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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航》


种族

龙族龙之界系里没有哪个种族比龙族更强,故事可预见的未来里也是如此。龙族的属性为刚健,真正的龙无生无死,亘古永存,实力都在50级以上,通常被称为圣龙。圣龙从不虚言,因此在界系里广受其他种族的信赖。

亚龙实力不足50级的龙其实都是亚龙,亚龙具有龙的部分属性,外形和能力与龙很相似,亚龙可以降生,死亡,也可以羽化成为真正的龙。

精灵族真正的精灵与真正的龙一一对应,界系里有多少龙,就有多少精灵。精灵没有固定的属性,永生不灭,但实力不一,普遍能够达到40级。精灵看上去与人类一致,其实却是人类在弱小时为了生存模仿了精灵的外形。除却龙和精灵以外,所有的生灵都属于精灵部族,统称精灵兽。人类、魔族、天人、亚龙、沼族、引梦蛇、小仙子都属于精灵兽。

精灵兽的等阶精灵兽有等阶之分,等阶越高越接近于精灵和龙。人类、魔族、天人都属于三阶精灵兽,小仙子和引梦蛇属于四阶精灵兽,三界六域里的五阶精灵兽只有五种,被称为精灵五魂,金魂皇龙,木魂重霄,水魂鲲鹏,火魂凤凰,土魂岩瑛。目前龙之界系里没有普遍能力达到六阶的精灵兽种族,达到六阶的精灵兽通常只有个体,又被称为九龙使,九龙使中的“九”是虚数,并非只有九个。普遍能力达到七阶的种族目前只有龙和精灵。

人类故事中的人类与我们熟悉的人类基本相同,但是会使用斗气和法术。

天人族天人族与人类的区别在于,天人是与精灵之力同化了的人类。

魔族魔族与人类的区别在于,魔族是降生在魔界的人类。

妖灵族妖灵族与魔族的区别在于,妖灵是降生在原界的魔族。

小仙子比人类更高阶的精灵兽,在人类看来界于有形和无形之间,智商很高,体形只有人类拇指般的大小,生有类似蜻蜓的两对翅膀,可飞行,群居,良善而好动,喜欢美好的事物。

引梦蛇能操纵梦境的精灵兽,可以相互融合成为一体,融合后成为主宰蛇。主宰蛇可以自我液化再次分裂成众多的引梦蛇。引梦蛇掌握了“生”的本质,可以施展魂术让死去的生灵转世重生。但转世七次后,被复活者会因接触魂力过多变成引梦蛇。

其他种族沼族、甲壳族、仙灵、各类魔兽和精灵兽。

世界的设定

精灵界精灵界其实有很多,龙之界系里大约有3000多亿个精灵界,故事所发生的精灵界只是其中之一,并无特殊之处。精灵界一般由四种元素构成,时间不可逆,死去不可重生。不同的精灵界组成世界的元素不同,但元素的本质都是光,因此仍然是同类的世界。

龙界龙界的数量大约有7000多亿,龙界普遍由五种元素组成,其世界的规则不能被人类所理解。龙界的元素本质也是光,所以与精灵界是同类世界。

次世界次世界指的是元素种类低于四种或不完整的世界,次世界比世界更为广大,但很难孕育出高等的生命。次世界的元素本质仍然是光,也是同类世界。同类世界的集合,便是界系。

异世界不属于龙之界系的世界都是异世界,异世界的本质是“逆光”,“逆光”与“光”相遇便会相互泯灭,因此龙之界系里外来的异世界数量接近于零。但并非不存在。

无底虚空世界以外的宇宙就是无底虚空,其本质是“暗”,“暗”中蕴含一切,蕴含所有的“光”与“逆光”,可以被认为是光之母。而世界和界系也都是在无底虚空中,由“暗”所诞生出来的。

三界六域故事发生的主要背景。按照唐古拉卷轴,三界为精灵界、幻灵界、原魔界;六域为:璀璨星域、天域、亡魂魔域、北溟、白河、红莲幻城。但故事中的各族口中的三界六域各不相同,人类口中的三界通常指的是天界(天域)、地界(亡魂魔域)、人界(人龙大陆)。

三界之精灵界在故事中特指太一龙希罗降生的精灵界。构成世界的元素为:地、风、水、火。

幻灵界皇龙贝尔塔纳斯模仿精灵界所建立的世界,世界的创世神虽然是龙,但却不是龙界,构成世界的元素与精灵界相同。

原魔界实际上是诞生中的魔之界系,太一龙希罗所创,原魔界正在膨胀,未来周围数以万计的世界都将被其吞噬。原魔界的构成元素是:红魔元、黄魔元、蓝魔元、第一序、第二序,在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序。目前魔族只能掌握四种元素,三种魔元和第一序。

璀璨星域璀璨天使谢丽雅创立的次世界,星域的主要居民是隐灵、八翼鸟和小仙子。

天域云外山八部天民所建立的次世界,原为精灵界抵御外界侵扰的屏障,后被死灵帝君莉莉丝所毁。

残之天域云外山毁灭后的天域,主要居民是天人、引梦蛇、人类(牧海人和天界民)。

亡魂魔域又名艮其背渊,十殿阎罗所创,位于地底深处,禁锢者派系死灵聚集之地。

北溟精灵所创,水生精灵兽的乐园,地处人龙大陆以北。

白河精灵界与原魔界之间的纽带,不断的从精灵界向原魔界输送“存在之物”。

红莲幻城创造者派系死灵建立的堡垒,已荒废多年。

第一节 黑阳的新娘

太一历二一三一四年,人类征远军于界生山誓师远征原魔界,从此这支能征惯战的劲旅就在人类的历史里销声匿迹了。没有人知道征远军曾经顺白河而下,打得魔族闻风而逃,覆灭魔国无数;没有人知道征远军曾经攻陷过魔族的老巢失誉之都,把圣杯当作夜壶;没有人知道征远军在原魔界浴血转战三万余年,无数勇士心系故土,却埋身于异乡;更没有人知道,而今魔族早已日渐强大,但征远军的后裔六十万舟人,仍然据守在白河岸边的矗云山。

《上古之书》

时值正午,时阳居于中天,红阳和紫阳释出绚丽的光华,照耀得雾玫镇光怪陆离。

雾玫镇地处第十魔域,坐落在珍珠山的北麓。同所有魔族城镇一样,雾玫镇也分为上城区和下城区。上城区住着上等魔族,他们是雾玫镇的统治者;下城区住着下等魔族、异族和蛮族,他们是雾玫镇的附庸和奴仆。

一道高耸坚固的城墙将雾玫镇的上城区和下城区分隔开来,城墙之内是井井有条的雾玫庄园,城墙之外则是深壑的壕沟,黝黑无光的黑森林,崎岖蜿蜒的山路,以及山脚下杂乱破败的街市。

街市的中心矗立着一幢三层的石造建筑,因为饱经风霜而又年久失修,显露出沧桑的灰白颜色,那是雾玫镇的冒险者公会。

在冒险者公会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此时有一老一少正相互打量。那名老者瘦小枯干,穿着漆黑的长衣,面上带着殷勤的笑意,眼里却闪烁着狐疑。

“异乡人,”夜族老者客气的问:“您自称仰慕我们夜族,想成为夜族的一员,您对我们夜族究竟了解多少?”

那少年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不怎么了解夜族的过往,对夜族当前的境遇有些耳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夜族的救赎不在过去,必定在不远的未来。”

每个种族都有辉煌和疮疤,夜族尤其如此。相传五万年前,夜王尤多背叛了原魔界的创造者魔母希罗。自那时起夜族就失去了领土与国度,成了魔界里的罪民。

被歧视,被剥夺,被驱逐,被杀戮,数万年的血泪与苦难谱成了夜族全部的历史。夜族不愿提及过去,他们只好,也只能将缥缈的希望寄托给未来。

“异乡人,你可能理解错了。”夜族老者皱眉道:“我们夜族有句古训,一滴污水可以染黑一个池塘,一滴清水却没法让被染黑的池塘重现澄清。我们夜族虽然备受欺凌,可是却从不会受困于饥贫。您明白我的意思?”

异乡少年淡淡的说:“我这人不学无术,所以听不懂你的话。但规矩我懂,我听说加入夜族有三个条件,必须皈依圣教,必须向长老会捐献五十万金币,必须迎娶一位夜族女孩。前两个条件都好说,至于第三个条件……”

这一天的午后,那名异乡少年换上了一身亮晶晶的全身铠甲,顶着带有面罩的全盔,穿着**的崭新长靴,在冒险者公会的大厅里漫步。

一名魔族冒险者走上前,对他说:“您就是从上域来到雾玫镇的乌恩奇先生吧?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哦,对了,乌恩奇,我就是乌恩奇。”异乡少年回答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公会的客房在哪里就行,我自己能过去。”

“您不用客气。”那名冒险者热情地说:“我叫凯奇,来自影族的吟游诗人。那抠门的老头子博舍尔是个远近闻名的势利眼,他居然肯为您破费,我猜,您肯定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大人物吗……我不过是个二流货色。”异乡少年乌恩奇摇了摇头,不自觉的掀起了头盔的面罩。

此际,他额前的发明艳如火,眼眸也已经变成了翡翠般碧绿的色泽。乌恩奇摸了摸**辣的脸颊,豁然惊觉,连忙又扣上了头盔的面罩。可是凯奇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在乌恩奇赤红的脸上赫然印着一个小巧却鲜明的掌印。

“哇哦,”凯奇瞪大了眼睛,不知死活的说:“先生您好厉害呀,初来乍到就已经领受了美人的恩赐。让我猜猜究竟是谁动了手。是领主家的莫妮卡小姐吗?她可没有那么凶。既然是在公会里,那就一定是贝蒂大姐头的手段?如果不是她和她,难不成您胆大包天,招惹了比扬卡。”

乌恩奇正要回话,只听见公会大门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乌恩奇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光头大汉一脚踹翻了公会的前台,把肩上的铁锤在地板上重重一顿,破口大骂:“干他娘的小娼妇!臭嘴的黑乌鸦!他妈的,真倒霉!”

乌恩奇正在纳闷,已经又有一大群魔族拥了进来,有冒险者,有佣兵,有普通的路人,也有流浪儿和乞丐,这一群老老少少,闹哄哄的挤满了公会的大厅。

下城区的魔族,大都凶蛮粗鄙,于是乎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所有的这些魔族,无一例外全都在大骂黑乌鸦。

乌恩奇瞳孔微缩,向凯奇问道:“他们在骂谁?”

凯奇似乎早就对此司空见惯了,他向窗口努了努嘴。乌恩奇顺着冒险者公会的窗户向外望去,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时阳才刚刚西斜,红阳和紫阳依旧挂在中天,但北面的天际已是漆黑一团。

那无底的黑暗,是黑阳!

魔界没有太阳,只有十三颗魔阳和一颗黑阳。红阳、橙阳、明阳、绿阳、青阳、蓝阳、紫阳,西升东落;圣阳、灼阳、寒阳、颓阳、巨阳,居无定所;时阳每天东升西落,如同时钟般精准。但只要黑阳莅临天空,那便是冷彻的寒夜。

黑阳即是寒冷、饥饿、永暗和死亡。黑阳当空,必须躲进室内,否则有死无生,这是魔界的公理。既然黑阳已经升起来了,这一天就已经结束了,而黎明却不知何时才会再临,难怪魔族们暴跳如雷。

“黑乌鸦就是比扬卡,”凯奇说:“她是公会的织命师,您不认识她最好了。博舍尔先生为您安排的住处就在后院的三楼,左手边拐角处的房间。您现在赶过去,大约还来得及。我的好兄弟!这会儿避难的人多,我可要去大赚上一笔了。”

吟游诗人大都多才多艺,吹拉弹唱和探囊取物全都是他们的拿手本领。凯奇忙着发财去了,乌恩奇不愿意挤在众多魔族当中,于是趁着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穿过公会的庭院,来到了为他准备的客房。

推开客房的门,房间里一片昏黑,却并非空无一人。一名穿着织命师黑袍的少女,依在窗前,紫眸黑发,满脸的温婉。

乌恩奇愣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上前,陪笑说:“比扬卡小姐,刚才我冒犯了你,其实……那是事出有因,希望你不要怪罪。”

“我从来都没有怪罪过您。”比扬卡把双手握在一起,低下头说:“您刚才向我求婚,我一不小心就拒绝了。我听说,拒绝了别人的爱,男人绝不可以反悔,但女孩子偶尔可以。我是女孩子,我可以反悔吗?”

乌恩奇摸了摸**辣的脸,暗想:这么说我这一巴掌就算白挨了?她这脸变得可真够快了,大概是有人跟她说了些什么吧?

“你不生气了就好,”乌恩奇不在意的说:“至于反悔什么的,我能知道你反悔的理由吗?”

比扬卡挽起乌恩奇的手,柔声说:“他们骂我的时候,你在愤怒。你怜惜我,所以我答应嫁给你。”

乌恩奇暗叫糟糕,连忙说:“你怎么知道我愤怒了,我的眼神比较凶恶,哈哈哈,其实我的脾气非常好。”

“我可是织命师哦,谎言对我没有用!”比扬卡嘻嘻的笑着说:“我看得到你的宿命之丝,还可以捉住它,感受它真实的悸动。如果我拨动它,你的命运就会改变。”

乌恩奇心头升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比扬卡温柔的继续道:“你因为我而愤怒,我很感动。可是你还不了解我,我是织命师,在出生的时候,我的身体和灵魂就已经奉献给了黑阳,所以他们称我是‘黑阳的新娘’。除此之外,我还是持有忌器弃如刀的夜之司铎,假如您娶了我,弃如刀就是我的嫁妆。”

乌恩奇满心的狐疑,全然不明白比扬卡想要说什么。

“他们不知道我的好处,所以才讨厌我。”比扬卡夸口道:“其实我干涉命运,只不过会使自己周围的运气变得稍微差一点点而已。比方说,与我一起出门的时候,一定会下雨;若是祈雨,却会带来冰雹。不能在我身边使用钥匙,一定会卡住或折断。注定找不到要寻找的人,注定会遗失重要的物品。不要轻易说话,小心咬断舌头。”

乌恩奇张口欲言,果然莫名其妙的咬到了舌头,只好目瞪口呆的听着比扬卡继续说。

“不能吃饭,牙齿会崩;不能喝水,说不准会呛死。从我面前逃走,肯定会跌倒;交谈时超过三个人,绝对会起口角。只要情况有可能向不好的方向变化,无论如何防范,注定会变得更糟糕。但凡美好的事物,只要有可能被错过,就一定会错过。我呢,就是这样一个一分一秒一生一世都一心一意的追求着幸福的女孩子!”

乌恩奇恍然大悟,脱口道:“你这已经不能算是女孩子了!如此奇葩的怪兽,我们通常把她称之为衰神!”

“您挺了解我的。”比扬卡得意洋洋的说:“所以,请成为我的丈夫,永远爱我,珍惜我,我非常非常愿意与您白头偕老!”

乌恩奇两眼翻白,心想:“原来如此,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开口拒绝你吗?拒绝了别人的爱,女孩子可以反悔,但男人绝对不行。你所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吧?好像我真的想娶你似的!你想玩花样儿,那我就奉陪到底。”

乌恩奇冷笑一声,紧紧握住了比扬卡柔软的手:“你愿意,我当然愿意!既然如此,今夜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从此你便不再是黑阳的新娘,我将要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第二节 夜之庇护所

圣灵以叹息之壁将永恒天国与魔界分隔,又在叹息之壁上绘制了魔界各大族裔的肖像,凡此族裔皆不可擅入天国。

自此,绘像于叹息之壁的那些族裔,六翼天魔、深渊炼魔、八臂狂魔、虚空幻魔、泰坦雷魔、混沌龙魔、亵渎魔、鞭挞魔、魅魔、眼魔、爆魔、憎魔、冰魔、炎魔、风魔、角魔、噬魔、影魔、夜魔,被统称为魔族。

《三界起源》

冒险者公会的沙漏翻转了两个来回,无边的黑暗才姗姗退去。

清晨,乌恩奇穿戴整齐,来到了公会监事的房间。雾玫镇冒险者公会的监事夜族的博舍尔先生,此时正坐在桌前,不慌不忙的往红茶里加方糖。

乌恩奇走上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尊敬的老先生,感谢您对我的百般照顾。我如今又困又饿,身无分文,为了不让我这个未来的族人轻易被饿死,您能为我指一条明路吗?”

小老头博舍尔笑吟吟的说:“没学会笑,就别学着人家谈生意。至少你现在已经学会对我用尊称了,孺子可教!我们夜族不收容废物,你得先证明自己的实力。大厅的公告栏里不是有许多悬赏任务吗?你随便去接一个不就成了。”

乌恩奇道:“悬赏任务我方才都看过了。猎杀千幻之龙菲尔克拉格,悬赏十亿金币;缉拿半神巫妖乌玄罗夏,悬赏六亿金币;击杀妖魁卡努莱曼,授予公爵之位,封地十万顷;击杀八柱妖帅,授侯爵之位,封地万顷;击杀三十六妖将,授伯爵之位,封地千顷;除此之外,全都是招募义勇军的公告。恕我无能,这种档次的任务我当真做不到啊。”

博舍尔嬉笑说:“那可太不巧了,传言妖灵的云帆舰要打过来了,镇上的有钱人早跑了,哪还有什么悬赏?你既然诚心请教我,我给你指两条明路。第一,想法子弄些钱,买张船票,去魔都**之扉避难;第二,参加义勇军,留在这里当炮灰。你要选哪一个?”

乌恩奇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留下来?”

博舍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压低了声音说:“因为我是夜族,**之扉不欢迎我们;还因为我是夜之司铎,族人们不走,我怎么能走?”

乌恩奇闻言愕然,他不是魔族,而是一名舟人。舟人虽不足百万,却割据矗云山,在原魔界里与魔族和妖灵鼎足而立。夜族的境遇,乌恩奇虽有耳闻,实际上却无从理解。

乌恩奇从公会监事的房间里出来,在冒险者公会的走廊里遇见了吟游诗人凯奇。

“我的好兄弟,”凯奇仿佛久别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扑上前,送了乌恩奇一个夸张的拥抱:“两天不见,您在公会里住得还习惯吗?会不会寂寞?”

乌恩奇厌烦的推开了自来熟的影魔,皱眉说:“感觉非常糟糕,哼哼哼,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凯奇说:“看来您睡得一点也不好,眼圈都黑了。”

乌恩奇瞪了凯奇一眼,恨声说:“假如一只乌鸦在你睡觉的时候,落在你胸口,一动不动的盯着你,你的眼圈也好不到哪儿去!算了,我问问你,雾玫镇里就没什么刺激点儿的地方吗?比如地下格斗场、斗兽场、赌场、黑市之类的。”

“您不会是手头紧,缺钱花了吧?”凯奇直截了当的说:“有钱,喝酒;没钱,撒泼!我太了解你们炎族了,炎族的男人都这样!哈哈哈哈。”

乌恩奇翻出怪眼,但被凯奇挖苦的是炎族,炎族就是炎魔,跟他没什么关系。

乌恩奇干笑了几声,逞强说:“钱我还有些,但没有人嫌自己钱多。前天我在公会里看见了许多冒险者和雇佣兵,挺奇怪的,镇上的有钱人都走了,公会里又没什么悬赏任务,他们靠什么赚钱生活?”

凯奇说道:“什么生活,混日子呗。在公会里注册个会员,每天早晨可以到公会的饭堂里领一块黑面包。悬赏任务虽然没有了,杂务和指派任务还是有的。实在不行就去贝蒂大小姐那里报个名,她在组织义勇军,白吃白喝,每天还有十个铜板。”

“贝蒂大小姐是谁?”

“她是公会会长贝尔曼勋爵的女儿,雾玫镇里著名的大美人儿。您居然不认得她,博舍尔老头子没有替您引荐吗?”

乌恩奇摊手说:“博舍尔先生很忙,方才他茶水都没喝,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也是呢,”凯奇幸灾乐祸的说:“他们夜族要完了!《典雅赦令》的诏书已经送到了魔都**之扉,清剿令随时都可能下达,那老头子大概火烧眉毛了。”

“什么清剿令?”乌恩奇追问。

凯奇比划了一个斩尽杀绝的手势,回答道:“当然是清剿夜族啊。咱们圣族马上就要和万恶的妖灵最终决战了,开战之前不是先得把内奸肃清干净吗?夜族那些混蛋,每次都是他们暗中与妖灵勾结,咱们的骑士们才打了败仗。把万恶的夜族全杀光,一个不留,正好不用愁没钱花了。”

乌恩奇歪着头,暗自冷笑:魔族总是自称圣族,舟人和妖灵当然不会承认;至于清剿夜族的理由,凯奇倒是说中了,大战在即,不只他们缺钱,魔王和领主们全都缺钱,于是乎富庶的夜族就成了最肥美的羔羊。

“原来你这么看夜族啊。”乌恩奇自言自语道。

“不是我这么看,大家全都这么说嘛。”凯奇把嘴凑到乌恩奇的耳边,小声说:“其实我们影族的日子更不好过,夜族那些家伙们至少还腰缠万贯呢,我们影族就只能到处流浪和乞讨。我有一个小表妹,模样标致漂亮,主要是还干净。您若是夜里太寂寞,要不要我今晚把她带过来给您解解闷。”

“我懂了,”乌恩奇鄙夷的说:“原来你还做这种生意。”

“我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嘛!再说我这也是在做善事,总比让她们饿死了好。”

乌恩奇挥挥手赶走了这个下作的影魔混混,胸中更加觉得憋闷。

“想不到,我还真给自己挑了一个艰难的任务。我不是夜族,也不是影族,我是战无不胜的舟人。倘若我就是夜族,该如何是好?”乌恩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踱步走出了雾玫镇的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的大门外,下城区的镇中心广场空旷又残破,附近的商铺早已十室九空,饥饿的难民和衣不蔽体的流浪儿却随处可见。

此时,魔族和妖灵持续了几千年的战争已经日见分晓,妖灵的陆战军团百战百胜,势如破竹,他们的云帆舰队更是打得魔族战舰望风而逃。魔族曾经占据的领土,第一魔域,第二魔域,第十一魔域,第十二魔域如今都已沦陷,雾玫镇所在的第十魔域即将成为战场。

乌恩奇沿着因恐慌而衰败的街道,一边走一边探查,很快他就穿过了下城区,隔着深不见底的壕沟,遥望着隐现在黑森林中的雾玫庄园。雾玫庄园的围墙高耸入云,鳞次栉比的哨楼和角楼遍布庄园的每个角落,正门处的雾玫要塞牢不可破,庄园核心的雾玫城堡依山独据仿佛是擎天巨擘。

斜睨着这座坚不可摧的宏伟庄园,乌恩奇却只是被唤起了鄙薄之心。雾玫庄园自给自足,庄园的防御完美无瑕,只可惜它们并没有据守在通往魔都**之扉的关隘处,而是建在了远离道路的黑森林里。这座雄伟的要塞仿佛在无声的恳求:请绕过我吧,到别处去祸害,我非常硬,但我从来不挡路。

乌恩奇对着雾玫庄园一阵腹谤,心中却有了些主意:夜族非常富裕,如果对外打着抵御妖灵的名号组建起一支雇佣军,再重金买通雾玫城堡的守卫,伺机夺取雾玫庄园。这座隐藏在群山中的坚固的堡垒,不正好就是夜族的庇护所吗?

思虑至此,乌恩奇又摇了摇头。智慧生物的想法总是相似的,他初来乍到都看得出雾玫庄园对夜族的意义,精明狡诈的夜族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个老头子博舍尔是冒险者公会的监事,所谓的监事其实就是金主派来的监视者。雾玫镇冒险者公会的金主,当然就是夜族,所谓的公会大小姐组建的义勇军,其实就是听命于夜族的雇佣兵。因为夜族有钱,所以雾玫镇里才养了这么多闲人。

“他们真不简单呢,不愧是夜魔。”乌恩奇思量着:“假如他们把这支杂牌军交给我……雾玫镇的领主好像是星族。什么星族,不就是六翼天魔吗?六翼天魔的梦魇骑士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弱鸡。若是由我来指挥,攻下雾玫庄园完全不成问题。可是,他们并不会信任我,因为他们是多疑的夜魔。”

乌恩奇回到冒险者公会时已是这一天的正午,公会的饭堂里大约有几十号雇佣兵正喧闹着,吃着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穿着黑色织命师长袍的少女比扬卡,正在安静的独自享用两份豪华午餐,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

第三节 厄运进行时

人类有五大图腾:金翼龙皇、千臂巨人、祈愿灯灵、世界之蛇、祖灵太一。

金翼龙皇传授给人类斗气,祈愿灯灵传授给人类召唤术,千臂巨人传授给人类魔法,世界之蛇传授给人类造化法;祖灵没有传授给人类任何技巧,她驱逐了人类的其他图腾,以太一自居。

《黑石录》

乌恩奇走上前,敲了比扬卡的脑袋说:“喂,你生怕自己不被另眼相看吗?”

“那又怎么样?反正他们早就瞧我不顺眼?”

“正因为你们夜族总愿意彰显你们的优越感和特立独行,其他种族才排斥你们。”乌恩奇一本正经的说:“夜之司铎女士,我要怎样做,博舍尔先生才会相信我?”

比扬卡仰起头,盯着乌恩奇的脸,反问道:“你想带着我们的人,去攻打城堡?”

“你会读心术吗?”

“我又不是幽族。”比扬卡不无得意的说:“你的宿命之丝在躁动,在跃跃欲试,你们还是出名的战争狂,所以我猜对了。”

“你的能力可真方便。”乌恩奇插起一块牛排:“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你能帮我说服博舍尔先生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说,不能。”

“你不相信我?”

“我虽然相信你对夜族没有恶意,可你的运气格外差,我不能把族人的性命托付给厄运缠身的异族。”

“我可爱的未婚妻,”乌恩奇气歪了鼻子道:“世上唯有你,没资格这么说!”

“谢谢你还肯这样称呼我。”比扬卡站起身,轻声道:“不过呢,我跟你讲的那些话,跟其他人也说过。我相貌不丑,脾气也不坏,他们一开始也和你一样并不讨厌我,可是渐渐的就会嫌弃我,辱骂我,然后弃我而去了。你能与他们不一样吗?你可不可以让我另眼相看呢?”

比扬卡连发诘问,随后就化身成乌鸦旁若无人的飞走了。

心思被完全看透,又被耍得团团转,但乌恩奇并没有觉得这是屈辱,或者蔑视。可以干涉命运,无疑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可是命运所馈赠的“礼物”,预先标好了筹码,只能以“足够的代价”作为支付。比扬卡所支付的代价,让乌恩奇觉得锥心的痛。

“她又何必如此?”乌恩奇举着牛排,暗想:“她若是不走,我大概连这块嘴边的肉也没法顺利的咽下去吧?我早知道自己不过是二等货色,可与她相比,简直就是天渊之别。既然收获与代价大致对等,她以缠身的厄运,究竟想换来什么?”

乌恩奇还在发呆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围上了不少魔族,那个曾经带头辱骂过比扬卡的光头恶汉也在其中。

光头恶汉走上前,锤了乌恩奇的肩膀:“喂,炎族的红毛杂种!你发什么呆?你前天瞪了咱一眼,咱俩出去比划比划!”

舟人勇狠好斗丝毫不逊于睚眦必报的炎魔,但此刻乌恩奇却对光头恶汉的挑衅兴味索然。

“我不过是个二等货色,”乌恩奇罕见的服软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跟我一般见识。”

光头恶汉挠挠脑袋,晃着一颗大头道:“你个孬种,大爷就饶你一次。咱挺喜欢你这小子,你以后就跟着咱混,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咱的名字,咱是角族的特雷德。咱跟你说,那妖女就是个到处勾引男子的丧门星,你千万别被她缠上了。”

乌恩奇愕然无语,暗想:“哇噻,特雷德大爷好牛呦!你知道我是谁,你就让我给你当小弟?在舟人历史上,我自然是二等货色,可放在当世……想我堂堂‘乌某人’,八岁开辟气海,十岁心剑合一,年十三封号终焉剑使,乃挂剑习经藏。如今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三界诸技,莫不精通。我本是智勇双全的无双国士,你却让我给你当小弟?”

若在往日,乌恩奇准会拍案而起,一拳送这个白痴去见圣灵。不过这几天乌恩奇在比扬卡的宿命之力面前吃了无数的瘪,心中傲气日衰,无处发泄的愤懑倒是积攒了不少。

乌恩奇起身,纳头拜道:“大哥在上,受兄弟一拜!莫非你就是传说中扶危济困的及时雨?小弟受教了,那黑漆漆的夜族丫头简直就是一件超级无敌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嫁人倾人城,嫁国倾人国。”

光头特雷德瞪大了眼睛说:“你说的啥意思,咱听不懂。”

乌恩奇暗想:我知道你听不懂,你个白痴!你就接一顶高帽,当个冤大头好了。

一个时辰以后,在公会附近的梦之园酒馆里,酩酊大醉的光头特雷德瘫软在桌下如同一滩烂泥,酒足饭饱的乌恩奇好整以暇的“继承”了特雷德的钱袋,心满意足的勾手叫来了梦之园酒馆的胖酒保。

“你认得他吗?”

“他是角族的特雷德先生。”胖酒保瓮声瓮气的回答。

“那就好,”乌恩奇促狭的笑道:“酒钱记在特雷德大爷的账上,把特雷德大爷送到你们这儿最好的房间,再帮他叫几位姑娘,听明白了吗?慢待了特雷德大爷,小心他拧掉你的脑袋!”

“您放心。”胖酒保看了乌恩奇一眼,张手道:“尊贵的先生,您还没付给我小费呢。”

魔族居然还有付小费的规矩,乌恩奇撇撇嘴,只好从收获的钱袋里摸出一枚星石币,放在胖酒保的手心里。

然而,胖酒保依旧张着手掌,在他的掌心处赫然托着一朵绽放的冰莲。

乌恩奇身躯一震,猛吃了一惊。在他发愣的时候,那名胖酒保已经收好星石币,拽起烂醉的角魔特雷德,把他扛到酒馆的二楼去了。

缓过神的乌恩奇皱了皱眉,举头四望。此刻,梦之园酒馆里酒客云集,酒馆老板却愁眉苦脸的坐在吧台后面低头记账,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乌恩奇不动声色的走过去,伸手抓住了酒馆老板枯干的手腕,一股纯真的斗气无声无息的袭过去,然而竟如泥牛入海。

乌恩奇更加吃惊,连忙收手道:“在下矗云山开阳世家末学之人,你可是净土宗的前辈?”

梦之园酒馆的老板连眼睛都没抬,有气无力的说:“什么山,什么宗?我老眼昏花,听不清了!你说钱没呀?钱没,你来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滚!”

乌恩奇脸色铁青,暗想:“这老家伙,我居然试探不出他的深浅,他能不动声色的接下我的斗气,显然深谙此道。想不到在这边陲小镇里竟然还有净土宗的暗桩。他们主动现身,让我快走,肯定是我的身份已经暴漏了。我来雾玫镇又没接触过别人,那些背叛成性的夜族,这么快就把我出卖了!”

乌恩奇一言不发,转身而去。三分钟以后,他愤怒的砸碎了老头子博舍尔面前的乌木桌子。

“我想问你一件事。”乌恩奇眼中冒火说:“假如我们不择手段,认真比试一下,你觉得谁胜谁负?”

博舍尔有些诧异,凝眉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这样说,若是点到为止的寻常比试,你不可能赢我。可若殊死一搏,我大约会死在你剑下。”

乌恩奇冲动的说:“你知道就好。我遵从邬中仙的指示,代表舟人与你们夜族联姻,可不是矗云山有求于夜族。你们夜族若要两面三刀,耍弄阴谋诡计,尽管来试试。”

“我不清楚你究竟怎么了。”博舍尔恼火的反问:“我身边厄运纠缠,被误会只是其中的一种。你确信,不是误会我了?”

乌恩奇握拳不语。

昔日,人类征远军横扫魔界,若不是魔母希罗降下幻火,将人类征远军困于矗云山,他们几乎就要将魔族统统赶进雾海里喂鱼。万余年以后,当时被困在矗云山的人类,演变成了现在的舟人。当初流散在各个魔界中的人类,结成了神秘的组织,就是净土宗。

净土宗人族曾经是矗云山舟人在魔族中最可靠的眼线。可时过境迁,如今的净土宗已经与矗云山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净土宗的人主动现身让乌恩奇快滚,他们很有可能只是想表明一下对矗云山舟人嫌弃的态度,并没有更多的深意。

片刻以后,乌恩奇独自靠在冒险者公会大厅的柱子上,满脸懊丧,烦恼不已。

“我不是应该向她道歉吗?她身边厄运纠缠,如果不去解释些什么,事情只会越来越糟。”乌恩奇挪了挪脚趾,又退了回来,撇嘴暗想:“事情还不一定呢。我来雾玫镇的时候足够小心,来到这里以后,就只与她和那个影魔接触过。假如不是她泄露了我的身份,难道是凯奇?那个影魔不过是个肮脏的小混混,以他的实力,不可能看穿我的伪装才对。”

乌恩奇正在思忖着,那位皮笑肉不笑的影魔又阴魂不散的缠了上来。

“啊哈,我的好兄弟!”影魔凯奇凑上前说:“我听说您把光头特雷德卖给特科格鲁老爹了,真有你的!您一定赚了不少是不是?我那小表妹,生得水灵灵的,尤其是一双美腿,我让她……”

乌恩奇暗笑一声,心想:这边陲小镇里水可挺深的,有一位堪称衰神的绝代佳人,有一位隐匿于市的密宗大佬,难道你这家伙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看我一拳,就叫你现出原形!

乌恩奇微微一笑,跨前一步,一拳击向影魔凯奇的胸口。

拳起,劲发,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乌恩奇原本是想试探一下影魔凯奇的底细,不料中拳的凯奇惨叫一声,胸口竟被洞穿,被斗气震得支离破碎的残躯倒飞出三丈多远,重重的摔在地上,血溅五步,死了!

第四节 灵光与梦魇

原魔界混沌未开,形如巨蛋;原界与魔界遥相对持,状若蛋壳;白河横亘其间,十三颗魔阳沉浮于白河之内。

《诸界起源》

乌恩奇在震惊之中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几十位愤怒的魔族围在当中。

魔界混乱无序,但不管怎么说,在冒险者公会里公然行凶致人死命,实在太过分了。幸好影魔凯奇平素就不干什么好事,所以才没有哪位魔族冒险者冲出来与乌恩奇搏斗。

“他杀了凯奇?”

“凯奇是谁?”

“就是那个影族的小偷,已经死透了。”

“太凶残了,别让他跑掉。”

“赶快报告会长先生!”

雾玫镇冒险者公会的会长贝尔曼勋爵迟迟未到,却有一名穿着燕尾服,绅士模样的魔族,分开众人走了过来。他看上去三十出头,灰发披肩,皮肤显出病态的灰白色,眼窝身陷,目光犹如蛇信一般闪烁不定。

魔族绅士一现身,冒险者公会里便寂静得怕人。

“你们吵什么?”魔族绅士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扭过头,以尖细的嗓音责问道:“地板脏了,怎么不收拾?你们这群下作的贱种!”

一位魔族冒险者指着乌恩奇,接口道:“内奥米勋爵,他杀人了。”

“炎族!”魔族内奥米点了点头,眯着眼睛,舔着嘴唇道:“他们说你弄脏了地板,这可不好,要不要惩罚惩罚你呢,我的好小伙子。你喜欢我的床,还是喜欢地牢的刑架?”

治安官内奥米男女通吃,在珍珠山一带恶名远扬。围住了乌恩奇的魔族冒险者们全都噤若寒蝉,乌恩奇听了他的话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斗气收发自如,绝不可能失手打死凯奇。难道是蓄意的杀人灭口,然后再栽赃陷害?”

乌恩奇双眉紧锁,辩解道:“凯奇不是我杀的,他的身体有古怪,请你仔细查一下。”

治安官内奥米在凯奇的尸体上踢了一脚,扭身道:“我跟你们讲清楚,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过些天要来我们雾玫镇,都别给我惹事!垃圾要及时清理,谁弄出来的,谁把它埋了。都听明白了吗?还不给我滚!”

围着乌恩奇的那群魔族作鸟兽散,治安官内奥米也扬长而去。乌恩奇满心狐疑,他听得出来,这位诡异的治安官露面以后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公然替他开脱,然而他却与他素不相识。

“大概是比扬卡派他来的吧?我又给她添麻烦了。”

乌恩奇这样想,他寻来一只麻袋,把凯奇的尸体扔进去,拖到了镇外的黑森林里。森林里幽暗无人,乌恩奇便挖了一个坑,草草的把麻袋埋掉了。

做完了这些事,乌恩奇已是灰头土脸,他从黑森林里走出来,在山路旁驻足。

魔界的气候变幻无常,忽寒忽暖,忽冷忽热,刚才还烈日当空,这会儿却暴雨倾盆。乌恩奇被暴雨浇成了落汤鸡,只好在路旁找了一株参天巨树,坐在树后躲雨。

在蜿蜒的山路上,一只高大威猛的梦魇兽四蹄踏着火光,在雨帘中疾驰。梦魇兽的背上驮着一名窈窕的少女,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裙,一头紫发在风雨中格外显眼。

疾驰的梦魇兽在巨树前面停了下来,那名骑着梦魇兽的紫发少女跳下坐骑,提起裙摆,匆匆忙忙的跑进树冠下面避雨,并没有发现坐在树干另一侧的乌恩奇。

暴雨滂沱,仿佛魔界的天被捅漏了一样,在树下避雨的紫发少女等得无聊了,于是欢快的唱起歌:

“无论狂风还是暴雪,亦或烈日当空;无论炎热的白昼,还是冰冷的黑夜。即使沙尘扑面,我心依然欢悦,依然欢悦。”

“我们的战马疾驰,向着风暴的方向。伴着赤诚的战歌,如闪电般迅疾,迎敌而上。冲锋在前,独自战斗,独自战斗。”

“义节之枪,为何而挥舞?如若被命运遗弃,只为那双洁净的眼眸,战死他乡。如若我们不能魂归故园,就让莽莽荒野成为我们墓场。”

天籁般歌声伴着雨声,撞入乌恩奇的耳鼓,乌恩奇觉得仿佛有一股灼热的火焰在噬咬着他的心,又让他泪流满面。

及至暴雨停歇,乌恩奇从污泥中站起身,可在空山新雨后,那名欢乐的紫发少女已经乘上梦魇兽去得远了。

这一天的黄昏,怅然若失的乌恩奇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在他的房门外,有一个影族的小女孩双手抱膝,畏畏缩缩的蜷在那里。那女孩子看见乌恩奇回来了,慌忙的站起身,两手死死的抓着裙角,怯生生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乌恩奇想了想,这位大概就是凯奇的“小表妹”吧?那个影族混混把命丢了,生意倒没丢下。

乌恩奇拍了那女孩子的头,蹲下身说:“你在等我吗?是凯奇让你来的?”

小女孩点头,哭着说:“凯奇先生说,你是我的客人……”

“他死了,我很……抱歉。”乌恩奇忐忑的问:“他不会真的就是你表哥吧?”

那女孩子听说凯奇死了,立刻抬起了头,紫色的眸子里洋溢出满满的喜悦。

“他,他死了!?”

“怎么说呢,大概……在他们眼里,是我杀了他。”乌恩奇松了一口气说:“所以你不用接下这桩生意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那女孩子摇了摇头,紧接着灿然一笑,扑上前吻了乌恩奇的脸颊。随后,她娇小的身体就化成了一条淡紫色的影子,隐匿到黑暗中去了。

这天夜里,乌恩奇做了无数的噩梦。第二天的清晨,他睡眼还没有睁开,就有不速之客敲响了他的门。在门外,三个栗色头发,紫色瞳孔,身着皮甲,腰悬短刃的影族男子,似乎已经久候多时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古来如此,乌恩奇深知这些家伙们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乌恩奇板起脸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凯奇就是我杀的,你们想要怎么样,不妨划出道来?”

三个影族相互看了看,为首的那名影族男子合身跪倒在乌恩奇的面前,激动的说:“恩公在上,我们几个代表星音谷部族的老老小小,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乌恩奇差点咬到了舌头,狐疑的问:“你在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大恩大德?凯奇是我失手打死的,即使我不承认,也没人肯信。他死了,难道还是什么恩德?”

一个影族男子接口说:“凯奇是个败类!他勾结妖灵,给他们当探子。”

另一个影族男子也点头附和:“他逼迫部族的女孩子们为他套取情报,这事情万一被圣王察觉了,我们整个部落都要被灭族。您杀了他,就是救了我们。”

乌恩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为首的影族男子继续说道:“恩公,妖灵怎么行事,您是清楚的。我们一个小部落,怎么敢违逆他们?所以我们明明知道凯奇他是奸细,却不敢动他,只能任凭他胡作非为。妖灵的使者……说不定会来寻您的麻烦,求您千万别留手,千万不要留下活口!嗯……您最好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治安官大人。”

乌恩奇恍然大悟,原来他一拳打死了妖灵派来的间谍。

妖灵从不信任叛徒,所以应该是他们在凯奇的身上施加了某种禁术。乌恩奇的斗气触发了凯奇身上的禁术,于是那个奸细死于心脏破裂。至于治安官内奥米,他大约也是妖灵的卧底,所以他才站出来替乌恩奇百般遮掩。

“原来如此,”乌恩奇苦笑说:“难怪我是你们的恩公!妖灵来找我算帐,我死了,你们就安全了;我若没死,痛下杀手,灭了他们,你们也就解脱了。对不对?”

三位影族男子面现愧色,全都不敢答话,乌恩奇恼怒的挥了挥手,把他们全都赶走了。

那无意的一拳,却让乌恩奇惹上了天大的麻烦。妖灵族恩仇必报,乌恩奇杀了他们的探子,想必会被视作仇敌。那些手提锋利弯刀,背生膜状翅膀,擅长晶化和灵术,身体倒悬在天空中的妖灵,可比弱小的影族难缠多了。

吃过早饭,乌恩奇在监事的房间里找到了“老头子”博舍尔,向他辞行。

“你要走了?”假扮成老头子的夜族少女幽怨的问。

“男儿心志当如铁,我只是一时还弄不清形势,暂时回避一下。”乌恩奇说:“魔界的局势很乱,你们夜族是不是也与妖灵有些联系?”

博舍尔语气坚定的说:“我们跟灵族没有瓜葛!”

乌恩奇嗤笑一声,暗想:没有瓜葛?你可真敢说瞎话。没有瓜葛不是应当管他们叫妖灵吗?连尊称都改好了,还说没瓜葛?妖灵是铁板一块,你们魔族却各怀鬼胎。算了,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虽然想要帮着你们振兴夜族,可在你们眼里,我毕竟仍是个舟人。

乌恩奇扭身,环顾室内,突然诡笑道:“博舍尔先生,剑术于我只是末学,其实我还是一名诸界智者。我给您表演一个小把戏,诸界智者的异能诸界之谛听。”

说罢乌恩奇举起右手,低语道:“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显万籁天音。”

仿佛回应乌恩奇的低语,一道青色的灵光浮现在乌恩奇的右手上,乌恩奇走近博舍尔,轻抚了他面前的书桌。

书桌之上青色的灵光回转,清晰的声响从灵光中逸散出来:晨钟的声音,鸟的鸣叫声,劲风吹拂窗帘的声音,枝叶震动时的轻响,推开窗的声音,敲门的声音,热水倒入杯中的声音,小勺撞击杯壁的声音,以及少女们嬉闹的声音。

第五节 无瑕之双璧

牧者为种族之魂,亦为至尊。人类尊其牧者为祖灵太一,妖灵尊其牧者为天翼龙,魔族尊其牧者为圣灵。然则,祖灵太一,天翼龙与圣灵,实为一体。人类、妖灵与魔族,同源同根,同属太一族裔。

《族裔论》

“咦?有个傻冒向你求婚,快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他吗?”

“怎么可能喜欢?只是一个奇怪的乡巴佬,自顾自的跑过来,非说要帮我振兴夜族,简直烦透了!”

“那么讨厌他,把他赶走不就行了?”

“我们夜族和你们星族不一样的,舟人我们可得罪不起。”

“哼,你怕什么。不如,你先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没意思了,再把他一脚踢开。他若敢跟你纠缠不清,我就叫习德尔去卸掉他一条腿!咱们贵族的女孩子耍弄一个泥腿子,还不有得是手段?”

博舍尔脸都白了,猛的挥出黑翼,拍散了书桌上萦绕不去的青色灵光,可是残留的余音依旧传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对付得了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那可不行哦,命令你绊住他,是菲比斯骑士的意思……”

余音散尽,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死一样寂静。

许久之后,乌恩奇才冷笑说:“比扬卡,你可真够衰的!用隐身术躲在窗帘后面的那位,想必是贝蒂大小姐吧?算上她和我,三个人一起说话,果然会起口角。不过没关系,我只想知道那个给你下命令的菲比斯是谁?”

片刻以后,乌恩奇怒气冲冲的摔门离开了雾玫镇的冒险者公会。

来到公会外面的镇中心广场,乌恩奇一抬眼就瞧见梦之园酒馆的门外,如同皮球一样的胖酒保正在痛殴一名眠花宿柳却没钱付账的倒霉蛋角魔特雷德。

乌恩奇心中好笑,走上前说:“喂,死胖子,你敢揍我大哥,是不是瞧不起咱们兄弟?”

“没钱,活该挨揍;有钱,全是大爷!”胖酒保躬身道:“大爷们,里面请喽!”

乌恩奇拎起鼻青眼肿的特雷德,昂首阔步的走进梦之园酒馆。

酒馆里,阴沉着一张驴脸的特科格鲁老爹依旧没精打采的坐在吧台后面,瞧见乌恩奇也冷冰冰的,不理不睬。乌恩奇这会儿心情不爽,自然懒得搭理他。

乌恩奇把光头特雷德拎到桌旁,把那袋钱币摔到他面前,厉声说:“你以后给我小心点,别惹上你惹不起的人。”

光头特雷德是角魔,脾气火爆,性情刚猛,可是他被胖酒保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又被乌恩奇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拎在手里,丝毫挣扎不得。特雷德是个浑人,不是傻瓜,这会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酒桌旁。

本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不料竟有人站出来替特雷德出头。

一位黑衣黑翼的少女,撞开乌恩奇,跪坐在角魔特雷德的面前,温柔的挽着他软趴趴的臂膀,用白净的手抹去他嘴角腌的血迹。

乌恩奇愣了一下,虽然他在心里骂了她无数回,恼恨她对他的猜疑,愤恨她对他的轻侮,怀恨她对他的戏耍,嫉恨她听命于另一个男人,然而当她窈窕的身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一切的恼怒都像烈日下的冰雪一样,烟消云散了。

乌恩奇撇嘴道:“比扬卡,你脑子坏掉了吗?居然向这种东西跪拜?”

“我可不这么觉得。”比扬卡头也不回的说:“我是织命师,洞悉别人的命运。特雷德先生卑微粗鄙,但终其一生,对爱人忠贞不渝,对朋友义薄云天。虽然他时常辱骂我,但我从心底敬重他。”

比扬卡回转身,指着乌恩奇的眉心说:“可是你,我大约也看得透你的命运。你为人臣不忠,为人子不孝,为兄不亲,为弟不敬,为人不信,为友不义,为爱不专,为父不慈,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

“你胡说!”乌恩奇怒道:“我岂是那种人渣!”

“你不是一心向往想成为彪炳史册的风流人物吗?他们莫不如此。”比扬卡一脸寒霜的说:“你现在还不是人渣,可迟早会变得和他们一模一样。假如我说错了,我情愿把命赔给你!”

乌恩奇张口欲辩,却咬到了舌头。

比扬卡扭过头,捧起特雷德的手说:“特雷德先生,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从来没有能说真心话的兄弟姐妹,只有菲比斯骑士长是我的监护人。假如您不嫌弃我,可以认我做妹妹吗?”

“咱……那个……”角魔特雷德挠着光头,喃喃道:“你……你可是……可怕的黑乌鸦啊!”

比扬卡凝眉追问:“可以吗?”

角魔特雷德两眼一闭,搂住比扬卡,吼道:“咱知道了,以后你就是咱妹子。他妈的,谁再敢欺负你,哥跟他拼了!”

黑乌鸦居然认了个哥哥,梦之园酒馆里一片嘘声。

在此起彼伏的嘘声中,乌恩奇和比扬卡四目相视,她的眼里流波如秋水,他的眼底明透若灵犀。

比扬卡说得很清楚了,她身不由己,所说的话并不是真心话;她不敢接受他,因为他想要成为强人。强人要有强运,而她此生厄运缠身。假如他不做强人,她情愿把命给他,然而……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抽身离开了梦之园酒馆。

清晨的雾玫镇冷冷清清,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街道的两侧尽是荒废的弃屋和断壁残垣。

乌恩奇左顾右盼,心中忽然升起了疑惑:战争只是迫在眉睫,可雾玫镇衰败的状况看上去已经持续了许多年。许多年前,这座小镇似乎相当兴旺,虽然已经破败了,仍能看出昔日繁华似锦的不凡气象。

在街边有一名老乞丐,乌恩奇走上前,在他面前的破帽子里放进了一枚火玛瑙币。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老乞丐抬起头说:“愿圣灵庇佑您的平安喜乐。”

“老先生,我看你的仪态,你曾经是一位骑士吗?”乌恩奇有些诧异的问。

“我曾是一名骑士侍从,后来在庄园里做鲸仆。”老乞丐颇为自豪的说:“星鲸,你知道吗?想当年,咱们雾玫镇的星鲸骑士学院在整个圣界都闻名遐迩。”

乌恩奇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星鲸是一种巨大的魔兽,温顺而聪颖,成年的星鲸体长近千米,重逾万吨,周身散布着星芒,这种庞然大物却可以在数万米的高空中翱翔。重逾万吨的成年星鲸,身披坚甲,载着数百名六翼天魔族的重装骑士从万米高空俯冲而下,那种摧枯拉朽的威势,即使再坚固的战阵也会被冲得七零八落。

矗云山的舟人虽然英勇善战,对六翼天魔的星鲸骑士团也是大感头痛。

不过在十五年前,妖灵的陆战军团围攻第十一魔域的塞萨洛基要塞,六翼天魔的星鲸骑士团前往支援,结果在长门峡被妖灵的云帆舰队突袭,全军覆没,从此威震寰宇的星鲸骑士就成了一个苍凉悲壮的历史名词。

对星鲸大感兴趣的乌恩奇与那名老乞丐聊了一会儿,得到了许多讯息:

星鲸食量巨大,养育一头成年星鲸,几乎相当于养一只舰队。长门峡大战之后,六翼天魔族统治下的星蓝城邦无力也无意再重新组建星鲸骑士团。

失去了星蓝城邦的支持,雾玫庄园里的星鲸骑士学院强撑了五年,耗尽了伯特兰卡芬领主的全部家当,最终关门大吉。如今,雾玫庄园地下鲸舍里的成年星鲸都已经野放了,只余下十几头幼年的星鲸,也把卡芬家族吃得山穷水尽。

为了保住这十几头星鲸,雾玫镇的领主伯特兰卡芬伯爵向夜族借下了数不清的高利贷,又把自己的小女儿莫妮卡卡芬许配给了一位前途无比远大的星天骑士,这才算保住了卡芬家族没有被从贵族中除名。

至于那名前途远大的星天骑士,他叫菲比斯,为人谦卑,英勇无比,怜悯弱小,诚实公正,虔诚于圣灵,极具荣誉感和牺牲精神,简直就是完美无缺的圣人。他是珍珠山北麓鸿图城的领主,但谣传他其实竟是圣皇塔克埃贝隆的私生子。

乌恩奇心中豁然,暗想:“我说这小镇里怎么藏着掖着这么多强人呢?夜族,净土宗,妖灵探子,还有那个什么菲比斯,他们摆明了都是冲着庄园里的星鲸来的。十几头幼年的星鲸,对于别有所图的野心家来说,那可是无价之宝。”

乌恩奇捏着拳头说:“我听说菲比斯先生在雾玫镇里还有一位养女?”

“随手捡来一匹野猫,能算养女?”老乞丐面露不屑道:“明明是女孩子,却给自己起了个男名,不伦不类的,伤风败俗!那可恶的黑乌鸦,简直就是菲比斯先生的耻辱。”

乌恩奇笑道:“老先生,你肯定说错了!‘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很了解她,我倒觉得她是一位空谷幽兰般的绝代佳人!”

“绝代佳人?”老乞丐摇头说:“您怕是没见过领主家的莫妮卡小姐吧?雾玫镇里谁不知道,唯有忠诚,乐观,勇敢的莫妮卡才是圣域里最高贵的女子。”

第六节 冰玫义勇军

原魔界是魔母希罗创造的世界,是供她玩乐的后花园。

构成原魔界的元素,不是风、土、水、火四大元素,而是三种狂暴的魔元和维持魔元暂时稳定的“序”。原魔界中的“序”一旦失控,三种魔元就会相互泯灭,将原魔界炸至虚无。

“序”之核,就是黑阳,就是永远也寻不见的冰释山。

《恐怖的异世界》

乌恩奇略作打探,有关正直的骑士菲比斯和他美丽的未婚妻莫妮卡的种种善行义举,在雾玫镇的街头巷尾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似乎雾玫镇里的每位魔族都对这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侣赞不绝口。

“好事做得尽人皆知,这得花多大力气宣传啊?”乌恩奇大摇其头的想:“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附近的领主想兼并雾玫镇本来无可厚非,但花尽心思打人家女儿的主意,吃相未免太难看!再看他这做派,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外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此也罢了,竟然还冒充魔皇的私生子,这家伙脑袋是不是秀逗了?”

靠裙带关系扩张势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为了博个好出身连私生子的丑闻都用上了,这种家伙无论怎么看格局都太有限。

“假如是这种家伙,他究竟是怎么注意到我的?”乌恩奇纳闷的想:“难道比扬卡事事都要向他汇报?或者他生怕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被我这个局外人搅个天翻地覆?我初来雾玫镇时故意假装成流民的样子,什么人会对一个穿不起鞋的流民起戒心?比扬卡和夜族会受制于这种人,倒让我觉得挺奇怪。”

乌恩奇又思量了一会儿,始终也找不到什么头绪。向比扬卡去追问菲比斯的事情,只会让她的处境更艰难,那位筹建了义勇军的大小姐贝蒂似乎是菲比斯的亲信,从她那里弄些有价值的情报看起来还比较可行。

于是乎,在这一天的上午,英姿飒爽的贝蒂大小姐刚刚来到冰玫义勇军的总部,她手下的雇佣兵就向他们的大姐头汇报,从上域来了一位炎族骑士,自告奋勇要加入她的冰玫瑰义勇军。

冰玫瑰义勇军里尽是些杂鱼,居然有上域的骑士要加入,贝蒂小姐大喜过望,可当她看清了这位骑士的嘴脸后,不禁气得杏眼圆睁。倒不是因为乌恩奇长得太过养眼,而是因为他们不久前刚刚在博舍尔的房间里见过面。贝蒂小姐不但清楚乌恩奇是一名舟人,大约也猜到了他的意图。

金发束成一条马尾,身材傲人的贝蒂小姐把眼睛一瞪,怒道:“你来这里想干什么?‘一滴污水可以染黑一个池塘,一滴清水却没法让被染黑的池塘重现澄清。’连夜族都不收留你,我岂会要你?快点给我滚出去!”

“你这样可不够淑女,贵族的女孩子哪有你这样的?”乌恩奇反唇相讥。

“淑女?”贝蒂说:“妖灵大军压境,我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子,不能乘上战舰驰骋疆场。端庄秀丽,温文尔雅,那些酸不拉几的东西有个屁用?”

乌恩奇道:“大姐头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这样的猛士,你怎么能拒之门外呢?”

贝蒂小姐扬眉道:“你有什么专长,说来听听?”

乌恩奇笑道:“我这个人沉毅果决,多谋善断,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弹指可灭一国,堪称万夫莫敌。”

“你想跟我比吹牛吗?”贝蒂小姐拍着胸脯,语速极快的说:“我就是问你,你究竟能干点什么?比如你精通武技,你就是战士;比如你擅用魔法,你就是魔法师;比如你精通音律,知道各种传闻逸事,你就是吟游诗人;又或者你手脚灵活,尤其热爱探囊取物,那么你就是个盗贼。你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耍嘴皮子,我就送你个绰号,叫废物。”

“你这可难住我了。”乌恩奇故意踌躇道:“我专长太多,三界诸技,万般绝学,无不登峰造极。若是全都说出来,三天三夜恐怕都讲不完十分之一。”

贝蒂小姐轻蔑的哼了一声,不屑道:“有没有本事,可不靠嘴说。纳姆尔,用你的剑领教领教这废物的绝学。”

名为纳姆尔的魔族剑士一言不发,即刻拔出长剑指向乌恩奇的咽喉。

可是只在他出剑的一瞬间,指向乌恩奇的锋锐长剑竟发出了尖厉的嗡鸣,剑尖和剑身不停的颤动,魔族剑士纳姆尔大惊之下,双手持剑,依旧把持不住,他的剑仿佛在巨力之下弯成了弓形,几欲断折。

乌恩奇轻叹一声,横向挪出一步,避开剑刃,纳姆尔手中的长剑才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音,恢复如初。但纳姆尔惨叫一声,因为他握剑的手,已是虎口崩裂,艳蓝色的魔血淌了一地。

贝蒂小姐和围观的魔族雇佣兵们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乌恩奇摇头叹道:“纳姆尔,你还是不要用剑指向我比较好。我虽然弃剑多年,仍然还是终焉剑使。你的剑有灵性,宁肯自断,亦不愿与我为敌。我看这场比试,不比也罢。”

太古之初,魔母希罗铸造了十三柄有毁天灭地之威的无上魔剑。然而却只有魔剑维天岸流落在魔界,被魔族奉为圣剑。持有圣剑,便是剑圣,有资格持有圣剑,则是终焉剑使。每一位终焉剑使无疑都成就了无双的剑技,立于武道的最高峰。

面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少年竟然是一位终焉剑使,贝蒂小姐如何不惊?她扯下自己的披肩,将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似乎很想亲自下场与乌恩奇较量一番。但贝蒂小姐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她手下最强的剑士一剑未出就受了重伤,她贸然出手想必会是同样的下场。

贝蒂小姐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虽然面前这位舟人少年似乎中意于夜族的比扬卡,但贝蒂小姐对自己的魅力有十足的信心。

“我收回我的话,你不是废物,是一位英雄。”贝蒂小姐欣悦的说:“难怪你从不用敬语,我还以为你是个没教养的蛮子。我现在知道了,像你这样的英雄,确实犯不着敬我们什么。不过呢,你方才说三界诸技无不登峰造极,小女子我就不敢相信了!”

乌恩奇一笑说:“三界之中没有太多人值得我尊敬,但你刚才的一番话让我有些触动,在我心中,你已经可以加入到您的行列里了。您不相信很正常,但事实如此。剑作为武器,其实很蹩脚。长枪,战戟,铁锤,阔斧,砍刀,链枷,我都运用精熟,谁愿下场,一试便知。”

在场的魔族雇佣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近战武器向终焉剑使挑战,好比拿鸡蛋碰石头,只有傻瓜才愿意尝试。

“武技不算数,”贝蒂小姐说:“魔法你会吗?火魔法除外,毕竟你是‘炎族’。”

乌恩奇微微一笑,抬手之际,冰玫义勇军的总部里已经挂满了冰凌。乌恩奇的身形瞬时化成千万道,在数不清的冰凌间如鬼影般穿梭,场上除了贝蒂小姐之外的所有魔族都觉得背上微寒,蓦然惊觉,才发现背后的铠甲已被冰矢贯穿。

乌恩奇身形一收,重新立在场中,好整以暇的说:“‘冰封术’、‘镜像’、‘相位转移’、‘寒冰矢’,都是些小法术,让诸位见笑了。”

没有人在笑,因为乌恩奇若是怀有敌意,他们所有人都死过一回了。贝蒂小姐脸色微变,彰显实力有许多方法,她故意说不相信,其实是有心让乌恩奇展示实力,压服众人。但乌恩奇这种做法,分明是在羞辱她纠集来了一群乌合之众。

“哼!果然都是些小法术。”贝蒂小姐不忿道:“妖灵的灵术,你会吗?”

乌恩奇开口吐出一字,没有人听得清那是何种文字,但方圆十丈之内,所有的魔族心胆皆寒,战战惶惶,寸步不能动。“真言术惧”是货真价实的灵术,毫无半点虚假。

灵术的时效已过,但冰玫义勇军的总部里鸦雀无声。

天不怕地不怕的贝蒂小姐惊恐得睁大了眼睛,心想:“这小子要干什么?他敢用灵术,不怕被误会是妖灵的奸细吗?我得罪了他,难道他想大开杀戒,血洗这里向我报复?故事里都说,舟人是盘踞在白河两岸,专门吃圣族,会掠走圣族女孩的怪物,难不成……”

贝蒂小姐抬起头,咬牙道:“灵术……不算什么!不算什么的。你要想让我服气,亡灵苏生你会吗?”

乌恩奇摊手说:“死灵术嘛,小菜一碟儿,只可惜这附近没有尸体。”

贝蒂小姐艰难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狠狠的踢了惊魂未定的纳姆尔一脚,颤声说:“你出去弄个尸体回来!”

虽然贝蒂小姐向她的亲信纳姆尔连使眼色,但魔族剑士纳姆尔竟然是个榆木疙瘩。他急匆匆的跑出去,过了好久才从后厨拖回来了半片马肉。

纳姆尔气喘吁吁的向乌恩奇躬身道:“英雄,尸体实在不好找。一半的马尸,您看行吗?”

乌恩奇看了这呆瓜一眼,差点儿笑出了声。本来还怀有一丝侥幸心理的贝蒂小姐希望尽灭,花容惨淡,几乎就要被气哭了。

第七节 初入惊澜港

原魔界里有龙,但没有精灵。因为龙是异界的过客,而精灵才是真神。

太一龙希罗,并非真神,实为精灵领域之九龙使。

《三界神典》

片刻之后,一匹半身是骸骨半身是幽魂的烈马,四蹄腾空,在冰玫骑士团的大厅里撒欢的跑。

冰玫义勇军的雇佣兵们本来就不是人类,此刻更面无人色。他们即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事态蹊跷。假如说善用灵术还可以勉强解释,那么将半片马尸复活成亡灵战马,无论怎样解释都是绝不能被容忍的异端行径。

对待异端,就要把他烧死,杀死,乱刃分尸,挫骨扬灰。但站在贝蒂小姐面前的这个异端,要取他们的性命仿佛易如反掌。然而魔族勇悍,虽然乌恩奇展示了压倒性的实力,但仍有许多魔族雇佣兵咬牙切齿,面露狰狞,跃跃欲试的想要与乌恩奇殊死一搏。

乌恩奇却只是负手而立,笑吟吟的瞧着贝蒂大小姐。

“都给我退远点儿!”贝蒂大小姐喝退手下,像愤怒的雌狮一样盯着乌恩奇,步步迫近,她高耸的胸脯几乎就要撞上乌恩奇的身体,她的面容也因畏惧和激动而变得赤红如火。

但更确切的说,贝蒂小姐更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虽然毛都炸了,实际上却无计可施。

“你是来踢场子的吗?”贝蒂小姐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混蛋,你究竟想干什么?就算我得罪了你,不用做得这么绝吧?士可杀不可辱,不求你放过我,但别伤害我的属下,否则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的!”

乌恩奇道:“大姐头言重了,我哪敢有那种心思。我非常仰慕菲比斯骑士,所以恳求您为我引荐一下。”

贝蒂小姐面容抽动,许久才说:“你太高看我了。我好比路旁的野花,菲比斯骑士却是天顶的凤凰。凤凰偶尔在山巅驻足,顶多只会俯视我一眼,我根本没有资格为你引荐。能为你引荐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乌恩奇目露凶光,沉声说:“就是因为不想麻烦她,我才特意来麻烦您。您总不想出师未捷,就先把自己的营地弄成尸山血海吧?”

强绝的实力,血淋淋的威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贝蒂大小姐虽然极不情愿,却不得不服软。

“哼,好吧。你自寻死路!”贝蒂小姐恶狠狠的盯着乌恩奇,悻悻地说:“后天,白河会流经雾玫镇,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将要乘着星天舰造访雾玫庄园。那一天的黄昏,庄园里要举行盛大的晚宴。莫妮卡那矫情的小妖精一定撅着嘴不肯参加,我猜菲比斯骑士会带她去后山幽会。你若想寻死,不妨就去找他们。”

乌恩奇满意的说:“英雄惜英雄,我打算送给菲比斯阁下一个天大的惊喜。听说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但我希望大姐头您也能为我保密!”

“保密没问题!”贝蒂大小姐羞恼的说:“我遇到你,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我问你,现在可怎么办?你胡闹一通,叫我如何收场?你存心想让我颜面扫地是不是?”

“这很容易。”乌恩奇笑道:“你们一直以来,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其实全都是幻觉。你只需全力打我一拳,破除了幻术,就可以完美收场了。”

贝蒂小姐提起拳头,可是她的手不停的抖。终于,她一拳打中了乌恩奇的下巴,用一顿劈头盖脑的训斥,结束了冰玫义勇军的灭顶之灾。

两名满头雾水的雇佣兵架起被当面戳穿的“骗子”乌恩奇,把他头下脚上的扔进了雾玫庄园的护城河。为了表演得像一些,身为舟人的乌恩奇在护城河里溺水了,大呼小叫的连声求救。

那两名雇佣兵,无动于衷,倒是从附近的黑森林里冲出来一位光头,魔化成巨大的角魔,把水淋淋的乌恩奇从冰冷的护城河里捞了出来。

“妹夫,你咋搞的?”三丈高的角魔摇着一颗大头说:“你怎么一会儿厉害,一会儿熊包?难怪咱妹对你不放心,让我来照顾你。”

“谁是你妹夫?离我远点,千万别把傻气传染给我。”乌恩奇翻着白眼说:“哦,对了,你还真是我大舅哥!”

角魔特雷德解除了魔化,哈哈大笑,拍着乌恩奇的肩膀说:“好小子,有眼光!咱妹瞧得上你,你以后就跟着哥混,哈哈哈哈哈哈!”

乌恩奇一脸嫌弃,两眼望天,三声长叹,四顾茫然,敢情瞎折腾了一大圈,自己又变成了这个迷糊混球的跟班。

此时已将近中午,时阳高悬于天空中,绿阳、青阳、灼阳和巨阳同时统治着天空,雾玫镇热得犹如蒸笼。乌恩奇和特雷德光着膀子,躲在一间废弃的阁楼里,大汗淋漓的嚼着干粮。

“实在太热了!”特雷德嚷道:“那帮该死的星族,凭啥不让咱进林子里凉快凉快?”

乌恩奇摊手表示赞同。

后天,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要拜访雾玫庄园,她是第十魔王六翼天魔之王富马波第的情妇。为了迎接她的到来,雾玫庄园戒严了,任何敢于接近庄园外墙的下等魔族都会被毫不客气的驱逐,甚至被关进地牢,就连庄园外面可供避暑的黑森林也成了禁区。

“奶奶的,大爷不在这里受罪了!”特雷德敲着墙壁说:“听说过些日子更热,咱们翻过山,去惊澜港呆几天。”

乌恩奇想了想,上午的时候贝蒂小姐在他的威逼之下透漏了菲比斯的日程,虽然她答应会保密,但那个娇蛮的大小姐十有**会到比扬卡那里告状。若是比扬卡出面来阻止他,想一想都觉得麻烦,不如暂时躲出去,行动更方便。

主意已定,乌恩奇就和特雷德搭上马车,离开了雾玫镇。他们的目的地惊澜港就在珍珠山的南麓,距离雾玫镇只有几个时辰的行程。

然而雾玫镇属于星蓝城邦,在星蓝城邦居于统治地位的种族是六翼天魔。惊澜港不属于星蓝城邦,而属于云中帝国,统治着云中帝国的种族是泰坦雷魔。

魔界里的十九支魔族其实来源各异,六翼天魔、深渊炼魔、混沌龙魔、八臂狂魔和虚空幻魔原本就是魔族的中坚力量,自居上等魔族。亵渎魔、鞭挞魔、魅魔和眼魔,一直以来都是上等魔族的附庸,被称为下等魔族。至于爆魔、憎魔、冰魔、炎魔、风魔、角魔、噬魔、影魔,他们都曾经被视作蛮族,受了魔族文化的影响,才日益与他们接近,最终也以魔族自居。

泰坦雷魔却不一样,泰坦雷魔与魔族完全就是不同的种族,他们是泰坦巨人。泰坦巨人身高数百米,浑身沐浴着金色的雷光,堪称陆战无敌。魔族拿泰坦巨人没什么办法,不得不承认这些不信奉魔母希罗的巨人们是魔界的合法公民,于是才免费送了他们一个族名雷族,把他们拉拢到魔族的阵营里了。

在雷族的领地,禁止一切私斗,任何人都休想放肆,否则一旦触怒这里的统治者,其下场就是被狂雷劈成灰烬。正因如此,惊澜港的治安格外好,商贸极其发达。

迫在眉睫的战争没有对珍珠山南麓的惊澜港造成任何影响,在魔族与妖灵的千年缠斗中,泰坦巨人们默守着中立的态度。事实上,在巨人们看来,魔族和妖灵的战争好比蝼蚁打架,根本就不值一哂。

来到了堪称世外桃源的惊澜港,虽然这里繁华似锦,但给乌恩奇的感觉却十分糟糕。街道太宽了,穿街过巷犹如在群山中远足;建筑也太高了,直入云端,抬眼望不见尽头。这些都还好,主要是极度不安全。在惊澜港的大街上随便走过一位身穿金色短裙,热情奔放的雷族少女,都能将乌恩奇和特雷德连在一起踩成肉饼。

乌恩奇摸着鼻子说:“不到云中帝国,不知天高地厚,我算是领教了。喂,特雷德大爷,你在看什么呢?你的鼻子怎么流血了?”

特雷德瞪眼道:“闭嘴,快跟我走!我们到港口区,那有给咱们住的地方。”

终于来到了港口区,港口区总算有一些让乌恩奇看起来倍感亲切的正常街道。酒馆,旅店,商会,驿站,冒险者公会,雇佣兵营地,魔法塔和神殿在港口区一应俱全。各种不同发色和瞳色的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其中不仅有魔族,还有妖灵,蛮族,人类,甚至吸血鬼和亡灵。

如此热闹非凡又井然有序的港城,让乌恩奇大感惊讶。但常来常往的特雷德对惊澜港的街景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拉着乌恩奇在面目各异的人流中穿行,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落脚的旅店。

惊澜港严禁露宿街头,违者将被雷族巨人炼成电球,投入雾海。所以乌恩奇和特雷德必须要在天价的旅店里留宿才能平安过夜,此外他们还必须每天上交人头税,违者将被严惩不贷。

第八节 真知与天河

白河,一条真正的天际之河。

白河源起于精灵界的北溟洋,横亘长空,奔流三亿五千里,汇入原魔界。它如同一条狭长的脐带,将母世界(精灵界)与子世界(原魔界)贯通连接。

《基维解密》

在风雨飘摇的第十魔域,富庶的惊澜港无疑是一处躲避乱世的桃源仙乡,只可惜这里物价奇高,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就连一杯清水都价格不菲。

特雷德带着乌恩奇急不可耐的赶到惊澜港,似乎根本就没有其他目的,他只是分外想念港口区的山珍海味、烈酒佳肴、洁白的床单、缠绵的小夜曲,当然还有那些**性感的美女们。

看着光头特雷德左拥右抱,乌恩奇大为纳罕。这家伙什么时候变成了暴发户,显然比扬卡给了他不少的票子。这家伙敢花妹子的钱,不怕遭雷劈吗?

“老哥,你真牛!”乌恩奇叹服的想:“比扬卡那丫头难道是好惹的?那可是黑乌鸦啊!我且不管,看她怎么收拾你!”

第二天一早,乌恩奇甩开特雷德,独自一人来到了惊澜港冒险者公会。

推开冒险者公会的大门,迎面却是一堵墙,墙上悬着一面鼓,旁边挂着鼓槌,鼓槌的下方用精灵语写着:“想进来吗?你这笨呆子!”

乌恩奇拍了自己的脑门,大为好奇。他四下瞧了瞧,除了这面可疑的鼓以外,惊澜港冒险者公会压根就没有门。

就在乌恩奇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一位华服少年急匆匆的走过来,取下鼓槌,敲响了那面鼓。随着鼓音响起,在他的足下灵光一闪,华服少年的身形便被传送走了,而那支鼓槌不知何时又挂回到原处。

乌恩奇恍然大悟,他走上前摸了摸那面鼓,查看了鼓前面的地板,又拿起鼓槌掂量了几下。悬在墙上的那面鼓附有认知法术,地板上设置了空间转移结界,鼓槌上也施加了用后返还的魔法。

乌恩奇觉得有些意思,于是提起鼓槌,在那面鼓上敲了一下。青绿色的灵光闪现,乌恩奇已经被传送到了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大厅里。

乌恩奇刚一现身,就觉得大厅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几乎所有的魔族都在盯着他瞧。先他一步来到此处的华服少年,离他最近,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乌恩奇正在纳闷,只见一位山羊胡子衣冠楚楚的中年绅士,几乎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向乌恩奇躬身道:“圣者大人,卑职是公会的副会长潘多姆。不知您大驾光临,失礼,失礼了!”

乌恩奇愕然道:“我哪里是什么圣者,潘多姆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

“哦,您说的是,是我疏忽了。”潘多姆恭敬地说:“大厅里人多眼杂,卑职斗胆请您移步至贵宾室,稍事休息。”

乌恩奇更觉得奇怪,他跟着潘多姆来到了公会的贵宾室,在主宾的位置上落座,潘多姆先生一旁作陪,一名相貌甜美的女仆毕恭毕敬的送来清馨的茗茶,垂首立在一边,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这般场景乌恩奇才最熟悉不过,他自嘲的笑了笑,对潘多姆说:“潘多姆先生,我很奇怪,你们为什么对我如此礼遇?”

潘多姆说:“圣者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公会的真知鼓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您只要敲击一下,真知鼓就会将您的实力等级通报给公会里的每位冒险者。您方才所展示的绝对实力,超凡入圣,在珍珠山名列第九。”

乌恩奇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脱口道:“啥?第九!放眼整个魔界,有资格与我‘乌某人’一教高下的强者,绝不会超过二十之数。珍珠山区区弹丸之地,居然有八个家伙比我强?”

“嗯,那个……”潘多姆副会长脑门冒汗,尴尬的说:“事实……如此,您要不要看一下真知绘卷对您的点评?”

“不必了!”乌恩奇说:“我只想知道排在我前面的那些家伙都是谁?”

潘多姆副会长犹豫了一会儿,嗫嚅说:“圣者大人,这个太强人所难了。绝对实力的排名是**,我们公会有义务替每位圣者严守**。假如排在您后边的人来问,我们同样不能泄露您的身份,不是吗?”

“确实是我过分了,不过仍然非常感谢你。”乌恩奇说:“我是一名诸界智者,只要是曾经被文字记录过的东西,我就全部都能感悟得到。”

乌恩奇说罢,探出双指按在自己眉心,低声念道:“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明悟万象玄通。”

吟唱已毕,乌恩奇双目微阖,在他的脑海中无数种文字仿佛流星般闪现,或停留,或消逝,在白驹过隙之间只余下一连串清晰的文字呈现在乌恩奇的脑海里:

大自在妖精,小仙子曝雹;

旭日公主,炽天神侍雅娜依;

不义人,荒天统领菲比斯;

梦之领主,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

第四魔王,雷云战爵埃斯塔洛斯;

星石柱国,灵帅伊尔汗;

黑乌鸦,织命师比扬卡;

死胖子,酒保艾彦;

……

乌恩奇睁开眼睛,对自己感悟到的这份实力排名极不服气,然而又不得不信服。

按照真知鼓所揭示的绝对实力,雷云帝国的皇帝泰坦巨人埃斯塔洛斯,堪堪排名第五;妖灵族的八柱妖帅伊尔汗屈居第六。

雾玫镇梦之园酒馆的胖酒保艾彦竟然上榜了,力压乌恩奇,排在第八;而梦之园酒馆的老板特科格鲁,真实身份竟是亡灵的头领亡者大祭司。更加不妙的是,菲比斯的排名更在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之上。

乌恩奇暗暗点头,抬起头对潘多姆说:“你们的真知鼓恐怕来头不小吧?”

潘多姆自豪的说:“我们的真知鼓,连圣都**之扉里都没有同样的神器。”

“你方才说的真知绘卷,能让我看一下吗?”

“那是当然,”潘多姆殷勤的献上了一卷锦书,恭敬的说:“真知鼓遵照您的实力和宿命,为您拟定了称号,请您从中选出一个,我们为您记录。您大可放心,这份真知绘卷,只有您自己才看得见里面的内容。”

乌恩奇展开绘卷看了一眼,心想:“‘燎原剑使’,这个称号倒是挺适合曾经的我。‘千虑智者’?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可不是什么好称号。‘飞舟浪客’,这倒有些像现在的我了。‘矗云蛮汗’,想不到这面真知鼓连我心中的向往都能识破。嗯?怎么还有‘魂梦始祖’?那是什么玩意儿!”

继续往下看,把乌恩奇的肺都要气炸了。真知绘卷里为他拟定的称号还有:灭族屠夫、成千古恨、二德臭贼、三界祸水、萝莉控、泥巴怪、玩蛇的、百足虫、人渣男……

直到这一天的傍晚,乌恩奇仍然郁愤难平。

才刚刚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的角魔特雷德瞧见乌恩奇一幅郁闷得要死的样子,凑过来问:“妹夫,你咋了?咱妹不在这儿,谁给你气受了?”

乌恩奇哀痛的说:“我好像预见到自己的未来了。或许能得偿夙愿,但一失足成千古恨,二三其德,贻害全族,我真不该贸然敲响那面真知鼓。”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特雷德道:“咱们雇佣兵,把脑袋往裤腰上一别,谁给咱钱,咱就给谁干活。寻思那么多没用的干啥?跟哥喝酒去!”

这一夜,连乌恩奇也喝得酩酊大醉。

到了第二天,天际白河蔽空而至,暴雨滂沱。那条白河,流经所有的十九个魔域,堪称是孕育了魔族的母亲河。它横贯长空,奔流于天际,只是偶尔才跌落地面,留下无数的鱼虾和滔天的洪水,随即又不顾而去。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的初秋,白河造访了第十魔域,翻腾的白水犹如暴虐的巨龙在星兰古陆上横冲直撞,冲毁了农地,淹没了田园,也将腥臭的死鱼堆积成了一座座丘陵和山岭。

魔界的气候诡异无常,土地里生不出多少庄稼,随着白河倾泻而下的鱼虾对魔族们来说是极其重要,甚至必不可少的口粮。坠落的白河,既是最残酷无情的灾难,也是最宽宏慷慨的恩赐。

逢此灾赐,乌恩奇和特雷德在惊澜港里足足逗留了五日五夜,散尽了余财,总算再一次回到雾玫镇。

此时的雾玫镇,到处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鱼,整个城镇笼罩着刺鼻的腥味。在雾玫镇街头巷尾来来往往的魔族全都捂着鼻子,掩面而奔,但城镇里的气氛却如同最隆重的庆典一般,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欢快气氛。

在一片欢腾的氛围里,乌恩奇和比扬卡碰面了,他被海岸充足的阳光晒得黝黑,她捂着厚厚的口罩病如西子。

比扬卡气恨的说:“你这大骗子!你怎么没来?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冒着暴雨在后山等了你一夜?我感冒了!”

第九节 星音谷遗孤

世界蛇传授给人类的造化法,是黑暗法术的分支。造化法以虚无为承载,以妙想为媒介,不拘泥于固定的形和意,随心所欲,变化万千。

造化法夺天地之造化,为人类所用,逆源悖流,不为轮回所容。造化法大成之辈,皆浮溢于生死之外,半生半死,沦为半神巫妖。

舟人之巫法,扬弃自造化法,舍其弊端,用其精华,流传万余载,自成一格。

《坞仙录》

不要在对手预设的战场里与其决战,这是战略的基本常识。

其实,乌恩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白河莅临的那一天,到庄园后山去堵截与莫妮卡幽会的星天骑士菲比斯。他根本没相信贝蒂小姐的慌话,之所以没立即揭穿她,乌恩奇是在试探她对他们的态度。假如贝蒂小姐对他和比扬卡夙怀恶意,三天前的庄园后山就会变成龙潭虎穴。因为贝蒂小姐没有恶意,所以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比扬卡似乎病得很重,烧得迷迷糊糊的。

“你背我出去走一走,可不可以?我想吹吹风。”

“我背你出去,外面只怕会下雨。”

“没关系,我们打伞。”

乌恩奇帮比扬卡披好罩衣,背起她,在雾玫镇的街道上漫步。漫天雨丝如约而至,带着轻纱般的触感,落在他们的身上。比扬卡撑起伞,把头紧紧的倚在乌恩奇的肩上,她两颊苍白,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热得滚烫。

“那边,那边!”比扬卡说:“我要去摸摸那条大鱼!”

乌恩奇依言走过去,比扬卡就调皮的从他的背后伸出手,去捅那条硬骨黑鲟锋利的鱼鳍。

“这条黑鲟,足够好几个人吃一个月了!”比扬卡今天似乎格外有精神。

乌恩奇没有回话,感受着背后那温软的躯体,聆听她纤细又急促的呼吸声,脸颊被轻柔的发丝拂过,一缕淡淡的发香不知不觉间已沁入心脾。乌恩奇年不及弱冠,却经历过不少风雨波折,也曾经名噪一时,沐浴过荣耀和尊崇。但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他觉得比此刻更满足,更惶恐。

乌恩奇知道,比扬卡其实没有生病,她只是过度使用了能力。在惊澜港,乌恩奇用诸界智者的技能,偷窥了比扬卡的真知绘卷。比扬卡的能力不但不能克敌制胜,甚至无法用于自保,她操纵命运之力的唯一用途就是召唤灾厄。

比扬卡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变得极度虚弱,很显然,肆虐的白河其实是被她用命运之力强行“拽”下来的。因为她的干扰,徜徉于白河之中的亿万鱼虾命赴黄泉,此等杀生罪业,必定会化成恶毒的诅咒一直跟着她,直到她香消玉殒。

然而这样做并非没有意义,妖灵的陆战军团会在这一年的秋季进犯第十魔域,早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妖灵族本打算趁着秋收,大军侵攻,重创魔族,同时筹集粮草物资安然过冬。然而他们的行动尚未开始,就先挨了一记“洪灾清野”,他们所觊觎的粮食颗粒无收,洪灾之后随时可能爆发的瘟疫,更是让长途跋涉水土不服的妖灵将士闻风胆寒。

等到瘟疫平息,估计就要到冬季了。在魔界严酷的寒冬里进军,十分不明智。所以响应宿命牵引,从天而降的白河之水,至少给魔族,尤其是夜族,争取了半年的喘息之机。

比扬卡虽然能牵引宿命,但她不通战略,凭她自己绝不可能抓住这微妙的时机,召唤来洪灾作为缓兵之计。

“荒天统领菲比斯,又是你在玩弄阴谋吗?”乌恩奇愤怒的想:“别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乌恩奇扭过头,想要对比扬卡说些什么。但无论是追究还是追问,在此刻都大煞风景。于是乌恩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背着比扬卡,撑着伞,在无边的丝雨中几度徘徊。

乌恩奇和比扬卡都格外珍惜这一刻安宁的光阴,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乌恩奇的心中突生警兆,他猛然扭身,一只无声无息的暗影箭擦着他的咽喉疾驰而过,射中了他们身旁的墙壁,箭矢入石三分。

乌恩奇在愤怒中回眸,有一道看不清的暗影在街角一闪而逝,转眼就要逃得无影无踪。

乌恩奇冷笑一声,他双手丝毫未动,但一柄心意相通的铁剑已经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前。那柄铁剑黝黑无光,双刃连柄,六棱八面,厚重坚实,虽然剑身当中断折,但明亮的火焰沿着残剑塑形,释出灼人的热浪。

“衔沙填海,起!”

随着乌恩奇一声断喝,虚浮在他面前的火焰之剑如同受到宿命的牵引一般没入雨帘之中,好似归鸟投林,红叶飘落,自然自在,随意而成,却又像天瀑流云般不可预知,像夕阳斜下般终将坠落,像宿命之丝般无可阻挡。

于是乎在街道的尽头传出了一声凄厉的痛呼,一个半透明的残影被斜飞而至的火焰之剑贯体穿透,凄惨的钉在街灯的石柱上。

乌恩奇阔步走上前,那名被火焰剑重创的影族,犹在拼死挣扎,可是无论如何都挣不脱。

她眼见脱身无望,抬起头骂道:“你个婊子养的乌龟王八蛋!你妈那个死娼妇##一分,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孽种。f你十八代祖宗的下贱坯子!黑乌鸦怎么就不把你那没毛的##叼走了呢?你没长那玩意吧?你这该千刀万剐的臭狗屎……”

只在眨眼间的功夫,乌恩奇就被问候了亲娘,十八辈祖宗和宝贝根子,被骂得狗血喷头。假如不是背上还背着比扬卡,乌恩奇肯定要一掌拍过去,立刻让她满地找牙。

但这会儿,乌恩奇只好牙根痒痒的唾了一口,收着性子喝道:“闭嘴!凯奇死了,他罪有应得,你们影族若再跟我纠缠不清,别怪我……咦?你不就是那天的‘小表妹’吗?你抽什么疯?”

小表妹仍然骂不绝口,也不知道她的肚子里究竟装了多少污言秽语,但她被火焰剑贯透的身体眼见要撑不住了。在街角,又有六、七名影族的小女孩飞奔出来,她们用短弩瞄着乌恩奇和比扬卡,围在小表妹的身旁放声大哭,想要救援,却都茫然无措。

看到这般场景,乌恩奇更觉得事态有异。他扶着比扬卡在旁边坐好,收回了火焰剑,对奄奄一息的小表妹用了治疗魔法“痊愈之泪”。

死里逃生的小表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她的小伙伴们拥簇着她,哭成了一团。她们倒把乌恩奇撂在一边,谁也不理他了。

乌恩奇向比扬卡问道:“她们这是怎么了?”

比扬卡说:“我不清楚,最近我一直在房间里躺着。或许你可以问问贝蒂,雾玫镇里发生的事情,她差不多都知道。”

安顿好比扬卡,乌恩奇在冒险者公会的大厅里找到了正在向雇佣兵和冒险者们训话的贝蒂大小姐。

贝蒂瞧见乌恩奇,勾了勾手指道:“哟,这不是从上域来的‘欺诈师’乌恩奇先生吗?你还有脸来见我,呸!本姑娘最讨厌言而无信的男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孬种。”

乌恩奇道:“你信口开河,我言而无信,我们彼此彼此。只是‘孬种’一词,我可不敢领受。”

贝蒂小姐插着小蛮腰说:“你难道不是孬种吗?你害怕妖灵向你报复,夹着尾巴躲到惊澜港去了。妖灵寻不到你的下落,就在星音谷大开杀戒,影族的男女老少全部死得一干二净,举族尽灭。如今风平浪静,你却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你说你不是孬种,是什么?”

魔族剑士纳姆尔在一旁纠正说:“大姐头,星音谷影族部落还没死光呢。妖灵从不杀没生育过的女孩子,有二十几个小丫头还活着,不是举族尽灭。”

“那有什么区别?”贝蒂小姐激扬道:“生逢乱世,男儿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能窝在山沟里做缩头乌龟?我决定了,冰玫瑰义勇军即日就要启程前往圣都**之扉。圣灵与我们同在,我们一定能横扫妖灵,克复故土,踏平白顶原,血洗灵山。还是条汉子的,就跟我走,去成就千秋伟业。想当孬种的,就留下,跟他一样!”

众魔族齐声高呼:“愿随大姐头赴汤蹈火,横扫妖灵,克复故土,踏平白顶原,血洗灵山!走哦!!!”

魔族剑士纳姆尔领着这一群莽夫,叫着号子,与乌恩奇插身而过。

贝蒂小姐跟在他们后面,走到愧疚的乌恩奇面前,轻声说:“影族的事情,怪不了你,要怪只能怪他们太弱小。刚才拿你做筏子,谁让你偏偏赶上了。我要去圣都**之扉了,你也别留在这山沟里,我们后会有期。”

乌恩奇说:“等一下,菲比斯……”

贝蒂小姐把嘴唇贴到乌恩奇的耳边说:“凭你还对付不了荒天统领,别白白把命赔在这儿。我走了,照顾好比扬卡,你这混蛋!”

第十节 受阻的行程

魔能是魔族生命的根本,无形亦不可见,是魔母希罗的恩赐。魔能自头顶灌入魔族体内,融于血液,遍及全身,又自足底汇入大地。拥有多少魔能,就拥有多少来自于魔母的宠爱。

只有极少数魔族能将魔能凝聚成魔核,从而获得生生不息的魔能供给。魔族凝聚魔核,就像人类炼成气海,妖灵粹成灵躯一样,是超凡入圣的标志。

《族裔论》

比扬卡长发披散,侧卧在床边,眼里尽是警惕之色。

在她的身前站着一只深渊炼魔,他周身被黑火缠绕,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深渊炼魔用阴森森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少女,以嘶哑的声音说:“比扬卡小姐,主人要我给你传两句话。第一句是,‘你自由了’;另一句是,‘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比扬卡声音发颤。

“你自由了。”深渊炼魔重复了一遍,用阴森的语调说:“有那么一种男人,当王子乘着白马出现的时候,他即使千般不愿,万般阻挠,最终仍旧要让出舞台,那就是父亲。主人把你逐出家门了,你可以跟着你的小情人双宿双飞去了,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比扬卡瞳孔收缩,背后全是冷汗,她勉力要撑起身体,但并没有成功。

阴森森的深渊炼魔变成了治安官内奥米的模样,弯下身,勾起比扬卡的下颌,掐住她柔软的脖子说:“你不必害怕,主人居然把我也解雇了,所以他没有命令我来杀你。他还说,‘对不起’。哦,圣灵!圣者们的心思,实在难以理解;神明们的意志,果然无从猜测。啊,我也自由了!可爱的比扬卡,你要不要重新雇佣一位忠诚的渊族?”

比扬卡厌恶的推开了内奥米的手,喘息着伏在病床上,尤自难以相信她所听到的话。

“连弃如刀,菲比斯先生也不要了吗?”比扬卡问。

内奥米耸了耸肩,表示一无所知。他从口袋里拽出一张票据,扔在床头,换成不男不女的尖细声音道:“工匠镇的眼族坎德利什现在还欠我们一笔巨款,主人要你去收账,收回多少都归你。再见了,我可爱的好小姐。”

杀人如麻的深渊炼魔内奥米就这样一去不回的走了,只余下孤零零的比扬卡,倚在床头,凝神思量:她真的自由了吗?她应该高兴吗?他接近她,无疑是看中了夜族雄厚的财力。如今,她不再是夜族长老会的夜之司铎,也不再是宏图城领主的养女。除了缠身的罪业和那柄只能用于弑神的忌器弃如刀,她一无所有。

难道这不是釜底抽薪的计谋吗?那个人仿佛在说:我不阻止你,一切都如你所愿;可是万一他抛弃了你,你仍旧要乖乖的回到我身边。

“那讨厌的家伙,前几天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能帮我复兴夜族。”比扬卡自言自语的抱怨说:“一扭头就当上了影族部落的酋长,还给自己弄出来一支萝莉亲卫队!……我不高兴!”

这天的下午,乌恩奇和影族小女孩塞西莉一起,来到了织命师比扬卡的住处。比扬卡依旧卧病在床,但光头特雷德已经帮她收拾好了行李,只有放在窗台的银莲花一时间无处安置。

特雷德说:“妹,这花还要不要了?”

“留在这里,不带走了。”比扬卡说。

光头特雷德扛着行李走出门,顺手把碍眼的影族小表妹拉了出去。

比扬卡抬头看了看乌恩奇,轻声说:“公会把我解雇了,扫地出门,一拍两散。我要到工匠镇走一趟,你陪我去吗?”

乌恩奇皱眉道:“你这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吗?”

比扬卡无声的点头。

“既然这样,无论你到哪里,我都陪你去。”乌恩奇说。

比扬卡说:“你不是还有雄图霸业割舍不下吗?你跟他真的很像。”

“我可不那么觉得。”乌恩奇回答。

一时间,房间里静默无声。

“我可以跟你说一说我的监护人吗?”比扬卡回忆说:“菲比斯先生对我非常好,无论怎样过分的要求,只要我提出来,他全能满足。可他总躲着我,每次来见我的时候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然后就慌慌张张的溜走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乌恩奇不觉得奇怪,荒天统领菲比斯要做大事,比扬卡跟在他身边势必会影响他的气运,他当然要离她远一些才好。

然而疏不间亲,虽然比扬卡对她的养父菲比斯颇有微词,但乌恩奇若是从中说些什么,比扬卡反而会生他的气。

乌恩奇言不由衷的笑道:“男人的爱本来就比较奇怪。若当真是爱,总有一天我们能领悟到其中的深意。对了,菲比斯先生不是还没有结婚吗?好像他不比你年长许多。”

比扬卡撇嘴说:“唔,可不是嘛。我和他,就像是你和赛西莉。明年阳春四月,菲比斯先生将与莫妮卡小姐完婚,集千般宠爱于一身的莫妮卡小姐,从来从来都最讨厌我了。”

乌恩奇暗自咋舌,心想:“恐怕不是莫妮卡讨厌你,而是你讨厌塞西莉吧?算了,我还是闭嘴为妙。”

雇佣来的马车到了冒险者公会的门外,乌恩奇扶着比扬卡,特雷德扛着行李,塞西莉两手空空跟在后面,他们一行四人等车而去。在他们身后,冒险者公会的那群阿猫阿狗们敲锣打鼓,高兴得如同送走了瘟神。

绵密的雨又下个不停,载着他们的马车刚刚走出雾玫镇,马车的车轮就被卡住了。乌恩奇和特雷德跳下来修车,但不知为什么,马车的车轴只是纹丝不动。乌恩奇回头望向比扬卡,比扬卡歪着头嘻嘻的笑。

你可以安然的坐在冰释山上,却没法安然的坐在针尖上;你可以随手砍翻一位魔王,却拿一根出了毛病的车轴毫无办法。

就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时候,一只三丈长的梦魇兽,四蹄踏火,从他们身后追了过来。一名戴着无面面具的紫发少女从梦魇兽上跳下来,她不认得乌恩奇,也不认得特雷德,但依旧提起骑士裙向他们躬身施礼。

随后,那名紫发少女就抓住马车的车辕,娇声问:“比扬卡,你要到哪里去?”

比扬卡不及回话,那名紫发少女就已经不容分说的把她抱上梦魇兽。那只高大的梦魇兽几个纵身就跨过黑森林,跳过雾玫庄园的护城河,窜上庄园的外墙,越到雾玫庄园里去了。

乌恩奇和特雷德面面相觑。

乌恩奇道:“大舅哥,她就是莫妮卡吗?莫妮卡小姐不是最讨厌你妹了吗?”

特雷德两手一摊:“贵族女孩之间的事情,咱哪儿知道?”

打算私奔的灰姑娘被邪恶的后母劫走了,一去无踪,乌恩奇和特雷德毫无办法,只好派出他们的萝莉亲卫队在雾玫镇的下城区里到处打探比扬卡的消息。

这一天的傍晚,乌恩奇和特雷德领着二十几个影族小女孩在雾玫镇的镇中心广场露宿街头。魔界的夜漆黑清冷,几盏残破的街灯散出淡淡的光晕,根本无法让这些刚刚遭逢大难的女孩子们稍作安心。

不知是谁开始低声的哭,辗转难眠的乌恩奇一时间没去制止,那低泣的声音没过多久就连成了一片。二十六名影族女孩抱头痛哭,倒是光头特雷德,本该拄着铁锤守夜,这会儿却是鼾声大作。

乌恩奇叫苦不迭,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打扰他了。

那人披着宽大的罩衣,戴着兜帽,从梦魇兽上跳下来,用清甜的声音问:“打扰了,您就是影族部落的乌恩奇酋长吗?”

乌恩奇点头称是。

那女孩子便摘下兜帽,多礼的鞠了一躬。她的眼睛宛如春水般碧绿,她的容貌温柔美艳,不可方物;她洁白的肌肤吹弹可破,金色的长发在篝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孩!乌恩奇急忙站起身,一时间竟慌张的说不出话来。

“你……”乌恩奇缓了口气说:“你,难道是……”

那女孩子说:“我叫莎琳娜,是莫妮卡小姐陪读的女仆。我家小姐吩咐说,如果您不嫌弃,她会安排你们暂时住在雾玫庄园的地下鲸舍里。那里十分宽敞,有骑士学院的宿舍和训练场,干净而且温暖。星鲸宝宝们吵吵闹闹的,非常可爱,女孩子们一定会喜欢的。”

乌恩奇仔细的打量了面前的女孩子,虽然头发的颜色可以轻易改变,但从一举一动中所透漏出的气质不那么容易伪装。

乌恩奇倒吸了一口气,暗想:“她只是不愿挑明身份吧?白天戴着面具,晚上还自称是女仆。让这些影族的小姑娘们住进庄园里或许是好意,但把我也请进去,宏图城的领主大人岂能安心?雾玫镇的水太深,我和比扬卡本该远走他乡,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越陷越深了?”

出于理智,乌恩奇本该果断的一口回绝,但他只是向莎琳娜的脸上偷瞄了一眼,顿时心慌脑热,如坠云中。可如此一来,断然拒绝的话,哪还说得出口?

第十一节 珍珠山鲸舍

太一族裔有三魂,生魂弥散于肌体,智魂流连于识海,觉魂居于内心。生魂主**,智魂主技艺,觉魂主意志。三魂缺失一魂,太一族裔即将死去。一魂已失两魂尚存,虽死而不亡,是谓死灵。

《亡者之书》

雾玫庄园的地下鲸舍庞大而空旷,比巨龙的巢穴还有宽广。

鲸舍的最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寒谭,寒谭的面积方圆足有数千顷,终年寒气缭绕。在寒谭两侧环形的石壁上,雾玫庄园的先辈开凿出了数万个石穴,石穴极其简陋和狭小,因为它们只是供养鲸奴隶们居住的陋室。

在石穴的上方修建成了宽阔的平台,那里是星鲸骑士们训练的场所。在平台之上,许多虽已废弃却依旧典雅的建筑和雕塑仍然骄傲的矗立着,仿佛诉说着珍珠山鲸舍曾经辉煌的过去。在鲸舍的最上方则是水晶的穹顶,无数水晶钟乳倒悬在穹顶上,散发着瑰丽的辉光,照耀得整座鲸舍宛如梦幻之境。

曾经辉煌一时的珍珠山星鲸骑士学院就座落在雾玫庄园的地下鲸舍里,如今却早已废弃多时,就连寒潭里仅有的十几只星鲸宝宝也因为无人理睬而变得孤单寂寞了。

这一天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的七月十三日,雾玫庄园的地下鲸舍里来了一群陌生的客人乌恩奇和星音谷影族部落的二十几名小女孩。

为乌恩奇他们领路的是一位穿着黛青色女仆裙,戴着洁白的发饰,蹬着一双吊带袜,系着短围裙的风族女仆。

“这里就是鲸舍,”风族女仆说:“鲸舍是禁地,不允许外人进入。幸好你们都不是可疑的人,莫妮卡小姐才破例允许你们来这里避难。”

乌恩奇四面瞧了瞧,雾玫庄园的地下鲸舍曾经是供数千名六翼天魔骑士居住和训练的星鲸骑士学院,各种设施和场地容纳星音谷部落残存的几十号人绰绰有余。倘若只是这些无家可归的影族小女孩们和角魔特雷德,确实不可疑,但他这位冒充炎族的舟人世家嫡长子也混在其中,就格外可疑了。

风族女仆打量着乌恩奇:“这位先生,您有些面生呢,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乌恩奇,来自上域的煌焱骑士。”乌恩奇公然扯谎道:“那些万恶的妖灵,他们的灭族暴行我绝对无法容忍,为了向他们讨还公道,我暂时是星音谷部落的代理酋长。”

“特雷德先生我认得,他是一位资深的冒险者。”风族女仆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以柔和的嗓音说:“可是,拥有领地和封号才算真正的骑士,乌恩奇先生好像不具备这些。所以您必须有一个能被证实的身份,我们才允许你常驻于此。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理所当然,”乌恩奇笑道:“最贵的女士,我应当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雅娜依。”身材窈窕,亭亭玉立的风族女仆说:“我是雾玫庄园的女仆长,庄园里大大小小不重要的事情由我负责。”

乌恩奇吓了一大跳,因为雅娜依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真知排行榜里,名列第二位。除此之外,乌恩奇用诸界智者的异能偷窥了珍珠山一带每位强者的真知绘卷。从真知绘卷的只言片语中,乌恩奇知道他面前的这位风族女仆根本不是什么风魔,她是一位为了践行复仇之执念,而降临尘世的炽天神侍。

炽天神侍其实就是天使。一位实力足够碾压乌恩奇的炽天神侍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绕开了他对危险的感知,平平常常的出现在乌恩奇的面前。乌恩奇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心中同样清凉凉。

“我在矗云山时,自信魔王以下无人能敌,我的实力在整个魔界里至少也能排到二十以内。我是不是错了?难道我是一只井底之蛙?”

乌恩奇转念又想:“难怪荒天统领菲比斯和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都不敢撒野,原来庄园里还有一位能压他们一头。比扬卡不同意我打雾玫庄园的主意,我还不高兴。我若是领着一群阿猫阿狗冲进来,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乌恩奇这样思虑着的时候,在寒潭里悠闲地游弋的星鲸宝宝们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穿出水面,发出了欢愉的叫声,摇着尾巴游了过来。

乌恩奇和影族的女孩子们刚刚被一群星鲸围住的时候,着实被吓得不轻。然而星鲸是一种美丽又温顺的魔兽,它们通体洁白,头大体肥,额头前凸,鱼鳍短小而有力,当它们跃出水面漂浮在空中的时候,它们的腹下闪耀着绚烂的星光,仿佛是在星光中漫游。

一只星鲸宝宝浮空游过来,驮起了发呆的乌恩奇,欢快的叫着,它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笑声。其他的星鲸也全都聚拢过来,绕着乌恩奇又跳又叫。

星鲸可以发出许多种叫声,它们尤其擅长模仿各种声音,猛兽的吼声、牛的哞哞声、猪的呼噜声、马的嘶鸣声、鸟的吱吱声、女子的尖叫声,病人的呻吟声、婴孩哭泣声、爆炸的轰鸣声、战舰的马达声……它们全都能模仿,而且乐此不疲。于是乌恩奇的身边开起了演唱会,星鲸宝宝们轮番登场献技,玩得不亦乐乎。

乌恩奇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时侯,庄园的女仆长不知在什么时间已经离开了。

乌恩奇轻拍着星鲸们的头,尝试着与星鲸宝宝们交流。这些星鲸宝宝似乎训练有素,驮着乌恩奇的那只星鲸宝宝摇着尾巴游向寒潭的岸边,把乌恩奇送到了鲸舍外围宽阔的环形石台上。然后所有的星鲸宝宝都对着乌恩奇张开了把嘴巴,大声的叫着。

乌恩奇虽然没喂过星鲸,但是看了它们的样子,也就明白了,它们在向他讨要食物。被临时安顿至此的乌恩奇哪里有食物可以喂养它们?

无计可施的乌恩奇,连声哀叹,只好落荒而逃。在他的背后,星鲸宝宝们发出了不满的叫声,听得乌恩奇格外揪心。因为不给吃的,失望的星鲸宝宝们都不再理睬乌恩奇了,好在寒潭里有许多白鱼,它们便自顾自的捉鱼去了。

被星鲸扔下不管的乌恩奇沿着地下鲸舍的石台漫步,一边走,一边观察。距离他不远处有一座石门,石门的正上方雕刻着英姿飒爽的胜利天使,在石门的侧面刻有勇士屠龙的浮雕,在浮雕的下方铭刻着骑士的信条,“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性”;石门的门扉上有一行字珍珠山星鲸骑士学院。

“我居然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了?”乌恩奇自嘲的说:“假如雾玫镇是一个你争我夺的巨大漩涡,我已经被卷进了漩涡的正中心。现在的情况,想抽身而退恐怕也不成了?”

一阵呱噪的鸦鸣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从空中落下来一只乌鸦,在乌恩奇的身前化成了一名黑发紫眸的曼妙少女,她无疑就是比扬卡。

“你在发什么牢骚呢?”比扬卡笑容可掬的打招呼说:“这里很美是不是?”

“庄严华贵,如同梦幻般的奇妙之地。”乌恩奇说:“只是,我们好像陷在雾玫镇里无法脱身了。”

“莫妮卡的好意,开心的领受就是了。”比扬卡说:“你似乎从来不信任别人,我印象中的舟人可不是这样的。”

舟人好勇,好义,豪爽随性,拔剑生死,快意恩仇,乌恩奇的性格原本也是如此。但小惑易其方,大惑易其性。学识越多,疑惑也就越多,成为以丰富的学识为力量的诸界智者以后,乌恩奇的性格早就被深刻的改变了。

疑虑,是文明社会的副产物。时至今日,乌恩奇和比扬卡终于可以开诚布公的坐下来,推心置腹的说些什么。他们说起了胸怀宏图的菲比斯,除了把最险恶的命运强加给比扬卡以外,他是一个毫无劣迹的伟大骑士,但即使是洞悉命运之力的比扬卡,也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和宿命。

他们说起了菲比斯所觊觎的这座庄园,雾玫庄园是为了保卫星鲸骑士学院而修建的,但星鲸对于正要与妖灵决战的魔族来说,可谓鸡肋。重甲星鲸无坚不摧的俯冲攻击对抗妖灵的云帆舰时几乎没有作用。因为妖灵的老巢在天空的对岸,星鲸飞得再高,也飞不到天空的尽头,没有了高度的优势,重甲星鲸在妖灵的云帆舰队面前只是抗揍些的靶子。

他们当然也说起的乌恩奇来雾玫镇的真实目的:矗云山座落在第八魔域,矗云山的舟人和居住在原界的妖灵本是在原魔界里共同对抗魔族的万年盟友。但昔日的盟友已经将战线推进到了舟人的眼皮底下,唇亡齿寒,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覆灭了星蓝城邦和煌焱公国以后,把矗云山的那一小撮碍眼的舟人也收拾掉。

原魔界里,妖灵和魔族两强对峙的格局即将深刻的改变,舟人和妖灵的联盟虽然尚未破裂,但双方早已貌合神离。

在此背景下,矗云山七大世家各自派出了家族的菁英,密令他们以个人身份召集魔界里的散兵游勇和弱小部族,暗中为魔族助力。乌恩奇是矗云山开阳世家的嫡长子,他按照邬中仙的指示来到雾玫镇,联络此地的夜族。但雾玫镇里波诡云谲的局面,竟与乌恩奇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第十二节 故土的呼唤

衔沙填海乃恨意之剑,古有女娃溺亡于海,化为飞鸟,恨海衔沙以填之。剑招衔沙填海,剑为其形,恨为其质,恨意牵动因果,剑出则必中。

《开阳剑典》

“原来如此,”比扬卡淡淡的说:“如果我答应你,在你功成之日,我就是开阳王的宠妃了。矗云七王与魔王平起平坐,难怪你见到我的时候有恃无恐的向我求婚。”

“我只是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女孩儿,”乌恩奇尴尬的说:“毕竟邬中仙那老妖怪没什么正经,他的指示没几个着调的。”

比扬卡黯然的说:“如果你是为了舟人,为了对抗灵族,你来找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长老会的决议,我们夜族从一年前开始,就是那边的人了。”

乌恩奇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夜族本来就跟灵族更近一些。”比扬卡有些自豪的说:“灵族是太古灵王庶出长子的后裔,我们夜族是灵王嫡出次子的后裔,我们才是血统最纯粹最正统的灵之子民。”

乌恩奇笑道:“灵族如日中天,夜族如履薄冰,正统之论我看不提也罢。以夜族在魔界里的艰难处境,举族倒向灵族不算奇怪。若不是因为你,我来雾玫镇,果然大错特错了。因为你是夜族,这些天我站在夜族的立场上考虑了许多。在这个时候倒向灵族,可谓是糟糕透顶的决定。”

“原因呢?”比扬卡歪着头问。

乌恩奇说:“我若猜得不错,灵族之所以能说服你们,想必是许诺在击败魔族以后将夜族曾经的领土第一魔域归还给你们。即使他们的许诺完全可信,灵族没有几十年的时间,吞不下魔族这样的庞然大物。几十年以后,六百万夜族能有几人可以看到第一魔域的黎明。”

“我们只需要暗通情报,竭力保全族人就可以了。”比扬卡说:“藏匿我们很擅长。”

“你大概太天真了!”乌恩奇说:“灵族与魔族争霸,一举一动难道会为夜族着想?大战之前,灵族只需将你们与他们相通的真凭实据或多或少的泄露给魔族,魔族便会清剿你们,让你们不得不公开叛乱。你们的叛乱只是为灵族的入侵铺路,灵族彻底击败魔族的时候,夜族恐怕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就算灵族守信把第一魔域让给你们,你们也守不住。”

比扬卡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并没有相信乌恩奇的话。

乌恩奇指着下方仍在与星鲸们嬉闹的影族女孩子们说:“灵族恩仇必报,他们做事虽然有底线,但为了达到目的同样辣手无情,影族部落的遭遇就是证据。看着她们,你仍然相信可以把夜族的未来寄托于灵族吗?”

比扬卡迟疑的道:“可是灵族必胜,灵族将故土许诺给我们,这是夜族重归故园万载不遇的机会,长老会的大家都这么说。”

“原魔界是圆的,没有人知道它会转向何方。”乌恩奇伸出手指,指向天空:“原魔界的事情只有她说了才算数,她可未必喜欢让灵族独霸她的花园。”

“听你这样说,你觉得我们夜族应该站在魔族的一边,帮助他们抵御灵族?”比扬卡问。

乌恩奇说:“那样也不行,夜族流落在魔界五万余年,仍旧不被魔族接纳,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一直以来支撑着夜族的文化内核源深而又坚实,魔族的文明容纳不下你们,又消化不了你们,所以你们始终是罪民。在危难之际,即使夜族倾尽全力相助魔族,仍然改变不了魔族歧视你们的根源。”

比扬卡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包括我在内,长老会的九位夜之司铎一起讨论了许多次,魔族不可能真心接纳我们。相助灵族虽然冒险一些,但五万年的流亡,夜族所有的族人都希望能重归故土。即使有所牺牲,我们也在所不惜。除此之外,难道你还有其他的万全之策吗?”

“夜族的境况,根本不存在万全之策。”乌恩奇说:“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相同的利益,就选择风险比较小的;同样的风险,就选择收益比较快的。不站队,不屈从,不做孤注一掷的押宝,不尝试毕其功于一役的赌博。以灵活的身段争取时间,以快速的收益壮大自身。只有自身强大了,夜族的路才会更宽广,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妖灵和魔族的战争,好比两头巨象在搏斗,夹在中间的小老鼠只有时刻保持灵活,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碾死。投靠灵族,害在眉睫,利在飘渺,无法从中壮大自身,只能盲目的牺牲流血。一个孱弱的夜族,纵然坚持到了终局,那也将成为另一个死局。夜族的救赎终究不能寄托给别人,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应该早一些把这番话讲给我听。”比扬卡颇为懊恼的说:“可惜我不再是夜之司铎了,现在的我,连跟长老会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比扬卡不再说什么,她的眼里闪动着微光。想要取回曾经的地位,她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乌恩奇察觉不妙,连忙说:“比扬卡,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外人,管窥蠡测纸上谈兵而已。你……”

比扬卡用手指按住了乌恩奇的嘴唇,歪着头说:“我突然觉得将夜族的救赎托付给你,比托付给长老会好许多。你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就算是为了夜族,我一定会缠住你不放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比扬卡随即就化身成黑色的乌鸦,果断的飞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星音谷影族的女孩子们已经在星鲸骑士学院的废弃宿舍里安置完毕,她们受雇于雾玫庄园,白天负责饲养蜜蜂,夜晚负责喂养星鲸,以此作为报偿在庄园的地下鲸舍里安顿下来。

光头特雷德加入了她们的部落,这位稀泥扶不上墙的前任暴徒在废弃宿舍里当了守卫,他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让乌恩奇都惊叹不已。

身为星音谷影族部落的代理酋长,乌恩奇却被不客气的下了驱逐令。一位名为凯尔文的星族骑士领着卫兵来到了地下鲸舍,他们不容分说的架走了乌恩奇,把他连人带铠甲一同扔进了雾玫庄园的护城河。

“莫非我与这条河,结下了不解之缘?”

乌恩奇自嘲着从冰冷的护城河里爬上来,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在路旁晾晒。在这种坦诚相见的时候,梦之园酒馆的胖酒保艾彦不请自来,瓮声瓮气的对乌恩奇说:“老爹请你过去一趟。”

艾彦口中的老爹就是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他是雾玫镇里另一位能把乌恩奇像臭虫一样碾死的存在。这位来请人的胖酒保艾彦也是个了不得的高手,他一身肥肉坚如铁石,所修炼的罡气已至化境。好汉不吃眼前亏,乌恩奇拍拍屁股,跟着胖酒保艾彦第三次来到了梦之园酒馆。

这一次,梦之园酒馆里空无一人,净土宗的人早已清出了场地。特科格鲁吩咐胖子艾彦守好大门,自己则提着油灯,领着乌恩奇,走进酒馆地下一条幽暗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有一扇传送门,传送门的另一边是一处静谧的殿堂,殿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块巨石立在中央,上面刻痕深布,长满了青苔。

特科格鲁把头转向乌恩奇,冷淡的问:“关于我们净土宗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我所知不多。”乌恩奇实言道:“我听说征远军的侵征受阻以后,各个世家都有不少子嗣流落于各处魔域,是他们建立起了净土宗。”

特科格鲁阴沉着千年不变的驴脸说:“征远军陷入了分裂,一部分人认为应当固守在白河两岸,落地生根;另一部分人认为应当冲出魔界,重返故土。留下固守的那部分人,他们的后代如今都在矗云山,想要突围的那部分人却被打散了,流亡于各个魔域,建立了净土宗。所谓的净土,就是我们人类的故乡人龙大陆。”

特科格鲁指着厅堂中心的巨石,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是人类,重归故土的责任,你也有份。这是我们净土宗的启示石,你把右手放上去,感受一下故乡的气息。”

违逆一位亡者大祭司,绝不明智,何况舟人和净土宗本来就同属人类,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生前想必曾经是在与魔族的战斗中逝去的人类勇者。对于勇者,乌恩奇心怀敬仰。

乌恩奇依言将自己的手放在启示石上,他是一名诸界智者,有极强的感悟力。透过启示石,乌恩奇很快就预见到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一颗乌恩奇从未见过的太阳高悬于中天,在那碧蓝的青天里,飘着一朵朵高洁的积云。

青天之下是密集的水网,水网之上莲花遍布,大大小小的绿川点缀在清澈的水网间,其上有舟人的营帐和他们开垦出的肥沃土地,无数男男女女的舟人或平步于绿川之上,或纵舟于莲花丛中,他们高声放歌,其乐融融。

那片预见到的乐土,比魔界富饶十倍,安和一百倍,快乐千倍万倍。

第十三节 艰巨的任务

圣灵最初的信众,名为使徒。女性的使徒,称为守护者,即是天使;男性的使徒,称为裁决者,即是无面人。守护者是慈爱的化身,裁决者是公正的化身。舍弃了慈爱的守护者,称为炽天神侍,背叛了公正的裁决者,称为荒天统领。

守护者、炽天神侍、裁决者、荒天统领均具有神格,他们是圣灵最忠实的仆人。

《圣典故约》

乌恩奇轻咬舌尖,从预知的幻境中清醒过来。在他的身边,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正满怀期待的盯着他。

特科格鲁开口问:“开阳世子,你预见到了什么?”

乌恩奇揉着太阳穴,仿佛在竭尽全力的冥思回忆。过了许久,乌恩奇才回答说:“我看见了茫茫的一片水,望也望不到尽头,仿佛自己在向下沉,然后就清醒过来了。”

特科格鲁有些失望的说:“我们已经向矗云山确认过你的身份了,你年少成名,素来以灵感而著称,难道参悟不出启示石的指引吗?”

乌恩奇垂首,从心里召唤出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八面铁剑,铁剑双刃连柄,六棱八面,厚重坚实,但剑身已折,残剑刃长不足三寸,黯淡无光。

乌恩奇以平静的语气说:“六年前,我持此剑于冰释山下,于诸雄争锋,败于第九魔王纳格雷德剑下,痛失魔剑维天岸。自那时起,剑已折,灵感亦不复存在,我早就不再是曾经的天才少年,参悟不透启示石,有负前辈所望。”

昔日的天才少年今已坠落,特科格鲁深感痛惜。

特科格鲁的眼里释出浓黑的光晕,摇头说:“你败给第九魔王,非战之罪,心志何至如此动摇?”

他伸出枯干的手,按在乌恩奇头顶,面对亡者大祭司的探查,乌恩奇未作反抗。

良久,特科格鲁才缓慢的说:“你居然抛弃了剑和斗气,修习造化法,你可知你从此不入轮回,终将与吾辈同列?”

乌恩奇道:“我与前辈的想法应当大致相同,人类受限于肌体的强度,在武技方面无法与魔族和妖灵抗衡。原魔界里没有地风水火四大元素,也没有强大的灵兽,斗气不及远,只能近战,人类的技艺只有造化法尚能与魔族和妖灵一较短长。只可惜,我于造化法却没什么天赋,只能以学识辅之。”

特科格鲁摇头怒道:“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此乃造化法之要诀。你滥用学识,竟以夺天地造化之磅礴源力模仿各般杂耍,简直荒谬透顶!蠢材,蠢材,愚钝不可教也!”

不出预料,“毫无慧根”的乌恩奇被礼貌客气的“请”出了梦之园酒馆。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情境,大抵是因为乌恩奇不想与净土宗有太多纠缠。乌恩奇确实看到了启示石所展现出的绝妙景象,但若总是盯着这些,难免会对重返故土念念不忘,而忽略了时局。

时过境迁,昔日的人类征远军顺白河而下,侵攻如火,无往不利,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人类在战技、法术、军略和装备等所有方面都远远超越魔界各族。另一方面,征远军二十万人类皆为精锐之士,以战养战,毫无拖累,快速机动,进退自如。

而今,妖灵和魔族早已日渐强大,盘踞于白河上的蛮族们也都不容小觑。矗云山的六十万舟人和流散在魔界中的十几万净土宗人类,要拖家带口扶老携幼,逆流三亿五千万里溯白河而上,还要突破重重阻碍才能重归故土,在战略上绝对可以算作天方夜谭。

离开梦之园酒馆的乌恩奇摇着头暗想:“怪不得净土宗在打雾玫庄园的主意,重返人龙大陆是他们几万年的夙愿,想要带着辎重和老弱妇孺沿白河逆流而上,确实没有什么舰船比星鲸更好了。趁着魔族和妖灵正要决战,趁着原魔界的大小蛮族都卷入其中,或许还真是突出魔界的机会。”

“只是……现在才打星鲸的主意,未免太迟了吧?等到地下鲸舍里的鲸鱼宝宝们长大,黄花菜都凉了。”

乌恩奇眼珠转了转,恍然大悟,那些所谓的被野放的成年星鲸大概早就被有心人据为己有了。他们仍旧对雾玫庄园中的卡芬家族有所觊觎,图谋的不是没长大的星鲸宝宝,而是驯养星鲸和指挥星鲸的方法。

菲比斯想要获得这些,于是他以联姻为攻势,要把卡芬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变成自己的私物。亡者大祭司逗留于此的目的就更直接,无论卡芬家族所保有的秘密生前被何人窃取,在他们成为死者以后,所有的秘密都要奉献给亡者之国度。

想起曾经目睹过的容颜,乌恩奇暗暗叹息:莫妮卡卡芬小姐的命运实在太糟糕了,生时被野心家阴谋算计,死后恐怕不得安息。

乌恩奇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原来如此无力。

漫步于雾玫镇的街头,一位冒险者模样的魔族拦住了乌恩奇。

“你就是炎族的乌恩奇吧?”那名冒险者说:“公会的博舍尔先生正在找你。”

博舍尔先生不就是比扬卡吗?那个夜族丫头的命运比莫妮卡小姐更惨,她身上纠缠着各种诅咒,找不到要找的人只是其中的一种。即使身处同一个小镇,乌恩奇想找到比扬卡不用费什么力气,比扬卡想找到乌恩奇却要大动干戈。

“那家伙终于回来了吗?”乌恩奇想:“她继续自称博舍尔,想必是已经把夜之司铎的身份取回来了。”

事实果然与乌恩奇所料想的一丝不差。在雾玫镇冒险者公会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房间里,假扮成老头子的比扬卡为乌恩奇泡了一杯浓浓的红茶,足足向里面加了六勺糖,还举着小勺犹豫不决。

“有话你就直说吧,”乌恩奇哭笑不得的说:“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比扬卡点头,小声说:“长老会同意你加入夜族,条件……和原来一样?必须皈依圣教,必须向长老会捐献五十万金币,还有必须……太勉强你了……”

比扬卡的声音细不可闻,苍白的脸竟像是红透的苹果,她羞怯得说不下去了。

乌恩奇会心一笑:“第三个条件我早就知道了,那本来就是我的心愿。”

“你知道了?”比扬卡惊讶的问:“长老会的拉比先生说,跟据可靠内线,灵族已经将夜族与他们相通的证据转手交给魔皇了。魔皇塔克埃贝隆即刻就要下令清剿我们夜族。长老会一致决定,如果你能令魔皇收回成命,同时又不与灵族决裂。他们便允许你加入夜族。这样的条件,果然……太勉强你了。”

乌恩奇差点把一口鲜血喷在比扬卡无辜的脸上,以他对比扬卡的了解,她显然就是故意的。

乌恩奇手捂胸口,好一会儿才说:“你们长老会是不是真把我当成救主了?就算我有天大的神通,也做不到这种事吧?”

“我相信你!”比扬卡轻柔亦坚决的说:“你的命运如同逆水归舟,风波越险恶,你的命运之丝就越坚韧。如果是你,一定可以成为挽救我,挽救我们夜族的英雄。”

“你和你们凭什么这么相信我?”乌恩奇很想这样问,可是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比扬卡那充满了热切和期待的眼神时,乌恩奇把他的诘问咬碎,吞进了肚子里。

乌恩奇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冒险者公会监事的房间里来回徘徊。

妖灵已经将夜族背叛魔族的证据假手他人转交给了魔族的最高统治者,那些无法辩驳的证据将成为促成大清剿的最后一根稻草。妖灵又将此事及早告知夜族,摆明了是要让他们垂死一搏,消耗魔族。

在这种情况下,只是像魔皇塔克埃贝隆解释夜族的背叛行径,已经足够棘手了。还要束手束脚的不能得罪妖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假如我冲进魔廷,挑明身份,向魔皇坦白夜族的境况和矗云山对魔族态度的转变,可否有一线生机?”乌恩奇转念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且不说我能不能冲到魔皇的面前,对魔皇塔克埃贝隆来说,我是谁跟谁呀?不过是人微言轻的一介蛮族,他岂会容我开口?”

魔皇会听谁的话?乌恩奇左思右想,或许当代剑圣第九魔王纳格雷德的话,魔皇能听得进去。但乌恩奇不过是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的手下败将,与他争夺魔剑维天岸,一败涂地。即使纳格雷德不把他当对手,他们之间依旧毫无交情可言。

“我要硬着头皮去见纳格雷德吗?摇尾乞怜的蝼蚁,怎能入得了剑圣的法眼?”

束手无策之际,乌恩奇猛然间想到一人。在原魔界里,只有他说出的话,魔皇塔克埃贝隆一定会听,而且会听得非常认真。

第十四节 灵魁与魔皇

最下品之精灵,即是牧者,牧者为种族之灵魂。

牧者之下,凡夫之上,为遂古守望者。遂古守望者,是牧者的从属,相助牧者协理一族。

人类的遂古守望者有三:红莲主宰,亡者使徒,十殿阎罗。

魔族的遂古守望者亦有三:千臂魔灵塞恩斯,永恒魔灵黛蓝,恕善魔灵。

《亡者之书》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七月中旬,魔族即将彻底清剿夜族的风声越传越真,但魔廷的清剿令却迟迟没有下达。反倒是妖魁卡努莱曼亲笔写给魔皇塔克埃贝隆的一封公开信,在魔都**之扉里传得沸沸扬扬。

妖魁卡努莱曼在信中嘲讽的写道:

“种族的基石在于优秀的族民,而非土地。得族民者昌盛,失族民者败亡,此乃亘古不变之真理。

魔皇塔克埃贝隆目光如鼠,只会逞匹夫之勇,做困兽之斗,实无雄才大略。夜族勤勉好学,精于技艺,负重坚韧,尤擅聚财,在魔界诸族之中独树一帜。塔克埃贝隆那无谋的败家子,如此珍宝却不知珍惜,其所作所为好比饥肠辘辘的乞丐,马上就要饿死了,竟将珍馐美味拒之门外;穷得只剩下一条内裤,严冬降至,竟将裘皮大氅慷慨赠人。

灵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浊洋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灵族深知灵界与圣界之土地,绝不能为一族所独享。故此,灵族以坦荡胸襟,诚邀夜族举族前往灵界,相拥于白顶原,共沐天翼龙之浩瀚恩泽。”

妖魁卡努莱曼公开招揽夜族,一时间魔域各处流言四起。

在第三魔域,魔廷的后花园里,一位看似二十几岁,头戴无边金帽,手持福音圣书,足踏赤靴的魔族青年,斜睨着桌上辗转到此的妖魁亲笔信,沉吟不语。

立在他身旁的另一位魔族青年,头顶金冠,英武潇洒,见状朗声说:“早在今年六月,我们截获了夜族背叛了我们的可靠情报,如今这封公开的招募信更是铁证如山。陛下,那些夜族自取灭亡,您为什么还心慈手软?”

足踏赤靴的魔皇塔克埃贝隆摇头道:“这封信不是出自卡努莱曼之手,字迹确实比较像,行文也神似他的风格,但我从这封信上完全感受不到与他相关的因果。”

金冠青年道:“即使不是出自卡努莱曼之手,那也是妖灵族写出来的招募信。夜族历来两面三刀,不如除之而后快。”

魔皇道:“希尔德里克卿,你贵为战族之王,倘若你的麾下有一名将,冒你之名,昭告天下。你将作何思量?”

八臂狂魔之王希尔德里克略加思索的说:“此乃大逆不道之罪。”

“正是如此,妖灵中有何人敢自作主张,冒充灵魁?不怕斩首灭族吗?”魔皇极为自信的说:“这封信必定出于夜族之手,这是他们发给我的最后通牒。”

希尔德里克怒道:“一群鼠辈竟如此大胆!陛下,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即刻就能将他们斩尽杀绝。”

魔皇塔克埃贝隆说:“夜族历来谨小慎微,此番一反常态,倒出乎我的预料之外了。斩尽杀绝却也不必,他们的说辞竟有几分道理。劳烦你去第十魔域走一趟,让富马波弟立即召见夜族司铎。拿出他们通敌的证据,问问他们究竟有何说法。”

第八魔王希尔德里克领命而去。在同一时间,亲笔信的摹本也通过水镜之术传送到了白顶原被积雪覆盖的万山之巅。妖魁卡努莱曼看罢,随手将其扔在一边,负手立于风中。

越是精妙的谋划,一旦出了疏漏,结果往往越糟糕。

六月末,妖灵故意将夜族与他们暗通的证据泄露给了魔族,意在逼迫想要保存实力的夜族公开叛乱,彻底倒戈。此时,妖灵大军虎视在侧,魔族必定无法抽出足够的力量应对夜族的叛乱。

夜族的叛乱无法镇压,魔界中正在观望的各个部族必然将会加速倒向妖灵一方。如此一来,魔族陷于内外交困,距离土崩瓦解就不远了。在随后的七月末,妖灵的陆战军团和云帆舰队两路并进,趁势一举攻占第十魔域。因为胜券在握,自然不必担心夜族会另起异心。

但天降的白河和洪灾后即将爆发的瘟疫,令妖魁卡努莱曼完美的战略露出了巨大的破绽。逼迫夜族发起叛乱的时间和妖灵族进军的时间不得不错开半年有余。不必担心妖灵侵袭的魔族,不但有充裕的时间和力量能够彻底绞杀夜族,甚至还可以顺藤摸瓜,将妖灵在魔界中经营多年的情报网一举根除。

除此以外,故意将情报泄露给魔族的伎俩想必会招致夜族的怨恨,已经彻底倒向妖灵一方的六百万夜族原本是煮熟的鸭子,现在这只鸭子已经拍拍翅膀飞走了。

“居然冒我之名,向魔皇传讯。”妖魁卡努莱曼戏谑道:“代言费,绝不能不收!”

