小腿,力道之大像是要直接将他的腿骨踩断。他的四肢被全然控制在对方手里,直接剥夺了所有反攻机会。

任天行周身都在疼痛,使劲才将"shen yin"咬死在喉咙里。他试图和对手拼力,但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夜莺的枪口已然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金属枪杆上的寒意从脑后流到心里,他几乎只是机械地转过眼珠,正好对上那双红得异常的眼睛,那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没有恐惧和慌张、没有尊重强敌的习惯,她只是单纯地享受和期待着即将发生的杀戮!

夜莺手上的肌肉渐渐收紧了,那是即将扣下扳机的预兆,杀生成性的恶魔并不会在最要紧的时候多施舍几分慈悲。任天行浑身僵冷,可全身都被对方控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始终黑暗的大楼突然在此时大亮,从外面看如同灯塔冲破海面的黑幕!电流在顷刻间通过导体金属丝,就像鲜血被从心房中挤出奔涌至全身,在内打斗的两人的视力早已经适应阴暗的亮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晃得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

任天行在闭眼的同一刻感觉到了从全身传来的不适和无力感,墙内果真藏有血管般条理而密集的达格金属丝,在接通电路的一瞬他们便开始发挥作用,无形的电磁场强行压制住了体内原兽细胞的活跃,由此带来的力量也潮水般褪去。

达格磁场克制一切带有原兽基因的存在,这其中当然包括携带者在内。他本来就伤痕累累,有突然着了这么一记,要不是身体还被固定着,肯定要就此倒地了。

这应该是他们的作战吧…然而很可惜,刚才耳机被毁使得指挥无法掌握他的情况,也就不知道现在他处于怎么样的绝境。

身上的力道倒是撤去了不少,夜莺也受到了达格电磁场的影响。但现在她只要稍稍动一动手指,就能百分百一枪爆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力气,全过程只在眨眼间就能完成。

但任天行没有等来夺命的剧痛,相反,夜莺像是定住了似的呆立片刻后,手上力道持续收回,同时枪口偏转,竟是有点想要挪开那夺命一枪的意思。

他感觉到对方的手在那一刻颤抖起来,她想到了什么?亦或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就这样值得她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包着保护膜的木制大门被猛地撞开,红瞳透亮的人影飞速冲进房间,手上火光倾泻,在踏入的刹那就毫无保留地将子弹尽皆泼洒。夜莺钻不透那密集的弹幕,只得向旁边跃去,对任天行的封锁当然也无法保持,缚抓的力道突然撤去,让他险些直接瘫倒。

于小楼早已听闻眼前敌人的实力,从一开始便用上了全力。他追逐着夜莺开枪,同时杀手线连甩,细如发丝的银线封锁着对手的退路,枪线并用,一前一后,只一个人便造出了合围之势。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家伙果然名不虚传,这样密集的弹雨和丝线也只是在她的白衣上晕开几道血痕,并没有造成什么有效杀伤。

要知道现在他们还处于达格网中,夜莺的速度早已经不比刚才,最多只是个“很快的普通人”的水平,这样的情况下却依然能避开于小楼的攻势,急急退到窗边,举枪回指于小楼的身形。

所有的动静突然都停止了,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夜莺静静地背靠着半敞的玻璃窗,于小楼端枪指向她的脑袋,看着月色给她的身影和手上的枪杆镀上银色的光辉。

他奋力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在达格网里用原兽细胞的力量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对身体的增幅最多是正常状态下的一两成,而对体力的消耗是以倍记的,还会引起各器官的排斥反应。

但他实在不敢怠慢,任何一点保留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夜莺忽然动了,她缓缓地放下了举枪的手,衣摆的白纱微微摇曳,真如倩女幽魂。

于小楼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但下一刻想象中的冲击的冲击并没有到来,相反,夜莺一步步后退,直到缩到了窗边,脚步轻柔的简直让人怀疑她只是在随意地散步赏风景。

但没有人敢在猛虎静坐沉思的时候去摸它的尾巴。

她又抬起眼来,最后向身后的两人投以一瞥。随后身型忽然跃起,就像被风吹走了一般,从破碎的窗户间一穿而过,白莺展翅一般,投入深沉的夜幕里。

“想跑?!”于小楼见状赶忙随之跟上,冲到墙边向窗外望去,但那夜莺还真像是融化在黑夜里了一般,没有轰然坠地的声响也没有什么别的埋伏,就那样凭空消失在七八十米的高度间。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平台上,林燕扬正将手炮撑在地上,捂着手臂上的划伤,讶异地看着周遭的人形原兽群。

在达格网接通的同时,她便和这些敌人同时失去了超人的身体能力,力量无以发挥,这使得她没法再轻松地将沉重的手炮作为移动火力使用,只堪堪在原地和手枪配合迫击。

不过既然对手是徒有力量而无技巧,那么受到的影响只会更大。她这么想着,便看到在达格网发挥作用的同时,侏儒的攻击便像是被紧急摁停一般止住了,连带着周围的人形原兽群一起失去了条理,在原地滴溜溜地打转。

林燕扬支撑着站起身来,摸出了仅剩的几颗随身炸药,准备趁这个机会拉出一些时间空档。

可就在这时她看到那侏儒恨恨地跺了跺脚,很不高兴似的,从鼻子憋出一阵轻轻的哼声。

随后她快速跑开去,人形原兽群紧随其后,还没等林燕扬发起攻击,就见他们跟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跳下楼顶,几秒钟后楼下传来接连的闷响。

林燕扬看得愣了。

人形原兽群受那个信号源的直接控制…难道是她直接给他们下了集体自杀的命令?

几位灰狼队员这才姗姗来迟地从楼梯间奔上平台,然而留给他们的只有被清场完毕的残局,除了林燕扬外再无第二个人形。要不是弹坑还留在地上,简直都要让人怀疑刚才发生在这里的战斗的真实性。

……

青海大楼顶层。

于小楼立在那里,指尖发凉。他从冲入房间的一刻就感觉到了这里森罗地狱般的杀气,但就在刚刚,那个名为夜莺的恶魔回首的一刻,他看到的是一双已然黯淡下去的红眸,瞳仁在那一瞬间充斥的尽是…悲伤。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保全自身还来不及,这事也只得暂时搁置了。

他收起卡宾枪,转身向任天行道:“缺胳膊少腿没?”

“你自己看呗,”任天行喘着气,“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那副皮开肉绽的模样也实在有点撑不住嘴上功夫了,一张帅脸鼻青脸肿的,要是个姑娘在这绝对会心痛地惊呼暴殄天物。

但现在在这里的是于小楼,所以他做的只是把枪拉上保险,道:“今天算是见识到啥叫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了,你这离了飞机战力掉的也太多了点。”

“你也可以试试不拿枪去跟她杠啊。”任天行翻了个白眼,“再说,也不想想我都几年没打过地面战了?”

他说完这话就开始不停地咳嗽,刚才夜莺留给他的那一击暗伤恐怕不轻,喉咙里都还是血泡,每咳一下都会引起阵阵的闷痛。

于小楼见状就上来把他扛在肩上,两人都没有放松警惕,下楼的过程中还在紧张地东张西望,直到大门展露在眼前,几名灰狼队员迎上前接风,才稍稍松懈下来。

“你们这搞的…得去找医生看看了吧?”灰狼队员被两人浑身的灰尘和血渍给吓着了,他们很少能直接接触白狼的人,万万没想到传说小队的成员也有这样狼狈的一面。

“不是说城里还警戒着?”任天行问,“伤亡情况如何?需要再加人手么?”

“这个…”灰狼队员沉吟了一下,望向身后长长的公路,“你们应该可以放心。”

……

相距三公里,白鸽广场,死去的原兽正正地躺在中心,创口中流出的鲜血还滚烫。

“找你就是没错!一个小时三次歼灭,效率也是没谁了!”猎人放下手上的枪,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最快的小组也就这速度了,今晚要血赚一笔啊!”

江桦在他旁边擦着染血的刀刃,并没有回答,只是道:“下面去哪?”

“说得对,不耽误时间了,让我看看啊…”猎人说着掏出手机飞速翻动,但很快眼皮就惊奇地跳起来,“诶?这怎么回事?怎么没新任务发布了?”

“没有新的?”其它几人一听马上急了,纷纷围过去看他的屏幕,“最后一次报告是十分钟前…真是没了?”

为了确定这个事实几人还不约而同地掏出各自的手机,结果依然如故。他们还不死心地连续刷新了一会,结果任务没刷出来,倒是看到了一条公告:今夜新城区骚乱已得到控制,感谢各位的配合。

“这就结束了啊…”几名猎人发出哀嚎,“还以为起码能赚个十几头的钱来着…”

只有江桦在看到这消息的时候依然不言不语,只是又仔细确认一番后,才如释重负般将刀收入刀鞘,有意无意地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大楼的影子映在夜幕中,零星的光点已经熄灭。

结束了么?他想。

……

向南五公里,白狼总部。

荆明摘下了耳机,缓缓靠坐在椅背上,直到此时他才从屏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电脑的光芒黯淡下来,映在他额头上满是水光。

他始终坐在这后台间,冷汗却早已浸了满身。

没人知道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去下达那些命令的,这一夜他担起了全队甚至全城的命运,任何人都可以退缩崩溃,唯独他不能,他得用根本实力不足且被早已被算死的棋子去打赢这盘棋局,但到最后还是绝境翻盘。

至少,这一夜到了剧终的时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怪物是什么?

“下面播报的是几日前在新城区发生的大规模原兽暴动。据了解,本次暴动由城区边缘开始,出现原兽数量约百头,波及范围五公里,暂未发现其余地区的异常状况,目前暴动已被镇压,具体情况仍在调查中……”

在夜幕褪去、日头当空之后,混乱之后的情景也就尽然暴露在阳光下。

抛开周边地区不说,这栋装修美观齐整的写字楼本身就已经伤痕累累,地面疮痍满目,中控系统和地基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当然无法再投入使用。

狼巢的人在大楼下方找到了几十具摔成肉饼的人形原兽身体。他们的神经被毁,小脑维持身体平衡的功能丧失,徒有二级种的能力却无法在空中调转身体做好下降准备,自然就和普通人跳楼无异。

只不过这恢复力是不得不服,许多人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居然还吊着一口气,队员收尸的时候被那白眼珠子瞪着都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只有一点让人不安——原兽群中没有找到最关键的“夜莺”和“侏儒”的踪迹,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搜寻许久也一无所获,只好在第一时间拉起警戒线,将不该示人的秘密和流言的源头封锁其中。

在警戒线内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时,小竹刚接种完最后一次破伤风,在医生的建议下拿了几盒防感染的药回家。

但其实这都是多余的,85%的活性度岂是开玩笑的?看着那么深的伤口在一分钟内其实就已经完全愈合,强大的身体素质也不怕什么病菌干扰。

说到底,这些只是为那些目击者表面做戏而已。

小竹在一路上始终低着头安安静静,从那天被放上救护车开始,她便一直都是这样。

直到她站在门边,看着江桦将门关上,才默默抬起手腕看了看,受伤处还留着一道小小的疤——这个修复过程还是无法被原兽细胞提速的。

“爸爸,”她抬起头来看江桦,“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像那天一样的坏东西?”

江桦看到那双认真的眼睛,实在不知该如何撒谎,只能点头承认:“嗯。”

“是吗…”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若有所思地轻声道,“那大家好可怜。”

好可怜?江桦从来没想过她会这样去说那些阳光之下的人。她是在怜悯他们的弱小么?莫非她早就知道些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小竹也就没有再说下去。她摸着手上的伤疤,眼里像是有光黯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的沉默过后,她才放下了手去。

“爸爸,他们说我是怪物。”

江桦心上抖了一下。小竹在说着句话的时候心情复杂,但又好像没有带什么感情,她只是眨着那双大眼睛望着他,眼里尽是无辜。

父女间互相对视了很久,江桦才轻轻叹了一声。他没有去追究是谁说了这句话,谁说都一样,什么时候说都一样,纸是包不住火的。

对话废而言这个题目还是太难了,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搞明白这件事,结果现在还要去教小孩。

“怪物是不是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小竹看他不说话,又小声地问道。

这个说法倒还挺确切。

“算是吧,”他把小竹的手腕捉起来,“所以你就在最危险的时候保护了朋友,其他人是做不到。”

“爸爸也是这样么?”小竹接着问。

江桦停了片刻,还是肯定道:“嗯,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都有该做的事情。”

“这样啊…”小竹很明了地点点头,想了许久,才冷不丁地冒出新一句。

“那爸爸很孤单吧?”她说。

江桦愣了一下,小竹的神情中单纯和复杂融为一体,也不知具体什么意思。

又是一轮沉默,江桦才开口道:“还好。”

看小竹那副并没有得到确信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还得补充几句,于是放缓了语速,边酝酿边道:“和刚才说的一样,每个人生活都不同,就算并不在大多数的人的圈子里,也都会找到愿意去陪、也愿意来陪你的人。有他们在,就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了。”

除了议论文体的叙述,他还真是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着这些的时候心里有些涟漪般的动容,昨日重现,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怀念。

他的口才实在是不敢恭维,本来应该很动人的一席话被说得干巴巴毫无情趣。但小竹听得很认真,像平时听课那样,待他说完,才小声道:“所以至少爸爸愿意陪我,我也愿意陪着爸爸,就和其他人一样了吧?”

江桦轻轻地摸着她的额头:“没错。”

既然她还在那些残酷血腥的真相边缘游离,那么他自然是要将女儿尽力往出推的。

这一下承认很有效,小竹的表情舒展开来,大眼睛中重新亮起了那种属于浪漫年龄的光。

半晌过后,她又慢慢抬起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我还可以去游乐园么?”

江桦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事,他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小竹却一直把这话记在心里。

也是,小孩子哪该想那么多,好吃好玩的才是头等大事嘛。

恰好他也需要去散散心了,那股心神不宁的感觉始终摆脱不掉,又不好打电话直接去问,倒不如暂且放一放。

“当然可以。”他说,“明天就带你去。”

小竹一听这话,立刻展现出了孩子的本性,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尽是期待的神色,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小家伙的愿望能这么快实现也是有偶然性的。按理说被原兽攻击过的人都得留院观察,实在是今天各种人满为患,才让她提前出来。

而造成这种就医情况,和几天前的事件是有着直接关系的,青海大楼周边一战,据统计卷入人员得有上千人,造成的伤亡至今还在统计中,伤员组成横跨猎人与普通民众,甚至连最高层都不能幸免。

梁秋接到消息后,二话不说马上就从原本的政要会议里请假脱身,以最快速度赶回了总部,一进门就看见四人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除了荆明外都带着不轻的伤,一脸晦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蛰伏

“消息都传到中心了,专家怀疑这次大骚动是有人有意为之。”梁秋的目光定在三人身上各处的绷带上,“怎么搞的这是?被打得这么惨?”

“…中了对方的圈套。”作为指挥的荆明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如实陈述,“敌人很强,比起以前取得了不少突破。”

“连你都没看穿夜莺的局?”梁秋惊奇地看着他,“那这得是上了个什么指挥啊?”

“对于布局和时机把控得非常精准,从一开始,我们每个行动都在他们的计算内。”荆明说,“这已经不仅仅是计算的问题了,他们对我们的所有情况——包括行动方式、各自的战法特点、甚至是本次任务的配合都非常了解,最初就制定好了全盘的策略等我们上钩。给我的感觉就是…他们对我们本身就很熟悉。”

“哟,这事可闹大了,要不是对你们都知根知底我都以为咱们这出内鬼了。”梁秋敲着桌子,“那你什么时候发现这点的?”

“在对方第一个携带者出现,打断空中支援的时候。”荆明说,“那种战法太冒险了,没有十足的把控很难相信有人会用。”

“哦,难怪呢。”梁秋将目光转向任天行,“今天我还接了军方的电话,说要和我谈谈f-35损毁的补偿方案。”

任天行少有的满身低落,半天才轻声道:“给您添麻烦了。”

“谁跟你说这个了?”梁秋打断了他,“我是想问你,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能把你给打下来?”

“对方的主攻手,也是操纵原兽的信号源,这次暴乱应该就是她引起的,无论是控制能力还是本身战力都不是上次那个能比的。”任天行这次的语气很坚决,“她利用二级种的身体当跳板,直接跳到机身上发动进攻。力量已经超出了‘第二代’的上限,特技飞行都甩不下来。在那样的速度下还能开枪射击,受到的训练也很不简单。”

“超出‘第二代’的极限?”梁秋啧了一声,“那他们真是煞费苦心了,几年不见又突破了不少。”

“没错,听荆明的意思,我也很奇怪,”任天行摸着下巴沉思,“对方既然都已经安排得这么周密,肯定是要致我们于死地的。那个夜莺本来绝对有兴趣也把握在那里了结我,但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反而动摇了,完全没有预兆。如果不是这么一下,我也撑不到于小楼赶过来。”

这可不是什么动画里的剧情,反派不会在下手之前死于话多,事出无常必有妖。

“那家伙的确很强,活性度被压制还是有不亚于我们的能力。”于小楼捻着杀手线的特制手套,“不过这么说起来,我到的时候她确实脸色不对,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杀人怪物。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刚睡醒。”

“这怕不是梦游着打的吧!”梁秋感慨,“不过真梦游应该也没法操控其他人了。”

“啊!说到这个!”林燕扬忽地抬起头来,“如果达格网是和那些灯一起恢复供电了的话,那袭击我的人形原兽和携带者就是在同一时间失去组织的。既然达格和玛诺属性相斥,那有没有可能是达格的电磁场抵消了那个夜莺通过玛诺传出来的信号?”

“不排除这个可能。”荆明点头,“只不过后来他们反常的跳楼行为也像是被操纵的,可能干扰效果还有限制吧,这个可以单独立项实验一番。”

“这样啊…那好吧。”林燕扬托着脸又低下去了,“只是对不起任队了,因为我被他们拖住,才会害你这样…”

“你道什么歉啊。”任天行说着转过头去,重又看向梁秋,“既然您都这么快就听说,那消息估计已经传遍中/央和携带者的圈子了。没点表示的话这次失利肯定会被很多人盯上,接下来的行动都要受限。您和外面的人都说一下,这次的责任在我,后续的后果都由我来接。”

结果梁秋一听这话,马上抬手阻止:“你可拉倒吧,说话前也不瞅瞅自己都成什么熊样了。再说,你们把责任都接了,还要我这个负责人干嘛?”

四个人都不说话了。

“过去都过去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梁秋一挥手,“不提这些了,想点好的,起码这次把人都保下来了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尤其天行,这次正好就没开你那架专机,不然咱们可就是有钱都没地方再造一架了,这不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么?”

任天行静了一阵,无声地笑了笑。

“好了,总之这事算完,”梁秋站起身来,“不管怎么样先把元气恢复过来。你们都别多想,至少把这几天风头避过去,再去考虑下一步调查该怎么做。外面那群榆木脑袋我给你们扛着,别操心了。”

有梁秋这么一搅和,原本阴云密布的会议室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下来。本来大家就不是什么悲观的人,在梁秋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话题便开始歪向日常攀谈,再没了之前那风雨欲来的压抑。

只是林燕扬在这之后还是忧心忡忡。

这次情报的核心在于其他三人没错,但她也同样碰上了携带者。她隐约觉得自己这边的情报似乎很重要,但又抓不准是哪里的问题,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个侏儒只是在她背后笑了两声,但她没法不去在意那声音带给她的诡异的熟悉感。

如果她真是和这个人打过交道的话,按理说不到14米的侏儒这么明显的特征,肯定会留下很深的印象,但她翻遍记忆,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接触过这么一个人。

幻觉么?

“哦对了小明,现在还有时间的吧?”梁秋走到荆明面前,将手上的u盘递给他,“帮我件事呗,网上那些被内部人员删掉的实时直播,你有办法还原出来么?”

“如果不是内网的话,最多用五分钟。”荆明自然地接过,“要还原哪个?”

“《演员练习生》,是个网上的直播,那个叫什么来着…真人台?还是多人秀来着?”

“真人秀吧。”林燕扬说。

梁秋一拍脑袋:“哦对对,真人秀,就这个,前几天刚直播了最后一场,把那个帮我导出来就好。”

荆明显然是愣了一下:“这名字…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嘿嘿,人老了,就爱看小孩子耍耍。”梁秋笑着抱着手臂随口胡诌,几句话的功夫荆明就已经把他要的东西递到了手上。这位负责人的老不正经大家都早习惯了,冒出什么奇怪的爱好也都是常规操作。

“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事你们就自己解决吧,”梁秋将u盘揣进口袋,打开了门,“我先去跟那帮老不死的谈判去了啊,回见。”

门被关上了。

“梁总也真是…”连于小楼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吐这个槽了,后话欲发未发,目光一转间,就忽地发现林燕扬已经坐起身来,眼睛睁得老大,好像突然鬼上身了一样。

“怎么了燕子?想到什么新线索了?”其他人也都发觉到了这一点。

“小孩子…”林燕扬喃喃着,像是从梁秋无意识的话里提炼出了什么,“是小孩子…!”

太惯性思维了,总是下意识就认为能上战场的一定是成年人。但偏偏忽略了…低于14米的人,除了侏儒这种特例,更多的就是——小孩子!

那最近哪个孩子的声音给她留下了印象?

就是她伪装潜入医院,和小竹交谈了几句的时候!因为提前得知是江桦的孩子,只是这几句话她还特意留意了一下!

那个声音…?!

与此同时,在总部楼下,一辆不起眼的小跑车里,梁秋翻出了多媒体平板,将u盘插入,打开荆明刚刚还原好的视频,随后看也不看,直接将进度条拉到了最后。

画面从灯光全暗,人们不安的躁动开始。摄像机都有内置的电池,在断电之后还可以继续拍摄一会,在那种意外的变动下,显然摄像师一开始并没想起来要先把直播关上。

对于节目组而言,这当然算是演出事故,所以这最后的直播在几个小时内便被紧急删除了,官网也贴出了道歉的告示,说明以后补拍的可能性。

但也因此,这录像提供了一般新闻都做不到的真实,巨蚊出现、人们四下奔逃、猎人来到…全部被无处理地记录下来。

梁秋眯着眼看了许久,半晌忽然指尖一点,停滞在一个画面上:虽然由于光线太暗,并不算清晰,但仍然能看清那个徒手只身迎战一级种的身影,他的侧脸在须臾间闪过,被高保真的摄像机完全记录在案。

梁秋缓缓地从兜里摸出烟盒,却没有抽出烟来,只是在手上随意地把玩着。

既然头脑都能和荆明相抗,又这么了解白狼内部的话…想找到一个同样能还原出这段录像的人,恐怕也不是很难。

“不在队里的都能被牵扯上啊…”他关掉了多媒体,低声感慨道,“这可是有麻烦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竹断桦

对于每个大城市而言,游乐园都是标配,天子城当然不是例外。同名的大型游乐园坐落于城市的外周,许多器械都是能在世界娱乐设施记录上留下一笔的货色。

小竹之前显然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只是听其他孩子转述,对这种充满童真的地方有所憧憬而已。当她真的来到门口,被五彩缤纷的涂饰包围,看着等级过山车带着一片尖叫从高耸入云的铁轨上呼啸而下的时候,她果然是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感觉这一切都梦幻到接近虚幻。

因此她从来到天子游乐园前的迎宾广场的时候就开始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每一样东西。米老鼠和兔八哥热情地上来和她握手,她看着那毛绒皮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兴奋得小脸通红,少有地表现出了迫不及待。

但江桦还是在排队买票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他正站在那里,就突地觉得背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马上调过眼光,一名身着便衣的人脚步匆匆地在广场边踱来踱去,不时和旁边几个假装看手机或者散步的人交换一下眼神。

江桦看着他们觉得有点眼熟,模模糊糊想起来好像是灰狼的成员。这个低他们一级的部队人数众多,他当然不可能每个都记住。只是灰狼队员出现在这里,看样子好像是在警戒?

他当然早就看了关于青海大楼的新闻,对真相心里也有个数。只是原本以为警戒的范围只在五公里之内,没想到离着这么远的天子游乐场都被纳入了巡逻范围之内。

来都来了,既然答应好小家伙,临时取消是不太厚道的。他往人多的地方凑了凑,尽量躲开他们的视线。不过灰狼的成员显然也不会想到他会现身在这种地方,所以直到买完票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这一点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小竹,她从进到园里的一刻就开足了马力,走路恨不得都是跳着走的,连一个普通的卡通小卖部都能让她好一阵惊叹。

天子游乐场是全年龄向,以小竹的身高大部分成人项目都玩不了,但剩下的也足够她开眼界了。她在优雅的木马上旋转,在虫虫火车里迂回,还开着碰碰车横冲直撞了一番,甚至连鬼屋都注意了几眼,不过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马上就跑掉了。

这么一番玩下来,大半个下午就已经过了。她尝试了十几个项目,身上还多了一件小熊维尼的红黄披挂,是通关“维尼熊的城堡”的奖励。

只能说游乐园果然是孩子们的圣地,几个小时下来,小竹玩得兴致不减反增,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和之前谈话时判若两人。江桦看在眼里也很是欣慰,几个月来积累的憋闷尽皆释放。他自己也是个没什么童年的人,看着女儿玩也能补偿一半了。

小竹不会选项目,只是挑着满足条件的挨个玩下去。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名叫“镜子迷宫”的项目前,这是个小屋子,里面顾名思义地布满了镜子。为了避免真迷路,都是几个孩子一起被工作人员领进去。

小竹进去的时候江桦就在门外等着,他也趁着这个时候四下扫视了一番,感觉没错,并没有发现那些队员的踪迹。

幸好灰狼的人只是分布在园外,进来之后便脱离了视线,江桦也暗地松了口气,他现在还是雪藏状态,身份不便示人,见着他们还是躲着走的好。

然而没过几分钟,哒哒哒的脚步声就再次单调地从通道里传了出来。江桦抬头一看,就见小竹居然一个人从里面跑出来了。

“怎么了?”他有点惊讶,小竹可是很少搞特殊的孩子,难道是跟丢了队伍?这迷宫里的路有这么复杂么?

小竹晃了晃脑袋:“这里面镜子好多,看得眼睛好晕呢,不想玩这个了…”

江桦稍稍有点惊讶她少见的拒绝,大概是太珍惜这次好不容易来游乐园的机会,她真是分秒必争,不喜欢的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勉强接受,看来是想抓紧时间把喜欢的玩个遍。

对她来说,这也是个进步了。拒绝同样是人生的一门必修课。

于是江桦就站起身来:“好,那我们去玩别的。”

小竹得到了爸爸的允许,揉了揉眼睛,马上开心地拽住了他的手:“嗯!”

虽然这次的项目不尽人意,但这并没有浇灭小竹的兴致。虽然刚开始还有点蔫蔫的,但在小丑的摊子上吃了一份草莓冰激凌之后,她马上就回了血,拿着小丑送的红鼻子玩具兴奋得不得了,在一片各式各样的装饰品中蹦蹦跳跳,惹得周围的年轻人都纷纷把目光投向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还想玩哪个?”江桦边给她擦着嘴角的奶油边问道。

小竹把最后一口冰激凌吃完,听了这个问题在原地转起了圈圈,似乎是要把游乐园的项目尽收眼底,抓紧时间优中选优。

她仔细地比较衡量了一番过后,这才拽了拽江桦的手,指着远方高高的摩天轮道:“那个!大轮子!”

天子游乐园的摩天轮算是镇园之宝,离地有一百米以上,在全世界的摩天轮中也并不普遍。而且来游乐园嘛,摩天轮本来就应该是保留项目,江桦只是担心小家伙恐高才没有直接带她去,没想到她倒是直接选上了。

“好,你想玩就去。”江桦当然是小家伙怎么开心怎么来,“不过有点高。”

“没关系的!”小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害怕!”

这兴致真是个好东西,连小竹都能听着小胸脯说着“我不怕”了。江桦自然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小竹检票进场。

工作人员微笑着提醒他们注意安全,锁好了玻璃门。铁栏咿咿呀呀地转动着,脚下的大地逐渐远去,熙熙攘攘的人群缩成了蚂蚁似的小点。

显然小竹刚才那话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了。刚开始她还趴在玻璃上,赞叹着高空的景色。但没过多久,小脸上的表情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好、好高…”她不太敢靠近旁边的玻璃门了,转而抬起头看向上方,“还要再往上嘛…”

此时他们的小包厢已经爬升了五十米以上,对于普通摩天轮而言这已经是最高点了,但现在这才刚过半呢!

小竹好像有点后悔刚才的大言不惭了,小手都开始打起颤来,转向江桦,缩着脖子小声地叫道:“爸爸…”

“害怕了?”江桦看她那样子也有点觉得不该带她来了。不过转念一想,之前她不也不敢在大家面前亮相么?到头来不还是演了一场好戏,进步总是和尝试并行的嘛。

虽然这么说,但小竹还是点了点头:“我有点怕…爸爸,我可以和你坐在一边么?”

“当然。”江桦马上就给她腾出了一块地方。

小竹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爬了下来,伸着两只手好像还要保持平衡。她看着周围高高的景色,似乎还有点不放心,又是开口道:“爸、爸爸…我…”

“手给我。”江桦看她那副举步维艰的样子,轻轻站起身来,伸出手就要去扶她。

小竹看到爸爸的怀抱向她敞开,小小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点笑意:“嗯,有爸爸扶就没问题了!”

她说着,就已经带着安心的笑容将小手递到江桦的手心里。

江桦下意识就拉住了她,使力有点大,让小家伙又晃了一下。幸好她这次并没有惊叫,身子小小地斜了一下便恢复了平衡。只是维尼熊披挂本来就是松款,被这么一拽衣袖就滑了下来,露出里面白净无瑕,如同皓玉似的手腕。

江桦蓦地惊醒了。他急速地向旁边一晃身子,冰冷的寒光在同一刹那掠过了他的脸——一柄锋利的匕首与他擦肩而过,生生钉穿了他背后的玻璃窗,刃上带着细线似的一抹赤红。

“诶呀…没有杀掉呢。”“小竹”缓缓将匕首抽了回来,脸上的笑容露出了几丝冷冷的遗憾。

“真可惜啊,爸爸。”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江一弦

江桦抹了一把刺痛的脸颊,手指上留下了细细的血线。

“小竹”出手的那一下快得就如秋风扫落叶,要不是伤疤这个细节被无意中注意到,此时就算是他恐怕也早就被切中脖子了。

他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和小竹别无二样的脸,感觉有铺天盖地的寒意从骨髓里奔涌而出。

那道伤疤只是判断的第一标准,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小小的女孩已经点亮了赤眸,瞳中猩红色的纯正比起任何人都不遑多让。随着力量的催动身上杀气四溢,只是一把小小的匕首,握在她手里却更添几分寒意。

是什么时候…?!

女孩身子一点,匕首再次刺出。包厢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江桦躲无可躲,只看准时机,一把握住了她随刀刃刺过来的小臂,这才堪堪化解。

只是和娇小的身形不同,女孩的力量大得不可思议,他被那细弱手臂上传来的劲力带的一个不稳,直接被摁到了身后的包厢壁上。

摩天轮的包厢是活动的,这么一折腾,整个包厢顿时秋千一样来回剧烈晃荡起来。这里可是距地近百米的高空,相当于二十多层楼,四面都是透明的观光舱,在争斗的过程视觉感已经够让普通人目眩的了。

但从女孩的表现看来,刚才的恐惧完全是她演技所为。她在摇摆的包厢中面不改色,见一击被制,她直接就跳起身来,手脚并用地狠踹狠打,想要把手抽出来。

平心而论技巧性并不高,但再普通的打法加上她的力量速度都是很恐怖的。江桦一看就知道这小胳膊小腿出的攻击挨上一下也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手腕一翻,躲过她攻击的同时拧得她不得不松了手,那把小匕首当然也就到了江桦手上。

女孩似乎没想到这样的突袭都没能奈何“爸爸”,小脸鼓了起来,生气的样子像是在为得不到心爱的玩具而闹脾气。她抖开了外面的衣服,不知从哪摸出一枚小小的圆球,眼看着就已经向地面砸去。

江桦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不是无知者无畏,她居然就敢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使用炸弹。他来不及多想,从缝隙间用薄薄的匕首挑开门锁,整个人扑了出去,攀着摩天轮的铁栏,就这样俯身立于铁杆之间。

爆炸的响声像被吞掉了似的发闷,摩天轮的设计师肯定没想过有一天这东西还得抗炸弹,因此包厢在那样的冲击下根本不堪一击。碎玻璃片向四下溅开来,一道红影却从中传出,一闪之间,小小的身影已经同样踏上了铁栏。

女孩是凭着绝对的速度翻上来的,她一瞬间的爆发竟然超过了爆炸扩散。她同样抓着铁杆灵巧地翻上摩天轮,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小手枪,还没站稳,就已经向江桦连续开枪。

幸亏她算不上什么神枪手,匆忙之中开的枪更是准头欠佳,少有的几枚还算准的也都被江桦用小匕首挡下来——虽然比不上女孩,但他现在60%以上的活性的速度也不可小觑,而极高的技巧性让他足够预判女孩并不注意隐藏的开枪动作。

小手枪的子弹并不多,看起来女孩以刺杀为目的的突袭也没带备用弹匣。她一边开着枪一边冲上来,闪电般地和江桦近身过招。身处数十米的高空,两人在边缘的铁栏间翻上翻下,急速碰撞又急速分开。

两人高空之中的相斗动作被旁边包厢的游客尽皆看去,个个吓得脸都白了。但那女孩却恰好相反,越打越兴奋,脸上甚至扬起了阳光的笑,比起平时的小竹甚至更要灿烂,神情就像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只是小手枪的子弹到底还是很快就打完了,在同时女孩的最后一击直踢也被江桦躲过。她算准了落点恰好抓住前后两根铁杆稳住身子,眨着一双同样水灵的大眼,激动而残忍地打量着江桦。

摩天轮还在缓缓运转,趋势转向下降,两人的行动都停止了,彼此都像老练的野狼屏息凝神,寻找着羊群的破绽。

江桦将小匕首挡在面前,手上全是冷汗。

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有如此可怕的进攻性。抛开欠佳的技巧的话,别说现在,就算是换了全盛时期的他来,单论力量恐怕也不是对手。

可他原本的79%活性已经是携带者群体的天花板,如果还能超越他…

女孩突然缓缓地站起了身,两脚踩在摩天轮的铁栏之间,像高超的走钢丝演员那样稳稳悬在那里。高空的风迎面而来,她软软的黑发和着小熊维尼的披挂一同飞扬。

她歪了歪脑袋,丝毫不畏惧似的俯视着脚下悬空的大地,人群在视野中缩得蚂蚁般小,都挤在下面看热闹,维安人员正在其中焦急地拿着大喇叭吼叫。

他们现在站得高视野开阔,再向外看,能清楚地见到在通向摩天轮的小道上,刚才还在院门口徘徊的几名灰狼队员正成群结队地赶来。

“诶呀,有人来了呢。”她很扫兴似的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地将小刀插回腰间的刀鞘里,“没办法,只能下次再玩咯。”

江桦也顾不上什么以大欺小了,上去就要擒她的手腕。但女孩向后一跃,竟是直接纵身跳下了七八十米高的摩天轮。在路人的一片惊呼声中,艳丽的色彩像翅膀一样刷地从她背后展开,将她小小的身子拉在空中滑翔。

她那和小竹一样的小书包里,装的居然是滑翔翼。

“诶呀对了,还没好好和爸爸说几句话呢。”她借着拉起的那短暂的几秒钟朝向江桦说着,脸上居然又换上了那副孩子气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叫江一弦,爸爸很好玩呢,下次再一起玩!拜拜啦!”

滑翔翼飞向天际,子弹的白烟与其擦过。是地面的灰狼队员开的枪,奈何随身的武器级别都很低,对空放完全无法保证精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色彩向远方飞去,消失在游乐园周边的林影之间。

这边的威胁暂时解除,江桦骨髓里的那股寒意却是愈来越浓。

江一弦…

第一百二十章 竹影迷离

江桦看着手上的那柄小匕首,夕阳在刀面上镀上赤色的光。明知那个与小竹一模一样的孩子已经走远,但那稚嫩带笑的声音却仍在他耳边一个劲地回荡。

不过很快这其中就混入了新的声音,低头一看连游乐园自备的紧急高空救援车都开过来了。摩天轮的边缘的固定杆中间都只隔着一两米,他凭自己其实也是能下得去的,但来都来了也不能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但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几个灰狼队员。

他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下是再瞒不住了。于是在摩天轮下到三四层楼高的时候松开了手,稳稳地落到了消防垫上。

旁边看热闹的人一片熙熙攘攘,都在讨论这位仁兄刚才干出的壮举,要不是救援赶过来还以为是即兴表演节目。

保安站在警戒线边遣散群众,江桦从那垫上跳下地后忙不迭地就想走,旁边的救护人员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他走,眼看着就要上来堵他,那几个灰狼队员却是突然从人群里窜出拦住了他们,一通唇枪舌剑过去,救护人员完全招架不住,被忽悠得晕晕乎乎地撤队了。

然而江桦看着这场景却轻松不起来。因为那几人遣散人群的同时已经前后左右全方位围住了他,神情果真像是几头意外发现猎物的饿狼。

“你是…狼牙?”

几名队员的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看了一圈全是不认识的面孔,看来即使在灰狼里他们也都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人物。但就这样还是一眼把他认出来了,看来是对白狼的五人全都如数家珍。

再怎么不想暴露也木已成舟了,这问题他撒谎也没意义,只能承认:“是。”

几人互相对了一番眼神,马上就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小队长的人站出来,一脸严肃地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幅质问的口气让江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这问题他也不清楚该怎么回答,现在没人比他的思绪更乱了。

“你和那个小女孩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用这种方式来杀你?”

江桦心里咯噔了一下,被这句话瞬间提醒了。他向四下扫视,神情被几名队员看了去,让他们都挑起了眉,接着道:“这事闹大了,不管怎么说,你先和我们一起回总部,剩下的…”

江桦突然转过了目光,眼神看得那几名队员都后背一凉。他们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就见江桦低垂了眼,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他说完这话忽然就向几人队形的缺口处奔去,直接冲散了他们的队形,急速奔走。几名队员大惊失色,拔腿就追,但很快就被江桦拉开老远,完全的咫尺天涯。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刚才眼光交错的一瞬间,他们已经明白如果再这么下去怕是免不了动手。然后…和这个人拼近战?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江桦眼见着甩掉了身后的追兵,心情却是愈发的沉重。

夜莺也许还在,既然能针对他当然也能针对小竹。

当头的寒意灌满了全身,他拼力地在脑中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他和小竹有过短暂隔离的时间…只有那个镜子迷宫!

他忽地醒转过来,怪不得刚才总觉得“小竹”和平时有哪里不同。就那么短暂的几分钟,女儿已经被狸猫换太子了!

那么…这个“正版”…

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只能拼出最快速度飞一样地向那里奔去。

此时已是黄昏,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当他冲到刚才的镜子迷宫的入场口时,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突兀地站在薄暮中,红色的小熊维尼披挂孤独地在风中飘啊飘。

江桦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他缓缓向那个影子走去,落入眼幕的小脸带着熟悉的怯弱和不安。爸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她应该很害怕吧。

江桦明白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出问题了,他看着眼前等待他许久的小家伙,却没有想象中失而复得的惊喜。恍惚之间,几分钟之前那张激动的笑脸和这个怯生的神情重叠,刺得大脑都隐隐作痛起来。

冰冷的感觉又一次席卷而来,他意识到了来自心底最深处的那份真切的恐惧,似乎跨越了很久很久的时光。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时候的遇到的究竟是哪一张脸的主人?

小竹安静地走上前来,抓住了他的手。她感觉到爸爸的手很凉,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哭闹也没有倾诉这段时间的恐慌。

江桦感觉到了那只小手的温度,彻骨的寒意这才褪去了些许。他俯下身将小家伙抱起来,惊喜感却仍是姗姗来迟。

他知道绝对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

在天完全黑下来,一无所知的小竹睡着之后,江桦关上了她房间的门,去到角落,才悄无声息地接起了电话。

是梁秋打来的。

“灰狼那边已经把事情全都报给我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

“……”

“你也清楚两个队一直以来的关系,最盯着你身份的其实就是他们。这事现在已经漏出去了,他们肯定要在你归队的问题上做文章,你的档案还在黑狼那里,他们一查就能查到。我已经让小明把系统重排,但那也只是一时之计。”

“……”

“最近的新闻你肯定看了,队里出了什么事大概有个数。今天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他们四个前几天被夜莺算计了,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但是外面那群管事的可不关注这些,白狼一输他们就坐不住了,非要天行他们给个解释。老孟早就想挑你们的刺,本来这次失败就已经送了他一个机会,现在队里内忧外患的,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

“退一步讲,狼巢里的事再怎么不对我也还能压着,问题是夜莺我可就没法管了。你的行踪能被他们查到第一次就肯定有第二次,再这样下去别说回来的时候要受阻,你要是再单独行动,保命都成问题。”

江桦从他说话开始便一直只是静静听着,直到这时才开口:“这些,都和小竹有关系吧。”

梁秋沉默了一下:“你都和对方的人面对面杠过,这事也很明显了。除了这个,小竹真正的身份,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江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实验品,对么?”

怯弱到根本就不正常的性格,高到打破常规的活性度,那些奇怪的说法,再加上这次突然出现的和她一模一样的刺客……其实他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愿意去想这些而已。

“没错。既然有了今天这事,你也该联想到其它的了。”梁秋低沉道,“不仅是理论上‘第三代’的实验品,而且…你记忆可能还没恢复,今天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两年前你就是伤在了夜莺手里,而小竹,就是我们在那之后,搜索现场时发现的。”

江桦的手指颤了一下。

“她身上检测出你的dna是真的,但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一无所知。原本送到你那里就是想着你这个特殊状态还能当个遮掩,结果…唉,这事怪我,没考虑周全,决定太草率了,得跟你说声对不住,但现在你必须得考虑清楚了。”

在这之后是一段压抑至极的沉默,就如山雨欲来,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果然,在许久的安静之后,电话那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道。

“江桦,把小竹送走吧。”

江桦站在角落中一动不动。这时窗外浓厚的乌云流过惨白的弯月,不留缝隙的黑暗铺天盖地笼罩世界。

钟表的滴答声孤独地响了好一阵,他才低低地问道:“送去哪里?”

“狼巢在境外的实验基地,夜莺之后做原兽实验的专家都集中在那。当然,是有批准的。”梁秋说,“以防万一,先让她坐车出天子城,然后再换飞机过去。一路上都会有专人便衣随身保护,安全性上来说是最优选择。”

江桦又是一阵无言,到现在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在肚里百转千回一番。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出口的话却是:“再让我考虑一下吧。”

“可以,但我劝你一句,要下决心就趁早。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小竹。”

电话挂断,电音久久回响。

厚重的乌云流走了,星星点点的月光撒落。江桦默默地看了许久,转过身去再次走进了小竹的房间里。小小的女孩躺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精致的面容上一片平和,如往常一般。

他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母上大人

在众多势力的配合下,天子游乐园紧急提前关闭。

经验老道的各类人士在那里一直搜寻到深夜,但那摩天轮上的刺客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找不到一点线索。

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远方某个房间中的气氛却显得有点诡异。

房间笼罩在与世隔绝的氛围当中,却绝对谈不上是什么世外桃源。看上去这种场景应该是处于科学院的研究所之中的,但那随处可见的白大褂身影却透着不同于一般学者的气息。

房内的布局也很值得玩味。一群白大褂的工作隔间乱中有序,处于最中心的是一台开放式的办公桌,雕龙绣凤,手艺精湛得出奇。一把同样精致的皮椅立在桌前,椅面背对众人,只有一双被黑丝包裹着的小腿垂在地上,腿部线条让人癫狂。

“母上…”一名成员小心地走上前去,将平板递过,“刺杀的事…好像也失败了。”

皮椅发出了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连带着垂在两侧的白大褂衣襟一起转动。

待椅子转到正面,便见到那白大褂中包裹着一具曼妙的身姿,粗糙的衣物都遮不住那皮肤吹指可破的触感。那是个仿佛为“妩媚”一词而生的女人,娥眉樱唇,双目秋波,嘴角微微勾起,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神荡漾。

若画皮有这动人心魄的一笑,哪怕明知是鬼怪,恐怕也会有人甘于拜其裙摆之下。

被称为“母上”的女人慵懒地翘着二郎腿,随意地接过了那平板,稍稍扫了一眼,便递了回去,嗤笑道:“不错,小豆丁确实是长大了,才不到三年就能恢复到这个程度…梁秋那家伙培养得真不错,手下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命硬,这可伤脑筋了。”

“那…白狼那边…”声音有点迟疑。

“已经过去的事,关心它有什么用?”母上伸了个懒腰,“既然失败那就承认我们这次失败了吧,小弦回来了么?”

“还没有,但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白大褂说。

“这样啊…”母上轻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挥动那知若削葱根的玉手,“那可要抓紧时间把‘家里’收拾好,不能让我的好孩子回来还没个干净的地方住。”

“明白,我这就去催。”白大褂如获大赦,微微一鞠躬便要走。

这时旁边的隔间里传来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喊声,声音中满是无法忍受的痛苦,尖利得如厉鬼一般,即使一墙之隔,仍然让白大褂浑身打了个激灵。

可是那位“母上”却神色不变,在这样的惨叫声面前依然保持着那副微笑,只是向墙边投以波澜无惊的一瞥,道:“镇静剂效果过了?”

“是、是的…”白大褂咽了口口水,“活性度刚刚降下80%,人格已经切换。只不过这次反应好像更激烈了,要不要再补充注射一点…”

“补什么?”母上淡淡地看他一眼,“马戏团的动物都得挨鞭子才知道听话,更不要说人了。就让她叫,动静太大就上电击。反正过不了几个月,等技术完全融合,她想出格也出不成了”

“可是这…”白大褂听着那尖叫渐渐嘶哑,似乎是想要反驳。

“诶哟,想想也是。”母上抚摸着迷人的下巴,眼里露出的尽是憧憬,“我的小夜莺果然有勇气,这个月本来就没有杀够数量,还反抗歼灭白狼的绝对命令…真不错,芯片应该会让生物电完全紊乱,那感觉想来定是生不如死的吧。”

白大褂被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给威慑的浑身发冷,忙不迭地退开去,号令着旁边的同伴把记录的表格填满。

团队在那声音中按部就班地运转着,没有人再抬头。只是房间里不时会亮起闪动的光,伴着电流通过什么的噼啪声。每次闪光亮起,那叫声便会像是被掐住了似的止住几秒,这时旁边记录员表格上的笔迹就会一阵抖动,像是笔都拿不稳,总要偷偷摸摸看一眼旁边的母上,才敢继续写下去。

在喊声最终消失的时候,始终站在旁边叉着口袋督工的母上才立起身来,一拍电子门锁开门,将里面提着电击器和药箱的白大褂们全部喝令出来,这才迈着从容的步伐,慢慢地走入了室内。

她动作娴熟地一一关掉室内的各种仪器,很快大屏幕的红光转蓝,连接在仪器上的电线也都自动断了电。所有的运转声都戛然而止,只留下心电图的声音还在单调地回响。

在最角落处,不省人事的女人瘫倒在地,乌发披散,额边尽是胡乱抓挠留下的伤痕。几条束带牢牢地缠在她的手腕脚腕上,这种看似薄弱实际坚韧无比的束带原本是为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准备的,因为长久而剧烈的挣扎,布带已经磨破了皮肤,边缘沾满鲜血。

只有那身白衣还算干净整洁。而如果任天行在这里,必然会认出这轻薄的白纱正是属于将他逼入绝路的夜莺。事实上,那淡淡的体香和婀娜的身姿也的确证明了这点。

可现在那睥睨群雄的身姿像是被抽掉了脊梁的败犬,脆弱到一颗子弹就能要她的命。

母上慢慢地蹲在她面前,摸出手帕和梳子,动作轻柔地为她擦去脸边的血渍,又将凌乱的碎发别到脑后,神情认真到可以称之为神圣,好像手上捧得是一颗珍贵的明珠,与刚才的云淡风轻根本判若两人。

在那一双灵巧的手下,女人蒙灰的仪容很快便被整理好。表面的污物被清楚后,露出的是一副娇美动人的面庞,果真是俏丽到配得起“尤物”二字的五官,即使脸色惨白,也丝毫掩不住那精灵般粉雕玉琢的容颜。

也许是感觉到了手帕划过脸颊的触感,她在昏迷中皱起了眉,长长的睫毛抖了许多次,这才缓缓睁开那双秋水般的星眸。这样的状态下,她的瞳仁却仍保持着妖异的红色,只是光芒黯淡眼神迷离,再也没了威慑力,配上她的楚楚娇颜,仿佛睡美人从梦中醒来。

“欢迎回来。”“母上”轻轻地笑着,将嘴唇贴在她耳边,仿佛密语似的说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莺与安年

在母上开口的一刻,女人迷离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目光倏地转向声源处,瞳仁中映出那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的身姿。只在那个瞬间她的眼神就完全变了,像是利剑从生锈的剑鞘中拔出,要生生将“母上”洞穿一般。

“母上”却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立在一边,看着女人挣扎着手肘撑起身子,动作就像是骄阳下的雪人那般虚软,只是起身的动作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没有半点优雅可言。

“这幅样子可不漂亮了呀。”

母上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和蔼的笑容,可身体却突然上前,尖头的高跟鞋重重踢在了她的胸口。尖锐的疼痛逼出了一声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痛吟,无力的女人支撑不住,再次扑跌下来。

“母上”满意地和那双仿佛燃着火焰的双瞳对视:“还不放弃反抗?很好,真不愧是我的小夜莺。这股冲劲虽然坏事,但我还挺喜欢你这点的呢。”

女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冷汗从她额边津津而下。她拼力昂起头来,仿佛一只中箭却不愿屈服的雄鹰,喘了许久才张开嘴,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我才…不是…什么夜莺…”

“不是夜莺?对哦,你不是夜莺呢。”“母上”探出那被高跟鞋包裹着的三寸金莲,鞋尖缓缓地挑起她的下巴。

“同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小朋友,既然你不是夜莺,那剩下的一个是谁呢?”母上伸出一根食指点着下颌,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半晌才眼皮一颤,大题得解般惊异地叹了一声,随即低下头来,戏谑地微笑。

“安年…是叫这个名字的对吧?嗯,安年,还确实是个好听的名字。”

她嘴上说着欣赏的言辞,足上却猛地撤回了鞋尖,让女人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一声闷响过后,她又忽地抬起脚来,鞋底毫不留情地踩在那张俏美的面庞上。

“真不错,真不错,安年…呵,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办。多亏了你呀,白狼的那几位小朋友还得让我继续费心思。”她加重了脚上的力道,“神经电流紊乱算是我这次给你的‘奖励’,滋味不错吧?这可是只有安年才配得上的东西,夜莺完全享受不到呢。”

她说着这些的时候语气诡秘异常,时而像是欣赏的憧憬,时而又像是愤怒的咆哮。

没错,现在在这里的就是安年。不管她多么厌恶这个事实,那副神情也是只属于安年,而非她的夜莺的。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这个身体上创造出了夜莺的人格,疯狂又听话,强大到足够看低所有的携带者。但强大的夜莺却会每每都要败给弱小的安年。

那张精致的俏脸被她踩在脚下,满面蒙灰,嘴角却勾起一丝嘲讽的笑:“你以为…这就够奈何我了?”

母上愣了一下,随即恨恨地收回了脚。又是这样,反抗这种连夜莺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个叫作安年的女孩却一遍遍地用各种不可想象的方法做到了。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救他们一次,就指望有人对你感激涕零?就觉得他们能知道你是安年不是夜莺?够天真。”她的声音依然轻灵,但透着发狠的气息,“真是奇怪,明明三年前你还和夜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交手了一次,就让那小子把你的魂给勾走了?那时真该杀了他。”

安年缓缓地坐起身来,抬手抹掉脸上的灰尘。动作很慢,却因此显出了几分不可一世的慵懒:“只不过是意识到了原本该做的事情罢了。”

“该做的事情…好一个该做的事情。”母上银牙紧咬,半晌又忽地笑出声来,“无妨,你就随意折腾吧。反正再怎么反抗,芯片的预定调和也是不可逆转的,等到它和脑桥完全融合,这具身体就完全属于我可爱的小夜莺了。你要真有本事,就尝试打开自己的脑袋把它取出来。”

安年的神情忽地变化了,手指扣紧了地面,如果她此时还有足够的气力,没有人会怀疑她立时就会扑上前去,用刀、用枪、甚至是牙齿与手指去撕抓,将眼前这位同样迷媚的美人撕成碎片。

得是怎样的一种恨,才能让她拥有那样的眼神?

“阿姨,我回来啦,你在干什么呀?”脆生生的童音忽然突兀地插入了房间之中,冲淡了那使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两个女人闻此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向身后,长长的影子正投在墙上。

一个小小的孩子跟了进来,被包裹在可爱的小熊维尼披挂里。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面对不留手的江桦尚能游刃有余。但现在她的脸上留着只属于孩子的稚气,有些疑惑地眨着那双大眼睛,像是在确认发生了什么事。

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安年身上时,她的神情立刻就变化了,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蹲坐在女人旁边,满脸惊恐地使劲晃着她的手臂。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呀?!”江一弦连珠炮似的说着,随即注意到了安年脸上的鞋印。她马上就明白了什么,扭过头向母上问道:“阿姨,妈妈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打了她?”

安年始终稳如磬石的神色在她进来的一刻被打破了。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听着孩子惊慌的言语,赶忙伸出手似乎是想做些抚慰:“我没事,这是开玩笑的。你…去别的地方玩…”

可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妈妈不乖,不听阿姨的话,所以阿姨就惩罚了她呢。”与她的不知所措相反,母上在看到孩子的一刻露出长者般的慈祥,低下头来,伸出手指在江一弦面前晃着,循循善诱,“不乖的孩子都要受到惩罚。”

江一弦听懂了这句话,顿时涨红了脸,急得眼泪都开始打起了转:“阿姨,妈妈知道错了,你不要再打她了!我会告诉妈妈,要好好听话…”

安年的动作顿住了,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她眯着眼阻止冷汗淌入眼眶,看向江一弦的眼中几种情绪走马灯似的切换。

“阿姨知道啦,”母上点了点头,却又接着说道,“小弦不喜欢这样么?”

江一弦噙着泪使劲摇头:“我不喜欢!我不要妈妈挨打!”

“原来小弦不喜欢啊…”母上缓缓挑起了嘴角,摸着江一弦的脑袋,“阿姨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喜欢的东西…杀掉就可以了啊。”

江一弦听罢,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杀掉就可以嘛?可是我不喜欢妈妈挨打,我要怎么做呢?”

“很简单的呢。”母上亲昵地顶了顶她的额头,“该见到的目标你都见到了对吧?就是因为他们坏事,妈妈才必须要受惩罚。所以说…”

“所以要杀掉他们!”江一弦恍然大悟,有些丧气地低下头去,“今天其他人来得太快,只能先把最重要的目标放跑了…好可惜啊。”

母上咯咯地笑了:“真聪明的孩子!没关系,机会还有很多呢!小弦这么厉害,一定能做到的…”

“谢春儿…!”始终不屈的安年在此时却突然嘶哑地咆哮起来,“你给我闭嘴!!”

亲昵的两个人都看向了她。在扭过头看她的一刻,刚刚还深邃思考着的孩子的神情立刻就变了,恢复了这个年龄该有的茫然无措。明明女人指向的是母上,她那样子却活像挨了训的是她一样,赶紧奔上前,也不嫌地上脏,直接坐在女人旁边,伸出小手轻轻抚慰着。

“妈妈你不要骂阿姨!这样是不乖的!你又会被罚的…”

安年像是瞬时被这一句话抽走了全身的精气,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木木地看着那个为她焦急求情的孩子。母上在同时得意地笑了起来,状态像个演员亦或是疯子,笑声在房间中久久地回荡。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动权,这个孩子就是翻盘的资本,哪怕她身上一半流的是属于安年的血。

“好,好,看在小弦的份上,今天就到这里了吧。”她迈步向门外走去,女性的婀娜背影却透着机器般的寒冷。

安年没有动作,江一弦却是一咕噜爬起身来,一直将她的背影送出视线之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想要好好长大

当脚步声最终消失在门的另一边时,追逐着母上的江一弦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她小心翼翼地回转身来,又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刚才的位置。

可她走了几步就站在那里不敢动了。因为安年正和她对视,眼神冷得可怕,满身毫不隐藏的杀机。

那感觉就像,如果她此时抓了她的配枪在手,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孩子一枪毙命。

江一弦打了个冷战,在察言观色方面并不擅长,但即使如此也感受到了安年身上的凛意。这让她不敢靠近。一个孩子也许可以因为种种原因不惧致命的枪口,但永远不能无视愤怒的母亲。

她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知道从记事开始这个女人便是她称为妈妈的人。无论安年是什么态度,这比什么都重要。

安年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极其复杂,在陌生和熟悉之间来回转换。上一秒还带着怜悯的爱意,下一秒就阴森得像是要将这个小小的生命扼死手下。

“妈…妈?”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叫了一声,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小竹。

安年听到这话,却是怔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就在江一弦开始想着要该做点什么时,安年却一抹脸,表情在那一刻倏地变了,森然尽皆褪去,换上了一脸的俏皮,冲她一个劲眨眼睛。

“吓到你了?”她嘿嘿地笑,冲孩子扮鬼脸,“就这么点玩具就害怕啦?真是的,就这还去刺杀呢?功夫根本不到家嘛。”

“玩具…?”江一弦被她的话引得满脸困惑,“这些是玩具?”

“不然呢?”安年满脸的骄傲,依次给她展示手上和脚上沾血的束带、刺在指缝里的电击器,“看,这得用全身来玩的。因为我的手脚老是乱跑,所以就用了这个让它乖乖待着了。见过这么高级的玩具么?这可都是量身定做的,其他人都玩不到呢。”

江一弦被勾起了好奇心,立刻就扑到了这个新说法上:“比外面的那些人还要好玩?”

“那当然了…啊呀!你别碰!”安年宝贝似的将那些刑具抱在怀里,“这些都是专门给我的,是大人玩的,小孩子不要抢!”

江一弦见状就不高兴了,小脸气鼓鼓的:“不要嘛!我也想要玩具!阿姨都好久没给我买好玩的了!”

“嗯…”安年狡黠地眨了眨眼,“给你也可以,不过小孩子就该玩小孩子的东西,比如…”

“比如?”江一弦求知欲上来了,马上就凑上前去。结果才刚踏前几步,安年突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来,闪电般地抓住她的痒痒肉:“咯吱咯吱咯吱!”

“妈妈讨厌!”江一弦被挠得浑身发颤,跟着安年一起咯咯大笑起来。小小的房间内充满快乐的气息,多的好像要把房顶都涨破了一般。

这样的情景下江一弦自然也就把刚才的异常忘了个精光,她在那个怀抱里笑着,绒球似的打滚,两人的距离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

这时她发现安年的手臂整个变大了一圈,涨得像是白面团。她不知道那是电击留下的浮肿,只是好奇地去摸:“妈妈你的手怎么那么大了呀?”

安年听罢,炫耀似的将手臂晃了晃:“不是说了不让它乱跑么?它现在只能乖乖待着,什么都干不了。光吃不干活,就长胖了嘛。”

江一弦露出惊奇的眼神,她觉得妈妈实在太厉害了,居然就能让手臂不乱跑,还能单独让它长胖。于是她也抬起自己的小胳膊,欢叫道:“我也想让我的手长胖!”

安年看着她那兴奋的样子,狡猾地笑道:“小孩子长胖了可不好看了。”

“没关系!”江一弦下定决心般地握紧了小拳头,“长胖了才有更大的力气,这样我就可以帮妈妈把事情都做了,阿姨就不会再骂妈妈了。”

安年突然愣住了,直呆呆地看着眼前满脸认真的孩子。顿时房间的笑声全部消失了,许久许久的寂静后,她才伸出被缚着的双手,一点点地将孩子拥进怀里。

“谢谢…但是你不用去做这些的…”她的声音又变了,变得很低很低,“小弦不应该这样的…你只要像其他人一样好好长大,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诶?其他人?”江一弦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困惑地抬起头来。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双发红的眼睛。

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安年仍然笑着,却泪流满面。

“妈妈?!妈妈你不要哭啊!”孩子被吓到了,赶紧伸出小手帮她拭去泪水,“妈妈你别哭…我、我会帮你去做…”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不用担心。”女人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好好陪你玩。”

江一弦怔怔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之后,才伸出细细的胳膊,同样缓缓地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小小的脑袋贴在她胸口。

“我不会丢下妈妈不管的。”她说,“绝对不会离开,一直都会和妈妈在一起。”

“是么…”女人笑着,泪水颗颗滚落在那稚嫩的肩膀上。她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像是再也不愿撒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姿久久地贴在一起。

“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见了,爸爸

当小竹睁开眼睛时,清晨的气息正透过玻璃窗透进来。江桦坐在一片阳光中,静静地看着她。

“爸爸…?”她揉着眼睛,觉得江桦的脸色有哪里不对,“怎么了嘛?”

江桦看到了一双被晨光擦得透亮的大眼,想说的话顿时梗了一下。

不过他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开口说出酝酿了足足一晚的话:“待会去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要去旅行了。”

“旅行?”小竹抬起眼,有点不懂的样子。

“就是去很远的地方玩。”扯谎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幸好小竹似乎没什么。

“哦哦。”小竹点了点头,“所以…要离开家了?”

“嗯,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江桦说,“还有一个上午,还有什么想在这里做的,就都说出来吧。”

小竹听罢低头想了想,随后认认真真地问道:“可以吃爸爸做的饭么?”

“当然,”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了江桦的意料,“想吃什么?”

“番茄炒蛋。”小竹说。

江桦有点怔:“现在可是早上。”

“没关系,”小竹摇摇头,“喜欢吃这个。”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江桦自然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他去灶台边忙活的时候,洗漱完的小竹就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十几分钟过后,冒着热气的饭菜就这样有些突兀地出现在了餐桌上。

小竹自然地抱过了碗,吃的动作不快但一看就很香,小脸都鼓了起来。差不多挖掉半碗饭后,她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碗里抬起头来:“爸爸也吃呀。”

“嗯。”其实江桦一夜没睡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但小家伙都邀请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他拿起勺盛了一点汤稍微尝了尝,火候都是正好,该放的调料不多不少。

这么久的锻炼下来,他已经不会再犯一些基础错误了,至少配得上小家伙那副美食家一般的神情。

虽然这作为早饭来说实在有点奇怪,但小家伙还是吃得很开心。在这之后江桦收拾了桌子,洗着碗的时候有点出神。

还有五个小时…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这时门外传来了塑料袋细碎的拉扯声,紧随其后的是门打开的金属碰撞声。江桦探出来一看,就见小竹正自顾自地把吃剩下的垃圾倒进门口的小袋,顺手就出去扔进门口的垃圾箱。做这些的时候满脸的理所应当,出门走十几米扔东西已经很习惯了。

在这之后江桦问她还想做什么,小竹思考了一下说想出去逛逛。于是两个人最后把家里打扫了一番,小竹便拿出她那个粉色画着王冠的小书包,做好出门的准备,一样样把她宝贝的东西放进去。

说是一样样,其实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少东西?无非就是她的笔和本子,还有几个江桦给她买的小玩具罢了。

出门的时候天光正好,上班族和学生都一头扎进了日常的工作中,因此西苑区显得尤为清净。路边的小店还是那些店面,但大多都已经换了新季的新商品。

小竹拉着江桦的手一路看过去,日光下那些橱柜并没有像晚间那样亮着彩灯,也因此少了几分迷人的气息。小竹依然像往常一样不主动要任何东西,只是安静地打量着玻璃柜里的小玩意,不知不觉就看了十几家有余。

只不过这一逛时间就过得比想象的还快,直到小竹的步子开始有意无意地慢下来,江桦才意识到一上午已是过去了。小竹听他一说,也发觉已经没时间了,她没有什么抵抗,只是在走之前最后向街道看了看,还有些惦记着那几家新换季的漂亮衣服。

这几天步入夏季,正午的阳光已经颇有几分毒辣的味道,小竹被晒得有点蔫,于是江桦便将她背到背上走,她也没有多表示什么,动作流畅地爬上了江桦的背,抱着他的脖子,任他背着向出区的方向走去。家里的那栋公寓楼在背后越变越小,最后被草地的绿色吞没了。

长途车站离这里并不远,打车十几分钟就到。两个人来到乘车口的时候,时间尚早,大巴车孤零零地停在发车场上,旁边只有乘务员在打着哈欠。

这就是今天要坐的长途了。虽然速度比高铁之类的慢上不少,但胜在方便,票好买。这里算是城区边缘,即使是大巴,五六个小时也足够出城。目的地恰好就是旁边九卿城的机场,一下车就能进大厅。

小竹眨着眼睛凝视这个庞然大物,车门在她耳边发出漏气一样的声音后缓缓打开。江桦领着她走上阶梯,车里的人很少,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车又少,是很少有人会在这时候坐大巴离开天子城的。

江桦把她的小书包解下来放在座位旁边,同时环顾整个车厢。大部分人都在正午的温暖中昏昏欲睡,只有几个人看似各司其职实际满身的紧张,和他目光擦过相对时双眼锐利如鹰隼,应该就是梁秋说的随身保护的人员了。

他一言不发地坐着,最后将那小书包里的东西一一整理一遍,小竹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贴着窗户向外看。已经有接近一年的时间了,她对这座庞大的城市依然很新鲜。

“各位都把证件拿出来,待会开车前五分钟要查,没票的请下车补票。”

乘务员随意地在门口招呼了一声,说完就缩回了脑袋。江桦看了一眼时间,离发车已经不到十分钟了。于是他就将车票取出来,放到小竹的手心里:“待会查票的时候,就给他们看这个。有人来找你的话,一定要让他们证明身份,记住了么?”

“嗯,记住了。”小竹很听话地将票握在手中,却见江桦说完这句话就已经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她有点疑惑地抬起头,见江桦真是作势要走,才轻轻开口,叫了一声:“爸爸…?”

江桦顿了一下,重又看向她,犹豫了很久,才扯出一句:“你先自己呆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有些忐忑地盯着小竹的脸,生怕这个敏感的孩子有什么察觉,会哭闹着不肯离开。但小竹听了这句话后,只是懵懵懂懂地点着脑袋,像平常那样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他在心里舒了口气,略微轻松了些许。也是,一个孩子而已,再怎么敏感再怎么聪明也不会猜到这背后深沉的铁与血。他第一次有些暗自庆幸自己一直以来的隐瞒,至少这会给小家伙营造一个美好的梦,梦里没有创伤没有疼痛,即使有一天终将醒来。

他迈步向车门摸去。但正要下车的时候,小竹却又小声叫住了他。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却见小竹脸上全无任何表情,平淡得异乎寻常。她不声不响地眨着那双大眼,眼中无悲无喜,思索许久后,她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气开了口,她说——

“再见了,爸爸。”

江桦所有想说的话都在那一刻被堵在了喉咙里。到最后他也只是近乎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后加快脚步,匆匆冲下了车。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用力地想去避开一件事了,从下车开始就好像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任务般,不受控制地剧烈喘息起来。

乘务员上车的哒哒声传入耳中,气垫门的关闭声紧随其后。他没有去看小竹有没有扒在窗户上目送,只逃也似地奔向车站出口,一路上都没有回头。

大巴车从背后呼啸而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因为有家,所以不用害怕

江桦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好像前一刻还在那个人来人往的车站,下一秒就已经站在了熟悉的小区里。

这状态倒很像是一年前他在icu里苏醒,所有的过去都变得虚无缥缈,不知道何年何月何地,就像一腔热血的少年一夜成人。

说起来,已经快一年了啊…

院子里的夏花大部分已经吐蕊,含苞待放。他们熬过了漫长的寒冬,又到了一展风采的时候了。只是缺个香草美人的风情,去年至少还有一辆小跑车停在门前,车上走下来怯生生的漂亮小姑娘陪着他们,现在却只能孤芳自赏了。

江桦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呆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上前推开了门。

家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朴和整洁,墙边一尘不染,沙发和床上的布垫平得找不出褶皱。小竹跟他在一起久了,也养成了出门前要打扫房间的习惯,这就搞得小小的空间永远干净得像是没有住客。

平时一回家小竹就会开始换衣服换鞋,到处充斥着哒哒的脚步声,明明挺文静的一个孩子却露着火热的生命气息。听习惯之后感觉就像是身边有个戴着银铃的小狗,每次回家就会乐颠颠地晃着铃铛出来迎接你,让人把目光都集中在那叮铃铃的脆响上。

可有一天小狗没有了,铃铛也不再响了,站在这里才会发现屋子原来那么空,自己原来一直都是一个人。

真奇怪,明明早就该习惯了的。说到底过去的二十多年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形单影只,小家伙不过只是占了他生命的二十五分之一。什么时候自己的可塑性变得这么强了?只是因为一个人就改变的这么彻底?

江桦在门口站了一阵,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打转,挨个看过每个房间。他在这里前后加起来断断续续也住了六七年,此时却像个新来的租客在勘察地形。

客厅里留着一双卡通的小号拖鞋,厨房案板上的筷子还是两双,卫生间里花花绿绿的儿童牙膏刚挤掉一半,卧室里的小棉被叠的整整齐齐。就连在书房,他也找到了那本《儿童故事》,打开来发现《花木兰》那一页被掖上了角,那些他指出过读音的字都被认真地标上了拼音。

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只是看着这些他就能轻易回想起安静的小女孩在那里的样子,起床的时候揉着眼睛,拿着小牙刷刷牙,抱着故事书眼巴巴地等着讲故事,连那种奶猫一样的眼神都清晰得不可思议。

他很用力地将那本故事书合上放到一边,小号拖鞋也被放进了鞋柜最底层。他又将卫生间里的儿童牙膏丢进垃圾桶,然后走回卧室,把那套被褥收进常年不用的储物箱。

有什么可感慨可怀念的?做父亲这种事…本来就不该是他考虑的,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

到现在他都觉得没有实感,居然就能这样和一个小丫头共住这么长时间。原本这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人走茶凉,还有什么可怀念的?

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刚刚把被褥翻过来,这个动作却无意中露出了枕头下垫着的一打纸页,都是被很小心地叠好的。他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纸页角落用铅笔写着标签:学生:江一竹,字体横平竖直,端正得一丝不苟。

哦,难怪每次画完的画稿总有几张不翼而飞,原来她把最宝贝的几张都掖到枕头下面去了。

他将那一打纸页在旁边磕了磕,准备找个袋子装着扔了。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看见了最上面的那张画稿:蓝天白云,湖水青波,树影鸟鸣,幼稚的色彩和线条把那个公园的景色完全勾勒出来,和记忆重叠后,就完全避不开阳光下那个专注的身影,甚至都能想象出风吹过来的时候,她的头发和裙摆在轻轻地摇。

江桦有点烦躁地将画稿扔到一边。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家里呆下去了。听梁秋的意思,队里的情况还很危险,恐怕回去的日子还要提前。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正常,必须得调整一下了。

他重又踏出了家,反锁了门,难得无所事事地在小区的街道上晃悠,抬头去看万里无云的天。

什么都没变的,世界该怎么转还怎么转。一年前他回来的时候本就该是这个样子,莫名其妙多个女儿才是离谱吧。

想想那年出去和队员聚餐,大家一高兴喝上了头,一群荷尔蒙旺盛的年轻小伙都大着舌头盘算起根本不存在的终身大事。于小楼表示一定得是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富婆再加儿女双全,任天行嗤之以鼻说要个傲娇少女和毒舌萝莉这辈子就值了,连荆明都在威逼利诱下说出希望有个心灵手巧擅家事的贤惠型。

唯有到了他那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被罚了几杯也忘了,最后林燕扬都有点看不下去,说任何人要是能找到另一半都能想好喜糖买什么品种,偏偏完全想象不出他要是成个家会是怎么个样子。

都是这么个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了,还去考虑这些做什么?他的人生规划里可从来没有过一个小孩子,这都是半路走岔了而已。

是啊,这只是个偶然闯进他生活的过客罢了,一开始自己的态度还是拒之门外。现在尘归尘土归土,她已经被放到她该去的地方了,他也是时候该回到自己原本的轨道中去了。

江桦在外面绕了几圈,努力自我暗示一番,觉得轻松了不少。他深深地呼气又深深地吸气,正要转身回家,背后却被什么人拍了一下。

“诶?你是…江一竹的爸爸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想什么就来什么。他心里哀叹一声,偏过头去,就见西苑学前班的陈老师正站在他身后,眼神很是惊喜。

学前班放学都放的早,看陈老师的样子也是刚下班。本来就是家附近的私人机构,偶遇也很正常。

“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陈老师说,“前几天突然说小竹不来了,也没跟我说个原因,真不上完么?孩子现在基础已经不错了,再强化一下,去小学的话肯定也能拔个头筹的。”

江桦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摇头道:“已经不用了。”

陈老师看他那副表情,马上就明白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劝是肯定劝不动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只能掩盖住眼里的那点失望,打开手提包一通翻找:“好吧,那就这么结课好了。不过她这毕业证书你还是拿了吧,等到上学的时候给那些老师看一看,大部分都认的,而且也给孩子留个念想。”

念想?干什么要留下念想?为什么非要去记住那些已经一去不返的曾经?

算了,等她走了以后,丢掉就好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但表面还是客气地接过了那份证书。红色的压纹纸颇为精致,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江一竹的名字。他稍稍一翻,里面还夹着一张薄薄的作文纸。

“哦对了,我们前几天刚随堂测试了一下小文章写作,这是小竹的那份。一直没人取,我就顺便带来了。”陈老师笑道,“题目是‘我的家人’,写的很不错呢,在班里也算好的,你不打算看看么?”

江桦被她的笑容晃到,只觉得真是盛情难却,现在拒绝才真是有鬼。万般无奈,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打开了那张稿纸,满纸清秀端正的笔迹尽然映入眼中——

“我的家人

大{a}班江一竹

我只有一个家人,就是我的爸爸。

爸爸个子很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长得很斯文也很帅气。只不过爸爸总是在忙,要去和很多坏人战斗,所以很少会笑,希望他以后能更开心一点。

尽管总有事要做,但爸爸有时间就会和我在一起。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我们会在五颜六色的街道上逛到很晚,最后是爸爸背我回家;还会去观赏公园里的小花小树和水里的小鸭子,走远远的路去看太阳下山,每次去玩的时候总是很高兴。

我很爱我的家,也很爱我的家人。爸爸的工作是保护其他人,我为我拥有这样的爸爸而骄傲。可是坏人有的时候会伤到他,我很不喜欢这样。我希望我可以快点长大,去向爸爸学习,也去尽自己的一份力,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累了。

书上说,无论走得多远,总会有人在等你回来。我想,爸爸就会是一直等我的那个人,而我也会一直等着爸爸。

因为有这样的家人,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用再害怕了。”

上架没有什么感言

嗯,如题。

81上架,完。

按理说这所谓的感言再怎么着也有个模板,比如学着其他作者哭爹喊娘卖卖惨呀、敲着碗说说穷呀,承诺承诺更新呀…明明有很多选择来着。

但我现在觉得…这特么有个毛用勒。

卖惨?这惨不就写在点击量推荐票数和作品荣誉那栏前几天刚过300的收藏量上了嘛。还用我说?

哭穷?收藏量都刚到300了,是个起点的读者不都该对订阅量有点acdefg数么?

反正这个蠢蛋作者明知道已经全扑了,还是看着每一张投过来的推荐每一个增加的收藏开心的像个200斤的二傻子,要是能通过知道有那么几个真实读者真的看了书、真的喜欢这个故事,估计每一个增加的订阅都能让这个蠢蛋来一个火之乐成翔吧,不过如果这300个读者觉得反正是个扑街看盗版也没问题,那可真是霜之哭成狗了。

承诺更新…额这个嘛…其实还是可以有的,不过看着其他作者一个个都说100订阅加一更、1000订阅加一更…死扑街哪有这个底气啊。

那么,为了不那么难看,就来个小的…只要订阅别是个位数,就加一更,怎么样?{手动笑哭

个位数诶!!想想订阅其它书,对加更只贡献了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看这本可是十分之一,多实惠!童叟无欺啊朋友!

呵呵…

至于更高的…实在对不起,我也承诺不起了。我胆子比较小,不太敢像很多写手那样,把青春全都押在这个梦想上。我还得要绩点,甚至有出国的打算还得顾着活动和实习,真的很迷茫啊。

事实上,从开书的上个学期开始,我已经开始疲于奔命,放弃掉了所有的娱乐,游戏戒掉、番剧不追、甚至社交都没有几次,白天上课拼命刷绩点,下课就刷托福做题,然后晚上去图书馆把两更写出来,看喜欢的书也只能抽时间看。

可即使是这样,这个学期我的绩点只有33,连前十都进不去,托福也是半死不活。这书的成绩…你们都懂。

太监是不可能太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但至少,能不能让我看看,我为之可以放弃所有的、最喜欢的故事,有多少人同样爱着呢?

毕竟下个学期开始,专业课要上来,生活只会更忙。我只能拼命去做了,可是拼命有什么效果,能不能得到相应的回馈,就拜托各位了。

诶呀,怎么不小心又卖惨了呢。

不行不行,咱们聊点别的,说说这本书本身吧。

因为写到了奶爸的部分,而单身狗的我没有一点经验…所以为了取材,我本着新闻系学生严谨认真的态度,还专门去采访了我自己的老爹…{羞耻捂脸}

于是以下就是我们的部分微信聊天记录:

q:您觉得有了孩子以后心态会有什么变化呢?

a:现在想想,其实一开始心态还没有调整到当爸的状态,孩子一哭闹还会有点烦。但慢慢习惯之后,就会觉得孩子就像父亲的眼珠子一样重要吧。

q:像眼珠子一样重要是什么鬼…

a:就是孩子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意思:}

q:哦哦这样,那您觉得爸爸会因为孩子去改变什么吗?比如很闷的人改变性格?

a:家庭是高冷男人的熔炉。



还有不少,但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这些。看到这里的人也应该能对应上几个剧情吧…

反正,那天聊的我还是蛮感动的,我也想带着这种心情去写这本书。

怪兽家谱发在了二次元区,虽然其实是被都市拒稿的结果,但既然来了,还是有点话想说。

现在的二次元,明眼人都知道是变身、搞笑、同人的天下。只不过对我个人来说,看番这么多年,我理解的“二次元”的关键词,是【温柔】

对,就是那个各种动画里被人嘲讽到烂的優しい,草食系男主最{唯}大{一}的优点。

毕竟亚撒西踏平天下呀{笑

不过这次写了本二次元区的书,那么我就想写一个温柔的故事,几个温柔的人。

我很喜欢他们。

你们呢?

ps听说…感言里必须得有女装?

emmmmm…

好吧,为了让感言完整一点,那就翻个倍,100均女装,咋样?

反正100订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有100订的。

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孩子眼中的全世界(求首订!!)

“诶?你…你没事吧?”陈老师向后错了错身子,有点小心的问道。

她不知道在这几十秒内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江桦的眼神露出了什么不对…不,不止是眼神,连状态都完全变了,霎时换了个人一般,让人不敢靠近,就像精神科的患者要发病了似的。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确实印证了她的想法:在短暂的呆滞后他突然像是大梦初醒,狠狠地攥紧了那页作文纸,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转身便急速跑开来。

“喂,你——”

在那一瞬间江桦的世界是空白的,聋了一样听不见背后的喊声。他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绷断了,也许原本他就是在悬崖边徘徊,而现在终于失足落下万丈深渊。

他发了疯一样冲过大街小巷,重又拉开家门。刚才被他扔下的画稿还安安静静地放在扶手边,他着了魔似的过去把那些画纸翻开,许多纸上打着大大的红色“优”字,更多的是一片空白,只有角落处有着小小的标签:学生:江一竹,家长签字:江桦。

是家长么…

是家长啊!

他呆若木鸡地在原地站了一阵,好像生命都在那一刻停顿了几秒。随后他忽然暴跳起来,冲到储物间扯下那把车钥匙,随后几近歇斯底里地摔上了门。

是啊是啊,有了家就不会害怕了。但那个傻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家这种东西…是由谁堵死了她的退路啊。

她为这样的小家、为这样的爸爸而骄傲,她的世界小到连那些琐碎的小事都不愿意忘记,拥有那么稀疏平常的东西也要紧紧抓住,宝贝得好像这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而他在干什么?他要把女儿送到遥远的境外去!要把她交给一群满脑子科学的疯子!要就这样夺走一个全心信任着父亲的孩子的全部人生!

明明早该明白的吧、明明早就知道的吧?

只是这样去自欺欺人罢了、只是想去逃避这个事实罢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懦夫更混蛋的事情么?!

他几乎是抖着手按下了车钥匙的启动按钮,停在门前的奥迪伴随着滴声亮起了车灯。他拽开车门将钥匙插入锁孔,发动机在低沉地轰鸣。

现在大巴车已经奔驰在长长的公路上,要将她带到无法触及的境外和看不见的未来去。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没有挽回的余地…

不,还有机会!还有时间!

油门踩到了底,奥迪像发狂的野兽般咆哮着,在汹涌的车流间横冲直撞。那股疯劲儿根本就是发泄般的暴乱,目空一切的风范怕是擅车的于小楼来了也得自愧不如。

所有的车都被逼退了,半惊半惧地看着那辆跑车越过重重的缝隙,车流挤成一锅粥,漫天都响着尖锐的喇叭声。连行人都退避三舍,只有转角处超市前的塑料小火车很不识抬举,在一圈圈回转的同时,音箱里还好死不死地回放着咿咿呀呀的儿歌——

“无论我在哪里都怀念我的家

我走遍海角天涯

总想念我的家

当我漫游在荒野上

凝望天边月亮

好象看见我的亲人把我思念

他正站在茅屋门前

也望着月亮

那家门前的鲜花

我再也看不见。

可爱的家,可爱的家

好像天上降临的声音,

我走遍天涯海角,

总想念我的家…”

原本坐在车上玩的小孩子被街上的乱景给吓到,连滚带爬地离开车厢躲进店面里去了。没有乘客的小火车空落落地唱着歌转啊转。在投币的时间用完,歌声停下的时候,跑车已经走远,车流也重新安静下来了。

十几分钟后,天子机场的售票窗口前,售票员惊惧地看向玻璃窗外的那个身影。

她本来只是在普通地工作着,结果一回头去就对上了一双令人胆寒的脸庞。她算是有一定资历的老职员了,什么情况没见过,甚至有一次刚砍完人的罪犯挤到队伍最前面,挥着刀威胁她买票给自己,她都敏感地从那个恶徒的眼中分辨出了惊慌,冷静周旋到安保赶来。

这一次她同样从面前的眼睛中看出了那种急切到极致的慌乱,但那种慌乱真是摄人心魂。不是手足无措也不是穷凶极恶,而是那种眼看着快要失去什么的不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像哪怕是一座山挡在他面前,都会被一刀劈开那样。

“去九卿城,三点二十的那班。”江桦将身份证推进窗口。

“额…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的,起飞前一个小时就不能再售卖登机牌了。”售票员空咽了一口,还是有点纠结地解释道,“现在这就剩不到四十分钟了…”

“我必须要。”江桦一字一顿。

“这…这实在…”售票员看了看旁边,这种行为算得上是胡搅蛮缠了,按理来说会遭到其他排队人的集体施压。但今天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就好像被什么隐形的磁场排退了一般,全都不约而同地和眼前这人保持着一步以上的距离,装作四处看风景。

售票员心里哀叹,还是委婉地劝道:“先生,这个真的让我们很难办,大家都很急的,除非有什么照顾范围内的特殊情况…”

“就是特殊情况。”江桦一听也想起来了,直接从口袋里把黑狼的那张身份证明掏出来,在玻璃窗前一晃,“我是猎人,要执行紧急任务。”

……

“尊敬的乘客,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请系好安全带…”

江桦透过旁边的小窗看着掠过机翼的流云,好不容易按捺下的那份焦虑又开始成倍发酵。

他一路上都在翻来覆去地计算时间。按最理想情况来说,他之前耽误了三四个小时,万幸这架唯一符合时间的飞机飞到目的地只需要一个钟头,刚好能抢在大巴之前。但梁秋的安排太过细致,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大巴到机场的10分钟内小竹就会上去境外的飞机。

只有这十分钟,拦不下来就真的没法回头了。

他也不知道一路上有多少人被自己吓着,今天的时间好像总是在断片,过去的几个小时间只有那么间断的几分钟他还有意识,各种胡思乱想要把大脑撑炸似的。

下了足足一晚的决心,崩塌却只需要一瞬间,刚刚丢掉的东西想要找回来的时候就那么急切,也就只有一腔热血又没脑子的少年才干的出这种破事。

都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

到最后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下机舱的,好像只是一恍惚的功夫,登机口就被甩在后面,身子已然站在了长途大巴的交接车站处。他抬头看表,时间还对的上,但大巴不比飞机高铁,到站的时间很不确定,哪怕出一点万一…

连他自己都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但他不想也不敢去思考这一次失败的可能。只是默默地站在那,扫视全场,一人都不放过。

哪怕是用抢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日头从当顶渐渐偏西,他也忘了自己数到第几班车,看得自己都有点麻木了。他刚浑浑噩噩地放走一车人,揉了揉眼睛的当儿,余光中却突然瞥见了那个亮粉色的小书包。

他在瞬间就清醒过来,二话不说就直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书包边那条纤细的胳膊。

小竹始终不声不响,只是挤在人群中低头看地,被毫无预兆地抓上这么一下也是打了个激灵。她转过头去,刚好对上江桦的眼光。

“爸…爸?”她有点不确定地下意识叫道,眼里一片灰白。

看面孔的话毫无疑问这就是爸爸,但她从来没有在爸爸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江桦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随后才突然手上加力,都有些粗暴地把她拽出了乘飞机的人群。小竹不知所措,只呆呆地跟着他走,身后一片惊异的目光。

“你…等等!”在几秒的呆滞后,人群中的一位随身便衣终于晃过神来,带着同伴快步上前,作势要拦,“狼牙,这不是胡来的地方,我们有命令的,你知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时后话突然梗住了,几个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江桦听到他们的话就别过了头来,眼中的神情被他们看了个透。

不是荆明那种不怒自威的尖锐,更像是道尽途穷的决然。就像踩中了捕兽夹的孤狼,明明知道血终会流干,但谁想上去剥它的皮,它就会迸出所有的力量跟你拼命。

没人想和这个状态下的江桦拼命。他没有带武器,但谁都不会怀疑现在扑上去的话结果会是什么。

几个便衣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但转眼间,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已经踏出了机场的大门,融化在一片光晕之中。

3000字第一章,求首订,这非常重要,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彼岸潮鸣

出租车慢悠悠地驶在空旷的车道上。

九卿城是个外缘的小城,城市化还没有很彻底,人员流动并不很频繁,因此途经此处的飞机本就没有几班,这个点已经没有回天子城的航班的票了。无奈之下江桦只能定了晚班高铁,车站和机场离着并不近,还是要打车过去。

大概热情是每个小城的出租车司机的必备特点,从上车开始那个黑黑瘦瘦的师傅的嘴皮子就没闲着,所谓的闲侃闲聊详细到能当查户口。

但这次他显然是遇上对手了,眼看着这进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比着一个的闷,跟他们说话就和跟石头说话一样得不到任何反馈。他碰了钉子,也只是退了一步,低下声自言自语地嘟囔。

他说话的时候,后座的父女两人就那样直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各自都是些什么心思。要过好一阵目光才转动一下,江桦看小竹,小竹看车外的天。

彼此之间也不说一句话。

她是到现在也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吗?几个小时之内来回几百公里地折腾,也的确该精神疲倦了。

江桦心里乱糟糟的。刚才他满心都被那股不知道哪来的疯劲给占领,把其它所有的事都抛到了脑后。但现在一平静下来,那些被狂热压住的情绪顿时就没过了头顶。

本来他就是个话废,现在再让他开口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这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事,那就细水长流吧。

他正托着脸发呆,却冷不丁地感觉出租车的车身一震,速度不正常地慢了下来。回过神就看见司机正在那拍着方向盘,嘟嘟的喇叭声响个不停,然而车内却弥漫起烧焦一样的刺鼻气味,传出的声音咳痰一般的沉闷。

“他妈的!”司机啐了一口,下车打开车盖检查了一番,半晌后打开车窗,无奈地一摊手,“极桩接触不良,给烧坏了。这可真是…诶,对不住了,这次我不收你们钱,麻烦你们再打一辆吧。”

今天还真是一波三折,都以为结束了还来这么一茬。江桦只得领着小竹下了车,四处张望。此时他们正处于城郊外的公路上,路边都是清香的花草,但人迹罕至,没几辆出租车会傻到来这里揽客。

司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向远处指了指:“这边是小路,是没什么人。你从这里走过去,过了那边的小石山就到主路上了,那边车多。”

江桦轻声道了句谢,也不多说,领着小竹便走。

权当散步了。

两个人依然不说一句话,只是大手拉着小手,走进路边五颜六色的野花丛中。茂密的草叶间有一条小小的石子路,已经被土埋得看不出轮廓了,但依然够两个人通过,只是走的时候总会有草叶拂过皮肤,感觉痒痒的。

两人穿过长长的花丛,小竹依然像平常那样乖乖被江桦牵着,只是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旁边那么漂亮的景色也没有赢得她的回眸。

只是在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弥漫的花的清香中混杂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咸腥。向前看去,山影挡住了隔岸的地平线,但有空灵的水声被风吹来,回荡在耳边。

始终看着脚下的小竹在这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山的剪影。这时日头已经偏西,小山被整个涂成了黑色,孤单单地杵在天边。

“想去看看么?”江桦看到她的样子,思索一番后,还是开了口。

九卿城在版图边缘,是个临海城市,也因此才保留了许多自然风光。他在听到水声的一刻就想到了些什么,那是他曾经答应过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眼前。

小竹没有应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天色尚早,分秒必争的战斗刚刚也已经结束,够的上这稍稍走个岔道的时间。江桦领着她越过了漫漫的花海,走到尽头时发现那小小的山峦之间居然恰好有着一条两三人宽的缝隙,一线天从顶头渗入微弱的光线,鱼腥和盐水混杂的气味浓重地挤在缝里,又被路过的风送到远方去。

石缝中很潮湿,四面都结着深绿色的苔藓。江桦走在后面护着小竹以防她踩上地苔摔倒,她小心地迈着步子,有的时候会转头看一眼江桦,但很快就会转回头去,目光重新落到缝隙的重点,在黑暗的石缝间,那一线光明也显得尤其明亮。

穿过石缝的一刻,首先映入眼幕的是巨大的、赤红温暖的夕阳,它悬吊在空中燃烧,咫尺之下便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漆黑的海水在视野的尽头滚动,一"bo bo"地把涌动的海浪送上岸来,在边缘化作白色的泡沫。

江桦领着小竹慢慢地踏上了细软的沙滩,又慢慢地向海岸线走过去,最后站在被海水浸湿的凉沙中不动了。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茫茫大海。迎面的海风带来枯荣草木的呼吸,江桦的衣襟和小竹的细发在风中飞舞。

曦轮在一点点地沉下去,落入水中的投影被海浪打碎,撒落在迭起的水花之间。小竹感觉到了零星的水花抚过脚腕的清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口鼻间尽是温柔的气息。

“这就是海么?”这是她从机场出来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说这话的时候她依然只是静静地站着,只是余晖映在那双眼睛里,像火一样燃烧。

“是。”江桦抬起手想去摸她的头,但随后又放下了,“这就是海,喜欢么?”

曾经她看着公园里的人工湖都会惊叹,但现在广阔的大海呈现在她眼前,她却没有任何表情。

“很喜欢,好漂亮。”

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轻轻赞叹一声。只是在这之后,她马上又说道:“但是看完就没有了呀。”

江桦默然。

“看完之后,我们去哪里?”小竹抬起眼来看江桦。

“回家。”江桦说。

“回家…”她小声地喃喃,像是在咀嚼着这两个字,“回家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江桦别开了目光,定定地看着海面,说话就像自言自语:“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小竹说完这话又是好一阵的沉寂,只是小手抓紧了江桦的袖子,低下头去用脚摩擦着细软的流沙。

“那…我可以哭么?”

江桦倏地转过头去,小小的女孩依然低着脑袋,额前的刘海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只听得见刻意压抑着的声音不断传出来。

“阿姨说,必须要有愿意陪在身边的人才可以哭。不然像我这样多余的人,只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可是没有人了…阿姨不要我、叔叔不要我、连爸爸也不要我,我好害怕…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么?所以大家都不喜欢我,都不愿意陪着我了…”

“我会乖的、会好好听话的…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得更好…所以…所以…”

她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江桦猛地俯下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哭吧。”他说。

他感觉到了那个小小身躯的颤抖,她在他脖子旁边急促地喘着气,呼吸的温度掠过耳边,到最后几乎发烫起来。她伸出手去回抱着江桦,随后轻微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呜咽响起,低低地回荡在耳边。

“爸爸,你别走…爸爸,我不要你走,求求你,我想要你陪着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温热的触感浸湿了肩膀,孩子的哭声越来越高,她拥紧了父亲的身子,一遍遍地嚎啕着嘶喊着,喊得嗓子都黯哑、身子都虚软无力起来,可她依然死死地抓着江桦的衣襟,像是一放手爸爸就要消失不见一样,再也再也不要离开了。

江桦收紧了手臂。他不敢回头,只是远远地望着波涛滚动的天边,日轮还在散发着最后的光晕,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对不起…”他低沉地重复着,“对不起。”

夕阳在这时被海水浇灭了,连带着海面的光辉也一同褪去。暮色悄然而至,抹去了两人留在岸边的长长的影子。他扬起脸来任风擦去眼中的水光,轻轻地抚着小竹的头发,她身体的温暖都被锁在怀抱之中。

让是非对错都这样随风消散吧,让夜幕就这样降临吧。

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十分的悲伤和…幸福。

……

开往天子城的夜班高铁疾驰在轨道上。

这是最后一班车了,所以车上的乘客也都很少,大部分都靠着枕垫昏昏欲睡,倒有点像来时的大巴车。

江桦倚靠车窗坐着,小竹身上盖着他的外套,枕在他的腿上睡得很深。大概是白天太累了,她的呼吸很沉,看来并不是轻易就能从梦乡中回返的。

江桦像往常拉被角那样给她扯了扯衣服,这才继续垂着眼发呆。没过多久,意料之中的震动从衣袋里传来。他取出手机按下,接通的一刻两边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

“可以啊你。”梁秋说,“要是搁古代,这都够的上劫法场了。”

江桦没有应声,只是轻轻拍着小竹的动作停下了。

“你这股劲儿一上头还真是够疯啊,”梁秋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接着道,“这两天市内开会,老孟他们为了顶掉白狼准备得可是很充分啊。你倒好,还来这么一出。”

“…是我的错。”江桦低声道。

“行了行了,你又不是小孩,跟我说这些有屁用。我就问你一句,你把小竹带回来,想怎么解释他和刺杀你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这事?就算没人拦着你归队,你觉得他们可能允许你带着一个潜在隐患回来么?”

江桦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无力地抛出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这么干?我天,亏你还管队管了三四年,现在连行动前制定计划的步骤都给我跳了!”

江桦继续闭嘴了。他已经过了那个头脑一热就不顾一切的年龄,事实上在拿车钥匙的一刻他就已经把所有可能的结果都思考到位。但最后他还是去做了,最贴切的词就是明知故犯。

只不过大部分时候,你拼了命想去揽责也没用。

就像现在,梁秋、甚至队里的人都可能被影响。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完全退队…这也是提前就料到的,任性的代价实在是够沉重。但既然是他的一意孤行,那就只能最大限度地不去连累其他人了。

他攥紧了手机,有点迟疑地开口,刚要说出那个不可回头的决定时,梁秋的声音却又想起来了。

“别的我不说,就问你一句,你觉得这无所谓了么?”梁秋说,“黑狼那边的记录我一直看着,你这拼命拼了一年,到头来就因为一个爸爸的名头把心血全都放弃了,值得么?”

江桦沉吟了很久,思绪像是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天边。

“因为懦弱,我已经失去过重要的人,”他低沉地说,“不能再有第二个。”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随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什么毛病!这么无聊幼稚又中二的话怎么不带脑子地就跑出来了?现在的事都解决不过来,还去想那些没意义的过去干什么?!