妖魁卡努莱曼是位爱开玩笑的妙人,他当下提起笔,将早已传遍了半个原魔界的亲笔信又亲自抄了一份,命令灵卫将其封好,快马加鞭,送至魔廷。

且不说魔皇塔克埃贝隆收到妖魁卡姆莱曼的亲笔信时,究竟是何表情。在第十魔域的边陲小镇,比扬卡已经连续好几天食不甘味,心急如焚的等待着从魔都**之扉里传回的消息。

幸好清剿夜族的命令始终没有下达,但居住在魔都**之扉里的夜之司铎克米特阿布洛特,派亲信乘坐幽族的通幽舰送来了第十魔王富马波弟的诏书:命令夜族即刻派出代表,前往魔都接受圣王们的质询,解纷释疑。

开口解释的机会终于争取到了,但夜族危在旦夕的境况并未因此而改变。

比扬卡拿着第十魔王的诏书,费尽千辛万苦才在雾玫镇里找到了乌恩奇,向他询问主意。

“他们把诏书交给我,显然是要我去解释。”比扬卡颇感为难的说:“那些背叛的事实全都是真的,我可怎么解释呢?再说了,以我身上的厄运,我一定会把事情办砸了。”

乌恩奇安慰比扬卡说:“魔皇塔克埃贝隆若想清剿夜族,根本不会允许夜族发声。他给你解释的机会,就是打算放过夜族了。你到了魔都,不要说太多话,只要一口咬定夜族从未背叛,一切都是个人行为和妖灵的阴谋,就可以了。他们若是说话太难听,你装哭就好,那是美少女的特权。”

“我才不会哭!”比扬卡道:“菲比斯先生曾经对我说,我的命运之力既不易察觉,又无从防范,哪怕是魔皇也会被我拽一个大筋斗。他们要是欺负人,我一定会给他们好看的。”

乌恩奇想了想,魔皇塔克埃贝隆之所以会放过夜族,因为他的对手始终都是灵魁卡努莱曼。越是像他们这样的大人物,越在乎自己的名声。无论是真是假,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亲笔信都让妖魁卡姆莱曼在对待夜族的事情上占据了先机。

这个时候下令屠杀夜族,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会以为魔皇是因为妖魁的一封信,就大肆屠戮六百万民众。在后世的评论中,这难免要成为魔皇塔克埃贝隆一生中难以洗刷的污点。

魔皇塔克埃贝隆不会容忍此类污点,所以接受诸王质询的时候无论比扬卡怎样大闹一番,魔皇塔克埃贝隆都不会在近期发布清剿夜族的命令。既然如此,与其卑躬屈膝,倒不如放手而为,让那些自高自傲的魔王们好好尝尝命运的戏弄,也叫他们从此别再轻视夜族。

乌恩奇一笑说:“既然有此胆魄,我就预祝你马到成功!”

乌恩奇伸出手,与比扬卡击掌相庆,但纠缠着的厄运让他们连续三次挥手,都没能把巴掌拍在一处。不是你快了,就是我慢了,总之阴错阳差。

比扬卡和乌恩奇四目相顾,不得不无奈又尴尬的笑起来。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比扬卡与乌恩奇在镇中心广场挥手告别,缓步登上通幽舰,赶往魔都**之扉接受质询去了。

远去的通幽舰,像幽影一般消逝在阴雨蒙蒙的天空中。曾几何时,舟人的无当飞舟是原魔界中飞得最高、最快、最灵活的战舰,但如今飞得最高的是妖灵的云帆舰,飞得最快最远的是虚空幻魔的通幽舰,无当飞舟已经渐渐的落伍了。

“会不会有一天,我么舟人也要像夜族一样,不得不接受质询呢?”

乌恩奇还在思虑,角魔特雷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忧心忡忡的说:“妹夫,咱妹坐着船走了,那船不会出事儿吧?”

乌恩奇一拍脑门,暗想:“糟了,我果然是‘千虑智者’,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比扬卡乘着的船,命途多舛啊!圣灵啊!老天爷啊!列祖列宗啊!它到底能不能平安的飞抵魔都**之扉呀?”

第十五节 示拿鸿图柱

仁族、圣族和灵族都锻炼武技,侧重却各有不同。

仁族的武技以斗气为核心:气强则力盛,气弱则力馁;气吞山河,则无坚不摧;志消气馁,则一败涂地。

圣族的武技以化形为核心:以圣能激发身体的异变,变幻成各种强力的形态,或力拔山河,或幽微难辨,亦或化身为风、火、冰、岩,以及各种奇异的外形。

灵族的武技以炼体为核心:躯体晶化,坚如铁石;躯体影化,飘渺无形;躯体灵化,生死虚实,任其徜徉。

《三族录》

送走了比扬卡,乌恩奇闲暇无事,便打算到附近的几个城镇走一走,尤其是去宏图城瞧瞧虚实。

这一天的清晨,乌恩奇假装散步,慢悠悠的走出了雾玫镇的下城区。离开众人的视线,乌恩奇从心中召唤出他的八面铁剑,旋开铁剑的剑柄,从中取出一支长不过三寸,色泽泛白的骨笛。乌恩奇举目望向空中,吹响了骨笛。

在灰蒙蒙的天空中,一支狭长的飞舟急降而至,悬停在乌恩奇的面前。乌恩奇纵身一跃,轻巧又熟练的跃身到飞舟上。

这艘召唤来的飞舟通体洁白,宽不过两尺,长约一丈,由整根的泾源鲨鱼骨雕凿而成,名为无当飞舟。正是因为有了来去如风的无当飞舟,陷在魔界的人类征远军后裔才被魔族敬畏的称为舟人。

舟人少年乌恩奇傲立于舟头,横笛吹奏。伴着悠扬的笛声,狭长的无当飞舟展开一双强劲的骨翼,仿佛离弦之箭载着乌恩奇青云直上,只在片刻间,就把雾玫镇远远的抛在身后了。

乘着疾速的无当飞舟,乌恩奇很快就抵达了同在珍珠山北麓的工匠镇。工匠镇,本该镇如其名,可是它却着实让乌恩奇大失所望。偌大一座工匠镇寂寥无人,街道废弃的程度比雾玫镇尤甚,就连眼族**师坎德利什男爵的城堡如炬堡,也破败得不成样子。

乌恩奇向路人打听工匠镇的情况,那些形同乞丐的魔族说:工匠镇里超过半数的居民早就搬迁到临近的宏图城去了,如炬堡里的坎德利什男爵每天无所事事,最近他又从回风谷里买回来了一个风族的小丫头,成天鞭打她取乐。

乌恩奇连连撇嘴,对坎德利什男爵一幅没落贵族的做派,嗤之以鼻。工匠镇的领主坎德利什男爵被荒天统领菲比斯压制得十分可怜,已经成了变态;他的风魔女仆同样可怜,但世间的可怜人太多,可恨的人更多。

乌恩奇乘上快捷无伦的无当飞舟,转过山岭,飞越溪谷,在不远处一座火光冲天的山城就是荒天统领菲比斯的老巢。菲比斯是位棘手的人物,在他手下想必有不少能人异士,莽莽撞撞的飞过去势必会被发现,那就不太妙了。

乌恩奇操控着无当飞舟越飞越高,远远的从高空中俯瞰宏图城。宏图城竟是一座银光闪闪的钢铁之都市,数不清的铁柱高耸入云,难以计数的千万条铁索在密集排布的铁柱间纵横交错,仿佛是拔地而起的钢铁丛林,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山岭。

遥遥望去,在钢筋铁骨的宏图城里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熔炼炉,无数的魔族工匠往来其中好似忙碌的蚂蚁,许多尚未成型的铁柱和铁索正在加紧锻造,巨大的噪音远在万米高空都清晰可闻。

乌恩奇盯着宏图城,瞠目结舌,暗想:“荒天统领究竟想干什么?钢铁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如此壮阔的一座钢铁之城要花耗的钱财和人力,绝不亚于建起一座阿房宫。即使不算这些,堂而皇之的囤积巨量钢铁,难道不会引来猜忌吗?钢铁之都虽然坚固,但一个禁咒级别的火魔法就能让宏图城变成宏图烤箱。设计了这座城的家伙,莫非脑子比较二?”

乌恩奇一阵大摇其头。他驾着无当飞舟降低了高度,收好召唤飞舟的弄海笛,从飞舟上跳落到地面,无人操控的无当飞舟随即就拔空而起,遁入到天空中去了。舟人的无当飞舟就是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方便快捷,堪称是舟人在魔界里立足的跟本。

送走了无当飞舟,乌恩奇整理好比扬卡送给他的炎族铠甲,戴好了头盔,扣上了面罩,沿着宽阔的山道,昂首阔步的迈向宏图城。宏图城没有上城区和下城区,没有城墙也没有城门,车水马龙的运输队一刻不停的向城里运送着焦炭、铁矿石和魔晶石,乌恩奇混在其中根本没受到任何盘查。

珍珠山是魔都**之扉的屏障,在通往魔都的必经之路上建起一座钢铁之城,显然得到了魔族上层的首肯。

乌恩奇摸了摸头盔,暗想:“那个菲比斯简直不可捉摸,他假手比扬卡,唤来白河之水的神来之笔,堪称一时无双;兼并雾玫镇所用的拙劣手段,貌似二货无疑。他苦心经营宏图城,一夫当关,舍我其谁的气概,可称勇者无畏;可是宏图城的规划杂乱随意,散漫无防,却又是天降一蠢材。”

乌恩奇再次摇头,自言自语的说:“莫非他真是魔皇的私生子?否则魔族怎么会放任他胡作非为?这傻货抚养比扬卡,该不会是想把她嫁给魔皇的嫡子,釜底抽薪,除去夺位的大患吧?”

没有根据的猜测毫无意义,乌恩奇便走上前,近距离去查看那些直入天际的铁柱和悬在铁柱上的铁索。铁柱粗细各异,但都均分为八面,棱角分明,上面铸造着繁复的图纹。以乌恩奇作为诸界智者的学识,对那些图纹却无从破解。

铁柱的侧面铸有铁环,铁环上挂着铁索。那些合抱粗细的铁索明光铮亮,或垂悬在铁柱两侧,或悬挂在铁柱之间,其上吊着缆车。那些缆车,足有几万辆,却并没有启用。

乌恩奇挠了挠头,纵然他绞尽脑汁,也看不出这成千上万的铁柱究竟有何用途。

乌恩奇随意拦住了一名路过的魔族工匠,试探的问道:“这位兄弟,我是慕名而来的冒险者,你们的这座城,为什么这么多柱子呀?”

魔族工匠把胸脯一拍,语气激昂的说:“有朝一日咱们力克妖灵,收复故土,为了纪念这功绩,不是要兴建许多凯旋门吗?示拿柱暂时立在这儿,以后就是用来修建凯旋门的。”

乌恩奇诺诺连声,现在就想着胜利的事,未免太早了吧?

又拦住一名魔族,乌恩奇问:“敢问兄台,咱们宏图城的示拿柱修建得这么高,有什么意义吗?”

那名魔族自豪的说:“一看你就是外人,我们的示拿柱要一直向上修,一直建到天对岸。我们圣族剿灭不了妖灵,不就是因为他们住在天上吗?建起一条通天铁柱,咱们的骑士爬上去,直捣黄龙,血洗原界,一定要将妖灵……”

乌恩奇愕然,连忙为这名魔族疯子让开了去路。

再问其他人,一名魔族战士兴奋的说:“那不是什么柱子,是铁标。开战的时候,用铁索把它投出去,射向白顶原。这千万支铁标钉下去,你想一想,一定能把白顶原的灵殿插成灵堂。”

乌恩奇恍然大悟,伸出拇指说:“高明啊!谁要是有万钧之力,能把它投到白顶原,那何不抡起它,一下子就能将灵魁的脑壳砸成烂西瓜。”

继续询问路人,似乎毫无意义。乌恩奇抱着最后尝试一次的态度,拦下了一名行色匆匆的卫兵。

乌恩奇假装热情的给了那名卫兵一个拥抱,不料对方身上斗气激荡,震开了乌恩奇的双臂。乌恩奇略感惊讶,因为被他拦住的竟是一名伪装成魔族的人类。

那名人类同样也感应到了乌恩奇身上的斗气,欣喜的小声说:“哦,原来是故人。你是咱们净土宗的人,还是舟人?”

乌恩奇思量了一下,低声说:“我前天刚跟特科格鲁老爹喝过酒,他让我来这里看看。宏图城里的这些铁柱好生奇怪,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人类卫士听到特科格鲁的名字,于是错把乌恩奇当成了净土宗的人。

“你说示拿柱吗?”人类卫士兴奋的说:“那是太上宗主用来施放源流术的法器。钢铁亦有腾飞之愿,可与人心之野望遥相呼应。太上宗主的源流术‘示拿鸿图’可以激发钢铁的腾飞之愿,以示拿柱吊起群山,飞腾的十万群山,将成为我们宗人永恒的家园。”

乌恩奇两眼发直,暗想:“这就更离谱了,源流术不是神术吗?能释放源流术将群山拖入空中,莫非净土宗的太上宗主有极高的神格?”

“太妙了!”乌恩奇假作赞叹,继续追问道:“咱们要把哪里的山吊起来,珍珠山吗?”

人类卫士不屑道:“珍珠山算什么?咱们当然要把矗云山吊起来,矗云山七峰二十八岭,三千六百个山头,全部脱出幻火,重现于天地间。什么妖灵魔族,哪个还是咱人类征远军的对手!”

第十六节 急促的归程

精灵是圣灵的敌人,龙是圣灵的友人,魔兽是圣灵的宠物,撒旦是圣灵的仆役。

《创始古卷》

表面上,乌恩奇与那名净土宗的宗民聊得热火朝天,他内心深处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矗云山位于第八魔域,将魔族的领地一分为二。第三魔域至第七魔域,被称为上域,第九魔域至第十三魔域被称为下域。长久以来,连接上域和下域的白河干流一直被舟人袭扰,魔族早就把矗云山的舟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心腹之患。

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在与妖灵的决战中,优先拔除妖灵的盟友舟人,对魔族来说是一种可行的战略选择。魔族不惜花耗重金和人力,铸成了成千上万的示拿柱,要将矗云山连根拔起,他们岂能是善意?至于净土宗的这些人,他们八成是被蛊惑了,成了为虎作伥的帮凶。又或者,净土宗已经完全投靠了魔族,他们打算借魔族的力量,夺取舟人手中的矗云山。

最可怕的战略错误,莫过于分不清朋友与敌人。

宏图城不是一天建成的,魔族准备根除矗云山的舟人,已经谋划了许多时日。而矗云山舟人的七大世家,一直以为魔族穷于应付妖灵,根本无暇他顾。魔族人多势众,准备周密,又暗中拉拢了净土宗为他们助力;舟人势单力孤,麻痹大意,失去了净土宗以后,已经成了聋子和瞎子。战争虽未开始,但胜负已见分晓。

乌恩奇又忧又急,随便搪塞了几句,就与那名净土宗的宗民拱手道别。

了解了示拿柱的真实用途,重新再看宏图城的布局,立刻清晰了许多。那些较细的铁柱是钉子,那些较粗的铁柱是引擎,以铁索相互连接,以缆车运送调度,源流术示拿鸿图一旦发动,宏图城就会冲天而起,张开千万条钢筋铁骨的手臂,架起恢恢天网,成为攻守一体的空中要塞。

“难怪菲比斯会让比扬卡来绊住我,原来如此!”乌恩奇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线,愤恨的想:“我在矗云山,好歹算个人物,我若凭空消失在珍珠山,开阳世家肯定会派更多人来此调查。因为投鼠忌器,所以他们才没有对我出手。简直太可笑,我对那黑心的丫头诚心诚意,她竟然始终都是在敷衍我。”

乌恩奇强压怒火,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宏图城。来到城外的密林,乌恩奇揭下一块树皮,飞快的写了三封信,以光系魔法“光雁传书”分送给他的父亲开阳王阿育奇,在矗云山统领诸王的天权王岱钦,以及征远军督师,活了三万多年的老妖怪邬中仙。

信件送出去了,乌恩奇心中稍定。魔法“光雁传书”虽然快捷,但并不十分可靠,最可靠的办法还是立即乘上无当飞舟,星夜兼程赶回矗云山,亲自向矗云七王禀明宏图城的所见所闻。

然而,乌恩奇却犹豫了。他离开矗云山固然是因为接受了邬中仙的机密命令,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龙不离潭,虎不离穴,哪有世家的第一继承人孤身独闯外域的道理?乌恩奇实际上是被开阳世家流放了,既然是流放,当然无法回头。

乌恩奇重新回到大路上,遥望钢筋铁骨的宏图城,凝神思量。他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沉静下来,一道迅疾的黑影携着火光飞驰到乌恩奇的身前,拦住了他。那是一位戴着无面面具的紫发少女,身穿圣蓝色的骑士裙,骑在高大的梦魇兽上。

这名紫发少女是宏图城领主的未婚妻,卡芬家的小女儿莫妮卡。

莫妮卡从梦魇兽的背上跳下来,提起裙摆,欠身道:“许久不见了,乌恩奇酋长,您在骑士学院里住得还如意吗?”

乌恩奇暗想:“我早就被你们的人,拎出来扔进河里了。你还不知道吗?你可能真的不知道吧!”

虽然雾玫庄园的骑士们对乌恩奇极其无礼,但收留了星音谷影族遗孤的莫妮卡小姐依旧影族部族的恩人。

乌恩奇恭敬的回礼,礼貌的说:“尊贵的女士,见到你令我万分荣幸。雅娜依女仆长没向您禀报吗?我是炎族,留在庄园里不是十分方便。我现在仍然住在冒险者公会,那里的客房很舒适。”

莫妮卡小姐似乎并不了解乌恩奇的实力和真实身份,因此也不怎么关心他究竟住在何处。

“您好像是比扬卡的朋友吧?”莫妮卡小姐仿佛不经意的说:“我最近都没有看见她,她没跟您一起来吗?”

乌恩奇环顾四周,附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他的灵觉也没有预知到危险的临近。

莫妮卡小姐是宏图城领主菲比斯的未婚妻,虽然在乌恩奇看来,她只是菲比斯狼子野心的牺牲品,而不是他的同谋。但终归她与他过从甚密,是个不可以轻信的女人。

“比扬卡有要事,这段时间都不在珍珠山。”乌恩奇警惕的说:“我只是无所事事,到处走走,听说宏图城有赌场和黑市,打听了一整天,居然没找到。”

“赌场我知道,”不谙世事的莫妮卡小姐好奇的问:“黑市是什么?”

乌恩奇无语了,向莫妮卡解释了好久,她才听明白,黑市就是售卖来路不明的物品的非法市集。

“如果您找到黑市,能带我去参观吗?”莫妮卡小姐惋惜的说:“可惜今天太晚了,时阳要落山了,我再不回家,雅娜依小姐要生气的。对了,酋长先生,我没看到您的坐骑,您打算怎么回雾玫镇?”

此时天色将晚,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明显少了许多。假如不是被莫妮卡缠上了,乌恩奇召唤来无当飞舟,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赶回雾玫镇。但莫妮卡就在身边,乌恩奇只得搪塞道:“我们炎族惯于步行,我徒步赶回雾玫镇,用不了太久。”

莫妮卡轻身一跃,乘上梦魇兽,热情的向乌恩奇伸出手说:“我送你回去吧,我的梦魇兽跑得飞快,能省下许多时间呢。”

乌恩奇苦笑一声,他其实并不打算离开,而是想要趁着夜色摸进宏图城的核心所在,一探究竟。谁知,竟被热心的莫妮卡缠住了,而她的邀请又偏偏让乌恩奇无法回绝。

乌恩奇拉住莫妮卡的手,借力跃上梦魇兽。莫妮卡的梦魇兽足有三丈长,特制的兽鞍即使多乘坐几个人也不会拥挤。梦魇兽本来是一种可怖的魔兽,但它对乌恩奇居然一点儿都不排斥。乌恩奇刚刚坐好,他乘坐的梦魇兽就四蹄发力,腾跃而起,载着乌恩奇和莫妮卡踏火疾行。

此刻,白河降下的洪水尚未完全退去,积水在珍珠山里聚集,汇成了一处处堰塞湖,好似明亮的珍珠点缀在崇山峻岭之间。

此刻,明阳的余晖将金色的光芒遍撒山野,斜照的红阳映在天边赤霞如火,寒阳仍挂在中天投下清冷萤辉,各异的彩光映照在莽莽山林上,仿佛漫山遍野数不尽的鲜花盛放。

此刻,极目远眺,皆为美景,清凉的晚风在耳畔呼啸,让乌恩奇心旷神怡。身前的伊人,她那浅紫色的长发和挺拔的身姿仿佛都触手可及,但疾驰的梦魇兽正在与光阴竞速,片刻亦不曾停留。

此刻,乌恩奇对荒天统领菲比斯已经再没有一丝轻视之心,莫妮卡是菲比斯的猎物,而且只在明年的阳春四月,他们就即将完婚了。

“领主小姐,”乌恩奇突兀的说:“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如炬堡的眼族**师坎德利什男爵是个变态,他买来风族的女孩子,残酷的虐打她。虽然她与您毫不相干,您可以慷慨援手,去解救她吗?”

乌恩奇忐忑的等待着莫妮卡的回复,假如她说“可以”,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乌恩奇也打算向她伸出援手。可是莫妮卡愣了一下,回过身,伸手摘下了自己戴着的无面面具。

面具之下,仍旧是令乌恩奇惊艳的容颜,但拥有着绝色姿容的金发少女却满怀歉意的说:“对不起,酋长先生,其实我是莎琳娜,我只是冒充我家小姐出来与菲比斯先生约会的。虽然我十分同情那些风族的女孩子,但这种事情,我身为陪读侍女,帮不了您的忙。”

乌恩奇傻笑着说:“哈哈,不是吧?你怎么可能不是莫妮卡?”

“我当然不是,”莎琳娜嬉笑着说:“莫妮卡是莫妮卡,我是我。只不过,我们时常互换身份。莫妮卡小姐经常假扮成我出去疯跑,我就假扮成她,各处参加舞会。想要分清我们,着实不太容易呢。”

“哦,这样啊,”乌恩奇尴尬的问:“那么,我该怎么才能分清你们呢?比方说,或许莫妮卡小姐喜欢冒着雨唱歌……”

“唱歌,我也喜欢,尤其是《冲锋骑士之歌》。”莎琳娜丝毫也没有察觉到乌恩奇的意图,继续道:“假如我们两个都化了妆,又带上了能改变发色的面具,忠诚、乐观、勇敢的是莫妮卡;多礼、热情、又冒失的是我。”

第十七节 诸界之智者

诸界智者隶属于先知,是一种独特的职阶。

诸界智者所信奉精灵号称诸界守护,掌管知识和文明,是三界六域中为数不多的真神。

诸界智者是文明的使徒,是知识的传播者,是遗迹的守护人,亦是秘闻的宠儿。

《九流》

比扬卡从魔都**之扉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一年的七月末。

根据比扬卡的描述,她代表夜族接受三王质询的事情出奇的顺利:

在质询的现场,第十魔王富马波弟刚刚开口就咬到了舌头,鲜血狂喷不止,第十魔王流血过多,被扶出了会场。没有了这位著名的和事佬,血气方刚的第九魔王纳格雷德和英武好战的第八魔王希尔德里克,一言不合竟大打出手。激战中,第九魔王纳格雷德技高一筹,以魔剑的剑鞘抽中了第八魔王的侧脸。受伤的八臂狂魔之王愤怒的掀翻了魔都的宫殿,掩面含恨而奔。

比扬卡从衣袋里摸出一枚门牙作为证据,展示给乌恩奇。开玩笑说:“这是极为难得的魔法素材,我打算把它交给盖世之匠奇达芬,为你打造一枚指环,名字我都想好了,非常适合你,就叫‘狂王的大牙’。”

乌恩奇仰在床上,捧腹大笑。比扬卡也笑,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陈述起她在魔都**之扉里遭遇的事:

仍是在三王质询的会场,打跑了狂王,大获全胜的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竟在门框上绊了一跤,摔成了滚地葫芦。堂堂一代剑圣居然当众跌了个大跟头,杀意顿起。据说在场的魔族全都吓得魂飞天外,幸好第九魔王的女儿沫沫公主也在场,她眼见自己的父亲出糗,居然笑得花枝乱颤。第九魔王气也不是,怒也不是,这才抱起他的女儿,拂袖而去。

比扬卡叙述至此,乌恩奇插嘴说:“你胆子太大了!你用你的命运之力,挑战了错误的对象。你绝不该向纳格雷德出手,他想必发现了是你在暗中捣鬼。纳格雷德号称‘冥河魔主’,但有了女儿以后自号‘永恒之父’,大概因为你是女孩子,他才没跟你一般见识。”

“可不是嘛,现在想想都觉得羞赧。”比扬卡心有余悸的说:“当天我回到紫云岚商会,就是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的商会,晚上更衣的时候才发现,我贴身的胸衣不知什么时候被切断了,一遇见光亮,就分成了七片。第九圣王若有心让我出丑,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连脸再出去见人了。”

乌恩奇咳嗽着说:“我跟纳格雷德交过手,他们幽族最善于用暗力。纳格雷德的暗力有七重,无声无息,无形无影,无逆无违,却无间不入无坚不摧,那是他的绝技‘冥河七朝潮’。原界和魔界里所有的强者都算上,能接下‘冥河七朝潮’的人没有几个,你输得一点都不冤枉。”

比扬卡嗔怪说:“还不是怨你,我跟你在一起,都被传染得自大了。”

比扬卡戏耍了三位魔王,自己也吃了暗亏,其结果就是三王质询不欢而散。

当夜第十魔王富马波弟单独召见了比扬卡。富马波弟是六翼天魔之王,六翼天魔即是星族,星族历来以开放和包容著称,富马波弟与夜族关系不错,他假意训斥了比扬卡几句,命令夜族自行清查叛徒,叛投者严惩不贷。于是夜族暗通妖灵的事情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安无事了。

讲述至此,比扬卡显得很内疚,她握住乌恩奇颤抖的手说:“这件事情……很对不起你。在紫云岚商会,我们夜族的几位司铎也吵起来了。他们说,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皈依了圣教,这次的事情只能证明圣皇的仁慈,不能算作你的功绩。还有,他们认为,我的体质特殊,不适合成为夜族族民的妻子。阿布洛特家的千金,安妮阿布洛特小姐比我更适合。”

乌恩奇虚弱的笑着说:“事情解决之前,看似难如登天;解决了以后,大家都觉得特别简单。这不算什么,人之常情而已,不能怪他们卸磨杀驴。不过呢,在这件事上魔皇塔克埃贝隆吃了哑巴亏,灵魁卡努莱曼也白做了恶人,现在就觉得转危为安,似乎太乐观了。”

比扬卡小心的说:“你不记恨我们夜族吗?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大不一样了?”

乌恩奇面色灰白,叹气说:“的确不太一样了,我发现每一次我误会你,都会有另一名出色的女孩及时的惊现在我身边,就好像命运想要把我们拆开,它不厌其烦的将其他选项送至到我面前。就好比,你刚才说到的安妮阿布洛特小姐,或许她十全十美,但她不叫比扬卡。”

比扬卡好长时间都没说话,许久才低声说:“我的事情都说过了,该轮到你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

乌恩奇长吁了一口气,恨恨的说:“这世上我从来不服什么人,菲比斯先生可算是第一位。”

“你去向菲比斯先生挑衅了?”比扬卡拉高了声音说:“你明明知道自己实力不济,为什么偏去做这样的事?菲比斯先生没有亏欠我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不是恶人,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的立场吗?”

“我并没有向他挑衅,”乌恩奇说:“在原魔界,唯一能接下我全力一击的人,只有剑圣纳格雷德。除了他以外,哪怕是魔皇塔克埃贝隆和灵魁卡努莱曼也必死无疑。你觉得我又在说大话吧?”

比扬卡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乌恩奇说:“我是一名诸界智者,诸界智者只有四种技能。诸界之聆听,诸界之明悟,诸界之薪传,诸界之馈赠。我成为诸界智者,只为了最后一个技能。诸界之馈赠,每位诸界智者终其一生最多只能启用三次,初窥门径时获得一次馈赠,登堂入室时,获得一次馈赠,登峰造极时,获得最后一次馈赠。”

比扬卡在认真的听,乌恩奇也没有要保留的意思。

乌恩奇说:“我作为诸界智者,只是初窥门径,得到了一次馈赠。你能猜到是什么吗?”

比扬卡回答:“是自以为是吗?”

乌恩奇笑道:“我的自信的确于此有关。诸界之馈赠,我得到的是魔剑维天岸。那把剑就藏在我的心中,我随时可以把它召唤出来。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的心中另有一把魔剑,所以没有人防得下魔剑的偷袭。但仅此一次,第二次偷袭就不灵了。”

比扬卡不信道:“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另有一把魔剑维天岸?魔剑维天岸不是圣灵的恩赐吗?”

乌恩奇说:“我心里的那柄剑,是魔剑维天岸的赝品。虽是赝品,效用与真正的魔剑完全相同。诸界智者的能力无法用于战斗,诸界之馈赠算是补偿。只要是非天然的造物,都可看作是文明的结晶。诸界之馈赠,由知识与文明之神临摹而成,馈赠给他的信众。魔剑维天岸对我们来说是无上神器,对知识与文明之神来说,只是普通的文明造物。”

比扬卡说:“那么,你也是剑圣?你心中的剑,不是断了吗?”

乌恩奇笑道:“那是伪装,魔剑是重器,不可以示人。而且再对上纳格雷德,我仍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胜算,所以我不是剑圣,只是终焉剑使。但除了纳格雷德以外,别的人我都不怕。”

“既然如此,”比扬卡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乌恩奇苦笑不语。

自从发觉荒天统领菲比斯要对舟人不利,乌恩奇便有心要与他做个了断。论实力,荒天统领菲比斯无疑更强,但他不清楚藏在乌恩奇心中的另一柄魔剑,所以殊死一搏的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乌恩奇为了引菲比斯现身,公然来到宏图城,旁若无人的临摹示拿柱上的绘纹,又画了宏图城详尽的图形。如此这般,荒天统领居然完全不为所动。

乌恩奇又想了一个法子,他利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薪传”,在宏图城里四处发放《诸界遗典》。《诸界遗典》都是失传的秘籍,而诸界智者的本职工作就是要帮助知识和文明之神挽救这些失落的遗珠。

《诸界遗典》包罗万象,不知有几万亿卷,里面的内容货真价实。作为知识与文明之神的信众,发放《诸界遗典》是身为诸界智者的职责,作为履行职责的回报,阅读《诸界遗典》时,受赠予者的一部分学识,将分享给传授《诸界遗典》的诸界智者。如果荒天统领的麾下,人人都阅读了乌恩奇发放的《诸界遗典》,宏图城的所有技艺,在乌恩奇面前就毫无秘密可言了。

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任何一个人跳出来干扰乌恩奇,荒天统领菲比斯就这样放任他,偷窥了宏图城里所有的秘密。然而宏图城里最显眼的秘密就是源流术示拿鸿图,自恃多才的乌恩奇不知天高地厚的用造化法去演示源流术示拿鸿图,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呕血重伤,被两个无名之辈抬回了雾玫镇。

第十八节 永终的契约

太一族裔大都精通法术,魔族的法术称为魔法,构架严谨,以破坏力见长;人类的法术,称为造化法,不拘一格,易练难精;妖灵的法术,称为灵术,玄妙精微,擅于反制和以巧制拙。

然则,太一族裔所有的法术都源于精灵的源流术。法术的施展,依赖于施法者对源流天网的感应及接洽。

《法术论》

夜族勤勉聪颖,精于技艺,虽然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品质,但他们同样以急功近利,凉薄寡信而著称于魔界。

乌恩奇对比扬卡直言,夜族虽然哺育了她,但他们显然从未把她的幸福规划到可预见的未来里。她对他们而言,只是用于妨碍对手的一次性用品。夜族渴盼万余年的救赎中,并没有比扬卡的位置。总之,夜族并非是她和他的归宿。

至于雾玫镇,它是比扬卡的故乡,但在这所边陲小镇里,比扬卡并没有太多的人和物值得留恋。

乌恩奇本来一直不惮于以最险恶的用心推测荒天统领菲比斯的意图,但人有脸,树有皮,对方明显已经手下留情了,仍然死皮赖脸的纠缠不放,未免太不识趣。

如今,由于乌恩奇疏忽而惨遭灭族的星音谷影族遗孤已经有了妥善的安置,雾玫镇里虽然还有数不清的疑点,但乌恩奇并不想继续在此停留。

乌恩奇和比扬卡商量着,打算离开雾玫镇,前往惊澜港暂住一段时间,然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以他们两个的实力,只要不去招惹剑圣和荒天统领那种级别的怪物,在原魔界里几乎可以横着走。

比扬卡说:“我早就想离开了,都是因为你乱吹牛,才出了岔子。但是不向莫妮卡小姐辞行,她不会放我走的。”

乌恩奇拖着下巴,怀疑的说:“莫妮卡吗?她是不是有双重人格,或者患有严重的臆想症?”

比扬卡笑嘻嘻的说:“你说莎琳娜吧?她们两个的确玩得太过火了。我去找莫妮卡,你在公会里安心养病,我是不是得雇个马车,才能把你带走。”

提起马车,乌恩奇和比扬卡顿时感到头痛不已,马车载着她们,注定走不出三千米。

乌恩奇思量了一会儿,对比扬卡说:“你既然要向莫妮卡辞行,不如我们求人求到底,向她借两只星鲸怎么样?有许多家伙在盯着雾玫庄园,我们俩带着一对星鲸假装不辞而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一定会以为我们得偿所愿,拿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样多少能帮卡芬家族分担些压力,算是我们对莫妮卡的一份报答。”

比扬卡兴奋的像小孩子一样,笑着说:“你的想法总是很有趣,我喜欢星鲸,可是养着它们不太容易呢。我去向莫妮卡小姐借两条,她应该会答应的。”

比扬卡乐陶陶的跑掉了,过了两个时辰,她才撅着嘴气呼呼的推着一架轮椅赶了回来。

瘫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明眸皓齿,清纯如水,但她身上的肌肤鞭痕遍布,双腿不自然的垂着,竟被硬生生的砍断了股骨。

比扬卡把那名风族的女孩子推到乌恩奇面前,插着腰说:“她名字叫丽娅,是莫妮卡姐姐特意送给你的。我才离开几天,你就到处当滥好人!你要从如矩堡里救人,怎么不跟我说呀?坎德利什男爵至今还欠我许多钱呢!你还可以自己去呀?你一剑斩了他,不是把工匠镇所有人都救了吗?”

乌恩奇涎着脸,无话可以解释,好在比扬卡并没有因此生气太久,她对乌恩奇说,风族少女丽娅大概是在如矩堡里受了太多折磨,性情孤僻又古怪,她从不说话,只是喃喃自语,似乎对任何人都充满了敌意。至于星鲸的事情,莫妮卡小姐做不了主,所以雾玫庄园的主人,勃兰特卡芬伯爵想要亲自与乌恩奇会面,时间就约定在当天的傍晚。

“勃兰特卡芬伯爵是什么样的人?”乌恩奇问。

“他是一位慈祥的长者,”比扬卡说:“他现在是雾玫庄园的主人,但在没受伤以前,他是魔域里最著名的冒险者。勃兰特伯父已经答应把星鲸送给我了,他想见你只是出于关切和感激,没有更多的意思。”

“卡芬父女,都是良善之辈。”乌恩奇暗想:“只可惜他们所信奉的魔母希罗是个万恶的邪神,良善之辈注定不被她垂青。”

星鲸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乌恩奇和比扬卡有了代步的坐骑,但同时他们也多了一个累赘双腿残疾,遍体鳞伤的风族少女丽娅。

魔能是魔族生命的根本,无形亦不可见,自头顶灌入魔族体内,融于血液,遍及全身,又自足底汇入大地。拥有多少魔能,就拥有多少来自于魔母的宠爱。

可是风魔没有血液,因此也没有魔能的供给。风魔想要生存,必须为自己找到饲主或者血奴,与其签订契约,分享血脉,才能获得血液和魔能的供给。

风族少女丽娅已经断血许久了,她有一张白净的脸,一双水汪汪的绿眼睛,但她的面容消瘦又憔悴,她的眼神里带着阴阴的怨念和拒人千里的疏离。

一直以来,乌恩奇都对困境中的女孩子们有强烈的保护欲,他只看了丽娅一眼,就在心底对她产生了极大的怜悯。

乌恩奇勉强的支起身体,柔声的问:“你的家在哪里?有没有什么亲人?”

丽娅的脸色更加苍白,喃喃的说了些什么,可是她的声音太低,乌恩奇一个字也没听见。乌恩奇再问一遍,丽娅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嫌弃的瞥了乌恩奇一眼,扭过头,给了乌恩奇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这丫头,她居然瞧不起我!”乌恩奇指着丽娅,抱屈的说。

“活该!你自找的。”

比扬卡竟然也变了,她一点都不同情无故遭了白眼的乌恩奇。比扬卡拉着丽娅的手,与她耳语,她们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比扬卡扶起丽娅,让她跪好,又在自己的手腕上画了“血脉共享法阵”。

法阵画完了,比扬卡便开口吟唱道:“鸿蒙开辟,清浊两分,三万万里尘寰,似如梦幻一场;同血同魂,同舟共济;执手连心,死生不渝!”

丽娅跪在比扬卡面前,合声吟唱道:“花之魄,雨之魂,曦露之精;夜之音,雾之影,无忧之灵;前路迢迢,暮暮朝朝,太一之子,与君永终!”

随着咒语的吟唱,血脉共享法阵发出了夺目的红光,红光紧紧的缚住了比扬卡和丽娅,及至红光消散,她们的血脉已经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丽娅分走了比扬卡三成的血量。身体里有了鲜血和魔能,丽娅的脸色立刻好转了许多,她紧紧的搂住了比扬卡的手臂,筋疲力尽的睡过去了。

被分走了三成的血液和魔能,比扬卡显得有些虚弱,她现在饲养了一名风魔女仆,是风族少女丽娅的主君。

乌恩奇说:“你太宠着她了,你这种做法,以后会得贫血症的。”

比扬卡不在意的甩了甩头发,满心喜悦的说:“我其实早就想要一名风族女仆了,她与我共享血脉,就像突然间有了自己的女儿一样贴心。没关系啦,反正我血液中的圣能无穷无尽,怎么也用不完。”

乌恩奇说:“你别那么乐观,贴心的好女儿都是别人家的,自己家的那个,一定是没长尾巴的小恶魔。”

乌恩奇历来很有先见之明,奈何比扬卡根本听不进去。

为了出行,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扬卡将丽娅留在乌恩奇的房间里休息,自己去收拾行装,伪造文书和冒险者铭牌。又到雾玫庄园的地下鲸舍挑选星鲸,顺便与她认来的哥哥光头特雷德道别。

时间匆匆流逝,吃过了晚饭,比扬卡来接乌恩奇前往雾玫庄园。他们两个人从要塞侧面的哨塔进入庄园,沿着砾石铺就的道路在雾玫庄园里漫步。庄园之外破败而混乱,庄园之内却另是一片天地,悠悠碧水,林木苍翠,肥沃的梯田酝酿着丰收的气息,一栋恢弘的城堡屹立在庄园的中央,仿佛铮铮铁骨的巨人擎起了这片污浊的天空。

在一株椴树下,女仆长雅娜伊亭亭而立,在她身旁的摇椅上靠着一名面带愁容魔族男子,他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腿脚似乎有些残疾。带着无面面具的莫妮卡小姐在摇椅的一旁采集了许多山花,正在为他的父亲编一只花环。

比扬卡扶着乌恩奇走上前,刚刚编好花环的莫妮卡小姐就把花环戴在勃兰特卡芬伯爵的头上,拉起比扬卡到别处说悄悄话去了。

勃兰特卡芬伯爵示意乌恩奇坐到他近前,叹息了一声说:“看见你,我便明白,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卡芬家族,感谢你的宽恕、仁爱和慷慨的援手,但是腐朽的东西,终将腐朽,就像这座庄园和我。”

乌恩奇恭敬的说:“伯爵先生,您的感谢我实在承担不起,令嫒是我们的恩人和朋友,我只是想要为卡芬家略尽绵力而已。当今乱世,星鲸仍有用武之地,我相信卡芬家的荣耀,绝不会因为长门峡一战的失利,而就此蒙尘。”

第十九节 钟声别故人

本贼现出售封号,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第一魔灵,封号“塞恩斯”,标价一百二十万亿金币,售罄;

第二魔灵,封号“黛蓝”,标价八十万亿金币,待售;

第三魔王,封号“塔克埃贝隆”,标价六十亿金币,售罄;

第四魔王,封号“埃斯塔洛斯”,标价二十亿金币,售罄;

第五魔王,封号“安特妮埃塔”,标价五亿金币,售罄;

第六魔王,封号“吞弥桑木扎”,标价二十亿金币,售罄;

第七魔王,封号“梅特涅”,标价二十亿金币,待售;

第八魔王,封号“希尔德里克”,标价二十亿金币,售罄;

第九魔王,封号“纳格雷德”,标价十亿金币,售罄;

第十魔王,封号“富马波第”,标价十亿金币,售罄;

第十一魔王,封号“阿巴瑞斯”,标价十亿金币,售罄;

第十二魔王,封号“阿克列谢耶”,标价三十亿金币,售罄;

第十三魔王,封号“利奥波特”,标价十亿金币,待售;

有好事者,出价三倍,一切封号均可面议,价高者得,切勿自误。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封号店之促销海报》

陈腐的东西,一定要与它划清界线,否则你就将与它一同腐烂。

勃兰特卡芬伯爵听了乌恩奇的客气话,只是淡然一笑,摇头道:“那些东西我早已经看淡了,我仍然留在这里,只是为了亲眼见证雾玫庄园的末日和星鲸骑士的终结。阿布洛特小姐是一位好女孩,只是碍于她身上的气运,卡芬家族这些年为她做得太少,让我愧疚于心。”

“阿布洛特小姐?”乌恩奇狐疑的问:“您在说谁?”

勃兰特卡芬伯爵慈祥的笑道:“就是安妮。”

乌恩奇愣道:“安妮?”

勃兰特卡芬伯爵眯起眼睛,试探着说:“难道?你们之间的称谓是……安特妮埃塔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乌恩奇差点咬到舌头。

一旁的女仆长雅娜伊忍不住插嘴道:“勃兰特卡芬伯爵说的就是比扬卡,你听着就是了。”

乌恩奇变成了泥塑木雕,恍然大悟的想:“比扬卡那混蛋丫头,阿布洛特家的千金,安妮阿布洛特小姐不就是你吗?怎么你还是女王?夜之女王安特妮埃塔陛下,对吧?那黑漆漆的丫头所说出来的话,果然连一句都不能信。”

勃兰特卡芬伯爵也怔住了,心中大惑不解,暗想:“安妮跟我说,他们要出去蜜月旅行,所以要借星鲸。刚才这傻小子的表现,他不是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吗?”

比扬卡回来的时候,乌恩奇正在与勃兰特卡芬伯爵畅谈三界六域里的种种奇景和秘闻轶事,言谈甚欢,除了开始时的一次小小的意外,可谓宾主相宜。

勃兰特卡芬伯爵谈起了昔日他曾经是一名大冒险家的时候,曾经带领庞大的船队穿越混沌裂隙,前往幻灵界的往事。幻灵界里珍兽宝石不胜枚举,金银铺地,随便从那里带回一样稀罕物,拿到魔都**之扉或者上域之都典雅之城,都可以卖出天价。

冒险家的故事听得乌恩奇心驰神往,但夜幕将至,乌恩奇和比扬卡只得与卡芬一家依依惜别。

一切准备皆以就绪,第二天天还没亮,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就背上行装,乘着女仆长雅娜伊派人送来的一对星鲸宝宝,悄悄的离开了雾玫镇。

星鲸越飞越高,遥遥的,乌恩奇看见一位身穿月白骑士裙的魔族少女,紫发飘扬,孤身站在雾玫要塞的钟楼上,推动钟槌,敲响了巨钟。钟声响彻,音传千里,直上云霄。

伴着钟声,一种孤寂、萧索、怅然若失的感觉袭上乌恩奇的心头。

与乌恩奇同乘一只星鲸的比扬卡,轻声问:“你怎么了?不高兴?”

乌恩奇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以钟声送别,在我们舟人看来不是十分吉祥。”

比扬卡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莫妮卡姐姐在为我送行,你都没见过她,就别自作多情了。”

乌恩奇笑而不答,他按照用“诸界之明悟”偷窥来的方法,指挥着星鲸宝宝,平稳的飞向高空。

魔界的天空灰蒙蒙的,但随着高度的提升,灰蒙蒙的天空中现出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白色河流,那就是天际白河。白河起源于精灵界的北溟,在无底虚空中奔流三亿五千里,于煮河口汇入原魔界。

白河进入原魔界,化作为三十道径流,分别流向十一个原界和十九个魔界,这三十道径流是白河的干流。白河的干流不断分化,如同恢宏的白色巨树,遍布于魔界的天空。因为白河是天际之河,所以没有固定的流道,翻腾的白水时聚时散,远远的望去仿佛灰蒙蒙的一片汪洋。

载着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的两头星鲸宝宝已经飞到了两万米的高空,白河波澜滚滚的河底已近在眼前。乌恩奇提醒比扬卡和丽娅小心水流的冲击,随后就指挥着两只星鲸冲入白河的河底,分浪向前,奋力搏水,在十分钟以后,他们就从白河的河底浮至河面。

这里是流向第十魔域的白河干流,河面波平千里,如同茫茫的雪原,其上万帆相竞,各异的舰船张开风帆,载满了魔族,往来于白河之上。

魔界的陆路,崎岖而艰险;雾海之上,幻雾重重,危机四伏;魔界真正的枢纽,就是天际的白河。

白河之水沾衣不湿,乌恩奇和比扬卡她们随手抖落了身上的水珠,继续他们的航程。但此时,星鲸宝宝们已经很疲倦了,它们尖声叫着,对这趟负重的旅程颇为不满。

比扬卡安抚着星鲸宝宝,乌恩奇指挥这它们游近一块巨大的浮石。乌恩奇把行李移到浮石上,又扶着比扬卡跳下星鲸,在巨石上坐好。乌恩奇伸手,也去扶丽娅,但她一脸厌恶的推开了他的手,操纵着风旋卷起自己的身体,轻盈的落在比扬卡的身边。

乌恩奇心中恼火,但他重伤初愈,不宜动怒。

没有了身上的负重,星鲸宝宝们立刻欢悦的游进白河里捉鱼去了,填饱它们的肚子并不难,但要维持星鲸对主人的依赖,需要定期喂给它们大量的星萤石,那才是饲养星鲸的天价花销。

坐在浮石上,比扬卡问乌恩奇:“你说,会有人追过来吗?”

乌恩奇道:“如果有人追过来,他们一定是卡芬家的敌人,你且看我如何破敌。”

白河是舟人的主场,在白河上泛舟,乌恩奇无所畏惧。但是他们在浮石上等了许久,来来往往的舰船过去了无数艘,追兵一个也没来。乌恩奇暗自唏嘘,觊觎雾玫庄园的那些家伙们都有十足的耐心,会在仓促之下发动追袭的莽夫,一位也没有。

眼看着时阳已经将近西斜,乌恩奇对比扬卡说:“我们走吧,大概没有人会追来了。比扬卡,我回矗云山有要事禀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你如果不去,可以在惊澜港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如果你跟我一起去,我也一定能护你周全。”

比扬卡将被吹散的长发拢在一起,低声说:“我知道你回矗云山想做什么,你还是不要去了,好不好?我跟着你去,要影响你的气运。一个人留在惊澜港,我会害怕。”

乌恩奇略作思索,他们两个脱身而去,他本以为,他舍弃得更多。但他抛下的不过是开阳世家废世子的可笑身份,她抛下的却是魔母赐下了正式封号的魔王之位。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些天,乌恩奇在病床上向矗云山发了几十封“光雁传书”,但开阳世家和天权王代钦根本没给他任何回复,老妖怪邬中仙倒是回了一封信,可是上面只画了一只没有牙的大嘴巴。邬中仙的意思是说:空口无凭。

“你不想我去,矗云山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乌恩奇愤懑的说:“矗云山能人很多,我的族弟巴木巴尔,心、体、技、仁、智、勇,样样都在我之上。矗云山的事情,他们好自为之吧!”

比扬卡歪着头,仿佛再问:“真的可以吗?”

乌恩奇勉强一笑,抚着比扬卡的头说:“我看过宏图城,那座城没有三年五载不会完工,那些事情往后再说吧。我们先去惊澜港,然后你有什么打算?”

比扬卡闭起眼睛,畅想说:“我想,我们先在惊澜港里住一段时间,然后我们也像卡芬伯父一样做冒险家,带着自己的船队周游各界。可以去上域之都典雅之城朝圣,也可以去白顶原看雪;可以到混沌裂隙里发掘异空间,也可以去幻灵界捉灵兽;如果厌倦了忙忙碌碌的日子,可以在雾海里寻觅一座岛,从此过隐居的生活。”

比扬卡抬起头,对乌恩奇说:“唔……我还想去一趟第一圣域,那里有一道残墙,绘着……”

第一魔域是夜族的故乡,为十九支部族绘形的那道残墙,隔开了地狱与天堂。

惦念着那道墙的比扬卡,其实什么也没有放下。但乌恩奇说:“没关系,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

第二十节 入会起惊澜

神格是被精灵领域认可的证明。

拥有神格,才可以调动源流天网中的创始之力,使用触及世界根源的强**术源流术。

每拥有一重神格,可以使用三种源流术;神格越高,可使用的源流术就越多。

《领域之书》

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和比扬卡,带着丽娅,乘着星鲸,自万米高空降落到惊澜港的码头区。

虽然没有经过城门,但立刻就有一位身高超过两百米的雷族巨人找上他们,按人头收取入城费,每人十枚金币,宠物折半,乌恩奇他们一行人总共要缴纳四十个金币,才允许在惊澜港里停留。

入乡随俗,乌恩奇只好向比扬卡要了四十个金币,踮起脚把金币放在雷族巨人摊放在地面的巨掌里。像小山一样雷族巨人站起身,掂了掂手中金光闪闪的币子,满意的大笑而去。

比扬卡撅着嘴,抱怨说:“他们简直太没品了,钱哪有这样赚的?”

在原魔界,最难得的就是安全,泰坦巨人统治下的惊澜港只是把难得的安全用于收保护费,却没有充分利用这里的秩序开展商贸,他们确实眼光不够。

乌恩奇附和着比扬卡说了几句,他扭过头,发现飘在他们身边的丽娅也在喃喃自语。

乌恩奇向比扬卡问:“丽娅在说什么?你听得见吗?”

比扬卡吐舌道:“丽娅说你,‘凡事没个主意,只会溜须拍马,讨好奉承,压根儿不是条好狗。’”

乌恩奇恨得牙根痒痒,提起拳头敲了丽娅的脑门。

哪怕你财高八斗,出身不烦,哪怕你玉树临疯,出累拔萃,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女孩子从心底就把你视作白痴。好比丽娅的存在,就是要向乌恩奇证明这个真理。无论他对她如何呵护包容,无论他展现出多少的智慧和勇力,他在她的眼里永远是个混蛋外加二货。

丽娅吃痛,记恨在心,抱着头不吭声了。

抵达码头区的第一站,他们来到了惊澜港的冒险者公会。惊澜港冒险者公会没有门,那面让乌恩奇和比扬卡都吃过苦头的真知鼓依旧悬在堵门的墙上。“想进来吗?你这笨呆子!”的戏语也依然如故。

乌恩奇和比扬卡相互看了看,如果不想弄得尽人皆知,他们俩最好还是不要动那只鼓槌。

乌恩奇对丽娅说:“你去敲鼓。”

丽娅赏了乌恩奇一个白眼,纹丝未动,嘴里又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比扬卡替她翻译道:“丽娅说,‘你爪子烂掉了吗?白痴!’”

“你就不能管管她吗?”乌恩奇瞪着眼睛说。

“她断了腿,多可怜!”比扬卡替丽娅开脱道:“她才十四岁,又那么可爱,你跟她较劲干什么?”

乌恩奇喷着长长的鼻音,却无可奈何,丽娅虽然性格恶劣,好在相貌足够养眼。对乌恩奇这个年纪的男性来说,只要养眼,一切都可以默默忍受。

比扬卡向丽娅恳求,丽娅瞥了乌恩奇一眼,才抢过他手中的鼓槌,敲了那面真知鼓。随着鼓音响起,他们一行三人被传送到了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大厅。大厅里鸦雀无声,潘多姆副会长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似乎比上一次还要慌张。当他看清是比扬卡和乌恩奇,才松了一口气。

潘多姆副会长恭敬的说:“原来是比扬卡女士,您来我们公会,现在就要进行九月份的织命占算吗?”

比扬卡说:“是的,请您把公会的织命历给我。还有,我要收一下去年和前年代理公会织命师的劳务费。”

“好的,您作为我们公会的代理织命师,劳务费每月两千枚星石币,一共是五万两千枚星石币,我这就让人为您准备。”潘多姆副会长飞快的说:“您是第十圣域最好的织命师,我们公会里所有的冒险者都对您心怀感激。”

比扬卡嘻嘻的笑着说:“既然这样,我加入你们的公会好不好?我在雾玫镇有些无聊了,想来海边透透气。”

潘多姆副会长面如死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称惊澜港冒险者公会庙小容不了大菩萨,还是请她另谋高就,十天半月,偶尔来一次就好。

比扬卡撇嘴,从一名冒险者的手中接过织命历,开始占算。她在公会的大厅里,用沙土画了一个浑圆的圈,熟练的将沙圈分成了三十份,代表十一个原界和十九个魔界,又在圆圈的中心画了一只三角,三角的中央画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是全知之眼,绘有全知之眼的地方,皆在魔母的视野之内。

比扬卡手持织命历,翻开一页,跪坐在全知之眼的前方,闭目祈祷。片刻后,她将一把五彩的细沙扬向空中,沙粒飞扬,其中的一些仿佛被无形的源流牵引一样,聚拢成球,落在沙圈中,划出了色彩清晰的痕迹。比扬卡观察那些痕迹,便在织命历上记录这一天究竟有几颗魔阳升落,以及每颗魔阳升落的方位和时间。

记录完毕,比扬卡就再翻开一页织命历,继续同样的占算。有那么几次,全部的彩砂都飘荡得无影无踪,那就意味着黑阳和死亡将要统治魔界的天空与土地。

直到黄昏,比扬卡才将下一个月的织命占算全部完成,她向沙圈中的全知之眼叩拜,随后展开背后狭长的黑翼,扇起风,将大厅里的沙圈吹散了。

比扬卡疲倦的说:“九月十六日至十九日,黑阳当空,你们确定日程的时候,要注意回避。”

潘多姆副会长连声道谢,命人把织命师的薪资送了过来,忙不迭的说:“酬劳请您收好,有空闲的时候可以常来。兰特,兰特!快给比扬卡女士准备马车,迟了城门就要关了,快点,快点!”

乌恩奇在一旁忍不住偷笑,潘多姆副会长对比扬卡果然十分尊敬,但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对待瘟神敬瘟神,避之唯恐不及。

比扬卡生气道:“潘多姆先生,我还没说要走呢!我打算作为一名普通的冒险者,加入你们惊澜港冒险者公会,你究竟听没听我说话。”

潘多姆副会长连连摇手,支支吾吾的说:“好心的女士,求您高抬贵手……那个,那个,我只是公会,嗯,公会的代理人,会长还在真知鼓里睡觉呢,这样的大事,只有她同意才行。”

比扬卡哼了一声说:“必须曝雹同意是不是?我这就去敲鼓,直到她醒了为止,看看她究竟让不让我入会?”

潘多姆副会长惊得魂飞天外,连忙把“不”字说了一百二十回,只得硬着头皮说:“好吧好吧,我同意您入会,但是您千万不要常来呀!圣灵啊!宽恕我吧,宽恕我吧。”

得逞的比扬卡嬉笑着说:“这还像话,我要去登记。他们两个,要和我一起加入惊澜港公会,可以一同办理吗?”

潘多姆副会长立刻换上了一幅欣喜若狂的表情,他上下打量了丽娅和乌恩奇,连声说:“欢迎欢迎,这两位圣者大人也要入会,感谢圣灵!兰特,兰特!快倒茶,快点,快点!”

乌恩奇笑道:“不必了,她占算的时候,我都喝了一下午茶了,能不能给我们准备些晚餐。另外,不是两位圣者,我身后这位我行我素的风族女仆是个添头,没什么本事。”

潘多姆副会长瞪大了眼睛,但在乌恩奇和比扬卡身后的丽娅摆出了一幅要杀人的表情。潘多姆副会长打了个哆嗦,噤若寒蝉,连忙说:“我糊涂了,糊涂了!哈哈,哈哈……兰特,兰特!快吩咐准备宴席。比扬卡女士,乌恩奇先生,还有……尊贵的您,请你们稍事休息,哈哈哈哈……”

潘多姆副会长溜之大吉了,乌恩奇向比扬卡问:“你们刚才说的,惊澜港公会的会长叫什么名字?”

比扬卡小声说:“别说那个名字,小心被她听到。她是一只成精了的小仙子,把真知鼓当成了的家,自称大自在妖精。她若是醒过来了,惊澜港里所有的人,包括巨人都得夹着包赶快跑。”

比扬卡这样说,乌恩奇顿时想起了他用“诸界之明悟”偷窥到的真知排行榜,大自在妖精排名第一,她居然当真是一只小仙子。在乌恩奇的印象中,小仙子们都是拇指大小,背后长着蜻蜓翅膀,里唆,吵吵闹闹的小可爱。

不过住在真知鼓里的这一位,似乎当真不妙。她至少活了五千年,不但拥有二十三级神格,还是一位资深的诸界智者。只有同行间才是**裸的敌视,这样一位老前辈,还是少去招惹她为妙。

到了傍晚,登记正式成为冒险者的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在惊澜港冒险者公会里用餐,忧喜交加的潘多姆副会长同席作陪。在他们一起用餐的这段时间里:冒险者公会的后厨着火了,大厨切掉了自己的拇指;几支顶级的冒险者团队起了内讧,在冒险者公会里割袍断义;一道金雷劈中了冒险者公会的尖顶,有五百年历史,冒险者公会引以为傲的玻璃花窗碎成了齑粉。

潘多姆副会长用近乎求饶的表情,泪汪汪的凝望着表情十分无辜的比扬卡。就连乌恩奇也不得不在心中悲叹,雾玫镇的冒险者公会真是福大命大,有这样一位可怖的监事,居然还能存活至今。

第二十一节 孤鹜崖灯塔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

《中庸》

为了不让惊澜港公会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夷为平地,比扬卡悻悻的同意了潘多姆副会长的请求,他们另寻住处,不在公会里留宿。

好心的潘多姆副会长建议说:“比扬卡女士,孤鹜崖上的废弃灯塔是我们公会的产业。您若不嫌弃,不妨在那里暂住一段时间。若是只有乌恩奇先生和丽娅小姐与您同住的话,空间足够用了。您若喜欢,我们可以把孤鹜崖的地契和废弃灯塔的产权一同转让给您。”

在夕阳的余辉下,耸立在孤鹜崖顶的废弃灯塔足有三百米高,是货真价实的百丈危楼。

在第十一魔域和第十二魔域尚未沦陷之前,从魔都**之扉启航,沿雾海海岸行驶,经惊澜港前往第十一魔域的舰船曾经络绎不绝。但妖灵占据了第十一魔域以后,惊澜港附近的海运近乎完全中断,孤鹜崖顶的灯塔也因此废弃了。

乌恩奇遥望孤鹜崖,在心中估量:孤鹜崖三面临海,只有北面经由一道狭长的石桥与码头区相连,崖顶还算宽阔,除了高耸的灯塔以外,修建其他的建筑亦有足够的空间。若是在崖顶定居,他们借来的一对星鲸,正好可以养在雾海里。不算这些,只要在崖顶和石桥上设下结界,孤鹜崖就是一处相对安全的独立之所。总之,孤鹜崖确实很适合他们。

乌恩奇说:“潘多姆先生,您为我们推荐的住所,我们很中意。惊澜港里寸土寸金,孤鹜崖的地契和废弃灯塔的产权价格不菲吧?”

潘多姆副会长说:“那是自然,但如果是三位圣者,哦不,是两位圣者和一位添头,我们愿意以二十万雷石的价格,将地契和产权出售给您。”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比扬卡与潘多姆副会长达成了口头协议,他们愿意分期付款,以十三万雷石的价格买下孤鹜崖和崖顶的灯塔。

这笔交易达成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乌恩奇带着比扬卡和丽娅攀上灯塔的顶层,清理出两处狭小的房间,供他们居住。

乌恩奇对比扬卡说:“今晚我和丽娅一起住,你同意吗?”

比扬卡气呼呼的反问:“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交涉无果而终,因为夜雨骤降,废弃灯塔的塔顶漏得如同小河。乌恩奇他们不得不在灯塔里架起帐篷,三个人挤进帐篷里避雨。夜已深沉,但乌恩奇和比扬卡都没有睡意,丽娅睁着眼睛倚在帐篷的一角,同样清醒。

乌恩奇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一块长明石,放在帐篷里照明,以询问的语气对比扬卡说:“我的大冒险家,你想以孤鹜崖作为基地,我觉得挺好。坎德利什男爵不是还欠你不少钱吗?为什么不直接向他讨要,痛快的把孤鹜崖买下来?”

比扬卡会意说:“坎德利什男爵欠我的那笔债,现在他还还得起。再等一等,等到他还不起的时候,让他用如矩堡抵债,不是更好吗?你觉得怎么样,丽娅?”

丽娅双手抱膝,对乌恩奇和比扬卡谈话的内容毫无反应。

乌恩奇轻声笑了笑,把头凑到丽娅的耳边,小声说:“喂,我们正在说坎德利什呢,你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丁点儿仇恨?”

丽娅愣了一下,眼中却闪出一丝恼怒,她嘟囔了一句,转过身不再理睬乌恩奇和比扬卡了。

“她说什么?”乌恩奇问向比扬卡。

比扬卡说:“丽娅说,我们俩是一对蠢猪滥狗。她怎么连我也骂了?全都怪你!”

夜阑卧听风雨声,乌恩奇闭目难眠,他的一身技艺,剑术是杀人术,造化法是只图今生猖獗不要来世轮回的黑暗禁术,诸界智者的庞大学识和四种独门技能,只有在文明昌盛之地,才能尽显风流。运筹帷幄,与天下豪雄逐鹿于广袤魔域,才是乌恩奇的心中所愿,携佳人双宿双飞,浪迹天涯,从不曾是他的梦想。

乌恩奇辗转的想:“拥有无瑕的品德,却从不做事,相当于没有品德。身怀不凡技艺,却不孚众望,最荒唐亦最可耻。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和比扬卡想要在乱世中独善其身,追究并不可能。我若跟她这样说,她会以为我是贪慕虚名,妄图霸业,却辜负佳人的糊涂人吗?”

比扬卡在心中默默的想:“我多么希望,只是这样,享受雨声中的平静与安和。可即使最幸运的人,在生活中亦有得有失,何况是厄运缠身的我。为了有些东西可供失去,我必须不断求取,才能不被厄运吞噬。倘若只愿两相厮守,我将要失去的就是生命和你了。可是,你会觉得,我是那种贪得无厌,永不满足的女子吗?”

丽娅同样没有入眠,她咬着牙想:“被识破了,可真蠢!两个该死的异端,继续小看我,戏耍我吧!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你们,洗刷我的耻辱!”

这一夜,平安无事。到了第二天,精通各种技艺的乌恩奇爬上灯塔修理屋顶。他用巫法“化石为泥”将残破不堪的塔顶融成泥巴,用手糊好,再解除巫法,让灯塔的石顶凝成一整块。进展虽然略显缓慢,但修好的屋顶坚固可靠,再也不用担心会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在乌恩奇忙碌的时候,丽娅不吭一声的唤来风旋,清除灯塔里的积尘和垃圾。她支配下的风,无孔不入,极为高效。没过许久,除了家徒四壁以外,废弃的灯塔里已经焕然一新。

同一时间,比扬卡不在孤鹜崖,她兴冲冲的跑到惊澜港冒险者公会,寻找冒险的委托去了。

收拾完灯塔的内部,丽娅又飘身到海面上,以劲风卷起雾海之水,冲刷废弃灯塔的外墙。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溅起的海水将正在修理屋顶的乌恩奇浇成了落汤鸡。

乌恩奇勾了勾手指,用妖灵的语言对丽娅说:“喂,你过来一下。”

丽娅在风中飘过来,背对着乌恩奇,不去看他。

乌恩奇说:“这几天难为你了,我听说你们灵族的女孩子,被外人看见面容,就像**全身一样羞耻。我不是故意的嘛,别那么恨我。”

丽娅以阴冷的语调说:“你想怎么样?打算向主君告发我吗?”

乌恩奇说:“我嫌麻烦,再说没那个必要。你们灵族恩仇必报,她对你好,你就会对她好,我觉得这样挺不错的。你倒是得快点学会魔族的发音,总用唇语和她交流,太不方便了。”

“别滥发善心,蠢狗!”丽娅恨恨的丢下一句辱骂的话,抽身飘远了。

中午的时候,比扬卡回来了。她带回来了三份午餐,一顶带有面纱的漂亮女帽,还有一大摞写满了各种委托的告示。

比扬卡把罩纱女帽扣在丽娅的头顶上,笑嘻嘻的问:“喜欢吗?送给你的。”

丽娅搂着比扬卡给她的礼物,无声的点头,抹了抹眼角,躲到灯塔的另一面吃午餐去了。

乌恩奇目睹了这一幕,暗想:“漆黑的女王陛下究竟是什么时候看穿了丽娅的身份?早知如此,我何必多事。算了算了,我还是安心当我的泥瓦匠好了。”

三个人都吃过了午餐,两只星鲸宝宝也在雾海里填饱了肚子。丽娅从他们的背包里取出两袋价格不菲的星萤石,喂给星鲸宝宝们当甜品。

乌恩奇和比扬卡在灯塔刚刚修缮完毕的塔顶之上晒魔阳,顺便商议一下,究竟接下哪一个冒险任务。

比扬卡从一大摞委托告示中,抽出了一张,向往的说:“这个任务怎么样?去珍珠山深处的古镇遗迹里寻找余音石,找到的宝石归赞助者所有,其他物品双方平分,薪酬六千冥蝶。嗯,货币是冥蝶,应该是一位幽族发布了这个任务。”

乌恩奇说:“你在好好考虑考虑,找东西可不是我们的长项。另外,有你在队伍里,你确定遗迹不会坍塌吗?”

比扬卡失望的把这张告示扔在一边,拿起了另一张。

“雾海深处发现了新的混沌裂隙,赞助者提供航船,邀请冒险者组队前往探秘,所获物品四六分成,薪酬四万金币。”比扬卡把告示念了一遍,询问说:“这个怎么样?我最喜欢去从没见过的地方探险了。”

“混沌裂隙呀!”乌恩奇耸肩说:“那种地方,你最好想都不要想。混沌裂隙是破碎的次元时空,幸运的人进去了,九死一生。你若是进去了,有死无生,肯定回不来了。”

比扬卡又拿出了几个委托告示,但出价高,又适合他们的任务居然一个也没有。比扬卡撅着嘴,不高兴。

乌恩奇说:“完成任务,我和丽娅去就行,这种小事情你不必亲自出马。”

“那不行!”比扬卡气鼓鼓的说:“那样我跟废物有什么区别?我这就去找潘多姆先生,向他要一些高难度的指派任务,肯定有我擅长做的。”

乌恩奇摊手,他对此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第二十二节 筹划救援队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主要汇率一览:

1枚星石币(星族)=2枚金币

5枚火玛瑙币(炎族)=1枚金币

1枚雷石(雷族)=1枚金币

1000枚铜板(角族)=1枚金币

200枚影贝(影族)=1枚金币

1只冥蝶(幽族)=100枚金币

1支圣兰(战族)=50枚金币

50枚银币(魅族)=1枚金币

3枚天目石(眼族)=1枚金币

1枚核石(渊族)=1枚金币

…………

《杂记》

经过几天的修缮,孤鹜崖上的废弃灯塔被由内至外,脱胎换骨的改造完毕。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乌恩奇用巫法“化石为泥”将坚硬的海岩变成了岩泥,又向其中添加了具有探知阻隔效果的玄阴石粉末。丽娅和比扬卡帮着他,用岩泥填堵了废弃灯塔的每一处缝隙。填补完毕,乌恩奇解除了巫法,废弃灯塔变成了坚不可摧又无法用魔力探查的整块顽石。

废弃灯塔的结构也进行了妥善的重建,塔顶的望台被设计成了空中花园,原本用于照明、监视、传讯和防卫的塔楼被分作三层,顶层的两间小屋,一间是比扬卡的闺房,另一间给了丽娅。中间的一层是他们共用的起居室,底层靠近入口的位置是乌恩奇的房间,乌恩奇房间的对面则是储物仓库。

塔身的楼梯被拆除了,因为比扬卡可以轻易的化身成乌鸦,即使不变身,她也可以展开黑翼,直接飞上塔顶。丽娅也不需要楼梯,她对风的操纵出神入化,除了不能化身为风,完全不逊于真正的风族。能飘在风中的丽娅从不走路,楼梯对她来说完全多余。

至于乌恩奇,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登上塔顶,可以运起斗气跳上去,也可以身手矫捷的攀上去,可以用“飞行术”飞上去,也可以用“反重力结界”背负重物登上塔楼,甚至还可以用空间法术直接传送到灯塔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不需要楼梯,所以塔身狭长的空间被改建成了藏书室。几近三百米高的石质书架与塔身完全融合,其上摆满了闪耀着灵光的书卷,那些书卷都是乌恩奇用诸界智者的异能“诸界之薪传”召唤出来的《诸界遗典》,足足有近千万卷。

一名资深的诸界智者,就相当于一栋藏书丰富,能随意检索,能量身定制,又能到处行走的超级图书馆。把所有的藏书都显摆出来,乌恩奇难免得意洋洋的自夸了一番。

丽娅看了,不知嘟囔些什么。

比扬卡替她翻译说:“丽娅说……”

“丽娅说的话,不用转述给我了。”乌恩奇摆摆手说:“听了扎心,反正不是好话!”

“不听就算了,这次她在夸你呢。”比扬卡说:“你召唤出这么多书,打算让我和丽娅看上一辈子吗?”

乌恩奇自得的说:“本职工作嘛,总不能荒废了。所谓‘知识是照亮黑暗世界的明灯’,我想给这座灯塔起名叫明知塔,塔中所有的《诸界遗典》都可以免费借阅。他们来借阅我召唤出的《诸界遗典》,我也可以获得他们的学识,此外还能宣扬我们的名声,岂不是一箭三貂?”

比扬卡说:“你的想法果然极好,可是楼梯已经拆除了,他们要怎么进来看书呢?”

乌恩奇拍了脑门,果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楼梯都拆了,读者可怎么爬上三百米高的书架?

“噗!”

躲在比扬卡身后的丽娅,笑出了声,乌恩奇气愤的冲她比了比斗大的拳头。此事暂时无法可想,只好就此告一段落。

废弃灯塔改名的当天,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副会长潘多姆先生受邀来明知塔参观。千万卷的藏书,让潘多姆先生叹为观止。

乌恩奇说:“这些书我打算捐献给公会,公会的冒险者可以来此免费借阅,算是我们的一份薄礼。”

潘多姆先生连声道谢,一时间还没有想到楼梯的问题。他仰头望去,万卷藏书扑面而来,对此欲倒东南倾。

趁着潘多姆先生还在迷糊的时候,乌恩奇图穷匕见的说:“副会长先生,其实我们也有些难处,需要您帮忙。我们几个的实力,您最清楚不过了。公开的委托里,根本没有值得我们出手的任务,我们现在虽然还籍籍无名,但日后必然会成为公会的王牌,所以希望您能为我们指派一些符合我们身份的高难任务。”

“完全没问题!”潘多姆先生一口答应下来,略作思索道:“寻常的冒险任务,确实贬低了您的身份。冒险者出生入死,在任务中遇险是常有的事情。救援遇险的冒险者,是公会的职责。否则出了事故,完不成赞助者的委托,传出去要影响我们公会的名声。救援任务一直让我们头痛,假如是比扬卡女士和您,想必十拿九稳,当然报酬极为丰厚。”

乌恩奇又询问了一些细节,救援任务不常有,一旦下达就刻不容缓。任务的报酬分为两部分,公会支付固定的一笔薪酬,余下的薪酬由救援者与受救援冒险者视救援情况协商而定。但若贪图所得,在救援中恶意威胁,或见死不救,将被公会惩罚并永久除名。

至于救援任务的种类,主要分为遇袭救援,灾难救援,伤病救助和运输支援,虽然具体的任务各不相同,但都要求救援者有快速的机动力,强悍的战斗力,防卫以及治愈能力,当然最好有一艘轻型的飞空船,否则实施救援很不方便。

送走了对公会未来充满了美好期望的副会长潘多姆,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聚在灯塔塔顶的空中花园里,一起商议成立救援队的事情。

碍于比扬卡身上的诅咒,三个人一起说话,必定要起口角。所以他们三人在一起,比扬卡和丽娅用唇语交流,乌恩奇看不懂;乌恩奇和比扬卡普通的说话,丽娅从不插嘴;丽娅和乌恩奇偶尔用灵族的语言交谈,比扬卡就假装听不到。所以,他们三人交流无碍。

成立救援队,专门营救危难中的冒险者,比扬卡和丽娅都欣然同意,乌恩奇觉得营救任务牵扯太多复杂的状况,有所顾虑,但拗不过他的两位女伴。

实施救援,他们有独特的优势:乌恩奇有一艘迅捷机动的无当飞舟,可以快速支援;他本身的实力足够强,灵兽、野兽、魔兽、凶兽、山贼、海贼、恶贼、蟊贼、厉鬼、野鬼、幽鬼、女鬼他全都能应付;此外乌恩奇还博学多识,擅长破解谜题,于治愈法术也颇有造诣。

比扬卡自有记忆以来就与厄运和灾难相伴,或许是久病成良医,她对灾难有敏锐的感知。确切的说,比扬卡能看见连接在所有事物上的宿命之丝,只需凝眸一视就能判断出灾难的源头,方位,以及是否还有营救的希望。

至于丽娅,她身为灵族的能力不方便展露,但仅仅是分享了比扬卡三成的血液和魔能,她的实力也达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而她所擅长的风魔法,在运送,转移,机动和克敌方面都妙用无穷。

唯一的可虑之处在于,他们没有一艘能载重的飞空船,星鲸本来可以载重,但他们借来的星鲸宝宝还太幼小,不能长途跋涉。至于另一个更为可虑的威胁比扬卡的坏运气,被乌恩奇和丽娅蓄意的无视了。

商议已定,专门从事救援的孤鹜崖冒险者小队就正式成立了。可是接连好几天,一个救援任务也没有,比扬卡等得不厌其烦,就带着丽娅到惊澜港里购物。乌恩奇留在明知塔里,指挥几位魔法工匠在塔身处设置浮空座椅,有了这些可以上下浮动的座椅,明知塔的大图书馆就可以开张了。

这一天的傍晚,为了庆祝明知塔大图书馆完美竣工,孤鹜崖上大宴宾客,惊澜港冒险者公会近乎全员都来捧场。公会的副会长潘多姆先生一口气饮下了数杯烈酒,亲自弹起竖琴,独奏独唱了一曲《大无畏之死》。

比扬卡不高兴了,拉着潘多姆的山羊胡子说:“潘多姆先生!你存心扫我的兴吗?干嘛唱这种歌?”

潘多姆先生没有办法,只得重新唱了一首当地的民歌《女主人弗罗西尼》,由丽娅伴舞。潘多姆先生歌声和丽娅的舞姿将宴会的气氛烘托到了顶点,就连守卫在山巅的雷族巨人们都纷纷侧目。

宴会将散的时候,乌恩奇对潘多姆先生说:“会长先生,这些天我们都闲得发慌了,需要救援的冒险者一个也没有吗?”

潘多姆先生皱眉说:“最近太乱了,妖灵的云帆舰在雾海上公然劫掠我们圣族的商船,稍有反抗便是船殁人亡。您和比扬卡女士虽然不怕什么,但在云帆舰下救人,相当于与整个妖灵族为敌,太招摇了。所以那些求救的讯息,我就没通知您。”

乌恩奇点头,在这种时候公然站出来与妖灵为敌,确实太招摇,何况丽娅就是妖灵,碍于她的身份,他们也不方便公然挑战妖灵水军。

“您替我们考虑得很周全,”乌恩奇赞赏的说:“别的救援任务一个都没有吗?我们其实不在乎薪酬,只想有些事情可做。”

“倒是有一个。”潘多姆先生说:“不过早已经错失了救援的最佳时刻,现在赶过去,可能只是徒劳无功。在一周前,有一支冒险者小队被困在混沌裂隙的次元界里了。假如那处次元界里有水源和空气,或许他们此刻还活着。”

第二十三节 命定的仇敌

原魔界并不是一个世界,而是一个界系的雏形。

十九个魔界和十一个原界在等级上是世界,但远没有真正的世界那么广大。因此它们可以成为“界”,也可以称为“域”。

黑阳其实是尚未成形的界系之核,是原魔界的核心,更是未来界系的核心。黑阳意味着寒冷、饥饿、永暗和死亡,因为它是极度的秩序,并不是因为它是极度的罪恶。

芸芸众生对黑阳的厌恶,源自于他们对未知事物的畏惧。向黑阳发起挑战,绝对不可能成功。

《蛇的脑洞》

救援如救火,乌恩奇向潘多姆略作询问,便呼唤来星鲸,带着比扬卡和丽娅连夜启程,赶往出事的海域。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潘多姆先生捋着胡子,自言自语的说:“年轻真好啊!连究竟是谁遇难了,遇难的方位都没问,就赶过去了。年轻!太年轻!”

潘多姆先生发牢骚的同时,乌恩奇坐在星鲸的背上,脑袋上灵光回旋,他正在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明悟”感悟这趟求救任务的细节描述。只要是曾经以文字记录过的东西,“诸界之明悟”都可以探查,所以乌恩奇没费太长时间就了解了任务的细节。

需要救援的冒险者是冰族剑士席德尔和他的魅族同伴雪莱,他们在一周之前接受了在混沌裂隙中寻觅天籁水晶的冒险任务,在采集天籁水晶的时候被混乱的时空吞噬了,守卫混沌裂隙的渊族卫士发觉他们长时间没有联络,就向惊澜港冒险者公会发出了遇难通告。

星鲸在黄昏的微光中游弋,这一次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同乘一条星鲸,另一条星鲸跟在后面备用,两只星鲸轮流载重,他们的航程可以持续得更远一些。

乌恩奇问比扬卡:“大冒险家女士,这次救援还来得及吗?”

比扬卡说:“来得及,他们的宿命之丝没有断,也没有即将断裂的征兆,我们一定能成功救出他们的。”

乌恩奇好奇的问:“你从没见过他们,你怎么知道那根宿命之丝就是他们的?”

万物皆有宿命,不可见的宿命之丝被源流和因果所牵引,仿佛恢恢天网,遍及整个宇宙。在遍及整个宇宙,浩繁无穷的宿命之丝中寻觅两个陌生人的命运,无论怎样看都属于不可能的事情,但织命师的力量恰好专擅于此。

比扬卡说:“那个嘛,靠直觉。只要信手捻起两根宿命之丝,就一定是属于他们的命运。”

“我的宿命之丝,你也能信手抓住吗?”乌恩奇问。

比扬卡嘻嘻的笑,伸出手抓向空中,用力的一拉。乌恩奇只觉得头重脚轻,猛然一头栽倒,几乎就从星鲸的背上掉落下去。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但那种生不由己的感觉,让乌恩奇良久都心有余悸。

“‘宿命之厥’。”比扬卡颇为得意的说:“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个,但无论是谁都逃不脱栽个跟头的命运。厉害吧?”

乌恩奇点头赞叹。只能让对手栽个跟头,不算什么强大的能力。但“宿命之厥”是无条件,无差别,无视防御,也无法预知的特殊技能。在关键时刻让不可战胜的对手跌一跤,极有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区别。

丽娅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操纵着风壁,挡开绵密的雨丝。只要比扬卡出行,必定下雨,这几乎等同于真理。

星鲸顶着绵绵秋雨,继续在雾海的上空飞行。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魔界的夜空,没有明月,亦没有星光,因为魔界的对面是原界,原界和魔界互为天空。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若是在陆地上,想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无法前行。但在雾海之上,雾海深处却有微弱的荧光显现,星星点点,若隐若现,随着雾海上的狂澜时明时灭。

这些微弱的光亮,对于在雾海上远航的航船来说,已经足够了。对于飞在空中的星鲸,却不够明亮。

然而今天的雾海似乎有些异常,除了微弱的荧光,还有粼粼的绿光在雾海之上汇集,仿佛一条又一条璀璨的光芒之河,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靠拢,紧紧的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丽娅注视着下方的光芒,用灵族的语言问:“异端,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乌恩奇低头看了看,不以为意的说:“那是海火,夜光虫、甲藻、磷虾、海萤、水母、火体虫之类的东西聚在一起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倒是挺美丽,就是色彩有些单调了。”

“不对!”丽娅颤声说:“我有不好的预感,它们跟着我们。”

“那也不奇怪,星鲸是庞然大物,飞在空中引起魔流的波动,那些发光的海生物嗜好魔能……”

乌恩奇解释到这里,也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们乘着的不是千余米长的巨大星鲸,而是仅有几十米长的星鲸宝宝。星鲸宝宝在海面上飞行,绝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魔流波动,以至于嗜好魔能的海生物会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追随着他们前进。

乌恩奇挠了挠头,定睛凝望,在他们身后的雾海上除了一大片绿油油的微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们下去瞧瞧,就知道了。”

乌恩奇一边说,一边指挥着星鲸宝宝降低了高度,抵近雾海的海面,掠波而行。

这一次,乌恩奇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在雾海之上飘着难以计数的骨舟,每只骨舟上都立着十九个骷髅,一位持旗,六位划桨,六名骷髅勇士持坚盾护卫划桨的骷髅,另有六位骷髅弓手架着长弓,严阵以待。至于那些粼粼的绿光,其实是鬼火。

不算这些骷髅,雾海之上还有许多骑着骸骨战马的死亡骑士,踏波而行,充当骷髅舰队的指挥官。除了死亡骑士和骷髅骨舟,另有无数阴魂飘荡在空中,幽灵战船也夹杂在成千上万的骷髅骨舟里,破波而行。

看清了这些亡灵,丽娅吓得从风中摔出来,死死的抱住乌恩奇,坚决不放手。望着跟在他们身后的亡灵大军,乌恩奇同样头皮发麻。他连忙拍拍星鲸宝宝的头,示意它暂缓前进,全力提升高度。

星鲸宝宝应命拍动双鳍,如同星火一般的圣兰色光芒从它巨大的前鳍上挥洒出去,巨大的升力拖着星鲸和乌恩奇他们直入高空,瞬间与海面拉开了距离。然而,他们不再向前飞了,那支亡灵大军也不动了,云集过来,举着明晃晃的刀剑,在雾海之上大张旗鼓的操练起来,一时间刀枪林立,箭雨如蝗,凄厉的鬼嚎让乌恩奇亦为之胆颤心惊。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终于要出手了吗?乌恩奇觉得如芒在背,因为那位死亡国度的君主实力远在他之上。但事已至此,畏缩可不是乌恩奇的性格。乌恩奇把手按在胸前,蓄势待敌。

然而,比扬卡握住了乌恩奇的手,柔声说:“刚才吓到你们了吧?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降下去了?它们是跟着我的,黑阳即是死亡,我是黑阳的新娘,大概算是它们的女主人吧。”

乌恩奇抹着头上的冷汗说:“女主人?你能给它们下命令吗?”

比扬卡说:“我没试过,我每次夜晚出来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在雾海上还好了,若是在城里,指不定会闹出多少动静呢。”

乌恩奇愣愣的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你是黑阳的新娘,那不是一句玩笑话吗?”

“不是哦!我从来不对你说谎的。”比扬卡把手放在额前,比在胸口,又按在下腹处,以略带幽怨的声音说:“黑阳,它不在天空中的时候,就寄宿在我的身体里。也许在这里,也许在这里,或者在这里。”

乌恩奇翻着白眼,暗想:“我的女王陛下,你跟我说的谎话还少吗?黑阳寄宿在你的体内,那我不是在与寒冷、饥饿、永暗和死亡同行吗?”

真正顶尖的人物,无论天赋、技艺、品性还是机缘,无不站在人类的顶峰。乌恩奇不算顶尖人物,他对此颇有自知之明。

乌恩奇的品性,只擅于在险恶的逆境里奋进。当身后没有路的时候,无论眼前有没有路,乌恩奇都斗志昂扬,锐不可挡;然而若是身后有退路,有闲暇,乌恩奇却往往掌握不了自己的心意,不自觉的退而求其次。

好比在冰释山下,直面剑圣纳格雷德之时,乌恩奇敢于拔剑生死,毫不退缩。但在事后,他却因为无法匹敌纳格雷德的剑技,而选择成为诸界智者,以取巧的方式获取了另一柄魔剑。当知识之灵赐予他另一柄魔剑时,乌恩奇才霍然惊觉,他的心已经丧失了剑的锋锐,终其一生无法在剑技上达到纳格雷德的高度。

直面艰险,才最让乌恩奇感到兴奋。他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又凝视着比扬卡。这些天乌恩奇遍寻典籍,希望能找到比扬卡身上的诅咒来源,以及化解它的办法,然而却一无所获。但在这一刻,乌恩奇终于明白了,比扬卡之所以厄运缠身,只因为她是黑阳的宿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乌恩奇欣然的想:“哈哈,我可只是个二等货色呀,居然跑出来跟极恶的黑阳抢女人!比扬卡,我向你发誓,我一定能将你从与黑阳的恶缘中解救出来!你才不是黑阳的新娘,你只是我的新娘。”

第二十四节 混沌与冥河

幻灵界分为幻界和灵界,幻灵界的创世神是人类五大图腾之一的金翅龙皇。(人类五大图腾中的另一位祈愿灯灵,是幻灵界的界神。)

这只龙比较懒,所以完全照搬了精灵界的样子,创立了幻灵界。但金翅龙皇无法平衡地风水火四种元素,因为他不是精灵。所以龙皇不得不又建立了四个元素界,和数不清的次世界,才能保障幻灵界的主世界不会分崩离析。

《蛇的脑洞》

经过一夜的飞行,乌恩奇他们一行三人终于在时阳升起的时候抵达了目的海域。

星鲸宝宝筋疲力尽的漂浮在雾海的上空,在他们面前,明透的雾海之水被两道仿佛极光一般虚无缥缈的光面分割开来,形成了宽愈万米,蜿蜒近千里,幽深不见尽头的恐怖海隙那便是令魔族闻风丧胆的混沌裂隙。

原魔界形如巨蛋,魔族和妖灵就居住在“蛋壳”的内壁上,可是原魔界正在碎裂,不断扩大的裂纹就是混沌裂隙。

混沌裂隙出现在陆地上,便是亡灵聚集的幽深裂谷;出现在雾海和浊洋里,便会形成如河流般回转的狭长海隙。那些海隙由于望上去极像是海洋中的河流,所以出现在雾海和浊洋中的混沌裂隙又被形象的称为冥河。

冥河之中,空间在一刻不停的破碎和重组,任何物体一旦被卷入空间破碎的区域,都会毫无例外的被分割成碎末。正因如此,万余年来,冥河几乎等同于通向死亡的河。但自从虚空幻魔一族开始驯养冥蝶,又模仿冥蝶设计出了划时代的通幽舰,冥河才不再被视为生命的禁区。

虚空幻魔的通幽舰可以穿行于空间乱流,却不被破坏。虚空幻魔一族,千百年来专注于在雾海之中发现混沌裂隙。他们利用通幽舰不被空间乱流破坏的性能,穿行于混沌裂隙之中,绘制了详细的冥河河图,标明了已知的空间破碎的区域,摸索出了可供航行的线路。

虚空幻魔一族还在冥河之中发现了大量次元时空、次元界、幻境、秘境、位面空间以及亚世界的入口,经由这些不稳定的入口,虚空幻魔一族将领地扩张到了原魔界之外,建立了许多定居点,将种种千奇百怪的特异之物经冥河运回魔界,换来了数不清的财富。虚空幻魔一族也因此一跃成为魔族中最强大最富有的种族。

但随后,觊觎他们财富的深渊炼魔一族使用核融术开发出了另外一种能穿越混沌裂隙的巨舰核融舰。与通幽舰不同,巨大的核熔舰张开防御力极强的光壁,可以强行撞开混乱的空间破碎区域,直抵无底虚空,并穿行无底虚空,抵达距离原魔界最近的另一个世界幻灵界。

幻灵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土地之广袤仿佛无边无垠,物产之富饶仿佛无穷无尽,奇珍和灵兽之繁茂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率先进抵幻灵界的深渊炼魔一族,依靠幻灵界丰富的物产,在几百年里就超越了虚空幻魔,成为魔族中的霸主魔皇塔克埃贝隆也正是深渊炼魔和混沌龙魔两族共同的王。

在乌恩奇第一次亲眼目睹混沌裂隙的这个时代,虚空幻魔和深渊炼魔达成了协议,他们将混沌裂隙的所有权一分为二。虚空幻魔继续经营他们在冥河中的定居点,开发冥河中的秘境和次世界;深渊炼魔则垄断前往幻灵界的权利,不断的将扩张的触手伸向另一个世界。而魔界的其他种族,无论是魔族、妖灵还是蛮族,都被他们蛮横的排斥在外。

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乘着星鲸宝宝在混沌裂隙之外徘徊,冒然冲进去极度危险,而且还会被虚空幻魔和深渊炼魔视作宣战行为,所以他们只能在此安静的等待,直到有途经此地的通幽舰或者核融舰搭载他们,交付昂贵的费用,才能进入到混沌裂隙之中。

比扬卡不高兴的对乌恩奇说:“你不是自称三界诸技,莫不精通吗。你难道不能自己驾着船飞进去?”

乌恩奇强辩说:“三界诸技,莫不精通,当然不假。但我们是来救人的,又不是来闹事的,他们的规矩我们还是要遵守。你不会就是心痛钱吧?”

乌恩奇说对了,身为夜族的比扬卡确实在心痛搭载通幽舰或者核融舰的高昂费用。比扬卡并不了解诸界智者的技能,她对乌恩奇的要求确实是强人所难了。虚空幻魔和深渊炼魔钻研通行于混沌裂隙的方法已近千年,所形成的文字记录浩如烟海,乌恩奇用“诸界之明悟”去感知,不知要到哪一年才能略知一二。

“诸界之明悟”虽然有效,但只适合感悟少量的文字,对于庞大的记录则没有效率。

乌恩奇与比扬卡解释,丽娅在一旁鄙视,星鲸宝宝们吵吵闹闹的要吃星萤石,这一天的黎明倒是其乐融融。

在星鲸的背上吃过了干粮,一艘巨大的核融舰冒着滚滚的黑烟向混沌裂隙的方向行驶过来。乌恩奇指挥着星鲸宝宝,飞近那艘将近五百米长的巨舰,尚未来到近前,已经有十几名魔化成炼魔形态的渊族飞过来,在半空拦住了他们。

那些黑火缭绕于身的巨大炼魔,大声嘲笑着:

“哇,这不是传说中在长门峡死绝了的星鲸骑士吗?”一名深渊炼魔指着乌恩奇的鼻子说。

另一名深渊炼魔附和道:“大块头都死没了,不够塞牙缝的小不点儿也敢拿出来现眼,哈哈哈哈,太丢人了。”

“蠢东西,滚回白河去吧,别来雾海里撒野,雾海可不养废物!”

“咦,这家伙好像是炎族?”一名深渊炼魔发现了什么。

“炎族的蛮子也敢下海了?笑破了我的肚皮!”深渊炼魔们哄然大笑。

渊族的炼魔形态,身高超过十丈,肢体孔武有力,背后生有一对强劲的膜翼,高热的黑火覆盖炼魔的全身,好似漆黑的杀神。单独一只深渊炼魔,体型也比乌恩奇他们乘坐的星鲸宝宝更巨大,十几只深渊炼魔将两只星鲸宝宝围在当中,把温顺的星鲸宝宝吓得缩鳍弓身,连声尖叫,却不敢稍动。

它们胆怯是样子,让那些持强凌弱的深渊炼魔们更加肆无忌惮了。

有一名深渊炼魔挥起黑炎鞭,劈面打落了比扬卡的兜帽,大声叫道:“这里还有一个夜族的孽种,杀了她!”

如果这些深渊炼魔只是辱骂星鲸、星鲸骑士和炎魔,乌恩奇犯不上跟他们生气,但他们万万不该向比扬卡出手,那无疑是在太岁的头上动土。

乌恩奇冷笑一声,未见他身形稍动,但他的身体已经凭空出现在那名深渊炼魔的背后。乌恩奇回身一脚,踹中了深渊炼魔的屁股,那庞然大物就像断了线的黑珍珠一样,翻出几十米远,扑通一声掉进了雾海里。

乌恩奇并未收手,他的足下显出苍青色的光晕,若隐若现,若波光粼粼,那便是斗气外显化成的气海,乌恩奇立身于气海之中,就犹如踏足在水波之上。

握拳,聚气,乌恩奇猛出一拳击向深渊炼魔落水的方位,苍青色的斗气呼啸而出,势若排山倒海,雾海之水被四溅的魔血染成了鲜艳的蓝色,又被斗气的余波激得冲天而起。那名倒霉的深渊炼魔被乌恩奇斗气震得七窍流血,又被击水的回溯之力掀上半空,被乌恩奇探手掐住脖颈,像拎小鸡一样提在手里,丝毫也动弹不得。

深渊炼魔身高十丈,硕大如同小山,软绵绵如烂泥;乌恩奇身高不足两米,足踏清波般的光晕,将惨遭痛殴的深渊炼魔提在手里,那场面好似一只更小的蝼蚁提着小鸡,让人忍不住想笑。

最先笑出来的是丽娅,比扬卡也捂着嘴偷笑。除了她们两个以外,所有的深渊炼魔都没笑。他们看见了从乌恩奇身上释放出的斗气,自然也发觉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是一名舟人。

魔族畏惧舟人,在原魔界不算什么秘密。许多魔族都相信,舟人各个擅长妖法,他们是半截身子长在飞舟上的怪物,所以才能操纵飞舟如臂指使。他们盘踞于白河之上,是圣灵对圣族的鞭挞,他们不但会吃掉圣族,还抢走圣族的女子为他们生育。总之,在魔族眼里,舟人就是异端中的异端,妖怪中的妖怪,是原魔界里最为可怕的敌人。

在这些深渊炼魔的眼前,就站着一名可怕的舟人,那些刚刚还趾高气扬的深渊炼魔们全都蔫了。

一名深渊炼魔色厉内荏的叫道:“你,你这异端?你竟敢来雾海里招惹我们的核融舰,你……”

乌恩奇轻蔑道:“我来雾海怎么了?雾海是圣灵的池塘,圣灵允许谁进来,还用得着你管吗?”

那名深渊炼魔哑口无言,另一名深渊炼魔壮着胆子道:“你要怎么样?我们可不怕你,核融舰一炮就能把你轰成渣。快把我们的人交出来,否则给你好看!”

第二十五节 华盖核融舰

等级是一种奇怪的概念,由“马”编制。(本故事并未采用等级衡量强弱,此处提供的标准只作笑谈耳。)

无差别的输出能力相当于一匹马的普遍能力,认定为等级0级,相当于2个普通人类。

无差别的输出能力相当于2718匹马的普遍能力,认定为等级1级,相当于54个普通人类。

无差别的输出能力相当于2718的平方匹马的普遍能力,认定为等级2级,相当于148个普通人类。

无差别的输出能力相当于2718的立方匹马的普遍能力,认定为等级3级,相当于201个普通人类。

……

在某个遥远的异世界,太阳向宇宙发散热量的功率,认定为等级37级。

在原魔界,太一龙希罗的等级,认定为等级51级。

《等级论》

靠着出众的口才和远比口才更坚硬的拳头,乌恩奇与那些深渊炼魔们交涉成功,顺利的来到了“华盖号”核融舰的甲板上,见到了华盖号的舰长一名出身自渊族的资深海员。

华盖号的舰长名叫布勒斯,大约五十多岁,饱经风霜的履历和历尽沧桑的人生化成了皱纹,刻在他古铜肤色的面孔上。

“我们的华盖号,不能搭载来历不明的人。”布勒斯舰长听罢乌恩奇的来意,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

乌恩奇取出自己的身份铭牌,又适时的将一大袋金币递到了布勒斯舰长的手里。

拳头和金钱都比言辞更动人;拳头可以让人屈服,但未必能让人心悦诚服;金钱则既能让人屈服,也能让人心悦诚服。布勒斯舰长从容的收下了乌恩奇的贿赂,向乌恩奇递过来的冒险者身份铭牌上扫了一眼,赤铜的铭牌上镌刻着火焰纹章,以简短的的话语证明:乌恩奇是一名高级的炎族剑士。

然而乌恩奇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足踏气海辉波,以排山倒海般的斗气冲击把华盖号的二副兰尼根打得骨断筋折,最后他制住单手深渊炼魔形态的兰尼根的招数更是舟人的招牌技能震慑拳。毫无疑问,这枚身份铭牌肯定是假的,但布勒斯舰长只是拿着它看了看,就将它扔还给乌恩奇。

布勒斯舰长漫不经心的说:“惊澜港公会居然允许你入会,还委托你营救他们的冒险者,他们疯了吗?”

乌恩奇耸肩答道:“我们公会的会长大自在妖精自在惯了,她想怎么做,没人能管。有人若是不服气,可以到雷云帝国的云中城堡去找雷云战爵理论。”

布勒斯舰长瞪了乌恩奇一眼,雷云帝国并不信奉圣灵,所以无论是舟人,是妖灵,是蛮族,还是亡灵,只要交得起人头税,都是雷云帝国的合法公民,泰坦巨人的武器雷环可以担保,所以没人敢有异议。

布勒斯舰长嗤笑了几声,不悦道:“这里是雾海,不是雷云帝国的领地。你说要到离这里最近的渊族据点,你愿意付钱,我们愿意给你行个方便,仅此而已。依据《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我们渊族从不参与冥河中的探险,到了据点我们就不会再为你提供任何帮助。”

乌恩奇点头表示同意。

布勒斯舰长继续道:“你们要乘坐我们华盖号,在航行过程中不允许出舱,不允许使用任何法术,不允许接近核融熔炉,不允许与船上的奴隶水手交谈,不允许进行任何记录行为。如果违背,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要请你们下船。这是我们渊族的规矩,你有异议吗?”

乌恩奇说:“没有异议,只是有一个请求。我们不上舰,请您让水手用缆绳将我们的星鲸拖在你们的核融舰后面,我们只在星鲸上活动,不会干扰你们的航行。”

布勒斯舰长说:“随你的便,你们不愿意上舰,卷进空间乱流里可不要怪我们。对了,你们要营救的冒险者接了什么任务,他们为什么被困在了次元界里?”

乌恩奇把他用“诸界之明悟”感知到的情况简略的说了一下,不料布勒斯舰长听罢破口大骂,他骂得不是乌恩奇,不是站在乌恩奇身后默不作声的比扬卡和丽娅,不是被困在次元界里等待救援的两个倒霉蛋,而是以艳名著称于世的幽族公主沫沫。

乌恩奇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最近一段时间被困在次元界里的冒险者可不仅仅只有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冰魔席德尔和魅魔雪莱,大约有十几队冒险者接受了相同的委托,然后全都失落在次元界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发布了那个委托的人,就是幽族公主沫沫。她正在魔都**之扉里做客,想要以余音石和天籁水晶为原料,做一只精巧的万花筒。天籁水晶是无数细小空间的结晶,轻盈明透,只要轻轻移动位置,就会产生天籁般的铃音。余音石的内部藏有次元空间,可以吸纳声音并将其转化为空灵的回声。

以余音石作为配料,以天籁水晶作为主料,冥河公主重金请魔都**之扉里最著名的工匠盖世之匠奇达芬,为她制造这件饰品。但盖世之匠奇达芬拒绝了,因为天籁水晶只在即将关闭的次元界中才有少量孕育,进入次元界本来就九死一生,进入即将关闭的次元界,几乎就是送死。盖世之匠奇达芬以为,为了一件玩物,不值得如此冒险。

然而,志在必得的冥河公主无视了盖世之匠奇达芬的顾虑,依旧发布了委托,只是她不再邀请盖世之匠奇达芬亲手为她制作,而是高价聘用了魔都**之扉里另一名具有鬼才之称的著名工匠“疯子”迪高。

这件事情的直接结果,正如同乌恩奇所知,三十几名前往次元界里寻觅天籁水晶的冒险者生死不明,还有更多的冒险者跃跃欲试,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样涌向混沌裂隙。

布勒斯舰长仍在骂口不绝,痛斥幽族公主沫沫视人命如草芥,只为一件玩物就害得几十名冒险者死于非命,此等伤天害理之举,一定会触怒全知全能慈悲博爱的圣灵。

站在乌恩奇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比扬卡,强忍着听了布勒斯舰长将近半个时辰的咒骂,终于忍不住插口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事情怎么只怪沫沫了?那些冒险者就没有责任吗?又不是有人逼他们接任务。”

“听你这话,你也是贵族小姐吧?”布勒斯舰长怒道:“给我滚下去!”

乌恩奇和比扬卡全都出身于种族的上流,屁股坐在哪里,脑袋就往哪里想,所以布勒斯舰长的愤怒他们无从体会也无法理解。

幽族公主沫沫悬赏五十万冥蝶寻找天籁水晶,那笔巨款布勒斯舰长出生入死几十年也赚不到,何况普通的冒险者。底层的冒险者大多出自苦寒之家,五十万冥蝶的巨款可以令他们从此一生无忧,从社会的底层一举爬到顶端。

底层的冒险者们并不具备从次元界里获取天籁水晶的能力,但如此强大的诱惑,哪个冒险者会不动心?所以幽族公主的悬赏委托,就好比是以致命的诱惑设下了一个必死的圈套,让如饥似渴的冒险者们争先恐后的往里跳。

比扬卡在场的时候,说话的人超过了三位,必然会起口角,这是她背负着的诅咒。因为这个诅咒,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被赶下了核融舰,好在他们之前达成的协议并未因此一拍两散。

几名渊族水手依照约定,用缆绳将乌恩奇他们的坐骑,两只星鲸宝宝,拖在核融舰的舰尾。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分乘两头星鲸,安抚着它们,任由核融舰拖曳着前进。他们之所以依旧冒着秋雨,乘着星鲸,同样还是因为比扬卡身上的诅咒,比扬卡若是乘上核融舰,核融舰走不了多远大概就要报废了。

华盖号核融舰拖着乌恩奇他们的星鲸继续前行,抵近混沌裂隙才缓缓的停下来。核融舰上许多名奴隶水手在鞭挞魔监工的指挥下,向核融熔炉里添加核石。核融熔炉全力运转,浓烟四起,轰鸣震天,大约准备了十几分钟,一只光芒夺目犹如太阳表面般刺眼的光罩完美的罩住了整个核融舰,连同牵在核融舰后面的星鲸也被保护在其中。

随着布勒斯舰长一声令下,五百米长的核融舰从雾海的水面上破波而起,仿佛冉冉升起了一颗明亮的太阳,光耀四方。在光辉和轰鸣声中,核融舰猛然下坠,径直冲入混沌裂隙,混沌裂隙中不稳定的空间皆被撞碎。破碎的空间碎片,好似千万跟琴弦绕在核融舰的光罩之上,奏响了美妙,又难以言表的天音。

如若铃音般轻悦,如钟鼓般空灵,仿佛母亲的心跳一般安适,仿佛怒海狂潮一般激越,那美妙的声音完全压倒了核融熔炉的轰鸣声,让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全都心旷神怡。

第二十六节 愚者逐日影

等级是一种奇怪的概念,由“马族”编制。

等级0级,相当于2个普通人类。

等级1级,相当于54个普通人类。

等级2级,相当于148个普通人类。

等级3级,相当于201个普通人类。

等级4级,相当于546个普通人类。

等级5级,相当于1484个普通人类。

等级10级,超凡入圣,称为圣者,相当于两万两千名普通人类。

等级20级,拥有神格,相当于两万两千名圣者。

等级40级,可以创立世界,称为创世神,创世神的实力至少相当于20颗太阳。

等级60级,可以创立界系。

等级超过60级,不被界系所容纳,成为真正的龙。

(本故事并未采用等级衡量强弱,此处提供的标准只作笑谈耳。乌恩奇此时的等级,大约为十二级。)

《等级论续》

华盖号的核融光罩从外面看就像缩小了的太阳一般明亮耀眼,但从光罩的内部向外看,外界的景物却不受光罩的影响,依旧色彩鲜明,清晰可见。

核融舰在混沌裂隙里穿行,透过核融光罩混沌裂隙中奇异的美景映入乌恩奇的眼帘:

弥散的空间断面闪烁着色彩斑斓的微光,仿佛千千万万朦胧的轻纱在宽阔的海隙中层层叠叠,交相辉映,发出铃音般美妙的轻响,自由的飘摆,然而那些瑰丽的空间断面却比最锋利的刀刃更锋锐。

在飘散的空间断面之间,是一处处深隙状的通道,通向无底虚空。除了空间断面和深隙状的通道,在混沌裂隙中有难以计数的次元门,毫无规律的虚浮在裂隙里,仿佛一面面神奇的圆镜,镜中是一处处奇妙的,不可思议的,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次世界。那些次元门影影绰绰,仿佛随时都可能在清脆的铃音中永远封闭,从此与世隔绝。

比空间断面和随时可能关闭的次元门更危险的是混沌裂隙中游荡的空间破碎区域,亦可称作空间乱流。混沌裂隙里的空间乱流像是湍流中的孤波,在混沌裂隙里横冲直撞。撞向空间,空间崩碎;撞入次元门,次元崩塌;撞过虚空,布洒下新生的空间;撞在核融舰的护罩上,却被核融光罩高密度的魔能弹开,伤害不到核融舰上的众多魔族。

空间断面的荧光,空间乱流的微光,初生空间的霞光,次元门明亮的闪光,以及成千上万个次元世界中妙不可言的景观,构成了混沌裂隙色彩丰富,壮丽斑斓,又危机重重的绝美画卷。

听着耳畔清脆空灵的空间之音,亲眼目及混沌裂隙中奇异多样的美景,乌恩奇不禁陷入了沉思。在矗云山的时候,七峰矗云耸立,二十八岭横若列屏,乌恩奇曾经以为天下雄奇之景莫过于此,然而亲眼目睹了幽深又奇妙的混沌裂隙,乌恩奇却犹疑了。就好像他曾经以为矗云七王已经站在了原魔界的顶点,而现在看来,矗云七王不过是七只坐井观天的癞蛤蟆。

乌恩奇回头望向比扬卡,她乌黑的长发在烈风中飘扬,紫色的眸子清澈如水,面白唇红,黑袍之下曼妙的身姿透着青春的气息。但在她的体内,寄宿着最恐怖的黑阳。矗云七王的微薄之力与黑阳相比,就像蝼蚁扬起前臂,妄图阻挡旭日东升,只能用愚蠢来做出评价。

因为与布勒斯舰长吵架了,又被灰溜溜的赶下船,比扬卡此时仍在生气,她那一幅气鼓鼓的样子很像是邻家的女孩儿,完全没有什么女王的风范。

在魔都**之扉的时候,幽族公主沫沫故作娇憨,帮比扬卡解了围,剑圣纳格雷德才悻悻收手,没让比扬卡当众难堪。所以比扬卡一直念着沫沫公主的好,不愿意听别人在背后讲她的不是。

比扬卡气呼呼的说:“那个蛮横的老头子,我要狠狠的教训他。他一定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冥河公主可漂亮了,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

乌恩奇笑着说:“那可不见得,若论漂亮,我不觉得有哪个女孩子比得上雾玫庄园里的莎琳娜。若论美丽,情人眼里出西施,谁是最美丽的女孩子,因人而异,对我来说,一定是我们家丽娅。”

“色狼!”比扬卡怒道。

“白痴!”丽娅附和说。

于是不出预料,乌恩奇的脑袋上被揍出了两个大包,一个是比扬卡用拳头打的,另一个是丽娅用榔头敲出来的。

星鲸这边正在嬉闹,核融舰上的魔族们却乱作一团,核融熔炉里传出了刺耳的摩擦声,维持核融光罩的魔能骤降。明亮的核融光罩忽明忽灭,好像随时都可能破裂。核融舰正在穿破空间,如果此时核融光罩坏掉了,整个核融舰和舰上所有的魔族全部会被比刀刃还锋锐的空间裂片搅成碎屑。

乌恩奇他们察觉到了核融舰的异况,比扬卡对着甲板上跑来跑去的魔族水手注视了一会儿,低声说:“核融熔炉坏掉了,他们应付不了空间乱流,这艘华盖号好像要沉了。”

乌恩奇无奈道:“这不会又是你弄得吧?”

比扬卡叫屈说:“怎么能怪我呢?我只是会使可能出现的故障,变为必然出现,他们的船若是根本不存在问题,我即使住在上面也没有事。上次我乘通幽舰去魔都**之扉,一点事情都没有。都怪他们的船不好,这种破船,即使没有我也行驶不到幻灵界,现在就出了问题,是我救了他们才对。”

“你现在越来越会狡辩了。”乌恩奇赞扬说:“你的唇读术也挺方便的,教给我好不好?”

比扬卡说:“我又不是想学唇读术,我也愿意跟大家一起说话。可是我刚一凑过去,大家就吵起来了,迫不得已我才学了唇读术,用来远远的看看大家都在说什么。唇读术,你是学不会的。你心思旁骛,偏爱快捷,学不了这种需要用慢工夫区分细微的技能。”

乌恩奇确实学不会唇读术,而且现在更没有学习唇读术的闲暇。

乌恩奇对丽娅说:“你用风壁护住星鲸,我去前面开路。大冒险家比扬卡女士,你要抓好缆绳,千万不要被甩进空间裂隙里面去。”

丽娅点头,释放出飓风般的气旋,环绕着他们乘坐的星鲸。

比扬卡靠在星鲸的背上,却显得一点也不紧张。

比扬卡笑道:“你去前面开路吧,别让他们的核融舰沉了。不用担心我,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绝对不可能被次元空间卷进去,你放心就好了。”

黑阳即是原魔界的核心,这会儿它正寄宿在比扬卡的身体里。换言之,比扬卡停留在哪里,哪里就是原魔界的中心。原魔界的中心当然不会被破碎的空间卷走。想明白这些,乌恩奇却更觉得沉重。以自身饲养丽娅,分走了比扬卡三成的血液;让自身成为黑阳宿主,必死的宿命已悄然临近。

“你放心,我一定能保护你!”

乌恩奇说完这句话,纵身一跃,跳上核融舰的舰尾,运起斗气,踏气海奔行,仿佛只在转瞬间就站在了核融舰的艏楼上。

乌恩奇将右手举在身前,一柄折断了的铁剑从他的心中被召唤出来,铁剑黝黑无光,双刃连柄,六棱八面,厚重坚实。

乌恩奇提剑在手,朗声念道:“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其杖化蟠桃之林。”

乌恩奇所修炼的剑术,称为开阳剑法。他所咏颂的剑诀,并非招式的诀窍,而只是以短歌辅助心意,以心意驾驭斗气,再以斗气驾驭剑艺。开阳剑法就是这样,以意驭气,以气御剑,如同丽日般火热的非凡剑技。

乌恩奇所咏出的这式剑招,名为“愚者逐日”,即是开阳剑法的起手式,也是开阳剑法中威力最大的执意之剑。以心意驱使斗气,高速的冲击剑刃,千锤百炼,灼热如阳。

高热的风,吹拂着乌恩奇坚毅的面容,他毫不慌乱,挟着风势飘身而起,悬于半空中。半截断剑脱手而出,绕身回旋,速度越来越快。

气流和斗气交替的冲击着剑刃发出刺耳的剑鸣,剑刃之上温度急剧升高,黝黑的断剑上焕发出明亮的火光,火光的颜色由微明转为赤红,由赤红转为金橙,由金橙转为碧翠,由碧翠化为苍青,紧接着苍青之火变为纯青的色泽,随后变紫变黑,变得光芒耀目,变得黯淡无光,变得无形无影,只余下一点星芒。

星芒出现后,乌恩奇的八面铁剑便不再飞旋,静静的落回来,握在乌恩奇的手中。此时的它俨然已是一柄火焰之剑,剑柄仍然是黝黑的颜色,剑身上的火焰犹如彩虹般一般明媚,赤、橙、黄、绿、青、蓝、紫、黑暗、光明、幽邃、虚无,以及闪烁在虚无之外的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微光。

深渊炼魔是魔族中最擅于用火的种族,在核融舰甲板上乱作一团的他们,一见之下,莫不胆战心惊。

红火的温度大约三百度,橙火的温度大约八百度,绿火的温度超过了千度,紫火的温度已到八千度,深渊炼魔的黑火的温度超过了一万度,光明之火温度如同太阳的表面,幽冥幻火温度已高达百万度以上,无形玄火温度超过了亿万度,而无形玄火以外的那一点星芒,其名为“异光”,那是不能为宇宙所包容的热之极致。

乌恩奇的八面铁剑之所以变成了半截残剑,不是因为战败,而是因为这柄奇金陨铁之剑根本无法承受乌恩奇高热的剑技,所以才被当中熔断。

虽然剑已断,但高热犹在,极致的热量比原魔界里最强的剑更锋利。何况,在此时此刻,乌恩奇的心境与剑技一意相承,他就是那名愚者,他的敌手就是暴虐的烈日。愚者欲追日影,纵然身死,亦要化身成蟠桃之林,为后世之人遮阳成荫,如此方可称之为执意。

第二十七节 丽日之传承

开阳剑法共九式,剑意为本,剑招为末,以意驭气,以气御剑:

起始式愚者逐日,乃执意之剑,千锤百炼,灼热如阳;

第二式衔沙填海,乃恨意之剑,剑为其形,恨为其质;

第三式不周云乱,乃绝意之剑,败亦不败,杀机潜藏;

第四式常羊干戚,乃战意之剑,舍生忘死,以舞干戚;

第五式逐鹿玄黄,乃杀意之剑,战天戮地,浴血玄黄;

第六式鹃心梦蝶,乃爱意之剑,迷情梦蝶,百死何悔;

第七式星河灵图,乃文明之剑,方割天地,化成文明;

第八式炼石擎空,乃延续之剑,不弃不离,舍我其谁;

终止式开阳破天,乃辉煌之剑,辟地开天,终则有始。

《开阳剑典》

乌恩奇独立于核融舰的艏楼,信手出剑,将胸中之执念尽意挥洒。

异光横斩,虚空碎断,挡在乌恩奇面前的核融光壁在极致的高热面前一触即溃,灼热的剑芒仿佛一道裁决之光将前路涤荡。在核融舰向前行进的方向上,所有的阻碍全被斩碎,破碎的空间如片片桃花飞落,发出悦耳的清音,仿佛绵延数百米落英缤纷的蟠桃之林。

被极热之剑“愚者逐日”斩碎的空间,如花瓣飞溅,那些锋锐的空间碎片在临敌之时本来有极强的杀伤力,但它们霰射的方向与斩击的方向一致,所以才不会伤害到失去了核融光壁保护的核融舰。

华盖号核融舰拖着两条星鲸,在宛如桃花英落的空间碎片中向前行驶,空间乱流扑面而来,乌恩奇便再出一剑,扫荡前路为核融舰开道。

不知什么时间,华盖号的艏楼上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魔族。乌恩奇以余光回视,比扬卡笑吟吟的立在他的身后,脸上尽是骄傲和得意,仿佛招致核融舰故障的不是她,而随意斩出极热之剑令虚空碎断才是她的功劳;丽娅飘在风中,面色苍白,双手不自然的发抖,眼中除了畏惧以外,满是羡慕的神情。

华盖号的大副渊族伊布瓦齐因为震惊,面露怯色;那些围观的渊族水兵,贲族监工(鞭挞魔)和奴隶水手们在惊愕之余,大都有死里逃生的欣幸之情;华盖号的舰长布勒斯则面带羞愧之色。

布勒斯舰长见乌恩奇回头看他,垂首道:“圣者大人,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和您的同伴。感谢圣灵,多亏您及时援手,核融舰上近百条性命才得以保全,我们会永远念着您的恩德。”

乌恩奇笑道:“无妨,只是我们还没脱险呢,你们可别聚在这里瞧热闹。赶紧操好舵,别弄错了航向,也抓紧时机抢修,我的体力撑不了太久。”

布勒斯舰长应了一声,带着华盖号的船员领命而去。他们离开以后,比扬卡就迎着热浪,上前一步,握住了乌恩奇没有持剑的左手,与他并肩而立。她小鸟依人的站在乌恩奇的身边,固然妨碍了乌恩奇出剑的角度,但却让他心中的执意更胜,八面铁剑上的火焰发出噼噼的响声,焰光冲天而起,剑尖的异芒如同爆发的新星般闪耀。

比扬卡赞许的说:“不错嘛!你的剑技,我很喜欢。”

乌恩奇歪着头,心想:“难得你称赞我,不过嘛,于剑术而言,你是个外行,你喜欢的只是那五颜六色的彩虹火吧?开阳剑法是世间最灼热的剑技,可惜我只是初窥门径,小成者乌恩奇也。”

乌恩奇侧过头,回望丽娅。几天之前,在惊澜港,乌恩奇故意让丽娅敲击了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真知鼓,又用“诸界之明悟”偷窥了丽娅的真知绘卷。倘若那面真知鼓确实可以预知未来,开阳剑法的集大成者不是乌恩奇,恰好就是此刻飘在他身后,断了双腿,瑟瑟发抖的灵族少女。

乌恩奇注视着丽娅,暗想:“《开阳剑典》我已经把它放在明知塔的书架上了,如果冥冥中有天意,你一定找得到。虽然你敌友未明,但开阳剑法与我而言,注定无法发扬光大,我果然更希望它在你的手中熠熠生辉。你既然愿意看,我就从头为你演练一遍。”

乌恩奇一手牵着比扬卡,一手持着彩虹火剑,将开阳剑法从头练起:愚者逐日、衔沙填海、不周云断、常羊干戚、逐鹿玄黄、梦蝶鹃心、星河灵图、炼石擎空,一直演练到最后一式开阳破天。

一套开阳剑法演练完毕,华盖号核融舰的核融熔炉也终于排除了故障。华盖号动力全开,在两个时辰以后,终于险之又险的行驶到了他们驶往幻灵界的第一个中转站,位于冥河入口处的渊族第一据点。

渊族的第一据点呈倒三角锥状,悬浮在冥河中,以强大的魔能光束固定住了附近的空间。据点最上方的平台宽阔平坦,几乎抵得上一座城镇,但城镇之中只有港口,军营,奴隶营地,冒险者营地和据点集市。除了平台上的这些设施,据点下方有许多船坞,修建了近百座以魔导炮为武器的防卫要塞。

这座渊族的据点很坚固,好战的乌恩奇寻思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它防卫的弱点。就在他还在动歪念头的时候,华盖号核融舰靠上了码头,舰上的奴隶水手被鞭挞魔们挥舞着蛇首鞭,鞭打着押解进了据点的奴隶营地。其他的船员,除了被乌恩奇打成重伤的二副兰尼根以外,都在布勒斯舰长的带领下,来到星鲸旁,向乌恩奇他们致谢。

布勒斯舰长把那袋金币还给乌恩奇,带着愧意说:“圣者先生,华盖舰全员感谢您的帮助,我们这艘船要返回魔都**之扉大修,没法继续前进了。”

乌恩奇把那袋金币重新塞给布勒斯舰长,同样带着愧意说:“舰长先生,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按照契约,这是您和船员们的应得之物。”

在乌恩奇的坚持下,布勒斯舰长收下了船费。他握住乌恩奇的手说:“圣者先生,您是我见过的最谦逊的强者,您的美德令我等敬仰,但限于《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的约束,我们没法为您的任务提供帮助。在据点的冒险者营地,有一名幽族叫亚迪士,他是一位著名的冒险家和船长,非常值得信赖。”

乌恩奇点头,对布勒斯舰长提供的信息表示感谢。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冤大头舰长,比扬卡对乌恩奇说:“最近你与别人说话客气多了,越来越像我们夜族。原来的时候,你可是从来不说‘您’的。”

乌恩奇笑道:“匹夫不自量,我曾经的那种蠢态,你把它忘掉好了。我根本没有自大的理由。”

在渊族的第一据点,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分头行动。比扬卡和丽娅去打探关于冰魔席德尔和魅魔雪莱的情报,顺便去据点的集市购买些在混沌裂隙中探险的食物和用品。乌恩奇则去寻找布勒斯舰长推荐的向导,幽族亚迪士。

经过一番询问,乌恩奇终于找到了幽族向导亚迪士。他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拥有一支私人舰队,是幽族首屈一指的大冒险家。

在混沌裂隙中除了那些可能随时关闭的次元界,也有一些次元界被主世界同化,变得相当稳定。那些稳定的次元界,在危险的混沌裂隙中无疑是最宝贵的落足之地。

亚迪士在混沌裂隙中发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个稳定的次元界博望角,经营混沌裂隙的幽族在博望角建立了冥河里最繁华的都市幽冥城万圣之湾。但亚迪士并没有因此富可敌国,他在一次危险的远航中失去了由三艘通幽舰组成的私人船队和近乎全部的船员,破产变成了一名贫困和失败的冒险者。

乌恩奇在冒险者营地的小酒馆里找到亚迪士的时候,他正红着眼睛向喉咙里倒酒,乱蓬蓬的络腮胡子许久没有剪,蓬头垢面,穿了邋遢的破损皮甲。

乌恩奇上前与醉醺醺的亚迪士搭讪,老酒鬼怒道:“快滚快滚!我们幽族的航线,绝不会向外人泄露。我以圣灵和我的酒桶发誓,再穷也不会将秘密告诉你们!”

“您老误会了!”乌恩奇大声说:“我不是要向您买航线图,是请您当向导。”

“向导?”老酒鬼揉揉通红的眼睛说:“你也要去找天籁水晶?一个炎族的蛮子,滚滚滚,老子闻到你的臊味就恶心!”

乌恩奇一阵翻白眼,心想:我以后再也不装什么炎魔了,那帮家伙里外不是人,到哪里都没个好名声。

幸好炎族也有独门绝技,乌恩奇一拍桌子,大叫道:“侍者,把你们最烈的酒拿过来,我要陪亚迪士老爹痛饮到一醉方休!”

十几分钟以后,老酒鬼亚迪士瘫在桌子底下人事不省,乌恩奇在一旁摇头叹气,好不容易找到的向导已经烂醉如泥了,还怎么出行?何况,这糟老头子到底靠不靠谱啊?

第二十八节 黑遂山秘闻

乌恩奇扛着老酒鬼亚迪士,与比扬卡和丽娅在约定好的地点碰面了。由于骗来的老酒鬼向导已经醉成了烂泥,他们几个也彻夜未眠,于是找个地方休息成了当务之急。

可是他们一行四人在渊族第一据点里寻觅了许久,提供住宿的旅店居然一间都没有。乌恩奇推醒了满身酒气的向导亚迪士,向他询问。

老酒鬼睁开惺忪的醉眼,瞧了瞧温婉的比扬卡,又盯住了丽娅清丽的俏脸,眯着眼睛说:“住宿?你小子艳福不浅嘛?去买两个卷轴,‘魔邓肯豪宅术’,‘魔邓肯忠犬术’。把豪宅术往地上一扔,让忠犬守门,你们就可以进去##了。”

老酒鬼亚迪士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掌印,脖子一歪,靠在乌恩奇身上继续呼呼大睡了。

渊族第一据点里并没有普通居民,只有士兵、冒险者和奴隶。士兵有兵营,奴隶无法外出,冒险者们想露营休息,各有各的绝技,所以渊族第一据点里根本没有旅店。

为了有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乌恩奇只好带着满脸疲惫的比扬卡和丽娅重新来到了渊族据点的集市。渊族据点的集市分成了四个区域,分别售卖食物、冒险用品、奇物和奴隶。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乘着星鲸招摇过市,立刻就成了众人指指点点和谩骂的对象。

面对众人的谩骂,比扬卡早已习惯了,乌恩奇虽然七窍生烟,但他十分理智。众怒难犯,何况他们还身处异乡。可是丽娅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她俏丽的脸如同被严霜覆盖,绕身回旋的气流掀动她的裙摆,细丝状的电光在她身边不停闪烁。

乌恩奇连忙拍了丽娅的肩,示意她冷静。这名十四岁的灵族女孩狠狠的剜了乌恩奇一眼,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骂道:“混蛋!”

乌恩奇也觉得那些擅长歧视和仇视的魔族全是混蛋,但实际上他对魔族的了解有太多的偏颇。

若论学识,乌恩奇学富五车,可谓饱学之士。但许多东西并不会成为学识,而被文字记载。文字只记录成功者的经验和感言,极少记载失败者的挣扎、猜疑、嫉妒与仇恨。

不包括奴隶,渊族第一据点里的魔族,除了渊族,就是贲族,其他种族寥寥无几。在人类看来,渊族是深渊炼魔,贲族是鞭挞魔,他们与六翼天魔、虚空幻魔和夜魔都是魔族,所以被一视同仁的归结为理应和平共处的一丘之貉。

但事实上,深渊炼魔和从属于他们的鞭挞魔,最仇视的三个种族就是六翼天魔、虚空幻魔和夜魔,妖灵和舟人倒在其次了。

指挥着星鲸的乌恩奇被误以为是六翼天魔,穿着织命师长袍的比扬卡确定是夜魔,挨了丽娅一巴掌倒在星鲸背上鼾声如雷的老酒鬼亚迪士是虚空幻魔,跟他们同行的丽娅看上去像是风魔,但她是个添头,不算数。他们这一队人,集合了深渊炼魔和鞭挞魔的所有仇恨,不被辱骂和挑衅才是咄咄怪事。

而要追溯仇恨的来源,则在于千百年来的利益纠葛。虚空幻魔控制着冥河,几乎垄断了混沌裂隙里所有的资源,令深渊炼魔通往幻灵界的航程难于补给,因而步履维艰。星鲸骑士团覆灭之前,六翼天魔一直控制着白河的航运,把深渊炼魔的核融舰排斥在外,两族因此结下了不解之仇。至于夜族,他们把持着雾海沿岸的商贸,专门从事转手买卖,高利贷和走私,从中渔利。

所以在深渊炼魔举族的眼里,虚空幻魔是先行一步却跳出来挡路的超级混蛋,六翼天魔是占着既得利益却抵挡不了外敌的超级废物,夜魔则是贪得无厌和稀泥,不劳而获却拿走了大头好处的超级骗子。

这些仇恨和敌视持续了千百年,但却从未冠冕堂皇的记录在史册里,所以身为诸界智者的乌恩奇竟无从察觉。

乌恩奇带着比扬卡、丽娅和亚迪士在渊族据点的集市里一路碰壁,受尽了白眼,撞得灰头土脸,没有任何一位渊族和贲族肯与他们交易,倒是有许多寻衅者追在他们身后嘲讽般的询问:他们那清丽可爱又倔强讨喜的小女仆,睡一夜要多少核石。

就在乌恩奇他们陷入困境的时候,一队渊族分开围观的众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名渊族正是被乌恩奇两拳一脚揍成了半残的华盖舰二副兰尼根,他在军营里接受了牧师的治疗,这会儿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莽汉了。

二副兰尼根对着乌恩奇一阵大眼瞪小眼,颇有恨意的说:“哼哼!堂堂圣者,沦为过街老鼠,你们在这里搞什么鬼呢?”

乌恩奇摊手表示无辜。

兰尼根向他们的队伍瞧了瞧,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

兰尼根唾了一口吐沫,悻悻的说:“《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不允许我们支援渊族以外的冒险者,那条约算个屁!你们要买什么,我们可以帮忙。反正我们的核融舰一时半会儿肯定开不走,您在据点里若有什么差事不好办,言语一声。”

华盖号的二副兰尼根倒是个爽快的家伙,似乎并没有记仇。在他和渊族船员的帮助下,乌恩奇他们很快就买来了他们需要的粮食和卷轴,当然还有喂给星鲸宝宝的鱼。

食物在混沌裂隙里的价格高到离谱,两条星鲸宝宝一顿午餐就吃掉了比扬卡三千金币,让漆黑的女王心痛到几乎想哭,但没填饱肚子的星鲸宝宝们依旧张着大嘴,不满意的鸣叫。

星鲸的叫声吵醒了宿醉的老酒鬼亚迪士,在他的指导下,渊族船员又帮乌恩奇他们买来了几张“魔邓肯灵沼术”的魔法卷轴。

与热心的渊族船员道别,乌恩奇他们在据点的平台上寻找了一处空旷的场地。

乌恩奇将“魔邓肯豪宅术”卷轴扔向地面,魔光闪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传送门,传送门的内部是一间魔法豪宅。

乌恩奇将“魔邓肯忠犬术”卷轴扔在传送门前面,门前立即出现了两头凶恶的地狱犬,呲牙咧嘴的盯着每一个路过的魔族。

乌恩奇又将“魔邓肯灵沼术”卷轴扔在豪宅术传送门的对面,在绚丽的魔光中,又有一个传送门悄然出现,通往次元空间中一片汪洋的灵沼。

“魔邓肯豪宅术”,不差钱儿的魔法师宿营专用;“魔邓肯忠犬术”,不差钱儿的魔法师守夜专用;“魔邓肯灵沼术”,不差钱儿的魔法师养鱼专用。有了不差钱儿的“魔邓肯系列冒险魔法”,到任何地方冒险都像在自家门前野餐一样方便。

接连用了三张“不差钱儿”的卷轴,比扬卡难过得落泪,乌恩奇却对大冒险家兼大魔导师魔邓肯的一系列“不差钱儿”魔法大感兴趣。

乌恩奇所修炼的法术其实是造化法,造化法可以用黑暗源力模拟一切法术的效果。使用过一次的法术,乌恩奇就可以用造化法来模拟它的效果,当然源流术除外。所以说,购买卷轴花掉的金币绝对超值,因为这三个非常实用的冒险魔法已经正式加入到了乌恩奇“三界诸技,莫不精通”的行列里了。

有了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劳顿了两日一夜的比扬卡很快就睡熟了。老酒鬼亚迪士还没有醒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呼呼大睡。乌恩奇守在魔法豪宅的入口,一时间还没有睡意。丽娅无声的飘过来,单手抓住裙角,绕着乌恩奇几度徘徊。

“你有话说?”乌恩奇用灵族的语言问。

丽娅点点头,用细微的声音说:“你的剑术,可以教给我吗?我们灵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以天翼龙的名义起誓,必定会报答您。”

如果不是为了将开阳剑法传授给丽娅,乌恩奇就不会等在这里了。

“开阳剑法不会因为我的不肖而失传,我心甚慰。”乌恩奇颔首道:“开阳世家和我不需要你报恩,但你学了剑法想要报仇,必须先把仇人的名字说给我听。”

丽娅咬着唇,把头靠在乌恩奇的肩上,近乎无声的述说。

过了许久,比扬卡走过来,抱走了熟睡的丽娅。

比扬卡嬉笑着问:“你从丽娅那里都骗到什么话了,可以告诉我吗?”