结果他正在这边懊悔呢,电话里梁秋的嗤笑声却是传了出来。

“哈,我也早该想到。”梁秋笑道,“说是过了十几年,你这性子到底还是改不了。凡是认准的人,你是一个都放不下。”

“……”

“你在担心后续队里的事吧?嘿!以为我打这电话就为了跟你瞎扯?”梁秋的声调突然变了,“告诉你吧,我这两天和那些老不死的打太极,也顺便就这事给你打出了第三条道来。只不过呢,这肯定是个冒险,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江桦微微变了脸色,动作停滞了很久,才缓缓地放下手机,无声地向窗外看去。夜幕下的山川在手边奔驰,铁轨如腾龙翻山越岭,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边。

“下一站,天子城南。本站为终点站,请旅客们拿好随身物品,避免丢失。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下次旅行再见。”

章节bgm:雪野原/潮鳴り有个人说,作家写上一百万字,可能只为了写那么一两句话。我为的就是这一章。4000字,敬请笑纳。看到这里就证明阁下愿意支持这一份感动,非常感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身陷囫囵的白狼

当清晨的鸟鸣叫醒沉睡的天空,庞大的天子城便像是巨大的机器那样运作起来。人群开闸放水似的从各个小门间钻了出来,很快就将街道填成了车水马龙的江河。

早高峰时段,各个路口都在电子屏上被标成了红色,即将错过全勤的上班族焦头烂额地摁着喇叭,声响令人心烦意乱。然而在一群前呼后拥的人之间总有那么几辆佛系车,该走走该停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有种与世隔绝的人间桃源般的惬意。

那辆白色小宝马看起来就是佛系司机中的一员,慢慢悠悠地晃荡着,没过多久便以轻舟已过万重山之势晃过了车群,最终从一扇铁门拐进了大院。

但只要看看门牌就会发现这地方绝不简单:对原兽部队审计署总部,所有猎人组织的直属管辖部门。

就像是开公司注册商标那样,猎人活动的批准、审查也都得过国家的手,这个部门的存在就像是******之于文化产业,是一条有形或无形的标准线。

在这样严肃的地方,宝马车的悠闲就显得有点突兀了。但它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似的,依然保持着那副懒洋洋的势头转头找着车位。

只是在这时,楼上的一道窗帘拉开了一道缝,两道冷峻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到宝马的车牌上,随后窗帘重又被放回去,站在窗边的人转过身,理了理有着灰狼纹章的领口,低声报告道:“孟队,人来了。”

一身正装的孟长桥正站在门口,听到这话才点了点头,一招手示意队员解除警戒状态。这才转过身去,进入了身后的会议室。

室内正中心放着红木的长桌,西装革履的成员分开来坐在桌子两边,大部分都已经两鬓斑白。孟长桥用一种一丝不苟到近乎刻板的姿势走到了桌边那个空着的座位上坐下,和旁边的人表情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都是像身处追悼会上一般的冷硬。

脚步声从楼道外远远传来,随后人影闪进了沉重的追悼现场,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和这气氛有点不符,硬说要融进去的话,就像是那个被众人围在中央面容安详的棺材…

孟长桥眉头蹙起:“为什么来的是你?‘狼耳’呢?”

梁秋乐呵呵地一摊手:“他不是伤着了嘛,就由我代替喽。”

“前两天的会议都是他出席的。”孟长桥冷冷道,“这么重要的会议,白狼的队长只是因为一点伤就耽搁了最终决议这么重要的事么?”

“难道我这个负责人不比他一个队长重要?”梁秋挑了挑眉,“大一级的人来,应该更有说服力吧。”

“不要转移话题。”孟长桥嘴角的弧线硬如钢铁,“你们上一个队长受伤后的情况如何,你自己也清楚。”

梁秋眼光跳了一下,那副轻松的神态也收了几分:“我说老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撇开今天的不说,三年前的那个可确确实实差点儿就断气了,翻旧帐也得有个度吧?”

“这里的会议要求绝对的客观公正,只是要讲究事实而已。”

“好了,二位先暂且就座,具体的问题等会议召开之后再谈。”对外部门书记站起身来,挥手隔开了剑拔弩张的两人。原本关于白狼队长的下落是他应该问的问题,但孟长桥已经代劳,自然不必多说。

待二人就座后,这位书记才来到了长桌的最前方,咳了两声。

“那么,开始今日会议的讨论内容:关于白狼部在青海大楼违规执行行动,导致原兽群失控造成人员财产伤亡的处置方案。”

调查组的人员起身,从文件袋里抽出报告页,文字版的给了全桌每人一份,照片则摊开在桌上:有些是弹痕累累的墙壁、有些是爆炸后的断壁残垣、还有几张原兽的尸体细节。宏观层面则有青海大楼整体的高空摄像,凡是和事件有关的部分一个都没有落下。

几位领导翻动着照片和文字资料,本就紧绷的脸色愈加阴沉。调查员静立了一会等待他们整理好手边的东西,这才走出一个人来,以宣读法院判决书般的语气念着手上的事件总览:

“8月19日晚19:00许,隶属狼巢组织的白狼部共计三人在青海大楼展开暴力性行动,依其队长在几日前提供的说辞,此次行动的目的是制止非法的原兽研究行为。由于白狼部在此之前曾向军方租借f-35战斗机一架,关于这次行动的存在得到了军方的承认,但目的是否真如其所说还有待商榷。”

“经过这几天的情报整合,表明行动自地下一层开始,在此之前周围并未发现原兽踪迹。而在这之后,白狼三人在未经允许和提前说明的情况下,先后在人员密集处使用爆破物、擅自在营业时间内切断大楼总电源、并且在居民区中放出原兽。虽说及时疏散了人群,仍违反了猎人行动的准则。”

“最重要的是,在这之后以青海大楼为中心,五公里内出现大规模大数量的原兽暴动,脱出其控制之外,伤亡数仍在统计中,但绝对已经超出了猎人的守则规定。”调查员将报告放在桌子前方。

这一番话说完后梁秋察觉到全桌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这边转了一转,只这样他便明白了:前两天都是任天行来开的会,形势并不乐观,而这一番话明显只是说给临时顶替上来的自己听的。

看来他昨天说什么也一定要换下任天行是个正确的决定啊。

果然就在这之后,那位书记便转过头来,改偷瞥为直视,严肃道:“既然梁主管今天代表白狼出席,那么在听完这些统计后,也请亮明一下态度吧。”

梁秋略作思考:“可否先听听各位的意见?”

“这个是由两方共同决定的。”旁边的审核部人员解释道,“我们是接到举报才开始进行调查。除此之外,你们麾下的灰狼部也会作为目击者之一协助报告。”

“没关系,那就麻烦先听听调查组的结果。”梁秋说,“你们应该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吧。”

“是这样,我们为了确保全面性,在本次事件之外,还调用了白狼近年来的任务记录,在这之中发现了几条情况不明的报告,比如这一条,三年前在边境电厂发生的大爆炸,除了显示一名队员重伤外,对情况本身并没有具体描述。这样的记录还有很多,因为白狼部的特殊性,对这些并没有过多关注。我这其中是有什么疏漏的。”

调查组部长说到这里时抬头看了一眼梁秋的脸色:“经过多方讨论,大部分专家都认为,白狼队内的疑点过多,此次事件的社会影响又较恶劣,时间点太过巧合,所以我们怀疑…白狼和大规模原兽暴乱存在某种联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故人回归

一句话落地铿锵有力,顿时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目光纷纷聚集到了梁秋身上。

梁秋默然。

不管他和白狼的几人乐不乐意,这局势很明显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差那临门一脚的程度了。

夜莺是只属于携带者内部的秘密,在做的代表虽然对携带者群体有所耳闻,但并不全都理解。

更要命的是,那两个携带者很会挑战场,一直在天台和没有完成装修的顶楼作战,从头到尾没有留下一点影像资料。就算他可以抬出事实,也没有一点说服力。

“我有一个问题。”梁秋说。

“请讲。”

“为什么还会牵扯到之前的记录?”

“这个问题…”代表顿了一下,“这次事件是直接导火线,我们还需要通过调查以往的记录来估计危险系数,这也得到了灰狼部的配合。”

“是。”孟长桥感受到了代表投来的眼光,微微颔首道,“既然是部门的调查,我们自然要遵守要求。白狼是我们的重要组成之一,作为盟友,互相监督是必要的。”

梁秋瞥了一眼旁边的孟长桥,正好发现对方也在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擦即走。

“既然这样,接下来需要我们什么样的配合?”梁秋暗叹了一声,还是出声道。

看起来领导们对他的顺从表现出了满意,审计部代表立时站起身来,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判决书:“以此调查结果为基,我们要求隔离参与行动的白狼队员,单独对每个人进行审议。疑点排除之后,自会恢复一切行动。”

“这是…坐牢?”梁秋皱眉。

“会暂时取消一些活动。但放心,并不会有定论的罪名,也不会像犯罪嫌疑人那样剥夺人身自由。”

梁秋沉吟了许久,忽然轻笑道:“我想问问各位,从现在看来所有事实都还未确凿,只是因为怀疑,就把一群少说也立下过几十次二三等功的士兵归成罪犯,这是否有失偏颇了?”

“正是因为白狼是猎人行业的佼佼者,才更需要透明自清。”

“但太过严苛的话同样会打击行业的热情。”梁秋说,“按说法,白狼此次的原计划是实施对人作战,事实上在行动之前周围也确实没有原兽出现,可以说这是超出他们计划的意外。既然是准备不足的意外,对于这样的部队而言,采取非常手段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原兽起始在地下室中出现,那种数量要转移到无人区危险性只会更大,我认为白狼的直接作战是正确的。”

代表点了点头:“事实如此。但最重要的暴乱引发可能,你要作何解释?”

“既然证据还未确凿,就不能排除暴乱的引发是另有其人的可能。”梁秋坐直了身子,“若真是如此,撇开冤案不说,要抵抗有如此手段的势力必然也需要白狼介入。按照原计划执行的话,影响机动力是一定的,要做出反应可能会来不及。”

“嗯,的确是这个道理。”代表表示同意,“但即使嫌疑排除,白狼酿成此次恶劣影响也是无法否认的。就算给予罪名过于严苛,但记过并不能避免。”

“这个记过的意思是指?”

“给白狼全体的处分,并不算在个人身上。”代表说,“当然,出于保护你们的名号考虑,在调查结束之前也不会公开。”

梁秋缓缓地向后靠坐,这恐怕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情形了。再进一步的话,各种关系的协调都会出问题,逼死了对谁都没好处。

“好吧,”他点头道,“我同意。”

“好,只不过这个情况的话,狼巢中的行动主力就要移交了。”人事部代表将目光转向孟长桥,“我们听闻灰狼部也同样是猎人之中不可企及的存在,且人数众多管理严格,更适合大规模出战。”

这意思已经明显得不能更明显了。

孟长桥起身鞠躬:“愿接此任,不胜感激。”

“负责人的意见呢?”代表再次偏过头。

梁秋无奈地笑道:“我手下也只有这两个部门称得上是尖兵了,的确只能二选一。”

怪不得今天孟长桥这么积极,估计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出了吧。

“好,那就没有异议了。”书记将手上的文件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从今天起,白狼的对外暴力性行动全部暂停接受审查,其在狼巢的主力地位由灰狼部接替。”

在座上的各领导面面相觑,没有人表示反对,大势所趋,都是默认了。

孟长桥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梁秋抱着双臂斜眼瞥着桌上死寂的气氛,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随其去了。

……

江桦第三遍给小竹整了整衣服,这才放她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为她系好了安全带,这才发动了引擎,跑车开上大道。

小竹歪着脑袋看着平稳摆动方向盘的江桦,觉得爸爸的神情有点奇怪:说高兴吧,又有点苦哈哈的;但要说不高兴吧,好像又很期待…

要总结的话就是俩字:纠结…

“爸爸,我们今天要去哪?”她一路走一路想,最后还是克制不住好奇,轻轻问道。

“去…”江桦敲了敲额头,“去找我的几个朋友。”

“爸爸的朋友?”小竹认真地想了想,“那一定是很好的人吧。”

“额,算是吧。”江桦看她那副希冀的样子,嘴角僵了一僵,像是撒了个谎那样有点心虚。

怎么办,总觉得像在诱拐亲生女儿啊…

他心里祈祷着,开车的手法难得的显得有点磨磨蹭蹭,旁边的小竹看着江桦的脸色一路上堪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似乎也感觉到了又哪不对,于是就转过头向外看去。

高楼大厦不断掠过,都没有让江桦多看一眼。但在本来就开得便扭的车最终慢下来的时候,透过车窗所见的却是一栋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写字楼。

“我们到了?”小竹注意到车轮的旋转逐渐减速,回过头来问江桦。

“嗯,到了。”江桦依然一脸纠结地锁上了车,把她的安全带解开,动作有点犹豫。

“不用去在意其他人,跟着我就好,知道么?”他说着,眼里的不放心好像是要她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知道了。”小竹点点头,接着问道,“里面是很危险嘛?”

“这个…也不算危险,”江桦罕见地显得很举棋不定,“不过还是挺危险的…”

小竹被说得摸不着头脑,于是也只能乖乖拉着江桦的衣襟,看着他摸出一张白色的身份卡在大门前晃了晃,随后电子门敞开,装修平常的大厅展露眼前。

注册身份通过,这栋楼终于再次敞开怀抱欢迎这个浪迹许久的故人了。

第一百三十章 方块传说

本来是挺值得感慨和高兴的一件事,但江桦站在那就跟脚底下踩了个火盆儿似的,徘徊了半天,才带着小竹走进了楼内。

虽然有所迟疑,但对于楼内设施操作和路线的如鱼得水还是显出了他对这个地方的熟悉,好像即使闭着眼睛也足够拐过那一个个厅室,没走几步就到了电梯间。

最高处的几个楼层依然需要身份验证,江桦刷了卡之后,盯着不断滚动的数字看了几秒,随后再次偏过头去,不厌其烦地提醒道:“待会进去无论看见什么都别惊讶,不会有事的。”

“无论看见什么…?”小竹依然不明所以,但她并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性格,弄不懂也就只是点点头,随后抓住江桦的衣襟,小心地缩在他身后。

在她的想象中,既然连爸爸都能对这里有这样复杂的情绪,那么这大概是个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她以为会像那些恐怖故事一样,电梯门一打开就是几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们磨刀霍霍。

所以她在听到电梯的叮咚声时是很害怕的,紧紧地贴在江桦身后生怕会有什么怪物突然跳出来。但实际上过了半天睁眼一看,也只是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那种隔间式的办公走廊,根本没有一点异常。

只不过有了上次剧场的经验,她也不敢随便就放松警惕,于是就那样把身体隐藏在江桦背后,当着他的小尾巴慢慢走着,最后来到一扇普通的门前。

江桦情绪复杂地吸了口气,上前按下把手,咔的轻响过后,门很轻易地就开了。

然而就在里面的情景即将暴露于眼前的一刻,一道劲气却突然凭空而来——那是一个飞旋的影子,势头之锐就如古代刺客于阴影中透出的飞镖!

江桦忽地伸出手去,将那“暗器”抓在手里,果然霸气侧漏,那张手感轻薄的纸牌上怕是加了十二成内力,有此修为飞花摘叶即可伤人。翻过一看,纸牌暗器的确是不同凡响,只见牌面上乃双兵相斗的火热之景,顶头更是直截了当地写一个大大的“杀”字在上。

两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听室内的桌上传来纸牌被重重甩下啪嗒轻声。四个人正围在桌前,紧接着一声气吞山河的宣言:“闪!”

“南蛮入侵!来来来出杀了啊出杀了啊!”

“诶咋没人掉血?好吧,先拆一个。”

“无懈可击啊,看好了,无懈!”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如果不是有所了解,任何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在这样四面楚歌的形势下,那个猎人中的传说小队、携带者中的塔尖人物,此时正聚在一起———

打!三!国!杀!

“诶哟卧槽你们咋就能存这么多手牌?”于小楼正懊恼地拍脑袋,随后把手上的一把牌一举,向旁边任天行喊道:“搏一把,反间!”

武将周瑜技能:反间。作为最有名最持久的桌游之一,三国杀的卡牌像扑克一样有四种花色,这个技能就是指定一名目标玩家,让该玩家选择一种花色,抽取周瑜玩家的一张手牌并亮出,若此牌与所选花色不吻合,则周瑜玩家对该玩家造成1点伤害。无论结果如何该玩家获得抽取的手牌。每回合限用一次。

说白了这个技能就是拼双方的脸,用得好就是强制伤害,用不好就是给对手送手牌。

任天行敲着桌子,调笑道:“厉害,就这么几张牌还敢反?”

“少废话,快选!”于小楼语气危险。

“好好,且让我先加一波脸。”任天行说着还真比了个手势,念念有词,“天上的朋友,地上的朋友、山上的朋友、铁窗后的朋友、天台上的朋友们、把你们的元气借给我,接受王的制裁吧!!”

“什么破玩意,别逼逼快动手…”

于小楼被这一波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给熏着了,刚吐槽了半句,却见任天行突然目光如电,出手如风:“方块!!”

于小楼瞪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一张方块闪牌被抽的脱手而出,在任天行手里还嘲讽似的转了一圈:“诶哟,看来元气真来了啊。”

“这…这是意外!”于小楼哆嗦着嘴唇半天才缓过劲了,满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热血。于是在轮换一圈,再次来到他的回合时,他又是不可一世地把牌一举:“这次换个人,反间!”

荆明晃了晃脑袋:“你确定?”

“有勇气!”任天行在旁边十分真心地鼓掌,“敢跟咱们的狼眼反间,自杀还带这种花样啊!”

“别那么早下定论,这技能主要还是拼运气。”于小楼一扬头,“我倒要看看他这波要怎么分析!”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见荆明低下头来,拨开几张散落在桌上的牌:“我们有两副牌104张,每个花色26张,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共弃掉了69张牌,黑桃12张,梅花28张,红桃11张,方块18张,装备栏还没有填满,剩下的马匹还有两张红桃一张梅花和一张方块。”

他又扫了一圈桌子:“按你们现在的手牌数计算,剩下的牌都是七分之一的可能,刚才你打出了两次黑桃一次梅花,那么从概率论上来说…”

“停停停!”于小楼紧急举手,“你能不能接地气点?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凡人吧!”

“你说要看我分析的。”荆明瞥他一眼。

“算我嘴贱!”于小楼一脸苦逼,“跳过这步好好玩一场成不?”

“哦,”荆明点点头,轻描淡写地伸出手去,“方块。”

于小楼一句后话呛在喉咙里,看着荆明又是从他手里抽走一张方块,咳得都说不出话来。

任天行在旁边笑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来:“你跟人形高达玩这手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不过他也没笑成多久,几秒过后他就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抚上隐隐作痛的腹腔。这种外表不可查的伤势往往最难愈合,就算有75%的活性,几天过去还是没有完全治愈。

其余的三人都有意无意地注意到了这点,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回合继续转着,只是于小楼连赔两把,不说手牌、心态就已经崩了,在还剩最后一滴血的时候,他带着一脸的视死如归,破罐破摔地把牌一推:“来啊!反间!”

林燕扬点着嘴唇:“这个…不好吧?”

“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于小楼满眼毅然。

“好吧…”林燕扬想了想,“那就…方块吧。”

此时于小楼手里还剩下两张牌,在听到林燕扬这话时神色都是一抽,看来真是要中。

林燕扬伸出手去,悬在了左边的牌上。

于小楼笑容慢慢消失。

林燕扬把手偏了偏,悬在了右边的牌上。

于小楼笑容渐渐出现。

林燕扬眨眨眼,接着手一抖,刷地一下就抽走了左边那张牌——方块杀!

于小楼嗷地一声惨叫,眼见着就到了林燕扬的回合,她反手就把刚抽到的杀给丢了出来,于小楼最后的牌不是闪,于是最后一滴血被一波带走——打出gg。

林燕扬嘿嘿憨笑,任天行笑得死去活来,荆明一脸无聊,于小楼坐地挺尸。

“诶看看谁来了?”任天行在痛并快乐中抬起头来,装作并没丢出刚才那张牌的样子,一脸喜色地招呼江桦道,“正好死了一个,要不你来顶上?”

感谢“飘渺身份”的500币打赏!唉…本来没想写这么水的,结果一人讲几句话就过了…我在想什么居然想写群像{摔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狼五流氓

江桦深吸了一口气:“我听说,你们和夜莺交手全线溃退,还被上面怀疑。”

“对啊,”任天行一摊手,“可惨了,这不是前几天还把我抓过去开会么。要不是梁总非要亲自去接最终审议,拦都拦不住,我今天还被扣在那呢。”

“所以…现在你们在打牌?”江桦面无表情。

“没毛病嘛。”于小楼直起身,苦着脸道,“我很悲伤,跟你讲我可悲伤了…”

江桦没法和这两个活宝交流了,于是把目光转向了荆明。后者正慢条斯理地把散落满桌的卡牌收起来,一张张垒起,边缘对齐得堪比镜面。

他也不抬头,只是淡淡道:“这两天那群人一直在查处我们,因为上次任务危及到的范围太广,夜莺的事情有口难辩,被怀疑也很正常。就算梁总能帮我们争取,估计起码要给个处分吧。”

“是这样,”林燕扬附和道,“前两天他们一定要任队过去给个说法,听边边角角的情况,是一直在刁难的。要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刁难倒谈不上,”任天行摆手,“只不过如果撇开夜莺的话,的确有些不好解释。梁总待会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听他的说法吧。”

江桦点头,想了想又接着道:“你们都没事吧?”

其实他也都能理解,白狼的人脑回路都有点不太正常。别看他们玩得这么欢,实际上正是压力极大的体现,只是发泄的方式有点神经病而已。他当然注意到了任天行的痛色,林燕扬臂上的纱布和于小楼手面的创口贴,只是表面大家步调一致地疯,就都互相成全。

只从一点就能看出来:如果真想玩的话,荆明从来都是被排除在外的。毕竟…只要他在场,一切计算类游戏从一开始就成定局了。

“还好,至少现在还能完整地坐在这。”任天行仍然带着那副笑意。

“过几天就不一定了。”荆明客观提醒道。

“反正现在还没定下来。”任天行说着,反而向江桦道,“这问题由你先问就有点不对了吧,难道不该是我们问你么?恢复情况如何?”

江桦从兜里掏出那块监测仪扔过去:“活性刚回到71%,行动没什么问题。”

他原本并没想到能这么快,只是最后在海边的那一次实在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回来一测一天之内活性直飙5%,居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达到了标准。

算算时间,离出院恰好快一年。当时觉得根本不可能的任务,到最后真的达成了,还有点没实感。

“能不能把这个‘刚’去掉…”卡71%卡了十几年的于小楼怨念道,“这么快就恢复到这个程度?妖怪吧你!”

“也有别的一些事情帮上了忙。”江桦说。

“什么事情这么好?那赶紧分享出来自家兄弟一起试试啊!”

江桦听到这却是顿了一顿,似乎在想着怎么解释。但也就是在这时,一个小脑袋从他背后慢慢地探了出来。因为前有提醒,她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就那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几个陌生的人。

小竹本来是想先不被发现的,但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才刚一露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会议厅便忽地陷入了一种不正常的安静,她马上就有点慌了,赶紧又藏到了江桦背后。

“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于小楼木呆呆地回头。

“我觉得你没看错。”荆明立起身子。

“诶呀…”林燕扬捂着嘴惊叹。

任天行反倒没有说话。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眼神都直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真实萝莉?!”

江桦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这四个人怕是关注点就得有四个,还没想好先去回复哪个,任天行已经一套凌波微步冲了上来,脸色仿佛诱拐小孩的怪蜀黍:“别躲啊,没什么可紧张的,让哥哥看看呗。”

小竹有点害怕,但看着江桦没有阻拦,犹豫了半天,还是乖乖地松开了手,低着头从他背后闪出来。任天行仔细端详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呆滞片刻后表情渐渐感动:“我这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高质量的萝莉…值了!”

遭了,是心…率过速的感觉!

“你…”江桦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见于小楼也蹲到了旁边:“我的老天,和江队长得真够像的…说好一起单到老呢,不够义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义气!”任天行怒,“这是生产世界瑰宝!瑰宝你懂不懂?!”

“死宅真恶心。”于小楼撇嘴。

“随意,”任天行转过头,“这就是正义。”

两人在前面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林燕扬也已站起身来,笑眯眯地道:“是叫小竹吧?几天不见又漂亮了呀!”

“诶…?”小竹好不容易听到一句正常人的话,刚抬起头去看林燕扬,总觉得这幅人畜无害的笑容有点眼熟,旁边俩人一听却已经开始叫上了。

“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吃独食的燕子!”任天行高喊,“不行,就这事咱们也得好好谈谈!”

“燕子你是可以的啊,”于小楼说,“居然在这种事上领先了。”

“诶…领先?”林燕扬眼神无辜。

三个人乱作一团,江桦被他们吵得脑子里嗡嗡响。这熟悉的神经病感…是正牌的队友没错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晃神的时间,一把轮椅已经徐徐滚到了旁边。

小竹刚在三人的包围下晕头转向呢,一扭头却发现又多了一个人,小脸都有点白了。但荆明却好像没发觉这一点,只是托着下巴,罕见地显出了惊奇的神色。

“原来这就是人类的幼稚态…”他若有所思地念叨着,神情就像准备尸检的法医,“显性基因的搭配好像不止是四分之三的概率啊。”

“你那副发现新学说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于小楼说,“还幼稚态,你自己没童年么?”

“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关注就变成体了。”

“这是我见过关于‘长得太着急’的最高端的解释…”

“居然还在在意学术!”任天行痛心疾首,“真是暴殄天物!你们这帮人没未来的!”

可怜的小竹夹在死宅、丝、学术狗和天然呆之间,被不停地推来搡去,从一边转手到另一边,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要被摆在手办柜子里供着还是被拉上实验台解剖。她大概也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爸爸的朋友一定是很好的人”的推断,眼光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

江桦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挥手遣散了这四个神经病:“适可而止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虽然隔了三年,他的话还是蛮有效的,你来我往的四个人停下了发掘新大陆一般的动作,小竹乘机挣脱了包围圈,像小鸡回到母鸡翅膀下那样急急逃回江桦身后。

“怎么跑了?”任天行满脸的遗憾,埋怨似的看了江桦一眼,“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江桦护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小竹,黑着脸道:“想玩也要适度。”

“这可不能叫玩啊,我很认真的!”任天行掸着衣服上的灰,笑着站起来,完全无视江桦那副表情,直接揽上了他的肩膀,“我说,前两天梁总调用了随身队,还联系境外的实验中心,不会为的就是她吧?”

“是。”江桦承认。

“那看这情况,你是违规截他们去了?所以小姑娘还能在这里?”

“…嗯。”

“干得漂亮!”任天行一拍大腿,“这事我支持你!要干的话你早跟我说多好,我一句话传下去他们肯定不敢动了。”

“得了吧,那会咱们已经被查,威信都碎成渣渣了。”于小楼插话,“江队都拦不住,还你?”

“现在不是江队了吧。”荆明发现盲点。

场面静了一秒,林燕扬舔舔嘴唇,小声道:“确实不是江队了呢…但是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呀。”

“没事,咱这是狼,没那一山不容二虎的规矩。”任天行打着哈哈,“看在这次他带进来个瑰宝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按习惯来吧。”

江桦同样默然了几秒,这才道:“随便你们吧。”

几人就这个没营养的话题嘻嘻哈哈了好一阵,正当小竹感觉到气氛有所松懈,小心地伸出头一探究竟时,另外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哟,这么热闹?看来你们也都缓得差不多了啊。”

皮鞋的踢踏声进入了会议室,梁秋进门扫视一圈,面有喜色:“江仔回来了啊!好事好事,那看来今天是得开瓶酒庆祝一下。”

江桦循声看去:“最终审议出来了?”

“他们跟你说了?”梁秋双眉一挑,语调反倒是比他还高,“那必须,跟那群人在一起就跟上坟似的,我不开完会敢回来么?”

“看您这意思,结果还不错?”任天行问。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梁秋比出两根手指。

“先说说好的吧。”林燕扬满怀期待。

“咳咳,好消息就是,你们得去坐牢…”

“这算好?!”于小楼瞪大眼。

“…这事被我给怼回去了。”

“那这确实不错。”任天行点头,“坏事呢?”

“坏事就是…”梁秋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全体记过还是免不了。从今天起,白狼的一切活动都要停止。说是审查,实际上要是没个机会让你们立功的话,不知道还得拖多久。”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静了几秒,五人都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未来,半晌任天行清了清嗓子,轻笑道:“夜莺都出来了,还怕没功可立?这处分也算不了什么。”

任天行是个很快乐的人,好像没什么事能真正让他长时间认真地发愁一样。就像现在,夜莺出现和处分都是很让人愁眉不展的事情,到了他嘴里却显得那么云淡风轻水到渠成。

紧绷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只是江桦仍然思考着什么,随后才在插科打诨声中抬起头来:“全体记过的话…不包括我吧。”

“按理说,你现在还没被正式录入档案,又没参与上次行动,确实是‘隐形’状态,不受到处分限制。”梁秋说,“但正是因为你这人是隐形的,贸然暴露的话后果可能比处分还严重。今天老孟已经给我暗示好几次他们掌握你身份的事了。”

江桦颔首,这也的确是事实。“狼牙”的名头早就响亮得没法控制,想要不牵连白狼行动并不现实。

不过这也许还是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不管怎么样,现在情况大洗牌,咱们都得好好安排一下。”梁秋把习惯性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去,“今后的计划,还有江仔和小竹的后续方案。”

“后面两个不是包含在今后计划里的么?”任天行说,“就从细致的地方入手吧。”

“我也想知道你的规划。”江桦也转过了目光。

梁秋稍稍思虑了一下,随即笑道:“行吧,关于这些我只有一个初步想法,抛砖引玉,你们听听就行。”

“首先,关于你。”梁秋看向江桦,“你现在身上没有处分是好事,只不过别忘了,我们之前对外宣布的是你在三年前的任务中毙命,本来打算等你恢复之后再公布,但现在看来,就算你恢复了,因为上次强抢小竹的疑点,你现在也不能见光。想要解除这种状态,你就得一鸣惊人。”

江桦听懂了他的意思:“示人的时候必须同时洗掉我自己和队里的嫌疑,这样才确保万无一失。”

“没错。”梁秋点头。

江桦静静思虑了一阵:“这样的话,还是要注意夜莺的动向。”

“确实有这个机会。”任天行突然说道,“夜莺的主攻手擅短枪,依我的看法,想制服她只能靠拉近战。但以她的近战水平,只有你可能有一拼之力。”

“是么。”江桦瞬间明白了什么,扫了一番三人身上的伤势,“那就要重点关注了。”

“我只说这么多,剩下的都是你们自己的事。然后第二个,关于小竹,”梁秋看着在江桦背后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先明确一点,让她在这里同样是为了隐蔽,同时最大化开发她的血统,毕竟这是我们唯一一个能够研究80%以上活性度境界的样本。”

几人听到这里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荆明,他本人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在意,只是实事求是地陈述:“是的,她没有对极限活性表现出排斥,基因是完全适应的,对她使用细胞的情况做一些分析的话,对我们抵抗夜莺的那两个携带者有很大用。”

小竹听到众人讨论的核心移到了自己身上,又是好奇地探出头来,仔细听却还是听不懂什么,只看见了江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虽然他对这些要求都是明白的,也都知道情同手足的队友对自家女儿绝对不会有什么加害的意思。但现在要将小竹作为实验的样本看待,还是有些不好接受。

幸好有人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上,而任天行可没有他那么不擅表达:“等会,这说法有点太没人性了吧?抛开别的不说,这可是咱们空前…大概也得绝后的后代,活生生的小孩子,要真按实验品对待,那放到咱们这和放到中心去有什么区别?”

“你倒是积极。”梁秋笑笑,“在这里当然和去中心不一样。她可是‘第三代’的后备,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都有无数人在盯着。所以我觉得至少还是让她接受一下训练,反正这两天大家正好被锁在总部也没事干。”

江桦眉间一跳:“这是要让她上战场?”

“未来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行。”江桦直截了当。

第一百三十三章 狼牙之刃

其余的四人顿时都看向了他。以梁秋那个乐呵呵的性子,白狼内部是很少起矛盾的,江桦公开和人叫板更是少之又少。

梁秋诡笑道:“一年前我把小竹送过去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情况不一样。”江桦语气很硬,“她不能直接接敌。”

“给我个理由。”梁秋靠在椅子上。

江桦顿了顿,思考了好一阵,但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女儿。”

“哇塞,这是…护崽?”于小楼在旁边低声感叹。不过也不只他有这想法,其余的三人听到这里也都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分别一年的队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梁秋听到这话却是呵呵笑出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啦,她这性格的确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适应的。这样,训练还照原计划,但只是让她有自保之力,真实任务以后再说,如何?”

江桦静了几秒,看了一眼旁边一知半解的小竹,才堪堪点头嗯了一声:“那么,我来上手教她。”

“这可就轮到我说不行了。”梁秋语调一扬,“你们也都是差不多从她这个年纪练过来的,知道这过程是咋个样子。你亲自来?下得去那手么?”

江桦没话说了。

“没事,那我来!”任天行见缝插针,满身热情,“亲爹不行,那就干爹顶上!”

“你啥时候自封的干爹?”于小楼不甘示弱,“我还没说话呢我!”

“别添乱了。”梁秋摆摆手,“以为我不知道?大男人对小女孩都是一个德行,你俩上和江仔也就半斤八两。更何况,入门的训练都是地面战吧?天行不是我说你啊,你那地面…”

“咱们不提这个了好么…”任天行捂着心口败退。

于小楼没被点名批评倒也释然,只是目光缓缓偏转:“那按这意思,结果不都很明显了么…”

林燕扬发现其他几个人都转过头来,有点呆滞,还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

“没错,就你。”梁秋说,“这也是我前几天就想好的,她的特性和你很像,你就按最基本的教,同时也看看她适合什么武器。”

“哦哦。”林燕扬点点头,“明白了。”

这时她感觉到了背后来自江桦的目光,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拜托了。”

“啊…我会的!”林燕扬有点意外,江桦很少在日常生活中用这么严肃的口气和她说话,于是她很用力地点着头,表明决心。

几位不靠谱的“大男人”对了一阵眼神,林燕扬作为唯一的女队员,平时在他们眼里那也是被有意无意照顾的对象,现在让她来总是有点怀疑。旁边的小竹仍是不敢介入听不懂的大人对话,只是听到这意识到好像自己被安排了什么,眨着眼小心地打量着林燕扬。

“那就承蒙江队的期望,多指教了啊。”林燕扬说着还很正式地伸出手,向小竹一笑。

“诶…?”小竹被一堆专业名词绕的晕头转向。望着林燕扬一脸“以后给你解释”的笑意,她又回身看了一眼江桦,得到允许,这才迷迷糊糊地探出手,和林燕扬握了握。

搞不懂的事情也不问,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做法。更重要的是,虽然面前这四人的神经病作风实在有点让人不好接受,但小竹的心思何其敏感,她从这些人身上感觉到的尽是溢满的善意。

“好,小的方面就告一段落。”梁秋一拍手,“我也就能排排这些芝麻小事了,剩下的大计划你们自己讨论。”

荆明摩挲着下巴:“我们要摆脱当前的情势必然需要继续找夜莺相关的线索,但现在情报受制,要打破这个局面的话,只能主动出击。”

“那就是说,要和外部的那些监察势力冲突了啊。”任天行说,“首要的就是和灰狼部的问题,撕破脸不现实、但要维持关系的话也会耽误大事。”

“反正孟队背后戳咱们脊梁骨也不是一天两天,”于小楼耸耸肩,“要我看,还是先顾着自己这边的好。”

“这也是我的想法。”荆明点了点头,随手从桌上摞得整整齐齐的资料中取出一页,“眼下最好接触的就是青海大楼。撤退的时候太匆忙,我估计里面还有可用的线索。但现在我们都已经被怀疑,他们为了防止破坏现场,绝对不会允许我们直接进去的。”

“明着不行,就来暗着的咯。”任天行说,“只能再来一次潜入,不然过几天他们肯定要把现场清理干净了。”

“那么,我去吧。”江桦听到这里,态度也很明显了。反正都是要下水,他不介意第一个湿衣服。

任天行看他一眼,轻笑道:“也确实只能让你去了。不能用飞的我也不好出手,燕子的战法太引人注目,而且她现在还有教小姑娘的重任在身。不过于小楼倒是可以一起给你指个路。”

“靠靠靠!”于小楼大叫,“怎么这就把我安排了!我也是伤员啊!”

“那你不想去就呆在这好好休养?”

“这…”于小楼蔫了,“好吧好吧,我好了还不成么。不过既然要去,这次可得拿点好装备…”

“说到这个!”梁秋听到这却是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从旁边的长袋子里摸索着什么,“既然咱们的人回来,没点回归礼怎么行。”

他说着手一甩,将袋子里取出来的一根黑色“长棍”扔给了江桦。江桦抬手接住,握上的一瞬才发觉到“长棍”的末端突起缠着布条的刀柄。

他心里动了一下,低头看去,映入眼幕的是微曲的、被朴素的铁鞘包裹其中的长刀,刀柄的裹布看来是换了新的,布匹一尘不染,抓在手里极好借力。

“这样才是以前的江队呀!”林燕扬笑着说,“没‘狼耳’的狼耳不完整,狼牙也得拿了‘狼牙’才算是回来了啊。”

江桦慢慢地将刀柄推起,秋水般的寒意抚过指尖,刀刃银白,有着达格金属专有的光滑。

唯一一把完全用珍贵的达格铸成的长刃战刀,“狼牙”,故人的重逢到这里终于完满。

“好啦,既然现在一切都妥当,咱们就别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了。”梁秋站起身来,“不是说了么?今天这么多大事,先得庆祝庆祝么!”

“对呀对呀!”林燕扬马上响应,直接把小竹拉到了前面,俨然一副亲密得形影不离的样子,“也要好好欢迎一下我的第一个学生!”

“你进入角色也太快了吧!”于小楼吐槽。

“说得对,咱们好不容易多个人,我今天为这个也得多来几杯。”任天行说。

“先提醒一句,分解酒精是要占用你们本身的伤口再生速度的。”荆明委婉提醒。

“要能被这影响也不用上战场,自己切腹算了!”任天行说着,还向江桦瞥去一眼,“不过你可就没这理由,必须不能客气啊!”

江桦站在那里,手上的“狼牙”传来熟悉的触感。神经病们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除了不知所措只能陪着笑的小竹,一切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他静静地立着,忽然淡淡地笑了一笑,这才轻声应道:“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灰狼部队长

孟长桥脱下灰狼标志的长风衣丢入旁边的清洗篮,衣摆上还未干透的血迹暗示着发生在不久之前的原兽战斗。风衣解下后露出别在腰侧的枪支和战术刀,表面都已经饱经风霜。

他坐在椅子上吐了口气,戴上了眼罩进入休息。

在外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要求精确到每个细节,从自我管理到下命令全都一丝不苟,在外保持着绝对的威信,近四十年来一直如此,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稍稍松下一口气。

也正是因此,包含上百携带者的灰狼部才能在他手下运转得井井有条,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各司其职。

睡眠的时间是掐准的三小时零十五分钟,刚好能让大脑得到放松又不至于进入深度睡眠。在分针走过三圈后,他忽地睁开了眼,瞳中一片清明,好像根本就没有睡过那三小时一样,腰背在顷刻间再次挺得像一杆标枪,起身就开始归置桌上的文件。

文件纸在桌上摞成了小山。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各种报告的数量就有了爆炸的指数性增长——灰狼当前是整个狼巢甚至整个猎人行业的头头,小到原兽排除大到恐袭警报的各类委托都送到了他的手上。在地位提升的同时,工作量也是肉眼可见地水涨船高。

他们可没有荆明那样的人形自走计算机,质不够就得量来凑。幸得孟长桥是个知名的工作狂,原兽细胞保证了他不会得癌和猝死,因此他这些天更是肆无忌惮地压榨休息时间。

毕竟这样身在王座上的机会可不多有,还得防止旧王复辟。幸亏那几个人都是有伤在身,给了灰狼一个拉开距离的时间空档。

不比白狼的自嗨,灰狼可是个人数众多的组织。是人都有点虚荣心,灰狼地位在那次会议之后的晋升是个人都能感觉得出来,现在举队上下都笼罩在一种膨胀中。他既然压不住,那就得接着这股劲更上一层楼。

归置资料用时十二分钟,这也是计算好的。在把最后一张纸页放到架子上后他马上就又走了出去,换了一件干净的风衣,重新投入下一项工作。他就是这样,时间表精确到反人类,少一分钟都要乱套。

现在是凌晨时分,但看起来随身的灰狼队员已经在外面恭敬地等待许久,孟长桥一出来,他们便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动作非常理所当然。几人在敞开的门前停下,一眼望去,里面正静静坐着三四个人,领口都别着黑色大狼的标识。

几名灰狼队员一入内,屋内的气氛立时就变了。坐在最前的王庆忙不迭地站起身伸出手,满脸的恭敬:“灰狼队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面见,实是荣幸之至。”

“这么早召集,你们还愿意赴会,荣幸的是我才对。”孟长桥和他握过了手,同时不易察觉地扫视着屋子。

黑狼部作为面向全体大众的阶层,在狼巢的金字塔中处于底层,数量之大当然不是一个人就管得过来的。而此时,黑狼的所有核心人物基本都齐聚于此,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他们在孟长桥面前,惶恐得就像一只只刚破壳的雏鸡。

“不知队长把我们召来,是有何指教?”王庆问着,身后其它黑狼分队长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看来这位年轻的分队长在黑狼部高层当中也有着不低的话语权。

孟长桥清了清嗓子,示意分队长们就座,同时自己也来到了正位上坐下,这才道:“既然是麻烦各位,这我也不会隐瞒。几日前,关于青海大楼周边的事件,各位应该都明了吧?”

“这个自然。”王庆点头,“我们那一晚出动了所有能调动的猎人,占全部力量的七成有余,损失不小,有很多人现在还在病房中调养。”

“这些我有所耳闻,那一晚我们也在场,对后辈的付出,我们很尊敬、也很抱歉。”孟长桥语气同样透着不掺假的敬意,“你们对此有没有补偿?”

“当然,”王庆说,“无论是内部还是上级都给了相应的晋升和奖励,奋战的人理应得到报酬。”

“没错,这场战斗中大部分人都尽全力保护了民众,的确都该得到认可。”孟长桥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但总还是有少部分人逆流而行,没得报酬不说,反而得了处分。”

几位分队长不明所以,这几日的异常他们都有所发觉,但这处分是什么意思?

他们互相对了一阵眼神,王庆才开口道:“不知队长指的是?”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孟长桥正色道,“我们的最高层人物白狼,在上次事件中被指行动存疑,现在已经被给予处分,禁止行动了。”

“白狼被查处?!”几人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坐在这里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和白狼队员正面接触的,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听到诸神陨落。

“我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孟长桥颔首,缓缓道,“我全心相信他们是被冤枉的,只不过凡事都要准备两套方案。更何况现在白狼的任务还需要我们来扛,今天将各位召来这里,也就是为了讨论今后的合作。毕竟,狼巢只能靠我们来支撑了。”

王庆立刻挺直了腰:“能和灰狼部合作是莫大的幸运。您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提出来吧。”

“早就听说黑狼部的主力分队长是年少有为,现在来看果然不假。”孟长桥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也就直言了:我希望贵队能开放管理通道,和灰狼部相连结。这样我们市区内的原兽任务都交由你们处理,同样能为你们带来可观的收入,只有这个要求,怎样?”

几位队长面面相觑。这一番话最核心的部分实际上就是“开放管理通道”,这等于直接把整个黑狼部纳入了灰狼的体系之内。

对于黑狼的人来说,这当然是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只是这样的话,整个狼巢三层分化的格局也就差不多被就此打破,除白狼五人外,整个狼巢都会归在孟长桥手下。虽然质量有待考量,但那可是多达几百人的猎人王国。

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方案?

“这个…”王庆到了现在却是不敢发言了。从本身想法来说,他当然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但看着其它老资历的分队长都一副低头沉思的样子,他也觉出了什么不对,不敢随便代表他们。

“不知孟队此举,负责人是什么态度?”一位中年的分队长诚恳发问。

第一百三十五章 罪域的猎人终喂汪

孟长桥听到这里,却是脸色不变:“暂时意味不明。但请各位放心,负责人很看重结果,而我有信心用这个全新的格局确保狼巢的稳定运转,到时必然水到渠成,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说这话时身上威势尽现,让人根本不敢去反抗甚至怀疑他话中的不确定性。他看着几位分队长犹犹豫豫不敢定论的样子,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这个决定对各位意义重大,我也绝不会过多逼迫。今天想说的话都说了,剩下的,就请各位自主考虑,过几日再议吧。”

他再次和几人一一握手,事情完结后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没有再多滞留一刻,而是直接转身走出了会议室,留下分队长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门口除却随身队员,已经站了一名新来的。他手中捧着电话,神色有点窘迫地递给了孟长桥:“孟队,刚接到举报,说我们有队员违规?”

“违规?”孟长桥的声音立时显出厉色,“什么违规?”

“具体的还不清楚,但好像是…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解决街道上的原兽出现,因为有其他任务耽误了时间。”

“什么其他任务?不是说了这几天一切以普通人最高为准则么?”

“好像是…去追了两个在青海大楼边异常出现的潜入犯。”

“潜入青海大楼?”孟长桥皱了皱眉,大步向外走去,“这必须问个明白。”

……

一小时前,青海大楼地下一层。

“这是最开始的地方,”于小楼指了指散落一地的焦灰,压低声音道,“那些原本是他们的研究报告…虽然没什么大用,大部分实验都失败了,但在十几分钟内就被援兵烧掉。原本在这还有他们的人,都被喂原兽灭了口,现在应该都给收尸了。”

跟在他旁边的江桦应了一声,蹲下身去在地上单指划过,还留着些许干涸血液的触感。他把那零星的血痂在手指上捻了捻,借此脑子里已经开始构建几天前在这里发生的恶战。

不过这也就看出来一点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原兽和人的尸体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但由于各方调查取证的势力还都没有开到,所以现场还是被保存的很好,实物证据都还在。

再往前看去,被打碎的玻璃隔层碎片还照原样撒落在地上,同样溅着些许的血液。两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仔细注意了一番周围的动静,确定无事后,这才轻手轻脚地攀上前去,摸出取证袋将必要的线索夹入其中。

几十分钟之前,两人乘着凌晨的夜色来到了被警戒线围拢的青海大楼边,以他们的身法,很轻易地便躲开了那几个零星的打着瞌睡的警备,摸进了这个几天前刚刚发生血战的地下实验室。

与之前的全副武装不同,江桦没有拿那把刚刚回归的狼牙长刀,于小楼也没带自己擅长的杀手线,抛弃掉了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物件轻装上阵,甚至还进行了简单的易容。如果光看作风的话,那是妥妥的小贼行径。

不过要从事件本身说的话,这的确不比偷窃强多少。说白了他们现在算是半只脚在监禁门口试探的犯罪嫌疑人,回到青海大楼调查取证的行为要是被发现,必然会被看作危险分子回来破坏现场。

所以也只能在凌晨时分,在各方势力的正式调查组还没有开到之前偷进来暗自行动了,白狼队员混到这个程度不可谓不惨,但俩人都没什么这方面的自觉,满心都扑在手里的工作上。

“我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玻璃墙,估计材料不简单,子弹撞上都没什么事。”于小楼低低道,“但是再下来的时候,这墙就全都碎了。目前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原兽的数量太多,给硬生生挤碎的,但这说法未免太扯了。”

江桦静静听着他这当事人的现场说明,绕着玻璃堆仔细地走了一圈后,忽然抬手从中捡出一块。说是捡,但在他拿起来的一刻那玻璃碎块便像一捧米粒一般开始刷拉拉地向下漏着碎渣,他捻了捻手指,手上的玻璃片只剩下指甲盖大的颗粒。

“这不是全方位的挤压力。”他盯着地上那块满是裂痕的碎片道,“更像是被一种短时间小范围的爆发一举击碎的。”

“一点式爆发?”于小楼同样上前,“你意思是…炸药?但这根本就没地方塞啊。”

“不,从裂痕看来这个力很规则,”江桦低头思虑着,需要解释的时候往往也是他话最多的时候,“比起炸药的无序,这更像…人为控制好的。”

“这还能人为控制?”于小楼知道此时旁观者清的重要性,但这个解释实在有些牵强,“要是能控制的一点爆发…难不成是少林一指弹啊?”

本来是开玩笑的一句话,结果江桦却很认真地一点头:“确实有这方面的体术。我没在现场说不好,带回去让荆明看看比较准。”

“靠,这对面不止是怪物,还是个和尚庙出来的…”于小楼边压低声音抱怨边将碎片装进袋里。

不过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这诺大的地下室看似杂物成堆,理应埋藏着无数线索,但一番勘查后,这异常碎裂的玻璃片居然还成了最好发现的证物。

白大褂和原兽尸体被民警移除是不可抗之力只能暂且不去理会,地上白石灰画成的人形图对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用处。理应最有用的资料页被于小楼贬得一文不值不说,现在还被烧得一张不剩,字迹已经全然难以辨认。实验的器材之类对于或多或少接触过原兽实验的白狼队员来说也都是最普通的货色,拍下照来也只是万金油,最后也只是草草把品种记在心里就算了事。

绕了几圈一无所获之后,二人只得在最后来到了那些破碎的动物实验舱前。舱内的培养液都已经挥发得不剩多少。由于之前炸出来的破洞,那股淡淡的腥味已经散去,只有几撮毛发与干涸的液体黏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入青海

“加了福尔马林。”于小楼扫了一眼地上褐色的涸斑,下了结论。

江桦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虽然他没有掺和那次任务,但这段时间来听几人不同角度的说法,早就对前因后果有些数了。

按照荆明的推断,这里的实验动物都受到了那个“坐标”的影响,只是因为这里内嵌的达格金属形成的磁场抵消了信号的效果才没有立时变异。而于小楼进来之后无意断掉了整个楼的开关,电网失效后催生变异的信号没了阻碍,这才促成了后面的失控局面。

但既然是福尔马林溶液…也就是说这里的研究员原本就是将这些实验动物做成半死不活的标本状态,恐怕自己也没想到这些东西会暴走吧。

也就是说,他们并非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而是不自知情况下的牺牲品…

“影像电筒给我。”江桦说着从于小楼手里接过了形似手电的设备,照在地板上将各式的足印映得呈现在眼前。

曾经在这里经过的人很多,足印也杂乱无章,按理来说成像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江桦只是慢慢地调转光圈,最后停在了试验仪前,半个沾血的足迹上。

那个足迹痕迹不重,花纹也是很平常的运动鞋足底。只有一点比较特殊——它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

于小楼顺着光圈看过去,也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些什么:“这么小的脚…燕子说袭击她的那个携带者可能是小孩…”

参与战斗的孩子,声音又和小竹相似,那么能想到的人选除了那位“孩子”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江桦走上前用拓印纸将足印收入档案袋,转头道:“走吧,去找另外一个携带者的线索。”

……

由于空无一人,装修也没有进行到安装足够的吸音墙的程度,因此轻微的脚步声也会在不断的回音中被无限放大。现在大楼是全封闭状态,电控系统全部关闭,因此就是荆明也没办法为他们保驾护航,凡事都得小心。

两人都收敛了气息,软底鞋踏在地上就像猫科动物那样寂静无声。

摸进顶层房间内的时候江桦微不可查地停了一下:映入他眼中的是破碎的天花板中投下的黎明天空,满地都是水泥的碎渣。

他上前挨个看过去,大部分柱子上留着密集如蜂巢的弹孔,一眼看去就能想象出曾经这里发生过的战斗是何等激烈。

他摸着一根断裂的柱子,顺着弹痕蹲下身来,从碎石之间找到了掉落在地的弹壳。

弹壳有两种,小的是很常见的细长黄铜弹,而大的有两指加起来般粗细,从弹头判断承载它的枪支口径恐怕也在10mm以上,按任天行给出的判断,小的应该就是对人枪,而这大的…怕不是如麦林枪一般的重型手枪。

弹壳不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带了多少弹匣。两人将散落在各处的弹壳一枚枚收起来,居然还在其中发现了几枚银白色的达格弹。

于小楼倒吸了一口凉气:“任中二能活到现在真是运气。”

撤退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遍体鳞伤心慌意乱,没空也没心思去注意勘察现场。现在集中精神一看,才顿觉当时情况之凶险根本是超出想象。

江桦同样皱紧了眉,将那弹壳捏在手中摩挲着。这样的大威力杀伤性武器,再加上达格的材料,从装备看来夜莺一开始绝不是打算虚晃一招,而是真真正正地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毕竟如果按任天行说的,那个主攻手近战远战都不成问题的话…光是这些装备,放倒任天行就一定不成问题,要是再注意一下战术,上来接应的于小楼也得跪。

虽然现在全员存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奇迹,但到底是为什么…?

“看看这个吧。”于小楼沉默着在旁边翻找了半天,突然从碎石中捡出一块不过半个巴掌大的布片。材质像是轻纱,仔细看去还有精美的纹路绣在上面。

夜莺衣服的碎片,上面还带着零星的血点,看起来是塌陷的时候不小心剐蹭下来的。

看着那衣上的血迹反而让人松了口气:这家伙还会在猝不及防下被平平无奇的水泥刮伤。虽然没什么意义,就这点伤口在那种愈合能力下估计要不了一分钟就能痊愈,但至少把这只邪门的夜莺拉回了“人”的范围之内。

毕竟,在这之前,她给予白狼四人的感觉就是——她是一个鬼魅,实力深不可测,想法如无底洞,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

在此之前,只有一瞬间她像是一个“人”:就是在跳窗前最后回首的一瞥,眼神那么悲伤,就像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只懂得杀戮的魅影是不会有的。

江桦不在现场当然也没法深究那些细节,只是盯着白纱上的纹路看了一会,随后将其单独放入一个小袋。思虑了一会后,突然转头向于小楼问道:“如果是你对上她,你能撑多久?”

“不是,你这语气怎么就跟我一定会输似的,我地面战再怎么弱鸡也比开飞机的强点啊…”于小楼郁闷地摆手,“好吧好吧,在你面前谈近身是班门弄斧了。要真是那个情况的话,我和她只打了个照面也不好说,但以她的速度,估计我布网也没啥用,一对一的话最多也就不到二十分钟吧。”

江桦点了点头:“那这也在计算时间之内了。”

“对啊,要么荆明这两天脸都黑着呢。”于小楼说,“他重算了好几遍,无论怎么重排我们三个人的战法,都是赶不上互相援助的,等于说他的计划都被对方算死了。最后决定胜负的反而都是意外的失误,就是这也太巧了…你在想什么?”

江桦的眼光还停在那枚弹壳上,表情像是有些出神。三年前是自己,现在是四名队友,都是在绝境下没理由地死里逃生…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和她交手。”他说。

“这话我信。”于小楼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你这队长比较名副其实,还知道给兄弟报仇。既然说是女人也别太粗暴了,打个半死就行。”

江桦抹汗:“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

“别这么说啊,要是你近身都干不过她咱们也就投降算了。不谈这个,现在先解决了眼下的事,以后再…”

说到这里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了,短暂的寂静后又不约而同地朝外面看去。

由于顶层的装修只是初步完成的程度,电梯自然是没有的,到达顶层的楼梯也只修好了一座隔间的用于装修工人通行。而此时,就从那个唯一的出口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重叠在一起的、自下而上的脚步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好气哦,然而打不过

几分钟后,五个人影出现在楼梯口。

他们的衣着都很普通,扔在人群里的话肯定马上就会被淹没。但现在出现在这空无一人又破败无比的楼道里,就显得很突兀了。

此时天色已露出一抹鱼肚白,外面巡查的警官也该醒了。他们怎么进来的?难不成还有第二队潜入者?

然而对方的脚步如此四平八稳光明正大,可不像他们这么偷偷摸摸。

“这就是夜莺的第一名携带者和‘狼耳’交手的地方。”最前方的人四下环顾,手提灯的光环逐渐挪入,“撤退的时候时间紧急,他们恐怕也没时间去注意现场,有线索的可能性很大,要注意找。”

“是。”其余四人应声。

他们准备得很充分,身上微小的设备都不是便宜货,也都带了手套鞋套。看来绝非只是来巡查走个过场,而是要做好了地毯式搜索的准备。

走到门口的时候,最领头的那人眉间一跳,警惕地四下环顾,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对一般。但一番打量后又一无所获,他也就只是心里质疑了一下自己的多疑,随后推开了门——

飒飒的破空声与门开的吱呀声同时响起,迅如疾风的身影从他们身边一晃,走在旁边的一人在眨眼间后脖受击,直接倒地上躺着了。

“谁?!”领头的那个反应不慢,立时将手提灯向旁边一扔,顺着攻势前来的方向摆出防势,但还没等他站稳,那个影子就闪到了他的身旁。他忙侧目看去,才刚瞥到半张陌生的脸,颈侧又是挨了一记重击,立时也是两眼翻白步了同伴的后尘。

剩下的三人见状,虽然慌张,但居然还没有丢了神。其中两人立时将后背靠在一起,摸上腰间的枪,而另一人则急速向出口冲去。在肾上腺素的飙升之中,他们的双眼更是在刹那间就化作了红色。

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在紧急情况下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是携带者当然就要在强敌面前亮明底牌。

但二人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亮明红瞳、进入状态的下一刻,影子便不退反进地掠到了他们侧面。他们举枪向声源处瞄准,但在手臂端稳之前,两人的手腕便已从侧面被擒,硬生生地在空中绞在一起,枪口的火光炸亮,子弹却是打到了空处。

两人大惊,原本以为解除了后背的威胁应当是万无一失,结果对方面对枪口居然还能做出这么大胆的反应。他们还没想完,破空声从头顶转移到了下盘,他们被腿上横扫而过的大力给击得一个不稳翻倒在地,背贴背的方式自然失去了意义,还把二人给压成了叠罗汉。接着就顺理成章了:如法炮制的两发手刀同时打在颈侧,挺尸。

在第一时间退出战场的那人听到倒地的闷声,心都惊得快从嘴里吐出来了。他倒不是主动抛弃队友的软蛋,队伍的分配本就如此,他的任务便是充作队伍的定位器、在紧急情况发生时第一个逃跑与外面的队伍汇合。

但这是需要队友殿后作为前提的。其余四人都是好手,平日里再不济也能死缠烂打拖时间,但现在…虽然楼里有人是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但这才多久他就成光杆了?!

他尽力平复着心情向应急通道奔去,一心只想尽快脱离险境。但他才刚转过楼梯口,就之间在墙后恭候多时的影子一跃而起,下一秒他的腹部便撞在了一柄坚硬的“重锤”上。他吐了一口白沫,楼中终于响起了最后一声倒地的闷响。

于小楼揪着他的领子把这中了他膝顶而昏死中的人形给提起来,向江桦道:“你这清场也太快了点,才留给我一个啊。”

江桦身边躺着的四个人都已经一动不动,虽然只是昏迷还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他们被暗处袭击,大概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能在用了原兽细胞的情况下还跟不上对手的进攻节奏。

于小楼嘴上叨叨,手上也没闲着。他娴熟地摸遍了手上人全身上下的口袋。最后从上衣兜里捡出了一张身份卡,翻过来后灰色大狼的标准篆刻其上。

“诶,好像闯祸了。”他把那身份卡给江桦看了一眼。

“没别的办法。”江桦说。

“是啊,”于小楼把身份卡揣回对方的口袋,皮笑肉不笑,“反正也跑不掉,那还不如先动手。”

灰狼队员出现在这里确实出乎了两人的意料,在两队关系这么紧张的时候搞出这幺蛾子来怕是讨不了好。但其实无论是谁到这都会是一样的下场,无论是巡警还是扫地工都没差。

这就好比你半夜在金库鬼鬼祟祟被人看见,就算是两手空空,那脸上也是写着一个贼字的,是谁过来都免不了被扣下。电梯还没修到这一层,整个大厅只有一个出口,与其等着这些人把他们拉走问话,主动出击才符合他们的风格。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要知道连专业的侦察队都还没开到。他们有身份卡的确能够轻易地过巡警那一关,但来的这么早,还是便衣单独行动…事出无常必有妖啊。

江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只能说幸好为保万无一失用了易容。现在他这样子亲闺女都认不出来,刚才几个照面也不至于让这些根本不相熟的人识了庐山真面目。

不过逆向思维一下,出现的是灰狼也还算好。内部互撕内部争端,总比背个袭警的名号强点。

于小楼在确认了对方身份之后便奔到了窗边,三百六十度全然窥察了一遍。没有“狼眼”,那就只能靠人眼了。半晌过后他从最后一面窗户转回来,满脸的一言难尽:“本来还想着去燕子作战的平台上看看,现在看来是得改变一下计划了。”

“他们发了信号?”

“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帮人向来以效率贼高作为代表的,”于小楼像牙疼似的捂着半张脸,“特么的这才几分钟…车队都堵楼下来了。”

我用颤抖的手指做了几个简单的算术...

本来我刚刚从托福的海洋中上岸,正一{心}片{如}平{死}静{灰}地在码字,随手打开后台。

哦,订阅加了一个,不错不错,原来还有人看啊。

然后习惯性打开网页,哦,粉丝还是这么几个,没有新读者啊

等会??这是啥??一万??舵主?

然后我往上翻了一下卧槽真特么是舵主啊??

额先感谢“风雪伊菱”成为本个位数均订的扑街书的第一个舵主

于是作者坐在地上开始进入怀疑人生模式。

明明昨天这个时候还看着后台个位数的追订在自嘲呢,明明算一下就知道我这么点的收藏,真实收订比才30:1,这两天更是掉到只剩四五个,一边想着开新书算了一边又不甘心想着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拿出全力写好对得起我的孩子。

这几天的青海调查剧情,我摸着良心说,我写的真的不好。本来写完第一大章的"gao chao"后面就进入颓势,这两章根本找不回来最初那感觉,只是逼着自己写下去。

这两天还在和爸妈讨论,想着反正这本都扑成这样了,开了学就改一更不要全勤慢慢写就是了,就当写给自己看。

然后今天就是一万打赏砸脸。

真是的,土豪这么慷慨干嘛,搞得我手放在键盘上都是抖的写一句删一句都不敢水了

在短时间的懵逼后我拍案而起:这不加更还是人?!

然后我掰着手指算了算,这12000的打赏,按普通的加更规则,是12章吧?

12章

突然下跪。

天哪这两天本来就卡文卡的快吐了新东方的托福课也开了为什么突然来个加更啊啊啊啊啊

加更是会有的,但12更这几天的剧情实在是有点卡,我是对质量有点强迫症的人,不满意的话实在不太敢发等我写顺了慢慢还

各位以后也谨慎打赏吧{老年人真的加不起了},如果想鼓励作者的话,订阅和互动就够啦,不要废那个钱,只要多发几条本章说【重点】让我感受到有人喜欢就够啦。

毕竟我是用爱发电嘛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双狼之斗

于小楼说话的时候,发动机的轰鸣也已经隐隐约约地从窗外透进来了。江桦顺着他目光往外瞥了一眼,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警戒线外变魔术似的堵上了几只黑鸦似的沃尔沃。

这下可好,诺曼底登陆要变成莫斯科保卫战了。

两人没有耽误时间,从放倒那五个探头队员以后,马上就冲入紧急通道向楼下移动。楼梯口边都有窗户,眼见着每下一层车队的数量就多几辆,包围网已经渐渐成型。

机器的运转也不过如此,只要少掉一个零件,庞大的体量就会大惊小怪地吱哇乱叫发出警报。

不过,只是一个青海大楼的调查而已,先是急急忙忙地抢在所有人之前来现场,现在又显得这么重视,灰狼部到底在和谁争时间?

口袋里的定位器在这时震颤起来,掏出来一看荆明那边都已经把撤离的路线发过来了。虽然电控系统失效让“狼眼”的监控范围大大减小,但这可不代表行动就能离得开他。

“这么快!不愧是咱的劳模啊!”于小楼怒点赞。

但他刚说完江桦就不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来不及了。”

他们在下到三层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从窗外来看身着灰狼制服的人已经从车里钻出来,如同细细的泉流般向大楼涌入进来,杂乱的脚步声被狭小的楼梯口放大,听得见人声的交谈。

他们对此的关注度还真是超乎了白狼的意料,听这响动,一二层恐怕都已经被占领了。数量越多灰狼部相互配合的威力就越大,就算是江桦也做不到短时间清场。

求和是不可能求和的。现在起码他们还只是被当成不知道从哪来的入侵者,要是把入侵者和白狼画上等号,那可就是给那些盯着他们的人手里送话柄了。

“这边。”江桦知道楼梯是不能走了,向外瞟了一眼,把旁边窗户一推,下面是青海大楼背后的停车场。灰狼的车队是从正前方闯入的,从后面还有突围的可能。

“妈的,送佛送到西,当贼当到底了!”于小楼苦着脸跟在他后面。

三层楼的高度对于他们这种素质的人来说完全就是小儿科。楼后的人比起大门口的还算稀疏,虽然在看到两人落下时便统一地围上前来示警,但耐不住江桦在身子沾地的同时便忽地跃起,没过一会地上就又多了几具躺尸。

但做着这些的时候,喧嚣声也已从背后席卷而来。灰狼的包围圈已经展开,看来是容不得他们两个不速之客这么轻易逃离的。单说实力的话他一个对那一群也不一定会输,问题是他们为了不引人注意,身上都没带什么武器,而对方可是有备而来的。

“你先去。”江桦忽地一个转身,眼见着已经抽出了手侧的那把短刀。

于小楼见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向停车场外冲去。虽然隔了三年,多人行动时还是有意无意地在听着他的命令,状态倒是和刚才灰狼队的任务分配相差不多。

江桦将刀向后一甩,正准卡在了冲在最前的那辆沃尔沃的轮胎之间。轮胎转动着将刀刃压入其中,立时爆炸开来,在原地滴溜溜地打转,后面冲上来的车和前面的撞在一起,堵住了整个路口。

灰狼队员们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冒着青烟的车队,又看看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搞不清他身上还有多少把刀,于是还在地上的队员纷纷开始鸣枪,大喊着警告。但没想到在他们的抬枪的同时那人便主动冲上前来,根本不避枪口地掠过人群,手上一翻,刀柄已经深深戳进了首先开枪的人的腹部,捅得他倒地半天没出声。

就如刺客掠过万军取中央将军的首级,枪林弹雨都在这最原始的搏斗面前失了效。灰狼队员们也早已习惯枪械作战,这样的打法让他们似曾相识又措手不及,转眼间训练有素的精英们已经躺下一半有余。但他们反应也很快,见状马上转变了战法,围绕着江桦打转做缠斗。在人数的优势下,江桦也没法做到快速秒杀,转眼就已经身陷当中。

这时身后的轰鸣响起,后面的沃尔沃终于绕过整个青海大楼从后面袭来,车头直奔江桦,接近人群时也丝毫不减速。驾驶员也豁出去了,哪怕拼着故意制造车祸,也要留下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高手。

但它还是没有达成目的,因为在它即将撞上江桦的前一刻,一辆银白色的丰田车从侧面直冲出来,在半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借着那股惯性,后备箱直撞上了沃尔沃的车身!

没错,沃尔沃是以安全性著称,在家用车里坚固度算得上是装甲坦克,远非丰田能比。但这么一个车技玩下去,装甲坦克也没反应过来,被无可奈何撞得偏离了原定轨道半天没转过弯来,而作为代价,丰田的后车盖也直接飞了出去。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桦已经一个后跃跳上了车身,丰田几乎没有一点减速,在玩完那个车技后漂移着调转车头。这样的速度下根本没法正常上车,江桦也只能从上面翻进去,车门还没完全关上,于小楼已经一脚油门,银白色的丰田如脱缰野马般狂冲而出,直直破开黄色的警戒线。

为了避免被拍到车牌暴露身份,两人也没拿自己的车,而是直接租了一辆。只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调查居然还能给玩成两队的车战,不然也绝对不会选这种性价比高却没什么特长的经济车。

重叠在一起的吼声从背后传来,江桦透过车窗向后看去,黑压压的沃尔沃车队衔尾而追,听得见轰鸣声中掺杂着人的喊声,沃尔沃的车顶上抬起半身的人影,灰狼部还是出动了移动狙击手,就像那天闯入原兽群援助白狼一样,飞扬的子弹擦过车身,弹道交织成绚烂的网。

“这也太他妈的刺激了!”于小楼喊着,都这时候了他居然满脸都是兴奋,“老子好久没飙车玩过了!”

眨眼间他们就已经跃出了青海大楼所在的外围区,进入了市区之内。限速60公里的牌子明明白白地悬在头上,但丰田的指针已经颤巍巍地挪向了180码。

第一百三十九章 良心不会痛么?!

为了找路口甩掉追敌,于小楼还专挑路口多的小道走,所及之处风沙飞扬。∷八∷八∷读∷书,2∞3o≠交警吹着尖利的哨子甩着小旗表示警告,但丰田车根本不理他,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掠过大道,他正愤愤不平地掏出本子准备记上一笔,又被后面接连飙起速度的沃尔沃给扑了一脸灰。

“挺顽强啊,还跟我玩这个。”于小楼连摁喇叭,四处都被惊得鸡飞狗跳。除了那疯狗一样的车技,后面几只枪还悬着呢服不服?

“江桦向身后看去,刚才这一番狂飙大概甩掉了一半的车,但耐不住灰狼实在人多势众,身后的沃尔沃仍走成圆弧,将他们的丰田车给半包围在里面,追不上却也甩不掉,始终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显然灰狼部也有擅车的好手,两方在城市里飙出高速公路的味道,这场景大概只能在《极品飞车》或者《头文字d》里见到。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在最前方车顶上的狙击手看起来是商量了一番,随后三个人头慢慢地沉了下去…然后钻出来了一只火箭筒。

“卧槽,敢用重武器?这么狠?!”于小楼眼看着就有一枚带着火光的炮弹落在面前,赶忙一个侧飘,“这可是市区!”

“可能是猜到我们的身份了,拼着违规也要留下人。”江桦皱眉,“他们以前见过我出手,刚才近身的时候应该就有端倪。”

“确实很好想啊!能跟他们正面刚的也没几个!”于小楼大叫,“这样下去是要被扒皮啊!他们没原兽可砍么非要来找这点破事?”

然而他这一句话出口,江桦却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似的,快速摸出手机刷了一番,随后将其放回口袋,当机立断:“下个路口左转,进那边的居民区。”

“这是要玩什么?”

“那边发了信号,”江桦说,“几分钟前有一级种出现。”

于小楼愣了一下,静了好几秒钟,才幽幽道:“真要这样?”

“能利用的只有这个了。”

“诶,说白了都是猎人,何必互相伤害呢。”于小楼说着却已是猛打方向盘,丰田在城市的道路上接连扭出s型,巨大的惯性让两个人被安全带给勒得死死的,不时就会撞在一边的车身上。

在他们车后,举着火箭筒的炮手重新向内填充弹药,同时举手报告道:“看起来目标准备进入居民区。”

“想借地形让我们不敢用武器么?”车内的小组长冷笑一声,“那也未免太天真了。”

居民区总共也就那么点大,遮掩的效果微乎其微。更何况这个地形下他们完全可以分散开来发挥人数优势合围,刚好可以来瓮中捉鳖。

“各组注意!目标已进入22号居民区,预计还有五分钟脱出。按编号把守住所有路口向内推进,允许使用武器,不能让他们跑了!”小组长打开了无线电,严肃的命令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半弧形的车队立时散开,在顷刻间安置就位。

然而正当小组长满意于自己的设计,号令司机开入楼与楼之间的小道上,准备将这两只鳖赶进自己设置的大缸中时,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此时在居民区中心,庞大的身影仿佛头顶天空。

红瞳的巨蛇用长达十米开外的庞大身躯将路边的整个小店铺卷在其中,抬起有着骇人纹路的头部,近乎静止地悬在那里。

这头原兽变异是在清晨时分,在家里的人还都来不及撤退,只能屏住呼吸像地震来临时那样躲在桌下或卫生间内,借着屋子的掩护祈祷着这蛇不要破门而入。

已经有人第一时间发出了召集猎人的信号,在城市的网络管理下,整个街道都已经被警戒,车流也都会自动避开原兽出现的区域。眼镜蛇视力不佳,全靠蛇信子感受到的分子来感知猎物,因此只会捕捉移动目标。现在在浓郁的恐怖气氛下,附近的人都吓得呆若木鸡,反而让它失去了目标。

半晌之后,它突然兴奋地抬起头来,向着前方嘶嘶地吐着信子:等了半天,它终于感觉到一个移动的目标,而且还是直奔这边而来!

它将身体曲起,就像拉满弦的弓箭那样蓄势待发。几秒之后,丰田如同银白的流光掠过小巷,进入了居民区的大道之内。

守在窗边看着的人看到此状,反而是松了口气:能进到管制区域的必然是猎人,管他是怎么样,至少原兽的注意力是不在他们身上了。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眼镜蛇的身躯猛地弹出,直奔丰田!它蓄力了许久,此时不动则以一动便如晴天霹雳!在旁观战的居民也不由自主地心颤了一下,投以担忧的目光,不知这些猎人会拿出怎样的措施…

下一刻就见丰田车头一摆躲过毒牙,从蛇身下钻过,然后…扬长而去。

旁边的居民看着那飞速消失的车影都懵逼了,这特么是个什么路数?说好的救人呢?难不成这根本不是猎人就是个过路的?

然而眼镜蛇的动作已经被激活,烦躁地摆着头,庞大的身子解除了对房屋的缠勒,在地上游动起来。丰田车前脚刚走,黑色的沃尔沃便紧随而来了。几辆车同时从数个方向汇集,原本是想在这里夹击二人,却不想掉进罗网的是这么个大家伙。

说起来,他们怎么得到这有原兽的信号的?要知道就算是灰狼,任务也是经过筛选后间接下达的,并不像黑狼那种普通猎人一样自由地获取信息,也是因此才会对突然出现的原兽措手不及。这几日任务量骤增,灰狼内部还在讨论升级方案,原本大家还没当个事,没想到就在这细节处栽了跟头。

难不成…这也是猎人?

灰狼队员们想到这里脸都黑了:特么既然是猎人,见到原兽就跑是咋个意思?而且还跑得这么理直气壮水到渠成,良心不会痛么?!

车队终于显出了犹豫,在这迎战一级种倒不是什么难事,但就是几分钟的耽搁也肯定要放跑目标。

但现在好像由不得他们选择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精英

错失第一目标的眼镜蛇转过身,遮天蔽日地向他们游来。这种蛇在丛林之中以闪电般的捕猎速度著称,即使是时速上百公里的太阳鸟从他面前疾驰而过,都会被一口咬在嘴里。刚才的丰田车能避过它蓄力的一击是靠着绝对的技术,也在同时使这蛇中之王恼羞成怒,直接将攻击目标对准了后面的车队,庞大的身躯更是直接堵塞了整条道路。

在那一刹那,队员们脑子里第一反应却都是一个古怪的想法:反正都是猎人,既然那辆丰田都已经遁了…再多几个绕道跑掉的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但这也就只能想想了,顶头炮手的火箭筒却已经被旁边房子里的居民看见。丰田可能确实是过路的,但谁会没事闲的在原兽面前拿个火箭筒晃悠还假装没事人?

现在原兽已经开始行动,放置不管肯定得伤人。还没有其它人赶过来,在场的战力就只有他们。灰狼再怎么强,本质也还是猎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小组长无奈地重叹一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挥手下令:“全弹开火,一击清场。”

灰狼的确是运转如机器,只一道命令,就让他们瞬间从对人的状态切换到了对原兽的状态。车上的几人还没放下之前用过的枪,此时连换武器的步骤都省了。

三辆车连速度都没怎么减,瞬时调好走位,火箭弹、小型榴弹齐发,尾焰腾过天空,刚好汇集于一点。不愧是精英的配合,只这一发便打出了最大火力,那几人合抱粗的蛇头霎时被生生炸断,带着血水掉落在地,咕噜噜地滚。

果然是实打实的一击清场,前后用时不过几秒的功夫。放眼整个猎人行业,恐怕也找不到比这效率的方式了。但灰狼队员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蛇形原兽才刚躺下,露出一线通道,早已等不及的司机便是一脚油门,意在赶紧补上这几秒钟的停顿。灰狼部的集体效率在这时发挥到了极致,现在走的话,也许还能赶得上。

对于他们来说,那辆丰田车可比原兽可怕多了。灰狼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区区一头原兽的酬金,就送给其它猎人捡便宜好了。

然而就在车子发动,车后的风尘掠过蛇头的一刻,那分明已经断裂的蛇头突然神经质般地跳起,红瞳大睁,却把握不住方向,像只大号蚂蚱似的四处乱蹦乱撞。

变为原兽的眼镜蛇仍然保留着爬行动物的独立中枢系统,这使得它在身首分离后各器官仍能短时间运作,一经外界刺激还有反射动作。曾有人做过实验,刚砍下的蛇头仍然保留着恐怖的咬力,足足一小时后才渐渐了无生息,那些做蛇肉的厨师被自己砍下的蛇头反咬一口中毒而死就是这个道理。

对于一级种而言,这种惊人的续航能力显然更得到了加强。灰狼部这次还是太心急了,这类原兽原本就该采取更谨慎的方案的。

但现在已经容不得他们后悔了。蛇头似乎还残留着对移动目标的感应,它弹跳着,血口大开,勾牙上毒涎四溅。

除了咬合外,这种蛇还可以像打水枪一样将毒液射到猎物身上,腐蚀皮肤后进入血管使其中毒而亡,此时它就用上了这个技能,毒液还好死不死地刚好打中了沃尔沃的车轮,在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中,跑在最后的那辆车车胎直接瘪了下去,一个打滑撞在了旁边的墙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群精英在大意下居然在区区一头一级种的手里栽了跟头。

这样的情况让他们也不得不重新转回注意力,心有灵犀般地调整了策略。未被波及的两辆车继续追击,已经被袭的人自然也就只能留下点后,他们边骂着边推开车门,重又拾起武器,向那四处乱跳的蛇头瞄准——

火光带着白烟腾空飞过,直直射入弹起的蛇头当中后爆炸,大如手掌的鳞片在气焰中化作齑粉。

还没来得及开火的灰狼队员愣在原地,随后齐齐向着火光飞来的方向看去,在后方的源头处,同样是一辆沃尔沃停在那里,顶头的车牌却没有号码,而是直接画着一条灰色奔狼的标志。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黑风衣加黑墨镜,肩上的火箭弹还没来得及卸下,一副007驾临的气质。

“是…是‘甲’!他们也来了?”

虽然包裹得严实,还是有人通过脸型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就是平时轮流伴在队长孟长桥身边的精兵之一!

能在队长身边护卫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每个组织都有三六九等,灰狼自然也不例外。队内孟长桥帝王般独揽大权,座下也有三公九卿之分,这些没有名字徒有甲乙丙丁之类称呼的人就是宰相一般的存在。平日里他们给人的印象都是如保镖般与孟长桥形影不离,只分组行动时才各自有自己的小队。

看来这次事情真的闹大了,连这快要立地成佛的核心精英都出关参与行动了。

“甲”收起了武器,向小队走来。从出现到制敌,他始终面无表情…不,还不如说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像是脸部肌肉瘫痪一般,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情。

“总部传来消息说,有人入侵了青海掠走了线索,往这个方向逃亡。”甲毫无起伏地说着,明明咬字清晰,却是死气沉沉,像是不带一点人气一样,“目标在哪里?”

“往那个方向逃了。”小组长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取后备的备胎。既然无名小队都已经到来,说明信号已经传遍了灰狼上下,前面两车都没有耽搁,和援兵配合一下,也许还能追的上。

但他的动作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拉住了。那只手枯干消瘦,并没有什么力气,但却拉得这个正当壮年的灰狼队员不得不回过头去。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刚才还缩在楼内的居民已经有几个胆大的站了出来,看样子是一家,个个面露愤慨。

第一百四十章 高处不胜寒

站在最前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颤巍巍地扯住一位队员的袖子,指着背后被蛇头砸的七零八落的小胡同,嘴唇都在发抖:“我的店…你们别走,赔我的店,把这事给我交代清楚!”

几名队员都是一愣,向旁边望去。刚才情急之下没注意到,这么一看才发现刚才那蛇头“复活”的时候四处乱跳,把旁边的一家小杂货店给撞得七零八落,霓虹灯的招牌也碎了,满地狼藉。

只是一个最常见最不起眼的街角小摊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损失。灰狼队员被他拽得脱不了身,只能深呼吸按捺住烦躁,耐着性子道:“实在对不住,这是我们的失误…”

“失误?你们这标志,是灰狼的吧?”旁边看起来是老人儿子的中年人眼睛很毒,一下注意到了他们领口的标志,立刻高声吼起来,“要是其它猎人失误也就算了。前两天我还刚看了报道,说现在灰狼就是猎人里最顶尖的水平,顶尖水平就办事办成这样??”

“我们…”队员们有点怔了。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顶尖猎人”的名头却已经像瘟疫一样传开来,顿时周围的目光都变了。

“失误也得是无意的才能叫失误吧?”旁边的家庭妇女见他们不敢回击,也进来插了一杠子,“别以为我们没看到,刚才你们根本就是没认真应对,要不然那蛇还能蹦得起来?这么多人,一只原兽都搞不定?就这还叫精英?连我们老百姓的东西都保不住?”

本来按这情况,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已经不错了。但一听对方是顶尖,一群人立刻就死缠烂打上了。灰狼队员们也是无奈,只得连声道歉:“是我们大意,这店面的钱我们加倍赔付…”

“赔付?怎么赔付?”老人大喊,“这店我和我老伴儿开了几十年,现在人都不在了,就这小铺子还留个念想!你们给钱能把人给我还回来还是怎么着?”

灰狼队员们的心思还系在那辆逃亡的丰田车上,哪有功夫理这些破事,表面强自装出的客气都已经是灰狼严格的纪律所致了。但几个人抓着根本不松手,不依不饶地连番补刀,周围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才没过多久,人群就以几名队员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大圈。

“本来以为顶尖有多厉害呢,结果还不是打成这一团乱麻。”

“我看那些普通的猎人打得也不比这什么灰狼差多少。”

“每年交那么多的原兽基金,这都养什么人去了?”

“要说这事,你们也别想蒙我。”那老人突然重重一杵拐杖,“三十年前原兽刚出现的时候我就干过猎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要把原兽带离人群,保护老百姓!你们倒好,这就直接打上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满脑子就知道赚快钱,你们这样还叫个屁的精英?!我看你们连猎人也白干了!”

一群灰狼队员被堵得肝火上涌又强行压住。此前他们也有原兽歼灭任务,大部分时候都完美完成,但极少数的失误也没怎么被外界计较过,这还是第一次被骂成这样的。

明明前几天还在为超越白狼得到那个顶尖水平的名号沾沾自喜来着…

他们求助似的四处张望。在场实力最强、理应最有话语权的就是甲,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继续面瘫地听着,好像这些事都和他没有一点干系,怎么骂都不为所动,不认错也不为己方辩解,木头一样。直到口袋里的通信器震颤起来,他才缓缓走到一边,默默接起。

惹人恼怒的争吵毫无意义,似乎只有任务才能推动他有所动作。通话器那边的声音像是很急,但他听着的时候脸就像凝固了似的完全没有一丝改变,听到最后,才缓缓总结一句:“所以说,是失败了?”

那边的人像是被他这副完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给堵着了,愣了半天,才恨恨地叹了一口气:“是,还是被他们跑了。青海的线索泄露,这可是真出大事了。”

这位队员说话时频道里尽是杂音,各种噪音响成了一片。此时他正站在一个冒着烟的垃圾堆旁边,满头大汗地喊话。仔细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垃圾堆”间还亮着灯光,是由数辆爆胎的沃尔沃前后连续追尾形成的。

就在几分钟之前,这些灰狼部的沃尔沃已经算得上是大军压境,所有在外的灰狼队员都被惊动了,车队的收网之势由单纯的几条道路扩大到了整个大区。

可是就在他们展开包围网,前后夹击丰田的时候,那个坐在副驾驶的人又一次玩了那个掷刀扎胎的把戏。战机选得极其刁钻,每次扔在司机看不见的死角,让沃尔沃傻傻地直接撞上刀口。等他们反应过来,才发现他们庞大的车队愣是被丰田给带进了小道,爆胎的车撞上电线杆和栅栏,后面的车又撞上前面的,依次形成水平叠罗汉之势,到最后自然就成了一个钢铁的垃圾堆。

本就到了早高峰时期,这一下更是加剧了路口堵塞。灰狼队员们将清理道路的工作交给了交警,顶着早班司机们隔空的骂娘声开始了地毯式的大搜捕。

最后他们在一个小巷里找到了那辆丰田车,因为连续的撞击,车身也早已碎得不成样子,里面的东西倒是都完好,只是车内的两人早已不翼而飞。

青海的秘密泄露出去可是大事,而对手的身份还扑朔迷离。灰狼上下集体被一辆车搅得鸡飞蛋打,追捕的人捶胸顿足,调查部忙得如火如荼。

监控录像被一一调出,各部的任务逐级分配,一时间他们对照着面部识别抓耳挠腮,猜测的对象天南海北。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那两位真凶此时正在优哉游哉地洗漱,在抹掉卸妆水后,根本完全换了一张脸。

“虽然这事不太好,但真是好久没这么痛快地飙一把了。”于小楼把脸上的水抹干净,现在还没从那兴奋状态中缓过劲来,“虽然是砸了他们十几辆车吧…”

江桦默默拧上水龙头:“以他们的情报网总能发现破绽,只是时间早晚。”

“晚点总比早点好么!再说,本来也没多大个事,不就是回一下我们的主场么,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急急火火地守着那地方是要干嘛。”于小楼说,“话说回来,东西没落下吧?”

“嗯。”江桦点点头,摸出了那几个“罪魁祸首”的档案袋。银白色的达格子弹、培养液样本、资料碎片还有夜莺的血迹正静静地躺在里面,丝毫不顾及外面为它们而生的风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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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什么不一样了

于小楼一一接过去,边看还边不忘感叹一番:“拼死拼活地和盟友对着干,最后就捡回来这么几个小玩意,这还真是几个袋子引发的血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也不会那么在意。”江桦说。

“也是哦。”于小楼被他提醒了,“要说青海的事情闹得这么大,那些乱七八糟的部门都得来插上一杠子,为了互相监督肯定都是集体行动。他们这么早就进来,估计没安什么好心…咱这狼巢都成贼窝了啊这是。”

“关乎夜莺,都是互相隐瞒。”江桦把最后的一点易容擦干净,又将外头的便衣一并烧了丢掉,充分扮演好了毁尸灭迹的贼匪行径。两人这才回归日常角色,大摇大摆地晃回了总部楼内,一脸平常地刷开了门。

林燕扬正在会客厅的桌边调试着武器,听到响动后满脸惊喜地回过头来:“呀?这就回来啦?”

于小楼抹汗:“你这语气怎么好像我们不该回来一样…”

“听荆明说大楼周边被封,还以为遇上什么麻烦了呢。”林燕扬眨着眼,手上的炮管反射出早晨的朝阳。

“麻烦是真有。”于小楼说着就脚下一松,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这次倒是没什么事,以后就不好说咯…管他的,反正是混吃等死。”

江桦刚想说些什么,却正好看见林燕扬转了个圈,走回到了沙发边,拉了拉旁边的小毛毯,露出一缕长长的黑发来。

毛毯下面裹着缩成一团的小竹,身上残留着沐浴露的香味和水汽的清气,躺在沙发上睡的很沉。

于是他的话题也就立刻变了:“她这是怎么了?”

“就是太累了。”林燕扬把小竹的水杯放在旁边,“这几天都是这样的,就是昨天力量训练加了重量,出了不少汗。我本来让她洗完澡就去睡的,结果在这喝了点水就直接睡着了。本来想把她抱回去,但是一碰就好像要吵醒她一样,就不敢动了。”

她本来也只是照问照答,结果没想到江桦一听,脸色却瞬间认真起来:“你给她加什么项目了?”

他这是被提醒了。这两天回队里来事情太多,都没怎么关注小竹训练的情况。她本来就是那个性子,只要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从来都不敢主动表达。他倒是相信林燕扬能把握尺度,但看着这样就是忍不住要多问一句。

“我也不会什么呀,就是按梁总当初的那一套来,力量调到一百五十公斤上下吧。”林燕扬说着,语气中是止不住的赞扬,“80%的活性是真的很厉害呀,她学的也比我想的还快,这两天已经能初步掌握细胞的使用方式了。而且也很能吃得下苦,从来不喊累,要是她和咱们是一代人的话,我可是比不过她了。”

江桦却好像并没在意她后面那句,静了半晌才说:“减点量吧。”

“诶?”林燕扬一听就惊讶了,忽闪地眨着眼睛,“江队你居然还会说这种话?当时你自己练的时候…”

“情况不一样。”江桦说,“她不用上正面战场。”

“但是也要做预防的吧…”林燕扬本来还想说几句,也被江桦那副神情给逼退了,只能乖乖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江队你都这么说了,我改天再去问问梁总,会做些调整的。”

江桦见状也就没有再多说,只是走上前去,从背下托起小竹的身子,将她连着那块小毛毯一起托在怀里,动作轻柔至极,和刚才那秋风扫落叶般的出手气质简直判若两人。

小竹一向浅眠,连作为女生的林燕扬去碰她的时候,都会引起她一阵皱眉或者翻身。但现在在江桦怀里她睡得那么安稳,甚至还有点往他身上蹭的意思,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林燕扬和于小楼在后面瞪着眼睛,就这么注视着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把小竹抱回休息室放在床上。随后两人缓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副活见了鬼般的神情。

“转性了这是?!”于小楼愣了半晌,抬手使劲揉着眼睛,“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我重新睁一下…”

“江队…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啊。”林燕扬看着那个背影,也抬着手小声地自言自语。

不过时间也就只够他们感叹这两句。江桦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转回脸后又恢复了平常的那副神情:“去找荆明吧。”

“哦…好。”于小楼看着这也不好多说,只能把成堆的吐槽咽回肚子里,悄悄跟在他旁边进会议室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诺大的厅室内显得有点空。梁秋作为称职的甩手掌柜,自然是不知其踪。队长任天行手里砸下了数个推都推不掉的大会,每天东奔西跑的,此时也不在。

只有荆明一个人还坐在那里,他行动不便,也很抗拒别人对他日常行动上有意无意的关注,因此很少出工作范围。毕竟只有在发挥作用的时候他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狼眼,而回到生活中后他就成了弱势,他厌恶这种弱势。

“你们惹到灰狼了。”见二人进门,他头也不抬一下,便直截了当地给出结论。

“这是冤枉!”于小楼申辩道,“我们可没去惹,是他们先追着我们死缠烂打的!”

“不管你们怎么认为,今早那张通缉令都已经发到灰狼全网了。”荆明将旁边的平板转过来给两人看,灰狼的标志下贴着数张监控截图,有两人的侧脸也有丰田的车拍特写,经过特殊处理,原本模糊的监控录像清楚的堪比蓝光高保真。

江桦仔细看了一番照片和描述,幸亏伪装到位,没露出什么破绽。但他这看着呢,旁边于小楼却是眉头一皱发现有什么不对,高叫道:“哇靠!合着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摸爬滚打死里逃生啊?我看错你了!”

“灰狼有专人24小时网络监视,从这里入侵的话很容易被查到域名。”荆明说。

“所以你真是一直在看着啊?”

“倒是改了他们的目标gps定位。”

“有什么用么?!”

“大概让他们后续的八个车队共32辆车跑了反向。”

“…甘拜下风,告辞。”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旧事重提

于小楼这关注点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桦也没辙,只是站在旁边等着,看他一个抱拳退开,这才拉开衣襟,将那些档案袋一个个摆在桌上。

“暂时只有这些。”江桦说着,首先将他最在意的那袋碎片推上前去,“这是什么留下的?”

荆明也不愧人形自走计算机之称,只接过来瞥了一眼,便用不容置否的口气道:“没有灼烧和腐蚀的痕迹,人为的击打性碎裂。”

“扯淡呢这是!”于小楼拍案而起,“你连这作案手法都看出来了,就不知道这什么材料么?”

“dh3金属玻璃,改变了传统的非结晶结构,比钢铁的强度更高。”

“所以说这是人能打破的?!”于小楼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要是这么容易就打破,我跟还犯得着跟那群一级种背贴背挤在那小破地?相亲相爱么?”

“有可能。”江桦却在这时冒出这么一句。感受到于小楼的怨念目光后,又接道,“如果是80%以上的携带者的话…这就是有可能的吧。”

他说着这话时脑子里总在闪过游乐园中那张和小竹一模一样的脸,那红瞳之中燃烧着的兴奋,完全将杀人看作一场游戏的天真…再加上地下室出现的那个小脚印,打破玻璃窗放出原兽,将那些白大褂灭口的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荆明淡淡道,“要调查的话,还得等你女儿学会利用原兽细胞的力量之后再作取证。不过按现有的推断,要打破这个强度的材料用的力量不是79%状态下的你能达到的,那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江桦默然。虽然明知绝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孩子,但一想到那个长着小竹的脸的存在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走数十条人命,那股寒意就总是挥之不去。

幸好只要是有于小楼在的地方,就永远不会冷场。80%的推论一出,他就跟打了一针鸡血似的一拍桌子:“又是80%!这一个个全骑咱们头上来了啊!”

“如果活性度高在你看来就是被侮辱的话,麻烦别连带上我。”荆明一脸冷漠。

“你这可就太不讲情谊了,说好的有难同当呢。”于小楼也不介意反手扎一把心,“再说了,说不定人家就比你还高呢。正好这次还拿回来了血样,咱们先测完再看看有几个难兄难弟。”

这人是一兴奋就口无遮拦,江桦也只能紧急喊停把重点给移了回来。幸亏荆明也早就释怀,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随手将桌上那块染血的衣服碎片拿了起来:“能找到这个也算幸运,只能说感谢敌人没有打扫战场了。”

“这和现有的资料有什么联系么?”江桦问。

荆明摇头:“对手是夜莺,本来我们现在就没有什么有所突破的资料。说实话,这次青海的行动对方称得上是滴水不漏,唯一的一个意外就是主攻手的犹豫,但也要小心是不是圈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也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有明确指向的线索,能找到这血样已经…”

他的话突然顿住,眼光在那一瞬间定格,一时竟是连眨眼都像是忘记了,愣愣地看着手边无意瞥到的小袋子。江桦心知不对,顺着他目光看去,最后映入眼幕的却是那几枚银白色的达格弹壳。

荆明直直地盯着那几枚弹壳,足有十几秒之久。随后他急速转过头去,手指在键盘上连续跳跃了几下,调出了什么东西扫了一眼,像是在确认些什么。在几秒钟的寂静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江桦,那双向来锐利的眼睛此时却尽是古怪之色。

“怎么了?”江桦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荆明又是一阵沉默,低下头小心地打开小袋子,将那枚银白的达格弹捏在两指之间,反复摩挲了一番,才转回双眼,声音在开口的一瞬间变得低沉无比。

“听说你失去了三年前那次任务的记忆,”荆明缓缓道,“现在还没找回来吧?”

一句话顿时将整个室内的气氛带到了冰点,像是气压都低了几分。于小楼都不敢再多话,只是顺手把旁边开着的窗户关上。连他都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露出了凝重的神情,显然这件事对于白狼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敏感的话题。

想想也是,从第一次正式任务开始就带领着他们的队长,单人行动履历足够睥睨任何一个暴力分子的顶尖猎人,居然会被逼至那样的境地。那么敌人得是何等实力?只是这么想着就头皮发麻。

“是。”在片刻的安静过后,江桦还是点了点头,“只从梁总那里知道是夜莺做的。”

他说着这些的时候,于小楼也瞥过来一眼,在无意间注意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心着这个话题重启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见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这才放了心,暗自松下一口气来。

“这和我有关么?”江桦皱眉道。

荆明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俯下身,从最下方上了数层锁的抽屉内取出了一个小小的保险箱。他掌管着数以万计的电子流,但最重要的东西永远都是实物保存。

他指纹解锁将箱子打开,同样从中拎出一个小档案袋来,不声不响地推到江桦面前。江桦一眼看去,那其中竟同样是几枚银白色的达格子弹,花纹和桌上的这一枚别无二致。

旁边的于小楼脸色变了。

荆明的头脑不止是作用于推断,记忆力也远胜常人,只要是他认真记的东西都是过目不忘,因此才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几枚弹壳。他没那变态的能力,但现在旧物一出,那些遗忘掉的记忆也自然尽皆复苏。

“三年前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中了五枪,原兽细胞的再生能力被完全限制死,完全补不上创口,失血过多,所以当天就下了病危通知书。”荆明抬头看向江桦,语气幽幽,“而在手术之后,从你身上取出的就是这几枚。”

第一百四十三章 遗失的记忆

江桦默然了一阵,还是将那个小袋提了起来,子弹在袋中互相摩擦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旁边的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所以说,这次和你们作战的人就是三年前袭击我的了。”半晌过后江桦开口缓缓道。

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一些。从出院到现在他总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那次扑朔迷离的回忆,但没想到那段阴影会以这种方式找上门来,躲都躲不过。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了,那种子弹样式和其它的都不一样,估计是专人特制的。”荆明低声说着,脸色很难看,“之前我们都在想谁能把你伤成那样,现在的话…”

江桦大概也明白他在顾虑什么,紧接着便说:“这事先压着。”

之前任天行还说他可能是唯一一个面对夜莺有一拼之力的人选。但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就等于承认放眼整个狼巢再无夜莺的敌手。对于纠缠了数十年的对手来说,这种打击太致命了。

荆明点了点头:“我知道。但不管怎么说,两起事件建立起联系,资料也许就可以互相利用破获,线索少的问题说不定能就此解决了。”

他说着的同时手上已经开始操作,像是准备调出旧有的资料。江桦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终于察觉出来是哪里不对,冷不丁问道:“梁总没有让你们回避这件事么?”