乌恩奇说:“那些话,她本来也想对我们坦白。你知道山中老妖吗?他是灵族的黑遂柱国,专门负责在黑遂山训练刺客。他们在贱民和奴隶中挑选有天赋的男孩子。那些男孩子非常不幸,他们被残酷的训练成刺客,在他们离开黑遂山之前,山中老妖会命人给他们灌下幻药,然后把他们送到一处封闭的园林里。”

“在那处园林里有许多美丽的花,有美食和美酒,都是他们从未享用过的东西,还有许多漂亮的女孩子,她们会温柔的待他们,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

比扬卡眨着眼睛问:“都有什么要求?让我猜猜……”

乌恩奇说:“你不用猜了,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那大概是他们一生中第一次见到女孩子,所以他们会完全听她们的摆布。大约几天以后,他们就会再次受骗,喝下有幻药的酒,然后被送回训练营。那时山中老妖会告诉他们,他们去的地方是极乐净土,只有为天翼龙而死,才会在极乐净土里得到永生。随后他们就会被安排刺杀任务,怀着虚幻的梦想,与敌皆亡。”

比扬卡说:“这些事情与丽娅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男孩子。”

乌恩奇说:“她是在极乐园里负责哄骗那些男孩子们的女孩,出于不忍,她向一个男孩子泄露了黑遂山的底细,可是他却将她出卖给了山中老妖。灵族的戒律不允许杀死未曾生育的女孩子,所以丽娅被斩断了双腿,送到魔域交给魔族处死。那个勾结了灵族的魔族,就是雾玫镇的治安官内奥米。”

“那个渊族,我知道。”比扬卡凝眉说:“他给了我一份债权,让我去如矩堡向坎德利什催债。看起来,他们处心积虑想要把丽娅送到我身旁。这可真奇怪,丽娅居然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灵族女孩,我还以为她是灵魁的私生女呢。”

第二十九节 冥蝶与领土

几何很重要!

《蛇曰》

混沌裂隙里昼夜难分,乌恩奇他们略作休息就叫醒了退役船长亚迪士,把他们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

亚迪士揉着不怎么清醒的眼睛,怀疑的说:“就凭你们,要到次元空间里救人?”

乌恩奇说:“我是一位圣者,虽然只是个二流货色,斩开空间救人对我而言还不算什么难事。”

比扬卡接口道:“大概我也是圣者,只要离得较远,我就能大致的判断他们所在的方向,离得较近反而判断不出了。不只是惊澜港公会的席德尔和雪莱,所有因为寻找天籁水晶迷失在次元空间里的冒险者,我们都要救援。”

丽娅坐在比扬卡的身边不说话,她本来除了服侍别人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分享了比扬卡的三成血液和魔能以后,丽娅的实力也到了圣者的级别。

退役船长亚迪士是位有见识的老者,能派出三位异族圣者前来救援迷失在次元空间里的冒险者,他们背后的雇主理所应当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退役船长亚迪士喃喃道:“一定是陛下,陛下他终于又想起我了,要把皇家船队再次交给我吗?好,好!太好了!为了拯救公主殿下的荣誉,我这糟老头子一定尽力而为!”

情难自己的亚迪士,激动万分,立刻开始回想混沌裂隙中的航道和附近次元空间的变动情况。

乌恩奇把比扬卡拉到一边说:“你怎么可以跟我们一起讲话,那样不怕吵起来吗?老头子这会儿误会了,一旦发现我们跟幽族没关系,肯定要暴跳如雷。”

比扬卡说:“没关系的,亚迪士老先生的宿命已经完成了。按照宿命他本该与他的舰队一同沉没,但是司命垂怜,将额外的生命给予了他。他的身上没有连着任何一条宿命之丝,所以不会被我影响。他误会了也很好呀,反正我的本意确实是想为沫沫挽回些声誉。”

乌恩奇眉头紧锁,在他看来比扬卡力量很危险,体内寄宿着黑阳,厄运缠身,又能看穿宿命,她似乎离“非人类”的领域越来越接近了。

“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我想去一趟魔都**之扉。”乌恩奇突然说:“有些事情,总不能逃避。”

“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可以带我去吗?”比扬卡问。

乌恩奇说:“关于舟人的事情我仍然放心不下,我去魔都**之扉探探风声。”

比扬卡撇嘴说:“说谎对我没有用哦,快说实话!”

乌恩奇挠头不已,继续扯谎道:“嗯,那个……我想去见见紫云岚商会的会长,夜之司铎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前些天你不是说,阿布洛特家的千金安妮阿布洛特小姐挺适合我吗,我想见见她。”

“随你的便!”比扬卡撇下乌恩奇气呼呼的走开了。

安妮阿布洛特其实就是比扬卡真正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上知道她身世秘密的人,除了她的监护人荒天统领菲比斯,就只有她的生父克米特阿布洛特所知最多。想要为比扬卡做些什么,与她的至亲克米特阿布洛特会面,最为直接。比扬卡似乎不太喜欢乌恩奇去探究她的身世,但打定了主意的乌恩奇肯定会坚持己见。所以他们一个故意扯谎,一个心照不宣。

没过多久,经验丰富了老船长亚迪士已经拿出了救援的方案。

他们首先要前往幽族的定居点兑换一些冥蝶,老船长可以代劳。然后就要乘着星鲸,依据比扬卡的指引寻找已经关闭了的次元空间。老船长亚迪士精通几何学,根据星鲸行进的距离和比扬卡感知到的方位变化,可以精确的计算出消失了的次元空间究竟在何方。然后再由乌恩奇用极热之剑劈开空间障壁,他们就可以乘着星鲸进去救人了。

对于亚迪士的计划,乌恩奇和比扬卡都没有意见,于是那老头子就从邋遢的破皮甲里摸出了几粒芝麻大小的冥蝶之卵,挑选出一个,用烈酒浇上去,以魔能使其孵化。孵化出的冥虫胖嘟嘟的,仿佛虚影一般钻进了亚迪士的眉心。随后在亚迪士的背上生出了半透明的紫色蝶翼,蝶翼轻轻扇动,亚迪士便像虚影一般飞进了混沌裂隙里。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老头子亚迪士回来了,除了用金币兑换回来十只冥蝶,他还刮了胡子,修剪了指甲,泡了个澡,重新换上了船长的衣装。如今的他,正装笔挺,气宇轩昂,胸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荣誉勋章。

“我们现在出发吧!”老船长亚迪士精神抖擞。

亚迪士用金币换回来的冥蝶,色泽艳丽,呈玫瑰紫色,却并非活物。它们只是真正的冥蝶离尘而去后,留下的躯壳和尚未孵化的卵。

冥蝶是混沌裂隙里的原生物,它们是灵体,寄生在其他生物体内,使被寄生的生物获得穿行于虚空的能力,而冥蝶则从宿主体内吸取能量使自己生长。大约七天时间,冥蝶的幼虫变成成体,而后遁入幻界。最后,当它们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冥蝶会从幻界归来,化为实体,产卵并留下躯壳,就此终结它作为“虫”的一生。

所有的生物都可以被冥虫寄生,但只有血脉觉醒了的幽族才可以选择与冥蝶共生,此时成体的冥蝶便不再前往幻界,而是成为幽冥蝶与幽族终生相伴,生死与共。

拥有穿行于虚空的能力,才可以在混沌裂隙里保障自身的安全。于是,乌恩奇他们每个人都用烈酒和自身的力量使冥蝶的卵孵化,然后捏起胖嘟嘟不会爬的冥虫,任由它们寄生在自己的身体里。冥虫入体,乌恩奇只是觉得神情恍惚了一会儿,就没有其他的不良反应了,而在他的背后同样生出了虚影般的蝶翼。

乌恩奇尝试着向脑中下命令,他的蝶翼便舞动起来,拉出虚幻的残影,拖着乌恩奇向前飞行。

乌恩奇琢磨着,以后他或许可以假装幽族了,至少在原魔界里幽族的名声可比炎族好很多。但仅仅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乌恩奇就觉得有些疲惫了。使用冥蝶的能力,其实是使自己的身体不断的在虚世界和主体世界间穿行,消耗的体力和能量数十倍的超过普通的飞行法术。如果不是在特别危险的情况下,使用冥蝶的能力太过浪费。

老船长亚迪士严厉的斥责了乌恩奇擅用冥蝶力量的行为,因为冥蝶有意识,会自行规避各种空间现象的威胁,以宿主的意志去控制它,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危险。而且使用冥蝶的能力会加速它的成长,一旦让它变成成体,灵体的冥蝶就要翩翩离去了。

乌恩奇诺诺连声,虚心受教。

接着他们又孵化了冥虫,寄生在两条星鲸宝宝的身上,让这两个几十米长的大家伙也生出了轻盈的蝶翼。准备皆以就绪,乌恩奇他们就乘上星鲸,飞离了渊族第一据点。

按照亚迪士的方法,比扬卡信手捻起两条宿命之丝,感应席德尔和雪莱所在的方向,亚迪士以垂线为基准,标记了她手臂的角度。随后星鲸宝宝载着他们向下方降落,比扬卡再次感应席德尔和雪莱所在的方向,重新标记角度。亚迪士经过精确的计算,很快就判断出了消失的次元界所在的大致位置。

星鲸宝宝们按照亚迪士指示的位置向前游,赶到那个位置后,比扬卡的感应果然迷失了方向。

“圣者女士,”亚迪士问:“您感应不到具体方向的距离,大约是多少米?”

比扬卡想了想说:“大约500米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平时我都不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

因为失去了对方位的感应,乌恩奇指挥着星鲸按照亚迪士的指示在紊乱的空间里徘徊环游,花费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终于确定了一个无法感应到宿命方向的平面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乌恩奇在平面圆的轴线位置,召唤出八面铁剑,蓄积斗气,以斗气冲击剑刃,用出最灼热的剑技“愚者逐日”。热至极致的“异光”,毫不费力的切开了附近纠缠在一起的空间,主世界和次世界的空间障壁被一同斩开,四霰的空间碎片,仿佛落英纷飞,百花缭乱。在那飘飞的落英丛中,一个浑圆的次元入口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片次元空间里,是一片广袤的灵原,碧草繁茂,青翠欲滴,鸟语花香,微风习习,仿佛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蕴含着丰沛的灵力,但是那里不是主世界,而是像虚影一样的次元空间。

被乌恩奇强行斩出来的次元入口随时都可能关闭,但星鲸载着比扬卡飞进去,那片次元立即稳定了下来,连同附近的空间都变得不在紊乱了。

经验丰富的老船长亚迪士睁大了眼睛,挠着头喃喃道:“次元同化,这是怎么回事?这块次元空间,变成主世界了。”

“那可太巧了,”比扬卡笑嘻嘻的说:“这不正好吗?这里变成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了,是不是?”

比扬卡的身体里寄宿着黑阳,黑阳在哪里,哪里就是原魔界的中心。她进入次元空间,那处空间就会被原魔界所同化,变成混沌裂隙中最为难得的可居之地。

然而老船长亚迪士发飙了,怒喝道:“胡说八道,依据《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冥河里所有的土地都属于冥河圣主,你怎么敢私自窃取?我要上告圣主,检举你的不臣之心!”

第三十节 屠蜓之惨剧

十双翅膀的幻翼蜻蜓,大型食肉昆虫,隶属于仙灵部族,擅长拟态和幻术,是即将灭绝的珍惜生物。

《三界生物志》

因为这片土地的归属权,老船长亚迪士和黑乌鸦比扬卡吹胡子瞪眼睛,各抒己见,吵得不亦乐乎。

乌恩奇连连摇手,替他们开解道:“别吵了,别吵了,有道是天高皇帝远,您老人家不就是幽族吗?我们写封信给圣主,让他册封您为这里的领主。我们开疆拓土有功,在此地拥有定居的特权。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丽娅,别发呆了,你也说几句。”

一脸哀伤的丽娅,此刻正低着头跪坐在草丛中,她仰起脸悲伤的说:“漂亮的幻翼蜻蜓,死掉了,好可怜。”

乌恩奇循声望去,一只被破碎空间斩成了两片的幻翼蜻蜓被伤心的丽娅捧在手心里。

那只十双翅膀的红蜻蜓,约有两寸长,生着晶莹剔透火红的尾巴和一双红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它的十双翅膀色彩各异,赤红如火,金橙若霞,杏黄嫩脆,碧翠欲滴,青比苍空,紫似罗兰,在幻翼蜻蜓五光十色的翅膀上,一条条银光的脉络若隐若现。十双翅膀交相辉映,金闪闪,亮晶晶,犹如梦幻彩球,但它这会儿已经死透了。

因为幻翼蜻蜓的无辜惨死,平时不轻易显露表情的丽娅失声痛哭,连比扬卡也闷闷不乐,乌恩奇头大了好几圈,经验无比丰富的老船长同样束手无策。

就在这个时候,听闻这里的哭声,有两名容色憔悴的魔族冒险者分开草丛,来到他们的面前。当先开路的是一名身穿银色锁甲,披散着银色长发的魔族男子,他尚未魔化身高就已经超过两米,俊朗颀长,举手投足都带着勃勃的英气。他是一只冰魔,他的出现令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跟在那名冰魔身后的是一名看上去二十几岁的魔族女性,个子不算高,容貌也只算平常,但她的身材饱满圆润,凸凹有致,一头浅粉色的长发直垂到脚踝,看上去颇为诱惑。她是一名魅魔魔法师,穿着橙色的法师长袍,没有带魔法师的尖顶帽子,却紧紧的抱着一只鱼缸,鱼缸里有一条金色的小鱼正摇着尾巴吐泡泡,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冰魔美男子开口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乌恩奇没好气的说:“你没看见我们家丽娅在哭吗?”

冰魔美男子喷了口白气,又问:“你们也被困在次元空间里了吗?没关系,大家一起想办法。”

乌恩奇毫无礼貌的说:“你眼睛瞎了,没看见我身后的窟窿?这里有主了,这是大冒险家比扬卡新发现的冥河定居点,幽族男爵亚迪士暂领此地,没事儿就快滚!”

冰魔美男子气得拔出冰剑,要与乌恩奇决斗,幸好他的女伴及时的抱住了他的腰。

因为丽娅的眼泪而变得暴躁无比的乌恩奇,总算冷静了下来,他喷了一口浊气,拿出一张委托书,对那名冰族男子说:“你们就是隶属于惊澜港公会的冒险者,冰族席德尔和魅族雪莱,对不对?我们孤鹜崖救援队,接受任务来营救你们,这是救援任务的委托书。救援已经完成了,过来按下你们的手印。”

冰魔席德尔向委托书上看了看,虽然他对乌恩奇的态度极为不满,但终归他是被救了。

席德尔悻悻的按下了手印,以阴森的语调说:“青山不改,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就迈开大步向乌恩奇身后的传送门走过去。

乌恩奇拦住了他,问道:“你叫席德尔,雾玫镇的贝蒂大小姐有一位亲随也叫席德尔,你们是同一个人吧?你不跟着大小姐混,怎么到冥河里来了?”

“你也认得那个黄毛丫头吗?”冰魔席德尔不屑的说:“在雾玫镇那种穷乡僻壤,她仗着父亲是男爵在下城区里呼风唤雨。到了圣都**之扉,她不过就是个没本事又不懂礼数的乡下野丫头,谁会买她的帐?”

乌恩奇皱眉问:“贝蒂小姐在圣都里过得不好吗?”

席德尔不耐烦的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她一起去。她大概早已经破产了吧,或者在破产的边缘?幸运一点儿,她仗着有几分姿色,还能摇着屁股把白白的脸蛋儿贴在某位圣都大佬的裤腰带上;要是凄惨一点儿,或者她已经被人卖了,这会儿正依在娼馆门前搔首弄姿的揽客呢。”

雾玫镇冒险者公会的贝蒂小姐是比扬卡的故交,也算是乌恩奇在魔族中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带着自己筹建的冰玫义勇军前往魔都**之扉了。冰玫义勇军,“冰”指代的就是冰族席德尔,“玫”指代的才是贝蒂小姐自己,从这个命名也看得出,星族的贝蒂小姐对冰魔席德尔极为倚重。

被如此信任和倚重的男人,居然吐出了这样的一番话,乌恩奇从心底升起了莫名的愤怒。在乌恩奇看来,席德尔用恶毒的言语诋毁他曾经的上司,他显然是个阴狠、刻薄、气量狭小的无情无义之辈。

乌恩奇冷笑了一声说:“贝蒂小姐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对吧?打狗要看主人,所以现在我也不用再顾忌她的面子了。按照契约,我们救了你的命,你总得留下点东西才能走。”

冰魔席德尔面现难色,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乌恩奇以极热之剑斩开异次元时的勇猛姿态,但粗略的想一下也能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他可以挑战的对象。

冰魔席德尔沉声说:“天籁水晶我们没拿到,我身上没有东西可以付给你,只有一条命。”

乌恩奇说:“你的烂命我要着没用,你跪在我脚下啃几口土,就算我收下你的酬金了。要不然,你就拔出剑来跟我过两招,你要是能让我挪动半步,我的命归你!”

冰魔席德尔阴狠的盯着乌恩奇,伏在他脚下啃了三口泥土,爬起来,把他的冰剑扔在乌恩奇的脚下。那柄冰剑离开冰魔席德尔的把握,就变化成了一根不足三尺长,晶莹剔透的冰尖,闪耀着清寒的光芒。

冰魔席德尔退后一步,面目狰狞的说:“你记着,今天的耻辱,我一定百倍奉还!永冻冰尖就是我们冰族的命,我的命给你了,从此我不欠你任何东西。”

冰魔席德尔的举动让乌恩奇大感意外,永冻冰尖是冰魔血统觉醒后的伴生之物,可以变化为冰剑、冰枪、冰盾、冰甲,甚至是冰翼。冰魔不死,永冻冰尖便不会融化,永冻冰尖若被击碎,冰魔也会随之死去。冰魔席德尔把永冻冰尖交给乌恩奇了,他确实不再欠乌恩奇什么。可是,他若当真是一个奸佞小人,必然不会这样做。

在乌恩奇感到疑惑的时候,魅族雪莱扑上来,抱住席德尔放声大哭。

充满了诱惑的女孩子雪莱哭诉道:“你这个魔鬼!你为什么要这样侮辱他?席德尔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子。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同伴,我们俩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他不但没有对我出手,还把食物和水都给了我。他都许多天水米未进了,还把圣能分给我。若不是这样,你一定打不过他,呜呜呜……你这个魔鬼!我不要你救我,你快些杀了我吧!”

乌恩奇彻底晕了,倘若雪莱说的是真话,冰魔席德尔就不是个小人,而是个圣人。

乌恩奇指着哭泣的雪莱,向席德尔问道:“喂,你和贝蒂分手了,还是吵架了?莫非,你移情别恋,爱上她了?”

席德尔转过头说:“关你屁事,滚!”

乌恩奇扭头小声的问比扬卡:“大冒险家女士,你能看穿他的命运吗?难道这个嘴损的冰族居然还是一个隐藏的大善人。”

漆黑的女王说:“以他的命运为鉴,不能算作好人。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唯独对自己喜欢的人或物,哪怕只有一丁点好感,也不吝惜倾尽所有。他和贝蒂的事,我不太清楚。贝蒂对我说,‘你觉得你对属下恩重如山,他们理应效死相报,那只是你觉得,他们可不那么想’。贝蒂都看开了,你还生什么事儿?”

与人龙大陆上的人类不同,舟人重义气,好勇猛,轻视仁善。曾经有一位舟人的首领,设下计谋除掉了自己的宿敌,他的宿敌临死前将自己年幼的兄弟托付给他。那位首领就不负重托,抚养宿敌的兄弟,甚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而他宿敌的兄弟感激他的义气,于是抛下了仇恨,对那位首领忠心耿耿。

此类守诺重义的故事,最被舟人推崇。冰魔席德尔的性子,其实很对乌恩奇的脾气。莫名其妙的让一位可能的生死之交变成了生死仇敌,乌恩奇大感懊丧,犹豫着是否要向冰魔席德尔赔礼道歉。

然而就在此时,那位刚刚才啃了土的冰族帅哥蹒跚着来到了哭得梨花带雨的丽娅面前。

“小妹妹,你为什么哭?”啃了土的帅哥关切的问。

“蜻蜓死了。”丽娅悲伤的回答。

“蝶死不能复生。”

冰魔席德尔从丽娅的手里接过了被乌恩奇砍成两片的幻翼蜻蜓,把它们对在一起。寒气在他的手中凝聚,不消片刻那只如梦幻般绚丽的幻翼蜻蜓就被冰封在一朵晶莹明透的寒冰玫瑰中。

冰魔帅哥将冰冻的玫瑰捧给丽娅,耍帅道:“但我可以将它冰封在永不凋谢的玫瑰中,让它与你相伴,直到岁月终老。”

丽娅抹了抹眼角的泪,接过那朵堪称梦幻般美丽的冰玫瑰,俏脸之上笑颜绽放。

乌恩奇眼见此情此景,胸中的怒火已经情不自禁的窜起了三丈高。他愤恨的在心里大叫:“好你个混球臭小子,竟敢撩我们家丽娅。下次你再落到我手里,我一定让你趴在地上啃三口屎!”

第三十一节 回程的悲歌

太一族裔,颇为自大,贻笑大方。

本是不开化的魔物,却自称圣族;本是固执又凶恶的妖怪,却自称灵族;本是两足行走的野蛮猴子,竟以仁爱自居,自称为仁族。

《红莲之书》

孤鹜崖救援队成功的在次元空间里救出了两名冒险者的消息,在混沌裂隙里不胫而走。乌恩奇、比扬卡、丽娅和老酒鬼亚迪士一时间成了渊族第一据点里的名人。在混沌裂隙里实施救援,花销不菲,危机重重,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观的收益,然而成功的实施了一次救援的孤鹜崖救援队却并未就此收手。

接下来的几天里,乌恩奇他们以新发现的冥河定居地作为基地,先后又救出了十九名冒险者,能够用诸界之明悟感悟道救援请求的冒险者共有三十四名,但余下的十三名冒险者,比扬卡无法在洪流般的宿命长河中攫取他们的宿命之丝,他们生命已经逝去了。

救援大约持续了六天时间,新发现的那片灵原里聚集来了二十三名冒险者,本来应该是二十五名,但冰魔席德尔与乌恩奇置气,独自孵化了冥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片可居之地。

乌恩奇估摸着,以冰魔席德尔阴狠、狭隘又偏执的性格,他大概会悄悄的跟随着他们,寻找机会救乌恩奇一命。然后他就会索回永冻冰尖,与乌恩奇堂堂正正的决斗。

“这个别扭的家伙,”乌恩奇想:“让他跟着好了。以他的本领,想救我一次,只怕难于登天。”

乌恩奇这样想,关于冰魔席德尔的事情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另一位独自离开的冒险者,是一位血族,名叫阿利斯特,他被救出来的时候随身带着一块孪生的天籁水晶。

血族,以诡异的血术著称,舟人称其为血魔,将其视为魔族的一支。

但所有的魔族都莫明其妙的相信,他们的血液与魔能一样,自头顶灌入体内,又从脚底汇入大地。血液是圣灵对他们神圣的赠予,而血族的血术以血为施术的媒介,亵渎了圣灵赐予的他们的圣血,所以他们是邪恶的异端。故此十九支魔族一致拒绝承认血族也是魔族的分支,而将其鄙视为血蛮。

被众人鄙视的血蛮阿利斯特却是个仗义的汉子,他被从次元空间里救出来的时候,就将那块孪生的天籁水晶一分为二,一块留给自己,另一块送给了乌恩奇。他们约定,血蛮阿利斯特带着一块天籁水晶前往魔都**之扉,完成幽族公主沫沫发布的冒险委托。如果他不能平安抵达,任务就由孤鹜崖救援队继续完成。

天籁水晶轻如鸿毛,透明近乎无物,但只要轻轻的挪动位置,它便会发出天籁般的美妙铃音。如此的特性决定了,天籁水晶几乎无法隐秘的运送。血蛮阿利斯特先行带走一块天籁水晶赶往魔都**之扉,无疑会引走大批想要觊夺此物的凶恶之徒。乌恩奇他们随后再携带另一块天籁水晶离开混沌裂隙,反而是他们更有希望能率先抵达魔都**之扉,完成幽族公主的委托。

血蛮阿利斯特离开的时候,乌恩奇对比扬卡说:“阿利斯特是个好男儿!”

“也许是吧,”比扬卡道:“可是你所赞扬的好男儿,在将来未必就不是你的死敌。”

乌恩奇毫不介意的笑道:“原魔界是好男儿的猎场,与诸族之英豪争雄于圣灵的花园,不亦乐乎?”

比扬卡说:“那我们女子呢?你们都去狩猎了,我们可怎么办?”

乌恩奇没说话,在心中思量:“‘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战乱不休的原魔界固然是好男儿的猎场,何尝又不是一个毫无希望的屠场?倘若有一天能离开此地,似乎也是不坏的选择。”

溜走了冰魔席德尔,送走了血蛮阿利斯特,其他的二十三名冒险者却没有离开的打算,毕竟这块新发现的可居之地充溢着能量和生机,它的领主除了酗酒和酣睡以外,从不收取一分税收。如此适合定居的世外桃源,在冥河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救援已经完成,乌恩奇他们也即将离开了。在出发之前,乌恩奇将血蛮阿利斯特交给他的那一块天籁水晶埋在了灵原的草丛里。此时此刻,不止是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也都同样的憎恨起这块没什么实用价值,却引来许多牺牲、争夺,甚至是杀戮的破石头。

比扬卡说:“我觉得,我应当去向布勒斯舰长当面致歉,然后我们就赶回惊澜港吧。”

比扬卡的意见,乌恩奇自然不会反对,他们在混沌裂隙里花耗的时间已经不少了,两头无底洞一般的星鲸宝宝几乎要把他们吃至赤贫,再不走他们恐怕连核融舰的船票都买不起了。

回到了渊族第一据点,乌恩奇和比扬卡带着丽娅第一时间就去找布勒斯舰长,这位已过壮年的倒霉蛋正在冒险者营地的酒馆里和他的大副伊布瓦齐,二副兰尼根一同暴饮暴食。

“下面,上面,上面,上面,再上面!干杯!”

三只酒杯一同举起,由下至上连碰五次,三杯烈酒一同下肚,布勒斯舰长才发现乌恩奇和比扬卡以及丽娅站在他们身后。

“都在这里喝酒,你们有这么清闲吗?”比扬卡嬉笑着问。

“圣者女士,”布勒斯舰长苦笑着回答:“我们的华盖号维修了一周,彻底报废了。船员都被解雇了,我们三个失业了。华盖号上还有些零件值些钱,已经卖给了船坞的修理厂,我们大家分了钱,刚吃过散伙饭。来,再喝一杯!下面,上面,上面,上面,再上面!干杯!”

三杯烈酒一同下肚。布勒斯、伊布瓦齐和兰尼根,他们的人生就仿佛他们的酒令。在下面,向上爬,向上爬,向上爬,再向上爬,然后干了这杯命运的苦酒。兰尼根还年轻,伊布瓦齐出身自贵族,他们尚有希望,但布勒斯已经垂垂老矣。“下面,上面,上面,上面,再上面!”这句渊族酒桌上最流行的行酒令,对他来说差不多只是一种奢望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比扬卡的泪水夺眶而出,掩面跑出了冒险者营地的小酒馆。

乌恩奇和丽娅追出去,他们在第一据点里找了许久,才在码头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的比扬卡。

比扬卡哭道:“我果然应该在荒郊野外,找一个歪脖树,向着东南方把自己挂上去。一了百了,再也不会害人了!”

乌恩奇搂住她的肩,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恰恰相反,应该是你救了他们。如果没有搭载你,布勒斯舰长的华盖号有许多隐患,一定会沉没在无底虚空里。你救了他们的命,应该高兴,不要因此伤心。”

“你骗我!”比扬卡说:“我身上的诅咒是什么样子,自己还不知道吗?我身边的人,总是这样不幸。跟我在一起,你也会因为我,而在你所向往的猎场里成为猎物。你和席德尔之所以会决裂,也是因为我。丽娅在哭,你们两个在说话,表达意思的人超过了三个,所以才一定会起冲突。我太自私了,我不应该再妨碍你!”

“没有那种事。”乌恩奇坚定的说:“从这里离开以后,与我一同去魔都**之扉好不好?我相信,没有哪一种诅咒是不能被解除的。你和我都不是需要命运垂怜的弱者,即使面对极恶的命运,我们仍有一搏之力。”

比扬卡咬着牙,停止了悲泣,她的神色由哀怨变为坚毅,但乌恩奇却更加觉得担心,他用力的握紧了比扬卡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弱无骨。

“喂!”比扬卡说:“我的骨头要断掉了,你想送我去魔都**之扉就医吗?快放手啦!”

在渊族第一据点里稍作休息,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乘着星鲸来到了渊族第一据点的码头,他们搭上了一艘从幻灵界返回魔都**之扉的核融舰“本莎芭号”。这艘核融舰满载而归,只需几个时辰的航行就可以穿越混沌裂隙,抵达雾海的海面。到了雾海,乌恩奇他们就可以自行离开,与本莎芭号分道扬镳了。

这一次,按照乌恩奇的要求,星鲸宝宝仍然被系在本莎芭号的舰尾。乌恩奇、比扬卡、丽娅和老酒鬼亚迪士分乘两只星鲸宝宝,开始了他们的又一次航程。

老酒鬼亚迪士是自己赶过来,非要跟着乌恩奇他们一起去向冥河魔主纳格雷德述职的,毕竟他现在成了冥河里一处定居地的代理领主,需要得到君主的授权。

这一次航程,似乎很顺利,本莎芭号核融舰没有出现任何故障就穿出了混沌裂隙,抵达了雾海的海面。雾海之上,清凉的海风吹散了乌恩奇他们一行人心头的阴霾。

但命运似乎总要与乌恩奇为难,他们还没来得及解开系在本莎芭号上的缆绳,就有九艘倒悬在天空中的石质巨舰,斜挂云帆,俯冲而下。

那是妖灵的云帆舰队,足足有九艘云帆巨舰,载着近万名妖灵战士,将本莎芭号核融舰拦截在雾海之上。云帆舰上的灵能炮万炮齐鸣,本莎芭号核融舰的核融光罩只在霎那间就被炸得四分五裂,舰上满载的奇珍异宝和所有的人员都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第三十二节 顽抗的决意

妖灵的云帆巨舰长九百米,舰身狭长,形如巨梭,由厚重的石材熔炼成牢固厚重的舰体。云帆舰的重量数十倍于同等规模的魔族战舰,如此重量的庞然大物按道理来说不应当飞在天上。但原魔界是个没有道理的地方,石制的云帆舰倒悬在天空中亦不足为奇。

若非要寻根问底,制成云帆舰的石材来自原界,它所承受的重力也指向原界的质心。原界在魔界的彼岸,所以在魔界的空域里,云帆舰的重力指向天空,舰身越重,飞得就越高。

《名舰辞典》

本莎芭号核融舰刚刚撞开混沌裂隙与雾海之间的空间障壁,就遭到了九艘云帆巨舰的突击。本莎芭号的核融光罩只在一瞬间就被云帆巨舰上的聚灵炮炸得四分五裂,一场压倒性不利的海战大祸临头。

雾海之上炮声轰鸣,居于高空中的九艘云帆舰,从正上方和四面八方将本莎芭号核融舰困在当中。每一艘云帆巨舰都载着千余门大口径的聚灵光炮,灵炮齐鸣,附有灵术的弹丸如同暴风骤雨般倾盆而下,五颜六色的灵尘从炸裂的灵光弹中飞溅而出,本莎芭号核融舰连同附近的海域都被染得色彩斑斓。

面对云帆舰的攻击,本莎芭号核融舰在雾海之上回旋闪避,同时以舰上的魔导炮还击。与云帆舰的聚灵光炮相比,核融舰上的魔导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强,魔导炮向空中仰射,爆裂的魔能和绚丽的魔焰将整个天空都映得灿若云霞。

海战伊始,乌恩奇就以灼热的火剑斩断了系在星鲸宝宝前鳍上的缆绳,迅速的脱离了战团。妖灵的云帆舰要拦截的是载满了财宝珍物从幻灵界返航的核融舰,对逃逸的两条小星鲸根本没放在眼里。

于是乎,乌恩奇、比扬卡、丽娅和亚迪士乘着星鲸宝宝顺利的脱出重围,远离战场,举目观望。

比扬卡面沉如水,紧紧的抿着唇。在她看来,本莎芭号会被云帆舰队堵个正着,似乎与她脱不了干系。

“他们会怎么样?”比扬卡颤声问向乌恩奇:“舰上的渊族和贲族,他们会被抓住沦为奴隶吗?还是舰殁人亡,尸沉雾海?”

乌恩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在打仗吗?怎么看都像是在放焰火。传说中的人鱼公主如果在这个时候浮出水面,她一定会以为这是为王子庆祝生日的焰火表演。”

坐在一旁的老船长幽族的亚迪士接口道:“真正的海战还没开始呢,这只是例行的投降仪式,你们看下去就全明白了。”

在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狐疑的注视下,荒唐的焰火表演似乎迎来了终结。在震天轰鸣声中,被灵尘染得五色斑斓的本莎芭号核融舰停止了左闪右躲的蛇形机动,魔导炮的还击也戛然而止。在本莎芭号的甲板上,十几名高大的深渊炼魔持着黑火缭绕的斩天剑,正在向舰上的船员和奴隶水手们训话。

由于离得太远,乌恩奇听不到那些炼魔骑士们正在说些什么。他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比扬卡,她是夜族,血统觉醒后有一双翼展达到几十米的黑色羽翼,可以变化成飞鸟的形态,也获得了极强的视力。而且,由于身上的诅咒,比扬卡精通于唇读术。

比扬卡说:“那些骑士们要发起冲锋了,可是船员们都在骂他们。本莎芭号的舰长说,他要留下与核融舰共存亡。这会儿,他们正在分财宝呢。”

在海战中,骑士们居然要冲锋了,直把乌恩奇惊掉了下巴!

可是事实如此,八条巨大的沙罗曼蛇被召唤到了本芭莎号的甲板上,骑士侍从牵着沙罗曼蛇,十丈高的深渊炼魔骑士跨上他们的坐骑,高举黑火缭绕战旗和斩天剑,唱出战歌,乘着巨大的擂天鳐慢悠悠的向着云帆舰的旗舰大无畏的冲过去。

比较讽刺的是,虽然他们口中高呼着“为了圣灵而战”和“为了荣耀而战”,但每一只沙罗曼蛇的背后都驮着一只铁皮箱子,里面装满了典身用的金银财宝。

如此的冲锋,很快就有了结果。被“缚魔灵光”禁锢了的深渊炼魔骑士们,登上了妖灵的云帆舰。身为骑士,他们恭敬的弯下腰,向战胜了他们的妖灵勇士交出了他们的武器,英勇赴“虏”。

骑士们的“英勇”举动,把舟人乌恩奇笑得肚子都抽筋了。本来就出身于灵族的丽娅,更是露出了不屑之色。拥有正式的魔王名号,可以册封骑士的第五魔王,咬着手指,气得直跺脚。

比扬卡瞪了乌恩奇一眼,向亚迪士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渊族都是这样的孬种吗?”

“孬种?”老船长亚迪士说:“那个词怎么能跟渊族连在一起?投降,那是骑士老爷们的事,真正的渊族怎么可能投降?接下来的才是战争,他们每个人都会战死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位会临阵退缩。”

比扬卡歪着头表示不理解,但其实很好理解。

远航的战舰上没有太多的食物可以提供给战俘,所以核熔舰上的普通水手和士兵们即使投降也必将被杀死,然后抛尸于雾海。在大海深处,弃船而逃,想要靠体力游回岸边,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天方夜谭。所以在海战中,普通的水手和士兵一定会死战到底,因为他们无路可退。

但骑士们不同,经过刚才的炮战和冲锋,他们充分的展示了身为骑士的英勇,所以按照骑士的信条他们可以交出武器,光荣的成为战俘。他们身为骑士,差不多每个人都有显赫的身世,拥有封地和领土。换言之,妖灵在他们身上有利可图。

依照惯例,妖灵们获得可观的赎金以后,会举行一个体面的仪式,将被俘的骑士移交给魔族。回到魔族的领地后,他们驰骋于恶劣战场却英勇无畏的英姿,将被写成诗歌,由吟游诗人们四处传唱。

他们将成为魔族的英雄,在魔都**之扉或者上域之都典雅之城被高贵的绅士们所赞扬,被美丽的仕女们所崇拜。鲜花、掌声、拥抱和热吻,就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他们为何不放下手中的剑,慷慨就缚?

骑士们已经投降了,但在本芭莎号核熔舰上,所有的魔族全都同仇敌忾。他们出生入死从幻灵界里满载而归,依据契约,活下来的奴隶水手将重获自由,每一位船员都将获得一笔足够他们挥霍一时的可观财富。美好的未来明明已经唾手可得,然而因为那些可恶的妖灵,他们的生命和未来都将被无情的剥夺。

没有人在喊口号,但每一位魔族的脸上都写满了刻骨的恨。本芭莎号的舰长库克站在舵手的身后,持着手杖,镇定的指挥。他的大副克里斯的在甲板上奔走,激励着船员们将货真价实的魔导弹推进炮膛,瞄准半空中的云帆舰,猛烈的开火。

占据了压倒性优势的云帆舰以聚灵炮还击,呼啸而至的灵光弹将本芭莎号的风帆炸得支离破碎,炸飞了本芭莎号的艏楼,在甲板上燃起了扑不灭的灵火,落入雾海中的灵光弹掀起滔天的巨浪,几乎就要将本芭莎号掀翻在雾海里。

燃着灵火的本芭莎号似乎转眼间就要沉没了,但在这艘核融舰上,果真没有任何一个魔族逃窜或者举起白旗。他们在烈火中奔跑如飞,运送弹药,调转炮口,咒骂着妖魁卡姆莱曼和妖帅伊尔汗的名字,操纵着暂时还没被炸毁的魔导炮冷静的开火。那些无法做出还击的奴隶水手们,则在有条不紊的将他们从幻灵界里运回来的财富,抬起来,扔进雾海里。

自由和财富是他们出航的目的,但在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将要与载着他们梦想的这艘核融舰一起沉入雾海,就此永眠。

目及惨烈的战局,战意激昂的乌恩奇倒持着彩虹火剑,扭过头望向比扬卡。

比扬卡的身份很特殊,她是夜族的女王,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无论她是否真正的掌握了夜族的权利,她在此刻出手,都会被认为是夜族在魔族和妖灵的战争中做出了表态。除非他们能将九艘云帆巨舰上的妖灵斩尽杀绝,同时还能避免他们传讯给白顶原的妖魁卡努莱曼。

但这样的设想并不可能,因为云帆巨舰上的旗舰上悬着星衍旗,那是星石柱国妖帅伊尔汗的座舰。妖灵族的八柱妖帅,每一位实力都在魔王级别,统领云帆舰队的妖帅伊尔汗更是一位实力超强的盖世强者。仅仅是他自己,也足够应付乌恩奇和比扬卡了。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可以理解。”乌恩奇问:“你决定怎么做?离开这里,保全夜族,承认我们无力扭转恶缘的纠缠;或者我们愤死一战,斩落伊尔汗,向那极恶的命运亮出我们与它顽抗到底的决意。”

“你这样问我,心里不是早就为我们选出了方向吗?”比扬卡嬉笑着说:“你不了解我哦,女人做事从来不想那么多,而且女人可是一种非常好斗的生物。在背后插刀子,出卖我们夜族,之前的那笔账正要跟他们算清楚呢。而且我看得穿命运,本芭莎号上的宿命之丝并没有要断的先兆,所以即使面对伊尔汗,我也一定不会输!”

第三十三节 灾厄与奇迹

无当飞舟是原魔界里最著名最具特色的轻型飞空舰,是舟人赖以称霸白河的根本。

无当飞舟由泾源鲨的鱼骨打造,鱼骨的内部寄生着肉眼不可见的泾源虫。因此可以认为,舟人的无当飞舟其实是活物,是数量以千亿计算的泾源虫集成的群落。

矗云山舟人操纵无当飞舟的弄海笛与无当飞舟的舟身系出同一跟泾源鲨鱼骨,其中也寄宿着泾源虫。舟人战士以斗气激发弄海笛,寄宿在无当飞舟中的泾源虫就会被同源的声音所刺激,做出不同的反应。

以此为原理,舟人的无当飞舟可以放养于白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一种独具特色,极为方便又快捷的飞空舰。

《名舰辞典》

仿佛是回应比扬卡的决意,雾海之上刮起了暴风,汹涌的浪涛仿佛移动的山丘,天空早已变成了浓黑的颜色,瓢泼的暴雨倾盆而下。

乌恩奇吹响了弄海笛,从天际白河里召唤来无当飞舟。无当飞舟悬停在星鲸的头上,乌恩奇跃上船头,丽娅扶着比扬卡坐在船尾。无当飞舟舒展开强劲的骨翼,像迅捷的海燕一样,穿破风浪,落在本莎芭号的甲板上。

闪耀着粼粼光晕的无形气团聚集在乌恩奇足下,那是外显的斗气之海,乌恩奇对着本莎芭号甲板上熊熊燃烧的灵活猛出一拳,气浪翻滚,暴雨也浇不灭的灵火遇见舟人的斗气,就像烛火遭遇了飓风,顷刻间已是烟消火灭。

乌恩奇的斗气名为“捍山劲”,是一种水属性的斗气,可算是开阳世家的顶级绝学。乌恩奇曾经是开阳世家的嫡传继承人,被视作是百年不遇的超逸之材,他的斗气“捍山劲”自然也练到了非比寻常的境界。

乌恩奇接连以斗气“捍山劲”扑灭了十几处灵火的火源,本莎芭号甲板上的火势顿时被压制住了。此举自然也换来了本莎芭号全员的信任,大副克里斯飞快的跑过来,他立刻就认出了乌恩奇的身份。

“原来你是一名舟人,”克里斯大副说:“感谢你的援手,我们与我们的核融舰就要回归大海母亲的怀抱了。你不是圣族,不必与我们同舟共济。”

乌恩奇托着比扬卡的手臂说:“第五圣王安特妮埃塔在此,岂能允许鼠辈们猖獗?你立刻叫你们的舰长过来叩见,本莎芭号的全员都要听从我们指挥,配合我们击杀妖帅伊尔汗!”

克里斯大副闻言大吃一惊,随后又大喜过望,他打量了比扬卡,面前的女孩子黑发如瀑,穿着漆黑的织命之袍,她的眸子犹如紫水晶般明透,在她的背后有一双漆黑的翅膀。

黑色是一种极具魅力的颜色,它代表着庄重、高雅、神秘、权利和力量,当然它也代表着幽邃、沉寂、罪恶、绝望和死亡。本莎芭号的船员们即将赴死,他们早已适应了绝望的心境和死亡的威胁,所以笼罩着黑色的比扬卡在他们的眼里变成了拥有无边力量,可以命令他们,神秘莫测,典雅庄重的女王。

克里斯大副根本没有怀疑乌恩奇的话,他立刻派人叫来了塔克舰长,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在晃晃悠悠的核融舰甲板上要向比扬卡叩拜。展示实力,亮出魔王的虚名,乌恩奇和比扬卡以最少的时间和最高的效率取得了本莎芭号核融舰的指挥权。

面对舰长塔克和大副克里斯的叩拜,比扬卡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虚礼就免了,现在我要用命运之力辅助你们作战。从现在开始,除了舰长和我的勇士乌恩奇以外,任何人都不许开口。”

甲板上的船员在沉默中点头。

比扬卡继续道:“我立刻就要开始施法。塔克舰长,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指挥核融舰开火;我闭上眼睛的时候,马上关闭引擎,停止炮击,依靠惯性回避炮击。明白了吗?”

魔界十三王,恰如十三阳。在魔界,每一位魔王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魔族对魔王的崇拜和信赖近乎于盲目,他们尤其还有女王情节。

于是乎,塔克舰长毫不犹豫的回答:“臣下遵命!”

比扬卡转过头对丽娅说:“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拜托你以风魔法构筑风壁,保护核融舰。”

丽娅却把头转向了另一侧,公然抗命。比扬卡略感错愕,随即醒悟到:丽娅与遂妖帅山中老妖之间只是私仇,她内心深处依然忠诚于妖魁卡努莱曼和妖灵族,她身为灵族自然不会在战斗中保护云帆舰的对手。

比扬卡轻抚了丽娅的脸,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施法的时候你来保护我,其他的事情你都不必理会。因为血脉共享契约,我是你的主君,保护我是符合《灵训》的义举,即使天翼龙知道了必定不会责怪你。”

丽娅点头,操纵着风旋漂浮在比扬卡的身侧。比扬卡仰头望向乌恩奇,本来丽娅用风魔法构筑风壁更适合抵御聚灵炮的攻击,但丽娅限于身份,不愿与妖灵族的水军正面敌对,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乌恩奇的头上。

简洁的分配了任务,比扬卡便闭紧双目开始施法。操纵命运之力不需要什么咒语,比扬卡将左臂举起,左手虚抚于胸前,她的右臂微曲,舒展于身侧。在比扬卡的背后,狭长的黑翼完全张开,她的身体悬停在本莎芭号核融舰的桅杆之前,仿佛一个漆黑的十字架凌驾在众人的头顶。

风完全停了,但比扬卡乌黑的长发却仿佛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丝丝缕缕逸散向四面八方,掩盖了她的面容。

声音完全静了,云帆舰万炮齐鸣的震天轰响似乎遥不可闻,却有一种难以形容鸣响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底。仿佛沉重的脚步声,越行越近,那是命运的步伐碾压而来;又好似低沉的钟声,悠长雄浑,那命运的丧钟为谁而鸣?

声音和气流被完全禁锢,却仿佛有无数条不可见的细丝,密密麻麻的从天空,从海面,从每一件物和每一个人的身上被牵出来,汇聚成束,捻绕成线,聚集成缕,飘过长空,穿过实体,系在比扬卡的指尖,发尖,手腕处、脚踝处、臂上,腿上,以及双翼的每一片黑羽上。

那些看不见的细丝便是宿命之丝。被拉住了宿命之丝的每一个活物,无论是本莎芭号核融舰上的渊族和贲族,还是云帆巨舰上妖灵,亦或是雾海之中的鱼鳖虾蟹和上古凶兽,甚至包括丽娅、乌恩奇和立在云帆舰旗舰上的妖帅伊尔汗,都心神不宁如若百爪挠心。

仇恨、嫉妒、愤怒、寂寞、厌倦、懈怠、轻狂、哀痛、悲愁、忧虑、烦躁、痛苦……所有恶劣的情绪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滋生,仿佛野草一样蔓延。乌恩奇目露凶光,瞪着浮在空中的比扬卡,在他的手中七彩的火剑之上异芒闪耀,在他的心中,他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扑上前,将那操纵着命运的渎神者乱剑斩杀。

然而那操纵着命运的渎神者是比扬卡,乌恩奇强压下心中的恶意,足踏无当飞舟,持剑挡在比扬卡的身前。

在乌恩奇几乎按捺不住恶念的时候,丽娅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的身体里流淌着比扬卡的血液和魔能,对她有血缘的亲近感,因而免疫于命运被操纵的厌恶感。

核融舰上有几个魔族蠢蠢欲动,但都被丽娅用飓风吹进了雾海里。余下的魔族被乌恩奇厉声喝止,几乎要起内乱的本莎芭号才恢复了控制。

几乎在混乱平复的同一时间,比扬卡睁开了眼睛,她紫色的眸子仿佛就是希望之光,虽然被宿命之丝所掩盖,却依旧闪耀在核融舰上每一位魔族的心中,成为不可动摇的信念。

按照事先的安排,塔克舰长一声令下,本莎芭号核融舰上所有的魔导炮同时开火,呼啸的魔弹在宿命之丝的牵引下,弹无虚发的命中了行驶在高空中的云帆巨舰。云帆巨舰上的聚灵炮以牙还牙,但在厄运的加持下,聚灵炮纷纷炸膛,反而让发射灵炮的云帆巨舰再受重创。

剧烈的爆炸搅乱了被比扬卡操纵着的宿命之丝,于是她再次闭起眼,发动了她的技能灾厄之锢。

天下之事,自然以足,代天司命,便会使灾厄降临。比扬卡的技能“灾厄之锢”,强行禁锢宿命之丝,按照自己的意志加以引导,将造成的灾厄分配给芸芸众生,是逆天的禁术。

随着“灾厄之锢”的发动,声音和气流被率先禁锢,命运的脚步和钟声凛然迫近,六神不宁的感觉袭上心头,但这一次本莎芭号核融舰上的渊族和贲族已经彻底的信任了比扬卡,他们紧咬牙关将炮弹填进魔导炮的炮膛,只等着比扬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才发动致命的攻击。

这场称不上规模的海战,似乎注定要以“厄运”和“奇迹”之名记载于史册。在长达两个时辰的炮战中,除了本芭莎号核融舰以外,所有参战的云帆巨舰都因为故障而丧失了全足的动力,九艘云帆巨舰上搭载的九千二百一十六门聚灵炮,因为炸膛而损毁过半。原本已被重创的本莎芭号核融舰却越战越勇,以一敌九,重创了四艘云帆巨舰,把妖帅伊尔汗的直属舰队打得一败涂地。

第三十四节 雾族之女王

雾族的首都,雾都熔化与蒸发之城在未来是魔族最大的都市。其他的著名魔族城市还有:

梦之都希望的幻境城第十九魔域;

废都失誉之城第一魔域;

魔都**之扉第十魔域;

幽冥城万圣港湾冥河博望角;

上域之都典雅之城第三魔域;

…………

《蛇的脑洞》

本莎芭号核融舰以一敌九,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但在两个时辰以后,他们耗尽了所有的魔导弹,但浮在空中的云帆舰仍有五艘之多。

炮战停止了,雾海的波澜亦归于平静。天空中伤痕累累的云帆舰自高空处压迫而来,那些倒悬于空中,背后生着膜状灵翼的妖灵族勇士,持着明晃晃的弯刀,他们扭曲着的表情和眼里满溢着的愤怒,已然依稀可见。

妖灵勇士擅于肉搏近战,尤其是在海战中,魔族魔化后硕大的体型在舰船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周转不灵,只会被妖灵族勇士以强绝的体术和刀术乱刃分尸。

最终的时刻即将到来,连续施展“灾厄之锢”长达两个时辰的比扬卡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她无力再凭借宿命之丝的牵引虚浮于空中,只能跪坐在甲板上,低头喘息。

乌恩奇持剑站在比扬卡身侧,丽娅飘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将冰魔席德尔留下的永冻冰尖变化成寒冰之剑,横剑于胸前,凝神戒备。

比扬卡以虚弱的声音说:“伊尔汗,他要来了吗?”

乌恩奇点头,自信满满的说:“开阳剑法第三式,不周云乱。‘昔之时共工败阵,头触不周山,绝天维,折地脉,致使天塌地陷,虽败而绝意永存。’‘不周云乱’是绝意之剑,败而不乱,杀意潜藏,对手若稍有疏失,便是灭顶之灾。一会儿,我向伊尔汗挑战,以此技与他缠斗。你找准机会,用‘宿命之厥’拉他一下,纵然他有通天之能也必死无疑。”

比扬卡无声的点头,但他们的敌手八柱妖帅星石柱国伊尔汗,却迟迟没有露面。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的百战妖帅此时正躺在云帆巨舰旗舰的舰楼里,揉着鼻子,发出含糊又沉重的鼻息声。非常不幸,身为云帆舰队的统帅,战无不胜的妖帅伊尔汗居然“感冒”了,无力出手。

然而,就在伊尔汗的面前浮着一块青色的六棱菱石。在六棱菱石的一个镜面上清晰的显映出寒冰之剑的刃光,菱石轻颤,亦有细微的声音在回响。那是一名灵族少女的视野以及她的耳闻,全都由埋在她眉心处的控心菱石传出来,再通过主控菱石在妖帅伊尔汗的面前重现。

“必死无疑吗?那可未必!可我堂堂伊尔汗焉能占小孩子们的便宜。”妖帅伊尔汗摸了摸鼻子,甩着黏糊糊的鼻涕,命令他的部下道:“传讯给白顶原,就说灵裔伊尔汗战败于雾海。我们撤退,这一回就算是他们赢了!”

一名年纪轻轻的妖将立在伊尔汗的身前,不甘心的劝说道:“大帅,其实根本不需您亲自出手,他们的核融舰上没有炮弹了,只要用制裁之光……”

“制裁你个头!”妖帅伊尔汗在他的心腹爱将的脑袋上敲出了一个大包,佯怒道:“你没看见那是荒天统领菲比斯的小情人吗?惹恼了那个家伙,你打算要让我身首异处,永世不得超生?”

年轻的妖将咧嘴痛呼,双手抱着头,心中却大惑不解:他们的妖帅历来眼高于顶,从未在任何对手面前低过头。这次他居然莫明其妙的认怂了,简直毫无道理。

妖将嗫嚅道:“大帅,我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妖帅伊尔汗拖着下巴说:“唔,你考虑的挺周到,所言极是。我堂堂伊尔汗也不能让小辈们骑在我头上撒尿,总得给他们些厉害瞧瞧。”

言罢,妖帅伊尔汗轻弹手指,一道青色的灵光穿出云帆舰的舰楼,破空而至,摔在比扬卡和乌恩奇的面前,赫然就是那块监视和控制着丽娅的主控菱石被一掷之力摔成了满地的碎片。

主控菱石碎了一地,失去了控制的丽娅从风旋中跌出来,蜷缩着伏在核融舰的甲板上,不停的颤抖。方才还在密谋的比扬卡和乌恩奇,也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丽娅和埋藏在她身上的控心菱石,他们两个的战术早就已经泄了底,他们无疑是在败亡的命运面前走了一遭。

半空中传来了妖帅伊尔汗得意的声音:“灵裔伊尔汗不屑于鬼蜮伎俩,自甘此败。奉上一份薄礼,聊表寸心。”

妖帅伊尔汗的声音在雾海上回荡,压迫而来的五艘云帆巨舰停止进逼,载着数千名妖灵族勇士穿破雨帘,直上云霄,遁空远去了。

一场恶战宣告终止,但本芭莎号核融舰上的魔族们却并未欢呼雀跃,他们相互盯视着彼此,脸色都阴沉得像是此刻的天空。为了在海战中机动灵活,也为了不让可恶的妖灵获得他们从幻灵界中带回来的财富,在此前的海战中他们已经将所有能扔掉的货物全都扔进了雾海里,此时本芭莎号核融舰上所有的渊族和贲族全都不名一文。

面对这灾难般的结局,本芭莎号的舰长塔克长叹了一声,向比扬卡伏拜道:“高贵的女王陛下,您的再生之恩,我和本舰的全体船员没齿难忘。您若不弃,可否允许我们向圣灵起誓,誓死为您效忠。”

比扬卡强忍着疲惫,抱住了伏在甲板上的丽娅,转过头嬉笑着说:“我可不是女王陛下哟!这世上哪有什么第五圣王,那都是权宜之计,现在全都不算数了。”

比扬卡安慰丽娅说:“你别哭了,你是好孩子,我们都知道。我们一直相信你,以后还会更加信任你。”

丽娅泪流满面,仰起头,仿佛在问:“为什么?”

比扬卡笑道:“你并不知道你究竟给了我多少帮助,谢谢你,丽娅。但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可以真心相待了吗?笑一笑,好不好?你的笑容最最美丽了。”

乌恩奇在一旁不高兴的插嘴说:“喂,这番话由我说出来,不是更感人吗?大冒险家女士,你怎么把我的话都抢走了?”

丽娅道:“你闭嘴,我不要听你说!”

乌恩奇翻着白眼,为了不吵架,他赶忙闭上了嘴。

在他们自顾自的说话的时候,舰长塔克仍然维持着伏首的姿态,直到丽娅停止了哭泣,舰长塔克才再次恳求道:“女王陛下,无论如何都请您收容我们吧!为了出航,我们向魔都**之扉的放债恶魔借了巨款,如果我们两手空空回到那里,还不清贷款,我们所有人都将被卖为奴隶。”

经过一番询问,乌恩奇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大概。前往幻灵界探险需要巨大的投入,塔克和他的船员们为此与魔都**之扉的放债人签订了契约,以自由人的权利为担保,借了一笔巨款才顺利的出航了。

但他们从幻灵界载回来的那些财宝和珍物,如今都沉在雾海里装扮着圣灵的池塘呢。赶回魔都**之扉就不得不履行契约,但若是他们在与妖灵的战争中被圣王征召了,那些契约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作废了。

听了他们的请求,比扬卡为难的说:“拥有国度,才可以算作是王。我连一块立锥之地都没有,空有一个封号,根本不会被认可的。你们就不怕跟我一起沦为笑柄吗?”

为了不必遵守卖身的契约,沦为笑柄又何妨?塔克和他的船员一致要求,务必要让他们成为第五圣王麾下的勇士。

比扬卡向乌恩奇问主意。

乌恩奇寻思了一会儿说:“我们插手灵族与魔族之间的战争,让灵帅伊尔汗吃了亏。灵族恩仇必报,一定会因此向夜族和舟人寻仇。不如我们就此亮出第五圣王安特妮埃塔的封号,自立一国,让这件事情变得只与我们有关,让夜族和舟人抛清关系。”

“自立一国?”

比扬卡疑惑的望着乌恩奇,随后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似乎觉得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非常有趣。

在这个时候,老船长亚迪士也驱赶着星鲸回到了他们的行列。

这位饱经沧桑的幽族冒险家,怂恿说:“比扬卡小姐,我早就知晓,您注定不凡。即使是冥河圣主,大概也无法像您一样举手投足间就能让次元空间转化为冥河里的定居地。您既有如此伟力,建立一个万户笙歌的国度,不是更好吗?”

包括乌恩奇,所有人都以期盼的眼神望着比扬卡。

“嗯,让我想一想。”比扬卡嬉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决定了。我,安妮阿布洛特,从此自居为王,圣灵赐予我封号‘安特妮埃塔’,在十三圣王中名列第五。此处是雾海,我的国度就叫雾之国。我麾下的子民,皆为雾族。”

比扬卡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戏言,但却一语成箴。乌恩奇和比扬卡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料想不到,在千百年后,雾族将成为太一族裔中最强大的种族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霸主之族,他们的领土遍及三界六域,凡有阳光普照之土地,皆有雾族之旗帜迎风飘扬。

第三十五节 圣灵和小贼

圣灵曰:“大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仍然能够跟随我的人,大概只有仲子由了。”

上将军仲子由闻言大喜,于是带领二十万人类征远军出界生山,顺白河而下,远征原魔界。

圣灵叹曰:“仲子由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于是,乃降下幻火,将人类征远军困于矗云山。

《蛮族的入侵》

在海战中被重创的本莎芭号核融舰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静静的漂浮在雾海的海面上。舰长塔克和大副克里斯正指挥着船员对舰体进行紧急修缮。以这艘核融舰目前的状态,想要行驶到星蓝古陆靠岸维修,似乎太过冒险了。而且在刚刚结束的海战中,他们打光了魔导炮的全部弹药,在雾海上航行,无论是遇见凶猛的巨海兽,还是再度遭逢妖灵族的云帆舰队,本莎芭号都再无还手之力。

求生之路只剩下了唯一的途径,修好核融熔炉,张开核融光壁,撞破空间障壁返回到混沌裂隙中的渊族第一据点,重整旗鼓,再做打算。

虽然在海战中取得了胜利,但本莎芭号核融舰的全体成员都走投无路的被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强行征入麾下,“被逼无奈”的变成了雾族的子民。为了让第五魔王的征召变得更加逼真,乌恩奇搜肠刮肚写了一张征召令,让本莎芭号核融舰的全体成员都在上面按了手印。

乌恩奇戏谑说:“女王陛下,现在还差一颗大萝卜,抠成印章,‘啪’的一盖,他们就都是彻头彻尾的雾族了。”

比扬卡不满道:“你以为我是假的圣王吗?我当然有王权金印,只是放在家里了,没随身带着它。看来我得回家一趟了,要不然,你替我去走一遭。我写一封信给阿布洛特先生,你前往魔都**之扉郊外的紫云岛。把信当面交给他,他就会把第五圣王的金印交给你了。”

乌恩奇有些诧异,为了弄清比扬卡身上的诅咒,他早就想与她的生父克米特阿布洛特会面一次,但比扬卡始终都不同意,这次她却主动要求乌恩奇去紫云岛拜会她的父亲,让乌恩奇觉得十分奇怪。

“除了取回王权金印,就没有别的事情吗?”乌恩奇笑着问。

“别的事情?”比扬卡歪着头说:“你去一趟雾玫镇,快把那两条无底洞还给莫妮卡吧,我可养不起它们了。既然要去珍珠山,你就顺路到宏图城瞧瞧,反正我不说你也会去。此外,紫云岛距离魔都**之扉并不远,我写一封诏书,宣告冥河灵原和孤鹜崖自此刻起都是雾之国的领土。你从阿布洛特先生那里拿了金印,在诏书上盖一下,然后把它送给第十圣王。”

此举极不明智,因为惊澜港的孤鹜崖是雷云帝国的领土,混沌裂隙则被深渊炼魔和虚空幻魔所把持。比扬卡的一封诏书,就是同时向第三魔王魔皇塔克埃贝隆,第四魔王雷云战爵埃斯塔洛斯,第九魔王冥河魔主纳格雷德发出了宣战通告。若是再算上刚才还拼得你死我活的妖灵族,雾族可算四面楚歌。

乌恩奇笑道:“我若是不了解你,一定会以为你是一个贪婪又愚蠢的疯女人。玩起游戏来,你比我可大胆多了!”

比扬卡拍手说:“因为我想得少,所以胆子最大了。这样才好玩儿,不是吗?”

乌恩奇注视着比扬卡,她脸上洋溢着自得的微笑,但乌恩奇在那看似无邪的笑容的背后,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比扬卡大概早已知晓,她的时间所剩无几,所以她才肆意妄为,竭力想要留下些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乌恩奇感到揪心,小心的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比扬卡说:“我就不去了,我和丽娅领着族人在冥河灵原里等你回来。你到了紫云岛,瞧见安妮阿布洛特小姐的时候,记得代我向她问一声好。”

乌恩奇暗想:“安妮阿布洛特小姐不就是你吗?你刚才宣誓的时候,自己都承认了。你想独自回家,不与我同行,这又是什么缘故?难道只是因为女孩子的矜持?”

比扬卡不肯说,乌恩奇自然也问不出所以来。时间悄悄流逝,本莎芭号核融舰的核融熔炉已经修缮完毕,核石虽然所剩不多,但坚持几个时辰仍然不成问题。

乌恩奇受命要去阿布洛特家取回第五圣王的金印,所以他和比扬卡在星鲸的背上相拥道别。

比扬卡说:“你路上小心,凭你的实力,阿布洛特家族里没有谁能威胁到你。但你要格外小心一个小不点儿,她披着一条麻袋,歪扎着一只羊角辫,自称是‘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假如你见到她,绝不能让她喊你哥哥,因为那个就是圣灵。她把第五圣王的封号卖给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的时候,被狠狠的压了价,心中不太舒坦。你得小心,说不定她会把金印偷走。”

乌恩奇惊道:“你说什么?圣灵!圣灵不就是你们信奉的魔母希罗吗?她应当是一条光之界龙,怎么她还会变成披着麻袋片的小贼?”

比扬卡说:“圣灵究竟有多少种形象,我怎么知道?反正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那副贼兮兮的模样。她想偷走贱卖了的圣王金印,被我在头上打了个肿包,哭着就跑了。我也一直在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圣灵。说不定就是因为我打了圣灵的脑袋,这辈子才变得如此倒霉。”

比扬卡和丽娅在众多渊族和贲族的拥簇之下,缓步登上了本莎芭号核融舰。核融熔炉冒出滚滚的浓烟,明亮的核融光罩将本莎芭号核融舰护在其中,也隔断了乌恩奇的视线。在轰鸣声中,本莎芭号载着比扬卡撞开空间障壁,再一次没入到炫光缭绕的混沌裂隙里。

佳人渐远,乌恩奇犹自在心中狂笑。在舟人的传说里,魔母希罗是一头邪恶的光之界龙,她偶尔拟态成人形,则是拥有极致美丽和最恶用心的蛇蝎美人。这一形象与比扬卡所言相去甚远,倘如昔日人类征远军的上将军仲子由,只是为了跟随一个贼兮兮的小不点就破浪三万万里,来此绝境,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其实乌恩奇却错了,所谓相由心生,比扬卡见到圣灵的时候,她自己才是一个贼兮兮的小不点儿,所以她所见到的圣灵也就变成了同类的形象。然而因为比扬卡的描述,这过于鲜明的印象先入为主,刻骨铭心,所以日后在乌恩奇的眼里,圣灵永远都定格成了一个披着麻袋片儿的小贼。

与比扬卡分头行动的乌恩奇,独自乘着两头星鲸宝宝,慢悠悠的游向星蓝古陆的方向。乌恩奇仰头望向天空,天空灰蒙蒙的,然而却没有下雨。一种突如其来的欣幸之情在乌恩奇的心头徜徉,因为与比扬卡同行,他已经许久不曾知晓出门不下雨的感觉了。

乌恩奇的心情似乎也感染到了他所乘着的两头星鲸宝宝,它们欢叫着,模仿出夜莺的叫声,牛的哞哞声,核融熔炉的轰鸣声,魔导炮震天的吼叫声,灵光弹穿过空气尖锐的嘶鸣声,还有命运的脚步追过来的震颤声。

最后的那种声音让乌恩奇心有余悸,他连忙拍了拍星鲸宝宝们的大头,指挥着它们加快游向岸边。星鲸游速不快,乌恩奇带着两头星鲸宝宝足足花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才赶回珍珠山北麓的雾玫镇。

此时距离乌恩奇和比扬卡离开雾玫镇的时间已经相隔了十几天,但雾玫镇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许多闲汉和流民在雾玫镇的下城区里无所事事的游荡,因为白河坠落而导致的天灾为他们送来了足够吃到明年的各种咸鱼,剥下来的鱼皮甚至可以御寒,所以他们从这个秋季直到明年初春都衣食无忧了。

雾玫镇的冒险者公会仍然是一幅门可罗雀的老样子,净土宗的秘密据点莲社酒馆里依然酒客如云,练成了护体罡气的胖子艾彦依旧只是个被人呼来喝去的酒保,莲社酒馆的老板,一直阴沉着一张驴脸的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却不见了。

乌恩奇好信的把死胖子艾彦拉到酒馆外面,小声问道:“那个驴脸的死老头子怎么不在这里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死胖子艾彦瓮声瓮气的说:“我们的护法长老带着大队人马前往雾海里保护我们的大君去了。你跟大君在一起,夜晚的时候没瞧见他吗?”

“我的天哪!”乌恩奇暗叫一声“好险”,心想:“我说我怎么成天做噩梦呢?原来那个阴森森的大鬼头子一直跟在比扬卡的左右哇!他老人家可真够忠心的。”

乌恩奇在心里发了好一阵牢骚,他亲密的拍了拍艾彦的胖肚子,与他道别。原魔界里人类的数量极少,他乡遇故知,亦是人生之喜。乌恩奇和艾彦,都是人类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矗云山舟人和净土宗人族一样,虽然所怀的理念不同但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怨。

第三十六节 神侍雅娜伊

大君,乃人鬼之共主。

《亡者书》

乌恩奇在雾玫镇的下城区里略作停留,随后就牵着那两头星鲸宝宝,沿着山路来到了雾玫要塞的侧门。

星族卫兵拦住了乌恩奇,喝问道:“哪里来的炎族蛮子?滚得远点儿,看见你就恶心!”

挨了骂的乌恩奇在心里诅咒了炎魔一族的十八辈祖宗,只好厚着脸皮说:“你看着我恶心,没关系,这两条小星鲸你也不认得了吗?我要面见莫妮卡卡芬小姐,请你们替我传个话。”

那名星族卫兵似乎对星鲸这种把卡芬家族吃得山穷水尽的大胃王完全不感兴趣,他不耐烦的挥手道:“滚滚滚,从哪里弄来两条破鱼,大爷我现在见了鱼恶心得想吐!”

这名脾气不好的星族只是说一说,在他声旁的另一名卫兵当真吐了出来,由于比扬卡的原因,他们连续吃了一个月鱼肉,看见鱼就好像是得了狂躁症。

乌恩奇在雾玫庄园门外碰了壁,他倒也不气馁,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挡”,遇见狂躁的看门狗,犯不上跟他们生气。

乌恩奇跨上星鲸的背,拍着它们的两颗大头,指挥着这两只星鲸宝宝越飞越高,径直飞到万米高空之上。

乌恩奇立于星鲸背上,召唤出八面铁剑,握剑在手,以心意驱使斗气冲击铁剑的剑刃。八面铁剑发出刺耳的剑鸣,剑刃之上温度急剧升高,赤火、橙火、黄火、绿火、青火、蓝火、紫火、深渊黑火、光明之火、幽冥幻火、无形玄火,在八面铁剑上交相辉映,在七彩火剑的剑尖,热之极致的异光闪耀着点点寒芒。

开阳剑法的起手式“愚者逐日”论威力堪称无坚不摧,但缺点在于蓄力的时间太长,与人对敌之时往往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但乌恩奇在高空中蓄力,让蓄积的热量达到极致,此刻他若是全力的一剑斩下去,或许雾玫要塞即刻就要变成一处熔岩池塘。

不出乌恩奇的预料,就在他将八面铁剑上热量提高到足以对雾玫庄园造成威胁的时候,一道窈窕的身影从风中显现出来。她穿着洁净的女仆裙,带着花边的头饰,身材玲珑有致,面容姣好,她是勃兰特卡芬男爵的女仆长,更是有“旭日公主”称号的炽天神侍雅娜伊。

雅娜伊即刻就认出了曾有两面之缘的乌恩奇,她瞧了瞧乌恩奇手中的彩虹火剑,嗔怪说:“我就知道你会来!光天化日的,你提着剑不怀好意的找上门,是不是打算向大姐姐我挑战呀?”

乌恩奇原本并不想向雅娜伊挑战,但她既然这样说了,乌恩奇却立刻动了心。炽天神侍雅娜伊是力压荒天统领菲比斯的强者,有机会与她过招,至少能了解一下他与他们之间的差距。

有了这种想法,乌恩奇便抱拳道:“挑战万万不敢,雕虫小技正要请您多多指教。”

雅娜伊冲着乌恩奇比出了一根小拇指,又毫不在意的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她的那副样子极像是漂亮的大姐姐在逗弄着蹒跚学步的小孩儿玩耍时的神情,令乌恩奇格外恼火。

乌恩奇暗自冷笑了一声,虽然敌不过剑圣纳格雷德,但他对自己的剑技仍颇有自信。乌恩奇所修炼的开阳剑法,是三界六域中最灼热的剑技,乌恩奇剑技中的“热”达到了极致,当世无人能出其右,所以他才有资格成为终焉剑使。

但面对雅娜伊,乌恩奇没有一丝大意。他轻啸一声,从星鲸的头顶跃身而起,落在疾飞而至的无当飞舟之上。经过几万年的摸索,矗云山的舟人早已把控制无当飞舟的技巧与他们所修炼的斗气完美的结合在一处。斗气外释,化成气海聚于足下,以斗气驱使无当飞舟中的泾源虫,进退自如,如臂指使。

乌恩奇手中的剑已达到了热之极致,彩虹火剑剑尖处的异芒是因为极热而不能被宇宙所容纳的“异光”,乌恩奇极有自信,莫说是魔皇塔克埃贝隆和灵魁卡努莱曼,就是魔族的圣灵或者真正的龙,也无法毫发无损的接下他的剑芒。假如乌恩奇是一只桀骜不驯的猛虎,彩虹火剑剑尖处的“异光”就是他能把宇宙咬穿的尖牙,而足下的无当飞舟无异于为猛虎填上了双翼。

在斗气捍山劲的驱使下,无当飞舟动如雷霆,乌恩奇火剑横出,一道异光闪烁的剑芒斩向雅娜伊的右肩。

“你不必手下留情,”雅娜伊轻笑说:“小孩子不要太自信哦。”

随着那戏弄般的话语,雅娜伊的身体只在一瞬间就逸散在风里。乌恩奇那灼热的一剑斩在风中,风借火势,不费吹灰之力的悄然飘远了。

“风中行走”,认出了雅娜伊所使用的技巧,让乌恩奇大感头痛。“风中行走”是风族的招牌技能,整个身体融入风中,不仅行动如风,而且完全免疫于物理攻击,对一些法术有相当强的抗性,同时又隐藏了身形。最关键的是,风由火生,火进则风退,乌恩奇以灼热之剑捕风捉影,就好比抱薪救火,如同火上浇油,不但徒劳无功,还会给对手助力。

果不其然,飘远的清风携着雅娜伊的笑声,在乌恩奇的左近身前绕身飞驰,仿佛每一丝风都是雅娜伊的手臂,仿佛每一丝风都可能化成凄厉的风刃将乌恩奇斩杀。

风声鹤唳的感觉,让乌恩奇暗自叫苦,他运剑如风,以专注于防守反击的剑技“不周云乱”护住周身。与此同时,乌恩奇巧妙的抖动手中的火剑,彩虹火剑剑尖处的“异光”闪烁不定,将经过的空间尽数切破,空间破碎的轻响仿佛空灵的天音,飞散的空间碎片如片片桃花随风飘荡,转眼间乌恩奇绕身之处,仿佛百花缭乱。

乌恩奇结合“不周云乱”和“愚者逐日”两式剑技,总算逼退了行走在风中的雅娜伊。比试至此,其实胜负已分,但乌恩奇很不甘心,因为开阳剑法中的“衔沙填海”可以无视对手的位置和行动,剑出必中,但使用“衔沙填海”心中要有恨意,恨意不足,这一招式便用不出来。

因为杀招失灵,乌恩奇不得不另寻手段。他右手持剑护身,心思如电转。

在乌恩奇的心中,有一处“黑暗所在”,那处黑暗所在是一个属于乌恩奇的虚世界,磅礴的黑暗源力在虚世界中弥散。在心中创造一个虚世界,在虚世界中以心念促使黑暗源力化形,并将化形之物投映于真实的世界,就是造化法。

在乌恩奇的黑暗所在里,黑暗源力以乌恩奇的心念为引导,化形成为一只明亮的光球。

乌恩奇左手虚托,朗声道:“‘照影天灯’,投映于世。”

“照影天灯”本是魔法,用于逼迫无形之物现形。以造化法模仿魔法,虽然被特科格鲁骂作“以夺天地造化之磅礴源力模仿各般杂耍”和“荒谬透顶”,但此举确实有效。一个高速飞旋,耀眼夺目的明亮光球随着乌恩奇的动作升入半空,与真正的魔法“照影天灯”一般无二。

虽然被“照影天灯”照出了身形,但乌恩奇拿躲藏在风中飘忽不定的雅娜伊没什么办法。他索性高声道:“开阳剑法之‘星河灵图’,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方割天地,化成文明,剑虽曲艺,亦显道于无名。”

言罢,乌恩奇探手一指,弹于火剑之上,剑音暴起,声如龙鸣虎啸,音似鬼哭神嚎。全方位的音波攻击,震慑方圆百米。藏身在风中的雅娜伊踉跄了一下,从风中跌落出来,怒道:“坏孩子,你讲不讲理啦?我跟你一对一,你却用全方位攻击,就算我不趁隙反击,只是这样跟你拖着,也能把你累死。”

乌恩奇苦笑道:“大姐姐在上,我认输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可能胜得过您。但是您一招未发,就令我无计可施,我仍然还是弄不清楚我与您之间的差距。”

雅娜伊正色说:“你经验不足,临敌时应对失策。其实你的极热之剑对藏身在风中的我有很大的威胁,你只需控制火剑的温度忽冷忽热,让冷热相交就会激发出风旋,将藏在风中的我吸向你的剑刃。风中行走,不攻自破了。”

乌恩奇恍然大悟,他只是将剑的温度提升到了热之极致,便自以为无坚不摧,然而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热之极致亦可有千变万化,实在是朽木不可雕的蠢材。

“您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乌恩奇得寸进尺的说:“但我知道,风系能力并不是您真正的实力。您实力的冰山一角,可否让我一睹为快。”

“呸!”雅娜伊横眉道:“你以为我傻呀?把实力展示给陌生人。不过既然是你,倒不能算陌生人。”

雅娜伊抬起手指,指向乌恩奇。明亮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白光在她指尖处爆发出来,强烈的光芒刺得乌恩奇的皮肤犹如刀割般疼痛,庞大的光压将乌恩奇像破抹布一样从无当飞舟上掀起来,抛向空中。就连乌恩奇心中的黑暗所在,也在光明中不停的颤栗,所有的黑暗源力被一扫而空,仿佛随时都可能破裂,被光明所同化。

然而白光戛然而止,雅娜伊轻咬红唇,抓住了乌恩奇的胸襟,低声说:“大骗子,你知道吗?我和你曾经心意相连,毫无猜忌,毫无隔阂,可是情尽缘灭,恩断义绝的那一刻就要到来了,我的心里乱得很,怕得很。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第三十七节 相辞赴轮回

太一族裔皆有三魂七魄,三魂缺失一魂,死而不亡,谓之死灵。

生魂缺失,智魂与觉魂犹存,是为超越类死灵,譬如半神巫妖、幽魂和吸血鬼。

智魂缺失,生魂与觉魂犹存,是为禁锢类死灵,譬如死亡骑士、丧尸和骷髅。

觉魂缺失,生魂与智魂犹存,是为幻幽类死灵,譬如怨念结合体、裁决者与守护者。

《亡者之书》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但在此刻他的双目被光芒刺伤,什么也看不见,而雅娜伊的话更让他听不懂。

乌恩奇惊恐的问:“雅娜伊,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雅娜伊揉了揉眼睛,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幅眼镜,戴在鼻子上。

这位不靠谱的炽天神侍把乌恩奇仍在一只星鲸宝宝的背上,吐舌道:“对不起哦,大姐姐我眼睛花,经常认错人。我走了,不要再想我!”

“认错人?”乌恩奇几乎脱口道:“你认错人不要紧,我的一只脚都踏过黄泉路,就要迈到鬼门关了。”

周围寂静无声,连爱吵闹的星鲸都没有叫。

乌恩奇强忍着身上的刺痛,带着满心的疑惑,甩了甩头。雅娜伊不会毫无道理的跟他说那些话,然而乌恩奇绞尽脑汁的回想,却无论如何也唤不起任何与雅娜伊有关的回忆。

乌恩奇歪着头沉思:“真是奇怪,我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空白,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蛛丝马迹。过去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什么时候与雅娜伊心意相连过?难道说,是在前世,我们曾有不解的爱恨纠缠吗?可我从没有什么前识片段突然跃入脑海,再说普通如我,哪又有什么前世和轮回?”

乌恩奇很确信,他只是乌恩奇一世,绝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轮回转世。

时间过了许久,乌恩奇的视力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睁开眼睛四面观望,周围的空间无比的洁净,连一丝尘埃也没有,似乎万里长空都被光明涤净。而他的身上剧痛无比,在比扬卡送给他的铠甲上留下光的刻痕,刻痕细密匀称,触手则碎为齑粉,飘散一空。乌恩奇又惊又怖,若非雅娜伊对他手下留情,他想必会被恐怖的光能蒸发得连一根骨头都剩不下。

乌恩奇脸色铁青,在满心的迷糊以外,他的自信心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乌恩奇抓着头发,苦恼的思索着:“可恶!雅娜伊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为什么她那么强,我为什么这么弱?这些年,我的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混蛋!那破烂斗气有什么鸟用,练得再厉害也不过是虚蓬蓬的一团;造化法更没用,坞中仙那个老糊涂,只会天天念叨着‘狗屁之义大哉’,然后就里嗦的讲一些狗屁不通的胡话;开阳剑法……”

想起开阳剑法,乌恩奇便恶狠狠的捶着自己的头,状如疯癫。良久以后他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他回过头去寻找他的无当飞舟,那艘他赖以逃生的飞空船被安放在另一头星鲸的背上,其上千疮百孔,仿佛风化了千年万年。

乌恩奇大叫糟糕,顾不得此刻身无寸缕,连忙跳过去查看。幸好寄宿在无当飞舟里的那些泾源虫犹自存活,乌恩奇的无当飞舟虽然被做旧了,各种机能尚且完好。

乌恩奇舒了一口气,可是他的身边却传来了窃笑声。害得乌恩奇露出如此窘态的罪魁祸首用双手捂着眼睛,在飞舟之侧露出了头。

炽天神侍雅娜伊笑吟吟的说:“好羞耻!大姐姐我可不是要偷窥哦,你快点儿转过去,我们继续说会儿话。”

乌恩奇差点把一口血喷出来,原来雅娜伊根本就没走。乌恩奇脱口道:“天使大姐,你在的话,言语一声啊!我勒个去,有没有树叶,借我一片。”

雅娜伊狡辩说:“我看你一会儿顿足捶胸,一会儿呲牙咧嘴的,像是一只发怒的雄猩猩。我把你的骨头船弄成了这样,哪敢吱声?”

乌恩奇无语,暗想:“你早吱一声,我至于那么失态吗?君子慎独,我若知道你还在,怎么还不装出一副泰然坦荡的样子?”

事已至此,再装已经没有用处了。而且在万米高空之上,哪有一片树叶可以遮羞?乌恩奇左顾右盼,真想把星鲸宝宝的尾巴掰下来,做个鱼皮裙子,套在身上。幸好,树叶虽然没有,但雅娜伊把她的头饰扯下来,扔给了乌恩奇。

乌恩奇瞪了雅娜伊一眼,暗想:“我说天使大姐呀,你存心耍我是不是?你把你的围裙扔给我不成吗?一条头饰能挡住什么?算了,算了,我先护住要害再说。”

于是衣不蔽体的乌恩奇坐在无当飞舟的一侧,乐不可支的雅娜伊抱膝坐在另一侧,那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让你很困惑是不是?”雅娜伊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留在这里吗?”

不待乌恩奇回答,雅娜伊自问自答道:“我其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有温暖的家,有关爱我的父母,有宠爱我的哥哥姐姐,有顽皮的弟弟和妹妹,有许多关爱我的亲人。可是那个恶棍来了,他耍弄最险恶的阴谋,欺骗我们,利用我们,只为了一己私愿,就将我们丢进火里,推于刀斧之下,设下圈套将我们迫害致死。”

雅娜伊将视线移远,俯视着雾玫庄园高耸的塔楼和雄浑的城堡,她金发飘展,唇红齿白,眼睛犹如欢悦的春水,显得健康而又快乐。但她以伤感又平淡的语气继续道:“慈悲的圣灵收容了我的灵魂,给了我全新的生命,让我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向他复仇。所以我不是会带来祝福的天使,而是一名为复仇而生的炽天神侍。”

乌恩奇关切的问:“你已经报仇了吗?”

雅娜伊摇头说:“还没有,但是了断的日子就要到了,在那天到来之前,我想为自己寻一个归宿。”

雅娜伊仰起头,用水灵灵的绿眼睛望着乌恩奇,她的眼神热烈如火,她的青睐更是让乌恩奇受宠若惊又万分惶恐。若是一个女孩子看着你的眼睛对你说,她想找一个归宿,通常她都是在暗示,她想要以身相许。

可是雅娜伊调皮的笑了笑,轻声说:“圣灵不喜欢我,所以我的复仇注定不可能成功。假如我死了,即将去转世,你可以再给我一次生命,做我的父亲吗?”

乌恩奇张口结舌,他的人生之大事还八字没有一撇,要投胎的女儿却早早的找上门来了。

乌恩奇苦笑道:“假如我的女儿像你一样,我自然求之不得。可是……”

雅娜伊伸出白皙的手指按住了乌恩奇的唇,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那一瞬间乌恩奇觉得他变成了一棵树,一颗应该遮蔽风雨的参天巨树。他应当为雅娜伊挡下所有的不幸,要让她快乐的生存和生活,绝不是为了任何索取,绝不会计较任何回报,也绝不应在任何困难面前退缩。

乌恩奇脑袋一热,差一点儿就答应了雅娜伊的请求。然而无论是天使,还是炽天神侍,都是无数已逝灵魂的聚集体,乌恩奇若是同意让一位拥有神格的炽天神侍转世做他的子嗣,此举将无异于对整个家族下了一个怪异的诅咒:他后世的子嗣,只要是女孩儿,就都是雅娜伊的转世。

乌恩奇挠头道:“这样的事情,总得两个人一起决定,不是吗?”

雅娜伊不满道:“你可真嗦!妈妈就比你爽快。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直接就答应我了。”

“等一下!”乌恩奇连忙道:“你刚才说妈妈答应你了,她是谁?”

雅娜伊淘气的说:“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反正只要妈妈同意了,你答不答应谁稀罕呀?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了,你来庄园找大姐姐我,有什么事吗?”

乌恩奇暗想:“刚才还要做我的女儿,这会儿又成了大姐姐,我们这是什么辈分呀?好吧,我惹不起你。”

乌恩奇说明了来意,他们养不起星鲸宝宝,所以把它们送回来了。归还星鲸本来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被拒绝了的炽天神侍正在生气。

雅娜伊把头一扭,娇声说:“不行!既然出手了,就要接手到底。难道我的爸爸是个半途而废的人?不行,就不行!”

“半途而废”这个词在乌恩奇听来格外刺耳,他十三岁便是终焉剑使,若非半途而废,何至于在矗云山成为笑柄,背井离乡沦落至此?

“谢谢你。”乌恩奇叹道:“我的确不能再半途而废了,只是我现在有要事必须尽快赶到魔都**之扉附近的紫云岛,这两个小家伙你先帮我照看一下,总可以吧?”

雅娜伊说:“那也不成,我正要去向那个人复仇呢?如果成功了,即将回到圣灵身边,如果失败了,就要去走黄泉路了。哪还有功夫养着两只大胃王?不如这样吧,你今晚在镇外的树林里等着,我安排莎琳娜来找你,你把星鲸交给她,需要的时候再向她要。”

“你要去复仇,”乌恩奇皱眉问:“能带我一起去吗?我自信,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雅娜伊说:“你现在还能使用斗气和造化法吗?为了让你不能胡作非为,我费了不少魔力呢。”

乌恩奇霍然惊觉,这才发现他身上的斗气和黑暗所在中的黑暗源力果真荡然无存。

乌恩奇仍在惊愕,但雅娜伊已经站起身,向他拜别道:“父亲,我们来生再见了!”

第三十八节 无面者魔神

在圣灵界(原魔界),只有圣灵是真神,圣灵的话很重要。

除圣灵以外,其余有神格者,皆为邪神、妖神、虚神、魔神、鬼神,它们是圣灵的仆役只有邪恶的异教徒才会信奉它们。

龙不是圣灵的仆役,是圣灵的密友,亦称为龙神。

《神学入门》

珍珠山林木茂密,山岭险峻,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错落的分布在山岭中,宛如明亮的珍珠点缀于茫茫林海,珍珠山也因而得名。恢复了视力的乌恩奇指挥着星鲸宝宝,降落在距离雾玫庄园最近的一处山间静湖,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时间还早得很,于是乌恩奇召唤出他的八面铁剑,用这柄断了的利器砍下树皮,用树皮和枝叶编了件草裙系在腰间。总算有了一件遮羞之物,乌恩奇来到湖边映着平滑如镜的水面照了照,禁不住呲牙咧嘴的连连摇头。

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的欢。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穿上一件手艺不佳的破草裙,看上去就和流浪的乞丐一模一样。

乌恩奇脑中闪现出莎琳娜绝世的容颜,再对着自己在平湖中的倒影观摩一番,难免自惭形秽。乌恩奇暗想:与其这副模样见人,不如我在脸上再抹点烂泥吧,至少丢人不丢脸。

在脸上抹了泥,形象却更加糟糕了。乌恩奇长叹了一声,索性躺在星鲸宝宝的背上闭目冥想。

然而虽然山林静谧,平湖不波,但乌恩奇的内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炽天神侍雅娜伊的话,反反复复的在他的脑海里回响。既然她是为了复仇而莅临世间的炽天神侍,雅娜伊没有理由只是在边陲小镇里做一个女仆长虚度光阴,既然她在雾玫镇逗留了许久,说明她的仇人就在此地。

假如珍珠山一带所有的强者都敲击了惊澜港的那面真知鼓,那么炽天神侍雅娜伊的仇人究竟会是谁?

不可能是惊澜港的那位小仙子,因为但凡小仙子都是爱说话的小可爱,她们的天性就是善良。

也不可能是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因为他此刻远离星蓝古陆,大概正泡在雾海里。

第四魔王,埃斯塔洛斯若是雅娜伊的仇敌,她应该在雷云帝国,而不会停留在星蓝城邦。

至于妖帅伊尔汗,乌恩奇觉得,他虽然声名鹊起,但作为雅娜伊的仇人还嫌不够资格。

乌恩奇坐起身,目光望向西南方,雅娜伊的仇人显然就是荒天统领菲比斯。乌恩奇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握成了拳头,但在此刻,他身上的斗气和他心中“黑暗所在”里的黑暗源力都荡然无存。

“假如公平一战,雅娜伊应该不会输。”乌恩奇焦心的盘算着:“可是没有哪一场生死战是公平的。那家伙要转世做我的女儿,还跟我说‘父亲,我们来生再见了’。她根本就没想过能活着回来,战败而死,亦或同归于尽。菲比斯,你这混蛋,你究竟干了多少恶事,才会有炽天神侍来向你复仇?”

乌恩奇心中火烧火燎,他跟雅娜伊本来没有任何交集,但此刻他却觉得他的至亲和至爱即将与他永世相隔。

乌恩奇甩了甩头,继续冥想,他想通过冥想,尽快恢复斗气和黑暗源力,但斗气一丝也聚不起来,他的黑暗所在里更是光辉灿烂,连一点黑暗的影子都没有。乌恩奇继续尝试了几次,但恢复力量仍旧遥遥无期。

乌恩奇狠狠的敲了自己的头,自言道:“虽说你让我在这里等莎琳娜,但此刻我若做了缩头乌龟,等到你转世降生之日,我哪里还有脸面自居是‘父亲’?”

乌恩奇拿定了主意,就算爬他也要爬到宏图城,何况他现在还有两头代步的星鲸。想到这里,乌恩奇不再期待能及时的恢复力量,他拍了拍星鲸宝宝的大头,示意它们飞离水面,赶往西南方向的宏图城。

然而星鲸宝宝们只是尖声的鸣叫,完全不为所动。焦躁的乌恩奇用力去拍,竟把温顺的小星鲸给惹怒了,那条驮着乌恩奇的星鲸宝宝,猛地一仰头,竟把乌恩奇掀了个四脚朝天,跌成了落水狗。

乌恩奇恼怒的爬上岸,却见眼前一片火光,那是踏火而来的梦魇兽犹在踢踏的四只巨蹄。

坐在梦魇兽上的女孩子,金发垂肩,面若朝霞,她跳下梦魇兽,伸出手将乌恩奇扶了起来。第三次见到莎琳娜,乌恩奇的心仍然不争气的狂跳不止,他皱了皱眉,可是他的眉毛都被烂泥巴粘在一起了,就连皱眉的动作也变得极不自在。

乌恩奇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历来能言善辩的他,此刻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莎琳娜同样没有开口,只是拉住乌恩奇的手,望向西南方。她的手细嫩宛如羊脂白玉,然而却坚强有力,让乌恩奇挣脱不掉。乌恩奇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虽然他面前的女孩子极像莎琳娜,但其实她是卡芬家的女儿莫妮卡。

“你等在这里,不要动。”

“莎琳娜”丢下这句话,随后就跨上梦魇兽,带着两只星鲸宝宝,踏火奔往宏图城的方向。与此同时,在宏图城的位置上,一道明亮的光柱直射天际,白亮的光芒照得整座珍珠山犹如水晶石一般通透,山岭、土地、河流、一草一树、一花一鸟,一虫一兽仿佛皆尽透明,被白芒贯穿,闪耀着无瑕的光明。

宏图城的决战已经开始了。虽然“莎琳娜”和雅娜伊都让乌恩奇在这里等,但乌恩奇哪里肯听,他拨开草丛和灌木,向西南方跋涉。但伴着震天欲裂的轰响声,整座珍珠山地动山摇,乌恩奇四肢着地,仍然立足不稳,根本就寸步难行。

“我不能等在这里,就算爬也要爬过去!”乌恩奇大喊着,连翻带滚的向着西南方前进。不过十几分钟,他的臂上、腿上、肩上和身上都被树枝和荆棘划出了无数条血痕,但乌恩奇毫不理会身上的剧痛,继续向前。

在宏图城的方向,无瑕的光芒依然明亮夺目,肆虐的魔能亦如极光略空,巨大的轰鸣声震彻云霄,山岭崩塌,乱石横飞,河川翻滚,积水横流,珍珠山里飞鸟和走兽都在四散奔逃。异象一直延续了五个时辰,从正午到日暮,一直到黑暗彻底笼罩住了这片壮丽的山野。

一切复归于宁静,遍体鳞伤的乌恩奇背靠着一颗巨树,箕坐在地。由于之前的耽搁和无作为,他最终还是没能赶到宏图城,甚至都没能离开雾玫镇管辖的领地。

魔界的夜晚,没有明月,没有星光,只是漆黑一团,遭逢大劫的珍珠山里静得怕人。唯有一点明灭不定的微光,缓慢的,缓慢的飘过来,停留在乌恩奇的面前,左右飘摇,仿佛在向他述说。

乌恩奇不自觉间已泪流满面,他哽咽道:“雅娜伊,是你吗?”

那点微光上下晃动,仿佛在点头。雅娜伊之所以找到乌恩奇,并不是因为她对他很熟悉,而是因为他是造化法的传人。造化法夺天地造化,悖逆六道轮回,干预逝者转生亦是造化法的妙用之一。

乌恩奇强忍悲痛,默念道:“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倏而来兮忽而逝,君随须兮心之际?”

随着乌恩奇无声的吟唱,一道常人不可见的心门出现在他的面前。乌恩奇伸手推开那扇幽暗的门,门内是一处虚幻的世界,其下峥嵘而无地,其上寥廓而无天,视眩眠而不可见,听恍惚而不可闻,那里就是“黑暗所在”。

此时,在乌恩奇的黑暗所在里仍然盘踞着明亮的光,受到那光明的牵引,雅娜伊的一点残魂飞快的穿越了不可见的心门,与那团光明融在一处。

几乎就在雅娜伊的一点残魂进入黑暗所在的同一时间,一只高大的魔神出现在乌恩奇的面前,它仿佛混沌所化,光暗难分,头上顶着神之环,然而却没有面孔,只有一道颀长的人形,身着影袍,双足离地虚浮在半空中。

无面者!乌恩奇立刻明白了,立于他面前的正是荒天统领菲比斯的真身。乌恩奇并非贪生怕死,但在此刻向菲比斯挑战,不止他会枉死,藏在“黑暗所在”中的雅娜伊同样无法转生了。

乌恩奇屏住气息,按捺住冲动,把头一歪,装成了因山崩和地震而昏厥于山林的流民。荒天统领菲比斯飘过来,探手抓住乌恩奇的头,把他提到空中。在此刻,乌恩奇的身体里没有任何斗气,也没有黑暗源力,只有丰富的学识,然而学识却无法被探查。

无面者菲比斯没有在乌恩奇身上感受到任何体力以外的力量,他那没有面孔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无面者是魔神,魔神亦是神,不能随意杀戮。于是乎,无面者菲比斯随手就将毫不起眼的一介流民乌恩奇扔在树丛里,急匆匆的飘走了。

第三十九节 相约织彩河

造化法本是用于创造新世界的神术(源流术),被世界蛇拆分后,一分为四,传授给人类。

《蛇的脑洞》

魔界的夜,充满了危险。失去了斗气和黑暗源力的乌恩奇流落在荒郊野外,随时都可能被凶兽、魔兽、死灵、幽影生物甚至次元异怪袭击。

为了能活到天明,乌恩奇强忍伤痛,坐起身,用八面铁剑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代表光芒,在圆的中间画了一个三角和一只眼睛。一颗被三角以及万丈光芒所包围的眼睛,是为全知之眼。谣传魔母希罗全知全能,但她诸务繁忙,所以经常会走神。然而全知之眼所在之处,皆在魔母的视域之中心。

魔母是万恶之源,是三界六域中最凶恶的存在,好比一条兴风作浪的恶龙正虎视眈眈,小鱼小虾们全都噤若寒蝉。全知之眼所监视的区域,凶兽、魔兽、死灵、幽影、次元异怪、牛鬼蛇神全都退避三舍。

乌恩奇画好了全知之眼,就与它相对而坐,周围漆黑一团,仿佛有许多邪恶的存在在他的周围蠢蠢欲动,但乌恩奇总算挨到了天色微明。

“雅娜伊,你还好吗?”乌恩奇手扶胸口,向内心深处的黑暗所在里询问,然而那团阻碍了黑暗源力聚集,又把斗气吸得一干二净的纯净之光芒没有任何反应。

“你这个坑爹货!”

乌恩奇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用八面铁剑将一根树杈削成了拐杖,拄着它缓慢的往大路上走。然而没走出多远,就有一群六翼天魔卫士发现了乌恩奇,为首的一人正是曾经把乌恩奇扔进护城河里面的星族骑士凯尔文。

两名高大的六翼天魔将乌恩奇架到凯尔文的面前,那名愤怒的骑士抡起马鞭抽在乌恩奇的脸上,骂道:“你干得好事!我们领主好心收留你们影族部落的遗孤,你身为代理族长不但不思报恩,居然还趁乱潜进庄园里,对莎琳娜小姐欲行非礼。看我不打死你这禽兽不如的畜生!”

凯尔文发狂般的殴打,很快乌恩奇头上、脸上、身上鲜血横流。在一番毒打以后,星族骑士凯尔文命令他手下的卫士,把乌恩奇捆起来,拖在马后,要把他带回雾玫庄园里审问。

乌恩奇出身高贵,身手不凡,几时曾受过这般委屈。急怒攻心的乌恩奇愤死反抗,但除了多挨了一些拳脚和辱骂以外,他的挣扎没有产生任何功效。

力量尽失,伤痛和疲惫让乌恩奇昏死过去,恍惚之间他仿佛来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天地:

一颗明亮的太阳高悬于中天,天空碧蓝如洗,飘着高洁的积云;在青天之下是密集的水网,流水淙淙,波光柔媚,其上莲花遍布;更有数不尽的绿川点缀在明澈透底的水网间,在绿川之上有舟人的营帐和他们开垦出的肥沃土地;无数男男女女的舟人纵舟于莲花丛中,平步于绿川之上,他们高声放歌,其乐融融。

那片乐土比乌恩奇所熟悉的矗云山和魔域富饶十倍,安和百倍,快乐千倍万倍。

“我怎么来到这里了?”乌恩奇诧异的想:“这不是我在净土宗神殿里预见到的地方吗?难道真有这样一处极乐净土?”

乌恩奇感到莫名的欣喜,不知不觉中他就牵起了一位少女的手,急切的问:“这是哪里?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名少女恬静温婉,黑发如瀑,素衣如雪,她柔声回答道:“这里是凝月之乡,我在织彩河畔,等着你来。”

乌恩奇豁然惊醒,他却依然被困得结结实实。乌恩奇迷迷糊糊的想:“这是一个预知的梦吗?还是我快死了?织彩河畔,凝月之乡,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嗯,若是再见到那个女孩子,好像应该问问她的名字。”

乌恩奇再次昏死过去,在一片朦胧中,他仿佛又立身于一处朔风呼号的莽原。在那荒凉的土地上,一队赤膊的舟人男子举着洁白的招魂幡,抬着一具装饰华美的棺椁顶着风雪艰难的跋涉。他们的哭声怆天恸地,闻之令人心肝欲碎。

乌恩奇满心凄恻,走上前拉住了一个人问道:“他们在哭什么?是谁死了?”

被他拉住了的却又是一个女孩子,她身穿七彩霞衣,沐浴在晶闪闪的光华里。那名彩衣少女扬起头,她嫣红的眸子空灵如水,长长的睫毛上仿佛凝着露珠。她的面容精致甜美,明透无暇,仿佛空山新雨。她的肌肤似鹅脂般吹弹可破,她黑缎子一般长发直垂到脚踝,掩住了曼妙的身躯。

彩衣少女淡淡的说:“矗云蛮汗乌恩奇死了,他率部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可是人类的天子却猜忌他,把他软禁在凤凰台。凝月之乡爆发了瘟疫,他的母亲和女儿都病死了,他向天子恳求回乡服丧,于途中暴毙身亡。他们要抬着他去清平镇,把他埋葬在她们的身旁。”

乌恩奇闻言愕然,犹如被一盆冰水泼得透心凉,然而他眼前的景象却模糊起来。

乌恩奇急怒道:“你究竟是谁?你不要走!”

眼前的景象已经消失了,但那名彩衣少女空的声音传了过来:“记住我的名字,乌恩奇。我是半神巫妖,我叫乌玄罗夏,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乌恩奇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眼前并没有桃园仙境般的凝月之乡,也没有朔风呼号的凄凄莽原,这里只是雾玫城堡地下监狱的刑讯室。乌恩奇被牢牢的捆在刑架上,几个面目狰狞的鞭挞魔狱卒正把蛇首鞭、刮骨刀、铁锯、烙铁、骨钉、头箍……种种可怖的刑具一一摆放在乌恩奇面前的铁桌子上。

见到这些恐怖的东西,乌恩奇追悔莫及。他其实有许多机会可以做得更好,可是他现在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鞭挞魔们看到乌恩奇在刑架上急于挣扎,全都桀桀的怪笑起来,一只鞭挞魔跳上前,扯烂了披在乌恩奇身上的囚衣,露出了肌肉坚实的胸腹。

在刑讯室的另一端,雾玫镇的治安官内奥米布里德勋爵得意的叼着烟斗,这位著名的绅士以热爱观摩囚徒受刑而在雾玫镇里闻名遐迩。

“喔哦,赞美圣灵,多么完美的身材!”著名的绅士兴奋的尖叫了一声,舔着上唇道:“若非他是个囚犯,我真希望今夜就让他躺在我的床上。”

乌恩奇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他又一次遇见了这只深渊炼魔,但这一次他只能任人宰割。乌恩奇正在担心,不过治安官内奥米布里德勋爵却并不是在跟他说话。在勋爵先生的身旁坐着一个罩在斗篷里监察官,他戴着象征公正的无面面具,只露出了一双带有些怒意的眼睛。

内奥米布里德勋爵摊了摊手,摆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随即便开始了残酷的刑讯。

乌恩奇在雾玫堡的地下监牢里被关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的正午,乌恩奇被两位高壮的狱卒从地下监牢里架了出来,扔在坚硬的石头路上,他又恢复了自由之身。

再次见到光怪陆离的魔阳们,乌恩奇仍然感觉到难以置信。在监狱的铁门外,角魔特雷德和影族的小姑娘塞西莉已经等候多时了。塞西莉见到乌恩奇便飞身扑过来,给了乌恩奇一个热烈的拥抱。将这个影族的小姑娘抱在怀中,乌恩奇才相信他所经历的并不是一场噩梦。

角魔特雷德走上前,扶住乌恩奇的肩膀说:“妹夫,咋回事?他们说你……”

乌恩奇低声说:“没有那回事,我若没猜错,那只是莫妮卡为了保护我,更为了掩人耳目,才不得不用的苦肉计。”

角魔特雷德晃着头表示不明白,但他对乌恩奇却有足够的信任。

特雷德拍着胸脯说:“咱相信你,妹夫,你自己回来了,咱妹呢?”

乌恩奇眉头紧皱,没有回答特雷德的问题,反问道:“这几天,宏图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特雷德扯着大嗓门说:“大大前天,他们的铁城试飞弄得地动山摇,然后就没动静了。”

“没动静?”乌恩奇疑惑的问:“宏图城没受什么损失吗?”

特雷德说:“没听说,那铁城咋会有损失呢?”

影族小姑娘塞西莉接口道:“昨天,宏图城的菲比斯骑士骑着五彩翼狮来雾玫庄园了,据说他和莫妮卡小姐吵了起来,菲比斯骑士想要把婚期提前,但莫妮卡小姐不同意。其他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听说宏图城未受损伤,而荒天统领又来雾玫庄园里逼婚,乌恩奇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沉思了良久,对特雷德说:“比扬卡可能在冥河里,她或许还不知道珍珠山已经出了变故。我写一封信,你到混沌裂隙的渊族第一据点,寻找到比扬卡,把我的信交给她。如果确认她确实不在,你就尽快赶回来。”

特雷德问:“你不跟咱一起去吗?咱不怎么擅长找人。”

乌恩奇沉默不语,能够制约荒天统领菲比斯的炽天神侍已经不在了,他必然会有所行动。被荒天统领菲比斯盯上了的雾玫庄园怕是在劫难逃,比扬卡若是一直藏身在冥河灵原里或许还安全一些,她若是一无所知的与他分头行动,悄悄的前往紫云岛了,只怕会更加危险。

然而,乌恩奇在心底摇了摇头:漆黑的女王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在荒天统领菲比斯与炽天神侍雅娜伊决战之前安排他赶回雾玫镇归还星鲸,难道只是一种意外的巧合?

第四十节 请柬与重托

原魔界的每一年有十三个月,每个月有二十九天,每一天有二十三小时。

《蛇的脑洞》

这天晚上,作为星音谷影族部落的代理族长,乌恩奇再次被安置在雾玫庄园的地下鲸舍里暂住。

白天养蜂,夜晚还要喂养星鲸的影族女孩子们劳顿了一天,此刻大都在安静的休息。角族特雷德已经离开了雾玫镇,赶往惊澜港,准备前往混沌裂隙去寻找比扬卡。

此刻的影族部落里,只有乌恩奇年近弱冠,除了他以外只有塞西莉稍大一些,算是女孩子们的头儿,她这一年也不过只有十三岁。

乌恩奇和塞西莉沿着地下鲸舍的石台漫步,一边走,一边说话。

乌恩奇关心的问:“你们这些天,在雾玫庄园里住得还好吗?”

塞西莉答道:“挺好的,伙食不错,没有风吹雨淋,也不用挨打受骂,莎琳娜姐姐很照顾我们,只是庄园里的星族太讨厌,他们从不正眼看我们,好像我们是脏东西一样。要是有谁不小心丢了什么东西,都来我们这儿指桑骂槐的讨要,烦死了!”

乌恩奇笑了笑,他对影族的这些丫头片子们很是了解,比如跟他说话的塞西莉,虽然她此刻看上去文文静静,但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出口成脏的野丫头。

“别总怪别人,荣耀和屈辱,都不会凭空降临。”乌恩奇说:“你们小姐妹们的手都干净吗?这些天没少在庄园里面顺手牵羊吧?”

塞西莉吐舌道:“我也说她们了,她们不听嘛,再说我又不是族长,凭什么管她们?”

乌恩奇想了想,“约束族人不力”的这口锅转了半天,终于又扣回到他自己的脑袋上了。

乌恩奇慨叹道:“你们跟着我可算是倒霉,刚刚安顿下来,雾玫庄园却要变天了。这里不再是久居之地,你告诉小姐妹们,让大家做好离开的准备。”

塞西莉委屈的点头,模样显得颇为不舍。乌恩奇在心中颇感愧疚,不自觉的仰头兴叹。

此时,乌恩奇和塞西莉已经走到了一座石门的跟前。那座石门的正上方雕刻着英姿飒爽的胜利天使,在石门的侧面刻有勇士屠龙的浮雕,在浮雕的下方铭刻着骑士的信条,“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性”;石门的门扉上有一行字珍珠山星鲸骑士学院。

在珍珠山星鲸骑士学院的正门前,站着一名金发的少女,是亭亭玉立的莎琳娜。莎琳娜瞧见乌恩奇,连忙将右脚向后,膝盖弯曲,拉起裙子,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莎琳娜总是格外多礼,让乌恩奇也只好规规矩矩的向她还礼。

莎琳娜说:“酋长先生,我正打算去找您呢,居然在这里就遇到了您。您喜欢骑士们的信条吗?我很喜欢的。”

乌恩奇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心中不免疑惑。因为他实在难以分清楚眼前的究竟是卡芬家的女儿莫妮卡,还是莫妮卡小姐的陪读侍女莎琳娜。她们总是在相互模仿,而且模仿得惟妙惟肖。按照莎琳娜的说法,忠诚、乐观、勇敢的是莫妮卡,多礼、热情、又冒冒失失的是莎琳娜。由此看来,这一位应当是莎琳娜无疑了。

乌恩奇看了看石门上铭刻着的骑士信条,顾左右而言它:“许久不见了,莎琳娜小姐,为了保护我,让您的名誉蒙羞,我感到非常愧疚。”

莎琳娜笑靥如花,不以为意的说:“我只是侍女,那些都不重要啦。我来找您,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莎琳娜说着,讲一只装饰华丽的小箱子递给了乌恩奇,并示意他打开来看。乌恩奇掀开箱盖,在那只箱子里趴着一只活着的亵渎怪,就是那种有许多只眼睛,许多张嘴巴,嘴巴里面长眼睛,眼睛里面淌哈喇子,全身黏糊糊臭烘烘,散发着恶臭,还生着毒毛的怪物。

乌恩奇只是看了那怪物一眼,肚子里便翻江倒海,他连忙扣上了盒盖,莫名其妙的望向莎琳娜。

莎琳娜捂着嘴,转过身偷笑;塞西莉捂着肚子,早已笑翻在地;她们两个无论在容貌上,还是在教养上,都天差地别。

莎琳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歉说:“酋长先生,对不起!虽然我的名誉不重要,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恶作剧,报复您一下。您不会生我的气吧?”

被耍了的乌恩奇微笑着摇头,将那只装着亵渎怪的箱子还给了莎琳娜。莎琳娜捧起那只箱子,低下头说了些什么,她再一次掀开箱盖,箱子里琳琅满目,有镶嵌着宝石的梳妆盒,有白金的小镜子,有钻石装饰的黄金剪刀,有珠光宝气的胸针,有琥珀和水晶穿成攒成的珠花……乌恩奇将箱子里的东西看了个遍,里面全都是价格不菲的小玩物和女孩子的饰品。

乌恩奇皱眉问道:“这是!?”

莎琳娜说:“这些饰品,请您前往圣都**之扉,把它们换成可用之物。”

莎琳娜又从衣袖里取出了一封请柬,放在那只小箱子里,恭敬的说:“莫妮卡小姐与菲比斯先生的婚期订在明年四月十三日,这是婚礼的请柬,假如您和阿布洛特小姐在圣都里呼风唤雨,大有一番作为,请你们别忘了来雾玫镇参加她的婚典。”

莎琳娜将箱子扣好,捧到乌恩奇的面前,低声问:“您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

乌恩奇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立刻明白,这只箱子是莫妮卡送给他和比扬卡的资助,也是她将最后的一份希望托付给了他们。这一天,已经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七月的最后一天,距离莫妮卡的婚期只有不足十个月的时间。

这一天的深夜,乌恩奇抵不过塞西莉的百般哀求,终于从莎琳娜交给他的魔法箱里取出了那只钻石装饰的黄金剪刀,把它送给了这位十三岁的影族小女孩。

塞西莉得到了这件心爱之物,笑得像玫瑰花一样灿烂。

但乌恩奇却觉得此事非常不妥当,以塞西莉的性格,她自然会拿着这只漂亮的剪刀向她的小伙伴们炫耀,而她的那些小伙伴们天生就擅长用“影之手”拾取贵重的物品。那些影族的小丫头们毫无头脑和心机,行事不知隐密,所以这只钻石装饰的黄金剪刀极有可能会落入到有心人之手,成为诬陷她们,将她们从雾玫庄园里赶出去的把柄。

预见到事态的发展,乌恩奇很想将那只黄金剪刀收回来,可他转念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她们早晚要离开雾玫庄园,与其在他的命令下离开,让她们对他心怀抱怨,不如故意引发一场“黄金剪刀失窃案”,让她们被赶出来,顺便还能以此事为戒,从此严格约束这二十几个不听训话的影族小野猫。

思虑至此,乌恩奇坏坏的笑了笑,他得意的发现,他自己实在是很有成为阴谋家的天分。

乌恩奇故作紧张的对塞西莉说:“塞西莉,这把剪刀价值连城,就算是圣都**之扉里的贵族小姐甚至王族的公主,都未必有同样的东西。你一定要把它收好,绝对绝对不能给任何人看!”

塞西莉紫色的大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她双手抓住黄金剪刀,因为它价值连城而欣喜万分。

塞西莉毫不走心的说:“族长请放心,我不会给别人看的,除了南妮。”

乌恩奇暗笑,但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塞西莉,“黄金剪刀失窃案”东窗事发以后,塞西莉少不得要受些委屈,而且那把成为物证的黄金剪刀想必会被从她的手中夺走。想到塞西莉痛失心爱之物时悲伤的样子,乌恩奇便觉得应该补偿她一些东西。

乌恩奇拍了塞西莉的头,对她说:“塞西莉,你非常勇敢,也很坚强,但整天干杂活,只会让你荒废光阴。我是一名诸界智者,我能召唤出《诸界遗典》,那是知识之神专门为你准备的馈赠,你来选一本。”

说罢,乌恩奇挥动手臂在身前划了个半弧,随着乌恩奇的动作,九本闪耀着青色辉光的典籍浮现在塞西莉的面前,每一本看上去都一模一样。但只要伸出手触摸它们,辉光的典籍的典籍就会变成真正的书卷,记载着失传的技艺,重现于世间。

一本《诸界遗典》的价值,可能会远远超过钻石装饰的黄金剪刀。

可是塞西莉扭头道:“我和姐妹们全都不识字,要书干什么?垫桌脚,当枕头,点篝火,还是撕了叠成纸飞机?”

乌恩奇两眼望天,只好将他的一番美意收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乌恩奇乘着星鲸宝宝,远远的飞离了雾玫镇。这座边陲小镇以及它所在的雾玫山乡,给了乌恩奇太多的惊讶、喜悦、愤怒与挫折,甚至不亚于他生活了十九年的那座矗云山。

乌恩奇在高空处低下头,俯视着几乎就要看不清楚的雾玫庄园,在心中起誓说:“雾玫镇,我乌恩奇,一定会回来的!”

随后乌恩奇就拍了星鲸宝宝的头,指挥着它将高度化为速度,俯冲向前,径直飞往魔都**之扉所在的方向。

第一节 探访紫云岛

“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山海经大荒东经》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八月初,乌恩奇乘着星鲸宝宝赶到了魔都**之扉郊外的紫云岛。

紫云岛只是雾海之上的一处孤岛,其上有许多弃置的干船坞和造船厂,有一栋失修的宅院,那便是阿布洛特家的大宅。

乌恩奇来到宅院的门前,略作踌躇。倘若不是用“黑暗所在”承载了雅娜伊的残魂,以他的剑术、斗气和造化法,阿布洛特家没有谁能对他构成威胁。但因为盘踞在“黑暗所在”里的那个坑爹货,乌恩奇的斗气和黑暗源力都无法调用,依赖于斗气的开阳剑法也大受影响,此刻随便一位血统觉醒了的魔族,都可以要了乌恩奇的性命。

没有了强劲的实力作为后盾,无论是向阿布洛特家讨要王权金印,还是获取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的信任,撬开他的嘴,获取关于比扬卡身世的秘密,都变成了近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以我现在的程度,来阿布洛特家讨要王权金印,这不是自取其辱吗?”乌恩奇在内心里摇头,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

阿布洛特家宅邸的门前并没有守卫,乌恩奇抬手叩响的宅院的外门,然而却毫无反应。乌恩奇在门外等了半天,最终还是翻过围墙,跳进了阿布洛特家的宅院。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阿布洛特家的宅院早已破败得不像样子,只有庭院中的火红的石榴树和红色、兰色、紫色、淡紫色、粉色、白色的银莲花竞相盛开,才使得庭院中尚有些蓬勃的生气。

乌恩奇看到这破败的宅院,心中已然明白了些什么:阿布洛特家族中道衰落,想必与比扬卡身上的厄运脱不了干系。

乌恩奇沿着生满了苔藓的道路走向宅院中间的小楼,在那栋小楼的门前站着一位老管家,他老态龙钟,佝偻着身子,正疑惑的打量着乌恩奇。

这位老头子,乌恩奇却认得,他不就是雾玫镇冒险者公会的监事“博舍尔先生”吗?

见到了“博舍尔”,乌恩奇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他走上前道:“喂,大冒险家女士,你果然比我先到了,珍珠山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老头子博舍尔疑惑的望着乌恩奇,慢吞吞的说:“你在说什么?真主山?你也是来讨债的吧?我们如今什么都没有了,阿布洛特先生病得非常重,你们若是一再相逼,逼死了他,你们仍旧什么都得不到。”

乌恩奇怔住了,这位博舍尔难道不是比扬卡假扮的,而是本尊吗?听他这样说,似乎阿布洛特家的情况极为不妙。

乌恩奇退后了一步,从黑暗所在里召唤出了他的八面铁剑,扭开剑柄,从剑柄处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了比扬卡写给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的信件,将它递到老头子博舍尔的面前。

“老先生,”乌恩奇说:“我不是来讨债的,我有要事想要面见阿布洛特先生,请您帮我通禀一声。”

老头子博舍尔瞧了瞧信封,似乎相信了乌恩奇的话。他引着乌恩奇慢悠悠的穿过门廊,来到了小楼的一间斗室里。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病床,星蓝城邦昔日的首富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静静的躺在这里,他眼窝深陷,脸上遍布了皱纹和斑点,正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就是比扬卡的生父吗?”

爱屋及乌,乌恩奇的心揪在一起,他从陋室的一角搬来了一只小凳子,满怀同情的坐在克米特阿布洛特的病榻前。

克米特阿布洛特看罢乌恩奇交给他的信件,灰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原来你就是前些天,拯救了我们夜族的英雄。”克米特阿布洛特虚弱的说:“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为了加入夜族,居然甘心接受安妮作为你的妻子。你既然来了,要去见见我的女儿吗?”

比扬卡果然已经到了,乌恩奇急匆匆的赶过来,自然要与她见面。于是老头子博舍尔领着乌恩奇来到了这间房屋的隔壁,在这处房间里挂着洁白的窗帘和纱幔,一块巨大的水晶安放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位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子沉睡在水晶中,她的面目与比扬卡一般无二。

乌恩奇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她,她怎么了?”

老头子博舍尔瞥了乌恩奇一眼,悲伤的说:“安妮小姐在苏生水晶中已经沉睡十三年了,我们相信总有一天她能醒过来。若果您愿意娶安妮小姐为妻,我们两个老头子总算能安心的去见慈悲的圣灵了。”

老头子博舍尔涕泪满面,乌恩奇却茫然的在心中想:“原来比扬卡不是安妮阿布洛特呀!她和她一模一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乌恩奇带着满心的疑惑,再一次来到了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的病榻旁。此时,克米特阿布洛特已经将乌恩奇来讨要的王权金印取了出来,握在手里。

克米特阿布洛特道:“乌恩奇先生,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全都知晓了。第五圣王安特妮埃塔的封号金印,我是花了五亿金币从圣灵那里买下来的,我以百分之一的价格把它出售给你。如果你连我曾经百分之一的身家都拿不出,我怎么能放心的把女儿交给你?”

五亿金币的百分之一,那也是五百万金币呀?何况,乌恩奇来到紫云岛是为了比扬卡,可不是为了沉睡在水晶中的那位睡美人。但若直言说明一切,乌恩奇很担心早已病入膏肓的克米特阿布洛特会因为情绪激动而一命呜呼。

乌恩奇犹豫了一会儿,苦笑道:“您说得极对,只是我一时间还拿不出这许多的财富,请您见谅。”

“没关系。”克米特阿布洛特惨笑道:“我相信,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身为安妮的父亲,我一定能坚持到你再次前来紫云岛。”

乌恩奇哭笑不得,王权金印就在眼前,如果他打定了主意强抢,想必能够成功,但那种行径实在令乌恩奇不齿。既然不能强抢,此事只能到此作罢了。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说:“阿布洛特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只是我有一些事情还一无所知,要向您打听明白。我在雾玫镇见过一个女孩子,她和安妮小姐就像是同一个人,您知道她吗?”

克米特阿布洛特满脸急怒,剧烈的咳嗽起来,半响才说:“我当然知道,他们折磨我那可怜的女儿,强行抽出她的灵魂,不就是为了弄一个容器让她容身吗?那个鸠占鹊巢的东西,就是万恶的黑阳!”

乌恩奇惊道:“你说什么?你说比扬卡就是黑阳?”

克米特阿布洛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乌恩奇追问说:“这怎么可能?她不是黑阳的宿主吗?因为黑阳占据了她的身体,所以她才一直被厄运所纠缠。”

克米特阿布洛特悲痛的说:“黑阳的宿主是我的女儿安妮,她一直都沉睡在苏生水晶里。雾玫镇的那个东西就是黑阳,黑阳那种存在窃取了安妮的灵魂,幻化成人形。那个天杀的东西,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你有什么证据?”乌恩奇质疑说。

“证据?”克米特阿布洛特道:“你见过她变身后的形态吗?一只三只脚的乌鸦,那就是她身为黑阳化身的证明。”

乌恩奇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线,与比扬卡相处的时候,她确实曾经屡次当着他的面化身成乌鸦,但是乌恩奇一直没有留意过,她化身的乌鸦究竟有几只脚。有两只脚的乌鸦是普通的乌鸦,有三只脚的乌鸦是三足金乌,亦称毕日乌,是日之精。

虽然记不清比扬卡化身的乌鸦究竟有几只脚,但她每日出行都阴雨相伴,每夜出行都有死灵大军如影随形,她能以一己之力把白河从天空中拽下来,能毫不费力的让次元空间与主世界彻底融合,更能不受任何阻碍的干预芸芸众生的命运,假如她不是黑阳的化身,又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些非人力所能及之事?

思虑至此,乌恩奇的心中一片雪亮,他终于明白了比扬卡为什么不想让他来见“她的生父”克米特阿布洛特,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肯与他同来。然而还有一个疑问并未澄清,那就是本该是原魔界的核心的黑阳,为什么会幻化成人形。

“原来她就是黑阳,”乌恩奇在克米特阿布洛特的病榻旁徘徊了许久,疑惑的说:“黑阳不在天上,为什么要幻化成一个女孩子。难道说,这也是荒天统领菲比斯的野心所致吗?”

“当然就是他。”克米特阿布洛特咬牙切齿,颤抖着说:“谁控制了黑阳,谁就掌握着圣界。那恶贼狗胆包天,居然打算弑杀圣灵,然后取而代之。慈悲仁爱的圣灵啊,您既然全知全能,为什么不即刻就让那恶贼灰飞烟灭!”

第二节 毒蛇的忠言

造化法之“辉煌创世”:“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举世间,哀哀切切,淡淡惨惨,生、老、病、死、怨、离、不得,七苦纵横。有命皆悲,无物不废。天地非仁,唯助所顺;信以发志,致命遂之。”

其意如下:“仿佛天地是一座熔炉,命运是烧炉的工匠,阴阳二气是烧炉的木碳,世间万物在熔炉里煅烧。被煅烧的命运,哀哀切切,凄凄惨惨,生、老、病、死、怨曾会、爱离别、求不得,是不可逃脱的人生七苦。每一个命运都以悲剧告终,每一样事物终将废弃。因为天地并不仁慈,所以唯有顺应天命才会昌盛。但我的信仰引发了我的志向,无论它是否符合天意,我都要竭尽我的生命去实现它。”

《变化之书》

倘若乌恩奇是魔族,他听了克米特阿布洛特的话势必义愤填膺。但乌恩奇是舟人,在舟人眼里魔母希罗才是三界六域中的万恶之源,有人胆敢向世间最大的恶发起挑战,他简直就是一位男儿本色的孤胆英雄!

在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的病榻前徘徊的乌恩奇,蓦然抬起头,注视着与他谈话的魔族,他已是将死之身,但在他阴恶的眼中满满的全都是怨念和仇恨。

“他蓄意挑拨,想要让我和荒天统领菲比斯拼个你死我活。”乌恩奇本来已经相信了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话,但在此时此刻却起了疑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可是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乌恩奇假意愤慨,问道:“关于那个菲比斯,您知道多少?”

克米特阿布洛特说:“我不清楚那恶贼的底细,他在十七年前突然出现在雾玫镇,投靠了我的挚友,大冒险家勃兰特卡芬。先是在雾玫庄园里做骑士长,后来他自立门户成了宏图城的领主。”

乌恩奇又问:“如您所说,他既然打算弑杀圣灵,为什么却对卡芬家的女儿纠缠不放?一个野心家却痴迷于美色,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克米特阿布洛特说:“我若猜得不错,那恶贼倒行逆施,他大概很害怕会遭遇神裁,落得形神俱灭。所以他才想要留下孽种,预备着在事败之后占据亲子之肉身借体重生。只是可怜了莫妮卡那孩子,她从一出生,就被恶贼所玩弄。”

乌恩奇点了点头,礼貌的与克米特阿布洛特告辞,离开了紫云岛。

在他离开以后,老头子博舍尔却与克米特阿布洛特吵了起来。

老头子博舍尔插着腰说:“阿布洛特先生,我只是请你帮我圆个谎,谁要你多嘴多舌编排菲比斯先生的坏话了?”

克米特阿布洛特反唇相讥:“我难道说错了?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你不过是菲比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缕残魂,窃据了我女儿的灵魂,可别真把自己当成了黑阳!你不过是忌器弃如刀的刀鞘,弃如刀出鞘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老头子博舍尔的脸色阴晴不定,但克米特阿布洛特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大口的喷血。老头子博舍尔变化成了少女的模样,扶住他,帮他擦干嘴角的污血,让他在病榻上重新躺好。

克米特阿布洛特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少女,悻悻的说:“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女儿,你可真愚蠢。我就要死了,你以为我死到临头就会悔改吗?我此世呼风唤雨,尽享百态人生,就算从此在地狱中煎熬也无憾无悔了,你用不着同情我。倒是你,真是可笑,你不惜来求我,只为了编造一个谎言,你一定会为此后悔的。”

“你的那种百态人生,我并不羡慕。”比扬卡道:“我本来命在顷刻,幸亏丽娅帮我分担了三分之一的诅咒,我才能苟延残喘。让他误以为我就是黑阳,在我消失以后,他觉得我只是回到了天上,自然就不会为此感到伤心了。”

“他会为你伤心?”克米特阿布洛特讥笑道:“你懂得什么是爱吗?爱是让你的灵魂从役使一具**变为役使两具**,从自我完满的孤独,变为相互依存的残缺。两颗真正相爱的灵魂,一定会在自我的扩张和自我完满的破坏中把彼此都撞得头破血流,那才是爱过。你们那种假惺惺的心有灵犀,只是不入流的小儿科,根本称不上爱。”

比扬卡咬着唇,凝眉不语。

克米特阿布洛特盯着她的脸,叹道:“虽然你不是我的女儿,我还是给你一句劝告。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我不觉得他对你有爱意,他只是因为怜惜你,才稀里糊涂的错把自我牺牲当成爱恋。你现在还没有抓住他的心呢,别给自己下绊子,你若喜欢他,就赶快回到他的身边吧。”

“谢谢你对我的忠告,”比扬卡拉住克米特阿布洛特的手说:“我能感受得到,你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真心为了我好,我会尽快回到他身边的。我曾经向您保证,绝不会占据安妮的身体。对不起,为了完成一件事,我要违背诺言了。希望在我魂消魄散的时候,安妮她能真正的苏醒过来,继承我的遗留之物。”

说完这番话,比扬卡扯开了她身上的织命师外袍,在那件从不离体的漆黑法衣之内,其实并没有肉身,只有一缕虚无缥缈的灵魂缠绕在一柄漆黑的铅刀上,那柄铅质的短刀便是只能用于弑神的忌器忌器弃如刀。

那一缕飘渺的灵魂卷起忌器弃如刀,飘出克米特阿布洛特的房间,飘入到封印着安妮阿布洛特躯体的苏生水晶中,融入到那具被封印了的身体里。被封印的少女安妮阿布洛特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随后就继续在苏生水晶中安然沉眠。

在同一时间,离开了紫云岛的乌恩奇乘坐在星鲸宝宝的背上,这会儿心情正好。每一个男人,都希望有一份惊天动地的爱,越是遥不可及,就越是难以割舍。因为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最美丽。

恋人就是黑阳,让乌恩奇觉得无比的满足。因为她就是黑阳,所以那附骨之疽一般的诅咒其实完全不存在。至于阴谋弑杀圣灵的荒天统领菲比斯,在乌恩奇看来,他和魔母是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随便咬去好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菲比斯啊!你虽然算无遗策,力可通天,你明知是我,甚至都不屑于取走我的性命。”乌恩奇幸灾乐祸的想:“可是你在魔母面前又算得了什么?魔母全知全能,她盯着你的种种作为,大概就像在看一场猴戏。‘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哇啊,哈哈哈哈……”

就在乌恩奇发笑的时候,他的后腰不知被谁踢了一脚,扑通一声掉进了雾海里。乌恩奇挣扎着浮出水面,却看见丽娅踢着腿,飘在他面前,她的眼里颇有些惊讶。

乌恩奇抹了抹脸上的海水,探出头说:“丽娅,你的腿治好了?恭喜你了,但下次千万别这么打招呼了。”

丽娅的声音细不可闻:“每次你都避得开,这次怎么了?”

乌恩奇爬上星鲸的背,捂着快要折断了的腰椎说:“我的身体最近出了点儿岔子,别向我动手了,我如今是个残废人。对了,你在这里,是不是比扬卡也来了?”