“为什么要回避?”荆明看他一眼,神情有点意外。

于小楼也是挠了挠头:“这么大的事咋可能回避得开啊?难不成梁总不让你知道?”

江桦看他们二人的反应,同样有些出乎意料。此前梁秋直接将这事一笔带过,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事里有什么蹊跷不能让自己知道。以荆明的心思,如果真是如此,那必然不会像这样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难道真是自己的疏忽?

既然不是什么禁忌,这问题早就困扰他许久,他自然也不会客气:“那就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二人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变得有点怪。于小楼稍稍皱眉,低声道:“你真是一点印象都没了?”

“完全没有。”江桦摇头。

“间歇性失忆居然是真的…”于小楼小声嘀咕了一句。

荆明的话里从来没有什么寒暄,直接便开始切入主题:“关于具体情境我们也不清楚,因为那是你的一次单人任务。任务地点在城外的郊区,原本只是去调查那里疑似二级种的出现,但你在最后的一小时中突然发挥信号,说是可能摸到了夜莺的藏匿点。

“原本方案是先暗中观察召集人手,只是你说夜莺正在装货,可能要搬迁,怕他们抢先逃跑,就要求独身突入,先找到核心资料再说。”

江桦无意地挑了挑眉。

以他本人对自己的了解来讲,这其中是挑不出毛病的。如果情况真是如荆明所说的话,选择单独行动也确实就是他的风格。但听这意思,居然就是单打独斗的习惯让自己在无意中踏入了鬼门关?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止是自己,荆明在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也在越变越怪,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但这并没有妨碍他继续讲话,在字里行间找出蛛丝马迹是他的习惯。

“因为事出突然,我们都没有准备,所以只能先把分散在外的人员都召集到城区附近,准备配合你将那个区域一网打尽。只是30分钟过后…”荆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的联络信号消失,而我的区域监控收到了另外的报告,有周围的护林工人反应,他们在那个方向看到了区域的大爆炸。”

荆明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下去,只是看向了一边的于小楼:“剩下的部分,我都没有在现场。”

于小楼自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接上了他的话:“这情况弄得我们几个都挺紧张的,任天行就先去巡飞了一圈,结果就发现那地方真是有个电厂一样的东西起火,位置和你最后的坐标相符,我们也就没召集灰狼的人手直接往那边赶,结果刚一过去就在火场边捡着你,一身是血的,已经没意识了。”

室内的气氛在这时降到了冰点,三个人神情不一,却是同样的低头不语。

那真是不愿去回想的一天,刺耳的警报、交迭的枪声、火焰燃烧噼啪作响、无影灯下气若游丝的呼吸…那天过后白狼用了足足小半月的时间才恢复正常的生息,每个人心里的忧虑都挥之不去,对外又需要将真实情况百般隐瞒,

半天过去,于小楼才接着说道:“也可能是因为你出事有点乱了阵脚,我们再往里找的时候核心的成员都撤走了,留下的那几个小喽啰都是些三拳头锤不出个屁的货色,灰狼的催眠也让他们招出些点有用的。夜莺做毁尸灭迹的事够专业,就那么点时间,该处理掉的都给处理妥了。唯一算得上收获的就是…”

他下意识向门外看了一眼:“梁总回来后才跟我们说,他在里面搜索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小姑娘。”

江桦听到这到底还是没维持住平常心,语调都高了几分:“你们当时没见过她?”

“没有,梁总说那小姑娘当时的情况很不好,因为在火场里呆的时间不短,有点一氧化碳中毒的迹象,也是当下就给送医院去了。不过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至少跟你比起来,她没几天就活蹦乱跳的了。”于小楼说,“后来这小姑娘的事情就都是梁总一手包揽的了,我们也是后来才听说她身上有你的dna,当时可是把大家都吓死了。”

这始终是个谜的女儿的来历也清楚了,怪不得她会突然冒出来,原来根本就是和他的新生在同一时期。

一时间他的头脑无比得清晰,小竹关于过去的那些奇怪的言谈都被一一记起。虽然早就有了实验品的预测,但这样露骨地揭出来果然还是…

江桦滞了有一分多钟,才稍稍回过些神来,忽地看向了荆明:“那你们没发现什么关于这些的资料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001100101010

荆明抬起眼看他:“你说的这些,是她作为你的女儿,还是作为夜莺的样本?”

江桦停了片刻,才压下了声音,低沉道:“作为实验品。”

荆明向门外瞟了一眼。他这个角度是看不见外面睡在沙发上的小竹的,但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针。

“这样的话,那确实是有。”荆明的手指连点,调出了几个pdf文件。这种格式看起来是复印纸张的扫描件,上面还残留着几道灰色的印痕,大概是原文件的裂口或折痕。

“从字面看起来,这份文件是目前找到的所有资料中唯一一个提到携带者培养的,看起来是从胚胎阶段开始的实验。”荆明依次划过那些复杂的人体结构和生物学的分析,直接停在了最下面:“但是,最关键的部分遇到了问题。”

他手指的那地方白纸黑字地写着【实验对象】,这本该是一切的答案,但在它后面紧跟着的却是一串奇怪的数字:001100101010。

“我一直在思考这其中的意义,”荆明的手指一一点过那些数字,皱眉道,“但0和1代表的意思太多,可以是有无、可以是开关、也可以是单纯数字或进制转换,不知晓规则的话,我也无法解读。”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再次看向了江桦,显然如果他能想起点什么的话这个谜题或许就有破解的可能。三年来他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然而事实证明人的记忆是最靠不住的。

江桦俯下了身子,扶着桌角微微喘息。他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从荆明提到单独任务时他就开始用力地回想,但那种感觉始终若隐若现却又远在天边。这让他觉得头昏脑涨。

“没事吧你?”于小楼看他这状态显然是有些担心。

“还好。”江桦抚着额头,低声回应道。

“咱先跳过这话题吧,要是能想的起来早该想起来了,可别待会再进医院了。”于小楼回头向荆明道。

荆明双手立在桌上,将头枕在上面,时而看一眼江桦,时而又低下头去,面有沉思之色。半晌他抬起头来,重又将手放在了键盘上:“这边的线索中断,也只能先跳过了。不过说实话,我有种感觉,江桦你的失忆可能不单单是受到刺激这么简单,很可能是…有人有意为之的。”

“这就有点惊悚了。”于小楼脸颊抽动,“你这推测是从哪得到的?”

“只忘掉了最关键的信息,其它的认知没有受到任何干扰,连时间点都那么精确,如果真是单纯的受刺激,那也太巧合了。”

江桦放下手来:“也是夜莺?”

“似乎只能是他们了。但这只是猜测,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最主要的就是从你发来最后信号、失联到他们赶到现场,只有40分钟左右的时间。以现在的技术水平,特定时间段的记忆消除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操作不精细很容易留下后遗症。看你好像没有出现痴呆之类的问题,如果真是记忆消除的话,那操作人的手法必然非常精细,还要对你的情况非常熟悉才能做到。”

荆明这论证到了最后反而是把自己给推翻了,还是摇了摇头道:“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存在矛盾之处,这个问题先略过,回到最原本的主题吧。”

鼠标的点击声连响,也不知道他在同时到底输入了多少条密码,这才调出了最底层的文件。

和其它正式的报告相比,这份资料的排版并不工整,纯粹是各种信息的堆砌,但顶头的主题却是标红的,极密资料的待遇。仅此一份,仅在白狼内部,连孟长桥那种等级都不会知道这份资料的存在。

“因为那似乎是他们的重要据点之一,所以找到的东西还算多,只是留下的东西大多没法解读。”荆明将一张张的图片和文字转到二人面前,“但现在看来,或许这次的事件能成为新的突破口。”

“至少这一次我们是瞅见脸了,不至于死的不明不白。”于小楼自嘲道,“要真是同一个人的话,咱们一群人就是轮流被一个女人吊打了一遍,这说出去可是牛逼了。”

江桦听到这话的时候眼角不禁抽了一下,但荆明很快就把轨道又掰了回去:“不止是主攻手的问题,你们没觉得这两件事很相似么?同样都是由原兽引出,都是潜入夜莺的疑似据点,都是错判了对手的实力和情况。最重要的是,最后你们都很诡异地活下来了。”

“诡异的活下来这说法…咱换一个行不?”

“这是最恰当的形容了。这次事件中,先不提楼内的达格网,你们能幸存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夜莺那一下不正常的犹豫,显然这也不在对手的计算范围内。而三年前…你们去到那地方之前江桦就已经非常虚弱了,那为什么对手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斩草除根?”

“这有没有可能和那里的爆炸有关系?”于小楼发问。

“目前只能这么解释,毕竟如果据点还在的话夜莺也有负隅抵抗的资本,不至于直接撤退。问题就在于爆炸是怎么发生的。”

荆明眉头紧锁:“他身上有严重的烧伤,如果是自己引爆的话就是准备玉石俱焚,那么快的时间就下定论,并不像是他的风格,而且夜莺在这之后才补刀也很多余。那也就是说,他是在中了达格弹失去反抗之力后才受到爆炸的影响。

“那样的话就不是江队自己引爆,只能是夜莺的人。”于小楼顺着他的思路向下推断,但很快就撞了墙,“那这没意义啊,本来都已经把人逼到那个地步了,还用得着去拼着炸自己老窝的代价杀人?”

“就是这样。无论是哪种情况,这场爆炸都是对我们这边有利的。”荆明的语气愈发低沉,“两次都是意外,最后结果都是令我们本没有希望生还的人保住性命…夜莺的人会有这么疏忽大意?”

“如果这是故意为之的结果,那就是夜莺里有人在向我们推动。”江桦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是半信半疑,但既然他还能好好地站在这,似乎也只能承认了。

“这就是我说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是关键的原因,”荆明重新将那枚子弹捏在手中,“其它的事情我没有证据,但至少这东西的出现证明了一件事——与你们最正面、最直接接触的人中,这个‘夜莺’两次都在场。”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狼烟四起

“你意思是夜莺在帮我们…?”于小楼嚼了一下这句话,算是坐不住了,“小明同学,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我没这么说。”荆明一脸冷漠地转开了脸,“我只是给出了最基本的推断而已。”

江桦的目光始终定在那几枚子弹上,半天过去才回道:“如果真是和她有关系,那就更需要搞明白她的身份。知道动机的话,或许和夜莺的作战能有新的突破。”

“是的,这样就有了新的突破口。”荆明放下了子弹,重又把手挪向那块沾血的衣服碎片,“没想到这次居然有如此收获。不管怎样,先做最基本的鉴定再说。至少可以断言的是,夜莺和另外一名携带者有关系,而那名携带者又和你女儿有关系,这是现成的样本。”

江桦嗯了一声。虽然并不愿意,但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我知道了,想插进你们俩的话就是个错误…”于小楼捂脸,“还不如谈点实际的呢,咱们现在都已经被盟友在屁股后面追了,就算真想调查,以后怎么行动?总不能回回都搞潜入吧。”

这话倒是让两人都陷入了沉思。现在的死胡同局面,的确是很不好办啊。

只不过荆明并没有为此纠结太久,这也不是他能管辖的范围,只是重又转回了他的电脑前:“不管怎么说,先把现有的材料利用到极致,再去谋求别的出路也不迟。”

但他并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刚刚打开个人工作的时候,消息栏的跳动却冷不丁地跳入了眼眶——来自灰狼部。

……

几小时前。

孟长桥披着他惯常的那套黑色风衣,在办公室内负手而立。

“甲,把今天清晨的事详细报告。”

同样服饰的几人站在他两侧,仔细看去他们领口处都有着灰色大狼的标记,这是身份最直接的证明:代号甲、乙、丙、丁、戊,灰狼部的顶层精英此时尽皆汇集于此,均是面色冷峻,合并的气势很有点像是武官把守的包公拍下惊堂木。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几名灰狼队员自然就是犯人了。此时他们都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那样低着头,不敢直面面前这位队长的目光。

只有站在最前的甲例外,他的表情依然如早上到场时一般无波,简直要让人怀疑这几个小时脸部肌肉是不是都没有运动过。孟长桥这威严的话一出,其他人都虎躯一震,甲却是很自然地走上前去,微微鞠躬。

“凌晨4:50许,我们在搜索青海大楼时发现了两名入侵者,和外面的巡警确认过了,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进入。先头小队失去联络后周围的人手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但很遗憾,对手的实力很强,我们动用了附近所有的车队,并没能留下他们。”

“对他们车的调查呢?”

“是租借的丰田。虽然找到了原厂家,但注册的身份证和信息都是伪造的,没办法找到原主。”

孟长桥眼珠一转,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队员:“好啊,这么多人,连两个人一辆车都留不住?他们带了多少武器?”

甲听到这里没有接下去,只是回身看向后面的几名队员。几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缓步上前,垂头道:“武器没有多少,都是轻型枪支。但…其中一人拥有极强的近身能力,我们的合围还是被突破了…”

“近身?”孟长桥长眉一挑,“伤亡了多少?”

“没有伤亡。”队员犹豫道,“无论是失联的先头小队还是后面在外作战的人员,敌人都只是令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没有危及生命。包括后面的车队追逐,也只伤车不伤人。”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点半信半疑。他刚刚是在现场目睹了全程的,以那个敌人手段的凌厉,冷兵器在他手里的威力不下于枪林弹雨。但最后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对方恰到好处地控制了出手的力道,仁慈到堪称多此一举。

“那你们来说…”孟长桥回过身去,“你们认为,这次的入侵者是何方神圣?”

乙和丙对视了一眼,随后沉声道:“对青海大楼内留下的线索感兴趣的只有几种情况:夜莺可能会回来破坏现场,但这样的情况都不伤人不是它们的风格;情报的倒卖商也可能会为利而进入,但很难相信携带者之外会有这样的高手。”

旁边的几人听得面色沉凝。刚才情势紧急没来得及多想,现在这么一说,才发现这其中的逻辑是如此简单。

“那么,好像也只有我们虎落平阳的盟友了啊。”孟长桥微微侧过了脸。

几名队员眼见着精英们直接就推出了如此骇人的结论,也都个个目露惊色:“但我们看见了他们的脸,并不是白狼中的任何一人…”

“易容。”甲只说了两个字,这就足够让他们闭嘴了。

几人的脸色都是青一阵白一阵。白狼的人、顶尖的近身格斗水平、再加上前一阵有人在天子游乐园发现“狼牙”踪迹的报告…他们刚才居然是和那个人面对面交了手。

活着真不容易啊…

“现在检举他们么?”乙问道。

孟长桥沉默了好一阵,抬头道:“我们现在有什么证据?”

几人一时语塞。的确,这早上的追逐战声势倒是大,但自始至终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们虽然下了这样的推断,却没有什么物证能支持。

“既然是凭空想象,我们的推断也只是空中楼阁。”孟长桥轻叹一声,“罢了,这次的情况确实是太过意外和复杂,暂且搁置。你们走吧,不管怎么样,先把本来的工作做好,问题还多着呢。”

“啊…是!”几名队员本以为这么大的失败必然是大祸临头,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立时就有一种如堕梦境般的幻觉。看孟长桥脸色并不像是在欲擒故纵,便赶忙道了谢,退出会议室了。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同样参与行动的同伴都已经面露担忧地在外面等候了。孟长桥的直接面批,对他们来说就和小学生被班主任点名一样,去了就是地狱模式。

“孟队给了什么处分?”见他们出来,队友马上关切地问道。

队员摇摇头:“没有什么处分,孟队也理解是双方水平差距太大。”

但他没想到的是,旁边的队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却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愣了一愣。

“什么差距太大?你们被召进去的原因难道不是有人举报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欲戴王冠

“举报?”这次发愣的反而是这名队员了。被这一提醒,他才想起来早上被那几位大爷大妈拉着不让走的事,脸顿时就往下一拉——这还真是给报上来了啊?!

灰狼内部的审核制度是很严格的,其中最关心的就是普通人对他们工作的反馈,凡是交上来的举报领导层一定都追查到底,而坐实了工作不力的队员也往往都是小到扣薪大到处分的后果。

想到这他都感觉骨子里一寒:在一级种追捕这种小任务中出现的错误,可是孟长桥最看不下的事情。要是放在平常,恐怕扣功勋降级都算是轻的。

是忘了么?不可能啊,孟长桥从来都最看重门面,这事不像是他能无视的啊…

几人正在那忐忑不安的时候,却不见办公室里,孟长桥已经坐回了他的位子上,从抽屉里取出了两指厚的一打报告,刚才还紧绷着的神情在这一刻竟显出了疲惫。

“这是…”乙的眉梢微微颤动。

孟长桥没有说话,只是一页页地挨个翻过去。最上面是关于今早居民区的报告,但再往下看均是类似的举报,日期都集中在这几天,都是些千奇百怪的鸡毛蒜皮,像什么歼灭得太慢、动静太大之类的理由都能给提出来,按程度来说今早的事情居然还算是程度较重的。

孟长桥揉着太阳穴,脑仁有点疼。

以前的灰狼严格归严格,还是有些最基本的人性化的成分的。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平时执行普通猎人任务的时候,出点失误也是能被接受的。

之所以他说不能容忍小任务的错误,就是因为以前能交到他手里的举报定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比如打个一级种还造成了骚乱之类,那就是队员的水平问题了。但这两天的报告…这是完全不给人活路啊。

就比如说今早这事情。没错,那么多人在场结果还让一级种造成了损失,的确算失误。但这次能怪他们么?

且不说居民区的作战难度有多大,当时的情境下追捕那几个嫌疑人是绝对的第一要务,那些吃瓜群众根本就不知道夜莺的线索泄露出去会有怎么样的后果,那可不止是单单几个人性命的问题。就算是这样他们照样采取了行动,只是因为原兽种类特殊才出现了偏差。

再说到最后也确实没造成什么确实的伤亡,只不过是造成了一点物资的小损失而已,最多几千块就能搞定的事。那可是居民区,最不适宜作战的地点,要是换了其他猎人来的话,让原兽在混乱中吃了一两个人都是正常情况。

但谁叫现在他们灰狼的“顶尖”名号人尽皆知呢?普通人吐痰骂街没谁会觉得有什么所谓,但精英打个喷嚏都是错的。

灰狼原本的规则也许可以让他们在普通的猎人中夺得足够的口碑,但现在到了顶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也不知道那五个人是怎么数年如一日地顶下这个名号的。

“接下来该怎么做?”丙有些忧心地站在旁边,“现有的规则再加强的话,恐怕队员会有意见。”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孟长桥叹了口气,“我们能达到现在的位置,靠得是机会和巧合。白狼几年来积攒的声名并不那么容易就能撼动,现在的形势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了,决不能轻易放弃。”

“不可多得的机会…”丁微微瞪大了眼,“这是要…站稳脚跟?”

“没错。”孟长桥站起身来,“只要我们能拿出一项凌驾于白狼的功绩,得到内部上层的认可,白狼的处分解除后也很难再重新上位。平时这种功绩很难找,但当下有了现成的。”

“夜莺…”甲低低道,“他们的单兵实力…白狼也无法匹敌。”

“强来自然是不行,所以我们需要收集情报,攻其不备。”孟长桥说,“这么多年了,我们不能再困在这个位置上了。”

几名精英都默然了。虽然他们早有预感,但孟长桥亲口承认带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灰狼要的不是一时过眼烟云的光环,而是长久的桂冠!

所以他才放弃了和其他势力合作的方式,派人抢先调查。哪怕是冒着增加疑点甚至折兵损将的风险,他也不会将机会拱手相让。

只不过现在看来,哪怕是心比天大,客观的能力到底是有限的。现在弊病就露出来了,这样下去说不定在夜莺落网之前,他们原先的招牌就已经被砸了。

“我们不知道那两个人带走了什么,”丙说,“这恐怕会影响到我们后续的推进。”

孟长桥静默了一阵,放下手上的文件:“看起来,还是需要补充一点必要的援助啊。”

“援助?”丁有些疑惑,“现在还没有在我们掌控范围内的只有白狼了,但这…”

“无论是不是白狼做的,这件事都会对他们有影响,我们检举反而葬送了一个可利用的资源。”孟长桥说,“既然彼此间都心知肚明,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亮明态度让他们掂量。现在看来,我们也刚好需要对外对内都做些表示。”

“您的意思是?”戊的神情中透着不安。

“先把这次青海的线索都分析出来,谅那两个人也带不走多少。他们现在的状况比我们压力更大,最缺的就是行动权。有这块肥肉在,不管什么狼照样得跟着走。”

孟长桥深吸了一口气:“等结果出来,马上联络白狼,就说可以以我们的名义庇护他们的行动,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力合作。”

这话一出,几名精英也忍不住面露震惊之色。继黑狼之后,孟长桥的心思居然打到了上层的白狼头上。说是庇护,实际上也只是灰狼的行动权和白狼声望战力的交易,毕竟如果真有个什么结果,在这种条件下也都是记在灰狼名义下的。但这同样也是白狼现阶段变被动为主动的唯一出路。

好恐怖的一招…

“这样发展势力,负责人可能不会同意。”半晌过后,甲低沉地道。

孟长桥冷哼:“要是没有他在上面,狼巢的三层局面也不会存在这么久。他不同意又怎样?这次白狼受处分,他乐意么?”

几人都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但如果这样的话,也是违背了上面的处分命令,我们在内部的信用也会受损,很难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违背命令?”孟长桥淡淡地笑了,“确实现在白狼无法行动大部分是拜那条命令所致,但不是还有一个是例外么?”

这大胆的猜想让精英们也一阵骚动,皆是欲言又止。似乎是许久过后,甲默默地站了出来,冲孟长桥缓缓点头:“明白,这就去联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竹的变化

“他们居然还倒贴上门了。”于小楼托着脑袋把玩着手上的圆珠笔,有些担心,“这别是个套吧。”

“你们的身份很好推断出来。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陷阱就不是陷阱了,只能是交易。”荆明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翻阅着文件,语气一如既往地淡,“不然江桦也不会直接同意面见。”

几小时前,他们收到了来自灰狼部的信息,点名询问“狼牙”是否愿意合作。

不是白狼,而是单单的一个“狼牙”。信息的语气很平和,但白狼三人皆是如临大敌。江桦回归的信息对外还处于隐藏状态,本应是暗自蛰伏等待见光机会的,但现在孟长桥居然直接捅破,表面的平静已经掩不住这底下的暗潮汹涌了。

事已至此,江桦也没有什么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先不说要不要合作,光是这个情况就需要一番打探。他在短暂的思虑过后,很快就按着信息上给定的地址来到了灰狼部的主会议室。

这个旧相识从前给他留下的尽是刻板的印象,也不知道这一番是要做什么。现在两队的关系他心知肚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是什么友好交涉。

他在门口站了一阵才推开了门,里面只有孟长桥和甲、乙三人在,见他进来,原本还埋头于文件当中的孟长桥立时起身,淡淡一笑:“稀客啊,这真是好久不见了。快请坐,让白狼的顶尖人物站着,我可担待不起。”

“不用了。”江桦抬手谢绝了他的招待,直入主题,“为什么是找我?”

孟长桥见状也就收回了手,嘴角微挑:“‘狼牙’还真是如曾经一般直率。好,那我就直说了——当下我们的行动也遇到了很大的问题,需要灵活机动的单体强兵。原本是想和白狼全体合作,但那些领导的指令我们也不好违背,所以只能选当时没有参与违规的你了。”

江桦面色不变:“我在这里的事情应该还没有公布才对。”

“是这样没错。但你说这话…难道是怀疑我们暗中刺探?”孟长桥语气一扬,“虽然这不是我们的本意,但狼牙,前一阵在天子游乐场遇到我们的队员的事,你应该还没忘吧。”

江桦听着他这话并没有什么表示,只单单地一点头:“嗯。”

“既然出现那种情况,你也不会有别的地方可去——这就是我们的解释。”孟长桥瞥了一眼旁边的甲和乙,随后转回目光,“既然是合作,那我们双方就需要平等交流,我希望你也能给出代表白狼的解释。”

“什么解释?”江桦问。

“关于情报,”孟长桥比出一只手来,“现在各方面都在受制,我们只能从内部的交换入手。夜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无论有什么顾忌,都应该先以对外为重。”

只这一句江桦就已经明白了今天叫他来这里的目的,他继续保持着那副看不出感情的脸色,缓缓道:“是交换的话,你们想要拿什么来换?”

“刚才都说了,当前你是唯一一个不受处分限制的人,但看梁负责人的态度,你也应该有行动力上的需求,”孟长桥说,“这就是我们能提供的。你错过了那次行动,现在想要调查夜莺的话,也只能采取些迂回的措施吧。”

江桦心下警觉起来,孟长桥身为外围人士,居然对白狼的矛盾知道的如此之详细。就算他和梁秋是老相识,这也有些不正常。更何况灰狼本就是自成体系的机械般的组织,怎么会突然让他来插一脚?

“我手边还没有多少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江桦依然说得不咸不淡,“想要交换的话,还要问过其他人。”

“没关系,慢慢来就是,”孟长桥似乎也听出了他这一番话中的态度,却是不怒反笑,“至少那个小姑娘的事你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得不是么?”

江桦眉间一跳,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

……

与此同时,室内训练场。

林燕扬在小臂上系上了拳击选手用的小盾牌,脱下外套缓缓走到了场内中心,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仿真的小手枪丢了过去,微笑道:“怎么样,准备好了么?”

手枪正准地落到了一双稚嫩的手里。小竹有点局促地摸着枪杆,抬起头看向林燕扬,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地舒展开身形,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嗯!”

林燕扬同样俯下了身子,悄无声息地调整了呼吸,手腕一翻,指间已然多了一枚晶亮的硬币。

她将那硬币向上一抛,一抹银色在空中翻转着升起又落下。两个女孩都眯起了眼,静静地等待着。

硬币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瞬之间就如平地惊雷!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形霎时变作幻影,赤红的色彩同时在她们的眼中蓬勃而出!小竹几步上前拉近距离,小腿在同时已经半转挥出,毫不留手的一击直逼林燕扬!

此时她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平日里的怯弱含蓄也许还留在脸上,但也被那双红瞳的妖异尽皆遮盖。她绕着林燕扬四处跑动,攻势不那么有条理,但次次都是尽了全力,就是林燕扬也不敢怠慢,连续腾跳挪闪,不时就得抬手挡下看似纤细实则力压千钧的细胳膊。

转眼间两人就已经交了数个回合,拳脚交接的闷声接连响起。小竹的表情绷了起来,她已经按照平时训练的模式连续攻了好几着,但实战状态下的林燕扬没有给她丝毫破招的机会。

她的步伐显出了凌乱。虽然以前有过那么几次意外的出手,但林燕扬可和那些货色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她的侧踢直踢、冲拳勾掌总能被一些稀奇古怪的手法给化了力,她的招式快用尽了,但林燕扬还游刃有余。

“不要留手啊!”林燕扬边两手架在一起防御,边提醒道,“要当这是实战!”

“啊…是!”小竹咬了咬唇,还是抽出了那支小手枪。她俯下身子,凭着个子小的优势绕过林燕扬的下盘,随后抓住她转身的一个空隙死角,连续开枪!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过往的孩子们

子弹切开气流,虽然是模拟橡皮弹,但打到身上也不是闹着玩的。林燕扬急急向后退了一步,从缝隙间钻出了弹幕。但小竹趁这个机会直突上来,眨眼间已然腾身跃起!

她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这一击出的尤其用力,那双白嫩的小腿高高抬起,从上方横扫千军地直劈下来,林燕扬只能抬起手格挡,但那块防御的小盾牌却因此一偏,被小竹正正扫中,顿时耷拉着歪到了一边。

成了!

小竹眼睛一亮,终于是有了一击造成了实际伤害。可她的高兴才持续了眨眼的功夫,身子才刚刚开始下落,林燕扬便忽地抬起手来,一敲在她的手腕上。她手指一麻,那把小手枪顿时脱手掉地。

她的身体还没有着陆,根本不借力,失掉了武器后便不知所措。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林燕扬转过身来,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推着她的后脑向前一拉,在落地的时候,她便已经完全被控制在林燕扬手里。

小竹急促地喘着气,脸都微微发红起来。林燕扬怕弄疼了她,并没有加多大力。但经过这些天的训练她也已经知道,这个情势下自己是全然被钳制的,换句话说,没有反抗的机会了。

她低下了头,紧绷的身子松懈,眼里的血色也随之褪去,恢复了正常的黑亮双眸。那个攻击性的携带者又变回了弱气的小女孩。

林燕扬自然而然地解开了钳制,站起身来扶正小臂上的盾牌,笑道:“很不错啦,先休息一会吧。”

小竹慢慢地起身,乖乖按照林燕扬说的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接过林燕扬递过来的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虽然一开始这几个神经病如狼似虎的攻势着实把她给吓得不轻,但这些天下来,她和几名队员混得也还算熟了。孩子的神经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几人身上的善意,再加上有江桦打底,便并没有多作回避。

而这其中,就属林燕扬最亲近了。自从梁秋的安排过后,她便全然被交给了这位“姐姐”,开始踏入前所未有的战斗领域。这和她软糯的外貌完全不相符,但她也不会表示什么异议。几天下来,她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悟性,从刚才的那几下来说,已经算有模有样了。

林燕扬也因此在其他人都手忙脚乱的时候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反正她也被那条禁令锁在总部寸步难行,干脆就时时刻刻陪在小竹身边监督她的进度,几天下来反而是比江桦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当然,说是监督,以林燕扬的性格也没法真到那个严格刻板的程度,只是小竹从来不反抗,再苦再累的训练项目也从没拒绝,因此过程进行的十分流畅。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原因,她和小竹差了有十四岁,但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却丝毫没有隔阂。林燕扬本就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这所谓的训练也是乐在其中。

林燕扬穿上外套,同样坐在她旁边喝着水,一眼看去,却见小姑娘捧着水杯低垂着眼,一副很沮丧的样子,于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怎么啦?不开心?”

“也、也不是…”小竹赶紧摇摇头,低声道,“只是今天爸爸好像又出去了…”

“江队刚刚才被叫走,正好就错过了,你要是能早起一小时就还能见到他。”林燕扬说,“不过没关系的,他今天没有别的任务,既然只是开会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小竹应了一声,想了些什么,才轻轻道:“爸爸好辛苦。”

“江队一直都是那样子的,”林燕扬也顺着她柔声道,“现在其他几个人状态都不好,他应该也在想着帮我们多扛一些事吧。”

“嗯…”小竹缓缓地点头,“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忙。但是我只能这样…完全帮不上他们。”

“你才多大呀,就想这么多?”林燕扬惊奇地道,“放心啦,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训练,保护好自己,这样无论是江队还是其他人就已经算是被帮了。”

“我知道的,训练是为了爸爸不用再担心我。”小竹说着,头却又低了几分,“但是姐姐都已经教了我那么久了,我还是掌握不好,练习也都输掉了…”

林燕扬终于找到她沮丧的原因了,马上就拍了拍她的脑袋:“哪有,只是你刚才没有把力量用到极致而已,不然我可撑不住。再说,这么短的时间能到这个程度,我们当初都没有人能做得到呢。”

小竹听到这却是忽地抬起了头:“没有人做得到?那,爸爸也是嘛?”

“嗯,江队也是一样的。”林燕扬捧着脑袋看她喝水,轻笑道,“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已经很厉害了,要自信一点哦。”

但小竹的重点好像并不在她后面的话上。她眨着眼看着林燕扬,难得地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表情:“爸爸,还有那些哥哥,也都要经过这样的训练?”

“是呀,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林燕扬点着下巴回忆,边想边道,“那时候江队从早到晚和梁总对刀十二小时以上,下场以后手连水杯都拿不起来;任队每天都要上模拟舱,一下来就吐,但是吐完还得继续上,最后根本吃不下饭;小楼尝试了好多武器,还是选了杀手线,练的时候掌握不好,次次要把自己切下几块肉来,弄得浑身是伤。

“还有荆明,他小学到大学的课程全部都是两三年内自学,十几岁就得看博士论文,晚上通宵查资料做代码也是家常便饭…啊!说得有点多了,他们肯定觉得这些事讲出来很丢脸吧,你可别告诉他们啊。”

小竹被这前所未有的信息量给震惊到了,她没有想到,在她看来那么厉害,好像做什么都顺理成章不在话下的爸爸和哥哥们,居然也有过这样不堪的时候。林燕扬说着这些的时候还微微笑着,状态完全只是在陈述普普通通的回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萝莉是第一变革力

“大家都是这么辛苦才能成今天的样子…”小竹轻轻地摸着手上的模拟枪喃喃道,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燕子姐姐你也是这样吗?

“我?我还好啦。”林燕扬嘿嘿地笑了两声,“和那些男生不一样,我从来就没什么主见的。其他人做什么我就帮一把,需要什么我就补上,下了命令就照做,所以也就没有他们那么辛苦。”

小竹睁大了眼,有些诧异地道:“但是燕子姐姐也和哥哥们一样厉害呀。”

林燕扬被她这话逗乐了:“你这么说我是很高兴啦,不过要说起这个的话,也许我在技术上能和他们打平,但要轮起真正的水平,我不是对手的。”

“为什么会这样?”小竹好奇了。

“因为…”林燕扬接过她的杯子,又递上了一条擦汗的毛巾,“如果你以后能有机会面临真正的战斗的话,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决定胜败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目的。”

“目的?”小竹困惑地眨着眼,她还理解不了这么高深难懂的话。

“简单来说,就是搞清楚为了什么东西而战吧。”林燕扬仰着脸,“这个问题我可是十多年都没想明白呢。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而去作战,战后又想要得到什么…这些我统统都不清楚,只是觉得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活法,我就去这么做了。”

“但是他们不一样啊,他们每个人都有种不得不去承受些什么的责任感,什么时候都不会也不准动摇,所以男生才比较累吧。”

林燕扬说到这里,却是瞥见小竹一脸不明所以又努力去笑话的窘样,赶忙笑着摆摆手道,“啊抱歉,这些东西还不是你应该听的啦,不用多想。走吧,今天上午先到这里。”

“嗯…”小竹轻轻地点了点头,拉着林燕扬的手乖乖地跟了出去。只是她的心思远比林燕扬想的更要细密,刚才的一番话虽然看起来只是林燕扬笑着随口说出来的,她却在其中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突然觉得,这些平时总在嘻嘻哈哈的人,似乎也得需要点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这么想着的同时两人已经回到了大厅。由于种种原因,白狼的几名队员虽然都有各自的家,但基本都很少回去,因此这栋写字楼里除却工作场所之外休息室的布置也都很齐全。林燕扬给小竹替下她被汗和灰蹭脏了的那件衣服,站在门外等着她换衣服的时候,一回头却发觉另外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同样站到了旁边。

“任队!今天回来的好早啊。”林燕扬回头喜道。

“那可不是,”任天行有点无奈地耸肩,“就那么点破事翻来覆去地讲,再不搞完我可是撑不住了。”

“那你这顶了这么多天,总得有个结果吧?”于小楼靠着墙问道。

“咳,能有什么结果,”任天行重叹一声,“没梁总在,我去了不就是挨批么。幸亏还有个复查的名头,把今早的会给翘掉了,不然再陪他们开几天我可受不了。”

“复查?”林燕扬听到这想起来了什么,关切道,“你的伤…”

“放心吧,没啥大事了。”任天行笑着摆摆手,“看我这不是好着呢么,这点小伤可比不上那群人的精神摧残…”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面前小竹刚换好新的训练服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洗了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一副出水芙蓉的姿态。她出门就看见任天行在场,也是眨了眨眼,随后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

任天行长出一口气:“果然有萝莉看这什么都不叫事了啊!”

他说着就蹲下身来,也不知从哪一摸,手上就多了一盒小饼干,一脸巴结的表情递到小竹手里:“来来来,再叫几声,我这血都能再回一半了。”

旁边俩人看他瞬间切换状态一阵无语。这些天他是彻底地贯彻了萝莉控的信条,即使被嫌弃了无数次,还是应用了最简单的笨办法,以干爹的名义对着江桦死缠烂打问出了小竹最爱吃的那几种吃的,没事就从外面带点回来,比江桦本人都要积极。

这一阵下来,小竹虽然不像某些小朋友那样给点好处就找不到北,但也的的确确是把任天行的这一番好意记在心里,不会像刚来时那么拘谨,相反开始主动亲近,这令他非常受用。

只是这次情况好像又进了一步,小竹接过了那袋子饼干,拿在手里想了想,随后撕开包装,却是把第一块饼干放在了任天行手上:“哥哥吃。”

任天行愣了一下,看着手上那块饼干,半天过去才慢慢放进嘴里,超低空飞行拼极限微操的时候都没见他有这么神圣,边吃还边嘟囔道:“萝莉的反投食…这要是梦我可不醒了。”

“挺正常一事到你嘴里怎么这么污呢!”于小楼看着任天行一脸人生都升华了的表情,面露不满,“我说,你不能这么偏心啊,就给一个人?”

小竹被他这话给激灵了一下,还以为是他生气了,赶忙就跑到面前又分了他一片:“我,我不是故意的,也给你!”

于小楼捏着那块赠礼,玩心大起,还继续打趣:“那你得解释一下,怎么就优先给他了啊?”

“因为哥哥要好好吃饭。”小竹回过头看着任天行,十分认真地说着,“哥哥要训练开飞机的话,就会吃不下东西,很辛苦的。”

任天行差点没把嘴里的饼干给喷出来,咳了好几声才喘上气:“你听谁说的?!”

“额…”小竹这才想起来林燕扬之前的提醒,赶忙捂住嘴摇摇头,“没有,没有谁说,不能说的。”

她这撒谎的技巧果然是江桦遗传的,根本蒙不住谁。任天行看她那副表情就明白过来,狐疑地转过眼看向林燕扬,后者正背着手在那傻笑,显然并不打算坦白从宽。

倒是于小楼在那露出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迷之笑容,敲着桌子道:“你这是被透了黑历史啊,嗯?”

第一百五十章 出动王牌

“都是瞎说的!”任天行决心要绝地翻盘,走上前用无比严肃的口气道,“听着,这里最辛苦的不是我,要安慰的话,也要看看谁是一直在工作的劳模,知道不?”

小竹懵懵懂懂地点头,看了看旁边,随后突然迈动脚步,慢慢朝着旁边的办公桌走去。坐在桌边的荆明本来没打算掺和这点没营养的破事,但一抬眼就发现小姑娘已经站在旁边了。

她见荆明望过来,下意识地向后错了错。她和荆明的关系最远,一来荆明的那双天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邪眸实在让她不敢随便直视,二来这个性格孤高的人也从不像其它队员那样和她套近乎,她也找不到机会去接近他。

但这一次情况好像有点不一样,她站在那犹豫了半天,很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有点犹豫着掏出一块饼干,低着头不敢看荆明的眼睛,只是低低道:“荆明哥哥是一直在工作的吧?”

荆明看这情况也是没反应过来,在那呆了得有五六秒,才一脸懵逼地接过那块饼干:“哦,谢谢…”

别说是他,其他人都是难得见到这位指挥一头雾水的样子。被小竹盯得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于是只能当着她的面把那块饼干吃了。

“这杀伤力无敌了…”于小楼喃喃,“我有点明白为啥江队会变成那样了。”

“所以我说了,萝莉是第一生产力,你们还不信。”任天行说。

这时他的手机亮了起来,他也就随意地搪塞一句起身接起。但还没讲两句话,他方才言笑晏晏的神情便立时变色,忙不迭地应了几声,便摁断了听筒。

“怎么了?”林燕扬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出声问道。

任天行抄起旁边的外套急急披上:“城边的达格网出问题了。有驻军被杀,怀疑是有人入侵。”

“杀边境驻军?!”于小楼一听也坐不住了,“这是要破掉电网?要真是这样的话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城区啊!”

“嗯,里面的原兽已经有暴动的征兆,似乎是在冲击边境。”任天行说着的时候脸上已然尽是凝重。

“我也得去看看。”于小楼说。

林燕扬同样站起身来:“这样的话,我也…”

“不行。”任天行回瞥一眼,沉声道,“别忘了,你们两个是没有行动许可的。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临时命令,他们只允许空中行动。”

“这…”于小楼怔了一下,恨恨地一握拳。

“没事,不差这一会,”任天行说到这忽然轻笑一声,“在表现上能压过我的机师还真不多,我尽力给你们争取机会吧。荆明,到时候别忘了接收传回来的图像。”

荆明点头:“我知道。”

小竹被这突然变化的气氛给震慑得不轻,缩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观察。她眼看着任天行冲出门去,方才还谈笑风生的白狼四人一下子变得无比严肃,她也不敢说话,下意识就眼巴巴地看向旁边的林燕扬。

但林燕扬此刻也有些失神,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并不擅长应付这类做主的抉择。她在片刻的呆愣后扫向旁边的于小楼和荆明,却发现这两人同样沉着脸一言不发。

按理说达格金属是所有原兽的克星,普通的原兽在他们的磁场中理应受到最强力的压制,更不要说接近了。但现在在那网内的原兽都出现了异常,是什么在施加干扰也不得而知。

达格网若是破掉会有怎么样的后果,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那覆盖面积达上千公里的巨大电网中束缚着数以千计的原兽,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其中根本就没法被解析的变异原兽数量就不知几何,就是携带者对上他们照样得小心收集情报才敢出手,更不要说普通猎人了。

天子城北面贴近边境,如果兽群失控,第一个被殃及的就是这座拥有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在绝对的数量压制下,天子城引以为傲的高质量猎人团队只会是个笑话。

明知道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却还是不允许他们直接接近达格网,只敢动用相对来说较好控制的空中战力…这其中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在某些人眼里,对待身份不明的顶尖战力需要比敌人更谨慎。

于小楼阴着脸站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过去,才向荆明道:“你那边还能连进边境的监控网么?”

“从上次事件,我手里类似这样的内网的权限就已经全部关闭了。”荆明的眼中重又现出了那摄人心魄的冷意,“从技术上说我可以攻破他们的防火墙,但这样的话只会让我们的嫌疑更重。”

“那,现在那边的情况…?”林燕扬不知该怎么去关心这些内里的乱子,只好转向了当下的问题。

“‘狼耳’已经在启动了,我可以通过他的视角来看。”荆明说,“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这次的行动不包括我们。”

“王牌…”于小楼从嗓子里哼了一声,“那就得麻烦他们了啊。”

正如他所想,边境出事这种惊天动地的事件当然不会仅影响到了一人。最大的问题当然要用最强的王牌来应付。

身着黑风衣的队员匆匆跑过走廊,一反常态地无视掉了挂在门口的“会议中”标牌,急速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喘着气报告道:“出事了!边境达格网可能被人入侵,现在原兽群有失控征兆,那边要求我们立刻出战!”

他说这番话才来得及注意到这会议室内的人员布置,跑出来的汗渍上顿时又添了一层冷汗:孟长桥和甲、乙在这里就罢了,可“狼牙”也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而看着形势,在他破开大门之前,这两人似乎还处于对峙的状态…灰狼队长和白狼前队长的争执?这得是一出怎么样的戏码啊!

但现在显然已经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了,孟长桥在听到这消息的同时瞳仁已是缩了一记,但下一刻他余光中就望见江桦也是同样的神态。他立刻站直了身形,正色道:“丁组留下驻守城里,其它组现在整队准备出击,我待会就到。”

聊点什么吧

今天午睡过头后爬起来看了一眼本书终于拿到了第二个500收藏的荣誉了诶

鼓鼓掌,啪啪啪。

在此特别感谢【茹夢似幻】发的推荐票红包,真的非常谢谢,没有这个包我都不知道2018年还能不能拿到500收,一觉醒来发现收藏多了几十个真的很开心,虽然知道是泡沫,至少这很美。

但是很不幸,这篇单章是用来泼冷水的。

昨天更新完后,本书终于完成了均订跌破个位数的成就。

呵呵。

说着已经不在乎成绩了但果然还是人非圣贤,无法达到那超脱的境界。

从订阅十几个、几十个爬到上千、精品的书也不是没有,之前给自己灌鸡汤的时候看了不知道多少例子。

但是啊,这鸡汤有毒。

所有人都说,大部分那种能最终逆袭的书,在上架第一个月就有征兆了。

起码,他们的均订虽然少,但在稳定爬升,几十个订阅一周或者一个月爬到一两百什么的比较正常。

然而我就看着我的订阅首订靠拉友订苟到几十,然后第二章真实订就到了十几,然后就全是个位数了,不仅没涨还在往下掉

我也不知道是我哪里写崩了还是大家都在养书还是用了赠币在这种可怜的收藏量的情况下,收订比仍然惨不忍睹。群里的人都说新人嘛扑了很正常,但惨到这地步的还真没几个。

嗯。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是这本书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失掉了吧。

适合都市的文,投到了二次元区。目前为止37万字,只上过一个最烂的蚊子推,一周涨收不过70。而且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推荐对于原创书来说基本等于判死刑,只要是原创书上同人推,没有助推的话绝对扑街没商量。

我有过野心,一开始的奶爸流和装逼打脸套路还有那个烂俗的书名你们也都能看得出来,我曾经是想去迎合某些人的喜好的。

然后扑到下水道里去了。

昨天实在没忍住去找编辑聊,被明确告知,上架的书推荐本来就很少,而成绩差到这个地步的,后期基本没有推荐的机会。

编辑用很活泼的语气说:“你这本书起来的机会的确不大,你要是不坚持开新书我也没什么意见啦。”

我也知道啊,在这本书上完第一个推荐排名垫底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我不想说我是咬着牙撑下来的,因为我喜欢写这本书。

我喜欢看白狼叱咤风云,喜欢看小竹一点点露出笑容,喜欢看夜莺立于夜幕之巅。

彼岸潮鸣的那一章,收回前面所有日常的伏笔,海边父女相拥的一幕,是我写文六七年来,最动容最有感觉的场景之一。

那一章我听着潮鸣的bgm,写了足足一个下午,不是因为卡文,是因为写一段就得停下来缓解一下情绪,写完之后发了一晚上呆,几个小时都没缓过劲来。

能给我这样感觉的事情,不多了。

所以我还想要继续走下去,长江后浪推前浪,后面还会有我更喜欢的场景,我想要把它讲出来,想要说曾经有那样一群我很喜欢的人存在过。

于是我就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奋力地唱啊跳啊,像个小丑一样。有的时候终于累了,就坐下来看着空落落的观众席发呆,嘲讽一下这个没实力也没运气的自己。

有的时候台下会来一个观众,在那里喝喝彩,鼓鼓掌,于是我就欣喜若狂地站起来,继续像个傻子一样唱着这出独角戏。

到现在,不用谁说我也知道,除非哪天有土豪吃饱了撑的手一抖打赏错个白银这种堪比中彩票的事出来,这本书也就只是这样了,脸着地了,起不来了。我钟爱的孩子们,只是在这个茫茫书海的角落销声匿迹了。

实力不知几何,反正运气肯定是差到了极点。

现在我倒是后悔上架了,全免费的话,也许还能留下几个不乐意花钱的人。但木已成舟,我也没办法。

接下来的故事,我想不为迎合任何人地讲,我想要雕琢出他们最好的样子。

在这里请求那零星地愿意听我讲故事的人,能不能劳烦你们花费一点点宝贵的时间和几毛钱,加一个订阅,留几条关于剧情的评论呢?

毕竟这就是我每天打开后台的快乐来源了。

其他书已经一飞冲天,而我的孩子注定被剪去翅膀。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希望有人能伸出手托它一把,不要让它摔得那么疼。

如果没有的话,我愿意去做托着它的最后一只手,这本书的最后一个读者。

以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两个妈妈

“是!”队员得了命令,应声而退。

孟长桥交代完这些也没有停下,紧接着便回身向背后的甲和乙两名得力心腹下令:“你们也别呆着了,去整备队伍。”

乙似是有些踌躇:“那…队长你这边…”

“能商量的也都商量了,”孟长桥淡淡道,“我相信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甲乙二人对视了一眼,还有些没从刚才剑拔弩张的状态中缓过来。但听从孟长桥的命令是他们固有的习惯,这次也没有例外。

只是在二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沉思中的江桦忽地抬起眼来。就在刚刚擦肩而过的一瞬,他从那其中一人身上感觉出了什么非同寻常的气息,就像被针刺中一般。他别过头去想要看清,但二人已经消失在门后了。

“我原本是不愿意逼迫‘狼牙’你的,但现在看来,是形势所迫非人事可控了。”孟长桥在他身边低声说着,眼中居然有着一闪而过的笑意,“入侵达格网可能是境外的恐怖行动所致,但能令原兽失控的…恐怕就没几个人了吧。”

江桦转过眼看向他,衣服下的手臂暗暗紧绷。

“能找上我们,说明白狼还是禁锢的状态。”孟长桥说着向他探出一只手来,“其他人错过这次机会是无可奈何的,但你的选择就摆在眼下。”

他见江桦眼神深邃,知道他定还是在想着别的事情,稍稍盘算一下,便接着道:“放心好了,之前提到的事我都不会随意漏出去的。只不过如果你真是为了你们的那几人考虑,边境那种地方,大概也是最能得到你们需要的东西的吧。”

江桦闻此仍是默然了许久,这才道:“情报交换上,我并不代表现在的白狼。”

“没有关系。”孟长桥说,“如果你真是不放心,我们可以以这次行动先作为押金。你觉得屈尊我也理解,但抛开白狼灰狼,你我的第一职业都也只是猎人吧。”

江桦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但到底还是伸出手来,静静地握了一着。

孟长桥露出微不可查的笑容:“合作愉快,‘狼牙’。”

……

一小时前,天子城郊区外。

精致却不带任何车牌的银车优哉游哉地飞驰过贫瘠的小道,远方的风景映在车窗上,围绕贴在玻璃上的那张俏丽而稚气的小脸。她趴在车窗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地,大眼中露出的满是惊奇和向往。

“妈妈!妈妈你快看!”江一弦欢叫着转过身来,拉扯着身边被白衣包裹着的袖子,“有好多鸟!都在飞呐!”

坐在她旁边的夜莺抬起了无神的眼睛,兴趣杳然地看了一眼窗外,随后便别过头去一言不发,妖异的红瞳中光芒尽黯。明明她是那么年轻而美丽,此时神情却像是迟暮的老人那般无趣。

江一弦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小脸上的欢笑也就迅速褪去了。她用很不解的眼神望着夜莺,试探着又晃了晃夜莺的手臂,依然没有结果,就像是叫不醒一个昏睡的病人。

她皱着眉嘟着嘴,很不开心地思考了些什么,随后立起身子,扒到了前座上,使劲摇晃着前座同样身着白大褂的女人:“阿姨,阿姨!妈妈又变成这样了,是不是你弄的?你让那个陪我玩的妈妈回来嘛!”

她并不知这其中的猫腻,只觉得妈妈总是很奇怪,有的时候会带着一副笑容陪着她做各种花样翻新的小游戏,但其余时间都是一副了无生趣木偶般的样子。每次阿姨下什么命令,那个活泼的妈妈就会变成呆板的妈妈,只有在握住枪杆踏入战场的时候才会露出激动之意。

而能让“两个”妈妈相互变化的,只有这位阿姨。有时候似乎只是她打个响指的功夫,妈妈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母上缓缓地回过头来,淡淡瞥了一眼旁边低着头双目空洞的夜莺,随后笑着拍了拍江一弦的脑袋:“小弦乖,妈妈总是不听阿姨的话,所以只能先让她保持这个状态,再等等好不好?”

结果江一弦显然不满意,抱着手臂仰着头,小小年纪已经是一派命令的口吻:“不要不要!阿姨你根本不会玩,我就要妈妈陪我!要是不让妈妈回来,我以后就不帮你做事了!哼!”

母上有点头疼地扶着额头,被这个小家伙折腾的够呛,最后也只能无奈地伸出手来,指了指远方的边境:“好好,再忍一会,等到了那边,妈妈自然就回来了,怎么样?”

“真的嘛?”江一弦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母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车座上,笑道,“看着吧。”

小车继续行进,远方若隐若现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了——那是高耸入云的金属石碑,每一个都有几十米上下的高度,水管般粗细的电缆连接其上,织成巨大的网,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网内传来巨兽低沉的咆哮。

达格电网,维系人类正常生活的最后命牌。网内笼络着数不清的原兽,常人对此都恨不得避而远之,但这辆小银车却毫无戒备似的向这个绝对禁区行驶过去,状态就好像在郊游。

而车内的人也的确就像是来一场春游,江一弦对那巨大的石碑都没有多看几眼,只是直直地盯视着旁边的夜莺:距离那石碑越近,她那双无神的红瞳便越亮,就像是沉睡千年的亡灵在回归人间,慢慢地染上属于人世的色彩。

“妈妈!”江一弦见到这情景就明白了什么,小脸舒展开来,迫不及待地晃着她的手臂。她甚至都没有去在意因为靠近石碑导致身体中传来的不适感,只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女人。

可车子在距离石碑约几百米的地方停下了,那复苏的过程就像是冻土融化,在寒日下又停止了。司机下车打开车门,但江一弦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拽着夜莺的袖子,跟着那木呆呆的步伐,几乎是被从另一侧拖下了车。

“阿姨骗人!”江一弦晃了半天还没得到回应,气得直跺脚,小手刷地一指后面的母上,“妈妈根本就没变回来!”

“小弦先不要生气嘛,”母上笑着将夜莺拉到一边,“马上妈妈就回来了。”

她带着夜莺转到了车边,确认车身挡住了孩子的视线后,才转过头来,妩媚的面庞骤然变色,随后重力的一巴掌毫不留手地甩到了夜莺的脸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禁区边的郊游

夜莺被打得扑跌在地,她拥有着足够威慑白狼的力量,但此时却抵御不住这不带任何花样的耳光。俏脸上浮起不正常的血色,眼中的红芒却开始摇晃。

在母上戏谑的目光注视下,她撑在地上喘着气,眼中的清明却真是抽得回归了些许。半晌过后她慢慢地抬起手来,抚摸着脸上的掌印,始终木然的眼中到底是露出了大梦初醒般的惊诧。

母上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了一切:无论是怎样的神态,都再遮不住那双红瞳中精灵般的生命色彩。这种眼神从不属于夜莺,她的夜莺只会带来死亡的气息。

“这个程度的刺激就能足够切换了啊,”母上缓缓说着,看向眼前的巨大石碑,“果然,就算是这个距离,达格网还是有所影响的。”

夜莺慢慢地坐起,抚着脸的手放了下去,直直盯视着面前的母上:“你打我的脸?”

那语气冷得可怕,与方才的木然和顺从根本是判若两人。她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还很平静,但浓烈的杀机已然环绕身旁。

“哦,别误会,”母上别过头与她对视,像是并没看见她已经按在腰间短枪上的手,“是小弦非要找妈妈陪的。这地方风景不错,是个春游的好地方呢。”

夜莺听到这话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转过头去看背后那巨大的金属碑,一双柳眉顿时挑起:“这是…边境?你又想干什么?”

“当然是来解救那些被困在网里的小可爱了,”母上轻笑,“那么多可利用的资源,就这样被关起来,多不人性啊。”

“你的人性可真博爱。”夜莺冷冷地说着,站起身来,“到这里居然还敢唤醒我?这次又是藏了什么后手?”

“诶哟,你这话说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母上同样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抬起玉指点着嘴唇,“我当然是更喜欢我的小夜莺一点了,但待会总是要进达格网的。反正玛诺的磁场在那里也发挥不好,倒不如先让你清醒点,省得待会误事。”

“进网…”夜莺重又看向那后面的碑影,状若思考:“这就没耐心了?我还以为你来到这一步总会谨慎行事呢。”

“那当然要谨慎行事,但谁叫有人在和我们赛跑呢。”母上说,“这也都是拜你所赐啊,要不是城里的那群小朋友还在,也不至于这样紧追慢赶。”

母上说到这里语气中终于露出了些不正常的起伏,到底是藏不住那其中的厌倦了。但那情绪被夜莺听了去,却反倒一笑:“那可过奖了,我不介意这次也拖一把后腿。”

母上从嗓子里哼了一声:“听你这意思,还是不愿意合作?”

“你这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夜莺慵懒道。

“嘴硬也最好看看情势,”母上同样抬起了眼,和夜莺对峙,“这里可是边境,驻守的人对原兽的气息尤为敏感,你那双眼睛可是藏不住的。离开了我,你安年的那点本事在这也蹦跶不了多久。”

夜莺顿了一下,低沉道:“这就是你和我合作的原因?”

“有福同享,不如有难同当呀。现在你我可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喽,这反抗可真是没什么意义了啊。”

“不过相反,顺从还是有点用处的。”母上突然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你想要的不就是自由么?这个地方很适合重获新生。”

夜莺条件反射地避过了她的手,只是始终针尖对麦芒的神色听到这话却露出了动摇:“过了这事,你就愿意放了我?有点仁慈过头了吧。”

“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当然也就不能总把她关在笼子里了呀。”母上微微一笑,“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要想好了哦。”

夜莺低头不语。

“妈妈!阿姨!你们好慢啊!”

这时江一弦的声音忽地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小小的身影绕过车子,丝毫不打招呼就闯进了车后的空间。

她的脸上原本满是不耐烦,但在看到夜莺的脸色后,独属于孩子的敏感立时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小脸上的神情倏地改变,毫无戒备地凑了上来:“妈妈!你真的回来啦!”

夜莺被她这一声叫得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个欢喜雀跃的孩子,母上听到这里也有换上了那副面对孩子的慈祥,俯下身来:“怎么样?阿姨没有骗人吧?”

“没有!”小孩子的脸六月的天,就这一句话江一弦显然就已经把刚才的不高兴抛到脑后去了。

“那玩一会就要好好听阿姨的话喽,”母上伸出手点着她的额头,“待会我们要去那里面,里面有更多好玩的,我们一定要进去,可不要被什么碍事的东西给挡住了哟。”

“嗯嗯!”江一弦搪塞地应了一声,使劲晃着夜莺的手:“妈妈,我们去玩呀!”

“小弦想玩,那就一起去玩吧,就当是秋游啦,顺便也去探探路。”母上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却被江一弦躲开了。

“阿姨不好玩!”江一弦很嫌弃地避开了她,靠在夜莺身上,“我就要妈妈陪我玩!”

母上的脸色僵了一下,倒是夜莺听到这话,居然笑出了声。她炫耀似的瞥了母上一眼,后者黑着脸把头转开了。

在这件事上,她终于是愿赌服输了一回。不知是因为血缘的纽带还是性格的差异,无论她怎么惯着江一弦,这个孩子却始终亲近于眼前的女人。

夜莺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缓缓地挑起嘲讽一般的弧度。随后她牵起江一弦的手,爽朗地一笑:“好,咱们这就去!”

“耶!”江一弦比着手喜出望外地跳着。

“玩一会就要回来了啊,碰到其他人的话小心点…”母上还没说完,江一弦却已经拉着夜莺的手跑远了。

禁区就在面前,罕有人息。因此在肃穆的气氛之外,边境的环境也被保存的很好。江一弦不知那边境代表着什么,夜莺似乎也没有去在意,她们开怀地笑着,互相玩闹地推搡,那辆银车和母上的身影很快被甩在身后。刚才的紧张在顷刻间荡然无存,这情景倒像是两个孩子结伴出游。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快速地掠过长及膝盖的草地,零星的花开在一片绿意间,被冲得花瓣飞溅,清香尽皆蔓延在土地间。

“来,看看这个。”夜莺跑着跑着突然弯下了腰,拔起一从蒲公英来,递到江一弦唇边,在她鼻子下面晃来晃去。

“好痒!”江一弦下意识地躲开,但夜莺追着她逗弄似的晃着,那从蒲公英始终悬在她脸边,弄得她到最后躲不过,大打了一个喷嚏,蒲公英的种子飞旋而起,如同万千的精灵升空,被微风抚起飞向不知名的远方去。

“飞啦飞啦!”

江一弦还没见过这种植物,见到这样的情景自然是兴奋异常,她追逐着那些“小伞”,脸上一派独属于孩子的天真笑容。夜莺在后面护着她…说是护着,但其实她笑得比江一弦还要欢。

若是无视掉这是禁区边缘,无视掉夜莺瞳中的血色和江一弦身上的武装皮带,这真是完美的年轻妈妈带着孩子出来秋游的场面。两个人在草丛间追逐打闹,俨然已经完全进入角色。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江一弦跑到一半就险些被绊了一跤,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草丛中轻微的唧唧声,要不是她紧急刹住了车,就要直接踩上去了。

夜莺也察觉到了这轻微的响动,于是两个人一起蹲下身去,拨开交错的草叶,正好就看见一只小麻雀躺在泥地里蹬着腿,翅膀上还没长齐的飞羽生生折断,染上了肮脏的泥水。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杀手的温柔掌心

“诶呀!”江一弦探出手去想要摸摸它,但轻轻一碰那小麻雀就是一阵挣扎,吓得她赶紧收回手,求助地望向夜莺:“妈妈,它这是怎么了?”

夜莺看着那小麻雀,同样露出了怜惜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它捧在手心中,顺着泥地的痕迹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已经摔得分崩离析的鸟巢。

“啊呀…”她摇摇头,“恐怕是风把它给吹下来,所以受伤了。真可怜啊,这么小还飞不回去吧。”

在边境的动物最有可能变异为原兽,夜莺显然清楚这一点,但此时她却一句都没有提。

“小鸟好可怜…”江一弦马上就受到了她的感染,低下头去轻轻摸着那折断的绒羽,“那怎么办呀?”

“小弦想怎么做呢?”夜莺听到这里,却是回看向了江一弦。“小鸟呆在这里的话,就回不了家,也找不到它的爸爸妈妈了。”

“不行!”江一弦一听就急了,几步跑过去把那个鸟巢拿在手里,“小鸟应该要回家的!妈妈,我们帮帮它吧!”

“可以试试。”夜莺轻手轻脚地将小麻雀安放在江一弦手上,随后从旁边的草丛中抽出几根硬枝来,穿针引线地插进破损的鸟巢间。

江一弦捧着那小麻雀一动也不敢动,全神贯注地看着夜莺忙活。那双总握着短枪的双手在干着这些事的时候竟显得出乎意料的灵活,那散落的鸟巢没过多久就已经被固定定型,有模有样了。

“哇…”江一弦睁大了眼,这一番小小的工作在她眼里不亚于鬼斧神工。她抚摸着小麻雀的头,欢喜地冲它说话:“小鸟,这就是你的新家啦!是我妈妈给你做的新家哟!”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那小麻雀一阵挣动好像要抬起身来。结果江一弦一见这情况,赶紧关切地按住它:“不可以乱动,不然又要摔下来了。”

她说到这像是被自己的话给提醒了,转过身来向夜莺道:“妈妈,小鸟受伤了,那是不是要给它准备一个更软的地方?”

“没错。”夜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点点摸过旁边的草丛,精挑细选,只挑那刚长出来的最嫩的草叶拔下来,又从旁边搜罗了些木绒一同垫在巢底部。做着这些的时候她满脸都是孩子气的认真,倒是和旁边的江一弦十分相像。

“这样应该就不会硌到它了。”夜莺点着下巴想了想,还觉得有些缺憾似的。在完成基本配置之后,她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摸索到了树边零星的花丛,取下些花瓣撒在鸟巢周围。

江一弦十分欢喜又谨慎地将那小麻雀放进这个全新的窝里,两个人蹲在那看了半天,就像在欣赏珍奇的艺术品。剩下的花朵被夜莺点缀在鸟巢边,清香扑鼻又赏心悦目。

孩子都喜欢花哨的东西,并不知足于装饰就止步于此。她拽着头开始四处搜寻新的小花,可这地方也不知道怎么的,草多花少,零星的几朵也都是最普通的货色。

江一弦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几朵满意的,很别扭似的嘟着嘴站起身来。她向远处望去,视野的尽头出现了大片洒落的彩点,几百米外的花丛开得正艳。

“妈妈,我再去找一些花。”她欢喜地指了指远处的彩点,征求妈妈的意见。

夜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始终留在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收敛了:“那边还是不要去了吧。”

“为什么啊?”江一弦抬着头很不解的样子。

夜莺难得地露出了迟疑:“因为…里面有很多可怕的怪物。”

“没关系!如果怪物来了的话,我会杀掉他们的!”江一弦丝毫不在意,把花往夜莺手里一送,作势就要跑。

夜莺拉住了她:“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啦!”江一弦一挣就把手臂抽了出来,“反正待会就要和阿姨一起进去的,待会就没时间了,妈妈留下照顾小鸟就是了。”

“不行,我…”夜莺刚刚说着,动作却忽然定格了,她状似痛苦地捂住了脸,不知怎么的大口喘息。在那一刻她的红瞳睁大了,亮丽的血色在其中闪动。她撑着地有些勉强地站起身来,像是想去追上江一弦的脚步,然而这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早就拿定了主意,这么一会功夫就已经不知踪影了。

不好。

夜莺的神色沉了下来,无意识地摸向了背后的短枪。

而就在几百米之外,江一弦正趴在花丛间,也不嫌湿润的泥土会脏了裤子,就那样全神贯注地挑选着。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花比旁边的长势要好上许多,在这初秋时分更是争奇斗艳,几乎把女孩看花了眼。

她埋头其中,花海把那小小的身子完全淹没了,从外面根本分辨不出这里还有个人。

但相对的,外界的动静对江一弦而言并没有被忽略,她正把一捧鲜花抱在怀里,恋恋不舍地还想再摘几朵,耳边的风声里却突然混入了些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她对声音超乎常人地敏感,知道是有人过来,于是就站起身钻出了花丛。这时她看见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奔过了她眼前,皆是神情肃穆。她这一眼抬起来,刚好和他们无意瞥过来的目光来了个对视。

两人呆愣了片刻,随后神色如同看到大敌压境,十万火急似的跑过来:“小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边境线上出现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这场景倒是挺美,可突兀的程度不亚于太平洋里钻出一头大象。

江一弦歪着脑袋打量他们:“我是来玩的。”

两个士兵一头雾水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伸出手,拉住了江一弦的胳膊:“小妹妹你听我说,这里是禁区,没有许可绝对不得入内,你留在这会出事的,快出来。”

江一弦被他拽着,手上刚刚采到的花被这一下撒了大半。她的脸色霎时就是一黑,扭过头想去把花捡回来,但士兵根本没在意这么点事,直接就将她拉出了花丛,刚才精挑细选的花也就都被撒落在花丛之间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乖孩子”

江一弦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拉着脸回头看向那名士兵。但后者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个上面,紧接着就连珠炮似的问开了:“你怎么进来的?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

江一弦撇着嘴,很不情愿地向后面一指:“就是从那里直接进来的呀,阿姨、妈妈也都一起来了。”

她这话一出,两名士兵顿时就震惊了。他们迅速卸下了背在背后的枪,掏出腰间的通讯器:“呼叫边境,呼叫边境,我是075,恐怕有人踏入了禁区,请求巡视。”

他们想着是有人误入达格网,自然要第一时间采取救援。但这话刚说出来,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却是眨了眨眼:“大哥哥,你不让我们进去的嘛?”

“当然了,这里面的东西危险得很,谁都不能进去的。你赶紧和这个哥哥一起出去,我们这就叫人把她们带出来。”

两位士兵说着就要去拉江一弦,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发现这个小女孩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相反,她用那双大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们,瞳中情感的温度已经不留分毫。

“小妹妹,你这是…?”两人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只下意识开口问道。

“你不让我们进去…”江一弦缓缓地抬起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大哥哥你们…就是碍事的呢。”

“什么?”两人并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正在那一头雾水的时候,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陡然一寒。他们惊恐地看向面前精致的小脸,顿觉那水灵的双眼不知何时竟已化作血红!

“你…!”两名士兵哪想到会有这样的异状,大惊之下忙端起枪来指向这个女孩。可江一弦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就将手上的花朵尽皆抓到一手,而另一只手…已摸向了插在背后的刀鞘。

……

小银车开过了土路小道,在草丛边寻到了四处张望的夜莺。见到缓缓挪近的车影,她倏地转过头来,刚好和打开车门走下车的母上对上目光。

“小弦呢?”母上环视一圈。

“我怎么知道?”夜莺冷冷地看她一眼,“只是你一个信号的功夫,她就跑远了。”

母上像是没有看见她那眼神一般,依然微笑道:“不要急么,小弦可是个黏人孩子,出不了事的…哟,这不是就来了?”

夜莺怔了一怔,转过身去,果然就见小小的身影正兴高采烈地向她们跑来,手上还抓着一捧刚采下来的鲜花。隔着老远就开始高声向她们欢叫:“妈妈!阿姨!我回来啦!”

她不知怎的长舒了一口气,抹掉额头上的虚汗。然而才刚要迎上前去,她敏锐的嗅觉就从花的清香中分辨出了一丝异常的味道。

那是…血腥味!

她刚稍稍松懈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向那花丛之间看去,果然就见其中一朵洁白如玉的花瓣之中,淋上了点点滴滴的血红。

夜莺的脸上骤然变色,急急问道:“你做什么了?”

“刚才有两个人说不让我们进去,我觉得会碍事,所以就把他们都杀啦!”江一弦将花递上去,说到这事的时候还有点不开心地嘟着嘴,“本来还有更多的,但他们害得我都洒了!真是的。”

她满心都是自然而然的平静,然而夜莺看她走过来,却是触电般地向后退了一步。江一弦察觉到她的躲避,小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化作了不解:“妈妈?你怎么了?”

“你…”夜莺说出这个字后却不知该说什么后话,直愣愣地僵在那里。倒是站在旁边的母上听了,一双眉眼几乎笑成了弯月,上前宠溺地拍拍江一弦的头:“好孩子,做的真棒!这么一会就把碍事的人给清除掉了,可比阿姨手下的那帮废物高效率多了。”

“效率?”夜莺察觉到了这个词所隐含的意味,忽地转向母上,“行动这就已经开始了?”

“诶,小夜莺你这反应可就太慢了吧,要和女儿好好学习学习哦。”母上向边境线扬了扬下巴,“这里可是边境,每个方位都驻扎着以营为记的兵力,想要无声无息地收拾掉他们可不容易。”

夜莺衣摆下的手指像受冻了似的颤抖起来。

“所以说么,废物还是废物,约好的时间给我推了这么多遍,害的我们还要提前来这里,也就只好让小弦先玩玩了。”母上笑着看向她,“不过现在春游结束,你们两个可就要打起精神好好应对里面的那些东西了哦。”

这样的任务却没有出动现成的两个顶尖杀手,而是选择让手下人先行探路吗…

果然,她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轻易地使用“安年”。

夜莺眯起了眼。

“嗯!”江一弦并没有察觉到妈妈的异样,只是冲母上使劲点点头,但随即又有点不舍似的看了看手里的花,“但是这些花还没给小鸟安家呢…”

“没关系,先给阿姨,阿姨会去帮你把它送给小鸟的。”母上从她手里接过花束,直视着她的眼睛,“小弦待会要好好表现,给妈妈做一个表率作用,知道么?”

江一弦马上就进入了状态:“给妈妈做表率…我会的!”

“真乖,果然阿姨还是最喜欢小弦了。”母上摸着她的脑袋站起身来,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夜莺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瞥,“小弦都能做到了,当妈妈的也要做好‘夜莺’呀。”

她说到这里语调突然低了下来:“毕竟,好孩子都要遵守诺言啊。”

夜莺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挡住了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默默地跟在热情高涨的两人身后上了车,缓缓向那金属石碑行驶而去。

江一弦还在兴奋地和母上交流着这一路的见闻,母上点着头耐心地一一回应,车内满是温馨欢快的气氛——如果无视掉颔首不语的夜莺和窗外渐渐出现的建筑的话。

越是走近,人烟的气息就越重。之所以说是人烟不是人息,是因为离那金属碑百米开外便能看到驻扎在旁边的简易板房和看上去是训练场的平台,旁边的炉火甚至还没有熄灭,可其中的饭香已经尽皆被血腥味掩盖。

身着迷彩服的人影倒了满地,目光可及处尽是四处弥漫的鲜血,这些从部队里优中选优,吃苦耐劳奋战在抗击原兽第一线的战士在这次突袭中居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亮着红瞳的人形兴奋地纠结成群撕扯着这些人的身体,五马分尸后分而食之。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禁区之中

夜莺定定地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红瞳中的神色有些颤抖。她闭上了眼,脸色渐渐绷起,意识百川归海般地集中。那些啃食着士兵尸体的人形原兽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脸色呆滞地起身,像一柄柄旗杆愣愣地杵在那,如同忠臣恭候女王驾临。

这一幕显然被母上注意到了。她不愠不火地回头致以一瞥,倒并没有反对什么,只是淡淡道:“控制的不错,希望待会你能有和无用功一样的发挥。”

夜莺有些疲惫似的睁开了眼,看着车底的脚垫:“希望吧。”

不过看到这异状的显然不止母上一个人,在人形原兽的动作停止后,身着白大褂的身影像是得了信号般,一个接一个地从潜伏地点冒了出来。

看起来,这群白大褂就像兵蚁似的藏身于这兵营的各处,母上的到来就如蚁后驾临。他们上前围拢在小银车旁边,大部分人都端着枪,从武器的制式上来看,这原本都是属于这些边境士兵的。

“确定一个不留了么?”母上推开车门。

“嗯,全部扫荡完毕了,我们首先就切断了这里的通信,他们没有机会。”为首的白大褂说,“不过边境的安全保障很严密,每45分钟就要联络一次,我们的黑客只能做到在不联络时保持网络通信的正常状态,后面就…”

“足够了。”母上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留一队人在这里把守注意传递信号就好,剩下的都按平时的队形和我们一起进网内,做好躲避原兽的准备。”

“是,母上。”领头人鞠躬退下。

白大褂们的效率也同样不可小觑,母上的一道命令下来,他们马上开始迅速调整队形,半包围状走在下车的三人前面,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为她们开路。

眼前就是人类活动的绝对禁区,称之为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也不为过的达格网,但这一行人竟是弃车徒步而行。只是这单靠一双腿的情况下,队伍的行进速度依然惊人,没多久便已越过了那厚达几十米的金属碑,深入网内。

江一弦脸色发潮,脚下虚晃,开始出现了些许不适的表现。她的血统太过强大,因此受到电网影响也最大。夜莺也许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但成年人的痛苦总是能被很好的掩盖。

“阿姨,我好晕,我不喜欢这里,咱们走吧。”江一弦走了几步终于憋不住了,一脸排斥地上前扯了扯母上的袖子。她可不管什么责任,在她看来这就是来玩的,而这个地方让自己很不舒服,当然不想久留。

母上拉起她的手:“再忍一下,再往里走点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才不要!”江一弦叫着,反向扯着母上的手,“就要现在出去,这里不好玩!”

“小弦啊…”母上很是无奈地低下头,把这个炸毛的小女孩给捋顺,“就当帮阿姨一个忙好不好?如果实在忍不了的话,阿姨这里有糖,吃了以后就好了。”

“糖?”江一弦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快给我呀!”

“不准吃。”然而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夜莺却出声了,她难得严厉地和江一弦对着眼神,“走过这一阵就好了,要吃也进去再吃。”

江一弦被她这么一训,也就不敢再多说话了。母上始终对她有求必应,她也就敢耍那些小脾气,可在夜莺面前她就没办法这么做了。

母上回瞥了一眼夜莺。那所谓的“糖”当然是骗小孩的把戏,只不过是通过暂时压抑活性来避免对达格的反应,在这之后更会通过急剧的活性回弹反噬携带者,以她的技术,做出这种东西并不难。

“小夜莺不来点么?”她语气很调皮地故意问道。

“免了。”夜莺意料之中地一口回绝,这时耳边有震耳欲聋的咆哮炸响,旁边的树丛中惊起成群的飞鸟。大地都开始微微摇晃,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接近。

但开路的白大褂显然没偷懒,如鞭炮般密集的枪声几乎在同时响起,那咆哮被噼噼啪啪的响动压制,吼叫一声弱过一声,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夜莺静静地听着这一阵响动,转头问道:“你没有让他们带过多的补给,撑得到目的地么?”

此时他们已经走入网中几公里开外,达格网的压制作用已经有减弱的征兆,相对的,原兽的行踪也开始变得频繁起来,空气中的腥味已经很明显,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红色的眼睛盯着他们磨牙嚯嚯。

携带者再强,也总是有体力和装备限制的,要真是计算失误,一代原兽专家还真有可能来个大水冲了龙王庙。

“放心好了。”母上倒是仍保持着那副不急不缓的神情,“这次我们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消耗,而是要挖掘新的宝藏。”

“宝藏?”

“没错,刚才不是说了么,这里面的东西不利用起来怎么行。不过数量太多的话也很棘手,只好就先找找那些比较突出的了。幸好这网里资源丰富,变异程度高的应该也不少,只是都混在一级种里面,要是一下打破电网让他们冲出去,总还是不好找到并掌控的。”母上说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嗯,这个味道,应该不远了吧。”

夜莺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是要…在这里进行最终实验?有这个动静,城里的猎人必然很快会赶来支援,没多少时间的。”

“那些支援啊…在你眼里真的称得上支援么?”母上拉长了语调,“有威胁的也只有白狼的那几位小朋友了。说起来,上次还是个遗憾呢,正好现在演员都到齐,补上那个本来该有的终幕也不错。”

夜莺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保持着一副看不出感情的神色,语气也如出一辙:“上次是突袭,而且也不知道他们这回会有什么样的调整。”

“诶哟,你居然也会说这种没信心的话?”母上噗嗤笑出声来,“我培养你可不是为了这个的,你自己应该清楚你这点担心都是没意义的。”

夜莺站定在了原地,别过头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是啊,这些都不该担心…没什么意义。”

“就是这样了啊,”母上转过眼珠,“虽然说你比夜莺是差了那么一点,但只要乖乖按我说的做,加上小弦也足够了,所以…”

她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就在话音未落的时候,仿佛撕裂苍穹的枪声尖锐地鸣响,她衣襟被劲气荡起,奇怪地向前扑跌出了数步。她撞在一面老旧的断墙上,颤抖着手摸向胸前的破洞,子弹在方才的一刹那钻透了她的身体,在背后留下漆黑的弹痕。

注意着周围情况的江一弦被枪声引得转过头来,在看到眼前场景的时候惊得呆立原地:“妈妈…?!”

夜莺放下了手上的短枪,枪口上的烟气还没来得及散去。她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倚靠墙壁剧烈痉挛的母上,慢条斯理地将细口枪插回了腰间的皮带上,随后又缓缓地取下了绑在另一边的那支…足够打碎承重柱的大口径猎杀枪!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夜莺弑母

“你…你疯了吗?!”母上在如此情境下终于维持不住她惯有的那份优雅,散乱着头发跌坐在地,脸色青白交替,如同厉鬼临世。

“确实没有什么意义,”夜莺没有去回她,只是接着刚才的话,宛如自言自语,“因为这种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你想救外面那些人?!你以为这样他们会放过你?!”她嘶哑的嗓音多说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全力,“这里的原兽成千上万,凭你的本事和弹匣量根本就不够用!没了我,你也…”

“遗言就这些了?”夜莺淡淡地问。

母上在顷刻间失声,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在她手中挣扎了无数次的女人。她俏美的面庞上一片近乎无情的平静,说着话的同时,那只猎杀枪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的心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第一下避开要害,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发言呢,看来是我想多了。”夜莺说,“不过说的倒没错,我的弹匣量确实不多,那就便宜你一下,这一发就送你上路好了。”

“为什么…”母上似乎是想站起身来,但早已经没有力气,“我已经承诺了给你自由…”

“自由?”夜莺挑起了嘴角,“这么多年的账,真以为一句话就能还清了。你的思维还真是没一点长进,当我还是那个小孩么?”

母上的痉挛已经减弱,无力地靠在墙边,用涣散的瞳仁看着面前的夜莺。她正微微笑着,如同地狱中绽放的曼珠沙华,带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与…冰冷。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夜莺在她之前开口了。

“我的自由,从来都不是你来承诺的。”她说,“真抱歉啊,谢春儿。”

枪声响起,修长的身形瘫倒在地,胸前炸出触目惊心的焦洞,那几指粗的大口子弹几乎将她的身体活生生打成两截。那双迷媚的美眸还睁着,但却再也没有眨动了。

夜莺静静地站在那里,还保持着开枪的动作,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片虚幻之中。她扬起头想要大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情绪平静得起不了一点波澜。

她在无数次的睡梦幻想过这个场景,可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血管中沸腾的兴奋却像是尽皆冷却,连那烙印在骨髓之中的杀戮冲动都无影无踪。

“妈…妈…”身边传来了孩子震惊之下的呢喃,她顺着声音转过头去,江一弦站在那里,像是已经吓傻了。小小的孩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只是被这突然的变故生出了真切的恐惧,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步一步地向夜莺走来,像是夜半梦魇,要向妈妈乞求安抚。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停下了:夜莺被她的脚步惊动,刷地调转手臂,大威力的枪口瞬时就已经指向了孩子的额头!

江一弦看着夜莺眼中摇曳的血光不知所措,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就突然成了这个样子。她不知道那把大口径手枪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她愣愣地站了许久,然后害怕地吸起了鼻子,眼睛红了一圈,几乎要哭出声来。

“妈妈,我知道错了…不要这样,你的话我都听…”

夜莺举着枪的手僵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满脸委屈的江一弦,那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根本不知该怎么做,只会向妈妈认错,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明明事实就在眼前,就在十几分钟前这个孩子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可现在她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稍稍动一动手指就能让她命丧当场。

她咬紧了嘴唇,想要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但手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就是扣下扳机这么小的动作都做不出来。江一弦依然在盯着她看,脸上尽是懵懂无知的恐惧。

许久许久之后,她到底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浑身的力量不知怎的都被抽干,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枪。她俯下身,将惊恐万状的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安抚道:“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

江一弦看来是真的吓坏了,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不松手:“妈妈,你把阿姨…”

“那是闹着玩的。”夜莺向旁边那渐渐冰冷的身体投以一瞥,轻轻地向江一弦笑道,“阿姨只是愿赌服输啦。”

“服输?”江一弦惊讶地抬起那双泪眼来。

“对呀,”夜莺点着她的额头,“因为她玩游戏输了,所以这一轮就只好睡觉了。等到下一轮就会醒的。”

江一弦看着她,还是认真地应了一声。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依然全心相信着妈妈的话:“现在是在玩游戏…那什么时候开始玩下一轮?”

“就现在。”夜莺把她的两只小手提上来,戏耍似的拎着,“这次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捉迷藏…”江一弦呆了一会,随后破涕为笑,“好啊!”

“那小弦来躲,我来抓。”夜莺说着果真站了起来,挡上自己的眼睛,“我数一百下,你可要藏好了,除了我以外,被任何东西找到都要算输哦,所以你要注意,谁来了都不准被发现。输了的话,阿姨能不能回来就不知道了呢。”

“那妈妈不准偷看!”

江一弦大概是被她身上的那股强势给打动了,扫了一眼旁边一动不动的母上尸体,并没有想太多地立时转过身去,迈开脚步,飞一样地跑过平坦的草地,找可供藏身的地方去了。

她全心扑在这个突然出现的“游戏”上,完全没有去怀疑这一番漏洞百出的谎话,也同样没有看见——在她跑过丛林的时候,夜莺就已经放下手来,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深深的丛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巨兽低鸣。

还要回来接她么?

这里全都是原兽,就算是以这个孩子的活性度血统,一旦卷入战斗也终会战至力竭的吧。

可要是找人来把她带走的话,她真的还能回到那平常的社会中去么?

果然…自己还是个失败的妈妈吧。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

但在这时机械的吼声从空中传来,把她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叫醒了。她抬头看去,银色的战斗机掠过苍穹,机枪已然架在翼旁蓄势待发。

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架“狼耳”了吧?来的比想象的还要快啊。

她的心情突然舒畅起来,所有的纷杂都被抛在脑后,雀跃地跳起身来,往反方向跑去了。

刚才麻木的情绪在这一刻重新活跃起来,女人迎风露出稚子般灿烂无忧的笑容。她忽地伸出手拆下了绑头发的发带,乌黑长发如同瀑布般泼散,在空中飞旋。

让我安心地做一条汪汪叫的咸鱼不好么...

今早的我:反正追订就剩个位数了,推荐也是没有的,这本书也起不来了,加更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加更了。

然后扭头又多出来一个舵主。

哦呵呵【嘴角抽搐】

遭了,这是恋爱般的感觉!

感谢【茹夢似幻】的一万起点币打赏我怀疑这个月我稿费里打赏的钱可能是订阅稿费的三四十倍左右吧

这、这算是给我这条单身狗的七夕礼物么

别这样,总给我一种我这书还没扑到底的错觉

这两天本来就卡大纲卡的快吐了!发际线疯狂后退!托福都没时间复习!白天黑夜地肝啊!时速一千的手残啊!

这一卷日常少又是承上启下真的贼tm难写啊!!我不要加更啊!!

求求你们不要啊jpg

虽然昨天看着一本书凭着一个白银盟大广告硬生生从100多收藏苟到有几百首订羡慕得要死吧做梦都梦见遇到土豪赏个大萌全站广告有人来看了吧但我心里有b数的啊真的我连舵主都当不起啊!!

这均订个位数的打赏量都比那些均订近百的多了,手动笑哭

好吧好吧,这个打赏会算在加更里面的,但如果还有其他人看见这一章的话,麻烦说一下

谨慎打赏,老年人真的加不动了【扑通】

真的我这本书已经不求赚钱了。从第二卷开始就没打算迎合谁,有更多人来看我就很开心了。

所以说真的别废那个钱了,生活不易,看个书嘛,乐呵乐呵,就当是以书为媒作者聊聊天排解排解心情就好了。

如果有人愿意另出力支持一下的话,只要偶尔打一下广告,安利一下其他人有这本书就好了。毕竟那些书单主看到作者本人自荐都基本无视的嘛

真!的!不!用!出!钱!了!

这算是不情之请了,我这人嘴笨,表达不出那个心情,只能说句实在太感谢了。

还有

今天七夕,我会努力写好妹子们来给单身狗赖以慰籍的【允悲】

第一百五十七章 狼群压境

【今天事情比较多回来的晚,本章是为了混全勤加紧赶出来的,逻辑混乱,先别看,12点后改完了会删除这一条,改完了再看。如果是自动订阅下载的,麻烦删除章节重新下一遍,就能看到修改版的了】

“原兽的暴动好像暂停了。”

银色的狼耳战斗机在空中盘旋,任天行把着操纵杆看着面前的低空监视荧屏,原本按在导弹发射按钮上蓄势待发的手指却有些迟疑。

以狼耳的速度,从城里赶到这边境也不过是十分钟上下的功夫。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许多架侦查机先头探路。从热感应上来看,刚才还在向一点集中的原兽群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又渐渐散开,竟然有回归常态的趋势。

这是什么意思?

他算是在场的人中少数对可能的敌人有明确了解的人,但眼看着其它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同样漫无目的地在天上瞎转悠,也是有点郁闷。

由于上次荆明指挥的“失误”,那道处分同样作用在他身上,自然也不允许和任天行建立联系,分析情报也就成了无稽之谈。现在狼耳只能听从军部的调遣,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也只跟着大部队走,无法做自由突击,任天行再高的技术也无的放矢。

这也是有原因的。按常人的理解,以这里的原兽密度,打击应该是最方便的,随便扔几个燃烧弹都能落到原兽身上。但实际上,原兽的变异和激发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完全破译,任何额外的刺激都有可能引起大规模暴动,甚至有人推断会最终进化出对达格弹有抗性的存在,因此边境的行动从来都是慎之又慎。

只不过当下的情况也同样有些诡异,难道是对方临时放弃行动?这可能也太小了点。

那莫非是夜莺本身出了什么意外?

他正独自思考的时候,频道里却适时地传来了通信:“各机组暂时待命,注意高度不要激发地面的原兽,遇到鸟型可以做单独歼灭,行动会在地面部门确认情况后展开。”

地面部门吗…

任天行有些心情复杂地注视着雷达,上面的图像显示有其它信号紧跟而来。目标逐渐下降,从机窗远看已经能看到那些黑色的运输机落地。

地面上,人影正从机舱内钻出来,猎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落地待命。除却灰狼部之外,还有少数几名黑狼的精英——黑狼部到底还是接受了孟长桥的邀请,交出了部分人员的调遣权,现在双方都处于试探磨合期,孟长桥也很乐意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原兽战争。

只是如此之大的阵仗,来迎接的却只有少数的几个迷彩服。在这地方呆久了,那些华而不实的客套早就被省略掉,在这里说时间就是生命一点都不夸张,在意表面功夫的人早就喂原兽去了。

孟长桥入乡随俗地向领头的少尉敬了个军礼:“发现敌人踪迹了么?”

“刚才我们的通讯员发现异常,在15区…坐标{12,101}驻守的小队被人全灭,尸体情况看来屠杀已经发生了有几十分钟,”少尉刚毅的脸上尽是铁色,“突袭很隐秘,在那之后我们才发现他们连我们的联络网都截断了。”

孟长桥正色道:“那看来是要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要利用原兽么?”

“暂时还没法确定,我们的人已经进网搜寻。这是人员分布的联络器,指挥权…交予灰狼队长。”

“我就是。”孟长桥点头致意。

“好,这次猎人有在网内自由行动的许可,那剩下的就随机应变了。”少尉说完将通信器急急塞到孟长桥手中,“猎人没有直接对人采取行动的权力,如果发现敌人,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全力以赴,定不辱命。”孟长桥接过那通讯器致意一声。两方都没有多讲什么话,到这里便已经分头行动了。

猎人们都低头整备着手边的武器,只待命令下达。孟长桥站在那里注视着面前维系人类生存的巨碑,静了半晌后忽然转头向旁边的江桦道:“以你之见,这次的事件性质如何?”

江桦就站在他身后,一如既往地少言寡语。只是他身上除了那些常规装备外,还有一样十分显眼的东西——黑色外壳的狼牙长刀。

他同样思虑了一下,这才缓缓道:“以这次行动的程度,他们的主攻手恐怕也到了。”

“哦?”孟长桥语气上扬,“那看来我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啊,要拼单兵实力的话就只能靠白狼了。不过我听说,上次你们的狼耳就是伤在这人手下,你对此该有些判断吧?”

江桦看他一眼:“正面接敌之前的判断没有意义。”

“也是,毕竟是以近战著称的‘狼牙’么。”孟长桥笑笑。

然而就在此时他手上的通讯器却开启了滴滴的鸣响,孟长桥立刻就打住了对话,向屏幕看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就在与他们一网之隔的丛林内,一队士兵的战斗正陷入僵局。

他们正在与一双鹅蛋大的红瞳对视,举目望去都是一片墨绿色彩。一头形似鳄鱼,背上却满是豪猪般直刺的异物正立在他们面前。

这些训练有素的人早已展开队形连续射击,却只在这怪物身上开出几个小洞,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理应有效的打击也丝毫不见效果。巨鳄在刺激之下躁动,竟是忽地立起身来,两栖类的鳞爪却像猫科动物似的,从爪鞘间探出利剑般的指甲。

“是…是二级种!”

几名士兵脸色铁青。这样的场景很明显是多种生物因子混合,二级种最明显的特征之一。他们从进来开始就不断地遇上原兽,原本就配发不多的达格弹也即将见底了。他们且战且退,试图用普通子弹击退鳄鱼的攻势,但这东西有和身形不符的高速移动能力,眼看着攀爬如飞地逼到面前,张开的血口中排着带血的白牙。

已经有几人的步枪在此时见底,换弹匣绝对来不及。即使久经沙场,对如此死法的灭亡仍无法避免恐惧,有人条件反射地紧闭上了眼,握枪的手一片僵硬。

但他们没想到的事,几乎就在腥味冲到他们面前的同一刻,刺耳的枪声划破天际,鳄鱼的哀鸣紧随其后。他们稍稍睁开眼来,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擦过身边,毫无惧色地冲二级种直冲而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安详的安,年月的年

【依然是在混全勤,和上一章一样,拜托不要看我的草稿,先睡明天早上起来看吧,该死的现充们】

刚才的那一发枪击既突然又迅猛,刚好在它张嘴的一刻炸进了它的喉咙。巨鳄的口中冒着夹杂鲜血的白烟,连连向后退去。这一次攻击的伤口并没有立即愈合,看起来是大型的达格弹所致。

就在它攻势被冲缓的短短几刻内,那白影已经像一朵云似的飘上了一边的树木顶端,在后面的士兵甚至都没看清她是怎么上去的,就见她已经是身子一摆,在空中舞蹈般转体,火光连响,鳄鱼头边的豪刺层层断裂。它在疼痛之下扬起头想要去用残余的门齿叼住那身影,可她居然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点的情况下一扭腰,恰巧从它的鼻吻下擦过,落点精准的不可思议,刚好落在了那双红瞳之上!

她脚上穿的是抓地力强的钉鞋,从几十米高的地方落下,成年人的体重加上落地的坠力,竟是靠这一下生生踢破了鳄鱼的眼珠。

它凄惨地摆动着脑袋,条件反射地冲着白影上来的方向旋转,殊不知这正好中了对方的套,白影顺着那股扭转力,拽着它的豪刺直接吊在了它脖子边,刚才断裂豪刺的地方刚好就成了她的落脚点。鳄鱼这一起身,身下没有硬刺保护的柔软肚皮便尽皆暴露于枪口下。白影将枪口抵在它脖间近乎透明的血管上,枪声鸣响时炸出喷泉似的蓝色血液。巨大的二级种也遭不住,大张着的嘴再合拢不上,最后走了个歪歪扭扭的醉步,便轰然倒地再也不动了。

几名士兵都还沉浸在刚才这堪称神乎其神的战斗方式里,呆在原地完全做不出一点反应。在他们的感觉中这不亚于天使降临拯救人间,只能顶礼膜拜。

而就在他们发愣的当儿,那拯救苍生的天使从一片血肉模糊中跳下。她把染上了鲜血的薄外套脱下随意扔在一边,乌发荡漾白衣飘飘,当真是仙气十足,只是有点不忍直视她脸上居然还架着一副…墨镜。

这个搭配的突兀不亚于西装配杀马特发型了。几名士兵正一头雾水呢,那白色的身影却第一时间向他们走来,语气带笑:“啊呀!这么快就碰到人了啊!”

“这个…谢谢你救了我们…”士兵稀里糊涂地先道了谢。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这达格网中怎么会有闲杂人等?除了他们之外,现在唯一可能踏入这里的就是…那强行突入的入侵者!

但他们是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个女人和恐怖分子挂上钩。先不提她俏美的身姿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由心而发的舒适感,那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英姿飒爽可是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的。要真是恐怖分子,在这极境之中会有这么仁慈?

虽然有所疑虑,但久在边境养成的排查习惯还是让他们第一时间摆出了警戒的姿势,枪弹上膛的咔咔声连响,女人顿时就已经处在包围之下。

“不好意思,这里情况特殊,我们必须搞明白一些必要事项,”为首的士兵沉声道,“可以麻烦你交代一下身份么?”

女人直面这一触即发的形势,高强的战斗神经显然是让她觉察到了潜在的危机,可她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不为所动。这一番很不友好的问话后,她略略地一顿,随后一勾唇角,竟是勾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叫安年。安详的安,年月的年。”她说着,语气活泼得简直让人怀疑她是在故意挑逗,“性别和年龄你们自己分辨就好了,人口状态嘛现在也查不了。嗯,没别的了,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呃…”几名士兵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给打蒙了,大眼瞪小眼好一阵也没反应过来。倒是安年看他们这样,叉着腰凑上前去,话说得直截了当:“这种事情好像不是当务之急吧,不应该谈点有意义的么?看你们这样子,应该是没武器了吧?不叫外援?”