丽娅说:“你明知故问,我懒得理你!你要到哪里去,主君让我盯着你。”

若在往日,丽娅的那点儿实力根本不被乌恩奇放在眼里。因为“血脉共享契约”,丽娅从比扬卡那里分享了三成的血液和魔能,有了魔能,其实血液并不重要。比扬卡身上的魔能极其可观,但丽娅本来是灵族,她对魔能的运用十分生疏,实力大约只是乌恩奇的十分之一。

但在此刻,气海无法凝聚,黑暗源力又一扫而空,乌恩奇变成了空有学识的博物学者,实力超凡入圣的丽娅战斗力远超乌恩奇,成了他必不可少的保镖。

“倒霉啊!”乌恩奇暗想:“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丽娅这丫头可不好惹,我以后少不了要受她的气了。”

乌恩奇摸了摸鼻子,对丽娅说:“我想,完不成她给我的任务,她大概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吧。赚来五百万金币,拿到王权金印;慑服星蓝城邦和雷云帝国,得到魔皇塔克埃贝隆以及冥河魔主纳格雷德的首肯,让他们承认雾族的存在。这些任务,对我来说好像有点儿难啊!”

丽娅道:“既然是你,那就没问题。”

乌恩奇瞥了丽娅一眼,暗想:“你这家伙不是最讨厌我吗?我自己都怀疑了,你怎么却对我有如此的信心?这可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要赶鸭子上架,逼良为娼啊,好吧,你且看我如何巧施妙手……我的天啊,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时间想不出办法,乌恩奇干脆坐在星鲸的背上开始了冥想,他无声的念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举世间,哀哀切切,淡淡惨惨,生、老、病、死、怨、离、不得,七苦纵横。有命皆悲,无物不废。天地非仁,唯助所顺,信以发志,致命遂之。”

随着乌恩奇的吟唱,一缕不可见的生魂从他的身体里飘逸出来,散布在“黑暗所在”里。“黑暗所在”被乌恩奇的生魂所滋养,悄然无声的向外扩展,但“黑暗所在”里的黑暗源力却并没有增强,而是被雅娜伊的残魂所凝聚的那团光芒驱散得一干二净。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造化法是舍命而成的逆天之术,然而它在此刻却只是虚耗生命,徒劳无益。

第三节 **之天堂

魔都**之扉坐落在但丁半岛上,两面环海,一侧是白河的河床。天际白河在此处汇入雾海,所以这座魔都才成了第十魔域最重要的枢纽。

魔都**之扉由外至内,分为三层,最外面是贫民区,其次是市民区,中间是贵族区。贵族区呈规则的圆形,正中间立着一块高达万仞的超大型魔水晶,它叫**之晶。在**之晶的顶端有一处华丽的水晶宫殿,宫殿不属于任何魔族,那是专为圣灵和她的仆从预备的行宫。

在**之晶黄金分割的位置上,毗邻排布了十三座殿堂,它们分别属于魔界的十三位魔王。然而只有第十座殿堂有门和窗,第十魔王富马波第偶尔会在此处小憩,因为他是魔都**之扉的主人,星蓝城邦的大领主。其他的殿堂只是装饰而已,另外的十二位魔王根本不会到此停留。

两条美轮美奂的水晶扶梯,呈双螺旋状环绕着**之晶,连接着圣灵的宫殿、魔王的殿堂和**之晶下方的灵台要塞,灵台要塞是一座坚不可摧的星形城堡,坐落在贵族区的中央。贵族区极为广大,建筑虽不多,但每一幢建筑都堪称是瑰宝般的杰作。更有连绵的园林将贵族区连接在一起,整座贵族区都属于六翼天魔之王第十魔王富马波第和他麾下的贵族。

贵族区的边缘有一道高耸近百米的城墙,城墙之外便是市民区。以**之晶为圆心,沿着经向,八条主路将市民区分成了八等份,分别是东区、东南区、南区、西南区、西区、西北区、北区和东北区。沿着纬向,又有一环一环的城墙将每一区都分割成更小的街区,由内至外分别是第四区、第五区、第六区……一直到第九区。

市民区里水道密集,码头遍布,道路如织,处处都是石桥和拱门,密集的建筑高耸坚实,仿佛隔天离日。魔都**之扉的市民区光怪陆离,无所不有,其实远比贵族区更繁华。十九支魔族,不计其数的蛮族和异族,在市民区里融成一炉,他们都以在市民区拥有居住权而感到无比荣耀。

第九区以外就不再有城墙了,因为那里是贫民区,贫民区由内至外,分别是第十区,第十一区……直到第十九区,第十区的建筑还算繁华,到了第十三区就几乎全是低矮的窝棚了,甚至到了第十六区以外,有些城区根本就建在雾海上,所谓的城区,不过是以浮桥连在一起的数不清的船只和木筏。

乌恩奇和丽娅乘着星鲸来到了魔都**之扉,因为他们是外乡人,所以很快就引来了别人的注目。

一位热心的魔都导游早已经注意到了乌恩奇和丽娅,他匆匆的走上前,摘下帽子,向着乌恩奇深深的鞠了一躬。

魔都导游道:“哦,尊贵的先生,我看您仪容不凡,日后您必将飞黄腾达。我叫阿方索,是眼族的子嗣,圣都里的大小事情我无所不晓,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先生,我可以向您推荐一些圣都的特色吗?在圣都**之扉,只要您有钱,什么都买得到。”

乌恩奇博学多识,他自认为自己对魔都**之扉有足够的了解,不过他却心生促狭,故意要装作是一个胸无点墨的外乡人。

乌恩奇咳了一声,语气粗鲁的说:“你叫阿方索吗?嗯哼!我阿爹是一位伟大的领主,少爷我在家闷了,出来玩玩。你说在**之扉什么都能买得到,我不信。你给少爷我讲讲,我要买友情,可怎么买?”

阿方索道:“这太容易了,让我看看……”

阿方索从便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本子,在上面翻了几翻,流利的介绍道:“西南八区,爱与魂奇异品商店,那里出售各种药水,买一瓶‘英雄药水’,掺上一瓶‘魅力荣光药水’,把它下到陌生人的酒碗里,他喝下碗中的酒就会与您肝胆相照。英雄药水十个星石币,魅力荣光药水二百四十个星石币。如果您需要,我立刻就替您预约这两样药水,价格可以打七折。”

乌恩奇闻言戏谑道:“听你这么一说,不打折的友情可就只值二百五了?如此的友情不买也罢,我想买爱情,有卖的吗。”

阿方索笑道:“这就更容易了!东北六区,紫云岚商会的特价商品,爱神之箭‘苍紫恋歌’。只要用这支箭射中了您的心上人,她就会不可救药的爱上您,哪怕她是天上的仙子,而您只是阴沟里的土鳖。哦,呸呸呸,先生请您原谅我不当的比喻,但我可以证明,苍紫恋歌确实灵验,因为它沾染了夜王尤多的遗血。苍紫恋歌的价格也非常公道,只要一千个星石币,不二价。”

乌恩奇说:“什么苍紫恋歌,不就是夜族用百结毒淬炼的毒箭吗?我不稀罕。我富贵清闲,自由自在,我只嫌命短不够享受,我要买寿命,有卖的吗?”

阿方索道:“先生您真是行家,来到**之扉如果不买点寿命,简直是白来了一趟。我有两个建议,南四区,八爪鱼魔法公会,那里提供生魂移转服务,无论您是否病入膏肓,都可以移转一个健康的生魂到您的身体里,能延续生命,永葆健康。另一个建议,南四区,永恒之光神殿,他们提供圣力灌输仪式,将一颗属于圣者的圣核植入到您的心脏里,可以让您不死不灭。”

“价格嘛,”阿方索翻了翻小本子,继续道:“生魂续接,十万星石币。圣力灌输,一百二十万星石币。”

乌恩奇猛然发觉,他对魔都的了解实在太有限了。乌恩奇好奇道:“我不嫌命短了,我想进天堂,能买吗?”

阿方索说:“先生,天堂哪有**之扉好,在**之扉只要您有足够的圣水晶,这里就是天堂。但是如果您真的想去天堂,灵台要塞出售赎罪卷。我们圣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因为我们有罪,赎清了罪孽,我们才能登达天堂。赎罪卷是圣皇代圣灵送出的祝福,二十万星石币一张,可以涤净罪孽,指引我们圣徒前往永恒的彼岸。”

乌恩奇听得直撇嘴,他心想:“好啊,想不到堂堂魔皇还干这种事?二十万星石币买一张你签名的废纸,你可真黑啊!不愧是魔皇,你就不怕被雷劈吗?”

阿方索瞧见乌恩奇的表情,他知道这笔买卖也不成了,不过他却很有耐心的继续问道:“先生,您还需要别的服务吗?圣都**之扉里一切都能买得到。”

乌恩奇故意刁难道:“那么,我想买个圣王当当。”

阿方索皱着眉在他的小册子上找了又找,片刻后他迟疑道:“嗯……对不起,先生。这条消息可能不太可靠。北十九区,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封号店,出售闲置的第二圣王封号,八十万亿金币,出售闲置的第七圣王封号,二十亿金币,出售第十三圣王的封号,十亿金币。”

乌恩奇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条消息不是不太可靠,简直就是太可靠了,连魔母希罗都在魔都**之扉里开了店,这座魔都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

乌恩奇想了想,盯着阿方索的眼睛说:“那些东西离我太远了,我想买你的命,你肯卖吗?”

阿方索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冷静道:“先生,您不是开玩笑吧。我的命,我当然卖。三千块星石币,容我七天的时间,七天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让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

在旁边听了很久的丽娅忍不住插言道:“你死了,要钱有什么用?”

阿方索激动的说:“三千块星石币啊!足足三千块星石币,我辛辛苦苦做一辈子苦工也赚不了那么多。我要用七天享受我一生也得不到的荣华富贵,若能如此,死亦无憾了。先生,请你买走我的命吧,哪怕少一些也行。给我两千块星石币,我就不要命了。”

乌恩奇惊叹不已,扭头对丽娅说:“他已经疯了,真可悲啊!”

阿方索纠正道:“不,先生,我没有疯,是这座都市疯了。花钱不用心痛的日子,哪怕让我过一天也好,这辈子就值了!”

乌恩奇拍着阿方索的肩膀道:“兄弟,你想多了,你知道哪里能方便的赚到大笔的星石币吗?”

阿方索翻着白眼说:“我要知道还出来给你当导游?想要赚钱,首先就要有钱。想要有钱,你可以去借债。不过你要是想靠借贷度日,还是算了吧,只会让你生不如死。你要是不听我的劝告,可以去西南四区找放债者坎迪达老爹。我保证他吃了你,不会吐出半块骨头。”

乌恩奇想了想,阿方索说的到都是实话,于是将两枚银币放在了他的手心里,正色问道:“前面的那些话,相信你也知道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想找一位出色的工匠,你知道哪里有吗?”

魔都导游阿方索飞快的把两枚银币放进了口袋里,一本正经的翻着他的小本子,只用了片刻就答复道:“东五区,‘盖世之匠’奇达芬,他是一位出身贫寒却声名远扬的巨匠;西北九区,‘疯子’迪高,他人如其名,性格乖戾,只醉心于工匠技艺。他们两个人可算是星兰古陆上最好的工匠。”

乌恩奇点了点头,感兴趣的说:“阿方索先生,可以把你的小本子卖给我吗?你要多少钱?”

第四节 市井出真龙

龙灵五元,魂元、魄元、精元、气元、神元。拥有五元,方为真龙。

(套用流行的说法:龙是五维生物,精灵是四维生物,太一族裔只是三维生物。)

《蛇的脑洞》

乌恩奇花了二十个圣水晶从眼族阿方索那里买来了他的小本子,这只小本子中画了魔都**之扉的详细地图,标注了许多五花八门的注释。按照阿方索的注释,第十魔域著名的工匠疯子迪高就居住在魔都**之扉的西北九区。

跟在乌恩奇身边的丽娅不解的问:“异端,你找工匠做什么?”

乌恩奇笑道:“我这里有一颗魔王的门牙,我想请疯子迪高帮我把它打造成指环,就叫‘狂王的大牙’,这是我跟比扬卡早就约定好的事。”

丽娅板着脸道:“你有那么闲吗?”

乌恩奇说:“开句玩笑而已,你怎么还生气了?想要完成漆黑女王给我的考验,首先得先混进魔都的上流世界。因为天籁水晶的事情,冥河公主欠我们一个人情。她委托疯子迪高为她制作万花筒,那名工匠与她之间一定有联络的渠道。通过他的引荐,让我们结识幽族最受宠爱的公主,想在魔都里飞黄腾达可就容易多了。”

乌恩奇的想法很靠谱,但丽娅杏眼圆睁,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丽娅怒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乌恩奇劝导丽娅说:“巴结上艳名远播的幽族公主,借势腾挪,是一条通天大道;在贫民区和市民区里摸爬滚打,就像阿方索一样,折腾一辈子也别想出头。我们时间有限,当然要走捷径。”

丽娅抓着裙子,委屈得潸然落泪。丽娅抽噎着说:“主君要我盯着你,不许你花心!”

乌恩奇自负智计百出,可是当他遇见了丽娅的眼泪,那就像是狐狸遇见了刺猬,虽然狡诈却无从下口;就像周公瑾遇见了诸葛亮,只能慨叹生不逢时;就像隆美尔遇见了蒙哥马利,百战不败,终于遇见了对手;就像佐佐木小次郎遇见了宫本武藏,纵有长刀在手,仍然敌不过人家的一根木棒。总之,她的泪水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因为丽娅的阻拦,一条通天大道就此关闭,幸而还有无数条羊肠小道都走得通。

乌恩奇估量着,他最优先的目标就是先赚来五百万金币,然后从克米特阿布洛特那里拿到第五魔王的王权金印。在原魔界其实没有真正的天空,魔母希罗就是原魔界的天,拿到了魔母授权的金印,乌恩奇就有了与魔王们打交道的资格。能够与魔王们对等的交流,他才有机会纵横捭阖为雾族的子民们争取来一块安身之地。

想要获得五百万金币其实并不难,莎琳娜交给乌恩奇的那只箱子里的珠宝和饰品个个都是难得的上品,将它们送到拍卖行,至少也能换来四百多万的金币,乌恩奇要做的只是赚来剩下的零头。想要赚几十万金币,在边陲之地的雾玫镇自然难于登天,在车马繁华的大都会魔都**之扉,就要容易得多了。

乌恩奇拍了丽娅的头,对她说:“我们先去市民区,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饿不饿,我们先去吃一顿大餐。”

丽娅摇头,她左顾右盼,显得非常紧张。这倒不能怪她胆小怯懦,毕竟她是灵族,灵族和魔族缠斗的数千年,积累的仇恨比雾海还要深。丽娅来到了魔族云集的魔都**之扉,不害怕才是奇怪的事情。

乌恩奇小声对丽娅说:“我和你差不多,我们的身份要是暴露了,肯定要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不过不用害怕,低调一些,没什么人会注意到我们。”

丽娅明显没有相信乌恩奇的鬼话,因为在他们的周围已经聚拢来了许多围观的魔族,正对着他们俩指指点点。乌恩奇失算了,若是只有他和丽娅,确实不怎么显眼,但飘在他们身后的那条二十多米长的星鲸宝宝十分显眼,偏偏星鲸这种温顺的魔兽还是人来疯。

这条星鲸宝宝瞧见许多路人都在盯着它,立刻左摇右摆的开始了它的口技表演。星鲸是天生的语言大师,它虽然不能像鹦鹉一样学会说话,但各种奇妙的声音它全能模仿。星鲸宝宝扬起它那讨喜的大头,拍着前鳍,晃着尾巴,在它的大嘴巴中却发出了夜莺的歌声。

围观的魔族们无不拍手叫好,赏赐来的铜板和银币稀里哗啦的扔了一地。

丽娅拽着乌恩奇的手,小声说:“异端,我们被当成叫花子了。”

按说乌恩奇英武强壮,丽娅清丽脱俗,不可能会被当成沿街表演的杂耍艺人。但是比扬卡送给乌恩奇的那件华而不实的全身铠被炽天神侍雅娜伊毁掉了,他此刻穿着角魔特雷德借给他的破烂皮甲。兼之在庄园地牢里施展苦肉计留下的伤痕还没有好,而他又刚刚掉进雾海里,身上的水还没有干,看上去形象极差。

丽娅本来生得文秀清丽,但她为了不招人注目,只穿了一件粗布的裙子,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还带着一身的鱼腥味,就像是一名流浪汉带着一名村姑,被当成杂耍艺人毫不奇怪。毕竟不是每一个魔族都像方才卖给他们小本子的眼族阿方索一样慧眼如炬,能看出他们的不凡之处。

被当成了杂耍艺人的乌恩奇哭笑不得,他看了看一地的铜板,对丽娅说:“收钱,不收白不收,一会儿我领你喝酒去!”

丽娅瞪了乌恩奇一眼,按照《灵训》,妖灵从不饮酒,在他们面前提酒是一种冒犯。乌恩奇自觉失言,连忙抓住丽娅的手表示歉意。丽娅甩手挣脱了,她用风旋卷起地上的零钱,却将它们全都堆在了乌恩奇的脚面上。

星鲸的口技表演大获成功,但乌恩奇还来不及收钱,就有六七名乞丐推搡开围观的众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乌恩奇的面前。

为首的那名乞丐指着乌恩奇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谁允许你们在东十九区表演了?你们交保护费了吗?是不是不把我们的霸海王放在眼里?”

乌恩奇干笑了几声,在不用遥想的一个多月以前,乌恩奇刚刚来到雾玫镇的时候,他可曾把谁放在眼里?这会儿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不过乌恩奇最近脾气好了许多,他向那几个乞丐摊手道:“兄弟们言重了,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哪敢瞧不起霸海王他老人家呀?地上的钱你们随便拿,快请快请!”

那几名乞丐弯下腰去捡钱,乌恩奇暗自冷笑,足下用力。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他的斗气无法调用,根本无法用磅礴的捍山劲将那些乞丐们压在地上。乌恩奇无奈的摇了摇头,虽说他不用斗气和造化法也能收拾得了这几个笨蛋,但堂堂终焉剑使跟乞丐们动手,未免太**份了。

那些乞丐们收够了保护费,对识相的乌恩奇大有好感。为首的那名乞丐,锤了乌恩奇的肩膀说:“你小子还算上道,你的那条鱼是星鲸吗?”

那名乞丐头扭身对他的同伴们说:“喂,伙计们,你们说霸海王会不会好这口,这么大一条鱼,可够肥的,应该能让他吃个饱了。”

同行的乞丐们无不赞同。

为首的乞丐转过身对乌恩奇说:“兄弟,你好运来了。你知不知道圣都里有三个王,住在灵台要塞的是圣王,夜晚在圣都里徘徊的是死灵王,住在废弃教堂里的就是咱们的霸海王。霸海王吃了你的星鲸,你可就发达了!怎么样?跟我们去一趟北十区,保证你不虚此行。”

乌恩奇冷哼了一声,暗想:“这群泥腿子还得寸进尺了,我不给你们点厉害,你们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想到此处,乌恩奇便向丽娅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他们俩乘上星鲸宝宝,任由那几名乞丐在前头开道,一路赶往废弃教堂所在的北十区。

在魔都**之扉,只要你拥有足够的圣水晶,你就拥有了一切,健康、寿命、忠诚、贞洁、爱情、亲人、权利、荣誉,尘世间的一切全都应有尽有,甚至还可以买得到进入天堂的权利。总之在这所**沸腾的魔都,想要获得美妙无比的生活是如此的容易,当然失去它们也往往只在须臾之间。

魔都**之扉市民区之外的贫民区里有一处荒凉的墓园,假如被埋葬在墓园的地穴中,曾经拥有的一切就全都成了水月镜花,而被埋葬的那个人终将变得一无所有。

这处墓园所在的北十区里除了死人和被埋葬的人以外,还住着许多乞丐,乞丐头子霸海王就住在墓园旁边的一间废弃教堂里。

乌恩奇和丽娅跟着那几名乞丐,一路来到了墓园旁边的废弃教堂,此时天色已晚,借着废弃教堂昏暗的光亮,乌恩奇看见在教堂华丽的圣座上大模大样的坐着一名蓝衫怪客,他正值壮年,身强力壮,体阔腰肥,被一群瘦弱的乞丐拥簇着显得格格不入。

蓝衫怪客派头十足的大笑道:“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你不认得我吧?圣域有圣皇,上域有圣王。我不是圣皇与圣王,贫民窟就是我的海,我就是海里的霸海王。孤王看你这小子还不坏嘛,你愿不愿意在我的麾下做一名霸将?”

乌恩奇却呆若木鸡,因为他感受到了如岳临渊的雄浑龙气,那名蓝山怪客根本就不是魔族,也不是人类,他是一条盘踞在魔都中的真龙,传说中的神龙雷霆净空者独角蓝龙海迪亚。

第五节 魔都的新客

乌恩奇是舟人,舟人源起于精灵界的人龙大陆,自居是龙的传人。在人类和龙都极为罕见的原魔界,乌恩奇见到了独角蓝龙海迪亚就像是见到了矗云山的长辈一样。

在龙气的感染下,乌恩奇奋力扑到了那名蓝衫怪客的脚下,情不自禁的失声恸哭。独角蓝龙见状仰面大笑,龙族拥有真实视域,他自然看得穿乌恩奇的血统和身份。

“好小子!”蓝衫怪客道:“难得你如此念旧,本王十分高兴。孤就封你为霸海国刮地上将军,还不叩头谢恩?”

乌恩奇听了独角蓝龙的话,暗自咋舌,初见时的尊重顿时烟消云散。这条龙玩得够嗨的,乌恩奇少不得只好陪陪他了。

乌恩奇俯拜道:“臣领命,自当效死以报龙恩。”

蓝衫怪客拍着肚皮,得意的怪笑起来,直震得废弃教堂几欲坍塌。

废弃教堂里的魔族乞丐们不晓得老蓝龙和乌恩奇本是同乡,他们全都被乌恩奇闪电一般的升迁速度吓坏了,纷纷对乌恩奇投来了嫉妒和鄙夷的眼光,看不出这小子年纪轻轻,抱大腿的功夫居然练得如此圆润自然。就连与乌恩奇同来的灵族少女丽娅也对他投来了瞧垃圾一般的眼光。

由于认了位不得了的同乡,被阴谋送入龙口的小星鲸总算保住了性命,乌恩奇和丽娅在魔都**之扉的北十区有了一处落脚之地一栋靠近墓园,因为闹鬼而无人居住的破屋。

魔都规模还没有这么大的时候,北十区已经是城市的边缘,所以魔都的墓园便设在此处。然而魔都**之扉的规模越来越广大,曾经的郊外墓园已经被繁华的街市所包围,但墓园仍旧是墓园,并没有被迁走。

如今北十区是魔都**之扉里著名的鬼区,一到夜晚便人流如织,鬼影憧憧。幸好区分活人和死鬼的方法很简单。在北十区里,破衣烂衫,口吐污言秽语的全都是乞丐,他们是活人;衣饰光鲜,面容苍白,谈吐彬彬有礼的家伙们全都是死鬼。

除了昏暗的墓园以外,北十区还有许多街巷,乌恩奇带着丽娅在北十区的街道上漫步。

一个富商模样的死鬼拦住了乌恩奇,以空洞的声音说:“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暗,有血光之灾。你大概离死不远了,你要买一件魂驱法衣预备着吗?你将是我们死灵一族的新伙伴,算你半价。”

乌恩奇撇嘴道:“多谢前辈厚爱,我的命硬着呢!这件魂驱法衣您还是自己留着好了?”

死鬼富商说:“别生气嘛!魂驱法衣的用途可大了,有了这件魂驱法衣你的鬼魂离体后便不会消散,它不但能保护你的鬼魂,还能受魂力的驱动,因为它是一件魂驱物。你的鬼魂有了它,就像有了身体一样,可以移动物体,可以释放魔法。魂驱法衣是鬼魂的必备品,就像我身上的这一件,它值二十万金币。你若喜欢,十万金币卖给你。”

乌恩奇瞠目道:“前辈,你不是鬼吗?你都死了,还要金币有什么用?”

死鬼富商沉痛的说:“你有所不知,我已经死了。但临终前的执念让我死而不亡,临死时的执念便成了我仍然留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

乌恩奇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是怎么死的?”

死鬼富商说:“我是穷死的。”

乌恩奇两眼翻白,奚落道:“穷鬼!我说你怎么漫天要价呢,敢情你想钱都想疯了。我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向你这种财迷心窍的穷死鬼买东西。”

穷死的死鬼富商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他一笑道:“那可不好说啊。冤死鬼全都报冤去了,战死鬼全都留恋在沙场,蠢死鬼你永远无法估量,饿死鬼正在地穴里肯尸体呢。我们北十区里做买卖的鬼都是穷死鬼,不是穷死的鬼,谁还呆在城市里?你还是买一件魂驱法衣比较好,我猜不久以后你一定用得上它。”

乌恩奇挥手赶走了这名生前的穷鬼,死后的富商,带着丽娅继续向前走。没走出几步,居然又有一位美艳的女鬼缠上了他。

女鬼妖媚的说:“英俊的小哥,要找点乐子嘛?”

乌恩奇诧异道:“我是人,你是鬼,生死相隔,怎么找乐子?大姐,你还是找你的同类做生意去吧。”

女鬼缠着不放道:“狠心贼,别拒绝人家嘛,人家可以带着你的灵魂脱离躯壳,与你共沐爱河。来嘛,我的小心肝!”

乌恩奇动心了,毕竟那个女鬼虽然面色惨白,但容颜却美得让人惊叹。可是乌恩奇还未及张口,跟在他身后的丽娅纤手一挥就刮起了暴风,暴风卷起这名纠缠不休的女鬼,直接把她送上了西天。

丽娅气呼呼的说:“天晚了,还出来做什么?不如早点回去。”

乌恩奇哀叹不已,心想:“这回你怎么不藏在我身后不吭声了?我的艳遇啊,就这么飞上天了!”

乌恩奇本想在闹鬼的北十区里继续向那些穷死鬼们打探些情报,但丽娅害怕除了艳鬼以外所有的鬼,她死活也不肯跟着乌恩奇在飘满了幽魂,挤满了吸血鬼、丧尸和死亡骑士的街道上闲逛。乌恩奇想让丽娅独自在闹鬼的房子里休息,丽娅委屈的望着乌恩奇,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落。

乌恩奇毫无办法,只好带着她,回到他们的居所,用魔法卷轴召唤出了“魔邓肯豪宅”和“魔邓肯灵沼”,让丽娅和星鲸宝宝住进去休息。

到了第二天,在丽娅强烈的要求下,乌恩奇带着她离开了鬼影憧憧的北十区,在魔都**之扉里另寻落脚之处。

魔都**之扉是个巨大的都市,堪称广袤无边。乌恩奇带着丽娅,乘着星鲸在魔都**之扉里缓慢的飞行,观览着魔都的街景。

魔都**之扉几乎就是一座建立在水网上的都市,高耸的石门、石桥,石头围墙和岩石构造的坚固建筑遍布了整个城区。魔族的建筑高耸挺拔,突兀陡峭,在**之扉至少有上万座塔楼和钟楼,数十万座石桥和石门,除了这些奇异的建筑便是茫茫的雾海,蔽日而至的白河,以及在天海之间数不尽的黑舟。

仰望着川流不息的漫天黑舟,乌恩奇却被勾起了满腹的心事。他早就听说过魔都**之扉是魔界下域的核心,是一所**沸腾的奇迹之都,然而身临其境乌恩奇才感受到了魔都**之扉的繁华和恐怖。

矗云山的舟人,总共只有六十余万。相比之下,居住在这座魔都里的魔族,其数量足有六百万,超过了舟人总人口的十倍还要多。与魔族长久的对抗下去,矗云山舟人果真能在原魔界里屹立不倒吗?虽然三万年来一直如此,但只要在与魔族的战争中有一次败北,矗云山舟人便将彻底覆亡。

或许净土宗的那些人才是对的,对于孤悬在原魔界的人类孤军来说,他们在这处险恶的异域里没有未来,只有重新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回到人类的故土,他们才能拥有可以期望的明天。然而想要逆水而上三万万里,回到人龙大陆,又岂是易事?

乌恩奇不禁再一次回想起了他在珍珠山身陷囹圄时预见到的两个梦境:织彩河畔富饶欢乐的凝月之乡仿佛梦想正在呼唤,朔风莽原上送葬的队伍和他们高举的招魂幡,好似凄惨的终结就摆在乌恩奇的眼前。

乌恩奇狠狠的敲了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别胡思乱想,哪有什么预知?肯定都是幻觉。我只是个二流货色,矗云山的事情轮不到我操心。我爹开阳王阿育奇,身经百战,未尝一败,被誉为烈火战雄。我弟弟巴木巴尔,心、体、技、仁、智、勇,气量和胆识都远超于我。还有那邬中仙,那老妖怪至少也活了三万年。天塌下来,高个的去顶着,没我什么事儿!”

乌恩奇正在安慰自己,不料丽娅却听见了他的话,这位灵族的女孩子扬着头对乌恩奇说:“异端,你叨咕什么呢?你就是我们中最高的。”

乌恩奇听了丽娅的话,差一点把一口逆血喷在她那清丽的脸上。男人有时候也会退缩,但因为丽娅的一句话把乌恩奇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乌恩奇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乌恩奇干笑了几声,对丽娅说:“哈哈,你说得对!我就是高个的,天塌下来没处躲。丽娅,你大概也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吧,你喜欢什么?我们就去买。”

结果乌恩奇和丽娅在贫民区里转了大半天,丽娅只喜欢罩纱的礼帽和明晃晃的短剑。作为用剑的行家,贫民区出售的剑哪里入得了乌恩奇的法眼?于是乎,乌恩奇为丽娅买了十六顶礼帽,被她用风旋托着,绕身回旋,姹紫嫣红好似群花绽放。

乌恩奇想了想,他们现在的样子果然更像是流浪艺人了,以这个身份作为混迹于魔都**之扉的起点,简直太过糟糕。

乌恩奇拍了丽娅的头,让她把漫天飘飞的帽子收好。丽娅这一次倒是很听话,她随手就在面前拉开了一条风隙,把十六顶帽子都扔进去,关闭风隙,乖巧的坐在乌恩奇的身后。风魔法“储物风隙”,丽娅已经运用得十分熟练了。

乌恩奇夸赞道:“你真厉害,六级的风魔法你也会用了,天才少女和我这种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样呀!”

丽娅歪着头,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其实丽娅是妖灵与风魔的混血儿,她的身体里继承了来自父亲的灵脉和血液,同时也继承了来自于母亲的对风的亲和性和能够接纳外来魔能的独特体质。

丽娅说:“主君的魔能非常纯净,还蕴含着不息的灵力。她滋养着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比你更强了!”

乌恩奇暗想:“黑阳把三成的力量分给了你,你没爆体而亡才是奇迹,用这份伟力碾压我这种二等货色,算什么本事?嗯,可别让她知道她有那么强,否则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乌恩奇嘿嘿的笑,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巧妙的误导了。

乌恩奇带着丽娅穿街过巷,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道高耸的城墙之下。城墙之内就是魔都**之扉的市民区,想要大笔的赚钱,挤进魔都**之扉的上流世界,这道城墙必须要跨过去。

乌恩奇抬起头瞧了瞧那道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六翼天魔卫兵,一座座高耸的炮台,以及炮台之上威力巨大的魔导巨炮。乘着星鲸宝宝强行飞过去的打算就不要想了,乖乖的走城门才是进入市民区的正途。

乌恩奇和丽娅在进入市民区的城门前观望了好一会儿,有些入城的魔族未受任何盘查,趾高气扬的进入了市民区,有些魔族刚刚靠过去,就被守门的六翼天魔卫兵严加盘问,甚至验魔血以证明身份,还要收取十个星石币才允许入城。

乌恩奇是舟人,虽然他服用了紫心草令血液变成了紫色,但一验魔能就要原形毕露了。丽娅同样不能被查验,她的身体里除了魔能和血液以外,还有灵脉,一旦查出来肯定会被当做妖灵的奸细酷刑拷问,然后当众处死。

第六节 闻香遇故交

裁决者、守护者、荒天统领、炽天神侍,都是众多灵魂的聚集体。

作为灵魂的聚集体,若群体的意志压倒了所有个体的意志,则为代表公正的裁决者(无面人)和代表慈爱的守护者(天使)。倘若某一个体的意志压倒了群体意志,则将成为代表杀戮的荒天统领,和为复仇而生的炽天神侍。因为个体意识尚存,觉魂完好,所以荒天统领和炽天神侍并非死灵,而是生者。

《神学入门》

为了能混进市民区,乌恩奇带着丽娅一起来到了东十区的衣帽店。他们需要换一身行套,才能不被当成流浪艺人。

时阳的光芒越过街市的屋顶,照耀在东十区繁华的街道上。此时乌恩奇已经换上了笔挺的燕尾服,戴上了黑色的宽沿礼帽,穿上了高筒的皮靴,一把华而不实的长剑悬在腰间,一件拉风至极的短披风披在身后,乌恩奇看上去英武潇洒,极似出身高贵的魔族绅士。

丽娅也重新换上了一件黛色的罩裙,系上了洁白围裙,登上吊带袜,戴好了女仆的头饰,看上去和普通的风魔女仆一般无二。

丽娅抓住乌恩奇的衣角,心怯的问:“能行吗?”

乌恩奇同样没有把握,他安慰丽娅说:“我们先去试一试,实在不行你就用风把他们都吹走,咱们强行冲进去,我就不相信他们还能向城区里面开炮。”

丽娅指了指在一旁摇着尾巴的星鲸宝宝,问道:“它怎么办?”

乌恩奇想了想,走上前拍了拍星鲸宝宝的大头,让它自行飞上高空,到流经天际的白河里捉鱼吃去了。准备皆以完成,乌恩奇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胸,趾高气扬的走向通往市民区的城门。丽娅畏缩的跟在乌恩奇的身后,因为她是风魔女仆,表现得胆怯一些也不会招致怀疑。

守卫在城门前的六翼天魔卫兵,放过了走在乌恩奇前面的胖老头,却架起战戟拦住了乌恩奇的去路。

一名士兵喝道:“贱民!入城要先去登记查验,还要交过路费十个星石币,否则不许入城!”

乌恩奇详怒道:“混账东西,你瞎了狗眼吗?管谁叫贱民!”

士兵冷笑说:“你这个无赖,你这样的贱民我见得多了,别以为你穿上一身不值钱的衣服就能蒙混过关。我告诉你,你们这等贱民一身穷酸味,隔着五百米我也闻得出来。”

乌恩奇诧异道:“啊!?你说我有穷酸味!我可告诉你,老子根正苗红的大家出身,想当年,我打个喷嚏都能震死你这种小爬虫。你说说看,你哪只鼻孔能从我的身上闻出穷酸味?”

拦住乌恩奇的两名六翼天魔卫兵瞪着眼睛,不过他们到底心虚了。

一个卫兵悄悄地问他的同伴:“伙计,咱们是不是看走眼了?这小子的派头不像冒充的。”

另一个卫兵小声说:“老哥,我从他身上能闻出书卷气,哪个满身书卷气的家伙不是穷酸?”

两名卫兵一致点头,指着乌恩奇的鼻子大骂道:“招摇撞骗的贱民,快去登记查验,交过路费!一个铜板也不能少,否则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乌恩奇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倒是无话可说。蒙混过关看来是不成了,乖乖的去查验身份,那不是自投罗网吗?然而扭头就走也不行,那样只会让守卫在此的卫兵们对他和丽娅的身份起疑心。

乌恩奇假意愤然道:“你们这些莽夫,你们居然敢瞧不起我,我可是一名堂堂的博物学者,圣王都对我的学识及其钦佩。”

一名卫兵道:“博物学者!哦?你知道河马是被谁发现的吗?”

乌恩奇哑口无言,虽然他有丰富的学识,但究竟是谁率先在冥河里发现了奇异的动物河马,他还真的不知道。

幸好乌恩奇是一名诸界智者,他双目微闭,猛甩头颅,发动了技能“诸界之明悟”。乌恩奇是诸界智者,诸界智者是知识的传播者,亦是秘闻的宠儿。在乌恩奇的脑海中无数种文字仿佛流星般闪现,又在白驹过隙之间悄然消散,最后只有一串魔族的文字停留在乌恩奇的脑海里。

乌恩奇睁开眼睛,自信的答道:“伊恩奥克利先生。”

那名士兵又问:“是谁在幻灵界里带回了第一颗爱神之果?”

乌恩奇故技重施,停顿了一下,回答道:“俄罗达里公爵。”

两名六翼天魔士兵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乌恩奇虽然答得慢一些,但都应对无误。守门的士兵面面相觑,六翼天魔一族在魔族中最为开化,对饱学之士也还比较尊重,虽然学究们都是些穷酸,但他们好歹不是贱民。

那两名卫兵拉开拦路的战戟,其中的一名毕恭毕敬的说:“先生您请进,在北四区的政务厅,您可以申请成为圣都的正式居民。持有政务厅颁发的市民水晶,通过城门时,我们就不会再阻拦您了。”

居然侥幸过关,乌恩奇连忙拽着丽娅溜进了城门对面的东九区。隔着一道高耸的城墙,市民区里的道路宽阔而整洁,街边种着垂柳和茉莉花,浓郁的花香弥散在整个市区里,让人流连忘返。乌恩奇吸了吸鼻子,又摇了摇头,他头一次觉得花的馨香也如此令人羡慕,嫉妒,兼之恨意如狂。

为了能在魔都**之扉里自由出入,一块市民水晶是必不可少的。但为了一块市民水晶,就跑到魔都的政务厅里招摇撞骗似乎太过冒险了。然而事情既然有正规的渠道,想必也有不正规的渠道,想要拿到市民水晶有许多办法可想。

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乌恩奇拿出了从阿方索那里买来的小本子,仔细的翻阅。然而他对这个本子不够熟悉,一时间怎么也找不到制作市民水晶的非法窝点。倒是在里面找到了一家冒险者公会,就坐落在据他们不远的地方。

冒险者公会自然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乌恩奇拿定了主意,就让丽娅从风隙里拿出他们的背包,从里面找到了当初比扬卡在雾玫镇冒险者公会里伪造的冒险者铭牌。乌恩奇从一大堆冒险者铭牌里选了一个吟游诗人的铭牌,系在腰间,至于丽娅,只要她维持风魔女仆的打扮,大概没有谁会因为一个十四岁的女仆没有正式的身份而疑心大起。

魔都**之扉里冒险者云集,冒险者公会比比皆是,为了相互区分每个冒险者公会都有自己的名字。乌恩奇和丽娅来到的这家冒险者公会名为“茉莉花香冒险者公会”,在魔都**之扉的五百多家冒险者公会里毫不起眼。

拉开冒险者公会的大门,大厅里许多千奇百怪的冒险者正喧嚣的谈论着什么。乌恩奇本是世家出身,历来清高惯了,根本不屑于与普通的冒险者们同流。他拉着丽娅穿过大厅,来到冒险者公会的前台。

冒险者公会的前台必不可少的有一名公会书记,负责接待外来的冒险者,记录他们的身份和职业,以便于公会的管理,薪金的发放和任务委派。

茉莉花香冒险者公会的书记此刻正低着头在做记录,她察觉到乌恩奇和丽娅就站在她的面前,仍然头也不抬的忙个不停。

乌恩奇打招呼说:“女士,我们是外来的冒险者,想要在此登记,服从茉莉花香冒险者公会的任务指派和管理。”

“你的身份铭牌。”公会书记语速极快的说:“有什么特长,自己介绍一下。”

乌恩奇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嘛,我这个人沉毅果决,多谋善断,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弹指可灭一国,堪称万夫莫敌。我所会的专长可太多了,三界诸技,万般绝学,无不登峰造极,若是全都说出来,用上一个月都讲不完啊。”

公会书记嗤笑了一声,抬起头,她赫然就是先乌恩奇一步来到魔都**之扉的大小姐贝蒂。此时,她金色的长发编成了辫子盘在头上,看上去不那么英姿飒爽,却多了几分女性的柔媚。

贝蒂小姐笑道:“我道是谁这么狂妄,原来又是你这个混蛋!你也来圣都了,我就说嘛,在珍珠山你肯定斗不过菲比斯骑士,你果然逃出来了吧。”

乌恩奇面现尴尬,贝蒂小姐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乌恩奇同样精于此道。

“大小姐,您的冰玫义勇军呢?”乌恩奇不怀好意的问:“作为义勇军的统帅,您应当率众横扫妖灵,克复故土,踏平白顶原,血洗灵山,怎么到这里当起书记员了?”

贝蒂小姐抡起板凳,要砸乌恩奇。事实就像冰魔席德尔所说得那样,到了魔都**之扉,雾玫镇的大小姐贝蒂只不过就是个没本事又不懂礼数的乡下野丫头,谁还会买她的帐?但与席德尔所预见的不同,贝蒂小姐没有成为魔都大佬们的金丝鸟,更没有沦为娼妓,她靠着对冒险者业务的熟悉,在茉莉花香冒险者公会里自食其力。

第七节 魔皇的诏书

在茉莉花香冒险者公会里遇见了贝蒂小姐,可是他们却来不及叙旧,因为公会的大厅里人山人海,来找贝蒂小姐登记和做任务记录的冒险者络绎不绝,乌恩奇站在一旁,贝蒂小姐却根本就没空儿跟他说话。

“你每天都这么忙吗?”乌恩奇插空问。

“那样我还不累死了!”贝蒂小姐头也不抬的回答:“一会儿要颁布《典雅赦令》,公会里所有的冒险者都必须赶回来听宣。”

乌恩奇恍然大悟,暗想:“这道拖延已久的诏书终于要颁布了,我且听听魔皇究竟怎么说。”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直到冒险者公会的大厅里挤满了冒险者,茉莉花香冒险者公会的会长查尔斯拉夫林勋爵才姗姗来迟,跟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当地的治安官本沙明以及一队气宇轩昂的星族士兵。

治安官本沙明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他迈着大步走到了公会大厅的中央,紫檀木的方桌早已摆放在那里了。治安官本沙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勇士们,小伙子们,我带来了圣谕,所有圣族子民都跪下,聆听圣皇训示。”

说罢,治安官本沙明神情庄重的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圣蓝色的水晶球,恭谨地摆放在方桌上,随后便第一个俯身单膝跪倒,查尔斯拉夫林勋爵紧随其后,也跪在了水晶球的面前。大厅里所有的魔族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只有乌恩奇和丽娅还傻乎乎的站着。

乌恩奇在心底骂了一句,暗想:“早知道还要跪拜,我就不在这儿听了!”

身为舟人,乌恩奇可并不想向魔皇跪拜,但是形式所迫,他好学着一干魔族的样子伏下身,然而他的膝盖并没有碰到地面。乌恩奇拉了丽娅一下,想让她也学着自己的样子假装叩拜,但那名倔强的少女把脸一扬,骂了一句“懦夫”,然后就给了乌恩奇一个后脑勺。

乌恩奇气恨得直撇嘴,暗想:“死丫头,你看清楚了吗?谁说舟人不能在魔皇面前蹲着了!”

挨了白眼的乌恩奇,忍气吞声,维持着艰难的动作。

仿佛回应众多魔族的跪拜,水晶球里释放出了明澈圣洁的光芒,在光芒中屹立着一个傲岸的背影,他披着宽大的星月法衣,戴着无边的金帽,足踏赤靴,手扶圣杖。他缓缓的转过身,带着无比圣洁的威压。

大厅里的魔族全都低下头,不敢直视魔皇的容颜。可是拜丽娅所赐,乌恩奇此刻心情极为糟糕,他挑衅般的抬起了头,想看清楚魔皇的样貌。出乎乌恩奇的预料,他只看见了一张霸气四溢,却年轻英武的面孔。魔皇紧闭的双眼缓缓地睁开,扫视了整个大厅,最后他的目光理所当然的落在了乌恩奇和丽娅的身上。

“糟了,他看见我了!”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袭上心头,乌恩奇连忙低下了脑袋,然而只是那一瞬间的对视,乌恩奇便觉得他所有的秘密全都被魔皇看得一清二楚。

乌恩奇大汗淋漓,同时追悔莫及。

在他的耳边,响起了魔皇威严的声音:“吾乃圣灵之仆从,圣灵子嗣之指引者,圣皇塔克埃贝隆。吾之子民,谛听此谕。时临丧乱,妖灵肆虐。圣域不分上下之差,族裔不分贵贱之别,子民无论男女之异,皆应戮力同心,共诛妖邪!”

圣谕余音绕梁,圣皇的虚像则在一片神圣的辉光中逐渐消隐。治安官本沙明再次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宣读魔皇诏书的具体内容。诏书的内容有三:

其一,宣布魔域自此不再分上界和下界,都是平等的魔族领土;

其二,宣布魔族的十八个族裔,外加夜族,一视同仁,相互之间停止杀戮,一致对外;

其三,宣布魔族承认魔域中的四大蛮族,舟人、血族、沙族和甲壳族与魔族一样享有在魔域中生存的权利;

其四,宣布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出身与种族,只要杀死妖灵皆有封赏,但暗通妖灵者罪不容诛。

《典雅赦令》宣读以后,冒险者公会的大厅里群情激动,仿佛荣耀和富贵突然间变得垂手可得一般,魔族们全都疯狂了。受到他们的感染,乌恩奇连忙拉起丽娅,想要溜走。然而贝蒂小姐插着腰,挡住了他的路。

“混球!你要往哪里逃?”贝蒂小姐大声说。

乌恩奇吓得心脏都要掉出来了,幸好此刻冒险者公会的大厅里人人都像打了鸡血,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们。

“嘘,嘘!”乌恩奇连连摇手说:“我的大小姐,我的姑奶奶,你可小点声呀!”

贝蒂小姐不以为然的说:“你怕什么?你没听见刚才的赦令吗?你们舟人现在不是异端了,是合法的圣民。走吧,圣民先生,这会儿没有谁来做记录了,本小姐最念旧情,这就请你去喝一杯。”

有人愿意做东,乌恩奇自然乐得白吃白喝。他们一行三人来到附近的酒馆,酒馆里人声鼎沸,这里的魔族也正在因为《典雅赦令》的颁布而大肆喧嚣。

在酒桌旁坐好,贝蒂小姐为自己点了一杯的麦酒,为乌恩奇点了一杯著名的烈酒“巨龙之息”。丽娅摇头表示不喝酒,贝蒂小姐就让侍者给她送来了一杯樱桃汁。

“庆祝你成为圣民。”贝蒂小姐与乌恩奇碰杯,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丽娅那凶恶的眼神。

“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乌恩奇言不由衷的说。

所谓的《典雅赦令》其实是魔族为了拉拢魔界里的各个势力,一同对抗妖灵,不得已而为之。但此刻妖灵百战百胜,魔族屡战屡败,又有哪个蛮族会愿意在此时绑在魔族的战车上?

乌恩奇朝着丽娅望了一眼,假如任由贝蒂小姐自说自话,她的下场就将与北十区的艳鬼一样,被突如其来的狂风送上西天。

乌恩奇小声对丽娅说:“丽娅,别动手!她可是比扬卡最好的姐妹,和我们一样都来自雾玫镇。”

丽娅点了点头,既然是主君的好姐妹,那就不是需要监视的对象了。丽娅放松下来,捧起桌上的樱桃汁喝了一小口,她很喜欢这种甜甜的略带苦涩的滋味。

贝蒂小姐嬉笑着对乌恩奇说:“你们家的小女仆挺凶呀?你好像挺有钱的,在圣都里居然还雇得起佣人。”

乌恩奇说:“她是比扬卡的女仆,跟我可没关系。非要说有关系,她是监工。”

贝蒂小姐伤神的说:“比扬卡她还好吧?我还以为你把她抛弃了呢,看来你虽然是个混球,还有点良心,不像我遇到的那个负心人。”

乌恩奇举杯无语,半晌才说:“我觉得你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席德尔与你分开以后,就接下了寻找天籁水晶的任务,几乎死在冥河里。他急于赚到大笔的酬金,说不定就是为了你。”

贝蒂小姐摇着酒杯不置可否,感情的事外人很难插嘴,何况乌恩奇也并不了解席德尔究竟是什么想法。乌恩奇让丽娅把席德尔留下的永冻冰尖从“储物风隙”中拿出来,交给贝蒂小姐。

乌恩奇说:“我们前些天在冥河里遇见了他,这根永冻冰尖是他的伴生之物,交给你保管了。”

贝蒂小姐有些诧异,但还是把那根永不融化的冰尖接了过来,握在手中。

贝蒂小姐喝了一大口麦酒,笑问道:“你还没跟我说比扬卡的事情呢?你来圣都了,她没来吗?”

乌恩奇想了想,把席德尔的伴生之物交给贝蒂小姐未必是件好事,但那种爱恨纠葛他就管不了了。贝蒂小姐可算是他和比扬卡为数不多的朋友,将他们最近的经历说给她听似乎并无不可。

于是,乌恩奇就将贝蒂小姐离开雾玫镇以后,他和比扬卡的经历简要的讲了一遍:

他们伪造灵魁的信件于危难之际挽救了夜族,然而却不被夜族的长老会所认可;他们在惊澜港买了一处海崖,把那里的灯塔改建成了一处大图书馆;他们在混沌裂隙里救援了二十五名冒险者,还开辟出了一处冥河灵原;他们又在雾海上挫败了妖帅伊尔汗,为了庇护那些欠下了巨债的渊族水手,他们决定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王国雾之国,雾之国的子民皆为雾族。

因为要建立雾之国,所以乌恩奇奉女王之命来到魔都**之扉,他的任务就是取回王权金印,同时向雷族、星族、渊族和幽族宣示雾之国对孤鹜崖和冥河灵原两处领土的主权。

乌恩奇讲完了他们的事,贝蒂小姐的眼睛里闪出了兴奋的光。

贝蒂小姐兴致勃勃的说:“伟大的圣灵啊!你们俩还能不能玩得更大些了?跟你们一比,我还筹建什么义勇军了。对了,你们的雾之国需不需要内务大臣,我自告奋勇加入你们雾族,好不好?”

乌恩奇说:“那当然好,我身为雾族的首相,现在就任命你为内阁第二大臣,总揽雾族内务。”

贝蒂小姐唾了一口:“拉倒吧,我跟比扬卡是好姐妹,谁要你来任命。你们还是先把雾之国建起来再说吧,别只会撑嘴上功夫。对了,前些天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珍珠山里地震了,还有一道白光直通天际,有这回事儿吗?”

第八节 初踏黄泉路

贝蒂小姐果然很擅长揭别人的疮疤,乌恩奇听了她的问话,手捂着胸口,思潮起伏。这位名叫贝蒂的女孩似乎与荒天统领菲比斯的关系非同一般,她从不叫他菲比斯领主,而是一直称呼他为菲比斯骑士。

“菲比斯骑士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吗?”乌恩奇沉声问。

贝蒂小姐此时正把玩着手中的永冻冰尖,因为这支仿佛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凌,贝蒂小姐已经喝下了好几杯麦酒。

贝蒂小姐的脸赤红如火,她瞥了乌恩奇一眼,托着滚烫的腮说:“我猜他跟你一样是个舟人,至少曾经是个舟人。”

假如荒天统领菲比斯是舟人,他与净土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两次放过乌恩奇就说得通了。

乌恩奇暗自点头,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舟人。”

贝蒂小姐:“我猜的,不要低估了女孩子的直觉,我敢保证他就是舟人。”

乌恩奇还要询问,但贝蒂小姐不待他发问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阿布洛特家和卡芬家,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卡芬家曾经有一支私人舰队,他们在各处捕猎落单的冒险者和蛮族,把他们抓起来交给阿布洛特家,然后再转手卖给渊族和幽族作为奴隶。靠着这种生意他们赚来了数不尽的昧心钱,卡芬家用那些钱养着星鲸,阿布洛特家成了星蓝城邦的首富。”

“大概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太多,为杀戮而来的荒天统领和为复仇而来的炽天神侍在同一天到达了雾玫镇,向他们清算。我的父亲贝尔曼曾经是卡芬家猎头舰队的一名舰长,他因此失去了一条腿,但我并不恨菲比斯骑士,那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比扬卡应该是为家族顶下了罪孽,所以才变得厄运缠身。”

“至于莫妮卡,”贝蒂小姐气愤的说:“菲比斯骑士怎么偏偏就会喜欢上她了呢?那个小妖精有什么好的!”

乌恩奇说:“你怎么知道,荒天统领喜欢莫妮卡?”

“我怎么不知道?”贝蒂小姐敲着桌子说:“是爱是恨,瞒得了一时,还瞒得了一世吗?他看她的眼神,他在她面前的举动,他与她说话时不一样的语调,明明白白的就是爱意。”

乌恩奇还想问些什么,但饮酒过量的贝蒂小姐已经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乌恩奇背着她回到冒险者公会,让丽娅照顾着她,自己则在公会的大厅里来回踱步。

贝蒂小姐明显已经喝醉了,酒后吐真言,她的话应当比克米特阿布洛特的话更为可信。因为乌恩奇对菲比斯的挑衅,比扬卡曾经发怒过。她也说,她的监护人绝不是恶人。由此推测,荒天统领菲比斯大概真的不是什么恶棍。

“可他也不是块好饼!”乌恩奇依旧放不下他的成见,捏着拳头,恨恨的说。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到了第二天,贝蒂小姐带着乌恩奇和丽娅去拜访东九区的治安官本沙明,因为这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比扬卡的外公,或者说他是安妮阿布洛特小姐的外公。

在前往治安官府邸的路上,贝蒂小姐对乌恩奇百般叮嘱:本沙明老先生可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不是夜族,而是战族,不但是战族,还是战族中的王族。

按照贝蒂小姐的说法,星蓝城邦的前首富克米特阿布洛特野心很大,他一心想要让夜族复国,因此才不惜重金买来了第五魔王的封号和王权金印。但只是这样还不行,因为魔王必须要有魔王的血统。本沙明是战族的王族,因为在斗争中失势,不得不带着家人躲在魔都**之扉的贫民窟。

克米特阿布洛特为了让阿布洛特家族获得魔王的血统,花言巧语,软硬兼施终于把本沙明的女儿骗到了手,可惜她却没有为他生下儿子,只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溘然长逝。至于那位拥有魔王血统的女孩子,就是沉睡在苏生水晶中的夜族少女安妮阿布洛特。

贝蒂小姐嘱咐说:“本沙明老先生痛失爱女,脾气变得十分古怪,喜怒无常,你千万要顺着他说话。”

顺着老人家说话自然没有问题,乌恩奇却疑惑的问:“他既然是失势的王族,应该被第八圣王通缉才对,怎么还能在圣都里当个小官,颐养天年?”

贝蒂小姐做了一个三根手指捏田螺的动作,小声说:“本沙明老先生是霸海国第一霸将,狂战上将军本沙明。霸海国的霸海王是一条独角蓝龙,敢抓霸海国的上将军,哪怕是圣王也会被龙掇过来,当成小点心。”

霸海国刮地上将军乌恩奇如醍醐灌顶,寻思着:“原来我还有这么强的一座大靠山呢,好啊!这我以后还怕个什么?”

来到治安官的府邸,乌恩奇小心谨慎的说明了来意。然而他们却白担心了,本沙明见到孙女婿,乐得老脸都笑开了花。他二话没说就给乌恩奇和丽娅各开了一张临时居住的证明,有了这两张证明,经过城门的时候就再也不用害怕被卫兵们盘查了。

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了的霸海国第一霸将狂战上将军本沙明,搂着他的后辈刮地上将军乌恩奇,哈哈大笑,立刻就让下人们准备酒宴,他们两人要开怀畅饮。

在酒桌上他狂战上将军本沙明把他的女婿克米特阿布洛特骂成了狗屎一坨,却对乌恩奇大加赞誉。

乌恩奇暗想:“假如有谁娶走了我的女儿,却让她郁郁而终,我也会把他骂成臭狗屎。不过我那名义上的老岳父还真是个人物,抛开善恶不说,他几乎就要成为窃国的巨贾了。”

本沙明和乌恩奇两人言谈甚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乌恩奇左右观望,贝蒂小姐和丽娅却都不见了踪影。本沙明会热情的招待乌恩奇自然不是没有原因,想必漆黑的女王正在暗中助力,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乌恩奇就泰然处之,与本沙明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带着酒意,乌恩奇仿佛来到了一处奇异的境地。周围一片幽深,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其上是寂寥的虚空,其下是无底的幽冥。在仅有一尺宽的小道上,无数的灵魂在徘徊中缓缓前行。乌恩奇也夹在其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已经不知走了多久,乌恩奇早已饥疲交加,而道路却仍旧望不见尽头。

乌恩奇拍了拍走在他前面的灵魂,急躁的说:“喂,老兄,你能不能快一点?或者你稍微往旁边挪一挪,让我先过去。”

那个灵魂慢悠悠的转过身,温吞吞地说:“你着什么急,黄泉路上你也抢道!你不慢慢的走,赶着去喝孟婆汤吗?”

“黄泉路!孟婆汤!”乌恩奇大声惊叫道。

黄泉路上本来寂静无声,乌恩奇这一声喊,前前后后所有的灵魂都将目光投到了乌恩奇的身上。他们亲眼看见乌恩奇横冲直撞的插进他们的队伍里,本以为这样就算了,他居然还不思悔改,硬要往前挤。

“这小子加塞,还抢道,太可恶了!”站在乌恩奇背后的一个灵魂忿忿不平的说。

“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唉,唉……人心不古啊。”另一个灵魂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们两个开了个头,所有的灵魂全都向乌恩奇投来鄙视的眼光,对着他品头论足,横加指责。

在一阵声讨中,乌恩奇终于缓过神来,挠着头暗想:“乖乖不得了,我怎么跑到黄泉路上了?黄泉路上的死鬼之间还也相互排挤和鄙薄,人性不外如此啊。算了,大爷我不陪你们了。”

想到这里,乌恩奇双脚猛地用力,纵身跳出了那条羊肠小道。他仿佛从无底的幽冥里坠下,四仰八叉的摔在一道溪水里。

又是一处幽邃的空间,以星空为穹顶,以白骨为立柱,地坪浸血,其下又设了一十八层,乌恩奇摔进来的那条小溪弯弯曲曲名为黄泉,黄泉岸边一座桥,铭刻了“奈何”二字。在那幽邃空间的正中央有一桌一椅,一纸一笔,一块惊堂木,一篓生死牌,案桌的背后,一道黝黑的巨轮高高耸立,牵引着三界之中所有的命运。

黝黑的巨轮名为“终命之轮”,终命之轮滚滚的转动,仿佛永不曾停歇,其上有六道三十六司,三十六司之内幽光闪烁,勾勒着或凄美,或悲凉,或戚戚然,或坦荡荡,或缠绵反侧,或气荡山河的种种百态人生。

乌恩奇的灵魂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着,飘出黄泉,头重脚轻的摔在案桌前。

他猛然间抬眼望去,在终命之轮上方的黑暗里,盘踞着一条蛇。黑暗看似漫无边际,却仅仅只容纳了这条蛇的头和颈,它那望不见尽头的身体则仍然停留在无底的虚空中。这条蛇通体雪白,闭着眼睛正在打瞌睡,在它的头上悬着一盏巨大的七叶莲花灯,莲灯释出猩红色的光芒,仿佛一轮红日照亮了此处幽邃的空间。

乌恩奇的面容抽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条蛇,他是人类五大图腾中的世界蛇,自号主宰,实名为蛊,他乃是三界六域的司命之神,掌管众生的命运,但因为司命不公,在魔界里被魔族咒骂为撒旦。

乌恩奇揉了揉眼睛,暗想:“完了,看来我真的死了,想我堂堂‘乌某人’……算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堂堂的。”

第九节 天劫再将临

乌恩奇在生死判桌前不知跪了多久,他的膝盖都麻了,评判生死的那条蛇仍在酣睡。乌恩奇实在等得不耐烦,他活动活动腿脚,站了起来。周围静谧无声,仿佛只有他自己进到了这处无人之境。

乌恩奇暗想:“跟我同来的那些鬼魂都哪里去了,为什么只有我跑到这里听判?莫非我生前曾有杀戮,所以大司命要把我下油锅炸了?”

乌恩奇想到此处不禁胆战心惊,他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走向判桌,偷眼向案上观瞧。案上有一卷生死簿,生死簿上记录着:乌某人,寿七十九。罪大恶极。当死!

乌恩奇脱口道:“胡说,我怎么罪大恶极了?”

“你真没礼貌!”一个女童稚嫩的声音说。

乌恩奇寻音望去,他猛然间发现在生死判桌的后面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她仿佛只有五六岁,生的粉砌玉琢,她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穿着干干净净的土布衣服,看上去玉雪可爱。

乌恩奇忽然间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他实在想不起来何时曾经见过这个小女孩。

乌恩奇申辩道:“对不起,你也是来这里听判的灵魂吗?这生死簿上有问题,我明明寿七十九年,今年我才十九,却说我罪大恶极,当死。”

小女孩向生死簿上瞥了一眼,又回过头望了望终命之轮,责怪道:“才没有错呢,你是灭族的屠夫,怎么不是罪大恶极?”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申辩说:“若说我杀人,在战场上我倒是杀过几个魔族。要说我灭族,我什么时候灭过族了?”

小女孩道:“就在上个月,你砍死了世间最后一只雌性的幻翼蜻蜓,十双翅膀的幻翼蜻蜓一族就此灭绝了。这不是灭族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乌恩奇叫屈道:“这也太冤了,只因为杀了一只蜻蜓,就说我罪大恶极,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幻翼蜻蜓一族若是枝繁叶茂,怎么可能死了一只就全族灭绝?它们本来就行将就木,即使灭绝了,也不能怪我呀!”

“在司命的面前,芸芸众生并无高低贵贱,蜻蜓的命也不比你的命轻。”小女孩板着脸的问:“你认错吗?”

乌恩奇心头火起,暗想:“认错怎么样?不认错又怎么样?我还……等等……她说‘在司命的面前’,这个小不点儿也是司命吗?在司命面前我还逞什么强?”

乌恩奇蹲下身,半是哄半是骗的说:“司命小神女,我知错了,求您给我一次悔改的机会吧?你放我回尘世,我一定逢人就说,芸芸众生无高低贵贱之分,蜻蜓的命就和人命一样重。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像你这么善良的好孩子,一定不会忍心拒绝我。”

司命小神女用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乌恩奇,小声嘀咕说:“十双翅膀的蜻蜓,我都没见过呢。”

她伸手向空中招了招,一只红蜻蜓的灵魂凭空出现,翩翩起舞。那只蜻蜓约有两寸长,生着晶莹剔透火红的尾巴和一双红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它的十双翅膀色彩各异,赤红如火,金橙若霞,杏黄嫩脆,碧翠欲滴,青比苍空,紫似罗兰,在幻翼蜻蜓五光十色的翅膀上,一条条银光的脉络若隐若现。十双翅膀交相辉映,金闪闪,亮晶晶,犹如梦幻彩球。

幻翼蜻蜓的美丽无与伦比,然而乌恩奇的心都凉透了。把如此美丽的生灵一剑斩尽杀绝,不是罪大恶极又是什么?看来他死定了,到了地狱里不知是要下油锅,还是点天灯,反正没好了。

司命小神女如痴如醉的望着飞舞在空中幻翼蜻蜓,拍手道:“好美!就这样灭绝了,未来的孩子们就永远也见不到它们了吗?反正先生睡着呢,我偷偷的把它复活好了。”

司命小神女吟唱道:“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歌罢,乌恩奇和那名小神女已然踏波在一片广袤无涯的浊水之上,浊水滔滔,冲天而起,箭指苍穹,不消片刻的工夫,在他们的头上就云气集结,浊云密布,密云化雨,不断的倾泻,举目望去天地之间一片混沌污浊。污浊中却有一处灵光缭绕,盛放着无数娇艳的红莲。小神女欣喜地跑过去,红莲却纷纷凋落,只余下一支花苞仍在狂风疾雨中飘摇。

小神女把花苞怜爱的搂在怀中,撕开花瓣,在花苞里沉睡着一只美丽的幻翼蜻蜓。

小神女把幻翼蜻蜓放在乌恩奇的手里,依依不舍的说:“你要保护好她,我复活了她,再给她起个名字吧。你的假名叫乌某人,这里又是幽玄之地,我看见她就想起了美丽的罗绮和夏天的微风,所以我给她起名叫乌玄罗夏。”

听到乌玄罗夏这个名字,乌恩奇霍然心惊,因为在他预见到的梦境里,在那处朔风呼号的莽原上,为他送葬的人中就有一个身穿七色霞衣美丽得不像人类的少女,自称乌玄罗夏。

乌恩奇面现惊恐之色,但在生死簿上,他的判文已经变成了:乌某人,寿七十九。尸位素餐。当生!

生死既定,便有一股不可抗拒之力量拉着乌恩奇的灵魂飞离了黄泉,将他重重的摔在一处泥坑里。

这里是魔都**之扉北十区的墓园,几个盗墓贼把乌恩奇的尸体从墓穴里拖了出来,扔在地上。

这几个盗墓贼骂骂咧咧的抱怨起来,东九区的治安官亲自来给乌恩奇下葬,本以为陪葬的财物富可敌国,不料却只有一块冰和几套干净的衣裳,简直寒酸得不能再寒酸了。

乌恩奇坐起身,插嘴道:“喂,盗墓的,你们瞧瞧我的墓碑上怎么写的?”

一个盗墓贼道:“你都死了,少罗嗦,闭上嘴给我一边躺着去。”

另一个盗墓贼说:“念给他听就是了,你的墓碑上写着,‘异族勇士乌恩奇之墓,未亡人丽娅,谨立’。”

“未亡人?”乌恩奇摸着下巴说:“那丫头可真敢往上写。盗墓的,我死了多久了?”

那个盗墓贼说:“总有一周了吧。唉,白忙乎一场,咱们走!”

乌恩奇道:“不送了啊,欢迎下次再光临。”

几个盗墓贼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北十区的墓园,他们始终都没发现跟他们说话的就是被他们挖出来的死者。乌恩奇好笑的站起身,一只幻翼蜻蜓从被摔破了的冰玫瑰中飞出来,落在乌恩奇的肩头。幻翼蜻蜓隶属仙灵族裔,擅用幻术,它停留在乌恩奇的肩上,很快就幻化成与墓园相同的色调,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乌恩奇摸了摸肩上的蜻蜓,又看了看自己的墓碑,心中颇有怨言。假如有人该为他立碑,未亡人也应该是比扬卡,怎么能写上丽娅的名字呢?

乌恩奇拍拍屁股站起身,胸口仍然有些痛,他解开自己胸前的绷带,查看了一下伤口。按照伤口的位置和大小,他应该是被人用利刃刺穿了心脏,然后气绝身亡。

乌恩奇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暗想:“我怎么不明不白的就死了?究竟是谁一刀杀了我?丽娅还有空儿将我埋葬于此,说明至少她还没有事儿。幻翼蜻蜓冻成的冰玫瑰是丽娅的心爱之物,她把它埋在这里做我的陪葬,那丫头对我还真是情深义重呢。可是……我怎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乌恩奇摇了摇头,把自己的坟埋好,把墓碑也重新立好,坐在旁边冥思苦想。既然被一刀刺穿了心脏,他没有理由活下来,可是他却死里逃生,这样的结果让乌恩奇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乌恩奇仍在思索,他却被一名不速之客打扰了。

那位不速之客是一位二十几岁的青年,身穿着一件光耀法袍,披着镶金丝缎的短披肩,戴着金顶法冠,蹬着踏圣之靴,他的胸前挂着月银十字架,手中持着一卷《圣书》。他没有拿出圣杖,但乌恩奇相信,他的圣杖也同样是来自于魔域上界的精品。

显然他是一位牧师,乌恩奇对牧师历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舟人当中没有牧师这种职业。在乌恩奇和所有舟人看来,魔族的牧师信奉的真神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超级魔鬼魔母希罗。然而站在乌恩奇面前的这位青年牧师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气质,让人觉得可亲可近,如沐春风。

“我的兄弟,”年轻牧师躬身,自我介绍道:“我叫塔克,是一名在外游历,感沐圣灵恩泽的朝圣者。前些时日,我听闻有一位皈依了圣教的舟人流浪于此,所以特来拜访。若有冒昧之处,还请您见谅。”

自从离开矗云山以后,乌恩奇已经很久没与礼数周全的上层人物打过交道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乌恩奇对这名青年牧师的印象一下子好转了许多,他甚至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乌恩奇以左手抚胸,右手脱帽,恭敬向塔克还了一礼,开口道:“我的兄弟,您的到来令我深感荣幸。愿圣灵的光辉与您同在,朝圣之路,永无孤苦。”

乌恩奇本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客套话,其实他对圣灵全无好感。乌恩奇一直非常疑惑,魔族信仰邪恶的魔母,他们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启示和神力。

牧师塔克微笑着说:“圣灵的光辉永远照耀着您。我听说您有一艘无当飞舟,是方圆百里最快的船。八月十三日,是十三阳聚空,雾海干涸,冰释山出世的日子。我打算前往冰释山朝圣,您可否愿意与我同行?因为朝圣之旅,当有信徒相伴。”

乌恩奇闻言一愣,十三阳聚空,那不就是魔阳天劫吗?

竟有狂信者想在魔阳天劫到来之日到雾海里朝圣,乌恩奇可不想陪他一起送死。

乌恩奇随口道:“那也成,给我五百万星石币,刀山火海我也载你去。”

乌恩奇本以为五百万星石币这个天价一定能吓走这个狂信者,不料塔克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他随手扔下一个无尽钱袋,对乌恩奇说:“你自己从里面拿出五百万,多拿些也没关系。五天以后我在东九区的码头等你,我们一起去朝圣。”

第十节 重逢于墓园

乌恩奇赤膊坐在自己的墓碑旁,在他的身边堆着小山一样的五百万枚星石币。为了区区两千块星石币,眼族的阿方索就可以不要命了,五百万枚星石币差不多可以武装起一只正规军。

然而虽然金山在侧,但另一侧就是自己的坟墓,这种分外鲜明的反差感,如论如何都不能让乌恩奇觉得愉悦。

一只三只脚的乌鸦怪叫着飞进墓园,落在乌恩奇的墓碑前,变成了黑衣少女的模样。比扬卡看了看乌恩奇那吃了瘪的脸色,捂着嘴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死,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比扬卡看了看墓碑上的字,问道:“是不是上面没刻我的名字,你心里不舒服了?”

乌恩奇摇头道:“曾经有那么一点儿,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好像我们之间如果有任何一丝猜疑,都会立刻化成裂痕,一直开裂直到破镜难圆。我第一眼看到这块墓碑的时候,确实有一种人走茶凉,物是人非的感觉。丽娅那丫头,她究竟怎么想的,居然把自己当成了未亡人?”

比扬卡说:“《灵训》的戒律,灵族的女孩子只能在父亲和丈夫的面前展示容貌,或者两手相握。你们舟人也有一条祖训,没有娶妻的舟人不许下葬,只能火化扬灰于白河。丽娅把这两条都当真了,她又觉得是因为她在宴会中开了小差,妖灵刺客才抓住机会向你行刺。我说你没死,她又不信,反正一来二去的,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乌恩奇舒了一口气,懊悔的说:“其实我早就应该有所警觉,妖灵的密探和刺客想必已经跟了我很长时间了,我还一直如在梦中。这一次,你明知我没死还把我埋了,做得十分聪明,至少暂时能瞒过他们的耳目了。”

比扬卡撇嘴说:“我本来打算装成睡美人,等着你去吻我,我才会醒过来。想不到你装死的本领比我还高超,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乌恩奇尴尬的说:“算了,不说也罢。这一地的星石币,我们赶紧把它收起来,我的衣服还在下面压着呢。”

乌恩奇本来是脱下了外衣,铺在地上想把五百万枚星石币包走,哪成想五百万枚星石币堆在一处,就像座小山一样。

比扬卡嬉笑道:“一看就是穷鬼,你被人家嘲笑了吧?对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莫非你到了地狱里,把灵魂卖给撒旦了?”

乌恩奇正色说:“别开那种玩笑,这是买我命的钱。虽然冥冥中自有定数,但在凡世间,貌似是一位牧师对我的墓穴用了复活术,然后又用精神控制让几个盗墓贼把我从坟墓里掘了出来。因为他的复活术,放在我胸口的幻翼蜻蜓也复活了。大恩不言谢,再加上这五百万星石币,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得陪他走一趟了。”

这个时候,丽娅也来了,她看乌恩奇的眼神果然就像瞧见了一摊垃圾似的。丽娅的脸红一会儿,白一会儿,抽身要走。幸好她总算忍住了,对乌恩奇不理不睬的拉开了“储物风隙”,用狂风把地上星石币一股脑的卷起来,塞了进去。

趁着夜色幽暗,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溜出墓园,来到了北十区鬼影憧憧的街道上。

在北十区,生民寥寥,多为乞丐,而死鬼却数不胜数,都无论他们生前是人,是魔,还是妖灵,亦或是蛮族,反正大家都已经做了鬼,鬼和鬼之间倒没有什么种族纠纷。

一位死亡骑士拖着长刀,骑着骸骨战马,来到乌恩奇一行人的面前,他上下打量了这位赤膊的少年乌恩奇的上衣也被慌张的丽娅塞进风隙里去了。

死亡骑士用空洞的声音向乌恩奇兜售一套全身铠甲,这件铠甲是魂驱物,换言之就是用灵魂驱动的物体,所以哪怕乌恩奇瘫痪了,他可以动用灵魂的力量驱动这件铠甲,从而借助铠甲来活动身体死亡骑士都是如此。

乌恩奇此刻斗气消散,造化法亦无法使用,自保很成问题。但他的灵魂久经锤炼,又有了一次死而复生的经历,操纵魂驱物完全不成问题。

乌恩奇感兴趣的问:“你的这套魂躯甲要多少钱?”

死亡骑士以空洞的声音回答道:“七十万星石币。”

比扬卡听到死亡骑士开出的天价,吓得差点咬断了舌头;丽娅倒是毫无反应,因为她对钱没有概念。乌恩奇不愧是诸界智者,诸界智者见识广博,万般皆通,与死鬼做买卖也不会被欺诈。更何况,乌恩奇早已有了与穷死鬼打交道的经验。

“七十万星石币!你怎么不去抢?”乌恩奇反驳说:“这种诅咒铠甲穿上就脱不下来,销路很窄,根本卖不出去。你以为我是外行吗?我顶多给你五十个星石币。”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乌恩奇花了一百枚星石币,买下了这套金黑两色的死亡骑士铠甲。

回到曾经落脚的闹鬼破屋,比扬卡和丽娅替乌恩奇把那身金黑两色的死亡骑士铠甲穿在身上,替他绑好了肩甲、腰甲、护臂、护腿,穿上铁靴,戴上铁手套和头盔。

因为是一名诸界智者,各种秘籍都信手拈来,乌恩奇所学甚杂。他修炼过神识和预知,他的八面铁剑其实也是一种魂驱物。乌恩奇试着以灵魂的力量来驱动这身死亡骑士铠甲,以此来活动身体,感觉虽然极其怪异,但至少防护力极佳,又容易掩人耳目。但乌恩奇却并没有意识到,熟悉了使用魂驱物的他,已经向着成为死灵的大道上越走越远了。

由于夜色深沉,乌恩奇他们决定,今夜暂且就在这间闹鬼的破屋里休息一下。丽娅自告奋勇要守夜,乌恩奇这会儿体力虚弱,草草的吃了些干粮,他把活过来了的幻翼蜻蜓交给丽娅照顾,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穿着铠甲入睡,乌恩奇睡得极不舒服,不但酷热难忍,胸前也好似压了一座泰山,让他难于呼吸。乌恩奇挣扎着坐起身,睁开眼,一片焦红的大地映入他的眼帘。

乌恩奇挠了挠头,心想:“我怎么又做梦了,这里为什么这样热?简直就像掉进了火炉里一样。”

随着乌恩奇的心念,梦境中的画面转向天空,灰蒙蒙的天上,红阳、橙阳、明阳、绿阳、青阳、蓝阳、紫阳、圣阳、灼阳、寒阳、颓阳、巨阳、时阳,十三颗魔阳排成十字高悬于天顶,灼热的光芒犹如一支支天罚之箭,直射向星蓝古陆**的胸膛。

乌恩奇仿佛看见湖泊和溪流全都会被蒸干,森林和草原会被烤成飞灰,整片星兰古陆上的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野,饥民相食,惨况堪比传说中的修罗地狱。

“原来这就是魔阳天劫!”乌恩奇暗想:“大战在即,魔族的统治本来就风雨飘摇,偏偏在这个时候降下天劫,莫非苍天要灭了魔族吗?不对,原魔界里哪有苍天?原魔界里只有冰释山顶的那尊邪神只手遮天。”

思虑至此,乌恩奇仿佛看见浩瀚的雾海被魔阳蒸干,海水枯竭,迷雾消散,一座巍峨壮丽的晶石之山于飘渺之中现出真容。在壁立千仞的晶山巅峰立着一条婀娜的巨龙,她的身躯仿佛是凝聚的光明,她的背后两幅明亮的光翼遮天蔽日,一纵一横,形如十字,将原魔界的天空分割成了四份。

屹立于冰释山顶的光之界龙,人类称其为祖灵太一,妖灵称其为天翼龙,魔族称其为圣灵,她是三族的牧者,是原魔界的界神和创世神,包含十个原界和十九个魔界的原魔界只是她的后花园。

乌恩奇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十三阳聚空,雾海干涸,冰释山现于世间,只要攀上那座山,便可以朝拜至高无上的圣灵。转念之间,乌恩奇又觉得好笑,虽然那条光之界龙是魔族眼中的圣灵,虽然她孤傲的站在山巅等着信徒前来膜拜,但那又与他何干?

乌恩奇冷笑了一声,从梦境中醒来。他依旧躺在闹鬼的破屋里,夜风掀动着窗棂,房间里幽暗可怖。乌恩奇左右看了看,比扬卡靠在房间的一角,披着外衣,发出轻微的鼾声。丽娅倚在她身边,正逗弄着乌恩奇交给她的幻翼蜻蜓,她的侧脸看上去秀雅绝俗,兼之清纯如水。

丽娅发觉乌恩奇醒了,立刻转过头,给了他一个背影。

乌恩奇知道因为“未亡人”事件,她在害羞,于是小声说:“丽娅,师徒如父子,下一次我再被埋在土里的时候,你在我的墓碑上刻‘长女丽娅谨立’好不好?”

丽娅默默的点了点头。

乌恩奇平摊双手,在面前划出一道圆弧状的辉光,青色的辉光中飘着九本《诸界遗典》。丽娅转过身,在里面熟练的选出了一本。被丽娅选中的诸界遗典从辉光中掉落出来,化成了一卷竹简,这是一卷失传的剑谱。

丽娅展开剑谱,向里面扫了一眼,便把秘笈小心的放在一边。乌恩奇再次召唤出九本《诸界遗典》让丽娅选择,丽娅选了一本,又是剑术的残谱,丽娅看了几分钟,残谱的内容就烙在她心里了。丽娅抬起头,乌恩奇就继续召唤出了九本《诸界遗典》,丽娅选了一本,还是剑术的残卷。

丽娅对剑技的专注和天赋都无与伦比,所以她每挑选一部《诸界遗典》都与剑技有关,每看一卷《诸界遗典》都用不了三分钟。一直到天色将明,小屋里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剑谱、剑典、剑诀、剑论和铸剑术的典籍,丽娅仍然聚精会神的坐在乌恩奇的面前专心研读。

每次为丽娅召唤《诸界遗典》,乌恩奇的心中都有一丝落寞和不甘在悄悄地滋长着。他曾经以为自己也是剑道的天才,可是与丽娅一比,无论是专注的程度还是领悟的速度,他都非常符合那句自谦的评价二等货色。

第十一节 巫剑与巫法

在东九区治安官府邸的地下室里,乌恩奇见到了一刀把他送去了黄泉之地的祸首一名只有十四岁的妖灵刺客,被一根麻绳拴着,头下脚上的漂浮在室内。

那名妖灵刺客看清了乌恩奇的脸,悻悻的抽了抽鼻子,开口道:“原来你还没有死,难怪天翼龙不肯收留我。呸,该死的异端,阎浮提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遂,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尔将永堕此界,尽受终极之苦。”

乌恩奇说:“你小子省省吧,什么天翼龙,那个家伙才不是真龙。她是三界六域的万恶之源,昔日她统帅着妖魔鬼怪为非作歹,所以才被精灵领域驱赶到了无底深渊里。她在无底深渊里创建的世界就是这处原魔界。她麾下的‘妖’就是你们妖灵,‘魔’是魔族,‘怪’是我们人类,妖、魔、怪死了以后都是鬼。本来我们也曾追随她,幸好人类的先祖识破了她的本来面目,对她敬而远之。”

妖灵少年怒道:“所以你们人类才是最邪恶的异端,我们灵族一定要把你们连根斩除!”

乌恩奇不屑的说:“算了,我不跟你争那些没用的。我要去冰释山了,我倒要亲眼瞧一瞧,你们的圣灵和天翼龙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妖灵少年不肯罢休的继续辱骂乌恩奇,但丽娅冷眼盯着他,那少年见她脸色不善,立刻缄口不言了。

乌恩奇对丽娅说:“他好像很听你的话?”

因为比扬卡也在场,所以丽娅只是无声的说了些什么。

比扬卡帮她转述道:“丽娅说,她在黑遂山的极乐园里,就是专门摆弄他们的,他们都是被灌输了狂热心念的可怜孩子,请你原谅他。”

乌恩奇苦笑道:“我要是死了,自然没法原谅他,既然我还活着,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这个脑袋朝下的家伙叫什么名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

比扬卡说:“他叫法鲁格,我想再过些天他应该会相信丽娅说的话不是谎话。我想让他加入我们雾族,有他在,丽娅也就不孤单了。”

乌恩奇瞪了法鲁格一眼,暗想:“这混小子,捅我一刀就算了,你要是胆敢勾引我们家丽娅,看我不打死你!”

想归想,这话却不好说出口。离开这间地下室,乌恩奇又跟比扬卡谈论起他所预见到的魔阳天劫,以及天劫过后的种种惨况。

乌恩奇说:“荒天统领命令你以命运之力引发洪灾,我一直不理解他的做法,现在看来无论有没有那场洪灾,星蓝古陆都将颗粒无收。不管怎么说,从白河里落下来的那些鱼,在这大半年里勉强能让古陆上的魔族活下来了。只是魔阳天劫的当天,不知有多少生灵要被烧死。”

话说到这里,乌恩奇以复杂的眼光望向比扬卡。比扬卡愣了一下,嬉笑说:“我知道了,那十三个家伙都在,实在不行我也去凑凑热闹。”

比扬卡这样说,乌恩奇心里踏实了许多,毕竟只要黑阳升上天空,光和热就会被尽数吸走,魔阳天劫也就不那么可怕了。但比扬卡的心里却格外苦涩,她所爱的人果然被误导了,但她却并不是黑阳啊!

比扬卡岔开话题说:“你要去冰释山朝圣,本来我打算跟你一起去,可是你给我安排了一个重要任务,我就没法陪着你了。你去朝见圣灵,给她准备礼物了吗?”

乌恩奇笑了笑,回答道:“准备好了,就装在一个特别的箱子里,我相信圣灵一定特别喜欢。”

比扬卡说:“你们舟人的想法很奇怪,你们对神明一点都不尊重。你不会是想把那只亵渎怪当作礼物,献给圣灵吧?”

乌恩奇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怎么样,不错吧?这是我平生想出来的最精彩绝伦的主意了。就凭我这点儿实力,我即使拿着天下最锋利的剑也无法伤害她分毫。我就假装要送她一样礼物,打开盒子,里面恶心至极。然后我抽出八面铁剑,图穷匕见,寒芒一扫。能吓着她更好,吓不着她也要恶心恶心她。”

比扬卡责怪的说:“你这个样子去朝圣,我还能看见你活着回来吗?请你多想想我,别总想着干傻事儿。”

乌恩奇答应着,但仍然找来了一只背包,把那只装着亵渎怪的宝箱放了进去。这时乌恩奇才想起来,由于他之前的诡计,“金剪刀失窃案”说不定就要事发了,若是赶在魔阳天劫的时候塞西莉和那些影族的女孩子被从雾玫庄园里赶出来,那可就要成为自作孽的悲剧了。

乌恩奇和比扬卡商量着,赶在魔阳天劫到来之前把那些女孩子们接过来的任务交给贝蒂小姐最合适不过,她对雾玫镇和雾玫庄园都很熟悉,由她带走那些影族的小女孩也不会引人疑心,毕竟贝蒂大姐头的野心和担当在雾玫镇可算赫赫有名。

安排好了这些事,乌恩奇就在治安官本沙明府邸的一间密室里集中精神翻阅《诸界遗典》,他希望能从中找到解除他力量枷锁的办法。

但依据《诸界遗典》中的记载,乌恩奇让另一个灵魂居住在他的黑暗所在里,寄居在黑暗所在里的灵魂就成了那处未成形的虚世界的守护界灵。守护界灵出于自身的意愿,可以禁锢和驱散黑暗所在中的全部力量,除了与守护界灵沟通以外,黑暗所在的主人想要恢复力量别无它法。

得到如此的信息,令乌恩奇哭笑不得,他敞开心门让雅娜伊住进去,可真是引狼入室呀!也不知道雅娜伊还有没有意识,但无论乌恩奇怎么用心念与黑暗所在中的那团光沟通,那团纯粹的光都毫无反应,它除了不断的吸取乌恩奇的斗气,又把黑暗源力排斥一空以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恢复斗气和黑暗源力遥遥无期,幸好乌恩奇所学甚杂,倒不至于因此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乌恩奇从心中召唤出八面铁剑,那柄黝黑的铁剑握在他的手里,双刃连柄,六棱八面,厚重坚实,却当中熔断。然而随着乌恩奇的心念,他的铁剑仿佛在生长,长出了剑尖,变得更加厚重和坚实,似乎重若千钧。乌恩奇在密室中抡起这柄巨剑,举重若轻,剑法诡异飘忽,完全不合常理。

丽娅来到密室给乌恩奇送午餐,见到他的剑法,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其实舟人的剑技分为两个流派,气剑术和巫剑术。乌恩奇的气剑术登峰造极,对于巫剑术还只是稍通门径。

修炼巫剑术不需要斗气,而是要兼修巫法。舟人的巫法是简化的造化法,将自身的觉魂分出一部分,寄宿在某一个灵契物上,在灵契物中构建一处黑暗所在,虽然不像造化法一样随心所欲,夺天地造化,但危害也小得多,不会因为力量失控而导致觉魂崩溃,也不会逆天而不入六道轮回。

同时巫法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获得了一个与自己心意相连,可以随心变化,又能共同成长的灵契之物。对于巫剑术的修炼者来说,他们的灵契之物就是剑,乌恩奇的八面铁剑之所以可以藏剑于心,因为它正是乌恩奇的灵契之剑。

乌恩奇瞥见丽娅,炫耀的说:“我们舟人的技艺博大精深,随便拿出一样,都足够一个小种族当做立族的根本了。怎么样?羡慕不羡慕?”

丽娅撇嘴:“又不是你发明的,美什么?”

“这丫头真不会说话!”乌恩奇总结道:“你除了内心柔善,再没有任何可爱的地方了。”

乌恩奇吃过了午饭,便开始回顾他曾经修炼过的巫法,巫法也依赖于黑暗源力,但巫法的黑暗源力以灵契物为依凭,不受雅娜伊残魂的支配。乌恩奇曾经修炼过的巫法名为淤泥巫法,来自舟人典籍《坞仙录》。

《坞仙录》共一百零八卷,号称包罗万象,是舟人巫法的汇总。

昔之时,春风得意的乌恩奇跪在问天石前,向人类征远军的督师坞中仙求乞秘术。那个坐在问天石前三万余载,却从不曾面壁思过的糟老头子,牙齿都掉没了,操着难懂的古腔古调,磨磨唧唧,唧唧歪歪的乱说了一大通,最后才把一卷《淤泥巫法》传授给了乌恩奇。

可是只看了一个开头,乌恩奇就对《坞仙录》中的淤泥巫法大失所望。

淤泥巫法只有五种法术:“淤泥法球”、“泥中呼吸”、“泥潭术”、“泥甲术”、“化石为泥”。

这五个巫法平平无奇:“淤泥法球”就是用巫力创造一个大泥球,然后把它慢悠悠的扔出去;“泥中呼吸”就是掉进泥里不会憋死也不会淹死;“泥潭术”就是单手指向地面,将土地化成烂泥塘;“泥甲术”就是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巴,可以防止灼烧,提供额外的防护;“化石为泥”可以把石头化成泥巴,入室行窃,打洞逃跑,极为方便。

乌恩奇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这五种法术都学会了,并非他是巫术的天纵奇才,而是淤泥巫法实在太过简单。

乌恩奇几乎失望透顶的时候,他在那卷《坞仙录》的最后一页,看到了几句简短的话。话的大意是说:淤泥是刚柔交融的存在,是所有生命源起的处所,淤泥中曾经孕育了一切,淤泥中也会诞生出所有的奇迹;淤泥存在的意义简直是太伟大了,比魔族最伟大的魔母希罗还要更伟大十万亿倍。

乌恩奇当时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撕了这卷胡说八道的《坞仙录》。可是后来他却逐渐明白了:淤泥可以困敌,可以毙敌,可以封闭伤口,可以止痛止血,可以化作毒泽,亦可以滋生绿野,对淤泥的了解越多,淤泥巫法的用处就越宽广,淤泥巫法的威力也就越强大。

只可惜淤泥巫法的卖相实在太差,堂堂的开阳世子玉树临风,怎么可能甘心变成泥巴怪呢?于是乌恩奇在学会了随心所欲的造化法以后,就将灰头土脸的淤泥巫法束之高阁了。

第十二节 雾海三人行

舟人的无当飞舟有两种操纵方式:直接以斗气操纵,航速极快,如臂指使,但消耗很大;以弄海笛操纵,速度和灵活性差一些,操舟过程中要占用一只手,同时不能分心说话,但适于长时间的远航。

《蛇的脑洞》

转眼间就到了太一历五一四二年的八月十三日。

这一天的清晨异常寒冷,除了时阳以外,只有一颗没什么热量的颓阳,悄悄地爬出了地平线,有气无力的放着微光。乌恩奇甚至怀疑牧师塔克和他的约定出了问题,不过虽然如此,乌恩奇还是早早的来到了魔都**之扉东九区的码头。

乌恩奇本想悄悄地离开,不过在东九区的码头除了牧师塔克以外,还是来许多为他送行的故人:他的女王比扬卡,天才少女丽娅,脚上穿着铁靴被包成了粽子一样的妖灵法鲁格,白发苍苍的第一霸将本沙明,酷爱酗酒的老舰长亚迪士,雾玫镇的星族贝蒂小姐,角魔特雷德和一大群影族的小女孩。

乌恩奇颇有些感动的与他们一一拥抱告别,轮到贝蒂的时候。

乌恩奇悄声问:“贝蒂小姐,你回到雾玫镇的时候……庄园里可好?”

贝蒂小姐回答说:“庄园里没什么变化,莫妮卡让我转达她对你的谢意。因为你的提醒,她们能提前预防,圣阳劫造成的损失就会小得多了。”

乌恩奇笑了笑,自从来到了雾玫镇以后,发生了许多难忘的事。但是他即将启程了,带着这些记忆,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乌恩奇吹响了弄海笛,随着悠扬的笛声,一只仿佛已经历世千万年的无当飞舟自天际中飞降下来,停靠在乌恩奇的脚下。乌恩奇的无当飞舟长约七米,只有一尺宽,半尺厚,舟体莹润仿佛象牙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飞舟没有风帆而是生出了一双薄薄的骨翼。放眼整个魔界,比这只飞舟更快的船也屈指可数。

乌恩奇跳到飞舟的正中央,牧师塔克立在船头,无当飞舟即将扬帆。正在这个时候,一位火红头发的男子,急不可耐的冲进了码头区,他一眼就看见了乌恩奇的无当飞舟,还有飞舟上的乌恩奇和塔克。

红发男子撞开众人,大声叫道:“你们要去冰释山吗?算我一个。”

乌恩奇和塔克对视了一眼,乌恩奇不在乎多带一个人,塔克犹豫了一下,含笑点了点头。

红发男子见状大喜,他纵身跳上了飞舟的舟尾。乌恩奇再次吹奏起弄海笛,无当飞舟的双翼伴着笛音一收一张,便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冲向高空。

送别的众人已经望不见了,乌恩奇的心中满是萧索。可是那名临时搭上无当飞舟的红发男子却开怀大笑起来,震得乌恩奇耳鼓都发颤。

红发男子不知道乌恩奇和塔克已经在事先约定好了,谁也不问谁的来历和目的,大刺刺的开口道:“我叫维奇米哈伊,炎族的,你们都是什么来头?”

乌恩奇听到炎族两个字,顿时有一种冲动想把维奇米哈伊从无当飞舟上扔下去,让他掉进雾海里喂王八。塔克见这个炎族的家伙如此粗鲁,也甚是不喜。

乌恩奇愠怒道:“他是塔克,我叫乌恩奇,你问我们的来历,怎么不先自报家门?”

维奇米哈伊道:“那我就先说,我是煌焰骑士团的下士,在家乡呆够了,出来游历。我听说十三颗圣阳都升起来的时候,雾海上会出现通往冰释山的航路,我打算去看看。如果有可能就从冰释山脚下的传送门去别的圣域,第十圣域就快完蛋了。”

塔克冷冷地说:“大家都像你这样想,圣域才会沦陷,到了圣域尽失的时候,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乌恩奇也觉得第十魔域快要完蛋了,但是他讨厌炎魔,因为炎魔是舟人的死敌。

乌恩奇接过塔克的话头,尖刻的讽刺道:“煌焰骑士我最了解,你们见了强敌只会逃跑,残杀手无寸铁的民众才是你们的拿手本领。三个月前我路过洁滢雪原,你们在雪原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那些手无寸铁的雪族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们?”

“还有这等事?”维奇米哈伊吃惊的说:“你把事情的详情讲给我听,我要好好惩治……哈哈,我一个普通的炎族下士,听了也没办法。”

乌恩奇和塔克自然不信,一个普通的下士怎么敢在天劫之日出来闲逛。不过一场不欢快的谈话到此告一段落,因为在天空的十三个不同方向,各有一颗魔阳正冉冉升起,天空中的温度骤然升高,上升的热气吹得无当飞舟猛烈的晃动起来。乌恩奇不敢再分心说话,塔克和维奇米哈伊也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飞舟的平衡。

乌恩奇仰头望向天空,红阳、橙阳、明阳、绿阳、青阳、蓝阳、紫阳、圣阳、灼阳、寒阳、颓阳、巨阳、时阳,十三颗魔阳,一颗也不少。十三颗魔阳投下或强或弱,或明或暗,或冷或暖,或暴虐或和煦,种种各异的光亮。第十魔域的天空成了光怪陆离的舞场,星兰古陆却即将变成灼热的炼狱。

此时,乌恩奇的飞舟早已经飞临雾海的上空。雾海正在沸腾,无当飞舟上的乌恩奇、塔克和维奇米哈伊仿佛置身于蒸锅之中,闷热、压抑、举目四望,周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蒸汽。乌恩奇操纵着飞舟在紊乱的气流中盘旋上升,总算避免了被蒸熟的下场,然而蒸汽之上却犹如烤炉,乌恩奇几乎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不过即将被炙熟的就是他自己。

乌恩奇从背包里取出了许多冰袋,一部分绑在背上,另一部分绑在胸前。绑好了冰袋,乌恩奇紧接着对自己用了淤泥巫法中的泥甲术,淤泥巫法极其简单,但想要发挥出它的威力,却要不断地了解各种淤泥。乌恩奇如今已经掌握了数十种淤泥,含有剧毒的淤泥,坚韧的淤泥,能够治疗的淤泥,能够充饥的淤泥,还有可以反射光和热的淤泥。

乌恩奇的泥甲银光闪闪,仿佛是半流半凝的水银,这是混了星银土淤泥,十三颗魔阳投下的光和热全被闪亮的泥甲挡在了外面。乌恩奇紧接着又对无当飞舟用了同样的泥甲术,以免鱼骨制成的飞舟毁于阳光的灼热。

施法已毕,乌恩奇好整以暇地望向塔克和维奇。这两个家伙敢于在魔阳聚天之日勇闯雾海,乌恩奇以为他的两个同伴也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以应对魔阳天劫的高温和辐照。不料这两个家伙却是一对儿猪队友,他们一阵大眼瞪小眼,齐声说:“我的兄弟,请把你的冰袋和法术,给我们来份儿同样的。”

因为这近乎是一趟赴死之旅,所以乌恩奇毫不吝惜的把冰袋分给了塔克和维奇,又把他新开发出来的“星银土泥甲术”也用在了他们两个身上。牧师塔克和维奇下士都对乌恩奇的慷慨大方极为赞赏,浑身银亮的维奇下士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维奇下士大笑说:“我的兄弟,朝圣的路上有你,简直是太棒了。你准备得非常周到,哈哈哈哈哈。”

乌恩奇没好气的问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是什么都没准备,就出来了吧?”

维奇下士摸着亮晶晶的泥巴脑袋,大声说:“索菲娅婆婆昨天午夜才传讯告知我说,今天可能会有十三阳聚空的圣阳劫。因为时间太紧了,我没时间准备。”

牧师塔克说:“我出门前做了祈祷,圣灵将会庇佑我。”

乌恩奇翻着白眼,他实在受不了塔克这种白痴的神棍,和维奇这样的莽夫。不过事已至此,乌恩奇只好载着他们继续前行。无当飞舟闪电般的向着雾海的深处飞驰了近百里,前方是一团遮蔽了天空和海洋的无尽迷雾。十三颗魔阳还没有升至中天,因此盘踞在雾海上方的迷雾仍然没有散尽,乌恩奇只好停住飞舟,在十三颗魔阳的照耀之下,徘徊不前。

牧师塔克回头问:“你怎么停下不走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前进。”

乌恩奇答道:“迷雾还没有散,飞进去太危险了。没有人能活着从迷雾里出来,必须等迷雾散尽,我们才能继续前进。”

塔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圣灵会庇佑我,我们尽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乌恩奇憋不住了,气愤的反驳说:“圣灵会庇佑你,但她不会庇佑我。‘圣域十三王,恰如十三阳;雾海不可逾,各领一方。’这是你们圣族的谚语。连圣王也过不了雾海,我可不觉得我比十三王更强。迷雾不久就会散,那时再走,我们仍然会捷足先登。”

维奇下士也同意乌恩奇的观点,雾海上的危险,巨大的漩涡和混沌裂隙只在其次,那无边的幻雾更胜一筹。千万年来,从未听说过有谁进入迷雾,还能侥幸生还。

听了他们两个反对的话,塔克显得有些急躁,他踏着飞舟的甲板走到乌恩奇的面前,质问说:“关于雾海你能知道多少?你的消息从何处而来?”

乌恩奇正色说:“我是一名诸界智者,我们诸界智者是知识之灵的追随者,我的知识来自于《诸界遗典》。或许你比我更有实力,但我确信你不可能比我更博学。”

塔克摇头说:“《诸界遗典》太老旧了,你不晓得时过境迁的道理吗?前人做不到的事,我们未必做不到。你若拘泥于前人的经验,就只是一个腐朽之辈。”

塔克抬手从随身的书箱里取出一本书,书的长和宽按黄金比例设计,长约一尺二,厚三寸三,书的硬皮封面上鎏金烫银,钻石镶边,一颗明艳的红宝石镶嵌在封面的中心处,其下写着“福音”二字。

其书不翻自开,扉页上一行鎏金的精灵文字跳入乌恩奇的眼帘。

“小野兽,由我做你们的牧者,必将至于饥贫。小妖精希罗”

这本书又自行翻至末页,末页上也写着一句话。

“小妖精,欺人者不可自欺,骗子们当需谨记。小野兽希罗”

第十三节 离奇的结义

塔克单手阖上这本怪书,朗声问道:“小妖精,小野兽,请您赐下福音,我辈凡人应当如何涉渡雾海?”

怪书再次自行翻开,一行精灵文字浮现在洁白的书页上:“求渡者,当不畏迷途,永持初心,方可登达雾海之彼岸。”

塔克合上书,直视着乌恩奇。乌恩奇紧紧地皱着眉,雾海不可逾是《诸界遗典》里的古训,但塔克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此一时彼一时,何况他此行本来也没有奢望能平安无事。

乌恩奇被说服了,他扭过头望向维奇下士。

维奇下士把眼睛瞪得像铜铃,半响才说:“我不能做无谓的冒险,所以我不同意。除非我们都把底牌亮出来,彼此相知,才不会误判。我们不如按照舟人的规矩,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我们兄弟三人戮力同心,才能征服雾海,你们两个觉得意下如何?”

乌恩奇沉默不语,维奇提出按舟人的规矩歃血为盟,自然是早就看破了他的出身,但乌恩奇可不想与一个炎魔称兄道弟,况且维奇米哈伊也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炎魔军团的下士。

牧师塔克也未应允,他也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和底牌。

维奇迈着大步走向乌恩奇和塔克,盯着他们俩的眼睛说:“冰释山是圣灵的寝宫,胸中若如冰释世间一切成见的胸襟和气魄,怎么到得了冰释山?敢于勇闯雾海,证明你们两个都是当世豪杰,可你们若是始终放不开身份和立场,不如尽早回头,以免枉送了性命。”

乌恩奇和塔克闻言俱是心头一振,维奇的话不见得正确,但却极有煽动性。生死同舟尚不能尽弃前嫌,何言信义?豪杰当前,却不敢敞开心扉与其结交,何谈霸业?

维奇把二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便从背后拎出了一只酒壶,一记手刀将酒壶削成了两半。维奇将酒壶的上半随手扔进雾海里,剩下的半个酒壶就成了一只装满美酒的海碗。维奇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进酒里。维奇的血中魔能极其充沛,海碗中的美酒沸腾起来,变成了一碗灼热的蓝焰。

维奇将这碗蓝焰美酒递给了乌恩奇。乌恩奇毕竟只是少年,热血上冲,毫不犹豫的以八面铁剑割破了手腕,也将血滴进碗中,乌恩奇的血呈现出触目的深紫色,那是伪装的缘故。紫色的血液落入蓝焰中,只是片刻就被蓝焰湮没了,乌恩奇的血统远不如维奇米哈伊,但是维奇却对此不以为意。

乌恩奇转身将酒碗递给塔克,塔克却犹豫了,他迟疑了许久,才将一滴血滴入酒碗中。

塔克饮了碗中的血酒,把酒碗递给乌恩奇,乌恩奇接过酒碗,一口饮了半碗,维奇便将酒碗夺过去,一饮而尽。三人各伸出了一只手,把空空如也的酒碗奉给漫天的魔阳。三人相视,皆纵声大笑。

维奇说:“我自认年纪最长,从此我就是大哥。”

塔克接口道:“既然如此,我便自认是二哥。”

乌恩奇耸了耸肩,他的年龄最小,自然是三弟。

此刻他们头上是魔阳,足下是雾海,除了他们三兄弟,左右并无其他的人类、魔族、亦或妖灵。

因为没有外人,维奇下士放心的问道:“二弟,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在码头见到您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认错了呢,直到您拿出《福音圣书》,我才敢相信居然真的就是您。”

塔克轻笑说:“你会害怕?你要给我当大哥,我可没觉得你在怕。闲话少说,那个家伙也在雾海里,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斗斗他?世间能与我平等一战的只有他,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维奇朗声道:“敢不遵命!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不知道我们的三弟心里怎么想?”

乌恩奇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他左看看塔克,右看看维奇,敢情这两个家伙早就认识,而且还惺惺相惜。维奇下士想结交的应该只是牧师塔克,牧师塔克之所以会答应,因为提出结拜的是维奇下士,他们两个结拜的时候把他也带上了,只不过是恰逢其会,他们俩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儿。

世上有哪个热血男儿愿意被别人无视?

乌恩奇想通了这些不禁分外恼火,他极想把这两个目中无人的混蛋掀进雾海里去,然后驾着无当飞舟一走了之。可是毕竟他们三个刚刚歃血为盟,刚结交就翻脸,那样倒显得太没气量,也太没义气了。

乌恩奇冷笑道:“我只是三弟,小兄弟怎么敢不听从两位义兄的话。既然大家意见统一了,我们就快点赶路,我急着投胎呢,你们可别拉我的后腿。”

乌恩奇言罢,凭着一股激愤,驾着无当飞舟一头冲进了雾海之上的漫漫迷雾之中。

迷雾里寒气扑面,与迷雾之外大相径庭。出乎乌恩奇的预料,在无边无垠的幻雾之中却仿佛烟云散尽,周围的一切都异常的清晰。但迷雾之中却不再是明亮的白昼,而是沉寂的黑夜。在黑暗统治的夜空之下并没有耀眼的魔阳,只有十三颗颜色各异的圆月挂在天河两岸,月光挥洒,海阔天空。

乌恩奇抬起头,作为一名舟人,他没见过月亮,因为魔界里并没有月亮。乌恩奇只是在典籍中看到过关于月亮的记载,但是不知为什么,乌恩奇明明是第一次见到月亮,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仿佛这一幕他早就司空见惯了一样。

乌恩奇歪着头,望向夜空,月色皎洁,令他感到心旷神怡。因为心旷神怡,刚才的火气也悄然消散了。

乌恩奇强掩心头的兴奋,举目远眺,除了十三轮皎洁的明月和那条匹炼般的天河以外,在天与海之间,还漂浮着无数奇秀嶙峋的灵山,于雾海的狂澜之上,还伫立着无数祥云缭绕的仙岛。

在这片被幻雾掩盖的夜空之下,何止有万岛千岛?何止有千山万山?然而却唯独看不见那座最巍峨、最雄壮、最神圣、最炫丽的冰释山。

无当飞舟驶入迷雾之中,牧师塔克显得轻松了许多,他抖落身上银光闪闪的泥甲,负手立于船头,傲然仰首,望向魔月高悬夜空。他古井不波的面容表明,他对迷雾中的情景并不陌生,至少是毫不惊讶。

维奇下士则显得分外兴奋,他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兴致勃勃的说:“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进来迷雾里冒险一番了,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这片全知之雾当真神妙,置身于雾中,就仿佛处在宇宙的中心,宇内之事尽收眼底。哈哈,让我先看一看,我们家的索菲娅婆婆正在做些什么?”

维奇下士全然没有留意迷雾中的万千海岛和仙山,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他在寻找雾海中的一处大陆,炎魔聚居的寂寒古陆。然而随着他的寻找,维奇下士的嘴巴越张越大,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因为惊愕,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

乌恩奇见维奇下士表情怪异,不由得也好奇起来,他顺着那个方向极目远眺。按照维奇下士的叫法,雾海里的迷雾又叫全知之雾,在全知之雾里,乌恩奇的视力被强化到了极致。

乌恩奇本来只能看到天与海之间一线相隔,但随着注意力的集中,一片片本来看不到的远景仿佛扑面而来。他看见了雾海的海岸,看见了海岸边的星兰古陆,看见了惊澜港和雾玫庄园。

乌恩奇把目光移回海岸边,沿着海岸看下去,绵延的古陆上尽是各异的奇景。然而没过多久,乌恩奇就发现了异常,因为他看见了他的家乡矗云山。矗云山屹立在一片红色的荒土中,与星兰古陆陆路相连,在两者之间只隔了一座冰原,那片冰原乌恩奇也认得,那是他来到第十魔域之前所穿越过的第九魔域寂寒古陆。

乌恩奇感到惊讶的时候,维奇下士已经大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圣域所有的十九块古陆竟是连在一起的!我疯了,我疯了!这一定是假的,十九块古陆应该孤立在雾海里才对,怎么居然连成了一个环?”

乌恩奇闻言,也用目光扫视了一整圈。果真如维奇下士所说,一片连绵的大陆把雾海围在中间,在大陆的另一侧,却不再是雾海,而是原界的浊洋。

乌恩奇和维奇面面相觑,他们此刻的所见完全颠覆了他们以往对魔界的认知。他们本来一直坚信不疑,魔界是十九块不相连的陆地,陆地被雾海包围分隔。因为雾海不能逾越,所以魔域也必须分治。可是他们亲眼所见,魔界根本就不是十九个分离的魔域,而是一块巨大古陆,雾海只是陆地中间内海,海里有无数的仙岛,海上漂浮着数不清的灵山。

乌恩奇和维奇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塔克,塔克却仍然望着夜空。

乌恩奇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天的对岸,乌恩奇看见了倒悬着的山岭,看见了倒悬着的河川,看见了倒悬着的原野,看见了倒悬着的妖灵,还有他们倒悬着的城市。妖灵的老巢果真就在天空的对岸,但那里其实并不是天空,而是浊洋,在浊洋里有一片和魔界大陆同样广阔陆地,仿佛一个巨大的十字,高悬于灰蒙蒙的天顶。

从魔界向上方看,那灰蒙蒙的颜色其实只是浊洋的色泽。在这处原魔界里其实根本没有天空,它是封闭的,形如巨蛋。在内壁的两侧,一侧是原界,另一侧是魔界,原界和魔界遥遥相对,天际白河横亘其间,十三颗魔月沉浮于天河之内。没有天空,没有白昼,只有永恒的黑夜,以及原魔两界不可调和的对立,这才是原魔界的真实面目。

第十四节 千年的转折

乌恩奇一屁股坐在了无当飞舟上,他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因为无数《诸界遗典》里都有关于雾海迷雾的记载了,故此乌恩奇可以确定,他看见的不是一种幻觉。

乌恩奇和维奇下士近乎痴呆的坐在狭长的无定飞舟上,两个人都是双手抱头,一副冥思苦想的痛苦模样,只有塔克依旧站在船头,神色如常。

“你们两个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初次进入全知之雾时,也和你们两个一样。”牧师塔克平静地说:“不要怀疑你们看到的一切,因为那才是真实。但你们要在心里对她发誓,绝对不会将你们所见到的真实说给任何人听。不要试图欺骗她,否则你们便绝对走不出这片全知之雾。”

维奇下士痛苦的说:“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以前知道的都是谎言,难道我们所有的圣族都活在一个巨大的幻境里,活在谎言中?”

乌恩奇则压低了声音问:“塔克,你是谁,她又是谁?”

塔克指了指头顶,平静的说:“能将整个魔界布置在幻法里,除了她还能有谁?我是她的仆人,是她的代言者。她不希望原魔界的秘密被泄露出去。意图泄露天机者,唯有永远留在迷雾之中,包括我在内,任何人都不例外。”

牧师塔克口中的她,自然就是魔母希罗。乌恩奇和维奇都合上了眼睛,以此来减轻他们受到的震撼。可是虽然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但他们纷乱的心情却犹未平复。

塔克再一次引用了《福音圣书》里的话,引导乌恩奇和维奇说:“‘求渡者,当不畏迷途,永持初心,方可登达雾海之彼岸。’因为真相就是最大的迷途,你可以看穿一切虚妄,却看不穿真实。你们两个不要再想着那些事情了,不要再怀疑所谓的真实。想一想你们为什么要来雾海,为什么要前往冰释山。不忘记我们来这里的初衷,因为只有它才能指引我们离开迷雾。”

维奇下士闭目道:“我觉得我的意志要崩溃了,在心里想怕是不行。我把初衷说给你们,你们帮我想着。我们炎族在圣域不被待见,他们只看到炎族野蛮,看不到炎族苦难重重;只看到炎族放肆,看不到炎族豪爽奔放;只看到炎族残忍,看不到炎族率真善良。我游历四方,增长见识,为了要让炎族脱离悲苦的寂寒古陆。我本来不想去冰释山,因为看见塔克我才跟过来了。”

塔克微微一笑说:“那我也说说,我其实也不想去冰释山,但我知道他会经过那里,我来雾海就是为了与他一战。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因为他会听见。我们是老对手,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我知道他会来,他也肯定正提防着我。所以我不能使用自己的圣力,唯有这样才能混淆他的感知。我要深入雾海,潜入到他的身边。我来雾海,要为魔族夺得首胜!”

牧师塔克的话慷慨激昂,但更让乌恩奇和维奇吃惊的是,他作为一名魔族的牧师,却并没有把魔族称为圣族。

维奇下士惊道:“你刚才说,魔族!?”

牧师塔克说:“没错,就是魔族。她滴血化魔,吹气为妖,捏土成人,她可没给我们魔族封圣,她自己亦不自居是圣灵。我和我们魔族只是她的仆从,我们怎敢妄自尊大。”

维奇下士哑然,乌恩奇也半晌无语,塔克没有妄自尊大,但他的口气非常大。乌恩奇已经隐约猜出了塔克的身份,维奇下士应当早就知晓塔克的身份,但他却并未挑明。

维奇下士敲了乌恩奇的肩膀,大声的催促说:“三弟,该轮到你了,你为什么要到雾海里来?”

乌恩奇皱了皱眉,这一阵子,他的心情十分混乱。自从得知比扬卡是黑阳的化身以后,他就觉得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她与他之间,好比人鬼殊途,仙凡两别。想要与她站在一起,成为她的助力和依靠,乌恩奇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可是在提升实力的道路上,乌恩奇早已遇到了瓶颈,剑术和造化法都无可进境,何况他现在连这两种力量也无法动用了。

乌恩奇的内心因为相形见绌,而自惭形秽,再加上那些混乱的梦境,预示了乌恩奇悲壮的结局。因为想要变强,因为想要摆脱那悲催的命运,所以乌恩奇才忘乎所以的想要到雾海里冒险,甚至到冰释山去挑衅圣灵。

然而,为了不被两位结义的兄长嘲笑,乌恩奇撇了撇嘴,扯谎道:“我来这里不为什么,只为寻一份机缘,我们舟人相信机缘。但我要活着出去,我必须变得更强……我想要和……建立雾之……唔,不对,我想要重返矗云山,带领舟人……嗯……一同抵达凝月之乡,让舟人安居乐业。”

维奇下士皱眉道:“三弟,你到底想干什么?凝月之乡,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牧师塔克也并不知道凝月之乡,他捧起《福音圣书》,圣书无风自翻,从头翻到尾翻了一遍,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福音圣书》的最后一页上写着:“小妖精,欺人者不可自欺,骗子们当需谨记。小野兽希罗”

乌恩奇看到这句话,不禁面红耳赤,因为他说的确实只是假话,而且立刻就被《福音圣书》戳穿了。

幸好牧师塔克没有意识到乌恩奇说了假话,他皱眉说:“《福音圣书》告诉我,三界六域里根本没有凝月之乡。那个地方并不存在,不在魔界,不在人间,亦不为众生所知。三弟,看来你必须换一个初衷,虚妄的追求不会指引你登达彼岸。”

乌恩奇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处,他的话本来只是随意胡说的,自然不可能算做初衷。假冒的初衷转眼间就被否决了,然而乌恩奇却觉得更加疑惑。在预知的梦里,他确实梦见了富足安和的凝月之乡,梦见了水网如织的织彩河,梦见了舟人在那里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假如凝月之乡和织彩河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他究竟预见到的究竟是什么?或者是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预知的梦,而只是普通的梦境,亦或他的梦只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操纵或篡改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他忽然间有了一种明悟的感觉。

这一次远行,他根本到不了冰释山,因为魔母根本就不屑于见到他。他如今既没有强大的实力,也没有坚定的意志,他困在这里了,恐怕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冲出雾海,重返世间。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心中却一片释然。作为一名舟人,他有一种越艰难,就越要迎头而上的气质,处境险恶只会激发他无边的斗志。

于是,乌恩奇昂首道:“无妨,初衷并不重要,我一定能活着离开雾海,离开这片全知之雾。二哥,感谢你们为我指点迷津。就让我跟着你们,先去把我们的仇敌揍成猪头。”

太一历五一四二年八月十三日,十三颗魔阳齐聚于第十魔域。妖魁卡努莱曼亲率三千艘云帆战舰,从几个沦陷的古陆分进合击,意图一日之内横渡雾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危如累卵的星兰古陆。

然而魔皇塔克艾贝隆识破了他的阴谋,他只身孤舟,于冰释山前拦住了妖魁的百万大军。

魔皇塔克艾贝隆和妖魁卡努莱曼在冰释山下决斗,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山河为之破碎,江海为之干涸。没有人知道这一战的胜负,但魔阳天劫过后,第十魔域里猖獗的妖灵刺客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在雾海和白河之上猖獗一时的云帆舰队也全部藏匿得不知所踪。

于是所有魔族都深信,在魔阳天劫之日魔皇塔克艾贝隆于冰释山下重创了妖魁卡努莱曼,滚滚碾压过来的战争车轮,竟被魔皇以一己之力挡在星兰古陆之外。

一时间,魔域上下群情激昂,突如其来的灾荒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在星兰古陆上,大大小小的庄园均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古陆的各处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流浪义勇军,他们一面维持秩序,一面打出了鲜明的口号,要追随魔皇,反攻魔域外围,克复那些被妖灵占据的故土。

在太多时候,初胜意味着转折,魔族与妖灵千年征战的转折点似乎悄然来临。

转眼已是这一年的深秋,在一个寒夜里,一具浮肿的死尸被雾海的海浪冲上了魔都**之扉的滩头。“死尸”向着魔都爬了几步,刚刚远离海岸,便无力的瘫倒在沙滩上。

一个收尸的女孩子蹦蹦跳跳的走上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死尸道:“喂,收尸的,我还没死呢,请离我远点。”

收尸的女孩子猴急的说:“你可太慢了,这样都不死!简直没天理。反正你早晚要死,就让我好心直接把你送进焚尸炉里,一把火烧了才干干净净。”

收尸的女孩子拖起死尸的两条腿,拉着便跑,死尸翻着白眼仁呼唤出八面铁剑,以剑脊敲在她的后脑勺上。收尸女孩的脑袋上又生出了个小脑袋,她把死尸的两条腿一扔,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死尸乌恩奇艰难的坐起身,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别哭了!好像我才是受害者吧?怎么你……怎么是你?”

乌恩奇差一点就要被吓得魂飞天外,因为被他在头上敲了一个大包,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女孩子歪扎了一只羊角辫,披着一条破旧的麻袋,她看上去貌不惊人。而在此时此刻,乌恩奇早已知晓,她就是三界六域的万恶之源魔母希罗。

第十五节 万恶莅临时

“呵呵,你认出来我啦!”那女孩子坏笑道:“瞧你那脸色,好有意思,太好玩儿了。”

猫捉住老鼠以后,总要把老鼠戏耍一番,耍够了才一口吃掉。猫觉得很好玩,被戏耍的老鼠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玩。乌恩奇面色铁青,他并非不够勇敢,但在魔母面前,无论如何他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颤抖。

乌恩奇明故问道:“你是谁?你就是魔母希罗吗?”

那女孩生气道:“别把我叫得那么老,我是一只小妖精、小野兽,你可以叫我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我听了才喜欢。”

乌恩奇听得眼睛发直,魔母的想法果然非人类所能揣度。乌恩奇有一种奇特的秉性,越是处在艰难的逆境里,他就越发狂放不羁。虽然魔母捏死乌恩奇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乌恩奇却放声大笑起来。

“你这麻袋小贼,你来干什么?”乌恩奇满不在乎的问。

“这样说话才好玩儿。”披着麻袋片的小贼笑道:“浊洋呢,是我和泥的池子,魔域呢,是我晾泥的台子,雾海呢,是我糊泥巴的园子。你从我的园子里出来,不打算留下点什么吗?”

乌恩奇道:“我如今一无所有,就连无当飞舟也毁了。虽然你是一个贼,你再能偷,我也不怕!对了我本来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可惜卡努莱曼非要跟我打架,结果就掉进雾海里去了。”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嘻嘻的笑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在她的肩上趴着一只亵渎怪,正是乌恩奇放在魔法宝箱里面的那只。亵渎怪睁着数百只眼睛盯着乌恩奇,它的数百张口一同流着恶心的绿液,仿佛它对满身浮肿即将腐烂的乌恩奇垂涎三尺。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歪着头,得意洋洋的说:“这样礼物我太喜欢了,大哥哥,还是你了解我。他们都不肯把这么好玩的宠物送给我,我要好好惩罚他们。我已经收了你的礼物,你弄坏了我的园子,我就不追究你了,但是我可不许你把园子里的秘密说给别人听。”

乌恩奇逞强说:“我这个人喜欢说梦话,还喜欢著书立说,嘴巴长在我身上,除了我以外,谁也管不了它。”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把贼脸凑到乌恩奇的面前,神秘兮兮的说:“你知道吗?我很坏,很阴险,而且我的宠物饿了,它现在非常想吃肉。”

乌恩奇闻言打了个寒颤,假如魔母将他喂给这只恶心的亵渎怪,让它把自己活生生的吃掉,那可真是一件搬石砸脚骇人听闻的超级惨事儿。可是乌恩奇笑了笑,仍然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别这么谦虚,听起来好像你只是个三流的小角色。”乌恩奇回答道:“你想拿我喂宠物,那也随你,男儿到死心如铁,何况我又不是没去过黄泉。”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板着脸说:“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的本性贪婪又懒惰,诡诈又邪恶,好奇又残忍,每一样美好东西,我都要把它据为己有。比如有一枝花,我要把她揪下来,用小针扎她,把她的花瓣一片一片全拔下来,再把她的花苞掰成两半,揉成烂泥。”

乌恩奇的眼睛转了转,魔母说得隐晦,但乌恩奇听懂了。她在威胁他,她将要对他的挚爱下手,会让她惨受折磨而死。

乌恩奇不动声色的说:“我没有喜欢的花,无所谓,你随意就好。”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的眼睛眨了又眨,忽然间扑上来,抱住乌恩奇的胳膊左右摇摆,放声大哭道:“好哥哥,你帮帮我嘛,不要把人家的秘密说出去,人家才不想在园子里玩的高高兴兴,却总被一些坏人打扰。好哥哥啦,你就替我保密嘛!”

不答应就哭,丽娅用这招百试百灵,披着麻袋片的小贼一试,居然也能奏效。

乌恩奇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连忙的说:“好了好了,我保证不说出去,你快放开我!你可千万别管我叫哥哥,我怕五雷轰顶,死无全尸啊。”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不依不饶的说:“你发誓。”

乌恩奇无可奈何的说:“好,我发誓。我以圣灵妈妈的名义起誓,绝不把我在雾海里见到的一切说出去。”

“呸,你以为我傻呀!”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你以我的名义起誓,那怎么成?你要这样说,‘假如我乌某人所行不当,就让我的母亲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辛辛苦苦将孙辈养大,他们又都先她而去。她余下的残生,忧思如泣,泣血如涟,孤苦无依,受尽欺凌,一直活到九十九岁才病饿而死。死后她化为冤魂,永世徘徊于轮回之外,惨受各种恶鬼折磨。’”

乌恩奇瞠目结舌,他从未听过如此恶毒的誓言,与其说是誓言,不如说是**裸的威胁。魔母在威胁他,假如他不肯就范,她就要杀死他的父亲,再杀死他和他的孩子,还要让他的母亲永远在苦难中备受煎熬。

乌恩奇脸色无比苍白,他一点也不怀疑,他面前的麻袋小贼绝对说得出做得到,因为她本来就是三界六域里的万恶之源,是在原魔界里只手遮天的邪恶化身。

瞧见乌恩奇苍白的脸色,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满意的大笑起来。乌恩奇怒从心起,他捡起海滩上的八面铁剑想要跟魔母希罗拼命,可是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已经悄无声息的隐匿于夜色之下,就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仰面躺在雾海的滩头,有许多东西他虽然有心去挑战,却无力与其为敌,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就是其中之一。她暂时离开了,但乌恩奇的心却并未丝毫放松。

乌恩奇知道,魔母希罗的本体其实并没有来,与他沟通的只是她的一段神识。传说她全知全能,世上没有任何机密能瞒过她,也没有任何事情能难住她。与魔母为敌,即使想一想也觉得恐怖,乌恩奇虽然暂时还没有向她服软,但他已经不敢轻易的把原魔界的秘密说出口了。

在魔都**之扉,只要拥有足够的圣水晶,你就拥有了一切,健康、寿命、忠诚、贞洁、爱情、亲人、权利、荣誉,尘世间的一切全都应有尽有,甚至还可以买得到进入天堂的权利。总之在这所**沸腾的魔都,想要获得美妙无比的生活,是如此的容易,当然失去它们也往往只在须臾之间。

魔都**之扉的贫民区有一处荒凉的墓园,两名墓园乞丐在雾海的滩头发现了奄奄一息形如乞丐的乌恩奇,他们认出他就是三个月前走马上任的霸海国刮地上将军,于是便架着他来到了墓园旁边的废弃教堂里。

一名乞丐拎着木桶粗鲁的用冷水把乌恩奇泼醒了,乌恩奇睁开眼睛,借着废弃教堂昏暗的光亮,他看见独角蓝龙海迪亚化身的蓝衫怪客正歪坐在圣座上,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刮地上将军,”蓝衫怪客道:“孤王任命你刮地三个月了,份子钱呢?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只是泡了个澡。”

乌恩奇两眼发直,暗想:“啥!还要份子钱啊,世上还有这回事儿吗?早说呀,我现在只剩下份子命了。”

因为交不出份子钱,霸海王大发雷霆。

于是这一天的下午,弱体未复的霸海国刮地上将军乌恩奇在魔都**之扉的南十区开始了他的刮地之旅。霸海王手下的大小霸将们从一开始就恨透了溜须拍马的乌恩奇,他们自然不会分派给他什么精兵强将,三个七八岁的小魔崽子,一个背着箩筐,一个敲锣,一个打鼓,他们三个就是乌恩奇的全部手下。

所幸此时的乌恩奇极具苦中作乐的本领,他把破烂的乞丐衫系在腰间,袒开胸膛,其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新伤和旧伤。乌恩奇左手抢过鼓槌,右手夺过锣棒,乒乒乓乓的敲了起来。一边敲,一边扯着脖子喊:“呔,南十区的贱民们听着,我乃是霸海王麾下刮地上将军乌恩奇,有闲钱的全都交出来,有漂亮女子的全都献出来,否则本将军定斩不饶!”

魔都**之扉是个巨大的都市,仅仅是南十区也广袤无边。南十区里无数的魔族被乌恩奇的大喊声惊扰了,他们无不惊叹这不知是从哪里蹦出来了个超级二货。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队负责治安的六翼天魔巡卫乘着黑舟赶了过来,他们要捕捉喧哗闹事的刮地上将军乌恩奇。乌恩奇见势不妙,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继续喊。乌恩奇虽然身体并未康复,但他身法灵活,脚程极快,几个加速急转就甩开了他的手下和巡卫们。

离开了他们的眼睛,乌恩奇立刻就恢复了正常。他抖了抖破破烂烂的衣裳,在魔都**之扉里阔步直行。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也不知道比扬卡究竟怎么样了。乌恩奇很想立刻就见到她,因为他看到了原魔界的真相,在原魔界里其实根本没有魔阳,只有十三颗魔月。在这处黑白不分,是非颠倒的异界,黑阳才是原魔界里唯一的那一丝希望。

第十六节 幽灵的绝意

乌恩奇独自在**之扉的第十区里徘徊了一个下午,他现在身无分文,衣衫褴褛,想要像上次一样混进市民区绝无可能。只是凭借现在的这副身体,想要强行冲过去更是作死的行为。

傍晚的时候,他跟着几个乞丐回到了霸海王的破教堂。教堂里残破不堪,面积却很大,足足聚集了上百位种族各异的大小乞丐,他们全都是霸海国的霸将。每一位霸将都要上交收入的三分之一给他们的国王。轮到乌恩奇,他自然一个铜板也交不上去。

霸海王眯着眼睛盯着乌恩奇,喝问道:“刮地上将军,你的份子钱还能不能交上来了?不要告诉孤王你溜达了大半天,只是一直在闲逛。孤王胃口不错,而且从不挑食,你是知道的。”

乌恩奇暗中发笑,他知道霸海王根本不在乎乞丐们的那点收入,因为它是一条龙,龙无生无死,亘古永存,它们留恋于各个世界只不过是为了在漫漫长生中找些乐子,排解排解无聊罢了。

乌恩奇鬼扯道:“启禀陛下,末将以为,本国当扩充领土,唯有如此才能财源广进。所以末将一直在侦察圣都里的布防状况。臣斗胆向陛下请求精兵十万,一定能一举攻克市民区,为陛下开疆拓土。”

霸海王大笑道:“臭小子,你以为本王老糊涂了吗?本王告诉你,找人应该像我这样找,你弄出的那点儿动静太小了。”

霸海王深吸了一口气,大吼道:“呔,南十区的贱民们听着!我乃霸海王麾下刮地上将军乌恩奇,有闲钱的全都交出来,有漂亮女子的全都献出来,否则本将军定斩不饶!”

霸海王发出的声音极像是乌恩奇的喊叫声,但那却是一声龙吟,龙吟挟着龙威,直把方圆千里震得地动山摇。毫无疑问,只凭着这一嗓子,整个魔都里所有的魔族全都听到了乌恩奇如雷贯耳的大名。

在魔都**之扉的最中心,第十魔王六翼天魔之王富马波第,第九魔王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第十二魔王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正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商谈如何组建三族联军围攻舟人的矗云山。骤然传来的一声龙吟,吓得六翼天魔之王富马波第差点没把手中的茶杯扔在地板上。

魔都之主,星蓝城邦的大领主富马波第因为失态而极为恼火,愤然道:“海迪亚那条混账老龙,他又在搞什么鬼?该死的!我真该把他从贫民区里赶出去。”

贫民窟的那条老蓝龙海迪亚如果能赶得走,一万年前就被赶出去了,他之所以能在魔都**之扉里站住脚,是因为万余年来所有的魔王和魔皇们全都拿他没辙。撂下狠话的第十魔王,只是痛快痛快嘴儿罢了。

第九魔王纳格雷德耸肩说:“别管他,随他胡闹去。那个刮地上将军乌恩奇,又是个什么人物?”

三位魔王相互看了看,乌恩奇是谁,高贵的魔王们自然无从知晓。

到了第二天,乌恩奇又一次趾高气扬的在第十区的街道上大喊大叫,这一次乌恩奇所到之处,所有的魔族全都乖乖的献上了银币和铜板,稀里哗啦的,转眼间就收了半箩筐。跟着乌恩奇出来刮地的三个小魔崽子乐得嘴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他们从出生一直到跟着乌恩奇混,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小魔崽子们高兴的时候,乌恩奇也达到了他的意图。转过一条巷子,他看见英姿勃勃的贝蒂小姐和一名英俊的冰族剑士正站在一处狭窄的石桥上。贝蒂小姐冲着乌恩奇友善的伸出手,她身边的冰族剑士席德尔则厌恶的扭开了脸。

支开了那几个小魔崽子,乌恩奇跟着贝蒂小姐和席德尔来到南十区的一间小酒馆里暂作休憩。

贫民窟里的酒馆里门窗漏风,白涂墙,可墙角和屋顶都发霉了。桌子和凳子全都油腻腻的,触手发粘,挂在桌子下面的蜘蛛网倒是历久弥新。酒馆的招待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等了许久才把菜单拿过来,不耐烦的摔在桌上。

乌恩奇他们三人坐在歪歪斜斜的小凳子上等了许久,他们的午餐和麦酒也没有端上来,倒是隔桌的几个恶形恶相的汉子大口嚼着烤鱼,打着难闻的酒隔,发出恼人的喧嚣声。

又等了好一会儿,侍者才把他们三人点的午餐端上来,那盘熏鱼带着盐粒子也掩不住腥臭的味道,黑乎乎的面包薄的透光,麦酒却混得像泥坑里的污水,至于那片不知什么材料做出来的烤肉排,嚼上一口,还带着些馊味。

乌恩奇勾了勾手指,叫来侍者,说:“把你们的胡椒拿来!多给我撒上点儿。”

侍者依言把装着胡椒粉的小瓶子拿了过来,放在他们的桌上。

贝蒂小姐看了乌恩奇一眼,歉意的说:“我们没什么钱,只能这样招待您了。您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是我的错觉吗?”

乌恩奇说:“本性还和原来一样,只是眼睛里容得下沙子了。要是觉得几个月的苦难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那也太小瞧那些久历苦难与沧桑的过来人了。席德尔先生,您说是吧?”

出身贫寒的席德尔瞪了乌恩奇一眼,冷着脸说:“我没把你当朋友,别跟我废话!”

乌恩奇笑了笑,转而对贝蒂小姐说:“我不在的这三个月,你们的情况还好吗?比扬卡,她怎么样了,跟没跟你们在一起?”

“你究竟是想问我们怎么样了,还是想问比扬卡怎么样了?”贝蒂小姐以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们挺好的,我们在东十九区买了一艘船屋,好几百人住进去,挤了点,花销大一些,勉强还能应付。比扬卡去紫云岛了,没跟我们在一起,她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天天有讨债人带着一群暴徒去催账,她的父亲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季了。”

乌恩奇纳闷道:“怎么会有好几百人?”

贝蒂小姐气恼的回答:“问你们家丽娅去。她看见没饭吃的流浪儿就往回领,我要不拦着她点儿,几千人都有了!吃过饭,你跟我们回船屋,还是去紫云岛找比扬卡?”

在小酒馆里饱餐了一顿,乌恩奇就与贝蒂和席德尔告辞,独自一人来到了南十区的码头。在魔都**之扉,河道密集,连成了一张水网。魔都街道虽宽,没有人生的水面更宽,与其有如飞的豪车,不如划得了逆水的船。

乌恩奇本来就是舟人,划船不在话下,他从随身的破口袋里掏出了大把的银币和铜板,在码头租了一艘破破烂烂的黑船,划着它赶往紫云岛。

魔界的深秋寒意彻骨,浊浪翻腾的雾海之上冷雨霏霏,乌恩奇顶着风雨赶到紫云岛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在一片昏暗之中,乌恩奇翻过阿布洛特家大宅的外墙,径直走向那栋笼罩在黑暗中的宅邸。

一道黑影窜了出来,倒持着两柄灵光闪耀的反曲刀,拦在乌恩奇的面前,厉声喝道:“何方恶徒来此撒野?阎浮提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遂,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尔将永堕此界,尽受终极……”

乌恩奇看清了面前挡道的男孩,笑道:“行了,别念了,这三个月我已经尽受终极之苦了。咦,你的身体怎么有点透明?”

拦住乌恩奇的男孩正是法鲁格,他借着反曲刀上的灵光看清了乌恩奇的脸,淡然道:“我死了,这会儿是幽灵,你这异端居然还没死,算你命大!”

乌恩奇伸出手去碰触法鲁格的肩膀,他的手却从法鲁格的身体里穿了过去,那个曾经一刀把他送到了黄泉之地的妖灵刺客果然已经成了鬼魂。

乌恩奇唏嘘道:“你怎么死的?为什么又变成了鬼?”

法鲁格不耐烦的说:“老妖派使者向她们要人,她们俩左右为难,我看着难受。我的身体里有控心菱石,与其活着给老妖当傀儡,还不如死了做鬼更爽快。我就当着使者的面,一刀抹了脖子,变成幽魂守着她们。来这里捣乱的家伙,已经被我吓跑不少了。”

关于妖灵族性格,乌恩奇早有耳闻,他们恩仇必报,视死如归,憎恶束缚,坚忍耐劳,当然他们也跟所有的太一族裔一样有妄自尊大的毛病。法鲁格就是一个典型的妖灵,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因为不肯被仇人控制,干脆一刀结果了自己,但即使死了,因为报恩的心愿未了,所以犹在世间徘徊。

看着面前的幽灵,乌恩奇满心酸涩,近乎难以抑制。

“你做的好,像条汉子!”乌恩奇赞赏的竖起拇指,随即沉声说:“我一定不会让你白死,算上丽娅的仇,还有你的仇,我会让山中老妖血债血偿!”

法鲁格却不满意乌恩奇的话,怒道:“向老妖复仇的事犯不着你管,你只是个异端!黑遂山所有兄弟们的血仇,还有丽娅为此遭受的屈辱,我们俩个绝对会向他讨还公道!”

第十七节 林中无义鸟

乌恩奇在阿布洛特家的大宅里寻找比扬卡,大宅里黑灯瞎火漆黑一团,濒死的前首富克米特阿布洛特依旧躺在那间狭小的斗室里,他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在他的身旁,目光呆滞的老管家博舍尔佝偻着身子,仿佛雕塑一样木然不动。这位博舍尔确实就是本尊,不是比扬卡假冒的。

在隔壁的房间,依旧挂着洁白的窗纱,但白色的纱幔和那块巨大的苏生水晶都已经不见了,两张简朴的木床和一张书桌取而代之。那张书桌上放着许多被乌恩奇召唤出来的诸界遗典,在一张木床上漆黑的织命师长袍叠的整整齐齐,还有一只硕大的玩具熊放在床头。显然,这是比扬卡和丽娅居住的房间,但她们两个却都不在室内。

乌恩奇再次来到克米特阿布洛特的房间,他叫了博舍尔好几声跟他打招呼,那老管家耳朵很背,他以浑浊的眼神盯着乌恩奇的脸,一双手不停的打哆嗦,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乌恩奇向博舍尔解释了好半天,想要告诉他,他不是来逼债的,他是安妮阿布洛特小姐的朋友。但老管家博舍尔却完然不肯相信,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比扬卡和丽娅的去向。

乌恩奇看了看窗外绵绵的夜雨,心想:“我的脑袋也是糊涂了。既然这里在下雨,漆黑的女王陛下应该仍在室外,我还是去庭院里找她好了。”

乌恩奇离开阿布洛特家的大宅,沿着失修的小路在深秋的庭院里寻觅,火红的石榴花早已经凋谢了,石榴树上还挂着枯枝和落叶。曾经遍开于这处庭院的银莲花也枯萎了,但在来年的四月银莲花仍会再次盛开,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虽然银莲花意味着逐渐失去的希望,渐渐淡薄的爱,以及期望被抛弃的苦涩心愿,但这种顽强的花历经岁月磨砺,依旧绚烂于三界六域的各处角落。

乌恩奇在枯萎的花田旁,找到了栉风沐雨的比扬卡,她穿着宽松的睡衣,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于寂静的雨夜里独自漫步。

乌恩奇走上前,怜惜的说:“比扬卡,我从雾海里回来了!你……”

在夜雨中漫步的少女愣了一下,打断了乌恩奇的话,反问道:“你?你是谁?”

乌恩奇愕然后退了一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我就是乌恩奇呀?三个月前,我和你……”

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乌恩奇的心:他一去三个月,星蓝古陆早已物是人非。比扬卡其实已经不在了,而醒过来,站在夜雨中的那个女孩子其实是他根本就不熟悉的另一个人安妮阿布洛特。

乌恩奇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候,对面的少女却憋不住笑出了声。

漆黑的女王嬉笑着,向乌恩奇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自我介绍说:“许久不见了。我叫安特妮埃塔,克米特阿布洛特之女,夜族之子嗣,出生于星蓝城邦的首府圣都**之扉。因为我的名字太拗口,所以他们都叫我安妮,我取回自己的身体了。喂,呆子,你盯着哪儿看呢?”

乌恩奇连忙收回了不礼貌的注视,恍然大悟道:“黑心的坏丫头,你耍我!”

比扬卡嘻嘻的笑着,扑进乌恩奇的怀抱,只是他们还未能说出恋人间温情的蜜语,就有两只鸟扑闪着翅膀从一旁的石榴树丛里飞了出来。一只猫头鹰抓着一只夜莺,落在乌恩奇和安妮的面前,变成了两个黑衣黑翼的人形。

他们是夜族,其中的一人已过中年,像是高贵绅士的模样。他扑身上前,单膝跪倒,亲吻了乌恩奇的脚面,哀求道:“上将军,我可盼到你回来了。长老会的那些混蛋们,鼠目寸光,亏待了您,只有您才是我们夜族的救主呀!这是一只无尽钱袋,连着我们巴里家的金库,您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哦,当然,最好也别拿太多。”

夜族绅士伯纳德巴里单膝跪着,将无尽钱袋取出来,捧给乌恩奇,紧接着他又粗暴的把与他同来却一直默不作声的夜族少女拽到乌恩奇的面前,恭敬的说:“这是小女艾尔莎,她自愿终生服侍您。”

绅士伯纳德巴里拧了艾尔莎的胳膊,那女孩子抿着唇,忍痛跪在乌恩奇的面前,垂下头将一支闪着紫芒的短箭双手捧给乌恩奇。那支短箭上淬有夜族的百结毒,被淬有百结毒的毒箭“苍紫恋歌”射中,被伤害的女孩就会不可救药的爱上狠心伤害她的那名男子。

乌恩奇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的问:“你们这是唱哪一出啊?我怎么不明白呢!”

伯纳德巴里颇为自得的说:“昨夜您声震圣都,说‘有闲钱的全都交出来,有漂亮女子的全都献出来’,我最能领会您的意思了,只求您拯救我们巴里家于水火之中,您要什么,我们都献给您!嗯,除了全部的钱。”

乌恩奇啼笑皆非,想不到老龙叫的那一嗓子居然还有这种奇妙的功效。

乌恩奇说:“你果然很能领会,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这里?”

伯纳德巴里说:“我是生意人,心思最灵活了,我想上将军您既然来圣都了,那一定是和阿布洛特小姐一起住在紫云岛。您看,我没猜错吧?”

乌恩奇暗想:你果然心思灵活,不过你这老狐狸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肯定不会想着来求我。既然你这样诚心的来求我,我就帮你一次好了。

乌恩奇正要说什么,却又有一对夜行的飞鸟落在了他的面前。

一名解除了变身的夜族绅士,大腹便便,连滚带爬的拜倒在乌恩奇的面前,大叫说:“上将军切莫答应!我叫卡尔卡门,我也带来了无尽钱袋和我的养女迪莱拉。求上将军大发慈悲,先拯救我们卡门家吧。我卡尔卡门言而有信,我比那个守财奴讲究多了啊!”

乌恩奇看了看面前的胖绅士,这一位大概也听到了老龙的那一嗓子,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养女来顶缸,连价值一千块圣水晶的毒箭都省下了,果然很讲究。

乌恩奇以为刮钱刮女儿的闹剧到此为止了,却不曾料想这两位只是脸皮厚一点,带了个头,在阿布洛特家庭院的石榴树丛里呼啦啦飞出了一大群鸟,在乌恩奇的面前黑压压的跪倒了近百名家财万贯的夜族绅士以及他们温文尔雅的美丽女儿。

乌恩奇扭头看了看比扬卡,敲了她的脑袋说:“这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漆黑的女王叫屈说:“我又不嫌自己的情敌少,我安排这个干什么?我也糊涂着呢。”

漆黑的女王所说出的话,有几句可信?反正乌恩奇是不信。

他看了看那些夜族,命令道:“你们都站起来,一个一个说话,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各个都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

那些夜族向乌恩奇一五一十的坦白了他们的境况,这三个月他们太惨了。

魔族逼迫他们供出与妖灵暗通的线人,要顺藤摸瓜将妖灵在魔都**之扉经营多年间谍网络连根拔起,限期供不出线人,杀!妖灵为了保住苦心经营的间谍网也对夜族下了死手,胆敢供出一个妖灵的线人,全族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杀!就连被《灵训》保护的女孩子也会被妖灵刺客掳走,转手卖到娼馆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魔族和妖灵两面发力,把夹在中间的夜族逼得如同热锅里的泥鳅,这时他们才又想起了曾经的夜之女王和上一次帮他们解除了危机的诸界智者乌恩奇。

乌恩奇摸了摸脑门道:“你们本来就是在魔族和妖灵之间走钢丝,现在局面已经失控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怎么还不跑?你们夜族擅长隐匿和伪装,想要躲开他们的迫害,总还是有办法的。”

然而,事到如今,逃跑已经跑不掉了。

那些夜族向乌恩奇哭诉说,第八魔王希尔德里克给魔皇塔克埃贝隆出了个损招。魔族公开宣称:只要夜族向当地的领主供出其他夜族的居住地,就给他们颁发免死赦令作为获得信任的证明。所有的夜族都是些擅于自保的聪明人,所以你供我,我供他,不出一个月就把魔域里六百多万夜族全都供出来了。

夜族虽然擅长隐匿和伪装,但架不住六百多万族人,各个都可能是揭发检举以图自保的内鬼。夜族出卖夜族,魔族只需挥起屠刀放心的杀就是了,所以逃不掉的。

乌恩奇听得连连摇头,气愤的问比扬卡:“都这个样子了,你们长老会的夜之司铎们还不出面约束族人吗?”

比扬卡委屈的说:“你别怪我呀,我早就不是夜之司铎了。阿布洛特先生朝不保夕,这些天我一直守在他病榻前,尽一个女儿应尽的义务。毕竟这副身体是他给我的,他是安妮的父亲。”

伯纳德巴里也插嘴说:“上将军,这事情不怪阿布洛特小姐。长老会已经尽力了,可是那些妖灵太狠毒,十三位夜之司铎被他们的刺客暗杀了五位,还有两位下落不明。长老会剩下的几个蠢猪没有办法了,才让我们来求您的。”

乌恩奇又气又恨,伯纳德巴里却说错了,夜族中没有一个人是蠢猪,他们都是猴精。只可惜一群蠢猪被逼到绝路还能困兽犹斗,一群猴精被逼到绝路却只能在自相残害中自取灭亡。

第十八节 魔母的劝诱

在深秋的雨夜里,乌恩奇背着比扬卡,在阿布洛特家的庭院里漫步。比扬卡的头挨在乌恩奇的脸上,她的面颊好像格外的烫。

“你的身体好像变重了,三个月不见,居然胖了不少。”乌恩奇开玩笑说。

“我讨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比扬卡小声嘟囔着说:“在雾玫镇的时候,我只是出窍的灵魂,穿着附有‘伪骸术’的织命师法袍,好像拥有身体似的。现在我把身体取回来了,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丽娅出去了,一晚上都不会回来,我们回房间里……好不好?”

乌恩奇两眼发直,比扬卡推了他一下,不高兴的说:“喂,你怎么了?”

乌恩奇揉了揉眼睛,他看见一名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比划着两只沾满了泥巴的脏手,斜着眼睛瞧着他。在她那脏兮兮的手中,还捏着一朵被污泥玷染了的白玫瑰。

就是那个小贼,她滴血化魔,吹气为妖,捏土成人,成了太一族裔的图腾。她贪婪又懒惰,诡诈又邪恶,好奇又残忍,可她那一脸坏笑表情又是如此之纯真,因为她的坏出于本性,她就是太一族裔的恶根。

披着麻袋片的恶根坏笑着说:“大哥哥,你想我了吗?”

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乌恩奇被吓得差一点儿一个跟头趴在地上,虽然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已经坏透了,但她确实是人类的图腾。被图腾称为大哥哥,乌恩奇是要被雷劈的。

乌恩奇畏惧道:“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狡辩说:“才不是我去找你呢,是你的神识来找我。我非常非常忙,你没看见我正在揪花和糊泥巴?”

乌恩奇挠了挠头,不可否认,那个贼的说法可能更接近于事实。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十分伟大,她主动找上乌恩奇的可能性确实不高。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坏坏的说:“我已经救你三次了,你知道吗?你要感激我,领我的情。”

乌恩奇质疑说:“我可不记得你曾经救过我。”

“真没良心!”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扳着手指说:“幸亏我帮你想着呢。六年前在冰释山,如果没有我看着,你以为那个大个子幽族会放虎归山?我让我的神侍留在你的心里,化成了魔核,让你不死不灭,所以你挨了一刀才没死。你在我的池塘里漂了三个月,没被淹死也没被怪鱼吃掉,当然是我在庇护你。”

乌恩奇想了想,这些事情倒是无可辩驳。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报答我了?告诉你哦,我在和虫子下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虫子找了一个女孩子当棋子,你去帮我把它的棋子勾引过来,让她专心做你的妻子,她就不会再替它做棋子了。哈哈,我不战而胜,你也抱得美人归。两全其美的事情,我们合作吧。”

乌恩奇思考着不说话。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不耐烦了,继续劝诱道:“你想好了吗?要不要投靠我?虫子就是三界里最大的恶棍,你帮我挪走了他的棋子是古往今来最大的善行。”

乌恩奇不动声色的问:“虫子是谁?”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你已经见过他了,他叫傻蛋。”

“傻蛋?”乌恩奇恍然大悟道:“是撒旦吧!撒旦不就是你的仆人吗?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是一伙的。”

“你猜对了!”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大言不惭的说:“往日呢,我坐在七叶莲灯上,他顶着莲灯,驮着我四处横行。我是主宰,他是主宰的蛇,可是他不想当主宰蛇了,非要去给引梦蛇当牧者。坐骑居然叛逃了,你说可不可气?”

乌恩奇暗想:“就你那品行,撒旦若是甘心给你当坐骑,那才是傻蛋呢?”

乌恩奇不说话,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又道:“所以我要给他捣捣乱,你已经见过傻蛋和傻蛋的棋子了。他为自己挑选出来的小神女是不是很漂亮?一个才那么小的女孩子每天跟一条邪恶的蛇呆在一起,多可怜呀!你去帮我把她勾引出来,我一定会好好的奖励你。”

乌恩奇回想了半天,敢情魔母要他勾引的对象竟然是在黄泉之地帮他篡改了生死簿的小司命。

乌恩奇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脱口道:“太不靠谱了,她才多大呀?你会不会算数啊?年龄差得太多了!”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掰着手指算道:“哪里多了?今年你十九,她六岁,才差十三岁,不多呀?二十年后你三十九岁,她二十六岁,也算般配。二百年后,你二百一十九岁,她二百零六岁,其实没差什么。七千年以后,你7019岁,她7006岁,你们完全就是同龄嘛。反正她是小司命,寿命随便添,让她给你添上七千年寿命,你不正好可以跟她长相厮守了?”

乌恩奇暗想:“什么‘傻蛋的棋子’,那分明就是‘撒旦的妻子’。我又不是傻,我有几条命,没事儿跑到邪神头子那里去引火烧身?”

乌恩奇拒绝说:“你还是找别人给你帮忙吧。我没想活那么久,我更不想与你同流合污。”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恨恨的说:“那可由不得你,我先做个法子,帮你偷偷的弄来七千年寿命。你拿了我给你的好处,若是不帮我……”三界的恶根将她手中的那朵白玫瑰撕成两半,揉成了花泥,威胁说:“大哥哥,我可是一个非常坏的贼,最擅长偷走别人心爱的东西。”

乌恩奇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和比扬卡都摔在了浑浊的积水里,满身污泥。

乌恩奇抓住比扬卡的手,急切的问:“你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比扬卡歪着头说:“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那些家伙们的请求,让你感到为难了吗?”

乌恩奇甩了甩头,面色铁青的说:“原魔界不能再待下去了!比扬卡,我带着你,我们修好本芭莎号,一起去幻灵界好不好?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远离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比扬卡指着自己的胸,疑惑的说:“我倒没什么顾虑,可是黑阳就在这里,我不可能去得了幻灵界呀?”

乌恩奇呵呵的傻笑,暗想:“我可真是糊涂了!我与比扬卡也和那些夜族一样,陷在这原魔界里,逃不掉了吗?算了,我还是别胡思乱想了。魔母全知全能,世间根本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我既不是潘安再世,又不是天纵奇才,魔母想挪走‘傻蛋的棋子’,何必找我帮忙?一定是我的幻觉。”

虽然这样想,但乌恩奇坐立不安,犹如没头苍蝇一样在阿布洛特家的宅邸里到处乱撞。撞翻了比扬卡的桌子,撞飞了博舍尔那糟老头子,一头撞在门框上把病榻上的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也给吵醒了。

早早就换好了睡衣的比扬卡,搂着她的玩具熊睡觉去了,把乌恩奇扔在了魔都前首富的房间里。

乌恩奇慌张的样子让濒死的前首富极为不满。克米特阿布洛特用嘶哑的声音说:“冰释山倒了,还是雾海干了?什么事让你慌成这样?没出息的东西!”

被骂了的乌恩奇反而镇静下来了,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试探着问道:“阿布洛特先生,你应该见过圣灵吧?”

克米特阿布洛特说:“那是当然,圣灵嘛,她和我一样出色。我用五亿金币买来的金印,到头来成了替他人做的嫁衣裳,我被圣灵耍了呀!”

乌恩奇恳切的说:“阿布洛特先生,与圣灵打交道的经验,你能跟我说一说吗?另外,我已经知道了,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些根本不是实话。应该就是你把安妮祭献给了黑阳,才致使她灵魂出窍。你为了掩饰自己的愧疚,才假意不承认她是你的女儿,是不是这样?关于祭献的细节,还有你当时的意图,请你告诉我。假如应对得当,或许安妮还有希望能摆脱极恶的命运。”

克米特阿布洛特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脚,冷冰冰的说:“我头顶上长疮,脚底下冒脓,早就坏透了。别以为你们俩惺惺作态的样子能让我感动,也别以为我死到临头就会悔改。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吐露给你!”

乌恩奇费尽了唇舌,从克米特阿布洛特那里果然问不出任何一句有用的话。乌恩奇摇了摇头,独自走到窗前,召唤出八面铁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此刻他已经三个月没有服用紫心草了,但从他的指尖处流出的血液却不再是嫣红的颜色,而是明亮的艳蓝色。乌恩奇捻了捻指尖的血液,他的血液中充溢着魔能,与上等魔族的魔血一般无二。

“我现在还能算作是舟人吗?难怪我凝聚不出斗气,也用不了属于人类的造化法。”乌恩奇面容抽搐,愤懑的想:“原来我受骗了,我的心脏里黑暗所在中的那团光,果然是一具魔核。”

第十九节 赤贫雾之族

第二天日上三竿,丽娅提着篮子,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了阿布洛特家的大宅。在她们居室的门外里,乌恩奇垂头丧气的蹲在走廊里,湿漉漉的衣服被他扔在一边,仿佛在悲情的诉说。

丽娅将居室的门推开了一条缝,居室的木床上比扬卡抱着玩具大熊,好像仍在熟睡。

丽娅轻手关上门,暗想:“昨晚花言巧语的把我赶出去,他们两个就是为了吵架更方便吗?他们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嘛,多简单的事情!弄得又是龙,又是圣灵,又是撒旦,又是司命,又是荒天统领,又是炽天神侍,又是万年夙愿,又是国恨家仇。最简单的一件事,居然让这两个聪明人弄得无比的复杂了。”

丽娅推了推乌恩奇,责问道:“怎么不进屋?”

乌恩奇说:“我有心事,让我安静一会儿。”

丽娅扯着乌恩奇的耳朵把他拽进了房间里,又对居室的门用了风魔法“隐匿之风”。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三个人躲在被魔法“隐匿之风”隐藏起来的房间里,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前来讨债的暴徒闯进阿布洛特家的宅邸,谩骂着,拎着铁棍到处乱砸。

“我父亲的房间隐藏好了吗?”装睡的比扬卡翻过身,压低了声音问。

丽娅无声的点头,从篮子里拿出三个份的早餐,摆在桌子上。他们三个人在暴徒们的叫骂和打砸声中吃过了早餐,丽娅显得有些困倦,她把比扬卡抱了一夜的玩具大熊抢过来,侧卧在床上用极快的速度“睡熟”了。

居室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此起彼伏,乌恩奇向比扬卡的脸上瞄了一眼,痛心的问:“这三个月,你们每天都这样过吗?”

比扬卡撅着嘴说:“还能怎么过?还钱还不起,向他们解释,他们又不听。打伤了他们,还得陪医药费,只好躲着呗。”

“你们阿布洛特家究竟欠了多少钱?”乌恩奇皱眉问。

“大概十三亿金币吧。”比扬卡回答说:“别问我为什么欠了这么多,我们家的财产更多。圣都**之扉里半数的造船厂全都是阿布洛特家的产业,紫云岚商会在圣都里的店面,至少有几百家吧。”

乌恩奇大概明白了什么,他向比扬卡问明了情况,树大根深的阿布洛特家族可不是只剩下了一名病入膏肓的家主,一位第一继承人,一名不中用的老管家,一位天才的“风族”女仆和一只忠心耿耿的护宅幽灵。

阿布洛特家族富可敌国的财富全都被安妮阿布洛特小姐的叔祖、叔公、叔父、伯父、胞兄、族弟们把持着呢。他们只等着现任家主克米特阿布洛特咽下最后的一口气,就要打财产继承的官司,把财产和债务分得清清楚楚。这些精明的夜族们怎么肯在这个时候变卖自己控制着的产业,用于替家族偿还外债呢?

乌恩奇仰面冷笑,在他的脑中蹦出了一句话:猴精不知大厦将倾。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难时刻,夜族的内部族人和族人互相拆台,家人和家人同室操戈,夜族数万年的苦难不是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乌恩奇在比扬卡面前的地板上坐好,拉住她的双手说:“假如我不了解你,一定会觉得你是被家族抛弃了的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子。可我太了解你了,你虽然不是黑阳,可也不是个弱女子,你分分钟都能摆平他们。可是你放任不管,任凭局势恶化,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被你识破了!”比扬卡嬉笑着说:“其实我没想太多,我跟你实说实话。诅咒以我的灵魂为鼎炉,从空无到盈满只用了十七年。菲比斯先生千方百计把丽娅送到我身边,让她帮我分担了三成的诅咒。可再次盈满,只是时间问题,粗略估算一下,大约还有五年多的时间。为了丽娅能活下去,我还得提前把她身上的诅咒收回来,所以我余下的时间还要更短一些。”

比扬卡看了看乌恩奇,继续道:“反正时间不多了,我怎么高兴就怎么玩儿嘛!出去冒险,回家建国,把圣皇圣王们当猴耍,把灵魁灵帅们当皮球踢,多有意思呀!游戏嘛,就要难一点才好玩儿。带着一群赤胆忠心的好汉子逐鹿于圣灵的猎场,多没意思,驱使一群尔虞我诈的老狐狸们冲锋陷阵,那才有趣。你陪我玩下去,好不好?”

比扬卡的时日无多,不用她说,乌恩奇也料想得到。但乌恩奇根本就没相信比扬卡后来说出的那番话,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绝不是那么想的。比扬卡之所以对恶化的局势放任不管,因为她想要让他出头,收拾这种大厦将倾的局面。要建立雾之国,也不是为了好玩儿,而是为了留给他充足的本钱,好让他逐鹿于圣灵的猎场。

乌恩奇叹息说:“比扬卡,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我相信,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别把时间用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

比扬卡说:“我知道你想要救我。难道你没留意到吗?究竟是谁跳了出来,要阻止你。时间不多,就不要再浪费了。陪我痛快地玩一场嘛,求你啦!人生纵有百年,活得不疯癫也没意思,我们高高兴兴的去大闹一场,把圣灵的花园掀个底朝天。好不好?好不好嘛!”

在太多时候,最没有说服力的就是信誓旦旦的言辞。以乌恩奇此刻的微薄之力,却大言不惭的说能将比扬卡从必死的宿命里解救出来,好比蠢狗放屁。

面对比扬卡希望被抛弃的苦涩心愿,以及她那貌似任性的请求,乌恩奇无话可以用来辩驳。他只得站起身,搂住比扬卡的肩膀。乌恩奇道:“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敢不舍命相陪。只是你可能太高看我了,现在的这种局面,我要是还能挽救得回来。我就不是乌恩奇,一定是诸葛恩奇。但是,我还没有认命呢!”

这一天的夜晚,在无数死灵的监视下,乌恩奇和比扬卡悄然的开始了搬家的行动。丽娅用风旋托起克米特阿布洛特的病榻,把整张病榻安置在听从召唤从雾海里游过来的星鲸宝宝那宽阔的后背上。幽灵法鲁格也召唤出了魔毯,扶着老管家博舍尔坐在魔毯上。

星鲸宝宝和魔毯载着他们几个人,在夜色中来到了魔都**之扉的东十九区。在那里星族贝蒂、冰族席德尔、角族特雷德、幽族亚迪士、渊族塔克、影族塞西莉,全都肃立在船屋的甲板上迎接比扬卡和乌恩奇的到来。

比扬卡嬉笑着向那些未来的雾族子民点头致意,他们这些人在贝蒂的引领下来到了船屋的主舱落座。因为比扬卡缠身的诅咒,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已经走完成了宿命征程的幽族老船长亚迪士以外,只能一个一个发言。

总览内务的贝蒂小姐首先禀报了船屋的简要情况:

这艘船屋本来属于当地的影族部落,部落的前任酋长在三个月前的魔阳天劫中因病去世了,他的遗孀凯瑟琳娜在天灾之中无力掌控混乱的部落,所以把船屋卖给了贝蒂他们,同时带领整个部落的一百多名影族签下契约,投靠了雾族女王。算上星音谷影族的女孩子们,船屋里共有影族一百六十一人,由凯瑟琳娜婆婆、塞西莉和特雷德负责,他们是船屋里的主要成员。

由于丽娅的好心,船屋还收容了许多流浪在魔都**之扉里的孤儿长得像小土豆一样的女孩子居多,顽劣不堪的小魔崽子稍微少一些,共有二百一十七名,帅气的大哥哥席德尔成了孩子王。

原本莎芭号的船员们全来了,渊族三十九名,贲族三十二名,本莎芭号的奴隶水手们却一位也没来,他们恢复了自由之身以后就一哄而散了。七十一名船员,船长塔克和大副克里斯仍旧是他们的首领。

冥河灵原里的那些冒险者们,只有魅族雪莱跟着席德尔一起来到了魔都**之扉,其他的人都到各处探险去了,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意愿要加入雾族,只是在名义上他们归幽族亚迪士统领。

所以算上所有人,船屋里共有雾族子民四百五十五人,算上女王陛下和幽魂法鲁格,总共四百五十六人,外加一只鬼。

紧接着内务总管贝蒂又汇报了雾族的财务收支状况:

船屋已经连续三个月赤字,快要揭不开锅了。那群小土豆和小魔崽子们,除了能出去乞讨,就只能白吃。七十一名渊族和贲族船员虽然身强力壮,但雾族正式成立以前,他们人人都背着卖身的契约,根本不敢在魔都**之扉里抛头露面,只能躲在船屋里白吃。

至于影族部落,他们的赖以生存之道包括:补锅、修船、占卜、歌舞表演以及用“影之手”拾取贵重物品。此前的三个月,船屋里的四百五十三张嘴,加上星鲸宝宝的一张大嘴,全靠着影族部落的成员在供养着。

最后,内务长官贝蒂小姐直言不讳的总结:由于那无所作为的昏君,雾族勉强坚持到现在,已经坐吃山空,山穷水尽,马上就要步冰玫瑰义勇军的后尘了。

第二十节 昏君与祖灵

汇报完船屋的情况,贝蒂小姐眉毛一扬,站起身道:“三个月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来看一眼,现在就有请雾之国的昏君站起来,给我们大家一个交待!”

雾之国的昏君听话的站了起来,吐舌道:“人家错了嘛,知错就改,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旁边的这位奇男子,他就是神通广**力无边的内阁第一大臣,雾族首相,摄政王兼护国主。你们有事儿全都跟他说,把我这个昏君当成摆设就行。”

内阁第一大臣乌恩奇敲了雾之国昏君的脑袋,气道:“你也为大家出点力,是你要玩大的,别想躲在后面当逍遥自在王!”

乌恩奇开口了,比扬卡便缄口不言。

乌恩奇环顾了主舱里的这些人,这些家伙中除了贝蒂小姐兢兢业业,其他的人都在白吃。

乌恩奇向贝蒂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贝蒂小姐说:“为了不使囊中羞涩,我还留着两枚铜板看着国库呢?”

乌恩奇哈哈笑道:“留下一枚铜板看着国库就可以了,两枚太奢侈。赶快给我一枚,我有急用。”

贝蒂小姐瞪了乌恩奇一眼说:“不行!只留一个铜板看着国库,它太孤单了,它们两个在一起还能唠唠嗑。你要钱,管凯瑟琳娜婆婆要去,她那里还有点私藏的钱。”

乌恩奇向左右看了看,与他从未谋面的凯瑟琳娜婆婆却不在这里。

乌恩奇问:“谁是凯瑟琳娜,她怎么不在这里?”

贝蒂耸肩说:“你问凯瑟琳娜婆婆吗?她这会儿大概正在下面的船舱搞串联呢,说是准备举行三级会议,揭竿而起,要造反了!”

“我勒个去!”乌恩奇叫道:“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安抚,快去镇压呀,赶紧把那位要发飙了的老婆婆给我请过来!”

主舱里的大小白吃们一哄而散,乌恩奇却伸手抓住了本莎芭号的渊族船长塔克,小声道:“我说二哥,你不回圣廷养伤,却躲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你觉得好吗?”

渊族船长塔克没有回答,但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回想:“我身在圣廷,留在此间的这只是我三千法身中的一具。与民同苦,亦是身为魔皇应尽之义务。”

乌恩奇说:“你可别在我这儿尽义务了,带着你的那些人,到雾海里当海盗去,我们这儿可不养闲汉。”

“当海盗吗?有些意思。”那威严却不正经的声音答道:“那我就领着他们在雾海里,专门劫掠幽族的船。惹出了纠纷,你可要兜着哟!我还在圣殿骑士团里为你预留了席位,什么时候你玩够了,可以到上域之都典雅之城来找我。”

渊族船长塔克神秘的一笑,转身离开了船屋的主舱。

乌恩奇揉了揉太阳穴,头痛的想:“我的天呀!魔皇的法身亲自领着人去抢幽族的通幽舰,出了事儿却让我兜着。那过不了几天,剑圣纳格雷德还不提着魔剑维天岸杀过来,要砍掉我的脑袋啊!”

由于应对及时,一场暴乱归于平静。在雾族女王的小船舱里,乌恩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总算安抚住了对女王陛下极为不满的影族实权者凯瑟琳娜。乌恩奇拍着胸脯保证说,明天肯定有人排着队来送钱,让凯瑟琳娜准备好大小箩筐,坐等着收钱就好。

送走了狐疑的老婆婆凯瑟琳娜,比扬卡对乌恩奇说:“你让婆婆明天在船屋里坐等收钱,终于肯出手要拯救夜族了吗?”

乌恩奇说:“他们终究是你的族人,而且我们确实缺钱。你通知他们一下,让那些家伙们明天把无尽钱袋都带了,把千金小姐们都送过来。我收了他们的钱,至少能保护得了他们的家人。”

比扬卡嬉笑着问:“你有办法挽回局面了?”

乌恩奇说:“本来我没有办法,但是阴错阳差,现在却有办法了。当初,妖帅伊尔汗带着云帆舰队在雾海上埋伏,他们要袭击的其实是魔皇之法身。我们两个居然冒充魔王,在魔皇塔克埃贝隆面前强出头,回想一下都可笑。然后魔皇故意试探你,你却表现得毫无野心,让他觉得你只是贪玩,所以这会儿他终于放心的走了。”

比扬卡揉了揉被敲疼了的脑袋,嘀咕说:“我要知道那是魔皇的船,我还出什么头呀?我可真倒霉!”

乌恩奇说:“因祸得福吧,因为我们公然与云帆舰对抗,这三个月你又一直装憨卖傻,我们俩在魔皇的面前应该赚足了信任。既然魔皇信任你,那一切就好说了。你仍以夜族女王自居,去面会第十魔王,请他把夜族的意见转告给魔族诸王。”

乌恩奇拍着比扬卡的头说:“你就对富马波第讲,‘夜族全族奉了你的命令,所有男子都磨好了刀,插在肋条上,他们已经把装满金钱和财宝的箱子泡在万蚀毒里了,妻子和女儿们也全都给她们灌下了穿肠毒。耗子急了还咬人呢,再继续逼迫夜族,鱼死网破,鸡飞蛋打,谁也别想捞着一分好处。假如他们宽限三个月,明年初春之前,夜族一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比扬卡说:“你这是耍蛮横,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乎。拿鸡蛋碰石头,是在惩罚鸡蛋,不是惩罚石头。”

乌恩奇不在乎的说:“就是夜族太软了,魔族和妖灵才放心压榨你们。你踩死只臭虫,事后还得在地上蹭蹭鞋底呢。拿鸡蛋碰石头,鸡蛋固然碎了,石头也得糊上一身粘。都你死我活的时候了,还怕个什么?”

比扬卡点头说:“你们舟人的想法果然跟我们不一样,我明天就去面见第十圣王富马波第。可是呢,以我对铁公鸡们的了解,你明天想从他们那里拿到好处,那是万万不成的。”

乌恩奇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昨天晚上,那些夜族的绅士们之所以忙不迭的献上金钱和女子,那是因为魔族和妖灵两面施压,比扬卡又坚决不肯出面,魔都**之扉里的夜族富豪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们揣摩不透乌恩奇的底细和心思,外加老龙海迪亚的一声大吼,各种因素加到一起,才促成了那种局面。

但在紫云岛见面以后,乌恩奇穷困潦倒的样子已经泄了底,那些夜族绅士们如今寻思过味来,自然不肯再乖乖的就范了。

“都到了这个境地了,他们还一毛不拔,要跟我讨价还价吗?”乌恩奇问。

“命可以不是命,但钱始终是钱。”比扬卡嬉笑着说:“你还是放弃勒索他们的打算吧,时机不对了。”

乌恩奇也在笑,他歉意的对比扬卡说:“你帮我营造出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被我弄得鸡飞蛋打了呢。我愿意帮夜族,因为你在心里还惦记着他们,他们肯不肯出血,倒没什么关系。”

比扬卡疑惑的问:“你对我们夜族格外宽容呢。有些事情连我都觉得过分了,你为什么会那样看得开?”

乌恩奇没有回答比扬卡的问题。

昔日乌恩奇在矗云山名噪一时,那时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开阳王阿育奇和开阳王妃恩吉雅之子,是开阳世家的嫡长子。然而在武驰宫里,开阳王妃恩吉雅对乌恩奇的态度始终十分冷淡,反倒是夜族献给开阳王阿育奇的宠姬黎茉尔,对乌恩奇的态度异常亲爱。及至荣光落尽,族弟巴木巴尔对他取而代之,乌恩奇才隐约的猜到了真相,大约夜族黎茉尔才是他的生母。

按照夜族的族规,夜族母亲生育的子女,无需任何人认可,只要肯皈依圣教,皆为夜族。即使不皈依圣教,也会被夜族承认是族民。乌恩奇若想加入夜族,其实只需亮明身份即可。虽然他不是真的想要加入夜族,但夜族对他来说依旧不是外族。

“夜族很优秀。”乌恩奇岔开话题说:“三界之中,有哪个种族从来没有族民苦于饥寒和贫穷?又有哪个种族从来没有儿童因为缺失教养而沦为废物?只有夜族。夜族毛病虽多,只此两点,就足以自傲了。”

话虽如此,但刚才乌恩奇信誓旦旦的许下了诺言:在明天要让凯瑟琳娜婆婆拿着箩筐收钱。人无信不立,何况新加入的那些影族本来就对雾之国的昏君和内阁第一大臣有诸多不满。如若食言,恐怕真要激起民变了。

乌恩奇在女王陛下的小船舱里几度徘徊,能用箩筐收钱的办法似乎只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去求霸海王。

于是,第二天的清晨,比扬卡和贝蒂小姐带着王权金印乘上黑船,她们要去灵台要塞面见星蓝城邦的大领主富马波第。乌恩奇则带着丽娅,乘着星鲸宝宝前往墓园旁边的废弃教堂,向霸海王求援。

雾族的船屋停泊在东十九区,霸海王的废弃教堂坐落在北十区。乌恩奇立于星鲸背上,俯视着魔都**之扉,他忽然间觉得,魔母不让魔族染指雾海中的那些岛与山,其实极有道理。因为魔族正在做相同的事情,他们把城市分隔开来,把贵与贱,高与下,贫与富,成功与失败,光荣与耻辱,幸福与苦难全都分作两处。

谁会让看门的贱民,睡进领主的豪华居室里呢?除非那个领主是一个超级大傻瓜。披着麻袋片的小贼非常伟大,她不是大傻瓜,所以她用全知之雾把魔族阻挡在了仙源之外。

第二十一节 谒龙觅欢心

也许是因为想起了魔母,那个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子,仿佛就蹲在他旁边,用一双脏手往乌恩奇的裤脚上抹泥巴。她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顽皮至极,又童心未泯的调皮小女孩。

“你没事闲的慌,就不能干点儿好事吗?”乌恩奇没好气地说:“怎么,我的神识又吵到你了?”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那是当然啦。我一共准备了三扇门,两座门前挤得直冒烟,第三扇门前面只有你孤零零的站着,想注意不到都不行。是什么事儿,让你又想起我了?”

乌恩奇说:“我忽然觉得你好像也不那么坏。”

“别谦虚,”披着麻袋片的小贼道:“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你们有多阴险,我就有多阴险,你们有多狡猾,我就有多狡猾,你们有多坏,我就有多坏。大哥哥,我非常非常坏哦,我特意为你捏了一样礼物呢。”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掩着满脸的坏笑,踮起脚,双手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塞给乌恩奇。那是一面泥巴捏成的镜子,手工堪比三岁儿童,镜面倒十分平滑,清晰的映出了天空的倒影。

“这是什么?”乌恩奇问。

“我是祖灵太一,我捏的镜子,当然是祖灵镜。”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坏笑着转过身,立刻就要逃走。乌恩奇手疾,一把揪住了她的羊角辫。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威胁道:“快放手啦,再不放手,我让天雷劈死你!”

乌恩奇道:“你一口一个大哥哥的叫我,反正我肯定好不了了。你给我从实招来,这镜子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咯咯的笑,猛然间张口咬向乌恩奇的手背,她的牙齿比小狗的还尖利,咬痕深可见骨。乌恩奇甩手痛呼的时候,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就再也看不见了。

“堂堂圣灵,居然咬人!”乌恩奇握着淌血的左手,举头望天,深感原魔界彻底没救了。

飘在乌恩奇身边的丽娅听见乌恩奇的痛呼声,吓得花容失色,她扑上前抱住了乌恩奇。数十柄短剑从她的裙摆下面飞出来,绕着他们两个急速的飞旋,寒光凛凛,构成了一道剑刃的障壁。

乌恩奇高举着血淋林的手,说:“丽娅,我没事儿,你别大惊小怪。”

之前因为丽娅的一次疏忽,醉酒的乌恩奇被法鲁格一刀送到了黄泉之地,丽娅为此深为自责,所以跟乌恩奇一起出行的时候,谨慎得过了头。

丽娅关切的问:“你的手怎么了?”

“被龙咬了。”乌恩奇哭笑不得的说:“你们的天翼龙居然咬我,堂堂的创世神和界神居然像小狗一样咬人,简直……令我不胜荣幸啊。”

丽娅的脸板得像冰雕一样,乌恩奇知道她对天翼龙的信仰不可动摇,只好闭口不再谈挨咬的凄惨事儿。

乌恩奇笑问道:“丽娅,我不在魔都的这些天,你都忙什么了?怎么有时候晚上还出去?”

“没什么。”丽娅说:“法鲁格和我,调查你遇刺的事,但主君不许我妄动。”

“你们调查到什么了?”乌恩奇问。

“那个眼族,”丽娅说:“他是灵族的探子。”

乌恩奇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丽娅口中的那个眼族想必就是刚刚来到魔都时把小本子卖给他们的眼族阿方索。假如他就是妖灵的奸细,那说明乌恩奇自进入魔都**之扉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妖灵们的监视之下。妖灵在魔都**之扉里经营多年的间谍网一日不除,乌恩奇可谓寝食难安。

星鲸宝宝足足飞了一个时辰才抵达魔都的北十区。乌恩奇带着丽娅在墓园旁边的废弃教堂里找到了无所事事的霸海王独角蓝龙海迪亚。

霸海王海迪亚正在悠闲的嗑着瓜子,乌恩奇向老龙叩拜,正要说明来意,不料他还没开口,那条独角老龙却发火了。

“刮地上将军,你好大的胆子!”霸海王拍着桌子,打了个饱嗝说:“念在同乡的份上,孤封你为上将军。命你奉旨刮地皮,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肥差呀!可孤王我掐指一算,你不好好刮地皮,居然拜倒在一个毛丫头的石榴裙下了。你瞧不起孤王是不是?莫非那小丫头的身材比我好?”

乌恩奇暗笑,但凡是个女孩子,身材肯定比龙好,这条老龙如此问,显然他实际上并不生气。

乌恩奇叩首道:“尊王在上,您的大恩后辈小子没齿难忘,但……”

霸海王打断了乌恩奇的话,晃着头说:“‘但’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孤告诉你,孤的霸海国就是一条贼船,你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就难喽。孤给你两条选择。其一,孤用百万分之一的实力跟你打,你若赢了,随便你走。其二,孤的日子太无聊,你给孤王弄点儿乐子,孤一高兴,也可以把你当屁放了。你选一,还是选二?”

乌恩奇毫不犹豫的伸出了两根染血的手指。

这一天的午后,比扬卡冒着霏霏冷雨赶回到船屋的时候,在她们的船屋旁,摩肩接踵的无数魔族,无不伸长了脖子,做愕然状,更有许多夜族豪绅夹杂与其中,形同呆鹅。除了这些惊讶的围观者,另有上千名霸海国的乞丐们背着麻袋,在东十九区的浮桥上排成了蜿蜒的长队。在长队的一端,凯瑟琳娜婆婆领着一群影族的小姑娘们果然正在用箩筐往船屋里收钱。

见到这般光景,比扬卡捂着嘴乐不可支。可是她在船屋的主舱里找到乌恩奇的时候,乌恩奇的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正对着一块泥巴捏成的镜子愁眉苦脸。

“你怎么了?”比扬卡担心的问:“你骗老龙王的钱,被他咬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在废弃教堂里,他一口咬定:想找乐子,那得拿钱啊!可是霸海王在魔都**之扉里刮地一万多年了,当真不是个缺钱的主儿。于是乎,霸海王一声令下,他麾下的乞丐们立刻扛着麻袋,给雾族送过来了整整五船铜板。

钱是不缺了,但如何为霸海王找乐子,却让乌恩奇挠头不已。乌恩奇本来不乏智计,但如何讨好一条龙尤其是像海迪亚这样久居富贵荣华之地,视千年兴衰如过眼云烟,早就于温柔乡里见惯了风花雪月的一条流氓老龙,乌恩奇却并没有好办法。乌恩奇直言,他甚至想不出一条在**沸腾的魔都里盘踞了一万多年的老龙,究竟还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

比扬卡歪着头说:“像你这么诡计多端的家伙,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感到为难呀?”

乌恩奇摊手。知人者智,所谓的智者就是那些善于推测同类想法的人。

但比较遗憾,乌恩奇是人,海迪亚是龙,乌恩奇虽然擅长推测人的意图,对流氓老龙的意图究竟为何,却懵然无知。

“既然你这么为难,”比扬卡拍手说:“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每一次总是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也要为你尽些心思。”

乌恩奇连连点头,他转而询问起比扬卡与第十魔王会面的事情。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和第十魔王富马波第的会面波澜不惊,最终又以第十魔王惊慌之下咬断了舌尖,鲜血狂喷不止而顺利告终。

“一摸一样的招数中了两回,依旧弄不明白状况,富马波第可真笨哪!”比扬卡评价说:“星族怎么就会奉他为王呢?”

比扬卡回房间换衣服去了,始终跟在乌恩奇的身边,却一直都不说话的丽娅踢了乌恩奇一脚,痛得乌恩奇直咧嘴。

“你欺骗主君。”丽娅责问说:“明明不发愁,为什么装?”

乌恩奇压低了声音,解释道:“雷霆净空者海迪亚是真正的神龙,如果他肯帮忙,解除掉比扬卡和你身上的诅咒就有希望了。我相信,即使那条老龙不肯出手,他总会知道那种诅咒的本质,至他少能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为了让老龙肯帮忙,比扬卡出面讨他的喜欢,不是比我更适合吗?”

丽娅听了乌恩奇的解释,就不再追问了。她把目光注视在乌恩奇面前的泥巴镜子上,这面泥镜,祖灵太一专门为乌恩奇亲自捏造而成,称其为“祖灵镜”。按说这件祖灵镜应当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器,可是任凭乌恩奇和丽娅百般揣摩,他们始终也没发现祖灵镜究竟有何奥妙。

“泥巴镜子怎么用呢?”乌恩奇狐疑的说:“难道要在上面抹点水才能照人?”

丽娅操纵着风卷来了清水,均匀的淋在祖灵镜上。平滑的泥面吸满了水,果然变得明鉴如镜,但是乌恩奇和丽娅对着它照了半天,镜中所显示出的不过就是他们的对影而已。

“魔母希罗是世间最大的骗子,她的捏造出的泥镜能是个什么好玩意儿?”乌恩奇叹息着想:“魔母的一根汗毛,比我大腿都粗,她拔下一只鳞片,都能给我当船划。对于魔母的力量,我毕竟还是在心中有所贪图,所以才对着一块烂泥巴大费脑筋。那个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她一定涎着一张坏笑的脸,正在偷着讥诮我呢!”

乌恩奇察觉了自己对力量的贪欲,于是抛下那块烂泥巴,拉起丽娅去吃午饭了。过了片刻,换上了织命师法袍的比扬卡来找乌恩奇和丽娅,然而人去舱空,只有一面水汪汪的泥镜摆在桌面上。比扬卡走上前,在祖灵镜中,她看见有一朵摇曳的冰莲正在泥塘中绽放。那朵冰莲玉雪可爱,可是它没有藕和叶,只是一朵被折下来的莲花,孤零零的插在漆黑的淤泥里。

“那两个家伙搞什么鬼?”比扬卡不解的想:“弄了一面照不出人的泥巴镜子,不怕把桌子弄脏了吗?”

第二十二节 拾遗温泉谷

由于收来了如同小山一般的铜板,今天船屋的伙食格外丰盛,有烤鱼、腌鱼、熏鱼和美味的土豆泥。

饱餐了一顿土豆泥的乌恩奇,心满意足的向凯瑟琳娜婆婆问道:“婆婆,咱们船屋挺奢侈嘛!居然还吃得起土豆?”

在灾难深重的第十魔域,从天而降的白河淹没了所有的农田,紧接着一场魔阳天劫将陆地上的草木都炙成了焦炭,星蓝古陆颗粒无收。这个冬季,魔都**之扉里任何除了鱼和水藻以外的食物都可以卖出天价。

因为兴奋,凯瑟琳娜婆婆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浅了,她双手合十,絮絮叨叨的说:“感谢圣灵,赐我食,求祝福,赐我力!首相大人,听说您是皈依了圣教的异族,感化您弃恶从善,圣灵真是太伟大了!不瞒您说,我们餐桌上的土豆,那就是圣灵赐于我们的奇迹呀!”

乌恩奇笑道:“哦,那是什么样的奇迹呢?”

凯瑟琳娜婆婆说:“您可能会不相信,但这千真万确。在圣都**之扉北面的温泉谷,那里有一片土豆田,天劫以后,庄稼都绝收了,但我们部族的女孩子们发现只要在心里向圣灵祈祷,就可以在那片土豆田里挖到土豆。心越诚,挖到的土豆就越多,我们就是靠着温泉谷的土豆才坚持到现在。这一定是慈悲的圣灵在庇佑我们。”

乌恩奇当然不相信原魔界里有什么奇迹。在全知之雾里,乌恩奇看得清清楚楚。原魔界形似蛋壳,但更确切的说,它好像是一只千疮百孔裂纹遍布的碎瓷罐。混沌裂隙在一刻不停的滋生和扩大,天际白河又在不停的在向原魔界里注水。为了掩盖原魔界的真面目,以及整个世界即将走向崩溃的真实,原魔界至始至终都被布设在无边的幻象中。

整个原魔界,处处都是幻象。魔阳只是魔月,白昼只是黑夜,所谓的魔阳天劫不过是十三颗没什么热量的魔月同时升上了夜空。星蓝古陆上的草木和庄稼其实完全没有被焚毁,只是所有的智慧种族都被幻象所误导了,错以为古陆上颗粒无收。换言之,温泉谷的那些土豆本来就埋在地里,只是幻象掩盖了它们而已。

乌恩奇暗自冷笑,但受迫于魔母的威胁,他不方便把残酷的真相说出来。

乌恩奇信口开河道:“婆婆,我知道了,我怎么会不相信奇迹呢。我有办法能让田里的土豆收获得更多一些,您就放心吧,那些土豆绝对能让我们部族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把它们挖出来卖,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在这个时候,比扬卡端着一份晚餐,笑容可掬的走过来。依据雾族的族规,雾族的昏君在场的时候,绝不能有第三个人开口。凯瑟琳娜婆婆很识趣的走开了,丽娅就没有那么识趣,但比扬卡和乌恩奇都在的时候,她从不说话。

“我怎么看见漫天都是牛在飘呀,谁把它们吹上去的?”比扬卡嬉笑着说:“神通广**力无边的首相大人,你又有什么好玩的馊主意了?”

乌恩奇把凯瑟琳娜婆婆的话转述了一遍,比扬卡听了,丝毫也没有显得惊讶,她把一根鱼骨举到面前,幽怨的说:“我已经吃了三个月的常鱼宴了,要是能把那些土豆挖回来,感动得我都要哭了。”

乌恩奇皱了皱眉,在全知之雾里的所见所闻,他从来没向比扬卡提及过,她也从来没有过问。但在魔阳天劫之日,他要带着一只亵渎怪到雾海里朝圣,这般把性命当成儿戏的举动,比扬卡也只是一笑了之,根本没有表示过反对。或许她看得穿命运,但如此淡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乌恩奇问道:“昏君陛下,你曾经对我说,你把圣灵打哭了,在那个贼的脑袋上敲了个大包。你是不是曾经去过雾海,见到过那片雾和迷雾中的冰释山?”

“你现在才知道问我,真迟钝!”雾族的昏君笑道:“十年前,圣都**之扉里尽人皆知,紫云岚商会的小姐安妮阿布洛特是从迷雾里回来的魔鬼。安妮阿布洛特,就是我呀!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我早就知道了。”

乌恩奇笑道:“难怪你不拦着我。雾海一行,我可真是长了见识!只是那个小贼如今对我纠缠不放,让我有点头疼了。”

比扬卡说:“与她真心相待就好了。圣灵是我们的牧者,是我们所有人的灵智所化。就像她说的那样,我们有多邪恶,她就有多邪恶,我们有多残忍,她就有多残忍。但反过来想,我们有多纯真,她就有多纯真,我们有多善良,她就有多善良。面对她的时候,你就是在面对自己,所以不要用恶意推测她,那样你心底的恶,会让你受到无穷无尽的惩罚。”

乌恩奇道:“可是,那个贼说,她要利用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比扬卡笑道:“我猜呢,在你最真实的意愿里,你肯定是把自己的性命当成是一件可利用的工具了。‘信以发志,致命遂之。’不就是你常说的话吗?”

乌恩奇勃然变色,比扬卡的话,无疑刺痛了他。

乌恩奇虽然屡屡以二流货色自居,但实际上,他迫切的想要做出些什么,要证明给自己看,要证明给亲爱过他的人,证明给他的仇敌和对手,证明给这凉薄亦残忍的世界,证明给那弱肉强食又忘仁负义的历史长河。

乌恩奇一脸不忿的望着比扬卡,过了许久他才泄气的说:“原来如此……原来我只是在面对自己心中的恶。可是,当真如此吗?我觉得,她确实要把我当成是可利用的棋子。”

比扬卡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说:“圣灵,她是个贪玩的小可爱。不尊重她,她也不生气;把她打疼了,她也不恼。她来求我,我挺愿意答应她的;我若是不答应,她大概会抛下一句‘我再也不跟你玩了’,然后就撅着嘴巴,找别人帮忙去了。”

乌恩奇苦笑不已,相由心生,圣灵在比扬卡的眼里是个贪玩的小可爱,但在乌恩奇的眼里绝对是个无比阴险的大贼。

圣灵让乌恩奇为她卖命,去勾引“傻蛋的棋子”,与三界的万恶之源做交易,就好比与狼为伴,与虎谋皮,绝对会被吃得连跟骨头都不剩。譬如比扬卡,大概就是因为她和她出身的家族答应了圣灵的请求,所以她才成了黑阳的宿主,身负无边的罪孽,被极恶的诅咒所纠缠,那就是与邪神做交易的苦果。

乌恩奇对比扬卡说:“我们人类历来信奉‘敬鬼神而远之’。你说的那个小可爱,就是她把我们舟人的先祖骗至此间,让舟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甚至子子孙孙都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里。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她亦是善;我即便死了,也绝不会为虎作伥。”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到了黄昏之时,乌恩奇独自爬到桅杆的望台上观看魔都的日落,一只三足的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与他共享此刻的宁静。

乌恩奇用手指点了点乌鸦的尖嘴巴,道歉说:“刚才我太冲动了,凡事不用想那么多,我们还是想办法把温泉谷的土豆挖回来吧。”

乌鸦点头,啄了乌恩奇的手,这只灾难深重的手,被圣灵咬了以后,又被龙喷上了口水,最后还被调皮的乌鸦啄了,其运道可谓悲惨至极。

第二天清晨,眼里布满了血丝的乌恩奇兴冲冲的闯进了雾族昏君的卧房,把他想了一整夜的主意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首先,他要去一趟雾海,用瓶子把全知之雾装回来。雾海之上的全知之雾可以驱散原魔界中的幻象。以“全知之雾”作为原料,请工匠制作一盏“全知之灯”。

然后,在一个无风的夜晚,用全知之灯照亮整座温泉谷,调动所有的雾族成员开着船屋赶到温泉谷,在一夜之间挖走山谷里所有的土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看似万无一失。

比扬卡披着头发,从暖暖的被窝里探出头,迷迷糊糊的问:“我昨晚问过凯瑟琳娜婆婆了,她们挖土豆的时候是在九月,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土都冻了,怎么去挖土豆呀?”

千虑一失的乌恩奇张口结舌,睡在比扬卡旁边的丽娅,再一次笑出了声。

乌恩奇佯怒道:“不许笑!我肯定……有办法了!我们用火球术轰炸山谷,把土豆烤熟了,再挖出来。怎么样?是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吧?”

为了达成这个完美的计划,这一天的午后,丽娅驾驶着黑舟,载着乌恩奇,飞越了千里焦土,来到了魔都**之扉北侧的曲桥峡。曲桥峡里有一处隐蔽的山谷便是温泉谷,由于洪灾和魔阳天劫,曾经在这片山谷里开垦和种植的魔族早已弃其而去,如今的温泉谷成了一块无主之地。

乌恩奇和丽娅从黑舟上跳下来,在冰封的大地上驻足远眺。温泉谷里并没有温泉,光秃秃的山谷被积雪覆盖,在山谷的中央只有一片方圆数百顷耕地,曾被天劫焚毁,此刻又被严寒冰封。

第二十三节 巨匠与疯子

冰封的溪谷里人迹罕至,呼啸的寒风刺骨凛冽,夹杂着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皑皑的白雪早已掩盖了所有的生机,那一处处焦黑的枯木以及枯木之上悬挂着的千奇百怪的冰凌仿佛仍在述说着温泉谷曾经遭遇的劫难。

乌恩奇顶着寒风,四面环顾,他十分确信他所看到的这处山谷不是实景,而是幻象,但魔母布下的幻象是如此之逼真,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全部都在提供虚假的回馈,身处此间,真与伪,虚与实,美与丑,善与恶根本无从分辨。

就像矗云山下燃烧了三万余年的幻火,人人都知道那只是幻火,可是无论魔族、妖灵还是人类,都对那片幻火之海束手无策。乌恩奇摇了摇头,不依赖神奇的“全知之雾”,仅凭他的神智和力量根本无法在原魔界的幻境中找到“真实”。

乌恩奇从衣袋里取出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子,瓶中就是他刚刚在雾海里取回来的“全知之雾”。

隔着那只水晶瓶,乌恩奇看见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温泉谷。在宁静的夜色中,温泉谷里果然有三处温泉,温热的溪流冒着滚滚的白气在山谷里洹洹的流淌,由于温泉和地热,温泉谷的土地并未结冻,甚至还有些零星的绿草顽强的在溪流旁生长。把装着“全知之雾”的水晶瓶从眼前拿开,山谷里依旧天光大亮,寒意入骨,又是一幅生机尽灭的惨状。

乌恩奇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暗想:“用幻象迷惑饥寒交迫的魔族,然后赐下‘奇迹’,果然是慈悲的圣灵呀!这种胡作非为的邪神,比扬卡那傻丫头,居然说她是小可爱!唉,她简直傻得可爱!”

乌恩奇把装着“全知之雾”的水晶瓶收好,对丽娅说:“丽娅,这是一块神迹之地,你向天翼龙祈祷,然后伸手到冰雪里,看看能不能摸到土豆。”

丽娅侧着头,满脸都是怀疑的神情。但她依言撩起裙摆,跪在冰雪里,把双手伸入冰雪中,虔诚的祷告。

乌恩奇关注的问:“丽娅,除了冷以外,你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疼!”丽娅猛地把手从冰雪里抽了回来,顺手还拖出来了一只正在行凶的土拨鼠。

乌恩奇把那只胖墩墩的土拨鼠拎在手里,暗想:“这家伙足有十斤了,肥成这样,想来它没有受到幻象的影响。温泉谷里没人收庄稼,居然让土拨鼠胖成了小肥猪,这可真是圣灵赐给我的一道美味的下酒菜呀!”

然而,行凶咬人的土拨鼠被丽娅放走了。她继续跪在冰雪里,一边祈祷一边摸索。过了一会儿,丽娅果然从地下摸出了土豆。亲眼看见丽娅成功的获得了奇迹的恩赐,乌恩奇也蠢蠢欲动,他箕坐在地,默念着“小贼快把土豆交出来”,然而他在冰雪里摸了半天,除了双手被冻僵了以外,什么也没摸到。乌恩奇嗤笑了几声,只好就此作罢。

确认过了全知之雾的效果,检验过了废弃田地里的土豆,乌恩奇又带着丽娅探查了温泉谷的地形。温泉谷形如簸箕,三面环山,西面通往曲桥峡在曲桥峡里有一条宽阔又崎岖的古道,古道向东连着珍珠山,向西南方向通往但丁半岛和半岛上的魔都**之扉。

行动前的侦察几近完美,乌恩奇乘上黑舟,丽娅操纵着劲风抹去了他们在温泉谷里留下的行迹。接下来,他们就要赶回魔都**之扉,雇佣工匠制作“全知之灯”。

这一天的下午,乌恩奇和丽娅拿着从阿方索那里买来的小本子,很方便的就在东五区找到了盖世之匠奇达芬的豪宅,豪宅之外门庭若市,光是贵族的豪华飞舟就不下几十艘,泊满了附近的港口。

乌恩奇他们在大宅的门口排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奇达芬大师的管家。管家傲慢的扬起下巴,不冷不热的告诉乌恩奇,想要与奇达芬大师会面,需要先预约,预约费五千枚星石币,另外还要拿出一件珍贵的原材料献给奇达芬大师,以此证明他们作为访客有足够的财力和诚意。

乌恩奇冷笑道:“我自上域来此,可谓见多识广,还从没见过哪一个靠手艺吃饭的平民,居然如此大牌。”

管家亦冷笑道:“我也从未听说,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堪称盖世之匠。你没有诚意就请离开这里,你没看见后面还排着长队呢吗?”

“盖世之匠?”乌恩奇耸肩道:“这世上还真有些家伙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我有样东西,你把它交给奇达芬,他要是能做出来一个同样的,我跪在他门前给他当拴马石。他要是做不出来,以后就别自称是盖世。”

乌恩奇说罢,从怀里摸出一面泥巴镜子扔在管家的面前,不顾而去。

走在前往码头的路上,丽娅问乌恩奇:“异端,天翼龙的镜子,你怎么随意给人?”

乌恩奇说:“鬼才知道那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我都把它砸得粉碎,扔掉过无数次了,可是每一次只要我稍不留神,它就会完好无损的重新贴到我胸前。我才不信那个奇达芬能做出一面同样的祖灵镜,让那个狂妄无知的老东西瞧瞧天翼龙的手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自居工匠技艺盖世无双。”

丽娅问:“我们何必又要走,留下来看看他震惊的样子不更好吗?”

乌恩奇笑道:“那倒也是,不过万一他是个不识货的家伙,可能反倒要奚落我一顿。我何不耍帅之后一走了之,反正解气了就得了。那个老家伙不差钱了,也不差名声,我估计他肯定无心为我们制作一盏全知之灯,我们还是趁早去疯子迪高那里碰碰运气比较好。”

这一天的黄昏,乌恩奇他们走了许多冤枉道,才在西北九区里找到了疯子迪高居住的独门小院。疯子迪高的小院前门可罗雀,院门外的石阶上也生满了厚厚的青苔。乌恩奇走上石阶,对着沉重的石门敲了许久,院内寂静无声,根本没有人过来开门。

乌恩奇失望的回过身,在街道的对面,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坐在花丛中向乌恩奇张望。乌恩奇走上前,摘下帽子,礼貌的向那个女孩子问道:“我的姐妹,对面是迪高先生的居所吗?里面好像没有人。”

那个女孩子微笑着说:“迪高叔叔就在家里面,他不喜欢被打扰。如果你有事,可以写一封拜帖从门缝投进去,有个八、九天的工夫,他大概能看见。”

乌恩奇撇嘴道:“八、九天的工夫,黄花菜都凉了。没有别的办法能见到他吗?比如说我放火烧了他的房子。”

那个女孩子不屑的说:“这个办法之前就有人用过了,迪高叔叔不想见你,就算被烧死了,他都不会出来见你。另外他是渊族,不怕火。”

渊族便是深渊炼魔,他们确实不怎么怕火。另外,深渊炼魔和六翼天魔素来不睦,一只深渊炼魔敢于孤身住在六翼天魔控制之下的大都市里,实力想必非同小可。如今的乌恩奇可没有自信敢在一个渊族疯子的面前放肆,何况他又不是为了打架才来。

乌恩奇挠了挠头,不经意间,他注意到在那个女孩子的身边摆着一只万花筒,万花筒只是用普通的黄铜打造的,但做工却十分精美。

乌恩奇的眼睛转了转,对那个女孩子说:“你的万花筒,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乌恩奇便将万花筒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可是仔细一看,乌恩奇却被惊呆了,这只万花筒的外壁上不知有多少个面,也数不清有多少条线。但是所有的这些面和线,居然没有任何一个规整的弧面,没有任何一条笔直的轮廓,只有许许多多不规则的弧面和轮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连接在一起,虽然不规则却流畅得令人叹为观止。这件黄铜和玻璃制成的万花筒,明明是人力雕凿而成,竟仿佛是出自造化的鬼斧神工。

乌恩奇倒吸了一口冷气,对那个女孩子说:“你的万花筒就是迪高先生的作品吗?他真是一个天才,也真是一个疯子。世上竟有如此精湛的技艺,竟有如此追求完美的工匠。为了求得他的一件制品,别说等上七八天,等上一年半载也完全值得。”

那个女孩子听了乌恩奇的话,脸色微变说:“假如迪高叔叔听了你的话,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做一件什么器物?”

乌恩奇说:“名字并不重要,疯子才不会关心这个。我来拜访迪高先生,想要请他帮我制作一盏全知之灯。在圣域里有许多可怕的幻境,那些幻境极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却因为熟视无睹,而误以为那些假象才是真实。所以我需要一盏全知之灯,用来驱散那些幻境,发现圣域里的真实。”

那个女孩子点头说:“嗯……我也觉得,直线并不是直的,弯曲才更直接,更接近完美无瑕……我可以借你一支笔,你写一封制作物的说明,投在对面的门缝里。要写清楚你的住址,迪高叔叔若是对全知之灯感兴趣,他会在第一时间给你回信。迪高叔叔要价很高,而且不许还价,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二十四节 龙的逐客令

乌恩奇写好了拜帖和制作物说明,依言投进了对面的门缝里。

在回程的路上,丽娅问:“异端,她就是迪高吗?”

乌恩奇长叹了一声说:“没错,疯子迪高就是她。我万万没想到与盖世之匠齐名的另一位工匠大师,居然是一位孤独的天才少女。我忽然觉得我已经太老了,荒废了太多的时间。因为虚度了光阴,所以至今也没有一样技艺能真正拿得出手。”

“不!”丽娅很诚恳的说:“你的剑法好,仍然有十三岁时的水平。”

乌恩奇恼羞不已,心想:“丽娅死丫头,你这是夸我呀,还是在损我呀!不错不错,我的剑法果然还停留在十三岁的水平,未有寸进,亦未曾荒疏。”

乌恩奇和丽娅回到东十九区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在魔都**之扉的东十九区,根本没有什么固定的建筑,只有供魔族们往来的浮桥和搁浅在浮桥两侧浅滩上的大大小小的船只。在东十九区,住在海船上的魔族全都贫寒而粗鲁,这里的治安也极差。仅仅是为了一个眼神或者半条腥臭的咸鱼,就有可能导致杀身之祸。换言之,这里的命,格外的不值钱。

乌恩奇驾驶着黑舟,停靠在影族船屋的甲板上。驾驶黑舟要使用魔能,如今乌恩奇的体内也有了充裕的魔能,驾驶这种星族通用的飞空船,已经不成问题了。

船屋里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乌恩奇和丽娅回来了。他们两人沿着甲板走向船舱,在主舱的门口有两个影族的小女孩正拄着短弩聊得热火朝天。

一名小女孩说:“南妮,我在这里一点也不习惯,还是星音谷最好了。都怪讨厌的黑乌鸦和那个该死的野蛮人,我们究竟还要在这种地方装多久?”

名叫南妮的女孩子说:“我倒不怎么讨厌咱们的女王,只有那个野蛮人最不是东西,就是他害得我们骨肉分离。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哥哥和弟弟们在影城里过得好不好,我好想他们。不过,海琳,幸好还有你,要不然我就更孤单了。”

南妮和海琳继续聊着,她们大抵是在想念她们远在影城的家人,以及抱怨乌恩奇害得她们不能与家人团聚。

听了她们的话,乌恩奇略感困惑,随即便恍然大悟。海琳和南妮都是星音谷影族部落的遗孤,不过听她们的话语,星音谷影族部落根本就没被灭族,她们的家人只是去了影族在影之次元里建立的都城影城,而她们这二十几个女孩子,从一开始就是在集体演戏给乌恩奇看。

乌恩奇暗自叹息,心想:“她们这苦肉计演得可真好哇!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这些丫头片子们在串通起来糊弄我。祸患常积于忽微,智勇多困于所溺。菲比斯那个混蛋,这一定是他安排的!他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萝莉控?”

身为萝莉控,乌恩奇故意顿了顿脚,惊扰了两个正在发牢骚的小女孩儿,然后迈开大步走上前说:“喂,你们两个,不好好守夜,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南妮和海琳连忙站起身,满脸惊慌的向乌恩奇行礼。

小姑娘南妮看了看乌恩奇的脸色,虽然乌恩奇打算故作不知,但南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恼怒,被吓哭了,不停的抽噎。另一个小姑娘海琳就表现得很不错,她扣上扳机,用短弩指着乌恩奇,颇有一幅英雄救美的架势。

乌恩奇敲了她们两个的头,含恨道:“以后不许骗我!也不许再说比扬卡的坏话,听见了吗?”

南妮和海琳全都点头,不过她们俩并没有看着乌恩奇,而是把目光投在了乌恩奇的身后。乌恩奇以余光回视,在他身后,丽娅摆出了一幅要杀人的表情。

乌恩奇心中一凛,暗想:“是了,原来你也是那边的人。虽然你对我情真意切,对比扬卡也忠心无二,但毕竟你是他送到我们身边的卧底。在这艘船屋里面,究竟还有谁可以信任?”

乌恩奇怅然的反思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一位邮差便送来了疯子迪高的回信,回信的内容乌恩奇已经猜到了,疯子迪高只醉心于技艺,对制造物的用途和原料是否有问题毫不挂心。疯子迪高同意制作“全知之灯”,但是要提供重要的原材料“魔鬼雾”一吨。此外,疯子迪高不但手艺登峰造极,索要的费用也登峰造极,一盏全知之灯的制作费用高达二十七万星石币。

如此离谱的价格让乌恩奇连连咋舌,他和比扬卡要是拿得出这笔巨款,何必还去温泉谷收土豆?只是价格高也就算了,用水晶瓶装上一瓶子“全知之雾”虽然不难,但收集一吨“全知之雾”,乌恩奇得亲自到雾海的幻雾里跑多少趟才行呀?

乌恩奇拿着疯子迪高的回信左思右想,虽然原料的要求离谱一些,但二十七万星石币请迪高制作一件足以传世的全知之灯,并非是亏本的买卖,怎奈乌恩奇实在拿不出这笔钱。

乌恩奇拿着疯子迪高的回信来找比扬卡,她居然早早就出门了,据说是去了北十区的废弃教堂。

把比扬卡引见给独角蓝龙海迪亚本来就是乌恩奇的主意,但比扬卡抛下他自己去面见霸海王了,还是让乌恩奇有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乌恩奇驾驶着黑舟顶风冒雪离开了东十九区,斜穿魔都**之扉的贫民区,来到了北十区废弃教堂的大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废弃教堂里鼾声大作,教堂的外面几个霸将正在放懒,他们看见乌恩奇就不怀好意的指了指门口的木牌。木牌上写着:“从此君王不早朝,蓄意打扰者,需自寻黄土葬衣冠。”

乌恩奇托着下巴想:“为什么是葬衣冠?是了,谁敢进去打扰,吵醒了老龙,被他一口吃了,想要下葬就只能是衣冠冢了。这牌子挂在这里,估计比扬卡也在这儿吃了闭门羹。那条老龙,他根本就不打算帮助我们吗?”

乌恩奇黯然的离开了废弃的教堂。此刻,飘飞的朔雪将魔都**之扉光怪陆离的种种色泽都掩盖在积雪之下,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灰、白二色,灰是惨淡的愁云,白是落寞的寂寒。

天上仍在下雪,说明比扬卡依然停留在室外,这是她身上如附骨之疽一般的诅咒。可是比扬卡会在哪里呢?乌恩奇左右看了看,在北十区的墓园里有一黄土曾经是乌恩奇的坟墓,假如比扬卡猜测得出他的意图,也领会了老蓝龙对她的拒绝。她大概会到那墓碑前,独自神伤。

乌恩奇抖落了身上的雪,迈着大步来到了寒冷的墓区,他在墓区被冰雪包围了的树丛中找到了他曾经被埋葬过的地方。在刻有“异族勇士乌恩奇之墓”的石碑前,乌恩奇果然看见一个穿着织命师长袍的女孩子,背靠着他的墓碑,独自低泣。

乌恩奇走上前,将她揽在怀中,安慰她说:“没关系的,我们再去想别的法子。那老龙不肯帮我们,我们正好有机会靠自己的力量挑战自己的命运了,不是也挺好吗?”

比扬卡低泣说:“我其实早就不想挑战什么了,你为什么不能放弃呢?”

乌恩奇以平静的语气说:“我不相信有命运这种东西,倘若命皆前定,我们还何须降生到世间?既然命非前定,无论多么渺茫,我们总还有希望。三个月前,我预知到了我在宿命里的终局。我会带着舟人返回太阳升起的地方,让舟人们安居在凝月之乡里,然后我和我至亲的人会遭遇不测,我和她们将被埋葬在一个叫清平镇的地方。”

“那个悲哀的预知,在三个月前曾经令我茫然失措,近乎癫狂,所以我才执意要去雾海里朝圣。在全知之雾里,我同时看见了升起的黑阳和因为黑阳离体灵魂流散而痛苦不堪的你。我那时才知道你并不是黑阳,也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要编造那种凄苦的谎言。”

比扬卡抬起头,以泪眼望向乌恩奇。

乌恩奇继续道:“比扬卡,你也曾见过那片全知之雾。‘求渡者,当不畏迷途,永持初心,方可登达雾海之彼岸。’正是因为惦念着你,我才能从雾海里活着回来。人世间,除死无大事。死了去黄泉,我也一定会保护你。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别那么早放弃。即使你放弃了自己,我依然绝对不会放弃你。”

朔雪一直在飘,及至时阳西斜,乌恩奇才再一次乘着黑舟来到了西北九区疯子迪高的宅院前。这一次,他带着比扬卡直接在宅邸对面的花丛里找到了那名拿着万花筒的女孩子。

乌恩奇摘下帽子,鞠了一躬说:“我的姐妹,托您的福,我今早收到了迪高大师的回信,可是制作费用也太高了,只是制作一盏灯,怎么也不需要二十七万星石币啊?”

那女孩子瞪了乌恩奇一眼说:“我都跟你说了,迪高叔叔要价很高,而且不许还价。你们听不懂人话吗?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这只是成本价,工钱还没往里算呢,已经便宜你们了!”

比扬卡不死心的问道:“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昂贵?”

那女孩子扳着手指头把繁复无比的制作工艺跟乌恩奇和比扬卡从头开讲,直到时阳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她才把工艺的概况讲了一小半。

乌恩奇听得两眼金星闪耀,连忙摇手说:“我说尊贵的小姐呀,不,伟大的迪高叔叔。我不想要那么繁琐,也用不着完美无缺,我急着用,求您行行好,帮我制作一个简单点儿的,能用一两次的就行了。”

也许是因为她们三个人都说话了,吵架变成了必然之事。

迪高叔叔发怒了,愤然道:“那不行,你们不想完美无缺,我还不想砸了我的招牌呢。想要便宜的,你可以去找奇达芬。对了,今天早上奇达芬派家仆给我送来一封信。信上说,有个不守规矩的同行踢了他的场子,拿了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出来的东西难为他。奇达芬决定不要盖世之匠的名头了,从此闭门谢客,钻研技艺。他让我小心一些。那个不守规矩的坏小子是不是你?”

第二十五节 债主再登门

与疯子迪高的交涉以失败告终,无法可想的乌恩奇和比扬卡只得乘上黑舟,穿越风雪赶回东十九区的船屋。

黑舟顶着暴雪在狂风中飞行,为了避寒,比扬卡化身成了乌鸦的形态,钻进了乌恩奇的袖子里,只在袖口处露出头,饶有兴味的观看着魔都的雪景。

“袖子里暖和吗?”乌恩奇问:“你清晨起来,就去找那条龙,是不是已经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黑色的乌鸦不高兴的回答道:“哇哇,哇……”

乌恩奇笑道:“别不高兴嘛,我知道你以毕日乌的形态也能说话的。”

“我想弄一个热闹的庆典,”乌鸦开口道:“比如在东十九区的海上搭一个超大的舞台,请净空龙过来客串演剧,船屋里的女孩子们各个都特别擅长演戏。让她们全力配合净空龙,他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净空龙一定看够了歌舞剧,但我估计他没登台演出过,偶尔尝尝鲜或许会让他很开心。讨厌,反正是不成了!”

乌恩奇看了看袖中的乌鸦,不禁有些想笑。如今塔克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雾族部落里只剩下影族的老弱病残和一百多名被收留的流浪儿。目前,船屋的收入只有四个来源,乞讨、偷盗、占卜和表演。

乞讨和偷盗不必说了,在贫民区里占卜自然赚不来什么钱,影族能歌善舞,但她们的表演太过俗套,上不了台面。如果请霸海王过来演剧,不但扩大了她们的影响,还能吓退各种前来滋事的流氓和恶徒,看起来两全其美。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说明雾族的昏君也动了不少脑筋。

乌恩奇捏了乌鸦的尖嘴巴说:“我知道你的意图了,但你太小瞧了一条龙。那老龙号称雷霆真主,雷霆尽扫千般恶,万里明空无纤尘。你的小心思瞒不过他,他未必不高兴演剧,但是一定不高兴被你当傻瓜一样利用。这事儿不成也好,如果他下定决心要捣乱,他有无数办法能把戏演砸。他在台上随便吼上几嗓子,不等散场,咱们大家就都要被吊到绞刑架上了。”

漆黑的乌鸦不吭声的啄了乌恩奇的手。

风雪越来越大,好在乌恩奇驾驶着的黑舟也飞抵到船屋的上空。可是远在几百米的空中,乌恩奇就察觉到事态有异。他们的船屋没有泊在浅滩里,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层层叠叠的数十道风障将船屋包裹的严严实实,在风障之内,难以计数的风刃和风牙发出凄厉的呼啸,仿佛成千上万的刀刃在挥舞,仿佛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流星般攒射。在风刃和风牙的间隙中,又有数百柄短剑闪耀着金色的火光御风而行,好似一只只金色的灵燕在暴风中矫健的飞驰。

风障魔法和以风御剑的剑技,显然这是出于丽娅之手。

然而见此情形,乌恩奇却颇为气恼。丽娅对风系魔法的使用粗鄙不堪,只是凭借着庞大的魔能装装样子罢了,以风御剑倒是还算新奇,但那剑上的金火却是典型的花架子。金色的火艳看似堂皇耀目,威力无穷,究其本质却不过是将红火、黄火和蓝火以微妙的比例参杂在一起,真实的热度其实远逊于蓝火,中看不中用。

“丽娅那死犟的丫头,我得好好指导指导她了。”乌恩奇气恼的想。

然而黑舟飞得更近了一些,乌恩奇却哑然失笑,在层层叠叠的风障里,在金色火剑和无数风刃和风牙的掩盖下,有一柄暗影般的短剑仿佛疾走的灵蛇,在风障中无声无息电掣星驰。那只短剑之上燃着无形玄火,剑刃留下的火迹看似杂乱无章,如若山间的乱云,但却如恢恢的天网,疏而不失,杀机深藏。

“不周云乱!”乌恩奇恍然大悟的想:“丽娅那家伙,她以‘风’代‘气’,已经能把气剑术的剑意和剑招化用出来了吗?真是了不得呀,还特意用风障和金火作为掩护。嗯,够狡猾,颇有乃父之风。”

乌恩奇欣然的大笑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在船屋曾经停泊的位置上,还有百十号债主在那里大呼小叫,他们的一百多张嘴巴都在叫骂着同一个词还钱!

乌恩奇一阵牙根痒痒,同时暗骂自己糊涂。前天他们收钱收得太招摇,这些债主们也都耳聪目明,立刻就找上了门。被丽娅收在风隙里的五船铜板固然可观,可是跟阿布洛特家的十三亿金币的负债相比只是杯水车薪,何况这可是用来哄老龙高兴的钱,胆敢乱花不怕变成龙的盘中餐吗?

乌恩奇满心懊恼的召唤出八面铁剑,他的八面铁剑是灵契之剑,可随心变化。乌恩奇将八面铁剑握在手中,铁剑暴涨至十丈长,乌恩奇勉力挥之,堪堪劈开了丽娅构筑的风障,惊险的将黑舟停靠在了船屋的甲板上。

在船屋的甲板上,以风魔法和剑技守护了船屋一整天的丽娅面色惨白,好似风中的残烛。船屋里其他的几个有些战力人,幽灵法鲁格、冰族席德尔、星族贝蒂、魅族雪莱、角族特雷德,以及那些他们从雾玫镇带过来的影族女孩子们全都剑拔弩张的严阵以待。凯斯琳娜婆婆麾下的影族和被收容的魔族流浪儿们,则在忐忑的观望着,毕竟比扬卡的债务对他们来说事不关己。

看清了这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乌恩奇的心里却又觉得暖暖的。虽然从雾玫镇跟着他们一起来到魔都**之扉的这些人来路都不正,但他们对比扬卡却都有足够的真诚。

乌恩奇跳下黑舟,扶住丽娅,责怪道:“你这样耗费魔力,嫌命长了吗?有人来捣乱,怎么不让他们流点血?”

丽娅咬着唇不说话,她的护花幽灵插嘴道:“该死的异端,你发什么邪火?丽娅小姐已经尽力了。你若有本事,你来把他们赶走!”

围住船屋的这百十号人,全都是债主,打不得,骂不得,糊弄不走,也招待不起。毕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地之大义。乌恩奇听了法鲁格的质问,手握剑柄,无言反驳。倘若他的斗气和造化法仍在,或许还有些办法,可是在此刻,他劈开丽娅的风障都勉为其难,根本无法凭借蛮力破局。

乌恩奇环顾了周围的众人,此刻欠了十三亿外债的罪魁祸首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仍然半死不活的躺在一张摇椅上闭目呻吟,似乎命在旦夕。

乌恩奇走上前悻悻的说:“阿布洛特先生,怎么应付债主,我们都是外行,您应该有办法吧?”

克米特阿布洛特冷冰冰的回答:“没有。”就好像欠下巨债这桩事情,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乌恩奇威胁道:“老先生,我不是威胁你,假如你不给我们出点主意,我就把你交给他们。你别误会了,我对你可从来没有一分敬意。”

“请便!”克米特阿布洛特面不改色的说:“你把我交出去,安妮绝不会原谅你,她也会怪你冷血薄情。”

乌恩奇极想给这歹毒的老家伙一刀,送他去见慈悲的圣灵,但克米特阿布洛特说得丝毫不差。比扬卡柔善,聪慧,随性,她对自己的事情其实并不十分坚持,但若是乌恩奇出卖了她名义上的生父,比扬卡必定不会原谅他。

乌恩奇拍了拍袖中的乌鸦,叹道:“老先生,我真是不明白,你身为魔都的首富,怎么会欠下那么多高利贷。你究竟有什么想法,你说一说,我们也能配合你。你若是一言不发,我们只能干着急。”

克米特阿布洛特冷哼了一声,睁眼道:“你觉得我曾经有多少财富?十三亿金币,不过是阿布洛特家财富的百分之一。他们以为架空了我,污蔑安妮是从雾海里回来的魔鬼,就能把我的财产都侵吞了吗?那是做梦!除非他们立刻来与我签下契约,承认安妮是阿布洛特家族的继承人,否则我绝不还债。谁私自掏腰包,把债还了,我就继续借贷。”

克米特阿布洛特的笑容像毒蛇一样阴冷:“不来与我签下契约,我就跟他们继续拖下去。我借的都是利滚利的高利贷,若是拖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阿布洛特家族的所有人都会资不抵债,被卖做奴隶!哼!我就不信,他们敢跟我耗着,反正我死到临头了,什么也不在乎。”

“你就不怕他们派人杀了你吗?”乌恩奇摸着脑门上的冷汗问。

克米特阿布洛特阴森森的笑着说:“想杀我,让他们来呀!我克米特阿布洛特可不是无名鼠辈,我若死了,谋杀我的那一方肯定一个铜板也甭想得着。哈哈,他们都盼着我快点死,连你也一样,可惜我死不了,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不见到最可爱的安妮醒过来,我绝对死不了!”

乌恩奇吐了一口气,暗想:“这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记代价,也不惜鱼死网破。可怜!可叹!只是他却把我和比扬卡害惨了,被这一大群债主缠着,我们俩还怎么有所作为了?”

第二十六节 龙神的剧本

就在乌恩奇对围困船屋的一群债主们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听见船屋外面的浮桥处传来了令人惊悚的破碎声和嘈杂的喧哗。

乌恩奇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一头硕大的独角蓝龙背对着船屋,站在雾海的浅滩上,而在东十九区作为道路的浮桥则被踩得稀巴烂。浮桥都被踩烂了,浮桥上的债主们还有好吗?

独角蓝龙伸出大爪子,从浅滩里拎起了一个全副武装的魔族,未作丝毫停留的扔进嘴里,只听得“咯嘣”一声,仿佛咬死了一只跳蚤。刚才还在趾高气扬的叫骂着的债主们以及他们的护卫全都吓得呆若木鸡,但老蓝龙舔了舔嘴巴上的血,探出爪子又抓起一个,往嘴里一扔,又是“咯嘣”一声,一个魔都**之扉里著名的放债人就此成了龙的甜点。

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地大义,但在不受控制的强权面前,天地大义犹如狗屁。

围住船屋的那帮魔族四散奔逃,但流氓老龙胃口正好,它张口吐出一道雷霆,准确的命中了一个魔化以后想要飞走的魔族。那个魔族一头栽进雾海里,老蓝龙过去补上一脚,顿时成了一具蓝汪汪的肉饼。发飙的霸海王犹在撒野,但一位夜族的少女,展开狭长的黑翼,急速的飞到了老龙的面前。她举手凭空一拉,如同小山般的独角蓝龙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雾海里。

但它是一条真龙,金鸡独立站在海中,虽摔而不倒。

独角蓝龙海迪亚用大爪子揉了揉鼻子,喷着粗气说:“小黑鸟,你居然能拉动孤王,这怎么可能!?吼吼~挺有趣!”

夜族少女比扬卡胆怯的答道:“尊敬的神龙,我无意冒犯您,只是……”

独角蓝龙打断了比扬卡的话,追问道:“你的源流之力,为什么拉得动我?孤王乃真龙,无生无死,超脱于源流之外;逍遥长存,不为伪神裁定之宿命干扰。你却拉得动我,莫非你比傻蛋和淘妮更强?”

比扬卡壮着胆子说:“我抓得住您的宿命,大约……您在将来会舍弃真龙之身,迷恋上一个女孩子。我只是猜测,您不要生气,也许正是因为您的舍弃,如今的您才会被宿命所侵扰。”

独角蓝龙张大了嘴巴,巨眼一翻道:“你说,有朝一日孤王居然会迷恋上你们太一族裔的雌性?哇吼吼~笑死我了,孤王怎么可能喜欢上小跳蚤。对了对了,你快说说,那个雌性漂不漂亮,她在哪里?”

比扬卡略作思索,歪着头说:“远在天边……”

独角蓝龙接口:“近在眼前?”

比扬卡绷着脸道:“不,比天边还远。与您纠缠在一起的宿命,我实在看不清楚。或许我心情好的时候……您若是吃了我,三界之中就再也没人能给你指引了。”

独角蓝龙连忙把伸出了一半的大爪子藏到了背后,仿佛在挠痒痒。

“哈哈,小姑娘好有意思,孤王十分中意你。”独角蓝龙海迪亚陪出僵硬的笑脸道:“方圆三十万千米之内,无论是谁动了与孤王有关的心思,孤王都能感应得到。你的主意蛮不错的,孤王才特意来此,为你解难。对了,你说圣域里哪个女子最美丽?”

比扬卡愣了一下,回答说:“圣族最美丽的女孩子,我想因该是幽族的公主沫沫。”

独角蓝龙点了点头,伸出大爪子抓住了冲上前想要保护比扬卡的乌恩奇。

“刮地上将军,”独角蓝龙吼道:“你说,三界之中哪个女子配得上孤王?”

乌恩奇咋舌,此时他说谁,那就是在坑谁呀!

乌恩奇想了想,故作沉吟道:“世上哪有女子如此毓秀,倘若有,或许就是冥河公主吧?”

独角蓝龙哈哈大笑:“很好,很好!这是孤王刚才花了十秒钟,编出来的剧本,叫《巨龙之冬》。岁终之前,这幕剧一定要上演,你们可不要辜负了孤王的期待!”

独角蓝龙海迪亚随手扔出了一片写满了文字的龙鳞,丢下乌恩奇,摇头摆尾的飞离了东十九区。

经过流氓老龙的一番闹腾,阿布洛特家是债主们估计再也不会来闹事了。安下心来的比扬卡和乌恩奇以及丽娅在船舱吃过晚饭,就开始阅读龙鳞上文字。

独角蓝龙海迪亚花了十秒钟编成的剧本,大致如下:

魔都**之扉里有一只英勇无畏的巨龙名叫海迪亚,他劫富济贫,神通广大,英明神武,仪表堂堂,是魔都里穷苦民众的唯一的希望,更是万千魔族少女们的日思夜想的白马王子。魔都**之扉里还有一个万恶的大领主叫富马波第,他贼眉鼠眼,老气横秋,穷奢极欲,无恶不作,他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在魔阳天劫以后的那个寒冷的冬季,魔都**之扉里饥民相食,苦不堪言,但万恶的大领主富马波第却仍然对魔都里的民众百般盘剥,继续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

巨龙海迪亚愤然带领着魔都**之扉里的市民们揭竿而起,他们推翻城墙,打破等级封锁,击溃了大领主富马波第手下中看不中用的星天骑士团,经过浴血奋战占领了内城的灵台要塞。巨龙海迪亚搬到了**之晶,砸碎了圣殿,把富马波第揍得一佛出世,二佛涅。

万恶的大领主富马波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他兄弟纳格雷德的小女儿沫沫公主许配给了巨龙海迪亚。从此万恶的大领主富马波第被赶出了魔都**之扉,巨龙海迪亚和美丽的沫沫公主就在水晶建造的宫殿里,过上了幸福美满的快乐生活。

比扬卡看罢霸海王的神剧本,两眼金星闪耀,几乎有一种要撞死在墙角里的冲动。仅仅是剧情颠倒是非,狗血而无聊也就罢了,在剧本的末尾,霸海王海迪亚还特意声明,一定要邀请第十魔王富马波第和第九魔王纳格雷德的女儿沫沫公主参加友情演出,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乌恩奇拍着比扬卡的肩膀,同情的说:“女王陛下,我们去给海老大磕头赔罪,请他赶紧收回成命吧。这幕剧上演以后,我们雾族在整个星兰古陆可就出名了。作为一族之主,你若不被愤怒的第九圣王和第十圣王凌迟处死,我就去上域把沫沫公主抢过来,让她穿上圣洁的婚纱给老龙做新娘子。”

比扬卡欲哭无泪,恨声道:“简直欺人太甚,哼!我就给他重写一份剧本,就叫《屠龙之冬》。他愿意演不演,不演我还不伺候他了呢!”

比扬卡气呼呼的坐在桌旁,挥着鹅毛笔,忙着改写剧本。乌恩奇不想打扰她,于是便离开了比扬卡的房间,沿着甲板步上船屋的艏楼。

夜族船屋的艏楼宽阔却矮小,船首没有安装撞角,只有两座老旧的弩炮是船屋仅有的防卫武器。在两座弩炮旁站着一位影族的女孩子,她是船屋的哨卫。乌恩奇走到她的面前,她的个头只到乌恩奇的胸口,又瘦又小,看上去弱不禁风。

乌恩奇暗自摇了摇头,阔步走到弩炮前,用手掌擦去上面的积尘。

那名女孩以脆生生的嗓音说:“报告首席大臣,弩炮坏了很久了,一直没有修理,所以……”

乌恩奇阻止了她的辩解,他们的船屋的防卫松懈,纪律涣散,积弊已久,就如同是一盘散沙。以这批人手作为班底,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你没有松懈,很不错。”乌恩奇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道:“首席大臣,我就是海琳呀!您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乌恩奇笑道:“哦,原来是你。怎么,你每次都值夜吗?”

海琳道:“我喜欢影弩,所以乐于守夜。在星音谷的时候,部族里的男人多得是,他们都不允许我们女孩子碰影弩,说是晦气。现在就好多了,我们每人都有一只影弩,再也不用怕那些坏人了。”

听了海琳的话,乌恩奇不禁回想起在雾玫镇的时候,塞西莉曾经用影弩偷袭他,影弩射出的暗影箭不但威力强大,而且无声无息难于防范。影族的影弩确实是一种难得的利器。

乌恩奇感兴趣是问:“你们现在有多少张影弩?”

海琳自豪的答道:“我们星音谷部落原本是影族的大部落,有二十六张影弩,都配给我们了。凯瑟丽娜婆婆她们只是小部落,总共才有六张影弩,还被叛徒伊娜和妮娜偷走了两张。要不是我们的影弩多,她们才不会加入我们呢。”

乌恩奇向海琳要来了她的影弩,仔细的观摩,影族的短弩近乎透明,仿佛是凝固的暗影。纵使乌恩奇学富五车,他也弄不明白影弩射出影矢的原理,更不要说改造和仿制了。

乌恩奇把影弩还给了海琳,心中却颇有触动:每个种族之所以能生存,都有自身的生存之道,好比夜族擅用毒素,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好比影族专精于藏匿,他们的影弩用于偷袭更是事半功倍。舟人若是自高自大,只能固步自封,唯有以虚受物,以虚受人,尽取诸族之长,舟人才能在魔界中立于不败之地。

乌恩奇回到比扬卡的房间的时候,漆黑的女王已经把霸海王的剧本修改完毕。她把那片记录了原始剧本的龙鳞,递给乌恩奇,嬉笑着说:“这可是雷霆真主的逆鳞,是宝贵的不能再宝贵的原料。我们用它做点什么好呢?”

乌恩奇想了想,这片龙鳞足有脸盆大小,有三指厚,若是把它交给疯子迪高,肯定能制造出一件了不得的龙鳞软甲,只是这样做,流氓老龙可未必高兴。

乌恩奇岔开话题道:“你改好的剧本,能给我看一下吗?我不放心。”

漆黑的女王连忙把重新写好的剧本藏在了身后,但乌恩奇已经看到了,剧本的名字果然就叫《屠龙之冬》。

第二十七节 隆重之舞台

第二天一早,比扬卡带着丽娅,拿着新写好的剧本《屠龙之冬》到北十区的废弃教堂里拜会霸海王去了。胆小怕死的乌恩奇留在船屋里,叫来了所有主事的人在主舱里召开会议,商讨船屋的防卫事宜。

自从魔皇的法身船长塔克带着他的渊族和贲族离开船屋以后,雾族当中还能称得上战力的人寥寥无几。

星族贝蒂虽然练过几天剑术,血统也还不错,但她的血统尚未觉醒,无法化身成六翼天魔。冰族席德尔血统已经觉醒了,是一位相当强悍的剑士,可惜他与乌恩奇宿怨未了,不肯听他指派。角族特雷德虽然经历了血统觉醒,但角族的血统实在上不了台面,何况这个家伙过去还只是个混混。

幽族迪亚士,乌恩奇怀疑他是一位圣者,但这位功成名就,已经超脱了宿命的老酒鬼,成天都在酗酒和醉酒中徘徊。

至于魔都**之扉的前首富克米特阿布洛特和他的老伙计博舍尔,他们一个将死不死一个颤颤巍巍,全都不受乌恩奇调配。

除了他们几个以外,船屋里的成年人只剩下了魅族雪莱,她成天捧着一只鱼缸,对鱼缸中的那尾小金鱼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无论怎么看,这位肌圆肤润的魅族魔法师都不是打架的好手。总之,这些家伙全都不中用,把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似乎还比不上丽娅自己。

班底如此,乌恩奇不禁摇头叹息。如今,忠诚于雾族昏君的最可靠的战力,似乎只是塞西莉带着的那些影族小女孩们,她们人手一张影弩,一轮攒射下来,寻常之辈根本难以招架。只是可惜,塞西莉、南妮和海琳她们对影弩并不熟稔,完全发挥不出这种利器应有的威力。

乌恩奇把目光投向凯瑟琳娜婆婆,她所带领的影族尽是些老弱病残,她们因为无力自保,所以才在魔阳天劫的时候,投靠了初来乍到,无处落脚,却拥有一群彪形大汉的雾族。如今本莎芭号的船员都离开了,她们正人心惶惶。

“婆婆,”乌恩奇对凯瑟琳娜说:“女王陛下比您想象得更强,她拉得住一条龙,实力可见一斑。所以您大可放心,我们雾族绝对不会倒掉。”

由于雾族昏君的英勇举动,以及霸海国送来的五船铜板,凯瑟琳娜婆婆不住的点头。

乌恩奇趁热打铁道:“您的族人里,有没有熟悉影弩的弩手或者工匠,我想请他训练一下海琳她们,再对影弩进行一番改造,我们的影弩不太适合女孩子使用。”

凯瑟琳娜婆婆抽噎起来,抹着眼泪说:“要是伊娜和妮娜还在就好了,她们姐妹俩是我们部落最好的战士。为了筹备过冬的钱粮,那两个傻孩子不听劝告,去参加了赏金角斗。可怜的孩子,她们俩去了西南四区,好似羊入虎口。呜呜呜……”

凯瑟琳娜婆婆老泪纵横,哭得乌恩奇一头雾水。他询问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了事情大概的经过:

在魔都**之扉的西南四区,有数十座死斗竞技场。那些死斗竞技场无论大小,无一例外都归属于由都市大亨们掌控着的角斗联盟。在魔都的每一个黄昏,这些竞技场里都要上演一场场惨烈的死斗和激情的豪赌。

按照角斗联盟的规矩,想要参加决斗场里的无限制死斗,首先要缴纳十个星石币,通过角斗联盟的资质审查,成为一名角斗士。成为角斗士以后,再按照资质审查的实力,每名角斗士会获得一个基础的点数。

角斗士可以向角斗联盟提出申请,向点数更高的角斗士发起挑战。每一次挑战都是一场无限制的死斗,若是获胜,将获得对手所有的点数;若是失败了,只有两个下场战死,或者乞饶,沦为联盟的奴隶。沦为奴隶的角斗士可以支付赎金买回自己的自由,但累积点数要清零,也就是除了负债以外,将变得一无所有。

虽然危及生命和自由,但每一名参与死斗竞技的角斗士都可以在角斗联盟里将任意多的点数兑换成星石币,一个点数换一块星石币,角斗联盟对此严守信誉,从不拖欠。

死斗竞技虽然能暴富,但那只是一个美妙又残酷的圈套,影族姐妹伊娜和妮娜带着影弩去了死斗竞技场,她们连胜了十几场,名噪一时,但是她们还不及收手,就将身体和自由全都输进去了。凯瑟琳娜婆婆将这件事说给乌恩奇,显然是希望他能搭救她们。

“去那种地方赚钱,她们疯了吧!”乌恩奇冷笑道:“我虽然没去过死斗竞技场,也没接触过角斗联盟的人。但想想也猜得到,那些家伙们绝不是善辈。我不嫌自己命长,我可不去那种地方趟浑水。”

凯瑟琳娜婆婆还要说些什么,但乌恩奇厌烦的赶走了她。船屋的主舱里冷了场,静得怕人。

良久以后,贝蒂小姐才耸肩道:“首相大人,我记得,你原来的时候可不是一个冷血的家伙。伊娜和妮娜的事情,你当真不想管了吗?”

乌恩奇说:“大小姐,我可不像你那么天真。凯瑟琳娜的部族早就对外宣称,伊娜和妮娜是叛徒,她们的所作所为与部落无关。若只是失陷在角斗联盟里,何至于如此。她们的做法让我联想起凯奇的事情,那两姐妹十有**投靠了妖灵,虽然不一定是自愿的。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余力营救她们,贸然行动会不但会害了我们自己,更会让她们变成两具尸首。”

乌恩奇的话让船屋的主舱里更加安静了,但幽灵法鲁格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两眼放光说:“异端,我对死斗竞技场有些印象,山中老妖说不定就藏身在那里,我要去杀了他!”

片刻以后,暴走的幽灵被冰魔席德尔冻在了冰块里,混乱的防务会议无果而终。

这一天的午后,比扬卡和丽娅回来了,召集来众人宣布:雾族获得了霸海国的巨额资助,马上要开始筹备在东十九区建造一个巨大的露天剧场,在岁末上演舞台剧《屠龙之冬》。以后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要与东十九区的治安官沟通,要清理出一片海域建设露天剧场,要抓紧时间排练和宣传,还要尽快的将温泉谷的土豆都收回来。有了足够的粮食,女孩子们不再挨饿了,她们才能安下心排练剧目。

“这些都好说,”乌恩奇忍不住问道:“海老大要演《屠龙之冬》?我没听错吧,是屠龙!”

比扬卡兴奋的笑道:“没错,就是屠龙,你不觉得有趣吗?让一条巨龙主演《屠龙之冬》,圣都里的绅士小姐们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趋之若鹜。为此,海老大十分满意,他现在还在傻笑呢。他的霸将们会全力配合我们,这幕《屠龙之冬》一定能成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雾族会日进斗金,再也不用为衣食发愁了。”

乌恩奇怀疑的说:“海老大没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吗?他出钱又出力,演的还不是他的剧本,怎么想这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比扬卡嘻嘻道:“哪有什么奇怪的要求?你想得太多了,你要像我一样,只往好处想,只有这样才能勇往直前。对了,海老大给了我一份名单,他要我们按照名单邀请客人。这个任务最容易不过了,就交给你去办,好不好?”

乌恩奇接过名单一看,霸海王要邀请的客人个个都是声名远扬,如雷贯耳。名单上的第一位客人是艳名远播的幽族公主沫沫,第二位客人是幻灵界的界神“祈愿之灵”,第三位客人是第一魔王“千臂魔灵”塞恩斯,第四位客人是魔皇塔克艾贝隆,第五位客人是号称“**星空”第十魔王富马波第,第六位客人是第九魔王“冥河魔主”纳格雷德,第七位客人是……

乌恩奇两手一抖,将这份长长的名单掉在了甲板上。

乌恩奇两眼发直的反问道:“女王陛下,这还叫没有奇怪的要求啊?这个任务算容易的,那你给我换个更难一点的任务行不行?我愿勇挑重担,绝不推脱。”

比扬卡合手拜道:“神通广大的首相,我说错了嘛。海老大对我讲,邀请客人的任务只有你才能完成,请你无论如何帮我这个忙。”

乌恩奇两眼翻白,他把掉在地上的名单捡起来,重新看了看,心中却豁然开朗。名单上的客人固然都声名显赫,权重一方,但此时乌恩奇的背景和身份也并不一般。他是舟人七大世家的嫡子,师从征远军元老坞中仙,他跟魔皇塔克艾贝隆是结义兄弟,他只需狐假龙威,邀请来这些客人并非难事。

乌恩奇仔细的又想了想,更觉得此事可行,不但可行,而且是天赐良机。试想,如今的雾族以孱弱的班底,何时才能在魔都**之扉里展露头角?

雷霆净空龙海迪亚确实是在帮助乌恩奇,他假意要寻乐子,不肯放他离开。实际上老龙却是在慷慨解囊,要为乌恩奇和比扬卡创造出了一个广阔的舞台,又替他们招来一位又一位非同寻常的观众。

不久以后,乌恩奇和比扬卡就将于万众瞩目之下,在一个空前隆重的舞台上粉墨登场。他们的所作所为,将在人生之中谱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必将在魔都**之扉里掀起一波惊涛骇浪。

第二十八节 联军与船厂

这些天,为了筹备舞台剧《屠龙之冬》,雾族的昏君诸务繁忙,她不但要组织人手在东十九区搭建起可供巨龙演出的露天大剧场,还要指挥影族的那些女孩子们抓紧时间排练,同时还要与霸海国的霸将们沟通,运送物资,制作道具和演出的服装。贝蒂大小姐和丽娅作为昏君的左膀右臂,自然忙得不亦乐乎。

倒是乌恩奇闲了下来,成天对着要邀请的贵宾名单咳声叹气,不知揪下来了多少跟头发。乌恩奇估摸着,再揪下去他就要变成秃顶了。很多事情,只是想没有任何益处,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天的清晨,乌恩奇挽胳膊撸袖子,提着一张影弩,扛着雷霆真主的逆鳞,背着一麻袋星石币,再一次来到了西北九区疯子迪高的大宅前。

大宅对面的花园里并没有人,宅院里却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乌恩奇透过门缝向里瞄,虽然“疯子”迪高不缺钱,但他的院子里却连一位仆人也没有,只有许多魔像正不知疲倦的在工作室里抡着锤子和凿子,一刻也不停歇的忙碌着。

曾经坐在对街花丛中的那个女孩子这会儿换上了厚实的工匠服,戴着套袖,系着围裙,她的头发全都盖在帽子下面,看上去少了些少女的美丽与可爱,却多了一分麻利和干练。

察觉到被人偷窥,那名渊族少女怒气冲冲的,拎着白炽的铁锤出来问罪。

“又是你!”渊族少女一锤子砸过来,气哼哼的说:“我的条件已经说过了,二十七万星石币,外加一吨‘魔鬼雾’,否则别想让我给你制作魔鬼灯。”

乌恩奇陪笑,将影弩、独角蓝龙的逆鳞、第八魔王的门牙、还有一麻袋星石币放在了“迪高叔叔”家的门槛上。

“叔叔请息怒,”乌恩奇说:“这是五十万星石币,不成敬意。我不但要制作‘全知之灯’,还想拜托您用雷霆真主的逆鳞制作一件软鳞甲,用狂王的门牙制作一只指环,另外想请您帮我们改造一下影弩,我们需要更轻便,扣动扳机更方便的强弩。”

“别叫我叔叔,我不是迪高,我是他的助手,你可以叫我助手小姐。”渊族少女不高兴的说:“我从不制作武器,这是我的规矩。用一片龙鳞做鳞甲,那我得用多少时间才能把它分成千万片?狂王的门牙我也不感兴趣,我只做魔鬼灯!其他的制作,我没空儿!”

乌恩奇可以肯定疯子迪高就是面前的女孩,不过既然她愿意被称为助手小姐,乌恩奇也没必要非得揭穿她。

乌恩奇纳闷道:“您为什么对‘全知之灯’那么执着?”

助手小姐说:“你不觉得吗?整个宇宙里其实并没有物质,只有无数虚无的弦。因为是弦,所以才能共鸣,能沟通,能缠结,能息息相连。如果你帮我弄来一吨魔鬼雾,借助那些雾,我将会了解到宇宙的真实。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情更重要?”

乌恩奇诺诺连声,看起来这位疯子叔叔果然有些疯病,幸好“全知之雾”在雾海里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是来回运送略微麻烦一些罢了。

乌恩奇拍着胸脯说:“你早说嘛!那种雾包在我身上,您想要多少,我就给您送来多少,耗些时间而已。不过我要‘全知之灯’有急用,您先帮我弄一个半成品,我用完了就送回来,请您继续制作。其他的几样东西,还是要请您费费心,毕竟您可是千年不遇的大宗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是助手小姐听了乌恩奇的奉承之词,依旧拒绝道:“我说没空,就是没空!除了魔鬼灯以外,我别的都不做!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忙着在花园里喝茶?”乌恩奇反问。

助手小姐不悦的说:“那是前几天,那时我闲得慌,现在我很忙。你没听说吗?圣皇授意大领主富马波第,在紫云岛重建大船厂。要集合圣域里所有的能工巧匠,整合各族战舰的优点,制造出性能远超过妖灵云帆舰和舟人无当飞舟的超级战舰。这件事情交给奇达芬主持,我本不想和参和庸人的俗务,但对抗妖灵我也有份,设计船锚的任务我接下了。”

这个时候才想起造船,远水解不了近渴,乌恩奇丝毫不以为然。

助手小姐又说:“对了,你听说了吗?星族、幽族和炎族最近达成了同盟,要尽弃前嫌,组建联军,我们圣族终于要开始伟大的反攻了。”

“反攻?”乌恩奇闻言,笑道:“妖灵的确失了先机,但实力未损,现在就想反攻,未免操之过急了。何况在圣族的历史上,多族联军历来都有调配失当的致命缺陷,贸然出击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助手小姐瞪了乌恩奇一眼说:“这次可不一样,以前我们每次围攻舟人的矗云山,妖灵都会派出云帆舰队从中作梗。但我听说舟人和妖灵最近不知为什么原因彻底决裂了。妖灵的云帆舰在白河上到处追踪舟人的无当飞舟,舟人的无当飞舟也放开手脚开始劫掠妖灵的运输船,他们打起来了。没有妖灵做外应,这一次星族、幽族和炎族一定能血洗矗云山,绝了舟人这个后患。”

乌恩奇瞠目道:“怎么?三族联军不是打算反攻第十一圣域收复塞萨洛基要塞,却是要进攻舟人的矗云山?”

助手小姐说:“那当然了,舟人是我们的死敌,唯有彻底消灭了他们,我们圣族才能彻底打通上域和下域之间的往来。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守住圣都**之扉。我听说联军初春就要出征,那个时候正好是舟人播种的时节,就算打不下来矗云山,也要困住他们,让他们没时间种田,没办法打渔,活活饿死那些万恶的蛮子!”

乌恩奇面色铁青,舟人和妖灵之所以彻底决裂了,自然是因为他驾着无当飞舟载着魔皇和炎魔王子,在冰释山前拦截了妖灵的云帆舰队,使妖魁卡努莱曼不得不在冰释山下与魔皇塔克埃贝隆决斗,两败俱伤。

虽说是两败俱伤,但魔族历来各自为政,魔皇塔克埃贝隆受了伤,受影响的只是渊族和沌族,以及被他们控制着的魔廷,其他的各个魔国完全不受影响。但妖灵族千万年来政教合一,妖魁掌控着一切权利,一旦妖魁卡努莱曼失去了对部下的绝对掌控,八柱妖帅和三十六妖将的忤逆和野心,就成了他的心腹之患。妖灵的大举进犯因为妖魁受伤而偃旗息鼓,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因为魔皇塔克埃贝隆的搏命之举,魔族确实赢得了时机,但是与乌恩奇的预料相反,魔族没打算趁机夺回失去的领地,而是想要对魔域中的那根钉子矗云山动手了。对于力图促使魔族与舟人联盟的乌恩奇来说,这恰恰是事与愿违。

乌恩奇脑门冒汗,在心中暗骂:不错,我真是太幼稚了。我以为妖灵势强,魔族和舟人势弱,所以魔族与舟人联合抵御妖灵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却大错特错了,我太高估了舟人的分量,也太低估了种族斗争的残酷。魔族可不觉得他们弱,魔族的人口一亿两千万,妖灵的人口七千余万,而我们舟人只有区区六十万族人。对于他们两族来说,吞掉舟人可比联合舟人痛快多了。

乌恩奇阴沉着脸,提着拳头。

助手小姐不晓得她面前就站着一位舟人,自顾自的说:“只要平定了矗云山,上域的物资运过来,集中在紫云岛,在盖世之匠的主持下,圣都**之扉里不乏能工巧匠,我们一定能制造出圣域里最好的战舰。”

“我没见过奇达芬,”乌恩奇冷笑着问:“身为工匠,他的技艺你怎么评价?”

助手小姐回答:“他的技艺往坏了说,像一名贵族骑士,高贵精致,上了战场却不顶鸟用;他的技艺往好了说,就像是一只骡子,虽然样样都好,却没法流传下来。因为除了他以外,再没有谁称得上是盖世之匠。”

乌恩奇看了助手小姐一眼,她对奇达芬的技艺颇有微词,但总的来说评价并不低,假如任由奇达芬主持兴建大船厂,在当世也许影响不大,但在后世恐怕当真会成为矗云山舟人的灭族之患。

思虑至此,乌恩奇更觉得心烦意乱。他来找疯子迪高,本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委托她制作“全知之灯”、“龙鳞软甲”和指环“狂王的大牙”,另一个目的则是要向她打听幽族公主的联络方式,好将舞台剧《屠龙之冬》的邀请函送到那位佳人的手里。但听闻虚空幻魔、六翼天魔和炎魔的联军要进犯矗云山,身为舟人的乌恩奇哪还有其他的心思?

乌恩奇满脸阴郁的回到东十九区的船屋,这时他才察觉:魔皇塔克埃贝隆最初的心思,其实就是要把他当成炮灰,当成压倒舟人与妖灵同盟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他才不惜抛出五百万星石币,亲自赶到魔都**之扉,引诱乌恩奇驾着无当飞舟载着他去雾海里拦截妖魁的舰队。

“混蛋!我被耍了!”乌恩奇愤愤的想:“我到了这处**沸腾的魔都,竟然为了钱,变得利令智昏了。不过,你们可别太小瞧我了!既然你不仁,莫怪我不义。玩儿阴的是不是?咱们走着瞧!”

第二十九节 剑非万人敌

乌恩奇在魔都**之扉里一直徘徊到深夜才回到了东十九区的船屋。如今的船屋彻夜灯火明亮,来来往往的雾族子民和霸海国的霸将们各个行色匆匆,想要找个能静思的地方也成了难事。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独自爬到桅杆的望台上,希望能寻得片刻安宁。然而在狭小的望台上居然还藏着一只幽灵幽灵法鲁格也在这里躲清静。

变成了鬼魂的灵族刺客瞥了乌恩奇,语气颇为生硬的说:“异端,您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对不对?”

乌恩奇自嘲道:“我的本领抵不了你一刀,二流货色而已,现在还贬值了。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客气,不像你呀?”

幽灵法鲁格说:“我和丽娅一直对您十分尊敬,《灵训》中说,‘知识好比是灵族走失的骆驼,无论多远,都要把它们牵回来。’你的学识浩如烟海,若是行走在灵界的土地上,每一位灵族都情愿向您顶礼膜拜。”

乌恩奇错愕了一会儿,感慨道:“我们人类看重治理,轻视知识。在人类的圣哲看来,治为本,识为末,学识和技巧不外乎是奇巧淫技,属于末学。可依我所见,只凭《灵训》中的这句话,灵族就有资本傲立于诸族之林。”

乌恩奇称赞了灵族的《灵训》,他和法鲁格之间的距离瞬间就缩短了。

幽灵法鲁格说:“我听丽娅讲,您是一位诸界智者,可以召唤《诸界遗典》。我可以向您求取知识之灵的薪传吗?”

乌恩奇坦然一笑,将《诸界遗典》赠送给需要它们的人,是诸界智者的本职工作。使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薪传”,赠予《诸界遗典》的同时,乌恩奇也会从受赠者那里分享到他们的学识,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

乌恩奇举起手,想要为幽灵法鲁格召唤《诸界遗典》,可是他心念一动,不由得想到:长久以来,他的身边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完全信任,但面前的这只鬼似乎可以。这个灵族的男孩出身贫贱,天赋甚佳,从小被训练成刺客,对外界的事物近乎一无所知,就像是纤尘未染的锋利刀刃。除此之外,他刚烈的性子也让乌恩奇颇为赞赏。

“法鲁格,”乌恩奇跪坐在幽灵男孩的面前,正色的询问道:“我有很多技能,比如说我是一名巫剑士。将觉魂分出一缕,淬成‘巫丸’。‘巫丸’是一个低次元的黑暗位面,它离体以后依附在灵契之剑上,是巫法力量的来源,亦是灵契之剑随心变化的根本。我的灵契之剑没有剑灵,你愿意舍弃游魂的自在,成为我的剑灵吗?”

幽灵法鲁格瞧了乌恩奇一眼,未作丝毫犹豫,便回答道:“我能获得新生,是因为丽娅,但从根源上则是因为你对我的宽恕。孤魂野鬼的自在有什么好依恋的?你既然需要我,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能手刃山中老妖,令我从怨恨中解脱。”

乌恩奇郑重的说:“那是自然,老妖屡次想要置我于死地,他不但是你和丽娅的仇人,还是迫害夜族的刽子手。即使我不想对付他,他也一定不会放过我。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早就想和他算清旧账了。”

“一言为定!”幽灵法鲁格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你的剑灵?”

乌恩奇从心中召唤出他的八面铁剑,倒持剑身,旋开剑柄,在铁剑的握把中飞出一线幽光,起在空中七寸三分,幽光之上托着一物,有鼻有目,无面无心,视之而不能识其形。

乌恩奇道:“这就是从我的觉魂中分裂出来的‘巫丸’,‘巫丸’之中有一处‘虚’的次元界,生灵无法进入,但你可以。你生魂已逝,智魂和觉魂融在一起,化成了念魂。进入那个次元界以后,敞开你的心扉,你的念魂就会与巫丸中的虚界融合,赋予它灵智。你的意志和记忆不会丧失,但从此只能持剑在我身边百丈之内徘徊,不能远离。”

幽灵法鲁格淡然一笑,他虚影一样的灵体飘忽而起,投向幽光中的“巫丸”,转瞬间就没入其中。幽光之上的那一物,有鼻有目,有面有心,变化成了一个灵族少年的外形。他从幽光中跳出来,活动活动肢体,向乌恩奇投来疑惑的眼光。

“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什么?”灵族少年把乌恩奇的八面铁剑拎在手里,抡着剑说:“我怎么好像又活了?”

乌恩奇气道:“快给我回到剑里去,你一个剑灵,跑到剑外面算是怎么回事?”

灵族少年执拗的说:“你还没向我解释呢,我这个身体是怎么来的?”

乌恩奇说:“那是黑暗化形,可算是死灵伪骸的一种。我修炼的是淤泥巫法,你的伪骸应当是泥之躯,没什么了不得的。倘若我修炼的是星耀巫法,作为我的剑灵,你的伪骸就是星耀之躯,那才厉害呢。”

新任的剑灵法鲁格奚落道:“我不像你贪心不足,泥之躯就好。我回到剑里去了,有了泥之躯,或许我的灵术还能用。”

持剑的少年被黝黑的八面铁剑吸了进去,铁剑从半空中掉落下来,被乌恩奇接在手中。但在铁剑的剑身之上已经凭空出现了无数道纤细的灵脉,正闪烁着清逸的梵光。

乌恩奇握剑在手,他的心意已经与铁剑中的法鲁格灵犀相通,对这柄灵契之剑的掌握也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但作为代价,他心底的秘密,也会被剑灵法鲁格感知到,他们从此心念相连。

拥有了一位可靠的剑灵,乌恩奇颇感欣喜,同时又不胜唏嘘。

因为修炼巫剑术需要有一位心意相连的剑灵,所以舟人的巫剑士通常都会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一同修习,同时立下誓言,倘若谁日后先走一步战死沙场,就舍弃轮回,寄宿在至交的剑中成为剑灵。乌恩奇也曾经与一位至交好友立下了这样的誓言,但他的那位至交却蠢迷心窍,自投幻火之海,沦为笑柄。

昔日矗云山七大世家中有四个著名的呆瓜,号称矗云四大傻:开阳废物,贪狼王孙,玉衡蛤蟆,瑶光烂货。

这四个家伙各有其蠢,开阳世家的乌某人,自命天才,名动一时。在冰释山战败后,其人弃剑习经藏,结果把自己练成了废物,百艺百穷,一蹶不振。

贪狼王孙麦拉斯,自信格物致其知,隔岸观火十三年,强令心爱的贴身女婢投幻火之海,以试真伪。那名女婢被幻火焚身烧成了焦炭,麦拉斯嚎啕大哭,自投于幻火之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玉衡蛤蟆阿莱夫,贱如狗,蠢如驴,却被廉贞宫的玉衡王当成了心肝宝贝。那一年,矗云诸王齐聚问天台论道,玉衡世子阿莱夫却跳出来公然骂天,于是他被“原魔界的天”变成了癞蛤蟆,至今供养在玉衡峰的芳芜园里,每日以飞虫为食。

瑶光烂货娜仁托娅,据说国色天香,号称瑶光天女,令矗云山各家的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们趋之若鹜。但她脑子有病,豆蔻之年竟在自己的脸上刺了“烂货”二字。从此再无一人前往破军宫求亲,曾经的天女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想起了这些故人,乌恩奇不禁暗自摇头。在矗云山,矗云七王固步自封,七大世家和二十八士族的青年一辈才俊寥寥,面对魔族志在必得的围攻,舟人的境况并不乐观。

“我父亲开阳王阿育奇是百战名将,逢战必胜。我弟弟巴木巴尔勇冠三军,智勇双全。”乌恩奇心怀侥幸的想:“只要天权王代钦和邬中仙那老家伙不从中掣肘,他们两人率领开阳世家,全民皆兵,依托白河之水、幻火之海和开阳峰的险要地势,抵御魔族联军应当不成问题。”

然而乌恩奇的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魔母曾经威胁过他,她说要让他的母亲“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辛辛苦苦将孙辈养大,他们又都先她而去”,倘若那个威胁即将应验,乌恩奇的父亲开阳王阿育奇恐怕……

乌恩奇回到自己的房间,连夜写了一封家书,然而此刻他却没有办法用造化法模拟光明法术“光雁传书”,这封家书怎么安全又快速的送到矗云山却成了一件难事。

乌恩奇思考了良久,他的无当飞舟此刻已经毁了,没有了那只快捷无伦的飞舟,他亲自赶回矗云山送信只是笑谈。在这种时候,或许求助于净土宗人族或许是个相对可行的办法,至少他们也是人类,应该不会坐视矗云山被魔族攻陷。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乌恩奇来到船屋的主舱找比扬卡,向她说明了情况。

“你想要回雾玫镇?”比扬卡有些不舍的说:“贝蒂小姐也想回去,不如你送她回去吧。顺便去一趟惊澜港,我们在孤鹜崖上的大图书馆也该找个人照看一下,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乌恩奇想了想,若说忠诚可靠,又脱得了身的人,似乎角魔特雷德比较合适他留在船屋里没什么用处,派去看守明知塔最合适不过了。

第三十节 家书抵万金

乌恩奇和比扬卡正在商议的时候,船舱外面传来了星鲸宝宝吵闹又欢快的叫声。过了片刻,影族女孩南妮飞快地跑过来,敲门禀报:来了一位高贵的小姐,自称要面见雾族的昏君以及万能首席大臣。

乌恩奇与比扬卡对视了一眼,听声音,在船屋外面闹腾着的星鲸宝宝不止一条。能把星鲸宝宝带到魔都**之扉的高贵小姐似乎只有两位卡芬家的小姐莫妮卡,亦或是她的陪读女仆莎琳娜。

恐怕是“恶毒的后母”来了!雾族的昏君拔腿要溜,结果却在船舱的门口与一位紫发少女撞了个满怀。

“安妮小姐,您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那名紫发少女摘下了无面面具,解除了面具上附加着的认知阻碍魔法,抱住了比扬卡的那名少女满脸都洋溢着快乐和幸福,眸如春水,面若朝霞,如瀑般的长发也变成了金光灿灿的明亮色泽。

这名女孩看上去像是莎琳娜,但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分辨出她是谁。

乌恩奇站在比扬卡的身后,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死胖子艾彦,他陪同莎琳娜一同来到了东十九区的船屋。这个胖子不简单,而且他来得正是时候。

乌恩奇向艾彦递了个眼色,悄然无声的领着他来到了船屋底层的一间密室,这间密室是乌恩奇的房间,这些天乌恩奇便在这里翻阅《诸界遗典》,冥思和发呆。

“你是来找我的吧?”乌恩奇开门见山的问。

艾彦向乌恩奇鞠躬,弯腰的时候他那肥胖的肚子几乎要贴到了舱板上。“世子殿下别来无恙!”艾彦恭敬的回答:“我来找您,带来了武弛宫给您的信函,请您过目。”

艾彦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双手捧给乌恩奇。乌恩奇接过信件,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信笺和一块映像水晶。

乌恩奇把映像水晶握在手中,用心念去感应里面的内容。

一幅清晰的映像出现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千万艘斜挂云帆的石舟在波澜滚滚的雾海上航行,一艘近千米长的超巨型石舰行驶于其中,那是妖魁卡努莱曼的战舰方圆号;一只狭长的飞舟从白水之下破海而出,呼啸着撞上了方圆号的防护结界;坚不可摧的防护结界在魔皇的金杖之下犹如片片飞花般飘散,而雾海三兄弟却破开结界踏上了方圆号的船艏。

魔皇塔克艾贝隆居中傲立,左边站着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右边站着舟人少年乌恩奇。

魔皇高声断喝:“卡努莱曼,可敢一战?”

雾海的映像渐渐散去,变幻为一位威严的舟人王者坐在武弛宫的王座上,在王座之下一位妖灵族的使者倨傲的仰着头,向那位王者逼问乌恩奇的下落。那位王者怒目圆睁,拍案而起,赶走了那个无礼的妖灵使者。

被记录的景象再次变换,座上的王者瞪着乌恩奇,沉声道:“小畜生,你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你若敢回矗云山,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被记录的映像完全散去,只有开阳王阿育奇的声音犹在乌恩奇的耳边回荡。乌恩奇深吸了一口气,他在雾海之上帮助魔皇袭击妖魁,具体的情况魔族中几乎无人知晓,但目睹此景的妖灵却何止万千?

妖魁卡努莱曼命人把雾海里的影像传给矗云山,以此向矗云山施压。矗云山的内部并不团结,其他的世家以此为借口对开阳世家发难,开阳王阿育奇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不让乌恩奇回矗云山,因为万一他回去了,连开阳王也很难保住他。

“我毕竟太天真!”乌恩奇恨恨的想:“塔克艾贝隆原本就不怀好意,他想造成一种既成事实般的错觉,让妖魁卡努莱曼误以为舟人已经与魔族联手了。我被他当成了猴耍。我本以为,妖灵势强,唇亡齿寒,舟人和魔族应当尽弃前嫌共御强敌,但魔族们却是另一番心思。能吞掉,何必还联手?能用武力胁迫,何必徒费唇舌?种族之间,只有拳头才能讲道理!”