“这…”呼叫同伴这种事本来是该对外人保密的,但有了刚才的事件打底,几人在这极地之中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对情况的判断力是一等一的,自然知道和眼前的女人合作也许是唯一的生机。

于是几人交换了一阵眼神,那领头士兵上前道:“已经发了信号,大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回应了。”

“啊呀!你们居然还真说了!”安年听他们这么一说却是有些意外似的,神情几近大惊小怪,“你们就这么信我了啊?那等价交换,我是不是也要回馈你们个大情报啊?”

“啊…?”几名士兵算是彻底跟不上她的思维了,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半天才磕磕绊绊道:“你有什么情报?”

“如果我说,是关于你们要找的人的情报,你们信不信?”安年冲他们一使眼色。

刚才还在迷惑当中的士兵们顿时直立:“你知道我们要找谁?”

“能来这网里的本身也没几个人么,他们现在也应该还没反应过来。”安年笑道,“正好你们的大部队要来,抓紧时间就能来个一网打尽。”

士兵们的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看这女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好像完全猜中了他们的心思。这一群久经沙场的铁血男儿在她面前却是完全一副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领头的士兵还有些不解。

“为什么啊…”安年仰头看着天空,始终欢乐的语气却在这时沉了下来,“没什么为什么,这就是我在这里的意义。给句话吧,干还是不干。”

“如果要合作的话,起码要拿出诚意。”士兵说,“那副墨镜不像是你需要的,莫非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么。”

安年听到这话,却是怔了一下。她缓缓地举手探入墨镜之内,轻轻地点了几点,随后笑道:“眼睛有毛病,见人倒是可以,只是不能见光。你们这个要求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那双无法熄灭的血色瞳仁,永远留在她生命上的烙印…的确是不能见光的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杀戮人偶

安年深呼吸了几口气略略压下澎湃的心潮。还真是被压抑的太久了,她在这极地中转悠了半天,刚刚逃开那地狱,现在见个人就觉得亲切,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口无遮拦了呢。

只要是那些活在光明中的人…谁都可以啊。

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她么。与其说是她爪子一抹脸就换个人,还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她。除了那个女人之外,她对其余的人本该如此。

于是她笑嘻嘻地凑到几名士兵身前,一副自家人不讲门外事的势头:“怎么?我开心着和你们说话不行,难道还要我哭着和你们说?你们这个态度有问题啊!”

“不是…你这…”几人被她这话噎得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接。但不知为何,他们只觉得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愉快感,好像什么事被她说出来都不在话下的样子。明明是这么紧张的地方,但几句话下来,他们竟然也被安年说得不由自主地放宽了心,差点就要忘了这里是边境之内了。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们这些?”

“我想和你们合作。”安年平静道,“这里的人太多,我身上又有限制,反正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抓到这群老鼠不是么?”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们仍是半信半疑。

“啊呀,这说来可就话长啦。”安年仰头看天,“一言以蔽之,他们害过我,这理由够充分了么?”

场面一时寂静,始终笑着的安年在提到这个话题时露出了一丝冷意,竟然让几个大男人都不好去回她的话。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很快就扯回了话题。

“我知道你们会觉得这莫名其妙吧,那就先给你们个见面礼当展示诚意好了。”安年清了清嗓子,“关于这次的入侵者的人员分布…你们听不听?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了哦。”

几名士兵没有直接应答,但都竖起了耳朵,还有人悄悄打开了通讯器的录音笔功能。现在以他们的能力也跑不出去,对方又没有提出什么多余的条件,即使是假情报,也总该先分辨一番。

安年显然看到了他们这些小动作,却似乎是抱着一副喜闻乐见的态度,并没有阻拦。

为首的那名少尉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你说要告诉我们人员分布…那么,这次行动的主使者是谁?”

“代号‘母上’,本身的实力未知,但整个队伍都以她为核心运转,”安年说,“这次她来这里恐怕也是为了实现操控原兽的假设。这个你们已经不用在意了,她掀不起浪花的。”

“为什么?”这最后一句突然来了个转弯,也是让几人摸不着头脑。

“那家伙出了点失误,大概已经喂原兽去了吧。”安年耸耸肩,“所以说不要担心啦,我不坑你们的,没有母上的那些杂兵只是一盘散沙而已,就潜伏在周围的这几个区域,他们得不到命令的话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你们要联系的话可要抓紧时间哦,待会等他们发现失联的话可能就不好逮了。”

士兵们又是对了一阵眼神,决定继续挖掘:“只是这些么?如此厉害的团队,核心人物应该不止一个才是。”

安年的话滞了一刻,稍稍地垂下了眼:“母上手下有两员主将,其中一人代号‘夜莺’,母上以神经科学的技术将她改造成被杀戮冲动支配的傀儡,又以携带有命令代码的电子芯片来控制她,所以那只是一具保留了人的智力,却与原兽无异的木偶。不过没有关系,这个夜莺暂时也构不成威胁了。原因嘛…等出去慢慢解释就好。”

她说这话时喉咙里有些痉挛,这样的剖析不亚于将她的内心开膛破肚。但她明白这些情报必然会交予猎人,最终兜兜转转一定会到那些人的手上。以他们对夜莺组织的了解,她隐瞒也只会丢失信任,更何况她也压根就没打算隐瞒。

士兵们都在心里默默分析着,这一番话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大,他们并不敢直接全心相信。更何况,他们这几人才碰面多久?这么重大的情报,这就直接和盘托出?这也太不谨慎了点。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交代你是谁啊。”那名少尉突然道,“别的不说,至少把墨镜取掉,让我们看看你的脸吧。”

安年听到这话,却是怔了一下。她缓缓地举手探入墨镜之内,轻轻地点了几点,随后笑道:“眼睛有毛病,不能见光。等到有阴影的地方再说吧。”

那双无法熄灭的不详瞳仁,属于原兽的血色光芒…的确是不能见光的啊。

幸好眼前的士兵也还算人性,并没有死缠烂打。她暗暗舒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回到刚才的话题吧,现在对方还剩下一个主将…但其实现在这些人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

她突然立住了,脸上的表情凝固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刻。周边缓缓飘飞的落叶不再被风吹动,就像是流淌着的世界突然被安了暂停键,在这极地之中,时间短暂地停止了。

她有着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感官,这使得她对周遭的环境敏感到不输野兽。而就在刚才的一刻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从背后飘来。

她定定地注视着面前不知所云的士兵,他们的眼珠里倒映着周边丛林的树影,而树影之间…有白色的人影在招摇。

不知什么时候白大褂们已经包围了这里,他们从树上和林中露头,手提枪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么快就追来了…

安年按上了腰间的短枪,有意收敛的凌厉再度迸发而出。她为逃离地狱而战,现在也不介意再多染上些鲜血。

她缓缓地转动眼珠,用余光瞥向后方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漏洞。可就是这个动作让她看到了那个无声无息站在最中央的身影,是个同样白衣飘飘的女人,她双手抱胸,面上和蔼如春风的笑容与平时一般无二。

母上!

第一百六十章 恶鬼复生

现在艳阳高照,但安年只觉得有一道晴天霹雳在灵魂中炸响了,像是奔流的血液在一瞬间封冻,整个人在那一刻如同腐朽千年的石雕。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的沙漠之莺是确确实实击中了那个女鬼的,她也是亲眼看着那妖媚的人形从胸口炸裂开来的!她的心肺应该早就被摧毁了,奔流而出的血液会吸引来那些嗜血的凶兽把她大卸八块,这才是适合她的下场!

可她就是站在那里了,胸口的衣服还留着焦糊的弹痕,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刚才发生的所有都不是梦,但这个人还是回来了!

“小夜莺,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呀。”她轻轻开口,声音柔媚而平静,“想要玩游戏的话,还是回去再说吧。”

安年浑身都战栗起来,她特意选在这极地送这个女人上路,就是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不仅要去杀死地狱的阎王,还要连那地狱一起毁掉。

这是她的误判,她以为她做到了,可现在不仅地狱重临,连那鬼魂都一起回来找她了!

她倏地转身,沙漠之莺火光喷发,闪电般掠向周遭的人群。她大展开身形,如同一面张开的白旗扬在几名士兵眼前,喊声几乎破音:“快走!!”

士兵们被她话中极度的恐慌与愤怒镇住了,下意识地退开几步,随后他们就看见那俏美的女人带着野兽般的疯狂扑击上前,双枪在手,直指中央的女人,势头像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可母上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她就那样站在那里轻轻笑着,只是唇角微动,像是在哼唱什么不知名的歌谣。

在身后的士兵们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在他们看来母上只是在用着唇语密语着什么。可下一刻,就在他们眼前,那气势如虹的女人毫无征兆地翻倒在地。

她吐着白沫,全身都像触电似的剧烈痉挛,连枪也再握不住。她撑着地像是想要站起身来,但根本无济于事,只有脸上的墨镜滑落下来,露出的眼珠像是要突出眼眶,瞳仁闪着鲜红如血的光泽。

难怪她不让他们看到她的眼睛…墨镜下居然是这样一双无法熄灭的恶鬼之眼么?

即使是久涉战事,士兵们也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他们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刚刚还游刃有余地歼灭二级种的女人抬起头,用满是血丝的目光摄人心魄地注视着他们。但随后白大褂们就端起了枪一阵扫射,几人倒在血泊之中。

一对小布鞋走到了他们身边,用柔嫩的小手摸着他们停跳的脉搏。江一弦站起身来,无波无澜地向母上说道:“阿姨,他们死啦。”

“碍事的东西,早该死了。”母上说着迈步来到瘫倒的安年面前,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可眼中的血色却越来越亮,从脸色看去,比母上更像是青面獠牙的鬼魂。

“真不错,不愧是我最满意的孩子,连我都看不穿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母上伸出手,真像是抚慰孩童一般轻轻抚摸着她额前的头发,“现在我明白啦,只要让安年有一点意识,我的事就总是得坏,谢谢你这次教了我这点,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

难道母上的死相也是有意为之的么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被这个女人算计在内!

安年奋力想要撑起身子去看她,但意识就像是被卷入暴风旋涡般迷蒙。

“我…会…乖乖…听话…”她空洞的血瞳映出母上的笑脸,“我…会…”

不…这绝不是她会说的话!

周遭的树林传来咔咔的摩擦声响,理应被达格网的磁场抵消的玛诺信号被强行唤醒,周围的原兽都因此而重新兴奋起来了。潜伏在她脑中的夜莺正试图重新掌控这具身体,带笑的女人又将变回那个疯狂嗜血的人偶。

不!不行!不行!不行!!

母上的笑容突然收敛了些许,她看见安年拼着最后一丝意识,用颤抖的手指摸向了旁边的沙漠之莺。那只大口径的猎杀枪在她摔倒时甩了出去,但细口枪就在身边,一伸手就能够到。

“这可没什么准头…”母上嗤声,“还想反抗么?你应该清楚绝对命令中有一条就是禁止自杀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因为她发现情况出乎了意料。安年没有试图去做无用功地瞄准周围的人,也并未去反抗,而是调转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母上瞳仁一缩,想要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安年猛地按下了扳机,连续的子弹在瞬间就钻进血肉中,霎时整条腿血水溅起,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这样近距离的打击显然会最大化枪弹的杀伤力,她的表情从开第一枪时便狰狞起来,冷汗与血水一同滴答落地。就连母上都没想到她这突然的做法,待到反应过来一脚踢开她手上的枪时,那凝脂般的已经皮开肉绽,弹孔中血流汩汩。

“你…”母上一时语塞,美眸中闪过剥皮啖骨般的狠辣,倒是旁边的江一弦看见了,飞一样地跑过来,面露惊慌地想用手去堵住那冒血的弹孔:“妈妈,你流血了!你…”

“贱货。”母上一脚踢在她肩膀上,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骂出这么一句。

她还需要夜莺来作为她手上最强力的棋子来抵抗即将到来的猎人援军,安年也知道这一点。她无力杀死作为自己另一面的夜莺,但她还有办法剥夺掉夜莺的战力,失去一条腿无法进行移动的携带者纵使有再高的活性度也无济于事。

细口枪里装的是达格弹,那冒血的创口因此而愈合得极为缓慢。没有人会怀疑,即使掉在手边的是那把大口猎杀枪她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拾起来,即使那不亚于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截肢。

安年看着眼前女人脸上因愤怒而绷起的线条,疲惫地笑了笑,终于安心了似的合上了眼。

旁边的白大褂刚刚放下通讯器,脸色凝重地上前:“母上,外围的c组已经遭遇了猎人,报告说他们全是携带者,而且其中有表现十分突出的存在。我们…”

母上恨恨地叹了口气,咬着牙望向旁边时隐时现的原兽巨影:“顾不上其他的了,现在他们恐怕已经展开包围圈。我先尝试一下治疗她的伤,如果有必要的话,让小弦和你们一起行动,打开缺口。”

白大褂的神色一沉,听这意思,这不可一世的女人也终于低头了。安年到底还是破坏了她的计划,玛诺信号引发的原兽暴动显然并非那些白大褂手动弄出来的规模可比,而夜莺不能出战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对此的掌握。现在他们处于原兽群、猎人和军队的三重围剿之下,别说继续原来的方案,就是全身而退都有困难。

但此情此景下他们也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白大褂人群分散开来,只留下中央的三个女人。母上将血淋淋的女人扛了起来,向一边拖去,江一弦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护着,走过之处留下长长的血痕。

“你可真行啊。”母上狠狠地掐着肩上女人的脸颊,“以后就别想再以那个面目示人了。”

女人眼眸微动,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露出的瞳仁猩红如血,却没有一点神采。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母上,翕动嘴唇,机械而轻声地回答道:“明白,母上大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名的伴随者

江桦一旋手腕,握在手中的刀柄狠拧。刺入原兽颈中的刀刃顺势扭转,在顷刻间绞断了它的颈动脉。这原本就是致命的一击,而狼牙刃尖的达格金属更是在这杀伤上更加一码。它庞大的身躯倒下,震得地面都微微摇晃起来。

四周的枪声比他迟了几秒才熄灭,灰狼小队的队员放下枪托喘着气,看向他的目光闪过些许的愕然。

所有人都没有开启红瞳,他们现在处于达格网之内,虽然离电网已经有一些距离,身体的不适反应已经降低了很多,但使用细胞力量的效果还是会打折扣。离电网越远,原兽的活动就越频繁,他们一路走过来已经碰见了快两个巴掌的数量,幸好也都是一级种,并没有带来什么过多的威胁。

从歼灭原兽的速度来说,即使抛开原兽细胞的加成,他们依然是顶尖的猎人。

但在不使用加成的情况下,江桦一人一刀的效率却依然超过了他们这个枪支在手配合默契的小队。虽然狼牙威名在外,但亲眼目睹还是不由得面露惊色。

只有一个人例外。

甲带着那副死灰般的表情无所谓似的走上前来,将滴滴作响的监测仪交到江桦手里:“捕捉到了异常的电信号,刚才还在移动,现在固定了,要去看看么?”

“嗯。”江桦看着那屏幕上闪烁的红点,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波澜不惊的甲。之前白狼与灰狼两队也有一起行动的时候,但那都是以队为单位的,他和本身的灰狼队员也少有接触。这次孟长桥掌管全场,他与这位名义上的灰狼精英一起行动,才开始认真注意起来。

倒也不是他主动对这人有什么兴趣,实在是甲给人的感觉太特别,仿佛是与生俱来一股从棺材里带出来的死气。他自认是个挺闷的人了,在甲旁边居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压抑。

这样的人倒是很符合灰狼部机械般的运作方式,连名字都不要,直接来个简单粗暴的单字代号。只是…得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造就出这么一个仿佛不属于人间的家伙?

但既然是合作,他也不好去过问太多,只是把注意力转回手上的监测仪。原兽群依然处于不正常的蛰伏状态,在来的路上他们找到了几队失散的士兵,情报方面却都是一无所获。也不知道是知晓情报的都已经被灭口还是怎么,至少在确认夜莺离开之前,他们还必须顺藤摸瓜。

几人都将武器端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拨过树丛,透过间隙还能看得见倒塌的墙壁和电线杆之类东西的残骸。边境的前身便是被原兽所占领的人类栖息地,许多建筑都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据说曾有人从中翻出了十年之前的机械原型,其中蕴含的科技甚至超过了当今社会恢复到21世纪初期的解译水平,由此就能看出人类的文明经历过了怎样的摧残。

说是一张网,但在这之内的区域之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一眼望去达格网直通天际,根本找不到边缘。灰狼部也都是以小队为组分头行动,但在孟长桥的调配下,看似分散的小组实际上如磁盘上的铁砂一般,一道命令下去立刻就会纠集成群。

江桦在前方与甲并排走着,几名队员伴他们左右。他一路上都在暗中观察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孟长桥虽然为表诚意没有亲自跟来,但还是以“不能落单”的名义让这个甲和他手下的小组跟在身边。

这一路过来,遭遇战也有个七八次,他们就如刚才一般并不阻拦也不援助,任他按自己的节奏来战,但除此之外也在悄无声息中紧紧跟随,截断他单人行动的可能。

果然现在都是两方暗中牵制么…虽然灰狼需要他的战力,但也同样不会让他抢功。就算这所谓的合作只是一场戏,孟长桥也得演给梁秋和上级来看。

丛林里真正的狼群之中,但凡狼王衰老受伤,其余觊觎王位者便一拥而上。人类进化几百万年,暴力不知道改没改,倒是进化出一肚子的抹弯拐角。

他本是不太想去在意这些,但显然现在的情势已经演变为一场暗中的斗争,灰狼赌在用他的战力能抢在自己声望崩塌之前拔得头筹,白狼赌在利用这个空档一举突破。

也不知道这种局势要维持多久,最后又是以怎么样的方式收场。

但就在这时,他们感觉到了脚下大地的微微颤动。几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倚靠上了周边一座大楼残缺的水泥墙,片刻后果然有巨影从墙后飞闪而过,像是听到了动静,正探起身四处观察。

在边境之中,原兽出现那简直是像吃饭喝水…不,应该是说像呼吸一样平常的事情。

“避战还是上?”队员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转过脸用问询的眼光看向旁边的江桦和甲。

“不要交手了。”甲说,“从另外一条道应该也可以绕过去。”

这倒不是怂。在这里原兽和夜莺都是他们的敌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会是闪电战还是拉锯战,首先还是要保存体力,除了江桦以外的其他人还都得在意子弹补给问题,无效的战斗还是避免的好。

几个人点了点头,刚收起枪托准备跑路,然而最外侧的灰狼队员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喊道,“有点不对…那里好像有个人!”

这可就立即颠覆了事件的性质,旁边的几人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墙缝果然就看见一双穿着迷彩服的人腿荡过地面,裤子已被血染红。

有着奇怪暗蓝色皮毛的长牙松鼠正一脸心满意足地叼着这名士兵的脖颈,探起身四处张望,它鼓起的独自证明着已经有人葬身这家伙的腹中,原兽依然保存着松鼠屯粮的习性,看来是要把这人带回巢穴储存起来。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队员有些踌躇:“要不要至少把尸体带回去,也算是给家属有个交代…”

“带回去也没意义,这种情况记录成失踪和死亡没什么区别,”甲依然是那副没有起伏的语气,“边境之内,既然活着就得小心保留。”

明明周围都是精英,他这话却说得几个人都不寒而栗。周围的队员点了点头,刚要起身,江桦却忽然低声道:“等等,有声音。”

他一路上都保持习惯地很少说话,因此一开口就让几名队员都警觉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果然就从原兽的喘息中分辨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

沙沙…沙沙…

“这是…”队员的脸色都变了,“有人…在说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尸体的声音

剩下几个人也都不敢出声,静静地听着。这地方只有眼前这头原兽和他们,然而现在却从原兽的方向传来了另一人的说话声,很是低沉,也不甚清晰。

携带者的听力都让他们轻易地将那个人声与周遭风吹树叶的声响区分开来,也因此显得极为突兀。那声音忽高忽低,忽隐忽现,而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那名士兵的尸体!

这是…诈尸?

虽然都是天天和原兽打交道,在刀尖上跳舞的人,但毕竟还是信科学不信玄学的职业。现在天色偏昏,按岛国的说法,正处阴阳逢魔之时,再加上周围残骸四弃,林影幢幢,让这群精英也有些后脑发凉。要不是甲在场镇着,他们早就该胡言乱语了。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都是咽了一口口水,向甲看过来:“组长…难不成这人还活着?”

“那种伤势,就算真的还活着,他出得了声么?”甲问。

精英们闭嘴了。他们这个角度可以很明确地看到那松鼠的长牙已经咬穿了士兵的喉咙,估计声带也早就被破坏了。

“那不会真的是鬼吧…”有人小声嘀咕着,但看着面前自家组长这比死人还死人的脸色也是不敢多说,只能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江桦,对比之下好像这位狼牙更让人感觉安全。

江桦皱着眉听了一阵,那声音确实不像是正常人该发出的,不仅声色很暗,还不停地在重复着什么内容。时断时续,就像喉咙里卡了痰一样,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等等,重复?

他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向那士兵的腰间瞥了一眼,随后回过头道:“是通讯器。”

军队用的通讯器虽然技术已经进化到高精尖,但形态都和大哥大有得一拼,可谓风吹雨打都不怕的糊墙小专家,放在那不管电池续航能有一个月。进来的军队有许多都被刚才的暴动打散,这名士兵看起来是死前也没来得及把这玩意关掉,话筒里也浸了血,所以掺杂了噪音,听起来才会很模糊。

“是有人在呼叫他?”其他人被他的话给提醒,都往这个方向靠拢,“难道军队也在聚人?还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身边却是一阵风掠过,江桦的思维显然比他的话来得要快,给出判断之后直接就已经攀上了墙顶,狼牙出鞘,凌厉的寒光闪现,随后传来松鼠仿佛被掐了脖子般尖细的叫声。

几名队员见状,也都只是默默地拾起武器,跟在旁边上去了。那松鼠也不过是普通的一级种,在狼牙的刀光下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也就不过是点根烟的功夫,松鼠就已经带着满口的血腥栽倒在地。队员们上前掰开它的三瓣嘴,将那长而锐的门齿从士兵的脖子上拔出来,动脉的伤口出血已不是喷射状,证明他身体里已经没有太多些血了。

默哀的步骤只存在于心里,几个人在把他放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取下了他身上的通讯器。然而也就是这近距离地一看才发现,这通讯器的最后状态居然不是联络而是录音,由于初始设置的录音都是10分钟长短,录音到头后就开始自动回放,这才会有刚才始终重复的节奏。

“恐怕这头一级种不是他的死因…”甲解下他背上的步枪晃了晃,又将他外面的迷彩服脱下来,露出背上蜂巢似的弹孔,“这才是,而且估计是被什么偷袭致死的。”

“为什么?”还有人思路没跟上来。

“弹匣还剩三分之一,这头一级种身上却没有弹孔,按那录音10分钟的时间,一级种的再生能力应该不至于能让伤口完全留不下一点痕迹。如果真的是遭遇原兽,就说明他没有抵抗就死了,对于边境士兵来说这不太可能,而且遇到绝境的时候一般第一反应都会向外界求援,但是他即使有通讯器也没有这么做,啮齿类的原兽可很难一击致死。但若是被人枪杀,然后又被这头一级种拖到这里,一切就说得通了。”

江桦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在注意到这士兵身上的弹孔时就也想到了这里,但这么短时间就能整理出条理得堪比发言稿的技能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了,要不是那死人一样的声音,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荆明在这里了。

想归想着,他还是蹲下身来,端详着那个小通讯器:“那这样的话,这里面说不定就有他遇害之前的线索了。”

能在边境之内枪杀他人的,除了夜莺也想不到其他地方。看这样子,估计他们撤退时也只想着尸体终会喂了原兽就没管,结果白送了几人一个意外收获。

甲点了点头,用布匹擦拭着音响处的血迹,血还没有干透,用吸水材料很轻易就能吸出来。他将通讯器放到地上,谨慎起见先按下了保存,又在自己的随身设备里备份了一份,这才按下播放键。大概血液流入让这玩意短路了,混合着不少杂音,但内容还基本能听清——

“这次行动的主使者是谁?”

“代号‘母上,本身的实力未知…”

“手下有两员主将,其中一人代号‘夜莺’…”

“快走!!”

几个人都是对此知根知底的人,在士兵听来有些云里雾里的内容被他们一解析,顿时就成了另外一番样子。

江桦下意识地摩挲着狼牙的刀柄,按他之前得到的情报,白狼所能接触到的夜莺中人的分布与这段录音所交代的内容是高度重合的。但连他们都只是有个大概轮廓的极密情报,这个说话的人怎么会这么清楚?

能比白狼更了解夜莺的恐怕只有夜莺本身…但那里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轻易地就交代了如此重要的情报?看最后那喊叫声和枪鸣声,似乎这番对话还被强行打断了,情景倒很像是在追踪叛徒。

夜莺中会出叛徒?这可是任何人都不会去想的方向。

其余的几名灰狼队员显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气氛一时凝重无比。等到录音播完,传来“沙沙”的响动时,几人却依然都处于沉思之中。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谍影重重

“看来是有新情况,”半晌过后甲开口道,“除了我们两方对立之外,居然还有第三种势力介入。”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大家也都明白——这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江桦同样站起了身,目光投向一级种身边蔓延的血迹。那松鼠的门齿把士兵的脖子刺穿了,一路都滴着血,留下来一道血的直线。

“和刚才检测到电信号的方位似乎是相同的。”江桦说。

几人听罢都摸出了身上的信号探测仪,果然那血迹延伸的小路就通向他们即将行进的方向。

“这有点太巧了吧。”一名队员疑惑道,“这都已经死了一个人,说不定这就是夜莺的陷阱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甲说,“军队和我们的人都有自备的通讯仪器,这种频率特别的电信号应该就是夜莺所发的了。但他们发这个信号除了暴露自己有什么用?要真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很可能就是在吸引我们过去。”

“那这未免就是在唬小孩了。这么明显的圈套,谁会去钻?”队员说。

甲没有及时应答,只是继续看着监测仪的屏幕。光点正在向信号源的方向汇集,看来被这异常现象吸引而来的不止是他们。

“孟队没有阻止。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现在队伍都在向中央集中,应该是他默许了。”甲站起身来,“你们信孟队么?”

几名队员瞬间都闭嘴了。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或许还能找到留这个录音的人的线索。”甲转头看向江桦,“你的意见呢?”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个甲算是这组里暂时的领导者,但和孟长桥的风格完全不同,一路下来他都没有直接下过什么命令,而都是像这样征询意见,哪怕对队员也一样。

江桦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听完这句话就已经拎起了狼牙,沿着那血迹的方位而去。

他们本就是为了捕猎夜莺而来,就算这是个套照样也得碰碰,就赌在夜莺这一发信号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对于他来说,除了这个还有一个无法明说的原因:就在刚才听到那录音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由于话筒浸血短路,音色失真,听得并不很确定。他也只能暂且将这想法埋在心里。几名灰狼队员见他这态度,也就将那尸体安放在旁边隐秘的建筑物之中,又撒上特殊气味的粉末掩盖了可能吸引原兽的血腥味,这才跟在他身后。

原兽的鼻子很灵,这一路上的血迹吸引了不少周围的一级种过来想要分一杯羹。一队人且战且避,路倒是走得比想象中要顺利,距离也没有多长。血迹最后停在了一片小树林中,那头二级种的尸体已经被其余的原兽大卸八块分而食之,但人已经不知踪影。

“也是最近才死的。”在这里的都是经验最足的老猎人,只是略略看一眼就足够了解所有,“看这鳞片的进化程度和身长…恐怕是二级种。”

结论也紧随其后地出来了:“这可不像是被其它原兽攻击而死,也是和刚才一样,先被人杀,再被其它原兽捡了便宜吧。”

几名队员说到这里立刻默契地分散开来,他们在树上找到了刚刚裂开的弹孔,又在湿泥边寻到了凌乱的脚印,血的气息还留在空气当中,很明显的战斗痕迹。

只是对于灰狼队员来说,分析到这里也就卡住了,谁与谁战,前因后果又是怎样的一概不知。

“大概是军队的人遇上夜莺被灭口了吧…”灰狼队员轻叹一声,甩掉手上的木屑刚要起身,却见江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声不吭地蹲到了旁边。

巨鳄的身体已经被吃空,但坚硬的脑袋还没被拖走。江桦顺着他脑袋上的弹孔摸去,直接掰开了那鳄鱼头的上下嘴唇,露出里面被轰碎的牙齿和钻透孔的下颌。他也不嫌脏,伸手就向它被炸断的喉管里抹去,拔出了一颗被粘液和血液沾染的银色子弹。

“这是…”灰狼队员语气中有惊色。

“夜莺来过这里。”江桦将那枚子弹在旁边的草叶上擦净,压低声音说道。

这种子弹他绝不会认错,就是在青海大厦中发现的那种样式。

“你怎么知道的…”

灰狼队员的问话才刚说出半句,就被旁边的甲打断了。始终在旁边看众人忙活的甲在此时忽地一转身,在那个瞬间已经打开了枪的保险:“有人来了。”

精英们贯彻了要战便战的信条,瞬时就都站起了身,枪械直指甲目光所处的小树林。林子在同时传来了机枪上膛声,几个同样端着枪的人正慢慢走出来,警惕地看着几名队员。

但他们的身份在走出来的一刻就被身上的迷彩服暴露了,甲也就不多话直接放下了枪,抽手从衣袋里摸出一张身份卡放在面前:“狼巢灰狼部。”

几名迷彩服见状像是松了口气,同样解除了武装:“也是来找你们的人汇合的?包围圈已经展开了,就在前面。他们说这是你们猎人内部的事,让我们回避。”

“包围圈?”江桦微微皱眉,听这口气孟长桥那边好像已经准备采取什么行动了,但自己这里却一无所知。他用余光瞥向周围,几名队员的神色也都和他相差不多,看来是把整个小队都排除在外了。

看来…能够直接面对夜莺的机会并不会轻易让他触碰的吧。

灰狼队员也很快想通了这个道理,看着几个迷彩服顿时就黑了脸:这是东墙漏风啊!

甲倒是真沉得住气,依然面瘫着道:“我们和他们的工作不是一种,我们在找人。”

“这样啊…”几名士兵也感觉到了气氛有点不太对,相互对视一眼,却是顺着甲的话向旁边一指:“你们要找人的话,我们来的路上倒是看见了几个,喊他们也不理,不会要找的就是他们吧?”

这次倒轮到猎人们面面相觑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想到刚才甲关于“第三方势力”的推断,这里又紧邻战斗现场,保险起见几人还是跟着那士兵所指的方向走去。没走出多远,果然就见那草垛之中蹲着几个人,身子拱在一起,像是在谈论着什么似的。

“没穿制服,也不太像是你们猎人。你们要找的是他们?”

猎人们有些迟疑,那蹲着的几人都是身穿同样的杂布衬衫,就是大街上最常见的那种打蒲扇的老大爷的标配。但出现在这种地方显然就有点不正常了,而从他们露出的手臂来看,肌肉凹凸有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气息。

不过能留下信号的人,本来就不该是一般人吧。

灰狼队员们交换了一番眼神,到底还是下了决心。为首的一人用眼色争得了甲的同意,便上前试探着低声喊道:“喂,你们…”

由于士兵们“不理人”的提醒在前,他也没有想到,只是这一句话下去,那人倏地转过了头,直愣愣地看着他。大睁的瞳仁之间,血色光芒亮得刺眼。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

被这一声惊动,那几个人…或者说几头原兽都已经转过身来,血瞳在刹那间闪起野性的气息,在最前的那人更是后腿一撑直接跳起,张嘴露出一口白牙,唾液横飞地向这名队员飞扑而来。

连精英都滞了一刻,更别提旁边的两名士兵了。灰狼猎人好歹有个心理准备,他们哪听说过会有这等怪物,顿时就手忙脚乱地开始提枪。

但似乎也轮不到他们开枪了,刀光从侧面如箭矢突至,银白的长刀刀刃直接贯穿了人形原兽的喉管,大风车般绕了一个圈将它狠狠甩到了地上,它口中冒着血,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整个脖颈便被切开,气管和皮肤被喷射而出的动脉血冲出身体之外。

如此快速的效率,被吓到的倒成了几头人形原兽了。他们才刚扑出几步,狼牙便反手一旋刺入身边人形原兽的左胸,又是一刀直中要害。

江桦眼中同样红芒闪现,现在的他可和当初不一样了,活性度虽然不在巅峰但也相差不远,论水平绝对不亚于白狼的其他人。对付这种货色,有狼牙在手也就是几招一个的效率。

不过其他人也没闲着,在他拔出狼牙的同时甲也已经抬起了枪,对着眼前的人形原兽就是几发子弹招呼。他的枪法比想象中要好,几发子弹都准确地打上了人形原兽的脸,血斑糊住了他们的眼睛,在他身后的灰狼队员立时效法。精英的水平在几秒之内火力全开,这点人形原兽当然不成气候,没过几分钟就已经全军覆没。

不过原兽是死了,震撼效果却是有延迟的。那几名士兵还没从这前所未有的状况中回过神,看江桦一人连斩两三头,下意识就向他身边靠过去,低声问道:“这是…”

士兵的话没来得及问完,因为他们才刚刚走进江桦的近身圈,就见刚才还在地上查看着刀刃情况的江桦毫无征兆地暴起,一左一右两记劈掌同时落在他们脖子上。他们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已经咕咚栽倒在地。

江桦站起身来,扫了一眼旁边的甲:“这些事应该不属于他们该知道的范畴。”

携带者的事情是绝密之一,即使是边境人员,最底层的小兵也的确不该知道,而保守这个秘密是所有携带者的最高准则。

甲倒也没有对他这简单粗暴的手法表示异议,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怎么做?”

“你们的人应该有专门的催眠师。”江桦盯着他的眼睛,“等他们醒了,要解释起来就麻烦了。”

这真是个送上门的好理由。甲被他这么一看,心下也是有了数,在短暂的对视后他别过了目光,像是思虑了几秒,这才道:“好吧,刚才他们也说大队伍就在前面。”

身后的几名灰狼队员微微露出了惊色,虽然没有明说,甲这可算是违背了孟长桥的意思了。他们欲言又止,刚想用眼神暗示,就对上甲那张面瘫脸,也只能把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江桦说完就已经低下身去把其中一名士兵拉在肩侧,甲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起了另外一人。

这是会意了。

几名灰狼队员无奈,也只能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江桦的眼神都有些异样。狼牙沉默寡言的性子他们都知道,但没想到这人就能这么坑他们一把。

某位哲人曾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也不过如此了吧。

就在几公里外的路上,林荫渐渐减少,掉了色的墙砖倒是渐渐显露出来。举目望去居然是一座建筑群的废墟,看起来像是曾经的购物街之类的,虽然时过经年这地方已经残破不堪,但中央的主楼居然还剩下几层完整的,可见当初的建筑水平之高。

楼层边已经有许多身着灰狼大衣的队员正在置备武器,士兵的话没有错,他们果然是在布阵。周围散落着几件残破的白大褂和原兽的尸体,显然清场工作已经完成。

“孟队,”旁边的丙走上前,将红外仪递到孟长桥手中,“确认了,楼下有几个人把守,但不多,最上层有两个人,都是静止状态。”

孟长桥稍稍用仪器向内瞥去一眼,果然如他所说。但如此情况更令他的眉头紧了一分:“只用这么点兵么…先拉好防御层,做好万全准备。如果没有异状,5分钟后按计划行动。”

“明白。”丙鞠躬退下。

而此时,外面人视线不可及的建筑之内,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母上半跪在地上,身边放着药剂瓶和镊子,还散落着几枚沾血的达格弹。她蹙着那双柳眉,一向微笑着的脸色在此时显得无比阴沉。

拥有赤红瞳仁的女人在她面前倚墙而坐,脸色呆滞地看着前方。现在已是秋季,但她仍穿着轻薄的白衣夏装,露出肤如凝脂的两条长腿,线条引得人无限遐想。

只是现在那长腿上还留着一排令人触目惊心的弹孔,被打穿的血肉正在重新生出神经和毛细血管,填补那个破洞,只是本该肉眼可见的过程此时变得无比缓慢,这么久过去,这也才刚刚止血而已。

母上叹着气放下了她的衣摆,将那伤痕恰好遮住,接着她直视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像命令似的吐字。

“再重复一遍回答。”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是。”女人点头。

“你的名字?”

“夜莺。”

“你的绝对命令?”

“每月杀满十人;见到狼巢猎人格杀勿论;不得自杀。”

“你对我的称呼?”

“母上大人。”

“很好。”母上松了口气。这样的眼神,这样顺从的语调,毫无疑问这就是她的夜莺。她本来就是因为有这个王牌所以才对发信号被检测到的风险而有恃无恐,至少现在情况算是赔了夫人但没折兵。

但她随后又瞪起了眼,沉下了语气:“安年的情况怎么样?”

夜莺顿了一顿,像小孩子似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又低下头去:“出不来,很生气,很伤心。”

“出不来就好。”母上说,“以后她都不会再出来了。”

卡大纲卡了大概30个小时吧。光打草稿整理线索就用了四五页纸,头发都掉没了。想抽死那个高开低走的自己。如果还有下本书我一定要写无脑日常。就算我死了,躺在棺材里,我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拉我起来,我还有一个剧情逻辑讲不通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要战,那便战

母上说话的时候还抚摸着她腿上的伤,动作极其轻柔,果真像是在抚慰小孩子一般。

那女人真是个倔强的性子,还特地用上达格弹,即使是80%以上活性度的超级携带者夜莺,这种子弹造成的伤口也依然难以愈合。要不是她在这里,夜莺甚至都有可能因为腿部大动脉被撕裂而造成大失血。

真是麻烦啊,双重人格什么的。

对安年的试探确实测出了她的不轨之心,只是母上也没想到这试探居然就能差点脱出了她的掌控。也因此她已经打定主意,哪怕拼着对外暴露,也不能再让她坏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情况好像也不容她选择了。她稍稍向外瞥了一眼,灰狼精英的身影已经在四处若隐若现。

她有点烦闷地按上通讯:“我要的东西还没找到?”

“已经发现疑似区域了,正在搜索,猎人还没跟过来。”

母上叹了一声,切断了通信。夜莺现在限制太多,为了陪着她,搞得她自己都不敢轻易离开,作为幕后指挥居然还得奔赴第一线,为属下做掩护。

“听着,这次的情况有点不一样,你的任务不是矛,而是盾。”母上扳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外面的那些人,现在的你敌得过么?”

夜莺听到这话忽地全身一震,她颤巍巍地扶着墙站了起来。受伤的腿依然很难吃力,但最后还是勉强能站立起来:“有很多携带者的味道…但实力都不高,我可以试试。”

“先不要。”母上按着她的肩,“他们还在犹豫,白狼的人恐怕没到。而且,这次你的速度受限,要以防御为主。外围的那些布置应该还能拖住他们一会。”

但她刚说出来这话却忽地一顿,厉色从她眼中一闪而过:“这是…”

……

一公里外。

走在最前的江桦突然站定,连带着后面的灰狼队员也一同停下了脚步。几人见他的手指按上狼牙刀柄,便知有事,都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

周遭的林荫与飞尘中亮起了彩灯般的红眼,时密时疏,就像是卧地休憩的狼群突然望见羊群经过,远处不断有新的人形加入,互相挤撞着向他们奔来。刚才发现的几头落单人形原兽的出现当然不可能是巧合,现在尸体的血腥味和人息将其余的组成都吸引而来。

几人都对此有些心理准备,不比刚才的慌张,都有条不紊地抚上了武器,身后的灰狼队员注视着江桦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他的一击而发。

江桦并没有立即动作,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这次人形原兽的数量虽不少,但行动却没有组织,似乎也没有队形,位置很散,不像是有战术的样子。

他们既然分布在这里,那夜莺必然就在周围了。但他们没有得到有效的指挥,也就是说那位坐标的情况也很不好么…

他将身上的那名士兵交给身后的队员,瞥了一眼他们的脸色,重又握上狼牙。

据甲的话来说灰狼主部队就在前方,也不知道这人形原兽群是不是他们故意来拖时间的。这种情况下他只会相信自己。

甲在旁边看着他的眼色就明白了所有,并不多劝,只是将目光投向林荫。远处的光影中有几个模糊的黑点,灰狼队员正在将掩盖的小心迫击炮推入攻击范围之内。

灰狼的效率一如既往,孟长桥在捕捉到信号的时候就已经命搜寻小队以最快速度赶到。比侦探还要专业的轨迹追踪很快就锁定了位于树林中央的残破建筑。

孟长桥唯恐有诈,暂且按兵不动,只是遣走了军队游兵,命队员在这里布下了重重武器网与其对峙,还有意地弄出了些动静稍作试探,然而试探出的异常也只有几名出来的白大褂和偶尔路过的原兽。

这样的话…剩下的人都被派去哪里了?

莫非这只是个落单的小队,首领不在这里?

“孟队,有报告说在附近有人形原兽出现。”正在他思虑的时候,队员将报告递到他手里,“要移兵么?”

“人形原兽群…是察觉到我们来了么。”孟长桥看到这却是脸色舒展,反而淡淡一笑,“要不出手还好,在这时候放阵仗,怕是底气不足吧。”

要论资历的话,年近不惑的他比白狼五人还要老练。这个气氛在旁人看来可能很是诡异,但他灵敏的战术鼻子到底是闻出了一股空城计的味道。

灰狼队员在他面前并不敢多加判断,挪开目光接着道:“据甲那边的位置信息判断,狼牙在那里。”

“狼牙往这边来了?这倒是巧。”孟长桥面露悦色地点头,“那就不用我们派兵了,他帮我们解决了个小麻烦啊,为了回馈这份礼,我们更得加快效率了。听我命令,一组现在开始突击。重武器放到最后,只允许一发解决,不要惊到周围的原兽。”

“明白。”灰狼队员领命,将手上的冲锋枪上膛,走入林间。

先头部队伏地而行,就像一条条在草丛里扭动的蛇。他们老练地接近那座建筑,带上特制的防毒面具,从衣袋里摸出催泪弹拔掉拉环扔了进去。爆裂声响起,灰色的烟雾从墙缝间细细地钻出,紧跟着墙内凌乱的踢踏声。

灰狼队员知道得手,立时端枪纵身而起。但有些失望的是居然没有想象中剧烈的咳嗽,但攻势已发就是一骑绝尘,他们撞开了半遮掩着的大门,在走进的当场就已开始鸣枪示威:“投降不杀!”

建筑内的白大褂还真是如情报中所说的一般零星,只有寥寥数人。他们并未被枪声吓住,一片烟雾之中不知为何竟然也没有出现对刺激性气体的反应,只是立时抬枪回射。

转眼间弹雨纷飞,两方眼看已来回射击几十个回合。不断有中弹的灰狼队员退出,接着被同伴换下,速度之快简直像是根本无人退场一般。只是对手也很不简单,这么少的守军,在如此密集的弹雨下居然也没有几个退场,就好像不会受伤一样。情况倒有点像当时黑狼部遭遇人形原兽,在前所未有的愈合能力下不知所措。

但孟长桥手下的灰狼显然并非普通人可比,既然是夜莺,他们对出现的种种异状也有心理准备。底层的灰狼队员不断交替,虽然未能灭敌,也是将几人拖在一楼无处可走。就在两方枪林弹雨的同时,几道悄无声息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建筑的顶楼。

他们和孤军奋战的白狼不同,人数的优势声东击西的战术最大化发挥。

第一百六十六章 灰狼VS夜莺

【今天参加生日趴十一点才回来,实在太困了,这章没写好,明天中午会大修一波。如果不急的话,还请修完再看,实在对不起了】

他们按照制定好的策略双面开工,抽出腰间早已准备好的钩索卡在楼顶,顺着绳子下滑,一群人硬生生地吊在了距地几十米高,完全垂直的墙上,最前方的人摸出手榴弹,咬掉拉环按下按钮,将其从破损的窗边丢了进去。

几秒的寂静后,恐惧的爆炸的巨响从屋中传来,接着铁质的窗框被强横的冲击重重甩在墙上,晶莹的玻璃四溅。精英们这才甩动绳索,翻身跳进屋中。第一人在落地的同时就已经探枪前指,唯恐有什么机关。

但现在这么短的时间是不会有如武侠小说一般万箭齐发的精密机关存在的,房间内除了被手榴弹炸出的弹坑外没有丝毫痕迹。他感觉到这安静有些不正常,刚往前踏了一步,枪鸣却冷不丁地炸响,他条件反射地身子一晃,子弹的灼热气流贴身而过。

他身后的队友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就睁大了眼,打头的那名灰狼队员分明是躲开了子弹,身形却依然奇怪地一晃。他颤巍巍地捂着胸口,喝醉了似的靠在了旁边的墙上,指尖渗出粘稠的血液。

“喂!”队友急急上前搀着他,果然就见他胸口已然开出一个洞来。刚才的那枪声不是一发,而是双枪齐发,只是由于时机太过精准,让人根本没法反应还有第二枪。

“什么人!”后面的队员立刻举枪直指转角,然而就在这时,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飘”出了转角之外,手上银色的沙漠之莺枪口漆黑,而眼中…血色已然明亮如焰!

白衣、短枪、无法熄灭的血瞳。

“是…是夜莺!”

灰狼队员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他们关于敌人情况的判断是错的,这首领居然就在这里,而眼前他们要面对的…是足够放倒任天行的强敌!

他们急急放开了绳子直坠而下,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是绝对正确的,他们前脚刚沾到地面,后脚夜莺就已经跟着翻出了窗户,立在了楼顶之上。由上而下的子弹将最后一人小腿打穿,中弹队员痛呼着被队友拉到一边。

他们的喊声当然也传到了孟长桥的对讲机里,他的脸色也在瞬间紧绷如铁,立时下令让众人的瞄准镜都对准了楼顶,注意着这突然出现的强敌的一举一动。

但等了半天,夜莺却依然躲在他们的视角所不及的楼顶中心,想象之中的一马当先大杀特杀却没有来临,就好像刚才那精准的射击只是昙花一现。

孟长桥抹了一把汗,幸好他这道错误判断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刚才在听到夜莺的一刻他的神经在瞬间紧的几乎绷断,险些直接下令撤退,现在都还有些后怕,他精心培育的队伍可不能在这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但孟长桥到底是孟长桥,就在大部分人都会庆幸于不多的损失的时候,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幸运之中的猫腻。

夜莺会轻易给他们这样的“幸运”?不说别的,刚才她如果能追出来,灭掉最外围的几名队员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那可是白狼队员望尘莫及的速度。

而且,既然夜莺在这里…底层的那些人居然还会任他们拖住?

事出无常必有妖,孟长桥的反应绝不下于任何人。在夜莺异常的缩头过后,他不退反进,强硬地安排了接下来的两波突击。当然,都只是在外围蜻蜓点水般地骚扰一下,随后便退下,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回,拉锯足足有半小时,底下的枪声都渐弱了,夜莺却依然没有出现。

周遭的队员们看着那场景都胆战心惊,每一次的突击都如同走钢丝般,只是碍于孟长桥的威信才不敢多话。

但他很快就发现队长的脸色有点不对。孟长桥皱着眉头,看向在建筑群中翻上翻下的夜莺,神态居然仍保持着冷静。足足几分钟过后,他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她只在那小范围内移动么…”

“这…有什么…?”队员有点蒙,但下一刻孟长桥就大手一挥:“不惜一切代价,把她逼到地面上来。”

“啊?”本来想拉开距离的是他们,现在孟长桥居然敢反其道而行之,这名队员也是不知所云。但服从孟长桥的命令是他们早已养成的习惯,也只能照做。

用枝叶隐蔽的迫击炮喷出带火的硝烟,夜莺观测到那带着尾焰的重弹,急急后退躲开,但她能动,脚下的建筑却动不了。钢筋水泥迸裂,她支撑着在建筑层间跳跃,动作却显得有点局促,只是将将躲开,能活动的区域却被炮火炸得不断收缩。

“动作有点不对劲。”这下连队员都看出异常来了,孟长桥自然就免去了自己来提醒的步骤,只是连续下令:“继续迫击,分两组注意周边原兽情况,如果有受到刺激的,第一时间歼灭,以免出连环反应。”

“明白。”

此时多门重炮齐射,钢筋张立的小楼再也支撑不住,分崩离析如同山峦倒塌。夜莺脚踩着一块碎裂的水泥板,却没有再跳起身来试图攀上,而是压低了身体的重心,无可奈何地落地。

周遭的队员立时跟上,灰狼的精英倾巢而出,队形如逐渐收缩的蟒蛇乱中有序。弹雨泼洒,夜莺四处腾挪,但还是经不住挨了几发,鲜红晕开在白衣上尤其刺眼。

底层的白大褂们也都意识到了危机,意图冲出建筑之外,但他们本身也都已经伤痕累累,在人数和装备的碾压性优势下只能被堵在楼内。

装弹器上的小型榴弹划出漂亮的抛物线,正中中央。夜莺滑铲失败,竟是被那冲击波震得全身都弹飞起来,狼狈地扑倒在地,滚了好几滚才稳住身形撑地而起,但刚才那一下的失衡已经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始终静立的孟长桥此时终于按捺不住心情,匆匆走上几步,注视着那围攻之下的身影。

“‘狼耳’就是输给这种家伙的,这真是夜莺么…?也不知道是哪边的问题。”

他没有经验不敢轻易对眼前这个敌人下定论。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情况真是如白狼队员所反映的那样,那么这个夜莺必然是因为种种原因正处于不佳状态!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足之鸟的焰舞

原兽战争之前的建筑果然是不同凡响,只是一座残骸挨下这样的重炮居然也没有倒塌,但爆炸的冲击波也已荡开,白色的身影从天台边缘翻下,一手吊在顶层边缘,刚好避过冲击的余震。

她的血瞳在高度俯视下有着傲视全场的意味,连孟长桥都不敢去直视那目光。但手枪的射程到底有限,灰狼队员都埋伏在周围,沙漠之莺够不到,因此威慑力也只有那瞳仁而已。

孟长桥紧张地注视着她,随时准备下达全员撤退的命令。但夜莺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有什么进一步动作,她只是撑上天台,静静地半蹲在那里,四下环视像是在寻找下一步落脚的地方。

周围传来隐约的原兽低吼,孟长桥知道这一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既然这试探性的第一击没有造成什么失误,他也就放开手,背后的迫击炮火光连吐,瓦砾碎裂跌落,夜莺却身手灵活地攀着钢筋水泥翻上翻下,这么小的范围,一门迫击炮居然没有对她造成丝毫伤害。

灰狼队员们都在下面胆战心惊地看着,夜莺的动作轻盈而优美,真如鸟儿那样飞在楼群之间。对比之下他们就好像舞台下不懂行的门外汉,在看着高超的舞蹈大师表演。

这样的敌人…果真是怪物吧。

他们心情复杂地看向旁边的孟长桥,却发现队长的脸色有点不对。他皱着眉头看着在楼间穿梭的夜莺,刚才还显匆忙的脸色在此时居然异乎寻常地冷静。

足足几分钟过后,他摸着下巴的胡茬,自言自语道:“这么快的速度,却只是竖直移动…”

他老辣的眼光到底是看出了问题:夜莺的动作确实无懈可击,但这几发重炮下去,她明明有着直接跑开躲避的能力,却始终都像猿猴那样主用手臂的力量攀登小楼。观赏性倒是很强,但并不该是一个沉着的顶尖杀手该有的。

“这…有什么…?”队员听着他的话还有点蒙,但下一刻孟长桥就大手一挥:“在一点钟、五点钟,十点钟方向再布三门炮,把榴弹炮也用上,不要给她站定的机会。”

这本来都是为对付大型原兽群的重装备,但现在只为了一人倾巢而出。

四门重炮连续开火,呛人的硝烟弥漫在全场,带着火光的蘑菇云一朵朵开放在楼间。爆炸的频率提高了,夜莺依然保持着上下翻动,几次从那狭窄的缝隙间险险擦过。钢筋水泥迸裂,她支撑着在建筑层间跳跃,动作却显得有点局促,只是将将躲开,能活动的区域却被炮火炸得不断收缩。

“动作有点不对劲。”这下连队员都看出异常来了,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躲避方式,但现在几门重炮就把她逼得有了些狼狈的意思。

这可不像是能吊打白狼队员的人该有的实力。

队员自己悟道,孟长桥自然就免去了自己来提醒的步骤,只是连续下令:“继续迫击,防御组顶上火力覆盖,分两组注意周边原兽情况,如果有受到刺激的,第一时间歼灭,以免出连环反应。”

“明白。”

原本保护着身后队员的防爆盾群开始向前推进,枪口从缝隙间探出来,连绵的弹雨紧跟着火炮一同落下。夜莺眯起了眼,身在空中的时候却能做到同时抓住那微小的间隙开枪,不是就有零星的队员倒下被其它人护在其中,但弹雨却始终密集。

夜莺在楼间机动力到底有限,而此时灰狼的精英不遗余力,队形如逐渐收缩的蟒蛇乱中有序,配合也同样滴水不漏,墙壁上不多时便布满弹孔,没有给她一点落脚处。

夜莺不愧是夜莺,这样的攻势下居然还没给她造成什么有效损伤。但她能跑,脚下的楼却跑不了。几分钟过去,枪声不绝如缕,孟长桥站在旁边,始终细细计算着她的位置,就在又一波弹雨泼洒而下被夜莺翻身躲开时,他猛地睁大了眼,喝道:“上!”

榴弹炮的白烟划出漂亮的抛物线,时机那么准确,恰好就在夜莺将落未落重心不稳的一刻。她瘦削的身形被狂风荡起,终于是没能握住扶手,无奈地落地。

这种高度对于携带者而言本来该是个笑话,他们因为超绝的反应力可以像猫一样在空中翻身调整重心稳稳落地。可夜莺着地时却有些异样,她竟是用手撑着地弹起身来化解了落地的重力,只是脚着地时身子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但就是这样的晃动也被孟长桥看在眼里,第二门榴弹炮开启,弯曲的弹道刚好落在她脚下。她被那震动波及,竟是一个不稳翻倒在地,滚了好几滚才稳住身形撑地而起,就这样还不忘举枪回射,最前方的盾手被击得连连后退。

但刚才那一下的失衡已经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始终俯身的孟长桥此时终于按捺不住心情,几乎是拍案而起,双眼真如发现猎物的饿狼那样闪着幽幽荧光。

他没有之前的直接接敌经验,还不敢轻易对眼前这个敌人下定论。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她已经失去了极速的水平运动能力,也就是说,引以为傲的近身被废!

这也就意味着,她也不敢直接冲阵了,自己这边虽然单兵实力欠佳,但现在都拧成了一股绳!比起一对一的白狼,他们现在更不会给她翻盘的机会!

“把‘钩子’拿出来,三点钟方向就位,其他人都向那边推进。”他直直地瞪着身边的队员,这个已经人至中年的老猎人在此时像是要燃烧起来了一般。

“‘钩子’…?!”队员们震惊,“这是要…”

“这是最好的机会!”孟长桥的语气都几乎颤抖,“只这一项…有这一项就够了…!”

队员们相互对视,缓缓地退了下去。身后,原本藏身于树荫之中的队员同样开始涌入大队,没有谁再去在意那楼中的情况,漫漫人流就如大海浪潮般冲击着中央的女人。

孟长桥呼吸灼热,攥紧了拳。就如他所说的,这是最好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机会,只要拿下,有这一次就够了…!

但在这时他听见了从背后而来的脚步声。孟长桥重力抹了一把脸,尽量平静地转过身去。江桦刚刚在他背后站定,手上的狼牙还向下滴着血。

第一百六十八章 活捉夜莺!

外围的人形原兽当然不会给江桦造成什么麻烦,尽管他有意无意地注意到了身边的几位灰狼成员消极作战的趋向,那些活性度不过50%的货色也只是用来给狼牙试刃而已。

但在他们那边的作战开始不久后他就观测到了这里冲天的炮火声,这样的阵仗当然不可能是单独的行为。离得这么近,却没有什么原兽的活动,那灰狼大队在对付什么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没顾得上理附近有没有其它的追兵,甚至都没来得及将狼牙上人形原兽的血擦干净,直接就奔来了这个地方。树丛才一打开,映入眼幕的便是滚滚人流的枪林弹雨。这个方向只看得见白脸和红眼在交互搅动,将前方战场所指的东西完全挡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孟长桥,这位灰狼队长正以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庞对着他,竭力按捺着嘴角的弧度,但眼睛里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是出卖了他。

孟长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他不仅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同样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而现在他居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想而知即将到来的是多大的福事。

“哟,你也找过来了啊?”孟长桥见江桦站着不说话,倒是主动开口了,“怎么样,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

江桦转过头以眼色指示着身后被灰狼队员背在背上的两名昏迷中的士兵:“他们刚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需要你们的催眠师出面。”

“这样啊,”孟长桥点头,“现在在这的只有战斗人员。先放到车上吧,医药箱里有特制的安眠药,应该够他们撑到外面。”

孟长桥在场的情况下灰狼队员显然以他的命令为先,忙不迭地背着几名士兵离开了。连甲都识趣地站到了一边,注视着气氛微妙的二人。

江桦转过目光观察外面的战况,除了在外围注意着原兽动向的侦查对,里面大部队还在继续推进。他们散成了圆弧状,将那白影围在中央,靠着千变万化的流动将她的冲击一次次化解在弹雨之内。

这个距离下江桦看不见她的脸,但从那有些凌乱的步法中就能看出,这夜莺显然是受了伤无法发挥出传闻中的身法,攻势此时也开始退却,本事再大,此时凭她自己也是难以翻盘了。

“不怕有诈么?”他看向孟长桥。

孟长桥点头:“也许吧,但现在面对的是夜莺,即使有阴里手段,还是阳面的威胁更大,没有别的办法。”

“原本应该有的。”江桦说。

孟长桥显然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原本他们的合作要的就是江桦顶尖的单体作战能力,实际上也就是在预防类似夜莺突袭之类的情况,一旦夜莺出现应该是他正面一对一迎战。但现在这情况真的,他反倒是被排除在外了。

但孟长桥依旧微微一笑:“是啊,但事出突然,我们也只能自力更生了。幸好现在看来,并不用劳你出手了。”

江桦扫了一眼地上随处可见的血迹:“你的部下会有损失。”

孟长桥被他这么一说,话停了一下,在那一刻他眼中流露出了丝毫不掺假的悲伤:“是啊,他们为挡住夜莺的势头而受伤甚至献出生命,这也是没办法,比起他们,你们白狼的人才更金贵,不是么?”

他的语气是真的很沉痛。他对待每一名灰狼队员都是真心的,领导者有时就是这样身不由己,小不热则乱大谋。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话的最后他的语调扬了起来,隐隐有着被掩埋的怒意。

江桦不动声色:“没必要为这种事做无谓的牺牲。”

“诶,将这称为无谓的牺牲,狼牙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吧。”孟长桥挑起眉来,“为杀敌战死疆场理应重于泰山,没有这等觉悟的人也不会入我灰狼部。你这样说,可就是辜负了他们的心愿,就算白狼都是能人,也应该尊敬他人的努力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越扬越高,神情之中尽是神圣。

“如果你就觉得这是无用功的话,我也不介意给你看一眼…”孟长桥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灰狼所能做到的事!”

他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话中的激动,布满茧的手指几乎颤抖起来。江桦蓦地反应过来了什么,重又将目光转回战场。

夜莺已被逼离了中央的楼群,一步步向身后的树荫退去,可周围的子弹却渐渐稀疏下来,像是有意放她一马似的,指向要害的并不多,更多的只是从她身侧擦过封锁她的退路。而根据他们身边的定位仪显示,就在她身后那片看似平静的小树林中,有几个光点在蠕动。

“你们这是?!”江桦都不由得露出了惊色,向孟长桥低喊了一句,但显然后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想听也不能听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身后的那片树林,静静地等待着。就在夜莺一步步退后,被夕阳拉长的林荫开始笼罩在她身上时,始终密集的弹雨却奇怪地偃旗息鼓了。

没有任何的空隙,这是已经等待许久的时刻。就在弹雨撤离的前一刻,孟长桥忽地抬起了手上的通讯器:“放!”

蜂鸣声刺入耳膜,接着电缆涂着迷彩隐藏在树丛之间的磁装置在那一刻被激活,磁场相斥之下弹出铺天盖地般的金属丝,在空中展开,交纵错杂的阴影顿时当头笼罩了那白色的身影!

他看到这样的攻势就该想到的,灰狼部和他们一样需要大功,而且对他们而言,是要取代掉原本的传说小队。那么就不仅仅是平起平坐,而是超越和凌驾传说!

现在夜莺出现,这曾经予白狼沉重打击的敌人便成了他们最好的目标。反正其他人也不知底细,打败了她就是正面打了白狼的脸。抛开其他的来说,她身上的情报也必然珍贵深邃如大海。

孟长桥是机会主义者,凡是有价值的东西必然会被他狠狠榨干。因此,他们这一次破釜沉舟,要动用所有的手段——活捉夜莺!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必杀之网,破!

被电磁推力加速的钻头深深钻入林中的巨木,金属网伴着流动的蓝色电流在空中呼地展开,银色的达格丝上还带着嗞嗞的微响,就那样铺天盖地地将夜莺覆盖其中,钉死的弯钩将所有退路全盘封锁!

夜莺在踏入阴影中的一刻便发觉有诈,立时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她闪电般地抬枪,重弹在眨眼间炸碎了树干,钉入其中的钩子松动,凌厉的网失去了一个着力点,软趴趴地瘫下来,她趁机俯下身子,让过身后扇形打开的弹雨,就要从网的边缘钻出。

但她这一番动作被远处的孟长桥尽收眼底,他嘴边勾起轻蔑的笑,下一刻同样的电磁接通声爆开,藏在一边的第二个推力器出手,又是同样的大网从她背后张开,在磁力的作用下两张磁网竟是在空中紧紧拼接到了一起,彻底无路可逃!

夜莺抬头,急剧收缩的血瞳中倒映着铺天盖地的银丝。

江桦在旁边看全了这一幕,连他在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灰狼部的实力。以孟长桥为核心,所有人都放下了对强敌的恐惧,无条件服从听指挥,兵员配合之间的衔接天衣无缝,连这些装备都个个是高精尖的玩意,而且看起来已经被队员们掌握得十分娴熟,光这些就足以明白灰狼平时的经费都是用到哪去了。

虽说如此,他仍是隐隐觉到了不对,那夜莺腿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此密集的弹雨下她身上的创口都在快速愈合,唯独腿部的隐疾限制住了她的行动。说是灰狼部击中了她好像也顺理成章,但想想之前白狼三人联手都没有给她造成有效打击,这次是失手了?

不过无论是怎么样的手段,现在看来灰狼部确实是将要达成将这个携带者中的王者活捉的大功。就算抛开情报,这一记事件也足够让他们站稳脚跟了。

失算了么…

他暗暗攥紧了狼牙,刚想要说些什么,远处的夜莺突然睁大了眼,樱唇一张,却是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尖叫!

那叫声尖锐无比,钻到人耳朵里刺得耳膜都有些疼痛起来。周围端枪的灰狼队员都被震得一滞,就见方才还有些萎靡的夜莺眼中红芒大盛,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复苏,任何人都必须俯首称臣!

“这是…?”所有人的疑虑才刚刚冒出来,一个四肢着地的人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突进,于斜地里忽地腾起,猛地撞上了那当头罩下的达格金属网!

电网碰到目标立时收缩,将那人影裹在当中。电流在血肉上游走,噼啪作响,冒出蛋白质被烤焦的糊味。网中的人形原兽红眸眦张,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哀鸣,但越挣扎电网就收得越紧。很快他就再反抗不动,像条死狗似得裹着金属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原本就是为捕捉原兽样本而准备的特殊装备,材料价格贵到令人发指,但效果也是一等一,连低端的二级种都能给电到麻痹挣脱不得,更别提这小小的人形原兽了。

只是在旁边的夜莺却因此脱出险境,她就地一滚便腾起身来,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左手沙漠之莺仍是抓到了空档,几名来不及反应而松神的灰狼队员立时中枪倒地。

“怎么回事?!”几秒前还志在必得的孟长桥表情僵在脸上。人形原兽的价值虽然也不低,但和夜莺比起来便如砂砾之于大海。

连他都不由得稍稍地愣了一下。之所以只是“稍稍”,是因为在他定在原地的当儿,肩膀就被江桦重拍了一把:“让你的人快警戒!”

这个情景实在是眼熟,人形原兽只有原始的杀戮冲动,现在却指定地去保护某个个体,那么就只可能是一种原因——是“坐标”给它下了命令!

但现在的坐标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色。上次她对人形原兽群下达大范围命令,导致的后果就是天子城内五公里大规模的原兽暴动。那还是在城里,而现在可是在原兽群集的边境之内。

孟长桥当然也不是会在紧急事态下完全失掉反应能力的主,他的呆滞只持续了一瞬间,便立刻抬起通讯器下令:“全体警戒!钩子继续上,别让她跑了…”

他话音未落便被周围的声音淹没了。低吼和咆哮顷刻间从四面八方如浪潮涌至,震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周遭看去。交错的枝叶被腥风狂暴地摇晃,沙拉拉地响,成百上千的巨兽同时踏过地面,隔着几百米开外也感受到了脚下剧烈的震动,这就能想象究竟有多少原兽正在朝这边赶来。

夜莺缓缓地退了一步,周围红瞳亮成一片,得到信号的人形原兽已经不再是无序状态,他们从各处的林荫中走出,将夜莺拱卫在中央,面色之虔诚像是随时准备为中央的女人赴汤蹈火。

她到底还是被逼得动用了最后的坐标能力,这虽然让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但也同样让她陷于原兽暴动的围困之中。但既然已经用出来,自然就要用到极致。

外围的灰狼队员开始将枪口转向林荫之外,江桦握住了衣摆下狼牙的刀柄,甲和周围的乙丙丁站在一起拔出了配枪,即使是两方夹击,在场的人也有足够的实力,有着全身而退的准备。

但孟长桥仍是有些不甘地咬着牙,看着不远处的夜莺,几乎捏碎手上的通讯器。他听着周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恨恨地叹出一口气,指挥道:“七组现在移动从侧面顶上!这种情况对方也掌握不了原兽群,擒贼先擒王!”

即使不活捉,击毙还是有可能的。正如他所说,现在的夜莺也同样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情况甚至比他们更糟。

可通讯器那一头却并没有如他所想地传来应有的消息,死寂得让人压抑。孟长桥心里一沉,连续下令,然而足足几分钟,才有令人心凉的消息从对讲机内传来。

“孟队…七组…”那一边的声音在颤抖,“刚刚才发现七组…全都要害中刀…被人全灭了…”

第一百七十章 翻转只在一弦间

“什么?!”即使沉稳如孟长桥,此时也不禁大吼出声,“对方来了援兵?!有多少人?”

“我们也没看清,好像只有一个人,是个小女孩…”对面说到这里,却是骤然变声,恐惧让音色几乎扭曲,“你、你什么时候?!别过来…啊——”

随后紧跟而来的便是嗞嗞的忙音,孟长桥几近目眦尽裂,将那通讯器狠狠一甩,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就地崩溃。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勉强平复下心情,才想要说些什么,紧接而来的震地声便将他好不容易连上的思绪打断了。

周围的树木一棵棵被压碎倒地,各种声调的生物吼声混杂成奇异而刺耳的交响乐。周围的原兽竟像是发了疯一般,尽皆向此处涌来。弹雨落在他们身上,瞬时就有几头弱小的一级种惨嚎倒地,但周围的原兽却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几近炸裂,江桦腾身起跳,手上狼牙刀光连闪,两头一级种瞬时就被斩于刀下,甲乙丙丁戊五大精英倾巢而出,迎着原兽群而上,身法尽是火力全开的势头。连孟长桥都不再充当的单纯的指挥,一手抓过了旁边的冲锋枪,狂吼着对那原兽群连射,但即便如此,仍是有原兽从距离较远侧面突破了他们的防线,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压向中央的灰狼队员。

江桦觉到了什么不对:纵然夜莺的信号引起了原兽的暴动,那也应该是混乱场面才对。但现在看来,这些原兽却有着一点集中的意味,有明确的目的指向,这可比当时在天子城中的大爆发更不正常。

耳边传来连续的惊呼声,他在挥刀的间隙向中央看去,就见那人群包围的地面之中,竟是隐隐探出了冒着红光的灯泡来,造型奇异的机械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下潜入到了灰狼部的队伍之中,似乎还并非固定,在一双双战术鞋间游走,将周围暴动的原兽尽皆向他们引来。

灰狼队员们立时做出了调整,调转枪口向外迎击突然而至的原兽浪潮。但这种数量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处理的极限,前面被击中的原兽尸体马上就被后来者踏过,庞大的身影冲入中央,原本包围着夜莺的人群四分五裂。

被分割成小组的灰狼队员试图迅速适应战法,与周边的队员打出新的配合。可他们才刚刚调整过来,急速的身影便如风般从他们身边掠过,匕首刀光闪现,他们的手脚便多出深深的血口!

孟长桥颤抖着手放下通讯器,忙不迭地抽出腰间的望远镜向远处看去——穿着战斗服的女孩正在人群间穿梭,双手的短匕首寒光凛凛,战法十分幼稚,只是单纯地直冲上去捅队员们的身子,可她的速度和力量太惊人了,以至于周围的成年人都来不及反应和抵抗,转眼间她那双稚嫩的手上便沾满了鲜血,周遭尽是人的哀鸣声。

“你们——敢欺负我妈妈——”

她的双眼中闪着血芒,颜色纯正得堪称无人能敌,瞳仁之中满是孩子最本真的那种愤怒,就像是有人夺走了她心爱的布娃娃,而只为了这个她就可以大开杀戒。

她不断挥手发动着一"bo bo"无法抵御的进攻,原本水灵的眸子此时看在眼中便如恶鬼临世,站在那里竟是让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援兵…?!”

周围的人惊恐地喊了起来,这女孩的外貌和行为差距太大,这些久经沙场的精英也丢失了判断。但下一刻同样冰冷的刀光闪过他们的眼前,江桦将狼牙正眼在前,冲着远处的江一弦飞身而上,头也不回地道:“你们挡住周围的原兽!”

他的身形同样不带犹豫,就像是根本不在意脚边的“地雷”般,步法的迅捷就像武侠小说中的凌波微步,转眼间就挡在灰狼队员与江一弦之间,回身背刀,两柄小匕首的正正地击在狼牙刀刃上,做工完美的狼牙上竟也被擦出了火花,匕首的力道之大就是江桦也不由得向后一错。

但他并不是硬碰硬的莽夫,在让过这一击后他手腕一转,刀刃顿时就划过了江一弦的手腕,女孩没能避过,小脸上露出痛色,手腕上被割开两指长的创口。。

他面对那张和小竹一模一样的脸确实有所犹豫,但现在是生死沙场,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女孩就是敌人,不至于让这点情绪左右他的出手。

队员们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只得再次向目光投向自己这边的队长。孟长桥正站在那里,握紧的双拳上青筋凸起,面色如铁几乎不似人形。他精心培育的队伍正在原兽、携带者和机械的三重包围下挣扎。

幸亏灰狼队员们临场变通的水平不是盖的,在发觉那机械有吸引作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变化配合,引导与暴力推动其上,将那些怪模怪样的家伙向夜莺这边赶来。他们成功了也赌对了,这奇异的武器竟像是敌我不分,夜莺就在面前,他们却仍然闪着光啸叫着向她而去。

夜莺急急退后,看起来也是在惧怕着这东西的威力。周围的原兽扑上前来想要阻止,却立刻被周围的原兽踏成肉饼。这些疯子终于被自己的妄举给反噬,疯狂的东西就意味着它同样可以刺伤主人。

但这时刚刚摆脱江桦的江一弦却扭过了头来,看到这一幕她那张小脸都几乎扭曲了。她急迫地直冲而来,刚刚被江桦刺伤的小手一挥,竟然直接拍在了这凶暴的武器上,受伤的小手在上面擦出血痕。。

“走开!走开!这是我妈妈!不准你们伤她!”

她这话说得很没意义,但下一刻诡异的场景就发生在了众人眼前。那些东西分明已经确定是乱炸乱打的,可唯独当他们接近江一弦时,就像是同性的磁极相邻,不仅没有伤害她,还匆匆远离,周围的原兽同样被挡了出去,以江一弦为轴心,场面诡异地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连夜莺都无法操纵的东西,居然就臣服在了这个小小的女孩手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七进七出长坂坡”

也直到这时人们才看清了那些混杂在原兽群之中的灰白身影:这实在是很难用语言去描述的模样,甚至都难以断言那些到底是生物还是机械,硬要说的话就像大号的寄居蟹或移动的信号塔,四处平移——没错,不是单纯的“移动”更像是坐标的“平移”——滚到哪里周围的原兽便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牵着一般跟到哪里。

无法直接控制,却可以用吸引能力取而代之么…

灰狼队员们用枪打击后无果,危急之下也来不及去探究这玩意的来源,或踢或撞,将那些“信号塔”击向旁边夜莺的方向,意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将原兽群一并引过去。

这原本只是他们的异想天开,但事实证明他们真的赌对了,这奇异的白塔像是敌我不分,夜莺就在面前,他们却依然滚动着向她而去,肉眼不可见的信号将她身后的原兽一并聚来。

这帮疯子设计的东西,竟然会有这么不稳定的缺点?看来这是真被逼狠了,连压箱底的半成品都拿出来了。

夜莺举枪露出了警戒的神色,看起来也是在惧怕着白塔的威力。周围的人形原兽扑上前来想要阻止,却立刻被周围的原兽踏成肉饼。

但这时正与江桦对峙的江一弦却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扬起头来,注视着这一切,狼牙从她身边掠过,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正面迎击,而是一侧身让过了刀刃。

“又是你…是爸爸…”她那双红眸中流露着不属于孩子的狠辣,“爸爸不好玩!这次我不要和你玩了!”

这次江桦的活性度已经恢复到70%以上,在碾压性的技巧下刚才的几十回合间她并没能占到什么便宜。但这时她居然放弃了始终急迫的正面出击,首次主动地退下阵来,转身便奔向了人群之中。

江桦暗暗一惊,让她冲入灰狼队员间可是要出大问题的。他刚刚提刀意图追上前,却见江一弦脚步一拐,直接扑向了旁边的一座白塔,小手一挥重重拍在了这凶暴的白塔表面,受伤的小手将鲜血擦在白塔表面如眼珠般滴溜溜转动的红灯上。

“走开!走开!那是我妈妈!不准你们伤她!”

夜莺离她还有很远,这话又是对着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意识的怪物说的,实在很没意义。而且在别人看来,这个小女孩竟然敢主动走近这吸引原兽的奇异白塔,简直是不要命。

但下一刻诡异的场景就发生在了众人眼前。那些东西分明是在四处乱跑的,可唯独当他们接近江一弦时,就像是同性的磁极相邻,不仅没有伤害她,还匆匆远离,周围的原兽同样被挡了出去,以江一弦为轴心,场面诡异地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而就在几百米之外,夜莺身边的“白塔”同样倏地止住。它们在原地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随后急速地平移回原处。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只有十岁上下的小女孩将整个场面都控制在了手中。

连夜莺都无法操纵的东西,居然就臣服在了这个江一弦手下。怪不得她敢独身单刀直入人群之间救援夜莺,这些白塔就是她手下的臣民!

但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会交给一个小孩子来控制?

目睹这一切的队员冥思苦想无果,同样的疑惑当然也出现在了江桦脑中。但他在意的还不只是这个,在刚才江一弦冲出去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了她对夜莺的称呼。

妈妈?

如果说江一弦和小竹…或者说,和江一竹没有关系,那说话的人不是眼瞎就是脑残。如果这个夜莺就是江一弦的妈妈的话…

他别过头去想要看清夜莺的脸,但身侧马上就有原兽扑击上来。只这一会功夫周边的原兽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透,将一众队员困在当中。

江桦挥刀劈砍,敢冲向他的几头无知的原兽立时被斩于刀下。他跃上原兽的尸体向周边看去,发现江一弦又是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攻击。江桦斩杀几头原兽的功夫,她便已借着白塔的掩护冲出原兽群外与夜莺汇合,像是密语了些什么,便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攻击撤离。

一向最具攻击性的江一弦,和杀戮意志强烈的夜莺,这一次却是来无影去无踪,救人得手后直接跑路,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往好处想,至少来自于携带者的威胁是暂时解除了,江桦稍稍松了口气,转身想去好好注意一下那些“白塔”,找了半天却没发现踪迹。那些白塔的离开和他们的出现一样突然,把周围暴动的原兽都聚过来后便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在原地,没有给他们一点研究的时间。

灰狼部这次碰上她们真只是因为巧合么?这个样子反而像是…她们只是先兵,在掩护着背后的什么东西。

他不知为何心上紧捏了一把,但眼下情况好像也顾不上去注意这些了。江一弦和那些白塔只出现了短短几刻,却带来了数量惊人的原兽,个个都兴奋异常地在人群间乱钻乱突,所有人都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个最平常的战场上。

这样一来,也就无人注意到一件事:那看似已被清空的中央建筑之中,母上正从藏身的废墟中缓缓走出,几名白大褂不知从哪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护卫在她身边。她明明已经灰头土脸,要不是夜莺争取了时间早就被灰狼部揪出来,但此时她见到这些白大褂,脸上却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你们来了…”她用唇语无声地说,“看起来…一切顺利啊。”

白大褂沉默地护着她走入后面的林荫之中,一行人的脚步都轻得异常,简直像是几个鬼魂飘走,一路都没有回头,就像是后面惨烈的人兽战场与他们完全无关一般。

在场的人都是顶尖猎人没错,但达格网内的原兽实在太多,而尸体上散发的血味为周边的原兽提供了最好的指引。即使没有那些奇怪的白塔吸引,原兽群依然呈滚雪球之势增大。就算有着江桦在场,给他们杀开一条血路,也总在几秒之内就被后来者顶上。

原本就有些后劲不足的灰狼部队立时被打散,纵使是携带者,也有几名伤在夜莺和江一弦手下的队员无力抵抗,原兽的利齿之下血肉横飞。

第一百七十二章 灰狼溃退

孟长桥站在旁边双目充血地看着他精心培育的队伍在血海之中挣扎,转眼间竟然已经有接近十名队员死在原兽手下。这可都是携带者,不可复制的资源,少一个都要肉疼。可现在他自己尚且被围在当中自顾不暇,什么都做不了。

原兽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挤过来,连空中都被鸟群覆盖。地上的灰狼队员感觉到了笼罩身上的阴影,抱着几乎震裂心脏的恐惧抬起头来,就见翼大如鹏的红眸巨鹰掠过头顶,如钩的利爪前探,眼看就要像鱼鹰入水那样将他们缚在爪中。

他们被挤在原兽群中活动不开,唯一有单人作战能力的江桦还隔着老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鹰型原兽摆动巨翼直冲而来。纵是精英,在此时此刻下也不由得脸色煞白。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银光忽地从顶头掠过,带着机械运作的吼叫。

巨鹰气势如虹的扑击忽然折在了空中,有力的双翼在眨眼间失去了力量,在空中划出一个奇怪的弧度后翻滚着坠地,砸得翼羽飞扬,在地上滑出几十米才停下,周围人慌忙地躲避,就见它的后背上已然皮开肉绽,火箭炮炸出的焦痕还冒着青烟。

银色的“狼耳”在超低空下拔起跃升,它刚刚完成了一个比这些生物还要标准的高空俯冲突击,突然而至的攻势快准稳狠地击落了最具攻击性的鹰型,也引得周围一片血瞳的焦点都聚集在了它身上。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并非孤军作战。在江一弦来了个长坂坡救皇子的壮举之后,他们的后援也总算是到了。

如此场景之下狼耳的飞行势头依然潇洒,一个加速急拐在树顶之上擦过,空对地导弹与加特林机炮齐放,纠集成群的原兽躲无可躲,霎时就就笼罩在弹雨与火幕之下。

有些类似蚂蚱型弹跳力高的原兽弹起在空中意图将其打落,却反被抓住空隙飞弹打落。空中的鸟型原兽在威胁感的驱动下尽皆向其而去,但耐不住狼耳的飞行轨道太过诡秘,时而半筋斗翻转,时而水平8字回旋,在如此密集的鸟群下它却总能抓到各种匪夷所思的空隙堪堪而过,经过它身边的鸟型原兽不知怎么就会重弹坠落,

乌泱泱的原兽群被这一架战斗机硬生生地切割出去了一块,仅仅一架战斗机就让地面的灰狼队员压力大减。他们快速地寻找着周围的队友,重新纠集成群找回独有的战斗节奏,乱成一锅粥的形势总算是有所缓和,但刚才他们的损失超出了预计,此时的人数和形势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在团战中占优了。

无论是人还是原兽都陷入了绝对的混乱,空气中尽是腥风血雨的味道。江桦在各种奇形怪状的身体间跳腾挪转,不断地在各个身影中跳上跳下,手上长刀几乎化作幻影,所到之处尽是原兽的哀鸣。

许多灰狼队员还是第一次看到血瞳状态下的“狼牙”。明明他没有现代武器的打击能力,只是依靠最原始的白刃战逐个击破,歼灭速度却快得惊人,那些体型巨大的怪物在他面前笨拙得不忍直视,转眼间的功夫地上已经躺下一片尸体。

江桦在攻击的间隙抬起眼看去,刚才穿行在原兽群之间吸引着原兽的灰白影子已经不见踪影。他望向夜莺方才站立的位置,她和江一弦都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看来是和那个藏在建筑中的人一起走了。

他有些遗憾地心下暗叹,到头来还是没能取得接近她的机会,甚至到现在连她的脸都没看见。难怪这家伙的身份到现在都还扑朔迷离,确实不仅是实力的原因。

耳边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和飞驰而过的风声,狼耳不断地做出反钟型机动,蜻蜓点水般来回骚扰。机舱内的任天行在顾忌着地面上的作战人员,用这种方式发出警告。光是这样,在他机身旁边试图“配合”他的僚机就被累的几乎吐血,根本就跟不上这家伙妖孽一般的操作。

江桦本是没想到本应被禁令限制的任天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看着狼耳身后紧跟而来的战斗机和轰炸机群心里也就有了个大概。他也不是第一次和任天行打配合,立时就转过头去看向站在一边的孟长桥,只用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此时的孟长桥有些狼狈,他的战斗经验虽然足,无奈活性度限制,打死也不可能像江桦和夜莺那样来去自如。他与一群队员站在一起握着散弹枪,周遭节节败退的灰狼部让他的脸色是越来越差,而就在这时他撞上了江桦投来的眼色,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终于是受到了冲击。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那眼神的意思?灰狼部今天的失败已成定局,是人都看得出来。但…失败归失败,结果是最后他还是靠着江桦才逼退了江一弦,靠着任天行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换言之…又是被白狼的人救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简直是让他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但情况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犹豫,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现在灰狼部的正面作战地位也该让给空中援助了。

他僵着身子脸颊充血,滞了好半天,才重重地一跺脚,拿起通讯器发泄似的大吼道:“全体撤退——”

那吼声高得几近刺耳,即使不用通讯器都准确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灰狼队员们惊愕地转过头,就见队长正铁青着脸边开枪边带着甲乙丙丁戊向林荫外移动,是真要撤退的表示。

在血海中挣扎半天的队员们早巴不得他说这一句,个个都忙不迭地从缝隙间抽身而出,向隐藏在林荫间的装备车涌去。江桦护在他们身侧,遇见落单的人便上前斩杀追逐他们的原兽,在他的保驾护航下,这大撤退的过程中着实去了不少二次损失。

这一切都被孟长桥看在眼里,心里那叫一个五味陈杂,差点没把自己的牙咬碎。但无论他们怎么想,陆地作战也总是退场了,空中黑色的机身接连投下来,将地面的原兽群包裹在一片旋风当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迷雾重重

外围的军方毫无疑问是观察到了不正常的原兽活动,集中了所有从各处调用而来的空中势力,对原兽暴动处发动了地毯式打击。

这是一场势如雷霆的闪电战,光是一马当先的“狼耳”就在十几分钟内让几十头一级种二级种葬生炮口之下,后面的战斗机飞行员追不上他的节奏,但也将鸟群穿插分割,让出了制空领域。随后轰炸机队伍紧跟而上,密密麻麻的圆头炸弹如雨而下,尖锐的哨子音之中,中央的平地化作火海。

他们不敢再动用进一步的攻势,原兽的变异条件各种匪夷所思,他们并不清楚有多少具有高抗性的个体存在,类似这样大规模的轰炸都得慎之又慎,不然达格网中的原兽也不会存活这么久,早就被轰炸机群核弹报销了。

幸亏这次还算好运,没有再出什么意外,只是这场战斗到这里也就不了了之了,任天行特意飞在队伍边缘巡视地面情况,结果仍是一无所获。空军打出了漂亮的战绩,却仍是有点来去匆匆的味道。原兽的危机解除,引起危机的人却不知所踪。

此时灰狼部也丧失了追击的能力,一群队员经过这么一场跌宕起伏的恶战,都已经精疲力竭。孟长桥当然不甘心这样放手,但也只能退居达格网的边缘处暂作歇息。好在狼巢与军方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借用一下驻守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孟长桥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统计,报告正正地写明了损失。在灰狼部全体出动的情况下,这样的损失已经远远超出了预计。

在看到最终结果的时候孟长桥沉默了许久,下令让所有的队员都退出了他的办公室。而后他拿出了名单,一个个将那些无法挽回的名字划去。划完后他狠狠将那统计页捶在了桌上。一向坚持克己复礼的他最终掏出了烟盒,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静静看着窗外几百米外的达格网,直到烟灰缸里尽是烟头。就在一片烟灰的桌面上,灰色大狼的纹章在闪着光。

灰狼部的人在边境度过了惴惴不安的几天。重伤员被输送机运回城里,轻伤者则不下火线。这些队员再不济也都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活性度,皮外伤造成不了太大的困扰。日夜交替,萎靡的士气终于有了点回升的征兆,但没人敢轻易地再入达格网了。

军方代替了他们的作用,谨慎地派出了搜寻队,空陆双管齐下在交战处周围寻找了几天几夜,却仍是一无所获,好像夜莺的那些人在几天之内就人间蒸发了一般。

任天行也参与了巡航,这个结果让他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似的沉,但此中奥秘又不好和外人讲,只能把话压在喉咙里,在外人看来他倒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王牌机师,走到哪都有人拉着请教技术,他也都笑脸相迎。

只不过白天和那些机师打过哈哈,晚上便是他独自思考的时间了。在结束最后一波傍晚巡飞后,他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机场,只是将狼耳熄火,随后站在机翼之下,漫不经心地检查部件。

此时其它的飞行员都已经离开,诺大的机场上只剩下了任天行和他的狼耳还倚在中央。这寂静的氛围倒真是适合他思考,他也不走,就那样站在机身旁发呆。

但这次还是没如他所愿,他没站多久就忽地感觉到背后有目光射来,猛一扭头,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背后。

“我还说是谁走路都不带声的,你这习惯咋还是没改。”他舒了口气笑道,“本来该问问你是怎么来的,不过看灰狼部这阵仗…是孟老哥拉拢你了?”

“算是吧。”江桦说,“不过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更像协议。”

“谁不是呢。”任天行摊手,“咱们出战力,他们出权力,不就是这样么。现在这事搞得,连点基本人权都没了。”

“至少现在还有机会。”江桦说。

“那可不是,来这不就是为了解锁那仨小苦逼么。”任天行抚摸着狼耳的机身,“但跟队出战根本发挥不出大宝贝的实力,我今天还在愁呢,倒是你的狼牙搁哪都能百分百发挥。怎么样?今天那暴动你在场吧?来这是为了交换情报?”

白狼五人之间的默契并不需要多话,江桦的话废属性大家都懂,任天行也就直接帮他解决了引出话题的问题。

江桦点头:“夜莺有了新的发现。今天的情况是先用夜莺的‘坐标’引起暴动,再用那种新的武器将暴动的原兽吸引到中央来。”

“哦…说白了就是高仇恨聚怪的啊…”任天行若有所思地颔首,“这倒有意思,要是能掌握好,搁在边境外,就免了四处找原兽的步骤了。”

“你在空中没发现什么么?”

“没有啊,”任天行叹了口气,“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们叫我是干嘛来的。无论是巡飞还是狙击原兽,其它的王牌机师也能做到,我在这也只是帮他们提高效率而已。”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给了你一个机会?”江桦随口道。

“是这样没错,但这个机会本身就很有问题。”任天行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虽然这都是我随便猜的,但你可能不知道青海那事让上头怀疑我们有多深,按理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动用我们的人。这次我来了也是让我跟队,明显是对白狼的名号还不放心…既然如此,他们会就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事让我过来?”

江桦的话停了一刻,任天行的怀疑绝对不无道理。但这么想的话…这次想瞒他们的居然还另有其人。

“算了,总是走一步看一步,”气氛沉默了几秒后,任天行才继续接着道,“那些事情先别顾,现在主要还是先迎击夜莺…”

他说到这里突然刹住了话,刚才还有点慵懒的气质在顷刻间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凌厉:“嚯,走路不带声的还不止你一个啊?”

江桦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依然一张死人脸的甲正立在他们二人背后,抱着手臂安静地等着,看上去并没有打扰他们谈话的意思。也不知道任天行是看见了他臂上的灰狼标志还是之前就作为白狼队长与他见过面,总之就是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瞬间,倒还没有起硝烟味。

“有事么?”江桦问。

“队长在召集所有干部梳理之前得到的线索,”甲回答道,“我只是来提醒一句的,狼牙你最好也到一下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冷静分析

梳理线索…那个人还真是志在必得啊。即使这么惨重的损失,也依然没动摇他的决心。

但表面上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回答得很简单,甲的反应也同样很简单。得到肯定之后转头就走,甚至都没有多留意一下旁边任天行的意思,看这样也排除了有意窃听的嫌疑了。

但任天行还是看着他一路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扭头向江桦道:“看这意思,你是得回去咯?灰狼好像还蛮重视你的。”

“有一些发现与我有关。”江桦说着的时候脑子里晃过江一弦的那双血瞳。灰狼部之前是见过小竹的,这次江一弦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不往这方向想都不信啊。

“那我也没啥好说的了,反正这两天巡飞也都没啥收获,跟你说的都只是猜测,还是听听他们的说法比较好。”任天行说着说着,却突然话锋一转,“顺便问一下,刚才那人…这两天你接触了多少?”

“同队。”

“这样啊…虽然好像用不着我来提醒,但还是得说一句,”任天行压低了声音,“提防着点这人。平时远着看我还没注意,就刚才他那几个眼神…有点不正常。”

江桦稍稍滞了片刻,这几天下来他和甲接触的次数也不少,那股怪异感却始终都没有消除。只是甲也没来找他的麻烦,碍于表面并未提及罢了。

他嗯了一声,也并不多说,只踩着甲的脚印跟在后面。

回到驻扎地的时候,天已经基本黑了,孟长桥的临时住处却还亮着灯。他瞥了一眼房子外停着的卡车,缓步走了进去。推开门就见一群人都站在屋内,连孟长桥都没有入座,只是沉思着拨弄着手上的东西。

简朴的木桌上放着他们在士兵身上见到的录音设备和声波监测仪,看来都是已经被用了好几次的。孟长桥见他进来,也没再露出往常那副惯有的表面客气,而是开门见山:“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之前说了是情报交换,接下来我们不会隐瞒,希望你也能对相关信息如实相告。”

江桦静静地一点头。孟长桥这几日也被折腾得不轻,整个人的精神都趋近于疲累了,好歹表面上也是盟友关系,他也没想着再去给这人加压。

“那个录音我们已经听过了,从今天的状况来看,事实和说话人所言是相符的。”陈述事实还是由旁边的乙代劳,“今天已经确认了夜莺在场,那么录音中提及的‘母上’…”

“恐怕我们今天看到的还不是全部。”丙说,“她提到有两员战将,从实力上来看,不出意外第二人就是救援夜莺的那个小女孩了。这样想的话…对方真正的头目,母上,我们还没有线索。”

“说到底,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戊摸着腿上的枪,“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追踪夜莺,那么,夜莺到这是做什么的?”

一阵沉默。

“某非是想诱敌深入?借用他们那个可以吸引原兽的新式武器在这里故意引我们过来,准备一举歼灭?”

“那也不至于会特地来边境这里。”甲说,“而且今天看来,那夜莺还处于不佳状态。我们能遇到他们…更像意外。”

“意外归意外,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丁摇摇头。

“不,还不算一无所获。”孟长桥突然抬起眼来,走到墙边推开了窗户。这个驻扎处的建筑是老式的,窗户很大,从这里望出去刚好能看见外面停着的卡车的车背。

孟长桥伸手出去撩开车背后蒙着的防尘布,里面赫然露出一个铁笼,笼内的人形见有光透进来,红瞳中顿时闪出兴奋之色,重重扑在了铁笼的铁框上,震得整辆卡车都晃动起来。不过这并不算很意外,几人对于人形原兽的力量早就有所估计,此时他身上最为扎眼的,还是戴在头上的那个脑电波监测环。

“之前的几次事件中遇到的人形原兽都被迫不得已地当场击毙,这还是第一次抓获。”孟长桥说,“而录音中说,夜莺是一具与原兽无异的木偶,也就是说也许可以将其看作一头保留智慧的人形原兽。这次虽然错过了抓捕的机会,但从这方面下手,也许能找到新的解决方案。”

“这边的器械有限,我们目前能做的只有监测脑电波。”乙说着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检查结果实在是有些惊人,据反应,这种人形原兽的两个半脑似乎是分开运作的,而且只保留了右半脑的功能,左半脑的意识已经萎缩。如果它还有神智的话,这种情况就像是…这一具身体上有两个人格,其中一个人还活着,另一个人已经死去。”

孟长桥挑眉:“这意思是说,它还是只有一种意识咯。”

“理论上是这样,但如果另一半脑意识复苏的话…就真可能会出现两种状态。”乙挠挠头。

“情报就只有这些了。”

“受限于器械,暂时只有这些。”

“算了,既然这样恐怕他们也并不想让我们得知更多的东西。”孟长桥轻叹一声,还是离开了窗户边,“回到现有的情报吧,现在轮到那个异常的信号了。”

江桦看向旁边的甲。

甲依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夜莺既然是准备隐蔽,理应该断绝一切可能暴露自身的东西,但我们是因为检测到这个异常的电信号才找到他们的藏匿位置。现在并不知道是夜莺里的谁发出的,但从结果来看,这也许是他们在故意给我们下套。”

江桦听到这却是摇了摇头:“若真是想要与我们作战的话,突袭的方式会有效,不用等到你们聚起人来。”

“也就是说,这个电信号还是他们有意发出的,原本就具有特别的功用?”

“大概是这样,这方面我不了解。”江桦说,“要破获的话,还要找其他人。”

他确实是不懂,但这话也让几名灰狼队员听出了些暗示的意思:要说擅长电信号领域,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某个人。

孟长桥瞥了他一眼,江桦果然还是在给队友争取机会。他好不容易才脱出那个人的控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咳了两声道:“嗯,确实还有这方面的可能。无论怎样,先把这个存到数据库里,等到后面在破获吧。”

他说着果真就要将那监测仪连到中央电脑上。这种远程捕捉设备都是有备份的,捕获到的电信号都会被自动记录在案。他打开回放,人耳不足以听见的微波从监测仪中重放出来,被尽皆录入电脑。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这电波无声地在房间中扩散开来,任何人都没感觉到异样的时候,窗外的卡车之中却突然传来了撞击的巨响。

以人格担保这两章没有在水字数,都是有用的信息。两章磨了五个多小时,我也很绝望。

第一百七十五 名为“夜莺”的面具

那足有三四米的卡车都被这一下惯性力撞得向后一错,房内的所有人都被引得向外看去,就只见那车上的铁笼正抖得像是地震,人形原兽在电信号播放的一刻就开始发狂般地撞笼,此时它刚刚被反推力弹回来,正缩在笼边,状似痛苦地挣扎。

“怎么了这是?”孟长桥惊了一下,立时扑过去断掉了电信号的播放,周围的精英急速抄起桌上的枪,透过窗户对着那头人形原兽,防备着这家伙的异状。边境的幺蛾子太多,他们承受不起了。

但几秒过去,想象中的变异爆种都没有出现。人形原兽挣扎几刻反而安静下来,它侧躺在地上,肌肉横生的手臂失了力,连呼吸都柔弱下来了。但这都不是重点,就在几个人看向它扭曲的面庞时,却发觉它红色的眼睛已经黯淡下来,居然有回归正常的势头。

但这东西是完全失去理智,不可能再变回常人的啊?