乌恩奇放下映像水晶,拿起了那张信笺。这封信出自开阳王阿育奇的夜族宠姬黎茉尔之手,信中没说什么天下大事,只是告诉乌恩奇,他的父亲娶了第三位妻子,她是瑶光世家的女儿。

乌恩奇双眉紧锁,长叹了一声,在他的心中又生出了更多的不安。

按照舟人的习俗,舟人之王一生要娶三位妻子:长妻、正妻和少妻。继承王位的世家子嗣要同时继承先王的少妻,作为自己的长妻。之所以会有这种违逆伦常的习俗,完全是因为魔界中血统纯正的人类女性极度缺乏,而各大世家又对纯正的人类血统极为重视。习俗固然怪异,但它却能更好的维持人类血统的纯正以及血脉的延续,故而万余年来留存至今。

开阳王阿育奇正值壮年,他与他的第二位妻子夜族宠姬黎茉尔两情相悦。按照舟人的习俗,他不会如此早就迎娶自己的第三位妻子,除非他已经预感到时日无多。

乌恩奇把信笺和映像水晶收好,向艾彦道谢说:“很感激你为我送来了家信,魔族联军要进犯矗云山的事情,你们净土宗是不是早有所闻?”

艾彦道:“正如世子所言,我们宗人虽然流落在外,但矗云山的事情我们绝不会作壁上观。宗主早已命人将魔族的一举一动都通报给矗云山了,他让我来魔都**之扉,是要给您捎个话。宗主说,‘想要与您订下一个君子之约,他与您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若有逢面之虞,双方自行退避三舍,永世不必相见’。”

乌恩奇闻言愕然,谨慎的问:“你们净土宗的宗主,难道就是宏图城的那位荒天统领?”

艾彦肯定的答道:“是!”

乌恩奇起身踱了几步,心中颇为不解。但矗云山的舟人已经获悉了魔族的动向,让乌恩奇略觉宽心。

有朋自远方来,这一天船屋里举行了隆重的宴会,诸务暂歇,大家纵情欢歌。到了黄昏之时,丽娅来找乌恩奇,宣布了雾之国昏君的重要指示:从明天起,首席大臣乌恩奇配同莎琳娜到市民区里为星鲸募捐,若有意见,一概驳回。

乌恩奇瞪着眼睛说:“搞什么鬼!我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哪有心思陪着她们胡闹?再说,我如今是妖灵的眼中钉肉中刺,早就上了妖灵影舞者的刺杀名单,我根本不适合抛头露面。不算这些,我不是还要邀请老龙的客人,还要组织人手到温泉谷挖土豆吗?”

“我们是灵族,不是妖灵!”丽娅一本正经的纠正了乌恩奇的口误,不满的说:“反正是主君的命令,你爱去不去!”

第二天清晨,乌恩奇早早的换上了笔挺的衣装,又给两头星鲸宝宝都洗了个澡,给它们装上了特制的鱼鞍。这一天,时阳和灼阳升起得最早,虽然只是清晨,魔都之中却格外的明亮。戴上了面具的莎琳娜也早早的来到了船屋的甲板上,她把最爱贪睡的雾族昏君也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比扬卡穿着宽松的睡衣,揉着朦胧的睡眼,向乘在星鲸背上的乌恩奇和莎琳娜挥手致意,这趟募捐之行就此开始。

飞在高空中,沐浴着晨曦和煦的光,满心惆怅的乌恩奇不禁感受到了一种宠辱皆忘,海阔天空的错觉。他侧身望了望乘在另一条星鲸背上的紫发少女,向她打招呼说:“莎琳娜小姐,许久不见了……对了,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紫发少女轻声笑起来,反问道:“你猜呢?”

乌恩奇就是因为猜不着,所以才会发问。他上下打量与他并肩齐飞的紫发少女,以低缓的语调说:“我们人类有一首歌谣,我唱给你听。‘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深相待,兄弟还相忘。’”

听到这支歌的紫发少女猛然转过头,她的目光仿佛寒阳的清辉。

“所以你想说,人类有一个典故,叫‘李代桃僵’。”紫发少女不悦道:“桃李不言,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紫发少女抖动星鲸的缰绳,她乘着的星鲸宝宝拍起前鳍,飞到乌恩奇的前面去了。

乌恩奇后悔不迭。雾玫庄园里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显然是李代桃僵之计,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但乌恩奇说得太直白了,像他这样的一个外人却直接的掀开谜面,无论他面前的是莎琳娜,还是莫妮卡,都会因此而恼怒。

乌恩奇想了想,反正他已经把面前的紫发少女惹火了,不如干脆问得更明白些。

乌恩奇催动坐骑,与那名紫发少女并行飞驰,厚着脸皮问道:“莎琳娜小姐,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您和莫妮卡,究竟谁更美丽?”

乘在星鲸上的紫发少女讶住了,许久才回答道:“您为什么这样问呢?问女孩子这样的问题,不是很失礼吗?我只是莫妮卡小姐的陪读,她当然比我更美丽。”

“昔日我在矗云山,所识佳丽若过眼云烟。”乌恩奇近乎冲动的说:“但我不觉得,世上会有哪一个女孩子比你更美丽。”

“你这样称赞我,我都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莎琳娜莞尔笑道:“漂亮的女孩子,往往嫉妒心十足。如果莫妮卡小姐没有我美丽,她就不会待我那么好了。你不要乱猜了,我不是卡芬家的小姐。”

第三十一节 诸界之馈赠

及至天光大亮,乌恩奇和莎琳娜已经交过了入城税,来到了魔都**之扉富商云集的东四区。

东四区设有恒温结界,终年温暖如春,这里的道路清一色以大理石铺地,宽阔的街道上一尘不染。常青的乔木、盛放的花朵和五彩缤纷的“不灭明炎”将整个街区点缀得像是一座巨大的花园。在花园般的东四区里,到处都是精美的雕塑和音乐喷泉,每一处街角都有舞女和吟游诗人在表演,更有许多在此作画的艺术家和流连忘返的旅人。

来到魔都**之扉的东四区,连日以来心境灰暗的乌恩奇都被深深的陶醉了。然而,东四区虽然美丽,乌恩奇他们却并没有在此久留的权利。

乌恩奇和莎琳娜乘着星鲸宝宝来到了东四区通往贵族区的道路旁,公然摆起了地摊。他们将一个大箱子放在街边,莎琳娜指挥着两只星鲸宝宝在路旁表演,向路过此地的人发放传单,详述重建星鲸骑士团的种种好处。乌恩奇则坐在一旁发放《诸界遗典》,每一位向星鲸骑士团捐献超过十枚星石币的魔族,都可以在他那里免费领取一本来自知识之灵的失传秘籍。

诸界智者是先知的一种。在原魔界,魔母全知全能,除了魔母以外所有的预知都是亵渎神明。按照魔族的法律,先知必须死,而且一定要烧死。但在《典雅赦令》颁布以后,先知也成了合法的职业,而且备受推崇。

在号称什么都可以买得到的魔都**之扉,《诸界遗典》依然是一样稀罕物。乌恩奇坐在东四区的道旁分发《诸界遗典》,往来此地的魔族竟趋之若鹜。那些贵族的绅士和小姐们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十枚星石币,然后兴致勃勃的从九本虚浮的《诸界遗典》中选择出一本与他们兴趣相关的残卷,然后就又登上豪华的飞舟,谈笑而去。

诸界智者可以算作是三界六域里最高尚的职业,因为它利己利人,无私的传承濒危的知识,挽救即将失落的文化之花;然而诸界智者也是最卑鄙的职业,因为它窃取知识,无论《诸界遗典》的读者从中学到了什么,他们的知识都会分流给诸界智者,成就他们广博的学识。

几个时辰过去以后,乌恩奇的脑中已经充满了无数陌生的知识,比如怎么赛马,怎么下注,怎么沽名钓誉,怎么在舞场里泡妞,怎么在决斗中抢先出剑,比如在纽扣上插什么样的鲜花才可以讨公爵夫人的欢心,比如什么样的谈吐才能在美丽的公主面前既显得博学多识,又显得真实放荡,玩世不恭。凡此种种,这些都是男性的魔族贵族们最为关心的才华。

一开始乌恩奇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时间一长,乌恩奇情不自禁的冷笑起来,他忽然间明白了勇狠好斗的魔族为什么会在妖灵面前屡战屡败,不是因为魔族的士卒不英勇,也不是因为魔族的战舰比不上妖灵的云帆舰,而是因为他们的贵族阶层几乎就要腐烂透了。

乌恩奇心想:“我还以为他们每个人都像维奇米哈伊一样胸怀如海,实力深不可测。可他们只是这个样子,我还怕什么呀?他们这些家伙组成一支军团去攻打矗云山,我们舟人准一口吃了他们。”

想到此处,乌恩奇的表情越来越倨傲,他干脆把《诸界遗典》的价格也涨了,从捐献十枚星石币,涨到了必需捐献一百枚星石币。许多来往于东四区的魔族都被乌恩奇的高价吓退了,但却有更多不差钱儿的主儿乐此不疲。到了日暮的时候,乌恩奇他们居然足足收来了赚了三万多枚星石币。

这一天的傍晚,乌恩奇他们的募捐小队满载而归。吃过晚饭,乌恩奇就带着满心的得意来到船屋顶层的船舱,找到了在此小憩的比扬卡。

比扬卡歪着头问:“发生了什么事,把你美成这样?你的脸都变得猥琐了。”

乌恩奇在脸上抹了一把,兴奋道:“我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什么主意?”

乌恩奇想了想,有些主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有一些主意最好将它藏在心底,不要被任何人知晓。

“反正是个好主意,”乌恩奇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分发《诸界遗典》给天赋极佳的人,晚上把丽娅借我用用,我要带她去北十区的墓园。”

“听你这么说,让我格外不放心。”比扬卡说:“到底是什么事,在船屋里不可以吗?”

乌恩奇说:“我们诸界智者需要获得有质量的学识,才能完成进阶。把《诸界遗典》分给普通人徒劳无益,反而会让我的学识驳杂不纯。但丽娅不一样,她对剑术无比专注。我距离诸界智者的进阶只有一步之遥,她的天赋和专注,一定能助我一臂之力。进阶时最怕被打扰,北十区是霸海王的老巢,那里的墓园最安全。”

比扬卡点头同意了乌恩奇的请求,于是乌恩奇和丽娅趁着夜色茫茫悄悄的乘上黑舟,离开了东十九区。及至夜已深沉,他们两个才在墓园的树丛里找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虽然安静,却有许多鬼魂在一旁冷眼观望。

丽娅怕鬼,于是乌恩奇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

“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承万世薪传。”

随着乌恩奇的吟唱,九卷闪耀着青色辉光的书册浮现在他们两人的面前。丽娅信手点了一卷,那卷《诸界遗典》便从灵光中幻化出实体,落在她手中。无论选择多少次,丽娅只会从卷帙浩繁的《诸界遗典》中选出剑术的典籍,乌恩奇从她那里分享的学识专一而精湛,正是他最为欠缺的哪一种。

在丽娅阅读《诸界遗典》的时候,寄宿在八面铁剑里的灵体法鲁格亦蠢蠢欲动。此时已经成为剑灵的法鲁格,也是一名极具专注力的天才少年,把《诸界遗典》传授给法鲁格同样是上佳的选择。

于是,丽娅端坐在乌恩奇的身边,剑灵法鲁格幻化出泥之躯体,召唤出飞毯,盘腿坐在飞毯上。以鬼火照明,乌恩奇将召唤出的《诸界遗典》分给他们两个人,丽娅阅读剑法典籍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对剑术的理解与乌恩奇大相径庭,然而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法鲁格亦不多让,他虽然不像丽娅那样专注,但他选出的《诸界遗典》不外乎是失传的灵术奥义、影藏术、星相书和航海志,这名灵族少年一目十行,将灵族影舞者专擅的各种知识,像填鸭一般塞给乌恩奇。

乌恩奇也曾以天才自居,可是与法鲁格和丽娅一比,无论是专注的程度还是领悟的速度,他都远逊于他们俩。

事虽如此,但乌恩奇却只是在心中坦然的想:“其实我与他们相遇,不是为了成全我,只是为了成全他们。大概天意如此,这样又有何不好?我是诸界智者,诸界智者存在的价值就在于授人以渔。所以我不会嫉妒他们,我愿意成为指引他们前进的明灯,也宁愿成为他们前行路上的垫脚石。”

仿佛是回应乌恩奇的决意,在这一刻乌恩奇的耳中空旷无声,却响彻了天音;他的视野也变得极尽开阔,因与果的纠缠,源与流的变迁仿佛尽收于眼底;肢体的感觉早已经消失了,仿佛只余下赤诚的灵魂游荡于天地间;那种虚静、坦荡、辽远和惬意的微妙感觉,简直美好得无法形容。

乌恩奇强抑心头之喜,因为他知道,他进阶了,他身为诸界智者已经由初窥门径提升到登堂入室的水平。

在登堂入室以后,他作为高阶的诸界智者可以一次召唤出十九本《诸界遗典》,《诸界遗典》的质量也会变得更好。除此以外,知识之灵将给他一样馈赠,他可以向知识之灵祈祷,得到任意一件文明造物的仿品。

在矗云山,乌恩奇通过这项名为“诸界之馈赠”的特技,获得了魔剑维天岸的仿品,那柄毁天灭地的伪魔剑一直藏在他的心中,磨之数年,霜刃未试。这一次进阶,乌恩奇早有打算,他瞄准了另一样文明造物,他要向知识之灵求取一本书魔皇塔克艾贝隆持有的那本《福音圣书》。

乌恩奇凭借着诸界智者进阶时灵魂出窍般微妙的感觉,将双手举向空中,同时在心中回想起《福音圣书》的模样。随着乌恩奇的祈祷,一本的厚重的硬皮书从空中掉下来,落在乌恩奇的手中。这本硬皮书的长和宽按黄金比例设计,大约一尺长,三寸厚,硬皮书的封面鎏金烫银,钻石镶边,一颗明艳的红宝石镶嵌在封面上,在红宝石之下以精灵语写着“福音”二字。

乌恩奇欣喜若狂,因为他手中的这一本《福音圣书》的仿品与魔皇塔克艾贝隆手里拿着的原本一般无二。与魔母那种邪神不同,知识之灵作为真神,果然不会失信于他的信徒。

乌恩奇怀着崇敬的心情翻开了圣书的封面,在《福音圣书》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小野兽,由我做你们的牧者,必将至于饥贫。小妖精希罗”

乌恩奇看到这句话,差点喷出了一口鲜血。在雾海的时候,他没看清《福音圣书》上的话,感情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当真就这样指引她的信徒!乌恩奇再往后翻,《福音圣书》上居然连一个字都没有,这是一本货真价实的无字天书。

第三十二节 神谕与福音

法鲁格和丽娅见乌恩奇一时间欣喜若狂,一时间呆若木鸡,全都好奇的凑过来追问究竟。

乌恩奇看了看法鲁格,合上手中的《福音圣书》,故作严肃的问:“狂信者法鲁格,你心中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迷惑,圣灵,不,天翼龙会给你神谕的指引。”

法鲁格瞪了乌恩奇一眼说:“我要报答你们的恩德,除此以外,我要杀死山中老妖。”

乌恩奇手中的《福音圣书》毫无反应。

乌恩奇挠头说:“你的愿望太多了,天翼龙很忙很伟大,她一次只能指引你一个愿望。”

法鲁格道:“那就是杀死山中老妖。怎样报答你们,不需要天翼龙指引,我知道该怎么做。”

乌恩奇以左手托起《福音圣书》,圣书无风自翻,待到书页停留不动,一行镶金的精灵文字出现在书上:“你可以相信一座山移动了位置,却不必相信一个人改变了本性。”

乌恩奇把这句话念出来,法鲁格听罢,眉头紧锁。忽然间,他冷笑道:“哼,我明白了!一座山移动了位置,说明他不在黑遂山,而在别处。一个刺客的本性,就是要潜入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入虎穴掏虎子。所以老妖不在别处,他就藏在魔都**之扉里!我要杀了他,为被欺骗了的兄弟们报仇!”

幽灵法鲁格紧紧的握住拳,他金橙色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焰。

乌恩奇用力的抓住法鲁格的肩膀,低声说:“你不要冲动。想要杀死山中老妖,我有一千种理由,一万种道义,因为我是舟人。但你和丽娅不一样,你们是灵族。山中老妖加害于你们,有愧人心,但无愧使命;你们向山中老妖复仇,出于私怨,相当于资敌叛族。你们真的想好了吗?你们向他出手,必定会背上叛徒的罪名。”

法鲁格沉默不语,丽娅同样不说话。然而他们眼中闪动着的仇恨告诉乌恩奇,他们绝不会选择宽容。

“宽容”两个字,是人世间最难启齿的词语,人人都能轻易的把它说出口,但每个人都没有资格将其强加于他人。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扭过头问丽娅:“你需要什么指引,可以在心里说出来,《福音圣书》听得到。”

丽娅点头。圣书翻了一遍,无声的合上了。乌恩奇大感挠头,但丽娅只是轻轻的撇了撇嘴角,此刻她的心中毫无困惑,所以《福音圣书》没有给她任何指引。

轮到乌恩奇了,乌恩奇用戏谑的口吻向着《福音圣书》问道:“伟大无比的圣灵啊,请问您何时才一命呜呼?”

圣书无风自翻,啪的一声,打了乌恩奇一个响亮的耳光。

在翻过来的圣书的末页上也有一句话:“小妖精,欺人者不可自欺,骗子们当需谨记。小野兽希罗”

乌恩奇摸了摸**辣的脸,悻悻不已。他的心中其实有很多困惑,胡言乱语而不寻求指引,实际上无异于自欺欺人。

乌恩奇望着手中的《福音圣书》,迟疑不决。然而在此时此刻,他们的身边却已经聚拢来了大批的幽魂和死灵。那些死灵都是因为心怀执念才死而不亡,他们都很需要指点迷津。

一名死亡骑士率先走上前,以空洞的声音请求神谕的指引。乌恩奇很愿意成人之美,于是《福音圣书》无风自翻,以一句旁人无法领会的话,送那名死亡骑士超脱西去,羽化成尘,只余下一幅沉重的魂驱甲和一柄锋利的战刀跌落在泥尘里。

榜样最重要,那名死亡骑士解脱了,数不清的死灵争先恐后的要接受神谕,以求超脱。随着乌恩奇按照《福音圣书》的一句句点拨,一个又一个鬼魂放下执念,被超度升天了。那些鬼魂被超度以后,他们留下来的物品和钱财围着乌恩奇、丽娅和法鲁格堆成了小山,还有无数的死鬼魂一拥而上,等着被超度。

乌恩奇发觉局面已经失控了,但大量的鬼魂狂热的聚集而来,这些能挤到前排的鬼生前都是猛者,死后亦是鬼雄。在他们的面前,乌恩奇他们三个就像小爬虫一样可以被那些死灵们随意的碾死。丽娅在瑟瑟发抖,法鲁格面目僵硬,乌恩奇硬着头皮,强撑着希望能够坚持到天明。

到了魔阳将要升起的时候,疲惫不堪的乌恩奇觉得他马上就要白日升仙了。可是,一名亡者大祭司不请自来,他并不是特科格鲁,他比特科格鲁更接近于死亡,他没有足,没有头,也没有口和眼,他像是笼罩在宿命下的死亡黑气,更像是漂浮在虚空里的死亡本形。

亡者大祭司厉呼道:“小辈魔皇,尔竟敢戕害吾之鬼民,可想尝尝禁魂剑的滋味?”

乌恩奇真想大叫一声,我的爷爷啊!他连声告罪,抱起吓哭了的丽娅,踹飞了魂不附体的法鲁格,拎起《福音圣书》打算落荒而逃。但亡者大祭司紧追不舍,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于无底深渊:“后辈小子,你身上的气息不似魔族,你可是舟人?”

被揪住了脖子的乌恩奇,头皮发麻的狡辩说:“前辈!爷爷!老祖宗!您老一定是弄错了,您瞧我是一个圣徒,我有圣核。您一定是弄错了,哈哈哈……哈哈。”

亡者大祭司道:“老夫昏聩,老夫来求你指点迷津,请你不吝赐教。”

乌恩奇哪敢不答应,他将《福音圣书》捧于左手,颤声问道:“老先生,小子斗胆请您问话。”

亡者大祭司道:“老夫想知晓,如何才能让舟人宽恕我仲子由?”

法鲁格和丽娅并不知道仲子由是何许人也,但乌恩奇闻言一愣,手中的《福音圣书》摔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三万年前,上将军仲子由率人类征远军在人龙大陆的界生山誓师,顺白河而下。他们在原魔界的第一魔域登陆,连战连捷,打得魔族望风而逃,一举攻克了魔族的老巢魔都荣耀之扉。人类征远军将魔族从圣域驱赶到上域,又从上域驱赶到下域,几乎要将魔族赶进原界的浊洋。

然而圣灵背信弃义,她在矗云山降下幻火,将征远军的主力困于魔界。三万余年过去了,魔族重新占据了魔界的上域和下域,他们收复了魔都荣耀之城,并将其改名为“废都失誉之城”,并以此为奇耻大辱。魔族犹自岿然不动,在幻火和敌群中艰难生存下来的征远军的后裔舟人,他们是否还愿意原谅那位带着他们来此绝境的人类将军?

乌恩奇把《福音圣书》扔在一边,跪地伏拜道:“犯人类者,虽远必诛。舟人至今仍未改初衷,皆愿为上将军效死!”

亡者大祭司仲子由闻言,无声的从死亡本形里伸出了一双枯干的手,将他的佩剑禁魂剑苍梧递到乌恩奇的手里。随后这位曾经横扫魔界威震四方的一代勇将,便临风消散了。

被魔族畏惧的称为“圣灵之鞭”的一代勇将归于尘土,乌恩奇捧着他遗下的佩剑,禁不住思潮起伏。

上将军仲子由生前带着人类征远军横扫魔界,立下了不世战功,倘若人类的后援军适时赶到,三万年前魔族就不复存在了,妖灵族也休想在原界崛起,兴风作浪。然而三万年过去了,曾经的辉煌早已时过境迁。远在白河源起的人龙大陆,那里的人类是否还兴盛如初?

乌恩奇将禁魂剑苍梧横放于膝前,起誓道:“子由将军,今非昔比,妖魔两族皆已兴起,日后必为人类之祸患。倘若宿命之中,我将带领族人重返太阳升起的地方,我一定会将原魔界里的种种讯息带回人龙大陆,请人君定夺。”

誓言出口,乌恩奇却更觉得压抑,以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馈赠”获取《福音圣书》的摹本只是他临时起意,然而却仿佛命中注定,他距离葬身清平镇的终局又近了一分。

乌恩奇环顾墓园,清晨的光透过冬日的树丛,照落在坟丘之上,说不出的落寞凄凉。

乌恩奇叹道:“假如一个悲惨的结局,摆在面前,该怎么办?”

丽娅和法鲁格异口同声道:“异端,《灵训》中说,‘所有事情其结局必定是美好的,如果不美好,那么这还不是结局。’”

乌恩奇惊闻此言,如同醍醐灌顶,暗想:“我的两位小伙计,简直太可靠了。谁说我预见到的就是我的结局,那只是一个插曲,一次诈死逃脱,我的结局必定是美好的,如果不美好,那么这还不是结局。”

乌恩奇想到此处,自觉美妙至极,他将禁魂剑苍梧握在掌中,喜不自禁。他又看了看被扔在一边的《福音圣书》,很想一剑将其斩成两段,替被圣灵欺骗的上将军仲子由出一口怨气。然而,乌恩奇对着《福音圣书》比划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劈出这一剑。

圣书的扉页上写着:“小野兽,由我做你们的牧者,必将至于饥贫。小妖精希罗”

圣书的末页上写着:“小妖精,欺人者不可自欺,骗子们当需谨记。小野兽希罗”

圣灵自称是小妖精小野兽,连她写的书也以此自居。这两句话仿佛只是胡乱的相互应答,相互诘难,但又似乎意味深长。

乌恩奇向着《福音圣书》说:“小妖精小野兽,我就不替你招摇撞骗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说好不好?”

《福音圣书》一动也不动,乌恩奇把《福音圣书》收好,双手捧着禁魂剑苍梧,若有所思。

第三十三节 运转牵宿命

乌恩奇自言自语道:“苍梧,古之舜帝埋身之所。据传说,禁魂剑苍梧乃是包容刚直的王者之剑,却又是一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凶剑。”

丽娅和法鲁格对人类的历史毫无了解,自然不明白乌恩奇的意思。

乌恩奇向他们解释道:“瞽叟是舜的父亲,而舜将其流放,这是不孝;象是舜的弟弟,而舜将其杀害,这是不仁;尧是舜的君主,舜僭越君主对民众施行德化,这是不忠;舜娶了尧的女儿,又夺走了尧的国家,这是不义。父顽,母嚣,弟傲,又持有禁魂剑苍梧,难道我也要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承受千秋的骂名?”

法鲁格问道:“这柄剑很不吉祥吗?若是那样,丢掉它算了。反正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剑。”

乌恩奇张狂的大笑道:“恰好相反,禁魂剑苍梧封印了舜帝的宿命,男子持有它,将会迎娶两位温柔娴淑的妻子,有个财大气粗的好老丈人作为靠山,于是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立下丰功伟绩,名垂千古。哈哈,有了这把剑,我乌恩奇就要发达了!”

丽娅白了乌恩奇一眼,一把将禁魂剑苍梧抢到手里,禁魂剑苍梧是一柄包容之剑,它虽是舟人的至宝,但即使是魔族拿着它,它也不会加以排斥。

乌恩奇大声惊叫道:“丽娅,快把剑还给我!你不可以拿着它。你是女孩子,你若拿着禁魂剑苍梧,日后恐怕将嫁给一个无家可归的穷小子,布衣荆钗跟着他颠沛流离。在他死后,你会在潇湘逝水旁,化作婀娜的青山。”

“呸!”丽娅轻唾一口,抱起禁魂剑苍梧,如风一样的飞出了墓园。

第二天日上三竿,困倦的要死的乌恩奇和丽娅回到了东十九区的船屋。由于他们一夜未归,归来之时又是一幅筋疲力尽的样子,尤其是丽娅的眼圈都哭红了。非常不幸,船屋里一半的居民的全都是早熟又热衷于传播秘密的小女孩,于是乎谣言四起,一直传到了雾族昏君的耳朵里。

在船舱里,雾族的昏君瞪了乌恩奇一眼,气恼的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丽娅跟你出去鬼混!人言可畏,你自己想法子辟谣吧。”

“谣言止于智者……”乌恩奇白眼望天说:“可我们的船屋里没有智者。要不然,把那些多嘴多舌,贱嘴贫舌,烂嘴长舌的小丫头片子们全都宰了祭旗,我们重新招一批靠谱点的,好不好?”

“你省省吧!”雾族的昏君恼怒的说:“莎琳娜已经等你很久了,快去募捐,否则没有你的晚饭吃!”

乌恩奇说:“募捐倒好说,只是到温泉谷挖土豆的事情也该排上日程了。我们现在虽然不缺它,但组织一次全族行动可以锻炼队伍,强化纪律,也有助于提升你和我在她们心目中的威望。”

比扬卡甜甜的一笑说:“你的提议我赞成,像这样有趣又有收获的行动,估计莎琳娜姐姐也乐于参加,只是你的‘魔鬼灯’究竟什么日子才能做出来呀?”

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和莎琳娜的募捐小队再一次来到了东四区,在路旁宣传重建星鲸骑士团的重大意义,为星鲸宝宝们募捐以及分发《诸界遗典》。乌恩奇十分疲惫,莎琳娜好像有些心事,或许是她们的态度有问题,这个下午肯慷慨捐赠的魔族贵族寥寥无几。

眼见时阳已经要落山了,募捐小队早早的收工,来到了附近的一间魔法用品商店。在商店里,乌恩奇不惜赤重金买下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水晶花瓶,把它平放,用缆绳绑在星鲸宝宝的背上。今晚,乌恩奇打算去一趟雾海,用这只大瓶子装满“全知之雾”带回来,送到疯子迪高那里去。

然而从魔法用品商店出来的时候,乌恩奇和莎琳娜却被跟踪了。一艘褐色的轻舟不远不近的跟在星鲸宝宝的后面,轻舟上乘着六位身形壮硕的魔族,他们或持铁锤或携利刃,不怀好意的对着莎琳娜和乌恩奇指指点点。

乌恩奇心知不妙,但此时星鲸宝宝背着巨大的水晶瓶无法飞到高空中去,而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乌恩奇悄声问莎琳娜:“后面那艘船上的家伙,你瞧见了吗?”

莎琳娜点头。

乌恩奇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会儿起了冲突,你不要管我,指挥着星鲸赶回船屋求援,实在不行就把那只瓶子扔下去,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好办。”

莎琳娜向身后瞥了一眼,因为带着面具,所以乌恩奇看不到她的脸色,但可以感受得出,她的心里正在害怕。

乌恩奇握了握拳,向心底道:“喂,混小子,快起床!要动刀子了。”

一只灵纹遍布的铁剑凭空出现在乌恩奇的手里,梵净的辉光粼粼闪耀。

乌恩奇拍了拍星鲸的背,指挥着星鲸宝宝降低了高度,落在一处幽静的小花园里。褐色的轻舟紧紧的跟了过来,就降落在两条星鲸的旁边。几个高大的魔族从那只轻舟上纵身跃下来,他们的腰间插着明晃晃短刀。

乌恩奇淡然一笑,探手指向地面,花园的土地顷刻间就变成了软绵绵的泥潭。搁浅在土地里的褐色轻舟立刻半截子没到了泥潭里。轻舟于泥潭之上,不会沉没,但乌恩奇早已将一发硕大无比的淤泥法球打在了轻舟的风帆上。受到淤泥发球的冲击,那些魔族们的轻舟歪歪斜斜的倾倒在泥潭里,缓慢的向下沉。

陷在泥潭里的那几个魔族大惊失色,连忙弃船拼命向外爬。然而泥潭就是那么一种东西,一旦陷进去就很难爬出来。在这个时候,乌恩奇已经好整以暇的乘着星鲸宝宝悠哉游哉的飞上了高空,他回头望了望,对自己的杰作倍感满意。虽然他的实力十不存一,但淤泥巫法配合巫剑术仍然足以独当一面。

泥潭里的六位魔族大叫起来:“先知先生饶命啊!我们不是要劫财,我们也想捐献些钱,换几本《诸界遗典》。救命啊!谁来帮忙啊?”

听到他们的叫声,乌恩奇大感尴尬,他连忙指挥着星鲸宝宝降下高度,解除了泥潭术。巫法已收,但陷在泥潭里的那六位魔族却更惨了,他们直接被泥土埋到了脖子。

乌恩奇对着这几位倒霉蛋说:“你们要捐钱怎么不早说,却在跟在我们后面指手画脚?”

一个被埋得比较浅的魔族回话道:“先生,我们昨天看见您的时候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回去筹够了钱,您又涨价了。今天您又来了,您的顾客都是些贵族老爷,我们这几个穷工匠哪敢去打扰?”

乌恩奇想了想,被他制服了的这几位魔族虽然带着刀具,但他们确实不是冒险者,否则没有这么容易就着了道。

乌恩奇挠头说:“抱歉了。是我疑心太重,我先把你们挖出来吧。”

几十分钟以后,六个满身泥土的大汉坐在乌恩奇的面前,乌恩奇很慷慨的让他们每个人都选了三本《诸界遗典》,这十八本残卷中,有九本是造船术的书,两本是木匠书,两本是航海志,另外五本书讲的都是魔炮的制作方法。

六名险些被活埋了的工匠免费得了这些失传的技法书全都欣喜若狂,看起来他们是奇达芬为了筹建大船厂招募来的下层工匠,和他们搭上关系以后也许会有些用处。透过他们几个,乌恩奇也有所领悟,其实魔都**之扉最宝贵的知识不在贵族们的脑袋里,而是在这些看起来更为普通的市民之中。

乌恩奇正想向这几名欣喜的魔族工匠套出些大船厂的情报,然而他们却并没有那样的闲暇。倒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乌恩奇莽撞的巫法,毁了别人家的后花园。

几十名大呼小叫的虚空幻魔守卫,将乌恩奇他们所在的小花园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他们只是在逞嘴上的功夫,虽然厉声高呼,气势汹汹,却没有哪一个魔族踏进了花园半步。从乌恩奇这里免费获得了十八本《诸界遗典》的工匠们被围过来的虚空幻魔们吓得惊慌失措,他们慌乱的跳上轻舟,乘风而逃。

乌恩奇却比他们镇定得多,他敏锐的发现那些虚空幻魔其实不怕他逃走。他们甚至都没有留心的看着他,而是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小花园的另一个角落。

在那个角落里有一张空空如也的长椅,长椅的对面支着一幅画板,画板上画着魔都日暮的景象。画板上的画作栩栩如生,但这副美妙的作品还没有完成。一只盛满了各异色彩的调色盘突兀的放在长椅上,大大小小的画笔随意的丢在旁边,画笔上的颜料还尚未干涸。

见到此情此景,乌恩奇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他将一只手扶在胸前,向着空荡荡的长椅深鞠一躬道:“异乡人乌恩奇,践踏了贵园,多有冒犯,请幽族的女士见谅。”

画板前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女孩的身影在画板的对面显现出来。她肤白如雪,眉目清秀,只穿着一身平民的装束。她站起身,轻快的走到乌恩奇面前,提起裙摆缓缓一拜。她看上去率真活泼,不娇柔,不做作,没有娇庸的病体,也没有忧郁的幽情,她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健健康康的邻家女孩。

然而乌恩奇敏锐的发现,在她的腰间挂着一只万花筒,那只万花筒异常精美,发出了美妙的铃音。虽然材质完全不同,但那只万花筒独具一格的外形充分的证明:它出自疯子迪高之手。

第三十四节 事成在乎天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乌恩奇觉得他的心仿佛抽搐了一下,因为他面前的女孩子正是他寻觅已久的目标幽族的公主沫沫。

幽族的公主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泄了底。她打量了乌恩奇和带着无面面具莎琳娜,责难道:“你们毁了我的花园,要怎么赔呢?我养的花都很名贵。”

乌恩奇并不是没有见识的莽夫,在天空的时候他无暇细看,只觉得这处花园里土壤松软,最适宜使用淤泥巫法,于是他就选了这里作为战场。此时仔细辨认,乌恩奇不禁大吃一惊,以他广博的见识,这处花园里的草树花卉,他居然大半都不认得。认得的那几株,比如三生河畔的傍海花,比如黑石高原的龙血木,比如凄泣夜迷森里的八音铃兰,比如霞光仙岛的蹑云仙竹……

乌恩奇非常后悔没有及时逃走,因为毁了这处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幽族女孩走上前,她觉得乌恩奇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与她不同,乌恩奇早已隐约的猜到了她的身份,她应当就是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的女儿,在魔界里艳名远播的冥河公主沫沫。

乌恩奇暗自思忖道:“都说冥河公主倾国倾城,我看不过如此。她还没有塞西莉漂亮呢,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乌恩奇胡思乱想的时候,幽族女孩莞尔笑道:“噢,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霸海国的刮地上将军乌恩奇,呵呵,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乌恩奇暗想:“这下惨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她是流氓老龙要邀请的客人,能直接遇见她,倒算我运气不差。”

想到这里,乌恩奇坦然笑道:“尊贵的女士,我确实就是霸海国的刮地上将军。我赔不起您的奇花异草,如果您感兴趣,我愿意用《诸界遗典》来补偿我的过失。”

幽族女孩嬉笑道:“我不要《诸界遗典》,我不喜欢看书,知识再多,也不如一两项实用的技能。你毁了我的花园,那也不怪你,是我放开结界让你们进来的,所以就不用你赔偿了。我喜欢你的小鲸鱼,可以让我抱抱它吗?”

乌恩奇拍了拍星鲸宝宝的背,星鲸宝宝甩着尾巴游向那名幽族女孩。星鲸宝宝用光滑的头蹭着她的手臂,它的鸣叫声就像婴儿的欢笑声一样。幽族女孩抱着星鲸宝宝的大头开心的笑着,星鲸宝宝就挥起前鳍与她拍打嬉戏。乌恩奇看出来了,她根本就不在乎满园的灵植,她更喜欢可爱的动物,尤其是像星鲸一样聪明乖巧的魔兽。

此时,小花园外面的幽族护卫已经散去了大半,犹有一位中年的男子领着数位男仆和女仆静默的站在园外,一丝不苟的盯着乌恩奇和莎琳娜。想必他们是冥河公主的忠实侍卫,要时时刻刻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然而他们却不被允许踏入花园半步,因为他们只是些下人。

幽族女孩旁若无人的和星鲸宝宝玩耍了好一会儿,才对乌恩奇说:“谢谢你,你让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黄昏。如果不介意,请到我的客厅里坐一坐,我对你们霸海国有些兴趣。”

乌恩奇指了指园外的众仆役,回绝道:“还是不要了,我可不想刚一出去,就被他们砍成肉泥。”

幽族女孩向着守卫在花园之外的中年男子说:“波洛斯先生,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想请他们共进晚餐,你准备一下,不要怠慢了我的客人。”

波洛斯先生做了一个鞠躬的动作,沉稳的说:“是的,主君。”

幽族女孩望向乌恩奇,她的眼神仿佛是在询问,但她的态度却根本没给乌恩奇任何可供选则的选项。

幽族女孩迈着自信的步子走出花园,乌恩奇无奈的跟在她的后面,莎琳娜紧跟着乌恩奇,细步无声像是一只警惕的猫。然而,当他们经过波洛斯先生面前的时候,波洛斯先生放过了乌恩奇,却伸手阻住了莎琳娜。

波洛斯先生严厉的说:“留下你的剑,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莎琳娜尚未答话,那名波洛斯先生已经一剑挑飞了她的面具,露出面具之下惊惧亦绝美的容颜。

波洛斯先生明显愣住了,但被粗暴对待的莎琳娜眼里已经全是委屈的泪水。走在前面的幽族女孩回过头,在她看来进入她的客厅要交出武器,解除伪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她完全不理解莎琳娜的泪水,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乌恩奇。

乌恩奇看了看幽族女孩,又看了看莎琳娜。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倘若乌恩奇亦有逆鳞,莎琳娜绝对是其中之一。

乌恩奇捧起莎琳娜的手,语气不善的说:“尊贵的女士,你又没挑明身份,我们只是在配合你,所以请你约束一下你的狗子们,让他们别乱呲牙。”

被辱骂了的幽族波洛斯面色极为难看,幽族公主沫沫也对乌恩奇的火气大感惊诧,因为在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引发了事端的莎琳娜,紧紧的拉住乌恩奇的手,低声说:“我讨厌这里,我们可以快点离开吗?”

乌恩奇也想尽快离开,但此刻想要安然脱身,却并不那么容易了,幽族波洛斯手中的利剑可以证明。

幽族公主发觉莎琳娜和乌恩奇正在悄悄地交流,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率直的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可以讲给我听吗?这位小姐,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您。”

莎琳娜的头低低的垂着,乌恩奇握住她的手回话道:“我们俩正在猜测你的身份,我们居然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用如此粗鲁的待客之道招待了我们。”

幽族公主笑着说:“身份不那么重要。好比您是一个乞丐,却拥有一名美艳的女伴。若用身份来衡量,岂不是太奇怪了?”

乌恩奇不客气的反驳道:“比起生来的尊贵和生来的低贱,乞丐拥有女伴,毫不奇怪。若是觉得奇怪,只是少见多怪。”

沫沫公主闻言一愣,暗想:“这个下人怎么如此说话?生来的尊贵和生来的低贱,他这是在讽刺我吗?至始至终都是他在冒犯我,我可没有得罪他呀?”

沫沫公主想了想,接口道:“天生的尊贵又不是什么好事,像你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懂得。请回吧,看起来你们还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客人。”

乌恩奇心想:“我怎么会不懂!难道天底下只有你是金枝玉叶?莎琳娜若是生在王族,她可要比你高贵多了!”

乌恩奇转身要走,但沫沫公主叫住了他,面带愠怒说:“乌恩奇先生,您好像忘了,您还没赔偿我的花园呢。”

乌恩奇扭头道:“你不是说,不用赔偿了吗?”

沫沫公主冷笑道:“那句话不算数了。说那句话时,我以为你们赔偿不起我的花园,但是我发现上将军挺有骨气的,是我太小瞧了你们。你们既然那么有骨气,难道忍心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承担损失?”

乌恩奇心中雪亮,沫沫公主就是存心要让他难堪,因为在她的心里一个霸海国的乞丐头目本来也与垃圾无异。

乌恩奇冷笑了一声,暗想:“哼哼,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此甚好!正好快刀斩乱麻,免得婆婆妈妈的夜长梦多!”

乌恩奇卸下背包,但莎琳娜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以至于他的双手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乌恩奇用脚将那只背包踢到了沫沫公主的面前,朗声说:“公主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我早知道你是谁。这里面有一本书,我愿意用它来赔偿你的损失,这样东西足够了。”

沫沫公主讥笑道:“我不喜欢读书……”

话音将落,沫沫公主从翻倒的背包里看到了金光灿烂的《福音圣书》。《福音圣书》长约一尺,厚约三寸,圣书的封面上鎏金烫银,钻石镶边,一颗明艳的红宝石镶嵌在封面的中央,其下以精灵语写着“福音”二字。

沫沫公主面色大变,目不转睛的盯着乌恩奇。

“你究竟是谁?”沫沫公主厉声问:“《福音圣书》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乌恩奇安抚了莎琳娜,从怀里取出一块映像水晶,将它抛给沫沫公主。沫沫公主不敢用手接,而是遥遥一指点在映像水晶上。

水晶爆成了碎屑,一段影像再一次显现出来:一位少年驾着狭长的无定飞舟从雾海的白水之下破浪而出,载着魔皇塔克埃贝隆撞向妖魁的座舰……那名英俊的少年赫然便是乌恩奇。

沫沫公主惊道:“你……难道是你就是载着圣皇在冰释山下打败了妖魁卡努莱曼的那名舟人英雄?”

乌恩奇耸肩道:“英雄不敢当,谁说我们打败了妖魁,其实是妖魁卡努莱曼打败了我们。圣皇陛下和我们两个都中了卡努莱曼的咒杀之术。我奉命将《福音圣书》带给你,期望你不要辜负了圣灵和圣皇的重托。”

沫沫公主更是惊讶,她双膝跪地,从乌恩奇的背包里取出了《福音圣书》的摹本。

圣书摹本的扉页上写着:“小野兽,由我做你们的牧者,必将至于饥贫。小妖精希罗”

圣书摹本的末页上写着:“小妖精,欺人者不可自欺,骗子们当需谨记。小野兽希罗”

没有见过《福音圣书》的魔族,绝对伪造不出如此奇异的言辞,也绝不会相信这就是《福音圣书》上的原话。但是沫沫公主显然不在此列,冥河公主沫沫见过《福音圣书》,所以她毫不怀疑的以为,乌恩奇交给她的就是真正的圣书。

第三十五节 魔都藏暗影

回程的路上,乌恩奇一句话都没有说,莎琳娜同样没开口。

及至夜色深沉,乌恩奇阴沉着脸回到了东十九区的船屋。然而在乌恩奇休息的船舱,久未逢面的蓝衫怪客海迪亚翘着二郎腿,躺在他的床上。

蓝衫怪客海迪亚轻蔑的说:“刮地上将军,你好狠辣的手段!你的书果然没白读,佩服佩服!”

乌恩奇嘴硬道:“两族倾轧,各为求存,我怎么狠辣了?何况,那是她咎由自取。”

蓝衫怪客海迪亚说:“哼!你非要我说破吗?你把《福音圣书》交给可爱的沫沫难道是一番好意?那个活泼率真的女孩子,她一生的幸福都被你毁了。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狡辩?我却劝你不要再用这些鬼蜮伎俩,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蓝衫怪客说罢,拍了拍肚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任凭疲惫的身体无力的倒在坚硬的床板上。老蓝龙海迪亚说得没有错,从乌恩奇打算获取《福音圣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设计一桩阴谋,而被阴谋算计的对象始终都是冥河公主沫沫。

《福音圣书》是圣灵赐下的福音,《福音圣书》属于圣灵的仆从,而圣灵的仆从就是圣皇。沫沫公主持有《福音圣书》,她就是被圣灵认可的圣皇。假使她不想成为圣皇,谁娶了她,谁就是圣皇。

又不仅仅如此,魔界里本来只有一本《福音圣书》,一位圣皇。而在未来,却将有两本一模一样的《福音圣书》,两位圣皇。为了一本会带来无限权利的《福音圣书》,为了一位出身高贵的幽族公主,魔界里的魔族们不打翻了天,那才是咄咄怪事。

乌恩奇以一本以假乱真的《福音圣书》,亲手埋下了混乱的种子。为了替自己宽慰,他偏执的想:魔皇塔克艾贝隆不义在先,他利用他,分化了妖灵和舟人的同盟。如今他一报还一报,也在魔族内部打入了一根钉子。他们扯平了,彼此两不相欠。

可是对于直接的受害者沫沫,乌恩奇终究难掩心中的愧疚。回想起黄昏时那令人不愉快的冲突,沫沫公主并没有什么过错,乌恩奇也曾经想要收手,可他终究还是狠下心将谋划变成了现实。

乌恩奇思来想去,反复咀嚼着蓝龙海迪亚的忠告。

其实有那么一种情况,乌恩奇会搬石砸脚。那就是乌恩奇爱上了沫沫公主,沫沫公主非乌恩奇不嫁。若是那样,乌恩奇的计谋不但彻底的落空了,还会给自己招来无数可怕的情敌。乌恩奇虑及此处,便感到一阵脊背发寒,他不敢再想与沫沫公主有关的事情,惶惶然,夺门而去。

第二天的凌晨,清雪飘飘,微寒扑面,乌恩奇乘着星鲸宝宝,驮着一只巨大的水晶瓶,从雾海的深处满载“全知之雾”凯旋而归。天空在飘雪,因为此时此刻,比扬卡就站在船屋的艏楼上,等待着乌恩奇的归来。

乌恩奇敏捷的跳上艏楼,比扬卡帮他拍落了身上的积雪。

“这么不惜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比扬卡关切的问。

“我干了一件缺德事儿,”乌恩奇揉着发黑的眼圈说:“三族联军围剿矗云山,因我而起,是我利令智昏才让舟人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所以即使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幽族、星族和炎族,唯有幽族最可虑。如今,他们已经被我牵制住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肯定自顾不暇,不足为虑了。”

比扬卡撇嘴说:“怪不得我觉得你前天笑起来像条蛇,果然是出去咬人了。那些事情我不管,只是你昨天中午回来,把清甜的丽娅小妹妹弄哭了,昨天半夜回来,把美艳的莎琳娜姐姐也弄哭了。你要是再出门,我只能让白发苍苍的凯瑟琳娜婆婆与你同往。”

这一天的正午,稍作休息的乌恩奇与凯瑟琳娜婆婆指挥着星鲸宝宝,驮着巨大的水晶瓶来到了魔都**之扉西北九区的独门小院,把水晶瓶里的“全知之雾”交给了“助手小姐”。

助手小姐兴奋的收下了那只大瓶子,拍着平平的胸脯保证,三天以后就能把魔鬼灯的坯子做出来。

“你可以先拿去用,”助手小姐通情达理的说:“但是必须还回来,不还是小狗!”

乌恩奇忙不迭的答应了,助手小姐心满意足,她命令魔像送上清茶,坐下来与乌恩奇闲聊。

助手小姐说:“你的龙鳞软甲和指环还做不做了?我这会儿有空了。”

“您不是还要设计船锚吗?”乌恩奇诧异的说:“说实在话,我对完美的船锚更感兴趣。”

助手小姐气道:“哼!我才懒得理他们呢!大船厂的事情再与我没关系了,你难道还没听说吗?”

乌恩奇耳目闭塞,什么也没听说。经过与助手小姐的交谈,乌恩奇才知道,原来最近几天里魔都暴出了一件大丑闻。主持兴建大船厂的盖世之匠奇达芬挪用巨款,被自己的管家揭发了,他晚节不保,被灰溜溜的赶出了魔都**之扉,至今下落不明。德高望重技艺非凡的主持者没有了,兴建大船厂的事情树倒猢狲散。

听到这个消息,乌恩奇不解的问:“据我所知,奇达芬先生不差钱,他好好的挪用那笔巨款做什么?”

“老不正经呗!”助手小姐轻蔑的回答:“据说,奇达芬先生恋上了圣都的名媛玛格丽特小姐。她欠下了一笔巨款,所以缠上了奇达芬这颗大树。奇达芬先生被**冲昏了头,所以才盗用了筹建船厂的钱,替他的情人还债。”

乌恩奇灵光一动,追问:“那个玛格丽特小姐如今在哪里?”

助手小姐说:“我怎么知道?她是魔都著名的交际花,奇达芬竟会栽倒在那个婊子的裙下,我们所有的工匠都觉得丢人!”

乌恩奇听罢,唏嘘不已。想做成一件事情不容易,想毁了一个事业却格外简单。筹建大船厂这件事既然闹得沸沸扬扬,潜藏在魔都中的妖灵们显然不会坐视不理。也许在旁人看来,破坏这件由魔皇提议,魔族诸王一致赞许的事情并不容易,但他们的对手举重若轻,没费什么力气就让筹建大船厂的举措胎死腹中。

或许筹建大船厂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什么弱点:大敌当前,谁敢于跳出来阻挠这件事,谁就站在了整个魔族的对立面上,成为众矢之的。然而,虽然事情没有什么弱点,但做事情的人却有生老病死,七情六欲。把做事的人撂倒了,事情自然就做不成了。

乌恩奇起身在室内踱步,以心念对法鲁格说:“看来你猜测得没错,从他们反应的速度和应对的策略来看,能够主事的决策者一定就藏身在这座都市里,而且他对魔都**之扉的人和事都知之甚深。”

法鲁格的心念从乌恩奇的心底传了过来,带着深沉的恨意:“老大,我们去调查一下那个玛格丽特,她一定有问题。”

乌恩奇以思念答道:“那个女人不外乎是个小喽,我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既然知道了山中老妖就潜藏在魔都里,我们肯定能寻到蛛丝马迹。”

离开疯子迪高的独门小院,在回程的路上,乌恩奇的心情轻松了不少,然而同行的凯瑟琳娜婆婆却与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她讲了许多往事,时不时的提起伊娜和妮娜的名字。

乌恩奇表面上不为所动,心中却在暗自盘算。雾族的昏君比扬卡然而善谋,她其实什么都知道。比扬卡之所以让这位老婆婆与乌恩奇同来,显然营救影族姐妹的事,出乎于她的意愿。既然是比扬卡的意思,乌恩奇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回到东十九区的船屋,乌恩奇找到比扬卡,向她汇报:“全知之灯”的事情可算告一段落了,除了去温泉谷挖土豆,那盏能驱除幻境显出真实的明灯,在她们日后的旅程中必将有重要的用途,比如用它驱散矗云山下的幻火,穿越幻火之海,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矗云山。

“伊娜和妮娜的事情呢,你怎么想?”比扬卡问。

“她们是凯瑟琳娜的亲人,可算是雾族的成员。”乌恩奇说:“既然是雾族的姐妹,没有理由让她们被恶人欺凌。但我现在还没有理清事情头绪,不宜操之过急。我还是先去温泉谷吧,我想试验一下,看看圣灵究竟允不允许我们从她布下的幻境中攫取利益。”

比扬卡表示赞同,于是她们就规划起悬灯挖土豆的具体方案。为了挖到更多的土豆,也为了行驶的时候不发生故障,比扬卡决定扩大部落的规模,再次向影城里的影族购买四艘崭新的船屋,用以代替她们居住着的破船屋。

然后定在五天以后,乌恩奇先行赶往温泉谷,安装好全知之灯。入夜之时,比扬卡带着船队从东十九区出发,经由曲桥峡赶往温泉谷,在途中,她要领着船队在峡谷里多兜几圈,把船上的女孩子们绕晕。

到了午夜的时候,乌恩奇就点亮全知之灯,待全知之灯驱散了温泉谷中的幻象,比扬卡再指挥着船队飞入谷口。接下来就是收获了,被收获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女孩子们想必不会再追究,她们究竟是从哪里收获了那么多宝贵的粮食。

计划看似可行,可是比扬卡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身上的诅咒,哪怕计划中有一个小小的疏漏,都必将导致全盘皆输。

“你也太小心了!”乌恩奇笑道:“不过就是去挖点儿土豆,改善改善伙食。顶多挖不成罢了,还能出什么事儿?放心好了,我敢保证,这一次的计划不会有任何问题。”

第三十六节 贪欲之斗场

在魔都**之扉的西南四区,有数十座圆形的角斗场,这些角斗场无论大小,无一例外都归属于由都市大亨们掌控着的角斗联盟。在魔都的每一个黄昏,这些角斗场里都要上演一场场惨烈的死斗和激情的豪赌。

按照角斗联盟的规矩,想要参加决斗场里的无限制死斗,首先要缴纳十个星石币,通过角斗联盟的资质审查,成为一名角斗士。成为角斗士以后,按照资质审查的实力,每名角斗士会获得一个基础的点数。

角斗士可以向角斗联盟提出申请,向点数更高的角斗士发出挑战,每一次挑战都是一场无限制的死斗。若是获胜,将获得对手所有的点数。角斗士可以在角斗联盟将任意多的点数兑换成星石币,一个点数换一枚星石币,角斗联盟对此严守信誉,绝不拖欠。

西南四区的角斗士中藏龙卧虎,但大多数的角斗士的点数都不高,因为点数太高会成为别人的目标。他们的点数自然也不会太低,因为点数不仅意味着一名角斗士在角斗联盟里的荣誉和权利,还决定了分红的数量,以及发起死斗时的优先权。

与角斗士搏命换来的不菲收入相比,决斗联盟更可观的收入来自于赌场。在西南四区遍布了大大小小的赌场,在赌场里什么都可以堵,但堵得最多的仍然是死斗的胜负。死斗有了赌场,就像是猛虎生出了翅膀。赌场吸引来了更多的观众,招来赌徒,引来财富,带来种种暗箱操作,财色交易,争风斗勇与阴谋诡计。

在混乱的西南四区,维持秩序的并不是六翼天魔巡卫,而是各个角斗场场主的雇佣兵和角斗联盟的奴隶卫兵。西南四区也并不遵循魔都**之扉的法律,它是魔都里的独立王国,是冒险者、佣兵、花花公子、暗杀者、赌徒、欺诈商贩、交际花、站街女与放债者云集的不法之地。

比扬卡忙着购买新船,组织人手的这段时间里,乌恩奇带着丽娅和法鲁格来到了**之扉的西南四区,在一家名为“勇士之翼”的小型角斗场里申请成了角斗士。勇士之翼角斗场的书记员将他们三个人的编号记录在案,接下来就要进行角斗士的资质审查。

一名奴隶卫士领着乌恩奇、法鲁格和丽娅来到了一间摆满了各种器械的大厅里。大厅里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许多其他的魔族在看热闹,他们大抵是探子、赌徒、混混,以及各类无所事事的闲人。

角斗士的资格审查,要考核力量、敏捷、耐力、技巧、法术力和破坏力。

按照审查员的指导,乌恩奇率先站到了一个铸铁的高台上,一只巨大的摆锤悬在他的面前,乌恩奇马步冲拳击向那只摆锤,摆锤摆起的角度就是他力量的程度。乌恩奇很好奇他纯粹的体力在能达到什么级别,于是毫无保留的一拳击向面前的摆锤,摆锤在一片嘘声中只是微微扬起,随后就丢人的摆落回来人类的体力与魔族相比确实弱了许多。

负责记录的审查员皱了皱眉,建议说:“这位先生,力量考核的时候允许使用化身,你要不要重新测一次。”

“不必,这就是我的全力。”乌恩奇回答道:“我是混血的圣族,我的血统至今还没有觉醒。”

审查员轻蔑的撇了撇嘴,对于魔族来说,血统没有觉醒就无法变身成恶魔形态,实力自然大打折扣。魔族重视纯粹的血统,血统不纯的杂种备受歧视,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终其一生都无法唤醒自己身上的魔血。

“一个低贱的杂种,都想来决斗场里赚钱,噗!”那名审查员将鄙夷的口水喷了乌恩奇一脸,在资质审查的评单上写下了“力量水平弱”的五个字评语。

接下来轮到了法鲁格,法鲁格穿着厚重的魂驱甲,戴着铁靴和铁手套,头上顶着全盔,隔着面罩,连眼睛的颜色都无法辨认。在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中,法鲁格跳上高台,摆好了姿势,猛出一拳击中沉重的摆锤。此时的法鲁格是八面铁剑的剑灵,他的身体是淤泥化成的伪骸,他的体力就是乌恩奇的巫力。只可惜乌恩奇的巫力实在不怎么样,眼见法鲁格的手腕触目惊心的弯成直角,而那只沉重的摆锤仅仅摆起了十度左右。

“你也是杂种吗?”审查员鄙夷的问。

“你们全家都是杂种!”法鲁格回骂道。

眼见要起冲突,乌恩奇连忙把他那性子火爆的小跟班拽走了。

“混小子,你看看我。”乌恩奇劝说道:“他的口水还在我脸上呢,这叫唾面自干,先要让他们瞧瞧我们的修养,懂吗?”

“窝囊废!”法鲁格狠狠的顿足,唾面自干的修养从来都与灵族无关,因为他们此刻正如日中天。

轮到丽娅了,她不吭一声的飘到高台上,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只沉重的摆锤上,摆锤绕着转轴飞旋了三圈,携着呼啸的劲风越转越快,甩脱了轴心,撞翻了支架,歪歪斜斜的砸向那名狗眼看人低的资质审查员。审查员撇了笔和纸,撒腿狂奔,重达数吨的镔铁摆锤贴着他的后脑勺砸在地上,火花四溅,声如震雷。

“你违规!”险些被砸成肉饼的审查员不知死活的质问道:“力量测试,你怎么可以使用魔法?”

丽娅扬头说:“我是风族,就该用风。”

争执无果,最终角斗联盟的负责人赶了过来,为乌恩奇他们指派了另外一名温柔和蔼的资质审查员重新进行测试。

经过评定,乌恩奇的实力等级惨不忍睹:力量水平弱,敏捷水平中,耐力水平中,技巧水平超强,法术力无,破坏力弱,总的来说除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精通以外,近乎一无是处。

法鲁格的实力比乌恩奇更惨:力量水平中,敏捷水平极差,耐力水平超强,技巧水平极差,法术力无,破坏力弱,之所以会如此之惨,因为法鲁格原本是黑遂山驯养出来的刺客,他的各种技艺都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测试的。而且作为死灵一族的新丁,法鲁格使用魂驱物的技巧还十分生疏,因此差得离谱。

至于灵术,那东西若是公然用出来,就要被火刑伺候了,还是藏着掖着为妙。

至于丽娅,她的力量、敏捷、耐力、技巧、法术力和破坏力每一个指标都达到了超强的水平,她借用了比扬卡的三成魔能,实力超凡入圣,以她的实力来到西南四区参加死斗竞技,颇有些欺负弱小的嫌疑。

因为丽娅展示了惊人的实力,在实力至尊的西南四区,乌恩奇他们三个一跃成了耀眼的明星。

那名温柔和蔼的资质审查员毕恭毕敬的对丽娅说:“女士,您当真要参加死斗吗?虽然角斗联盟不论出身,但您至少应该是一位圣骑士级别的圣者,我们勇士之翼的场馆里还从来没有像您这样的圣者,成为角斗士。”

丽娅指了指乌恩奇,表示一切都听从这位“窝囊废”的吩咐。那名资质审查员揉了揉眼睛,摆出了一幅惊掉了下巴的模样。

经过一番交涉,乌恩奇他们顺利的通过了角斗联盟的资质审查,获得了八千一百点死斗点数。若具体而言,丽娅独得八千点,余下百点,乌恩奇与法鲁格共分之。

有了点数,还要为自己起一个绰号,因为参加死斗的角斗士不允许使用真实的姓名。乌恩奇想了想,角斗士的绰号应该起得凶一点,比如“灭族屠夫”就很不错,但现在这个称呼有点名不副实了。最终乌恩奇决定,参加死斗的时候,他叫“百足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很不错的寓意。

法鲁格早就为自己想好了绰号,他的绰号叫“红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位护花幽灵正在成为情圣的光芒大道上拔足狂奔。

轮到丽娅,丽娅为自己起了个绰号叫“五步蛇”。

修炼气剑之术,对武器非常依赖。昔日乌恩奇的剑技已达到了热之极致,然而他始终都没有得到一柄趁手的利剑,只能用熔断了的灵契之剑施展其灼热的剑技,真正的实力根本无从发挥。

丽娅却格外幸运,自从拿到了禁魂剑苍梧以后,丽娅的开阳剑法如虎添翼,她自信五步之内可以斩杀任何一名敌手,“五步蛇”这个绰号实至名归。

绰号和点数都有了,乌恩奇向那名和蔼的审查员询问道:“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参加死斗了吗?我这条‘百足虫’,想钱已经想疯了。”

审查员翻着白眼仁说:“先生,恕我直言,以您的点数,我们的斗场根本不会为您安排死斗,也没有谁会向您挑战。您若是向其他的角斗士发起挑战,因为优先权太低,怎么也排不到您。如果是参加三对三的团队战,‘五步蛇’小姐应该没有问题,您和‘红泥’先生还有命活着下场吗?”

乌恩奇不在乎的说:“我早就死过一次了,多死一次又何妨?就请你帮我们安排一场团队战如何?”

和蔼的审查员取过来一张申请单,让乌恩奇填上团队的名字。参加三对三死斗,全员需要六名角斗士,以便轮换出场,但“逆水孤舟”小队全员只有三人,却拥有八千一百个点数。他们参加三对三死斗,想必会被不明底细的角斗士们当成不可多得的肥羊。

第三十七节 罪恶的渊薮

回到东十九区的船屋,乌恩奇向比扬卡汇报了这一天的情况。

雾族的昏君比扬卡抱怨道:“你自己出去玩儿,把麻烦事都交给我,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不带上我呢?”

乌恩奇说:“若只是有趣儿,我当然想带你去。不过那里是屠场,血流成河,你真的愿意去见血吗?”

比扬卡吐舌道:“那还是算了,你们小心些,我也会小心些,那些女孩子们你尽可放心,她们的嘴比你想象的更严实。”

乌恩奇自信的说:“那就好,从现在开始,我的一举一动都会格外小心,而你和那些女孩子们要尽可能随意一些,显得漫不经心。伊娜和妮娜回来以后,她们俩就是老妖的眼睛和耳朵,要让老妖自以为他清楚我们的每个举动,他就离死期不远了。”

比扬卡低声问:“复仇有许多方法,你们三个一定要以暴制暴吗?”

丽娅和法鲁格都在沉默中点头。

乌恩奇握住比扬卡的手,回答道:“我知道,杀戮不符合你的性子。假如我们有足够的实力,我也希望能用温和的手段,平平安安的解决问题,可惜我们没那份从容。老妖为了保住他苦心经营的谍网,早就不择手段了。他不死,妖灵对夜族的刺杀行为就不会收敛,我们夜族也没法给魔皇和魔王们一个交代。算上他们两个的私仇,再加上他们行刺我的企图,老妖死有余辜。”

比扬卡依恋的说:“你的理由总是那么多,你不必解释这些,我始终会支持你的。可我有点担心,你在我身边,运气将格外差,或许要满盘皆输。至于夜族,你们杀死了遂妖帅,想要继续保持灵活的身段也不可能了吧?”

乌恩奇沉吟了好一会儿,这确实是一个可虑之处,但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乌恩奇他们再次来到勇士之翼角斗场时,在角斗场的告示栏里已经张贴出了逆水孤舟战队的死斗公告,向他们发起死斗挑战的战队居然有十九支之多。

负责安排决斗事宜的竞技场女侍是一位丰腴美艳的魔族女孩,她幸灾乐祸的问乌恩奇:“‘百足虫’队长,你们战队的死斗,要打一场,还是要打十九场?”

乌恩奇笑嘻嘻的反问道:“一场怎么打?十九场怎么打?”

美艳魔族女孩咬着手指道:“可以有三种打法,最不赚钱的就是你们与挑战者中点数最高的那支战队死斗,赢了他们,你们就获胜了。比较爽快的是二十支战队一起登场,哪支战队活下来,将包揽所有的点数。最拖拉的呢,就是一场一场的打,打满十九场,假如你们能赢到最后,所有的点数全是你们的。”

乌恩奇不动声色的望了她一眼,心中颇感不快。他听得出来,这名魔族女孩的话其实不怀好意。因为她口中最不赚钱的打法才有可能活下来,其余的两种死斗虽然看起来收获丰厚,但二十个战队决死厮杀,能活下来的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然而她明明知道这些,却在明显的引诱乌恩奇选择后面的两条死路。

乌恩奇故意道:“死斗嘛,刀头舔血,当然是赚得越多越好。不过,就没有什么别的奖励吗?只是赢些点数太没意思了。”

那魔族女孩指着自己丰满的胸,她的衣襟上别着一支胸花,胸花下面的吊坠上写着数字“伍仟”。

美艳的魔族女侍吃吃的笑着,手抚高耸的酥胸,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可敬的百足虫先生,倘若你独自拥有五千点数,你就可以随意的享用我。你若是赢了,不要忘了人家嘛。”

乌恩奇摸着下巴说:“不错不错,既然是为了你,我们就选爽快的打法,一场定输赢,狂揽二十份点数。我们家的‘五步蛇’最喜欢魔鬼身材的女孩子了。”

在这个时候,丽娅与乌恩奇已经配合得十分默契了。随着乌恩奇的话,丽娅跨前一步,歪着头望着那名艳丽魔族女侍,阴阴的笑了笑。

魔族女侍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丽娅的意图。她只觉得眼前一花,闪耀着各色寒光的利剑已经从丽娅的裙摆下面飞出来,锋利的剑刃仿佛是穿花的蝴蝶,在凄厉的风声中,绕着她的脸颊和身体穿梭狂舞。在一片雪亮的寒光中,魔族女侍金色的长发被齐齐削断,她身上的粉红色纱裙也成了片片落叶。

丽娅冷笑一声,一阵强劲的风突兀的吹过来,吹走了魔族女侍散落的金发和她破碎的衣裙,令她几乎一丝不挂的立在众多角斗士的面前。

在一旁看热闹的角斗士们全都大饱眼福,他们起哄似的欢呼着,拥上前定睛观瞧。被丽娅欺负了的魔族女侍又气又急,尖叫着,捂住脸,失声痛哭。然而她的哭声却没有换来任何一丝同情,只是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和哄堂大笑,就连角斗场里的奴隶卫兵们,也都表情麻木的对此视而不见。

“呸,你就这点姿色吗?”丽娅撇嘴说:“我现在就有五千点,再敢勾引我的同伴,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名美艳的魔族女侍闻言,打了个冷战,吓得腿都软了。落到男性角斗士手中,她或许并不害怕,但落到不怀好意的女性角斗士手里,她的下场恐怕会惨不忍睹。

魔族女侍双手抱着头,一边啜泣,一边哀求,但是围观的角斗士们却只是色迷迷的对着她指指点点。就像她不同情他们一样,他们也仅仅是把她视作玩物。

目及此情此景,乌恩奇的心里充满了酸楚和苦涩。乌恩奇并不是同情那个被欺负了的弱女子,而是他敏锐的发现在混乱无序的西南四区,每个魔族都抛弃了良善和情谊,他们都在以深深的恶意推测对方,戒备对方,尽可能的伤害对方。这里已经称不上是都市的街区,它只是一处充满了罪恶和敌意的世间渊薮。

虽然在交涉的时候出了点儿状况,但在换了一个接待女侍之后,逆水孤舟战队的混战死斗被顺利的排在了隔一天的黄昏。

黄昏是无限制死斗的黄金时段,一般来说新手的比赛只会安排在午夜场,然而二十个战队的混战死斗由于格外的刺激和热闹,所以破例被安排在了观众和赌徒最多的时间。

从角斗场的后台出来,逆水孤舟战队的三位成员之间却爆发了小小的争执。法鲁格觉得丽娅太过分了,丽娅也觉得她自己非常过分,因为那名角斗场的女侍哭得花枝乱颤,让护花的“红泥”和同为少女的“五步蛇”格外心痛。

乌恩奇敲了他们两个的脑袋,指责说:“在这里我们要装成恶人,知道吗?是恶人!”

法鲁格说:“老大,你是恶人吗?”

乌恩奇哑口无言,他虽然大饱了眼福,但心里同样毫不舒坦。

“我们还要继续胡闹一会儿,你们两个给我挺住了。”乌恩奇下了命令。

在角斗联盟的服务台,逆水孤舟战队均分了八千一百个点数,如今他们每人都有了两千七百点,可算是颇有些地位的角斗士。在西南四区,所有标价两千五百点以下的服务,他们都可以免费的尽情享用。为了不浪费这种可贵的权利,乌恩奇带着法鲁格和丽娅像一股胡闹的旋风一样席卷了整个西南四区。

乌恩奇免费租了一艘沉重的木船,他让十八位强壮的魔族抬着他的船招摇过市,另有几十名窈窕的风族女仆跟在船后,将大把的花瓣洒向空中,在漫天飞舞的花雨中,乌恩奇对着船上服侍着他的两名美艳的交际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横加指责,那顽劣的架势堪比丹朱太子陆地行舟。

不仅如此,跟在乌恩奇后面的法鲁格和丽娅犹如蝗灾过境,他们俩演技不行,但手脚麻利。在他们经过的街道上,所有可以免费享用的美食皆被收刮一空,所有能被免费取用的物件全都被雁过拔毛。

如此张狂和放肆的举动,让西南四区里的众多魔族和各路豪强无不嗤之以鼻。魔都**之扉里的每一个魔族都知道,魔都的西南四区虽然看起来混乱无序,但在这里不遵守角斗联盟订下的规矩,肆意胡为,肯定要受到极其冷酷和严厉的制裁,丢掉性命亦毫不稀奇。

在西南四区的上空,悬着一艘黝黑的飞空舰,在飞空舰的座舱里一位中年男子俯视着整个街区,他勾手叫来亲信,询问道:“下面那几个蓄意闹事的男女,他们是什么来头。”

那名亲信不屑道:“大概是三个没见过世面的野种,不知道天高地厚。”

中年男子责骂道:“胡说!他们做出异常的举动,必然有异常的图谋。你让得力的影子盯上他们,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如果对付不了他们,就及时来向我汇报。”

那名亲信嘴唇抽动了一下,垂首领命,中年男子就继续摇着头,慢慢的阖上了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这名发号施令的魔族男子,他是勇士之翼角斗场背后的金主,是角斗联盟里的大佬,更是星蓝城邦中著名的绅士,伯纳德肯宁子爵就是他在魔都**之扉里正式的称呼。

第三十八节 死亡轮盘赛

乌恩奇带着丽娅和法鲁格在西南四区胡闹了整整一上午,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勇士之翼角斗场。乌恩奇将“魔邓肯豪宅术”的卷轴仍在角斗士休息室的一个角落里,又用“魔邓肯忠犬术”卷轴召唤出了两只凶恶的三头犬,随后就带着他的两个小伙伴跨进魔法构建的次元空间里休息。

在魔法构建的豪宅里,不必担心被监视,但乌恩奇仍然不放心,他让法鲁格用灵术布下“感知阻隔结界”,又让丽娅施放了“风障”和“监听之风”,连续使用了五重防护,乌恩奇仍然不觉得安心,因为在原魔界里鬼蜮伎俩不胜枚举,在这处罪恶之地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防不胜防的下三滥手段。

“你们先休息一会儿,”乌恩奇说:“我要研究一下死斗的规则,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和取巧的法子。”

丽娅听话的去午睡了,法鲁格是剑灵,不需要休息,他就拎着乌恩奇的灵契之剑在豪宅里运剑如飞,剑光闪烁,飘忽无踪。法鲁格的灵力很强,但他只会六个灵术,“飞毯召唤”、“感知阻隔结界”、“异度灵域”、“灵刃术”、“空间跃送”和“破灭心棺”。

当初在本沙明的府邸里,法鲁格就是藏身在“异度灵域”里,用“空间跃送”瞬间传送到乌恩奇的面前,然后用灵力化成的灵刃刺穿了他的心脏。如果当时乌恩奇穿了厚重的铠甲,法鲁格就会放弃使用“灵刃术”,转而以“破灭心棺”与他同归于尽。招数不在多寡,够用即可,对于刺客来说尤其如此。

法鲁格成了乌恩奇的剑灵,乌恩奇的八面铁剑成了一柄可以自发使用灵术的灵剑,尤其是这柄轻重大小可以随心变化的灵契之剑精通于自行传送和刺杀,可谓方便至极。

法鲁格在一刻不停的训练,这是他多年以来被塑造出的习惯。在同一时间,乌恩奇闭幕冥思,他的头上灵光回旋,诸界智者的技艺“诸界之明悟”可以感知到所有以文字记载的信息,角斗联盟的种种法规在乌恩奇的脑海里逐一呈现,任其揣摩。死斗的规则有许多种,然而适合二十支三人战队同场混战的规则却并不多,只有普通的混战和“死亡轮盘”两种选择。

普通的混战没有什么好说的,六十名角斗士一同入场,厮杀到只余下最后三人,这三个人可以选择继续厮杀,也可以选择议和瓜分点数。普通的混战虽然血腥热闹,但观赏性不足,不利于下注,也不利于暗中操控,显然不是上上之选。

死亡轮盘则是要在竞技场的中央用魔法构建起一个不停旋转的高台,高台由内向外分层十环,每一环约有三米宽,均分成二十等份称之为分区,每个分区都标有序号。

死亡轮盘混战开始之前,二十支战队按照点数的多少各自占据最外一环的指定分区。混战分为十轮,每轮五分钟,锣声响起,混战开始,每只战队都要离开所占据的分区,穿越死亡轮盘,向相邻一环具有同一标号的分区进发,因为那个分区就在死亡轮盘的对侧。钟声响起,混战结束,死亡轮盘的最外一环将坍塌,没有站在指定分区里的角斗士将依据规则被淘汰出局。

被淘汰了的角斗士不可以再次登场,但如果在混战中受伤或死亡,而并未被淘汰。为了保持死亡轮盘混战的激烈程度,每个战队都允许中途换人。但钟声响起时,角斗士若是死在了指定的分区之外,判定为淘汰,战队就不允许再派人顶替出场,只能减员参战。

每轮混战结束后,都有一分钟的换人时间,在第四轮和第八轮混战之后,各有一次休整时间。休整时间十分钟,允许各个战队临时重组。角斗联盟的这个规定,绝对不是出于人道,仅仅是为了让混战更加激烈和精彩,以便吸引来更多的观众,并引诱他们参与到一掷千金的豪赌之中。

比如某一个战队经过四轮搏杀只剩下了一名角斗士,这名角斗士极有可能会因为获胜的希望渺茫,而主动选择退出混战。在退出之后,他可以缴纳典身钱买回自由之身。可如此一来,死斗混战的血腥味就淡了,观众们会觉得索然无味。

为了多流些血,多些杀戮,为了给尊贵的客人们带来更多的刺激,也为了给赌徒们下更多的圈套,角斗联盟允许各个战队火线重组,重组以后死亡轮盘上所有的角斗士们就都会怀有一丝微薄的希望,继续死战到底。

九轮以后,就是自由搏击,搏击的场地就在死亡轮盘的正中央,死亡轮盘的中央不会陷落,但方圆只有三米,踏足其上就只能奋力一搏直到剩下最后的三名角斗士。与普通的混战相同,这三名角斗士依然可以选择继续厮杀,或者议和,瓜分点数。

一场死亡轮盘混战,耗时略长于七十二分钟,致死率百分之九十五,可以让角斗联盟赚得盆满钵满,顺便收获一批敢于搏命的强壮奴隶,实在是上好的经营之道。

乌恩奇从感悟之中睁开眼睛,对角斗联盟的精明和残忍,自叹弗如。

果然不出乌恩奇所料,这一天的傍晚,乌恩奇他们再次来到勇士之翼角斗场的后台,那位被丽娅欺负过的魔族女侍畏畏缩缩的走上前,向他们通报:他们明晚将要参加的三人组队混战角斗,将依据死亡轮盘规则,不允许旷赛和退赛。

“如此甚好,”乌恩奇自信的笑了笑说:“美丽的女士,我还有一个要求,明晚的混战谁来主持?这么热闹的一场混战,主持的女郎不美不靓,那可就太煞风景了。”

魔族女侍此刻已经恨透了逆水孤舟战队的这三个家伙,但她连一丝敌意都没有显露出来,甜甜的笑道:“主持混战的姐姐们是我们勇者之翼的头牌,玛格丽娜小姐和她的搭档泽尼娅小姐,她们俩都是圣都里的名媛。”

乌恩奇撇嘴说:“玛格丽娜不就是勾引老头子奇达芬的那个烂货吗?她这么快就卖身到你们这里了!爷对她没兴趣,我要亲自挑选混战的女主持,否则作为被挑战者,我有权拒绝死亡轮盘规则。”

遇到这种事情,区区一名女侍可做不了主。过了十几分钟,曾经站在伯纳德肯宁子爵身后的那名魔族亲信挂着阴森的表情来到了乌恩奇的面前。

“选择角斗的女主持,是我身为受挑战者的权利。”乌恩奇先发制人的开口道:“按照你们的规矩,角斗的获胜者可以支付点数,买下当场比赛的女主持。我挑两个瞧着顺眼的妞儿,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那名魔族亲信盯着乌恩奇的眼睛,他的目光仿佛两柄尖刀,要割开乌恩奇的脸皮,看清他的意图。然而,乌恩奇此生见过的大人物比牛屁股上的毛都多,小角色的严厉逼视对他毫无作用。

那名魔族亲信冷哼了一声,只好按照规矩,命人拿来了勇者之翼角斗场女主持的花名册。乌恩奇在里面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两名影族女孩的绘像。

乌恩奇勾过法鲁格的脖子,舔着嘴唇说:“好兄弟,你看这俩妞怎么样?”

正直的好孩子法鲁格若是还活着,他的脸一定红到了耳根。“我看,全都好……她们两个……非常美!”

乌恩奇揍了法鲁格的脑袋,以心念传话道:“让你用刺客的眼光帮我确认一下,她们是不是凯瑟琳娜婆婆要找的人,谁问你她们美不美了?”

法鲁格抱头,缩首道:“就是她们,没错了!”

乌恩奇点头,将伊娜和妮娜的绘像从花名册里扯了下来,对那名魔族亲信说:“和你们的后台老板说一声,她们两个从明晚起就是我的人了,小爷我志在必得。”

那名魔族亲信瞪了乌恩奇一眼,低声说:“臭小子,我知道你是霸海国的乌恩奇,别仗着有老蓝龙给你撑腰就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否则,联盟会让你生不如死!”

身份被戳穿了,但乌恩奇本来就没打算掩盖他的身份。更确切的说,他就是想要暴露身份,才蓄意如此。

“你可真会开玩笑。”乌恩奇大笑说:“我可至始至终都在按照你们的规矩行事,大家各取所需,你怎么敢污蔑我撒野?你们若是坏了规矩,我们霸海国里恰好有一位不守规矩的祖宗,那位老祖宗行事可不像我这么温柔了。”

再一次回到“魔邓肯豪宅术”创造出的魔法空间里,乌恩奇、法鲁格和丽娅就开始认真的准备明晚的死斗。明天的死亡轮盘混战不会有太强的对手,但乌恩奇他们同样也不能用尽底牌。毕竟这只是他们扬威于魔都**之扉的初战,目的只是将山中老妖从暗处引出来,确认他的身份,窥测他的实力,为斩杀他创造机会。此时将底牌尽露,就显得太不明智了。

第三十九节 美艳的羔羊

时阳西斜,虚假的光明悄然消退,**的辉光点亮了魔都**之扉的万家灯火。此时此刻,魔都西南四区的勇士之翼角斗场里,迎来了一天当中最为热烈的杀戮庆典。

在万众云集的角斗场里,供混战使用的死亡轮盘早已搭建完毕。死亡轮盘其实是以中央为轴,不停旋转的圆形结界,高耸在角斗场的正中央。在死亡轮盘之下,竖立着千万把明晃晃的尖刀,若是不小心从死亡轮盘上掉下去,自然会被万刀穿身,非死即伤。但实际上,那些刀子都是样子货,不过是为了烘托出一种残酷的气氛而已。

因为真正的尖刀是角斗联盟掌握着的金钱,它早已刺透了每一名角斗士的胸膛。

杀戮之时已经来临,随着震天欲裂的锣鼓声,两名影魔少女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率先出现在死亡轮盘的正中央。应乌恩奇的要求,这对奴隶身份的影魔姐妹成了今晚勇士之翼角斗场的女主持:穿着粉色纱衣的是姐姐伊娜,穿着翠绿纱衣的是妹妹妮娜。

这对美艳的影魔姐妹刚一现身,决斗场里就响起海潮般的吆喝声,乌恩奇在通往死亡轮盘的通道里听得分明,观众的声音虽然杂乱,但众口一词。他们一致要求:“要想火,得脱!”

于是在雷霆般的欢呼声中,影族少女伊娜将纱衣解开,抛向观众,在纱衣之内未着寸缕,雪白的肌肤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角斗场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影族少女伊娜却大方的向他们挥手致意。

影魔伊娜含着深情的笑意,向那些癫狂的看客们鞠躬道:“高贵的先生,美丽的女士,我是勇士之翼的主持,影之女伊娜。这是勇士们的狂欢之夜,二十支战队的角斗士们将在死亡轮盘上为诸位尊贵的客人,为时刻注视着我们的圣灵,献上一曲血与勇、生与荣、激情与暴烈的旋律。这也将是我的告别之夜,在今天这个可爱的夜晚,我将会把自己奉献给最终的勇士。”

角斗场里的气氛本来就火热到了极点,伊娜的一番话更如烈焰烹油,连一向冷静的乌恩奇也觉得热血喷张。

背对着伊娜,影族少女妮娜也将身上的纱衣扯下来,抛向了另一侧的看客。

妮娜用温柔又略带羞涩的嗓音接口道:“我是影之女妮娜。今夜既是良宵,它是狂欢之夜,也是我和姐姐的放纵之夜。没有恼人的清规,没有礼法的限制,让我们以自由驰骋的灵魂在此谱写一曲英勇与爱恋的欢歌。我们只爱勇士,角斗无限制,但卑劣的行为将被鄙夷。现在就让我们以欢呼声,迎接今夜的勇者登场!”

决斗场里吹响了嘹亮的号角,最先登场的自然是被挑战的逆水孤舟战队。战队的三个成员“百足虫”、“红泥”和“五步蛇”从角斗场顶层的一扇石门中走出来。“百足虫”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红泥”和“五步蛇”紧随其后,他们沿着阶梯登上跳台,从百米高的跳台上飞身跃下,稳稳的落在死亡轮盘最外一环,标号为“一”的分区里。

死亡轮盘晃动起来,“百足虫”乌恩奇借着出色的平衡能力站稳了身体,他向着死亡轮盘的中央瞟了一眼,顿时流下了两行不争气的鼻血。跟在他后面的正直少年“红泥”法鲁格已经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不过在他的手指之间留下了足够偷窥的缝隙。

法鲁格说:“老大,我觉得死了也值了!”

乌恩奇道:“别傻了,把她们赢回去才值。啧啧,身材真不错。”

乌恩奇和法鲁格每人脸上各挨了一掌,打了他们的自然是“五步蛇”丽娅。丽娅对影族少女们的玉体不感兴趣,她只是冷冷的将目光注视在死亡轮盘上。随着死亡轮盘的转动,标号为“二”的分区缓慢的转到跳台的正下方,另一支战队的三名角斗士从跳台上飞降下来,立足于死亡轮盘之上。

参加这场混战死斗的各个战队其实都没什么名气,所以也没有冗长的介绍,大约十几分钟以后,不停旋转的死亡轮盘上已经站满了六十位杀气腾腾的角斗士。角斗士中男性居多,近百只色迷迷的眼睛贪婪盯着死亡轮盘中央的一对姐妹花。

乌恩奇也大饱了眼福,不过他心中却格外警惕,影族姐妹伊娜和妮娜的疯狂举动其实是角斗联盟险恶的图谋。角斗联盟利用她们的美色蓄意挑动角斗士们的欲念和敌意,好让他们疯狂的厮杀,为观看角斗的绅士小姐们奉上精彩的表演,为角斗联盟赢得海量的星石币。

法鲁格就没有乌恩奇想得多,他望向伊娜和妮娜,误以为她们真的是因为热爱勇士,所以才愿意将曼妙之身展示给众人观赏。

法鲁格通过连接在一起的觉魂,以心念对乌恩奇说:“老大,我喜欢她们俩。”

乌恩奇以心念答道:“你省省吧,以后你离她们俩远点才好。我可不希望你被美人计策反了。”

法鲁格不理会乌恩奇的告诫,仍将爱慕的目光投向影魔姐妹天使般的脸庞上。站在死亡轮盘上的角斗士们,像乌恩奇一样冷静的并不多,他们大都像法鲁格一样欲念如火,热血沸腾。

影族少女伊娜挺起胸,迎向他们热烈的目光,开始宣读死亡轮盘的规则。随着规则的宣读,死亡轮盘上一片寂静,仿佛每个角斗士都听见了死亡的召唤。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乌恩奇抬起头,大咧咧的举起了手臂。

乌恩奇用洪亮的声音质疑道:“美丽的伊娜小姐,我有个疑问。参与死亡轮盘的角斗士,如果能够飞行,岂不是占尽了优势?这样的规则,未免太不公平了。”

乌恩奇的质疑引来了一片嘘声。

影族少女伊娜板着脸道:“我们勇士之翼是无限制格斗场,一切技艺皆被许可。角斗士‘百足虫’,作为死斗的主持人,我有义务提醒你。生命本来就不公平,你若嫌弃生命不公平,可以自己去死。死亡轮盘又不是要给你公平,你如果仍有质疑,可以跳下去,弃权认负。”

乌恩奇在伊娜面前撞得灰头土脸,幸好他脸皮够厚,面对满场的哄笑,乌恩奇却只是报以一笑了之。

在一片嘲笑声中,乌恩奇拍了拍法鲁格的肩膀。法鲁格心领神会道:“老大,一切技艺皆被许可,我的灵术‘空间跃送’自然不算违规。”

乌恩奇小声说:“你知道就好,关键时刻再用。”

法鲁格点头称是,他还是个大男孩,他喜欢女孩子,但心中却没有太多的贪欲和邪念,所他迅速的冷静下来,将自己的心态变成了冷静的刺客。

死亡轮盘的规则已经没有人再提出质疑,伊娜和妮娜向着四面的看客们欢快的挥手。混战马上就要开始了,然而乌恩奇再一次举起手,开口道:“伊娜小姐,我有个提议。这里是十万星石币,我自信必胜,所以要对我的点数加码,如果最终我赢了,联盟将付给我三倍的奖励,对此我志在必得。”

勇士之翼角斗场里鸦雀无声,乌恩奇此举确实符合角斗联盟的规定,但临战加码不是对胜利有十足的把握,那就是十足的傻瓜。在一片寂静之余,角斗场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之声,就连死亡轮盘上的角斗士们也都露出了疑惑和畏缩的神色。

乌恩奇握了握丽娅的手,她提着一只无尽钱袋走向伊娜和妮娜,将钱袋放在伊娜的手上,与此同时她也将一支朦胧的影矢塞进了那名影族少女的掌心里。

伊娜愣了一下,但此时即使她表现得更惊讶一些,在旁人看来亦十分正常。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历来腼腆怕生的丽娅转过身,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那些角斗士们说:“我们加码了,你们有权选择退出,不想死就尽快收手。”

丽娅的这句话得罪了勇士之翼竞技场里所有的看客,于是乎嘘声四起,但丽娅毫不理会他们的指责,沉默的绕到了乌恩奇的身后。

因为临战加码,而且数额巨大,死亡轮盘混战被延迟了二十分钟。在这期间,勇士之翼角斗场背后的金主伯纳德肯宁子爵来到了属于他的贵宾看台上,那名亲信跪在他的面前,被他连踹了十几脚,口喷鲜血匍匐在地。在伯纳德肯宁子爵看来,他的亲信办事不力,让精通规则的乌恩奇钻了空子,他今天恐怕要大亏特亏了。

同样是在这段时间里,伊娜和妮娜在悬浮于角斗场上方的彩船上扭开了丽娅塞给她们的影矢。在影矢中有一封信,简短的说明他们的身份和来意。

但伊娜和妮娜相互看了看,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一分喜色。她们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们也曾经向场上的那些角斗士一样在这处屠场里追求财富和荣誉。但如今她们是角斗联盟的奴隶,是他们的帮凶,是可以被随意的贩卖和出售的玩偶,更是被置入了控心菱石的“影子”。

“婆婆怎么这么糊涂!就当我们死了不好吗?”少女妮娜泪流满面。

在看不见的暗影里,影魔姐妹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这一夜想必会有胜利者,但无论胜利者是谁,绝不会是她们,她们只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胜利者会笑,但羔羊只能哭泣。

第四十节 人生亦斗场

经过了一阵混乱,二十支三人战队的混战,终于要开始了。

在死亡轮盘之上,乌恩奇环顾四方。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死亡轮盘混战死斗?漫漫人生,绝不公平。但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继续站在人生的斗场上,而失败者只能悄然埋葬自己的憧憬、理想和雄心壮志,从此黯然离场,悄无声息的沦落,直至泯然被埋灭。

人生的斗场不那么直接,所以人们才往往会忽略了它的残酷本性和冷漠无情。好比乌恩奇,作为开阳世家曾经的世子,他从一出生就站在人生斗场的正中央。他曾经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天真的以为他可以一帆风顺的站在自己的舞台上,最终成为人生的赢家。

可是在那一天,在问天石畔的演武场上,当着矗云山各大世家的家主,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胞弟巴木巴尔突然的向他提出挑战。乌恩奇以八面铁剑迎战巴木巴尔的重拳,却被一拳打倒。他震惊的望着巴木巴尔,可他一脚踏住他的胸口,将一口黏痰吐在他的脸上。自那一刻起,乌恩奇就一步一步的告别了属于他的人生斗场,直至他辗转来到了这座**沸腾的魔都。

乌恩奇仰头望向夜空,这座魔都**之扉本来不是他的斗场,他只是这里的过客。但他已经厌倦了身在在场外的日子,他不想只看着别人在风云际会的舞台上惺惺作态,表演些群魔乱舞的恶心剧目。所以他决心要冲进不属于他的斗场里,搅个天翻地覆,杀个血流成河。他要在绝地奋起,夺回立足于人生斗场的权利。

同在死亡轮盘上的五十多名角斗士,他与他们无冤无仇,所以他答应了丽娅的恳求,抛出十万星石币为他们创造出了一个退场的机会。但在财与欲的面前,人的理智是多么的脆弱?即将他们即将成为被祭旗的牺和牲,然而仍然没有任何一个战队肯退出这处修罗场。

乌恩奇回过头注视着丽娅,低声说:“按照你的要求,我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可是他们不肯罢休。现在场上的每个人都有取死之道,死斗的时候,我会尽量不让你的手沾上血。如果我应付不下来,你可千万不要手软。”

丽娅答应了一声,眼神变得凌厉而冷彻,仿佛霍霍的剑光,夺人心魄。

混战的第一轮姗姗来迟,作为死斗的主持人,伊娜和妮娜的身影出现在死亡轮盘的正上方悬停着的水晶彩船里。彩船之上灯火通明,五色的彩带在夜风中飘扬,仿佛那艘水晶之船生出了绚烂的双翼。在彩船的船头驾着一面巨鼓,在船尾挂着一面铜锣。影魔姐妹立身于水晶船上,明亮的灯光照耀着她们玲珑有致的身体,仿佛是两朵被夜露点染的洁白梨花。

在一片交织着贪欲和邪念的欢呼声中,姐姐伊娜缓步走向彩船的船头,以手中的金锤敲响了巨鼓。

随着鼓声响起,角斗场里猛然间寂静得怕人,数万名观众全都屏息凝视,以狂热的眼神望向死亡轮盘上的角斗士们。

这是死亡轮盘的第一轮,许多参加混战死斗的角斗士们还没有领悟规则的要点。就在他们稍作犹豫的时候。乌恩奇抢先起跑,以冲刺的速度穿过了死亡轮盘的中心,法鲁格和丽娅紧随其后。仅仅十秒钟以后,他们三个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了死亡轮盘第九环的标号为“一”分区里。

死亡轮盘上的其他角斗士们直至此时才恍然大悟,其实从死亡轮盘的一端到另一端,只有区区六十米的距离。若是不受其他战队的阻碍,抵达目标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死亡轮盘赛制归根结底是一个洞察心理,抢占先机,把握机遇的死亡游戏,比拼的不仅仅是纯粹的力量。

死亡轮盘滚滚的转动,轮盘的边缘已经开始缓慢的崩塌。每一轮死斗只有五分钟,察觉到错失良机的角斗士们不得不冒死冲向死亡轮盘的中心。他们想到了一处,也撞到了一处。死亡轮盘上高呼断喝之声和刀剑的撞击声此起彼伏,短短的几十秒钟里,便有数位角斗士血溅当场。

由于这只是混战的第一轮,每支战队都想要保存实力。所以死亡轮盘上没有发生剧烈的缠斗,也没有造成死亡,毕竟轮盘还足够大,有足够的空间可供避让。

然而站在逆水孤舟战队对面的第十一战队却遇见了大麻烦,因为开场未及十秒,他们通向死亡轮盘中心的道路就被三个突然冲过来的对手挡住了。

被全身甲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法鲁格,双足离地,飘浮在空中,他双手虚推,在他的两手之前,一道青色的灵光障壁挡在半空中。法鲁格释放出的灵术名为“力场壁”,是他在一夜之间新学会的灵术。灵力化成的无形力场高约十丈,宽二十余米,化成弧形的灵光之墙,将第十战队的三名角斗士困在死亡轮盘的第九环之外。

第十一战队的三名角斗士,一名是憎魔,另外两名都是爆魔,他们都是纯血的魔族,更是嗜血的狂战士。他们一开场便燃起魔血,变化出强悍的恶魔形体。可是魔化刚刚结束,这三名狂战士却猛然发现,由于失去了先机,他们被狡猾的对手用“力场壁”困在了绝地。

为首的爆魔队长愤怒到了极致,在他的背后,喷流的魔能仿佛熊熊的烈焰。爆魔队长大喝一声,爆炸的蓝焰推动着他的身躯猛冲向青色的力场壁。高大的魔化之躯撞上了力场壁,力场壁上青光摇曳,已然将爆魔队长的身躯弹到了一边。

爆魔队长再喝一声,他猛冲向前,一只左拳硬生生的插进力场壁中。力场壁上青光再现,环环相扣的力场漩涡再一次挡住了爆魔队长的拳头和他的身体。

爆魔队长心中一凛,他长嘶一声,他的左拳化成了绚烂的蓝色焰光,焰光缩成一点,随即猛烈的爆炸开来。爆炸声震天动地,肆虐的魔能在力场壁上炸开了一个大窟窿。自残身躯的爆魔队长一只左臂已经炸飞了,但他仍然凶悍的穿过力场壁上的大窟窿,单手挥动砍刀,合身扑向维持着力场壁的法鲁格。

法鲁格岿然不动,对劈过来的锯齿砍刀视而不见,依然以灵力操纵着力场壁,试图将力场壁迅速复原。

第十一战队的另外两名狂战士也试图顺着炸开的通道冲过力场的阻隔,但数以百计乌黑闪亮的淤泥法球从乌恩奇的手中飞射而出。呼啸着的淤泥法球穿过力场壁,砸中了这两个倒霉的角斗士。

法鲁格的灵术产生的“力场壁”是一种单向阻隔的力场,对于要冲破它的第十一战队来说,它是阻隔力场,对于乌恩奇所发出的淤泥发球来说,它却是加速力场。

乌恩奇的巫力原本并不强,他的淤泥法球既无速度,也没有爆发力,但经过力场壁的加速以后,乌恩奇的淤泥法球就像是横飞的陨石,爆鸣的流星。合乌恩奇的巫法与法鲁格的灵力而成的复合法术“力场流星雨”劈头盖脸的打中了那两个试图冲过力场援护同伴的角斗士。疾飞的淤泥撞飞了他们的护甲,打烂了他们的肌骨,混进他们的血液里,让他们全身都陷于僵硬和麻痹。

在乌恩奇得手的同一时间,挥刀砍向法鲁格的爆魔队长被一柄锋锐的短剑刺中了的大腿。爆魔队长一个踉跄,他的锯齿砍刀贴着法鲁格的肩膀砍到了空处。

爆魔队长愤怒的咆哮着,但他的对手却像风一样灵活,像风一样无处不在。丽娅的身形在风中回旋,她出剑极快,又是一剑刺中了爆魔队长的右肩。

受伤的爆魔队长仰天狂嚎,他肩上伤口毫无征兆的爆炸了,蓝焰冲天,炸飞了丽娅手中的短剑。在爆魔队长的伤口处,肌肉已炸成了烂泥,但青色的血液与如幻如烟的魔能仿佛沸腾的热粥一样嘶嘶作响。

对于魔族来说,魔能就是他们生命的本质,魔能既在,机能犹存。故此爆魔队长虽然身中两剑,他的腿和肩却仿佛未损分毫。

丽娅一怔,随即猱身而上,别人只能用一把剑或两把剑,但丽娅以风御剑,却可以同时操纵许多柄短剑。

爆魔队长自持又狂暴的魔能护体,对丽娅的攻击嗤之以鼻。他只以为丽娅的剑都是凡品,威力不足,所以他想无视丽娅的狙击,趁机斩杀由于施法而没有防卫之力的法鲁格。可惜他实在是打错了算盘,因为在原魔界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无视丽娅的攻袭。

随风而至的剑光如同天河倒泻,只在十几秒钟的时间里,爆魔队长的眼睛、耳朵、关节和肌腱连中了数十剑,他只在瞬间就变成了聋子、瞎子和残废,完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只能嚎叫着,倒在丽娅的裙下。

丽娅没有手下留情,但她带着不忍的表情,望着在死亡轮盘上哀嚎着的对手。丽娅似乎想要弯下腰,施以援手。那名爆魔伤得虽重,但他是魔族,只要心脏不碎裂,魔能不枯竭,肌体的损伤总有治愈的希望。

察觉了丽娅的意图,乌恩奇忙大声喝道:“笨蛋,快用风把他卷走!他要自爆了!”

第四十一节 混战的谋略

爆魔会自爆,原魔界里尽人皆知,丽娅察觉到危险,连忙飞起一脚,踢在爆魔队长的腰上。魔化以后身高过丈的爆魔队长,被丽娅操纵着的风旋卷起来,四脚朝天的扔向了半空中的那艘水晶彩船。

观众席上一片惊叫,但此时的爆魔队长早已双目失明,他不清楚身边的状况,但他却想拉着他的敌人一起去见伟大又慈悲的圣灵。所以他依然狂吼数声,整个身体都在如幻如烟的魔能中沸腾,融化,嘶嘶作响。

拌着可怖的嘶响声,爆魔队长的身躯再度胀大,青蓝两色的涡流状魔纹飞速的布满了他全身的皮肤。随即,他的整个身体涨成球形,在毁灭性的爆炸中化成了一团飞腾的蓝焰。

在场上看客们惊恐的叫声中,爆魔队长毫不犹豫的自爆了。蓝艳艳的魔能在死亡轮盘上空炸出了绚烂的蘑菇云,半空中的水晶彩舟首当其冲,被狂暴肆虐的冲击波炸得四分五裂。爆碎的水晶碎片四面飞溅,若是没有预先布置好的各种防护结界,勇士之翼角斗场贵宾席上一定会有许多看客挂彩负伤。

可是,与那些受到严密保护的达官显贵和高雅仕女们不同。立身于水晶彩船上的影族姐妹伊娜和妮娜,突如其来的被卷进爆炸的核心。可怜她们俩赤身**,既无防护,又无准备,想要影遁逃走,但爆炸的魔光驱散了附近所有的暗影,让她们姐妹俩无处可逃。

在魔能爆炸的席卷之下,楚楚可怜的影魔姐妹惊叫起来,似乎只能眼睁睁的香消玉殒。

然而青色的灵光闪烁,一个少年的身影从虚空中闪现出来。他一把搂住了姐姐伊娜纤细的腰,把她的娇躯紧紧的搂在胸前。在间不容发之际,灵光再次闪耀,那名少年已经反手拉过妹妹妮娜,将她背在身后;青色的灵光第三次闪现,热衷于护花的角斗士“红泥”已经传送出了魔焰爆炸的中心,揽着两位惊魂未定的影族姐妹花,潇洒的盘坐在魔毯的正中央。

一名角斗士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无限制斗场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以及喝彩声。不过那却是在喝倒彩,因为随着时间告罄,第一轮混战宣告终结。坐在魔毯上左拥右抱的大英雄被光荣的淘汰出局了。眼见此情此景,丽娅恼恨的唾了一口,乌恩奇更是拍着脑门,连声悲叹。

由于意外的爆炸事故,死亡轮盘上混战再次宣告暂停。

险些被自爆的爆魔角斗士炸成了一对儿艳鬼的影魔姐妹依娜和妮娜,愤恨的向角斗联盟提出申述,控告逆水孤舟战队蓄意谋害她们。事实清楚无误,有现场的五十几名角斗士和数万名观众可以作为证人。

经过角斗联盟的紧急仲裁,逆水孤舟战队故意破坏角斗场设施,被罚掉了一万个角斗点数。他们不当的举动造成了角斗场工作人员的精神损失,赔偿五百枚星石币。但由于同队的成员弥补得当,奖励二百个决斗点数。

仲裁飞速的传遍了全场,但却对法鲁格救人时所施展的灵术只字未提。角斗联盟以沉默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他们对法鲁格的妖灵身份视而不见。

仲裁一经下达,死亡轮盘混战就仍要继续进行,但由于时间终止时逆水孤舟战队的成员“红泥”不在轮盘第九环的指定分区里,所以他被判定失去了继续参加混战死斗的资格。

法鲁格此刻没戴头盔,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一边印了一个红艳的唇印,垂头丧气的坐在等候处置的奴隶区里。奴隶区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五个第十一战队的狂战士。第十一战队一死两伤,时间终止时没有人到达指定的分区,虽然他们战队还有成员可以轮换,但依据规则他们已经在混战死斗中被除名了。

在第二轮混战开始前,勇士之翼角斗场的场主在一队奴隶卫士的保护下来到了奴隶区。他嘴里叼着雪茄,吐着烟圈,走到处置区六个战败者的面前。

勇士之翼角斗场的场主伯纳德肯宁子爵是一个看上去就极不好惹,像狐狸一般奸诈的老头子。他本是西南四区的黑帮头目,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放债者。在经营角斗场发迹以后,他以重金买来了一个贵族的封号,于是就摇身一变成了尊贵又体面的子爵。伯纳德肯宁子爵用鄙夷而冷漠的目光打量了第十一战队的五名角斗士,在他严酷的注视下,那些以蛮勇著称的角斗士们畏惧得打起了哆嗦。

伯纳德肯宁子爵嘲弄道:“脏东西们,这么快又让我见到你们这几个蠢货了。这一次,你们继续交钱典身,还是认罚为奴?本爵从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仍然会给你们自由选择的机会。”

那几名角斗士不敢直视伯纳德肯宁子爵的眼睛,却用恶狠狠眼光瞪着旁边法鲁格,仿佛就要冲上来生撕了他似的。他们的战队向逆水孤舟战队提出挑战,本来只想收拾几个新手,赚一笔小钱。

不料这几个新来的超级傻冒居然在角斗场女侍的怂恿下选择了九死一生的混战死斗。没有哪一种死斗比混战死斗更让角斗联盟高兴了,因为一场混战下来,至少有十几位角斗士将依据联盟的规则沦为角斗场场主的私人奴隶。

失去了首领,又交不出典身钱的那几名角斗士被凶狠的奴隶卫士们痛殴,直至昏死,随后他们就被粗暴的拖出了处置区,不久以后他们也会成为新的奴隶卫兵,怀着对角斗士的仇恨,替角斗联盟为虎作伥。

除非他们敢于向伯纳德肯宁子爵借下高利贷,并用借来的钱赎回自由。然而即使那样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因为以他们几个平庸的实力,他们根本不可能靠角斗场上赚来的角斗点数来还清急剧激增的庞大债务。

五名沦为奴隶的失败者被拖走了,伯纳德肯宁子爵已经对他们毫无兴趣。他晃着细碎的步子,来到法鲁格的面前。他之所以亲自来到此处,自然不是为了那几名没什么利用价值的蠢货。

伯纳德肯宁子爵狞笑着说:“小子,你的身份我早就调查清楚了,你是黑遂山的叛徒,是一个舍弃了信仰的亡魂。你敢从死亡国度里溜出来,我该嘲笑你的愚蠢,还是该佩服你的莽撞?”

法鲁格瞪了伯纳德肯宁子爵一眼,按照乌恩奇教他的话,愤然道:“滚开!你这老货。谁说我是叛徒?我忍辱负重,却被自己的兄弟怀疑和污蔑,只好以死明志。”

伯纳德肯宁子爵冷笑说:“哦?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不感兴趣,但现在你是一只死鬼。给我说!你们来勇者之翼,究竟有什么企图?”

法鲁格扭过头不言不语,只是向心中询问:“老大,跟我说话家伙,他是不是山中老妖?”

法鲁格是乌恩奇的剑灵,乌恩奇的灵契之剑中藏有他的一缕觉魂,觉魂主意志,所以乌恩奇和法鲁格心意相通。

在法鲁格的灵魂深处,传来了乌恩奇的回话:“应该不是他,老妖没那么容易被引出来。我可以确信角斗联盟的背后一定有你们灵族的势力,否则你敢以灵族的身份公然露面,肯定被绑起来烧成灰了。你不用答理他,看他怎么办?”

自从认了乌恩奇当老大,法鲁格对乌恩奇言听计从。于是他冷笑了一声,自顾自的念道:“阎浮提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遂,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尔等异端,将永堕此界,受终极之苦……”

无论伯纳德肯宁子爵如何逼问,法鲁格都对他不理不睬。无计可施的伯纳德肯宁子爵悻悻的离开了,事实证明,他没有权利擅自处置一个敌我未分的灵族,这家伙似乎不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

法鲁格遭受盘问的时候,第二轮混战已经开始了。表面上看,逆水孤舟战队失去了一名角斗士,处于不利的状况。但实际上,乌恩奇用了一夜的时间研究死亡轮盘混战的规则,他对规则研究得十分透彻,对战局的判断也非常准确。

按照死亡轮盘混战的规则,虽然混战的队伍有二十支,但唯有正面向对的两只队伍才是相互之间是最大的威胁。因为无论何时,这两只队伍都处在迎面对冲的位置上,他们之间最容易引发冲突,也必然会产生冲突。而在死亡轮盘之上,一旦发生冲突,在场上纠缠,就会立即陷入到危险的境地里。

正因如此,逆水孤舟战队在第一时间就彻底除掉了混战中最大的威胁。战队虽然少了一名成员,但实际上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第二轮混战开始后,乌恩奇和丽娅完全不必着急行动,他们甚至可以一直等到其他战队的混战结束后,才悠然自得的走到对面的分区里去,因为他们的正前方已经没有挡道的敌人了。

第四十二节 尊者与巨人

乌恩奇带着丽娅和法鲁格参加西南四区的角斗,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锻炼丽娅,通过实战培养他们三人之间的默契。死亡轮盘的第二轮,乌恩奇并没有取巧的意思,他领着丽娅中规中矩的冲向死亡轮盘的中央地带,悍然杀入战团。

乌恩奇的八面铁剑在法鲁格的手里,所以他此时右手持着一柄沉重的战刀作为武器,这只战刀曾经属于一位死亡骑士,他被《福音圣书》的指引超度离世,把这件久历沙场的战刀留了下来。其刀厚重锋锐,刀身之上遍布了斑驳的碧色血痕,散着杀伐的凶嗜之气。

虽然一身斗气荡然无存,但乌恩奇精通各种武器。他从小跟随他的父亲开阳王阿育奇在阵前冲杀,对混战之法颇有心得。在乱战之中,乌恩奇步伐只进不退,或急或缓,但步步向前,从不闪避,亦不退缩。因为在乱军之中,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一人退走,令百人心惧,闪避和后退只会自乱阵脚。

死亡轮盘上的乱战虽然激烈,但比起真正的战场厮杀还差得太多。乌恩奇以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在战团里当者披靡,很快就冲开一道路,丽娅紧紧的跟在乌恩奇的后面,以风旋御剑负责断后,他们两个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毫发无损的抵达了死亡轮盘的对面。

提前赶到指定的分区,乌恩奇问丽娅:“我的刀法怎么样?你看明白了吗?”

丽娅点头,乌恩奇在乱战中使用的刀法也有独特之处,他的每出一刀都是挥砍,攻敌之时兼顾开辟出身前的空间,挥砍的幅度并不算大,力量只用了了七分,另有三分余力以备不虞。乌恩奇极少使用刺、挑和劈的动作,然而一旦用出来,便如雷霆万钧,完全不留余力,力求刀出敌毙。

在乌恩奇给丽娅做临场指导的时候,影族的姐妹伊娜和妮娜也在半空中注视着他们。由于水晶彩舟被自爆的爆魔队长炸成了碎片,所以悬停在勇士之翼角斗场上方的船变成了一艘铁船,这对姐妹花也强烈要求穿上了护身的鳞甲。此时在她们手中,各自提着一张虚影一般的影弩,那是法鲁格趁乱交给她们的。

手上虽然有了武器,然而在此刻伊娜和妮娜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她们两个相对跪拜,仿佛她们面对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姐妹,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

姐姐伊娜哭诉着说:“尊者,我们俩绝对没有与外人勾结,他们是什么人,我们真的不知道。”

妹妹妮娜的眼神空洞又呆滞,不带任何语气的开口道:“没有勾结,他们为什么把信物和影弩交给你们?别忘了,你们现在是被控心的傀儡,我随时能让你们死,也能让你们生不如死!”

伊娜打了个哆嗦,双手抓住胸口说:“信物确实是我们部落的,可是我们俩投靠您的时候,早就跟她们断绝关系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事先确实不知情。他们把影弩交给我们,可能是希望我们俩用暗影箭帮他们获胜,究竟要怎么做,我和妮娜只听您的吩咐。”

妮娜的脸上划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她的神色陡然一变,低低的垂着头。在妮娜的对面,伊娜的眼神里闪着凶芒,她举手用影弩抵住妹妹的咽喉,逼问道:“你姐姐已经招供了,她说是你死性不改,招来了外人,连累了她,可有此事?”

妮娜扭过头不说话,被操纵了的伊娜毫不怜香惜玉的掴了她的脸,一连打了十几下。挨了打的妮娜只是哭,既不分辨,亦不敢挣扎和反抗。

那位能够随意控制伊娜和妮娜的尊者,什么都盘问不出来,他没有从这对影族姐妹的身上发现任何的疑点。最关键的是,他完全猜测不出乌恩奇的意图。

“居然指望女人帮忙,天真得可笑!开阳废物,果然只是个废物!”

那位尊者丢下了这句话,便不再追究了,只余下铁舟里的影族姐妹缓过神来,抱在一起黯然神伤。在此时,第二轮混战的时间已经耗尽,妮娜只得挣扎着站起身,敲响了舟尾的铜锣。

接下来的两轮混战如出一辙,靠着对面没有敌手的优势,乌恩奇和丽娅在乱战中充分的保留了实力。四轮混战过后,死亡轮盘的面积已经从近千平米骤然缩小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死亡轮盘上的角斗士们也已经在激斗中减员了两成,十多名角斗士或死或伤,或者失去了继续的资格。他们打昏了头脑,打出了仇恨。仍然能够在混战中维持冷静的角斗士,似乎只剩下了包括乌恩奇和丽娅在内的寥寥数人。

四轮过后,便是第一次休整的时间。休整时间十分钟,允许换人,也允许战队重组。乌恩奇他们的逆水孤舟战队少了一个参战人员,所以他们可以在休整的时候寻一个外援。

乌恩奇捏了捏丽娅的手,笑着说:“五步蛇,场上的这些家伙,你看着哪个不好对付?”

丽娅仰起头,在她看来死亡轮盘上的这些魔族都好对付,但是乌恩奇早就告诉过她,死亡轮盘上有监听法术,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给有心人听的。

丽娅的眼睛转了转,她指了指第三战队的眼魔,轻声道:“我对付不了他,他变身以后有十只眼梗,八条触手,全身上下都没有破绽。”

丽娅随手又指了指对面第八战队的炎魔,用稍大一些的声音说:“我好像对付不了他,风由火生,我近不了他的身。”

丽娅四面环顾,忽然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异端,那个刚换上来的,是我们的熟人。你认不出来了吗?”

乌恩奇依言望去,刚刚替换上场的那名红衣男子果然是他们的熟人,他不是魔族,而是血族。在混沌裂隙里,他曾经是乌恩奇救援过的冒险者,就是他拿到了天籁水晶,把它平安的送到了魔都**之扉。这位血族名为阿利斯特,虽然他被困在次元空间里面无法脱身,但他的真正实力比起当初的乌恩奇只是略微逊色,却在丽娅之上。

乌恩奇挠了挠头,暗叫糟糕,不过幸好血族阿利斯特与他们有些交情,这位蛮族似乎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乌恩奇踏前一步,向着阿利斯特拱手道:“对面的血族壮士,可否还认得故人?”

“当然认得!”血族阿利斯特早就认出了乌恩奇和丽娅,他朗声笑道:“双拳难敌四手,我自然打不过你们俩。幸好你们战队少了一个人,让我过去凑个数可好?”

乌恩奇自然不会拒绝一位强力的帮手,于是血魔阿利斯特与他的队友说了些什么,第六战队的另外两名角斗士便扭身从死亡轮盘上跳了下去,他们弃权了。

阿利斯特转过身,抬手向乌恩奇射出了一注血流。血流在空中凝成七个血珠,血珠绽放形如血莲。阿利斯特跃身而起,足踏血莲,七步便赶到了乌恩奇的面前。阿利斯特的这个技能叫“七步踏血”,是血术的一种技巧,其快捷的程度稍逊于传送,却并不亚于飞行。

阿利斯特伸出手与乌恩奇握在一起,大笑道:“你是冥河里的英雄,在圣都里大名如雷贯耳,你怎么也来这里赚不要命的钱了?”

乌恩奇以平静的语气说:“我只是路见不平,想给某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们一些惩戒,随便营救失陷在这里的两位姐妹。有你帮忙,我们便胜券在握了。”

阿利斯特在混沌裂隙里亲眼见过乌恩奇劈开空间的极热之剑技,他对乌恩奇很有信心,对自己则更有信心。

“在冥河里,我欠你一个情。”血族阿利斯特说:“这一回不需你出手,让我来替你扫平这些垃圾。”

阿利斯特的豪言壮语尚未说完,勇士之翼角斗场里已经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在斗场的上空,一位浑身沐浴着雷光的巨人从天而降,但那名泰坦巨人足有二百多米高,单是一只脚就长达二十余米,他的一只脚踏在死亡轮盘的一侧,另一只脚也想迈上来,然而他所在的分区却没有地方可供落足了。

泰坦巨人大吼起来,表示不满,但场上的其他角斗士比他的不满更多。许多角斗士都在骂口不绝,一名陆战无敌的泰坦巨人居然也来参加死斗了,哪还给别人活路了?

面对众多角斗士的质疑,铁舟上的影族少女伊娜冷着脸宣布:泰坦巨人成为角斗士不违反联盟的规则,登场的这名泰坦巨人角斗士绰号为“雷鲨”隶属于第四战队,他的登场属于正常的换人,因此任何抗议均被驳回;若是觉得死斗不公平,可以认输,觉得生命不公平,可以去死,保证没人拦着。

刚刚发下狂言的血族阿利斯特满脸通红,眼里全是恼怒。乌恩奇见此情形,也大为头痛,他向丽娅看了一眼,丽娅从来没想过她还要与这种大怪物打交道,这会儿正在发傻。

“喂,丫头!”乌恩奇小声问:“这家伙你能把他吹走吗?”

丽娅为难道:“我没试过,肯定不行吧?”

乌恩奇想了想,让丽娅一个小女生去对付两百米高的巨人,确实太强人所难了。比扬卡跟乌恩奇说过,他与她在一起,运气会变得格外差。雾族的昏君所言极是,乌恩奇的运气果然已经差到悲催的程度了。虽然乌恩奇大叫倒霉,但勇士之翼角斗场的观众席上欢声雷动,对于来此观战的看客们而言,他们一点也不怕事儿大。观看这场死斗,简直太刺激了!

第四十三节 持重扫万钧

突然登场的泰坦巨人将乌恩奇的全盘计划搅得乱七八糟,他眉头紧皱,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对付这个大家伙,废得亮出强悍的实力不可。然而过早暴露实力,可能会引起山中老妖的警觉,那就得不偿失了。

乌恩奇不忿的吐了一口气,心中颇有些懊恼。本来,他们来参加死亡轮盘角斗不一定要赢,即使输了也没关系。因为他们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勾起山中老妖的注意,好把他从幕后引出来。无论胜败,乌恩奇都会用天价的星石币为伊娜和妮娜赎身,然后把她们两个带在身边。

至于交给影魔姐妹俩的信物、影矢和影弩,全都只是为了麻痹对手,让他们误以为伊娜和妮娜身上的控心菱石未被察觉。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日后向山中老妖传递欺骗的讯息,然后将他置于死地。事到如今,乌恩奇已经完全达到了意图,全胜收手还是惨败收手,其实影响不大。

然而,乌恩奇的心底传来了法鲁格的声音:“老大,让我也参战,我们决不能输!”

乌恩奇没有回话,他侧头望向丽娅,她的眼里同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有一个非常坏毛病,就是太爱退让。”乌恩奇握拳,暗想:“看似无关紧要的退让,已经让我吃了无数的亏。所以这一次,我一步都不会让,一定要旗开得胜!”

乌恩奇的想法传给了法鲁格,站在场外的他,盘膝坐地犹如老僧入定。但其实,留在处置区里的只是一具披着魂驱甲的泥躯,身为剑灵的法鲁格已经附身于铁剑之上,施展“相位移动”回到了乌恩奇的手中。

乌恩奇掂了掂手中灵纹遍布的八面铁剑,灵契之剑在手,乌恩奇便有了昔日两至三成的实力,以他现有的实力要击败一名庞然大物的泰坦巨人一定将会是一场消耗战,要在五分钟之内速战速决,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者利用死亡轮盘的规则,将那名泰坦巨人击出场外。

乌恩奇向血族阿利斯特投以询问的目光,阿利斯特面露刚毅只色,显然没有退缩的打算。

“当今之计,”阿利斯特说:“绝不能让他登上死亡轮盘,一旦让他在场上站稳了身体,我们就输定了。”

乌恩奇他们这样判断,死亡轮盘上的角斗士们大都有了类似的想法。第五轮混战伊始,死亡轮盘上的魔族角斗士们同仇敌忾的冲到了斗场的中间,魔化现出各异的恶魔形体。

来自第二战队的一名星族化成了六翼天魔的外形,六翼舒展,身形高达十余丈。然而六翼天魔的身材与泰坦巨人相比,恰好只是一个皮球的大小。

魔族中谣传,泰坦巨人们块头大,脑子小,大抵都是些呆瓜。可惜“雷鲨”大块头有大智慧,一点都不傻。他早就料到死亡轮盘上的魔族们会负隅顽抗,不让他顺利登上去。随着鼓声响起,他根本没有往上迈步的打算,而是双拳聚来雷霆,弯下腰以饱含电力的巨拳向死亡轮盘上猛砸。

泰坦巨人“雷鲨”身高二百多米,他一脚踩住死亡轮盘,就像是一个成年人,一脚踩住了井盖。他抡起金雷缭绕双拳猛砸猛打,就好比是一个人带着拳击手套拍井盖上的害虫。小虫子们想反抗,无异于螳臂当车。冲到死亡轮盘中间的那名六翼天魔首当其冲,被“雷鲨”一拳砸扁,单手抓了起来,双手一扭,可怜的六翼天魔骨断筋折,被团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球。

泰坦巨人雷鲨狂笑不绝,在他双掌的掌心电光如匹,只在顷刻间就把那名六翼天魔烧成了飞灰,炼成了电球。“雷鲨”再叫一声,将包含了六翼天魔一身魔能的狂电之球摔向死亡轮盘的正中央。雷霆轰响,暴虐的金雷紫电在整个斗场里肆虐。死亡轮盘上的魔族,连同乌恩奇、丽娅和阿利斯特,全都在竭力的奔逃,不要说奋起反击了,连保命都近乎成了一种奢望。

在一片哭爹喊娘的叫声中,泰坦巨人“雷鲨”不慌不忙的将另一只脚抬起来,重重的踏在死亡轮盘的中央位置,随后他小心的挪了挪原来踏在第四分区的那只脚,踩上了第五环的指定分区。随后这名高大的泰坦巨人就稳稳地蹲下身,继续以狂雷在死亡轮盘上扫荡。

此时,没有飞行和浮空能力的角斗士已尽数被击出场外或毙命当场,余下的十几名角斗士全都飘在半空中,落不下去,因为金闪闪的电光完全笼罩了整个死亡轮盘,泰坦巨人“雷鲨”聚来紫电金雷,束其成环,绕于身侧,那是泰坦巨人的独特武器,名为“雷环”。死亡轮盘被“雷环”占据,所有魔族角斗士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一个血淋淋的“败”字。

雾族阿利斯特立于浮空的血莲之上,不由得望电兴叹,泰坦巨人陆战无敌,绝不是空穴来风。到了此时,他也无计可施了。

乌恩奇此刻坐在魔毯上,那只魔毯是剑灵法鲁格召唤出来的,若不是靠着魔毯逃到空中,乌恩奇此刻不被电死也被电晕了。

“异端,你还有办法吗?”丽娅小声问。

乌恩奇点了点头,自信的说:“还有一次机会,一会儿混战结束的时候,依据规则,他必须得站起来,退到轮盘的一侧。他迈步的时候,我传送过去砍他的支撑腿。灵契之剑,可轻如鸿毛,亦可重于泰山,可藏于芥子,亦可顶立于天地。他毫无防备的挨我一剑,那条腿肯定废了。你趁机用风,把他推到场外,我们就赢了。”

丽娅答应了,却显得忧心忡忡。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悬于半空的铁舟之上,影族姐妹伊娜和妮娜也在关注着战局。

妹妹妮娜盯着魔毯上的乌恩奇,小声说:“那个家伙,他输了。”

姐姐伊娜说:“别理他!那家伙若真想救我们出去,一万星石币就够给我们俩赎身了。他肯花十万星石币加码,却不肯直接买我们,他根本没将我们两个的死活放在心上。输了,活该!”

妮娜黯然不语,提起金锤,起身走向船尾的铜锣。

就在她起身的同一时间,握在乌恩奇手里的八面铁剑之上灵光回旋,铁剑带着乌恩奇瞬间传送到了泰坦巨人“雷鲨”的巨足之下。泰坦巨人绕身的紫电狂雷劈在乌恩奇的身上,他护身的泥甲纷纷跌落。但泰坦巨人“雷鲨”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他抬起踏在死亡轮盘中心处的那只脚,撤步往后退。

只在此刻,乌恩奇双手握剑,撩剑砍向“雷鲨”的腿。灵契之剑不是普通的器物,而是人的心。人之心,可轻于鸿毛,亦可重于泰山。乌恩奇撩剑上砍之时,他的灵契之剑还只有三尺长,不足十斤重,剑势已成,却猛然间长俞百米,重俞万钧。剑刃锋锐,挟万钧之力砍在泰坦巨人“雷鲨”的小腿上。“雷鲨”惨叫了一声,此刻他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一个趔趄摔向场外。

然而,这名泰坦巨人却并未摔倒,一股飓风吹来,他手脚乱舞的被吹上了天,仿佛流星一样消失在天际里。

竞技场里的看客们和飘在空中的角斗士们全都吓傻了,影族少女妮娜手中的金锤从手中滑落下来,以至于锣声都没有响。

以充裕的时间,传送到指定分区里的乌恩奇,瞪大了眼睛望向丽娅,愣呵呵的问:“喂,丫头!你不是说,吹不动他吗?这都吹到……我的天啊,傻大个是不是已经飞到原界里去了?”

丽娅咬着唇说:“异端,主君出事了!她传给我的魔能不对劲!”

乌恩奇大惊失色,连忙望向东方。在东方的天空里,格外的黑暗,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巨洞正在吞噬所有的光明和温暖。方才还灯火明亮的角斗场,此刻已是昏惨惨,黑蒙蒙,寒风刺骨,冷意逼人。

“黑阳!”

乌恩奇顿时明白了,他二话不说,当即跳下死亡轮盘,拉起丽娅向外跑。丽娅只比乌恩奇更急切,她抓起乌恩奇,挟长风而起,呼啸着吹向船屋所在的东十九区。他们俩离开勇士之翼角斗场之时,魔都**之扉里还闪亮着万家灯火,然而当他们赶到东十九区的时候,周围已经漆黑一团。

所有的魔族都躲进了室内,街道上骷髅和僵尸四处游荡,幽魂、吸血鬼和死亡骑士们四下游走,热闹非凡的魔都在此刻俨然是一座鬼城。

乌恩奇和丽娅怀着忐忑的心情落到船屋的甲板上,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持着一柄禁魂剑,站在那里,他空无的眼睛盯着乌恩奇,向船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比扬卡怎么样了?”乌恩奇急切的问。

“大君的朋友在照看她,”特科格鲁扶剑道:“我来迟一步,险些误了大事,幸好大君此刻已经脱离危险了。”

大君为人鬼之共主,特科格鲁称比扬卡为大君,实在是一桩怪事。但在此刻,乌恩奇根本没有心思向他询问。他一个箭步,冲进比扬卡居住的船舱,却拌在门框上摔成了滚地葫芦。虽然黑阳升在空中,但纠缠在比扬卡身上的诅咒犹在。在她的面前跑动,跌倒了的可不止乌恩奇一个人。

第四十四节 星魂和黎明

乌恩奇挣扎着爬起身,抬起头观望。

在比扬卡居住的船舱里,只有一点微光和无数条黑色的“蛇”。那些“蛇”,爬满了舱板,占据了棚顶,盘踞在角落了,嘶嘶的鸣叫。乌恩奇不寒而栗,然而他仔细分辨,那些却并不是蛇,而是无数条夭折的宿命之丝与恶毒的诅咒缠结在一起,自天地四方汇聚于斯。那些夹杂着诅咒的断丝,如同毒蛇般扭动,抽打在乌恩奇的身上。

只在转瞬之间,在死亡轮盘上毫发无损的乌恩奇,已经遍体鳞伤,如似被宿命鞭挞。乌恩奇还在发愣的时候,丽娅已经冲上前,拖起乌恩奇,把他拽到了房间之外。

乌恩奇紧咬牙关,忍痛站起身,透过舱门望向室内。在船舱里,比扬卡静静的坐在床头,从她身上溢出的魂魄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然而她只是嘻嘻的笑,淘气的向乌恩奇摇着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天下之事,自然以足;以一己之力干涉源与流,只会让更多的生命无辜夭折。那些无故而夭亡的宿命之丝,化成极恶的诅咒缠绕着比扬卡,如若附骨之疽。黑阳并非邪恶,它是“序之核”,黑阳不在比扬卡的体内,她便无法压制住身边暴走的宿命之断丝,因而命悬一线。

在那昏暗的室内,无数条宿命的断丝好似吐出蛇信的毒蛇,要扑向比扬卡,啖其血肉。看见此情此景,仇恨、嫉妒、愤怒、寂寞、厌倦、懈怠、轻狂、哀痛、悲愁、忧虑、烦躁、痛苦……所有恶劣的情绪仿佛昨日重现,然而乌恩奇却并没有觉得心神不宁。因为在狭小的船舱里,除了比扬卡,还有一名紫发的少女与她相对而坐。

紫发的少女将双手捧在胸前,在她的白皙的手掌之上,一点星芒闪耀,无尽的黑蛇逡巡不敢近前。

那点闪烁的星芒名为“星魂”,与开阳剑法灼热至极的“异光”颇为相似,都是达到了极致的宇内之奇点。不同之处在于,那点星芒并非源自于非凡的技艺,而仅仅源自于一颗敞开着的灵魂。因为乐观,所以未来光明可期;因为勇敢,所以一生无所畏惧;因为忠诚,所以不被外物左右,简单又明透。

明透的灵魂,如此之快乐。比扬卡身上的诅咒与其相接触,冰消雪融,逸散于无形。

乌恩奇看清了舱内的情形,颇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那名紫发少女转过头,因为她带着无面面具,所以乌恩奇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乌恩奇莫名其妙的觉得,她此刻应该正沉浸在幸福和快乐里。

紫发少女一直都没有开口,却是比扬卡向着门外招手说:“丽娅,你进来。至于你嘛,你还是另找个地方休息吧。莎琳娜姐姐在照顾我,你完全可以放心。”

乌恩奇撇了撇嘴,暗想:“她是莎琳娜?这种鬼话,你说给鬼听,鬼都不会相信!”

君命难违,乌恩奇转身再去寻找特科格鲁,那名常伴在比扬卡身边的亡者大祭司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乌恩奇摇了摇头,满肚子的疑惑无从发问,只好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倒头安睡。

会吸走一切光明和温暖的黑阳,足足在天空中盘踞了三个昼夜,才无声无息的回到了宿主的体内。乌恩奇在木板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昏眼花,扶着墙才能站起来。每次黑阳当空,所有的魔族莫不如此。

黑暗之后的黎明格外美好,船屋里早早就升起了炊烟,男男女女几百号人,全都捧着盘子翘首期盼着早餐的降临。然而在早餐之前,一名红衣大汉指挥着一队奴隶卫士扛着四十多万星石币找上门来。与他们同来此处的还有一对美艳的影族姐妹伊娜和妮娜,她们俩也是乌恩奇从西南四区里赢回来的战利品。

伊娜和妮娜的归来,让这个美好的黎明又多了一丝度尽劫波的明媚色彩。

船屋里人人喜笑颜开,凯瑟琳娜婆婆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唯独乌恩奇摇着头,明知故问的对血族阿利斯特说:“哟,真是想不到哇!伯纳德肯宁子爵居然言而有信,可敬,可惊,可叹啊!”