乙立刻翻窗而出,跑到卡车侧面检查着连接在它身上的监测仪。看过一遍后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重又回身向里屋报告道:“这是…进入了深度休克状态。”

“深度休克?这电信号这么厉害?”丁惊异道。

“不,除了这畜生,我们其他人都没有受到影响。”孟长桥环视全屋人都和刚才脸色无异,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手上的播放器,“看来这东西对普通的携带者也没有影响,只是单纯地用来控制这些人形原兽,难怪他们会不惜暴露的可能发出这信号。”

“用来控制…”乙听到这话同样陷入沉思,“监测结果显示,就在刚才重放电信号的时候,可能是它大脑里有什么装置响应,令原本是由右半脑主导的身体转向了左半脑为重心,但它的左半脑已经萎缩,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的样子。”

“那这样想的话,这个信号并没有意义,只是能让这些原兽瘫痪咯。”丙有些失望。

“不,并不是这样。”乙抬起脸,“虽然只是推测,但现在它进入休克只是因为,它被强制用来主导身体的左半脑是萎缩的。但如果它的左半脑还活跃的话,很有可能现在它就会进入‘第二种意识’…或者说,是人格切换。”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群精英都是战场上的铁汉,乙在这之中已经算是学识比较高得了。这些专业的术语实在有些难懂。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一台电脑上的两个账户,虽然同时存在,但只能有一个账户保持在登录状态用来操作电脑。现在这家伙就像是其中一个账户被全盘格式化,所以切换过来后电脑就会瘫痪。但如果这另外一个账户也是正常状态的话…”

“那就会替换掉当前的!”精英们这下子明白了,立时就联想到了之前资料上提到的什么东西,“之前说夜莺是保留智慧的人形原兽,那如果这个信号作用在她身上的话…”

“很可能,就会引出夜莺的另一面吧。”乙沉声道。

这发现太惊人也太突然了。夜莺这个恶魔只是他们所见到的女人的其中一面?那他们见不到的那一面是什么样子的?

“不,还有一种可能。”始终都默默看着的江桦这时候开口了,“不是这种信号会令夜莺‘切换’,而是我们现在见到的夜莺,本就是‘切换’过后的样子。否则的话,我们有了这个信号就是直接握住了胜牌,他们不会这么大意。”

一群人被他的话提醒了,甲在旁边点了点头:“目前只能证明信号能从右脑切换到左脑,如果想要重新切回来的话…”

这种事自然是可以当场证明的。乙用眼神征求了孟长桥的默许,随后上前架上枪,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打开信号。但这一次直到信号播完,人形原兽也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确实,这个信号只能完成单向切换。”乙面露遗憾地放下枪,“如果想让它恢复原来的状态,还需要不一样的条件,恐怕夜莺也一样。看来想要证实她第二人格的想法还要时间。”

“没时间了,既然这个问题不能当场解决,那就暂且搁置,想想更重要的东西,”孟长桥的发言顿时将所有声音压了下来,“我们这一次堵截失败,夜莺的战将却并没有追击…他们如果有计划的话,在遭遇战之后只会加快进度吧。”

江桦在场,他还是有些为难地将逼退夜莺的真正原因给隐瞒了起来,反正这也不足以关心。

甲点头:“是这样没错。除了他们的两员主将和人形原兽群,在那里的夜莺内部人员少得不正常。但从之前驻扎的军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团灭的情况来看,除了‘母上’,必然还有其他夜莺的部下在这里。毕竟单凭夜莺和那个女孩,本事再大也没法干得无声无息。”

“他们这次怕是倾巢而出了。”孟长桥很赞同这位得力干将。

“是,夜莺很有可能在这次行动上投入了全部人力。在遇敌的前提下,其他人居然还不露面,那只有一种情况——他们要在这边境内部寻找什么东西,而夜莺很可能只是被意外落下的。否则的话,今天那个孩子也不会在后来才出现,还带着那种新式武器…那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吧。现在他们撤退,估计是离目标不远了。”

“按照这种说法,目前我们所知的能与那武器有联系的只有那小女孩…”孟长桥听罢垂下头来,面有沉色地转向江桦,“看来,她才是我们最大的突破口啊。”

场面安静了。

都这个时候了孟长桥自然也不会拘谨,自顾自地说道:“虽然还不知道其他人对这些武器的控制能力几何,但既然夜莺都无法控制,有这能力的人怕是也不会多。我们还算比较幸运,手中掌握着的线索恰好就有与此相关的。”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他,关于白狼的所有疑点他们都如数家珍,那个叫做江一竹的孩子在高层之间也早就悬在他们心上。而现在,江一弦那副实在太过标志的长相被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江桦正好就面对着他那近乎有些咄咄逼人的神色,低声道:“你想怎么做?”

第一百七十六章 “繁衍”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让他们再在边境内使用那种武器的话,造成的后果更加不可挽回。”孟长桥总是在引出结论之前就竖好盾牌,“现在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只能让可能的干扰因素出现。相同的血脉和相同的外表,再怎么说也能有些眉目吧?”

“你要让她来边境?”江桦抬起了头,“让一个小孩子来这种地方?”

“我能理解你不放心。”孟长桥说,“但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都是为了保护城里的人。一旦边境出事,波及范围可就太大了。你既然曾经是白狼的队长,这其中的轻重你也好好掂量掂量。现在的白狼可是经不起再失败了。”

江桦稍稍一顿,但并没有松口:“她也一样在受保护的范围之内。”

“这个当然,但你也别急着否定啊。”孟长桥说,“我绝没有把那个小姑娘来当这件事的牺牲品的意思。正相反,我一定会派专人保护她,至少在综合实力方面不会差于你们白狼内部的人。”

“既然要她出面,就没法隐瞒存在。夜莺如果发觉了,会针对她做出什么行动还说不定。”

孟长桥脸色一垮:“你这意思是…你信不过我手下的人?”

“现在你们的情况不是才败阵在修整的么。”江桦说。

孟长桥被他这话说得一句话呛在喉咙里,眼角抽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跟白狼的人在一起他就总得憋着气。

旁边的精英都看出气氛不对,互相对了几个眼神,刚想要说些什么,孟长桥却咳了一声,接着开口道:“好,就冲着你这说法,你对我们不放心,对你自己的实力总该有数吧?你都已经在这里了,她的安全应该在任何人之上吧。”

江桦停了一下:“正因为这样,所以更不需要她出面。只要有机会,我会首先冲阵。”

以孟长桥的性子,此时也快按捺不住了。他实在是有点想不通,灰狼白狼上下所有人皆知狼牙是个不善言辞的闷葫芦,怎么今天以他的口才都辩不过这话废了?!

他扶住额头,叹气道:“看来在这问题上你是不会松口了。”

江桦没有回答。

“好吧,那我们各退一步。就算不让她本人到场,至少采集全了血样和电子信息吧。”孟长桥敲击着眉骨。

江桦仍是没有出声,只是微微颔首,看来是默认了。

孟长桥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这会是没法开了,只得站起身来:“那今天先到这里,我明早就会派人去询问相关情况,当然一切都会保密。关于她来的问题…你也再想想,这后果无论你我都不是能担的。”

他说完便果然没多话,阴着脸走出了办公室,往那轻伤员的帐篷去了。其余的精英一个接一个地跟在他身后,投向江桦的目光也是一个比着一个的讶异。

江桦跟在队伍的最后,走到楼边的时候他站住了脚,默默地抬头望向边境的天空。

又是任性了一把啊…他也知道孟长桥说得情况才是真实,但如果真要让小竹面对生命危险的可能,还不如他自己去和夜莺拼命。

这样想来,孟长桥平时明里暗里戳他们年轻上头也是不无道理。至少对他而言,还是没法世故理性到抛下这一切。即使另一边的天平上摆的是队友甚至身为顶级猎人的责任。

“你在矛盾。”

有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桦急遂地一扭头,就见甲站在路灯的阴影中,仍然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这人居然没走。

见他看过来,甲却像是无所谓似的接着道:“孟队说的都是事实,这次你并不站在正确的立场。”

江桦不易察觉地抽动嘴角。甲和孟长桥不同,语气中绝无含沙射影的讽刺之意,但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件事我无法让步。”江桦说。

甲听到这却是静默了一刻,接着忽然道:“就因为那是你的女儿?”

这话题转的有些突兀,江桦看着眼前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心下警戒大起,低声道:“是,所以呢?”

“无论是之前的天子游乐园,还是这次,你就算明知导向的后果有差,都毫无保留地去倾向于那个小女孩,这并不是白狼该有的判断。”甲说,“我只是很好奇,这个所谓的‘女儿’…对你来说有什么可在意的价值。”

“价值?”

甲点点头,依然用那种语气波澜无惊地道:“生物繁衍后代只是出于留存基因的本性,说到底是一种自私的满足自我的本性,讲究量而非质,从这个层面来讲,浪费时间在一个个体上还不如想办法多出几个后代,这样本性的满足才能最大化。”

江桦哪想到他这话题切得会这么快,不知道他要打什么牌,也就并不回应,只等着他接着说。

甲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对于雄性来说,繁衍的快感应该更多在于其过程。无论是孕育还是养育,本来也都是女性的工作,这是她们的分工也是母性作祟。但你的状态是未婚,说到底,这孩子并不是你参与的产物,跳过了真正满足本性的快感部分,反倒去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么说的话,人和牲畜也没有区别了。”江桦实在没忍住打断了他。他虽然话废,但平常还算一个合格的听众,但甲的话实在是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不适感。

“好吧,人类的确都是高级生物,是该有情感需求。”甲居然很赞同似的点了点头,“但就算是人类,缠缠绵绵也都该是女人的组成吧。男性需要后代,说远些是为了避免自己在失去生产能力之后老无所养,说近些是在激情消退失去目标之后,给生活找点方向罢了,也是在年龄流逝下,对于逐渐衰老的身体情况产生的恐惧心理而已。”

“但你今年也只刚刚25岁吧,既没有生理上的不支,也没有生活目标上的迷茫,未来也不会出现什么危机。其他人从孩子身上得到的价值,对你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更进一步,现在你对她的付出不仅得不到成比例的回报,还得倒贴你自己的东西。这么亏本的生意,为什么还要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名者的月夜

“这不是生意。”江桦一句话挡了回去。

甲眯了眯眼:“无法理解。如果不看作生意的话,大部分人所需要的东西都是相似的,他们被一代代传下来的传统牵着鼻子行进,只是因为‘其它人都是如此’而去做那些事情。但我们都是有婚姻禁令,人生打一开始就是被规定好的,从不需要这些东西。”

江桦心里起了一丝波澜。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个甲同样是携带者,是知道针对携带者的婚姻禁令的。这对于灰狼部而言无疑是个检举他的把柄,小竹的事情连孟长桥都是只知道个大概,不然也不会被他怼到这个份上了。

也不知道这个甲是从哪得到的消息。而看起来,他不仅没有告知孟长桥,甚至都没有想到利用这一点,反倒是跑来和他讨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个人真只是单纯的灰狼部精英么?

“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江桦不动声色地按上了背后的刀柄,沉声道。

甲听罢,垂下了头:“说的有点多了。简而言之,就是我想知道你在一个毫无意义的孩子身上付出的理由。”

“就算你不去耗费时间和精力,她也照样可以长大,照样是你的东西。再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让你违规的,你却还能持续错下去。在我的认知里,这不是白狼的队长该有的作风。”

江桦听到这倒是怔了一下。理由?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只觉得陪着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一件一件水到渠成又不可或缺的事情。那是种没法解释的情感,与他的身份和从前的生活大径相庭,但却如龙之逆鳞般不可触碰。

要是他能回答这问题的话,也不会出现上次那种千里劫法场的事情了。人生中本来就有些没法用言语解释的东西。

“没有理由。”他只能这么回答,“我不觉得那是牺牲,也没求过什么目的。她也不需要什么意义,做这件事本身就是意义。”

他没想到,刚才还有些步步逼近的甲听到这话,却是一脸沉思地低下头去,喃喃地重复着什么:“过程本身就是目的,付出本身就是回报么…”

江桦微微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就有点吃惊。因为就在此时,甲那张始终都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有了些许动容的意味。

“嗯,说得很好。”半晌他抬起头来,又是很一本正经地说。从面容上来看他与江桦的年纪相差不远,或者说可能比他还年长几岁,但他说这话时的口气完全就像个少年。

“你能确实很让我惊讶啊。传闻中的狼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日里也确实如此,但只是一个父亲的名头,就能让你改变那么多。”

江桦是搞不懂这人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构成了:“你来和我说这些,是想劝我么?”

“不,并不是。”甲摇摇头,“开始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但后面的那些就只是出于我自己的立场而已,并不代表灰狼。就像你说的这些话也不代表白狼,只是作为狼牙…或者说,作为那个小姑娘的爸爸而已吧。”

江桦盯着他的眼睛,但从这人的神情上也的确看不出什么端倪。甲看起来可不像是那种会随意找人瞎侃的人,这一番话来得太过莫名其妙,直到现在他也没放下警惕:“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当是无心之举就好了。”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静默了一阵后却忽然抬起脸来,极为认真地道:“如果非要有什么可说的话,那就是…我很羡慕你。”

他的话题转折就和之前一样毫无预兆,江桦也不禁愣了一下:“羡慕?”

甲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看了一眼已然发黑的月色,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今晚的事情,我会保密。”他最后说,“至于你…请随意吧。”

这番对话的结束和起始一样无脑,江桦目送着他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刚开始的排斥感淡了不少,只是怪异感却愈来越浓。

这些话实在不该像是一个半熟不熟的人该说的…但他记忆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跟甲过多的交集。对于这个人他最多的印象都是和孟长桥联系在一起,只是现在看来,这些话显然不该是一个对孟长桥死心塌地的人该说的。

到底是…

江桦正站在那入神,背后的风却冷不丁地将几声低吟推到身边。那声音极低,听起来是原兽的吼叫,但却像是隔得极远,也亏得他活性度凌驾于其他人,才能捕捉到这响动。

他转头看向背后融化在夜幕之中的达格网。原兽还保留着生物的习性,在夜间的活动并不频繁,较之白天网中寂静十分,却不知怎的传来扑面的压迫感。

相距十公里,边境中心。

不起眼的小土坡边有一个个人影在闪动,明明这里已是边境的深处,是彻彻底底原兽的地盘,他们身边却一马平川,安宁得找不出一点威胁的痕迹。

土坡上架着全新的钢梁,小型钻井机已经被安置好,接在旁边的储备电源上。真难以想象在那么多战斗机的巡查下他们是如何完成这个工程的,这就好比在头顶悬刀下埋头夜战,但现在他们脸上没有一点对外患的担忧,反而全情投入在眼前的工作上。

哦不,还是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的。

江一弦正撕开包装纸,根本不管旁边专心工作的白大褂们,自顾自地叼出一块压缩饼干,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和肃穆的机械运作声混杂在一起,使得场景尤其诡异。

她才咬了两口,小脸上的表情就不舒服地扭在了一起,呸呸两口把嘴里的饼干吐出来,跑到旁边监工的母上身边,很不满意地扯着她的袖子:“这个不好吃!换一个!”

正专注着的母上被她这么一打断,有些无奈地抚着额,把她手上的包装袋推了回去:“小弦,阿姨正忙着呢。你先凑合一下,等办完事后肯定给你找好的,行不行?”

江一弦嘟着嘴:“都这么晚了还让我过来看场子,结果还没有好吃的!真是的,为什么要晚上做这些啊!”

“因为…”母上疼惜地摸着她的头,指着那运转起来,逐渐深入地下的钻头,“那下面,可是有着很好玩的东西哦。”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新生者降临

这时钻头刚刚被重新抬起,地面上留下一米直径的孔洞。旁边的操作人员将测量杆深入其中,勾出了最下方的土层。在夜光灯下,土层隐隐泛着黄光,土腥气中夹杂着刺鼻的化学品味道。

白大褂将泥土倒入取样袋,恭敬地呈给母上:“是硫磺。”

“喔,那果真是找对地方了。”母上双眼一亮,拿着那土样的表情就好像少女手捧送上门来的表白鲜花,“这么多年了,这地方居然还没有动。很好,加快点动作,我可等不及要把这些小可爱放出笼里了。”

操作人员应了一声,转头退开去,更大的泵机和钻井机被从旁边推了上来,立在划定的范围之内。

江一弦看着这群人忙忙碌碌,好奇地拽着母上的手:“阿姨,有什么好玩的呀?”

母上轻轻地笑:“阿姨以前给你讲过的吧,以前西方的一个国家有个地方叫作黄石公园,里面藏着世界上最大的地下火山。那火山一旦醒来,半个国家都会淹没在喷发的火山灰之下,岩浆之中也没有人可以幸免。”

“那好可怕啊!”江一弦瞪大了眼,“真的没有人可以活下来嘛?那样的坏东西为什么不杀掉?”

“虽然它曾经的喷发曾经毁灭了无数美洲住民,但因为有它才形成了著名的大棱镜温泉,成为了那里的盛景,这就是上天的馈赠,他们又怎么能拒绝呢。”母上点着她的额头,“凡事都有两面性,极端情况只是相对而言,对于渺小人类的灾难…会成为另一些东西的新生。”

“所以…”江一弦看着那嗡嗡作响的巨轮,“这下面…也有那种东西?”

“真聪明,我们就是为了迎接这个才会到来。而现在的技术足够我们自保,即使是自然的愤怒,也能被压下来。”母上像虔诚的信徒那样抬起了脸,“所以说,这么伟大的过程…可不能让那些人搅了局啊。”

“是爸爸么?”江一弦问着,“爸爸很不好玩呀,这一次都和那些家伙一起欺负妈妈,我还杀不掉他。”

“除了他,还有其他人的哦。放心吧,妈妈没有弱到那个程度的,既然小弦觉得不好玩,那就让妈妈去处理好了。”母上说着看向远处,“你说好不好啊,小夜莺?”

在她实现所及处,夜莺正站在那里,如墨的黑发随白衣一同在夜风中飞舞。听到母上的命令,她那双空落落的眼中显出了些别样的神色,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大脑的囚笼中挣扎。

她抬起手按上心口,强行平复下那不同的挣动。随后她转过身来,恭敬地行礼:“明白。”

“一切都就绪,就剩下你们了。”母上转头向那些白大褂,刚才还微笑着的神色骤然改变,“手脚都麻利点,他们也快要修正过来的。在下次日光当空的时候…我们要迎接新生者的降临!”

……

不知是不是刮来的风中都在不知觉间带上了一股阴气,猎人中的高层都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孟长桥一整夜都没有睡好,不祥的预感和被江桦回怼的闷气一起压在他心上,睡着觉都差点没给憋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迷迷糊糊间听到窗外传来队员和士兵的脚步声,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开工了。他站在床边很面露担忧地看了看窗外的达格网,很快便折返回来,按照他昨晚的承诺,连进了城里灰狼总部的通讯频道,远程下令。

对于江一竹的调查永远得趁早,虽然江桦的信用很值得担保,但鬼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于是就在天子城的早高峰中,独属于灰狼部的沃尔沃驶到了白狼的写字楼门前。

大门并不对外人开放。就在几名灰狼队员走下车,接入灰白狼的内部频道时,室内训练场中的枪声才刚刚消散。

空旷的场上立着红色的标靶,穿着训练服的小竹站在十米开外,双臂平举,手上握着一把仿汤普生轻型手枪。这玩意有“用手枪打出步枪威力”的名号,但此时就被握在这个小小的女孩手中。

她眼中的血色已被点燃,端着枪长而深地吸气,面前的枪靶上已经有了九个弹孔,都是打在8环以内。

对于一个不到10岁的孩子来说,这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创举。即使是轻型手枪,子弹飞出时的后座力也不是那还没长硬的手腕能承受得起的。如果换个普通孩子,就算能侥幸不受伤,在开枪那一瞬间被后座力带起的颤抖也会使得弹轨偏移,根本不可能打中。

但对于小竹来说这根本算不上问题。这些天她对于使用原兽细胞的力量已经有了初步的掌握,这种程度的后座力根本伤不到这个85%活性的小怪物。

只不过无伤归无伤,和精确度还是两回事。

她调息着保证手臂的平稳,逐渐收回因为开了上一枪而有些涣散的力道。随着这一阵调息,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如鹰隼那般锐利,所有的注意力尽皆集中在那双红色瞳仁中,好像世界上除了眼前的标靶已经再无他物。

林燕扬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逐渐趋于绝对的稳定,眼中的赞许和讶异交替。

她本以为战斗对于小姑娘来说应该是无法逾越的天堑,但真正让她拿上枪以后才发现小丫头在这方面展现出了与性格完全相反的风范。

每个人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而经过原兽细胞强化过后,各自的天赋更多地被显露出来。训练的根本目的便是发掘这些异于他人的潜力,就像江桦的近战,任天行的平衡感,于小楼的环境利用和林燕扬的暴力打击那样,各有分工各取所长。

而就在这几日的枪械训练中,林燕扬也终于发现了小竹的特性——集中。

这听起来似乎没有身体素质来得直接,但实际上,对于远程的攻击手而言,技术还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集中力,心理素质必须超乎常人,做到目空一切,哪怕是旁边雷管爆炸、蜜蜂飞到鼻尖上手也不能抖一下,如入无人之境。

为此狙击手们甚至都得通过在枪杆上吊铅块、给米粒穿孔、垒弹壳之类枯燥而长期的训练来获得绝对的意志力,往往一练就是数年,可谓十不存一。

而小竹在使用原兽细胞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这一点。

她在屏息凝神的瞄准之后,终于按下了扳机,子弹飞射而出,打入最中央的环圈。

“1897环!”林燕扬像是比她还要高兴,一下就蹲下身来拉着她的手,“太厉害啦!又是破了昨天的记录哦!”

第一百七十九章 竹与燕

小竹被她这么一喊立刻就破了集中状态,眼中的红芒顿时消失,那副弱气顿时再度占据了她的脸。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都有点泛红了。刚才开枪的时候她全身展开势如破竹,但被夸之后反而扭捏起来,两只手握着枪柄,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那副神情看得林燕扬啼笑皆非:“诶?怎么这幅表情呀?这样我下次可不敢再夸你了。”

“没、没有…”小竹摇摇头,“我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嘛?”

才刚刚打出那么漂亮的一组枪,结果刚放下枪杆就变脸。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林燕扬暗自好笑,这样的个性也确实是不该踏入正面战场的吧。但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能长时间与武器作伴,完全适应了“集中”的状态,会变成什么样还真是无法想象呢。

虽然这么想,但她仍是拍了拍小竹的肩:“静态打靶到这个程度,只要别出什么意外用来自保应该是够用了。不过你呀,还是要好好锻炼一下心态,接下来我会给你加一些抗干扰训练,试试在噪音、混乱场面下,你的集中力有多强。”

小竹点了点头。由于是稀里糊涂就被安排上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年龄就开始摸枪是件多惊悚的事情。这一阵的训练下来,虽然在林燕扬手下天天都累得回去倒头就睡,但意外的她对这些事情并不排斥。

原兽细胞的力量给她带来一种奇妙的感觉,而那双红瞳在这个怪物遍地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她本就是做什么都很认真的性子,现在更是心无旁骛,进步堪称神速。

于是她扯了扯林燕扬的衣袖:“那姐姐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林燕扬眨眨眼,“你不累么?”

“没关系的,”小竹低着头用脚尖蹭着沙地,“我想在爸爸回来之前练好…”

哦,原来这是要在爸爸面前邀功啊!

说起来也是,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哪懂什么战斗自保,只是觉得做这些能让爸爸放心,能让哥哥姐姐放心,所以就要好好去做了。

这种事情在她眼里恐怕也就和作业本上的小红花一样吧。那么多家长抱怨孩子不好好学习,那就是因为他们的年龄根本不足以让他们理解这些事情对自己的意义,只是为了满足家长的期许才去做。小竹也是一样,但对她来说有这个理由就足够去尽全力了。

林燕扬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加油,等江队回来给他一个大惊喜。”

小竹一听这话表情立刻就绽开了,超有干劲地用力一点头:“嗯!”

于是林燕扬就站起身走上前去,从旁边取下来一副新的弹匣,刚要递给小竹,动作却顿住了。

“姐姐…?”小竹见林燕扬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心下有些慌。下一刻她就看见林燕扬将刚取下来的弹匣放在一边,转过身去,背后两名穿黑风衣的灰狼队员正朝这边走来。

她一错身将小竹挡在背后:“为什么你们会来这里?”

灰狼队员看了看旁边的标靶:“打扰狼尾你们的活动很抱歉。只不过,虽然这场地是划归白狼名下,但好像不属于你们的保密场所,我们来也是不违规的吧?”

林燕扬稍稍皱眉,就算是她也能听出这语气有异。

“找我有什么事?”她问。

“不是找你,”灰狼队员的目光果然越过她,停在了她后面的小竹身上,“是找她。”

小竹抬起脸惊讶地看向他们。在她看来,大人们都陷在自己根本无法触及的领域内。他们的世界里有很多很多事,但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让她离那些远远的。她从来都是不会反抗的性子,既然安排是这样,她就只要按照指好的路去做就好了。

但现在居然会有事情主动找上她?

好像这样终于是可以知道一些大人的事了,但小竹高兴不起来——面前一向都带着憨憨笑容的姐姐在听到这话时满脸都是紧张之意,思虑了半天才继续开口。

“跟她有什么关系?”

领头的队员清了清嗓,出示了自己画着灰狼标志的证件表明身份:“我们也是刚刚得到孟队的指令,说我们的前沿部队遭遇了与那个小女孩有关的敌人,现在需要她提供一些情报。放心,用不了太久,等到采集完毕我们自然会把她送回来。”

“有关的敌人?”林燕扬觉出了什么不妙。虽然她并未确认,但之前和江一弦楼顶之战过后她就已经有了联想。此时灰狼队员提起,那些旧事顿时全盘回想起来,“是什么有关?”

“抱歉,这是机密,现在的你们没有权限了解。”灰狼队员说。

林燕扬的话停了一刻。之前白狼是能无障碍访问所有资料的,但现在他们禁令在身,灰狼在情报上的优先度确实已经超过了他们,但现在这些队员这么不加掩饰地说出来…

“孟队为什么让你们来这里找?”林燕扬有意地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我们之前有人目睹这个小女孩和狼牙在一起,看起来关系还不普通。和狼牙有关的小孩子,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呢?”

“既然是和狼牙有关,你们不应该先问一下他的态度么?”

“你也知道他现在和孟队在一起,如果没有他的许可,孟队想来也不会轻易调用我们吧。”队员说着已经有了上前的趋势。

“等等!”林燕扬有些急促地喝止了他们。她从这几名队员身上察觉出了不善的气息,但事情来得突然,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也是有些懵了。

灰狼队员转过头来:“狼尾,恕我们冒犯,但现在时间紧急,边境的情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恶化,到时候无论是你还是我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放心好了,既然是和狼牙有关,我们也会尽全力保障她的安全,否则等他回来我们也没办法交代。”

小竹见他们伸手过来状似要抓自己的手,出于对陌生人的害怕下意识就向林燕扬身边躲。林燕扬伸出手阻挡着那几名灰狼队员,但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道:“这种事情至少要让孟队带来确切消息吧,把你们的提前通知拿出来,否则不是和抓人一样?”

灰狼队员眯起了眼,也没再硬冲,只是拿出通讯器接通,明明白白地放出孟长桥的通讯录音:“昨晚已经和狼牙达成协议,今早你们去调取上次那个孩子身上包括血样在内的身体信息情报。如有意外,把这个录音下来给白狼的人,过程中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林燕扬怔了一下,这绝对是作不了假的孟长桥的声音。再一看那两名灰狼队员的眼神,看着她反而有些责怪的意思。

就在她这一愣神的当,他们已经捉住了小竹的手:“你们也有两个人在边境那边吧,如果真是因为这个耽误波及到他们两个,那也不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不是么?”

小竹被他们牵着不知所措地向前走去,灰狼队员确实是在照顾她,手法并不粗暴,只是小家伙显然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茫然地向后朝林燕扬张望。

但此时的林燕扬和她一样不知如何是好。狼尾在战场上总是很耀眼,毕竟攻击方式摆在那里,所到之处总是最亮眼的那颗星。但正如她自己所讲,她没有什么主见,平时白狼傲视群雄其他人都以他们为中心还好,一旦陷入这种情势,她无法镇住场面,即使从战力来说对方并不如她。

就在这么犹豫的几刻间,灰狼队员已将小竹领到车上,关上车门,沃尔沃飞驰而去。

第一百八十章 火光

直到那车都消失在视野尽头了,林燕扬才有些迟钝地回过神来,抓紧了自己的手腕。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这几名队员根本就是冲她来的!

小竹本来就是灰白狼之间敏感的秘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免不了要擦出火花,而他们要的是速战速决,连要求陪伴的机会都不给她。

平时最具领导力的江桦和任天行都不在,他们也没去通知另外的两个人,而是直接就奔她而来。如果于小楼或是荆明在场,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从头至尾都有种无力感。

平时她作为唯一的女孩子,其余四人都有意无意地护着她,从来不让她出面去干这种事情。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都是在听取指挥的意见,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去当个陪衬,结果真正到她出面的时候,连几名灰狼队员都应付不下来。

其实从事实上来说这也不能全怪她,灰狼现在风头正盛,而白狼却仍在束手束脚,该有的权限都被剥夺,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就算换个人来,也最多只是占到几分口舌之利罢了。

但林燕扬没有想到这些。

即使这是灰狼的正规命令…如果是其他人来,再怎么说也不会就这样颜面扫地吧。

到最后,如果没有两位队长、没有头脑超群的指挥、没有配合默契的队友,她也只是这样的人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一点成长都没有。

林燕扬想着想着便低下了头,额前的刘海把脸上神情尽皆遮去。事情已经发生,她也没法去追究,只能收起小竹的训练道具走回楼里,身后跟着失落的背影。

在白狼总部外的大路上,灰狼的沃尔沃已经开入楼宇间。

小竹蜷缩在后车座上,因为紧张而死捏着手上的安全带。自从江桦把她带来白狼总部之后,由于各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基本就没什么时间特别关照她,这就导致她已经有很久都没出过那栋楼的周围地区了。

本来这难得的放风应该是件高兴事,但她本能地从眼前的两名队员身上感受到了不同于哥哥姐姐们的气息。

前座的队员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向后瞥她,那眼光看得小竹次次都是一哆嗦。诡异的安静蹂躏着车厢,沃尔沃拐过好几条车道后,前座队员才别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和狼牙是什么关系?”

小竹听到这却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狼牙是谁?

她可真是没那人小鬼大的心思,单纯只是因为…真的不明白代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她不会撒谎,也不敢去反驳,只能小心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前座队员听罢皱了皱眉,还不死心地接着问道:“是么?那你说说其它的,白狼的那些人都有些什么情况。”

白狼又是什么?

小竹被这一堆前所未有的新名词砸晕了。江桦从来没有和她讲过这些,当初来这里也只说是来“找自己的朋友”,所以在她心里爸爸就是爸爸,哥哥姐姐就是哥哥姐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只能继续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灰狼队员暗地里重叹了一声,心说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么重的心机,撒起慌来装得还挺逼真…

“说假话可不是小孩子该干的,”灰狼队员也不屑于和她计较,只是转过头去悠悠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可是看见过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和狼牙交过手的。”

他也没想着给小竹施压,毕竟他们来只是为了把小竹带去灰狼的检测室获取她身体的情报,脑子里的事情还不在他们的任务范畴之内,多说还累人。所以说完这句之后他也就重新转回头去,向通讯器报告了。

小竹见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也只是稍稍放下些心来,但仍是缩着身体,小心地琢磨着面前的人。

刚才他说的那句话…

一模一样的…人?

那是谁?好像已经应该被埋葬在时光中,和她隔得很远很远了才对。但现在她不由自主地去用力回想,模糊的记忆就总在她眼前若隐若现。

她把脸埋进了胳膊之间,眼前的黑暗让她稍稍安心了一点。她闭上眼试图像训练时那样转移精力,感官中的杂物一件一件地被剔除,慢慢地便只剩下了单调的车流声…

车流声…

不对!

她突然抬起脸来,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刚才她无意中进入了训练的集中状态,五感的探查细致入微。她的活性度本就是逆天的存在,对身体机能的提升都是无声无息的,而就在此时,她敏锐的听觉清晰地从城市的喧嚣声之外,分辨出了来自远方…不,来自天空的异响!

……

在城里的灰狼部在为小竹的事情齐动员时,边境的灰狼部也忙成了一团。

上次与夜莺一战之后,各种探视机器日夜不停地工作着,却始终没有收获。夜莺在这人类禁区边境中安静如鸡,若不是各处都没有他们出达格网的痕迹,真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已远离了。

众人为此提心吊胆了几天几夜,孟长桥用最快速度派人去完成对小竹的调查,也是准备抢在夜莺有所行动之前找寻可能的线索。但这才刚下完令,几天没见的异变就从卫星投影中反应出来了——原兽群在向着中央集中。

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要搞个大事情。灰狼部来不及整顿大队伍,出于谨慎也不敢直接全军突击,只是派了几名隐蔽能力较强的侦察兵先前去报告情况。但这次暴动的中心离达格网并不近,他们现在还没传回什么有用的信息。

孟长桥坐在桌前,双手开工双管齐下,两面都不耽误,才刚回复完前线的报告,就要去催促另一边:“已经接上那小姑娘了?好,听着,现在情况有变,其它边边角角的检查先往后拖,重点先把她的体质分析出来,三个小时之内必须让我见到…”

江桦就在他旁边,听他讲这话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就像甲昨晚说的,作为前线战斗人员,他也同样需要小竹身上的情报。但最主要的采集人员都在灰狼那里,白狼无法独立完成。

以现在两方这个紧张的关系,他清楚这个举动就等于拱手把小竹的情报送给了灰狼部,之后如果还有冲突的话,他们的底牌又少了一张,把柄又多了一个。

只是现在已经是两头起火,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时候了。毕竟在灰狼和白狼的分别之前,他们都是猎人。

他心里掖着话,手上的动作也就显出了几分匆忙,倒是和那边的孟长桥有了些合拍的意思,会议室中只剩下了孟长桥不时的对于和纸页翻动的哗哗声,气氛极其微妙。

但这样的气氛也没能保持多久。就在孟长桥刚刚放下上一波报告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两人皆是一个不稳。似是在瞬间天塌地陷,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剧烈晃动,桌上的玻璃杯一个个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地震…?”旁边的乙满眼的震惊,话音还未落,江桦就已经冲到窗边探头向外看去,下一刻他的脸色便像是被灰刷了一遍似的——只见窗外达格网内眼神的地平线处,竟是喷涌出了火一样猛烈的炽光,明明是上午,天边的云彩却活像是夕阳西下时那般尽皆被点燃。

大门被忽地撞开,闯进来的灰狼队员气喘吁吁:“孟队,我们前沿的队伍失联!最后发来的消息说…他们看见了即将爆发的火山!”

今天更了5000多字,好久没这么自如地断章了,感觉自己牛逼坏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莺复苏

一石激起千层浪,孟长桥几乎是拍案而起:“这边境里哪有什么火山?”

“无法确认,但消息的确是这样,军队已经准备采取行动了。”队员艰难地道,“孟队,我们…”

孟长桥险些一拳砸到桌上,现在这情势当然是得举全力出击,但原兽的暴动已经发生,他们就是想进去都没个落脚点。

甲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焦虑,静静地盯了一会窗外的火烧云后,他走上前开口道:“可以用直升机先让几个人赶到,尝试寻找一下搜查队的线索,掌握初步情况后再用运输机把大部队空投。”

孟长桥抬起眼:“你这意思是…”

“没错。”甲点了点头,“孟队你在这里整备好大部队,我和乙丙丁戊会先前去,以我们的能力,就算是这样应该还够自保。”

说完他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江桦:“当然,要论实力还是…”

“我会去。”江桦断然道。

孟长桥沉吟了一下,还是挥手道:“好,那么领导权还是交给你,但先说好,你们只有最多二十分钟,在这时候无论怎么样我们都需要冲锋。”

“是。”

……

五分钟后,边境上空。

直升机开始小心地垂直下降,旋翼转动的声音无可奈何地让地面的原兽都抬起头来。密密麻麻的血眸直视着这个嗡嗡作响的怪物,触手、长舌和尾鞭开始向上探去,将直升机围拢在一片怪模怪样的“森林”之中。

降落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即使是常年在边境上混的飞行员,面对此情此景也难免不恐惧。眼看原兽伸长的身体已经擦过机身,机舱门忽然被猛地推开,红瞳大亮的人影从距地十几米的空中不加躲避地跳下,冽冽的刀光在他身侧环绕,在擦过兽群的同时带起了飞溅的鲜血。

兽群咆哮起来,只是那身影从空中落地的几秒钟的功夫,最里侧的原兽身上就已经多出数道触目惊心的刀痕。他们甚至都没看清那人是怎么落地的,触足或要害就被斩中,被生生削去了可战之力。

原兽们的身子躁动,血腥和疼痛让他们更加癫狂起来,顺着下落轨迹想要去抓住刚才的人形。但密集的枪声紧随其后,精英们端着一把自动冲锋枪跟着一跃而下,火光中顿时就有几头重伤的一级种倒在血泊之中。

地面的江桦几刀破开血路,从密集的原兽群中抽身而出,几名精英紧跟其后,只有头顶小型直升机一刻都不敢耽搁地赶紧开走。

面前的云层越来越炽烈,那景象之壮观就如传说中的凤凰在天际展翅,火光在山坡的另一边吞吐,热浪已经清晰可感。

“不行,这样各处的情况都要掌握。”甲眉头紧锁,转过身向旁边的同伴道,“我们的人数不够打群战,先作突击。我和狼牙先上坡看看,你们在附近潜伏随机应变,等大部队来了后接应。尽量避战,小心夜莺的伏兵。”

“明白了。”精英也是有分层的,看来这个甲应该就是灰狼部中除孟长桥外的一把手了,这么一发言其余几人不带犹豫地便按照他的话两人一组散开来,融入到周围的阴影中去。

江桦对这个安排也没什么意见,见他们已做好准备便顺理成章地提起狼牙就要向坡上而行,一回头却发觉甲在吩咐完队友之后居然就没有了下文。他只是提着重枪站在那,望着坡边连绵的火光,像是出神了一般一动不动。

“别在这耽误时间。”江桦出声提醒。

甲被这么一说才转过头来,只是手上仍没有动作。这样的情境下他依旧没有表情,也不知道是静了多久,才道:“现在不是突击的最好时机。”

“为什么?”江桦回问。这是要干嘛?刚才那么着急地遣散队友,真到了出击的时候却又怂了,这可不像是一把手该有的举动。

“你不觉得奇怪么?”甲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追击夜莺吧?但这几天下来,我们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机会,而他们始终却都退居守势,直到当下才爆发。他们如果有计划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完成,处于有恃无恐的境地。以我们的能力,正面冲突恐怕…”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江桦打断了他。

甲被他噎了一句,开口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江桦看他这样也就没多加指望,直接独身上前。才走出几步,他余光之中就见到甲到底还是跟在了他身后,只是默默不语。

不过反正他也没指望别人帮他,从一开始他就习惯独身作战。

空气的温度越来越高,无法断定山坡那一边的夜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江桦只能跟着之前给定的先头部队失联位置找过去,山坡迎面是一座密集的石堆遗骸。

看起来这里被毁灭前大概是个小巷子,这个距离他已经隐约能听到前方一阵阵的枪鸣,为了防止被偷袭他贴墙而行,甲跟在后面,和他保持着几十米上下的距离,也不交谈,两人的速度都在悄无声息中提了起来,走在路上就如风刮过。

但走到一半江桦忽然顿住了脚步,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从脚边擦过。他顺着那股怪异感转过眼光看去,入目的赫然是半只沾满鲜血的断手!

那手已经被鲜血和泥土裹得肮脏不堪,断裂处还有烧焦的痕迹,应该是被炸断的。再仔细看去,手臂被包裹在有些眼熟的黑色布料中,而大臂的地方,纹着一只被染红的灰色大狼标记。

是之前的搜查队么…

心脏在一瞬间忽地提起,喷涌的热血几乎冲断了脑血管。江桦纵身向血迹所指处直冲而去,甚至都顾不上去留意一下背后跟着的甲。他掠过一具一具愈加密集的尸体,从层层的废墟间穿行而出。就在他转过最后一堵断墙的时候,一切都突地豁然开朗,就如地狱的大门在顷刻间敞开——

白衣的女人正立于层层叠起的尸体边,双手银枪,臂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也是孤身迎战,这些训练有素的灰狼队员到底是给她带来了一些麻烦,刚刚经过一场大战的她披头散发,被血粘成一绺一绺的乌丝贴在脸上,像厉鬼那样遮盖了面容,却掩不住她嘴角勾起的弧度。

她的枪口正抵在面前倚靠着墙壁的最后一人额上,那名队员也已经奄奄一息,连喊叫都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莺在他面前笑着,笑得那么纯真而骇人,还沉浸在毒瘾般的乐趣中,是由心而发的、不加掩饰的幸福。

枪鸣声炸响,却没有脑浆四溅的景象。子弹从夜莺身边擦过,她惊跳起来,向后连着窜出十几步,耀眼的血瞳正正地盯视着突然到来的人影。

死里逃生的灰狼队员睁大了眼,那赶来的救兵看上去只有一人,但却敢独身闯入这血腥的屠宰场与夜莺对峙。他的枪法很一般,似乎也没有继续使用枪的意思,在逼退了夜莺之后他立刻就将手上的那把随身枪向旁边一扔,双手握上了长刀的刀柄,正眼于前。

“逃吧。”他目光直视前方,只是低低地说着,“我会救你的。”

这时带着腥味的风猎猎吹过,黑色的风衣和白色的纱织在气流中飞舞。狼牙与沙漠之莺同时抬起,闪着刺眼的寒光。

第一百八十二章 狼牙对夜莺!

江桦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双腿发力突身冲击,眼中的红芒映着狼牙上的飒飒冷光。在那一瞬间他的身形留下残影,快到近乎看不见刀刃。森然杀机摩擦着空气,像是能听见刀刃斩断空气的鸣响。

夜莺忽地回身,双手举枪连射,两排弹道直冲江桦而来,但他在这之前就锁定了她的动作,一侧身闪过那排重弹,脚下一转大幅度旋身,狼牙跟着划出一道半月般的流光,直劈那些袭来的子弹。叮叮当当的脆响几乎叠在一起,刀刃剧震,但却没有留下什么伤痕。

只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江桦就已经对现在的状况有了判断:一对一,战场不存在伏兵。对于这个行踪诡秘的敌人而言,是太过难得的机会。

江一弦和江一竹长得完全相同,都有着超过80%活性度的血瞳,而那个女孩又叫她妈妈…无论是于公于私,他也得弄明白她的身份。就算没法一举击败她…至少看清她的脸!

夜莺眯起了眼,江桦在原兽细胞的加持下,居然生生以不可思议的刀速挡下了她的子弹。丢失了动能的弹壳跌落在地,那么密集的弹道居然也只是让他的身形稍稍顿了一刻,但随后他手腕一翻,狼牙刀刃旋转,瞬间从正手变为反手,行云流水地化解了这一式带来的冲击力,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闪到了夜莺的侧面,直刺要害!

这才是江桦真正的战力。在这已经被热兵器统治的时代,他却能以纯粹的白刃战力压群雄。平日中的敌人并不足以见证他真正的功力,就像打一级小怪用不着放聚气必杀一样。

但现在他的对手是夜莺,实力深不可测,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是不留余地,出手的一刻仿佛能让人看到古时的铁骑兵临城下,超越极限的奇迹接连在刀光中涌现。

只是今天的奇迹是促销的,夜莺眼见着寒光逼近,原本应当用老的身法在刹那间回归。她旋身平地跃起,连续后退。短暂的滞空中没有着力点,她居然又在完全不着力的情况下拧转,以纯粹的腰力带动全身后旋,沙漠之莺的子弹散成扇状直逼江桦而来!

江桦忽地横刀于侧,子弹连续击在刀柄之上,被全然挡了下来,但那巨大的动能也让他的身子无法避免地向后一错,就在这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内,夜莺已以一种不亚于平地飙飞的动作向后挪移,须臾间拉开数十米的距离,重又避开了狼牙的锋芒。

这样的动作…果然之前的腿部受伤只是意外,几天过去,纵是达格弹造成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江桦心底里暗暗重叹一声,也不知道夜莺是看出了他获取情报的想法、还是觉出了他不一般的近身能力,在他逼过来的时候她立时就开始拉距离,子弹连射,专挑他的死角让他不得不集中精神在对付子弹上,当然没机会在这个距离下还去留意情报。

只能用正面硬碰硬的方式强行让她停下了。

他感受着从手腕上传来的酸麻感,这样的距离要抵挡她手上的沙漠之莺果然还是有些勉强,也难怪任天行当初会败在她手下。

要牵制住这样的一个敌人么…但有了这一下,这个女人还会给自己近身的机会么?更何况,虽然现在不是最优先事项,但夜莺的其他人可是还躲在这山坡之后,投身于一看就极度危险的工作之中,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

他压低了重心,脑子里正考虑着对策,那边沙漠之莺的火光已是再度炸响,这次夜莺没有再用那诡秘的身份,而是双枪向前,连续射击。

手枪是没法像冲锋枪那样扫射的,但她的射击节奏精准到可怕,子弹带起的烟尘连续飞扬,在空旷地上他无异于活靶子。幸好这里还有着可以充当遮掩物的遗迹,江桦见子弹飞来忙贴着地面疾行,手上狼牙流光连转,在断壁残垣间飞驰,转眼间墙壁上就留下了蜂巢似的弹孔,被狼牙打落的弹壳洒落一地。

江桦半倚着墙壁,深呼吸捕捉着那枪声的空档。刀具比枪支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不用装弹,他在等待夜莺打空弹匣的一刻。

但他听着听着就觉出了不对,夜莺射击的频率的确是在下降没错,但这枪声…好像是越来越远的?

他紧攥着狼牙,侧身向外瞥去,只见那白色的身影竟已经转过身去,步伐如鬼影迷踪来回飘忽,整个人真像是化作了一片魅影,转向山坡而行。

她要脱离战场!

江桦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撑残墙直接翻了出去,紧踩着夜莺的脚步,就要追上前去。先不说他自己的私情,夜莺在占上风的情况下,撇下他这么个等级的敌人撤退,那必然是那边的主工程需要她做些什么…现在不阻止她,或许就要推动整个计划的完成了!

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他使出了全力紧跟上前,夜莺的速度很快,但现在的江桦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的距离到底还是在缩小,应该赶在她翻过山坡之前截住她。

江桦将狼牙反握在手,刃上尽是杀气,他已经拿定注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牵制住,而在这之前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拉进近身圈,为此他必须拼出全力不能有一丝停顿…

毫无预兆的枪鸣突然在背后炸响,子弹如一支冷箭以音速逼近。他在顷刻间感觉到了来自背地里绝不掺假的杀机,脚下一顿,旋身挥刀,黄铜子弹被猛地磕开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当当脆声。

但这一枚过后面居然还紧跟着扫射,枪手的隐蔽技巧好得夸张,完全是阴地里无声无息的暗箭。而江桦方才心思全扑在夜莺身上,这一下偷袭到底是没完全防住,子弹擦过了他的手腕,霎时犁出骇人的血口,飞溅的鲜血自狼牙刀刃流下,一滴滴落地。

他紧捏着受创的手腕,抱着极大的恶意顺着子弹来的方向回过头去,但在目光落到来人的身上时,他的瞳仁也缩紧了。

甲正站在他背后,手上的冲锋枪还指着他的要害,双瞳中的血芒冷意凛然,映照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如同死神降临。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任务:刺杀江桦

手上伤口传来的痛感刺激着大脑,让意识格外清晰。后面的夜莺眨眼间已经跑得不见踪影,江桦的计划被打断了,隐藏在怀中的毒蛇还是反咬了他一口。

创口还在淌血,伤得应该不轻,手指也有些麻痹了。他迅速将狼牙换到了左手,刀刃在手上旋成圆形,呼呼的刀风间迸出几道子弹擦出的火花。

甲第一击没有命中,目的已经暴露,似乎也不打算继续隐藏。他向后稍稍一错身拉开距离,冲锋枪紧接着扫射,枪风之凌厉让江桦都连退了几步。两人绕着无形的圆弧交接奔跑,转瞬间刀枪相击就已经过几十回合。

本来这里应该有着几句喊话,但江桦从来都是手动得比嘴快的主,有这时间已经重整身形,迎着弹雨突击而上。他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机,一看就知道甲是没打算跟他转圜的,对方奔着刺杀而来,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极速的刀光挡下弹雨,连冲几步接着那倾斜的坡度一跃而下,意在迅速拉近距离。

甲看来是拿定了他的战法,以一种奇特的轨迹快速移动,冲锋枪竟是被他单手拿在手中,另一手则摸出了腰间的战术刀,双管齐下,江桦几次上前都被他刀枪齐用的各种诡异方式逼退下来,几十回合过去战局竟仍没有什么实质进展。

也就是这时候江桦才发觉,此人竟是深藏不漏。

灰狼部中的携带者均是“第一代”,活性度不超50%,按理说一对一的情况下江桦应当是碾压性优势,但现在交手下来,甲居然一直没有给他近身的机会。

了解他战法的人很多,但真到了交手的时候大部分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身法,甲却在此时做到了,那不仅仅是技巧,更是超越“第一代”本该有的速度和反应力!

连血统都是假的…

他之前也看到过几次甲出手,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就连之前迎击夜莺的时候,他也只是在单纯地听着孟长桥的命令行事,淹没在泯然众生中。而现在他成了刺客,给人带来的威压竟不比夜莺差多少。

他在甲的步步紧逼下被限制在了原地,不得不像刚才与迎击夜莺时一样利用起周围的掩体,追击的事自然告吹。甲也在忌惮着他的近身能力,始终都没有上前,只是像老练的猎手那样潜伏着,利用足够的弹药储备,江桦稍一露身形便重迎上狂风骤雨的攻势。

如果这家伙是灰狼部派来杀他的,那未免也蠢得太过分了点。先不说杀他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刚才他完全有能力拉住夜莺,要真是为了灰狼,就算是想刺杀也应该放在完事之后。更何况,孟长桥要真知道手下有这么一号能跟狼牙打成平手的人,灰狼还能是这个不上不下的地位?

眼下夜莺的行动都已经进展到了这个地步,对于灰狼而言无论用什么方式去权衡都应该先以外敌为重。这家伙现在做的事无异于是在给夜莺拖延时间啊!

等等…外敌?

漆黑的烟柱突然从山坡后的火光中直冲而出,像是有成吨的炸药在一瞬间被全然引爆了,沙尘暴般的烟灰将云层都染得漆黑,砂砾打在墙上发出噼噼啪啪的连响。江桦藏身在掩体之后,无意之中刚好挡下了这席卷而来的尘堆,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在外面徘徊的甲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们的位置离烟柱的爆发点太近,甲在沙尘的狂风中无可奈何地一滞,针一般的砂砾被风刮入了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捂着双眼,在剧震的山坡间急急退后,敏锐的感官还在捕捉着江桦的行动,但已经来不及换上新的弹匣了。

从场面来说,这一看就是夜莺的行动已经又进了一步,不可预知的后果正在运转。不过放在当下反倒送了江桦一个机会,可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风势才刚刚露出些缓解的端倪,江桦已飞身上前,瞬间将距离拉到近身圈之内,狼牙丝毫不留情地直刺甲的面门。甲眯着眼侧头闪过,但江桦在出刀的同时已经抓定了他这个视觉死角,一记直踢狠踹中了他的侧肋。

常人中了这一踢估计能来个心跳骤停,也不知道甲有没有被踹断肋骨,总之他那张死人脸上终于因为这一击流露出了些许疼痛的面色。见面了也有几天,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的像个人。

他咳嗽了一声,反应倒不慢,忍痛就要把手上带刀的枪壳往江桦身上捅,只是江桦在这之前就已经有所防备,猛一伸手拉住他的腕骨狠狠往地上一撞一捏,冲锋枪从他手里掉下来,从斜坡上咔吱咔吱地滚出老远。

甲失去了自卫武器,却仍没有太多恐惧的意思。他只是淡淡地瞥着那枪从坡上落下,接着才转回头来留意着自己现下的处境:江桦一手死死卡着他的穴位让他无法动弹分毫。另一手上的伤口已经止血,重又握上狼牙,银白色的刀刃正抵在他的脖颈上,能感觉到寒气在皮肤上蔓延。

狼牙完全由达格金属所铸,只要江桦把刀刃稍稍往里一戳,再高级的携带者也无力回天。

“交代你的身份。”江桦寒声说着。现在的形势起码有一半是运气,若不是刚才这个意外,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制住甲。以对方这扑朔迷离的血统,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夜莺还在前面,不能拖时间了,关于这刺客的事必须速战速决。

甲没有回答,只是睁着血瞳回以瞪视。他是败在了意外下,但好像也没对这烂运气有什么抱怨的意思。

狼牙前移,在他颈上擦出细线似的血痕:“谁派你来的?”

甲仍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像是感受不到脖子上传来的刺痛一样。

两双红瞳在异常的气氛中四目对视,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甲像哑巴似的静默了许久之后,竟是探手捏住了狼牙的刃尖:“没有身份。派我来的人,你也不会知道。”

江桦眉间一跳,语气更硬了几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甲低低地说着,眼神突然变得异乎寻常的静谧,“你杀不了我的,江桦。”

他这话说得很平淡,但被江桦听去后几乎是如雷贯耳。

甲这一次居然叫了他的本名!知道他是狼牙的人很多,知道他是江桦的人也很多,但这两者合在一起就是绝对的机密,连孟长桥都不该知道!

是灰狼部已经暴露,还是这家伙的背后另有其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叛徒

突然爆出的身份像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其下隐藏着怎样的庞然大物还不得而知。能制住甲的机会还不晓得有没有第二次,如果换个场景,江桦一定会把他带回去好好吊打拷问一番。

信息的冲击量实在太大,正当他思虑着下一步的问话时,哒哒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穿着灰狼制服的队员已经散成圆弧形,将他们二人包围在内。

原本刚才甲叫队友们四散下去就是在等待接应大部队,而现在看来,空投显然已经完成,其余队员正竭力阻挡着外围的原兽靠近过来,而这个先锋队则过来一探究竟。

“你们这是…?!”站在最前方的乙震惊道。

他心下一沉,现在甲半靠在墙壁上,而自己正拿刀抵在他脖子上,两人身上都带血。从之前的事看来灰狼队员们显然对甲的真实实力也一无所知,看到这场景是个正常人的想法都只会是——

果不其然,一众灰狼队员目睹这一幕,哗啦的枪栓声顿时一个个提了起来。他们原本是来接应追击夜莺的,装备很齐全。到了眼下这个境地,出内鬼是决不被容许的。

该死的,这家伙连这种时间都算好了么?

还是说…这是灰狼原本就设计好来针对他的?

江桦眯起了眼,要解释清楚当前情况对他的口才能力来说挑战性太高了,还不知道这帮神经绷到极限的二货能不能听得进去。论实力的话让他单挑这些精英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井喷的蒸汽如喷泉般从地平线上升起,刺破了才刚刚散去烟尘的天空,隔着几百米开外仍让人感觉到了窒息般的炙热。裂缝开始在山坡上蔓延,崩碎的土层像是要跌进地狱里去,听得见咕噜咕噜像是烧开水一样的冒泡声在地底深处骇人地响着。

眼看那裂缝已经蔓延至离他们不足百米,剧烈的晃动已经让许多下盘功夫弱的队员站不稳身形,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感觉到什么了。江桦暗叹了一声,忽地跃起身来,撇下倚靠墙壁的甲不顾,只身向前而去。

不管怎么样,灰狼的关系到现在是靠不住了。

“站住——”

一群人拥上前去将甲架起来,朝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喊叫,但显然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就在他们做完这些的时候,眼前的整个山坡发出了末日来临般的巨响,随后整个“塌陷”下去。

没错!就是如同岛屿沉没般的“塌陷”!平平无奇的小山丘瞬时从平地上消失,蒸腾而出的蒸汽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硫磺灼烧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从远处看去,像是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温泉。

所有人都傻在了原地。

来不及了。

原本是可以赶得上的,但甲的变故拖住了所有人的脚步。在无言之中,有什么东西就要出来了。

山坡的另一边,白大褂们已停止了作业,一个个退在旁边。从他们满身的土屑中就能看出为造出这个泉眼经历了多艰难的过程。难怪刚才只有夜莺一人迎击灰狼的先头部队,

母上站在钢梁汇集的漂浮平台上,看着那蒸汽升腾的“水井”仿佛虔诚的教徒面对神像。连夜莺都被那热浪卷得退避三舍,她却丝毫不畏惧地站在那里,大展身形,白大褂在水汽中激荡。

“果然没错!果然没错!”她柔媚的脸上尽是艺术家般的狂热,“原兽的王者!独一无二的顶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在这里!”

蒸汽之下依稀见得到褐红色的液体冒着气泡,吐出难以言表的腐臭腥味。肉眼难以看清的绒毛在坑底摇曳,像是有着生命一般发出雏鸟似的鸣叫。

“可爱的家伙,不想来看看这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了么?”母上说着回过头来,“小夜莺,先送上我们的见面礼。打扰人家睡觉,总得给点补偿。”

夜莺放下了阻挡蒸汽的手,缓步走上前来,结果母上递来的小刀割破手心,将血一滴滴淋入泉眼。随着这一番动作,泉眼深处传来了波及范围达十几米的颤动,但半天过去却还是没有什么实质进展。

“啧,果然它的口味还是很刁啊。”母上撇了撇嘴,从夜莺手上拿回小刀,“你这强行打破极限的活性度还是没法糊弄。算了,让小弦来吧。”

夜莺低着头退了下去,一副很抱歉的样子。但也许是另一个人格的感情仍在起作用吧,在江一弦走上前接过那柄刀划破皮肤的时候,她的红瞳之中流露出了那么一刻的心疼。

江一弦可没她那么淡定,只是这么一小道伤口就已经让她的小脸扭成一团,不愿意再割得更深了。母上只能抓着她的手向下挤血,那动作惹得江一弦一阵不满的叫喊,只是当鲜红的血珠坠入蒸汽的深渊后,方才毫末间的震动霎时加强,隐隐听见嘶哑的鸟鸣从深处传来。

“它要醒了!”母上的眼中亮起光来,“来吧来吧,我们可要等不及了啊!”

但过了半天,那隐约的叫声却是一声比一声低,透出了些无力的意思。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挣动,但却像无力破茧的毛毛虫那样困于其中。

“诶呀呀,冬眠了太久,都饿成这样了么,之前那些居然还是不够。”母上撇着嘴转过身来,“小弦,再召来点‘好吃的’,还定位在这里。”

江一弦显然并不搭理她这一番动情的演说,摸着还在疼痛的手一脸的嫌弃,抱怨了几句,但还是伸出手上,将没来得及干透的血涂抹到身边的“白塔”上。

这些一人高的怪东西立时像生物一般兴奋地战栗起来,钻入土层之间,无形的信号扩散到方圆几里,顿时带来了千军万马奔驰般的滚滚脚步声。上百的原兽在那一刻被癫狂的引诱,尽皆向这“泉眼”中奔来。

那声响自然也落在了外围准备突入泉眼的灰狼队员耳中,这令他们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又是暴动?”

外围林荫的"shen yin"声显然已经证实了这点,乙狠狠一咬牙:“去把外面的伤员都带出来,剩下的人继续原计划!靠自己冲进去!阻止了夜莺,暴动自然会停下!”

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发令,随后被几名队友架开去。从队员们赶到开始他便一言不发,不辩解亦不栽赃,像是已经准备随波逐流。

乙抹了一把额头,现在气温已经提到三十五度以上,他身上却尽是冷汗。他复杂地注视着远处向泉眼行去的江桦的身影,思虑再三,还是缓缓地摸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狼牙背叛可不是个小事,至少要赶快告知孟队…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肩膀上却被拍了一下。乙回头一看,就见一名浑身是血的队员被人扛在肩上,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瞪着自己。

“组长,这人是我们在外面发现的,好像是先锋队唯一的幸存者。”扶着他的队员说,“他说他有话一定要告诉你。”

乙点点头,朝他道:“长话短说。”

那名队员看起来是伤得不轻,带血的脸庞显出这正是刚才江桦从夜莺手下救出的那一个。听到乙的话,他咳嗽了两声,还谨慎地四下张望一番,确认了什么东西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地道:“队里出问题了。我刚才亲眼看到,狼牙在追击夜莺,而甲在暗地里向他开枪,捅了冷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原兽之王

小型载人直升机在边境上空徘徊,留下螺旋桨呜呜的响声,几次与路过的鸟型原兽擦肩而过。然而它的机舱门却仍然大开,孟长桥抓着门边的扶手,面色沉凝地俯视地面。

这是属于总指挥的专机。从这个角度看,地上的场景宛如古代战场上千军万马冲锋,数不清的原兽一头接一头奔入中央弥漫的雾气里,随后就像是被那雾气吞噬了一般再无声息。

“前锋!前锋回话!还没法确认中心的情况么?”他对着对讲机大喊,但那边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根本就不清楚。他一拳捶在旁边的门框上,向飞行员吼道:“降低高度!”

“现在降落的话等于直接落到原兽群里!”飞行员看着雷达回吼。

“只要把高度降到二十米以下!”孟长桥完全不理会这样的警告,“我会顺着卷梯下去!”

飞行员被他的气势压倒了,只得乖乖按照他说的做。黑色的直升机胆战心惊地螺旋状下降,孟长桥半个身子探出机舱之外,手拿军用望远镜向那水雾中探去。

高精度的望远镜中映出了真相:那些原兽就像是之前那样被“白塔”引诱而去,随后便被菌丝般的绒毛缠住拉入泉眼中,随着进入原兽数量的增加,泉眼咕嘟咕嘟地沸腾,就像是巨大的胃囊中胃液在腐蚀血肉。

孟长桥抹掉沁出的冷汗,这东西居然在吞噬原兽?这样的情景是之前任何人都没见过的。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在这东西面前一切事项都要往后放,无论是个人性命也好、灰白狼的矛盾也罢。

“孟指挥,鉴于目前的情况,我们必须要介入了。”军队的通信传来,“空军会在五分钟后到达。”

孟长桥叹了口气,望向边境外:“感谢,我们会作接应的。请让其余人守好边境出口,里面的情况不是步兵能应付的。”

就在泉眼出现的一刻他已经敏锐察觉到接下来的状况恐怕已经不是单纯的灰狼部能解决的了。军队虽然主对人,但在这大范围内,现代武器的威力无论在谁身上都一样。

而要论顶尖战力的话,那边的“狼耳”和自己这边的“狼牙”也不分伯仲。不是逞能抢攻的时候了,现在要利用好一切手头资源。

但时间没有允许他想完。就在直升机带起的风已经能吹动地面的草叶时,始终只是弥漫的雾气突然爆发,如同一滩死水突然变作了怒江,炙热的空气荡起飓风,地面上距离近的人在顷刻间就被灼伤,少数几个活性度高的人也只得抬着手挡住面容,从指缝间向外看去。

果真像是火山喷发,君临天下的鸟鸣声响彻方圆,遮天蔽日的飞翼从一片雾气中展开,扑打着要将身体带向苍穹。翼羽就像是一面长达数十米的巨扇,将周遭遮掩身体的水雾都排开去,逐渐露出真容。

美丽,扭曲的美丽。这是所有人在看到它的第一印象。

不同于其它原兽的狰狞,这巨鸟现身的第一刻就用那诡异的美丽征服了全场。它从一片水汽中抬头,鹰般的首级上宝石般的血瞳映照着婆娑林荫,全身褐红色的羽毛仿佛火焰渐变。它在舒展身体,嘴壳的肉赘下垂,扬起头来向天空发出一声声宣誓般的啸叫。

从远处看那只是单纯的鸟,但高倍望远镜照出了真相:巨鸟的身上并非单纯的羽毛,那是由一条条仿佛有着生命般的绒丝组成的,它挥动翅膀的时候身上落下粼粼的骨骼,之前进去的原兽竟是被它所吞噬了,就像祭品被进贡给天神…或者帝王。

从标志性的红眼就能看出那确实是一头原兽,但任何人都没见过这样的怪物,立在那里铺天盖地,简直是一座小山,鹰首燕尾鹤长足,搭配得那么恰到好处,与其说是科学上独属于二级种的生物因子混合,还不如说是…神话!

原兽是生物变异的产物,什么样的生物变异才能形成这样的东西?现在区分原兽的标准只有一级种和二级种,但在这种怪物身上真的还能适用么?

地面原兽的暴动停止了,白塔所造成的引怪能力在巨鸟出现的一刻被取消。同时数不清的鸟型原兽开始随着它的鸣叫从林间、遗迹间飞出来,在空中起舞。场面壮观至极,若是真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所有人都会想到一个词——百鸟朝凤。

这才是夜莺真正的目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范围。

孟长桥险些冷凝成了一座雕像,半天才被那鸟鸣声叫醒过来,冲着对讲机大吼道:“你们在等什么?!狼牙应该还和你们在一起吧?配合他全力进攻!不要计较任何损失!”

对讲机那头安静了一下,过了好久乙的声音才犹犹豫豫地传出来:“孟队,狼牙那边…出事了。”

“出事?”孟长桥心下一紧,“他能出什么事?就因为这个才耽搁了?”

“不,不是狼牙的问题…”乙咽了口口水,“是甲在刚才狼牙准备攻上去的时候…刺杀了他。”

整个直升机机舱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变得如液体般焦灼,前座的飞行员回过头来,就看见一张线条扭曲的脸在颤动。

“我干他的老母!!”

一声怒吼差点把直升机给震下来,孟长桥几乎是在向对讲机咆哮,“他妈的他脑子进屎了吗?!谁让他干的?!眼瞎看不清什么形势?!”

光是这一句话他就明白,这事是完全坏在甲身上了。灰狼部确实是来晚了,但江桦有一人拖住对方全体的能力,只要早那么几分钟,这骇人的怪物也许就不会苏醒,但现实没有如果。

另一边的乙险些拿不住对讲机,他知道队长这一次是真的愤怒了。孟长桥是上一次原兽战争走过来的人,真真正正的军队出身,平时自我要求严苛,但现在情绪失控下已经压不住军人的粗鲁了。

不过孟长桥到底是孟长桥,骂完这两句就已经清醒过来。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压住砰砰跳动的脑血管,勉强镇定下来:“所有重武器全部解封,空军待会会过来。现在那怪物还没完全恢复,在这之前把它打下来!”

说话的时候他觉到了扑打着脸庞的风,那巨鸟在鼓动双翼,一点点腾空,想要从蛰伏太久的巢穴中飞出来。地面上的灰狼队员勉强招架着身边原兽的攻势,艰难地向泉眼边靠近。

在距离泉眼最近的断层边,一众白大褂都已经在巨鸟的威压下瘫倒在地,谨慎注视着周围盘旋的鸟群摸向身边的武器。只有母上仍高高立在横梁之上,长发在狂风中飞舞。

纤细的身躯毫不畏惧地迎着那怪物,她用歌唱般的声音在吟诵:“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都看好了,这以人力复原的神话,浴火重生的——朱雀!”

第一百八十六章 百鸟朝凤

朱雀仰天长鸣,鼓动的巨翼掀起飓风,刮得周遭的人几乎站不稳。从它出现的一刻原兽们就自动归随了它麾下,没人再能号令他们,这是来自于顶端的威压。

江一弦在旁边使劲地用小拳头敲打着那“白塔”。从怪物出现的一刻这些白塔的引怪能力就全然失去了,四周的原兽群开始退潮,速度极慢,这让她有种丧失了力量般的不悦。

“阿姨!这些东西坏掉了!”她上前扯着母上的衣角。面对这么大的东西,她想帮忙,但没了“白塔”她也有些不敢上前。

“是啊,他们不管用了。”母上的眼角勾起弯月,“毕竟…人类的科技,怎么能奈何得了神话呢?”

“神话?”江一弦仰着脑袋望着那盖住了阳光的巨影。

“是啊。”母上此时也顾不上理会这个孩子了,她大展着双臂,像是要拥抱眼前的朱雀那样,“自古以来位于顶端的东西总是被罩上各种光环,以至于模糊了本身的样子。这样的东西…又怎么能不被称之为是神话呢?”

江一弦松开了手,任那些白塔滚进雾气之中,也不知是不是钻入了地底,眨眼间就不知其踪了。过了一阵后,一排排白大褂从中走出,在四周静谧地注视着,就像信徒恭迎神明降临,完全没想过周遭的原兽也在同时威胁他们的生命。

鸟群在上空盘旋,将飞来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尽皆挡开去。但朱雀在初醒震动了几下翅膀过后,却又重新收回了身形。它将巨翼合拢在两侧,缓慢地蹲了下来,姿势就像母鸡抱窝。

“喔,还不愿意出来见识见识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么?”母上点着下巴,回身道,“皇帝不急太监就该急了,来,让它离开温暖的被窝,该起床了。”

白大褂们从装备箱里掏出了移动式的重武器,每一个武器都是部队里用于炸碉堡的重型,经过改造之后更是成了散弹枪般的连发式。瑰丽的焰火在朱雀身上炸响,却只是炸掉了几片绒丝般的飞羽,露出的皮肤上单单只留下了几行烧灼的痕迹。

这场景落在远处观察着的猎人眼里,顿时目露大骇:“这是…哪一组人干的?”

不仅是那狂风骤雨般的打击毫不留情,朱雀所展示出来的防御力也远超他们的想象。那些足够给普通原兽造成沉重打击的火箭炮、地对空迫击弹在朱雀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非要连续的几发轰在同一部位,才象征性地渗出些鲜血。

如果不是它不会如真正的神话朱雀那样全身燃烧,火焰喷吐,此时外围的猎人怕是会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母上就在朱雀的下方,看得自然最为清晰。她大笑着高呼着,神情中竟全是赞叹:“不愧有神话的名号!原兽之王就该如此!真不枉我花这么大代价来找啊!”

朱雀在愤怒地啸叫,身上的疼痛倒是其次,刚一醒来就遭以如此对待也让它感觉到了侮辱。它转动身体,以有力的巨翼狂扫周围的平台,足够称重上千斤的横梁顿时樯倾楫摧,母上从梁上腾地跃下,一把拉起旁边的江一弦,匆匆向后跑去。

只有一个影子在那一刻腾身,在颠簸的巨翼上疾行。朱雀狂乱地竖起了全身的羽毛,将身体晃得如同怒涛中的舢板,但即使这样夜莺仍是脚下稳如泰山,眨眼间就已冲上朱雀的背,旋身而起,沙漠之莺在手,火光连发!

她的体型在朱雀面前大概只像是一只蚊子,但沙漠之莺所到之处却带起了排排的冲击。朱雀的脖子在奇异地扭动…就像被蚊子骚扰的人,左冲右突,但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累赘。两方卷在一起展开了一场奇异的博弈,白色的影子冲上冲下,弹无虚发。

太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情感各异。母上如同狂热的球迷那样挥动手臂赞叹着她奇妙的身法,似乎完全忘记了几分钟前她还在神往朱雀的事情,又似乎她根本没有想要从它身上取得什么,发掘出来只是为了将其杀戮。

同样的场景映在旁边的江桦眼中却是另一番情绪,朱雀和夜莺同时给了他以排山倒海般的冲击。作为白狼的猎人,他所掌握的资料量理应是无人可及的,但现在这一头原兽超出了任何情报划给的范围。

而夜莺正在与这个超出范围的敌人博弈,似乎还势均力敌。

连白狼都没有触碰的领域,夜莺却…

对时间的感触都在刹那间变慢,江桦回身望向身后浴血搏杀的人群和原兽群。有了甲的事在先,白狼和灰狼的配合算是暂且告吹了。现在他面前的是需要独身迎战的敌人…或者说怪物。

看这形势,夜莺的核心人物恐怕也该尽聚于此了。三年前就是这些人差点将他推到阎王面前,现在他却还要第二次独身犯险么…

不,不是犯险。无论如何,他这一次不会再将性命压在一线了。

毕竟…是有人在一直等他回去的。他已经答应过,要让她去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他别过头长长地呼吸着,狼牙上寒意尽现。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几乎震痛脑壳的尖锐啸叫,在接连的回转过后,夜莺终于攀上了它的脖颈,沙漠之莺前指,正准地打中了它唯一的弱点——眼窝。

即使全身都被强化,眼睛仍然是生物最脆弱的器官,这巨物狂躁地甩着头,眼眶上滴下鲜血,刺骨的疼痛终于让它止不住地摆动双翼,身躯一点一点抬升,残余的蒸汽向四周滚动,如同天池。

夜莺从它背上一跃而下,急促地喘着气。她也并不轻松,单单只是因为飞鸟在地面上丧失了优势才能拉成平手。如今沙漠之莺的子弹储备见底,朱雀又离开了地面,她再留下去只会搭上自己。

但无论怎样,周围的生物们都目睹了开世般的一幕:苍穹之上,太阳给那赤红的朱雀镀上一层金子般的光晕,数不清的红眼鸟原兽随它一同腾空,像是在嘲笑着滞留地面的无力存在。它们四散飞去,仿佛要向世界通知他们的王的归来。

“不好!”地面的人脸色惨白,“这样下去…这些死鸟会越过达格网!”

生日当天的碎碎念

一晚上没睡好,现在坐在去学校的高铁上还有点愣。

嗯…这么久了,三分钟的人应该也走的差不多了。

稍微说说吧。

就像我在评论区写的,昨天我吃个饭的时间,回来一开作者后台,是真心被突然增加的两千收藏给吓着了。

这本书前期约等于没有任何推荐,扑到什么程度大家都看到了,所以看着那一百多个本章说我真心是…心情复杂。

也收到了从没有过的负面评论、质疑声,但一本书怎么可能没质疑,结果我这太扑了一直没有,今天看到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小开心…我不是m

当然后来我去逼问就知道了,这算是几位友人集资送我的生日礼物。

一千块的大红包四舍五入…不对,就是等于一个盟主啊!

嗯好吧。

这真是我很开心的一个生日。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实感。

我不知道那两千个水收藏时候能留下几个,但无论如何谢谢你们来陪它三分钟。

出生在开学季的我,每次一过生日顺便就开学,这次也不能免俗啊{笑

于是,现在我想说的就是…

干特娘的劳资终于拿到第一个月的全勤啦!!!

累!死!我!了!

鬼知道我这个月经历了什么,暑假过得比上学还累,我真特么高估了我自己理大纲的能力,神他妈高开低走。

哇擦,讲真,边境这段贼拉难写啊!!

白狼四人态度的进一步挖掘、灰狼的野心和矛盾、江桦的行动、小竹的实力提升、夜莺内部的争端、安年的双重人格、还有甲的潜伏,一个个全都得顾及到。

如果说之前只有日常和战斗两条线的话,现在我就得同时顾及白狼、灰狼、夜莺、安年、甲五个势力七条线。

我在想什么。

居然第一本书就用这个写法。

毫不夸张,每天我都在掉头发。尤其是小竹,前期水水日常卖卖萌就好了,现在她出来一次我就得好好想想能带来什么信息。

前期的伪奶爸流果然还是铺垫太久了…现在要转向主线,就出现了前后画风不对的问题…尤其是让小竹掉线这么久我也很绝望啊…

大纲已经乱了,我还得保证每天能挤出两章来,写着的时候还得想着跟10万字以后的剧情的联系。

这就导致了我这个月修文频繁…这么庞大的剧情,好几次我觉得我写出来的就是一堆混全勤的垃圾。

干。

要死了。

9月我要咸鱼更新了。

开学第一个月,这学期基本满课,只有晚上有时间码,为爱发电的时间真的排不开了。

原谅我,我需要缓冲一阵理一理剧情,不然这速度感觉剧情真的要崩…顺便也得把前面的小修一波。

这个月先保底一更吧,至少把这段贼鸡儿难写的卡过去,到后面好写的地方我会爆发一波还上的,可能是十月或者十一月…尤其是两个舵主的欠更,我没忘,嗯。

反正没有推荐的我无所畏惧,哈哈哈哈哈

幸亏我没立发红包加更的flag…不然这真是要加更加到完本去了。

就这样吧,祝自己生日快乐。

谢谢你们的陪伴,无论是几分钟。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以苍穹为界起舞

他们说得没错,鸟型原兽的机动力本就是猎人们最头疼的因素之一。边境达格网的磁场干涉范围能到几百米的高空,但原兽的素质足够适应千米以上,要不是它们没有智慧不晓得达格磁场的具体作用,再加上鸟型是最难变异的原兽种类,人类哪可能有现在的安逸。

而现在看来,这朱雀果然不愧有神话中百鸟之王的名号,威压直接作用于原兽,连“白塔”的吸引力都被压过。也就是十几分钟的功夫,鸟型原兽数量已经数都数不清,将白昼的天空遮得像是黑。数量还在增加,以这个势头,哪怕跑掉十分之一都会是致命的打击。

所有的原兽同时响应,这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和应对范围,即使把整个边境…不,再加上一个大城的对原兽武装集结起来,都不一定能够应对得了。这完全就是三十年前原兽战争的再现。

边境四周都有人息,而离得最近的,就是南方的天子城。

地面上的灰狼部队员都几乎咬破舌头,这样的场景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当然也就没准备多少地对空武器。他们只能趁着鸟群俯冲的间隙略施一二。

“空中武装全体出动!重复,空中武装全体出动!”指挥部里,带着军衔的人在高喊,“驻守的部队都转入地对空!”

边缘的士兵们抬出了沉重的炮管,充当最后一层防线。战斗机群掠过天空,对着鸟型原兽群迎面而上。所有飞行员在一开始就用上了全弹发射,弹雨如烟花般在空中绽放。

这是钢铁与怪物的撕咬,颜色形态各异的飞机在同样颜色形态各异的鸟群间冲击,数不清的鲜血和翼羽在空中飞扬,鸟群长鸣机械怒吼,听得所有人都心头剧震。

开始有影子从空中落下来,有中弹陨落的鸟型原兽,但其中往往就夹杂着几架起火的机身。

如此庞大的边境被朱雀完全掌控,在鸟型原兽群面前战斗机和轰炸机的数量还是太过薄弱了。那些畜生成群地与飞机纠缠,利爪按上它们的机翼以五马分尸之势拉扯,喷火的发动机在瞬间就运转过载。而它们用于捕猎的嘴壳足够砸断钢铁,啄中油箱和弹舱就会引起致命的爆炸。

能与原**手的都是机师中的王牌,但即便如此,这个数量也早就超过了机群能应对的极限。

地面的人无言地看着,如此密度的鸟群下,这些飞行员哪怕想要在机体受创之后弹射脱出,也会立刻在没有武装的情况下赤手空拳地暴露在鸟群面前。他们不可能不清楚这个道理,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在用生命作赌注,只是为了能徒劳一般地将更多的鸟群拦截在这里。

朱雀在缓缓地腾空,它完全被刚才夜莺的攻势激怒了,终于离开了自己的巢穴。以原兽的智慧还不足以区分这其中的端倪,只晓得这些两只眼睛一张嘴的灵长类生物都是同伙,要实行无差别歼灭。

在它升空的一刻夜莺的火力就停止了,灰狼部在它展开身形的同时便接上了射击,想要将它灭在冲入天空之前,但这只刺激得这邪王更加兴奋。

“达格弹都没用?!”一名队员铁青着脸放下狙击枪。他的枪匣中已经放满了达格弹,但这有效射击范围的重型狙击枪作用在朱雀身上简直只像是给它瘙痒。

“不,是有效的。”旁人看着朱雀左侧那只闭合的眼睛,“夜莺刚才使用的估计也是达格,现在它还没有痊愈的迹象。看来它不是对达格免疫,只是我们的进攻穿透力不够。”

我们…未能击穿敌人的护甲?

“照这个程度,想要给它致命杀伤估计要用穿甲弹之类的吧。这东西军队应该有储备,只是…”

只是现在朱雀已经投入了天空之中,这里是它的舞台,刚才在地面上那副大梦初醒般的懵懂和笨拙在升空后荡然无存,巨型的身躯居然有着超出意料的机动力。它急速地擦入鸟群与机群搏斗的战场,以泰山压顶之势冲击。

王牌机师们被鸟群困在中央,躲无可躲,而朱雀那奇异的、混合生物因子的羽毛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腐蚀性,光是被擦中,精密的机械便在同时失灵,瞬间落入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境地。

在场的都是猎人里精英中的精英,但眼前的场景还是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边境之中居然一直沉睡着这样的怪物,它蛰伏了多少年?为什么任何一份当代情报都没有提及过它?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夜莺要像平时一样,将这东西纳入己物。但现在看来,哪怕不作掌握,只要任这东西自己蔓延,就足够在周围的几个城市中挂起腥风血雨。

至少在这源头之中已经是如此了。

灰狼队员们看着那一架架解体的战斗机只觉得后背发凉,但缺乏地对空手段,这些精英也是无的放矢。许多队员还陷在地面原兽群之中,根本抽不开身。夜莺从朱雀升空的一刻便像舞台退场似的销声匿迹,将这个烂摊子全然扔给了他们。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单是一个朱雀就已打下十数架战斗机。王牌机师们也被浇灭了胆气,眼见着朱雀逼近,却像是初学者那样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机身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银灰色的流光倏地抬头、紧跟急速俯冲,子弹伴随着那股近乎自由落体的惯性在朱雀身上炸起,刚好选在它脑后敏感的肉赘上。这一发巧妙而冒险的突击起了作用,朱雀甩动着脑袋向上攀升,但只是几秒钟的腾空间隙,那架银灰色的战斗机便再次出现在它正面开火。

空军的奇迹,白狼之耳。他显然是一直在留意朱雀的情况,只是也遇到了和其它飞行员相似的问题。但任天行不愧是任天行,连做几个蛇形抬头硬生生地将纠缠他的鸟群甩在身后,强行脱出了战斗圈的桎梏,要赴这场死亡游戏了。

那种操作根本已经是挑战人类极限的疯子行径,其他人不可复制。他也明白,这一次又是独自一人的表演!

第一百八十八章 防空警报

狼耳只身迎战,与体型是它五六倍的朱雀纠缠在一起。朱雀加速,它就跟着俯冲;朱雀变化角度,它便随之做出锤型机动,以近乎垂直的轨道翻上翻下,与这原兽之王做着一场死亡的追逐战。

矢量喷口的灼热气流险些燎着了朱雀的羽毛,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狼耳选择了最冒险却最有效的方式,它放弃了瞬间爆发的全弹发射,小心地避开朱雀的攻击,同时不断用高射机炮骚扰。朱雀几次想利用体型的优势去碾压它都被灵活地躲避,反而送回几发子弹。

在这样的距离下高射机炮的威力被最大化,已经能穿透朱雀最表层的防御,尽管按体型比例来说那伤口只像是被小针刺了一下,但足够带来一波紧似一波的创痛。

朱雀愤怒了,它从这架飞机上再次感受到了恼人的威胁。这头原兽之王在从前大概从来都不可一世,现在刚一苏醒夜莺和狼耳便接连给它带来了麻烦。前者至少还是在地面上,而现在在这千米高空之中,在它众多臣民的拱卫之下,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敢挑战它的存在!

它弯折下那天鹅般优雅的长颈,狼耳在同时翻转升空,躲过它利箭般的一记啄击。飞机在空中如灵蛇般舞动,螺旋、平旋、俯冲拉升,险险地躲避着朱雀的攻击,各种奇迹般的超机动在同一条轨迹上显现。就在朱雀最后一记啄出,动作稍稍一缓,它又是一个急转回过身,继续轻弹攻势。

任天行紧紧地拉着手舵,大部分对单只原兽的空战于他而言都只是一场轻松的游戏,现在他匹配的是自己最熟悉的顶级座驾,各种状态都处巅峰,但现在面对这个超出预知的敌人他还是拿出了全力。

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极限微操在同时挑战人体和机体的极限,旁边的王牌飞行员们一个个都看傻了眼。王牌与王牌之间的差距居然就能这么大,如果这是战斗机之间的空战的话,谁都没法保证自己能在任天行手下撑多少回合。

只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击落这样的怪物都不是单单一架战斗机就能做得到的。狼耳凭借着超人的机动算是暂时牵制住了朱雀,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无论性能再怎么超神,弹药储备也是有限的,只要它一退场,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有如此技术的机师。

但现在没别的选择,放任不管只会加速机群的崩溃,他责无旁贷只能一赌,就赌在自己弹药耗尽之前,能有什么转机的对策。

任天行在急速整理着脑中关于朱雀的情报:能抗重击炮的防御力、对其他原兽的号召力、凌驾于二级种的再生能力、再加上多重混合的生物因子,这是目前它最明显的四个特征,幸亏达格弹还对其有效,勉强还能归在二级种的范畴内,不然真是无解。

说起来,自从朱雀出现开始,这“幸亏”实在是有点多。

幸亏朱雀是刚刚苏醒没有恢复完全、幸亏它虽有智慧却不至于能像人类使兵那样对原兽排兵布阵、幸亏这次王牌机师们恰好集结于此,多少缓和些局势的恶化…

不,这些幸运真只是单纯的巧合么?

现在战斗的重心毫无疑问是从地面转向了空战,但在这之前,所有的飞行员都如同打酱油一般,完全当作了地面猎人的辅助和陪衬。可以说要不是朱雀苏醒,根本就没有他们表演的机会。

但如果这苏醒只是意外,为什么他们还会被提前召到这里?灰狼部来是为了追击夜莺,但对原兽部门这次居然不惜启用理应被封禁的白狼,还单单只要他一个空中力量?

真相直到现在才渐渐浮出水面,对此的准备却简直就像一切都规划好的那样。

这次可不是什么白狼的单独行动,而是一场横跨携带者与普通军人,甚至涉及到整个对原兽部门的联合任务。也就是说,背后涉及的人…

寒意爬上脊梁,任天行强行甩开那些幽灵般的顾虑,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操作上。

现在他可没空去想别的了。

狼耳终究也只是一架战斗机,无力扭转整体的实力差距。在朱雀的鼓动下,鸟群四散的困境仍在继续,最外周的鸟型原兽早已冲出电网。

驻扎电网外的军队抬出了所有的对空武器,绚丽的火光连续爆炸,边境边落满尸体,但仍是挡不住那黑压压的鸟群洪水决堤般的扩散。

总指挥的额上暴起青筋,眼见着头鸟飞向远方,从其他地方调用的兵力还在路上,形势已经不再是在场人能控制的。万般无奈,只得抓起通信,连接上了周围所有的城镇。

“天子城、三公城、太保镇,这里是北方边境,我们这里空中威胁失控,正往你们的方向去!请动用空袭警报,全城猎人警戒!重复!全城警戒!”

语音顺着电信号传递到了上百公里的接听站处,边境的通知是没人怀疑的,命令次次转接层层下达,所有猎人的单独任务全部取消,无论级别高低,统一转入对原兽状态。

这样的无差别命令当然也传入了刚刚从白狼总部出来的灰狼队员耳中,前座上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边境失控,势力居然能影响到城内?那,队长他们…?”

两人脑中都冒出了不堪设想的可能。

“要不要现在通信请示一下孟队?”

“你傻啊,要真是失控,他们现在肯定都在僵局,你这一个通信过去说不定就误了大事。”

说话的人被噎了一句,静了半晌后才缓缓扭过头去,看向后座:“现在上头是要咱们对原兽警戒,那这小姑娘的事…”

但就是这么一看他就发现了不对,坐在后座的小女孩此时已是缩成了一团,紧紧地抵靠着车门,一双大眼恐慌地瞪着,透过车的顶窗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你怎么了?”队员皱眉。

小竹被这么一问话顿时打了个激灵,这才收回目光,战战兢兢地看向面前这个并不友好的人。似是犹豫了半天,才用极小极小又没有底气的声音道:“我、我听见,好像有东西飞过来了…”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没有多久,街道上的行人便开始奇异地减少了。几分钟之后,魅影从沃尔沃的正上方掠过,刺耳的空袭警报在同时拉响,将整个天子城笼罩在嚣声之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啊

充当司机的队员透过车窗望见了空中盘旋的鸟型原兽,这畜生似乎也发觉了车里的人息,在车顶上盘旋,投下的影子在车边左右摇晃。

第一批鸟群,还是来了。

他将手探向储物箱的开关。为了应对紧急任务,大部分猎人都会在车上放好武器,灰狼部当然也不例外。

但这个动作被旁边的队友给打断了:“等会,这些东西待会再处理也不迟,先把那丫头送到调查部再说。”

司机觉出了几分道理,但仍是面露犹豫:“这是全城的最高命令…”

“既然是最高命令,就说明其它猎人也会响应,也不差两个人。再说了,咱们去帮忙杀,难道就把她扔在路边?”副驾驶说,“哪都别耽误,先把她送回去,再出来迎战也不迟。”

两人在这个说法上达成了一致,驾驶员一踩油门,沃尔沃撞过了限速的标牌,向灰狼总部飞驰而去。因为防空警报,此时街道上大部分人都已撤去,超速的沃尔沃也没有人来罚款,短时间内就冲过了数条街道。

只是情况出现了什么不对:沃尔沃的本意是通过速度甩掉追逐的原兽,这一加速,笼罩在车边的黑影却不减反增,三五成群的鸟型原兽从各处汇集来,都锁定了这个目标,跟在车边飞行。

动物狩猎的本性就是追逐活动的物体,现在大街上处于不正常的寂静,这冲刺行驶的小车自然最为显眼。

他们开始从空中扑下来,用脚爪撕扯这个怪模怪样的钢铁机械。幸好沃尔沃以安全性著称,原兽的脚爪只在车上制造出了几道白痕。但眼看着原兽的数量越来越多,再过一阵就不是单纯一个铁壳子能防住的了。

“哪来的这么多一级种?!”灰狼队员向窗外鸣枪,不忘低声惊呼。

虽然有心理准备,这数量还是超乎了想象,比上次五公里暴动更甚。难怪要拉警报,这的确是不亚于一场空袭。

小竹听着原兽的飞扑在车壳上制造出的当当声,哆嗦着把脸转向一边,根本不敢去看外面。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确实是掌握了基本的战斗方法,但完全没有实战经验,上一次见到真正的原兽还是在剧场里的那些蚊子,那种小东西和现在的阵势完全没法比。现在熟悉的人都不在身边,她不得不去信任着两个并不友好的人。

沃尔沃左冲右突剧烈晃动,她虽然系着安全带还是被颠得来回碰撞,前座的两人全心扑在车外的原兽上,根本没空理她,结果就是这么一阵子跑下来,她身上也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但小竹紧咬着嘴唇不吭声,她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出声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只是几分钟下来,两位队员的避战策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些欺软怕硬的鸟型原兽见猎物不反抗,更是肆无忌惮。它们降低了高度,高高低低的嘶鸣声在车子周围响成一片,震得人脑仁发炸。

几只脚爪钉进了钢铁的外皮,竟是在与发动机角力。司机狠踩着油门,但沃尔沃的速度还是无可奈何地受到了限制,排气管在喷出黑烟,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两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在设施完备的大城市里居然出现了原兽战争时期一般的灾难,再避战自己都不一定能扭转了。

他们只得打开武器箱,刚摸到里面的重狙,却听爆鸣声在车顶炸起,鸟群被惊得四散,重又在空中徘徊。

路边的几个猎人放下肩扛式火炮,冲上来敲着他们的车窗:“喂喂,里面的,没受伤吧?”

看他们的衣着,都是些不出名的猎人公司。顶尖精英居然还被不起眼的小人物救了,这实在是…

司机尴尬地撇过头挡住领口上的灰狼标志,摆了摆手表明自己没事,看外面猎人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他也是松了口气:幸好,还算是瞒过去了。

但他刚把上方向盘,准备赶紧遁走的时候,站在车前的那个猎人无意一瞥,随后就叫起来了:“诶,你们看一眼,这标志…”

两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天不遂人愿,几个人呼啦一下就围到了车前,车牌上那个标志性的灰色大狼也被他们看了个透。

“这不是…狼巢那个…?”

几个人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透过车窗去盯视里面,两个人都赶紧避开了视线,然而车前的驾驶牌是挡不住的,所属公司那一栏的字眼清清楚楚地写着:狼巢灰狼部。

“什么啊,结果还碰上个同行?”开炮的那人叹息,“浪费我一发炮弹。”

“可别这么说。”机灵一点的人意识到了什么,望着那两名队员嘴角勾起弧度,“谁都知道这是现在的顶尖嘛,精英都能被堵死成这样…咱们好像也没差他们多少么?”

小竹懵懵懂懂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好不容易外面的怪物都被打退了,然而前座两人的脸色…怎么这么黑?

满脸的表情都写着: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啊!

他们当然得黑脸,外面的猎人都不是傻子,几句话的功夫就猜了个大概。他们不便多留,转身去追惊飞的鸟群,只是压低声音交谈。

然而携带者的听力远超常人,那些窃窃私语也都被他们听在耳中。

“以前都没见过狼巢的人,还以为有多厉害。”

“先别都一棒子打死,以前那个白狼好像还是蛮吊的,结果不知道咋的就上来个灰狼。我看上头也是脑子秀逗了吧,就这素质,改名叫灰太狼得了。”

“先不说素质,就是态度也有问题。对最高命令消极作战,这是严重违规好么。这种货色都能当猎人,怕不是有什么py交易吧。”

“啧啧,那咱们可惹不起…”

几人走远,谈话声到底是被振翅声掩盖了。只是前座的两人都像是冻在了那里,车里的气氛压得小竹差点喘不上气来。

这两个人…

半晌过后司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行,这必须得上了。”

“别冲动,一群杂兵而已,忍忍吧。”副驾驶劝道。

“不是忍不忍的问题!”司机一把捶在武器箱的按钮上,“没听见么?他们已经意识到咱们是违规的了。不把那群死鸟敲掉,估计又得把咱们报上去。”

副驾驶说不上话了。最近灰狼部接到的大大小小的投诉数不胜数,多数都很莫名其妙,但积少成多,假的也成真了。这要是再来一个同行的举报…

他默默地把箱子里的武器抬出来,司机在同时将沃尔沃一个掉头,跟在那几个猎人身后,拉近距离后将车卡进了难以发现的胡同。这地方小而黑,路人经过根本不会察觉,想来原兽也不会进入。

他们拉开车门,凶着脸对小竹威胁道:“听着,你就乖乖呆在这,不准叫不准哭,否则就不送你回白狼了,知道么?”

第一百九十章 血海前的女孩

其实小竹的性子根本用不着他这么提醒,一路过来她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听到这话也只是点了点头:“我会乖…”

两人用不放心的眼光打量着她。小家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刚才还跟他们撒谎说不知道白狼、不知道那五个人,现在不会又是做戏吧?

小竹被他们看得使劲往后拱,半天才鼓足勇气指了指外面,轻声道:“外面有怪物,那是坏东西。你们…能不能救救大家?”

两名队员都愣了一下,看着这孩子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她一直以来都努力地不给人添麻烦,现在却要开口拜托这两个陌生人,当然不敢多说。

只不过…先是被普通的猎人救下,现在又是被一个小娃娃提醒…

他们情绪复杂地叹了一声,没别的话可说,只是把后备箱里的装备扛出来,急匆匆地绕过胡同跑出去,车里只留下了小竹。

她还没从外面的情况中缓过劲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么?爸爸、哥哥姐姐、还有那么多的人,一直都在和那种东西作战?