阿利斯特拍了乌恩奇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当时走得太匆忙,伯纳德肯宁本来有足够的借口可以抵赖。他居然没有那么做,这一点颇为可疑。我觉得那两个女孩子不简单,你可不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乌恩奇不以为意的大笑起来,好似完全没把阿利斯特告诫放在心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然而在这一天,好消息却接连不断。刚刚吃过早饭,一名邮差送来了疯子迪高的来信,信上说,“魔鬼灯”已经造出来了,只等着乌恩奇去取。乌恩奇拿着那封信去找比扬卡,雾族的昏君此时正对镜梳妆,心情大好。倒是“莎琳娜”熬了三天三夜,困倦的靠在舷窗旁。

乌恩奇询问了比扬卡的身体状况,雾族的昏君自称,她的身体一切如常,只是诸事繁忙居然忘记了占卜,所以临时有些慌乱而已。乌恩奇盯着比扬卡的眼睛,完全没有相信她的话,假如比扬卡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卡芬家的莫妮卡小姐大概就不会突然间住进船屋里了。

乌恩奇敲了雾族昏君的脑袋,把疯子迪高的信交给她看。这会儿,崭新的船屋已经买回来了,全知之灯也做好了,影族的姐妹营救回来了,亏空的国库也填起来了,举族上下气势高涨。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赶在今晚就去把温泉谷的土豆挖回来,似乎是个挺不错的安排。

冥冥中留给比扬卡的时间一点都不多,她们没有片刻可供拖延。于是,乌恩奇乘着星鲸宝宝离开了东十九区,他在西北九区拿到了“全知之灯”的半成品。这盏灯可以驱散原魔界中的幻象,但是“助手小姐”非常信不过乌恩奇的品德,她在灯上刻下了“不还是小狗”的字样,才把这盏来之不易的“全知之灯”交给了乌恩奇。

拿到了“全知之灯”,乌恩奇就再次启程,兼程赶往温泉谷。

星鲸宝宝可以飞得很高,乌恩奇从高空俯览魔都**之扉所在的但丁半岛。半岛像是一只靴子,魔都**之扉就坐落在靴底的位置上。巍峨的永宁山脉犹如一只倒扣的马蹄铁,三面环绕着半岛。曲桥峡是永宁山脉中的一条峡谷,它弯弯曲曲,形如曲桥,是连接魔都**之扉和星兰古陆主陆地的唯一通道。

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乌恩奇飞在高空,很方便的就在曲桥峡里找到了温泉谷。温泉谷依然荒寂无人,乌恩奇便在谷中寻了一块巨石,用铁索将刻着“不还是小狗”字样的全知之灯系在巨石上。为了防止意外,乌恩奇还特意试了试全知之灯的效力,确认灯光可以驱散幻象以后,一切的准备就全部完成了。

时间还很充裕,乌恩奇就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顿冰冷的晚餐,又用“魔邓肯灵沼术”的魔法卷轴召唤出异空间的灵沼,让星鲸宝宝在里面休息。因为时间还早,无事可做,乌恩奇就把法鲁格叫了出来。

法鲁格用灵力构建出妖灵幻境,乌恩奇就和法鲁格躲进妖灵幻境里避寒。妖灵幻境是一处用灵力构架出的空间,在妖灵幻境里,人类受到的重力很小,妖灵受到的重力向上,魔族受到的重力向下。一个妖灵幻境,就像是一个迷你的原魔界。

在幻境里,法鲁格坐在魔毯上,倒悬于空中,闭目冥思。乌恩奇则用巫法搭了一张泥巴床,躺在上面小憩。

法鲁格瞥了乌恩奇一眼,气愤的说:“老大,你怎么又偷懒!快起来冥想,每次都要我提醒你,你也不觉得害臊?”

乌恩奇哀叹一声,只好坐起身,沉下心,闭目冥思。透过冥思,他既可以修炼巫法,又可以缓解身体的疲劳,在法鲁格催命般的督促下,乌恩奇修炼的效率远胜往昔。

乌恩奇和法鲁格在妖灵幻境里一直修练到夜色深沉,才散去幻境,回到温泉谷的巨石旁边。

荒谷的寒夜寂静无声,乌恩奇把八面铁剑横在膝前,背靠着巨石暂做休息。幽灵法鲁格则从八面铁剑里飘出来,借着夜色四处巡视,他的精力始终都是那么充沛,因为他早已习惯了片刻也不放松的活法。

乌恩奇只休息了不到一刻钟,法鲁格就满脸凝重的飘了回来。

法鲁格说:“异端,有些家伙闯进来了,不是她们,是另一群魔族。我们怎么办?”

乌恩奇大感头痛,魔域的夜晚是幽影和亡魂出没的时间,即使是在城市里也很不安全。在如此危险的寒夜来到这处荒郊野外的家伙们,大概非奸即盗,被他们撞上了可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比无妄之灾更为不幸的是,在这个时间比扬卡带队的四艘船屋应该已经从魔都**之扉起程了。可是由于经验不足和准备不周,乌恩奇和比扬卡之间居然没有约定传讯的方法。乌恩奇摇了摇头,为自己的疏忽和大意深感惭愧。

第四十五节 虐菜无敌手

乌恩奇把八面铁剑握在手心里,镇定的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撞到这里算他们倒霉。”

法鲁格点头回应,收起泥躯,将自己的灵体依附在八面铁剑之上。铁剑轻颤,一张魔毯无声无息的托起了乌恩奇,急速的飘向温泉谷的入口。

在温泉谷的谷口处,一只银色的飞空舰悬在半空。飞空舰的舰首有两樽轻型魔导炮,舰身呈流畅的梭形,飞空舰有两根高高的桅杆,桅杆上半挂着风帆,飞空舰的侧面还安装有两只魔法翼。这艘飞空舰的航速相当快,即使比不上无当飞舟,也绝对慢不了太多。

在飞空舰的甲板上立着五名男子,中间的两位都戴着黑礼帽,穿着燕尾服,仿佛是颇有身份的绅士,在他们的身边有两名的护卫,余下的另一名魔族好像是一位向导。

一名向导的手里举着明亮的火炬,向着天空挥舞。

乌恩奇握紧了铁剑,不禁有些忧虑,因为他来到此地的这些人,看上去不是海盗也不是强盗,而是一些豪绅贵族,那两名护卫实力似乎都不弱,而那两名绅士似乎有些眼熟。

乌恩奇的手臂震了一下,他的心念里传来了法鲁格的声音:“老大,别妄动,他们在联络我们的同伴。”

乌恩奇一愣,旋即明白了法鲁格所说的同伴其实指的是潜伏在魔域里的妖灵。飞空舰上的这五个魔族既然与妖灵有联系,想必他们是妖灵族安插在魔都**之扉里的奸细。

“那两个家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有印象吗?”乌恩奇问向心底。

法鲁格回答说:“他们是夜族,那个高一些的是伯纳德巴里,那个胖子是卡尔卡门,他们俩曾经要把女儿献给你,你怎么忘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印象了!”

认出了这些家伙们的身份,乌恩奇不禁大为光火。以夜族的立场,他们投靠妖灵或者投靠魔族,都无可厚非。然而当前的形势,好比是夜族被魔族拿利刃抵在咽喉上,这个时候不尽心竭力骗取魔族的信任,却仍然在背后捅刀子,无疑是在拿全体族人的性命当儿戏。

乌恩奇在心底把那些惯于自作主张,耍弄些小聪明的夜族们一顿痛骂。

此时,飞空船上的夜族们发出的信号就得到了回应。在幽邃的夜空里,驶出了一艘倒悬着的云帆舰,从云帆舰上跳出了十几位黑衣的妖灵。他们头下脚上从高空中坠下来,坠落的速度由急变缓,仿佛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吸向空中一样。及至他们的头坠到距离地面仅有三尺远时,他们的身体才陡然倒转,稳稳的踏足在冰冻三尺的温泉谷里。

降落下来的妖灵们排列出半圆状的队形,一名领头的妖灵昂首傲立于队列的正中央。飞空舰上的夜族奸细们匆匆的赶了过来,站在他们的对面。伯纳德巴里和卡尔卡门碎步走上前,向为首的那名妖灵叩首跪拜,恭敬得无以复加。然而那名妖灵却只是高傲的扬着头,带着一身的冷酷、优雅和不屑,对他的恭敬完全没有理会。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为首的妖灵喝问道。

“回禀灵帅,”伯纳德巴里向哈巴狗一样抬起头,递上一卷厚厚的羊皮,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这是魔都的布防图和各个重要人物的资料,我们曾经交给哈桑的东西,都原样抄了一份,附在这里面了。魔都城破之日,只求您放我们巴里家一条生路。小人情愿为您肝脑涂地,誓死效忠于您。”

“这些话你是不是跟哈桑说过无数次了?”那名被称为“灵帅”的妖灵冷笑了一声,一个耳光抽在伯纳德巴里的脸上,唾骂道:“混账东西!谁让你向我效忠了?你要向灵魁效忠,而不是效忠于其他的灵族,你听不懂吗?本帅问你,哈桑老怪背叛灵魁的罪行,你都知道多少?给我从实招来!”

伯纳德巴里和卡尔卡门磕头如捣蒜,连称不知。

逼问他们的灵帅愤然道:“不知道?哈桑那老东西自恃元老,历来对灵魁不敬。灵魁命他返回白顶原,他抗命不尊,三个月不曾传回任何消息,不是图谋不轨又是什么?你们这些夜族,与哈桑老怪打了几十年交道,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二心?快说,不说就让你们死!”

与那名灵帅同来的妖灵们一拥而上,不容分说的对着伯纳德巴里,卡尔卡门和他们的随从们拳打脚踢,殴打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把他们五个像破抹布一样,扔回到冰冷的雪地上。

“想起什么了吗?把哈桑的罪行都供出来,灵帅饶你不死!”一名妖灵用锋利的弯刀在伯纳德巴里的脖子上蹭了蹭,紫色的魔血立刻留了下来,在地上染了一大片。

伯纳德巴里两眼发直,仍说不知道,和他一同挨了打的卡尔卡门看见霍霍的刀锋,哀嚎道:“我知道,我说!哈桑他,唔……他骂灵魁是无知的小辈……对了,他,他还……”

抓耳挠腮的卡尔卡门被拖了起来,两个妖灵架着他,另一位妖灵取出笔和纸,原地开始记录口供。坚称不知的伯纳德巴里,脸上被划了两道,那些妖灵们继续对他饱以老拳。

伯纳德巴里也是个聪明人,他脑筋开了窍,终于明白了,那些家伙们其实完全不想问清事实,他们只想要问出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于是伯纳德巴里也招供了,那名灵帅往哪个方向诱导他,他就往哪个方向上编,很快妖灵族元老哈桑的头顶上就被罗列了十几项罪名,每一项都足以让他遭受灭族之殃。

拿到了满意的口供,那名妖帅却又继续盘问起魔都**之扉里的各种情况,尤其是粮食以及魔晶石的供应。惨遭毒打的那两位魔族绅士都一一做了详细的回答,魔都**之扉比邻雾海,又坐落在天际白河的河道上,往来的商船络绎不绝,物流仍然畅通无阻,城中的物资储备极多,固守数年应当毫无问题。

魔都固若金汤,那名妖帅听得心烦,但他却极有耐心,仍在不停地询问各种关于魔都的细节。问话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他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站在他身后的妖灵士兵全都将身体站得笔直,他们同样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懈怠。

被伊尔汗问话的两名夜族叛徒却惨了,虽然是在冷夜里,他们却被问得汗流浃背,脸上头上身上犹如水涝的一般。被问到这个地步,他们几乎想把自己的麒麟臂上有几根毛都招出来,可是那名妖帅仍在追问不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躲在附近的乌恩奇亦是心急如焚。那名妖帅罔顾事实,搜罗伪证,一度令乌恩奇对他颇为轻视。但他盘问魔都种种细节时一丝不苟,明察入微的态度,却让乌恩奇自叹弗如。那些还都事不关己,大可不必理会。可是比扬卡这会儿正带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驾驶着毫无战斗能力的船屋赶往此处。

等待着她们的,将是一场糟糕至极的邂逅,然而在此时,乌恩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寒意渐渐浸透了乌恩奇的心,他抬起头估量着自己与那名妖帅之间的距离。擒贼先擒王,假如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那位妖帅,也许事情还能有些转机。然而,希望无比的渺茫。魔王中或许还有软柿子和草包,但妖灵族的八柱妖帅个个都是人杰。乌恩奇甚至怀疑他早就发现了他,只是一心要瞧他的笑话。

“她们要来了,我们怎么办?”乌恩奇的心里传来了法鲁格的询问,他此刻同样六神无主。

乌恩奇用意念回答:“事到如今,只有赌一赌了。全知之灯还没有升起来,比扬卡她们看不到灯光,希望她不会贸然闯进温泉谷里。船屋行驶过来的时候声音会很大,说不定可以吓走他们。如果非常不幸,那就只有拼命了,我们两个尽量多杀几个,多弄出点动静,希望她们能有机会逃出生天。”

法鲁格无声的表示同意。

时间在流逝,曲桥峡的方向传来了大型魔晶炉发出的阵阵轰鸣声。乌恩奇预料的不差,那名妖帅听到船屋行驶的鸣响声,顿时勃然变色,他一脚踢翻了大汗淋漓的夜族绅士伯纳德巴里,踩住他的胸膛,凝神望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船屋越行越近,鸣响声也越来越大,那名妖帅怒不可遏,劈手打了伯纳德巴里两个耳光,恶狠狠的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竟敢出卖我!”

伯纳德巴里惨叫道:“灵帅饶命,灵帅三思啊!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外人泄露出您的行踪。我若出卖您,怎么还会身在此处?”

那名妖帅略作沉思,足下用力,踩得伯纳德巴里口吐血沫,昏死过去。他低声沉吟道:“一艘,两艘,三艘,一共四艘,动静如此之大,想必是六翼天魔的星天战舰。众将士,杀光这些没骨头的东西,我们撤!”

听说要杀,另一名夜族富豪卡尔卡门连声求饶。

那名妖帅不屑的说:“你们两个对我还有些用处,或许我应该把你们带到灵魁面前,作为人证。可惜你们这种两面三刀的下贱种十有**会翻供。还不如死无对证,才让我放心。”

妖帅把手一挥,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伯纳德巴里,卡尔卡门,以及他们俩的三名随从,顷刻之间人头落地,尸横于荒谷。

夜空中的云帆舰降低了高度,但那名妖帅却完全没有要登舟的意思。他向乌恩奇的藏身之处喝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你听得够久了,出来让本帅瞧瞧。你给星天战舰报讯,他们来了,可是却没顾及你的生死。我法雷克敬你是位勇士,赐你个全尸。”

继续躲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乌恩奇跃身而起,抬手一指,众多妖灵立身的冻土就化作了绵软的泥潭。那是乌恩奇的淤泥巫法“泥潭术”。在施展巫法的同一时间,乌恩奇持着的八面铁剑之上灵光闪现,法鲁格附身在剑上使用了灵术“空间跃送”。乌恩奇身形一闪,凭空出现在妖帅法雷克的背后。然而乌恩奇的巫法“泥潭术”没有造成任何混乱,因为方圆百米的雪原皆尽被闪耀着橙色微光的异度空间吸入其中。乌恩奇的身形刚刚出现在法雷克的身后,他就已经从容不迫的转过身,探手伸出一指。没有声音,没有威势,没有光影,更没有一丝异象,铁剑尚未及斩落的乌恩奇一头跄倒,翻滚了几下,便生机断绝。

“空间灵术,”妖帅法雷克从容的收回了手,以平淡的语气说:“原来是哈桑老妖婆的手下。堂堂灵族的大好男儿,竟为一名妇人所愚弄,愚不可及!”

妖帅法雷克所使用的灵术正是号称用一根指头碾死你,虐菜无敌的著名灵术“死亡一指”。即使是超凡入圣的灵族,中了法雷克的死亡一指,其下场也只能是一命呜呼。

使用下等空间灵术传送到法雷克背后的乌恩奇,明显不具备超凡入圣的实力,所以他死了。十分自信的法雷克好整以暇的抖了抖一身黑衣,解除了灵术“异度空间”,随即就倒转身形,头下脚上的坠入夜空之中。其他的妖灵士卒也纷纷如法炮制,登上云帆舰,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离去。

片刻以后,四艘船屋冒冒失失,毫无防备的冲进了漆黑一团的温泉谷。在谷口不远处,比扬卡她们看见了一艘完好无损的飞空舰,满地的鲜血,五颗血淋淋的头颅,以及六具倒在雪地里的尸体。

第四十六节 莫名成其神

乌恩奇再一次来到了黄泉之地,头重脚轻的摔在生死判桌前。所幸,主宰世间命运的那条蛇仍在酣睡,坐在生死判桌后面的司命仍然是那位相貌可爱的小神女。

乌恩奇揉了揉鼻子,伸长了脖子向生死簿上瞄了一眼。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乌某人,寿七十九。数典忘祖,减寿六十载。当死!”

“又是你!”司命小神女开口道:“上次你罪大恶极,我帮你掩盖过去了。你逃得一命,不好好活着,怎么又来烦我?”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指着生死簿说:“我也不想死,你们的生死簿一定有问题。我是诸界智者,数典确实常数,可我从来都没有忘祖呀?”

小女孩回过头,看了看永不停歇的终命之轮,不高兴的说:“你又骗人!生死簿才没有错呢,祖灵太一管你叫了六声‘大哥哥’,每叫一声减寿十年,你这一次还有什么可说的?”

乌恩奇目瞪口呆,心想:“我说那小贼怎么不来找我了呢,我还以为她突然良心发现把我忘了,敢情我的命已经被她喊没了,她再叫我一声,我九岁就得死了。”

乌恩奇叫屈道:“我冤枉啊,我管得了自己,我还管得了祖灵太一怎么叫我吗?只因为她叫我‘大哥哥’,就判我数典忘祖,那我死得可太冤了。”

司命小神女歪着头想了想,同情的说:“只是被喊了几声,就少活六十年,是有点冤枉。反正先生还在睡,我是代理司命,我就帮你改一改。”

小神女从案桌上提起判笔,对着生死簿面露难色。要篡改生死簿,动的手脚越少越好,可她左思右想,却没有找到可落笔的地方。事关生死,乌恩奇急得满头大汗,那条蛇还在睡觉,倘若他醒了,绝不会这么好说话。

乌恩奇站起身,提议道:“那个,代理小司命,你在七十九前面加个一,我就能多活一百年,小人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小神女摇头道:“不好,多了一个字,先生会看出来的,你又不是神,你哪有来世?我给你加一撇,先生眼神不好,大概就不会发现了。”

小女孩提笔在生死簿上添了一撇,生死簿上的话顿时变成了:乌某人,寿七千九。数典忘祖,减命六十载。当生。

生死已定,便仿佛有不可违逆的牵引拖着乌恩奇飞离了黄泉,乌恩奇拼力挣扎,大声道:“神女赐我七千年元寿,敢问神女尊姓大名,既无来世,我今生定要……”

乌恩奇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头昏眼花,失去意识。过了好久,乌恩奇才睁开眼睛,看见了晃动着的天花板,他揉了揉太阳穴,警惕的坐起身,四下张望。这里是他居住的船舱,却比以往更为整洁,舷窗旁摆着一只花瓶,瓶中插着绽放的银莲花。一只小凳子摆在他的床头,其上还残留着一些淡淡的幽香。

八面铁剑摆放在乌恩奇的枕边,剑灵法鲁格从剑中飘出来,睁大了眼睛说:“老大,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们都要把你埋了。”

乌恩奇笑道:“我福大命大,洪福齐天,怎么会死?对了,我躺了几天了?”

法鲁格撇嘴说:“你连第二妖帅的一根指头都接不下,吹什么牛?你假死七天了,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若不是族主和丽娅坚称你没有死,谁都以为你就是一具死尸。咦?你的头上怎么有个光圈?”

“光圈?”乌恩奇惊异的说:“你帮我拿面镜子来。”

法鲁格召唤出泥躯,在船舱里到处翻,可是乌恩奇的房间里根本就没有镜子。

乌恩奇心思一动,向胸口处摸了摸,魔母给他的那面祖灵镜果然贴在他的胸口处。乌恩奇把祖灵镜取出来,在上面抹了些口水,对镜观望。镜中的他面容消瘦,头上果然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光圈。那是神之环,是神格的象征,是被精灵领域认可的标志,更是施展源流术的依凭。

中了“死亡一指”本该去死,结果却莫名其妙的获得了神格,这原魔界里还哪有天理了!

乌恩奇将床单撕下一幅,包在头上,把头上的神之环包在其中,坐在床头两眼发直。别人为了长生,抢破了脑袋。为了成神,如颠如狂亦不可得。可是乌恩奇平白无故就得来了七千多年的寿命,而且还被精灵领域认可了,这天大的馅饼吃起来很香,但未必没有代价。

乌恩奇把祖灵镜收好,对法鲁格说:“我头上的光圈,你就当没看见,不要对任何人说。”

法鲁格的嘴很严实,乌恩奇十分放心,然而腹中的饥饿感却更甚了。

乌恩奇揉揉瘪瘪的肚子,对法鲁格说:“我只记得被那个法雷克一指点倒,然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法鲁格说:“你中了灵术‘死亡一指’,灵族的人以为你死了,就撤走了。族主和丽娅她们赶到的时候,发现你倒在雪地上,就把你送到了老龙那里。老龙不肯救你,你就一直在这里躺着。前天的时候,第九魔王和他的女儿来船屋里探望你,发现你死透了,留下了一笔抚恤金。除此以外,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乌恩奇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第九魔王纳格雷德和冥河公主来船屋里找他,显然是为了《福音圣书》的事。原本还要废些口舌才能骗过精明强干的第九魔王,现在却不必了,看来他死得时机极为巧妙,简直如有神助。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指着舷窗旁边的银莲花说:“这些天,比扬卡一直在照顾我是不是?她去哪里了?”

法鲁格说:“族主经常过来,但照顾你的是莎琳娜小姐。你倒下了,所有的事情族主都要自己担着,她被第十魔王请去了,也许下午才能回来。”

乌恩奇得意一笑,在床头的小凳子上残留着的那些香味,果然不属于比扬卡。

“莎琳娜呢?她怎么不在?”乌恩奇追问道。

“莎琳娜小姐回雾玫镇去了,今早刚走。”法鲁格盯着乌恩奇的眼睛,忍不住问:“老大,你身边的女孩子很多,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

乌恩奇愣道:“你为什么这样问我?”

法鲁格瞪着眼睛说:“假如我不是与你心意相通,我还以为你对族主情比金坚。可是你的每一种心思和情绪,我全都察觉得到。你想起族主的时候,就像喝了白开水,心绪淡然无波。然而每次你想起莫妮卡的时候,心里比喝了蜜还甜,比肯了狗屎还癫狂。莫妮卡到底是谁?为什么只有她才让你魂牵梦绕?”

乌恩奇被问得张口结舌。让一名少年爱慕上一位少女,其实完全不需要朝夕共处,甚至不需要相互了解,只是雨后的邂逅,抒怀的轻歌,一句句流言蜚语和满心都装不下的思念,就已经足够了。

乌恩奇与比扬卡之间的那份信赖,之所以不会被任何误会动摇,因为它在最初的时候就动摇得无以复加。乌恩奇始终都对荒天统领菲比斯耿耿于怀,其实不是因为任何事情,只因为那家伙是莫妮卡小姐的未婚夫。

被揭穿了心底的秘密,乌恩奇恼羞成怒的掐住了法鲁格的脖子,那只多嘴的鬼才算闭上了嘴。

这一天的傍晚,比扬卡带着丽娅来看望乌恩奇的时候,乌恩奇和法鲁格大眼瞪小眼,好似两只斗鸡一样盯着彼此。

“你们两个怎么了?”比扬卡诧异的问。

“你问他吧。”法鲁格气哼哼的说:“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比扬卡看了看乌恩奇,歪着头问:“你是不是偷吃了我晚餐的土豆?”

乌恩奇目光闪烁,避开了比扬卡的注视。

“我……我想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乌恩奇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想用魔剑与你交换,我把藏在心中的魔剑交给你,你把弃如刀交给我。”

乌恩奇说罢,吟唱道:“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倏而来兮忽而逝,君随须兮心之际?”

随着乌恩奇的吟唱,一扇心门浮现在他的面前。乌恩奇伸手进去,从中取出了一柄短剑。那柄剑只有两尺长,剑芒犀利,闪耀着瑰丽的光华。这柄无名的魔剑,是原魔界中数一数二的利器,只有剑圣纳格雷德持有的魔剑维天岸能与之媲美。为了得到这柄剑,乌恩奇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他此刻将这柄魔剑捧给比扬卡,却对它毫无留恋之意。

魔剑是无上的利器,是权柄的象征,其威力足可毁天灭地。弃如刀是昔日魔母赐给夜族的忌器,代表着魔母对夜族的舍弃,除了能弑神能剥夺神格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用无上的魔剑换无用的弃如刀,只有最傻的人,才会那么做。

然而比扬卡推开了乌恩奇的手腕,冷下脸道:“不换!你向我承诺过,要把我从极恶的命运中救出来。你许下的诺言完成了吗?你向我索要弃如刀,究竟是什么意思?”

乌恩奇苦笑说:“比扬卡,我想明白了,你持有的弃如刀,就是命运对你的舍弃。你把它交给我,被舍弃的人就是我了。我拿走弃如刀,你的命运自然会因此而改变。”

“不行!”比扬卡罕见的哭了,摔手跑了出去。

丽娅跟在比扬卡的身后,她向乌恩奇撇了撇嘴,吐出了两个字:“笨蛋!”

第四十七节 孤兵入敌营

这一夜,朔风呼号,夜雪纷飞。乌恩奇和比扬卡乘着星鲸飞向高空,**沸腾的魔都被他们远远的抛在身后,迷乱的灯火和鼎沸的喧嚣都在风雪之中变得遥不可及。

比扬卡注视着乌恩奇头顶上的神之环,惊疑的说:“你向我要忌器弃如刀,打算弄掉自己的神格,归还多得的寿命?居然还有人居然嫌命长?你一定是唬弄我。”

乌恩奇叫屈说:“我真的只有这个意思。你们的圣灵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拿了她的好处,不替她做事,那我肯定会被她玩死。”

“你替圣灵做事,有什么不好?”比扬卡诘问道:“她是圣界的造物主,更是我们的牧者。许多人,想被她垂青,成天祈祷都得不到她的赏识呢。”

乌恩奇说:“大丈夫当爱其所爱,憎其所憎,为所当为,为所欲为。倘若不能如此,漫漫长生有何可喜?你们的圣灵,傲慢自大,素无仁义,最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反正我此生,绝不为她效力!”

比扬卡白了乌恩奇一眼,追问说:“你真的没骗我?你确实没有别的意思?骗人是小狗!”

乌恩奇赌咒道:“我要是说假话骗你,就让我变成瘌蛤蟆。”

乌恩奇话音未落,雪夜里亮起了一道霹雳,闷雷之音震耳欲聋,其间仿佛还夹杂着贼兮兮的坏笑声。乌恩奇被冬日的霹雳吓得差点从星鲸背上掉下来。

比扬卡也听见了雷鸣,她点着乌恩奇的鼻子说:“还说不是假话!哼,被戳穿了吧?”

乌恩奇仍要强辩,但比扬卡按住了他的嘴唇。

“反正我也没少对你说假话。”比扬卡从袖口里拽出一柄黑色的短刀,把它递给了乌恩奇:“你要弃如刀,就拿去吧。你的魔剑,我才不要呢!我又不喜欢剑。”

忌器弃如刀的刀刃只有两寸长,黝黑无光,其上雕满了蔷薇花枝,握在手里格外沉重。乌恩奇注视着手中的弃如刀,弃如刀没有刃,刀柄和刀身上雕刻着的蔷薇花枝却仿佛拥有生命,那些本该静止不动的雕花正在不断的露出新芽,抽出枝条,结成花苞,迎风绽放,而后枯萎凋零,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乌恩奇惊讶的问:“弃如刀,是‘活’的?”

“因为它有生命,所以它才是忌器。”比扬卡说。

比扬卡从乌恩奇的手里拿起忌器弃如刀,用力抖了抖,那柄刀就化成了漆黑的织命师长袍。比扬卡把那件长袍绕在腰间,它就变成了一跟腰带;比扬卡再把它解下来系在发间,它就像是一只黑缎子的蝴蝶结;比扬卡把它戴在手指上,它就宛若是一只精工细刻的玄色戒指。

比扬卡把那只戒指摘下来,套在乌恩奇的手指上,幽怨的说:“我也不知道,弃如刀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作为刀,软软的,用指甲都能在上面按出痕迹。不把它当成刀,虽然千变万化,可以变成任何器物,但又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好处。阿布洛特先生说,我只是弃如刀的刀鞘,你拿走了弃如刀,对于他们来说,我大概就没有用了吧?”

“阿布洛特先生很聪明,但他看得未必准。”乌恩奇冷静的说:“人的想法总是相似的,谁也不会把价值连城的珍宝藏在烈火燃烧着的房间里,因为太不安全了。你比你所想象的更重要,对他们来说,弃如刀和黑阳远没有你重要,所以它们才被交给你保管。”

“真的吗?我也想知道,他们究竟怎么看我。”比扬卡托着腮说:“对了,你把我的外衣拿走了,我不能总像现在一样穿着睡衣出门吧?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裙子?”

比扬卡无论穿什么样的裙子都美丽,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位美丽聪慧的女孩子。

第二天清晨,乌恩奇和比扬卡正在船屋的主舱里商量事情,丽娅满脸怒色的走进来,向比扬卡耳语道:“主君,外面正在传你的坏话。”

“传我的坏话?他们怎么说?”

丽娅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外面都在说,说您行为不检点,经常穿着睡衣与男子私会。”

比扬卡吐舌,不以为意。然而仿佛只在一夜之间,各种谣言在东十九区里如同雨后滋生的春笋。谣言称:阿布洛特家的女孩子安妮,她其实是从雾海里回来的魔鬼。她每个夜晚都骑着扫把,带着一个精壮的男子出门参加魔鬼的欢宴。她有一个贴身的婢女,她竟是一名妖灵!她养了一群孤儿,因为她每天都要喝他们的血!

谣言喧嚣云上,很快就传遍了整座魔都。连安妮阿布洛特的亲叔叔伊克阿布洛特和她的堂兄奥德里阿布洛特都亲自出来辟谣,他们坚称:安妮不是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的女儿,而是无耻的战族女人珍妮沙明与下人私通生下来的孽种。伊克阿布洛特代表阿布洛特家族展示了各种证据,甚至还有人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自称是安妮的生父。

比扬卡对谣言和污蔑不屑一顾,但这一天的午后,她刚刚来到正在兴建的露天大剧场,就有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扑过来,搂住她的腿,叫“妈妈”。比扬卡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一队星族的骑士怒气冲冲的赶过来,逼她交出她的女仆丽娅,他们要当众验明正身,因为他们怀疑她是妖灵的奸细。

“你们要怎么验明正身?”比扬卡沉着脸问。

“把她绑起来,吊在火上鞭打。”那名正义的骑士说:“妖灵没有痛觉,如果她不招,她就一定是妖灵。”

比扬卡气道:“我十分怀疑,你们才是妖灵派来的假骑士,正好请君入瓮。”

这一天的下午,几十位“假骑士”被霸海国的乞丐们吊在火上打,然而此举引来了各种质疑声,好似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威逼着压了过来。

这一天的黄昏,船屋里的气氛格外压抑,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坐在一起商量对策,然而此时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的那些家人们,他们终于忍不住了。”比扬卡咬着嘴唇,抚着丽娅的头:“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丽娅把头靠着比扬卡的胸前,比扬卡的承诺让她十分安心。然而事情并不那么好办,因为阿布洛特家族的人不可能知晓丽娅的身世,在他们的背后显然另有其人。乌恩奇握住了丽娅的手,神色好像是一条凶狠的蛇。

“你有什么主意了吗?”比扬卡问。

“暂时没有。”乌恩奇说:“但她死定了,因为我已经猜到山中老妖究竟是谁了。我本以为,遂灵帅是一位男子,但那只是个错觉。遂灵帅其实是个女人。在魔都**之扉,有哪个女人呼风唤雨,却不被圣族怀疑?与之相反,灵族却生怕她怀有异心,时不时要搜罗她叛变的证据。”

比扬卡想了想,在魔都**之扉权利最大的女人,自然是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因为她是第十魔王六翼天魔之王富马波第的情妇。

“你确信吗?”比扬卡问。

乌恩奇很确信他的推断。山中老妖就藏在魔都**之扉,那是《福音圣书》给出的指引,圣灵的话在出卖别人的时候格外可靠;妖帅法雷克呼其为“老妖婆”,鄙夷黑遂山的妖灵的间谍是被妇人所愚弄,所以山中老妖是一名女子。

仅凭这些,都不足作为证据。但妖帅法雷克似乎与山中老妖不睦,他捏造了十几条罪证要扳倒他的宿敌。那些罪证包括:久存不满之心,对灵魁不敬;暗中私藏兵甲,驯养死士;排除异己,任用党羽和魔族;勾结地方领主,私瞒情报……

乌恩奇对比扬卡说:“那些罪证,都是法雷克打算交给灵魁卡努莱曼的。我设想了一下,倘若我就是卡努莱曼,我见到这些证据,一定以为我手下的封疆大吏打算拥兵自立了。法雷克敢于做出如此的伪证,说明山中老妖有拥兵自立的能力和嫌疑。仅仅是间谍头子,哪会有在敌国拥兵自立的嫌疑,所以我猜测第十魔王富马波第早就已经被灵族策反了。”

“有了这样的怀疑,”乌恩奇继续道:“我就用诸界智者的异能‘诸界之明悟’感知富马波第与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的书信往来。他们既然是情人关系,应该会有许多交流落于文字。可是我却没有感知到他们之间有任何的文字往来,这极不正常。所以我断定,他们的关系有问题。贝妮塔本尼迪克应该就是山中老妖,你曾经见过的第十圣王,很可能只是被她控制着的一具傀儡。”

话说到此处,乌恩奇和比扬卡相互看了看。假如乌恩奇的推断没有错,他们两个一直以来的行为就都是在作死。他们不但当着山中老妖的面,屡次的表态要向魔族效忠。而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如今更是身陷敌营,随时都可能被连窝端了。

第四十八节 迷乱之序幕

“首相大人,因为你乱出主意,你可把我害惨了!”雾族的昏君起身笑道:“现在我叔叔向我出手了,大概是女伯爵终于厌倦了我们拙劣的表演,不想再瞧我们俩出丑了。我们这会儿可怎么办啊?”

乌恩奇耸肩说:“我想再确认一下,那天在温泉谷,伊娜和妮娜在不在场?她们俩都做了什么事?”

比扬卡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曾经说过,各种事情都不瞒着她们。那天去挖土豆,她们俩个应该都在场。当时我的心都乱了,没留意她们的行动。”

丽娅在旁边补充道:“她们第一时间,查验过地上的尸体,我注意到了。”

“然后呢?”乌恩奇问:“你们有没有把土豆挖回来?”

比扬卡说:“你生死未卜,我和丽娅哪有心思挖土豆,所以立刻就赶回来了。”

“这真是绝妙!”乌恩奇笑道:“伊娜和妮娜看到的情形,她一定都看到了。她会怎么想呢?她一定以为我们与法雷克有联系,打算趁夜脱逃,结果却出了变故。让她继续轻视我们好了,我们先演一出戏稳住她。她这一次肯定会输!因为圣灵已经抛弃她了。在这无法无天的地方,正在被圣灵眷顾着的人恰好是我。”

这天夜里,霸海国的乞丐们四面出动,把魔都里的夜族绅士们都“请”了过来,在船屋的主舱里黑压压的挤满了聪明人。

比扬卡身着雪白的衣裙,端庄的坐在正座上,乌恩奇持剑站在她的身边。丽娅,伊娜和妮娜,给每一位来此的贵客都捧上了一杯浓浓的苦茶,垂手站在一旁。

比扬卡命人把伯纳德巴里和卡尔卡门的尸体抬出来,摆在众人的面前。舱里尽是私语声,比扬卡愤怒的拍了桌子,大声斥责道:“都闭嘴!巴里先生和卡门先生你们认得吗?想不想知道他们因何而死?”

比扬卡口述了灵帅法雷克诱供出的十五条罪名,指着伯纳德巴里和卡尔卡门的尸体说:“他们奉我的命令与灵族沟通,可是那个法雷克编造了这些东西,强迫他们两个画押,然后还对他们痛下杀手。领军的统帅与情报头子反目,却无故残害我们夜族,我看他们一百年也攻不下这座圣都。你们都别再做美梦,以为灵族很快就能打进来了!”

主舱里鸦雀无声,伯纳德巴里和卡尔卡门的尸体被交给了他们的家人。

比扬卡继续道:“我的勇士乌恩奇,也几乎被他们害死了,他还活着是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关乎我们夜族的生死存亡,谁也不许把他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都听明白了吗?”

主舱里的几十位夜族,相互看了看,无不在对方的眼睛了瞧出了诡诈的神色。指望他们这些人保守秘密,只能用幼稚来形容。

可是比扬卡敲着桌子继续道:“圣都里的谣言,你们都听说了吧?都说说,你们究竟怎么想的?”

一位夜族绅士耸了耸肩,开口道:“安妮小姐,我们这些人历来唯阿布洛特家的马首是瞻。可是您若是连自己的家事都摆不平,我们谁敢把身家性命交给你。”

比扬卡气道:“哼!我就知道你们这群朝三暮四的家伙们肚子里没长良心!我警告你们,圣皇陛下非常信任我,第十圣王也一直在暗中支持我。伊克敢跟我斗,我一定让他身败名裂。你们以为我只是在这里胡闹吗?我不怕告诉你们,我所做的事,都是圣皇陛下的命令,现在是我们夜族重获圣族信任的最好时机。”

比扬卡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不久以后,圣皇陛下,第一圣王塞恩斯,第八圣王希尔德里克,第九圣王纳格雷德,我们的大领主富马波第,第十一圣王阿巴瑞斯,第十二圣王阿克列谢耶都会来东十九区看霸海王的表演,届时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这样重大的事情,交给我负责,你们觉得伊克斗得过我?”

没有人回话。

比扬卡顿了一下,说道:“我现在以夜族之王的身份命令你们,明天都把你们的子嗣送到我这里来,作为人质。还有,从即刻起,禁止你们任何人与灵族私相往来。你们各家,把以前与灵族交往的证据都自行销毁了,我不许你们把它们交出去,以图自保。那些东西一旦被发现了,我们就再也洗不白了。”

乌恩奇在一旁补充说:“圣族和灵族的战事,以后我们夜族严守中立,绝不选边,大家都心里有数就行。”

被“请”来的夜族先后离开了,比扬卡当着伊娜和妮娜的面发了脾气,痛骂乌恩奇,哭得梨花带雨。到了第二天,乌恩奇和丽娅穿上华贵的礼服,拿着第五魔王的王权金印当信物,乘着星鲸宝宝来到了灵台要塞的沐圣神殿。

在神殿的大厅里,乌恩奇捐赠了五千枚星石币,向一位美丽的修女求得了一块圣恩石。他将圣恩石摆放在的圣皇的雕像前,便闭目冥思。

柔和的光芒从圣恩石里升了起来,光芒在乌恩奇的面前化身为一个披着宽大的星月法衣,戴着无边的金帽,手扶圣杖,足踏赤靴的傲岸背影,他带着无比圣洁的威迫感转过身来,睁开炯炯的双目注视着乌恩奇。他不是魔皇塔克埃贝隆的真身,而是他的法相。在心中与魔皇法相交谈,魔皇塔克埃贝隆就会听得见。

乌恩奇在心中说:“魔皇陛下,久违了。”

若是旁人通过圣皇法相与圣皇交流,自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因为那叫忏悔。但乌恩奇不同,他与魔皇早就熟识,而且他不需要向魔皇忏悔。

乌恩奇的脑海里传出了魔皇塔克埃贝隆威严的声音:“三弟,你怎么不叫我二哥了?”

乌恩奇讥讽道:“我们歃血的那一天,你在酒碗中滴入的并不是血,因为那里面没有你的魔能。你与我和维奇米哈伊从未结交过,我一个舟人浪子,岂敢高攀?”

塔克埃贝隆的声音说:“三弟,我乃圣灵之仆役,魔族之皇。依据《圣典》的教导,但凡太一子嗣皆为兄弟姐妹,既然早已是兄弟姐妹,我自然不能再单独与你们两个结拜成为兄弟。歃血之事,关乎我对圣灵的信仰,我亦只能如是,请兄弟莫要怪罪。”

乌恩奇回敬道:“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八面玲珑,是不是兄弟,你都占理,难怪你是魔皇!你且听我说,你利用我的事情,暂且就这么算了。这一次,我要帮你做一件事,同时也要求你帮个忙。我在魔都**之扉弄了一场戏叫《屠龙之冬》,我要请你来捧场。你来了以后,后世的史书会记载,‘雷霆真主海迪亚甘愿为圣皇击缶而歌’。”

塔克埃贝隆的声音笑道:“如此出尽风头的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但你应该知道,我们三个都中了妖魁的诅咒,除非万不得已,我现在不方便露面。虚名之事,我就不参与了。”

乌恩奇说:“我猜你会这么说,所以我还另外准备了一份厚礼。如今第六妖帅山中老妖哈桑就藏在魔都**之扉里。他是妖灵奸细的头子,在下域里控制着庞大的情报网。你不亲临魔都**之扉,把他从暗处引出来,我怎么方便下手斩了他,为你们魔族除此大患?”

圣恩石的另一边一片寂静,良久才传来了魔皇塔克埃贝隆的回话:“若是当真如此,愚兄自然要捧场,此事就有劳兄弟了。”

乌恩奇说:“有劳不敢当,但是你得先替我造些声势。事先传出你要驾临魔都**之扉的风声,把山中老妖引到场上。我好在戏场里屠龙,在生死场上屠妖。”

塔克埃贝隆笑道:“一言为定,愚兄就坐享其成,敬候你的佳音。”

乌恩奇说:“我帮你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一件事,你得帮我。我身边的女孩子丽娅,你应该早就知道她是风族与妖灵的混血儿。我想请您给她一个圣殿骑士的身份,毕竟她那么可爱。”

“你太爱胡闹了!”魔皇塔克埃贝隆的声音说:“我见过她,她全部的力量都是安特妮埃塔赐给她的。我座下的圣殿骑士,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菁英。圣殿骑士团里没有空闲的位置留给一个平平无奇,还信仰天翼龙的混血异族。”

“不答应这件事,我们就不是兄弟!”乌恩奇一半是威胁,一半是狡辩的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告个罪。两族倾轧,各为求存。但作为兄弟,我最近做了一件有些对不起你的事情。”

乌恩奇的威胁居然奏效了,一块闪耀着圣洁辉光的石板从魔皇法相的掌中掉下来,落在圣恩石的旁边,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乌恩奇把那块“贤者之石板”塞给丽娅,丽娅却别别扭扭的不肯接。

“我不要!”丽娅说:“别把乱七八糟的身份给我!”

乌恩奇向他们身后指了指,在沐圣神殿里已经站满了面色不善的魔族骑士。他们的几百只眼睛全都一眨不眨的盯着乌恩奇手中的石板,虽然提着明晃晃的刀剑,却都不敢近前。

乌恩奇耸了耸肩,拿起那块石板举在众魔族的面前,朗声说:“圣殿骑士丽娅,奉圣皇法谕在此暂留。见贤者之石板如见圣皇,抗命者杀无赦!”

第四十九节 仓促的智谋

靠着临时求来的石板,乌恩奇总算吓退了那些前来缉捕丽娅的魔族,他们俩乘上星鲸,在那些骑士虎视眈眈的监视之下回到了东十九区。此刻东十九区的各处游荡着许多前来滋事的暴徒,雾族的老弱妇孺全都被堵在船屋里,根本不敢离开甲板半步。

比扬卡素衣如雪,站在船屋的艏楼上,在她的背后一双黑色的羽翼在狂风中舒展,飘落的黑羽好似寒秋的落叶。

乌恩奇连忙走上前,握住了比扬卡是手,问道:“你在生气?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外面捣乱,抓了男孩子,打断一条腿,打残一只手。抓了女孩子,就剃了她们的头发,用刀子划她们的脸。”比扬卡咬着牙说:“我要把他们的命运之丝都揪断!”

“你别冲动,他们蹦不了几天。”

乌恩奇安慰了比扬卡,命令丽娅用风障护住船屋,拉着比扬卡回到了族主的船舱。回到船舱里,乌恩奇就席地而坐,用“诸界之明悟”竭力的感知。乌恩奇的头上闪耀着青色的灵光,无数的文字在他的脑中浮现,仿佛浩瀚海洋里的无数朵浪花。乌恩奇拿着一只鹅毛笔,在面前的羊皮纸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的书写,足足花费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才写完了一封千余字的信函。

乌恩奇拿起这封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如释重负的说:“这是哈桑写给卡努莱曼的密函,一个字都不差。”

比扬卡问:“你能确定,它就是哈桑写给卡努莱曼的?你现在越来越诡诈了。”

“确认无误!”乌恩奇自信的答道:“我身为诸界智者,最擅于感悟文字。假如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内容,想要从万千文字中悟出一封密函,当然难于登天。哈桑老怪得知法雷克诬告他的事,肯定要向灵魁解释。他听闻众多魔王都要来魔都**之扉,必定不敢擅作主张。知道大体的内容,也知道时间,想要感悟出来就容易得多了。”

“这上面都写了什么?”比扬卡好奇的问。

遂灵帅哈桑写给灵魁卡努莱曼的密函足有千字之多,大体上包括五方面的内容:

其一,逐条驳斥了第二灵帅法雷克的诬蔑之词,坚称黑遂山一脉对白顶原的魁首之位心悦诚服,绝无二心;

其二,以性命担保,灵族与第十魔王达成的协议依然有效,只要陆战军团或者云帆舰队兵临魔都城下,第十魔王富马波第就会献城归降;

其三,转述了魔皇塔克埃贝隆和众多魔王,尤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第一魔王将要在魔都**之扉密会的讯息,请灵魁示下,是否要将魔族的首脑一网打尽;

其四,禀报灵魁,通过割让土地和实施拉拢,已经成功的将魔族的作战目标引向了舟人占据的矗云山,必定能阻止舟人与魔族结盟;

其五,询问灵魁,是否可以将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为首的那一群跳梁小丑斩草除根,以防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乌恩奇指着羊皮卷,有些不甘心的说:“她自称‘奴’,而不是称‘臣’,看来确实是一位女子。居然要出手刺杀一名女子,恐怕会坏了我的名声。开阳废物之名,又要为之蒙羞了。”

“她要斩草除根呢,你还有心思怜香惜玉?”比扬卡气道:“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一根手指。”

“你这么说,让我好心酸,好像我真跟废物一样了。”乌恩奇笑着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哈桑老怪若是一心除掉我们,她根本就不会向灵魁请示。她正在犹豫呢,假如这会儿干掉了我们,她怕打草惊蛇,魔皇就不会再露面了。想要将魔族首脑一网打尽才是她的企图,可惜她力有不逮,所以才向灵魁求援。”

乌恩奇站起身,在船舱里踱步。他设下了一个圈套,把许多对手都圈了进来。他的对手每一个都不是傻瓜,哈桑老妖坚忍毒辣,心如铁石;第十魔王富马波第,老奸巨猾,两面三刀;剑圣纳格雷德刚毅果敢,武技无双;魔皇塔克埃贝隆,才高志强,胸有城府,这些家伙们随便哪一个都能用一根手指把乌恩奇碾死。

乌恩奇问比扬卡:“老龙的《屠龙之冬》什么时候上演?”

比扬卡说:“十三月二十九日,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准备。”

“两个月可不行,”乌恩奇皱眉说:“你能不能跟老龙商量商量,七天以后就开演,请他一定帮这个忙。”

“七天!?”比扬卡睁大了眼睛,为难的说:“七天的时间,连舞台都修不好。更没有时间排练,他一定会生气的。”

乌恩奇说:“我们的对手太强,要是让他们有时间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就一切成空了。现在纳格雷德春风得意,未及思量。哈桑一时想自保,一时又想立下奇功。魔皇塔克埃贝隆和灵魁卡努莱曼都重伤在身,色厉内荏,多有疑惧。只有七天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太仓促,对他们来说就更仓促。让他们智不及谋,谋不及断,那些家伙们才会乖乖的受我们调动。”

比扬卡对乌恩奇十分信任,她咬了牙,决断道:“七天就七天,就听你的。但是刺杀哈桑的事,让丽娅动手,你帮她创造出机会就行。”

乌恩奇一百个不同意,但丽娅和法鲁格都站出来表态:乌恩奇和哈桑,其实并没有非要你死我活的敌对立场,这是他们俩和她的私仇,既然是私仇,就要亲自动手才能称之为复仇。

乌恩奇对丽娅说:“法鲁格是死鬼一个,没什么可担心的。你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哈桑,却又不肯接受魔皇的册封。到了那时,我和比扬卡都没法罩着你,你就连一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了。我杀了哈桑,当众与魔皇订下同盟的契约,却可以昂首挺胸的回矗云山,像英雄一样被族人敬仰。”

丽娅扭头道:“你能打赢我,就让你去!”

乌恩奇面容抽动,但这个时候他的实力十不存一,纵使有法鲁格倾力相助,仍然敌不过丽娅,否则他就不会被灵帅法雷克一指送到黄泉了。

这一天的午后,丽娅陪着比扬卡去北十区的废弃教堂面见霸海王,随后她们俩又跑到灵台要塞向第十魔王哭诉求助,顺便给了他一摞请柬,邀请他观看东十九区里即将上演的舞台剧《屠龙之冬》。

第十魔王富马波第与安妮阿布洛特的父亲克米特阿布洛特平辈论交,他瞧了瞧比扬卡煞白的脸和哭红了的眼圈,掂了掂手中的一打请柬,语气温和的说:“贤侄女,圣都里不太平,你这会儿躲出去才好,不要再趟这里的浑水了。”

比扬卡乖巧的点头,小声说:“演完了《屠龙之冬》我就走,以后再也不来给您添麻烦了。”

比扬卡和丽娅从灵台要塞赶回船屋,乌恩奇和法鲁格正在甲板上烧纸。黄表纸里夹着舞台剧的请柬,上面写着第一魔王塞恩斯以及祈愿灯灵的名字,乌恩奇和法鲁格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把黄表纸和请柬扔进火里。

法鲁格心虚的说:“老大,这样行吗?太应付了吧?”

乌恩奇道:“没关系,敬神如神在,他们两位尊神一定收到请柬了。”

可能是因为乌恩奇的态度太过敷衍了事,当晚雷霆真主海迪亚吼了一整夜,一声高过一声的龙吟好似山洪海啸,吓得魔都里无人入眠。

到了第二天,阿布洛特家的女孩是魔鬼的传言好似蒸发了一样,在各处滋生的暴徒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数以千计的六翼天魔士兵和过万的霸海国乞丐匆匆的赶过来向比扬卡报道,不眠不休,废寝忘食的在浅海里修建可供巨龙表演的宽阔舞台和露天剧场。

时间匆匆流逝,舞台上的油漆尚未干透,粗制滥造的布景未经雕琢,胡编而成的剧目从未完整的排练过,就已经到了《屠龙之冬》上演的日子。

太一历五一四二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注定非同寻常。天色才蒙蒙亮,魔都**之扉的东十九区里就挤满了数十万虔诚的朝圣者。露天大剧场里一切皆以准备就绪,所有参与演出的雾族女孩子们和霸海国的乞丐全部各就各位。

族主比扬卡紧握着双手,在后台徘徊,她第一次组织如此规模的演出,难免紧张和忧虑。乌恩奇和丽娅一左一右跟在比扬卡的身边,他们两个同样也是生手,于是乎紧张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后台。

及至正午已过,时阳东斜,舞台剧的主演蓝龙海迪亚才慢悠悠的姗姗来迟,这时距离《屠龙之冬》开演只剩下了十几分钟,露天大剧场里已经坐满了应邀前来的宾客。

为了上演滑稽剧《屠龙之冬》,东十九区的露天大剧场特别建造了一座格外宽阔的舞台,以便于老蓝龙充分的展示他的威武雄姿。而在舞台之下则是各种机关和暗门,以及隐蔽的通道。

露天大剧场的观众席分成了三处,舞台的正对面是留给特邀嘉宾的贵宾席,舞台的左边是普通席位,舞台的右边是豪华席位。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席位上都坐满了观众,就连灰蒙蒙的天空里也泊满了大小各异的飞空船,一些未被邀请的达官显贵只能在空中远观舞台上的演出。

第五十节 致命舞台剧

在特邀嘉宾的贵宾席上,第十魔王富马波第早就到了。魔都**之扉是星蓝城邦的首府,富马波第作为城邦的大领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热情的迎接诸位尊贵的宾客。

来此观看老龙演出的贵客着实不少,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冥河公主沫沫,八臂狂魔之王希尔德里克,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眼魔之王阿巴瑞斯,全都在雅间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距离演出还有三分钟的时候,魔皇塔克埃贝隆带着他的圣殿骑士团如约而至。在万众的欢呼声中,魔皇带着威严的圣光步入舞台对面的坐席。大剧场只是临时修建的,完全没有棚顶,故此温暖和煦的圣光照耀着整座露天剧场和这处拥挤的天空。

演出即将开始的时候,大剧场里又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一人,生着火红的头发,身材足有三米高,在他的背后千条灵光的手臂构成了一双绝无仅有的千臂之翼。不消说,他便是魔王第一王,圣灵最初的追随者千臂魔灵塞恩斯。

在塞恩斯的身边,有一位披着灰羽斗篷的女性。她是一位精灵,她拥有完美的生命,永恒的青春,圆满的意志和极致的美丽。她的名字叫,她是祈愿之灵,曾经是魔族的第二魔王,是人类的五大图腾,不过她现在是幻灵界的界神。

塞恩斯和对贵宾席上的魔皇和魔王们仿若无睹,他们引着十几位化身成人形的龙,挤进舞台左边的看台,席地而坐。他们的身边很快就聚拢了一群朝圣者,他们与那些魔族只消片刻就融为一炉。

目及此景,乌恩奇冷眼瞧了瞧贵宾席上的魔皇塔克埃贝隆。

圣人行于世间,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因为他们德化四方,乃是民心所向,故此才万众归心。若以此为标准,魔皇塔克埃贝隆徒具圣名,何圣之有?

至此霸海王邀请来的嘉宾皆已到齐,宽阔的舞台上,帷幕被缓缓地拉来了。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声,一名头戴白羽女帽的影族女孩从暗影中走出来,她恬静美丽,却容色惨淡,眉间也带着一丝浅浅的愁怨。

影族女孩伊娜以哀怨的声音做了开场白:“圣都**之扉里盘踞着一条恶龙,它叫海迪亚。在十三阳聚空的那个严冬,圣都里饥寒交迫,海迪亚的洞府中却堆满了酒肉。圣都里的圣民怨声载道,海迪亚却依然四处横征暴敛。你们看,他来了。”

在舞台凸出的一端,许多贫民打扮的影族女孩子从舞台之下的暗道里跑出来。她们边跑边喊:“快跑呀,海霸王来收刮地钱了!”

她们话音未落,伴着一声高亢的龙吟,一头肥胖的蓝龙从舞台之下跳了出来。蓝龙拍了拍满是赘肉的肚皮,向前迈了一大步,一脚将一位跑慢了的影族女孩踩成了烂泥。

《屠龙之冬》的开场本来不怎么吸引人,可随着这一脚踩下去,露天大剧场内外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盯在蓝龙海迪亚的脚掌上。

蓝龙捏了捏大爪子,用极为无辜的眼神四下望了望,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这位龙大爷在舞台上蹭了蹭脚,继续摇摇晃晃的向前走。

坐在雅间里的第八魔王希尔德里克向身边的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问道:“我没看错吧?这就死一个了。”

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沉吟道:“嗯……这一定是障眼法,舞台下面……可能有暗门。”

第八魔王希尔德里克怀疑的看了看平整的舞台,耸肩说:“他们特效做得不错,飞溅的血迹挺像真的。”

第八魔王只是怀疑,但在看台上已经响起海潮般的嘘声和惊叫声。

老蓝龙海迪亚听到满场的尖叫声,勃然大怒,龙气挟着龙威瞬间镇住了全场。露天大剧场里已经站起来的魔族们无不双腿发软,瘫坐下来。由于龙气和龙威,就连舞台的背景音乐都戛然而止。

负责应急报幕的影族少女妮娜连忙从暗影中闪出来,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反复重申,舞台上的一切都是剧本的安排,绝非事故。

听了妮娜的解释,露天大剧场里的观众终于安静了下来。其实就算他们不想安静,连魔王都不敢声张,普通的魔族怎敢出声。于是乎,海景大剧场里致命的闹剧《屠龙之冬》仍要继续上演。

在凸出来的舞台上,蓝龙海迪亚迈着大步驱赶着飞逃的贫民。他一边追,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参演的影族女孩们惊恐的逃窜,因为逃得慢了,其下场就是当众被踩成肉饼。

在逃窜中,一个包着围巾的女孩子一跤跌在蓝龙的脚下,其他的女孩子们早已跑光了。

蓝龙海迪亚低下头,伸出大爪子说:“小东西,你怎么不跑了?”

那女孩道:“我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我没卖出去火柴,不敢回家。好心的霸海王,你买下我的一根火柴吧。”

蓝龙抓了抓肚皮上的鳞片,晃着脑袋说:“我为什么要买火柴,我又不冷。”

卖火柴的小女孩哀声说:“好心的霸海王,求你可怜可怜我。我卖不出火柴,会冻死在街头的。”

蓝龙翻着白眼,指了指贵宾席上的第十魔王富马波弟,又指了指豪华看台里的魔族绅士和小姐们。

蓝龙拎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冷冰冰的说:“他们都不同情你,我为什么同情你?反正你也要死了,与其冻死,不如让我一口吃了你。”

卖火柴的小女孩挣扎道:“不可以的,那样我就见不到火光里的奶奶了。快放开我,你这条大恶龙!”

大恶龙海迪亚一口把卖火柴的小女孩吞了下去,打了个饱嗝自言自语道:“真扫兴,我才吃了一个,她就叫我大恶龙。他们冻死了那么多孩子,竟敢在这里看戏?”

露天的海景大剧场里,魔族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喝彩,也没有人敢出声。

唯有乐队在继续奏乐,在欢快的音乐声中,一道高耸的城墙从舞台下方升起来,挡住了蓝龙海迪亚的去路。

在高高耸立的城墙上,一位勇敢的六翼天魔守卫长枪一挺,拦住了霸海王。

六翼天魔守卫伸出手道:“大个子的贱民,你要入城先缴纳十个金币的入城费。不交过路费,不许进入市民区。”

大剧场里的观众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无数魔族都捂紧了眼睛。

不料,这一次蓝龙海迪亚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乖乖的奉上了十个金币。他滑稽的动作,引得了观众席上一片爆笑声。蓝龙歪过头,以水汪汪的泪眼望着看台上的第十魔王。

蓝龙海迪亚长声哀叹道:“唉,唉!枉我背着骂名,四处搜刮,终究还是刮不过你呀!”

第十魔王富马波第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忙站起身开口道:“作为圣都的大领主,我在此承诺,从即日起贫民进入市民区不需要再缴纳过路费了,通行完全自由。”

此言一出,大剧场里欢声雷动,第十魔王富马波第却像吃了十八只苍蝇一样难受。

在舞台上,蓝龙得意的扭了扭屁股,迈步从布景的城墙上跨了过去。他以目光扫视,一眼就看见了魔都**之扉的财政官佐伊凯特利公爵正坐在一群衣冠楚楚的绅士当中。

蓝龙拍着翅膀飞到佐伊凯特利公爵的面前,摊开爪子威胁道:“你,交保护费!”

佐伊凯特利公爵大吃一惊,结结巴巴的说:“这不是演戏吗?我来看戏,怎么还要交保护费?”

老蓝龙说:“圣都里就你是财主。你不交,不交我就吃了你!”

佐伊凯特利公爵还来不及开口,蓝龙海迪亚已经拎起他的身体,扔进口中,一仰脖吞了下去。

大剧场里的观众们全都惊呆了,老蓝龙摆了摆尾巴,他飞在空中又发现了几名难得一见的大财主。蓝龙海迪亚似乎顾不得演戏了,飞过去挨个收保护费,敢说半个不字,佐伊凯特利公爵的一只手臂还塞在蓝龙的牙缝里呢。

看龙演戏可太危险了,海景大剧场的豪华看台上惊叫声连成了一片,高贵的小姐们已经吓哭了,场面眼看又要失控。

在剧场的后台,比扬卡急得直跺脚,她看了看身后,强作镇定的命令道:“赶紧敲鼓,放礼炮。海琳,你上去,把海老大给我引回到台上来。”

饰演屠龙勇者的影族女孩海琳答应了一声,纵身跳上舞台,她箭步旋转来到台边,指着蓝龙呵斥道:“你这十恶不赦的大恶龙,休要乱伤无辜,我要屠龙,为民除害!”

随着她的一声呵斥,舒缓的音乐骤然变成了隆隆的战鼓声,在广阔的舞台背后数百门礼炮发出了震天的轰鸣。礼炮声和屠龙勇者的话果然把流氓老龙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了舞台上。他飞落到屠龙勇者面前,用爪子挠了挠肚皮。

蓝龙疑惑的问:“你要屠龙,你不是凯普莱特家族的女孩子,只有十三岁就早恋的朱丽叶吗?”

饰演屠龙勇者的海琳吓了一跳,她虽是屠龙勇者,不过按照剧本的安排,她要先客串扮演朱丽叶凯普莱特。这会儿情急之下,她穿着朱丽叶的衣服就上场了。

朱丽叶凯普莱特居然要屠龙,海景大剧场里所有的观众全都睁圆了眼睛。

幸好海琳甚是机灵,她发现穿错了衣服,没有慌乱,将错就错道:“大恶龙,我虽是女儿身,也不能看你为非做歹。罗密欧,罗密欧快救我!”

第五十一节 巧设计中计

朱丽叶说罢,掉头就跑,她若能逃到后台,自然算是完满的完成了任务。

由于太过仓促,比扬卡跟海迪亚约定好了,除了屠龙勇者以外,其他的配角他可以随意吃,唯有屠龙勇者不能吃,因为他被吃了就没有屠龙戏的主角了。但是屠龙勇者成了朱丽叶,朱丽叶是可以吃的,于是蓝龙追在她身后用爪子猛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剧场的后台已经乱成了一团,海琳若是被吃了,那就没人去演屠龙勇者了。

后台的比扬卡拍着脑门道:“罗密欧,谁演罗密欧,快上去把朱丽叶给我换下来!”

比扬卡喊了好几声,却没人答应。比扬卡怒道:“罗密欧呢,怎么还不上?”

一个影族女孩子指了指墙角,小声回答道:“族主,南妮演罗密欧,罗密欧已经被吓哭了。”

比扬卡望了一眼蹲在墙角里动弹不得的罗密欧,恨声道:“我就知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花花公子不中用!你们谁上去,快把朱丽叶换下来。”

一个穿着铠甲的英雄应了一声,冲了上去,不过他救场不及,蓝龙已经一把逮住了逃窜中的朱丽叶。

朱丽叶挣扎着叫道:“罗密欧快救我!”

蓝龙甩着头说:“罗密欧有什么好的,难道他比我强壮?”

饰演朱丽叶的海琳即兴道:“我爱罗密欧,罗密欧一定会来救我的。”

正值这时,穿着铠甲的英雄冲上前,徒手打了蓝龙的脚后跟。

英雄道:“大恶龙,快放开朱丽叶小姐!”

蓝龙扭头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嗯?你是谁?”

穿着铠甲的英雄嘴硬说:“我就是罗密欧,快放开朱丽叶,我来做你的对手。”

蓝龙用爪尖捅了捅朱丽叶的肚子,质疑说:“这个就是你的罗密欧?”

台下已经有人笑出了声。朱丽叶看了救美的英雄一眼,她扑哧一声也笑了,因为冲上来的明显就是亚瑟王亚瑟潘德拉贡。她这一笑不要紧,连台上的演员都笑了,台下的观众还有不笑的吗?

在后台,比扬卡几乎有一种想要横刀自尽的冲动,在她身边丽娅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乌恩奇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比扬卡瞪了他们一眼,命令道:“奏乐,放焰火,先压住场面。”

欢快的音乐声响起来,震天的锣鼓敲起来,漫天的焰火照得白日愈发明亮。这一招还真灵,哄笑声渐渐停歇,台上的朱丽叶也终于缓过神来了。

朱丽叶仰面道:“哦,感谢圣灵,赐给我一位……特别……英勇善战的罗密欧。”

饰演朱丽叶的海琳已经挽回得很好了,可惜蓝龙却不买账。他用爪子轻轻一弹,特别英勇善战的罗密欧就像流星一样飞出了剧场,可怜的他飙风三万米,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冷的雾海中。

比扬卡连忙派人去雾海里打捞亚瑟潘德拉贡,但舞台上的滑稽剧仍在继续。

朱丽叶伸出双手,哀痛的说:“可爱的,深邃的海呀,请把罗密欧还给我。”

蓝龙海迪亚这时仿佛却想起了剧本里的内容,他摇身一变,变成了大腹便便的蓝衣神父。

蓝衣神父端起一杯酒,劝诱道:“朱莉叶小姐,喝下它,你就可以见到你挚爱的罗密欧了。”

朱丽叶说:“你骗人,我若喝了这杯酒,就再也见不到活着的罗密欧了。”

“哪个神父不骗人,你不喝也得喝!”蓝衣神父海迪亚凶狠的说:“你要是不喝,我这就去向你的父亲求亲,他一定会把你嫁给我。”

朱丽叶悲痛欲绝,夺过酒杯:“罗密欧,我为你干了这一杯!”

朱丽叶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随后倒在舞台上不动了。

在后台,比扬卡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屠龙勇者总算是保住了。不料,蓝衣神父又变成了蓝龙的模样,他从舞台上拎起朱丽叶的“尸体”要往嘴巴里送。

朱丽叶诈尸了,大声说:“霸海王,我喝了毒药,你不能吃我。”

蓝龙海迪亚点了点头,把尸体扔在地上,一脚踩成了肉饼。

哄笑声再次响起来,剧场后台里的比扬卡万念俱灰,勇者海琳终于还是没了,这幕《屠龙之冬》可怎么演下去?

比扬卡敲着桌子怒道:“这头流氓老龙想要干什么?他存心给我捣乱!”

乌恩奇捂着肚子说:“海老大还在生气,他故意在把戏往砸了演,你怎么挽救也是白搭。尽量拖延时间才是正经,时间差不多了就落幕,赶紧换下一场景。”

比扬卡听从了乌恩奇的建议,下令奏乐,继续放焰火分散观众的注意力,以拖延时间。又是一阵音乐和焰火,及时的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场面。

趁着场面重归平静,乌恩奇站起身对比扬卡说:“族主,我也该登场了。”

比扬卡看了乌恩奇一眼,神情坚定的说:“你去吧,这里我能应付。”

乌恩奇转身正要离开,比扬卡却忽然叫住了他。她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热切,她似乎想要走上前,扑进他的怀抱里。可是在这一刻,她终究是雾族的族主,是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不是可以小鸟依人的柔弱少女。

比扬卡转过头说:“你去吧,希望我还能再次见到你。”

乌恩奇愣了一下,但比扬卡已经不再看他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舞台上。

舞台的大幕徐徐升起,在一片汪洋的大海上一艘华丽的海船正在航行。一位美丽的人鱼公主从海水里探出头,攀上礁石,仰望着烟花绚烂的天空。

人鱼公主惊叹道:“多么美丽的花呀!我在海底的宫殿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美景。”

这一次蓝龙海迪亚却很配合,他晃着脑袋飞到人鱼公主的身边,不屑道:“海底的珊瑚比这些焰火漂亮多了,你本是大海的女儿,为什么要到岸边来?”

人鱼公主说:“我们人鱼只有三百年寿命,却没有不灭的灵魂,我非常羡慕圣族有不灭的灵魂。我在海底有一处花园,花园里有圣族王子的雕塑。我从不让任何一名水族进入我的花园,只愿意在寂寞的时候与他独处。”

蓝龙海迪亚嘲笑道:“你这个小花痴!放着同族你不爱,放着高贵的身份你不要,你却偏要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永恒,偏要仰慕他族的败类。你傻透了腔了吧?女子若是如此轻贱自己,自然会被当成贱货。”

人鱼公主恨声说:“大恶龙,你骂我可以,不许你污蔑王子!”

蓝龙海迪亚挖着鼻孔道:“什么破王子,过个生日都弄得如此铺张,可见那船上的家伙只是个败家子!”

蓝龙海迪亚只是吹了一口气,背景中的海船就被狂雷劈成了灰。

人鱼公主惊道:“哎呀!圣族的王子掉到海里了,我要去救他。”

蓝龙海迪亚一把拎起了人鱼公主,凶恶的说:“你救他干什么?你若去救他,他只会霸占了你的身体,玩弄了你的感情,然后把你抛在一边另觅新欢。世间的王子还不都一个样,你以为他是知恩知意的心中客,想以身相许。他却只不过是一个贪图美色,是非不明的糊涂虫。海的公主,你还是嫁给我老蓝龙才好,我才是实心待你的有情人。”

人鱼公主极力的挣扎,蓝龙怒吼道:“你敢不听我的话,我要把你变成海上的泡沫!”

蓝龙海迪亚双手一撕,人鱼公主惨叫一声在漫天的雷光中,变成了闪耀的泡沫。哀伤的音乐响起来,露天大剧场里的观众皆静默无声。

蓝龙海迪亚化成人形,一步一步的走向舞台的边缘,在那里耸立着一座巍峨的高山,蓝龙走到山壁前,敲了敲山壁上的石门。

蓝龙海迪亚晃了晃脑袋,结巴道:“嗯,那个……冬瓜开门!”

在舞台下面,操纵石门机关的影族女孩子却是个死心眼,她心想这也不是暗号啊,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在舞台上,蓝龙海迪亚撵了撵手指,自言自语道:“小,嗯,一个挺小东西。让我想想,是什么来的?小冬瓜开门!不对,不对,西瓜开门!”

坐在贵宾席上的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大笑着对身边的第九魔王纳格雷德道:“混球老龙忘词了,我猜他想不起来这句暗语是什么。对他来说,西瓜和芝麻都是一样大。哇哈哈哈哈……”

身边没有回应,大笑着的阿克列谢耶扭头回望,坐在他身边第九魔王纳格雷德面沉如水,其他的魔王也都阴沉着脸。

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大惑不解,他心想:“他们怎么都这副样子了?不就是有点小讽刺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呀,他们怎么全都不笑?”

阿克列谢耶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在远离露天大剧场的天空中,飘泊着的一艘航速极快的飞空舰。在飞空舰的座舱里,女伯爵贝妮塔本尼迪克透过影之晶,早把贵宾席里的状况看得格外分明。

在正对着舞台的贵宾席上,魔皇和五位魔王泾渭分明的分坐在两处。八臂狂魔之王希尔德里克和眼魔之王阿巴瑞斯,一左一右坐在魔皇塔克埃贝隆的身侧。

魔皇头戴无边金帽,身穿洁白的圣袍,足踏赤靴,膝上放着一只书匣,书匣正面画着一个金色的三角形,三角形中有一只光芒万丈的眼睛。书匣上的那只眼睛称为全知之眼,而在书匣之内,装着的正是《福音圣书》。

在雅间的另一边,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和六翼天魔之王富马波第坐在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的两边,冥河公主沫沫柔弱的靠在她父亲的肩上。

冥河公主穿着一袭白色衣裙,她的头上没有幽冥蝶,却戴着金色的发卡,发卡上雕满了金色的玫瑰花,她的肩上斜挎着一只书匣,书匣上画着一模一样的全知之眼,书匣中另有一本《福音圣书》。

第五十二节 预定生死场

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的洞察力极为敏锐,只在一瞬间她就看见了沫沫公主的白裙之下也穿着一双红色的圣靴。金色的玫瑰发卡,白衣白裙,赤色的圣靴,全知之眼的书匣,一本《福音圣书》,她的装束俨然就是在以魔皇自居。

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惊诧得无以复加,她凝神盯着影之晶里魔皇塔克埃贝隆。塔克埃贝隆看上去威严依旧,但他的眼神却飘忽而焦虑,其中透着隐隐的愤怒。

女伯爵又望向沫沫公主,她低低的垂着头,眼角甚至还挂着一些泪痕。女伯爵再把目光投向沫沫公主的父亲纳格雷德,他竟面如死灰。她又打量了其他的魔王,除了草包阿克列谢耶时不时的放声大笑,其他的三位魔王全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贵宾席里的情景把见多识广的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也看懵了,她随即又心头狂喜,因为她亲眼目睹魔族已经陷入分裂,这对即将发起进攻的妖灵来说,简直就是意料不到的天赐良机。

一身华贵礼裙的女伯爵正在凝神观瞧,影之晶里的影像却转到了舞台上。在舞台上,蓝龙海迪亚搞笑的表演看得她焦心如焚,但却毫无办法。因为影之晶里显现的是伊娜和妮娜的视野,这对姐妹需要配合演剧,此刻她们俩谁都没有留心盯着魔皇和魔王们的脸色。

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气急败坏的急匆匆的冲向舷窗,可是在贵宾席的侧上方悬着两艘肥阔的船屋,那两只船屋恰好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女伯爵恶狠狠的敲碎了舷窗的玻璃,她冲出船舱,纵身跳上飞空舰携带着的轻舟。

一位亲随冲上前,双手抓住了轻舟的缆绳,低声道:“您不能过去,可能是圈套,您接近魔皇,太危险了。”

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并不回话,只是一把推开那名亲随,她要操舟入场,才能看得分明。

女伯爵兴奋的想:“危险?什么样的危险我怕过?我在这艘船上,与魔皇和魔王们相距不过千米之遥,难道就不危险了吗?可笑,太可笑了!大敌当前,愚蠢的魔族居然内讧,这简直就是天翼龙要灭了魔族啊!这一次,我一定要看得清清楚楚,再把最可靠的情报传给灵魁卡努莱曼。”

女伯爵登上轻舟的时候,在以雾海为背景的露天大剧场里,蓝龙海迪亚主演的滑稽剧终于演完了血腥的第一幕。

在幕间休息时,乌恩奇踱步到了舞台的对面。魔皇塔克埃贝隆的圣殿骑士们正守卫在此处,他们可不会放乌恩奇这样的陌生人随随便便接近伟大的魔皇和魔王们。

乌恩奇向贵宾席上瞥了一眼,贵宾席上尴尬和紧张场面尽收眼底,乌恩奇强忍住得意的笑,心中终于有了一丝难得成就感。他不再理睬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阔步来到舞台的右侧,不动声色的挤进第一魔王和前任第二魔王的身边。

在滑稽剧的间隙,魔族第一王千臂魔灵塞恩斯和前任第二魔王赎善魔灵,正在与那群变形的龙商量要事。

乌恩奇听了几句,已经明白了大概。在精灵界人龙大陆的飞龙大裂谷里,盘踞着成千上万的龙。那些龙打算另觅新居,他们看中了雾海里的岛和山。而圣灵似乎早有此意,所以她派遣千臂魔灵和赎善魔灵代表她,与那些真龙商量迁移的具体事宜。

乌恩奇听得满头雾水,人龙大陆的龙族即将迁移到原魔界来定居,其深远的影响根本无从考量。

乌恩奇正在发愣,他的腰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令乌恩奇一阵龇牙咧嘴。

乌恩奇几乎以为是山中老妖发觉了他的诡计,所以派刺客一刀捅了他。乌恩奇惨然的回头,撞了他的那个人正仰头望着他。从身材辨认,她是一个女孩子。她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带着兜帽,垂下来的帽檐掩盖了她的面容。

那女孩子将兜帽拉开了一角,乌恩奇顺着缝隙望过去,顿时呆若木鸡。那名女孩子,倾国倾城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艳,国色天香不足以形容她的气韵,灿若云霞不能形容她容色,梨花带雨不能形容她的哀怨。

乌恩奇震惊良久,可是那女孩子盯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乌恩奇实在想不起他曾几何时竟然得罪了如此美丽的女孩子。

许久乌恩奇才恍然大悟,惊愕道:“你……难道你是,沫沫公主?”

“卑鄙的舟人,亏你还认得出我?”沫沫公主恨声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我万万料不到,像你这样一位敢于直面妖魁的奇男子,竟然会用如此恶毒的诡计坑害我,你想让我被圣皇绞死吗?”

乌恩奇无言以对,他在市民区的神秘花园里见过冥河公主沫沫。那时的她看起来只是普通而已,乌恩奇还曾经暗笑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显然当时她用了伪装,此刻才是她真正的容貌。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乌恩奇只是从兜帽掀开的一角窥视了沫沫公主一眼,他的心立刻就酥软了。倘若第一次见面时沫沫公主就是以真容与乌恩奇相会,乌恩奇断然不可能将《福音圣书》的摹本交到她的手里。

沫沫公主和她的父亲纳格雷德确实被乌恩奇害的不轻。

沫沫公主得到了《福音圣书》以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她的父亲第九魔王纳格雷德。父女俩又是欣喜,又是忧虑,虽然他们深知《福音圣书》非同小可,但毕竟圣书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第九魔王和冥河公主利令智昏,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乌恩奇把《福音圣书》交给他们背后另有企图。

传书便意味着传位,并无其他的可能。冰释山一战,魔皇塔克埃贝隆身负重伤,魔族诸王早已知晓此事。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先入为主,他当真以为魔皇塔克埃贝隆自知重伤不治,所以才让亲信将《福音圣书》赐给了他的女儿冥河公主沫沫。

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曾经到船屋里,向乌恩奇求证,但那时他已气绝身亡。没几天,上域之都典雅之城里传出了可靠的消息。魔皇和数位魔王将齐聚魔都**之扉的东十九区观看蓝龙海迪亚演出的滑稽剧。

消息传来,第九魔王父女二人想当然的以为,魔皇塔克埃贝隆招来数位魔王当众亮相,自然是要正式逊位,将魔皇的圣杖传于沫沫公主。为了避免出差错,第九魔王纳格雷德用幽冥蝶向魔皇传讯,请示魔皇之位该如何交接。

魔皇塔克埃贝隆在魔廷里莫明其妙的接到了第九魔王询问他如何逊位的讯息,当真把魔皇的鼻子都气歪了。他舍生忘死在冰释山下独斗妖魁,虽然中了诅咒,但还不至于掌控不了局面。魔皇塔克埃贝隆并未回复第九魔王的传讯,而是叫来了两个死心踏地跟随着他的魔王,领着圣殿骑士团的全班人马,杀气腾腾的赶到了魔都**之扉。

可怜第九魔王父女俩犹在梦中,纳格雷德甚至还让沫沫公主穿上了女圣皇的服饰,就等着魔皇逊位,正式为沫沫公主加冕了。哪曾想,魔皇塔克埃贝隆果然来了,但他除了拿着圣杖以外,还带来了另外一本《福音圣书》。

第九魔王纳格雷德和冥河公主沫沫,见到了两本《福音圣书》才如梦初醒,但魔皇岂会听他们解释,于是才有了贵宾席上异常尴尬的气氛。恰恰正是这种尴尬僵硬,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才把原本不想露面的山中老妖紧紧的吸引到了乌恩奇专门为她预设的生死场上。

诡计得逞,但乌恩奇终究难掩心中的愧疚。他叹道:“公主殿下,您太高看我了。我哪里是什么奇男子,不过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狠心贼子罢了。你若恨我,也只得由你。我这里有一封信,滑稽剧《屠龙之冬》结束后,一切都会有转机。那时你再拆开我的信,会有你洗脱罪名的机会。”

沫沫公主道:“你已经把我害苦了,我……我最讨厌你了,我凭什么还要相信你?”

乌恩奇道:“这封信我早就写好了,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让人悄悄的把它送给你。我确实存心陷害你,但那也是无奈之举。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不要因为忿恨错过了挽回的机会。”

乌恩奇没有说假话,他的这封信确实不是临时弄出来骗人的。沫沫公主瞪了乌恩奇一眼,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信。乌恩奇希望她能在《屠龙之冬》结束后再看这封信,但焦急的沫沫公主哪里肯等!

沫沫公主飞快的撕开信封,将乌恩奇的信拽出来,草草的扫了一眼,她顿时神情大变。

乌恩奇的信中写道:

“沫沫殿下: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妖帅山中老妖已被诛杀,我却不一定还活着。你若无心权利与地位,可将《福音圣书》奉予圣皇,向他言明你所行之事皆是为了引老妖上钩。圣皇必会信你。若错失良机,便请你自求多福。狠心贼子乌恩奇敬上。”

沫沫公主惊讶的望着乌恩奇,踮起脚,以双臂抱住他的头,把鲜红的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说诛杀山中老妖,难道他竟藏身在这里?”

乌恩奇沉着脸说:“她正在看着你和我呢。快点离开我,否则你我都有性命之忧,我所筹划的一切却将前功尽弃。”

沫沫公主的身体颤了一下,她很想回头观瞧或者四面张望,但她终究忍住了。她把乌恩奇的信揉成一团塞进袖口里,用力的推开他,匆匆而去。

“幸好她倒足够冷静,”乌恩奇暗想:“但愿我的一时仁慈,不会坏了大事。”

乌恩奇向露天大剧场的外围偷窥了一眼,站在一个角落里的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仍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贵宾席上的魔皇和魔王们,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乌恩奇的任何举动。

在贵宾席,紧张尴尬的气氛仍在延续。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正在与他的女儿沫沫公主说着悄悄话。

纳格雷德怒道:“你既然发现了那个坏小子,怎么不告诉我?我两根手指就把他掇过来,拷问个清清楚楚。”

沫沫垂首道:“父王息怒,我愿意再信任他一次,我们稍微等一等吧,求您了。”

纳格雷德十分宠爱他的女儿。沫沫公主降生的时候,天边尽是五色霞光。原魔界里最好的预言师十分确信的对纳格雷德说,他的女儿身上有神性,日后必然能获得神格。

纳格雷德深信这个预言,为此他甚至没有给他的宝贝女儿起名字。因为获得神格时,姓名会成为获取真名的绊脚石。

纳格雷德叹道:“随你就是,但他若胆敢再次欺骗你。哪怕他是圣皇的亲信,我也要将他抓来碎尸万段。”

在这个时候,纳格雷德父女俩的身边只剩下了第十魔王富马波第。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虽然是个草包,他也终于看明白了风向,于是拍拍屁股的站到魔皇的身后去了。

六翼天魔之王富马波第近在咫尺,他自然也听到了沫沫公主与纳格雷德之间的对话。

富马波第看罢书信的内容,扯着稀疏的胡须道:“纳格雷德老弟,你太宠着沫沫侄女了。她能有多少阅历,她又怎么知道这世间的险恶?我断定,那人一定是图谋不轨的奸细,你暂且宽心,我这就去把他碎尸万段。”

纳格雷德摇头说:“兄长,您此刻出手,只怕圣皇陛下连您也怀疑上了。嫌隙出现容易,却难于修补。幽族和渊族积怨甚深,即使没有今天的事,圣座上的他也断然容不下我们父女。既然已经出了这种事情,就不要再把您牵连进去了。”

纳格雷德的话,反而让富马波第举棋不定了。富马波第和山中老妖虽然是绑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他们一直是情人,却从来不曾是有情人。富马波第左思右想,扭过头瞧了瞧风姿犹存的女伯爵,这个惯于隔岸观火的奸猾魔王,在忐忑之中熟练的选择了作壁上观,以图自保。

第五十三节 同演两台戏

幕间休息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分钟,十分钟过后《屠龙之冬》的第二幕即将重新开场。

按照剧本的安排,穷凶极恶的蓝龙海迪亚回到他的洞穴里休息,该轮到屠龙勇士登台亮相。可是饰演屠龙勇士的海琳已经被蓝龙一脚踩扁了,比扬卡仓促之下筹备的舞台剧已经完全乱了套。

比扬卡看了看身边的影族女孩们,急切的问:“你们谁能顶上去,演出结束,有重赏。”

这些女孩子们全都默不作声,虽然老蓝龙事先给她们演示过,被他吃了或者踩扁都会在雷光中重生,但谁也不想给自己生命中留下一个被龙吃了的可怕回忆。

比扬卡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魅族雪莱,雪莱伊连忙摆手道:“我不行的,我没排练过,我的一举一动都不像勇者。”

比扬卡又看了看冰族席德尔,席德尔虽然很帅,但冷面如瘫,演技太差。

比扬卡又急又恼,她很想自己冲上去,但她上去了,雾族就没有主心骨了。比扬卡这时极度希望乌恩奇仍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可是他也不在此处。比扬卡一筹莫展的时候,缩在墙角里的“亚瑟王”开口了。

扮演亚瑟潘德拉贡的女孩子塞西莉自告奋勇道:“族主莫忧,我上。但您先容我吐会儿水,呕…哇……”

比扬卡深情的看了塞西莉一眼,这个女孩刚从雾海里被捞回来,她很皮,又很勇敢,日后应当是个可造之材。比扬卡略感欣慰,于是吩咐诸人,先临时插一段《石中剑》的桥段拖延时间。

亚瑟潘德拉贡挺身而出,舞台上总算没有冷场,但由于少了老蓝龙海迪亚的精彩演出,观众们看剧的热衷程度远不如方才。

在特约嘉宾的坐席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仍在延续。两位魔王和一位公主商量了许久,最终他们还是决定立刻就把乌恩奇的信交给魔皇过目,请他定夺。

沫沫公主攥着乌恩奇的信,缓步走到魔皇塔克埃贝隆的身边,跪在魔皇的面前,双手捧起了他的手臂。

塔克埃贝隆面色有些缓和,他察觉到沫沫将一个纸团塞给了他,因为他是魔皇,所以他不需开口就能感知纸团里的字迹。

虽然沫沫公主和纳格雷德看了乌恩奇的信颇为震惊,但魔皇塔克埃贝隆之所以会来魔都**之扉,本来就不是为了看老龙的滑稽表演,而是为了配合乌恩奇设下诛杀妖帅山中老妖的圈套。

塔克埃贝隆面若古井不波,心中却满是惊疑。魔皇暗中思忖道:“一条小鱼也要翻起巨浪了,难道我当真看轻了他?其实他只需向我透漏老妖的行踪,我便可以将其镇杀。倒不是我轻视他,就凭他那三脚猫的本领,也能对付得了遂妖帅?”

魔皇回想起适才幕间休息时,乌恩奇走近贵宾席,他的眼中尽是不逊和挑衅的神情,看起来他似乎胸有成竹。

魔皇塔克埃贝隆转念又想:“他能把纳格雷德玩弄于股掌之上,也许他确实有资格与我结拜。他亲自出手击杀了山中老妖,有何不好?若是那样,矗云山的舟人就只能彻底的倒向我们圣族了。既然一举两得,有利无害,我且作壁上观。”

魔皇塔克埃贝隆拿定了主意,沫沫公主的心底便回荡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此事我已知晓,你几时见过我那义弟?”

沫沫公主向心中忏悔,将事情的每一个经过都原原本本的禀报给魔皇塔克埃贝隆。

塔克埃贝隆俯视着沫沫,不免心中好笑。在魔皇眼里,沫沫公主除了生得美丽以外,差不多一无是处。她既无谋略,也无胆识,没有高强的实力,亦没有沉稳的心志。

塔克埃贝隆暗想:“我那兄长当真可笑,除了他以外,谁还会相信一只花瓶竟能封神?我的小兄弟却是了得,一本假圣书就能唬得他们父女俩团团转。那山中老妖为害几十年,我屡次想要除掉他,始终都找不到他的踪影,我的小兄弟却有自信,必能将其斩杀。只可惜他是一名舟人,却不是我们圣族。”

魔皇塔克埃贝隆的脸色更加阴沉,摔手推开了沫沫公主。可怜的沫沫公主几乎要哭出来了,但在她的心中却传来了魔皇貌似温和却不容反抗的声音。

“不需忧虑,一切既是他的安排,亦是我的意志。王兄与你协助他为我圣族除掉心腹大患,功不可没。事后自有封赏,退下吧。”

沫沫公主闻言,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抹着眼泪退回到第九魔王和第十魔王的身边,低声将与魔皇交涉的结果向他们两个禀明。

第九魔王纳格雷德长舒了一口气,柔声安慰他的宝贝女儿。可是沫沫公主仍然在哭,第九魔王详问究竟,沫沫却只是说,她被圣皇讨厌了,因为她感觉得出来,圣皇塔克埃贝隆轻视她,而且对她全无好感。

第九魔王纳格雷德恶狠狠的瞪了魔皇塔克埃贝隆,豪华雅间里的气氛顿时由一触即发变得剑拔弩张。第十魔王连忙在一旁苦劝,沫沫也拼命的抱住了她父亲的手臂。若非如此,豪华雅间一定会变成剑圣与魔皇的战场。

站在露天大剧场的外围,凭借超凡的视力,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将雅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明明白白。她虽是老奸巨猾的山中老妖,却看不穿这场专为她设下的戏。

山中老妖见沫沫公主向魔皇塔克埃贝隆跪拜,然而魔皇却拒绝了,他又亲眼目睹了第九魔王纳格雷德眼里嗜命的凶芒。山中老妖只以为他们两方彻底的决裂了,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自己距离死地已经又进了一步。

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甚至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到了舞台上,舞台上的滑稽剧居然吸引了她。按照临时编造的剧情,亚瑟王拔出了石中剑,带着魔都**之扉里的贫民揭竿而起,他们打败了霸海王的霸将们,攻入了老蓝龙的洞府。

在舞台上,影族女孩子的歌声婉转动听,她们的舞步轻快飞扬,平心而论她们演得确实不赖,而霸海国的那些乞丐们却更是了得。他们本来就是霸海国的霸将,蓝龙海迪亚的众多霸将里可谓卧虎藏龙。他们在舞台上演得都是真本事,一招一式,每一个绝活都没有半分虚假。

不只是女伯爵,所有的观众全都看得大呼过瘾,连雅间里的魔皇塔克埃贝隆也深恨没有早来魔都**之扉,他竟然放任如此多的英才埋没在此间沦为了乞丐。

滑稽剧《屠龙之冬》已经演到了最后一幕,比扬卡悬着的一颗心仍在砰砰的跳。虽然混乱,但大剧场里的演出获得了非凡的成功,因为连魔皇都在带头鼓掌。然而舞台上的那场戏只要不崩盘,就无足轻重,现实中人生亦如戏却事关生死。

在舞台上,屠龙勇者亚瑟带着魔都里的贫民终于打败了霸海国的所有霸将,他们冲进蓝龙的洞府,打碎酒坛,开仓放粮,将巨龙的财宝搬出洞穴,分发给魔都里疾苦的贫民。

心中忐忑不安的第十魔王富马波弟眉头紧锁,他向第九魔王纳格雷德询问道:“这头流氓老龙在搞什么鬼,他这不是在鼓动那些泥腿子造反吗?”

第九魔王纳格雷德只是摇头,龙意难测,他们两个实在猜不透老蓝龙海迪亚的心思。倒是沫沫公主好奇的问:“伯父,圣都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贫苦的圣民?我从来没去过围墙外面,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活竟然如此艰难。”

听了沫沫公主的话,第十魔王富马波弟呐呐无语,甚感面上无光。

其实,百年之内魔族已经失去了广阔下域里的大片领土。接连四块古陆相继沦陷,大量的难民们纷纷涌入星兰城邦,偏偏又赶上了魔阳天劫。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第十魔王富马波弟仍能维持星兰古陆的秩序已经算是非常擅于治理了。饥民流离失所,乃是战争所致,不能怪他尸位素餐。投降妖灵,是为了让六翼天魔一族免遭屠戮,虽然怯懦,却并非愚蠢。

沫沫公主是个率直的女孩子,但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向富马波第道歉。

富马波第叹了口气,对纳格雷德说:“老龙的这幕剧,让我坚定了一个想法。我们一定得平了矗云山,否则任由哪些蛮子劫掠我们从上域运往下域的物资,圣都**之扉终有一天会因粮食不足而沦陷。”

纳格雷德接口道:“王兄所言极是,事不宜迟,我们应当立即就调集三族联军攻打矗云山,一定要将舟人的威胁彻底根除。”

此时,舞台上的《屠龙之冬》已经演到了最终场景,被调虎离山之计骗走了的蓝龙海迪亚回到了他的龙穴。他的老巢已经被连锅端了,蓝龙怒不可遏,屠龙英雄亚瑟提着圣剑与其对峙。

蓝龙海迪亚大喝道:“小爬虫,你们竟敢向我挑衅,我要把你们统统吃掉,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乐声激扬,屠龙英雄朗声唱道:“这世道已经坏透。我等遍尝劳和苦,仍不免饥与寒。尔两手闲闲,却饱食盘中餐。你若仍有满腔难平的忿恨,我等滔天恨意却向何处昭雪?”

蓝龙海迪亚大言不惭的唱道:“我勤奋聪颖,故而成为人上人。尔等胆小如仓鼠,怯懦如羔羊,愚昧懒惰,自甘堕落。尔等不怨去自怨自艾,却敢与我为敌?我这就用我天才般的智商,代表月亮消灭了你!”

屠龙英雄奚落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自恋的蠢物!看你那厚厚的一圈死宅腰,看你那朦胧惺忪的死鱼眼,你这个连芝麻和西瓜都分不清,里外拐都弄不明白的糊涂东西,哪来的脸面自称天才?”

第五十四节 远去的龙群

蓝龙海迪亚无言以对,恼羞成怒的扑向屠龙勇者亚瑟,亚瑟悍然无畏举剑迎战。一场恶战在即,所有的观众都屏息以待。可是在舞台上蓝龙一把就抓住了勇者亚瑟,将他扔进嘴里,一口吞了。

跟着亚瑟前来屠龙的贫民们吓得四散奔逃,蓝龙海迪亚追在后面,连拍带打,将参与演剧的影族女孩子们一口一个悉数吃了。

舞台之下的观众们一片哗然,如此血腥的场面和突兀的转折让他们全都惊掉了眼珠子。负责应急报幕的妮娜连忙从暗影中现身出来,怎料她还未及开口,吃人已经吃上瘾了得老蓝龙就一把抓住了她,要往嘴里送。

妮娜的姐姐伊娜已经忘了这是在演戏,她慌张的从暗影中冲出来想要营救她的妹妹。可是蓝龙海迪亚毫不费力的也抓住了她,他将她们姐妹俩一同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几下,咽入腹中。

蓝龙狂吼,众皆胆寒。

在特约嘉宾的坐席上,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向第八魔王希尔德里克摊手道:“我的圣灵!这支影族部落为了配合老龙演剧,她们已经死了多少个女孩子了?你算没算?”

第八魔王希尔德里克说:“你不是说,那些是特效吗?”

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摇头道:“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是真的?虽然出了名,他们部落的损失可老大了。”

第八魔王希尔德里克不以为意地说:“都是些贱民,何必管它。只是那条老龙如此演剧,莫非他在向我们示威?”

在剧场的后台,比扬卡对此早已经习惯了,她镇定的下令道:“奏乐,放礼炮。你们再上去几个,跟他拖延时间,时间到了我们就算胜利了。”

又有十几个女孩子换上演剧的服装,冲上舞台,但蓝龙海迪亚故意在捣乱,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那些女孩子们就全被吃了。

比扬卡求助的望向雪莱,救场如救火,雪莱和席德尔二话不说,换上行套,操着家伙冲上了舞台。他们俩在此时算得上是雾族里最强大的战力,但在蓝龙海迪亚的面前同样走不了三个回合。

片刻以后,负责向比扬卡报告的小男孩禀报说,雪莱小姐被蓝龙吃了,席德尔也被蓝龙放进了嘴里,蓝龙嫌他塞牙,又把他吐进雾海里去了。

比扬卡恨道:“没见过他这么捣乱的,我跟他拼了,你们都上去,给我狠狠的揍他。”

那小男孩说:“族主,女孩子都被吃了,只剩下男孩子了,演剧的衣服也不够用了,怎么办?”

比扬卡说:“让他们在头上绑一条红巾,冲上去就是了。”

数十名绑着红巾的男孩子冲上舞台,拿起各种家伙揍向万恶的蓝龙海迪亚。

他们是真的恨他,因为他们原本就是魔都里的孤儿,备受霸海国的欺凌。

蓝龙海迪亚飞向空中,龙爪乱抓,龙翼横扫,但那些男孩子们也极为顽强。于是观众们亲眼目睹,一只巨大了蓝龙在舞台上肆虐,几十名衣衫褴褛的孤儿绕着它群殴。那场面已经不再是演戏,而是搏命的扭打。

然而反抗只是徒劳罢了,大约几分钟以后,空荡荡的舞台上只剩下了蓝龙海迪亚在得意的拍着鼓鼓的肚皮。

舞台之下一片悲戚,数以万计的魔族观众同声落泪,另一些激愤的魔族则忿然的要冲上去与蓝龙死拼。

在剧场的后台,比扬卡的身边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比扬卡强作镇定的向凯瑟琳娜婆婆道:“你让博舍尔和亚迪士他们继续奏乐,放礼炮,压下场面再说。”

凯瑟琳娜婆婆哭诉说:“族主,没法奏乐了,刚才乐队也被老龙吃了,部落里只剩下您和我们了。您不会是被龙骗了吧,他不想演剧,被他吃下去的那些孩子也不会在雷光中复生。因为我们想利用他,所以他要惩罚我们,他要把我们全部吃光。”

比扬卡愣住了,眼前血淋林的事实告诉她,凯瑟琳娜婆婆所说的话极有可能是事情的真相。倘若那样,她就是为虎作伥,眼睁睁把自己的部族送入龙腹的罪魁祸首。

如此的一部《屠龙之冬》,确实是一个上好的乐子,是一顿丰盛而美味的大餐,是一种杀鸡儆猴的好手段,也是一场能让老龙也开怀大笑的滑稽剧。

两行悔恨的泪水顺着比扬卡的苍白的脸滚落下来,她抓着头发,痛哭道:“婆婆,难道我……我是害死了所有人的罪人!”

凯瑟琳娜婆婆紧紧的抱住比扬卡,哀哭说:“族主,我们不怪你,要怪都怪那条恶龙,都怪我们太懦弱。那些可怜的孩子们都不在了,我们也跟她们一起去死吧!”

听了凯瑟琳娜婆婆的话,比扬卡激动的从地上拾起一块红巾绑在头上,她带着雾族还剩下的老幼病残,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忿恨的登上舞台。

在舞台上,老蓝龙海迪亚似笑非笑的冲着比扬卡勾了勾手指。在龙威的震慑下,比扬卡几乎想要跪下来向他求饶,但愤怒支撑着她,让她勇敢的拔出利刃,冲向死亡。

于是舞台之上又演绎了一场愤死的搏杀和无情的屠戮,直至鲜血和断羽将宽阔的舞台变成了一处地狱般的修罗场。

片刻以后,蓝龙摇着独角,孤零零的立在修罗场的中央,雾族所有的成员全被他吞了。

蓝龙海迪亚忧伤的唱道:“她们舍生忘死究竟为了那般?她们打烂了我的巢穴,瓜分了我的宝藏,粉嫩的拳头打得我老腰生疼,耀目的刀剑吓得我心惊胆战。我留在此间已了无趣味,只好逃往别处,再去祸害一番。”

蓝龙唱罢,纵声长鸣,展开龙翼破空而起。

龙翼之下,雷光奔流,在一朵朵电火绽放出的绚丽光华里,数百名男孩和女孩带着明媚的笑脸,于雷光中塑魂重生。她们张开闪耀着紫电的翅膀飞向空中,从悬停着的船屋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花束,将鲜花抛向露天大剧场里被惊呆了的众人。

蓝龙凝眸,俯视魔都,毫不留恋的离尘而去。

在蓝龙海迪亚的身后,第一魔王挥舞着千臂灵翼,第二魔王化身为浴火的凤凰,十几条巨龙舒展开翅膀跟随着他飞离了魔都**之扉。送行的礼炮再次鸣响,悬空的船屋里飞出了几十名被雇佣的风族少女。她们用风旋卷起花瓣,在漫天的飞花中轻歌妙舞。

及至此时,露天大剧场里的众多魔族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幕滑稽剧确实没有死人,所有的杀戮果然都是奇异的特效。然而虽然是演剧,但龙族概不虚言,雷霆真主海迪亚既然已经说了“留在此间了无趣味”的话,他显然不会再回来了。

这幕滑稽剧《屠龙之冬》,其实是老蓝龙海迪亚为自己安排的一场送别仪式。因为他是一条神通广大的流氓老龙,所以即使要走,他会走得风风光光。

盘踞在魔都**之扉里赶也赶不走的流氓老龙就这样离开了,露天大剧场里数以万计的魔族欢声雷动。就连魔皇塔克埃贝隆也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对渐渐飞远的龙群以目相送。

然而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个非常血腥的事实魔都**之扉的财政官佐伊凯特利公爵不幸葬身龙腹。那个以好色、薄情、贪婪和吝啬而著称贵族并没有被复活,他彻底的死了,变成了龙的甜点。

在露天大剧场外围的一个角落,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的身边也飘满了落花,她抬头望向远去的龙群,在震惊中梳理着纷繁的思绪。魔族的分裂已成定局,几千年来一直盘踞在魔都的雷霆真主海迪亚竟然走了,难道他也抛弃了魔族吗?他演这幕《屠龙之冬》有何深意?他留下了数百名经雷霆塑魂,浴电火洗礼而重生的男孩和女孩,究竟所为何事?

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的心思还在万千思绪里徘徊,却有一道风旋飞过她的头顶,操纵着风旋的少女从背后的花篓里捧出大把的花瓣,信手抛向四方。蓦然间,那名少女的身形急速下坠,长剑出鞘的声音宛若龙吟,一柄两米长的禁魂剑在万花丛中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迅疾的劈向女伯爵的顶门。

贝妮塔本尼迪克女伯爵先是一惊,她正是遂灵帅山中老妖,她仇家遍地,久历生死,但还从未有过哪个刺客能毫无杀气的接近她,近到如此距离却不被察觉。

丽娅能顺利的接近山中老妖,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时机巧妙,山中老妖分了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丽娅没有杀过人,她的手是干净的,她的身上也没有沾染一丝杀气。

山中老妖吃惊之后又觉得好笑,她是玩暗杀的祖宗,如今居然有人在她的面前班门弄斧。乱花之中夹杂着剑气凝成的片片桃花,虽然乱花迷眼,但山中老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向她行刺的正是黑遂山的叛徒丽娅。

山中老妖从未将丽娅放在眼里,她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也在死亡轮盘上见识过丽娅的实力。在她看来,丽娅手中的禁魂剑苍梧虽然是绝世凶剑,但还威胁不到她的生命。

第五十五节 黒遂之终曲

禁魂剑虽然致命,可是山中老妖却对丽娅劈出的这一招剑法嗤之以鼻,因为在她看来,丽娅根本就不适合使用超长的战剑,她的这一剑简直慢得离谱。

山中老妖足下一蹬,身形一晃,便闪开了丽娅从半空中劈下的一击。她的判断确实有道理,但这一闪却极不明智,因为丽娅的长剑劈斩本来就不是为了击杀她,而仅仅是为了近身缠住她。

丽娅深知老妖的实力远在她之上,如果骤然向她施以杀手,老妖拼着被魔皇发觉的危险全力反击,不但不可能伤得到她,反而会丧命其手。所以丽娅不求一击毙敌,她要给老妖造成一种错觉,让老妖误以为自己能够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山中老妖果然轻视了丽娅,她以为那轻轻的一晃便能躲开丽娅的攻击,实在是大错特错。

丽娅是剑技的天才,她对剑速的把握比老妖更精准,她挥出的剑似乎只是稍快了一些,却如影随形的追上了山中老妖的步伐。在山中老妖看来,丽娅的剑招似乎仍然差了一线,伤她不得,她纵身飞退,然而快慢仿佛只在毫厘之间,丽娅手中的禁魂剑离她的咽喉越来越近,看似仍能躲开,实际上却根本躲不开。

及至山中老妖终于判断出这一剑她躲不开的时候,她早已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无论反击还是用灵术脱身都为时太晚了。

山中老妖追悔莫及,她顾不得要隐匿自己的实力,封印的灵力骤然全开,炸碎了那一身华美的礼裙。山中老妖右肩一抖,右臂齐肩而断,脱离下来的手臂没有掉落,而是在灵光中瞬间移动,挡向丽娅的禁魂剑。

在老妖的右袖里藏着一把“山中尺”,为了避免被发现,“山中尺”也被封印了,但它仍然是毙敌保命的神器。

丽娅的禁魂剑斩在瞬移过来山中尺上,她毕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而老妖早已登峰造极,与神之领域近在咫尺。剑与尺相击,丽娅手中的禁魂剑脱手而飞。

丽娅却并不惊慌,她擅于用风旋操纵利剑,禁魂剑脱手只是她自知力弱,不肯与山中老妖硬拼的结果。

在撞飞了禁魂剑的同一时间时,山中老妖左掌急出,一只阔三米有余的闪耀着灵光的青色巨掌猛击向丽娅的娇躯。老妖施展出的青色巨掌其实是七级灵术“毕格比飞击掌”。只要不是龙和真神,任何生物只要被巨掌沾上,立刻要被击飞到九霄云外。山中老妖想以此击退丽娅,脱身而逃。

但丽娅轻叱一声,身形急转,间不容发的从灵光巨掌的指缝中穿身而过,一柄闪耀着灵光的八面铁剑适时浮现在她身侧,丽娅双手持剑,抡起铁剑斜斩向山中老妖的胸膛。

在那铁剑之上燃着彩虹魔火,赤、橙、黄、绿、青、蓝、紫、黑暗、光明、幽邃与虚无,剑锋之处闪着凛凛的异光,老妖识得开阳剑法的这一招“愚者逐日”,但她却料不到丽娅可以不需蓄力,直接发出如此炽热的剑招。

老妖的右臂还悬在空中,无法再一次用山中尺击飞丽娅的手中剑。老妖向后仰身,猛吸了一口气,张口吐出一字真言。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声音,仿佛是巨龙的长吟,仿佛是魔神的呓语,仿佛可以越过耳膜和耳鼓,直接碰触到灵魂的深处。

老妖一瞬间发出了“真言术震慑”,对于真言术,丽娅无可防御,也来不及防御,但她的心意早已与剑彼此不分。真言术震慑虽然作用在丽娅的身上,但她却完全不受影响。

真言术无效,老妖已是技穷,丽娅手中的八面铁剑重重的斩在了她的胸膛上。老妖踉跄着退了数步,咳出了一口逆血,然而高温达到几百亿度的八面铁剑居然没能斩破她护身的软甲。

丽娅略感失望,但这也在她预料之中,丽娅凭借着如风般的身法已经转到了老妖的背后,她张手松开八面铁剑的剑柄。此刻被击飞的禁魂剑苍梧受回风之力的牵引,重新转到丽娅面前。丽娅握禁魂剑在手,反出一剑,刺向老妖的背心。

禁魂剑苍梧乃是刚直之剑,锋锐无匹,老妖的软甲虽然能挡住炽热的八面铁剑,却抵挡不了禁魂剑的锋芒。老妖惨叫一声,她的身体竟被禁魂剑贯胸洞穿。

山中老妖目露凶光,愤怒已极,与她非凡的实力相比,丽娅的雕虫小技根本微不足道。可是连过数招,她却处处受制,憋屈的欲死,此刻更是身受重伤。

山中老妖嚎叫一声,她的身体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妖灵的体术与人类和魔族又有所不同。妖灵炼体,但他们的身体不像魔族一样依靠变形来增加力道和防御,妖灵的体术可以将本体化为各异的状态,山中老妖展示出来的正是妖灵体术中的凝晶体,身体化晶,坚如铁石,同时将已经受到创伤冻结,仍保存十足的战力。

山中老妖将身体晶化,丽娅的禁魂剑就仿佛是插在了牢不可破的晶石之中。

老妖狂笑一声,以瞬移的右臂提起山中尺砸向丽娅的头颅。假如丽娅不放手,她定然逃不脱被山中尺打中的下场,假如她放手,失去了禁魂剑苍梧,她实际上已经没有办法杀死山中老妖。丽娅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扭动剑刃,她早有觉悟,纵然拼死也要让老妖赔命。

一声闷响,山中尺将一颗头颅打成了烂泥巴,然而那却只是法鲁格的伪骸。在关键时刻从八面铁剑里飘出来的法鲁格,替丽娅挡下了老妖的致命一击。法鲁格是剑灵,即使他的伪骸碎成了齑粉,只要八面铁剑还完好,他的伪骸就仍能重生。

靠着法鲁格争取来的时间,丽娅已经运足了力道,那禁魂剑何等锋利?在丽娅的全力扭动之下,禁魂剑的剑刃在老妖晶化的身体上绞了一个透明窟窿。明黄色的晶屑纷纷掉落,丽娅已经撤剑而出。

山中老妖眼中冒火,即使有凝晶体略作延缓,她的伤势也极为严重,只是一时尚能压制得住罢了。老妖暴喝一声,左掌右尺,发疯般的袭向丽娅。山中老妖临敌的经验很丰富,超长的战剑擅攻不善守,尤其是近身战,长剑辗转不灵,因此尽是破绽。

山中老妖自忖丽娅不死,她定然难以保全,她要尽快将丽娅毙于掌下,只有如此才能安然脱身,或者等到她的情人富马波第的援手。然而山中老妖连出数掌,丽娅险象环生却仍然死战不退。

山中老妖心中凛然,她的灵山掌出手如电,切金断玉不逊于神兵利器,虽然尽占优势,但丽娅的剑法败而不乱,杀机深藏,她凭借灵活的身法和诡异的剑招,居然履险如夷,想要胜她绝非易事。老妖已经感觉得到一股庞大的圣力如泰山压顶一般笼罩了整个露天大剧场,再不脱身,肯定来不及了。

山中老妖暴喝一声,抽身疾退,她想靠着凝晶体硬抗丽娅的进攻,拼着重伤也要及时脱身。可是丽娅的剑招比她想象的更快。丽娅的剑招其实是开阳剑法中的“不周云乱”,昔之时共工败阵,头触不周山,绝天维,折地脉,致使天塌地陷,虽败而不屈意恒存。

“不周云乱”是开阳剑法中的不屈之剑,败而不乱,杀意潜藏,敌若稍有疏失,便有灭顶之灾。山中老妖急于脱身,她的身体一退,正好将自己暴露在禁魂剑最理想的攻击范围里,丽娅以禁魂剑苍梧横斩,竟将山中老妖一剑斩为两段。

老妖的两截身子轰然而倒,但在她的身体里猛然间冲出了数十道灵魂,那些灵魂的面孔全都是一模一样,厉笑不止,向四面飞遁,仿佛转眼间就要逃之夭夭。

然而丽娅只是冷冷的,以禁魂剑苍梧果断的斩向身前三尺的一处虚空。这一剑仿佛轻描淡写,漫无目的,但在冥冥中却有因果相牵。丽娅的这一剑正是开阳剑法中必中的杀招“衔沙填海”,此剑以恨意为牵引,若无法命中,便无法施展,但只要施展出来,却是剑出必中。

“混账!”虚空里传出了老妖的一声怒骂。

她抛弃身体,牺牲部分魂魄化成幻形,只是为了吸引丽娅的注意力,满心以为即使不能逃出生天,至少也能拖延一时片刻,好容她施展空间灵术逃回原界。不料丽娅竟然全然不被迷惑,一剑就斩中了她躲在虚空中的主魂。

山中老妖自知必死,她用残存的灵力反戈一击,一只灵光的巨掌再次显现出来,紧紧的握住了丽娅,这是老妖的九级灵术“毕格比擒拿手”。这只灵光的巨手连巨龙的身体都能揉碎,但丽娅依旧面不改色,因为她的剑已经斩中了目标。

在丽娅身前不足一米远的地方,一个背生透明膜翼的虚影被丽娅一剑断头。山中老妖死了,她施展的灵术尚不及重创丽娅,就溃散于无形。

第五十六节 魔鬼与蟾蜍

丽娅的嘴角翘了翘,以禁魂剑苍梧挑起山中老妖的脑袋,提在手里。

在丽娅身边不远处,被老妖操纵了的伊娜和妮娜两姐妹刚刚冲到近前,要救援她们的主子,便看见了老妖被斩断了头颅。

伊娜和妮娜相互看了看,完全不知所措,山中老妖死了,她安插在她们眉心里的控心菱石自然也失效了。伊娜双手捂住脸,痛哭失声。妮娜跪在老妖的尸身旁,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是解脱,还是失落。

从丽娅出剑,一直到老妖毙命不过几十秒的时间,许多兴奋的观众甚至完全没有发现大剧场角落里的激斗,这里的战斗就已经决出了胜负。

虽然普通的观众没有发觉,但从山中老妖解放灵力的那一刻起,嘉宾席上的魔皇塔克埃贝隆就发现了她。除了最初的那一剑,山中老妖与丽娅之间的死斗,魔皇和魔王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魔皇塔克埃贝隆以圣光的威能震慑了全场,露天大剧场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在静默的凝视中,丽娅一手提着山中老妖的头,一手倒提着禁魂剑苍梧,用风旋卷着山中老妖的尸体,飘身向魔皇的立身之所。伊娜和妮娜麻木的跟在她后面,幽灵法鲁格拉着她们俩的手,以示安慰。

露天大剧场里的众多魔族惊疑不定,纷纷让出道路,让丽娅一行径自来到了魔皇的面前。

第十魔王富马波第率先扑过来,探查了老妖的遗体,目露凶光,面色阴晴难辨。

第九魔王纳格雷德此时早已用魔法封锁了附近的空间,身为精通空间法术的幽族之王,他也确认,山中老妖的魂魄没有逃出去,她确实死了,死在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手里。

魔皇和魔王们都将目光都凝视在丽娅的身上,她穿着不值钱的白色衣裙,赤着双足,倒提禁魂剑浮在空中。她的身体正笼罩在如幻如烟的魔能里,在圣蓝色光晕的照耀下,她的身躯几近透明。在丽娅的胸口处,依稀可以看见明亮犹如朝阳的魔能的漩涡正在凝聚,新生的魔核即将孕育而出。

魔皇和魔王们无不骇然,因为丽娅正在经历魔血觉醒和魔核凝聚。山中老妖是妖帅中的元老,实力登峰造极,距离获得神格只有一步之遥。丽娅此时才觉醒魔血和凝聚魔核,说明丽娅在斩杀山中老妖的时候,非但没有超凡入圣,连魔族的血统都没有觉醒,然而她却在几十秒的时间里就将山中老妖彻底诛灭。

魔血尚未觉醒就能击杀遂灵帅,一旦依靠自身的力量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又将厉害到何种程度?

魔皇塔克埃贝隆望向丽娅,她不卑不亢的傲立于风中,即使面对魔皇和众多的魔王亦全无畏缩。丽娅将山中老妖的首级扔在魔皇塔克埃贝隆的脚下,拉过伊娜和妮娜姐妹俩,傲然道:“灵族子嗣丽娅,斩杀山中老妖于此,特将其头献与您。影族姐妹伊娜与妮娜,她们俩不惜以身犯险,勇入虎穴,才引出了山中老妖。她们昔日所行,皆是迫不得已,恳请您宽恕她们的罪过。”

伊娜和妮娜双双跪在魔皇塔克埃贝隆的面前,她们姐妹的命运如何其实全看丽娅怎么说。丽娅说她们是奸细,她们就会被施以酷刑,严刑逼供,然后捆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丽娅说她们是卧底,她们姐妹就摇身一变,成了诛杀山中老妖的大功臣。

魔皇塔克埃贝隆此刻心情正好,当即开口赦免了伊娜和妮娜,连同出身于妖灵,对他立而不跪的幽灵法鲁格,魔皇也并未追究。

魔皇塔克埃贝隆向丽娅道:“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是少年英雄,你是女中豪杰,我虽是圣灵的忠仆,却没有识人之明,惭愧之至。山中老妖乃是我圣族的心腹大患,你今日将其斩杀,可谓大快人心。你可愿意加入圣殿骑士团,成为圣灵的侍从。”

丽娅不卑不亢的说:“我是灵族,出于私怨,擅杀遂灵帅,所犯判族之罪,罪不容恕。请您允许我带走她的尸骇,赴白顶原领死。”

魔皇塔克埃贝隆愣住了,因为丽娅的话与乌恩奇之前的请求全然不同。

魔皇道:“你不必急于拒绝,我知道他与你关系匪浅。你可以与他商议以后,再做定夺。”

至此,露天大剧场里的《屠龙之冬》宣告落幕,然而在幕后策划的乌恩奇却没有亲眼见到终局。

在露天大剧场的万米之外,乘着黑舟的乌恩奇被几十名妖灵影舞者围困在当中。他本打算在《屠龙之冬》尚未落幕之时,就趁乱离开这座杀机重重的魔都。然而非常不幸,他的对手并没有太过轻视他,那几十名眼中含恨的妖灵影舞者手中的反曲刀就是明证。

乌恩奇环顾了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妖灵影舞者,自嘲的笑了笑。虽然机关算尽,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全身而退。乌恩奇向着露天大剧场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抽出藏于袖中的忌器弃如刀,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乌恩奇以忌器弃如刀自裁了,那些恨意难平的妖灵影舞者们一拥而上,又将他乱刃分尸。在这个血腥的冬日里,乌恩奇与他的对手同归于尽。

乌恩奇的灵魂再一次翻滚着掉进了黄泉里,他从奈何桥下爬上岸,向四面张望。

此处以星空为穹顶,以白骨为立柱,地坪浸血,其下设有一十八层。小溪弯弯曲曲,名为黄泉,别致的小桥上铭刻了“奈何”二字。奈何桥的对面,有一桌一椅,一纸一笔,一块惊堂木,一篓生死牌。案桌的背后,一道黝黑的巨轮高高耸立,那是幽冥地府里的终命之轮。

第三次来到黄泉路的尽头,然而这一次坐在生死判桌后面的人,却不再是那名玉雪可爱的小司命,而是一位油腻、肥胖,眼神也不好的大司命。

“哦,少年人,我们又见面了,快来这里坐下,让我们畅饮一杯。”肥胖的大司命举着酒杯,向乌恩奇招了招手,不无得意的说:“我与太一对垒,因为你,我终于小胜她一局。侥幸,侥幸啊!我虽然赢了,但你却输得挺惨,输得一无所有,佳人与霸业皆成空梦一场,仅有的几十年寿命也被克扣一空。太惨了,惨不忍睹哇!”

乌恩奇走向生死判桌,在桌前坐下来,一言不发的喝下了面前的那杯酒。

“你知道我是谁吗?”肥胖的大司命明知故问。

“不知道!”乌恩奇说:“大概,你是个傻蛋吧!”

肥胖的大司命笑道:“一点儿不错,我既不是大神,也不是小神。虽然他们都说我是魔鬼,可其实我只是个傻蛋。太一跟我打赌,她说只要她夺走一名少年所有的好运,让他从巅峰摔向深渊,然后再给他一个翻身的机会,他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向她效忠。我说,‘不可能,他只会在叛逆中走向癫狂’。”

乌恩奇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们两个就找到我了?”

“正是如此。”大司命喝干了杯中酒,得意的笑道:“太一虽是人心所化,但她却完全不懂人心。好比目不能自见,所以才需要镜子;人不能自明,所以才要通晓往事,锤炼自身的修养。你的修养不错,听了我的话,没有像那些蠢夫一样赤足顿地,只晓得张口骂天,也没有像那些愚妇一样哭天怆地,哀嚎命运之不公。”

乌恩奇被气歪了鼻子,含恨说:“听你这么讲,所谓的圣灵要让我来勾引你的棋子,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儿?”

大司命神秘兮兮的说:“当然没有那种事,那是假的,连同你做的那些梦,全都是假的。世上哪有什么前定的命运?我不妨告诉你,就连这处黄泉地府都是假的。你想想,人都死了,死后的审判还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让引梦蛇把那些蠢夫愚妇的灵魂勾过来,捏造一个恐怖的梦境,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活着的时候多一点儿戒惧罢了。”

大司命不知从哪里拎出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吃得满嘴流油,他在衣襟上擦了擦两只脏手,对目瞪口呆的乌恩奇说:“少年人,你天赋不赖,可惜并没有悟透出人生的真谛。人生最大的真谛就在于‘臭不要脸’!做人居然敢要脸,怎么能活得爽?”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乌恩奇瞪了油腻的大司命一眼,起身道:“如此的真谛,果然受教了!既然黄泉和命运都是假的,那么说我仍然还活着?”

大司命道:“你的魂魄被忌器弃如刀吸了进去,三魂完好,七魄不缺,肯定还没死。只可惜你的肉身被捅得稀巴烂,那叫一个惨呀!现在都流行穿越,所以你也得换个身体才好。忌器弃如刀捅上什么活物,你的魂魄就会被注进去。唔,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能混得比现在好一些。”

话音即落,一股莫名的力量攫住了乌恩奇的灵魂,如同前两次一样,完全无法抗拒的把他拖出了黄泉。

苏醒过来的乌恩奇在滚烫又坚硬的岩石上翻了个身,此刻的他耳聪目明,四肢完好,体力充沛,活蹦乱跳,唯一的不足之处在于他变成了一只满身毒疙瘩的大癞蛤蟆。

第一节 乌玄之夏娃

矗云山七峰傲立,二十八岭横若列屏。熊熊的幻火之海燃于山脚,天际白河横亘于群山之间。奇秀壮丽的矗云山,是舟人的家园,亦是困住他们的囚笼。

矗云山下的幻火之海似幻似真,将这处断崖上的岩石烤得滚烫。在崖顶的灌木丛里趴着一只大癞蛤蟆,他的名字叫乌恩奇,他本来是舟人的世子,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诸界智者。他曾经在魔都**之扉里呼风唤雨,把魔皇和魔王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然而乌恩奇意气用事,致使圣灵输掉了赌局。

圣灵就是原魔界的天,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于是乎,乌恩奇现在变成了一只丑陋的癞蛤蟆。

在癞蛤蟆乌恩奇的身边,落着一只十双翅膀的幻翼蜻蜓。那只曾经如同梦幻彩球般美丽的蜻蜓,此时几乎要被熊熊燃烧着的幻火烤干了,它转着头,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无助的望着天空。

癞蛤蟆乌恩奇爬到幻翼蜻蜓的身边,伸出舌头舔了它的翅膀,用他的口水防止它被烤焦。这种相濡以沫的感觉,让乌恩奇感到格外的心酸。

“这只蜻蜓还没死啊?”乌恩奇翻着眼睛想:“它是丽娅的宠物,它在这里,比扬卡和丽娅应该也在。”

乌恩奇四处寻觅,然而在这处荒凉的崖顶并没有比扬卡和丽娅的踪迹。此刻是午夜,幻火之海汹涌澎湃,哔哔啵啵的火焰之声分外的恼人,天空却昏暗一团,只能看见白河的河底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泛着滚滚的波涛。

“这里是矗云山,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一次见到我的故乡。”乌恩奇蹬腿坐起身,叹道:“该死的司命傻蛋和太一贼妮,你们竟待我不薄啊!”

想归想,叹归叹,有命活着毕竟是福。乌恩奇张开嘴巴,叼起奄奄一息的幻翼蜻蜓,费劲吃奶力气才爬到了灌木的树梢上。在这株火沼木上居然还结着几颗浆果。乌恩奇大喜过望,连忙把幻翼蜻蜓吐了出来,扑过去抱住一只果子,张口便咬。

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咬了一口浆果,里面居然有半口虫子。乌恩奇把嘴里的浆果和虫子全都喷了出来,不忿的仰天狂笑。呱噪的蛙鸣声在冬夜里响彻,听起来分外悲凉。

然而不久以后,口中有了回味,火沼木结出的浆果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那些虫子黏黏的,味道还挺鲜美。癞蛤蟆,学名蟾蜍,是两栖类肉食性动物,浆果对于此时的乌恩奇来说难以下咽,浆果里的虫子才是他的开胃大餐。

乌恩奇扭过头瞧了瞧半死不活的幻翼蜻蜓,它的味道看起来也特别美,让乌恩奇垂涎三尺。

“想我堂堂乌某人,八岁开辟气海,十岁心剑合一,年十三封终焉剑使,乃挂剑习经藏。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三界诸技,莫不精通。我本是智勇双全之英雄少年,不料竟沦落到吃虫子的地步了!”

想起这些,乌恩奇满心的气恼,气得连肚皮都鼓胀起来了,再也没有任何一

丁点儿的食欲。乌恩奇历来极有苦中作乐的品格,此刻闲极无聊,他干脆用长长的舌头卷起来那些看起来味道不坏的胖虫子,把它们喂给濒死的幻翼蜻蜓。那只幻翼蜻蜓扑扇着被幻火烤焦了的翅膀,转着头颅,大快朵颐。

喂饱了宠物,乌恩奇就仰在一根树枝上,翘起二郎腿,用前爪拍着肚皮。他的肚皮上有一条深深的口子,好似被钝器所伤。

“谁那么缺德,居然用忌器弃如刀扎蛤蟆?可把我害惨了!”乌恩奇晃着脑袋自言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我身为癞蛤蟆一只,不如就躺在这舒服暖和的地方,了此蟾生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蓦然间,银色的光芒遍铺山野,就连幻火之海都黯然失色。乌恩奇被刺眼的光芒吓了一条,他惊讶的发现,在他的面前,有一个身披七彩霞衣的女孩子正伏在晶闪闪的银光里。

她缓缓地抬起头,用玉臂撑起身体,有些惊恐的四处张望,她嫣红的眸子空灵如水,长长的睫毛上仿佛凝着露珠,她的面容精致甜美,明透无暇。她有一头黑缎子般的长发,一直垂到脚踝,掩住了她背后、手臂和脚踝处十双朦胧的幻翼。

那个美丽的女孩子,伸出白玉般的双手,捧起了癞蛤蟆乌恩奇,甜甜的说:“蛤蟆先生,谢谢你没有吃我,还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那女孩子的美丽,不似人间姿色,却似雨梦仙灵。被如此美丽的女孩儿捧在手里,乌恩奇顿时觉得如在云端。

他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你……难道你是幻翼……对了,你的名字是……乌玄罗夏?”

“你怎么知道?”乌玄罗夏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乌恩奇,用手指按住他的脑门说:“蛤蟆先生,你真聪明!我就是乌玄罗夏。圣灵说,其实我就叫罗夏,但是出嫁以后要从夫姓,所以也叫乌玄罗夏。”

“从夫姓?”乌恩奇瞪大了眼睛。

“嗯,没错!”罗夏愉快的说:“圣灵教导我说,乌和玄,貌似不黑,实际上已经黑透了,黑之又黑,是为乌玄。我的丈夫就是一个乌玄的坏蛋,名叫乌恩奇,他是我的大仇人。”

乌恩奇听了罗夏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蹬腿从罗夏的手中跳出来,瞪大了眼睛问:“他怎么是你的仇人了?我为什么不晓得还有这回事儿?”

罗夏说:“我记不得了,但圣灵的话肯定没错。圣灵告诉我,那个坏蛋曾经亲手杀了我,把我的身子冻在冰里,弄得死去活来,又把我交给一个小妖女百般折磨。我们蜻蜓明明是肉食性昆虫,她却逼我吃草叶;我衰弱得动不了,她竟把我摔向半空逼着我飞;她经常把我捏在手里,怪笑着好像要吃我,几乎把我的翅膀和腿都捏断了,弄得我生不如死。这些全都是那个坏蛋授意的,我绝不会放过他!”

乌恩奇脑门冒汗,因为罗夏说的全都是事

实。乌恩奇把复活了的幻翼蜻蜓交给了丽娅,虽说丽娅非常喜爱她的幻翼蜻蜓,但在幻翼蜻蜓看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乌恩奇心虚的问:“圣灵还说什么了?你打算怎么报复你的大仇人?”

罗夏说:“我们幻翼蜻蜓本来隶属于仙灵族裔,仙灵族裔的牧者死了,所以大家都失去了灵智,变成了普通的兽。慈悲的圣灵允许我加入太一族裔,她刚才把灵智赐给了我,命令我必须嫁给那个坏蛋,给他生成千上万个的孩子。”

罗夏看了癞蛤蟆乌恩奇一眼,吃惊的问:“蛤蟆先生,你为什么在流口水?”

癞蛤蟆乌恩奇翻着白眼说:“生成千上万个孩子呀?那你可太不容易了。”

“不容易?为什么不容易?”罗夏疑惑的说:“我们幻翼蜻蜓生下生几十万个宝宝也不算难呀!我只要找到他,把他吃掉就能够受孕了,然后我就可以在漫长的一生中繁育我们的孩子们。我最喜欢小宝宝了,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幸福。蛤蟆先生,你怎么啦?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乌恩奇不但脸色难看,而且正在拿脑袋往树干上撞。乌恩奇暗想:“我就知道,那个号称圣灵的贼妮没安好心!我都变成这副摸样了,她还不肯放过我吗?乖乖不得了,她竟然是想要让蜻蜓把我吃了呀!”