世界真的很可怕啊。自己能有那么开心的日子,也是因为有这些人一直在幕后战斗着吧。

光是想着她就全身发冷。

小胡同里很静,她却因为超人的听力,外面的骚乱声一样听得到,在独身一人的情况下,这声音更加清晰,鸟的啸叫和人的哭喊混作一团,宛如地狱。

胡同上方不时就有巨影闪过,她下意识就抬起手堵上耳朵,耳中的寂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然而她才刚松了一口气,一个黑影就凭空掉了下来,砰地摔在胡同内。

确实是“掉”而不是“落”,因为那是一个从空中栽下来的人。准确的说,是一个血人。

他的脸色狰狞,在落地的同时身子便痛苦地扭曲起来,左手捂着自己不断往出冒血的肩膀,右肩往下已经没有了手臂,断口还十分新鲜,浸满鲜血的衣服不一会就在地上擦出长长的血痕。

这场景如果搁到电影里,尺度也得是r级往上走,而现在它活生生地发生在了现实里,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尽皆看了去。

小竹从他掉下来的时候便惊得差点喊出声来,浑身都在发抖,拼命捂住眼睛不看外面,但就在几秒后,翅膀扑打的声音当头传来。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偷偷放开一条指缝,悄悄向外瞟去——

阴影被斜射的阳光投下,在血人身边环绕。黑头灰身的大鸟抓着残破的电线,歪着头向下打量。它的嘴壳里竟然还叼着半截滴血的手臂,看来是没来得及咽下就来追捕逃脱的猎物了。

蜡嘴雀,变异之前看起来萌头萌脑人畜无害,实际上那小小的嘴壳咬合力惊人,在野外时能咬碎坚硬的樱桃核取籽吃。变异后它从草食变为了肉食,而这个特性也被等比例放大,足够咬碎人骨。

血人听见那振翅声,原本奄奄一息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显然他就是被这鸟叼着飞到这里,拼命挣扎下鸟嘴咬断了他的手臂,才得以落地幸存。结果好死不死的,偏偏掉到了这没人的小胡同里。

恐惧给血人打了一剂强心针,他用手支撑着身体,竟然颤颤巍巍地半爬了起来。但这小胡同本就是在人们视线之外的地方,失血又让他根本无力喊叫,他翻着白眼绝望地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还是停在了面前的沃尔沃车上。

车里小竹很听话,刚才开始一直安安静静,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大概是这种情况下的本能吧,他弓着身子一步步向车子爬来,只是还没挪几步,蜡嘴雀已经收敛双翼,忽地从胡同缝扑进来,在他松劲的一刻就用脚爪缚住了他的肩,用力向上拉伸。

他死死地抓着旁边的排水管与之角力,但普通人的力量和一级种还是有差距,他手上的血又滑溜溜得根本抓不住管子,到底还是被一点点向上拉去。

小竹透过车窗与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来了个对视,因为车窗贴了单向透视膜,血人大概是看不见她的。她只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恐惧,原来一个人在怕到极点的时候真的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比厉鬼还要触目惊心。

她完全被吓住了,抱着脑袋,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无力感和恐惧感把她淹没了,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她拼命地不去看,但外面的响声还在继续,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场景。

很快他就会被吃掉的,被带上天空咬碎,然后…吃掉、死掉…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只是她并没有看见罢了。

她对这个世界依然一无所知,但至少现在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有人就要在面前死了。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看着一个人死掉。

按理说一个孩子看到这一幕十个里有十个都得吓懵,她也是一样,只是在对视那一眼时,她从那个人眼里看到了乞求的光。

那很明显不是对着她的,但就是这么一眼让她感觉,不做些什么是不行的。

就像当初躲在自己身后的朋友一样,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的话,那就全都完了。

小竹深吸气,鼓足勇气别过身去,顺着两名队员离去的方向敲着玻璃:“有没有人…这、这里…”

那两名灰狼队员早已跑去追先前的几名猎人了,就算真在附近,她这么小的声音也根本听不见。

她也意识到了这点,使劲地思索了一番后,颤抖地弓着身子爬向前座。她记得之前那两个人有用电话一样的东西交流,会不会…

只不过通讯器显然是随身的,灰狼队员在下车的时候就带走了,小竹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车窗外那人脚已经离地,她又怕又急,整张小脸涨得通红。

为什么偏偏只有她在这里呢?

如果爸爸在这里、哥哥姐姐在这里…不,哪怕是那两个开车的人在这里,都不会这样的。

可现在只有她…

她抬起手,使劲揉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但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她的余光无意中在车前座上瞥到了什么。

一把小手枪。

第一百九十一章 待重修篇目

对不起,死扑街·没逻辑·瞎他妈写的作者又一拍脑门把之前的大纲吃了。

没别的原因,就是突然觉得好扯淡好没逻辑,对着大纲本涂涂改改一下午,结果就是鸟群入侵这段剧情完全给我推翻换了新的…

对,我又又又又要重修了…这次还是整体剧情重修,幸亏还没发展得太离谱,大概改个两三章就可以了的样子。

但今天是满课!满课啊!

七点钟才从c的海洋里爬出来的我嘴里叼着面包就开始对着电脑肝,结果肝到现在才修了三千字左右…

先丢个两千字上来混更吧…看不看都行,反正这段在新剧情里也有,就是提前了一点,明天会把前面的都修完,保底一更也不会断。

实在是对不起各位了,当我这种没事就重修害的你们还得重新下载的死扑街的读者挺烦人的,辛苦你们了【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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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作战组出去掩护军队!”孟长桥边跑边对着通讯器大吼,现在四周嘈杂得堪比迪厅,他的嗓子也随之提升到了音响的程度,“其余人中央集合…把那家伙给我捆结实了!”

从朱雀出现后,地面原兽的暴动便被强行镇压,沸腾的兽群就像退潮的大海那样安静下来,反而是鸟型原兽都被激得兴奋无比,围绕在朱雀身边四处乱飞。

战场上的重心已经明显由地面转向空战,灰狼部的飞行员也被调配出来并入军队,指挥空战不在孟长桥的工作范畴内,他很干脆地就放了权,跳下专机后便火急火燎地向中央跑去。

他的眼里亮着暴怒的红光,手上的长枪火光不断,经过他身边的原兽被一个个击退了,跟在他身边的队员都看得不敢上前。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朱雀起飞的中心,山坡后的滚滚蒸汽已经散去,朱雀在空中与狼耳纠缠,江桦不知去向,只有一群浑身浴血的灰狼队员持枪站成一圈,见他过来赶忙挺直腰身。

“他人呢?”孟长桥问。

最前面的乙和丙让开了身子,里面坐着的是双手背在身后的甲。银色的手铐拷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固定在背后长电线杆的残骸上。

他已经灭去了眼中的红芒,坐在那也不反抗,一脸的平静。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现在这情境下还能一如往常,也不愧是敢正面与江桦相斗的壮士。

孟长桥冷着脸挥开旁边的两个队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打算交代一下么?”

甲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是么?”孟长桥脸部肌肉僵了起来,“那就让我提醒你一下吧,这种情况下你去刺杀狼牙,是脑子进水了呢,还是手痒了?”

空气变得沉重了,周遭的队员都不禁擦了一把冷汗。孟长桥平时严苛归严苛,用词还都算是官方化,对事不对人,但如今他对甲的问话竟然用了如此言辞,果真是被气得不轻。

举灰狼上下,凡是孟长桥问话,都没几个敢跟他正面对视的,该说一把手不愧是一把手么,跳反的动静都能搞这么大。

谁知道,就在这么一个令人窒息的情况下,甲居然还是面无表情,回答时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不,我不认为我做的是错的。”

“呵。”孟长桥把手上的枪膛一推,“那我也不认为我一枪崩了你的脑袋就是错的了。”

“灰狼顺从的是你的心意,孟长桥队长。”甲缓慢地抬起眼来,竟是和孟长桥对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包括来到边境、追击夜莺、推进到如今的场面,都是以你的目标为众人目标。”

“这和你做的事情有什么干系?”

“无论是作为携带者抵抗夜莺,还是作为军人保护民众,那都是你的身份作祟,并非是你自己的意思。”甲不愠不火地说道,“你真正的意图…是想让灰狼取代白狼。”

“是,所以呢?”孟长桥扬声道,“那又怎么样?我关起门来从没隐瞒过这点,只是要让我们的人得到应有的地位罢了,他们从来就不比白狼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差在哪里。但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证明,可没打算用这种没脑子的做法。”

甲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队长。”

“不可能?”

“我只是在陈述现实。”甲说,“既然你觉得我们不比白狼差,为什么你还要和狼牙合作?事实证明,如果狼牙不在,我们早在之前第一次迎击夜莺时就被灭在那种可以吸引原兽的机器下了。”

孟长桥的话一梗。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明白的,白狼有着出众的血统,我们没有;而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东西,白狼却都有。”甲悠悠地道,“既然没有突出之处,我们又从何谈起‘超越’呢?”

孟长桥猛地踏前一步:“说这些做什么?正面都没法得到的东西,难不成你去杀了狼牙,就能改变现状?”

他刚说出这话就感觉到了不对,他居然就这样顺着甲的意思说下去了。年及不惑,却被一个下属牵着鼻子走。

这个人…

“改变不了,而且我也并没有成功。连夜莺都杀不了他,我当然也没这个本事。”甲说道,“不过事已至此,要真想达成目的,还不如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

“是。”甲点点头,“孟队,你还是太在意外界的看法了,拉拢白狼、封锁消息,本来就已经是打擦边球的事情,你却非要说得堂而皇之,换来的就是碍手碍脚。超越白狼已经是难如登天,你还要作茧自缚。”

“在外界看来,我是灰狼部的重要人物,就算你去解释,以现下白狼和灰狼的关系也是说不清楚的。这件事一定会被报给梁主管,他如果知道的话,也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等除了边境,这些就全部要发生了。”甲说,“既然这样…还不如趁这点难得脱出白狼的人掌控的时间内,赶紧实现你的目的。”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么?”孟长桥冷笑,“居然会有这种心思,也真是我蠢被你骗了这么久。我告诉你,哪怕他们骑在我头上一辈子,我也绝对不会去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谁知甲听了这话反而轻轻叹了口气:“孟队,你一边说着不认同白狼,一边又以他们作为道德标杆…白狼的人不同意的事情,可不全是下三滥。相反,他们有时也是错的,你就这么错过这机会?”

孟长桥的动作顿住,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惊色:“你是说…”

“那个小女孩。”甲平静地说道,“按消息来说,她已经在你手里。之前明眼人都能猜出她和这里的关系,只是碍于表面上的合作关系不愿意和狼牙翻脸罢了。反正现在灰狼和白狼关系已经破裂,索性破罐子破摔。”

“一模一样的人,能做到的事情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夜莺对原兽的研究深度无人能及,那个能吸引原兽的机器,应该很有价值吧。”甲说,“孟队,请好好考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夜莺所指,朱雀之子

{188章-191章已重修完毕,剧情略做改动,麻烦各位重新下载了,对此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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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是寂静。山坡上只有几个人不声不响地端枪站在那里,彼此都不发一言。在他们面前是一座仿佛天井的巨坑,朱雀从这里飞上天后,空洞里吹出带着烟尘的风,将他们身上标志性的白大褂吹的飞舞。

夜莺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忘,从和灰狼部分离后便决心要单人行动搜寻其踪迹,独自上了山坡。和夜莺交手并没有隔多久,只是这么一座小山坡,想来也藏不到哪去。

事实如他所想,白大褂都在这里,旁边还依稀能见到一些金属器械的残骸,是夜莺无误了。看来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找寻朱雀的踪迹。

江桦稍稍眯起眼来,打量着站在外面的那些喽啰。上次和夜莺对决的记忆还没有复苏,无法进行比对,只是这些人给了他一种奇特的感觉:没有人息,就像甲那样,却比甲更甚。

不过这些也无所谓了,携带者本就是怪物一家亲,出点什么奇葩都正常。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看不到那核心的三个女人呢?

他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平台,的确没有找到那个一身白衣的倩影和熟悉的女孩面庞,作为主使者的“母上”更是别提。

就这么一会时间,这么混乱的局面,她们想遁走也是没那么容易的,更何况人手还都布在这里,不像是要逃的样子。

那就只有…

江桦将手探向怀里的遥控式微型电子眼,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动作却是顿了一下。暂时的迟疑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直接取出了最原始的那种小型军用望远镜,向那巨坑中看去。

凡是电子的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说不准上次他就是扑街在同样的人手里,小心驶得万年船。

望远镜的视野穿过了距离的阻碍直达坑底,在聚焦环的调节中,骇人的景象逐渐清晰。

巨坑当中果然是一汪清澈的温泉,而最令人惊悚的事这其中居然还泡着东西:那是一颗高度有两米以上的椭圆巨卵,像是鸟蛋却没有蛋壳,接近透明的蛋清中见得到才初有轮廓的、布满血丝的身体在微微挣动。

朱雀之卵。

原兽被杀戮意志支配,极少有交配行为,产生后代的自然更少,但现在这奇异的乱就是在这里了。明明是一只鸟,却被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而生,就像是哺乳动物的胎儿浸在羊水中。

三个身影正站在那巨卵前,江桦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们的背影,即使这样也能看得出最前方那个女人的兴奋,她忙不迭地迈步上前,伸出手像是要抚摸那巨卵,却又像是面对着一块大号的烫手山芋一样不知从何下手。

“我的天哪…看看这可爱的小宝贝…”母上在低声喃喃,“果然在这里啊,终于找到你了…低等的鸟类生育已经满足不了它,但却又不为哺乳动物所限…这就是因子混合,这就是进化啊,生命真是太奇妙了…”

她说完又看向天空中盘旋的巨影:“朱鸟不死,浴火而重生,唉,人类将你逼到绝死之境,非要产卵延续生命不可,却又将你封印强行打断这繁衍生命的神圣时刻,为了完全断绝你复活的可能性么…真是亵渎啊,神话的东西,怎么能被区区人类打断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单纯地受了惊,蛋清中的轮廓几不可察地扭动了几下,还未成型的喙开合,就像雏鸟乞食。

“是啊,产卵对神话来说是要耗费生命的。过了这么多年,母体的能量消耗过大,已经不足以维持你破壳了么?”母上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这就将你拯救出来。”

说罢她转过身来,看向身后。夜莺和江一弦正牵着手站在她背后。

“你们不是喜欢帮助可怜的小鸟么?”母上指着蛋对她们道,“现在它可是等着你们救呢。”

江一弦疑惑地看向那坯胎:“小鸟…是这个?”

“是啊。”母上说着,“小鸟是鸟妈妈从蛋里孵出来的,在出生之前就是这样。”

江一弦一撇嘴:“好丑。”

母上笑了笑:“没有诞生之前的生命自然丑,只不过…刚才你看到那只大鸟了吧?等它长大了,可就是那么漂亮的东西啊。”

江一弦惊讶地眨眨眼,用手比了比那胚胎:“这么小的小鸟…”

然后接着又朝向空中盘旋的朱雀,大张开手:“要长到那——么大?”

“是呀,很奇妙吧。”母上拉着她的手,“但是现在鸟妈妈已经养育不了孩子了,所以我们就把它带回家,养大了以后当小弦的朋友,陪小弦玩,好不好呀?”

江一弦立时就被她的话鼓动了:“好呀好呀!现在就带回去嘛?”

“是啊,要抓紧时间了,不然外面的那些坏人不仅要害鸟妈妈,连小鸟都不放过呢。”母上说着,向旁边护卫的白大褂道,“都过来搭把手,先把这东西抬出来再说。”

白大褂们默默地走上前来,但江一弦可等不及他们。在她的世界里能陪她玩的只有阿姨和妈妈,这就能多一个,当然兴奋异常,没等其他人走过来,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伸出双手,就要触碰那卵…

始终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夜莺在此时忽然如梦初醒,猛地窜身而出,对着江一弦大喊道:“快回来!”

“诶?”江一弦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到底还是顺着惯性滑出去几步,就在这迟钝的一瞬间,卵周围那些贴在地面不易察觉的菌丝状绒毛已经像疯长的植物那样蔓延上来,就要攀上江一弦的身体!

连母上都没有反应过来,夜莺却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扑上前来,一把拉住了江一弦的手腕。

这个孩子还没有缓过神,动作有些迟钝,因此没有跟上夜莺的动作。眼看着绒毛已经将二人围在中央,夜莺神色一沉,几乎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将江一弦快速拉到背后,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她。

那些疯长的绒毛也没有客气,就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迎面贴上了她的身体,竟是如同寄生虫一般,透过毛孔刺入了皮肤之内!

第一百九十三章 母女

“妈妈?!”

江一弦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去却被夜莺推了开来。连站在一边的母上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见那菌丝般的绒毛表面泛起红光,一点点将鲜血精气抽离她的身体。

夜莺的面色变得煞白,握着沙漠之莺的手都有些吃不住劲。原本以她的速度是足够避开这绒毛的,只是掩护江一弦成了她的第一反应,这才错过了最佳时机。

她拼力后退着,枪声连响炸在绒毛上,奋力才扯开了些许。这是母上要的东西,她不敢去直接损伤本体,只能攻击这些绒毛,但那大威力的火药对这东西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炸开的缝隙立刻就会被再生的绒毛填补,完全就是跗骨之蛆。

浑身上下都传来蚂蚁啃噬般的锥痛,但她却没有让开身形,甚至都没有快速移动。因为她的身后就是江一弦,那些绒毛在袭击她的同时还在追逐着这个孩子,她只有以身相抗。

奇怪的是,绒毛见到她们母女二人就像是饿狼瞥见血肉似的疯狂,但对于身边站着的母上和白大褂们却始终视若无睹。

母上在短暂的呆愣后还是很快回过了神,一把上前拉住在绒毛中挣扎的夜莺,回头对白大褂们高声吼道:“降温!快给我降温!”

白大褂像是被她叫醒了,手上的动作在同时开始。他们急速地将腕粗的液体弹推入膛中,但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母上夺了过去,她直接舍去了瞄准,对着那蔓延出来的白丝猛拉扳机。

子弹在白丝上爆炸,其中的液氮同时汽化,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将周围的温度降到了接近零下二百度,温泉上方重又扬起迷眼的水蒸气,柔软的绒毛几近被冻成了硬针。

夜莺这才缓过劲来,两枪过去将那些瓷片般的绒毛打碎,这才挣出了束缚。她在挣脱的同时便一晃栽倒在地,皮肤上留着不正常的灰白色,连眼里的红芒都淡去了几分,状似脱力。

母上缓缓地放下发射器,走到她身边,回望了一眼重新安静下来的巨卵:“还是低估了它啊,居然在尚是胚胎时就已经有了吞食的意识。原兽基因加上人类气息,两种食物的混合体,想来也是致命的诱惑…大意了呢。”

就算是白狼的人在这,面对这情况都不一定能想出什么办法,但母上却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看起来她对这怪物的弱点也同样了解,从火而生的怪物自然要灭去它的气焰。夜莺出问题果真只是个意外。

但江一弦可不懂这些情况,只是急匆匆地冲到夜莺身边,一脸焦急地拔下她身上残余的绒毛:“妈妈!妈妈你没事吧?!疼不疼?你…”

夜莺只是急促地喘着气,并没有回答她。这个人格下的她并没有所谓的“感情”,如之前所说一样只是一具傀儡,当然也不会对江一弦有什么过多的关切。至于刚才为什么撞开这个孩子…恐怕她自己都没明白过来为什么,只是一种仿佛融化在血管里的条件反射罢了。

江一弦见她不说话,脸都急红了。几句话过后她突然跳起身来,拔出腰间的小匕首和微型枪,恶狠狠地向着那巨卵大步走去。

母上慌忙拦住了她:“小弦,你要干什么?”

“它欺负妈妈!”她挡开母上的手臂,大喊道,“我要杀了它!”

“小弦,先别动。”母上赶紧抚慰,“小鸟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鸟妈妈不在,它也很害怕…”

“我不管!”江一弦使劲摇头,“我讨厌它!”

母上瞥着一边摇摇晃晃想要起身的夜莺,按下江一弦的肩膀:“好好好,小弦讨厌的话咱们就杀掉它好了。不过在这里不好下手,咱们就把它带回去,然后一点一点切碎,怎么样?这样解气吧?”

江一弦这才稍微安静了一点:“一点一点切碎…好吧,这样也可以,但是要让我切。”

“没问题,都听小弦的。”母上说着站起身来,朝着四周的白大褂拍了拍手,“还愣着干什么?都过来,这东西对一切生体都有反应,必须得靠你们来搬了。现在按队形站好,摆出捕获网来!”

身边的白大褂在听到后立刻开口了:“a001收到。”

旁边人紧跟着他:“a002收到。”

“a003…”

“a004…”

母上听着听着却发现了其中的一个空档:“009呢?009快点应答!”

没有回音。

她瞪向旁边的那个白大褂,后者沉思了一阵后道:“009不在这里,几分钟前失去了信号,最后的坐标是{12,27}”

“出问题了?{12,27}么…”母上脸色一沉,向江一弦道,“小弦,你去看一下,就在那边的树林里,找到了就把它回收。快去快回,尽量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当然如果碰上了…那就只是碍事的了。”

江一弦有些迟疑地站起身来:“那,妈妈她…?”

“妈妈没事,阿姨会照顾她的。”母上柔声道,“而且如果不赶快带她走的话,那些碍事的人又会找来,可能就要害妈妈和阿姨了。所以小弦也要快点行动,好不好?”

“我会快的。”江一弦一听就是一个激灵,最后回过身来,像个小大人那样对着夜莺道,“妈妈你要乖乖的,要等我回来。如果碍事的人来了就叫我,我帮你把他们全杀掉。”

夜莺空洞地看着她,红瞳中没有一点感情。在她的感官里只有母上是亲近的,其它人都一视同仁,哪怕是亲生的女儿。

江一弦也早就习惯这样的妈妈了,并没有多说,转身便顺着那凹凸不平的坑面爬上去,没几分钟就已经登上地面,从另一边走了。

母上目送她离开稍稍摇了摇头,重新蹲到了夜莺身边:“今天真是多灾多难啊…吞噬的情况严重么?”

“我在恢复。”夜莺轻轻地说,不愧是睥睨群雄的女人,现在她已经恢复到有力气说完整的话了,“5分钟后应该能找回日常行动能力,但要应对敌人的话,可能需要半小时。”

“是么…”母上抚摸着她粗糙的手臂,刚才那一下侵蚀了她的皮肤,手表面已经变得树皮一样,新生的皮肤以惊人的速度生长,重新覆盖上凝脂般的光泽。

“给你用点药吧,毕竟是在这种地方。”母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装着液体,面前的夜莺乖巧地点头,张开小嘴就要接受,脸色却在一瞬间凝住了。

“有人来了,就在上面。”

母上在同时感受到了什么,动作一顿,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向上看去,眼中厉色突现:“又是那小子么…”

几十米相隔的巨坑上,江桦扔掉了军用望远镜,重又抽出狼牙,忽地从隐蔽气息的页岩后起身,突进上前,眼中的血芒在同时被点燃,势如平地惊雷。守卫坑边的人形原兽在第一时间扑上来,但在狼牙的寒光下没交几招就被砍穿了肚腹。

真不枉他冒着风险在这里蹲伏这么久,终于是等来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好机会。虽然这个距离下几人的交谈并不清晰,但他通过望远镜也把情况看了个大概了:夜莺受创,江一弦被调走,朱雀卵被液氮暂时镇压。对于他而言,这是擒下对方两员核心人物的最好时机!

这么做确实有点卑鄙,不亚于某些小说里半道冒出来杀人夺宝的大反派。不过管他呢,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还算是给四名队友报仇,他也不介意卑鄙一点。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时代复苏

不得不说夜莺的布局还算周密,在朱雀的威压下地面的原兽都已经不能再利用,唯有人造的人形原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他们带上这么多人造怪物,也正是算到了眼下的场景吧。

但这样的布防面对江桦,就显得太小儿科了。尽管有夜莺操纵,队形在闪电般的白刃战下还是效果有限,也就是十几回合的功夫,人墙已经破开缺口。

连续的枪声在同时响起。守在坑边的白大褂们还是出手了。他们散开四方捧着枪扫射,到底还是将他的行动拦在了跳入坑中之前。

看似单薄的防御的强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些零星白大褂意外地比人形原兽更要难缠。他们都没有点亮红瞳,无法判断是不是携带者。但锁定他的动作却十分精准,战法完全不像是普通人能拥有,倒像是几枚操纵精密的棋子在围绕他旋转。

江桦可没打算和这些人长久地拉锯下去,趁着对手数量少还未汇集的机会,他借着早已看准的地形不避不掩地几步冲上前,完全锁住了最前方那落单的白大褂的破绽,不等他有所反应,狼牙已经挥出,一击迸飞了他手上的枪。

他手一揽,就锁住了对方的喉咙挡在身前,将狼牙压在他的脖子上,向其余人低喝道:“退后!”

他在赶时间,用人质显然是最快的方式,只要让对方迟疑一下,让他冲到夜莺身边就足够。

但出乎意料,剩下的白大褂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同伴被缚一般,该打的照打,就连那被他卡死了脖子的俘虏都还在猛烈地挣扎,完全不顾被一刀戳穿脖子的可能性。

刚才的那阵怪异感重又席卷而来,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所为,夜莺的训练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那就只能…

江桦调转刀口,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脸颊,作为猎人,伤害人类绝对是犯禁的行为,人形原兽算是例外。这些人虽然是敌,毕竟也是活生生的、有理智的“人”,并不像原兽那样说杀就能杀的。

不过他也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不等手上的白大褂有所动作,刀刃便是一转,正正刺入对方的大腿根。选定的位置很准,恰好避开了大动脉,又足够造成让对方暂时站不起来的创伤。

…但首先,这个目标得有“创伤”。

刀刃深深地刺入皮肤,白大褂却是一脸淡漠,连一丝疼痛的表情都没有流露,甚至挣扎的力道都没有减弱多少,江桦在同时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坚硬触感,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他刺中的不是血肉,而是一枚铁块。

他原本想直接贯穿对方的大腿,但手上传来的阻力出乎了他的意料,狼牙只没进去了半截便无法再进。更奇异的是…这样的伤势,对方竟然一滴血都没有流!

一股恶寒从心底泛起,时间容不得他再有别的选择了。其余的白大褂都已经冲上前,弹雨从四面八方袭来。手上的俘虏就要挣脱,要确认的话只有趁现在。

他在有了那个想法的同时脚下已经是一个扫堂腿,将那家伙直接按倒在地,趁着这一瞬间的失神,他抱定了最大的杀意将全力灌注于刀刃上,对着那应该是胸口的地方,狠狠砍下。

当的一声脆响,狼牙钻透了表面的衣服,将整块背部皮肤完全豁开了,刀尖上一片炽热——却不是血,而是钢铁相撞磨出的火花。

表层的皮肤只是一指厚的人造材料,内部完全是冰冷的机械,依稀还能看得出精密的电路连接其中。如果不是狼牙,换一把普通的刀来,这一下就得崩断。

尽管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当结果"chi luo"裸地暴露在眼前时,仍像是一击重锤砸在脑中。

难怪夜莺带这么点人手就敢来边境,难怪之前灰狼部面对的那几个小卒对麻醉气体和枪弹伤毫无反应,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人、不是生物,或者说…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

他对于原兽战争之前的时代略有耳闻,那时人工智能已经普及,最尖端的机器已经具有和人类持平的自主思考能力。只是在战争中文明毁于一旦,人类的一切科技退布回了21世纪前叶。无数考古学家和科研人员试图找回曾经的光辉都无功而返,只能从零开始。

现在上个时代的荣光在他面前复苏了,就像变作化石的卵里重新孵出了恐龙。

他们对夜莺情报的掌握,还是太少了,他们的核心人物居然连这种东西都能做出来。

就是这一下的功夫,俘虏已经挣出他掌握,重又回归队形之中。他们在无言之中变动着,与狼牙的刃尖相对。

人是会有破绽的,但机器一定会按照最优的程序运转。

江桦深吸了口气,将狼牙正立眼前。看起来局面没有改变,但他明白接下来怕是要恶战一场了。

只不过在江桦对峙的时候,坑底的两人也同样不好受。母上紧咬银牙向上望去,鸟型巨影来回晃动遮盖着日光,银芒围绕它上下流动,就像一只雀鸟在鹰隼面前翻飞挑衅,引得鹰隼暴跳如雷,但却怎么都抓不住这小小的猎物。

狼耳的战术悄然改变了,任天行不再一味防守,开始变被动为主动。狼耳的弹药不多了,他采用了最原始也最惊险的空中缠斗,几乎是贴着朱雀的身体在飞行,喷出的热气差点灼伤它的眼球。

朱雀的叫声越来越频繁,嗓音却愈加嘶哑。它没法再像刚才那样做出各种惊险刺激的特技飞行,只是不断地呼唤着身边的鸟型原兽赶来援助。但这些小卒在狼耳的炮火下根本撑不了多久,它的体力在狼耳的不断逗弄下飞速消耗,连眼中的红芒都开始黯淡

不愧是空中的王者,在情报完全不足的情况下,任天行敏锐地发觉了朱雀的外强中干。面对这样的强敌,一般人就算发现朱雀不支也会怀疑是诱敌战术,但任天行就敢把命赌在上面。

母上很清楚他赌对了,朱雀产卵,本就意味着它已经步入暮年,准备将全部的生命力注入卵中等待新生。但产卵过程被打断了,本就衰老的原兽之王在产卵过程中已经损耗了太多的精力,刚出窝时还稍微能装一装表面功夫,僵持一长,露出破绽在所难免。

现在有这个传说原兽在,其他人的心神被暂时分散,但朱雀的败北已经注定,灰狼部铁定不会忘记这最原本的目标。带来的人形原兽已经被灭得七七八八,主力的夜莺一时无法恢复,多拖一秒对于她们来讲也是风险。

要放弃唾手可得的朱雀卵是不可能的,只是要搬运就得需要手下联合组成电网,机械少一个零件都无法运转。偏偏是这个当口,本该绝对服从命令的机器失联了。

以当今时代的技术,要毁坏那种程度的东西实在有点不可能,但她的确是再接不到返回的电信号。

母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直勾勾地望向江一弦离去的方向,“那帮混蛋…该不会是…”

第一百九十五章 黄雀在后

达格网之外,军火库的门大敞着,所有的非战斗人员都被调动起来,将成箱成箱的火药和达格弹搬运到三角形的无人运输机上。按弹药量来说,这些武器放在有经验的猎人手里足够取掉上百头原兽的生命,此时他们被汇集在一起,就像赛亚人聚集全世界的能量放出元气必杀。

技术人员在操作台上忙碌着:“电信号连接正常,发动机运转正常,升空准备。”

屏幕上,最后一箱火药被装填完毕,保险解除,人们四散开来。机翼上的轮机开始旋转,带起飞尘的风。

“这算是…一场不用人命的神风特攻了吧。”站在他身边的中尉正色。

“嗯,根据我们现在的布置,武装机的改造已经基本完成,在受到冲击的同时,甘油炸药会被从内部引燃,在瞬间把所有子弹打入那鸟的身体,称得上是大号散弹。”技术人员顿了顿,“前提是得命中。为了防止它变成哑弹,所有的限制都被取消,对原兽的防御力基本为零。”

“还需要护航啊…”中尉点了点头,拎起领口上的通讯器,“所有支队注意…”

语音通过电信号传入在空中徘徊的飞行编队的频道,王牌机师们在沉默中领命。他们已经在此纠缠了半小时有余,以失去超过三分之一兵员的代价勉强守住了制空权。幸而鸟群的疯狂在逐渐退潮,才不至于崩溃。尽管如此,在应付原兽群的同时还要想办法为己方的武器打开通道,仍旧是艰巨无比的任务。

当然谁都没有提出异议,他们都明白,此时真正的压力,是落在中央绕着朱雀飞行的那架狼耳身上的。

任天行也在同时收到了命令,这让他心里微微一动。他单凭敏锐的神经判断着朱雀的状态,刚开始还在防备着这家伙扮猪吃老虎,但随着时间流逝,连对鸟群的控制都开始显出疲惫了,这要说是装,也未免太牵强了点。

他并不清楚产卵的猫腻儿,心下有些犯嘀咕。要知道他可是抱定死志迎上这所谓的“原兽之王”的,结果却很快走向了现在的局面。夜莺累死累活,就图这么个东西?

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状态下降的朱雀仍是不允许他分心。雷达上显示着有特别标志的目标正在靠近,他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重又通过机窗与眼前的庞然大物对视。

这场演出正在朝着终幕发展,所有人都该为它的完结拼尽全力…

真是这样么?

朱雀的威压在减弱,地面上的原兽开始恢复活跃的状态。但如果有人从空中注意的话就会发现,在一片混乱之中,有着一个漩涡般的集中点。周围的原兽在某种东西的引导下向一点靠拢。

“啧…这玩意的效果开始恢复了么?”

在那漩涡的中心,戊正盯视着监视器,卫星将热感应图传到屏幕上变成逐渐移动的光点。

在他身边,全体点亮红瞳的灰狼队员端枪前指,面前是电流还未散尽的捕获网。造型奇异的白塔在其中翻滚,兹拉作响的电流丝毫无法影响它的动作。

朱雀的威压减弱,它吸引原兽的效果重又发挥出来,周围的原兽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趋势。它似乎也在急切地响应着什么,两方在猎手与猎物的立场上对抗。

所有人的额头上都带着汗,几分钟前一个地面作战小队在这里寻到了藏匿在林间的信号塔。原本只是想普通地击退,但不想向中央报告过后,孟长桥直接就是一道紧急命令传下,随后作为精英之一的戊带人火急火燎地赶到,直接用上了之前捕捉夜莺用的“钩子”,强行将这玩意留了下来。

电磁催动的捕捉网可是很贵的,就算是灰狼部手上有的也不过十几张,使用从来都是慎之又慎。这样的行动让这一组人当场懵逼,赶来的人似乎也没打算解释,直接挥手赶人,替代了他们的位置。

灰狼部的大部分人都还在和原兽群纠缠,夜莺所在的山坡也早已被封锁。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知晓孟长桥此时的心思:如甲所说,灰狼在这一场战斗之中没有任何一处情报超越其他人,要交出超越性的成绩,只能想办法得到这个吸引原兽的新奇玩意。

为此战斗小组特地分出一支用来搜索,但夜莺似乎也已经将兵力回收,原本散布在战场上的白塔只有这一个因为被意外缠上而锁定了位置。

既然如此,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戊接通了手上的通讯器:“那孩子带过来了么?”

“已经落地了,但是…”

通讯器的另一边,倚在运输机边的队员望着面前硝烟弥漫的达格网,又回身看了一眼被众人包围在中间不知所措的小竹,状似犹豫:“这原兽暴动还没停呢吧?里面那么乱,真要就这么带她进去?”

“本来就不是明面上的事情,孟队让你们带她过来的时候应该就考虑到这个情况了。”那边的声音说,“那东西吸引原兽的特性也就是在边境里有点用处。而且既然是夜莺的东西,强行带走的话很可能会出意外,不如直接在这里展开实验。让那孩子直接来是最保险的做法,不然隔这么远紧急把她弄来也没意义了。”

一句话说完,像是感觉到了这边的犹豫,戊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放心,我们都在看着周围的情况,现在白狼的人都不在这里。你们加强防护,按我给的路线把她送过来,按计算应该遭遇不了多少原兽。大不了回去以后就消掉她的记忆,也走漏不了风声。”

“…明白。”

戊听到那边妥协似的应答声,沉默着按断了通讯器的电源键。他知道队友在犹豫什么,一向老谋深算的孟长桥能下这种命令是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甲和他交流的时候大家都在场,任谁都从那番话里听出了些许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但现在即将到来的可不是开幕,而是终场。灰狼部名义上是这场戏的主角,但演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拿了个什么剧本。

大概是因为孟长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才会放手一搏吧。

灰狼部必须在这里完全掌握好这件兵器。他们原本就怀疑那个女孩与此有关,现在也不过是改回了既定计划而已。

只是不知道这件“仿品”能发挥出多大的效用?

他在无言中思考着,却没有发现,就在一群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网中的猎物上时,一双红瞳正从他们背后亮起。娇小的身躯走出阴影,手上拿着蓄势待发的匕首和消音枪。

一章从下午写到现在你们敢信??卡到怀疑人生想太监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相逢

“那个…你们进去倒是没问题,不过这是不是带错人了…”把守着边境出入口的士兵透过车窗看见了车内部的人员配置,眼睛瞪得老大。

从数量上来说这队有九成都很正常,但光是有一点就很不对劲了——面前这些人都穿着灰色大狼的黑风衣,坐在车上全副武装,只是在后座上,一群铁汉中簇拥的却是一个…小女孩?

这架势又像是众星捧月,又像是行刑队押着犯人上刑场,考虑到场景后者占得比例应该大点…这孩子可还没脱离儿童保护法呢啊!

“情况特殊,就别多问了。”领头的那个队员说着从车窗探出了证件,挡开一脸不明所以的士兵,将越野车向硝烟弥漫的边境内部开去。

岂止是这士兵不明白,连灰狼部本身的队员都对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命令一头雾水。现在是大战收尾的重要时刻,他们本以为被紧急调来是要作为援兵,万万没想到刚一上飞机就被告知要带着这个白狼来的小女孩与战场内部的队员汇合,趁着还在边境的这段时间搞什么原兽实验。

孟长桥的考虑很细致,这么重要的东西,夜莺最后无论是胜是败都必然不会让他们拿到手上,在其余势力的注视下执行也不现实,乱中取胜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白塔已经被捕获,和江一弦拥有同样面容的小竹也被带来,可谓万事俱备。只要按计划推进,尝试着用小竹的血统操控白塔,证明其吸引原兽的能力,灰狼部便扳回了关键一子。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对于普通队员来说,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送入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还是在这样的乱战场面下,也实在反常。

不过服从是每个灰狼队员的必备特征,更何况还是直接从队长处下达的命令,他们也只有照办,最大的担忧也只是小竹对此可能的反抗。

结果行动之顺利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本以为那个被强行带来的孩子会止不住地哭闹发泄,为此他们甚至准备好了安眠药。但事实上,从白狼总部被带上车,再上武装机跨越几百公里来到这里,她除了眼中的恐惧无法掩盖之外,竟是一直不声不响,说怎么来就怎么来,所有紧急手段都打了水漂。

他们这行为有八成都得算绑架,结果现在搞得这群绑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领头的队员斟酌了半天,还是回过头来冲小竹道:“接下来会很危险,不要做多余的动作,听着我们的就对了,知道么?”

他话音刚落就有原兽的叫声响起,小竹下意识地向旁边瞟了一眼,浑身都打了个哆嗦,像是壮胆了好久,才开口说出一路以来第一个问句:“危险…是因为有那些怪物嘛?”

队员们心上紧了一把,她是终于明白了?

“对,这里有很多怪物,所以别脱离我们,不然就没法保护你了。”

他们试探着这么回答,原本只是恫吓,却不想小竹听了却是低下了头,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会乖,不给哥哥们添麻烦。”

一群人都愣得说不出话,结果小竹看他们这样,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跟着补充道:“哥哥你们要小心啊,那些怪物很坏的,会伤到你们。”

队员们沉默着。

小竹很明显是察觉到了他们身上不友好的气息,一路上都不敢跟他们靠得太近。但即使这样,她知道他们要面对那些怪物,还是不希望他们受伤。

这可真是…

小竹说罢就见所有人都别开了头去,不再理会她。她左右环顾着凝重的气氛,实在插不进嘴,也只能攥着手望着窗外。

这些人…应该是不喜欢她的吧?不然怎么会一直都是这幅表情呢?

是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么?

又惹得大人不开心了?

她对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只有对原兽的气息是格外敏感。鸟群还在顶头翻腾,朱雀已是强弩之末,局面不像刚才那么恐怖,但光是这样远远地看,她就察觉到了这里的血腥。

在城里碰上一两只原兽都已经是中彩票了,这遍地都是的情景也的确给了她不小的冲击,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的怪物竟然会有这么多。只是以小竹的性子越是这样越不敢说话,只能把疑问掖在心里。

幸好驾驶车的队员很有经验,也不知道是绕过还是因为原兽被集中到了其他地方,一路上都没有遇敌,没再进一步刺激她。

车子最终在一堆石牙前停下,这些废墟残骸是天然的路障,保护这里不为原兽所侵的同时也挡住了越野车的行进。好在监测仪显示距离目标地点已经不远,队员们谨慎地看了一眼顶头不时掠过的鸟型原兽,确认无碍,这才一个个迈下越野车,看着通讯员接入频道。

“e12、e12请回复,这里是g09,我们已经到达外部地点,请指示…”

他说着说着脸色慢慢变了。

“喂,e12?e12有人吗?”

没有回答。

队员们皱起了眉,再次确认了一下坐标没错,面面相觑了好一阵。这种重要的关头那边倒失联了?这种失误在灰狼部中可是很少的。周围没有原兽的痕迹,还能有什么情况比联络更重要?

事到如今也只能用眼睛去确认了,队员再次嘱咐了一声,一群人将小竹围拢在中间,缓缓向前推进。

小竹敏锐的五感从下车的一刻就感觉到了独属于战场的死亡气息,这让她一眼都不敢多看,只是始终低着头看着脚下跟着队伍,也不知道是走出了多远,只是在某个时刻所有人忽地停下了。

她感觉到了在瞬间变得沉重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于是悄悄抬起眼,向透过缝隙间看去——

娇小的女孩正像扯麦穗那样扯开失效的电网,将手探向中央的“白塔”。身着黑风衣的身影横七竖八地倒在她身侧,不少人还在痛吟着扭动,地上鲜血漫流,不难想象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怎样一场惨无人道的战斗。不,现在场上一方几乎毫发无伤,另一边却几近全军覆没,或许用突击屠杀更贴切点。

而就在这屠场的重心,那女孩却是对周遭的惨状熟视无睹,只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就在所有人面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正在开展。

女孩的手摸上那蜷缩在地的“白塔”,像是低语了些什么,随后白塔震颤开来,就像小兽从卵中破壳,慢慢地钻出头颅…四肢…它在女孩的命令下完全舒展开来了,表面生物一样的脂层充当皮肤,白大褂覆盖全身,还留着原本的颜色。

这场景如果搁在《变形金刚》里可能更合适点,但现在…

“阿姨在叫你了呢,快回去…诶呀?”江一弦抱着膝盖对它正说着,目光无意的一转却是落到了刚刚赶来的队员身上。

数只枪口在同时对准了她,那气势让缩在人墙之后的小竹都抖了一抖。但本应有的威慑力在这小小的女孩身上失效了。她很随便地站了起来,歪着脑袋打量着这群带着杀气的大人,目光一一扫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凝视恶魔的天使

小竹看到身边人的脸色开始扭曲,震惊、恐惧、紧张…数种表情同时作用在脸上,让他们的脸色忽青忽白地来回变化。

就是再傻的人看到这一幕也该懂些什么了:机器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在他们面前上演。吸引原兽的武器和与他们作战的“人”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同一种东西的两种形态。

这是隐藏性最好的机械,同样也是最强力顺从的手下。

她并不清楚这其中的震撼性,即使这样也不影响眼前场景对她的冲击力。半死不活的人倒了一地,举目望去一片鲜红。一队的精英,在江一弦面前兵败如山倒,若不是再生能力延缓了大出血的速度,大部分人早该去见阎王了。

戊正靠在旁边的石上,手扶着自己腹上一坨血糊糊的东西,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是漫流出来的肚肠。江一弦的刀把他的肚子切开了,在携带者的血统优势下他还没有死去,只是一脸痛色地咳出喉咙里的血,向着这边嘶哑地喊道:“走…快走…这孩子…”

表面上只是个十岁上下的漂亮女孩,但只要和她交过手的人,都会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诶呀,阿姨说变回来的时候是不能被人看到的。”江一弦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她用单纯的眼神扫了一眼身后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白大褂,像是在征求意见。

从机械恢复为生物的人形点头。

“哦~那好吧。”江一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把那把染血的小刀在草叶上擦了擦。白大褂在同时将手探进了外套,突兀地掏出了两把pp2000——这种实为冲锋枪的武器就像手枪那样小巧,它被安置在这些人的身体内部,是名副其实的随“身”携带。

站在最前的队员将小竹向后一推,头也不回地对身后队友道:“你们撤退,先带她回车上!”

他们疏忽了,在队伍失联的时候就应该派先遣过来侦查的,因为这个失误,现在他们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好死不死的,小竹还在这里。现在可好,不用实验也弄明白这“白塔”的真实面目,至于将它弄到手…好像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站在后方的队员将小竹护在中央,急速后撤。pp2000在同时炸响了,飞扬的子弹分散成网,在超级光脑的计算下,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得令人发指。

灰狼部最核心的精英都在前线,护送小竹来的这些人实力并非巅峰,尽管在对方开枪的同时他们就展开了反击,所有人几乎在同时点亮了红瞳,但无奈子弹的威力在这铁壳子面前被减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只能顶着那弹雨直上,几秒钟的时间里已经有人的身上开出弹孔。

这还不算最遭的。就在他们被这机器人所限的时候,娇小的魅影如轻风从他们身边掠过,旁边的一人反应过来想要拦她,就只见一道寒光在他脖颈处一闪,溅出血花——江一弦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和毫不留情的手法,一击必杀!

队伍顿时被打出了缺口,80%以上的携带者已经超出了判断的极限,原本的掩护计划在她面前都成了纸上谈兵。

小竹听见背后的人在急切的吼叫,在枪声中完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是没过多久她余光中就看到那个修罗般的影子已然闪现在身边,几名队员回过身想要拦她,却发觉她的势头根本就是一个不留!

这对她而言,大概只是名为“回收”的工作而已,无异于大扫除的时候遇到讨厌的蚊蝇,就把它们拍死然后扫进簸箕。

急速的影子兔起鹊落,在他们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刀光已经闪电般现在面前,应敌经验丰富的队员飞快地将手上的步枪挡在身前,但江一弦的力道之大,匕首与枪杆相击,竟是将那钢铁的枪硬生生打得弯了进去!

被袭击的队员睁大了眼,在相击的一刻他感觉虎口似乎都要被震裂。他在踉跄中后退,刀光没有停顿地向前突进,重力划过他的脸颊,长长的刀痕顿时劈过了他的眼睛!

惨叫声从队伍间响起,震慑着其余人的耳膜。江一弦的身姿像是在瞬间消失在原地,又瞬间出现在下一个落脚点。队员们试图判断她的行动做出应对,但几回合过去就发现根本没有机会也不需要判断。

江一弦的攻击没有任何花哨,纯粹就是从正面的蛮力进攻,绝对谈不上任何的技巧。只不过在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这些活性普遍在30%-40%之间的队员的防御完全就是纸糊的一样。

她凭着本身素质就足够睥睨群雄!

人群间的小竹完全懵了,她被莫名其妙地带来这满是怪物的战场,现在又要莫名其妙地被拉回车上。只有本能告诉她眼前的场面极度危险。

她只能稀里糊涂地跟着那些队员跑,但现在她身边的人在幽灵般的身姿下一个个倒地,似乎只是一晃神的时间,身边的人墙已经坍塌,惨烈如战场的血腥景象完全暴露在她眼前…不,是近在咫尺!

江桦一直以来的保护到底是成功地让她生活在了一个还算是“正常人”的圈子中,但现在命运还是将她推到了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携带者的现实前。

她哪里见过如此情景,在那血肉翻卷的景象面前连眨眼都忘记了,脚下一绊坐倒在了地上,两腿发软地再也站不起来,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泥雕似的动弹不得。

急速运动的影子停了下来,缓步走到了被贯穿大腿的那个灰狼队员身边。杀手的身姿并不高大,甚至可以称之为是又瘦又小,但在此时无异于修罗临世。

“真是的…”她蹲下身来,将明晃晃的刀刃悬在那倒地的队员脖颈上,“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碍事啊?”

这一幕重重地撞在了小竹眼中,使得她浑身都颤抖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恐惧,还有——

有人死掉了,而剩下的人就要在她面前死去。

被眼前的这个女孩…杀掉。

“不行——!!”

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小竹突然拼出全身的力气向那身影大喊。在喊着的同时她就将脑袋埋进了臂膀,不敢去看前方。

这样去喊的话,那个影子一定会注意到她。

连那么多灰狼队员都挡不住的存在,她在面前根本就只是炮灰吧。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觉得…做这些能让其他人多活一会…哪怕是一秒也可以…!

小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那一声是用灵魂喊出来的一样。虽然如此,那个影子显然还是被她的喊声吸引了,缓缓地别过身来。

她刚才跑得急又不敢看,影子移动得还快,始终都没有看清她的脸。小竹不知道那是谁,但那一定是她无论如何都敌不过的。而现在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慌忙用手臂挡住了眼睛,这种做法就好像鸵鸟把脑袋插进土里,只是自欺欺人地让自己不去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罢了。

“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惊叹,很意外似的。是已经吓得控制不住身体了么?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在感叹…

不对!

小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根本就没有出声。

只是现在说着话的那个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声音!

她忽地抬起头来,刚好迎上一双同样水灵的大眼。这时树荫从她身上褪去,·那张粉雕玉琢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之下一览无余,她们彼此的脸映在彼此的眼中,就像是在照镜子。

风沙沙地抚过枯叶,时间的流动仿佛在瞬间停滞,江一弦和江一竹,黑色作战服的杀手和白色便装的女孩在同时看清了对方的脸,也在同时呆立当场。

本章2600字,咸鱼一更的我无所畏惧,起点断章班进修

第一百九十八章 竹在左,弦在右

周围还在传来原兽的吼叫和炮火的爆裂声,但在两个女孩的感官中,那几秒的世界安静极了。

完全相同的面孔。

完全相同的声音。

做工完美的复制品。

“你?”江一弦歪着脑袋,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小竹抬起眼看她,身子还在抖。

“诶呀!”江一弦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喜一样叫了起来,“你是活的诶!”

小竹被她这话说愣了。活的?什么活的?她呆在这还能是什么其它的?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江一弦的意思,对面的女孩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件大号玩具,还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限量版。大概她此前从来没有见过和自己一样年龄的孩子和玩伴,此时见到小竹无异于发现新大陆。

“我叫江一弦,你呢?”江一弦兴奋地问着她。那话说出来,仿佛是幼儿园初见的小朋友自我介绍。

小竹无意识地向后错了错身,迟疑了很久,才低低地说道:“我叫…江一竹。”

“江一竹…”江一弦反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光越来越亮,“我们连名字都好像啊!”

小竹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孩是何用意,只觉得她满身都是挖到了宝藏般一见如故的激动,那股让人后背发凉的威压烟消云散。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个莫名热情的女孩,在眼光交错的时候,她也同样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感。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共鸣,哪怕失落在了世界的彼岸,也终会回到原点。

“你也是来玩的嘛?”江一弦见她不说话,接着问道,“这里面虽然有一些很碍事的家伙,但好玩的也确实很多呢。”

小竹被她问得稀里糊涂,只是很小心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江一弦噘着嘴想了想,“哦,我明白了,你是刚来到这里对吧?难怪呢。”

小竹怯怯地看着她。

江一弦此时确实在托着下巴思考,刚刚的攻击性荡然无存。但她手上还留着血迹的匕首还在吸着小竹的眼睛,这让她根本不敢靠近一步。

“诶呀~这些都没什么关系啦。”江一弦想了半天一撇嘴,向前大迈出一步来,撑着膝盖俯下身向小竹道,“我觉得我很喜欢你呢。你来和我玩好不好?大人都在忙,根本就不理我。”

“陪、陪你玩…?”小竹随着她上前的动作无意识地后退,被江一弦的话说得愣了。她看着面前那张认真的脸庞,舌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说不出话。

因为江一弦的语气实在太真诚了,就像是在呼唤姐妹的陪伴,以她的性格完全无法拒绝。但她心里才刚起了一点波澜,余光便扫到了旁边血腥的屠场,顿时打了个激灵回到现实。

她捉摸不透江一弦这忽晴忽阴的心态,但有一点很明显…如果触怒她的话,结果是她根本无法承受的。

“好…”她躲开江一弦的目光,讷讷道,“我陪你玩…”

“诶呀!太好了!”江一弦的眼睛在瞬间变亮了,仿佛火焰在眼中点燃。她一把冲上去拉住了小竹的手,吓得小竹脸都白了,但她却毫不在意:“那就说定了,我们一起玩!不准骗人!”

“我、我不骗人的…”小竹尽力平衡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去看那双明亮的眼睛,“我陪你玩的话…你可不可以不打那些哥哥了?”

“啊?”江一弦眨眨眼,向旁边痛苦挣扎着的队员们投以一瞥,“我没有打他们,只是想杀掉他们啊。”

杀掉…

小竹哆嗦了一下,以她的阅历还不懂这句话其中的含义,即使这样她也感觉到了仿佛从灵魂中升起的寒意。而旁边的大人听了去,所有的事情也都明了了。

江一弦——她并不是如夜莺那般以杀戮为乐,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杀人”这个概念。她不明白最基本的善恶观,判断的标准只有“我喜欢”和“我不喜欢”,而后者就要被杀掉,在她的脑中这和房间脏了就要把灰尘扫出去一样简单。

幸运的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竹被分到了“我喜欢”的一栏。

她当然不知道怎么和江一弦讲道理,她自己都不懂多少道理。脑子里发木了半天,才在江一弦期待的目光下艰难地说道:“那…能不能不杀他们?”

她紧张地观察着江一弦的神色,幸亏她听到这话并没有翻脸,只是有些为难似的看看手上的匕首:“这不是我想的啊。我不讨厌他们,但是阿姨好像不喜欢,我就只能这样了。”

小竹突然呆住了。

阿…姨…?

她的呼吸在刹那间变得急促起来,就像有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那已经远离的阴影在这一刻像是近在咫尺,这让她黯然失声。

江一弦好像被她的脸色吓到了,很关切似的蹲下来想要拍她的背:“诶呀!你怎么啦?是生病了嘛?好吧好吧,我不杀他们就是了,你先和我回去玩一会,问问阿姨再说吧。”

她真的是很守信也很认真地在安慰,多余的一眼都没有再给那些队员们——大概在她的眼里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又不反抗自己的女孩比杀人好玩得多吧。

她正在兴头上,也好像没打算征求小竹的意见。看她才刚刚缓过气来,就激动地一把拉起她的手,将她坐倒在地的身子强行扯起来,作势就要向外跑:“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去找她们!”

“不…”小竹被这一拉从失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被江一弦拖了几步赶紧止住脚,小心地指了指前方:“那里…!”

江一弦很不解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几只蚊型原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的林子里钻了出来,正在他们周边徘徊,兴奋得嗡嗡叫。

它们是被地上灰狼队员的血气吸引过来的,边境中的原兽比起上次剧场的普遍大了一圈,凶残程度也同样成比例,对于它们而言运动的目标比静止的显然更有吸引力,两个女孩这么一动,顿时就让他们的注意力被尽皆调动,振翅就朝这边冲来。

小竹有上次的经验,见到这些“老朋友”,条件反射地就要拉旁边的江一弦。然而后者见状,却只是皱了皱眉,很无聊似的随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和小枪。

“怎么现在来啊?”她说,“那这些东西也是碍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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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势如破竹

也不知道是她的声音惊动了那些巨蚊,还是嗅到了高活性携带者的气息,巨蚊们腾跃而起,他们振翅的声音简直就像直升机轰鸣,而现在这几架直升机正向两个小女孩直冲而来!

小竹慌乱地将目光转到旁边,她还记得上次那一片黑暗中的鏖战,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展现过她的力量。即使是那次,如果不是江桦及时赶到,她也必然无路可逃。

现在噩梦再临,她下意识就开始搜寻可用的武器,灰狼队员身上倒是带了不少,但大部分都不在她的知识储备范围内。

小竹眼光转了几圈,犹豫着向一把制式长枪伸出手,蚊子的振翅声在同时已经逼到面前。她全身一颤就要躲开,却只觉眼前一暗:江一弦站到了她面前。

啸声割裂空气,尖锐得如同指甲磨黑板,震得小竹都有些耳朵疼——那是江一弦出手的声音,她手上的寒光向前劈去,动作快得带起了声波!

那不过是一只小匕首,但到了江一弦手里,它的声势就如那张能射下九个太阳的神弓神箭!

小竹都没能看清楚那一击的轨迹,蚊型原兽的感知力更不如它。微风扫过,迎面而来的那只巨蚊奇怪地停顿了瞬间,下一刻它的身体就从中间裂成两半,刚吸进去的人血水泵似的四处溅射。

江一弦依然是一贯的正面迎击,单凭不加粉饰的力量,就这样轻易将一头原兽肢解!

剩下的几只蚊子止住了飞行,这些飞虫没有智慧,但原兽细胞已经给了他们初步的判断能力。他们从这个女孩身上感觉到了极度危险,逼近的轨迹紧急刹住,在空中嗡嗡地转了半晌,到底是垂头丧气地飞走了。

小竹呆呆地站在那,看着江一弦戏弄似的冲这些手下败将吐舌头,感官中如堕梦境。

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样,但是这些可以让她陷入苦战的怪物,在这个女孩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就在她发愣的当儿,江一弦已经再次牵住了她的手:“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在看什么?”

小竹赶紧收回了目光,摇摇头,很诚心地道:“没、没有,你好厉害…”

“诶呀!那当然啦!”江一弦很骄傲似的一挺小胸脯,“你好像在害怕这些东西?这有什么好怕的,你跟我走,想杀多少杀多少!”

这话听着很怪,小竹的感觉更怪。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江一弦手心传来的温度,很暖,两个人的脉搏跳成同步的节拍。

“你怎么不说话呀?”江一弦拉扯着她,“快走啦,都没有碍事的东西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找妈妈和阿姨了吧?”

妈妈和…阿姨。

蓬勃而出的寒意蓦地把手中温暖打得粉碎,小竹仿佛听见有什么在撞击天灵盖的声音。江一弦对她称得上是热情十分,但她有一种感觉…只要现在跟去了,恐怕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再也见不到爸爸、哥哥、姐姐、叔叔…

小竹突然猛一使劲,抽出了江一弦的手,连退了几步,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对不起,我…不行、不可以…”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拒绝的言辞。大脑在一次次的口唇活动间清醒过来,她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才刚轻松些地停下,就发觉周围的空气不知何时已经沉凝如胶!

江一弦呆呆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良久之后又缓缓将目光挪到她脸上。

“你答应了要陪我玩的…”她一字一顿地说,“你骗人。”

“我…”小竹一句话噎在喉咙里,窒息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让她连连后退。

像是京剧变脸,江一弦兴奋的笑容在刹那间湮灭,重现了刚才的凛然。她的手重新攥上了那把匕首,上面的血迹还没有消掉。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小竹睁大了眼,后背已是靠到了身后的树干上,退无可退。江一弦在直视着她,瞳中的红芒被愤怒烧的纯正无比。她的行为完全取决于心情,孩子的脸六月的天,小竹的一句话就已经毁掉了她之前所有的殷勤。

这个人果然是和她一样的,连怪物的眼睛都…

“我错了…”小竹颤声道,“是我不对…”

已经晚了,江一弦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侵犯,身体动得比脑子更快。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身子已然前倾,刀光乍现!

身后焦急的嘶吼姗姗来迟,这一幕被还活着的队员看在眼里,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终于没办法再袖手旁观。但他们在方才都受了不轻的伤,更不要说以江一弦的速度,完全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

在他们不忍地闭上眼的前一刻,他们看到小竹坐到了地上。面对这样的恶魔,她吓软了腿再正常不过。

“当——”

没有死前的哀鸣和惨叫,传入耳中的是金属相碰发出的清脆声,余音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有人试探性地睁开一条眼缝,下一刻那道缝就被震惊撑大了——

小竹坐在地上,手臂前抬,与气势汹汹的江一弦正对。她的手上多了一把黑色的米兰tac-50,是她刚才在面对蚊型原兽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的。她并不熟悉这种大型枪械,但在面对那一击的时候,她在本能的驱动下蹲下身来,就近抓起了这把狙击步枪,横立在前。

关键的一刻,江一弦的刀在她眼里化作了平日训练中林燕扬攻来的手腕,为那一刻的应变她练习了上百次。生死关头,只是下意识地,小竹以枪为盾,顺着江一弦的轨迹,心无旁骛、拼出全力挡了上去。

于是她挡住了。连灰狼部的精英都无法防御的大力一击,她从正面挡下了。

江一弦退了一步,手在震惊中颤抖。

拿着枪的人她见的多了,但现在她直面着小竹的眼睛。就在她抓起枪的一刻,那宝石般的双瞳瞬间变得猩红如血。

“你、你没有死…”她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摇晃,“你应该被我杀掉的啊…这不对这不对!你怎么也有这种眼睛?”

小竹怔怔地看着她,又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枪,好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生死关头她还是踏出了那最后一步,85%的血脉被激活了,属于怪物的力量保护了她,也将她暴露在了另一个怪物眼前。

“你不应该有!”江一弦突然大叫起来,像是被夺走了心爱的玩具,“那是我的东西!只有我和妈妈可以有,其他人都不可以!不能有人比我厉害!”

“我不知道…”小竹抓紧了手上的枪杆。实际上在她心里,这个能秒杀原兽的女孩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别说与她战斗了,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多少,做出那个动作,只是单纯的求生本能而已。

光是这样,好像就已经刺伤了江一弦的骄傲。

她在喘着气,眼睛里有泪花在闪动,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气的。

“那是我的东西,”江一弦重复着,“你还给我。”

小竹不敢看她,只是让过她的目光:“我…我也不想要的,怎么还给你?”

江一弦又是一愣,大概是被小竹的顺从给触动了。她思考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居然是在认真地解释:“阿姨说了,只有我和妈妈才可以这样,其它的,谁都不行。”

小竹哆嗦了一下。

“你刚才还骗我,因为这样我不喜欢你了。但是我也不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江一弦直直地看着她,“所以,你能不能开心一点啊?接下来,我想杀掉你了。”

继续2500字

第二百章 女孩的死亡游戏

小竹抱紧了手上救了她一命的狙击枪,刚才的一击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刀痕。在江一弦那双诚挚的红瞳面前,她完全无言以对。那句话像是把她打入了冰窟之中,全身都冷得僵硬起来。

“我…”

她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刚要开口,就见江一弦身子一晃,仿佛脚下踩着弹簧一般,霎时间已经腾跃而起!

这个架势她在训练中也见到林燕扬做过,但就连林燕扬也没有这样的极速!她没别的办法,只能按着平时练就的反应忽地俯身,刀光擦着她的头皮划过,惯性下整个刀刃都没入了身后的树干中,撞得树干咿咿呀呀地""。

两个女孩离得那么近,江一弦的胸口都蹭到了她的鼻尖,但小竹再感觉不到这个女孩身上的温暖了。

小竹无法再劝说这个女孩,避过那一击后便急急一滚,从江一弦的阴影下逃离,晃着身子站起来,强行稳定住不断打颤的双腿,在江一弦转过身来之前,拼了命地向前跑去。

“喂,不要跑啊!”江一弦急了,“这是我和你的事,只有你才能解决的!你跑了我就没办法了!”

小竹没敢回头,边境之中的地形她不熟悉,也不看路,只是大脑放空地迈动双腿,连可能出现的原兽都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脚步声从背后跟来,江一弦在同时也展开了身形,紧跟其后。

她急着逃跑,并没有发觉一件事情:以江一弦的速度,刚才那几个活性度40%上下的灰狼队员对上她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但她不仅躲过了致命的攻击,甚至还能和她赛跑。

要比经验和作战意识,她不及几名队员的皮毛。只不过,江一弦这个对手本就没有什么意识和技巧,只是纯粹的身体素质比拼罢了。点燃血瞳之后,85%活性度的沸腾给了她敏感到极致的神经,这奇迹般的极速在她眼里也只是普通的“快速移动”罢了。相似的血统将实力的天堑填成了小水沟。

虽然这么说,这小水沟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补上的。

林荫从身边飒飒而过,身后的脚步声愈加清晰,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地追逐着,按年龄来说这本该是一场过家家式的游戏,但江一弦拿的是能轻易切断血管的真刀,枪里装的也是真的子弹,她在奔跑中还拔出枪来开了几响,移动中准头欠佳,都打偏了,但那响动也尽皆被小竹捕捉到,恐惧几乎胀裂心脏。

她感觉到两人的距离在缩短,江一弦的呼吸声已经清晰可闻。她在经验方面到底是差了江一弦一筹,那个女孩知道怎样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而她还是第一次实战,到了这个关头脑子里简直是一团乱麻。

灰狼队员已经说过了,有些事只有她能解决。这些事…难道就是这个女孩?

大概是吧,江一弦也说了,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只有她能解决。

但是…这怎么可能啊,自己根本就赢不了她的!两个人那么相似,经历却是一天一地,她连训练都还没有完成,江一弦就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

那么多人死了,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没法打败这个女孩吧。这些事只能靠她,没有她的话很多人就会死在江一弦手下…

为什么是她呢?如果是爸爸,江一弦也攻不破他的刀势;如果是哥哥姐姐,也不会吃太大的亏吧;哪怕是任何一个队员过来都要比她强得多,偏偏就找上了这个没用的自己。

身后的劲风再度卷起了衣襟,身后的女孩到底还是追上来了。她故技重施地把枪往后一挡,但江一弦这次长了个心眼,小匕首一偏,改劈为挑,从侧面大力挑击。

对一直都是正面杠的江一弦来说,这算得上是不错的变招。小竹反应没跟上,被这一击直接挑翻了身形,脚下虚浮地旋转,一个打滑侧翻在地。

她在失去重心的一刻就已经慌了,这一跤跌的实在不轻,她的腿磕在了地面突起的石头上,顿时就擦出一片瘀血。换了寻常的十岁孩子,这一下摔得哇哇大哭也不足为奇,但同样在这个年龄的小竹还面对着致命的恶魔。

她顾不上喊疼,噙着泪强行撑着身子就要再次爬起来。但不知为什么,刚才心思全在逃跑上还没有感觉,这一坐到地上,她立时就感觉到了一阵虚软,腿脚好像是用面团搓成的一样,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再站起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失态,江一弦在她背后站住了脚。

“你终于不跑啦。”她的眼中跳动着惊喜的火光,“这样就好了呀!开心地死掉不是很好嘛!”

跑了那么久的大脑有些缺氧,小竹此刻却几近无法呼吸。江一弦在一步步地靠过来,就像逮住了青蛙的顽劣狼崽,一口咬死实在太没劲了,要先把它的腿扯掉、撕掉皮、挖掉眼珠…一点点看着它走向死亡。

“我…”小竹抱紧了枪,挤出最后的胆气颤声问道,“我死掉的话,你可以不杀那些哥哥的吧?”

江一弦眼睛一眨,好像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事。她抚着下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行啊,我都答应你陪我玩就不杀他们,但是你死了就没法陪我玩了,所以答应也没用啊。”

小竹冻凝在了原地。

训练中无数次出现过这个场景,她的所有方法都用老,还是无法动对手分毫,最后只能走向败阵。可是败给林燕扬只会被笑着轻轻制住,而败给江一弦就要被杀、那些带她来的队员们,也会被杀。

虽然他们对她并不怎么友好,事实上如果不是这场一时兴起的绑架,这时候她应该还坐在白狼的大楼里听林燕扬谈论其他队员的八卦。但是,一想到他们就那样倒在江一弦手下,她就完全无法坐视不理。

“杀”这个字实在太可怕了。

这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把这样可怕的字挂在嘴边。

她不知道如果姐姐在这里会是怎么样一番场景,但至少要比自己强得多吧。毕竟,练习了这么久,她也没有一项能够追上林燕扬的步伐,而姐姐都做不到的事情…

小竹突然打了个激灵,她无措的手指无意中摸到了扳机,指尖处钢铁的冰凉感直刺神经。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她手上拿的不是单纯的盾牌,而是一支枪,是重型狙击枪,米兰tac-50!

林燕扬说过的,有一项东西,是她独有的,其他人都做不到的。

啊啊啊啊!修了好多遍,只能这样了!还是那话,我不会水字数,觉得水的地方都会和后文有联系。这两天肯定把边境篇搞完爆篇幅了。

第201章 “小竹之死”

小竹咬着嘴唇,将手上的枪杆掉转过来。漆黑的枪杆上已经伤痕累累,一眼望去全都是反射亮光的刀痕。这玩意经过灰狼部的改良,稳固性是真够变态,遭受了这么多次重击还能保持着枪管的完整。

她没法不害怕,这种精密的大枪显然不是那种训练时的模拟玩具能比的,这是真正的武器,能取人性命的制式装备,光是看着就已经威慑力十足。要在平时,她肯定会避之不及。此时小竹却不得不将其拿在了手上。

江一弦已经说了,不会放过那些队员。那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现在只有她还能保护别人了。

小竹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大型枪支,当然不知道具体的构架,不过刚才灰狼部队员在枪支脱手之前本来就处于战斗状态,所有的保险和弹匣都已经被调整好,接下来的步骤,大枪小枪都一样。

她咬着牙克制着全身的颤抖,沉重的枪身在原兽细胞的力量下已经不足为奇,枪口在力量下抬升,对准了前方。

江一弦在同一刻动了,她随着两把匕首一同化作了平地飙飞的魅影,娇小的身躯携着排山倒海般的威慑感,意在一击必杀!

但小竹已经感觉不到这些了。她闭上了右眼,血色左瞳闪着刺目的光。

“所有的移动目标在发力动作中都会有衔接,那是一定会出现的破绽。”林燕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像是还能感觉到她扶着她握枪的手的轻柔感,“想象一下是你自己冲出去,抓准那个瞬间,找定你要的落点,不要看其它任何东西,接下来…”

心无旁骛,归于一点。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哪怕是江一弦也一样。那么,只有那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集中、集中、集中!

耳中嘈杂的林叶声慢慢淡去了,视野随之变得狭窄,就像大敞开的门渐渐关闭,所有的光明被压缩在缝隙之间。她不知道此时她眼中涣散的红芒正在急速凝结,只觉得江一弦闪电般扑来的身形突然变得缓慢了,仿佛放映着的电影被突然按了慢放。

她在向这边冲来,她的身体腾在了空中,她举起了那把小刀,她的胸口暴露在外…

那是破绽!

就在这一瞬间!

像是有人在她身上猛拍了一记,她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了手指之上。细嫩的指尖将扳机按到了底,内部撞针狠狠地擦中了弹壳后的底火,微小却剧烈的爆炸让整只长枪为之一颤,静止的子弹在零点零几秒内超过音速,从枪口弹射而出,直指江一弦!

江一弦紧急刹住了腿,红瞳一瞬间瞪得老大,匕首在她手里化作残影,同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挡在胸前。但她再怎么快,比音速还是差点。子弹打在了她的刀刃边缘,集中于一点的动能震疼了她的手腕,匕首脱手而出,咻咻转着插入地面。

她捏着手臂,差点被子弹的冲力掀翻,退了好几步才勉强保持住平衡。她在哆嗦,眼前的小竹把着那支几乎和她身子一样长的米兰tac-50,那支枪在之前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但现在居然打飞了她的刀!

江一弦随着惯性在原地打着转,还有些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欲再度冲击。她才刚抬起剩下的那只匕首,小竹又是一扣扳机,这次稍微偏了一点,子弹从刀刃边擦过,吓得江一弦立时就松了手,匕首当啷落地。

“你!”江一弦又惊又怒。一直以来她收到的教育都告诉她,她是独一无二的,是所向披靡的,而刚才还在她手下瑟瑟发抖的女孩居然做出了有效的反击!

她感觉到了侵犯般的屈辱,但同时也意识到了小竹和其他人的不同,开始谨慎地绕着她转圈字。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完美掌控的超高活性度,但现在这个优势不复存在,她也就被拉下了神坛,连一个第一次踏上战场的孩子都抵挡不住。

当然,这个距离下的狙击,对于一个十岁孩子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不可思议。

小竹屏息凝神,压抑着指尖冰凉的紧张,随着江一弦的步伐挪动着枪口。她的想法很单纯,只是希望江一弦能被这个势头吓跑,这样那些灰狼队员就都可以得救了。

见面只有十多分钟的功夫,她对这个女孩的情感却是五味陈杂。莫名的温暖,是真的;杀戮的寒意,也是真的。她也想去和江一弦多说两句话,但她知道她背后还有其他人。

她依然做不到什么事,可有人是需要依靠她才能活下去的。以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孩子,现在就已经是久经沙场的精英猎人,那么,未来呢?

那些队员所说的,只有她能做到的事情…不就在当下么?

江一弦也不是不可战胜的,而现在只有她做到了。抵抗住了这个恶魔般的女孩,接下来还要继续抵抗。

只要再“集中”下去…

她深呼吸着调整全身,做好再次枪击的准备。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无力感在不知不觉间恶化了,不止是双腿难以站立,手上的狙击枪也变得越来越沉重,都快要拿不稳。

小竹不知是怎么回事,平时林燕扬看她累了就直接喊停,可现在情况根本不允许她懈怠。她使劲集中精神,想要找回刚才的状态,结果适得其反。那隐约的疲倦感涨潮般淹没了她,随着强行使力,大脑中传来密集的眩晕。

从江一弦第一次攻击开始,她就被逼得不得不使用了原兽细胞,抵挡对方的攻击,死亡赛跑,再加上这几次“集中”,她从未这么久地使用那怪物的力量。

是训练太少了,还没能习惯吗?

她心里焦急万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状态已经超出了普通“疲累”的范畴。抬头看去,模糊的视野中江一弦还正正地站着,她和自己一模一样,甚至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开始用细胞的力量面对灰狼队员了,可她还安然无恙,自己却…

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了,连思维都像是滞了一刻。她拼力撑着表面那副端枪的威风,但感觉中枪杆越来越沉,吃力的手臂还是把她出卖了。

从恍惚中回过神的时候,江一弦已经冲到了面前。

她的武器已经都被小竹打掉了,上前来只是单纯因为愤怒而生的,完全没有章法的肉搏。她像当初对付江桦那样伸出小拳头小腿胡乱挥舞,满脸都是小野兽似的恼怒。

原本她只是想强行打掉小竹的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想只是这样的乱打,小竹却已经是力不从心,手上全然无力,根本承受不住她的拳打脚踢。她踉跄着后退,很快就连直起身都勉强,被江一弦猛力一推,脚下一滑维持不稳,到底还是滚倒在地。

江一弦看着从她脱手的枪,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试探着拨拉了一下小竹的身子,就像是没骨头一样,更不要说抵抗了。

“诶呀,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吃败仗,而那个能打败她的女孩现在就瘫倒在自己脚下。刚才的那一击似乎抽掉了她所有的气力,也就几分钟不到的功夫,前一刻她还生出了奇迹,现在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小竹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劲喘着气,还在拼命调用细胞的力量,但无济于事。恶性循环,眼前的模糊开始转成了黑幕,无法抵抗的睡意在肆虐,她完全使不上力了,可江一弦就站在她面前。

果然她是不该逞能的,这些事还是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她越来越暗的视野中,江一弦的手已经抓起了地上的匕首,悬在了她眼前,现在要她的命和捏死一只蚂蚁也差不多。刀光刺痛了她的眼,她抱紧了脑袋,眼泪一个劲地打转。

江一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看到小竹缩成了一团,脸埋进了双臂之间。那张与自己相同的面容已经看不见了,只听得见低低的抽泣。

“爸爸…”她用最后的力气和意识哭泣着、微弱地求救,“快来呀…”

江一弦身子突然僵住了,这个和自己同样声音的啜泣击中了她,比那子弹更加有效,从耳膜一直打进了心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搁置了手上的刀,探出身子问道:“你说爸爸…那是谁?爸爸是…”

她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回答,小竹的颤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停止了,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江一弦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取开小竹挡着脸的手臂。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双眼紧闭,已然失去意识。

2900字,挺关键的一章,以后可能会修。今天状态说实话很不好,看网文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少代入也很少有什么情感波动。但今天看了三少的那封断更信,热泪盈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不太想去讲08年下着阴雨的小学教室里那本被全班传看的,只记得沉迷三少书的岁月里,永远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主角和爱她爱得撕心裂肺的男主,热切到不真实的爱情童话。书中尽是大团圆的作者,现实成了最荒谬的剧本。愿木子·默化作满天繁星,一路走好。谢谢她曾经以玄月、小舞和王冬儿的名字陪伴过我的童年。11

第204章 终结于耳的神话

通讯的灯光熄灭,任天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透过机窗正视着那双已经有些萎靡的红瞳。在这长久的拉锯战中这原兽之王已经无法掩盖衰竭的迹象,相对的,狼耳的油量和弹药量也在长时间的高效率运转中耗去大半。

他比谁都更清楚这次作战的内涵。无论如何,只有一次机会。

将所有的按钮都拨到最大输出,他最后捏了一把飞行服上的肩章,随后两只手一同握上了杆舵。

来吧。他在心里无声地说。

操纵杆猛推,平飞着的狼耳突然“坠落”下去!迎角在那一刻飙到了危险的负数,就像一只中箭的鸟闷头栽下。朱雀被它引着俯冲而下,在刺激中调整飞翼,一大一小,一鸟一机如同连续的花样跳水,在空中旋转身体平衡着湍急如河的气流。

第一步的吸引已经达成,接下来就是挑战极限的表演了。

地面在眼中飞速放大,心脏在强烈的失重感下几乎痉挛,这样的情景要说是坠机的前兆也没人不相信。连地面上的猎人们都被吸引着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疯子般的行径。

任天行绷着脸色,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刻他的手依然稳如磬石。他在天翻地覆中紧盯着仪表盘,各项数字都在狂跳,所有的指数都在报警,连雷达也呜呜啸叫着指向身后越来越近的朱雀。它已经张开了巨型的喙,距离狼耳的机尾不过几十米上下的距离,再探一步,整个机体就会被它叼在口中。

下有地面,上有朱雀,完全的进退两难,两边都在急速地靠近,就像慢慢合上的汉堡包。

在鸟群间冲撞的战斗机群变得迟缓了,机师们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瞪着眼注视着这一幕。他们最清楚这样的超机动等于自己让飞机失速,而低空下的失速基本等于自杀。

狼耳突然抬头,如同海豚翻身从海水中跃出!任天行在垂直拉起,累加在机身上的重力让杆舵沉得像是被固定住。他的瞳仁在那一刻红芒乍现,超越人类的大力全然作用在了这架动力惊人的铁壳子上!

拉升抬头!

只在那一瞬间,极限的坠落变为了极限的上升,狼耳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划出一个u字形…不,是v字形!它的机身几乎是擦着草地而过,随后触底反弹般攀升,有气无力的尾焰篝火般骤然腾起,在极端的距离下生生灼伤了朱雀的眼睛!

刚才夜莺留给它的达格弹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来自最敏感器官的灼痛让这庞然大物尖声嘶鸣。它的俯冲势头涣散了,这样的低空下根本来不及调整,巨型的身躯落地,简直像是一座小山从天而降,蹭出长达百米的飞沙走石。

这个狗啃泥…啊不,鸟啃泥真是漂亮,撞击的一刻不亚于一场地震。它晃着头振翼勉强起身,但狼耳在让过它之后紧接着就接了一个侧旋,整个机体翻到了它的背后,接着…全弹发射!

导弹的焰光在朱雀的后脑上连续炸起,灿烂的仿佛此起彼伏的烟花,这没办法给它造成致命的伤害,但爆炸的冲力还是将它狠狠推到了地面上。它巨大的身躯摇晃,探出脚爪用力抓着地面最后找回平衡,尖锐的嚣声在同时响了起来,某个东西钻透云幕直冲而下…这一次是真正的坠落!

朱雀感觉到了什么,高傲的头颅猛地抬起,已经黯淡的红瞳在威胁的刺激下再度大亮!只是它什么都做不成了,重型载装机在空中解体,表层的保护壳剥落,露出里面紧挨成捆的达格弹,它们在巨大的加速度下被推出,如同一场银色的流星雨,纷纷扬扬地指向朱雀暴露在外的后背!

真如神风突击队的撞击,那武装机正面冲上了朱雀的后背,溅得绒羽如雨散落。原兽之王的身体可以挡住枪击,但现在数以千计的达格弹连续打击在同一位置,就像锤子连续击打瓷器,裂痕扩散最终只会走向崩溃。

达格弹钻入了它的血肉之间,生物电刺激生成微小的磁场,活性的细胞急速枯萎,它发出骇人的惨声尖叫,只是迅速腐朽的身体很快就无法支撑声带,尖叫还回荡在天边,它眼中的红芒便已经熄灭,高昂的头颅僵直了一会,终究轰然倒地。撞起的沙尘排山倒海地掀起,随后又如暴雨般降下,最后归于无声。

纷扰的边境在那巨响中停滞了一刻,鸟群忘记了拍打翅膀,机师们的手指僵在面板上,连边境指挥部中直视着屏幕的操作人员都定住了目光。人和原兽都在沉默中举目,仿若哀悼。

朱雀死了。这超出所有资料和认知之外的原兽之王死了,被拉下天坛的神话陨落,在人力下消亡了。

足足几秒钟的凝滞后,狼耳攀升的摩擦声打破了宁静。银色的机身在空中缓慢地盘旋爬升,承接着所有人的目光。哪怕是门外汉,也该知道刚才那个极限机动有多可怕。

任天行斜靠着椅背平复呼吸,眼中的血光已经消散。他的手在极度的紧张集中下已经冰凉,但还足够打动杆舵安抚自己座下这头凶悍的钢铁猛兽。任务完成,它从一头张牙舞爪的斗狼变成了乖顺的狼崽。乱闪的指数表平复下来,挑战极限的奇迹在谢幕。

战斗机组直到这时还有些发愣,但这并不影响王牌机师们的射击。导弹和枪弹继续洒在盘旋的鸟型原兽身上,那些失去了凝聚核心的无脑生物下雨似的掉下高空。随着朱雀灭亡,鸟群的压力也断崖式下降。对于空军来说,接下来的就只剩扫尾了。

任天行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旁人再怎么心惊肉跳,压力也是落在他本人肩上的。面对原兽之王,他也不得不采用刀尖上跳舞的战法,刚才的那种情况就算是他也没法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如果开的不是狼耳,换了任何一架战斗机来,他也不敢玩这样的操作。

他点着操作台,一项项把飞机改回续航模式,就像骑手安抚着他立下战功的爱马。肾上腺素不再飙升,狼耳的油量挨到了红线,同时弹库面板也指向了零。

该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只要信任其他人就足够了。

他拨动杆舵,掉头返航,旁边的机师忙不迭地为他开路。

这样的作战应该值得起一个一等功了,把这个功劳记成全体的话,白狼的窘境再怎么也会有所缓和吧。

从生死线上折回后他第一时间就冒出了这个想法。也是为了这样的可能性他才把命押在这一线拼命表现,好在他还是扛到了最后,担得起奇迹这个沉重的名号。

任天行稍稍舒了口气,刚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却听雷达的警报声冷不丁地突然炸起。某个东西正在急速接近,鲜红醒目的“warning”跳入眼眶,刺的眼睛发痛。

他操作战机的动作都已经是脊髓反射,在警报亮起的同一刻就已经猛打杆舵一个急转弯。几行子弹穿过在狼耳刚才所在的位置,扁平的武装机从他上方俯冲下来,就在两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余光透过对方的机窗,入目所见的赫然是一袭熟悉的白大褂。

第205章 空对地

任天行很少在空战中表现出主观的情感,这是身为王牌飞行员最重要的素质之一。但在交接的那一刻,他仍是忽地立起了身。

如果他和地面有联系的话,就会立刻分辨出来:武装机的机师正是刚才被江一弦回收的“009号”。它在命令下放弃了参与搬运朱雀卵的行动,而是悄无声息地摸到军火库拿到了这架武装机的控制权。

这架飞机的总操作台已经被拆掉了表面的保护壳,血管般的电路全然暴露眼前。009号的手正按在上面,它拔掉了主连接线,“手指”深深地插入接口取而代之。它并不是一个受训过的飞行员,但现代飞机都有电控系统,在数据流的世界里,这些上时代的技术能轻易掌握任何东西。

这偷袭真是猝不及防,旁边的僚机甚至都来不及护驾,就见那已经弹出机炮的武装机像一头灰色巨鹰般俯冲,炮口直指狼耳,竟是毫不畏惧地衔尾而追。

整个天空都在这变故中呆愣了一秒,若是机师们能互相看到脸的话,就会发现彼此的双眼在这一刻都险些被震惊撑爆。

居然有人敢与狼耳正面空战?还是在这架超级战斗机刚刚展示完独身击落朱雀的神级操作之后?!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狼耳面对这样的突袭竟是没有还手,只侧转加速。武装机咬住它的尾部,火光连续闪动,距离之近,近乎全锁定模式。

旁人这才想起了其中的缘由:狼耳并非巨型战斗机,携带的dànyào种类虽广数量却不多,本来刚才和朱雀打拖延战就已经耗掉大半,任天行为保证万无一失最后的那次全弹发射已经是把所有的存货全部用上,失去了dànyào的狼耳已经被拔掉了利齿,谁都没想到竟还有人暗中将这些都算计在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不过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狼耳依然在平稳地飞行着。看似一前一后直线追击机炮连射必中无疑,实际上任天行在悄无声息中飞成了弧线,让子弹偏移打空。这是很常见的空战躲避身后追兵的战术,稍微老道一点的飞行员都会明白,但却并没有被武装机看穿。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果然要论飞行技术的话,任天行还是处于放眼望去独孤求败的状态。这家伙只是碰巧钻了空子,并不是什么技术能和他正面相抗的怪物。

只是几分钟的功夫,任天行就已再次调整了状态。他的精力已经在和朱雀的相抗中消耗了不少,狼耳也是苟延残喘的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他发挥扎实的基本功。

杆舵一推,又是一个斜角俯冲,如法炮制刚才吸引朱雀的战法。任天行引着那架紧随身后的武装机再次进入了低空飞行,但飞到战斗机群下方后便停止了行进,只是在空中螺旋纠缠,以精湛的手法盘旋在一个小范围内。

其余的战斗机也很快便明了其意,数架战斗机立时跟着他下旋,切换空对空导弹,也就是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数个红外线锁定已经集中在了那架武装机上。

狼耳是暂且失去了战力没错,但别忘了这里还都是飞行员中的王牌。能到这里的人胸口都是挂过无数奖章的,狼耳的表现太过亮眼一直压得他们黯然失色,可不代表他们的空战能力就不是佼佼者。

任天行明白这一点,所以绝不会无意义地逞强。既然是夜莺的人他就没打算放过,该求援就求援,无论是用自己的机炮还是其它人的都一样。

不过那架武装机看起来对此也很清楚。在狼耳开始有意引它入套的一刻便旋飞折回,似乎还在同时开启了屏蔽模式,导弹锁定被一个个甩脱。

出人意料的在此之后它便没有再深追,反而掉头向另个方向冲去,几架战斗机同时发动了攻势,各式机炮从它侧面掠过,都没能让它有回眸一瞥。

机师们不知所云,任天行眉头紧蹙。武装机义无反顾,似乎它狼耳并不是他的第一目标,只是顺手为之罢了,而它的机头所指…是中央的朱雀巢!

飞行员们开始在招架鸟型原兽的同时传递着地面投影,监控显示地面的原兽群已经得到控制,不少灰狼队员聚集在山坡之下正向上行进,他们没有忘掉最初的目的——他们是为了夜莺而来的,现在局面走向收尾,他们也能腾出手来顾及这边。

不过他们如果看到山坡顶端的场景可能就要改变想法了。

在朱雀巢边,江桦还在独身面对那些造型奇异的机械。从刚才母上所说和这光牢的形态推断,在这里的白大褂是缺一不可,就像只有两条边的三角形没法固定一样,那么…只要毁掉这其中的任意一个截点,应该就足够打断他们的行动。

他在几次扫视间已经锁定了目标,那个白大褂刚才被他的狼牙贯穿了整个“胸口”,看起来是有所影响,发射的能量频率在轻微地波动。他完全没有犹豫地上前,将全力灌注狼牙刀刃之上,哪怕是钢铁,也无法敌得过他这千钧之力的劈斩。

但就在这时,剧烈的机器轰鸣从天而降,阴影笼罩了整个山坡。武装机飞扑而下,以这并不轻便的机体,竟也进入了超低空飞行!

空中任天行的脸色骤变,他的侦测电子眼早已锁定了敌机。而就在这图像之中,他看到那架武装机的下舱盖打开,红灰相间的铁柱被缓缓放下。

他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想也不想便按下了全体通讯:“来rénliu弹拦截!它要炸地面!”

但已经来不及了,导弹在他喊出那一声的同时就已经解锁,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的样子——仿x-15巡航弹,榜上有名的空地导弹!

咻咻的摩擦声划过,导弹尾端在推进力下喷出灰白的气流,所指之处正是那巨坑之外的平台!

它是来救驾的,四处都是猎人,那么天空就是最后的逃生口。

江桦猛地回身,正好就望见了导弹脱离机体的一幕。尖锐的爆鸣刺入耳中,武装机的真正目标是谁已经太明确了。

夜莺战力不足,其余人都忙于搬运朱雀卵,母上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江桦在地面一对一基本无敌,但他不可能应付一架全弹挂载的飞机。

别无他法,他紧急刹住了刚进行到一半的攻势,向山坡边急速冲刺,从最陡峭的坡边一跃而下。从他身后,bàozhà的巨响在同一刻席卷而来。

第206章 逃离

火光突起,气温霎时间上升至几百上千度,zhàyào的火舌几乎是贴着江桦的后背擦过去的。灼热的气流目空一切地猛推周遭的地面,刚爬到半坡的灰狼队员来不及应变,一个个被掀得连连后退。这山坡一面平缓一面陡峭,幸好他们所在的是前者,不然就算不被bàozhà波及也得坠崖。

而江桦是主动选择坠崖的,这山坡的断崖有接近六十度,火焰并没能追上他ziyou落体的速度。他落到一半狼牙边忽地刺出,在没有借力点的情况下依然深深刺入了坚硬的山壁之间。

借着那股摩擦力的猛然缓冲,他探手重新抓住山岩稳住身形,等到焰光消散,臂上加力重又翻上山坡顶端,硬是凭借着超凡的反应力避开了这杀伤性热兵器的波及范围。而在山坡的缓面,灰狼队员们紧急卧倒,灰头土脸也十分有效地避过了这一波打击,只不过在他们考虑着抬出防爆盾的时候,机炮的攻击就已经停止了。

武装机的喷气吹飞了周遭的土灰。武装机开启了空中悬停,舱门大开,像忠诚的奴仆为主人敞开车门。

在它正下方,原本平铺的光牢已经收拢,颜色更加纯正浓厚,紧密地缚在赤红的朱雀卵上。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机械们聚拢在一起,就如一辆最稳固的装甲车,缓缓将朱雀卵推入舱口之内。光芒收敛,露出里面母上的身形,仿佛出水芙蓉,只是脸上全然是憔悴。

各式各样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灰狼部还在整备被bàozhà吹散的队伍,但战斗机已是俯冲围拢而来。他们都收到了任天行的警告,不约而同地抛开了纠缠的鸟型原兽,投入这莫名其妙的对人空战中来。

各式的锁定瞄准了这架悬在半空的铁壳子,对于这里飞行员的技术而言,命中这样的一个静止目标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在他们按下扳机的前一刻,一个白影站上了武装机的机身。

武装机放下了挂梯,将一行人吊在上面缓缓拉起,也在同时托高了夜莺的身姿。她在那些战斗机下方,手持双枪却如同登基的女王般气绝天下。

“不要飞超低空!”

任天行对着通讯大喊。f-35陨落的那一幕对他而言说得上是刻骨铭心,其它的机师大概是觉得这个情景是胜券在握,只有他清楚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挑战现代科技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声音还是输给了急速输出的发动机,打头的那架台风战机已在冲势之中,导弹已经装载在两旁,是弓在弦上的势头。

只是在它发射之前,夜莺的身形忽然模糊了。她以一种像是要正面撞上机头的姿势忽地跃起,借着脚下逐渐腾空的势头,手上火光闪动,气势汹汹的“台风”突然机身一歪,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那样卸了劲,翻转中的机翼冒出熊熊火光。

——擦肩而过的一瞬,夜莺的猎杀枪准确地打中了它挂载的导弹,压缩huoyào在机体上bàozhà,不亚于是被导弹正面击中。珍贵的“台风”被击退了,夜莺站在那里,比一架战机更像是翻天覆地的飓风!

战斗机群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排挤了一般停住了,“台风”给他们做出了最好的示范,机师们不知道携带者的内部,却已经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来判断的东西。鸟型原兽的压力还在身上,他们在半空中回旋,状似犹豫。

任天行锤了一把指着零线的弹量表,第一次觉得这个伴随自己多年的超级战斗机简直是块废铁。他现在是有心无力有话难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装机带着夜莺腾起,身边的战斗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这个距离地面应该还是能攻击到的吧,那些灰狼的人…

他挪动着实时图像,果然就见到了排在半山腰的黑点。越来越多的灰狼队员从原兽群中抽身从这边赶来,像蚁群爬向威胁领地的蚱蜢。

那个数量和势头让任天行稍稍松了口气,心道携带者之间的战争果然还是要靠自家人,但下一刻,密密麻麻的人墙却忽然被撕开了一条缝,像是有无形的刀刃把这个蛋糕切开了。

小小的身影正从人群边穿过。江一弦没有露出什么攻击的征兆,却自带斧劈般的气场,精英们在看见她的一刻便条件反射地回退,他们都领教过了这个女孩的可怕,第一反应谁都不想以身试法。

江一弦倒也没有出手。毕竟在她眼里只有“不喜欢”和“碍事的”才需要消灭掉,没人来阻碍,她对这种血腥的游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那轻快的步子落在另一边的江桦眼中,他的心也跟着一沉——全部主要战力回归,证明夜莺的行动已经完成,接下来她们的行动怕是只剩下逃走了。在武装机的掩护下,这并非不可能。

江一弦几步爬上悬梯,抱住了母上的胳膊,脸色很是焦急。虽然母上的极度宠溺让她日常总是对这个“阿姨”发公主脾气,现在看到阿姨满身的疲惫,她仍是很担心:“阿姨,你怎么啦?很累嘛?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啦,阿姨没事。”母上轻抚她的脑袋,“009号及时回来,小弦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出什么意外吧?”

“没有啦,碰上了一些碍事的人,我就都杀掉了。”江一弦一边说着话一边搀扶着母上爬上武装机摇晃的升梯,顺带还看了一眼落回机体上方的夜莺。女人墨发披散白衣招展,武装机缓缓升空,她就如一尊保护神站立,在那隆隆作响的铁壳子上稳如泰山。

江桦望着身侧退潮的猎人群,狼牙回鞘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就止住了。他也知道现在场面混乱地面人员很难掺和,但难得的机会还是不忍舍弃。他站在轰炸圈之外调整呼吸,有些暗淡的红芒被强行集中回来。他在重提自己的身体素质,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机会。

逐渐敏锐的五感中,混成一锅粥的杂音一个个被清晰地区分开,听得见混在一片bàozhà、轰鸣、喊叫中的,女孩的低语。

“阿姨,我…”江一弦的表情有些奇怪,说到这里时这个直率的女孩第一次露出了些迟疑,“我刚才碰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

“哦?”母上听到这柳眉半挑,像是有些讶异,“长得一样的孩子?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说太多。她好像怕我,都没和我说几句话。”江一弦遗憾地摇摇头。

“她在哪?”

“就是在回收的地方碰到的,和那些黑衣服的人在一起。我想让她陪我一起回来,可她不愿意。”

远处的江桦僵在原地。

刚才碰到?这里可是人类禁区,最危险的地方。和江一弦长得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还碰上了这个披着同样面目的小恶魔?

江一弦提到那些“黑衣服的人”他就明白是谁出的手了,但现在没空顾这些了。他不顾一切地奔跑上前,将全部精力击中在双耳上生怕听漏一个字。听力的确提升到了一个可怖的高度,似乎整个天地都瞬时鸦雀无声,只留下女孩的说话声无比清晰——

“她骗了我,还用枪打我,我不喜欢她了,所以就把她杀掉了。”

我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一杯美式搞得我心率过速直到现在【笑哭】当然,也是我突然看到了几条比较扎心的本章说和评论的原因。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有点无奈。在作家页面上敲了好几次“开书以来第一次请假”,还是咬咬牙关掉,把剩下的码完了。尽人事,听天命,这是我能对我的孩子做的最后的事了。没有别的,就当最后为梦想疯狂一次。写完这本可能就要考虑考虑现实的问题了,也不知道两三年后的我看到这个扑街的自言自语,会是怎么一番景象。

第207章 脱笼之鸟

一颗核弹在大脑里bàozhà了,掀起层层的蘑菇云。

江桦木呆呆地僵立当场,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和女孩爬入舱内,抬起的武装机搅得灰尘扑面,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江一弦一共只说了四句话,冲击力可以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推前浪,而最后的那几个字中的意味对他而言不亚于山崩地裂。

武装机升空,地面的援助便失去了意义。不过空中的情况对夜莺而言也并不乐观,那些机师们都已经在任天行的提醒下抽身封锁了武装机的上空,鸟型原兽的智慧还不足以分辨这些铁壳子的势力,拖延着战斗机群攻势的同时也在骚扰着武装机。

只是几分钟过去,这以多敌少的围剿居然有了些涣散的意味。

机师们都已经在攻防战中消耗了不少体力和dànyào,而武装机却是全弹挂载,也没有后顾之忧,连连全弹发射。操作那些电控系统对于白大褂们而言,就和操作自己的手指一样简单,他们掌握不了独属于人类的飞行技术,但炮火却称得上弹无虚发。

更不要提夜莺仍伏身于巨大的机械之上,不时抬手开枪,凡有火光亮起,必有什么东西哀鸣坠地。姿势宛如弓起身子准备平地惊雷扑击的猛虎。她只有一个人,武器也只是一对沙漠之莺,却让鸟型原兽觉到了死亡的威胁,liánzhàn斗机群都被逼得不敢上前。

“用导弹!”

终于有人想起来这时候该采取点非常规手段,机师们忙不迭地切档,响尾蛇、r-77,三角旗…一眼看去简直是各式导弹的博览会。刚才和鸟型原兽的博弈中机师们都已经耗掉不少dànyào,此时却毫不犹豫地把各自的底牌尽皆亮了出来。

只是这气势虽足,场面在这时候却是奇怪的安静了几秒。还真是开成了只看不卖的博览会。导弹尴尬地悬在各自的机翼上无一发射,机舱的玻璃上映着一张张铁青的脸。

样式各异的屏幕上统一地显示着血红的“锁定失败”。失去了电控系统的导弹跟瞎子无异,以现在空军剩余的dànyào量,不是能承受得起连续打空的。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震惊在天空的蔓延同时,几公里外,指挥部中也乱成了一团。

“中控系统被入侵!防火墙失效了!”管理员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冷得仿佛封冻,“是从武装机的系统反向入侵…这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强度的命令?”

不管他们相不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理应被军方加密的,所有战机的电控系统同时同地全部紊乱,某种超出想象范围的密码强行破开了防火墙把运转有致的系统捣得一团浆糊。

军方的加密方式绝对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拿专门的解码工具可能都得用几天的时间才能完全解除,最顶级的黑客破获也需要时间,就像是给保险箱上了一道固若金汤的巨锁。

但现在这情况已经不是用开锁能解释的,对方的信息流之强根本就是连保险箱一起炸掉了。

武装机之内,母上缓缓收回了手。屏幕上闪烁着的海量代码映在眼中,让那柔媚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到底是在夜莺内部一手遮天的女人。她的身形很柔弱,但在信息流的世界中,她就是掌控着千军万马的女王,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任何人都只能俯首称臣。

“呵,都十多年了,也只是恢复到这个程度而已么。”她在江一弦的搀扶下缓缓坐地,身边朱雀卵上的光晕在褪去,重又恢复chéngrén形的机械们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巨型低温箱,将这神话的延续小心翼翼地装入其中。

母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望着攀升的高度表,微笑着向顶头道,“小夜莺,准备回家啦。”

夜莺收回了双枪,从顶窗翻回了机体内。武装机的涡轮已经转到了极限,整个机体在飞速地升空,这种形态的武装机可以实现近乎垂直的升降,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埋进了云层之间。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开始推杆,意在以。但接下来他们几乎在同时一扭头,翅膀拍打声尽然入耳,机后羽毛纷飞,亮成一片的红瞳不知什么咬住了他们的机尾。

朱雀陨落,吸引的效果重新发挥,这些鸟型当然也算在被吸引的范畴之内。

所剩不多的怪鸟们重又纠集成群,团团将飞机们围在中央,真正实现了“用血肉筑成新的长城”,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成了夜莺的护盾,将机群重新拦截在半空中,堪称密不透风。

困兽犹斗的夜莺还是飞出了他们的掌控之外,或者说…也许它从来就不是笼中之鸟。

狼耳在圈子外盘旋,任天行望着那云层中逐渐缩小的影子,险些要把手上的杆舵捏碎。

他本该在击落朱雀的时候就返航了,滞空这么久已经是多余的范畴。饶是超级战斗机,此时也开始亮起了催命的警报灯,油量表的刻度挨近了触目惊心的红线。

回天无力,他恨恨地重叹一声,只得一摆杆舵,狼耳掉头折返。机群的炮火声还在连绵在飞来的鸟型原兽之间,但它本就是在鸟群的边缘徘徊,以任天行的技术要脱离简直不能更简单。

好在除了夜莺逃跑之外,其它的收尾工作都还进行的有条不紊。鸟型原兽群能继续和机群打持久战,但在没有夜莺和朱雀吸引的情况下他们的攻势很涣散,虽然磨人,但胜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朝这边倾斜的,它们是夜莺的肉盾,也只能当肉盾而已。

王牌机师们把满腔的憋屈都发泄在了发射键上,dànyào已经不多了,但在他们手下却打出了旌旗十万斩阎罗的意味。天平上的砝码加重了,空战热火朝天,相比之下地面就显得有些安静了。

被导弹bàozhà挡在外面的灰狼队员直到这时才上到山坡顶端,夜莺早已人走茶凉,诺大的平台上只剩下黑色风衣在招摇,手上的狼牙刀刃已不复方才的凌厉。

“这…”队员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向中央的乙。孟长桥不在,他就是最大的领导。

乙在发觉江桦的一刻脸上表情便凝重起来,踌躇了许久,还是收起了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甲的刺杀再怎么说也是灰狼内部的问题,而且是极个例。白狼和灰狼好歹是多年合作的盟友,而且几天相处下来他们发觉狼牙也不是什么性子乖张的人,若是能把事情解释清楚,或许还有缓和的可能。

他缓步上前,才走出几步,江桦便先他一步转过身来。

乙下意识退了一步。夜莺已经离开,江桦却仍没有熄灭眼中的血芒…甚至比刚才更盛,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蠢蠢欲动。

乙绷着脸色,在那种眼神的逼视下勉强站住脚步,舔了舔嘴唇:“狼牙,刚才那件事…”

“是你们队长下的命令么?”江桦打断了他,“把她带来这里?”

乙被那双血瞳盯得浑身发毛,赶忙接道:“这其中有些误会。甲的事情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孟队也很愤怒,我们会妥善处置…”

“我说的是那孩子。”

乙忽然失声。江桦一向都是听的比说的多几倍的主,今天他却两次直接打断。

“你…听到什么了?”乙额头渗出冷汗。

他一见这神情就全都明白了。乙也是过了而立之年的人,能像这样控制不住表情的情况可不多。他也没打算从他口中问出些具体的东西,江一弦是在回收的过程中遇到和她长相相同的人的,而那个坐标刚才已经被他无意听在耳中。

只是,这些人…

身后已经有不少灰狼队员上了山坡,但在露头的一刻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乙背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分割线将他们隔绝在外了。

他们和江桦隔着十几米远对望。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狼牙真正的威压,那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只是站在那里,空气就重得好像要把肺压炸一样

他们下意识地摸上了身后的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对气氛的感知尤为敏锐。理智还在告诉他们眼前的人至少是曾经的盟友,身体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战栗。

如此混乱的景象,平台上却静的让人发慌。半晌过后,江桦忽地转过身去,没有理会任何人,飞速冲下山坡。他的极速是世界冠军都无法企及的,不消几分钟的功夫便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每次想着“啊好困啊好累啊我不想写了今天断更算了”最后写出来就总是2500爆字数我应该是没救了

第208章 狼牙之怒!

树林之中,暴走的原兽群已经平静。猎人们彼此包扎着伤口,一项项把武器整备回归。激烈的表演已经结束,一切都在走向收尾。

所有人的脸色都没有因为战斗结束而放松些许。夜莺这次展现出的技术比两名战将更要惹人瞩目,他们彻底意识到了这个对手并非只会用一对王炸,而是摸得一手好牌。她们已经离开,但所有经过的地方都被严密封锁,各种势力的人以当年偷渡者淘金般的执拗翻找着,不放过任何一处线索。

当然,对于孟长桥而言,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这些了。

此时的他正在一片混乱中焦虑地踱步,脚边的地面血迹斑斑。紧急医护人员用绷带压着血肉外翻的伤口,血渗到周遭的树木和石块上,掩盖了还有些余温的弹痕。

求救信号是在不久之前发给全体的,碍于场面混乱一直没有及时救援。朱雀坠落之后他便第一时间率人追到了这里,然而入目所见的只有奄奄一息的伤员和已经冷透的尸体。

他没能计算到江一弦的出现,不仅捕获失败连情报都没有得到多少,更是赔上了十几名手下的性命,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全都失败了,灰狼失去了最好的机会。而这其中的催化剂,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一把手。

他面如铁色,衣袖下的指甲深入皮肤之中,但表面上还得绷着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灰狼的损失怪不了别人,而除了这些,还有更棘手的后续…

“孟队,找到了。”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名队员急匆匆地止住了脚步,指着某个方向喘着气向他道。

孟长桥转过身来:“活着吗?”

“还活着,但是…”

灰狼的办事风格是过滤掉一切废话,两人并不多交流,队员在前孟长桥在后,大步流星地迈向树丛之间。

走出几公里开外,才看见树丛中战成一圈的黑风衣人影。见到孟长桥走来,他们立时散开了队形,露出被围在中央的、缩成一团的女孩。

“有生命危险么?”孟长桥快速扫过一眼,急切问道。

“只是晕过去了,剩下的生命体征都没问题,也没有外伤。”队员说的有些迟疑,“性命应该无忧,但是这…”

他的顾虑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小竹的脉搏虽然还在连续地跃动,却显得很是虚弱,砰砰跳得极快,小脸潮红呼吸急促,一看就不是健康的样子。

孟长桥闻罢眉头紧锁,手抬起又放下,半天过去才有些艰难地道:“先给她弄点ānmiányào稳定下来,然后马上带出去诊断。”

“这…”旁人露出了为难之色,“这么小的孩子…以我们带的药的强效恐怕…”

“没时间了,只能控制好剂量吧。报告上说她也是携带者,对药应该有抗性。无论如何,现在把她照原样带回去是第一优先事项。”

几人还面有难色,但还是默默地摸出了临时的医疗包,从那里摸出小小的针剂。

孟长桥别过脸去,在无言中默认了什么。同时他摸出了口袋里嗡嗡作响的通讯器,佯装着已经不在意这边的样子,按亮了接通键:“出什么事了?”

“孟队,是我,乙。”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居然在微微颤抖,“那个事…好像被知道了。”

“什么?!”孟长桥猛地站了起来,“他怎么知道的?现在人在哪?”

“都不知道,刚才他直接就走了,我们没拦住,现在恐怕…”

通话才说到一半,一阵寒意便如弓矢般刺入了后背。铺天盖地的威压落上了所有人的脊背,空气像是瞬间凝结成块,胸口都急剧战栗起来。

良好的战斗素养让周遭的队员都第一时间跳起身来,摸向旁边的武器。只是当他们看到站在身后的那个身影时,所有动作都在瞬间暂停了。

“是狼牙…”摸向qiāngzhi的手定在空中。嘴还张着,却再吐不出字来。

最不该出现的人还是找来了。他在无意中记下了江一弦“回收”的坐标,随之而来,果然就印证了所有的说法。

江桦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窒息的压力,连孟长桥都不敢多言。

狼牙愤怒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江桦的愤怒。

孟长桥觉到了什么不对。他和江桦打交道也有三四年了,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从来都只是沉默寡言。自他上任白狼队长、受创隐退再到现在回归,灰狼几乎每个人都和他多少有过些交往,却从来没见他对任何人生过气。无论是表面上的针锋麦芒还是背地里的唇枪舌剑,他从来都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安排好队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但现在他们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凛意,这大概是他在友军面前首次露出这样的一面。他本就是刚从血战中脱身,心绪浮躁,这样的事情无异于火星落进油桶里。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江桦那副神情让这些见血见惯的灰狼精英都浑身发僵,他们在阵阵的战栗中盯紧了他摩挲着刀柄的手指,哪怕下一刻他抽刀大开杀戒,也没有人会奇怪。

“狼牙,这其中有些误会。”孟长桥顶着那乌云压顶般的沉闷站起身来,有些艰难地道,“这孩子的情况绝不是我们的初心。我本来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手来保护她的安全,结果遇到了意外,我们也为此付出了不少损失…”

他是队长,也是他下的命令,这责任自然而然地该由他承担。但他说到一半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相对的,江桦在同时卸去了力道,径直向人墙走来。

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步伐急急退却散开,一副剑拔弩张之势,但江桦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便越过了他们的人墙,掠过了孟长桥身边,默默地走向昏睡着的小竹。

他在小竹身边蹲下,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探她的鼻息。在手指感受到温热之后,才仿佛卸掉了一座山般地收回了动作。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山雨欲来的窒息忽然变得畅通了,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又在那一刻全然取了回来。

这个孩子还活着。

江一弦说的话是误判。

有这就足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孟长桥离得最近,对此的感受当然也最明确。他暗地里搓了搓拳,到底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试探着道:“狼牙,我们…”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到了胸口突如其来的重力,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身子忽地飞了起来,最后咚地一声撞在了身后的硬物上。

他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江桦在他靠近的一刻猛地单手扯住了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按死在旁边的墙壁上,他还燃着血瞳,这一下毫无保留,力道之大让后面的断墙都嘎嘎作响。若不是孟长桥也在用着原兽细胞,光这样就足够将他的肋骨摁断!

第209章 快刀斩乱麻

“喂!狼牙…你冷静!”

咔咔上膛声密集如雨,灰狼队员只是凭着下意识集体不约而同地端起了枪。下一刻他们就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做了些蠢事,但他们的战斗神经在刚才那一瞬间完全支配了他们,那是完全来自于本能的、面对致命威胁的第一反应。

他们有枪、有人数优势,但谁都知道,如果真要动起手来,这些优势完全就是泡沫。他们来不及拉开距离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机会拉开,只要在江桦的近身范围之内,任谁都不敢保证下一刻脑袋还会在脖子上。

江桦扫视着那些直指他的枪口,瞳中的血色满是桀骜。被他攥在手中的孟长桥保持住了表面的仪容,并没有吓破胆,但仍在细微地抽着气、额边冷汗淌下。

画面仿佛定格,两方在无言中对峙着,江桦没有再进一步把孟长桥摁进墙里去,灰狼队员自然也不开枪。孟长桥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双眼睛,半晌却见江桦别过头去,仍是不发一言,只是手上的力道到底还是松懈下来,眼睛一眨,骇人的血色如沫迸散。

孟长桥还在愣神,差点忘记了吸气。他抚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同身边的队员一样呆若木鸡,就那样看着江桦收回了几乎要杀人的威势,默然地俯身将小竹抱在怀中。他仿佛没有看到周遭的枪口一般,独身一人拥着昏睡的孩子,头也不回地向边境外走去。

“等等!”

孟长桥忽地惊醒了,对他来说灰狼的追求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现在哪怕江桦真要杀他他也顾不了了。

他忙不迭地站起身,冲江桦喊道:“边境这里的医生没法诊断携带者,这确实是我的责任,这孩子剩下的诊断我可以全权负责!”

然而现在想要指望话废跟他讲道理显然是天方夜谭,这样的一番话只得到了江桦的一记回瞥,和简短的一个字——

“滚。”

不仅是孟长桥,所有的灰狼队员都木在了当场。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有些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外,无人出声无人动作,仿佛在为什么东西送葬。

……

边境空军机场。

银色的流光自空中扑下,逐渐放大成为隆隆作响的银影。狼耳打开了起落架,平稳地降低高度,带起地面几十米的轻尘后在跑道的终点停止,发动机的轰鸣熄灭,紧合的舱盖缓缓打开。

旁边的检修员们连忙迎了上去,就见敞开的机舱中,任天行靠在椅背上,伸手解开飞行服的扣带,手指有些僵硬。

抵挡鸟群、只身战朱雀、一击必杀的超机动、再加上追击夜莺,每一个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说他是全场压力最大的人也不为过。这一系列事情叠在一起毫无间隙地做下来,加上原兽细胞对体力的消耗,就算是任天行也已经很是疲倦了。

“辛苦了,狼耳。”检修员攀上机身,带着一脸的恭敬冲他道。狼耳刚才的壮举早就传遍了整个指挥部上下,现在更是第一个无伤返航,对这位年轻的神级机师都只有仰望的份。

“谢谢。”任天行礼貌地笑笑,扒着舱门挪出身子,“你们这边的系统出问题了?检修情况怎么样?”

“受到了信息乱流的冲击,不过那架飞机飞走后信号就消失了,具体的情况还在分析。”一名中士说,“那架飞机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

任天行稍稍顿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太清楚,还得后续调查。不过既然已经不碍事,还是先着眼以后吧。”

和普通人的交道打的多了,睁着白眼说瞎话的能力早都点满,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唬得这些士兵一愣一愣的。

“地面那边进行得也还好吧?”任天行舒展身体的同时不忘问道,自然而然地岔开话题,“还得去谢一下他们的配合呢,不然我也做不到直接把那东西摔下去。”

中士果然被他牵着走,只是听到这里却笑得有点无奈:“这得等一会,他们那边出了点事,情况挺乱的。”

“出事?”任天行放下了动作,“地面的原兽又失控了?”

“原兽早消停了。我们也是听的小道消息,说是他们内部出了叛徒半道反水搞得合作关系破裂了。”

“叛徒?”任天行眉头微蹙,“这是…ànshā?”

“对,说是半道反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好像还不止这些,现在主要闹得是为了个小孩的问题…算了,内容挺扯淡的,你听听就成。”

然而与他们的嘻哈不同,任天行听到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引起灰狼内部争端的小孩,或者说,跟携带者群体有关的小孩,只会有一个可能。

但和那孩子在一起的原本只可能是…

“失陪。”任天行说着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走出信号屏蔽区,从加密的保险箱里重新摸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林燕扬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只是在通话的“滴”音响起后,那边却没有了回声。

“喂,燕子么?”任天行紧跟着道,“你那边是不是碰上事了?”

紧跟着一阵沉默,话筒里安静的让人发慌。好久之后,他才听到林燕扬的低语。

“任队,我…”

他一听声音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成真了。林燕扬的音调很低,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在大人面前不敢抬头。

“慢慢说。”任天行揪心了一把,但还是第一时间出口道,“是不是有人把小姑娘带走了?”

“是灰狼,他们说要实验,也没告诉我是去哪里就直接走了。”林燕扬的语气急切起来,“小竹出事了?”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你先别急,江桦也在这,他们应该不太敢干越矩的事。”

低低的吸气声。

“是这样么…”林燕扬说,“那我去联系他?”

“好,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去帮一把,也顺便给其他两人说一下情况。”

“嗯…”林燕扬像是稍微轻松了一点,“那灰狼…?”

“放心,这边有我。”任天行的语气就像在安慰另外一个小孩子,“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你们忙城里的就好。”

听筒里林燕扬顺从地嗯了一声,也不多废话,旋即便传来了忙音。任天行舒了口气,才刚放下手机,屏幕却又亮了起来。这次是接入,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孟长桥”。

他稍稍皱了皱眉,还是按下通话键接了起来。

“狼耳,是你本人吧?你那边的作战完成了?”孟长桥的声音在按捺,但还是听得出他字里行间的焦急。

“都已经弄妥了,飞机检修完毕以后我就会回总部。”

“那就好,有件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一下忙…”孟长桥迟疑了一下,“狼牙在你那边么?”

“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会碰上。”任天行说,“需要我帮什么?”

“我们的合作出了点问题,现在联系不上他,只能先问问你了。”

“什么问题?”

“这…有点不太好解释,回去单独打一份报告给你,现在先…”

任天行手指摩挲,冷不丁道:“是关于那小姑娘的,对么?”

孟长桥显然是愣了一下:“你已经知道了?”

“抱歉,无意中听到了一点风声。”任天行说,“没法商量了?”

“狼牙那边有些复杂。但现在如果你肯帮忙的话,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孟长桥暗地里字斟句酌,听到这些话他信心大增。无论再怎么说,现在任天行才是白狼的队长,他必然会以大局为重。

“这样啊。”他听到任天行沉吟了一下,随即道,“那么,就到此为止吧。”

“什?!”

刚才被江桦威胁,孟长桥尚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现在任天行的回答险些让他连手机都握不住:“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

“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了,孟队长。”任天行缓缓道,“我们确实是有不足之处,应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接下来白狼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负责,就不劳您多费心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地顿住,孟长桥双目圆睁:“你是说…?”

“我不该擅自下决定,不过我想这件事上,其他人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任天行平静地说着,“从今天开始,白狼不会再和灰狼有任何越规的合作。您不必费心思来顾及我们了,借此机会好好休息,整顿一下灰狼内部吧。毕竟要是再出几个叛徒,谁都受不了。”

“喂,你!”孟长桥听到这话瞳仁猛颤,还想说什么,但随后电话里便传来了忙音。任天行没有再多说一句,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就像两队的关系一样快刀斩乱麻。

2900字收工,出去玩啦,各位中秋快乐~

第211章 补刀

江桦转头瞥了一眼半开的门缝,门外的交流全然被收入耳中。

好在这样的音量还不足以惊扰沉睡中的小竹,她依然安静地躺着,软软的头发埋在枕间。

如果下凡的天使睡着了,大概也只是这个样子的吧。

但这狗屎的世界,比起天使似乎更喜欢手握quánbing的恶魔。

天生折翼、作为某个人的影子而存在、站在人与原兽的夹缝中,却连夹缝中的承认都得不到。

这就是女孩的人生。

说是要给她一个最平常的未来,但无论是作为携带者还是作为普通人,似乎命运都没有给予这样的机会。

他握着那只小手,默然无言。

门被轻轻地推开,林燕扬不声不响地踱步到了床边。

因为过度透支,小家伙在发低烧。她拿进了一个冰袋,换下了小竹额头上已经化成了水的那个。做完这些后她却没有离开,同样站在床边,有些忐忑地看着江桦。

她是女孩,心思更要细腻,早就从点点滴滴中看出这个小女孩对于江桦的意义。灰狼部带走小竹酿成这个后果,她的退让是不小的成因。

正好在这时江桦转过了目光,和她眼神交接了一番。她下意识就抿紧了嘴唇,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妹准备迎接兄长的呵斥。

下一刻江桦果然开口了,他把声音压到最小,很轻很轻地说道:“抱歉,给你们添这种事。”

林燕扬着实愣了一下:“江队…”

“本来她不该在这的。”江桦抚摸着小竹柔嫩的手臂,继续低语道,“我硬把她留下来,又没保护好她。”

林燕扬低着头:“对不起。”

“不用说这些。”江桦说,“你和这没有关系,其他人也一样。这是我的失误。”

林燕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江队,你这是要…?”

“关于这个不能再牵扯到你们。”江桦站起身来,说这话时语气坚硬如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半步。”

从这次看来,小竹很大概率已经暴露在夜莺的视线之下。以夜莺的作风,就算是丢弃的垃圾也一定会焚烧殆尽。她不得不去承受这些,那么他这个当父亲的,能做的事只有永远站在她前方。

毕竟,她也只拥有这一个家人而已。

林燕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悄悄地站在那里。江桦说这么多话可不常见,他果真是动气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多少还是知道些这位前任队长的脾气:江桦在那群灰狼队员中展示出的愤怒还只是冰山一角,而隐藏起来的怒气都是对准他自己的。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从来都习惯于一人做事一人当,似乎哪怕是情同手足的队友,也在他的担当之外。

这样的事态下,她想搭把手似乎都无的放矢。

两人在沉默中对坐了一会,片刻后还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反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有这么一段时间,任天行也回来了。他已经换了便装,刚一进门就完全扔掉了战场上那副王牌飞行员的架子,坐在沙发上呈半液体状的大爷瘫。如果这时候他把外套一脱,换上背心和大裤衩子,再在面前摆一盆瓜子花生,这场景就和谐了。

和里屋内有些压抑的气氛相反,任天行一在场,场景就自动进入谈笑风生模式,就这么三言两语间他已经说了不少关于边境的情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仿佛今日头条一般花样翻新。

显然荆明是不吃这一套的,他正把手撑在脑袋下,不咸不淡地道:“情报线上显示边境发生了不少意外,情况都在你掌控范围之内?”

“当然也有没想到的事。”任天行一撑扶手坐起身来,扫视着几人,“比方说现在这情况居然能这么和平,我还以为你们仨听到消息肯定抄家伙就要上门干去了。”

“这是你作为队长的训示?”荆明挑眉。

“不啊,”任天行自然道,“只不过我得提前考虑好,什么东西用起来比较顺手又不会出人命。”

“这话中听。”于小楼很附和地一点头,“不过反正近战biàntài都回来了,要真动起手来也没咱们什么事,江队一个挑翻他们全队也不成问题咯。”

“不伤人命的前提下,还有些问题。”江桦说。

“捧你两句你当真干嘛…”于小楼抹汗,“说到底孟队在那,也不可能真上去动手吧。”

“已经动过了。”

“哦动过了啊…等会?!”于小楼说到一半刷地一扭头,“我刚才那句是不是听的方式不对?你这…”

“我确实跟孟长桥动手了。”

江桦陈述事实,转头看向旁边的任天行。如果说要有所波及的话,第一个被连累的就得是这位现任队长。私怨归私怨,要真出点什么事,必然是记给白狼全体的。现在形势本就复杂,白狼经不起多余的折腾了。

任天行同样转头看他一眼,沉吟着问道:“几级伤残?”

“擦伤。”

“才这个程度么。”任天行一耸肩,还有点遗憾似的,“浪费了啊,反正都已经出手,你还不抓紧多来几下,这机会以后多难得。”

江桦:“……”

梁秋咳了一声:“多大人了,就别搞混混打架这种戏码了吧。”

“这可不一样啊梁总,”于小楼一指旁边林燕扬,“又是bǎngjià小姑娘,还欺负我们家燕子,这就这么一大一小两朵花,全让他们给糟蹋了,这能忍?”

“言之有理。放心,我都处理妥了。”任天行露出相当自信的微笑,“他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

“这么快就搞好了?”梁秋半信半疑,“老孟那个人可是不好对付啊,你这是开了什么补偿条件?”

“补偿没有,倒是有补刀。”任天行说。

他这话一说出来,就好像那把刀扎到了所有人脑门上一样,全场霎时宁静,连江桦都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惊色,梁秋更是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半晌后还是于小楼打破了宁静,一竖大拇指:“两年了,我就没觉得你这么英明过!今儿个算是心服口服叫你一声任队!”

“我的个乖乖…”梁秋扶额,“好歹我跟老孟也是几十年下来的关系,就这么给你玩没了…”

“过奖,也就几句话的事。”任天行非常谦虚。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孩子的问题,我认为这弊大于利。”荆明缓缓道,“失去灰狼的援助会让我们陷入被动地位,包括平时行动也会因为人手问题受限。”

“当然不止这些。”任天行说着,装作无意地一转眼,“我们就算孤军奋战,也不能养虎为患不是?”

第213章 假面之下

“诶燕子你别这样,我还不至于能到对自家孩子下手的!”梁秋赶紧辩白。

“别说了,已经暴露了!”于小楼幸灾乐祸。

江桦咳了一声打断了这奇怪的走向:“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是制造者?”梁秋也没再进一步,自然而然地收回了话题。

江桦点头。

“我问问你们啊,”梁秋弹了弹衣服,“你们都会用手机,对吧?”

“嗯。”

“那你们做一个我看看?”

“……”

“就是这个理喽。”梁秋一摊手,“那些高精尖的东西要是这么容易就掌握,怎么可能直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到以前?再说我一个杀原兽的,和那些搞科技的本来就不是一路,最多也就是听个名。更何况这么多年,有那脑子的不喂原兽也该老死了。”

几人对视了一番,满脸都写着“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那就只能从那头‘朱雀’入手了,”荆明看向任天行,“它现在在哪里?”

“交给对原兽部门了吧。”任天行说,“关于我配合行动的功劳,他们一直在给我踢皮球不给开放情报,看得出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太多关于那东西的事情。不过这次这么多眼睛看着,放开也是迟早的事。”

“配合行动?”荆明的目光变了些许,“你们对它完全没有了解的话,是怎么作战的。”

任天行把所谓的“神风突击”讲了一遍。

荆明听得重叹一声,给出评价:“够傻的做法,还浪费那么多物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引到边境达格网边,用磁场拖住行动以后调用卫星导弹直接对地面打击。”

“我可不一定能把它完全钉死啊,”任天行好心地替几百公里之外中枪的士兵辩回几句,“最多也就几秒钟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完成那么大的计算量实在有点…”

“还不够么?”荆明说。

“行吧,他们应该会后悔这次没让你去。”任天行无奈地笑。

某位大师在书里形容栀子花,说这种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所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荆明就是如此,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傲气,无论在内部还是外人面前都一样。这次被禁令锁在城里,他表面不说,但不满早就从一言一行中溢出来了。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梁秋倒还挺乐呵,转向江桦道,“刚才江仔不是说,他和夜莺碰上了么?你们对此都期待好久了吧,怎么着也得说说有啥情报不是?”

他扭转话题的能力很强,四人立刻打住话题紧急转向。

无论怎么样,那个女人才是白狼第一关心的人物。

江桦也不吝啬,将那遗留下的录音,关于人形原兽研究的双重人格的事情挨个说了一遍。每说一段都像是一颗深水鱼雷bàozhà,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炸起翻天覆地的浪花。

“也就是说,夜莺背后另有其人,她和那个孩子只是作为战将?”林燕扬总结了一句。

“从我的感觉来说,她和主使人之间还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江桦说,“更像是主仆一样,对其无条件服从。”

“这样看来的话,夜莺也一定存在它的弱点,否则那位‘母上’也不会想要把她完全攥在手中。”荆明沉思片刻,“还有你说的录音…听意思来说,夜莺内部是有着反叛者的,只是可惜它没说出关于研究的细节,目前看来夜莺还是我们首要的敌人。”

“弱点?”

“她的大脑中应该也植入了玛诺芯片,关于对其的使用,还有对人形原兽人格切换的分析,应该都是与活性度有关的。”荆明说,“她和灰狼交手时不正常的受伤恐怕也与此有关。如果能重现那个状态,就有正面击败她的可能。”

江桦沉吟了一下。

“顺便说一句,在你们去边境的时候,对那孩子和夜莺血样的dna鉴定已经完成。”荆明把检验报告推到江桦面前,“不出所料,相似度99%。”

江桦把那纸页拿起来,略略扫了几眼。本来都已经是差不多板上钉钉的事了,但他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理还是有些微妙。

“虽然应该恭喜你桃花运买一送一,但让那种人来当孩子妈…忒恐怖了点。”于小楼直摇头,“那个身段,肯定是měinu,要真是挂了还有点可惜了诶…”

“不除她,坏的就是我们。”

“这就不是可惜是悲剧了…”

江桦没再在这破事上浪费时间,只是转向荆明道:“现在拿出这个,有什么意义么?”

“原本我没想到那一层,但今天知道那个孩子有缺陷,夜莺也有反常动作之后,我认为这其中存在联系。”荆明转着一支笔,这是他思考的习惯,“如果说夜莺也有同样的缺陷,而她的异常行动由这个缺陷导致的话…这会成为我们以后对其作战的突破口。”

“你的意思是…遗传?”

“是这样。但现在看来我并没有在她的表现和血样里发现什么异常,还需要进一步的比对…”

手上转着的笔突然停住了。

好像室内的气氛都随着那只笔一起停滞了一样,瞬间鸦雀无声。荆明顿了半晌,缓缓地抬起脸,直盯着江桦的眼睛:“难道说…”

荆明的观察力是敌我皆伤的。就在刚才江桦说话的那一瞬间,他瞬间变化的脸色也都被那双邪眸看了去。

“是。”

事关战略的制定,江桦没有辩驳,只定定看着自己的手掌,“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血统缺陷,可能与夜莺无关。”

“…哈?!”

这话的内涵是什么未免有点太明显了,四个人在同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白狼五人之间的交情是从孩童时期算起的,在一起的年份两只手都已经数不过来,但谁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茬。

江桦平时本来就话少,很少谈到关于自己的事。而现在听来,这个前任的队长、近战的第一高手会和那女孩一般?

只有梁秋抱着手臂站在窗边,闻言半笑不笑地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含义。

而其余四人的目光攻势顿时就全然对准了江桦,在沉默中等待他的答复。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很好启齿的话题,对江桦而言更是几次欲言又止,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酝酿的过程尤其缓慢。

等等,六双?

如同芒刺在背,几人瞬时齐齐向后看去,就见里屋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无声无息地推开,还裹着睡衣的女孩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身子还有点摇晃。

第214章 影中的女孩

江桦一下就站起身来,本来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也改了道:“你怎么出来了?”

小竹抿着嘴唇,也不出声,像是有话要说,又怕打断了她听不懂的交谈,最后也只是安静地站着。

林燕扬紧跟着就想要做些什么,但江桦下一秒就已经冲过去了。其余的几人也并没有介意他关键时刻的停顿,反而都随着他的动作变了脸色。

由此就能看出来,白狼这个小队实在是猎人中的奇葩。涉及猎人核心层面的重要作战会议,就能为一个小女孩的休憩这样的理由而打断。

江桦半抱半推地重又把她放到了床上,在和她眼神交接的同时心上就是一紧,那双水灵的大眼中已是光彩全无,就像她刚刚来到家里的时候一样,看着外面都需要偷偷摸摸,似乎她还停留在那个血腥四溢的战场上。

江桦重又把她放回床上,迟疑了一刻,才轻声问道:“现在你要先休息。”

小竹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有些愧疚似的低着眼睛:“我打扰到爸爸和哥哥姐姐了么?”

“不要紧。”江桦说,“有哪里不舒服么?”

小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那就再睡会吧。”

小竹听罢却是有些为难似的抿着嘴唇,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江桦见状

“我做了个梦。”她抬起头来轻声说道,目光中没有一点感情,仿佛被剪断丝线的木偶。

“什么?”

“遇到爸爸之前,阿姨对我说的话。”

空气霎时凝固,父女之间无言地对视了几秒,江桦才继续开口道:“想说出来么?”

只是从表情看来,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已是再瞒不住了。

“她说,我是多余的东西,所以不可以哭。这样做的话,就是不乖,会很麻烦。”

“…嗯。”

“其他人也都不和我说话,因为另外的小孩才是正品。他们还为我浪费了好多资源,所以我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

小竹说着说着身体已经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只露出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地板。

“他们说,我是为了她而准备的。如果她的身体坏掉的话,就把我的心脏给她。”

她这话很轻,但在这室内的无一不是听力超群的存在,这一句话的威力不亚于霹雳贯耳。

这显然不是梦境,是往日回溯,发生在现实的噩梦。

超越80%的存在,谁都没办法预测。

依照常理,超越极限的活性度会反噬自身,哪怕是母上,恐怕也没法预言这其中的可能。

所以为了预防反噬反应摧毁“完成品”的身体,她要为此准备一个“储备”。

作为影子,作为那个女孩的生命备用库而存在。一旦哪个器官撑不住高活性的冲击,就从“仓库”中随取随用。用的是同样的基因和同样的材料,器官移植也没有排异反应一说,她是最完美的备用品。

幸好那是真正的天才和完成品,完美地适应了那超越极限的活性,没有出现任何的反噬反应。自然也不需要启用这个后备,她才能活到今天。

那样的生活,只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那天我遇到她了。她告诉我说,她叫江一弦。”小竹咬着嘴唇,“她真的很厉害,那些大蚊子完全打不过她,我更是这样…”

“那些哥哥就那样被她杀掉了,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小竹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下去,被压抑着的抽泣混于其中,“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不如她的吧。但,为什么会是这样…”

江桦伸出手,慢慢地将小竹拥进怀中。

她没有反抗,反过来抓住了他的外衣,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他胸口。

“爸爸,我害怕…”她单薄的肩膀在怀中随着抽泣起伏,“她来找我了…我不想和她走…”

“好不容易才有爸爸陪着我、才认识哥哥姐姐的,我不想再回去那里…不想去见阿姨…”

小竹这一次哭得很轻很轻,像是不敢让任何人听到似的。她无力抵抗找上门来的命运,哪怕是最微小的愿望也可能会让亲近的人趋近危险,小小的女孩过早地面对了这生命的两难之境。

江桦手上的动作仍然很轻柔,但手背上的青筋已是无声无息地绽露出来。

“别怕,”他说,“这里是安全的,她们带不走你。”

小竹的颤抖停止了,半晌过后,却仍是摇了摇头:“但是这样会伤到爸爸的…她…会杀很多人…”

“不会。”江桦放硬了语气,“呆在我身边,其余的都不用去管。”

小竹向来都对他的话很信服,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回应。门外的四个人探头探脑伸得脖子都酸了,却仍没有等来好转的迹象。

“你生病了。”半晌后江桦轻声说,“病了就先休息吧,以后再说。”

小竹抹着脸上的泪花,轻轻地点头,很顺从地被江桦揽着躺了下去。她软软的头发摊在枕头周围,还有些不安地死盯着江桦看。不过到最后倦意还是弄沉了她的眼皮,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最终沉入了梦乡之中。

江桦像往常那样拍着她的背,一直到她的呼吸完全平稳下来才收回手。在这期间内门外的五人心有灵犀地保持了绝对的安静,直到江桦出来才作罢。

“继续刚才的?”他问。

“我看先算了吧。有这事出来,大伙好像也没啥心情了。”梁秋环顾全场,“这两天你们俩在边境折腾,他们仨在城里也折腾,都挺累的了。反正现在人都在,这会改天再开也一样。”

林燕扬点点头:“还是先不要吵到她睡觉了。”

“同意。”于小楼说,“咱们在这叨叨半天,说不定还不如劳模一句话,先给点缓冲时间吧。而且小姑娘的事说不定还和以后的计划有关,慢慢问出来再说。”

荆明没有说话,只是仍然盯着桌面的报告页,态度很明显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呗,”任天行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随意地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各干各的去吧。还得留点精力应付外面呢。”

“外面?”

“是啊,边境出了这么大的事,上头那边肯定要开jihui的吧。”任天行说嗤笑了一声,“还要去和孟队长长桌相见呢,想想就是持久仗吧。”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把小姑娘哄哄好。”任天行说着话锋一转,向里屋瞟了一眼,“她这说法里的事情应该不简单…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肯定会留下心理阴影吧。”

“……”

“别这副表情么。”任天行一拍他肩膀,“这活是不好干,那就当集体任务处理呗。”

江桦转头看过一眼,略显惊讶。

“唉,没办法,让萝莉掉眼泪可是妥妥的重罪啊。”任天行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哭得我心肝儿都颤,不能不出手了。”

“你是要?”

“反正总结会议也要过几天开。”任天行神神秘秘地伸手晃了晃,“听着,我有个主意…这准行。”

第215章 甲说(3200字)

孟长桥在最后一页责任书上签名,揉着酸痛的手腕依靠在椅上,这才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已然凉透。

由于灰狼在边境一战中的主力地位,几日来他在各大会议和办公室之间两点一线,工作狂也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了。任天行说的没错,即使白狼与灰狼关系没有破裂,他也需要些时间来暂缓生息。

边境一战,灰狼部受到到了空前的损失,光是死在夜莺和江一弦手下的人就已超过两个巴掌。

比起动辄成千上万人的战场而言,似乎这数字称不上多惨重。但现在关于原兽细胞的明面实验早都被禁止,所有的携带者都是不可再生资源,死一个就要少一个。对于灰狼这种靠团队协作打天下的队伍而言,战斗人员的保全从来都是第一要务。

身为携带者,所有队员与外界的关系都已断绝,哪怕是有亲人也得装死,能证明他们出身的只有封存的档案。这倒是让后事处理变得简易非常。

只是要真是直接死于对方战力的原因也就罢了,偏偏还有根眼中钉肉中刺推波助澜。

“孟队。”穿着长袍的队员敲门而入,脱下手上特制的手套,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情况怎么样?”孟长桥的语气很重。

“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都三天没给他食物、也没让他睡过整觉了。”

“哦?即使这样还是不招?”

“刚才他说…想要亲自和你谈谈。”

孟长桥捻着报告页的手紧了紧。

“活性度监测呢?”

被他这么一问,队员的神情反倒更纠结了:“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两天…我们为以防万一,在不同时间采了不同的血样分别检测,结果…”

“结果?”

“每次测试的结果都不一样。”队员紧皱着眉,“最高能到达70%以上,但最低的时候连40%都到不了。我们没法确认哪一份是真实的。”

孟长桥低着眼,桌上的报告页上目光停留了许久,随后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取下挂在一边的黑风衣披在身上:“那就如他所愿好了,带我过去。”

“是。”

……

灰狼总部的禁闭室没有窗户,灯光也显得惨淡。现在是白天,这地方却尽是沉闷的幽暗,让人想起某本红sèxiǎoshuo中描写的渣滓洞。

携带者不受法律保护,这是默认的法则。

不仅说明战场上可以真刀真枪地以命相搏,同时也意味着囚禁、殴打也在管理范围之外。

想象一下,要真是哪位携带者在斗殴中受了什么伤害去求助,dna一取证深入一调查…管你是谁先给安排上了。

比起被直接推进实验室切片,好像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话虽如此,但人之初性本善,普通réndà多都想不到折磨人的手fǎhui有多少。

隔着一层特制的玻璃铁窗,坐在囚床上的身影清晰可见。他的手脚上还绑着金属重拷,腕部被磨出了血,蹭在那银白色的金属表面迅速枯萎。

由于携带者的血统,他身上被打出的伤口已经快速痊愈,表面上还看不出来什么。就连脸上也依然带着那副死人一样的面无表情,但再怎么也遮不住那惨白的脸色、突出的颧骨和浓重的黑眼圈。

在这以严谨著称的队伍中,背叛的罪名是顶铁帽子,要摘下来可难得很。整个队伍都与队长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律人必先律己,正如因此,这曾经的一把手在关键战场上做出的事足够让他瞬间从天堂到地狱,被剥夺掉所有光环。

守在外面的队员听到远远地听到皮鞋响声便自动让开一条道来,黑风衣的身子从中通过,透过玻璃窗与那张憔悴的面庞对视。

“说话之前,我想先问问你这几天的感受。”孟长桥搬了把椅子坐下,“你能做到以前的位置,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因为这样,你对灰狼的风格应该很清楚才对,还敢明知故犯么?”

甲缓缓地抬起眼来,血丝满布的眼中仍然保持着潭水般的平静。

“是,我都明白。”他居然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对事不对人,不放过任何一名乱事者。以我这刺杀狼牙耽搁时间,以至于让夜莺成功放出朱雀的特大失误,应该足够就地处刑了吧。”

孟长桥眯起了眼,要放在之前他估计会被气到笑出声来,不过有这两天的审问打底,他对这这样的回答已经有充分的准备。

就像现在一样,甲对自己的失误供认不讳,对那做法有着完全清醒的认知,就差在脸上写一句“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要干!有本事来打我啊!”这种话了。

准确地说,他也的确尝到了苦头。有了涉及夜莺的可能,灰狼中没有谁会留手。几天来他经历了殴打、电击、断食断水一系列的连轴转,不分日夜不分时段,携带者的血统能帮他愈合伤口,但创痛是绝对真实的。常常会在凌晨时分被提起来一顿逼问,审问战犯的手法也不过如此。

不过事关夜莺,还是最关键时刻的毒蛇出洞,比起战犯或许更要危险。

“既然知道这样,那你是对此有所预料了?”

“是的。”甲说,“这些刑讯很厉害,估计再过不了几天,我的身体也该撑不住了。”

“哦?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你这意思是,受不了了?”

“对,我受不了了。”甲平静地说道,语气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如果孟队你需要我来供出些对灰狼有利的情报的话,我很乐意说出来。”

孟长桥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

“你是要招?”

“既然你想知道,说出来也无妨。”甲颔首道,“接下来,孟队你最好不要再把精力放在夜莺身上,多注重自身为好。以我目前知道的事情来说,他们暂时还不会兴风作浪。”

“注重自身?”孟长桥哼了一声,“你这说法,倒是和狼耳很像啊。”

“他所指的问题就是我。”甲倒是对这些完全不避,就事论事,“但我说的意思是,为了进一步达到你的目的,要先把阻碍的事情除掉,不然南辕北辙的可能性也不小。”

“阻碍的事情?”

“没错。孟队你在这场博弈中太心急了,没有去注意白狼的前车之鉴。”甲说,“他们的失败和处分真只是巧合么?这次朱雀出现,可是没有档案记录的。隐瞒的人在内部,不注意的话,我们也许会和白狼一个下场。”

淡淡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在寂静的禁闭室走廊中尤其清晰。周围的灰狼队员被这奇特的说法引得面面相觑。

半晌过后,寂静终结于孟长桥的嗤笑声中。

“这算是,你对我的教训呢,还是警告?”他挑着嘴角,“如果是警告的话,那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上一条所谓的警告,夜莺的人就那么巧刚好出现在我带那女孩来的时候?怎么,现在想替你主子分担压力了?”

甲沉默了一下:“那也是我没有想到的的。”

“那你就慢慢想好了。”孟长桥说,“战场上我没时间耽搁,但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耗,玩到你我都满意为止。”

甲顿住了言语,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做了这么久椅子,要领倒还没记住。”孟长桥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人信,起码要拿出点筹码不是么?比如说,你卧底的身份?刺杀狼牙的目的?”

甲摇了摇头:“这个我无可奉告。”

“那不好意思,我也无可奉听了。”

孟长桥说着已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在属下们一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挥手道:“乙,这几天他还是交由你负责。没什么进展的话,就不用通知我了。”

乙俯身回应:“是。”

孟长桥带着一众队员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的乙偷偷地瞥了一眼那双波澜无惊的眼睛,半晌唯有重叹一声:“真真假假,好歹做过一场兄弟。听我一句,有什么话就招了吧。这样耗着,孟队也不会放过你的。”

甲没有理会他的话,直直地看着手上的镣铐:“他要的是让他信服的筹码…么?”

“你就别掖着了,以孟队的性子,有那小女孩的事情在前,只要你还是用的这张脸这张嘴,他就不可能再听你的了。”

“这样啊…”

甲有些颓唐似的垂下了手,抬头望天。乙同样站在门外无言,透过小窗向里面低呼:“喂,你想说什么?怎么回事?”

小窗中只能看见半揽室内的景象,甲的下半身全然处于死角中。他只能看见那张仿佛停顿的脸,却没有发觉他的手上…达格铸成的链条已经悄无声息地脱出了扣环。

……

孟长桥翻动着书架上的资料夹,眉头深深皱起。

在甲面前的游刃有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对情况全盘掌握,只是习惯性的伪装罢了。现在重新回到室内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找寻这个曾经的一把手的全盘资料,然而却出乎意料地收获甚微。

他以前的忠诚和近乎0失误的记录让他一直都没有想到去深入调查此人的背景,用指甲盖想想也知道有胆子和江桦打正面的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从审问的表现看来,他的言谈举止与平时简直是一般无二。那三天的软磨硬泡早该把他磨到精神衰弱了,但他却还保持着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脸色和语气中还都是忠诚。

给灰狼白狼关系破裂推波助澜的…忠诚。

孟长桥暗地里咬紧了牙关,抓过旁边杯子猛喝了几口水。把情绪藏在心里是他惯常的作风,这一次也一样,只是瓷杯磕在桌子上的重声中还是透露出了些许焦虑。

就在这时,急急的皮鞋踏地声传来。本应该留在禁闭室的乙满脸通红地冲进办公室,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队,甲他…!”

孟长桥倏地转起身来,瞳仁骤缩。

9月最后一天,爆一波字数,四舍五入都能当两更了,各位国庆愉快~

第216章 甲死

匆匆的脚步掠过走廊,重又回到了禁闭室。坚固的合金电子门半敞着,丝丝缕缕的甜腥在空气中扩散,流入这些嗅觉与野兽不相上下的猎人的嗅觉中。

孟长桥在下属们的目光中伸出手,将门推开,入目所见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腥——

被拷着双手的甲已然倒地,血呈喷射状从他的脖颈上溅出了足有一米多长。他松开的手上留着一枚生锈的长钉,是从旁边的旧桌上强行拔下来的。看上去正是这枚钉子猛力挑断了他的颈动脉。活性度不足以补全这么大的创口,只需几秒钟便大出血死亡。

一众队员都是见惯腥风血雨的沙场老手,面对此情此景却无人不目露骇然。这样的zishā方式堪称闻所未闻,不亚于百年前岛国武士的qiēfu谢罪。

谁能狠得下心把这样一根铁刺生生捅进自己的脖子里?钉子的尖头不算非常锐利,但从伤口来看,钉头起码没进去了四五厘米有余,一代灰狼精英,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孟队…”

孟长桥脸色惨白,比在边境的时候更像是灵魂出窍。他仿佛又聋又瞎地僵立在那足有数秒,勉强按捺住嘴唇的颤抖,向乙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乙后退了一步:“我…也不清楚。听到声音不对我就开门检查,但是看见人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孟长桥缓步走上前蹲下身来。甲手上带着的镣铐已经松开,是被一根拉直了的弹簧给撬开的。看起来他是在双手恢复ziyou后立刻就那枚钉子捅进了自己的脖子,下手快准稳狠,就像平时一样。

他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地蹲了半天,才转头问道:“他最后没留下什么话?”

“有一句…”乙犹豫着道,“他说,这就是他的筹码…”

孟长桥衣袖下的拳头死死攥起。

以命作为筹码?这算是忠臣的死谏,还是卧底的嘲笑?

无论是哪个,他都无法像之前那样去无视甲最后的那一番言论了。

他有些无力地松开了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背对几人道:“尸体直接火化。”

“那后事的安排…?”

“不要通知出去,一切按意外身亡处理,名字…”

孟长桥说到一半忽地停住了。

他刚才翻资料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始终是被漏下的…是甲的真名!

所谓的甲乙丙丁戊也只是隐藏身份外加方便的代号,真名当然被保存在档案中。但他翻遍了记录,也没有找到那一层名为“甲”的外壳下的任何信息。

就好像,在灰狼之中的身份已经是他的全部了一样。

做了这么久的一把手,在撒手人寰的时候居然真做到了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孟长桥深吸了一口气,只几秒钟的功夫,瞬间的失态就已经被他尽皆隐藏起来,重现了平常的威严:“都愣着做什么?等着尸体自己烂掉么?少了他一个,队里多的是人顶上。”

身侧的队员如梦初醒地扑上前去,给尸体蒙上洁净的白被单,又将其架在担架上急速抬出。

不愧是以铁面无私、团队至上著称的队长,他以最简单粗暴的手法把一把手zishā的影响降到了最低限度。很快他就会被推进火炉,和所有战死沙场的人一同化作灰烬,然后剩下的或是遗忘、或是铭记于心地战斗下去,名为灰狼的机器去掉了一个有毛病的零件后重新咬合,还像往常那样运转。

尸体很快被抬出了禁闭室,这次换做是孟长桥一直目送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不明意味地重叹一声,向旁边的乙一瞥:“按排序,由你来继承他的位置。去档案处登记吧,从今天起,你的代号变为‘甲’。”

男人神色微变,到底还是鞠躬道:“明白,谢谢孟队的信任。”

“但他的死也算是你的失误。把现场打扫好,回去做一份检讨给我。”

“是。”

孟长桥最后向囚室内的血迹投去一眼,神色五味陈杂。但他的风格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这点情绪并没有耽搁太久,也就是几次眨眼的功夫,他的神色依然恢复如常,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带领着人离去。

乙仍然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目送着一行人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最后沉入了绝对的寂静。灯光显得黯淡了,黑暗从四面八方渗透出来,如同死地一般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中。

近乎凝固的沉寂过后,男人抬起手,慢慢地摸上了自己的耳侧。

“孟长桥没有起疑心。”他对着一片空虚说着,“伪装很成功,等火化过后,他们都会以为那就是我。”

“是么。”

只有米粒大小的微型耳机黏在他的耳孔旁,比蚊蝇振翅更低微的电磁波从中散发出来,沿着耳道共振敲击鼓膜。

无声无息。

“他素来以严谨细致著称,这次居然没多留意一下。有了上次的事打底,他也已经乱了阵脚吧。”

“是。我并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听从我的话去bǎngjià那个小女孩,看来他的积怨比想象的还要深。”

“人都是自己内心的奴隶。”那边的声音像是笑了,“有的人是囚徒、有的人是追着萝卜跑的驴、有的人因此被吊在绞架上一生在处刑的过程中。再光鲜亮丽,终究不过如此。”

男人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静静地听着。

“不过现在还不能让他离了道。齿轮虽然扎手,好歹能保持得住表面的正常运转。”电磁波继续颤动着,“为此,可就还需要你继续拨正了。编号应该已经更换,你还是‘甲’吧。”

男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点着头,像是有双眼睛正隔着时空盯梢着他一般:“是。”

“那就继续做你的‘甲’吧,”那个诉说着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此时居然露出了些许怜悯,“和他们不同,你只有这一个名字了,不是么?”

声音消失,留着血腥的空气肆意地蹂躏着走廊的安宁。

仿佛跨越百年的寂静之后,男人缓缓地抬起了手,指甲抠进了自己的下颌的皮肤之间。

他手上加力,一层脸皮被生生掀起,创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露出娇嫩的皮肉——在那之下的并非是撕掉表皮后应该暴露出的肌肉筋络,只是里面的皮肤因常年不着风霜,娇嫩得宛如婴儿。

完整的人皮面具。

几刻钟前,这张脸原本的主人在异响的吸引下小心地打开了门,就在他探头入内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这成为了他生命最后的景象,因为在这之后一枚长钉就刺进了他的脖子。之后尸体被迅速带上面具换了衣服,在相似的体型下,他完美地作为“甲”而死去了。

而那个理应死去的人,同样蒙上了伪装。

戴上面具,便以另外一个身份为生。就如为土坯上釉,被人记住的一面从来都是雕龙秀凤的花纹。

而现在,他正在取下假面。一层表皮就这样被完全剥下,那张属于曾经的“乙”的脸上残留着无悲无喜的情绪。

如血的瞳仁正泛着幽幽的光,那眼神介于木偶与人类、死物与活物之间。也许面孔已经换了很多很多张了,但面具戴久了,便成了跗骨之蛆,再也没人认得他的庐山真面目。

——卸下所有的伪装之后,显露出来的面庞年轻得令人吃惊。那分明是一张少年的脸,除了因为长久不见阳光有些苍白,称得上是风度翩翩。

只是理应有的朝气却不见踪影,相反眼神中尽是了无生机。也只有这样的眼神,才在千变万化的身份中保留了独属于他的一点特质。

他开口轻声回应。声音同样卸下了伪装,透着还有些青涩的沙哑——

“我明白了,主人。”

国庆快乐各位!顶着高铁上距离一米范围内五六岁小孩一路的唱歌跳舞把这章磨出来了感觉身体被掏空,二更计划泡汤这孩子啊现实和小说还是有差距啊。

第217章 蠢蠢欲动的隐秘

在内部消化方面,灰狼部在孟长桥的调遣下表现出了其一贯的雷厉风行。

几十分钟内,甲的档案被全盘调出后粉碎,从猎人系统中剥离。

几个小时内,关于甲的资料被全面销毁,取而代之的名字是吕二狗,曾经的乙。

一天之内,尸体火化、骨灰封存等步骤有条不紊。

也就是昼夜轮转几圈的功夫,关于那个总顶着一张死人脸的精英便在灰狼中被尽然抹消,就像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一般。

只是再怎么高端的手法,到底还是没法消除这么多人的记忆。更何况原本白狼与灰狼两队结成的联盟突然破裂,知情者心照不宣,流言却无声无息地在局外人之间发酵。

孟长桥对此知根知底且无可奈何,不过这不影响他继续像调配机器般管理自己的队伍,以调养生息为由停止了灰狼的一切对外工作,静静地等待着这头大狼身上隐秘的伤疤愈合。

原本他还有些担心边境事件的一系列后续,毕竟这场战斗涉及的势力与情报都太过复杂,白狼手中同样握有他的把柄。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多余了,几天过去风平浪静,

在那边暗流涌动的时候,江桦正坐在诊室内给医疗单签字。为了防止后遗症,主治医生给小竹开了一个疗程的舒缓药物接种,今天刚好是最后一次。

“恢复情况还算不错,至少现在表面的脱力是消除了。”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只能说不愧是85%啊。虽然有缺陷,但恢复水平还没什么问题。”

江桦翻动着病历本,却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医生也不管这些,在那好一顿临床分析过后,才突然话锋一转:“…虽然说是这样,她的精神状态你们关注到了么?”

江桦回过神来:“有注意。”

“不是这个问题…从第一天的脑电图看来,她很可能是受了什么不小的ciji,这两天跟你们说了没有?”

“……”

“好吧,我道歉,这算是不该触及机密的。但依照我的判断,现在还是要想办法让她稍微放松点,最好是带出去遛遛…”

医生的话出口一半便发现了自己的失言——这脱口而出未免也太傻了点。本来这个孩子就已经意外暴露,现在藏着掖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让她像以前那样随意闲逛?

然而江桦这次反而是接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我们会想办法。”

医生略显惊讶地抬头,江桦用的人称是“我们”而非单独的“我”,在他这里这个称呼代表什么是很明确的,这么说的话…

在他沉思的当儿,江桦已经收拾起东西走出了诊室。小竹攥着衣襟不声不响地站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走上前去拉着他的手。

“以后就不用打针了。”江桦说。

小竹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流露出什么高兴的意味。依然低着头,目光有些涣散。

从醒来开始她便一直是这个状态,江桦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以他自己这个德行也干不来心理疏导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只能寄希望于别处。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光腹稿就打了得有几十个版本,但最后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回去吧。”

小竹点点头,乖乖地走在他身侧。只是一路上依然垂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安静持续了许久,小竹才有些犹豫地抬起头,小心地开口:“爸爸”

“嗯?”

“我是不是添了麻烦、让哥哥姐姐不高兴了?他们这两天好像都在躲着我”

她在刻意地压抑着,但还是掩不住语气里的委屈。江桦微怔了一下,她这两天始终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休养。没想到就是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她却依然敏锐地发觉到了周围人的异常。

他赶忙否认道:“没这回事,他们只是在忙。”

“是嘛那就好。”

小竹舒了口气后,却又习惯性地低下了脑袋,无法控制地重新进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几天过去,边境的一切却仍盘踞在她大脑里挥之不去,就仿佛庄周梦蝶,一夜醒来浮生若梦。

与江一弦交手的经历于她而言便如镜子里的倒影从中走出,要将她拖进曾经的深渊里去。这几天她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双血色瞳仁在眼前闪烁,每每都得江桦拉着她的手陪到深夜才能睡着,还好几次被噩梦吓醒。

三年前,在她还是独身一人的时候、在刚刚被梁秋从那个废弃的电场中挖出来的时候,这些事情也同样像幽灵一样伴随着她。但现在,当阳光的普通人生活冲淡了回忆,让她以为过去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之后,那些伤疤又被揭开了。

有人已经在她面前死了,江一弦不会放过自己,如果让她找到爸爸和哥哥姐姐的话…

孩子的想象力比成年人丰富得多,小竹困在自己的臆想中日夜寝食难安。也就是这两天是难得的缓冲期,江桦始终能在她视野所及范围之内,才让她稍稍安心了一点。

那些灰狼队员对她说过,那件事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但要再去面对那个轻描淡写地说着“杀掉”的女孩,想想就后背发寒。

她几次想要和爸爸交谈几次,但江桦在bǎngjià事件之后神经也绷得很紧,确实贯彻了不离开半步的许诺,她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小竹本来也是个不善表达的性子,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用她那还不成熟的想法默默地思考。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在无言中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胡思乱想间两人已经回到了总部之内,小竹从纠结中清醒过来,这才感觉到爸爸的脚步比起平时似乎是匆忙了很多,走几步就要看一次表,一副赶时间的样子。

她赶紧就跟在后面小跑起来。然而就在踏入办公室的前一刻,江桦突然毫无预兆地松开了她的手。

整个房间的灯在同时突然都熄灭了,小竹面对着突然而至的黑暗的视野不知所措,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往爸爸身上靠,然而刚才还在她身边的江桦只这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不知所踪,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完全的漆黑触动着脆弱的神经蠢蠢欲动,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却,直至靠上了墙。她伸手去摸索,凭记忆找到了灯的开关。

啪嗒。

按键接通的声音轻微地响起,顶头的灯管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有所反应,依然安静如鸡。只是漆黑的室内仍然亮了起来,就像是乌云散去忽然露出满天繁星——

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了密密麻麻的led晶体小灯,接连在原本的电匣之上。电流通过的一刻引起闪光像是花一样开放,一行花体亮字在中央显现:“江一竹生日快乐”。

小竹抽了一口气,眼睛都被晃得有点花。只是几枚灯管,愣是做出了比led滚动屏更惊艳的效果。她还没从这灯光的奇迹中缓过神来,目光却被死死地黏在了那彩灯显现的祝词上。

“来啦!!”

砰的一声巨响在她耳边炸开,音效和炮弹出膛十分相似。小竹被惊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一扭头,眼前一片亮晶晶如雨而落,她这一摆恰好就被淋了个正着。

秘笈·卡点更新之术!

第218章 白狼的生日惊喜

“诶诶诶…诶?!”

小竹手忙脚乱地把脸上身上的“亮晶晶”给抹下来,拿在手里才发现是一片彩色的纸带。纸带上涂了荧光粉,在昏暗的环境中炫目依旧。

灯管上的字收拢成了一团,随后烟花般四散炸开,“火星”落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光芒升腾,顿时将昏暗的房间映得一片明亮。

灯光之中,偷袭的炮手显露出了真面目:林燕扬手上捧着一个已经空了的礼花筒,“迫击”保持了一贯的高精准度。不过在这之后的消除后座力等一系列步骤就被省掉了,因为她被小家伙那副手忙脚乱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笑得气势当场就走了形。

“燕子姐姐…?”小竹被她笑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在下意识地四处乱看,而正是这个动作让她后面的话没有再问出口。

包括江桦在内,剩下的四人正围拢在桌边。顶头的灯光在此时打了下来,桌上摆着一个足有一米多高的、扎着丝带的大盒子。

“都说了是给你过生日呀!”林燕扬蹲下身来给她捋掉一身的彩带,笑道。

“生日?”小竹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切。她还不太懂这个节日的意味,就像是之前不知道新年一样。但光是那个蛋糕和彩灯就已经让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其余四人还没有弄懂她语气中的疑惑,但江桦是知道的。他思考了一番过后,难得第一个开口道:“就是纪念每个人出生的日子,庆祝又长大一岁。”

小竹点点头哦了一声:“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哪天出生的呀?”

“你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不就行了,就是今天了!”任天行说得跟真的一样。

小竹的确切生日当然是没人知道的。只是这两天她那副掉魂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在眼里,这才暗搓搓地集体团了个惊喜,生日当然就成了最好的借口。本来她也差不多就是在一年多以前被送到江桦手上的,按时间来说也是没毛病。

白狼这些日子杂事缠身,但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高度的一致。事实证明神经病们认真起来的行动力非常爆棚,江桦作为探子带小家伙接种的这短短一个多小时内,小小的一个办公室彻底被改成了聚会现场,任天行的指挥效率跟孟长桥有得一拼,愣是把五个人用出了五十人的势力。

就比如那个灯光,换了其他的可能得至少七八个人来商讨布置,但负责这个的是荆明,只用一个单片机,加上他一顿二元代码下去,效果跟霓虹招牌也差不了多少。他这还算是被半推半就地拉下水的,对比之下其它几个热情高涨的神经病的行动力只高不低。

小竹懵懵懂懂地带上金色王冠的生日帽,被簇拥着到了那个巨大的盒子前,在鼓励声中抬手解开外面的束带,打开了盒子的顶盖。

“哇…”她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时便下意识地惊叹出声,几日来始终涣散的目光中,顿时升起了一阵艳丽的色彩。

盒子里面是一个22英寸的定制蛋糕,坯模层层分化,树林、奔马活灵活现,最上方则放着两指长短的糖霜小人,青衣长发丹凤眼,抚着一匹小马,正眺望着远方。

有江桦在,这次的作战不存在情报漏洞。这个蛋糕定做的是迪士尼的花木兰主题,糕点师的心灵手巧完美地将平面的形象化成了三维。

“好漂亮的木兰姐姐!”小竹伸着手想去摸一下,但才刚挨近一点就像是挨近了一个大号火炉一般抽回手。在她眼里这就像是珍奇的艺术品一般,久违的公主系列又将她从第三代携带者拉回了那个普通的小女孩。

“诶,你这还客气什么!”于小楼说,“反正待会都是你的。”

小竹睁大眼,指了指自己:“这么大的蛋糕…全都是给我的?”

“当然呀,你今天可是寿星呢。”林燕扬把一个小盒子塞到她手里,“来,你今年几岁啦?几岁就要几根蜡烛哦。”

“今年…”小竹掰着手指头数着蜡烛,“那就是一、三、五…十!但是蜡烛这么细,好像立不住啊。”

“这个是要插在蛋糕上的。”林燕扬耐心地解释。

“诶?”小竹一听还有点心疼似的,轻轻地指了指中央的蛋糕:“但是蛋糕这么漂亮,插上蜡烛会坏掉的吧?”

“这是古希腊的习俗,他们认为在诞辰日这一天人和恶魔的距离比较近,而蜡烛能够充当祭神火种的作用。”荆明说,“如果没有火光的话,很容易被恶魔吞噬。”

“啊?”小竹一下就被说傻了,那点小抵触噗嗤一下就熄灭了,赶紧乖乖地看着蜡烛下地的位置。她个子不够高,还得踩着椅子才能到达蛋糕顶,江桦伸手在旁边护着她。有其他人在,他确实省掉了不少挖空心思组织语言的精力,到底还是这样闷头干事的作风比较适合他。

“我靠,好好一背景都能给你讲成聊斋啊,”于小楼看着小竹那一脸祭祀巫女般神圣的神情,向荆明道,“瞅瞅你把人家小丫头吓成什么样了,好歹应个景啊。”

“这不算应景么?”荆明相当诚恳,这确实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于小楼无语了半晌,咳了一声:“我找到你一个盲点了,教你句话吧,你肯定不懂。”

“什么话?”

“技术狗注孤生。”

这时小竹已经插完了蜡烛,挨个点上。摇曳的火光映在她的眼睛里,仿佛萤火虫在夏日的池塘上闪烁,照出的尽是喜悦的意味。

荆明稍稍按了几下撤回键,彩灯的光重新聚拢为“江一竹生日快乐”的花体字,房间因此再次陷入阴暗,只留得温暖的烛光映亮一方天地。

小竹搓着手,脸上一片红扑扑,看看蛋糕又看看旁边的几人。她不懂生日的流程,却因此而满怀期待。

虽然以前她也和爸爸一起过了年,切身地经历了过节的感觉。但两个人的节日果然还是有点冷清,再加上江桦那九级伤残的表达能力,气氛更是大打折扣。

而现在那么多人都陪在她身边,如果说江桦带动气氛的能力撑死了才顶半个人的话,那在这的基本都是一个顶俩的活宝。就算没有她最喜欢的主题蛋糕、没有别出心裁的彩灯,只是让大家能像现在这样,不用忙工作、热热闹闹吵吵嚷嚷地陪在她身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不过几个人显然都已经进入了角色,尤其任天行已经站在了主位,俨然一副主持人的模样:“那接下来,该给咱们的小公主许愿唱生日歌了吧?”

早上10点的我:我要拯救自己了!不能这么咸鱼了!国庆我要双更!不等后面的篇章了!!晚上10点的我:歪?编辑么?我现在在天台,这里的风好大,我真的码不完了,救命啊!!待我暗搓搓地囤点字想当年我也是有十万存稿自动更新的自信写手啊

第219章 共同呈上的礼物

“许愿?”小竹看看蜡烛又看看几人,还有点不懂。

“有什么想要在将来实现的愿望,待会对着蛋糕在心里默念就对了。”林燕扬说,“等到许完愿唱完歌以后,把蜡烛吹灭,然后愿望就肯定会实现了。”

这话由她说出来带着一种极有感染力的童话感,小竹完全被唬住了,马上就双手合十,一副集中的样子。这应该是很重要的愿望,她紧张得都抿起了嘴,满脸朝拜天神般的虔诚。

江桦静静地看着,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小家伙。此时十根蜡烛在她面前泛着温柔的光,女孩柔和美好的轮廓一览无余。

小孩子都长得快,比起一年前,她的婴儿肥消去了些许、圆圆的大眼开始有了杏眼的痕迹,头发已经从刚到肩膀长到能盖住半个脊背那么长。天天和她在一起发现不了这些细微的时光刻痕,直到现在他才有点恍惚——都已经一年了啊。

“咱也别呆着啊,待会人家都玩完了。”于小楼出声提醒道,“来啊唱歌快活啊,我来起…”

他话没说完就被任天行重重捅了一下:“你可算了吧,总部里禁止使用杀伤性音波武器。”

“靠靠靠!看不起走调的?你自己也没强到哪去!”

“我没不承认啊,”任天行一耸肩,当机立断开始重新分配人手:“这次燕子来打头阵吧。”

林燕扬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推脱,看着小竹对这蛋糕闭上眼睛,也就轻轻地哼唱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

女孩子的音感天生就比男性要好一些,林燕扬不负众望,开头起的很准,其余的四人也立时跟上,连始终不说话的江桦和没多大兴趣的荆明也不例外。

“祝你生日快乐…”

小竹动了动眼皮,有点想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只是碍于之前林燕扬说的许愿过程中不能睁眼才作罢。但她还是慢慢地翕动着嘴唇,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跟唱着那重复的旋律。

实在是很安静很舒心的一个晚上,在一片阴暗中,五个在猎人场上叱咤风云的人围着合眼的女孩,哼着这首简单到只有一句话四个调的生日快乐歌,烛光在每个人的脸边勾勒出金色的线条,全然是温暖的痕迹。

在所有声音停下来的时候,小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子用力一吹,温和的烛光被全然吹灭了,与此同时,房间中的大灯重新亮起,突然的光明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一下就抬起手揉着眼睛。

而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张精美的包装纸,包裹着一个十几厘米宽的纸盒子,上面落着江桦的笔迹:祝——十岁生日快乐。

“小竹,生日快乐。”江桦将礼物盒放到她手里,轻声道。

事实证明,话废的表达能力障碍是不会被形势局限的。每个人都撺掇他写句感人的祝词,他冥思苦想了几个晚上也只是憋出了这么一句。比起那些动辄“给孩子的一封信”的教育大师,他在这方面完全就是战斗力为5的渣。

但小竹不在意这些,在拿到礼物的同时她的眼睛就被惊喜涨满了。她捧着那个盒子上下左右全面翻腾了一阵,才抬起头小心又期待地道:“这也是给我的嘛?我…可以现在打开的吗?”

“当然可以。”江桦说。

“必须现在打开啊!”旁边于小楼趁乱添油加醋,“让大伙儿也都看看,江队这次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这是要变成公开处刑啊。”任天行意味深长地附和。

小竹也不理解他们的意思,得到允许之后也就兴致勃勃地拨开了表皮,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类似相簿的东西,拿在手里还有点沉。她把那皮质的表层翻开,在看到内容的时候不禁又是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是一本用装订方式组成的画集,她之前每一张画过的画稿都被塑料薄膜小心地保护好,就像是相簿那样易于翻动又能长久保存。她原来只画了十几张,后面的就全是等待填充的空白页了。在画集下方,还盛着一套完整的画具,盒子的底部还很有心地印上了花体的“tobecontinue…”。

未完持续。

“这是什么个意思啊?”

其余四个不懂梗的人都有点懵,不太清楚江桦怎么会送个这玩意出来。但下一刻他们就看见小竹又惊又喜地两步跑到江桦身边,一手紧紧地抱着那本画集,一手揽着他的脖子,像小猫一样蜷在他胸口。

“谢谢爸爸,”她说,“我会留着一辈子的。”

小孩子的誓言就是这么大,随随便便就把一生都给出去了。江桦拍拍她的脑袋,面对那张认真的脸他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你喜欢就好。”

小竹在一片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使劲点点头。

这是只属于她和爸爸两个人的时光和秘密,藏在生命的角落之中,不需要多少言辞。

生活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有些新的东西加入罢了。原来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变,该在原地等的人始终都在你身边。

于小楼瞥着那边的父女二人,扭过头向任天行道:“你现在的表情特别像努力上位但又斗不过正主的备胎。”

“我是那种人么?”任天行回以白眼,“控萝莉和当人家爸爸是两回事。再说,我还没送,高下未判呢。”

“那看看不就知道了。”于小楼说罢重又转向小竹道,“诶我说,你偏心亲爹也要有个度吧,还没看其它礼物呢,就把自己给交代出去了。”

“诶?”小竹一下就抬起头看他,“其它的…哥哥也有东西给我嘛?”

“不然呢?这种事可不是江队的长项,还不都是我们办的。”于小楼说着已经从手边拎出一个盒子来,“为了这个我还下了血本呢。”

小竹一听他花了这么大力气,赶紧就转移了目光,抱着那本画集从江桦怀里出来。这才发现其余的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拿出了各自的礼物盒,她真像是端坐王座的公主,在接受着万朝的上贡。

于小楼已经发了话,她怕耽误了时间会惹得哥哥不高兴,所以第一个就接过了他的盒子,在他那一副志在必得的眼光和其他人伸长脖子的注视中,拆开了包装。

感觉好久没写日常了,手都有点生

第220章 车与兔与宅

“……”

“……”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除了于小楼还保持着一副迷之自信,其余几人在看到盒子打开的一刻都不约而同地面露不忍直视。

荆明第一个开口道:“我觉得刚才注孤生那句话也能用在你身上。”

任天行扶额:“这岂止是注孤生,说十世阳元未泄我都信。”

“喂,打人不打脸,损人也有个度啊。”于小楼极度不满,“再说了,人家当事人都没说话呢,有你们插嘴的份?”

“但这个好像不太…嗯,不太适合她的样子…”林燕扬点着嘴唇。

连江桦都不由得在最后补充了一句:“你主观情感太重了。”

众人说话的时候小竹正伸出手,把里面塑料盒子的包装取出来——那是一个红色金属制的车模,仿的是兰博基尼,不得不说做工算是挺精美的,各种细节都还原的很好,还有远程的电控装置,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然而这被一个十岁小女孩拿在手里…

她显然是外行看个热闹,只当是个玩具车,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不过在拿出礼物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几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交谈之间的梗她听不懂,虽然如此也能明白于小楼好像成了众矢之的,于是她赶紧就把车模抱在怀里,抬起头道:“谢谢哥哥,这个也很漂亮的。”

“没事,不喜欢就直说出来吧,我们不在意。”任天行接话道。

被抢先的于小楼直接一手刀就劈过去了:“滚!没你事!”

“我很喜欢的。”小竹抱着那个车模,很认真地说道,“因为是哥哥认真准备的,所以一定要好好留着。”

于小楼满脸得意:“这也要留一辈子?”

“嗯!”小竹点头,“要留一辈子的。”

“都留一辈子,那我跟江队的东西你总得有个偏向吧?”

“额…”小竹噎住了,想客套却有一丝丝的尴尬呢…

“别为难人家了。”任天行推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就你这还掺和萝莉的事,自己退队去吧。”

“卧槽,口气还挺大的!”于小楼抱臂在前,“那倒是拿你那份出来瞅瞅啊?我赌五毛,绝对是飞机。”

然后就见任天行一摊手:“拿来吧。”

“什么?”

“五毛啊。”

“哈?”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看好了。”任天行说着就拽出了自己的那个礼物盒,体积还真不小,估计得是50乘50的规格,方方正正的。

小竹好奇地接过来,分量还挺轻,确实不像是有重量的玩具的样子。她几下剥掉了外壳,然后就见里面堆着一个草莓馅汤圆一样的不明圆形物体,摸上去手感有点像填充沙,整体看上去就像沙发上的那种小靠枕。

她将那圆团翻来覆去地调转了几次,整体是纯色的正面画着唯一的“花纹”——两道不带一点装饰的黑线,看着就像两颗黑豆豆…或者说单纯的一对小眼睛。

“什么玩意啊这是?”于小楼挠头。

任天行笑而不语,只是冲抚摸着白球的小竹道:“这是要顶在头上的。”

“诶?这样的么?”小竹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有什么玩具是非得顶在头上玩的。但任天行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只能照做。

这白球还不是普通的那种毛绒玩具,里面填充的是泡沫粒子,顶在小竹头上以后,多余出来的部分就自然地下垂,就像一朵小蘑菇。

说是送她的礼物,但任天行却是一副品鉴师般的眼光注视着小竹,无比满意地点头赞叹:“还原的真不错,诶,就是稍微大了几岁,要是年龄再砍一半就完美了。”

所有人都不知所云,唯有随和的林燕扬捏着下巴思考了几十秒之后,一副恍然大悟样:“任队,这是不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

“没错,就是团子家族!”任天行一拍那个布偶,发出死宅的声音:“古河渚我老婆!”

这时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和那布偶的表情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都是一副的呆样。她眼睛本来就很大很亮,此时看上去果真就像平面世界走出来的人物。

“你这还不如送飞机呢。”于小楼满脸嫌弃,“禽兽,江队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手。”

“懂什么?这个颜色寓意是‘温柔’,正好适合咱们小姑娘。”任天行据理力争。

“嗯,团子很可爱,感觉也很舒服的。”小竹看他们俩一副针尖麦芒的趋势,赶忙抱着团子上前调和,“哥哥送的我都喜欢,谢谢哥哥。”

当事人都这么表示了,俩神经病也就此休战。只是后面的江桦默默擦了一把黑线——他居然刚才还觉得这群神经病办事挺靠谱的…士别三日,不忍直视啊。

“好了,那下一个吧。”他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林燕扬。在这种事上,她掉链子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林燕扬笑着伸出了始终神神秘秘藏在背后的手,“当当当~就是这个啦!”

不负众望,她手上是一个扎着蝴蝶结的白色布兔子,绒毛很软,摸着手感极佳。她是连办公室的桌子上都要摆毛绒玩偶的人,这个礼物很符合她的画风。当然,也是唯一一个不算出格的礼物。

小竹十分欢喜地将布兔子拿在手里在脸上蹭着,到底还是小女孩,林燕扬送的布偶兔勾起了她天生的感性。俗套归俗套,和她现在的表情比起来,刚才接过两位男生礼物时候的神情可以称之为是“强颜欢笑jpg”了。

她现在处于一片礼物的包围之中,左臂揽着团子右臂搂着兔子,手上还得拿着江桦送的画集和于小楼的车模,小手都有点酸了。江桦见状便上前去一件件把她的礼物接过理好,道:“既然都送完了,那就…”

“我们这有五个人。”始终一副关爱智障眼神的荆明突然开口道。

“嚯?”于小楼一脸惊奇,“你不是说你懒得掺和这事的么?”

“既然已经做了,就总要做得完整点。”荆明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了一个小盒子。

“口嫌体正直啊!”

“我去,这算是傲娇?”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

荆明没理会这些,同样也没像其他人那样客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把那小盒子递给了小竹。

小竹有点复杂地看他一眼,还是遵循步骤拆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块智能通话表,不是商场里那种唬小孩的塑料玩具,而是金属壳,颜值还很高。

“怎么没包装呢…”任天行发现盲点,目光转向细节处。手表的背盖很明显是被打开调整过的,这需要相当精细的手法。而且现在智能手表用的都是芯片,结构之复杂,并不是普通的作业人员能想象的。

然而,这落到有“狼眼”代号的人手里…

“我稍微做了点调整。”荆明发觉到了几人异样的目光,坦然道,“增强了它的接听信号,顺便提高了点蓝牙距离。”

“提高了点是指?”

“三倍吧。”

“…咱们商量一下,你再动手做几个吧?就当是添新装备,经费从队卡里扣。”

“请别对我的空闲时间有误解。”荆明也没去看小竹的反应,满脸爱要不要的无所谓样,“还有,你们买蛋糕是用来做装饰的么?”

第221章 这是目前最激烈的打戏

被他这么一提醒,几人重又把目光转回那边桌上的主题蛋糕上。那五颜六色的奶汁正流下来,像是在涕泪交横怀疑糕生。

“是得赶紧切了,不然待会都不新鲜了。”

“啊?”小竹一下就跑上去,指着蛋糕道,“还要切的嘛?”

“不切给我们,还真全自己占了啊?”于小楼逗她,“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吃啊。”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竹被他这一句玩笑话说得小脸都红了,“但是这么漂亮的蛋糕,切了的话就不好看了…”

林燕扬扶着她的肩膀:“这是祝福,必须得吃掉你的愿望才能实现的。”

“那…好吧。”小竹到底还是退了一步,两只小手捏着塑料刀,在蛋糕上方满脸恋恋不舍地左右比划衡量,半天了才找到一个不会毁掉花纹的下刀处。她举着刀在上面悬了半天生怕切坏了,紧张得手都在抖,反而差点蹭到奶油。

举棋不定的空隙间,她被另一双手抓住了。江桦从侧面握上去,用的力道不大,但正好能包住她的小手。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习惯性动作了,手连一点颤动都不存在,真正的稳如磬石。

这么一帮,小竹也自然止住了抖动,缓缓下刀,刚好沿着那最多几毫米宽的奶油线切下去,不偏不倚。

“这是真正的杀鸡用牛刀、大炮打蚊子!”任天行大笑,“这蛋糕也太可怜了点,还得挨你的一刀。”

他说的时候加重了那个“你”字,这让江桦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这无意识间就已经自然地是握狼牙那种手持末端,双指并扣的握法了。他赶紧调整了一下,这段时间大小战事不断,习惯成自然了。

小竹倒没看出这其中的玄妙,她的目光还都集中在蛋糕上,一份一份地认真把切好蛋糕装到小盘子里分发给几人。不知道怎么的,这时候她真像个小大人,两手端盘招待宾客,就算是平时不怎么吃甜食的人也拒绝不了。

不过这么一个大蛋糕放其他地方得是15人以上的分量,现在却是六个人分,吃到最后几个人都腻得有点恶心了,还剩下了大半个。

“啊…”小竹很惋惜似的,“不能浪费食物呀…”

要按平时,肯定是要把剩下的收起来留着以后吃的,但这里不是平时…

“我有个办法。”任天行冲她使了个眼色,小竹看他挤眉弄眼的也不懂其中含义,只是迷迷糊糊地走过来。然后就见任天行抬起手,好像要摸她的脸,但她紧接着感受到的是奶油冰凉的触感——任天行悄悄地把奶油涂在了手指上,趁她不注意,一道就擦在了她的脸颊上。

现在战斗机都是智能光屏电控,操作之复杂不亚于电竞的职业选手,可想而知任天行的手速得有多快,这是他临时起意的玩笑,和蜻蜓点水差不多,小竹还没反应过来,奶油就已经在她脸上擦了一道小胡子,她呀地惊叫一声,整个人蹦了起来,条件反射地就跑到江桦身后去了。

“你这是要拿亲爹挡刀啊?”任天行笑了一声,玩性不消,紧跟着就是一弹手指,一抹白影飞射而出:“给我中!”

虽然只是逗着玩的,不过这一发打得还挺准,直奔后面的江桦而去。然而江桦条件反射地就拎起旁边的那柄塑料刀,一记标准的横斩,直接将那坨奶油凌空给劈得飞了出去。

“可以啊!不愧是咱们的近战biàntài!”任天行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又抹了第二波奶油,二龙戏珠咻咻连发,无一例外全被江桦拍开,一脸无奈:“这还是算了吧?”

“你家萝莉说的不能浪费的啊。”任天行兴致勃勃地囤奶油,“既然这样,总得给这东西一个归宿吧。”

“我同意。”

声音从旁边响起,然后尖锐势风从任天行侧面而来,他在察觉背后杀气的一刻手已经一撑桌子,整个人从一米多宽的桌上来了个鱼跃龙门,两发奶油弹从他胸口处擦过。显然这一击的主人比他更擅长瞄准,来了个一石二鸟,被任天行避过后直击后面的江桦,虽然结果也是葬身塑料刀之下。

任天行在站稳的时候就已经摆出了架势:“不宣而战,还带偷袭的这是?”

“这是地面上的常规操作懂不!”于小楼站在他身后,五指上早都点好了奶油,那架势活像枪上好了膛,一副跃跃欲试。

“还真当我对地面战一无所知了?”

“卧槽!怎么还有?!合着你刚才啥都没干光玩奶油了是吧?!”

“你猜?”

两个人隔空喊话的时候手上可没闲着,。对着小竹好歹只是开玩笑,内战可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攻势可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隔一会又无比默契地朝着旁边看戏的江桦甩出几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的目标小竹也给忘了,全然成了一场队员之间的实战演练。

场面一度十分火热,可谓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只是过了一会,就见一片奶油的淅沥小雨之中,从某个方向混上了一颗冰雹。

“我来啦!”

余光所及处被一片五颜六色填充,那是足有拳头大的奶油块。始终在旁观摩的林燕扬悄悄把所有奶油都刮到了一起,团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糖衣zhàdàn,她瞅准了这个空档,大力挥臂,奶油团脱手而出,这一发按分量来说绝对称得上是暴力打击!

“我靠!”

于小楼背靠角落无处可躲,狗急跳墙之下猛一伸手,将那蛋糕盒子的丝带攥在手中。这丝带是特制的,为了能固定住蝴蝶结的形状,里面加了锡箔丝,并不像普通丝带那样虚软无力。他紧接着就把丝带一甩,在空中抖出一个奇异的交叉,硬生生将奶油团截在面前。

他当即就是眼睛一亮:“这玩意比想象的好用啊!”

这时其余几人也基本完成了战略部署,肃杀的气氛蔓延在室内。确认过眼神,都是顶级携带者的人,这将是一场严肃、正经、赌上男人尊严的最高水平博弈。

那边林燕扬四处轰击,到后面团奶油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切一块蛋糕就往过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奶油炮弹四面开花;这边于小楼把丝带甩的眼花缭乱,条条交错接连成网,粘在上面的奶油就跟sàndànqiāng似的到处乱弹,江桦手上一把塑料刀上下翻飞,几次四两拨千斤把他们的子弹一拨改变方位重新射出,然后就见任天行以一个类似于z型机动的方式一晃,奶油最终开在他手上的盘子上。

任天行边招架着边抹掉脸上的奶油,事端由他挑起,但这徒手肉搏的打法就注定他处于下风。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冲旁边两人道:“诶,咱们都注意一下战术啊,集中火力攻一点,先把最硬的骨头啃下来。”

“有道理诶。”于小楼把奶汁四溅的外套给扔到一边,一脸不怀好意,“打近身战的话,好像某人的优势太明显了?”

“是这样的啊。”林燕扬也随着他们的目光一同扭头,认真审视,“还完全没沾上诶…”

江桦站在那手上拎着那柄小刀,身上脸上一尘不染,看着对面三人转眼间统一战线也是抹了把汗:“还来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任天行说着一甩手,“就先拿你开刀了!”

队长身先士卒,队员哪有不跟上的道理,于小楼和林燕扬紧随其后,气势如猛虎下山、饿狼扑食!

三个人优势很大。

三个人a了上去。

三个人打出了gg。

第222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啪!

咚!

噗!

蹦!

“我靠,要不要这么狠!”

“说好的退步呢?!”

小竹站在角落的安全区,眼前一片奶油的群魔乱舞。这神仙打架看得她眼睛都花了,抹奶油的固定玩法到了这几个人手里真是用上了浑身解数,不亚于一场携带者的disāncishijièdàzhàn。

不得不说,这场景随便挑出一段给其他人看,都能当战术模拟的教材,然而现在的观众除了目瞪口呆的小竹以外只有…

“要打出去打!这是总部!”

荆明扑在桌上抢救他叠的整整齐齐的稿纸和模型,这些平时一丝都不能乱的东西正处在前所未有的枪林弹雨之下。此时他正一脸嫌恶地掸着稿纸边角沾上的一星奶油,冲那边高声喊道:“停手!我说停手!”

这是他的指挥第一次全面失效。

彼时任天行刚被江桦以一个类似侧过肩摔的动作给撞到了死角处,在近身战方面两人的差距还是肉眼可见。但在同时身后的于小楼也已经抓住了这个空档,刷地一抖手,奶油喷射而出,速度很快,但江桦的反应更快,他马上就放开任天行侧身躲过,然后就见那飞射的奶油越过崇山峻岭,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办公桌上。

顺便提一句,桌上摊着荆明刚整好的文件。

“诶,误伤…”于小楼感受到全屋的目光嘴角抽搐,试图圆场,“不过你这反正也躲不过了,干脆一起搅和搅和呗?”

荆明缓缓地抹掉溅到脸上的奶油,话说得一字一顿:“我、没、兴、趣。”

说这话的时候他眯起了眼,邪眸目光锐利如剑。他本就自带一股劝退气场,现在有意集中,那双眼睛就是熟人看了也头皮发麻。

“你别这么看我啊,我哪知道会这样…”于小楼被他盯得如同芒刺在背,连说几句无果,突然就恶向胆边生,无比有气势地一叉腰,“做都做了,有本事…你过来打我啊!”

众人惊了。

“小楼,这么说不好啊。”林燕扬过来拉架。

“注意后果。”江桦都忍不住提醒。

“行了行了,我看咱们就此打住吧,”任天行紧急挥手阻止,“再玩下去真得把家拆了。”

连小竹都感觉到了室内气压的猛然降低,大气都不敢喘了,只敢远远地看过去。荆明此刻的表情绝对能治小儿夜啼,她光是看着都已经吓得不行了,然而于小楼全无自觉,一派“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豪气。

然后就在微妙的气氛中,荆明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根铅笔。

他把铅笔举到面前,微眯着眼,拇指搭在笔杆上下摩挲,状态很像是素描画手测距。几秒钟后他放下了笔,也不说话,只把桌上的几本硬面文件夹给拿出来,挨个摞起,抽出一本搭在斜侧,小心地调整着坡度,接着还开始摆弄旁边的书架和风扇,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时间室内进入了一种不正常的安静,除了荆明外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致保持着不明觉厉的神情。就在他们快憋不住的时候,荆明不声不响地摸出了手机,按下了通讯录的某个号码。

嗡嗡声从背后传来,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正放在桌上充电,一来电整个机身都震动起来,嗡着嗡着就从略倾斜的桌面上给蹭了下来,顺便把充电线也给直接拽掉,还顺便把桌边的一个塑料杯给一起勾了下来。

杯子掠过旁边的工具盒,那股冲力被一把尺子挡住了,就像是跷跷板一样,压着尺子另一头的双面胶被弹起,粘到了窗户的边缘,杠杆作用加上惯性,本来就向里开的窗户缓缓地挪动着,最后碰上了挂在窗边的悬式小盆栽。

空中的小花篮受了力,悠悠地划出一个弧度,荡秋千一样摇过来,碰上了电扇旁边的开关。被加到最大功率的电扇呼呼地转起来,把旁边书架上的书给吹得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本接一本地倒下,重重地砸上了最角落处的地球仪。

地球仪倒下滚出,金属支架从旁脱落,而球面就那样顺着衣柜滚下来,一道抛物线落下来恰好掉在荆明搭好的斜坡上被反弹出去,然后…正准砸中了盛放蛋糕的大盘子。

那盘子有半个都在桌子外面,这一下垂直力作用上来,整个盘子顿时侧翻,就跟投石机一样将剩下的整个蛋糕咻一下甩了出来,角度完美,刚好覆盖于小楼的方位。

荆明冷眼看着面前的四脸懵逼,摁断了通话。全过程下来也就一分多钟的事儿,还没人看出猫腻儿呢,阴影就已经罩在头上了。

滴滴打人,一键到位。

“卧槽!敢不敢再来一次?!你平时都在研究些啥啊?!”

事实证明荆明和其他人打得绝对不是一个段位,于小楼还没喊完就已经阴影当头,左右躲不开,只能跟打排球一样在那糕底一推,看也不看就将其打向了林燕扬。

“诶诶诶?!”林燕扬有点没反应过来,但那蛋糕就已经飞到眼前了。平时的任务中就属她和于小楼配合最多,长久的默契让她立时进入状态…然后来了个排球二传,飞向江桦的位置。

本来到这就该结束了,然而这一波猛如虎的操作下来,江桦的思路也被这几个神经病给带歪了,下意识就是一伸手…猛力一拍,把“球”最后抛给了任天行。

“这还甩锅啊!”任天行目睹着这东西被几人以一种诡异的模式扔过来扔过去,到了他这终于是想到该躲一下了,于是他就地一个转身,蛋糕完美地擦过他面前的空气,准备出界。

办公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

梁秋一手解着领带,脸上的严肃隐现,在拉动门把手的同时就已经开口:“准备的怎么样了?过两天就要宣布边境的事,你们…”

刚一开门,他的视野便被一捧白茫茫占据。仿佛凛冬已至,冰天雪地直冲眼眶而来。

啪叽。

空气安静了。

第223章 结束与开始的决意

画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五个人定在了最后一刻的动作上,相互对视了几眼,随后齐齐看向面前被一整块蛋糕给淹没的话事人。

梁秋抬起手,把黏在脸上的一坨奶油给扒下来。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副这样的景象——

书柜上没书。

垃圾桶里没垃圾。

蛋糕盘里没蛋糕。

档案夹里没档案。

奶油倒是在灯罩上、墙上、窗帘上、桌上地上、还有人脸上。

哦,精密的仪器上面还滴着汤。

十分和谐。

“我还说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强盗进村了。”梁秋舔了一口嘴角的奶油,慢悠悠地说道,“这么严重的后方失守,都没什么组织么?嗯?”

江桦默默把塑料刀放回盒子,于小楼假装四处看风景把丝带团起,荆明把桌上的档案夹重归原位,林燕扬已经把手帕给拿出来了。

而梁秋的那句话是对着任天行说的,他正抹着脸上的奶油,笑得有点僵硬:“您说的是,这是出了一点小意外,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不用担心。”

“没事,我看你们这玩得也挺乐呵的。”梁秋摆摆手,把那蛋糕盘放到桌上,呵呵笑道,“不打扰了,来,你们继续玩,我玩的起。”

“我们玩不起…”

“知道就好。”梁秋若无其事地把那惨不忍睹的蛋糕放回桌上的盘子里,抽出面巾纸擦着脸,“来让我看看,这么大代价是要干嘛…”

他说着自然而然地环顾着全场,而清脆的声音在同时从角落响起了。

“噗嗤…哈哈…”

小竹捂着嘴,小小的肩膀压低,整个人都在抖动。她笑得没有很夸张,但确实是很用力,连腰都弯了下去。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红润,水灵的大眼笑眯成了两道弯弯月牙。

她显然也意识到这样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边抽气边还不忘道歉:“哈哈…对、对不起…我…哈哈…”

这大概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放肆,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她的笑极其干净,像刚出山的朝阳一般,散发着只属于这个年龄的活力。

刚才还有点尴尬的气氛瞬时破碎了,满身狼藉的几人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竹,相顾对视,各自交换眼神:妥了!

这就是他们所追求的结果,让这个女孩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笑着,ziyou地奔驰在阳光下。血统缺陷?实验品的身份?那都不重要也不该束缚她的笑容。

这才是,她应当拥有的未来。

“诶哟,这么开心啊?”梁秋扯扯嘴角,“那看来我是败坏了兴致咯。以前那皇帝烽火戏诸侯博妃子一笑,你们玩这一出,倒也能顶半个了。”

“西周就是亡在那人手里的。”荆明说。

“咳,反正都是自己人。”梁秋摆摆手,“算啦,我这次不追究,你们继续玩,我说真的。”

“可以继续玩的嘛?”这次小竹先开口了,“那…我也可以来玩么?”

她面对的当然是爸爸,说这话时眼中仿佛闪烁着小太阳,四眼对视间,那阳光似乎也照进了江桦眼中。他和其余四人交换了几个眼神,随后半蹲下来,轻轻抹掉她脸上不小心沾上的一星奶油,带着少有的笑意道:“可以啊。”

小竹蹬蹬蹬地跑过去,拿起桌上的盘子。刚才这一阵混乱已经把蛋糕上的奶油都败得差不多了,不过盒子里还剩下点。她学着几人刚才的样子把奶油涂在手指上,然后略显拘谨地走回来,把奶油戳在了江桦脸上。

江桦就这么蹲着,任她摆着手指,把奶油涂得满脸都是,也不知道是涂了个什么形状。她刚开始还只是像平时画画那样认真地在他脸上抹,结果没涂几下自己就先笑出了声,咯咯笑得手都抖了,本来就没个形状的奶油妆更是乱七八糟。

涂完江桦后她也没罢休,还又转向了另外的几人,一个都没放过,把剩下所有的奶油都利用起来,挨个给四人画了个大花脸。刚才还你死我活的几人当然没什么意见,抹任天行的时候还惹得这家伙一脸的享受,依稀能听到类似于“再用力一点”的不明声音。甚至连荆明到最后都露出一副认命相,让小竹在脸上点了几笔。

最后所有人都是满脸的奶油,小竹倒成了唯一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她最后环视一圈,还有点不好意思了,抬起手给自己抹了两道猫胡子,然后咯咯地笑得差点坐到了地上。

如果这时候把五人的样子拍下来,这新闻投给狗仔队绝对能轰炸明星出轨。小竹并不清楚这些,到最后,吸引她的不是那昂贵的定制蛋糕,不是那各有特长的礼物,只是五个人像神经病一样卸下平时的压力,陪着她疯玩耍闹,这就是能够笑出来的理由了。

半小时后,“战场”重归了平静。

五人一个个地冲洗掉奶油妆,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拿起了抹布拖把,把一片狼藉的总部来个大扫除。连小竹都执意抄起了一块小抹布跟在江桦身后帮着擦桌子,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褪去,与其说是在打扫,更像是余兴未消,东跑一阵西蹲一阵,满是闲不下来的小孩子脾气。

天已经有点黑了,但因为她在,总部里满是活力的气息。

“看来我是彻底错过了一出好戏啊。”梁秋看着一反这几天的低落到处蹦蹦跳跳的小家伙,也被挑起了兴致,“这还是第一次在总部开聚会呢。怎么样小竹?玩得开心不?”

小竹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开心!爸爸、还有哥哥姐姐、还有叔叔都特别特别好,我喜欢大家这样一起玩!”

“那你有没有许什么生日愿望啊?”梁秋继续逗她。

谁知道他这话一出,刚才还满脸灿烂的小竹突然收敛了笑容。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点什么,但却奇怪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桦,欲言又止。

“梁总,这个是不能说出来的吧?”林燕扬说。

“也是,说出来就不灵了。”梁秋呵呵一笑,摆了摆手,“算啦,你要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吧,反正也…”

“不是的。”

小竹开口了,声音突然又变得很轻很小。她两只手紧紧地捏着抹布,像是在激烈地斗争着什么,又重复了一遍:“不是的…这个事情,必须要说出来才可以。”

梁秋见她这样倒是笑了笑,道:“哟?既然是必须要说出来那就是当场兑现咯,那就趁着现在大伙儿都在赶紧说了呗,这生日也是会过期的啊。”

小竹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紧张地咬着嘴唇。在几人神态不一的注视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双水一样的眼中,随即呈现出了山一般的决意。

“我想要…去战场。”

第224章 裂痕

小竹的声音很小,就像她平时一样。但此刻就是这么一句小声的言语在顷刻间压灭了所有的动静,几人都在同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齐齐看向这个内向怯弱的女孩。

“还真是个不得了的愿望啊。”问话的梁秋反而是最为淡定,“这条件也不错,猎人里最能打的几个都在你面前了。不过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不止是想要学习?”

“嗯。”小竹点了点头,每说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全力,“我想和其他人一起去打真正的战斗,打败那些怪物,还有…伤害大家的人。”

说话的时候她用猫一样的眼神紧张地环顾了一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有着一致的惊讶。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她本人都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为此她害怕了整整几天几夜。但到现在终于吐露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吐不快了,没有什么值得牵肠挂肚的了。

绝对没错,这就是她的想法。原兽的基因奔流在她的身体里,那是无人可及的力量,哪怕是不完整的,也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旁边的四人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任谁都明白,这已经不再是外人能管辖的范畴了。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还是落到了角落处的江桦身上。

他在听到小竹这话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小竹刚好也在看他,父女的目光对视,就像是两只导线在瞬间接合,电流嗞嗞作响。

室内一时针落可闻,两人都用着罕见的神情向对面看着。几秒钟过后,江桦呼了口气,沉声道:“为什么说这个?”

“我…”小竹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暗地里空咽一口,话在肚子里回转了一圈,还是出口了。

“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她声音很轻却坚定,“我和江一弦…应该是一样的人吧?她已经可以做那么多的事了,我却一直都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那不是你应该想的,你也和她不一样。”江桦说,“我会保护你的,不用怕这些,她伤不到你。”

“可光这样是不行的。”小竹突然说道,“那天的哥哥和我说了,那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江桦皱了皱眉:“哥哥?”

他下意识就看了一眼旁边的三人,得到否认的眼神后很快也就反应过来这绝不是几位队友会说的话,那么就只有…

“是那天带走你的人么?”

他看着小竹点头便心里明了,接着道:“你不用信他们,那只是他们的谎言而已。”

小竹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是使劲摇了摇头。

“可是,我想要去做。”

她看着爸爸像是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却仍是接着道:“确实是只有我才能面对江一弦的。就算…就算现在不可以,我也会去努力,我想要去那么做。”

最后的话音飘散,她看到江桦的神情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不对劲,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等待着爸爸的答复。

江桦深吸了口气,尽量拿出了最硬的语调,一字一顿道:“不行。”

“爸爸?!”小竹睁大了眼。

“你不知道战场是什么样的东西。”江桦的声音冷了起来,“那不是在玩,后果比你想的要严重的多。”

“我知道的。”

小竹突然紧跟着接道,表情像是要喊出来,但出口以后还是成了轻声,话说得如同自言自语。

“那天我看到了…有人在我面前死掉。”她的语气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哭出声,但却仍是继续说道,“被那些怪物吃掉…还有被江一弦杀掉…有很多血,他们很害怕,可最后都死了。那些哥哥说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因为我没有做,所以他们都死了。”

她说这话时低垂了眼眸,像做错了事那样捏着手盯着脚尖,也因此没有看到,她在说这话时,江桦的脸色在那一瞬间骤变。

纸包不住火,她还是知道了,亲眼见证了温室之外的铁与血。细嫩得如同未开花苞的孩子看见了无能为力的死亡,那样的表情让他似曾相识。

不正常的表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眨眼的功夫便消散,他绷着脸看着面前的女儿,缓缓道:“既然知道,你更应该远离这些。”

“如果继续什么都不做的话,会有更多的人像那样死掉的。”小竹忽地抬头,“所以我一定要去。”

江桦是真有些怔,小竹的声音还一如平常,但却表现出了吃错药一样的倔强。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某些事正在脱出他的构想。

“忘掉那些吧,那不该和你有关。”江桦说,“以后别离开我身边,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爸爸,我…”

“不行就是不行。”江桦的语气前所未有地重,“不要多说了。”

小竹站在仰着脸,这算是第一次被江桦严词拒绝,她能感觉得出来爸爸已经有些生气的征兆了。以她平常的性格,是绝对不敢去顶撞大人,更不要说惹火江桦了。

但这一次,她站在那咬了很久的嘴唇后,终究鼓足勇气抬起头来,低声却坚定地说道:“爸爸你说过,回来以后,可以让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的。”

江桦猛地噎了一把,对着那双大眼半天没说出话来。这确实是他说过的,是在那个海边对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的承诺。而现在,他居然被自己的话给堵死了。

又是一次长达一分钟的寂静,连旁边的四人都已经感觉出来气氛不对,左看看右看看,正想上去劝慰,却见江桦重叹了一声,随后道:“好,你一定要做的话,跟我过来。”

他说着果然就放下了手头的事务,也不多话,大步向门边走去。小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爸爸,他没有大发雷霆,但就是隔着几米都已经感觉到了那仿佛乌云盖顶的压力。

“江队…”林燕扬看着江桦都有些阴沉的脸色,面露担心地跟上去,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只保持在几米的距离外。她尚且如此,后面的于小楼和任天行是更没什么法子,只得保持这个距离,一直跟到了训练场上。

小竹站在平时和林燕扬训练的小空间内,攥着双手,紧张而疑惑地看着江桦的下一步动作。江桦很少在她训练的时候主动踏入这里,最多也只是在场外远远地观摩。但现在诺大的平台上只有父女二人。江桦在她面前露出了极其少有的严肃神情,这让她惴惴不安。

她只能远远地望着,看着江桦把手表、钥匙这类随身物品全都放在了一边的平台上,站在那沉思了半晌后,又把披在身上的外套也脱了下来扔在一边。随后他转过身,缓步走到了她面前,父女的目光直直对视。

“既然你一定要去做这些…”他低声开口,缓缓道,“那么,我就是你的第一个敌人。”

听说父女起矛盾是奶爸文的大毒点?都说了这不是正统奶爸文了{笑如果真是觉得,小竹的这种想法,不用经过磨合和争端,三两句话就可以带过的话。那我也没必要为一章思考这么久光写出来就磨了一晚上了。不多说了,我只能说我尽力了,反正都已经扑成这样了,我只负责雕琢出我心里的那个样子,毒不毒各自心里有数。

第225章 江桦VS江一竹!

“什么?!”

挤在门口围观的三人听到这话异口同声地低喊出声,作为当事人的小竹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江桦没有用训斥的口吻,但她从毫枝末节之中已经能觉得出来,爸爸的状态和平时大径相庭。

小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和目光深沉的江桦对视着。这是一年多以来父女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交流,她完全懵了。

“喂喂,咱们过去说两句?”于小楼朝旁边两人使着眼色,“总不能真让他们打起来吧?”

“江队平时不是这样的…”林燕扬捂着嘴。别说是对小竹,就是平时对四人他都很少摆这样的脸色,她光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就已经有些难以呼吸的感觉。

反而是任天行没有说话,他紧蹙着眉,看着面前弥漫着隐秘硝烟味的训练场,沉思片刻后却是摇摇头:“不,说不定这样才是最好的方法。”

“哈?”两人睁大了眼。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声音从背后传来,三人同时回头看去,梁秋抱着手臂倚着墙站在那,注视着场内竟还挑着嘴角。

“这次小丫头被绑走,已经说明一些事情了吧?她对那样的bǎngjià没有抵抗,说明她现在对于敌我根本就没有判断,同时也不会衡量自己的能力随机应变。她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了,就算能强行护住她的身,也护不住她的心,治标不治本。”

梁秋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江仔这是要把苗头掐灭在萌芽阶段。与其让她真到了战场上再害怕,还不如现在就让她充分意识到敌人的可怕,彻底死了那个心,主动离危险远远的。夜莺已经注意到她,必须要学会躲避。为此,是得好好给她上一课。”

“但是…”林燕扬想要说些什么却顿住了,只是面有忧色地再度转回了目光。

除江桦外,她和小竹相处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她训练的程度和对于战斗的性情,即使这样,她依然很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其余两人也不再说话,随她一同看去,却见场内,始终低着头的小竹突然抬起了眼。她没有使用那双血瞳,但此刻的目光满是前所未有的决然。

她缓缓地俯下身来,压低重心,就像猫科动物扑击的前兆。江桦在同时微微皱眉,后错了半步,同样是出手前的习惯准备动作。

“这样么…”她将双手垂于胸前,低低地说着,“我知道了,爸爸。”

下一刻,她的身影就已经腾在了空中。

门外的林燕扬啊了一声,这是小竹训练时一贯的起手动作。这段时间的训练下来,她的身体平衡性已经有了飞跃性的提高,足以让她在空中扭转全身,注力于四肢,攻势全然打开!

如果这是训练的话,她一定得表扬一下小家伙的发挥,肢体协调相当到位,如果再加上原兽细胞的话,就算是她也得认真应对。

但小竹现在没有细胞的加成,同样,江桦也和她不一样。

他在小竹还未落下的时候就已经伸出了手,正准压住了她的小臂,直接将她还没来得及落下的侧劈给带偏了位。小竹脚下踩空,还没来得及变招,就见江桦一个前倾,绵柔的攻势中劲力爆发,直接将她整个人都给甩到了一边。

这一击看上去极为凶险,但实际上江桦暗地里分出力道拖住了小竹的腰,在她落地的前一刻巧妙地化解掉了势头,没有让她感觉到一点疼痛,只是在惯性的作用下打着圈,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找回平衡。

江桦没有乘胜追击,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小竹撑着膝盖立起身来,大眼之中尽是震惊。

第一击,她已经做到了她能达到的极限,但却没有撼动爸爸分毫。她甚至都没能看清他出手的轨迹,攻势就已经被轻松拆解,就像从机器上拧下一个螺丝那样平常。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爸爸的身法,身在其中感受更为明确。光是这第一招,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江桦看着她脸色转换,一言未发。他在等,等着女儿自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主动告退,以她的脾气这是最大的可能。表面上他还能端着那副冷脸,心里早已充满了排斥感。

但接下来,他就看着小竹向前迈了一步,同样沉默不语,只瞪视着他,像是在寻找破绽,随后重又发力,直奔而来!

她在短暂的呆愣后便接受了事实,被江桦再度拆招之后没有停顿,整顿好身形后便直接发动下一波进攻。交接声连续响起,她是真正地用上了浑身解数,上下左右中全方位进攻,仿佛已经忘却结果与自我,全然投入到这场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交手之中。

掌劈,破。

截击,破。

投摔、刺拳、立式扑击,全破!

别说是身在其中,就是局外的三人都已经看得屏住了呼吸。首席猎人的名号岂是浪得虚名的?放眼所有的暴力机构,能跟江桦拼近战的人数都不够一个巴掌,就是白狼的几人对上他,也基本没有抓到空隙的机会。但这个怯弱的小姑娘居然就敢这么正面对上了?

事实上,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是交手,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江桦放水都快放成wāngyáng大海了,单纯的破招后便没了下文,最多只是借力打力将她退出身外,连一次像样的主动进攻都没有过。

但小竹不懂这些,一次次的进攻失败已经让她的小脸上浮起了红晕,她大喘着气紧咬着唇,心里如同火烧火燎。

她彻底明白了和江桦交手的人都是什么样的感受,那是一种深渊般的绝望感,他整个人在出手的一刻便势同山岳刚柔并济,每个动作都浑然天成准确无误,根本抓不到一点反击的机会。

这就是白狼的首席。

这就是不可能赢的战局。

这就是,注定无法逆转的命运。

小竹的神志都有些模糊了,本来她就是大病初愈,体力还没恢复完全,每次进攻都是拿出全力,一番回合下来,她几次落地的时候都脚下虚浮险些摔倒,肉眼可见的汗珠浸湿了领口,一片水渍。

不可能赢的。

爸爸比自己强太多了。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刚才她状态完全尚不能动爸爸分毫,现在体力已经下降了大半,更是无用功。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站起来了,进攻的动作已经涣散,根本打不出多少条理。每一次出手前就已经清楚失败的结局,每一次站起来都仿佛用尽了全力。她无数次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撑不住了,但身体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能停。

停下来的话就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没错,一定会失败的,命中的几率小到几乎没有。这样明显的事实都不用别人来提醒,她自己心知肚明。

但那又如何?

这条路由自己踏上。

爬着走过去又怎么样?头破血流又怎么样?哪怕是跪下又怎么样?

这是她的选择,渺小的、尘埃一般的、任谁看了都会说是没意义的选择。

但只知道一点就够了——

去他的命运吧!

这场战斗,她偏要打!

完了,好像写得江桦越来越不像个主角了得考虑抢救一下他了。

第226章 心中的镜面

小竹的动作越来越虚软,却没有一点停下的征兆。依然在绕着中央的江桦回转,捕捉着可能的机会,脚踩过的地面满是水渍。

她只知道出手,但这场景落在旁人眼中是何等骇然。门外的白狼三人都已经屏住了呼吸,无论是小竹还是江桦的神情都让他们心惊。

他们甚至都在怀疑,如果这个女孩没有血统缺陷,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如果现在在场上和江桦交手的是自己,结果究竟会是抓到他的破绽击溃他,还是被他毫无保留地一击击溃?

没有为人父母永远不会懂真正的心情,没人比现在的江桦更想早点结束这场没意义的争斗了。打在身疼在心这话绝对不是假的,他已经尽量控制在最低的范畴,但每每捏住那攻来的小手时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悸。

放弃吧,那不是你能做到的。

放弃吧,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心里祈祷的同时连状态都有点恍惚起来,他感觉到空前的烦躁。

为什么还要攻过来?

不是早就知道结果么?

一直以来的保护就这样被最看重的女儿否定了?

这算什么?!

不知觉间,连他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显出了急促的征兆,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几次险些没控制住手上的力道。女儿那点拳脚在他眼里无疑是漏洞百出,但却打得无比心累。

那样的表情、那种绝地求生般的眼神…真是要命的似曾相识。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点怀疑自己要绷不住了,要不是多年下来近身的一切要义都已经变成本能,完全不用过脑子,结果还真是不知几何。

就在心里的声音不断叫嚷的时候,他感觉到小竹这一次的进攻间隙似乎长了些,放眼看去,就见小竹正站定在了原地,收起了架势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呆。

她终于知道停手了么。

他暗地里大松了一口气,但才刚呼到一半,精尖的听觉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小竹的呼吸。

她撑着膝盖,胸脯在剧烈起伏,呼气吐气却在被有意地放慢放深。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急促的吐纳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一种奇异的节奏,仿佛鼓点。

但那鼓点落到江桦耳中,不亚于如雷贯耳!

他太熟悉这种吐纳方式了,这是…使用原兽细胞的前兆!

瞬间的功夫,小竹眼中已然有了红芒闪过。她身体的情况江桦一直瞒着她,谁知道这孩子居然就真敢用出来了!

“…在这期间内绝对不能再让她使用原兽细胞。”医生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否则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江桦什么都顾不上了,整个人几乎是扑出去的。该死的!怎么偏偏就忘了提前提醒她不准用细胞的事情!本来这场交手就已经让他有点后悔发起了,要是因此出了事…!

就在这一瞬间,小竹却突然猛力地一跃。她没有来得及进入那个灌满力量的状态,但她正准地没有放过这个空隙,手脚并用,当头而劈!

咚的闷响。

攻势落在了江桦挡在侧面的手臂上,她的攻势还是没能赶得上江桦的反应力,在最后一刻被他给全然防御了下来。

但这次是防,而不是化解。

小竹落回了地上,颤颤巍巍地打着拐步,江桦下意识就想要去扶她,只是在这之前她已经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仍是抬着眼睛和江桦对视,大口地喘气调整,似乎在等气力恢复,还要爬起来再战一样。

江桦面对着那张前所未有的倔强小脸,一时竟想不出下一步的做法了。现在让步是不可能的,但再进一步,保不准小竹又要用细胞。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刚才他强行打断了这个过程,但下一次呢?

他觉得耳朵里嗡嗡响,简直想要打自己一个耳光。叫你冲动!叫你脑热!这么馊的主意都能抬得出来!万一她接着打耗光了体力怎么办?万一真用了细胞把自己伤到了怎么办?现在还怎么收场?

场上陷入了压抑的安静,只留下了轻微的喘气声。场上的父女大眼瞪小眼,场下的三人你瞅我我瞅你,居然谁都无计可施,以至于都没发觉到某个人已经越过门槛。

“好了,我看这也是该出个结果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秋已经踏入了训练场之内,拍了拍手道。

掌击的清脆声响在室内,在寂静中不亚于铜锣敲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引了过去,程度不一地带着呆愣的意思。就见他熟视无睹般地越过那压迫人心的低气场,走到了父女二人之间,一挥手道:“差不多得了,该表现的都已经表现完,再玩下去可就没意思了啊。”

小竹满脸疑惑地看着他,眼光一转却发觉江桦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收掉了攻势,走过去重新把外套披上,脸色有点难看。

“该冷静冷静了。”梁秋依然抱着手臂,看着他说。

江桦沉默了半刻,闷声回道:“她确实需要冷静一下,今天有些不对劲。”

“不是她,”梁秋悠悠道,“是你。”

江桦的后话顿住了。

“你刚才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表情,跟十多年前一模一样。”梁秋拍了一把他的肩,压低声音道,“身为父亲,这种做法确实是情理之中。不过在这层身份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动机呢?”

“……”

江桦无意识地攥紧了拳,沉思间衣角却忽然被一只小手拽了一拽。回头一看,正好就对上了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

小竹站在他身后,刚才那副上头的模样全然褪去,满脸的怯意,见他看过来下意识地就向后蹭了蹭,憋了半天才翕动嘴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心地开口:“爸爸…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一番打斗下来,她又变回了那个十岁的小女孩,看着江桦这幅样子她突然就开始害怕了,怕爸爸真的生气就这样不理自己了。江桦从来没和她发过火,光是现在这样都让她满脑子的慌乱。

小竹也后悔了,刚才怎么就能真的那样拼命去打呢?爸爸肯定不喜欢这样,自己却没有看出这一点。这次真的让大人不开心了,是个不乖的孩子了,要是大家都因为这个讨厌她了怎么办?

她没法想象后续,江桦的脸色又让她不敢近前,只能先试探这么一句。

虽然那个疯狂的主意是空前执拗绝对不可以放弃的,但是更不能没有爸爸呀。

第227章 属于怪兽的家谱

说话的时候小竹还在喘着气,碎发全然被汗濡湿贴在额前,身子尚有点站不稳,却只是抬着眼睛无比委屈地看着江桦,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只能可怜巴巴地期待着他的原谅。

江桦被她盯得一阵鸡皮疙瘩,简直满心的罪恶。

唉,又心软了。

本来他觉得这么久下来,自己大概能算是个合格的父亲了。然而到了这种时候,才发现真是任重而道远。

为人父母,果然是人生最大的难题。

他伸出手帮她拨开了黏在脸颊边的碎发,轻声道:“没有,你打得很好,我挺高兴的。”

小竹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情,稍微舒了口气,却还不放心地问道:“但是爸爸好像不喜欢我这样。”

江桦滞了一刻,半天才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你先休息一会,我再考虑一下,以后不要轻易用那种力量,知道么?”

罢了,早在将她从机场抢下来,接到梁秋电话的时候,就该想到这种可能了。

小竹赶紧点点头,她对情绪很敏感,看得出江桦确实是没脾气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黏在他背后一直走到旁边的休息位上坐下。这么一场大战打下来,她早该到极限了,支撑她站起来的完全只是一股劲头而已。

她在那安静地喝着水,就像往常一样。她休息了,门外的几人却都后知后觉地炸了。

“卧槽!江队你是真能下得去手啊!”

“小竹平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打过…她应该真的是想要去吧。”

“所以说,最后你怎么决定的?”

三个人几乎在同时开口喊话,意识到这一点后又都齐齐闭上了嘴。毫无疑问这件事他们没有插嘴的份,相处多年,江桦的神情已经让他们有了些猜想。

场面诡异地安静片刻后,江桦稍稍挪开了些目光,瞥了一眼角落里靠着的狼牙长刀,深呼吸一口平复情绪,接着沉声道:“她没法和我走一样的路子。”

三人一致地面露疑惑,等着他的下文。

“我那种战法最吃体力。”江桦说,“以她的血统,教也没用。”

三人很快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不约而同地思考了片刻。都是顶尖的猎人,光是刚才这一场交手,就足够把战术特点看得七七八八了。

“我就直接略过吧。”任天行一摊手,“本来我就是特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掰得清楚的。”

林燕扬捏着下巴:“我的话…她力量上应该可以,但同样也是持久问题。”

于小楼摇头:“真不是我看轻那小姑娘啊,就从刚才这几下子来看,她抓时机抓得还行,但随机应变就差了点。静止的势头不错,但机动跟不上、反应不过来环境变化的话,我也没辙。”

白狼的人都是各自领域里独孤求败的存在,自然最了解各自的特点。

也就是说,即使她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即使能被其他人认可,甚至就算江桦都退步同意,本身的血统缺陷也不允许她去学习现成的教材了么。

是从开始就全都被堵死的道路啊。

四人陷入了沉吟。

在这时小竹已经歇过些力气了,看着外面四人一副难以言表的脸色,顿时就又有些慌了。赶紧翻下板凳就要跑出去看看,胳膊却被旁边的梁秋给拉住了:“行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别折腾了,你和江仔都好好安静一下。”

“可是…”

小竹不知如何是好,侧目一看,却发现这个时候梁秋居然还带着满眼的笑意。见她的目光转过来,他放开了她的手臂,一脸诡秘:“知道么,外面的人,能在你爸爸手上撑五招就可以拿出去吹牛逼了。”

像是没看见小家伙脸上的不知所云似的,他接着笑道:“你能打成这样,必须得给点表示啊。来吧,虽然一时半会用不到,先让你看看你想要的东西吧。”

“想要的东西…?”小竹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被自然地牵着走。两步一回头看向门外的江桦。不知不觉间就绕过了几堵墙,进入了全无一人的训练场内室。

她一回神,只觉周围走廊极致的安静,一扇加密的铁门正横在面前,仿佛门缝里都在溢出肃杀之气。

梁秋熟练地指纹解锁,毫不介意地将铁门打开。就在内室敞开在面前的同时,小竹全然愣住了。

房间内是森立的qiāngzhi、zhàyào和武装带,mp系列、mac系列、ump、sr2、乌兹应有尽有,如果有军迷看到这恐怕会激动到当场晕过去,简直堪称一座军用武器的小型博物馆。

梁秋看着木呆呆的小姑娘,稍稍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这是装备室,最基础的。欢迎来到…猎人的世界。”

小竹看看面前的枪栏又看看梁秋,来回了数遍,眼中的困惑、惊恐和期待来回交替。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先让你看看而已。”梁秋口气一如既往地轻松,“你也再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本来这该是大人给你指明的,只可惜,这条路连我们也不清楚了。”

小竹轻轻地点了点头,鼓足勇气向着枪栏迈前了一步,走到最中央的那只巴雷特jujiqiāng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摸着钢铁的枪杆,有些谨慎,有些恐慌,也有些…憧憬。

梁秋没有多看她的表情,就如他说过的一样,只是放着小竹在储藏室中ziyou探索,而他自己却已是出了门,靠着墙望着空旷的训练场,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点上,眼角的皱纹显得有些沧桑。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沫来,雾气弥漫在眼前,像是将整个训练场都遮蔽在内。

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似是要将时间拉回很远很远的过去一般。恍然间光阴倒转,他仿佛看到了跨越时间的场景:那个瘦弱的男孩正撑起身体,摸向被打落的长刀,蹒跚着调整身形,然后发起毫无意义的攻势。

男孩已经失败了无数次了,一次次的攻势都被轻易攻破,一次次地被摔倒在地,身上尽是竹刀劈出来的淤青。但每次他都堪堪地咬牙站起,总在躲闪的双瞳中有着惊鸿的倔强,像是破釜沉舟,不这么做就失去了人生全部的意义一般。

他们之间也许交手了成千上万次,男孩也因此败了成千上万次。直到有一天,他挥出了无可挑剔又气势如虹的一斩,将自己手中的竹刀挑的旋起,啪嗒落地。

然后呢,从那以后自己就再没赢过他了吧。

火星烫到了手,梁秋将残余的烟卷掐灭在一边的垃圾桶上,似笑非笑。

“这怪物的血脉还真是会遗传。”他冲着一片空旷自言自语道,“可惜没人给记下来,那就真该成了一本怪兽的家谱了吧。就是还不知道,另外那一边的人是咋个样子喽…”

第228章 记忆的猎手

安年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惨白的灯光。

这是她很熟悉的实验室的光,同时进入视野的还有高高吊起的输液瓶、连接在身上滴滴作响的监测仪。身着白大褂的人形漠然地在旁边操作着机器,icu病房的气氛也不过如此。

她很奇怪自己居然还能恢复意识,没有死在边境猎人的围攻之下就已经很意外了,更不要说在刺杀了那个女人过后还能以这种面目面对人间。

但既然她还能存在于世,那就要趁着有限的时间多知道一些东西。

安年闭上眼,意识在逐渐变得清晰,属于夜莺的记忆流入脑海,就像是毗邻的水池在开闸放水。边境的片段走马灯似的从她眼前闪过:围攻的灰狼猎人、翱翔天空的赤红巨兽、以及…

她猛地坐起来,连接身上的仪器差点被扯下桌子,但她只是目光发直地看着前方,桌上放着那对雕刻着银色飞鸟的短枪,一粗一细都是做工顶尖。

就在几天之前,这对名为沙漠之莺的短枪和某把同样锋锐的刀刃交接在一起,而握着刀柄的那人…

安年坐在那,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四肢百骸间传来的虚软感。

那是过度压榨潜力的后遗症,她对此早已习惯,此时也不予理会,只是伸出手都有些粗暴地扯下了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头,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下了桌上的沙漠之莺别在腰侧,大步迈出门去。

里屋中已经立好了巨大的封闭式培养皿,手腕粗的管道在嗡嗡运作,更新着机器中的无机盐、蛋白质和丙酮酸。半透明的液体中浸泡着足有一人多高的红色巨卵,已经能看得见里面雏鸟初生的心脏在跳动,只是频率似乎越来越低。

母上正站在培养皿前,手指在平板上不断跳动调整着数值,只是当安年的脚步声响起的一刻,她手上的动作立时止住,面露欣慰地转过身来:“清醒的比我想象的快啊,这里…”

“我有话问你。”

母上微微皱眉,被打断的言语让她有些不快,语调也转了些许:“什么?”

“这一次边境,白狼还是参战了,对么?”

“诶,看来记忆融合得很不错么,这样的细节都记住了。虽然这一次只有两个人,但不愧是白狼啊,没了他们两个的话,其他人应该足够被全歼的。”

“朱雀苏醒之前,夜莺和‘他’交手了。”安年语气很重,“最后他怎么样了?”

母上似是愣了一下,随后面色复杂地转过头去:“我倒说是什么事,合着还是那小子啊。呵,真不知道你是图个什么,三年前那次敢干出那种疯事不说,从那以后你就不可爱了。要不是这样,我也用不着做出夜莺留下以前的那个你…”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母上听到了那透着寒意的语调,嘴角一撇:“谁知道呢,命那么硬的人这次也应该死不了吧。不过看他没栽在三年前同样的坑上,应该是没认出你或者…根本就把你忘了吧。我看,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为好。”

安年静静地立着。

忘了么?

这样最好。

人有记忆才会痛苦。

变成这样的自己,也确实不该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她长长地呼吸,短暂地整理了一下情绪,语气和话题一同转回原点:“所以,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自己已经用行动表明了对这个女人的态度,她却还能让自己恢复安年的状态,甚至都没有没收她的武器,想想也知道有猫腻。

母上听到这话紧绷的脸色似是放松了些许,脸上浮上了一丝愉悦。她上前一步走到了培养皿之前,炫耀似的挥了挥手:“那当然,这件事是安年必须见证的。我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你啊。”

安年看向面前的培养皿:“朱雀之卵么?用这个当礼物的话,我觉得它做炒蛋应该不错。”

母上被她这话给呛了一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孩子别胡说,这东西的价值可不是这个吃法。”

“哦?还真的要吃掉?我还以为你会想方设法孵化它。”

“我倒是想。”母上叹了口气,“只可惜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湮灭,现在残存的技术根本不足以模拟这么高级的原兽的孵化场所。即使是我,也只能让它苟延残喘几天。这要是死掉的话,世间可就没有第二个了。”

她说到这里目光居然出现了些许同病相怜般的迷离,轻轻地抚摸着那培养皿,似是要隔着聚合玻璃为其中的朱雀胎儿提供温暖:“是啊,这个时代…是不属于我们的,在这种时光里我们永远只是过客。它注定已经撑不到回家的时候,那就只能作为奠基了。”

“没错…就是这样。”母上喃喃语毕,忽然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安年,“食物链上的每一环都在为进化而贡献着,它已经无法作为猎手,那就成为完美的食物、让完美的捕食者‘吃’掉它的力量。”

安年不知怎的心里浮上一股恶寒:“你是说…”

“如你所想。”母上玉指轻摆,密码被飞速输入。随即连接着朱雀卵的、只有一指粗细的软管开始震动,坯胎痛苦地挣扎起来,水红色被从软管中小心地抽出,进入从网一般曲折连接的化学设备中。母上在设备的终点取下了那个才只有巴掌大的试管,向安年摇了摇其中被过滤到近乎透明的液体,表情仿佛孩童在炫耀最得意的玩具。

“朱雀的胎血,最纯净最顶尖的禁忌进化药,和玛诺的适应性能达到99%以上。有了它,突破屏障便不是不可能之事,彻底地以人的心驾驭原兽之力。”

安年眉梢动了一动:“这就是你的目的?”

“当然。”母上和蔼地笑了,“神话已经成为过去,但我们可以用手来将它复苏。想想看,用人类的身形承载那样生物的血脉和力量,多迷人的一件事啊。这样的话,你最初向我渴求的东西,想要成为最强者的理想,不也就都实现了么?”

第229章 映照的虚伪之心

一句话仿佛冻凝了时间,母上站在原地与对面那双美眸对视,沉默蹂躏着空气,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女孩站在她面前,用最坚定的语气发出命令一般的恳求。

“我想要力量。”她说,“我要我所到之处,再也没有孤立无援之人。”

多幼稚可笑的话啊,跟一朵白莲花一样,可笑得令人…怜爱。

她信心十足地拿着那个小试管站在那里,仿佛youhuo夏娃偷食禁果的凯撒。那样的话由她亲口说出,人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

而后,她听到了那个女孩跨越时光的回答。

“要是知道当初的决定有多傻的话,我宁愿死在那一天。”

母上的后话梗在了喉咙口,捏着试管的手指猛然加力:“你说什么?”

“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信任了你。”安年寒声道,“这种所谓的进化,我没兴趣。”

“为什么?”母上禁不住高声质问,“你还以为你和那些人是一路的么?醒醒吧,无论是对抗我或是为我而战,你都只有一个人罢了!只有站在我这边你才能真正突破极限、才有赢的机会!你是上个时代最优秀的遗留物,为什么拒绝?”

她说得那么高高在上,仿佛在发表大义凛然的演讲。但对面的安年却忽然笑了,她扫视着周围埋头工作的白大褂么,仿佛那演讲只是个笑话。

“谢春儿,你一直都是在竭力纳别人为你而战吧。”安年扬起头,“正因为你从来没有为别的什么而舍身过,所以你不会懂身在其中的人的心情。”

母上梗住了。

“更何况,以你一贯的作风,在我露出叛心之后还把这种东西交给我,不觉得有些傻么?”安年忽地冷笑着打断了她,“既然是药,总会有副作用。我的身体能耐受80%以上活性的冲击但没法保持,强行稳定的话,应该也就会慢慢侵蚀意识,直到这具身体彻底属于夜莺吧。”

母上似是被揭穿了似的向后一倾身子,脸色在瞬间闪过了阴毒:“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应该知道眼下空头支票也比逞口舌之利要好得多。”

“啊呀抱歉,我还真是比较傻了。也是啊,只有傻,才会走到今天。”

“之前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孩子,直到三年前夜莺才与安年分离…”母上在短暂的呆愣后幽然道,“如果是为了那小子的话,这还真是悲愿啊。”

“这从来都是我自己的本心。只是之前我都像是在做梦,在那一天梦醒了而已。”安年扬起双眼,“而且这句话你好像没资格说我吧,作为不死心的残余者,想要以一己之力光复上个时代…还是个比现在更要尖端的时代,你这才更像悲愿啊。”

母上退了一步,她感觉到某道伤疤被掀起来了,这让她感觉到针扎般的疼痛。她捏紧了试管,这个女人明明已经被植入了芯片,理应成为她的人偶,但事实证明她从来不属于过自己。

她要报复这样的安年,既然自己的伤被揭起,那么…

她转过身去,望向旁边的衣架,那上面空落落地挂着一件艳丽的童装,在这没有人息的室内就像是冰雪中的一朵小花那样鲜活。

安年的脸色突然变了,同时改变的还有母上。

她的动作突然又变得优雅了,扬起脸来语调悠扬:“虽然这么说,但这东西可是浪费不了啊。既然你不要,那我就只好给小弦用了。唉,也不知道她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呢,不过84%的活性,最多也只是失去神志吧。”

安年瞳仁骤缩,想都不想忽地上前一步:“住手!”

“诶?你不是觉得那只是我做出来的东西,可讨厌那孩子了么?还是对那小子的爱屋及乌?”母上慢慢回头,“一个妈妈的名头,就让你找不到北了?”

安年一声不吭。她抿着唇竭力克制着全身的战栗,下意识地搭着腰上的沙漠之莺,手上的青筋几近炸裂。

她还是没法无视那个称她为“妈妈”的孩子。即使这无异于切割她的骄傲,只要那个孩子还在这里,母上就永远掐死了她的软肋。

沙漠之莺就在身上,但使用它的后果,在边境的时候就已经印证过了。

该死的!该死的!

良久之后,她还是艰难地开口了,语气之中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现在就要开始?”

母上得意地挑高了嘴角:“放心,还有些准备时间,在这之前我可以让你多留一会,也好好再看看你。诶,虽然小弦是个可爱的孩子,但每次到了这个地步你就泄了气,这就是你信任的感情?可惜现在成了拖累了呢…”

她还在那里不厌其烦地说着什么,言语中已经没有确凿的意义,更像是某种发泄。对面的安年似乎也没有在听了,她有些脱力似的站在那里,咬着嘴唇状似喃喃,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回复着面前的喋喋不休。

还不够,这样还不够。

要彻底击垮她,要让她的心也属于自己。

这样她最棒的孩子才能回来。

母上张了张樱桃小嘴,在脑中编织着什么话。但她的话还没出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先了——

“诶呀~吵什么呢?我都睡不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一弦已经叉着腰站在那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她才不在意什么进化什么时代呢,大人有时间说这些罗里吧嗦的东西,怎么白天还不乐意抽出时间陪她玩了呢?这也就算了,现在连她的觉都因为这个不能好好睡了。

两个女人的对峙突然崩塌了,齐齐看向那边一脸不满的江一弦。半晌后安年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抢在母上之前走上几步,直接将她抱在怀里。

“啊呀,不小心把小弦吵醒啦?”她的语气完全换成了一副调皮的样子,仿佛和母上对峙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当然了!”江一弦气鼓鼓的,“都这么晚了,有什么可说的嘛!”

母上沉着脸走上前:“小弦,你自己回去睡觉,大人有很重要的…”

“是啊,没什么可说的,都是些大不了的事。”安年嘴角一挑,竟是直接拉出一个笑来,“算我补偿,今天我陪你睡,怎么样?不过呢,隔墙偷听大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

“我才没有偷听呢!”江一弦被她两句话就哄得没了脾气,抱着她的脖子,“那妈妈陪我,我要听你讲故事…”

母上有些fālèng地站在那里,盯视着手上盛着胎血的小试管。母女就在她不远的地方亲昵着向里面走去,映衬之下她的身影居然显出了些孤独。

毫无疑问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安年,没有半点夜莺的存在。她已经清楚即将来临的是什么,为何还能那样笑?那种笑容又为何从来没有分给过自己?

这场以言语为刀枪的决斗,她也许成功击中了安年的要害,但最后还是输了,输在了无言之中。

这个女人掌握着也许是当今最尖端的科技领域,但此刻她的脸上尽是迷惑不解。

为什么呢?

她想要力量,那自己就想办法给她;一如从前某个人想要quánbing,自己也付出一切地给予。

明明自己都在尽力满足他们的所有愿望,却都被置之不理了。

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感情”。

“母上大人…”白大褂的人形凑了过来,似是想说什么。他们的声音经过她顶尖手法的模拟,旁人来听绝对分不出和真人的区别,只有她能准确地捕捉到那其中生硬的机械感,最了解孩子的只有亲生父母。

但现在她从未那么明确地知道,那不是孩子,只是人偶。

那种感觉让她厌恶。

“走开。”她的话中有着一反常态的暴躁,伸手将走到身边的人形推开。

皮肤的触感上却没有生物应有的温暖,只是纯粹的假象。她定定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然后慢慢地,将它抵在胸口。

从那一枪开始她就明白了:再这样下去,安年终会离开,就像是被囚禁的鸟终会撞破铁笼。

不能让她走,哪怕那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女孩将会死去,留下的是只会顺从的驱壳,哪怕是虚假的温度…

也只有你还能陪在我身边了。

第230章 狼耳困局

“…全部的经过就是这样。”

任天行吸了口气,将讲稿放在桌上。在他面前的是两排西装革履的面孔,依然是一副死了爹妈般的肃穆。

边境之战,牵扯到多方势力,又揭出了敌人意料之外的一面,人们当然要发挥好群居动物交换情报的优势。任天行作为最为亮眼的王牌机师,再加上白狼队长的身份,光芒可以说是耀眼到闪瞎的程度,自然而然地被在各个会议之间拉来扯去。

现在是对他的单独审议。无论是他本人还是白狼,对猎人界都是无法替代的存在。

“的确与军方提供的资料一致。”坐在最前的人点了点头,语气中不无赞许,“不愧是狼耳,超越人类极限的机师果然名不虚传,那种情况下任谁都没想到还能翻盘吧。”

“过奖。”

“所以说,你对这件事的意见是?”

“关于那只不明原兽的情报对所有猎人而言都属重中之重,我的看法是,边境加强扫荡的同时,需要向所有猎人公开这道情报。”

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也是队内连日讨论的结果。然而就在这一句话飞出的同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室内迎来了一阵近乎压抑的安静。

有人面露迟疑,有人若有所思,但更多的却是茫然。能坐在这里的都是情报网上的关键截点,但面对任天行的发言却都是一副听天书般的不知所云。

任天行心下起疑,张口正要说下去,最角落处却有谁咳了一声:“猎人的工作本质是组织原兽的活动干扰正常的社会秩序。但如果自己的作为违背了这个本质,原兽的歼灭也无从谈起了吧。”

人们的目光都向那后面看去,声音的发出人是个打着领带满脸写着“成功人士”的老板。由于猎人偏向于私人的运营模式,国家对此的管控和投资都只占宏观的一部分,而类似武器资金的提供、情报交易之类的市场蛋糕也就被财阀顺理成章地切走了几块,就比如眼前的这位,甚至有资格以股东的名分参与这种等级的会议。

但在政界人士纷纷缄默的时候,这样的声音果然还是有些突兀了。

任天行微微皱眉,沉声道:“还请指点一二?”

“你的意思是说,要通告整个猎人界有更高层次的原兽出现的情况,让所有人都为此警戒吧。但我看过专家的分析报告,实验证明那头原兽的身体活性并没有表现得那么高,衰亡之后的情况与二级种相差无几。这样的前提下,公开偏离实际的情报如果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那可就与谣言无异了。”

也许是注意到了任天行的脸色,他还将手边的文件放到了桌上:“分析报告就在这里,如果想要驳回的话,还请白狼队长你也拿出相应的证据。无论是谁,对此都没有足够的话语权。”

任天行暗自捏了捏拳。与二级种相差无几的实力?太可笑了,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哪还用得着拿命作抵押去实现诱饵战法?要说证明,他的实力就是最好的证明,但这没法摆到公文台上。

他感觉到哪里不对了。

从夜莺出现开始的调查、到青海大楼、再到边境,似乎真正阻碍他们前进的,反而是这些事外之人。

真只是形式么?

桌上的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声浪在任天行无言的注视下渐渐退潮,最后汇集于一点:“好吧,那此事暂且搁置,等调查落实之后再作审核。”

推他当诱饵的时候可比现在果断多了。

“不过今天狼耳到场,对于边境事件就还需要另外的扫尾…”shuji咳了一声,“根据你这一次的表现,值得上一次一等功。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这就会记入你的档案,相应的也会提升你的待遇…”

“我有异议。”

shuji差点呛一口,这时候不是该进入感谢环节了么?怎么不按套路来的?

任天行显然不是临时起意,他等的就是这个。

“今天我是以队长身份出席。同样,边境之事,我能代表我们所有人的意志,因此我希望,这次作战不计在我个人名下,换以将功抵过,撤除我们之前的行动处分。”

场面又压抑了下来,西装革履的人们再次开始窃窃私语。不知怎的,这场景让他有了些被排除在外,孤军奋战的感觉。

良久之后,似乎是汇集了众人意见的发言人敲了敲桌子让低语停止,表情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狼耳,你应当知道,对朱雀的作战并非绝对是你一人的功绩,而付出也不是能被平分的。”

任天行心里咯噔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被轻易否定,而是某种预感要被印证的山雨欲来。

“边境的报告显示,我们在那一战zhonggong损失了21架战机和19名战士。他们或许没有你那样的技术,但因此无视他们的牺牲的话,就有些自大了啊。我们不会否认任何人的努力,当然,也不会给战场之外的人没来由的功劳。处分是给予白狼全体的,相应的我们也就需要看到‘白狼’的表现。”

他说这话时特地加重了“看”和“白狼”三个字,引得任天行面色一沉:“所以说…”

“对不起,你这样的请求,还无法实现。一等功依然会给予你,如果真是作为队长,还期待更进一步的表现呐。”说话人磕了磕手中的资料,“那么今天的讨论项目也就都到这里了,如果没有人有其它想法的话…就先散会吧。”

人们纷纷起身向外走去,任天行尽力隐藏着面色中的阴沉,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后。

他有意无意地放满了脚步,以至于出门的时候,走廊中已经不剩多少人。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忽然感觉到了背后有目光传来,常年练就的神经让他条件反射地一扭头,某个身影以极近的距离擦过他背后,又以极低的声音说着什么。

“狼耳,劝你还是注意一下你的言论为好。在这里没多少人看得见你作为猎人的一面,年轻人要多学学,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任天行的脚步顿了一刻,向后看去,那个身影已经悠悠然地迈出门去了。

注意言论么…呵。

这说的倒是,他总是飞在高空之上的,再光芒耀眼,地面上又有几个人看得见呢。

他对着窗户使劲揉了揉脸,像是要揉碎什么带着极不舒服的面具一般。每次到这种时候他都深有体会:那位吊儿郎当的负责人看着清闲,已经不用像普通猎人那样冲锋前线,但他扛五个人就已经够受得了,也不知道肩上压着整个狼巢的梁秋是怎么显得那么若无其事的。

他长出了一口气,才刚想到这里,却听走廊另一边又传来了脚步声。好死不死的,一身正装的孟长桥刚好从走廊的另一端走了出来。

两人眼光微妙地交错了一瞬间,孟长桥也随之愣了一刻,但很快面色就恢复如常,用着一贯的匆匆步伐从门外走出,两人领口白灰两色的狼形标记擦肩而过。

嚯,还真是记仇记得很深啊。

毕竟是自己亲口说的那句话么。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只是…无论是灰狼还是外面,矛头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一步都没有走错,但他说过的话、在边境的表现,都无可奈何地成为了被矛头所指的理由。

再这样下去,他身上太过扎眼又不够实用的目光会对队里有害无益。

这队长的位置…对他而言好像也成了烫手山芋了呢。

每章都保持在2500字上下应该不算短小了吧一定要相信我现在的龟速更新是在为爆发存稿的【认真脸】下个月我一定好好更新

第231章 历史遗留人

孟长桥脸颊有些抽搐,确认任天行没看出自己的异状的同时频频回头,一直看着他走到墙角处消失,才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

他当然也是被叫来开会的,灰狼在边境的狼狈还是被记录了下来,这让他们的“猎人首席”地位受到了无法想象的冲击。也就是他东奔西跑嚼尽舌根,才勉强保住。

尽管如此他也知道,以现在两队的关系,僵局已经在所难免。白灰两头大狼都饥肠辘辘,但猎物却只有一只,而且还可能被反踩一脚。

这已经不是暗斗,而是明争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走出门接起了手机,在接通的一刻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便都回归正常,就像刚才和任天行的眼光交战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孟队,之前的事情查清楚了。”那边的声音说。

孟长桥站定:“讲。”

既然是竞争,战力对比上来说灰狼当然是一败涂地,但他这张涵盖黑狼在内的、强大的情报网也不是吃素的。

别忘了,虽然事件频频而来,但旧账还未清算呢。

“那家包下了青海大楼的‘德馨’公司在白狼的一战之后就被注销了,重要领导都进了失踪名单,但我们找到了给他们交接地产的中介商。”

“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带来盘问了,不过因为证据没有确凿,我们不好动用额外手段,只能先停留在交涉阶段。”

“房产商么…”孟长桥沉吟了一下,“稳住他,我马上回去。具体是什么人?”

“姓罗,全名是…”

……

“罗千祥,打工仔出身,但在短短几年内就成了天子城里地产界的黑马,主要手段是地产中介和转接,倒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档案。”荆明看着眼前的界面,“当然,我现在无法进入公安的系统,所以档案一事还存疑。”

“就是这人负责青海转接的?”于小楼凑在他旁边看着,“啧啧,这体型,够流油的。”

在江桦和任天行奋战在边境前线的时候,城里的三个人可也没闲着,把青海的旧账翻了个底儿透,就比如这位中介商。两次事件混合在一起的情报量惊人,四名队员正像平时一般埋头梳理着资料页,只是江桦替代了往常任天行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室内比平时安静得多。

至于平时总在无意中贡献着气氛的小竹…

那父女间的一战很显然是两个人同时脑热的结果,冷静下来之后才发觉情况的尴尬,结果就是梁秋及时救场,分走了林燕扬对她一半的训练时间表示要进行些额外活动,神神秘秘的样子演得还挺像。

当前形势下白狼的几人不可能分给她多少心思,小竹也懂,便也随之而去,每天被带回来的时候神情都要更新换代一番,但问她具体的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要不是梁秋称得上是白狼五人最信得过的成员之一,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又被诱拐走了。

不过现在关于小家的疑虑也就止步于此了。无论是江桦还是其余的几人,此时再怎么惦记她,也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大家默契地统一转移了话题,歪了足足几个月的气氛总算是正回了三年之前…还没有某人打破单身狗规则的时候。

“关于夜莺最后带走的东西,你有什么推测么?”江桦转头问道,有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把所有的情报一一告知了,对内部他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包括任何人都不甚明了的部分。

“朱雀的卵么?”荆明蹙眉,但随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情报上提及过这一点,甚至我连那东西的样子都没有见过,这种前提下我无法下推断。”

“哇,连你都有知识盲区啦?”于小楼满脸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

“盲区是存在而未看到的地方,这种层面完全是未开垦。而且我无法推断牵连到的是全队,你的开心很不合时宜。”

“劳模您继续…”

“还有什么可继续的么?”荆明侧目一瞥,“离开现实的推断只是胡编,这不是我的工作。”

“基于现有的资料推测呢?”江桦问。

“单纯从原兽产生子嗣的角度,变异的基因引起体型改变,首个修改的就是他们的生殖系统,推向了效率更高的无性繁殖阶段。越高级的原兽越接近于雌雄同体,只是他们的繁衍更接近于‘结茧’,就像是细胞出芽一样,子体出生往往意味着母体衰亡,所以先例并不多。”

“还有这说法?幸亏咱们没出这茬…”于小楼拍拍小心脏,“虽然结果差别不大,但想想不公不母‘我绿我自己’还是太重口了…”

“麻烦你能在讨论正经情报的时候不说烂话么?”

“看你俩这么严肃,没过脑子就…”

“所以如果得到子嗣的话,有着重新孵化的可能?”江桦不留痕迹地把话题正回来。

“理论上是这样,但既然夜莺带走他们的时候还保持着卵的状态,而且朱雀还有体力和狼耳纠缠,应该是产卵的过程还没有完成吧。”荆明托着下巴,“这样的话朱雀卵中的生命力是不完整的,他们强行挪走朱雀卵,没有意外的话它也只能逐渐衰亡,除非上个时代的技术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稍稍一顿,转向江桦道:“你说过这次遇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

“是机器人。”江桦说,“除此之外,还没有接触到别的。只不过,有了那种机械武装,就很难从他们内部的人身上下手了。”

“是么,有着机动力的人工智能…”同样的意思到了荆明嘴里立马专业化了,“下属全都由那种存在组成么,那以后的作战还要制定针对性的新法…”

荆明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他一安静往往就没好事,于是于小楼不怕死地补了一句:“人形自走计算机这是要杠真计算机了?”

荆明这次倒没有回嘴,只是死盯着他看,盯得他都有点发毛了:“有话好说…这是要眼神杀人先拿我祭天啊…”

荆明深吸了口气:“当时你回地下室的时候,发现负责那里的研究人员全都被灭口,现场还有血迹,对么?”

“是啊,人被杀就会死嘛…”

于小楼说了一半梗住了。

江桦皱了皱眉。

人被杀,就会死,那人工智能呢?

夜莺是以那种存在作为后备战力,没有被灭口的必要和可能。也就是说,葬身原兽腹中的那些“人”…

“…城里还有其他人和夜莺有联系,还在用他们的技术进行实验。”始终都安静听着的林燕扬小声地说出了这个结论。

“看起来,这位中介商比我想象的更有价值。”荆明的目光落回了纸页上。

江桦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同时有意无意地顺着他扫了一眼桌上关于那位中介商罗千祥的资料页,自然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一张胖脸出现在眼中,瞬时心念电转。

他眉间稍稍一跳:“这个人…”

“你认识?”

江桦回想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黑狼的任务资料,现在还能查得到吧?”

“内网的权限是没问题的。”

“一年多前的一个任务,编号e4927。”

荆明并无异议地输入,但在打开界面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些许意外。

“丁级的…婚车护送?中途遭遇到游行群众的拦截,但最终完成…”

他的手停在了最下方。

“雇主是个地产商,姓氏是…罗?”

第232章 全员恶人

“所以说,这是你在黑狼部的时候遇到过的对象?”荆明在一番解释后陷入了沉思,“这样看来,他那天遇到的没来由的游街bàoluàn或许也是有些来头的了。这样的人居然还敢去拜托猎人当保镖,是想做出灯下黑的效果么?”

“其实用普通一点的思维来看,这真的可能只是单纯的蠢…”于小楼努力把这位天才拽下凡间,“或者也有另外,就是他只是个接盘儿的,对夜莺内部的事情不清楚。”

“从大楼墙体内的达格丝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的确是存在的。”荆明点头,“不论是什么情况,他都必然和夜莺相关的人有过接触了。”

“这么容易就查清了啊…”林燕扬沉吟道,“江队,还真是很幸运呢…”

江桦随着她顿了一下。

是啊,太“幸运”了。

先是钱胜,久隔一年后又是这个罗千祥罗胖子。当时他在黑狼部可是奔着隐藏身份重操旧业的目的去的,但事后证明总有和携带者相关的事件找上他,关联到的问题还不小。

就好像,有谁要特意把这些问题推到他眼前一样。

不,换个说法,这些事情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计都得是被抓起来审问的命。但经过他的身份一过滤,所有的一场就都变成正常了。

该说是真实的巧合呢,还是…

“朱雀的情报还要靠对外面的交涉,现在我们能入手的只有这个罗千祥了。”荆明稍稍皱眉,“问题在于,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对他进行搜底式的盘问。而且我估计,灰狼那边肯定也在调查这件事,论盘问的话,他们肯定会快上一步,这一点上我们争不过他们。”

林燕扬点头赞同:“孟队最近都没有行动,也是在收集情报吧,既然想到,他们的人数优势就是我们比不过的。”

“都到这地步了,就别用孟队这种称呼混淆敌我了吧。”于小楼随口道,“既然正面争不过,那就只能抢了呗。反正都是耍阴的,谁怕谁。”

他说完这话就发现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自己身上。

“呃…我说错什么了?别误会啊,我还是很遵从社会和谐的…”

“不。”荆明摇摇头,“你说得对,现在抢才是最直接的方法。”

“这算是给了你灵感?”

“是。”荆明说完就直接将资料页塞到了他手里,“所以,那边的主攻就是你了。”

“啥啥啥?!”于小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扣帽子了,“喂!这就把我拉下水了?上次启用备胎就算了,这次正主都回来了怎么还是我?禁令还没解呢,让我当个安分守己好市民成不?!”

“备胎?”江桦不解。

“不是拉你下水,先跳下去的是你。”荆明没有多说,只是直接纠正,“至于安分守己的说法,在你手里损毁过七辆跑车,价值都在五十万以上,需要我把报告拿出来证明么?”

“好汉饶命…”

“罗千祥的家庭地址在这。”荆明抽出了一页纸,“直接爬取已经算是违规了,这一次必须成功。燕子,你和他一起。”

“还带组队的?”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荆明淡淡道,“已经决定越轨的话,就全力以赴吧。因为不止是罗千祥,包括灰狼在内的,盯着我们的人都会趁这个机会抓把柄。至于要到情报之后的工作…”

“我会在他供认之后行动。”江桦说。

“很好,我会转交情报,把风险和时间都控制在最小。”荆明说。

于小楼扶额:“二位大神行行好,你们再怎么正经,也改不了咱们这是抢劫!抢劫啊!”

“你实在勉强就我来。”江桦整理着衣服,“行动的最好目标是罗千祥的妻子,一年前刚结婚,挺漂亮的。”

“笑话!我是那样不仁不义看着兄弟冒险自己等着的人么?别多说了把装备给我,今儿个全员恶人!”

……

叮铃铃…

叮铃铃…

“诶呀小陈啊,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么?我现在真是有大事儿在谈……关系到人命的大事儿,懂不?那个单子先给我压着,反正这出不了人命,等我回去再说。”

挪动手指把手机摁灭,罗千祥…或者绰号罗胖子的男人看向面前的问话者,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啊,这一阵子事多,你们叫我来这完全没准备…”

对面的人将手上的报告单下挪了些许,露出的领口上,有着灰色大狼的纹章。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这次事出突然,应该给您造成不少麻烦吧?”队员礼貌地点了点头,“接着刚才的说法,关于青海大楼的转接和可疑人员…”

“好好,咱们接着说,那个青海啊…诶我刚才说到哪了来着?”

丙深吸一口气:“你说你是在去年冬天接下这个楼盘,垫了装修公司的欠款之后,在寻找转接方。”

罗胖子一拍脑袋:“哦对,是这样,然后我就开始联系两方…”

笔尖的沙沙摩擦声随着他的口供一同摩擦着。灰狼的效率一如既往,果真如荆明所想那般快白狼一步找上了罗千祥。还未落定罪名,那就只能是盘问而非审问,对于接打电话这种问题也得忍。

只不过

叮铃铃…叮铃铃…

罗胖子有些烦躁似的一拿手机:“小陈!!你听不懂人话么!都说了先给我压着…什么?急出?关系到北淀那边的资金运转?这…”

他那张胖脸都扭到了一起,像是十分为难似的。

丙听到他的话同样绷起了脸。

也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怎么的,他们搞突然袭击成功逮到罗千祥,后者听闻是和原兽有关的问题也表现出了配合,但就从这盘问开始…听电话的感觉是正好就有个不小的单子找上了他,这罗胖子还是个健忘的主,每次都被电话带偏,然后又得提示他一番才接得上前文。

如此来回了十余次,这口供记得就和便秘一样。但现在问题似乎已经超出简单的范畴。

“这位小兄弟,你看着我这边也确实有不少人闹了,要是解释的话就必须把你们这边供出来,你看看这…”

丙皱紧了眉,与旁边的几名队友交换着眼色。但在罗胖子一副诚恳的目光下,他也只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好吧,那您先去稳定那边的情绪,关于这些事先另外约个时间,如何?”

商人重利,现在倒是摆着一张好脸,一旦耽误了他们赚钱,鬼知道他扭脸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宣传类似“灰狼部擅自干扰私人行为”之类的说法。边境一战后灰狼的领头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受不住资本冲击了。

罗胖子倒还很客气,留了电话号后点头哈腰不好意思了半天,才慢慢走出门去,留的几个队员看着手上才记了个开头的口供,有些无力。

孟长桥的独揽大权固然将效率提升到了极致,但也就同时意味着,在他缺席的时候,谁都做不了能影响全队的决定。

他们无法下决心对这客客气气的罗胖子进行完全的排查,自然也就无法得知,他正暗暗地摁下按键,

中断那一边的定时通话录音。

第233章 对不起,就是有b数

罗胖子走出了灰狼的大门,稍稍一抹脸,那副客客气气的诚恳神情顿时湮灭。他转向少有人知的角落,一丝不苟地将手机上的线索一一清除,没留下一点痕迹。

高位的人,没有傻的。

他也许可以傻到分不清黑狼部老手和菜鸟的区别,可一旦得知面前的人是灰狼部后,他便能动用了所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手段,可谓狡兔三窟。

某个领域达到一定高度后,社会全貌都会对自己的工作产生千丝万缕的影响,对于这个突然顶替掉了白狼位置的猎人队伍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抹去所有破绽。

这是在“那件事情”之后他被提醒做的,同样也是身为一个商人对风险的灵敏嗅觉。

不停地中断对话,以忘记前文的理由来梳理自己之前说过的内容以防止前后矛盾,再加上来回“打电话”耽误时间磨磨蹭蹭,他的口供虽然寡淡无味,却也能保证没什么漏洞。

很简单的手段,也很有效。

幸亏传言中灰狼那位铁面无私到几近大义灭亲的队长此时并不在这里。独属于商人的识人眼光让他很快就判明了这里群龙无首的形势,这才赌在了这一个小伎俩上。

罗胖子稍稍舒了口气,刚刚朝自己的车迈了一步,后背便忽地一阵寒意,如同芒刺在背。

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一回头,隔着十几米对上了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同样身着灰狼队服的男人静立在他背后,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眼光交错,两人在沉默中无言地对峙了一刻,正当罗胖子心下起疑到都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方才审问他的丙走了出来,一拍男人的肩膀。

“乙…啊不,甲,他那边好像出了群众事故,现在先让他走吧,信息之类的我都记下了。”

被称为甲的男人稍稍挑了挑眉,半晌过去后才沉默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回身便走。丙跟在他身后,有些犯嘀咕。

总觉得这个跟了孟长桥多年的老将最近有些奇怪啊。就比如…表情越来越少了?

那模样就像是…

想到那个人他心下哆嗦了一下,还是甩开了多余的思绪,扑回了口供上。

这无声无息的交流当然没有被罗胖子察觉,他只是感觉当头的压力突然撤去了,这让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过街老鼠似的急急躲进了车里。

他是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被突然抓过来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但他现在一心只想回家。

事出突然,给他开车的司机没有来,车内正好只剩他一个。他下意识把钱包里的几张银行卡都摸了出来拍照留备份,公司的股份全部拷贝,连座下法拉利的钥匙都攥在了手心里,这才拨通电话。

“老爹,家里都没事?我意思是没什么外面的人找上门把吧?……没有?那就行那就行。别问了,真没什么,就是先跟你说一下。顺便,我那三张金卡里总共存了一百六十多万,密码都一样是咱家电话,你和我妈不是早就想出去玩么,这钱给你们环球旅行,多玩一会暂时别回来了,哦对我买的金融保险也别忘了…没事,真没啥事,就是城里最近原兽多,怕你们出门撞见,挂了啊。”

他放下电话,稍稍抹掉额头的汗珠,随后一脚油门,直奔大路。

顶级猎人已经察觉,之前准备的保险措施在这第一次审问里刚好派上用处,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再坐以待毙必然会引起滚雪球效应,指不定之前在暗地里见过的那些人就能把自己卷进什么纷争里。到时候生意完蛋小命不保,还是趁早采取点措施的好。

怎么办呢?飞去境外?带领家人隐居?好像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啊。

不管怎么说,现在二老那边是安排好了,还剩下个老婆也安排点啥吧。虽然她也没啥本事,但那可是自己花大价钱用了两排车队、还冒着棍棒之下的生命危险才娶回家的女人啊…

说起来,那天好像也是有猎人在身边的…?

果然有这帮疯子在身边就没好事,既然已经甩脱掉,就让他们离自己远远的好了。哼,不就是四肢发达能砍几个原兽么,吊什么吊。

反正猎人也都得按照既定的规则来,只要在规则里他就有的是办法玩。

这想着的同时自家房子已经出现在眼前,是独栋的洋式小别墅,在这个地段,这种户型算得上天价。

房子保持着与离开时一般无二的外貌,屋前的小花圃还有蝴蝶在拍打翅膀,一派平和的景象。这让他不知觉地放松了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保持平时的状态,推开了门。

“诶小翠儿啊出来一下,有点事跟你商量…”

一开门,当初用车队迎回来的漂亮老婆正好就在自己面前,

太阳穴上顶着一把枪。

漂亮的脸吓得面无血色,罗胖子在看到她的同时石化原地。

而“匪徒”从那张吓得失魂落魄的身体后探出头来,还热情地朝他一扬下巴:“诶你可算是回来啦!”

这话听着耳熟,感觉下一句就要是“我想死你啦!”

嗯……

想死你妹啊!

“你你你你泥霓呢…”罗胖子舌头都打了结,指着面前的场景说不出话来。

有这么一下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和罗夫人一样阴岑岑的,结果对面那位“匪徒”见状,还一脸关切地赶紧回道:“诶老哥你别慌,我不是什么好人。”

还用你说?!

“你你你…”罗胖子左右一环顾,哆哆嗦嗦地道,“别开枪!别开枪!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

“入室抢劫,劫持人质,写在刑法里了。”于小楼点头,“十年起步,无期封顶,要是我这开一枪的话还算入室杀人,死刑凿实了吧。”

罗胖子懵逼了啊。他跟不上时代了吗,什么时候抢劫犯的法律意识都这么高啦?

“兄…兄弟,咱们好商量、好商量。我有钱,你要多少?我现在就给你转!马上就转!”罗胖子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

“别说,还挺想要你那车的。”于小楼瞥着门外露出一角的鲜红法拉利,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但不好意思了啊,现在的主要问题是…那车是从灰狼开回来的,对么?”

他这话一问出来,刚才还瑟瑟发抖的罗胖子忽地止住了身形:“你在说什么?”

“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请老哥你,说一下你在灰狼那里应该说的所有答案而已。”

第234章 不该出现的东西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场面寂静了。

脸色惨白的罗夫人颤抖着嘴唇:“老公…你、你告诉他…”

罗胖子搓了搓手,深吸了口气:“你是灰狼的人?一直跟来我家?”

“啧啧,人家那是猎人扛把子,哪是我们这种杂草攀得上的?”于小楼呵了一声,“放心,要是灰狼真知道你跟谁扯上关系,不会比现在更好的。”

沉默几秒。

“好,我说,我都说。”罗胖子挥着手后退。

于小楼稍稍愣了一刻,这比想象的容易不少啊。在江桦的描述中这人有些厉内惧外的意思,还真这么明显?

“但在这之前,先借一步说话吧。”罗胖子沉着声音,“让无关的人听见,对你我都不好。”

站在一边的罗夫人哪跟得上这突然的转折,还没问些什么,就见旁边的于小楼已是会意地一点头:“哪用挪地儿啊,既然要干就保险点。”

“你…”罗夫人才刚说出一个字,后脖上便着了猛然的一记手刀,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软倒在地。

“你!”罗胖子大喊。

“别紧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可下不去狠手。”于小楼拎着她的身子让她靠在沙发边,“也就晕个半小时。说吧,半小时对你该说的内容应该不长。”

“是么…那就够了啊。”罗胖子看着那起伏着呼吸的胸脯,稍稍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即说话,后退的势头还在继续,一步步后错直接摸到了门口的储藏间。

“还不抓紧点么?到时候你老婆醒了我可不能保证还能把握住分寸了…”

于小楼是那种闲不下来的性子,场面越是严肃越挡不住他翻嘴皮子,现在说话也只是下意识,并不妨碍他盯紧罗胖子的动作。

正是因为这样,他看见罗胖子背在背后的手臂奇怪地抖了抖,储藏间的小门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响,似乎有什么锁芯被弹开,看似严丝合缝的墙壁上隐约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于小楼蓦地惊醒了,二话不说刷地举枪,直指罗胖子的脑袋。枪中装的是mázuidàn,对致命危险反射性的感知让他丝毫不用思考地扣下了扳机,阻击枪发出细微的震动,底火摩擦,无声而剧烈的物理火花在一刻间产生。

但罗胖子的手上在同时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个类似小型弩箭一般的弓矢,看不出材质,后面连接着细细的电路线。两人在同一刻发射了,只有手指粗的箭矢瞬息而过,目标却不是于小楼,而是…旁边的wèixingdiànshi!

像是在射出的一刻化作了虚无一般,一道光芒钻入了还在运作的电视,下一刻便响起了zhēnci般尖锐的鸣响。电视中运作的电磁流被霎时放大几十倍,无形的磁暴如洪水决堤席卷了整个屋子,桌边运作的暖水瓶的指示屏飙到了乱码、暖气片中传来沸水烧开的呼噜声,暴起剧烈的炸响——

于小楼在感觉到威胁的一刻千钧一发地将阻击枪丢了出去,这行为放在这蠢得就像是给对手送枪,但转眼间轰响传来,钢铁的枪身被以一种超越科学常识的方式变成了小型的磁场,钢铁的子弹在磁力下猛地转向,整把阻击枪腾起火光,霎时炸膛!

bàozhà的并不只是它,在这一阵无差别的引动中所有机械都发了疯一般以成倍的数值跳出了最大功率,电箱跳闸,电线火花擦起,顶头的水晶灯灯泡霎时迸裂,碎片如锋利的刀刃般直坠地板!

磁暴声音连续炸响,于小楼别无他法只得就地卧倒一滚,玻璃片的刃雨从他身边擦过,耳边全是噼啪声,仿佛有一道闪电从头上掠过去了一般。

他单手撑地半跪起身,眯着眼注视着对方的动向。就这短暂的功夫罗胖子已然又摸了一只“弩箭”在手,一派鱼死网破般的势头逼近上来。

于小楼失去了枪,他的胆气也随之上来了。

“不管你是谁,搞清楚情势。死在我这东西手下,警察是查不出来的,我完全可以解释成你入室bǎngjià但不小心踩中了电门。”

“那可真惨。”于小楼叹了一声,拍拍衣服就要站起来。

“别动!”罗胖子喝令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怎么找到我家来的?谁派你来的?”

“不是说了么,草根的屁民小队伍啊。”

罗胖子猛地上前:“别废话,搞清楚形势,现在你小子的命是我捏着!”

“诶呀妈呀!这是要死啊!”于小楼一下举起了手,“你可悠着点啊,我还年轻呢。”

罗胖子皱了皱眉,威胁性地再度踏前一步,然而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锐利的痛楚从手背传来,像是被刀刃切中。死亡的威胁让他急急后退,翻手一看,放在最前的手上已经被割出一道一指长的细细伤口。

他惊恐地向前看去,银丝在鲜红色的浸染下显出了形状。刚才他心思全扑在于小楼身上,竟完全没注意到这略显阴暗的屋中早已经布满了天罗地网的杀手线。

虽然是金属线,但并没有接入闭路,并没有受到磁暴的影响。线网刚好将倒地的罗夫人和站在门口的他包裹其中,就像是被绑在蛛网上的两只飞蛾。而于小楼正两指并拢,将线头夹在指间,悠悠然地看着他。

“老哥,你真得悠着点,不然我这稍微动一下,猜猜会怎么样?”

罗胖子握着“弩箭”的手剧颤。

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博弈。本来动用这不能见光的东西就已经是孤注一掷,现在被反将一军,超出了意料,便是真正的回天无力了。

“挺diǎo的小玩意啊,要是军队有了这,拿下敌方电控应该能容易不少。不过,他们都研制不出来的东西,怎么就能在你手里呢?”

罗胖子脸色煞白。

见识到了这种东西,这人连象征性地惊讶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提前就预见到了这个可能!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应该也不属于你吧。”于小楼的声音同样沉了下来,“说说吧,谁给你的?用这个当切入点也不错。”

罗胖子向后退缩,这次仅仅只是出于恐惧,半天才勉强压住语气的颤抖,开口道:“你…一个人进来的么?”

于小楼看着他不知道往哪放的手,呵呵一笑:“是啊,我怕我半个人进来吓着你们。”

罗胖子差点没喷出来,神他妈半个人!这真的是生死压一线互相牵制情报的局面吗?!你特么到底是来杀人的还是来逗哏的啊?!

说起来,这神经病一样的气息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和那个把他的婚礼搞成恐袭的手法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手上的磁暴发射器颓然落地,他缓缓地靠着墙坐下来:“一年前…一年前他们找上我的,是大手笔,专盘那些没人要的荒郊野地的楼盘。我去看了…看见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他们就给了我这些东西,说让我在城里自保给他们传消息。”

“不该看到的东西?”

“红…红眼睛,是原兽…原兽的红眼睛…”罗胖子似是被他勾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一般,表情都扭曲了起来,“那是人、和原兽一样的…红眼睛的人!”

第235章 你配么?

于小楼稍稍皱眉:“具体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罗胖子捂着脸,喃喃低语道。

人形原兽?

四个字掠过脑海,那种东西让普通人见了变成这样实属正常。他那副样子很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心底的防线虽然摇摇欲坠,却仍在拱卫着内心的都城。

如此看来,现在他这个心神不宁的状态倒也不坏。

“好吧,你我都赶时间,我就换个问法。”于小楼说,“别的不多说,我只要时间地点人物。你什么时候见到他们的,在哪见到的,他们又是谁。”

“一年前,确实是一年前没错。其它的…我只是在单纯地卖房子,所有客人在我眼里都一样,我啥都没看见…”

“前后矛盾了老哥。”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是求个自保…”

“就你这样,要搁到我一朋友那里,能扒皮扒到你裤衩子都保不住。”于小楼一拍脑门儿,“我就直说了吧,几年前你从籍籍无名开始迅速在地产界崛起,因为你包下的地方都以违背地产规律的方式卖出了高价,你也正是凭着这笔资金开始rongzi,凡是投资的地方必然快速且划算地转手。没有名声和背景,那就只有买家固定,才能做到的吧。”

别说,这种背课文的方式还挺爽的…

尤其是看到罗胖子惊恐的表情以后。

“我不认识他们,真不认识。”他捂着脸,“单纯只是想赚点钱,他们的实验、那些关于原兽的实验,我一点没插手…”

“这事要是被捅出去,别说钱,你觉得你还有命么?我们替你把这玩命风险担了,还要啥?”

于小楼有点疲了。他嘴皮子不错,但并不擅长心理攻势。说到这里,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把这人放倒拖到荆明面前了。

“东澜区再往东三十公里,金乌仓库。他们给我的所有东西都在那,剩下的…别再逼我了。”

于小楼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舒了口气,收起架势:“诶,早点承认多好,还至于耗到现在。”

“所以…可以放了我么?”

“平常来说应该把你抓回去盘问一番的啦,但现在下手你麻烦我也麻烦,而且言而有信,得放了你老婆。”于小楼手一抖,蛛网一般的银丝顿时解了扣,冷风从两人鼻尖擦过,遍布整个房间的杀手线咻咻回撤,几次眨眼的时间便已被于小楼收回手中。

当头的致命威胁解除,罗胖子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谢谢…”

“还带谢抢劫犯的?”于小楼很有自知之明,“要真想谢,就听我一句,少搅和这些事吧,后果不是你想得到的。”

罗胖子颓然地垂着头。

“顺带问一句吧,”于小楼说,“为什么你要帮他们做这些?既然都已经看到了,应该明白给那种人提供巢穴是什么后果。”

“…还是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罗胖子叹了口气,“现在看着是和平了,鬼知道哪天就会一夜回归三十年前?提前做点手段也没啥可挑剔的,也就是其他人用钱用权,他们用原兽而已吧,反正我是没啥意见…”

他说到这里就梗住了,在枪口下都没个正经样的于小楼在听着他这话的时候收敛了嬉皮笑脸,沉默而定然地盯着他。也是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真正的压力,也许那才是他该有的雄风。

“这种手段,没啥可挑剔的?”于小楼缓缓道,“你觉得他们利用原兽,没啥可挑剔的?”

“你、你别这样,又不是我干的,他们也只是求个生活,人之常情啊…”

“人之常情?”于小楼突然嗤笑了一声,“你知道,光是这一个天子城死了多少猎人么?”

“…啊?”

“几百个。每年,光这一个城,光是讨伐原兽,就要死几百个,全国全世界更不知道还有多少。说不定就咱俩说话这会,又有人被原兽嚼碎了。”于小楼说,“当然啊,也有些人没死,掉了胳膊掉了腿,或者躺医院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你们猎人不就是干这个的?想想要是没有原兽,你们也得丢了饭碗。”

“是啊,我们确实是靠这个吃饭。”于小楼话锋一转,“但我可是看见很多傻子,多数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怀着一腔狗血,抱着什么‘剿灭原兽世界和平’之类的**想法,就一股脑地投进来,过不了几天,档案里就没这人了。”

“够蠢的是不?我也觉得蠢。一个个都想当英雄,但英雄的席位哪有那么多?”于小楼眯起了眼,“正是多亏了这种蠢人不少,才能让你们优哉游哉地说着‘利用原兽也只是谋一条生路’这种话啊!”

“这…我…”罗胖子无言以对。

“中毒肺纤维化窒息、血管坏死截肢、失血到脑休克、一个失误全队阵亡,哦对了还有在边境被吃得只剩下骨头的,尸体的种类可多了,整个儿的零散的,你见过几种?”于小楼笑了笑,突然声音一沉,“巧了,我都见过。”

“你可以说这就是我们的价值,除了这个我们也确实无处可去。想着办法让自己别变成看过的死人的样子,玩着命从原兽嘴里抢人。所以你们就可以好好地赚你们的钱,安安全全地从原兽身上榨价值,再抱怨抱怨猎人都是一群夯货,那么大的代价付之东流也和你们没关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都要理解,人之常情,对吧?”

“你们配么?”

事实证明他平时聊天打屁练就的嘴上功夫绝对不是吃素的,一番话说得连珠炮一样,罗胖子完全插不进嘴。只是看着他越来越绷的脸色,有些头皮发麻。

“真不好意思啊,你说的没错,我们不是什么以天下为己任的圣人,悲天悯人接济众生,只不过是恰好走了这条路罢了。但你们,也没资格去代表那些二货,随随便便一句‘理解’就把这么多牺牲一笔带过,更没资格‘理解’那些歧途人的作为。啊当然了,我也代表不了,只不过我就一烂俗粗人,理解不了这圣人说法,懂么?”

罗胖子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被这一番话完全地慑住了,就在他几乎以为于小楼要一拳打过来的时候,却见对方一扶额,迷迷糊糊地喘着气:“诶呀妈呀,咋能说了这么多,有点晕…”

喂,这时候难道不应该语重心长地思想教育或者帅气地转身离开么,你把自己说缺氧了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第236章 你的女人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两人都不清楚该怎么接茬,抢劫犯和受害人就那么面对面地一站一坐,周围一地崩碎的电子元件,红木的地板给烧出一个个窟窿,还散发着焦糊的气息。

罗胖子咽了口口水,被这忽然严肃的气氛给搞得无从下手。然而他不知道对面于小楼也在纠结:正经过头收不回来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就在俩人一轮互瞪各怀鬼胎的时候,女人的呢喃从旁边传来。被劈晕过去的罗夫人扭了扭身子皱了皱秀眉,像是要醒,看得两人当即就是一个激灵,于小楼一抬手就准备再补一刀,罗胖子阻止的话才刚到喉咙口,却见这女人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靠着沙发。

两人松了口气。罗胖子见状眼睛还转了转,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是露出了些笑意。

“其实依我看,你刚才说的这些问题还是挺好解决的。”罗胖子说,“你们应该找个女人。”

“…报复人不带这么狠的吧?”于小楼被狠插了一刀,捂着胸口一脸痛心。

“我的意思是,女人能让你抛下很多自己给自己强加的无谓想法。”罗胖子看向沙发边侧卧的女人,“你刚才说,当猎人是为争得一个英雄。但实话说吧,如果真有了自己的女人,就算在外面不那么英雄,自私一点怂蛋一点,也总有地方可去。”

“老哥,我这是劫持诶,你就这么和我谈开人生了真的好么…”

“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礼尚往来,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也得还你点咯。”罗胖子不知怎的一摊手,“你说说,咱们一天到晚累死累活都是为了啥?不就是争一口气嘛。但到头来,给你正面的牛逼喝彩的人都只是过客,只有自己的女人站在背后给你鼓掌。万一哪天真躺在床上动不了了,也就剩她坐在旁边抱怨着端茶倒水…是不是也不错?”

“茶有多好我不知道,狗粮的芳香倒是真的…”

“不好意思,也是上头了。”罗胖子咳了一声,“我也算过来人,反正找个女人也不亏的啥,你可以考虑考虑。”

“你以为我没考虑么…”于小楼捂脸,“还有说不亏的…你是忘了现在谁是人质么?”

“有时候女人确实也挺麻烦,但咱们不就是来解决这些麻烦的么?”罗胖子扯扯嘴角:“再说bǎngjià女人…就算越轨倒也ciji不是?别说,我要是跟你换一下位置,有个女人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也…”

“诶?要怎么样?”

“…那我觉得尝试一下也行。”罗胖子一挑嘴角刚想笑,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这回答的声音好像细了不少,一回头,就见门口一双清澈的大眼眨巴着看着他。

“尝试一下也行?”林燕扬问,“你要绑我么?”

罗胖子:“……”

他当即就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向于小楼道:“你…你不是说你一个人进来的吗?!”

“没错啊,”于小楼一耸肩,“她没进来啊。”

罗胖子回头看了一眼,林燕扬两脚踏在门口的鞋垫上。

哦。

不是很懂现在抢劫的年轻人。

“这…谁…”罗胖子说得有气无力的。

于小楼眼珠一转,报刚才一刀之仇的时机到了,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他呵呵一笑,一副没脸没皮:“老哥,瞅瞅,这就我家妹子,漂亮不?”

“???”

他这话说得罗胖子自然是理解偏了,当时就迷了,不仅是组队抢劫还带妹子下副本的?

然而很快,她就看见林燕扬敞开武装皮带,将一把小刀插回了皮带之间。罗胖子蓦地想到了些什么,猛地回头看向于小楼:“你们?!”

“刚才那一阵聊得还挺戳心窝子的,”于小楼脱下杀手线的手套,“但要聊就好好聊咯,表面交涉背后捅刀算咋回事,我履历可还清白着呢。”

罗胖子瞳仁一缩,他的伎俩就这样被轻易看穿了。那一番看似很有人生深度的谈话只是幌子,实际上他暗中按了紧急的报警按钮,把最后的希望交给了对抢劫犯的逮捕。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来头,只想借刀杀人封住他的口。像这种独栋的豪宅都是有紧急措施的,独立在网络之外,荆明的控制范围都触不到。

所以林燕扬就直接把话线剪了。

嗯,就这么简单粗暴。

于小楼当然也不是那种能闲到和目标随意攀谈的人,罗胖子在拖时间,他顺意为之,而林燕扬便在同时摸遍了这所宅子里外,对她来说潜伏入室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娇小的身子摸索起来无声无息,就这么一会功夫就已经侦查完毕。

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估计又要感慨一番这年头猎人的标准真是越来越高了,大到杀人放火,小到抢劫撬锁,个个上手门门精通,逼死正经犯人不是梦,真不愧是暴力组织中的新生代呢。

“看来聊天得到此为止了。”于小楼摊手道,“最后给个忠告吧,那种事情报给警察,作死也没这么个玩法的。他们的检查力度从来都打破砂锅问到底,背后的事捅出来也不是没可能。想想有只苍蝇落在笤帚上,你是先扫了灰还是先把苍蝇打死?”

罗胖子的表情就像是刚把那只苍蝇吃了下去。

“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没你那一手也会有人来吧。为了帮你一把,这个小玩意我就带走了。不用谢我啊,我不姓雷。”

罗胖子无力地靠在墙上,瞪着眼看着他走过来,捡起滚到地上的,他刚才用的磁暴弩箭随即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反手把门一关,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他长吐了一口气,抚上额头。

和这帮人一比,那些机器般运转、肃穆正经的灰狼…真是可爱得跟一朵花儿一样呢。

……

屋外。

“怎么样,他供出来了么?”

“这当然,把这个地址传回去,灰狼应该还没知道,咱们能抢跑一步。你那边呢?”

“能检查的地方我都检查了,他应该没有把资料放在家里,只能从其它方面入手了。”林燕扬说着掌心一翻。

于小楼一看,那是个不过米粒大的针kongshèxiàng机。

“这是把所有证据都留下了?”

“嗯,你看怎么样?”

“挺好,这老哥看着笨,实际上手段多的很呐。”

“这样就完了么?”林燕扬向门里看了看,“他既然都卷入到这个程度了,就这么让他走么?”

“他既然都敢跟咱们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接下来灰狼找他,肯定也会说出来。”于小楼笑,“他们一旦知道这些事,百分百要给他催眠xinǎo,借此正好让他彻底忘掉,他也安全,咱们也省事。”

“这样啊…”林燕扬点了点头,却又眨眨眼看向他,“那小楼,你刚才和他说‘我家妹子’是什么意思?”

“额…”于小楼看着林燕扬一副单纯的好奇宝宝样子,脸色一僵,“哈…没啥没啥,随口瞎扯的。不说这个,咱们得抢在灰狼之前搞定,赶紧跟他们说一声吧。”

“哦哦,好的。”林燕扬忙应了一声,也没在意于小楼有些不对的脸色,很自然地摸出了通讯器。

半小时后,相距十公里,天子城郊区,金乌仓库。

“我知道了。”

江桦站在平台上,将狼牙别在了背后,从高处俯瞰周围的荒景。

“就是这个地点,三分钟后开始。”

反正你们应该已经习惯主角没戏份了【摊手】

第237章 同类

耳机中荆明嗯了一声:“北偏西三十度,前数第三个窗户,只有那里的情况是未知的。你要直接闯么?”

“先侦查,看看里面有没有异常。”

“稳妥一点的办法么。”荆明沉吟,“了解,这种地方用不着多速度,你改变一下风格也好。”

江桦稍稍顿了一下。

要是换了三年前的他在这里的话,是不会采用这样麻烦还要收拾残局的做法的。从前他一直都更求高风险高效率,出了名的不要命,最后把自己差点玩进棺材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大概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把胆气也漏了些吧。现在他依然不吝于冒险,但就像荆明说的,的确是没有以前那么极端,也必须考虑一下如何全身而退。

心中有畏,无论何时都没法忘记,因为有些人不能失去自己。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是战法还是性格都注定了他的任务不可能像于小楼那样跳脱,大多数情况下他只是一匹孤狼,选择最快准狠的角度,一击切中要害。

荆明说着话的时候他正在调整腰上的速降锁扣,同时注意着脚下豆腐块一般的建筑的情况。从外表看起来这是个供货商的仓库,地处郊区负责人员不多,只有运货卡车开来的时候会稍微热闹一些。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

手表上的指针一格格跳动,他压低重心半蹲在楼顶边缘,一尺之遥便是相距十几米的地面。

5秒、3秒、1秒…

停在仓库wàiwéi的面包车的车门被剧烈的冲击力掀飞出去,毫无预兆地爆起一片火光。预先放在车里的定时zhàdàn准时工作了,轰然巨响就像是同时升起了几十颗大号礼花弹。

仓库内有声音高声喊叫确认情况,稀疏的人群开始像蚂蚁似的从仓库各处涌出来,不少人手里还提着灭火器。几分钟后他们就会发现这辆车不属于他们预订单上的任何位置,但有这几分钟已经够了。

炸鸣和喧嚣的掩护当中,江桦忽地蹬地,从几十米高的仓库顶直扑出去。弹性钢索在几秒内拉紧,反弹力让他在空中划出极速的圆弧,目标所指恰好是那唯一紧闭上锁的黑窗。

他在失重和牵拉中摸向身侧,狼牙寒光闪现,斩向并不脆弱的窗边。刀刃切断了连接窗户的塑料锁扣,他双臂挡在面前,借着弹性索回拉的那股弹力,对着被割裂的窗户狠踹一脚,窗户碎裂,他在同时解开了腰间的锁扣将其甩向外部,屈身落地,一气呵成。

本来用电击共振之类击碎窗户的手法效率会更高,但在未知科技的威胁下,最原始的方法反而成了最优解。就像无论是过去小农田园还是现在钢筋森立,碰到不如意的事反应都是给对方一拳那样。

仓库里黑着灯,大白天的依然显得有些阴暗。江桦一眼看去,唯有这个房间的门是像金库那样采用全钢制造,坚固性能防住一辆家用车的冲击。透过小窗向外看,还能见到外面有人在游荡。

他贴着墙壁探查情况,确认安全之后才站起身来,打开夜光电筒检查着屋内场景。明明是挺新的仓库却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看上去像是医疗器械的仪器杂乱地堆放在角落,不少铁杆上已经生出了猩红的锈。

他戴上消除指纹的手套,上前摸索。在一片废物中寻到了加密的金属制保险箱,有荆明这个bug在,解开这电控的玩意并没有费多大功夫。抽出里面的抽屉,去掉一系列的流水报告,有价值的也只剩下几页。

【适应性研究报告】

【me-120号】

【物理性质色泽黑,表面粗糙,硬度…】

【与达格属性相对,对细胞有促进作用,人体伤害不可控…】

【10%活性度实验:活性反应】

【20%活性度实验:活性反应】

【30%40%50%60%活性度实验,提升…生化反应过程…】

【70%活性度实验】

报告大部分写得很晦涩难懂,但从性质来看研究对象无疑是玛诺,独立于元素周期表之外的第120号金属元素,只是换了一种别称而已。情报价值不算很大,只不过从这看来,如果实验真的存在,对方野心还真不小。

毕竟70%以上活性的残留…也只剩下他们几人了而已。

他忽然留意到了什么,目光在挪开的前一刻重又定在了拉开的抽屉上。思虑片刻之后伸出手探回抽屉,摩挲着它的后档板,果然后档板是活动的,他用狼牙的刀柄磕了磕,丝毫动弹不得,只是绿色的漆皮被磕掉后,露出的赫然是漆黑一片的色泽。

手感是金属,表面摸上去粗糙。

江桦思考了片刻,手指划过狼牙的刃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渗出的血滴在金属挡板上。鲜红的血液触到金属表面后立时渗透开来,仿佛无声而剧烈的化学反应,他向前一推,原本固定的挡板竟然就这么被轻易地推开,露出的是一个有了些年头的文件袋。

这情节放到玄幻小说里可能更合适点,但现在江桦顾不上去纠结这些了。

这里都是些普通人,却出现了携带者专用的装置。

如果是用血的话,江一弦在边境之中控制那些人工智能的信号塔,似乎也是以血液确认身份。

如此高级的设备,却出现在了普通人之间,就像是河马群里混进了斑马,理应没有不被察觉的理由的。

那么,到底是…

以江桦现在的活性手指上的小伤口愈合只需要不过一分钟上下的功夫,他沉思的同时手上也没闲着,直接就将那文件袋取了出来。袋身已经泛黄,看上去脆得像饼干一样,但摸上去却出人意料地坚实,似乎也不是什么常见的材料。

江桦自然而然地将其打开了角抽出里面打头的资料页,但就在看到第一张扉页的时候,他始终平静的神情被倏地打破了。

没有过多的内容,似布非布似纸非纸的黄页上,正准地写着一个符号——“∞”

难怪那70%以上的部分并没有显露在外,原来空缺的部分,就在这里。

仿佛血液充斥了大脑,思考都为之停滞了一秒。这并非江桦的失态,因为无论是白狼的任何一人与他交换位置,都会是一样的反应。

这东西怎么可能在这里?

不,应该说,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一时间室内静得呼吸可闻,他捏着那个资料袋,手上力道愈来愈重,似是要将其扯碎才会罢手。

门外在同时传来了撞击声,仿佛有手持攻城柱的军队在冲击城门,整个房间都在微微发抖。江桦侧目看向小窗,刚才还有人徘徊的楼道里已然放空,因为游荡的人们已经尽皆聚拢到了小房间前。

透过窗户能看清他们的脸,木然的脸上却无一例外地有一双激动的红瞳在闪烁。

和边境中那些被信号塔吸引的原兽一模一样。

如果荆明这时候还有权限接入结构图的话,就会发现这仓库竟是层层包围与外面隔绝,就像圈养的兽笼,而进入这小房间的行为就像是自己跳进食盆。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就是…被设计好的请君入瓮。

但江桦没有露出任何的惊讶,只是在同时缓缓地站起了身,“∞”的扉页飘然滑落。

制造他们的技术,是来自于这里么。

那还真是不意外。或者说,久违了。

窗外被吸引而来的人形畜生们突然滞了一刻,有什么比信号更具压迫性的东西正在从小房间中蔓延出来。那是刹那间亮起的血瞳,与此同时金属的摩擦声微响,银白的刀刃被慢慢推拉出鞘。

从前面对这些畜生,或许还会因为他们人形的外貌而稍稍有所收敛。

而现在不需要了。

因为,“同类”相遇的时候,

如果不是抱团取暖,

那就只有你死我活。

第238章 创造“无限”的计划

“藏匿点位于金乌仓库,他有目的地进入了那里,带走了遗留在那里的文件,同时也触发了尚未完成的仿制吸引器,激活了被饲养在那里的人形原兽。罗千祥并不像口头表现的那样束手就擒,原本想借这个机关除掉找上门的敌人,但他错估了敌人的战力。”

“那些活性均在40%以上的人形原兽完全不是对手,从伤口来看都是一击致命。有人听到响动前去查看,但在这之前战斗都已结束。他离开的很干脆,并没有多耽误时间,称得上完美。”

“金乌仓库的实验搁置了有一阵子。负责那里的普通人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因为实验区域和外界是完全隔绝的。据指认,原本位于金乌的实验已经转移。”

甲最后打下这一行字,缓慢地摩挲着下巴。另一室内的谈话仍在继续,他意识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要浮出水面了。

灰狼对罗千祥的第二次谈话并没有间隔多久,几乎是和白狼踩着前后脚。出乎他们意料这一次罗胖子供认不讳,他们在得到消息之后马上赶去了金乌仓库,但就这还为时已晚,能做的也只有扣下罗胖子进一步调查。

对于挖掘情报灰狼绝对是第一专业的,队长机会主义者的风格影响着全队,哪怕是失败的事件也会把情报价值榨干。

本来这事应该是孟长桥亲自负责的,但就在半小时之前,灰狼总部中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此时那位打着领带脸色紧绷的对原兽部门shuji正坐在会客厅内,慢吞吞地晃着杯中的茶水,状似出神。

“孟队长,我有一请求。”shuji沉吟了许久,抬起头盯视着孟长桥的眼睛,“以现在的情况,只有灰狼…或者说,只有猎人的首席队伍才有机会接触和解决。”

“得到如此信任,是我等荣幸。”孟长桥应道。

shuji慢慢地坐了下来:“几天前有一派资金支持的人员压死了最核心的那部分资金,这有可能导致我们用于原兽对抗的装备不足,尤其是达格金属的供应必然出现断层。”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边境失策导致的巨额资金缺口和对于猎人工作的不满。但这样的理由并不成立,平日中大小公司的资金周转经长尾效应后比这次事件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此时撤资只会加剧情况的恶化,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些。”

孟长桥蹙紧长眉:“您的意思难道是?”

“这是猜测,但同时也是机密。”shuji延长了语调,“我们认为,就在这些财阀之中…本身就有些人的身份并不清白。”

你们才知道啊。

孟长桥心里这么想着,到了嘴上却成了另外一番话:“有什么证据么?”

“直接的证据并没有多少,但相信这几天的会议中,孟队长也有所觉察了。尤其是你们的盟友,白狼队长的会议上,很明显有人是针对其而为之。”

“那么,需要我们做什么?”

“一颗老鼠屎会坏掉一锅粥,再这样下去无论是总的战力还是声望都会受影响,但以他们的背景,要从我们这个层面入手调查不是易事。这样看来,有机会和他们接触的,就只有你们了。”

“只需要找出一个人,证明他们的漏洞和我们的清白,一人就够。”shuji郑重其事地起身来,“在这期间你有全部猎人的调遣权和知情权,我们都会私下提供帮助。如何?”

“事关万千猎人,我们岂有理由拒绝?”孟长桥同样站起来,“定不辱命。”

“那就拜托了,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我们…都会看着。”shuji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只是你们的盟友现在处分还未解除,又因为过去的身份而被处处针对,倒是减轻了你们这边的压力,只怕这事成后,他们要翻身就有些难了。”

孟长桥眉梢微动,诚恳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两队多年交好,情谊深重,我也一直在考虑,对此一定会做好调整。”

“是么,早就听说了灰狼孟长桥的大名,果真名副其实。”shuji笑笑,“交给你就放心了。今天的事,就请你保密了。”

“是。”

将特殊的客人送上轿车,孟长桥稍稍舒展筋骨向资料室走去,脸上的疲倦和消沉一扫而空。幸运女神到底还是降下了眷顾,在灰狼最尴尬的时刻,正准地抛下了青云直梯。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是提前觉察,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这样想来,那个死在囚室之中的人…莫非真是为了灰狼?

他摇摇头将多余的思绪甩掉,重又回到了现实。这时资料室的门打开,全新的“甲”从中走出,眼神有些暗沉。

“怎么,罗千祥的交代不到位么?”孟长桥问。

甲摇头:“不,他交代了很多,甚至包括夜莺的人下一次准备和他交涉的时间和地点,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但我们还从中发现了些别的。”

“别的?”

“没错。”甲说,“他接触到的东西比我们想的更多。至少现在催眠得知…他手里有一份最高级的机密,时间是,二十年前。”

孟长桥脸色一变:“原兽战争时期的最高机密?”

甲点点头:“我们特意申请了当前的顶级权限调用军务数据库,很幸运,如果现在灰狼不是首席的话我们是没有资格的。”

“那可能是曾经动用资源和规模最大的一场人体实验,开始于原兽战争中期…研究的负责人是当时原兽领域的第一专家,谢春儿教授,计划代号为∞,别称…‘第二代创造计划’。”

∞,莫比乌斯环,不可能重叠边界的相容,在数学里代表的意义是“无限”。以二十年前的眼光来看,当时50%以上活性度与现在的80%以上无异,都是蕴含了无限可能的领域。以这个符号命名,意味着某些人…要创造“无限”!

“继续。”孟长桥的手微颤。

“是。当时‘第一代’的战力让社会见识到了携带者的战争潜力,为了进一步开发价值,人员收集了超过一千名年龄在发育期以下的孩子,多数是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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