癞蛤蟆乌恩奇把脑袋从灌木丛里拔出来,苦笑着说:“人海茫茫,寻找一个叫乌恩奇的无名之辈好比海底捞针。你要到哪里去找他呢?这世间美味的坏蛋挺多,你随便找一个将就将就,其实也挺好的。”

罗夏点了点头,黯然道:“谢谢你的忠告,蛤蟆先生。你真聪明,我却总是笨笨的。但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他。圣灵说,她赐给我的这具身体,就是抽取他的一根肋骨做出来的。他是亚当,我是夏娃,我和他是魂梦一族的始祖。因为我是他的一部分,所以冥冥之中我必定能遇见他。”

魂梦一族的“夏娃”展开翅膀在夜色中急匆匆的飞走了,然而却有近百艘无当飞舟疾驰而至。每一支飞舟之上都立着一名彪悍的舟人勇士,他们各个面色凝重,手里都提着明晃晃刀剑。从衣饰上看,这些舟人全都是玉衡世家的精锐之士。

矗云山有七座主峰,贪狼峰、巨门峰、禄存峰、天权峰、玉衡峰、开阳峰、瑶光峰。七座主峰分属于矗云七王,但矗云七王并不和睦,彼此攻伐是常有之事。占据了开阳峰的开阳世家与占据了玉衡峰的玉衡世家是累世的仇敌,乌恩奇是开阳王阿育奇之子,无论他是人还是癞蛤蟆,他若是落到了玉衡世家的手里,那可就惨透了。

癞蛤蟆乌恩奇暗叫了一声:我的娘呀!掉头要逃,可惜这处断崖上竟然连一个可供藏身的石头缝都没有,那些玉衡世家的家将们很快就发现了躲在灌木从里的癞蛤蟆乌恩奇,好几十人扑过来,挥刀舞剑,斩树拔根,把无处可逃的大癞蛤蟆当场缉拿。

第二节 癞蛤蟆发飙

“世子殿下,您还好吧?”一名玉衡世家的家将怯声的问。

被扣在一顶头盔里的乌恩奇斜眼瞥着他,默不作声。

那名家将扭过头问身边的将士:“这个到底是不是咱们家的世子呀?我瞧着怎么不太像。”

被问话的裨将答道:“瞧他的眼神,肯定是阿莱夫殿下没错。除了咱们家的世子,大冬天的,哪还有癞蛤蟆会在外面活动。咱们赶紧把世子送回廉贞宫,再晚一点,大王的胡子都要被王妃揪光了。”

这两名玉衡世家的家将向乌恩奇告了罪,匆匆忙忙的登上无当飞舟,携着一只大癞蛤蟆,风驰电掣的飞往玉衡峰的方向。逃脱不掉的乌恩奇叫苦不迭,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

时间不长,那两名家将已经一路闯关,径直把癞蛤蟆乌恩奇送到了玉衡峰顶的廉贞宫里。在廉贞宫的慈安殿,玉衡王卓力格图背着手,急得团团转,一名美艳的王妃坐在榻上,哭得两只眼睛像桃一样,不住的数落着贵为一方尊者的玉衡王。

一名侍卫冲进来,禀报道:“大王,世子找到了!阿尔斯楞将军捧着他,就候在宫门外。”

“混蛋!”玉衡王卓力格图骂道:“还不快点让他进来。”

那名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过了片刻玉衡世家的大将阿尔斯楞双手举着癞蛤蟆乌恩奇,跪倒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面前。玉衡王卓力格图看见了他的宝贝儿子,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流下了一把浑浊的老泪。玉衡王妃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搂过大癞蛤蟆乌恩奇,对着他又亲又吻。

癞蛤蟆乌恩奇两眼发直,本来玉衡世家和开阳世家就是世仇,此刻他的身份若是被揭穿了,单是非礼玉衡王妃这一项罪名,就足以让他被判个乱刃分尸了。

癞蛤蟆乌恩奇头大如斗,但玉衡王卓力格图和玉衡王妃似乎都认准了他就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乌恩奇转着眼睛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莱夫那个蠢蛋公然辱骂魔母,被变成了癞蛤蟆,难道被忌器弃如刀捅了的居然是他。我被妖灵刺客围杀,脱身不得,所以才用弃如刀自尽。当时的魔都**之扉戒备森严,魔皇和魔王们都近在咫尺,那些妖灵刺客们想必也逃不掉。这柄弃如刀,怎么会流落到矗云山,还偏偏刺中了阿莱夫?”

乌恩奇带着满腹的疑惑望向玉衡王卓力格图,这老家伙的脸上尽是喜色,在他的身后背着一柄长剑,那柄剑乌恩奇却认得,那是征远军上将军仲子由的战剑禁魂剑苍梧。丽娅以这柄剑斩杀了山中老妖哈桑,然而此时此刻,它却成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的战利品。

乌恩奇错愕了片刻,心中大觉不安。玉衡王卓力格图见他的癞蛤蟆儿子直勾勾的盯着禁魂剑苍梧,拍着他的头大笑道:“吾儿可认得此剑?禁魂剑苍梧,上将军持之号令三军,莫敢不从。这柄剑就好比是舟人的玉玺,而今它终于属于我们玉衡世家了。”

乌恩

奇眯着眼睛,眉头紧皱。

一旁的玉衡王妃接口怒道:“什么破剑,为了它,让我的王儿以身犯险。幸好我儿没出事,否则我要你赔我儿子的命!”

玉衡王卓力格图向玉衡王妃百般解释,他领兵截杀魔族的劝降使者,夺得了这件舟人的至宝。此等大事,阿莱夫身为玉衡世子如果不参与其中,日后继承王位之时恐怕要难以服众。虽说险些酿成大错,但此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乌恩奇听到此处,心中俨然明白了大概。玉衡王卓力格图口中的魔族使者想必就是比扬卡她们,比扬卡和丽娅带着禁魂剑苍梧赶到矗云山,想必没有什么恶意。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以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口中,她就成了魔族的劝降使者。

安抚好了发怒的玉衡王妃,玉衡王卓力格图笑着对癞蛤蟆乌恩奇说:“吾儿,幸好你平安无事,本王总算放心了。”

“的确如此!”癞蛤蟆开口道:“那些魔族的使者,究竟怎么样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道:“那些可恶的魔族实在太狡猾,她们劫持你,以此为要挟。为父投鼠忌器,居然让她们从我的手心里逃掉了。但是那个劫持你的丫头被我抓住了,吾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将她凌迟碎刮,泻我心头只恨。既然吾儿还活着,本王就将她交给你处置如何?”

逃脱了的幻翼蜻蜓,还有被缴获的禁魂剑苍梧,被玉衡王卓力格图捕获的女孩子想必是丽娅。乌恩奇忧心如焚,但玉衡王妃只是拉着他嘘寒问暖,玉衡王卓力格图也绝口不提截杀魔族使者的事情了。乌恩奇虽然又忧又急,只好暂且隐忍,生怕勾起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疑心。

然而相处的时间稍长,玉衡王卓力格图便察觉到了异样。他从玉衡王妃的手中接过那只大癞蛤蟆,沉声道:“孤王上了年纪,有些事情记不清了。王儿,你可还记得你阿母的闺名?”

玉衡王妃以嗔怪的眼神望向玉衡王,玉衡王向她微微颔首,沉着脸盯着乌恩奇。舟人有避讳的传统,何况还是王妃的闺名,玉衡王妃的闺名叫什么大约只有她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作为外人的乌恩奇怎么可能知道?

乌恩奇暗叫糟糕,假如他是玉衡王妃的儿子阿莱夫,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母亲的名字。这个问题无法推诿,可是乌恩奇又实在答不出来。

乌恩奇猛甩头颅,他是诸界智者,诸界智者是知识的传播者,也是秘闻的宠儿。乌恩奇瞪大了眼睛,在他的脑海中无数种文字仿佛流星般闪现,在白驹过隙之间,三个人类的文字浮现在乌恩奇的脑海里。乌恩奇使用的特技叫“诸界之明悟”,诸界智者是先知的一种,诸界智者的技能不能洞悉未来,而是专注于文字,尤其擅长猜谜。

乌恩奇吁了一口气,开口道:“请阿母恕罪,您的名讳乃是‘纯洁’之意,叫阿茹娜。”

阿茹娜王妃笑容灿烂,玉衡王卓力格图颇为尴尬,他疑虑尽去,便

命人带着阿莱夫世子回世子府休息。乌恩奇满头都是冷汗,千恩万谢的告了罪,由亲卫捧着,来到了专门为玉衡世子建造的别院芳妩园。

来到了芳妩园,癞蛤蟆乌恩奇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是这里的主子,装主子总比装儿子容易得多。于是,满心怒气的癞蛤蟆主子趴在虎皮垫子上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喝道:“长史在哪里?让他滚过来见我!”

世子府里除了世子本人以外,长史的权力最大。但在玉衡世家,世子长史和玉衡世子之间矛盾重重,因为世子长史是玉衡王卓力格图为玉衡世子阿莱夫选中的管家,他的职责就是要监督顽劣的玉衡世子,不让他胡作非为。

过了片刻,一脸正气的世子府长史巴图,快步来到了芳妩园的书房,向癞蛤蟆世子请安。

癞蛤蟆世子用前爪拍着桌子说:“玉衡王有命,那个刺伤我的魔族交与我处置。你快去廉贞宫要人,慢了我要你的脑袋!”

长史巴图劝道:“殿下,天还没有亮,您在外遇险连日劳顿,不若先修养几日……”

癞蛤蟆世子打断了巴图的话,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让你办事,别跟我推三阻四的。你立即就去,我一刻都不等!”

长史巴图奉命离开了芳妩园,乌恩奇就仰在虎皮垫子上,将每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都骂得狗血喷头。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长史巴图带着两名侍卫,把一名半个身子都冻在寒冰里的少女押送到了乌恩奇的面前。她的身体呈跪姿,双手和双腿都被冻在冰里,垂着头,长发掩面,奄奄一息。

乌恩奇让巴图给那名被冻住了的少女解冻,巴图回绝道:“殿下,她是影魔,不用冰把她冻住,她会化成影子逃走。为了保障您的安全,请您收回成命。”

看清了被冻在冰里的影族少女,乌恩奇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让乌恩奇放心不下的女孩子无外乎是比扬卡和丽娅,被玉衡王卓力格图捕获的这名女孩是影族少女妮娜,乌恩奇跟她几乎没什么交集,当然也没有任何一点儿信任。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心想:“怎么是她,我还以为是丽娅呢。也对,若是丽娅,卓力格图也未必能在她的剑下讨到便宜。这丫头曾经是妖灵的奸细,不可轻信,我还是先弄清状况再决定怎么办才好。”

乌恩奇赶走了巴图,命令那两名侍卫给妮娜喂了些粥和热水。

乌恩奇用爪子指着妮娜,向那两名侍卫问道:“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她?”

那两名侍卫一阵大眼瞪小眼,其中的一名壮着胆子道:“殿下,给她戴上封魔环,再冻她几天,耗尽她体内的魔能。然后您怎么处置她都可以了,比如纳了她做宠姬。”

刚刚恢复了一些精神的妮娜听了乌恩奇与那名侍卫间的对话,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仰在虎皮垫子上的乌恩奇拍着桌子,叫道:“这个主意太妙了,还不快去把封魔环给我拿过来!”

第三节 往事难回首

第二天清晨,世子府的长史巴图来到芳妩园的小书房向玉衡世子问安。癞蛤蟆世子盘着腿坐在书架上,可怜的影族女孩妮娜头上戴着封魔环,跪在书房里,她的手臂和双腿仍然被冻在寒冰中。

乌恩奇冲着巴图勾了勾爪子,向他耳语道:“你知道我把她留下来,是什么意图吗?”

巴图瞧了癞蛤蟆世子一眼,暗想:你这小子狠辣好色,除了想折磨她取乐,还能有什么意图?这小姑娘唇红齿白,是个美人坯子,不幸落到你的手里可谓是一桩惨事儿。

虽然这样想,但这话却绝不能说出来。长史巴图摇头说:“卑职驽钝,领会不到殿下的意图。”

乌恩奇小声道:“你可真蠢!我中了邪恶的诅咒,才变成现在的样子。传言说,被变成了癞蛤蟆,唯有用少女真情热吻才能将其解除。园中的那些女子,居然没有一个真心爱我,我要把她们全部都赶走!这个魔族的小妞儿,她一定以为自己将受尽折磨而死。我偏不让她死,我要假装宠爱她,让她迷恋上我,只要她主动吻了我,我就可以变回人形了。”

长史巴图听了乌恩奇的话,将信将疑。

乌恩奇低声对巴图说:“她身上的魔能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有你在场,她肯定逃不掉,你配合我,咱们两个演戏给她看。”

今天的玉衡世子似乎格外聪明,长史巴图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大癞蛤蟆。玉衡世子居然打定了主意要从被俘的魔族女孩那里骗取一个吻,作为世子府的长史,巴图自然要全力配合。

没过多久,癞蛤蟆世子就拍着桌子大骂巴图,严令他立刻解开冻住妮娜的冰封术。巴图不肯答应,但禁不住世子的逼迫,只得走到妮娜的背后,把两只手放在冻住妮娜的坚冰上,以巫力破除了玉衡王施下的寒冰巫法。

妮娜脱离了禁锢,倒在书房的地面上,她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不要说带着乌恩奇逃跑,能不能安然的活下来都成了疑问。巴图叫来了两名侍女,让她们把垂死的妮娜安置在书房的卧榻上,又命人叫来了巫医,为妮娜疗伤。他们忙活着的时候,癞蛤蟆乌恩奇就蹲在妮娜的枕边。

然而长史巴图向他鞠了一躬,禀告说:“殿下,今天该是您到廉贞宫向王上和王后请安的日子,您再不去,王上就该派人过来催促了。”

乌恩奇心里一万个不情愿,玉衡世子每隔数日都要到廉贞宫向玉衡王和玉衡王妃请安,他今天若是不去,万一玉衡王和玉衡王妃来到这处芳妩园,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装儿子不比装孙子简单,乌恩奇只好硬着头皮,由一位美姬用紫檀木的盘子托着,来到了廉贞宫。

来到夏明殿,玉衡王卓力格图抚着大癞蛤蟆的头,欣慰的说:“我儿且耐心等候,再过些时日,我就让开阳峰上的那些家伙向我俯首称臣。你不是喜欢武弛宫里的那个小妮子吗?我就让开阳世家乖乖的把他们的小郡主送给你做妾。”

若是真正的玉衡世子阿莱夫听到了玉衡王的这句承诺,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但武弛宫里的那个小妮子珠兰图雅是乌恩奇的亲妹妹。乌恩奇听了卓力格图的话,心中咯噔一声,连忙问道:“此话当真?”

玉衡王卓力格图笑道:“孤王何时对你失信过?开阳世家的那个野种背叛舟人,投靠了魔族,他死到临头还阴谋杀害了遂妖帅哈桑,让矗云山腹背受敌。开阳世家出了个大叛徒,正在被诸王打压。不久以后,魔族联军兴兵来犯,开阳峰首当其冲,开阳王阿育奇内忧外患,必定要来求我。到了那时,无论孤王提出什么要求,都不怕他不答应。”

乌恩奇听罢,又是气恼,又是忧心。玉衡王卓力格图是一位心思缜密的王者,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可以窥破对手的内心。万一玉衡王卓力格图起了疑心,他的冰心斗气必定能窥透乌恩奇的心意。若是那样,一切就全完了。癞蛤蟆乌恩奇不敢在夏明殿里多做停留,更不敢冒险去套卓力格图的话。

从夏明殿里出来以后,心情忧郁的玉衡世子又到慈安殿里拜见阿茹娜王妃。在阿茹娜王妃的眼里,她的儿子永远那么可爱,但这个儿子是真是假她却辨不出来。

阿茹娜王妃是个溺爱儿子的母亲,但她不像玉衡王那样老奸巨猾。乌恩奇不敢套玉衡王的话,却敢于向阿茹娜王妃询问开阳峰的情况。其实乌恩奇早已有了大概的判断,魔族、妖灵和舟人诸王多方施压,开阳世家的处境应该非常糟糕。

阿茹娜王妃的话证实了乌恩奇的忧虑,由于他的所作所为,矗云七王中只有瑶光王查干巴拉还对开阳世家保持着友好的态度,其他的五位舟人之王都对开阳世家充满了敌视。

瑶光世家对开阳世家之所以友善,一方面是因为开阳王阿育奇刚刚迎娶了瑶光王的女儿娜仁托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瑶光峰和开阳峰都位于矗云山的最外围,面对魔族的进袭,瑶光世家与开阳世家同命相怜。

按照舟人的习俗,舟人之王可以娶三位妻子,长妻,正妻和少妻。世家之男子继承家业,同时也要继承前一位家主的少妻,作为自己的长妻。乌恩奇若是继位成为开阳王,素有瑶光贱货之骂名的娜仁托雅必然会成为他的长妻。

虽然继承家业希望渺茫,但乌恩奇还是转着眼睛,试探着说:“我听闻,瑶光郡主其实十分美丽,只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不过再漂亮的女孩子,也没有我阿母更美。”

阿茹娜王妃笑道:“混小子,别跟你亲娘油嘴滑舌。就算传闻中的瑶光天女再漂亮,她注定不是你的,她是开阳王阿育奇的少妻,是下一位开阳王的长妻。他们那些蛮子就喜欢靠姻亲来维持家族之间世代交好,那都是一群可笑的糊涂蛋,好姑娘嫁到他们家,都被糟蹋了。”

乌恩奇气呼呼的问:“开阳世家究竟哪里可笑了?”

阿茹娜王妃轻蔑的哼了一声,抚着大癞蛤蟆的头说:“当然可笑!好比现在的开阳王妃就是个苦命的女人,她被当成了两个家族间的玩偶。她的蠢儿子更可笑,他自以为他是开阳王阿育奇的儿子,其实他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明明是开

阳王的弟弟,却跟人家的亲儿子争宠,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

阿茹娜王妃又说了些什么话,乌恩奇一句也没听见。阿茹娜王妃只是随口说说仇家的家丑,但乌恩奇听了,却犹如被五雷轰顶。无数往事在他的脑海里重现,乌恩奇放声大笑,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

玉衡世子发病了,廉贞宫就像天塌了一样。玉衡王和玉衡王妃相互埋怨,侍女、护卫和大小官吏全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直到时阳西斜,两眼发直的玉衡世子才被重新送回到芳妩园里静养。

到了第二天,情绪不佳的乌恩奇告病在床,没去廉贞宫向玉衡王夫妇请安,蹲在书房的窗台上不时地冷笑。以往玉衡世子这幅模样的时候,肯定有人要倒霉了。世子府里的男丁和芳妩园里的女婢们全都心惊胆寒,幸好玉衡世子只是在发笑,并没有突然间发狠,下令把谁绞了,投进化尸井里。

癞蛤蟆乌恩奇的那一幅可怖的表情,吓退了身边所有的男男女女。在这间小书房里,除了乌恩奇以外,就只有被严重冻伤了的妮娜,卧在榻上迷迷糊糊的昏睡。

在这个时候,乌恩奇的心态终于平稳了一些。他自嘲的想:我跟人家的儿子,争人家的王位,真是何苦来由?既然世人都以为我死了,我何必还给世人添堵?比如在玉衡峰就很好,只要身份不被戳穿,我的日子就无比的滋润。

乌恩奇怪笑了几声,却把可怜的女孩子妮娜给吵醒了。因为忌惮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乌恩奇没有向妮娜透漏任何一点消息,所以她此时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妮娜茫然的坐起身,乌恩奇跳到她的面前,怎料他还未及开口,忠心护主的长史巴图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生怕玉衡世子再次被胁为人质。

乌恩奇瞪了巴图,翻着眼睛说:“这些天我想了许多,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之所以惹得祖灵太一震怒,都是我身边的这些坏家伙们教唆的,你说是不是?我要把他们统统绞死,祖灵太一就一定会原谅我,你快快替我把这件事做了。”

长史巴图对玉衡世子的愚蠢和凶残早就习惯了,他平日里十分看不惯平玉衡世子身边的那些亲随和婢女,不过要把他们统统绞死实在太过分了。

长史巴图一本正经的劝谏道:“殿下,他们惑主有罪,但罪不至死。您在问天台上撒泼,触怒了祖灵。罪不在人而在己,还请殿下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

乌恩奇瞧了巴图一眼,这位世子府的长史倒是个耿直之士。看起来玉衡王卓力格图除了溺爱一个残暴的蠢儿子以外,任用官员时却知人善任。

乌恩奇这会儿心情不好,但他却并非是杀人的狂魔。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把世子府和芳妩园里熟悉玉衡世子的那些家伙全都调离自己的身边。与那些家伙们接触多了,难免要露出马脚。

长史巴图在一旁苦劝,乌恩奇顺坡下驴,呲着牙道:“那就把他们全都流放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我要换一批忠勇的随员,都像你这样才好。”

第四节 双面玉衡王

这几天,历来不受待见的长史巴图成了玉衡世子眼里的红人,忙得不可开交。世子府里的书童、侍卫、婢女和美姬却被一股脑的扫地出门,任凭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因为人手不足,对妮娜的监视也削弱了许多。这一天的午后,左右无人,已经能独自行走的影族少女妮娜靠在书房的窗前,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癞蛤蟆乌恩奇跳到妮娜的肩上,向她耳语道:“墙上挂着一张弓,你若想走,就用弓弦勒住我的脖子,他们肯定不敢拦着你。”

妮娜用复杂的眼神瞧着癞蛤蟆乌恩奇,低声说:“这里除了火海就是荒山,即使你放了我,我又能逃到哪里去?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那只癞蛤蟆,你究竟是谁?”

乌恩奇反问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原来的那一只?”

妮娜说:“原来的那只癞蛤蟆,被我用影矢戳进屁股里,用影弩把它射入了幻火之海。它决不可能还活着,即使它活着,也决不可能善待我。你不是他们的人,我可以相信你吗?”

乌恩奇两眼发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臀,张大了嘴巴想:“我勒个去,你这丫头白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下手可真够狠辣的。我若是玉衡王卓力格图,肯定也得把你冻在冰里。”

“你是不是曾经用一把刀划伤了那只癞蛤蟆?”乌恩奇向妮娜坦白了一半的事实:“我的灵魂本来寄宿在那柄刀上,你弄死了癞蛤蟆阿莱夫,所以我的灵魂寄宿到了他的身体里。”

妮娜若有所思。乌恩奇打量着这名影族的少女,她曾经是投靠了山中老妖的间谍,被乌恩奇当作鱼钩,诱使山中老妖落入了圈套。以此为背景,乌恩奇实在没法信任这个表面上温柔可爱,实际却辣手无情的女孩子。

乌恩奇皱眉道:“你把你所知道的事都告诉我,我保证会帮助你,让你与自己的家人团聚。在这座矗云山里,大概只有我才能帮助你。”

妮娜犹豫了一会儿,把她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乌恩奇。

此时距离《屠龙之冬》落幕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遂灵帅哈桑被当场诛杀,她蛊惑第十魔王富马波第,要把战火引向矗云山的阴谋也被揭穿了。第十魔王无奈逊位,被囚禁在斯盘岛,混乱的星蓝城邦暂时由诸位魔王画地共管。

妖灵安插在魔都**之扉里的谍网已被根除,魔皇塔克埃贝隆派使者到矗云山与统领矗云诸王的天权王代钦商议魔族与舟人同盟之事。天权王代钦向魔皇提出要求,想要达成同盟,魔族必须归还舟人的至宝禁魂剑苍梧,同时还要送回开阳世子的灵柩,让他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于是,魔皇塔克埃贝隆派遣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作为他的代表,携带禁魂剑苍梧,魔皇的一封亲笔信,两族的结盟文书,扶灵赶往矗云山。

但是在矗云山的外围,她们乘坐的核融舰遭遇了“开阳世家”的突袭。“开阳世家”的人骗走了禁魂剑苍梧,将魔皇的亲笔信和同盟的文书撕得稀烂,还把盛放着乌恩奇“遗体”的苏生水晶推进了幻火之海。

那些“开阳世家”的舟人还想要把核融舰上的魔族全部灭口,在激战之中,他们大占上风。妮娜是影魔,一直潜伏在暗影里,她自知没有能力刺杀那位领头的王者。却发现有一只大癞蛤蟆在许多侍卫的保护之下,和五幺六的甚是威风,而且人人都称它为世子。

身为魔族的妮娜虽然不知道世子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情急之中她就对那只好像很有地位的癞蛤蟆下了狠手。妮娜从暗影中偷袭,劫持了癞蛤蟆世子作为人质,要挟那些“开阳世家”的人,放走了比扬卡她们乘坐着的核融舰。

乌恩奇听了妮娜的描述不禁火冒三丈,玉衡王卓力格图骗走了禁魂剑苍梧也就罢了,居然还将他的“尸体”扔进了火海里。他们蓄意破坏舟人和魔族之间的和谈,杀死魔族的使者,然后再嫁祸给开阳世家。他们的所作所为,每一样都堪称阴狠毒辣。

“你们出使矗云山,竟然没带上几个能打的?”癞蛤蟆乌恩奇瞪着眼睛说:“比扬卡真是笨哪!丽娅和法鲁格呢?她们俩都躲到哪去了,怎么只让你冲锋陷阵?”

妮娜好似没注意到乌恩奇直接点了她们的名字,垂着头回答道:“丽雅若在核融舰上就好了,她离开的时候留下了身边所有的东西,连衣服和口粮都没拿,就带着法鲁格赴白顶原领死去了。”

“赴白顶原领死!”乌恩奇气歪了鼻子。

在这个悲凉的寒冬岁末,被阴谋算计的开阳世家危如累卵,遭遇袭击的比扬卡一行生死未卜,死犟的丽娅居然带着法鲁格到白顶原赴死去了。在这危难重重的时候,本该力挽狂澜的乌恩奇却偏偏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癞蛤蟆。

癞蛤蟆乌恩奇从妮娜的肩上跳下来,急得用脑袋撞墙。乌恩奇癫狂的举动,把妮娜也吓着了,她连忙用双手把乌恩奇捧了起来,紧紧的搂在胸前。听到书房里有异响,长史巴图领着两名新来的侍卫冲了进来,巴图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却不明就里,不由得暗生感慨。癞蛤蟆世子居然当真骗得了少女的芳心,这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根海底针插到了牛粪上。

这一天的下午,乌恩奇仰在暖呼呼的虎皮垫子上,心情极度糟糕。心情糟糕的时候,似乎运气也格外的差。在这一天的黄昏,玉衡王卓力格图毫无征兆的来到了芳妩园。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能窥视别人的内心,玉衡王卓力格图是玉衡世家的家主,自然深谙此道。

玉衡王卓力格图坐在桌案旁,长史巴图跪在地上,把世子府里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全都逐一禀明。他们说话的时候,趴在虎皮垫子上装睡的癞蛤蟆乌恩奇胆战心惊,无

力反抗的影族少女妮娜则再一次被玉衡王用巫法冻在了寒冰里。

“我的王儿居然看中了这个魔女?”玉衡王卓力格图一脸的疑惑。

长史巴图叩首道:“臣只是猜测,但世子似乎对她情有独钟。”

玉衡王卓力格图面色阴沉,举起手按在癞蛤蟆乌恩奇的头顶上。乌恩奇的心都凉了,但卓力格图只是抚了抚他头上的疣疙瘩,自言自语道:“我这笨儿子,他难道是个受虐狂?谁虐他,他就喜欢谁。开阳郡主虐他千百遍,他对她情根深种。这个魔女心黑手狠,好比是一条冻僵了的毒蛇,岂能让她留在我儿的身边?”

卓力格图说罢,举手拍向妮娜的头颅。这一掌去势甚急,却悬而未落,在玉衡王的足下冰芒状的斗气光晕里浮现出了一面明鉴的冰镜。被斗气凝成的冰镜映照,妮娜所有的思绪都在疯狂的外泄。

玉衡王卓力格图以冰心斗气窥视了妮娜的心意,他的脸色越发阴寒,好似整个人都沉在了冰潭里。乌恩奇心知不妙,同时追悔莫及,在玉衡王冰心斗气的笼罩下,想要逃跑也来不及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了几声,皱眉道:“这小妮子是个狠角色!她是一条双头蛇,连灵帅哈桑都被她咬了一口,我的笨儿子被她摆布得像个傻瓜,倒也不足为奇。”

长史巴图跪着不敢答话,但玉衡王卓力格图伸手托起妮娜的下颌,注视着她明净的眼眸,神色十分复杂。

玉衡王卓力格图转过头,沉声问道:“巴图,你跟随世子的时间最长,对他最忠诚。你说说看,本王百年之后,阿莱夫他究竟能不能掌管玉衡世家?”

巴图讷讷不敢言,玉衡王卓力格图负手而立,叹道:“舟人诸王皆妻妾成群,唯有本王独宠王妃一人。可叹皇天负我,让我只有这么一个愚顽的孽种。她是一条毒蛇,正因如此她也会成为他的毒牙,或许这亦是冥冥中的天意!”

玉衡王卓力格图解开了妮娜的禁制,但却命令侍卫把她押解到廉贞宫去了。在虎皮垫子上装睡的癞蛤蟆乌恩奇被玉衡王拎起来,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玉衡王卓力格图拂袖而去,侥幸逃过一劫的乌恩奇用爪子摸着满脑门子的冷汗,瘫在书桌上如同虚脱了一般。

芳妩园里的日子虽然衣食无忧,但却绝非久居之地。乌恩奇转着眼睛左思右想,依靠妮娜逃出去似乎不可能了,靠着他自己的蛤蟆之躯在矗云山寸步难行。乌恩奇盘算了一整夜,连一个靠谱点儿的主意也没想出来。

第二天清晨,魔阳高照,长史巴图亲自捧着紫檀木的托盘,举着癞蛤蟆世子到廉贞宫里向玉衡王请安。请安是假,硬着头皮来要人才是真的。但玉衡王卓力格图忙于政务,挥挥手把癞蛤蟆世子赶走了。提心吊胆的乌恩奇在夏明殿里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极不情愿的到慈安殿去拜见玉衡王妃阿茹娜。

第五节 脱险毕乌峡

在慈安殿里,长发垂肩,肤光胜雪的影族少女妮娜,盛装华服的端坐在妆镜前,玉衡王妃倚在妮娜身后的卧榻上,正指挥着几名宫女为她盘发梳妆。那和谐融洽的氛围,差点儿把乌恩奇看得热泪盈眶。

玉衡王妃瞧见乌恩奇,笑逐颜开的命人把他捧到卧榻上。

阿茹娜王妃向乌恩奇笑问道:“这位妹妹美吗?一会儿我要带着她去毕乌峡,让毕乌公和毕乌夫人认她为义女。王儿,你觉得可好?”

癞蛤蟆乌恩奇傻眼了。毕乌士族是玉衡世家的附庸,毕乌公认妮娜为义女,不过是玉衡世家要给妮娜一个尊贵些的身份,让她有资格嫁给玉衡世子做宠姬。

“瞧你的样子,你都乐傻了吧?”阿茹娜王妃点着癞蛤蟆的鼻子说:“你和毕乌家的妹妹说会儿话,为娘有些倦了,休息一会儿才好出门。”

阿茹娜王妃将大癞蛤蟆放在了妮娜的肩上,随后就绕过屏风,回到暖阁里闭目假寐。阿茹娜王妃想让癞蛤蟆世子与妮娜独处,慈安殿里的宫女全都识趣的离开了。

妮娜向着乌恩奇眨了眨眼睛,悄声说:“首相大人,妮娜没有误事吧?”

乌恩奇翻着眼睛说:“你做得非常好,你能猜出我是谁,我不觉得奇怪。你居然能瞒过玉衡王,真令我刮目相看。”

妮娜动情的说:“您是妮娜的英雄,是您把姐姐和我从罪恶的斗场里营救了出来,也是您让我和姐姐从哈桑的魔爪下安然脱身。在圣都**之扉的时候,我和姐姐被置入了控心菱石,哈桑和她的手下时时刻刻都在窥视我们姐妹俩的心思,怎么应付读心术,妮娜和姐姐最擅长不过了。”

乌恩奇哑然失笑,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冰心斗气虽然厉害,但以斗气窥察人心毕竟比不上直接置入脑中的控心菱石。妮娜有被控心的经历,应对冰心斗气的窥视自然是小菜一碟。

乌恩奇虚心的求教:“你是怎么瞒过玉衡王的,可不可以把诀窍交给我?”

妮娜说:“其实很简单,尽量回想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再把虚假的心思夹在其中。真实的情感和虚假的心思混淆在一起,最高明的窥心术也难于区分。”

妮娜的方法虽然巧妙,但对乌恩奇来说完全不适用,乌恩奇曾经的经历一旦被玉衡王知晓了,他立刻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乌恩奇失望的问:“还有别的法子吗?”

妮娜回答道:“还有一个办法,被窥心的时候不要试图抵抗。越是想藏着的心思,越容易被窥心的法术揪出来。只想些身边的事,细细的去想,任凭他们去窥视,窥心术反而窥不到什么秘密。”

乌恩奇连连点头,对妮娜说:“你简直太可靠了,有了这个办法,我就不用再害怕玉衡王了。一会儿你和玉衡王妃外出,不要尝试任何冒险的举动,保住你自己,就保住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们现在就挟持王妃,一起逃出去好不好?”妮娜压低了声音说:“不知道姐姐她们究竟怎么样了

,我好担心。”

乌恩奇想了想,劫持阿茹娜王妃是个冒险的举动,但有些时候必须要冒险。此时开阳世家正被多方算计,比扬卡和丽娅都命悬一线,此时不敢放手一搏,以后恐怕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了。

乌恩奇念头一转,即刻拿定了主意。他用前爪握住了妮娜的手指,坚定的说:“成败在此一举,你有这份胆量,我们就即刻行动。一会儿我缠着玉衡王妃,非要跟你们同去。离开廉贞宫,前往毕乌峡的路上,我们就动手。”

乌恩奇的目光和妮娜的眼神撞在一处,好似有火花飞溅,妮娜顺手摸走了梳妆台上的一根金簪子,将它藏在袖口里。乌恩奇呱呱大叫,从妮娜的肩上跳下来,在地上撒泼打滚。阿茹娜王妃在屏风后面听到声音,连忙赶过来询问究竟。

乌恩奇又跳又叫,拽着阿茹娜王妃的裙摆哭道:“阿母偏心,出门为什么不带我?我天天在书房里闷着,没病都会憋出病来。你们去外面逍遥快活,却让我跟巴图那个愣木头瞪眼相面,还不如不让我死了呢!”

“别总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毕乌家的妹妹还在这里呢,你也不怕被她笑话!”阿茹娜王妃板着脸训斥撒泼的大癞蛤蟆,却一直把他捧在手心里。

时间过去了许久,阿茹娜王妃和“毕乌家的妹妹”妮娜都梳妆完毕,盛装等在慈安殿的门外。一艘华贵的凌云战舰从云端降落下来,阿茹娜王妃就捧着癞蛤蟆世子,带着“毕乌家的妹妹”,在一群女官和侍卫的簇拥下,登上凌云战舰,驶出廉贞宫,飞往毕乌士族所在的毕乌峡。

清风微寒,碎雪飘飘,凌云战舰在群山之间穿行,转眼间已经绕过玉衡峰的主峰,驶入一处林木茂密的峡谷毕乌峡。在毕乌峡里动手,即使失败了,也有机会跳船逃脱,不必担心落入幻火之海被烧死。而且这里是毕乌士族的领地,玉衡世家的人想在毕乌峡里抓捕乌恩奇和妮娜,想必不那么容易。

机会稍纵即逝,然而与阿茹娜王妃近在咫尺的乌恩奇和妮娜却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因为玉衡王卓力格图居然也是此行的随员,玉衡王卓力格图从凌晨就忙于政务,只是为了能陪同阿茹娜王妃一同外出。在凌云战舰上,玉衡王揽着玉衡王妃,谈吐风趣幽默,气度高雅不凡,红尘佳侣相伴,信手指点江山,如诗如画的撒了一路的狗粮。

乌恩奇偷眼瞄了玉衡王妃,她笑得像小姑娘一样纯净,无愧于阿茹娜之名。

妮娜捅了捅癞蛤蟆世子的肚皮,小声说:“首相,我怎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乌恩奇白眼望天,与他的母亲和大多数女性相比,阿茹娜王妃简直幸福得让人嫉妒。

乌恩奇不忿的说:“你把那根金簪给我,我去给他们助助兴。”

妮娜把那根险些成为凶器的金簪从袖口里取出来,癞蛤蟆乌恩奇叼着它,在玉衡王和玉衡王妃的面前,像耍活宝一样蹦来蹦去。乌恩奇此举,本是打算给玉衡王夫妇添点儿

堵,让他们想起来他们只有一个傻瓜儿子。不料这对矗云山的模范夫妻居然完全不受影响,依旧其乐融融。

凌云战舰抵达了毕乌士族的城寨,玉衡王夫妇带着妮娜去认亲,叼着一根金簪又蹦又跳的癞蛤蟆世子实在太煞风景,被留在了凌云战舰上,由世家的大将阿尔斯楞负责看护。

阿尔斯楞以勇猛著称,擅用长枪劲弩,精通斗气剑技,驾舟楫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让他看管一只癞蛤蟆却极不称职。癞蛤蟆世子还在摇头晃脑的左右张望,看护他的阿尔斯楞却仰在甲板上鼾声大作。

乌恩奇的眼睛转了转,虽然把妮娜丢在这里,有点儿不仗义,但这会儿玉衡王和玉衡王妃都对妮娜格外友善,妮娜不怕被冰心斗气窥心,她留在玉衡世家理应没有性命之忧。与妮娜不同,乌恩奇留在玉衡峰却命悬一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为了帮妮娜洗清嫌疑,乌恩奇用金簪在甲板上划下了一行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为得一人心,永意不相负!阿莱夫叩首拜别,唯愿来世不复生于帝王之家!”

乌恩奇瞧了瞧留下的字迹,妮娜看了第一句,应当会暂且安心,等候他的救援。玉衡王夫妇看了后面的一句,应该会相信逃跑的癞蛤蟆完全是出于自愿,与妮娜毫不相关。

乌恩奇对他的杰作十分满意,于是便趁着阿尔斯楞仍在熟睡,避开众人的耳目,悄无声息的逃离了玉衡世家的凌云战舰。他在密林里穿行,又在溪水里洗了个澡,随后就寻了一个树洞,洋洋得意的躲了进去。乌恩奇估摸着,再过一会儿毕乌峡里就要大乱一场了,与其逃窜,不如安安静静的躲一会儿,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一切如同乌恩奇所料,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毕乌峡里锣鼓齐鸣,乱成了一团。然而玉衡王卓力格图虽然神通广大,但在植被茂密的山峡里寻找一只癞蛤蟆谈何容易?

喧闹声渐渐平息,魔阳也落入了山谷,暴雪却越下越大。在雪夜里,一簇猩红的光芒由远及近,红芒白雪,分外耀眼。

更有轻柔的歌声和铃音,婉转悠扬:“青萱草,路迢迢,男儿苦志慕舜尧;枉生花,倩影纱,与君牵魂步天涯。青丝乱,柔肠断,千年痴梦,若在廊桥畔。”

伴着歌声和猩红的光芒,一个美丽至极的身影出现在乌恩奇的眼帘里,她在漫天飞雪中越走越近,似乎不消片刻就来到了乌恩奇的近前。那个雨梦仙灵一般的女孩子,身穿七彩霞衣,扶着铜杖,向乌恩奇深深的鞠了一躬。

她的铜杖约有两米长,上面盘着一条洁白晶莹的小蛇,铜杖的顶端弯成半弧,上面悬挂着一盏七叶莲灯和一串摇曳的风铃,猩红色的光芒就是从莲灯里释放出来的。

乌恩奇却被吓得魂飞天外,因为向他鞠躬的女孩子,正是魂梦一族的夏娃乌玄罗夏。乌玄罗夏低下头,静静的望着大癞蛤蟆乌恩奇,她的眼神仿佛寂夜一般宁静深邃。在她的头顶,影影绰绰的神之环若隐若现,看上去竟然十分眼熟。

第六节 不积阴功德

“蛤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美丽的女孩子罗夏蹲在乌恩奇的面前,开口道:“我第一次出来做任务,担心得不得了。幸好直接遇见了你,真是太幸运了。”

乌恩奇挠头脑袋,用前爪指着罗夏头顶上的神之环,心有不甘的问:“几天不见,你居然成精了!哇,神格啊?你可真是了不得了呀!”

罗夏红着脸说:“谢谢您夸奖我,在遇见了圣灵以后,我又遇见了大司命之神。大司命之神赐给我七千八百八十一年的寿命,还赐给我一重神格,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一只蜻蜓了。”

乌恩奇瞪着眼睛,心里愤愤不平。大司命之神赐下的寿命居然还有零有整,可不是嘛,七千九减掉十九,正好是七千八百八十一。乌恩奇冷笑一声,忽然觉得大事不妙,七千八百八十一年的寿命以及一重神格全都给了罗夏,那他的寿命还剩了多少?

乌恩奇张开嘴巴吐了一口凉气,幡然道:“不会吧?你出来做任务,莫不是要勾走我的魂魄?”

罗夏点了点头,轻声说:“你的阳寿已尽,命数该绝。大司命之神让我带一本功德簿给你,只要你做些有功德的事,大司命之神就会增加你的寿命。功德积得越多,寿命就越长。”

罗夏从怀中取出一本功德簿,放在癞蛤蟆乌恩奇的面前。功德簿上白纸黑字:为富不仁至人饿死,奖励寿命三十天;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奖励寿命一年;逼修女、教士或僧侣还俗,奖励寿命两年;拆毁一座神庙,奖励寿命三年;杀死大小君王,奖励寿命五年;破除一种道德,奖励寿命十年;宣扬一种邪说,奖励寿命十五年……

乌恩奇看得眼睛都直了,气道:“这些是功德?据我所知,这些可都是造孽!”

罗夏看了乌恩奇一眼,强辩说:“大司命之神说是功德,就是功德。他自有他的道理,你照着做就是了。”

乌恩奇较真的说:“我平生不为恶,更不愿为了苟且偷生受人要挟。你给我解释解释,为富不仁至人饿死,功德何在?”

罗夏说:“为富不仁当然有功德,你富说明你有本事,他穷说明他无能。有本事的人辛苦劳累,没本事的人自在逍遥,天理何存?所以为富就应当不仁,让那些自甘堕落的穷鬼们全都去死,才是天地正义。”

乌恩奇冷笑说:“好啊!为富不仁乃是天地正义,那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功德何在?”

罗夏毫不迟疑的说:“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当然有功德。你以为法是什么?法不过是保护统治者既得利益的邪恶制度。天下的利益有十斗,他们独得八斗,你贪赃枉法才得一斗,剩下的一斗天下共分之。你帮着天下从他们那里多分来了一斗,自然算是功德。”

乌恩奇说:“甚是甚是!那么逼修女、教士或僧侣还俗,有何功德?”

罗夏说:“司命之神说,他从没见过有哪个人比起好财好

色,更好仁好善。天下人皆好财色,才熙熙攘攘,忙忙碌碌,才有子孙繁衍,生生不息,如此世间才能兴旺发达。若是天下人皆不好财色,唯好仁善,世间便无新奇之物,无鸿鹄之志,无心头之喜,无继承之嗣,浑浑噩噩,行将就木。修女、教士和僧侣,违背好财好色之至理,实属大逆不道。逼其还俗,功德甚大。”

乌恩奇又问:“那拆毁一座神庙,有何功德?”

罗夏答道:“拆毁一座神庙,就会少一些无聊的信仰。信仰是世间最坏的东西。没有信仰,你的心意为你做主;有了信仰,就是让别人的心意替你做主。你想自己为自己做主,还是想让别人替你做主?所以毁了神庙,断了信仰,方是大功德。”

乌恩奇想了想,罗夏说的话全都是狡辩,但又都有些歪理。想要驳斥她的这些歪理,恐怕空耗许多口舌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

乌恩奇耸肩道:“这些话都是撒旦对你说的吧?听其一席话,好似茅厕顿开。不,是茅塞顿开。如此说来,杀死君王,破除道德,宣扬邪说也都是大功德了,请你再为我指点一番。”

罗夏一本正经的回答说:“君王全是大贼,除掉民贼,大功德。道德更不好,假如法令是维持秩序的最低标准,道德就是维持秩序最反动的标准。道德不除,旧的秩序就不能自新,必须除之。至于邪说,邪说重复一万遍,就成了真理。假如你能开创一种邪说,自圆其说,再让别人也替你说,大司命之神奖励你十五年寿命,你若不满意,还可以再加几年。”

乌恩奇大笑起来,拍着肚皮说:“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好人命不长,恶人活千古呢!傻蛋果然是傻蛋,魔鬼果然是魔鬼。你愿意听从他们的摆布,我自然管不着,但我这个人,惟愿我行我素,见了棺材不落泪,到了黄河不死心。这本功德簿,你还是自己留着好了。”

罗夏黯然的站起身,泪水夺眶而出。

乌恩奇见罗夏哭得梨花带雨,心也软了,换成柔和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罗夏哭着说:“你救过我,可是我却救不了你……你若是不肯答应……没有棺材……”

乌恩奇愣了一下,缠身在弯头铜杖上的那条蛇嘶嘶的叫着,吐着长长的蛇信。蛇吃青蛙,当然也吃癞蛤蟆,被蛇吃了,当然不需要有棺材。

乌恩奇恍然大悟,原来冥冥中他躲进树洞里,竟会成为一条蛇的开胃大餐。

乌恩奇自嘲的笑了笑,对罗夏说:“人活一辈子,总少不了为他人做嫁衣。我成全了你,也算死得其所。希望有一天你迷途知返,不要一直被那两个邪神蛊惑。我曾经帮过你,所以厚着脸皮求你帮我一次,我不想葬身蛇腹,请你将我送到开阳峰的埋剑峪,我会自己撞死在那里,不会让你为难。”

罗夏哭得更凶了,她头顶的神之环上霞光缭绕,罗夏挥手在身前一划。随着

她的动作,光明和黑暗如栅栏般分隔,一座古朴的小桥浮映在纵横交错的光明与黑暗之上。时空的径流仿佛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由远及近,从桥下经过,而那座古朴的小桥似乎长久以来就独立于此,亘古而未改。

“蛤蟆先生,你快去吧!”罗夏带着哭腔说:“‘时空渡桥’的对面就是你想去的地方,我在这里等你,你若不回来,我就去为你收殓。”

乌恩奇头也不回的爬上了那座桥,桥的对面果然就是开阳世家的族陵之地埋剑峪。

埋剑峪里,近万株的千年苍松遮天离日。在茂密的松林里,一条古木铺成的步道回旋九曲穿林而过。在步道的两旁有许多坟丘,每座坟前都没有墓碑,唯有一只剑匣半截埋在土中,剑匣中的铁剑也都长眠于此,永久的陪伴着它们的主人。

埋剑峪是开阳世家的族陵,开阳世家以勇武立族,每一代都英雄辈出。开阳世家的每一位强者,最终都会埋骨于此,连同他们生前使用过的铁剑也被安葬于主人的坟丘前。

昔日为了练成开阳剑法,乌恩奇没少往埋剑峪里跑。再一次行走于埋剑峪,苍凉、悲壮、孤寂、肃穆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就感染了乌恩奇的内心。这处埋剑峪,述说着一个伟大家族的千年往事,述说着他们一代又一代的砥砺拼搏和兴衰起落,也映衬着舟人据守矗云山傲立原魔界的万年征战。

乌恩奇沿着满是青苔的步道向前爬行,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微,他能降生在一个伟大的家族,当以此为傲,而不是因为屡受挫折就落落寡欢,自暴自弃。

乌恩奇吸了吸鼻子,懊丧的反思:“我这些天究竟在烦恼什么?不论我是先王的遗腹子,还是庶出的混血儿,我不都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吗?男儿到死心如铁,试看手,补天裂。司命判我命该绝,绝与不绝,不挣扎一番怎么知道?找个地方一头撞死,肯定绝了;继续垂死挣扎一番,说不定仍有活路。”

乌恩奇一边自责,一边继续用心感受着埋剑峪里的剑意。有道是,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埋剑峪里潜藏着的同源剑意何止千万种,但每一种的剑意都不离自强不息之心。乌恩奇在剑术方面天赋极佳,他来到了这处埋剑峪,立刻就被埋藏于此的自强之剑意激发出了满腔的斗志。

乌恩奇还在慢慢的向前爬,但心境却全然不同了。或许是因为心境的变化,在这一刻乌恩奇似乎变得耳聪目明,他听见在松林的深处传来了女孩子幽幽的叹息声。乌恩奇循声爬过去,在一处低矮的坟丘旁站着一个素衣如雪的少女,她蜂腰猿背,窈窕婀娜,如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着一种芳华绝代的气韵。

能够在夜晚进入开阳世家的族陵埋剑峪,那名少女想必是开阳世家之人,然而乌恩奇却并不认得她,只是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格外的亲切。

第七节 相逢未相识

那名少女听到身后有声音,回过头发现了青苔上的大癞蛤蟆乌恩奇。

那名少女沉声道:“你的身上有极重的诅咒,你不是兽类,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埋剑峪?”

乌恩奇答道:“我是埋剑峪的常客,来自家的族陵从不用闯。我却不认得你,你又是什么人?”

那名少女迟疑了一下,道歉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挡了你的路吗?”

乌恩奇其实早已无路可走,他向周围瞧了瞧,在这里有一座新坟,却不知是什么人埋葬在这里。

乌恩奇皱眉问:“这是谁的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名少女轻声说:“是我丈夫的。”

乌恩奇怔住了,他上下打量了那名少女,由于是深夜,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凭感觉她应该不会比乌恩奇更年长。

“对不起,请节哀,是我太失礼了。”

乌恩奇道了歉以后,他和那名少女谁也没有再说话,时间不停的流逝,然而新坟前女孩子和癞蛤蟆全都静默的伫立着,只有呼啸的风声在林间回荡。

过了不知多久,那名少女开口道:“我能感觉到,你的身上至少有三重诅咒。誓言之咒,将你从人形变成了兽形。背义之咒,让你注定要与相亲相敬的人决裂;回溯之咒,令你徘徊在过去的时空。你从未来回到现在,又趁夜赶到埋剑峪,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转告给我吗?”

乌恩奇听了那名少女的话,顿时惊喜交加,他既然回到了过去,他的阳寿自然还没有用尽。

“绝妙至极!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一条生路。”乌恩奇情不自禁的说:“罗夏那么美,她果然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对了,请问现在究竟是何年何月?”

那名少女说:“现在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十二月初五。”

癞蛤蟆乌恩奇伸出爪子掐指一算,差点气得吐血,敢情他的时间只回溯了一天,一天以后照旧还是他的死期。

乌恩奇揉了揉鼻子,丧气至极的说:“原来……如此。哈哈哈,我没什么话要对你说,我本来并没有期望在这里遇见什么人。山不高,水不长,日暮途穷太荒唐,我们各自珍重好了。”

那名少女狐疑的望着乌恩奇,语气诚恳的说:“你身上的背义之咒我解不开,施咒的人远比我精于此道。誓言之咒我也解不开,因为那是你自己的誓言化成的心结。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暂时驱散你身上的诅咒,让你恢复成人形。”

乌恩奇听了那名少女的话,略感欣喜,连声的道谢。

那名少女冲着乌恩奇淡然一笑,将双手捧在胸前。在她的胸中有一点光,忠诚、勇毅和快乐的种种情感融合在星火一般的光明里,倏忽间已化做漫天星芒,挥洒于天地间。在涌动的星芒里,癞蛤蟆乌恩奇佝偻着的躯体渐渐舒展,满身的疣粒消失无踪,健壮的肌体和古铜色的肌肤重现生机。

乌恩奇几乎以为自己再世为人,然而十分可惜,这具身体不是他的,而是曾经属于阿莱夫的。于是乌恩奇在欣喜之余,又吓出了一头的冷汗。玉衡世家与开阳世家是世仇,玉衡世子阿莱夫赤身裸

体的闯进了开阳世家的族陵之地,万一让人认出来,必定会被乱刀剁成肉泥。

用“星魂术”帮乌恩奇压制住了誓言之咒的那名少女,在此刻却羞红了脸,乌恩奇也大觉尴尬,慌张的夺路而逃。

埋剑峪是开阳世家的族陵,乌恩奇年幼之时常来此处修炼剑法,对埋剑峪十分熟悉。他趁夜溜进守陵人的小屋,偷了件衣裳穿戴整齐。然而当乌恩奇再一次赶回到那座新坟前的时候,为他驱散了诅咒的那名少女早已经不在原地了。此刻天色将明未明,又有另一名少女沿着步道走过来,扑在那座坟前失声痛哭。

乌恩奇偷眼瞧了瞧,新来的这名少女眉目如画,英气勃勃,她正是乌恩奇一奶同胞的亲妹妹珠兰图雅。

“这丫头越来越漂亮了!”乌恩奇在心底由衷的赞叹,同时又是一阵心绪不宁。珠兰图雅在坟前痛哭,那么这会是谁的坟丘?

乌恩奇快步走向珠兰图雅,拍了她的肩膀问道:“妹,谁去世了?”

珠兰图雅回头望了一眼,不禁火冒三丈,在她的石榴裙下飞起一脚,踢中了乌恩奇的胸口处。

“不要脸的臭癞蛤蟆!”珠兰图雅指着玉衡世子的鼻子怒骂道:“我父王不在了,你们玉衡家的人高兴了是不是?想趁机落井下石,别做梦了!”

乌恩奇差点被亲妹妹一脚踢死,她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如同被冷水泼头。珠兰图雅杏眼圆睁,瞪着面前的“玉衡世子”,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

“我们秘不发丧,还是被你们发现了。”珠兰图雅咬牙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垂涎三尺,你们玉衡世家但凡还有点良心,就别在这种大敌当前的时候,从我们背后捅刀子。”

珠兰图雅的眼里寒芒隐现,似乎对“玉衡世子”动了杀机。乌恩奇在心里大叫糟糕,他的妹妹珠兰图雅可不是一位温良柔弱的世家小姐,而是一头野性难驯的云豹,她这会儿真敢一刀把“玉衡世子”送上西天。

乌恩奇连忙高举双手,扑倒在那座以剑为碑的坟丘前,放生恸哭,竭力的叩头。坟丘前的石阶上,尽是斑斑的鲜血,但“玉衡世子”仍旧哀哭不止。

珠兰图雅用刀柄敲了“玉衡世子”的后脑勺,怒道:“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哭什么?咦!你好像真的有点伤心?”

玉衡世子哭诉道:“父王,无论我身世如何,您若在天有灵,请一定庇佑我力克仇敌,诛尽奸佞,让妹妹终身有托,让阿母平安终老,不孝之子……”

珠兰图雅一脚踢翻了“玉衡世子”,骂道:“别套近乎了,让我看着都恶心!你再敢混进来,我就宰了你!”

开阳世家的小郡主习以为常的将“玉衡世子”一顿痛打,此前在开阳王阿育奇的坟丘前伫立着的那名少女听到声音,赶过来查看。她指着被打得鼻青眼肿的“玉衡世子”问道:“你为什么殴打他?他不是我们开阳世家的人吗?”

珠兰图雅在玉衡世子的脸上又打了一拳,气呼呼的说:“他是玉衡家的癞蛤蟆,是跟你齐名的矗云四大傻。你们两个倒是可以亲近亲近。呸,不要脸的下贱女人!”

珠兰图雅

向那名少女的脸上唾了一口,扭头就走了。被她羞辱了的女孩子,其实正是开阳王阿育奇的少妻瑶光郡主娜仁托娅。娜仁托娅抹掉了脸上的唾沫,走上前扶起了惨遭毒打的“玉衡世子”。

假如换做开阳世家的其他人,他们深知开阳世家和玉衡世家的累世之仇,绝不会轻易的放走混入埋剑峪的玉衡世子。但娜仁托娅在开阳世家仍然还是个不被接受的外人,她对开阳世家与玉衡世家的敌对立场不甚明了。

娜仁托娅向乌恩奇致歉道:“我身为家主,没能管教好女儿,对不起。我相信,您对开阳世家没有恶意,埋剑峪里发生的事,请您为开阳世家保守秘密。”

乌恩奇苦笑了几声,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的少女。按着目前的辈分,他和珠兰图雅确实应该管娜仁托娅叫一声“妈”。

开阳王阿育奇已死,他的死讯秘而不宣,此刻在开阳世家内部的权利争夺一定如火如荼。然而那些都不会影响到娜仁托娅在开阳世家里的地位,她是前任开阳王的少妻,是下一位开阳王的长妻,她不是嫁给了某一个男人,而是嫁给了开阳世家。在权利争夺的胜利者出现之前,她是代理家主;在那位胜利者出现之后,她是他的一件战利品。

与玉衡王妃阿茹娜相比,瑶光郡主娜仁托娅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我绝不会把任何消息泄露出去。”乌恩奇有些同情的说:“我来过埋剑峪的事情,同样是秘密。您帮我驱散了身上的诅咒,这份恩情……我一时间……”

娜仁托娅答应了乌恩奇的请求,命守陵的卫士将他送出了埋剑峪。

埋剑峪地处开阳峰的后山,僻静荒凉,人迹罕至。满脸是血的乌恩奇垂首坐在栈道的旁边,心头宛如压上了一座大山。他命在须臾,转眼就要命丧黄泉,可是若在此际一命呜呼,死亦不能瞑目。

“我得干点有功德的事情了!”乌恩奇惨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很好,我先苟且活着,看看你们还要怎样!”

乌恩奇回想起功德簿里面的内容,虽然都是造孽,但罪孽的程度大不相同。比如拆一座庙,就奖励三年的寿命,似乎并非伤天害理。比如逼迫神职者还俗,换个角度看,也算美事一桩。

乌恩奇站起身,沿着盘山的栈道向开阳峰峰顶的方向攀爬。在矗云七峰中,开阳峰的面积仅比天权峰略大一些,在矗云七峰中排倒数第二。然而开阳峰却格外挺拔,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直刺天穹。

开阳峰的峰顶没入在白河的干流里,朦胧不可见。在白河与火海之间,雄壮的开阳峰壁立千仞,在陡峭的石壁上舟人的先祖开凿出了数以万计的岩洞,大约有近千户舟人定居在那些岩洞里。由鱼骨搭成的栈道绕峰盘旋,连接着那些岩洞以及依山而建的大小石台,那些石台是停泊无当飞舟的码头。

乌恩奇就趁着天色未明,沿着开阳峰的鱼骨栈道继续向上爬,及至天色大亮,乌恩奇已经沿着栈道爬到了白河的岸边,他纵身跳入到温暖的河水里,逆流而上,游向玉衡峰的方向。身为一名舟人,乌恩奇水性极佳,依靠体力泅渡于两座山峰之间完全不成问题。

第八节 魂梦布棋局

隔天的傍晚,朔雪飘飞,林木茂密的毕乌峡里,一名美丽的女孩子身穿薄如蝉翼的七彩霞衣,手持弯头铜杖在飞雪中等待。

矗云山的土地常年温热,飞雪落在山岩上,融化成水,汇成溪流,有一名身强体壮却满头是包的少年戴着斗笠在溪水边垂钓。他向那名仙灵一般的少女招了招手,问道:“蜻蜓小姐,你在这里等人吗?”

罗夏打量了那名少年,她完全不认得他。

“我不是等人,我正在等蛤蟆先生。”罗夏用手比划着,毫无心机的回答说:“您见过一只大蛤蟆吗?有这么大。”

“我猜你等不到他了。”乌恩奇笑着说:“你不觉得我挺像那只癞蛤蟆吗?但我跟那只傻蛤蟆不一样,他不肯做有功德的事,我肯呀。我的阳寿好像也到了尽头,要不然你把你怀里的功德簿交给我,我替大司命之神为非作歹可好?”

罗夏十分惊讶,轻启红唇说:“您好聪明,您什么都知道!我就太笨了,什么也做不好。不过,我真是太幸运了!您肯主动接下功德簿,以后您就是魂梦商店的至尊会员。您要来店里看一下货物吗?魂梦商店正要试营业,您十分荣幸的成为了第一位客人。”

魂梦商店的灵媒罗夏单手举起缠着蛇的铜杖,用力的将它插在雪地里。

猩红色的光芒摇动起来,在红光中现出了一道圆形的月亮门,月亮门里是一处广阔的异空间,异空间里摆满了数不清的货架,踮起脚也望不见尽头。那些货架上玲琅满目,宝剑利器,奇珍异宝,典籍卷轴,灵药晶石,全都应有尽有。即使乌恩奇是诸界智者,见多识广,居然也认不全其中的货物。

乌恩奇大吃一惊,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愣愣的望着罗夏。假如这些货物都是罗夏的,她简直比最富有的魔王富马波第还富。罗夏笑容可掬地望着乌恩奇,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假如是旁人相邀,乌恩奇断然不肯走进如此可疑的传送门里,但是邀请他的人是幻翼蜻蜓化身成的女孩子罗夏。

乌恩奇跟着罗夏走进月亮门里,然而他没有看货架上的那些奇物,只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罗夏看上去有些紧张,她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尊敬的先生,我的魂梦商店里只有这些货物,有没有您需要的?求您了,买点东西好吗?若是总卖不出去货物,回到红莲幻城,他们又要欺负我了。”

罗夏和乌恩奇颇有渊源,确切的说,她顶着他的神格,消耗着他的寿命,她是他的夏娃,总有一天她吃定他了。听闻罗夏被人欺负,乌恩奇心中一痛,问道:“他们是谁,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罗夏低声说:“他们是引梦蛇,卖不出去货物,他们会骂我是笨蛋。”

乌恩奇皱了皱眉,又问:“然后呢?”

罗夏笑道:“没有然后了,我在跟您装可怜呢。其实他们对我很好,我本来就笨,他们说我笨,我也不生气。我的魂梦商店里的秘宝全都是引梦蛇从梦境中锤炼出来的,梦境有几多神奇,魂梦商店的

秘宝就有几多神奇,梦境有几多荒谬,魂梦商店的秘宝就有几多荒谬。只要您识货,一定能卖到您需要的好宝贝,您随意挑,每一样我都给您打八折。”

乌恩奇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子,她最近一段时间似乎过得不坏,至少她的经历丰富多彩,甚至还经营起了自己的事业。乌恩奇被罗夏的热情所打动,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魂梦商店的货物上。

在乌恩奇身旁不远的货架上摆满了光芒四射的宝剑,乌恩奇曾经是终焉剑使,对剑的品质十分了解,于是他走过去从货架上随意的拿起了一柄巨剑。

罗夏跟在乌恩奇的身后,殷切的说:“先生,您真有眼光!想必您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大剑师。我店里的剑,都是从制剑大宗师欧治子的梦境中以魂术提炼出来的,每一柄剑都是剑中的极品。”

“比如您拿着的这柄剑,”罗夏口齿清晰,轻快的说:“忠勇之士,心不二主,使于四方,不辱使命。《离骚》有云,‘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奈何痴心臣子古来多,圣主贤君却太少太少?故为臣者,常阙耳。此剑乃人臣之剑,故名‘臣阙’。”

乌恩奇闻言一愣,并非罗夏的说辞打动了他,而是他发觉罗夏居然还如此博学,不知道她是不是把他的学识也瓜分了。

罗夏见乌恩奇对‘臣阙’剑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忙用手指点了点另一柄锋锐的长剑。

罗夏夸口说:“此乃勇士之剑。所谓勇士,舍身为义,拔剑生死,敢以一夫入于万军丛中?盖千古勇者,恰如《国殇》所云,‘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此剑取地心之火,悬日月之珠,引一夫之刚勇,天下愕然莫能匹敌,故名‘夫阿’。”

乌恩奇若有所思,罗夏连忙又取来一柄光彩夺目的宝剑,趁热打铁道:“先生,您再看看这一柄剑。观其光,其光粼粼,寒意不去,皎皎凛冽;观其纹,纹若云霞,千折百回,曲直自有;观其锋,含而不露,引而不发,杀机深藏;观其意,剑斩千钧,肆意浩荡,我念为皇。”

乌恩奇若有所思,罗夏就继续介绍说:“此乃皇者之剑,《上林赋》曰,‘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救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更始。’皇者御千将,持剑以行权,故而此剑名唤‘千将’剑。”

“千将剑?”乌恩奇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卖错了吧?不是应该叫‘干将’剑吗?前面那两柄剑,是不是应该叫‘巨阙’和‘太阿’呀?”

罗夏扑哧一笑,红着脸说:“魂梦商店里卖的都是精仿品,正品谁在这儿卖呀?”

乌恩奇好笑的说:“罗夏呀,那些蛇把你教坏了!你可长点心呦,你就不怕欧

冶子大师被你气得活过来了,带着干将和莫邪来寻你的麻烦?”

罗夏微嗔道:“我卖的是欧治子大师的梦幻之作‘臣阙’、‘夫阿’和‘千将’,跟欧冶子他们有什么瓜葛?你到底买不买?早知道你不买,我就不跟你说这么多废话了。”

乌恩奇又气又笑,白纸一般的罗夏只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乌恩奇说:“我买就是了,奸商小姐。你的那柄‘夫阿’剑,让我惊愕无比,我非常喜欢它,它怎么卖?”

“一万个金币,打折以后八千卖给你。”罗夏不假思索的说:“我从红莲幻城里进货的时候,还花了七千个金币呢。八千算是朋友价,不能再便宜了。”

乌恩奇把夫阿剑提在手里,这柄剑剑长三尺,光华内敛,剑锋锐利无匹,仿佛比他的八面铁剑品质更好。这样一柄堪称秘宝的剑虽然是仿品,但只卖八千个金币,确实不算贵,若是把它拿到魔都**之扉出售,至少可以卖到十倍的价格。秘宝虽然物有所值,但乌恩奇此刻身无分文,想买也买不起。

乌恩奇惋惜道:“你的剑不贵,但是我买不起。而且我很奇怪,功德簿和魂梦商店一点关系都没有,八竿子也打不着呀?”

罗夏语气轻快的说:“当然有关系,一寸光阴一寸金,在魂梦商店您可以用寿命付账,一年的寿命抵一百万金币。如果您肯支付我一年的寿命,剩下的九十九万二千金币还可以在我的店里购买其他的秘宝,我全都给您打七五折。像我们这样的平常人,一年辛苦到头,怎么也赚不到一百万万金币,用一年寿命换一笔巨额的财富,其实一点儿都不亏啦。”

乌恩奇只是嘿嘿的笑,心中暗想:我就觉得这间魂梦商店有古怪,果然如此!钱不够,可以拿命偿,命不够,可以多积功德。魂梦商店若是把生意做大了,普天之下恐怕处处全都是魔鬼撒旦的狗腿子。

乌恩奇警惕的问:“你们究竟有多少家魂梦商店?”

“现在还只有一家。”罗夏说:“等以后魂梦天网建成了,三界之中就会有无数家魂梦商店了。”

“魂梦天网?”乌恩奇问:“那是什么?”

罗夏耐心的解释说:“我们太一族裔不能使用源流术,因为我们的意志无法与源流天网相接洽。大司命之神说,他要另建一个魂梦天网。魂梦天网与源流天网彼此融合,一头连着太一族裔的灵魂和梦想,另一头连着源流和因果。让所有的梦想都结出果实,让每一名太一族裔都能使用威力无边的源流神术。死者复活,穿梭时空,逆转因果,逍遥长生,全都不再是梦了!”

乌恩奇的表情一阵扭曲,假如魂梦天网取代了源流天网,谁控制了魂梦天网,谁就控制了太一族裔。圣灵曾经对乌恩奇说,她正在跟魔鬼下一盘很大的棋;魔鬼也曾经对乌恩奇说,他与圣灵的对赌只涉及乌恩奇一人而已,其余皆为虚谈。世间果然有一盘非常大的棋正在对垒,不愿成为棋子的乌恩奇在此刻即将被抬出局外了。

第九节 离奇的托付

在同一天的午夜,两名玉衡世家的亲卫将被捆成了粽子的“玉衡世子”扔进了廉贞宫的地牢里,在这间昏惨惨的牢房中,还有另一位囚犯影族的女孩子妮娜。

妮娜警惕的盯着被扔进来的“玉衡世子”,她从未见过真正的玉衡世子拉莱夫,所以也完全不知道被扔进来的是谁。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玉衡世子挣扎着爬不起来,他仰头瞧了瞧妮娜,她虽然被关进了地牢里,但却没被戴上手铐和脚镣,此刻女孩子妮娜正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喂,”乌恩奇打招呼说:“我逃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妮娜反问道:“你是谁?”

乌恩奇说:“我就是逃走的癞蛤蟆呀!我暂时变回人形了。”

妮娜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若不相信你,说不定会误事。我就当你是那只癞蛤蟆。我不认得舟人的文字,你留下的字迹,我看不懂,不知道该怎么与你配合。玉衡王看了那行字,自言自语说,‘吾儿胸无点墨,怎么会写下这种东西’,然后他就用斗气窥视我的心。我的办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玉衡王察觉到我对他的欺瞒,给我灌了许多酒。现在我的头非常痛,心里空荡荡的。对于他们来说,妮娜所知道的任何事情都不再是秘密了。”

乌恩奇听了妮娜的话,懊悔得无以复加。但凡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总喜欢没事儿卖弄。乌恩奇在凌云战舰上留下的那行字完全就是画蛇添足,不但没有替妮娜洗脱嫌疑,反倒害了她。不但害了她,也害了他自己。开阳王阿育奇已死,开阳世家风雨飘摇。乌恩奇本想继续假扮成玉衡世子阿莱夫,暗中为开阳世家助力,但他现在却只是自投罗网。

牢房的铁门再一次被打开了,面色狰狞的玉衡王卓力格图缓步走进来,拎起乌恩奇,恶狠狠的说:“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果然是个狗胆包天的贼子!”

乌恩奇讥讽道:“你不害我,我难道会害你?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玉衡王卓力格图狂笑道:“不错,确实是我自作自受。本王与你的父亲阿育奇斗了一辈子,从未输他一分一毫。然而最终,本王终究还是彻底的输了。你孤身入魔域,与魔皇结拜,在冰释山下阻住妖魁的百万雄兵。出入魔都,戏弄魔王好似戏弄傻子,斩杀妖帅如同探囊取物。我那蠢儿子阿莱夫与你一比,简直就是蠢猪烂狗。”

乌恩奇愣了一下,他在魔都**之扉的确弄出了一点儿动静,但根本不足以让一位舟人之王为之心折。

乌恩奇悻悻道:“我现在只是你的一名阶下囚,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不必说些风凉话。”

玉衡王卓力格图愤然说:“假如你不是占据了我儿子阿莱夫的身体,我当然要宰了你!本王问你,我儿阿莱夫的灵魂到哪里去了?”

乌恩奇耸了耸肩,拉莱夫的灵魂到哪里去了,乌恩奇确实不知道。玉衡王卓力格图狞笑着伸出手,抓住了乌恩奇的头。一面斗气凝成的冰镜浮现在玉衡王的背后,被冰镜映照,乌恩奇只觉得心中仿佛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各种思绪都在挡不住的宣泄。

乌恩奇想用妮娜教给他的办法抵御冰心斗气的窥视,但掩盖思绪的技巧并非一朝一夕能学会。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却又好似过去了一个世纪,乌恩奇感到脑中空荡荡的,内心已被寒意洞彻,心底的秘密也被挖得一干二净。

“原来阿育奇已经死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大笑着,得

意的收回手,恶狠狠的说:“阿育奇已死,开阳世家里还有谁能接下本王的冻血剑?阿莱夫吾儿,为父这就杀上武弛宫,砍下开阳世家所有人的头颅,为你祭奠。”

玉衡王卓力格图说罢,一脚踹翻了动弹不得的乌恩奇,极寒的斗气从他身上释放出来,就连他身边的时空都被悉数冻结。玉衡王手腕一抖,一柄血光耀眼寒意凛冽的冻血之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玉衡王卓力格图只需轻轻一挥,乌恩奇就要身首异处,但这具身体是阿莱夫的,若是一剑斩下去,玉衡王的儿子阿莱夫也要死无全尸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一声,带着满腔愤恨,抽身离开了昏暗的地牢。随后整个地牢里一片黑暗,只有乌恩奇和妮娜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地牢之外静谧无声,妮娜挣扎着爬过来,她的手脚没有一丝力气,于是张开嘴想要咬开捆住乌恩奇的绑绳。

“别动那些绳子。”乌恩奇阻拦说:“他们在上面涂了药,我若猜得没错,应该是媚药。玉衡王没有了儿子,所以想留下孙子,这具身体终究是阿莱夫的,所以他才把你和我关在一起。”

“妮娜知道了。”妮娜推开乌恩奇,远远的躲到了地牢的另一个角落里。这本是纯情少女献身于落难英雄的绝佳时机,然而妮娜冷静果决的判断和毫不迟疑的行动,一时间竟让乌恩奇感到异样的悲愤和失落。

仿佛是在回应乌恩奇的失落,仅仅过了一刻钟,在地牢之外传来了一声闷响和清脆的铃音。地牢的铁门被再一次推开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头上、脸上和衣襟上鲜血淋漓,拄着冻血剑,蹒跚着爬进来,颓然坐在乌恩奇的面前。

玉衡王卓力格图咳出一口血,有气无力的说:“好了……现在本王给你一条活路,你替本王做好两件事,本王就饶你不死。”

乌恩奇盯着呕血不止的玉衡王,狐疑的说:“我死不死的还不好说,但你好像要死在我前头了?究竟是谁打伤了你?”

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瞳孔已经散了,叹道:“不料我卓力格图一世英明,竟落得如此下场。我万万不该窥你的心,不该知道那些我不该知道的事。知渊之鱼者不祥,如今阎王要我三更死,焉能留我到五更。本王虽然活不到五更天,却仍有力气一掌拍死你,你信是不信?”

“我信!”乌恩奇好笑的说:“你想让我做什么事?”

“第一件事,”玉衡王卓力格图呕血说:“我把玉衡世家托付给你,让你继位成为家主。你成为玉衡王之后,要把开阳世家的小郡主娶过来,完成我儿阿莱夫未竟的心愿,也为玉衡世家留下血统纯正之子嗣。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不必说了,”乌恩奇打断了卓力格图的话,讥笑道:“我窃据你儿子的身体,侵犯我自己的亲妹妹。我若答应你,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了。”

“本王猜到你不会答应,我逗你玩的。”玉衡王卓力格图瞧了瞧躲在墙角处的妮娜,艰难的说:“只要你继承玉衡世家,再娶她为妻,让她怀上玉衡家的血脉,本王亦可以留你一命。”

乌恩奇大抵上明白玉衡王的意图,他占据了阿莱夫的身体,虽然灵魂是乌恩奇的,但这具身体里的血统却仍然属于玉衡世家。若是妮娜嫁给他,诞下一子,那个孩子所继承的其实是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嫡传血脉。

乌恩奇望向妮娜,那名影族的少女深深的低着头,没有回视,亦未曾开口。

乌恩奇觉得有些可笑,

但贼心不死的玉衡王强撑着,劝说道:“本王知道你仍然自居是开阳世家的子嗣,对玉衡世家颇有成见。如今你的肉身早已落入幻火之海,想取回来难于登天。你何不投身在我们玉衡世家,以阿莱夫之名成就一番伟业,这样有何不好?”

乌恩奇回绝说:“我有洁癖,我觉得不好。”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了一声,威胁道:“你不要挑战本王的耐心,如今你早已走投无路了。本王给你一条路,你还有什么可迟疑的?确实是本王把你的肉身扔进了幻火之海,令你记恨在心。你可曾想过,本王为何能拦下魔族使者乘坐的那艘核融舰?”

乌恩奇眉头紧皱,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玉衡王卓力格图说:“魔皇塔克埃贝隆写信给天权王,将你在雾海和魔都里的所作所为大肆夸耀了一番,他说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次诈死还乡,不过是掩外人耳目。魔皇将你出卖给了天权王代钦,希望借代钦之手除掉你。代钦沽名钓誉,害怕落下骂名,又暗中把消息透露给本王。如今魔廷,妖原和矗云山里的每一位显贵皆欲你死,唯有本王能让你生。”

乌恩奇抬起头,对玉衡王说:“我的处境,我自己心知肚明。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可否是想要让我一直冒充阿莱夫,替你照顾好玉衡王妃。”

玉衡王卓力格图惨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果然没看错你。我要你立下誓言,绝不让阿茹娜尝受丧子之痛。今日之事,阿茹娜若是知道了,必定将会有人剜出你的心肝,榨出你的魂魄,让你魂飞魄散!”

玉衡王卓力格图面带狠色,逼视着乌恩奇,手指妮娜,软硬兼施的威胁道:“我知道你淡看生死,你就不替她考虑一下吗?本王与你皆命毙于此,别人可不会像我和你一样怜香惜玉。”

乌恩奇愣了一下,暗想:“怎么,妮娜对我而言很重要吗?这老家伙用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影族女孩来威胁我,居然还摆出了一幅吃定了我的样子?”

地牢里鸦雀无声。实际上乌恩奇和玉衡王都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妮娜的身体里究竟有几个灵魂?

乌恩奇只认得面前的少女是影族的妮娜。玉衡王卓力格图却窥视了她的内心,在那颗拳拳切切的少女心里满溢着对乌恩奇的爱意和信赖,积蓄着许许多多与他相关的回忆。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可以充分的证明,地牢里的这名女孩子对乌恩奇来说的确比性命还重要。

乌恩奇注视着妮娜,她用双手捂住眼睛,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

乌恩奇回过头,苦笑道:“认贼作父,叛族偷生,乃是世间之奇耻大辱。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命数已尽,我跟你一样活不过今夜的五更。你想把玉衡世家和阿茹娜王妃托付给我,不是笑话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举起手掌,将毕生斗气聚于掌中,厉声道:“本王死了,你不就可以活下去了吗?你还犹豫什么,莫非你忘记了舟人之义?”

乌恩奇闻言一惊,舟人好勇尚义。按照舟人之义,即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若有未竟之事在临死之前诚恳相求,身为舟人亦要仗义应承,不可虚言推诿。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一死了之,固然容易。但开阳世家大厦将倾,身边的女孩子将成为刀俎上的鱼肉,所亲所爱的人依旧生死未卜。在此时此刻,若有活下去的机会,谁能甘心去死?

第十节 玉衡废世子

一方雄主玉衡王卓力格图,自尽于自家的地牢,令乌恩奇不胜唏嘘。

玉衡王死了,然而乌恩奇所面临的处境却一点儿也没有好转。玉衡王卓力格图是玉衡世子阿莱夫唯一的靠山,这会儿靠山倒了,却留下了一个需要照顾的累赘王妃阿茹娜。然而许下誓言的乌恩奇,除了有一个玉衡世子的名头以外,既无实力,也无势力,反倒有许多嫌疑,因为玉衡王卓力格图就死在他的面前。

乌恩奇挣脱了被冻血剑斩开的绑绳,背起虚弱的妮娜,强撑着走出牢房的铁门。在铁门之外,猩红的光芒触目惊心,身穿七彩霞衣的罗夏面带悲戚之色,持着弯头铜杖,靠在门边。罗夏的铜杖约有两米长,上面盘着一条晶莹洁白的小蛇,铜杖的顶端弯成半弧,上面悬挂着一盏七叶莲灯和一串摇曳的风铃。

乌恩奇见到那串风铃,愕然道:“难道……是你打伤了玉衡王,逼得他不得不自尽?”

“我笨笨的,货没卖出去,还弄出了人命!”罗夏哭得梨花带雨,容色惨淡的说:“魂梦商店的秘密不能被泄漏出去,所以那个什么王必须死。你借助天道法则,逼死了一位王者,依照功德簿,可以奖励你五年寿命。蛤蟆先生,如果你肯接下功德簿,你现在有命可用了。为什么你要那么倔强呢?你就帮帮罗夏好不好?你用得来的功德,从魂梦商店里买走一样东西吧?”

乌恩奇摇头叹息,虽然他先后两次在毕乌峡里拒绝了罗夏,但终究还是不得不踏上这条贼船。

“你又救了我一次。”乌恩奇对哭泣着的罗夏说:“你别哭了,功德簿我接还不行吗?我要买下你的那柄‘夫阿剑’,另外你能不能用上一次的法术,将我和她个送到一个安全些的地方。”

罗夏挥杖于身前,召唤出了琳琅满目的魂梦商店,又从货架上取下“夫阿剑”,双手捧给乌恩奇。随后,罗夏有些为难的说:“对不起,我没法用‘光阴渡桥’送你们离开。‘光阴渡桥’还在使用中,我和那个死了的什么王,就是从光阴对面的未来回到了现在。还活着的那个王再过一会儿就要到了,我得尽快离开。好心的蛤蟆先生,下次再见了。”

雨梦仙灵一般美丽的罗夏举起弯头铜杖,在地上一顿。铜杖上悬着的七叶莲灯里释放出的诡异的红芒,红芒之中显现出一个猩红的传送门。罗夏迈步走进去,在血红的光芒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恩奇揉了揉眼睛,头上冷汗直冒,暗想:“这只蜻蜓已经这么厉害了?为了让我接下功德簿,她一出手就逼得玉衡王不得不死。我的天呀,这都是在搞什么鬼?”

乌恩奇还在疑惑的时候,通往地牢的外门被推开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口角溢血,低着头,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察觉到地牢里飘着一股血腥味,玉衡王卓力格图霍然惊觉,猛然一抬头,瞧见了背着妮娜,手里提着“夫阿剑”的乌恩奇。

“好小子!居然想逃,可惜你没命走出这里半步。”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一声,举起冻血剑,拦住了乌恩奇的去路。

乌恩奇背负着妮娜,骤然出剑刺向玉衡王的咽喉。然而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身形好似沉在寒潭之中的明月,以利剑刺过去,那道身形飘忽无定,遥不可及,亦无法捕捉。

玉衡世家与开阳世家累世相抗,玉衡家的冰心斗气是极寒之技艺。因为极致的寒冷,玉衡王卓力格图周身的时空皆被冰心斗气所冻结。因为时间亦被冻结,乌恩奇迅疾的一剑,接近玉衡王之时却缓慢得像蜗牛,被玉衡王卓力格图从容的伸出两指,夹住了剑脊。极寒的斗气从“夫阿剑”上传过来,只在一瞬间就把乌恩奇和妮娜全都禁锢在寒冰里。

玉衡王讥笑道:“如此本领就敢向本王出手,你太不自量力了!”

“你儿子本领不济,你却有脸嘲笑我?”乌恩奇反唇相讥说:“倘若这是我自己的身体,你敢硬接我一剑,早就被烧成飞灰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半晌沉默不语,黯然道:“唉!好儿子怎么偏偏都生到了开阳世家?本王夜闯武弛宫,你弟弟巴木巴尔与本王一拳换一剑,居然平分秋色。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力,当真是后生可畏。本王叹你生不逢时,有这样一位天才的胞弟,可算倒霉透顶。”

乌恩奇说:“我本来就倒霉,你也不比我幸运。你走进去瞧瞧,地上死了的那个是谁?”

玉衡王卓力格图向乌恩奇背后望了一眼,顿时呆若木鸡,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随即走上前摸了摸自己的尸骸,那具尸骸余温尚暖。

玉衡王卓力格图惊恐万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乌恩奇悻悻的答道:“你用冰心斗气窥视我的心不就行了,何必多问?”

玉衡王卓力格图果然用冰心斗气窥视了乌恩奇的心,他瞪大了眼睛,惊恐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假的。我卓力格图何许人也?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地欲诛我我诛地,天欲灭我我灭天!我怎么会自尽?你这小子奸滑无比,这一定是你用来吓唬本王的诡计!”

乌恩奇撇嘴道:“您老多大了,中二病还没治好?你先想个法子把天灭了给我瞧瞧,明明灭不了,在这儿瞎咋呼什么?死尸就摆在你面前,你爱信不信。你临死前求我,我才被逼无奈许下誓言,要以阿莱夫之名继承你们玉衡世家,还要装成孝顺的儿子奉养阿茹娜王妃终老。你要是这会儿就反悔,这破烂事儿我还不乐意干呢!”

玉衡王卓力格图目露凶光,提着冻血剑向着乌恩奇的咽喉比划了好几下,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狂笑不止。

玉衡王卓力格图癫狂的大笑了足有一个时辰,守在地牢外面的世家大将阿尔斯楞探头探脑的从门缝里露出半个脑袋,他向这间牢房里一瞧,地上躺着一个玉衡王,地上还坐着一个玉衡王,玉衡世子和被玉衡世子宠爱的魔族少女却都被冻成了冰坨。

阿尔斯楞挠了挠脑袋,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玉衡王卓力格图瞧见阿尔斯楞,厉声道:“你贼头贼脑的看什么?把这两个东西给我扔出去,本王要将阿莱夫逐出家门,以后再也不想瞧见他了!”

阿尔斯楞举起大拇指,拍马屁说:“大王圣明!我要是您,早就把那只傻冒癞蛤蟆逐出家门了。”

把马屁拍在马腿上的阿尔斯楞被愤恨不已的玉衡王一记窝心脚踢成了滚地葫芦。

玉衡王卓力格图站起身,拍碎了冻住乌恩奇和妮娜的坚冰,冷冷的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虽然你们俩与本王有深仇大恨,本王暂且饶你们不死。我卓力格图绝不会将玉衡世家的权柄拱手让给外人,你若有本事,不妨自己来取。若是没有本事,就滚得远一些,别留在玉衡峰里碍眼。”

隔天的上午,乾坤朗朗,魔阳高悬。“玉衡废世子”乌恩奇背着妮娜,从廉贞宫里被赶了出来。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山脚下跋涉,没走出多远,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浓密的云,转眼间晶莹的飞雪漫天飘落,把玉衡峰装扮成了冰天雪地。

乌恩奇向着天空中望了望,抖落身上的积雪,下意识的拍了拍衣袋。玉衡王卓力格图果然十分讲究,在乌恩奇的衣袋里居然还藏着一文钱。乌恩奇把这一文钱拿在手里,连连苦笑,一文钱也算是一份恩情。玉衡王是在提醒乌恩奇,他放了他一条生路,所以这一文钱的不杀之恩,实在不好偿还。

在风雪里,有一名舟人男子守着一艘无当飞舟,站在山道旁。他曾经是世子府的长史巴图,但在此刻他也变成了前世子府长史巴图。

巴图向乌恩奇躬身道:“殿下,您要往何处去?巴图送您一程。”

乌恩奇看了巴图一眼,这位世子府的小吏脑筋不甚灵活,却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从世子变成废世子的经历乌恩奇此前曾经经历过一次,其间的酸甜冷暖,令乌恩奇刻骨铭心。

“别再叫我殿下了,”乌恩奇嬉笑着说:“我现在名叫阿莱夫。阿莱夫今后要何去何从,只有天知道。对了,巴图,你觉得我还有希望成为玉衡家的下一任家主吗?”

巴图愕然,虽然废世子的心态挺好,但他重新执掌玉衡峰的可能性几乎完全不存在。

巴图低声说:“殿下,您还是不要太勉强了。大王今晨以一纸休书把王妃遣回了贪狼世家。他还命人在十里商肆张贴出告示,说是要征良家女子入宫选秀。”

乌恩奇闻言,心中颇多感慨。

妮娜从乌恩奇的背后探出头,小声问:“他怎么把王妃也赶走了?居然这么绝情。”

乌恩奇没有回话。卓力格图自知必死,君王身死,其子被废,曾经备受宠爱的王妃留在宫中只有死路一条。被遣返回自己的娘家,虽然名声不好听,但至少还能活下去。玉衡王卓力格图没有把希望全盘寄托在乌恩奇的身上,他在尽可能的安排好后事,行动迅捷,意图坚决,让乌恩奇自叹弗如。

巴图见废世子沉默不语,以为他灰心丧气,于是劝勉道:“殿下稍安勿躁,或许大王过些天就会回心转意,您不如先去毕乌士族避一避风头。”

“毕乌士族?”乌恩奇疑惑的问。

巴图指了指妮娜说:“毕乌公苏合认她为义女,她现在依旧还是毕乌士族的大家闺秀。因为她的身份,毕乌公应该会同意让您在毕乌堡里入赘为婿。”

妮娜趴在乌恩奇的背上,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的插嘴说:“对呀,对呀!人家妮娜现在仍然还是毕乌家的大家闺秀呢,身份可尊贵了!”

乌恩奇瞪了妮娜一眼,暗想:“这丫头真没见过世面,一个毕乌家的假闺秀有什么可高贵的?毕乌士族是玉衡世家的附庸,玉衡王卓力格图毕竟还给我留了块立锥之地。”

第十一节 兴兵犯矗云

毕乌岭下毕乌峡,毕乌峡中有人家。居住在毕乌峡里的舟人家族在毕乌岭的岩壁上开凿出了许多处岩洞,又在那些岩洞的附近建起了一座坚固的堡垒毕乌堡。毕乌堡附近的岩洞里居住着六百多户舟人,他们全都隶属于毕乌士族。

巴图驾驶着无当飞舟,把乌恩奇和妮娜送到了毕乌堡。因为废世子的到来,毕乌堡里烹鱼煮雁,大摆酒席。毕乌公苏合带着他的两儿一女和士族中的大小头领在酒宴上频频向乌恩奇敬酒,场面热闹非凡。

酒至半酣,妮娜把头凑到乌恩奇的耳边小声问:“首相大人,你不是被废了吗?怎么他们还把你当成神仙一样供着?”

乌恩奇自豪的说:“这就是舟人,有持强作恶的舟人,但从来没有落井下石的舟人。他们不曾因为我失去了权势,就嫌弃我,所以即使我背井离乡,仍旧是一名舟人。今晚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喝得酩酊大醉。谁不喝醉了,就不是条汉子!”

妮娜吐舌说:“我不陪你们了,我可不是一条汉子。”

舟人热情豪迈,然而在为玉衡废世子接风的欢宴上,却起了纠纷,两名毕乌士族勇士大打出手。

一名勇士指着另一名勇士的鼻子骂道:“魔族就要打过来了,你敢跟我比一比,谁杀的多吗?”

“呸,你算什么东西!”另一名勇士挥拳,却打到了旁边一人的鼻子上:“你就是个窝囊废,再过几天我战功赫赫,你只配给我提鞋。”

于是三个莽夫打成了一团,撞翻了酒桌,摔碎了酒碗。受了他们的影响,许多在场的舟人勇士都纷纷许下豪言,定要在十日之内要用战功比个高低。

乌恩奇放下酒碗,向毕乌公苏合询问道:“毕乌老将军,他们说要用战功比个高低,难道魔族有什么动静吗?”

上了年纪的毕乌公苏合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晃晃悠悠的说:“没啥大事,别听他们胡说。魔族联军刚到昏晓山,离这里远着呢。即使他们打过来了也没关系,咱们毕乌岭的前面有开阳峰和瑶光峰挡着呢。让魔族围他们个把月,等他们挺不住了,魔族也到了强弩之末,咱们再上去收人头。”

乌恩奇咋舌,吐了一口浊气,他向桌上的众人询问。那些醉醺醺的汉子们七嘴八舌的将一些零散杂乱的信息吐露给了乌恩奇。

此时,六翼天魔、虚空幻魔、眼魔、炎魔、血蛮和雪蛮的六族联军已经在幻火之海的对岸集结完毕,联军的先锋已经占领了幻火之海里的昏晓山,估计不出十日就将进抵到矗云山的外围,清剿盘踞于此的舟人。

魔族居然在冬季里悍然用兵,而且三族联军变成了六族联军,战争迫近的脚步之快,完全出乎了乌恩奇的预料。

矗云山地域广阔,群山之中河道纵横,幻火之海时涨时落,亦幻亦真。白河流向的变化,幻火涨落的规律,魔族对此知之不详,舟人对此如数家珍。

在矗云山的外围,坐落在幻火之海里的昏晓山是血族的领地,也是从魔界下域经洁滢雪原,进犯矗云山的必经之路。虽然昏晓山已经被魔族占据,矗云山附近的幻火之海里还有大孤山、小孤山、紫

薇山、极天台、问天台、飞沙台等许多处据点,可供舟人藏匿和驻守。

若按照常理考虑,魔族想要清剿据守在矗云山的舟人,首先要一处一处的占领矗云山的外围据点,然后步步为营,蚕食舟人的生存之地。需要花费许多时日摸透幻火涨落的规律和白河流向的变化,只有如此他们才有希望深入矗云山腹地,迫使舟人与其决战。总之,魔族想要攻占矗云山,必定将是一场耗时数年的战役。

倘若魔族不顾及矗云山外围的那些因为低矮而时常被幻火之海吞没的荒山秃岭,径直攻向矗云七峰。

地处矗云山边缘的瑶光峰,山势平缓,山石坚硬,山顶则是美不胜收的瑶光天池。瑶光峰美则美已,却易攻难守,在以往的多次战争中,瑶光世家倾向于舍弃此峰,保存实力,转战到矗云山的腹地。

舟人弃守瑶光峰,开阳峰便首当其冲。开阳峰俊秀挺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位于峰顶的武弛宫更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在开阳峰坚壁清野,聚众固守,魔族想攻陷此处,必然要花费许多时日。

在魔族攻不下开阳峰的这段时间里,其他的舟人世家和士族只需派出飞舟军,截断魔族的粮道,攻击魔族后方的据点,在其侧后袭扰,魔族围攻开阳峰的舰队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弹尽粮绝,不得不撤退。因为没有占据矗云山外围的据点,在锐气用尽的归程里,他们必定会被舟人截击,落得个全军覆没。

然而此时的矗云山,内部矛盾重重,开阳世家被各家所孤立。若是瑶光世家以外的五大世家和二十八家士族全都隔岸观火,坐视魔族攻打开阳峰,开阳世家与六族联军独斗死磕,他们一定会在开阳峰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乌恩奇收回思绪,嘴角处挂上了一丝冷笑:“毕乌将军,听你这么说,魔族打过来的时候,毕乌士族是打算按兵不动了。”

毕乌公苏合将一杯浊酒喝了个碗底朝天,摔碗道:“xx妈的,我能怎样?这是天权王的命令,开阳世家的那个杂种暗害灵族的元老,让灵族损失惨重。灵魁卡努莱曼要舟人给灵族一个交待,开阳世家不绝嗣,那些灵族就不肯罢休。”

乌恩奇讥笑说:“我懂了,原来是借刀杀人。无论胜败,让魔族和开阳世家两败俱伤,然后一箭双雕。天权王的脑袋里究竟被灌了什么迷汤吗?竟然如此迷信舟人与灵族的同盟。他就没发现过去舟人与灵族唇齿相依,现在早已经变成了舟人与魔族唇亡齿寒了吗?”

毕乌公苏合拍着桌子说:“你说的那些咱不懂,反正魔族打过来了,灵族没打过来,舟人应该和谁同盟还用得着寻思吗?截杀魔族的使节团,我们毕乌家也派了人,杀得那叫痛快!就是你这小子太没用,还是咱的宝贝女儿有一手,拿一支箭往你屁屁里一戳,咱们就顺理成章的把剩下的魔族放走了。”

毕乌公苏合拉着妮娜的手,敲着乌恩奇的脑袋哈哈大笑。

乌恩奇正要打探比扬卡她们的下落,于是捂着脑袋询问道:“那些魔族后来怎么样了?她们逃出去了吗?”

毕乌公苏合笑道:“当然逃出去了,不让他们跑出去几个,就

没人通风报信了。玉衡王的这条计策妙吧?开阳世家为了自保,开阳王阿育奇亲自下手,撕了交涉文书,将那个吃里爬外的逆子挫骨扬灰。让消息传回魔都,魔族兴兵来讨伐开阳世家,与其他的舟人毫不相干。”

“果然是妙计!”乌恩奇恨声道:“难怪祖灵让他有个癞蛤蟆儿子,司命判他嘎嘣就没了。”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乌恩奇携着妮娜攀上毕乌堡的墙壁,坐在城垛上,远眺无边的幻火火海和悬在半空中的天际白河。

妮娜柔声问:“首相大人,你担心舟人会战败吗?”

乌恩奇道:“不担心,这支联军貌合神离,只是来送人头的。联合舟人,还是剿灭舟人,魔族内部有不同的声音。魔皇想要联合舟人,但持剿灭意向的一派跳出来向他施压。魔皇塔克埃贝隆可是个厉害角色,他明知不可行,却任由他们出兵,就是想让他们在矗云山碰得头破血流。如此一来,魔族的内部就没有反对的意见了。”

妮娜说:“你觉得魔皇还可信?”

乌恩奇淡然一笑,仿佛是心领神会的微笑,也仿佛是带着苦味的嘲笑。

“妖魁卡努莱曼的‘背义之咒’,不伤其形,而损其心。他要让我们三个离心离德的家伙自相缠斗,先拼个你死我活,他再从中获利,妖魁果然是高明呀!塔克埃贝隆也中了‘背义之咒’,他想与舟人同盟的确不假,可是像我这样的家伙不死,他身为魔皇岂能安心?把开阳世家逼到绝境,逼我露面,逼我出手,二哥下手毫不留情呀!”

乌恩奇耸了耸肩,补充道:“我也一个样,彼此彼此,我下手同样没留什么情面。与人做兄弟,当学桃园三结义,莫饮雾海酒一壶。”

因为与老岳父毕乌公苏合顶嘴,不受待见的玉衡废世子被安置到毕乌堡外的一处岩洞里居住。

这处岩洞,其下不远处就是幻火之海,燥风吹走了岩洞中所有的水分,石壁干得直掉渣,酷热难耐。乌恩奇赤着上身站在洞口,仍旧大汗淋漓。妮娜低敛眉眼,穿着单薄的衣裙,在岩洞里擦拭石壁和石桌,铺好床铺,把衣物叠放得整整齐齐,又将一桶水泼在岩洞里,蹲在地上忙着清除积落的尘土。

乌恩奇两手闲闲,他是世家之子,各种杂活从不曾沾手,所以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乌恩奇拍了拍妮娜的背,有些怜惜的说:“妮娜,别收拾了,咱们在这里住不了几天。”

妮娜猛然抬头,迟疑的说:“首相大人,妮娜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跟你说。”

“什么话?”乌恩奇柔声问。

妮娜说:“请你离我远一点!”

听了妮娜的话,乌恩奇差点把一口鲜血喷出来。他愣呵呵的瞧着面前的影族少女,她却扭过头,不声不响的忙着收拾炉灶和铁锅去了。

乌恩奇摸了摸脑门,心想:“这丫头怎么和刚才判若两人?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是了,我在酒宴上一直在打听自己关心的事,对她关心的事完全没有过问,所以她不高兴了。我明天若是再次见到毕乌公,应该详细问一下魔族使节团里另一位影族少女伊娜的下落。”

第十二节 乌眼狼归山

然而到了第二天,乌恩奇却一直没有见到毕乌公苏合。毕乌士族也没有派人来监视乌恩奇和妮娜,只是送来了足够他们两个吃一段时间的野菜、鱼和粟米。

昨天晚上,乌恩奇被影族少女妮娜生硬的撅了一次,这让乌恩奇对与他同住的美少女有了全新的再认识。

妮娜很早就起床了,做好了早饭,恭恭敬敬的把野菜粥和熏鱼捧给乌恩奇。

乌恩奇飞快的吃光了早饭。把碗筷扔在一边,以同样恭敬的态度说:“我想去一趟开阳峰,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妮娜沉默的点点头,却一直跟在乌恩奇的身后。乌恩奇没办法,只好向毕乌士族的一名舟人渔夫借了一艘残破的无当飞舟,驾着飞舟赶往开阳峰的方向。

开阳峰与玉衡峰毗邻,毕乌峡是玉衡峰与毕乌岭之间的一处峡谷。驾驶无当飞舟,从毕乌堡驶往开阳峰只需一个时辰,然而近乡情怯,乌恩奇带着妮娜几度徘徊,才操舟破开白河之水,逆水而上,抵达了开阳峰的附近。

白河是一条天际之河,翻腾的河水在群山间流淌。在白河之下向上仰望,白河遮天蔽日,与幻火之海遥遥相对,以湿润的空气滋养着白河之下终年温热的山岭。

在白河的水面处,有许多舟人男子正在驾驶着无当飞舟捕鱼。在白河的河面以上,由于白河之水阻挡了幻火之海的热量,露在白河外面的矗云山四季如常,此刻正在经历着严酷的寒冬。

乌恩奇带着妮娜来到了开阳峰,由于战争已经迫近,开阳峰戒备森严。很快就有一队开阳世家的卫士拦住了欲行登陆的乌恩奇和妮娜。

乌恩奇在来此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他负手道:“我是玉衡世子阿莱夫,我要见开阳世子巴木巴尔,请为我通禀一声。”

那队开阳世家的卫士不但没有通报,反而一个个的全都抽出了寒光闪烁的八面铁剑。

一名开阳世家的卫士喝到:“《开阳祖训》,凡玉衡世家之人,胆敢踏上开阳峰半步,不问因由,格杀勿论!”

乌恩奇苦笑说:“开阳祖训,我背得比你熟。我孤身来此,要杀我有何难?你把我绑了,交给你们家世子,由他来杀我,岂不美哉?”

那几名卫士犹豫了一下,商量了好半天,才有一人站出来说:“你这小子,难道是阿莱夫?你不是已经被废了吗?我家世子不屑见你,我们不难为你,你快点滚!”

那几名卫士把乌恩奇和妮娜推搡回无当飞舟,在飞舟上踹了一脚,把他们又送回到白河里了。

“不问因由,格杀勿论!你们两家好大的仇呀!”妮娜吐舌说:“玉衡世子爱上了开阳郡主,就像是罗密欧爱上了朱丽叶,真是浪漫呢。”

乌恩奇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天际,感叹道:“我最近运气真背,出门就下雪,吃粥也能烫破舌头。让他们把我绑了,去向巴木巴尔请功,他们都不肯,这可奇了?难道我成了废世子就不值钱了?”

妮娜的

笑容渐渐收敛,沉默的扶着船舷,好像晕船了一样。乌恩奇本想扶妮娜一把,但想起她昨天对他说的话,只好缩手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妮娜的脸色好了许多,眼神也变得灵动而冷冽。

“首相大人,”妮娜疑惑的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的身体还没有康复,我不该带你出来。”乌恩奇抬头看了看天空,此刻连乌云也散了,明媚的光芒照耀着妮娜,她的容貌恬静美丽,弯弯的眉,白净的脸,十分讨人喜欢。

乌恩奇驾驶着无当飞舟绕着开阳峰兜了半圈,来到了开阳峰的后山。开阳峰是乌恩奇的家乡,他对开阳峰上的每一条山路,每一条密道和每一处山峡都记忆犹新。乌恩奇带着妮娜,避开巡逻的卫士,来到了开阳峰的峰顶。在开阳峰的峰顶,除了依山垒砌,群楼重叠,殿宇嵯峨,气势雄浑的武弛宫以外还有许多坚固的建筑。

乌恩奇在一处林荫茂密的庭院前驻足,那处庭院名为琼林馆,是开阳世子的居所。此时琼林馆的门前空荡无人,只有两名残疾的老军在树荫下闲聊。

乌恩奇走上前,扣动门环,里面没人回应。

缺了一只胳膊的老军说:“别敲了,里面没人,世子领着人马狩猎去了。”

乌恩奇抹了一下脸,怒道:“什么时候了,还去狩猎?巴木巴尔这个混蛋!”

瘸了一条腿的老军瞪眼说:“你骂谁?你敢对世子殿下不敬,看我不敲碎了你的脑壳!”

老军举杖要打,没打到乌恩奇,却打翻了喝茶的木碗。若在以前,乌恩奇肯定对这样的下人不屑一顾,但在魔界中流亡了大半年,乌恩奇的性子收敛了许多。乌恩奇弯下腰,帮那名老军把木碗拾了起来。

瘸腿老军上下打量了乌恩奇,对他的同伴说:“看他的一身装束和修养,倒是位尊贵人。唉,总比以前的废世子强多了。那小子每天从咱们面前走过,看都不看咱们一眼,眼睛长到脑瓜顶上,鼻子翘到天上,我老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可不是。”断臂老军赞同的说:“那小子太不是玩意儿。我亲眼看见,他的一名婢女不知犯了什么错,受罚跪在大门外,只因为偷偷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就被他当众一记耳光抽在脸上,打得那小姑娘半边脸肿得老高,她哭泣的声音,就算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会心碎。”

瘸腿老军接口道:“还是现在的世子好,知道体谅我们这些贫寒之人。我跟着以前的世子,出生入死,在两军阵前搏杀。为了保护他,我被一名炎魔砍掉了一条腿。没有抚恤和封赏也就罢了,他可能连救过他的人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从小就能看出来。”

断臂老军说:“那是自然,巴木巴尔殿下是矗云山一等一的人物,大人有大量,不像那个废物一样小肚鸡肠。当年的时候,那个废物把巴木巴尔殿下诓到琼林馆,每天都把他打得鼻青眼肿,甚至还在众人面前踩着殿下的头恶语辱骂。我这一辈子,只知道

两件大快人心的事儿,一件是虎牢关关二爷温酒斩华雄,另一件就是飞沙台巴木巴尔殿下暴捶乌眼狂狼。”

瘸腿老军拍着大腿说:“可惜我没看见飞沙台比武的情形,你再给我讲讲,这快慰人心的事儿,你再给我讲上一千遍,我都不觉得烦。”

两位老军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是投机。

乌恩奇双臂垂在身旁,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一脸错愕的想:“原来别人这样看我呀!我确实眼高于顶,封赏我大概是忘了,但若说忘恩负义……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我把巴木巴尔带到琼林馆,教他捍山劲和开阳剑法,我管教他严厉一些也是为了他好,怎么现在人人骂我乌眼狂狼。”

妮娜在一旁探出头,嬉笑着问:“首相大人,瞧你现在人模狗样的,你还干过这些缺德事儿呢?连跪着的小姑娘你都打,你当时怎么想的?”

乌恩奇回想了好一会儿,挠着头说:“我想起来了,那女孩是一个奴隶贩子的女儿。那些奴隶贩子在洁滢雪原鼓动血族和雪族相互残杀,然后低价购买被俘的蛮族,再转手高价卖给幽族和贲族当奴隶。他们只是在洁滢雪原为非作歹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到矗云山撒野。开阳王捉住了那些家伙,要杀他们。后来没杀,据说是那些奴隶贩子的头目把自己的女儿献给了开阳王,然后开阳王又把她赐给了我。”

妮娜歪着头,摆出了一幅欲知其详的表情。

乌恩奇停顿了一下,心虚的说:“奴隶贩子的女儿,能是什么好饼?我嫌她肮脏,把她赶出门外,她跪着不肯走……”

妮娜打断了乌恩奇的话,插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是什么好饼了!”

乌恩奇瞧了妮娜一眼,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出身于影族的流浪部落,当过影贼,摆过占卜摊,曾在街头巷尾卖唱,曾在死斗竞技场里杀人如麻,曾经投靠妖灵当过“影子”,还曾在万众注目之下担任过裸身的女主持……

在眼高于顶的乌恩奇眼里,妮娜确实不配与他相提并论,但在此刻他和她却并肩站在同一条石阶上。

乌恩奇暗自摇了摇头,回想起了曾经跪在这里的那名可怜女孩的结局。他把她送给了贪狼王孙麦拉斯,那个时候的麦拉斯也只有十三岁,他一直坚信矗云山下的幻火之海只是幻术,烧不死活人。乌恩奇怂恿麦拉斯,用铁链拴住那名女孩,把她投进了幻火之海试幻火之真伪。然而最终,乌恩奇和麦拉斯只从幻火之海里拉出来半截被烧焦的髀骨。

那名女孩子香消玉殒,贪狼王孙麦拉斯万分自责,跳入幻火之海,从此下落不明。但在几个月以前乌恩奇遇见了麦拉斯,曾经的贪狼王孙在雾玫镇里当了一名胖酒保,改名叫艾彦。

乌恩奇抓着额前的头发,悔恨不已。在雾玫镇,他能认出麦拉斯,能确认出他身上的贪狼罡气,麦拉斯自然也能认出他,能认出他的捍山劲斗气。麦拉斯不肯与他相认,因为他至今仍然不肯原谅他曾经的无知和无情吗?

第十三节 小郡主掌兵

乌恩奇在开阳峰处处碰壁,没见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巴木巴尔,没见到他的伯父阿古拉,没见到他叔公满都拉图,也没见到他的表弟特穆尔。似乎开阳世家的每一位要员全都隐身了,整座峰顶空荡荡的,这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军在此守卫,连一名成年男子都见不到。

此刻的开阳峰其实是一处空城,外表戒备森严,其实防卫稀疏只是一具空壳。乌恩奇见此情形,惊疑不已,暗想:“开阳世家的精锐,都到哪里去了?难道他们放弃了开阳峰和武弛宫,连族陵和宗庙都舍弃了,到附近的大小荒山和紫薇山去避难了?或者是……”

乌恩奇带着妮娜,来到武弛宫的侧门前,一时间踌躇不决。开阳王阿育奇故去多日,开阳世家一直秘不发丧。此时世家的代理家主因该是开阳王的少妻娜仁托娅,但乌恩奇曾在埋剑峪里亲眼看见他妹妹珠兰图雅将一口唾沫吐在开阳王少妻的脸上,骂她是贱货。

代理家主都管不了小郡主,自然管不了开阳世家。武弛宫实际的主持者或者是巴木巴尔的母亲夜族宠姬黎茉尔,或者是他的母亲开阳王的长妻贪狼世家之嫡女恩吉雅。

回想起昔日王妃恩吉雅和宠姬黎茉尔对他的微妙态度,乌恩奇曾经怀疑夜族黎茉尔才是他的生母,可是听玉衡王妃阿茹娜一说,他似乎是一个身份乱七八糟的遗腹子,倘若是那样王妃恩吉雅失宠于开阳王阿育奇,迁怒于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乌恩奇哭笑不得的想:“枉我活了十九年,自负才智了得,竟然连谁是亲娘都辨不清楚。我今日借了他人的身体,认贼作父,还得侍奉别的女子为母。如此尴尬的时候,怎好去见我的亲妈?”

乌恩奇徘徊着后退了一步,又想:“我究竟在顾虑什么?这种一发千钧的时候,我身为世家之子,在这里来回转圈,简直像个孬种。”

乌恩奇抬起头,恰在此时,武弛宫的侧门开了,一只五彩翼狮飞了出来,从翼狮之上跳下来一个女孩,飞起一脚把乌恩奇踢了个狗啃屎。那名蛮横的女孩子拎起了乌恩奇的脖领子,没好气的说:“又是你这只臭癞蛤蟆!我正想找你去呢,你竟然自己跑过来了。你被废了,还敢来武弛宫找我。倘若你不是我姨母的儿子,我真想一刀捅了你。”

妮娜用金簪捅了乌恩奇的后腰,低声问:“怎么你们还是亲戚?”

虽然开阳世家和玉衡世家是累世的仇敌,但玉衡世子和开阳郡主还真是亲戚。玉衡世子阿莱夫的母亲阿茹娜是贪狼王胡和鲁的从女,开阳郡主珠兰图雅的母亲恩吉雅是贪狼王胡和鲁的嫡女,她们是姐妹,玉衡世子阿莱夫正好是开阳郡主珠兰图雅的表哥。每个感人至深又离奇的爱情故事里,都有一个表哥是禽兽,癞蛤蟆阿莱夫只是其中之一。

珠兰图雅听见妮娜的话,上下打量了她。

“你就是毕乌家的那个女孩子吧?”珠兰图雅拉住妮娜的手说:“嫂子你好,我表哥不是个东西,委屈你了。你在矗云山上别觉得拘束。我们舟人的祖先都是强盗,从人龙大

陆一路烧杀抢掠到魔界。强盗出门抢劫,哪会带上女眷?矗云山的舟人,没有哪一个身上没有魔族的血统。对了,他们怎么还给你戴着封魔环?”

珠兰图雅抽出腰间的短刀,一刀挑飞了妮娜头上的封魔环,用柔软的小手帮她揉着额角。

“喂!”乌恩奇瞪着眼睛说:“你这刁蛮丫头,你怎么对她那么好?对你哥却这么狠?”

珠兰图雅也不答话,回手用短刀的刀柄捅了乌恩奇的肚子,把乌恩奇疼得连忙闭嘴,弓腰驼背的缩成了一团。

乌恩奇暗想:“这死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阿莱夫那奇葩隔三岔五被她暴打一顿,居然还能侥幸活到现在,当真是根骨独特意志超级顽强之人哪!”

乌恩奇捂着肚子说:“妹呀!你刚才说要去找我,是不是开阳家出了什么事?”

珠兰图雅面色一沉,随即换上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狡辩说:“什么事儿也没有,随想趁乱打我们开阳世家的主意,那是他活腻歪了。我就是想去看看你的惨样儿,高兴高兴。”

乌恩奇若有深意的看了珠兰图雅一眼,在心里琢磨着是否要对她表明身份。珠兰图雅年纪还小,未必能保守秘密,不把身份对她公开更恰当一些。

乌恩奇暗笑了一声,低声说:“妹,我在开阳峰转了好久了,开阳世家的五千飞舟军都不在山上,他们到哪里去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固守开阳峰是死路一条。他们要在白河上迎击魔族,连老家都不要了吗?”

珠兰图雅面色大变,翻手将锋利的短刀架在了乌恩奇的脖子上。

乌恩奇看了她的反应,心中已然一片雪亮。

乌恩奇说:“你先别慌,我来开阳峰,心中绝无恶意。你把实情告诉我,我拼着一死,必定会帮你。开阳世家的飞舟军是谁在领兵,是不是巴木巴尔?留守武弛宫的主将是谁,是阿古拉,还是特穆尔?”

珠兰图雅在乌恩奇的腿上踹了一脚,扣过他的手臂,用短刀的锋刃抵住乌恩奇的咽喉。

珠兰图雅白皙的手指竟有些颤抖,恨声说:“统领飞舟军的人是娜仁托娅,留守的主将就是我!我要去毕乌峡,是想把你劫回来当人质,你主动送上门来简直太好了!”

乌恩奇并未挣扎,他向妮娜摇手,示意她不要妄动。乌恩奇颇有些恼火的说:“堂堂开阳世家竟让一个女子领兵,世家的人都疯了吗?巴木巴尔勇冠三军,为什么不领军出征?”

珠兰图雅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们玉衡世家,前天你爹趁夜冲上开阳峰,逢人就杀。巴木巴尔……反正你不用知道太多,留在武弛宫里乖乖的当人质就好了。”

假如乌恩奇当真就是阿莱夫,劫持阿莱夫当人质确实是个不错主意,然而现在这个主意已经完全行不通了。

乌恩奇说:“我现在只是废世子,玉衡王早就不在乎我了。既然你负责守卫武弛宫,我给你出几条应对之策。是生是死,是胜是败,只看开阳世家的造化。”

珠兰图雅的五彩翼狮从

空中落下来,用巨大的前爪按住乌恩奇的肩膀,把他踩翻在地。那只矫健的翼狮在乌恩奇的身上嗅了好半天,吼叫了一声,抬起爪子,退到了珠兰图雅的身后。

珠兰图雅收了短刀,靠在五彩翼狮的身上,疑惑的说:“你居然真的没有恶意,你能有什么应对之策?”

乌恩奇从地上爬起来,略作思量。开阳世家的飞舟军此刻已经离开了开阳峰,而魔族的舰队也已经开赴到昏晓山。照此估计,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开阳世家的飞舟军就会与魔族的联合舰队在白河上遭遇。若是飞舟军败了,一切都是空谈,若是胜了,得胜归来的世家勇士赶回矗云山,仍旧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如何靠着这些老弱病残守住武弛宫,关系到开阳一族的存亡。

乌恩奇扬头忘向天空,时阳、寒阳、巨阳和颓阳仍旧挂在空中,然而聚拢过来的乌云已经渐渐的遮住了魔阳的光芒,黑云压城,风雪欲来。

乌恩奇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对珠兰图雅说:“飞舟军精锐尽出,开阳峰上稀松的守备经不起各家的刺探,开阳世家已经出兵的消息必定瞒不了太久。玉衡王恨极了开阳世家,必定会趁机打过来。你手中的战力太少,没法同时守住武弛宫,宗祠和族陵。发现玉衡世家的人来了,你就让所有人全都进入武弛宫里固守,在宗祠和族陵那边放火。”

珠兰图雅揍了乌恩奇的头,气道:“你这坏蛤蟆没安好心,我为什么放火烧自家的宗祠和族陵?”

乌恩奇捂着脑袋说:“谁让你真烧了,你在旁边点一点儿火,让烟冒得多一些。远远望去好像是宗祠和族陵都被烧了一样。六大世家各怀鬼胎,他们虽然不会救援开阳世家,但也不会坐视玉衡世家独吞了开阳峰。天权王代钦、瑶光王查干巴拉、贪狼王胡和鲁、禄存王阿拉坦乌拉、巨门王伊勒德听闻开阳世家的宗祠和族陵都被烧了,一定以为开阳世家大势已去,不可能不来分一杯羹。”

乌恩奇继续道:“只要他们来了,无论他们动不动手,玉衡王都得派人警戒着侧后,不能放开手脚攻打武弛宫。”

珠兰图雅说:“不派人守,万一他们真烧了宗祠和族陵怎么办?”

乌恩奇说:“若是那样,玉衡世家可就犯了众怒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纵然日暮途穷,我料他不敢明目张胆的那么做。不但不能那么做,他还得派人手灭火,洗脱嫌疑。即使他们完全不要脸了,也没关系,活人都保不住,留着宗祠和族陵有什么用,人都在,宗祠和族陵毁了还可以重建。”

珠兰图雅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乌恩奇说:“先不说然后,在此之前,你让一部分人带着毁损不能用的无当飞舟和埋剑峪里的那些剑,趁夜离开开阳峰,潜伏在白河上游的小孤山。看见开阳峰上的火光,就让他们把飞舟和剑扔进白河里,让它们顺流飘向矗云山。同时让人假扮使者,向诸王通禀,就说开阳世家在白河上战败了,魔族的舰队正在追袭。多派出几波人,一波比一波说得惨。”

第十四节 行十里商肆

珠兰图雅插嘴说:“比惨有用吗?”

乌恩奇笑道:“当然有用,他们本想隔岸观火,结果对岸被吞了,火却烧过来了,看他们怎么办!”

珠兰图雅想了想,不觉笑出了声。

乌恩奇继续道:“六大世家以为开阳世家彻底完了,就不会再急于攻打武弛宫。而是要赶快坐地分赃,然后再想出办法对付魔族联军。你派人把我说的这些转告给娜仁托娅,她率领的飞舟军若是能在白河之上大胜魔族。获胜以后,让他们在小孤山暂做休整,然后再一鼓作气的赶回来。在此之前我们一定能守住武弛宫,拖住各大世家。”

珠兰图雅的眼睛里神采奕奕,纠正说:“不是六大世家,是五大世家,瑶光世家一直都跟我们开阳世家共进退。听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有些信心了。可是,你这只臭蛤蟆怎么跟我亲哥一样狡猾?”

乌恩奇心想:“我就是你亲哥,我能不跟他一样狡猾吗?对了,珠兰这小丫头,她究竟怎么看我?”

乌恩奇试探着问了几句,珠兰图雅撇嘴说:“那家伙,哼!在外面闯了祸,把家里害成这样,瞧我怎么收拾他!我亲哥命硬着呢。我觉得他一定死不了,等他回来,要是还敢不给我带礼物,我就……”

乌恩奇感到一阵脊背发凉,连忙把与珠兰图雅相认的念头彻底打消了。他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包括他在魔域里的种种见闻,包括他在魔族内部埋下的裂痕,包括玉衡世家袭击魔族使团然后嫁祸于开阳世家的阴谋,包括魔皇想要与舟人结盟的真实心态和他借刀杀人的企图,也包括灵魁向天权王施压要让开阳世家绝嗣的威胁。

倘若出击的飞舟军败给了魔族,这些信息自然毫无价值;倘若能在白河之上痛击魔族的联合舰队,凯旋归来,这些被抓住的蛛丝马迹都会成为谈判时的筹码把全部消息都转告给珠兰图雅以后,乌恩奇站起身与珠兰图雅道别。

乌恩奇坦然的说:“虽然留在武弛宫对我来说更安全一些,但藏身于玉衡世家,我这只癞蛤蟆才能有更多的作为。如果你信任我了,就把我放回去吧。”

珠兰图雅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倘若开阳世家能熬过眼前的这一关,你来武弛宫,向家主求亲吧。”

“你傻吗?”

“你才傻!”珠兰图雅说:“小老婆养的杂种儿子和小妈掌控着武弛宫,我还哪有好日子过!趁早嫁人挺好,晚了说不定被卖给谁家当使唤丫头呢。”

乌恩奇瞧了珠兰图雅一眼,心想:“娜仁托娅和我只有一面之缘,可我没觉得她欺负你,倒是你欺人太甚。巴木巴尔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他从来都没亏待过你。你的性子不改一改,嫁出去难道会比在自己家里舒服了?”

同一天的下午,乌恩奇戴着一顶斗笠,披着蓑衣,背着美少女妮娜来到了玉衡峰的十里商肆这位一会儿对乌恩奇亲近,一会儿与他疏远的影族少女自称从没爬过山,这会儿腿都软了,走不动路。

矗云山只有六十万舟人,零零散散的居住在矗云七峰和二十八岭之上。在地贫人稀的矗云山,成称得上集市的地方只有玉衡峰的十里商肆和天权峰的丝雨楼台,这两处集市可谓是矗云山里最繁华的场所。

乌恩奇背着妮娜,妮娜戴着封魔环,那只封魔环已经被珠兰图雅砍坏了,仍然戴着头上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妮娜从乌恩奇的背后探出头,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了,但十里商肆万头攒动,挤满了络绎不绝的舟人。一名舟人渔夫两只眼睛色迷迷的盯着妮娜明艳的容颜,走上前推搡了乌恩奇。

“小子,这个魔族的小美妞你从哪里抢来的?买不买?两担鱼,我买下了。”

乌恩奇瞪了那家伙一眼,对他毫不理睬。然而看上了妮娜的舟人男子似乎还不少,价格一路攀升,很快涨到了六担之多。

妮娜调皮的一笑,对乌恩奇耳语说:“首相大人,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啊?就是价格低了点,你可不要把我卖了呀!”

妮娜觉得她的售价太低,乌恩奇也觉得这个价格有点不靠谱。像妮娜这样丽质天成的魔族少女在矗云山很值钱,至少也能换上十担鱼。因为价格太低,乌恩奇一口回绝了所有出价的舟人男子。但那些人却不肯走,议论纷纷的说:魔族联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鱼和米只缺不多,乌恩奇背着的魔族少女虽然长得漂亮,但却要多耗一份口粮,在这大战在即的时候,女人不值钱。

此时魔族联军即将进犯的消息已经在矗云山的各处山岭传得沸沸扬扬,十里商肆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对乌眼独狼的各种咒骂声喧嚣云上。

乌恩奇向妮娜发牢骚说:“我要是有你一半受欢迎,我都能笑哭了。”

乌恩奇把头上的斗笠一扔,背着妮娜来到了一家当铺,把夫阿剑往桌上一拍,大声道:“当剑!”

当铺的掌柜弯下腰,观摩了好一会儿,抬头道:“二十两银子。”

乌恩奇说:“你也不怕闪了舌头!这可是著名的‘夫阿剑’,此剑取地心之火,悬日月之珠,引一夫之刚勇,天下愕然莫能匹敌。这柄剑,廉贞宫里都没有哪一柄剑能与其匹敌,出价敢低于纹银三千两,说明你是个十足的二货!”

那名掌柜瞪大了眼睛瞧了瞧玉衡废世子的脸,终于认出了这家伙是许久未曾以人形露面的阿莱夫。阿莱夫虽然被废了,但玉衡王卓力格图仅有一子,说不定这家伙还有可能死灰复燃。

当铺的掌柜陪笑说:“原来是世子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的剑肯定老值钱了,可是三千两纹银我们这种小地方哪出得起呀!要不您再到别处去看看?”

玉衡废世子怒道:“爷我白张一次嘴吗?当剑!”

那名掌柜错愕了一下,连忙奉上了一块碎银子作为玉衡废世子的喝茶钱,好像送灾星一样把他们两个送出了大门外。

乌恩奇到各处当铺和商馆里当剑,夫阿剑没当出去,衣袋却鼓起来了。他背着妮娜在十里商肆之中公然行

抢,商肆里人人侧目,所有路过的舟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把头靠在乌恩奇肩上的女孩子妮娜嬉笑着说:“首相大人啊,你继续做这种没本儿的买卖,败坏世家的名声。估计你爹要提着剑来砍你的脑袋了。”

“我就是想让他来找我。”乌恩奇说:“另外,族主是个重情之人。你舍命救下舰上的人,身陷敌手,族主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她们若得一时的平安,必定会派人来矗云山千方百计打探你的下落。我带着你抛头露面,好让她们能找到你,知道你此刻平安无事。你姐姐伊娜现在应该很焦急,她得知你还能被别人背着逛街,大概就可以放心了。”

“哦,这样啊。”妮娜吐舌说:“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你再重复一遍。”

乌恩奇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回过头看妮娜。妮娜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她扭过头低声说:“感谢您替妮娜着想,请您放我下来吧,妮娜自己能走。”

妮娜挣脱着,从乌恩奇的背上滑下来。乌恩奇挠着头,暗想:“这丫头好难伺候!算了,反正这会儿有钱了,先去吃一顿鱼肉烩菜,喝上几碗烈酒,再在回毕乌岭也不迟。”

酒足饭饱,乌恩奇拎着一叠烙饼和两坛子烈酒在妮娜的搀扶下走出酒馆的门。他们在十里商肆的码头找到了那艘破破烂烂的船,乘上船慢悠悠的向着毕乌岭的方向划。

刚刚离开玉衡峰,妮娜就警觉的发现,有好几艘无当飞舟在高空中尾随着他们的船。

妮娜握紧了拳头,但乌恩奇满不在乎的说:“一会儿你不要出手,那些都是阿莱夫的仇家,阿莱夫的仇家里可能有我们的盟友。让玉衡世家的人对付他们就行了,这会儿肯定有潜藏着的高手一直跟着我们呢。”

妮娜面带凝重之色,然而就像乌恩奇所说的那样,在高空中尾随着他们的那几艘无当飞舟始终都没有靠近他们的这艘破船,反而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踪影。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幻火高涨,烈焰的波涛拍击着山岩,飞舞的火星被夜风卷起冲霄直上。

乌恩奇摇着船,哼着小调,看上去十分惬意。妮娜左顾右盼,却显得忧虑又紧张。她的侧脸在幻火的映衬下,娇艳欲滴,又冷冽明透。

在乌恩奇的脑海里,一个念头突兀的跳出来:“假如能一直这样载着她,在幻火之海和天际白河之间泛舟,亦是不坏的人生。”

乌恩奇愣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赶走了脑中的想法。

毕乌堡已经近在眼前,乌恩奇松开摇船的手,把带回来的两坛烈酒,打开一坛一半浇在自己的身上,一半浇在妮娜身上。

乌恩奇对妮娜说:“我猜玉衡王正在岩洞里等着我们呢,你若是害怕被窥心,就在船上等我,我自有办法应付他。”

妮娜摇了摇头,扶着晃晃悠悠的乌恩奇回到了他们居住的石洞。在石洞里,擅用冰心斗气窥察人心的玉衡王卓力格图负手而立,果然已经在此处恭候多时了。

第十五节 续百代恩仇

乌恩奇轻柔的推开妮娜,带着一身的酒气,晃晃悠悠的走到石桌旁,把提着的烙饼往桌上一摔,将拎着的酒坛放在膝前,大模大样的坐在石桌前。

乌恩奇让妮娜拿过来两只碗,在一只碗里倒满了烈酒摆在自己的面前,另在一只碗里也斟满了酒,乌恩奇把它推到了石桌的对面。

“开阳世家与玉衡世家的百世恩怨终于到了要了结的时候了!”乌恩奇带着些醉意说:“玉衡老儿,来来来,让我们畅饮一坛酒,不醉不归。”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一声,讥笑道:“与我对饮,你也配?”

乌恩奇笑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万世之后,谁会知道世间曾有你卓力格图?曾有我乌恩奇?你自负高人一等,比古之圣贤又如何?还是不负清风山月,长夜笙歌,饮这杯中之物,方是无忧之人生。”

舟人大多好酒,卓力格图也不例外。若说心中之忧虑,乌恩奇的忧虑固然很多,但他至少还有时间;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忧虑不比乌恩奇少,而他却已时日无多。

玉衡王卓力格图行至桌前,伸手一招,酒碗中的烈酒受斗气的回溯之力吸引,从酒碗中腾跃而起,落在卓力格图的手中冻成一只晶莹剔透的冰晶之樽。玉衡王卓力格图把冰晶之樽放在石桌上,向妮娜微微颔首。妮娜会意,捧起酒坛为玉衡王斟满了酒。

玉衡王举起冰晶酒樽,一饮而尽,拍案道:“小畜生,喝酒讲究酒品,你邀人对饮却心怀诡事,是对酒的亵渎。”

“你这老儿疑心太重,”乌恩奇指着自己的脑袋,随口道:“不妨想让你先看个够,然后咱们再痛快喝酒。”

玉衡王卓力格图不动声色的说:“小心谨慎才不会在阴沟里翻船,你这小畜生诡计多端,本王以为你去了武弛宫就不会再回来了,不料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乌恩奇说:“天可容二日,一族不可容二主。我此时赶归武弛宫,只会让开阳世家分崩离析,让亲者痛,仇者快,我自然不会做那种傻事。开阳世家能人太多,不差我一个。你若觉得能借助外部的压力,扳倒开阳世家,就大错特错了。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同室操戈。”

“所以你想学苏秦张仪,愚弄本王吗?”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说:“开阳峰已是一座空壳,此事或许瞒得了天权王代钦,却瞒不了我。敢于出兵迎击魔族,开阳世家之人确有胆气,但太幼稚!他们以为本王贪恋虚名,必定不敢在此时夺取开阳峰。他们错了,所以开阳世家注定一败涂地。”

乌恩奇笑而不言。

玉衡王卓力格图指着乌恩奇的鼻子说:“小畜生,你已无力回天。本王攻克武弛宫之日,定要把你绑缚到凌云战舰的撞角上,让你亲眼目睹开阳世家如何惨遭绝嗣!”

乌恩奇笑道:“如此甚好,我就在最近的地方瞧一瞧,玉衡王卓力格图究竟怎样作法自毙。”

玉衡王卓力格图听了乌恩奇的话暗吃了一惊,他的目光仿佛

尖刀,逼视着乌恩奇。乌恩奇的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似乎自信满满。

玉衡王卓力格图怒道:“你笑什么?你以为靠着一点儿诈术就能唬住本王?”

乌恩奇摇头道:“我只是笑你太可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原魔界的天看重你,还是看重我?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你自取灭亡,我如何不发笑?”

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脸色愈发阴沉,乌恩奇似乎不是在故作轻松之态,难道他真有把握能挽回这种危局?玉衡王卓力格图不敢大意,释出冰心斗气,凝成明鉴的冰镜。冰镜映照着乌恩奇,他却端起酒碗饮如长鲸吸百川,喝得甚是爽快。

被斗气凝成的冰镜所映照,乌恩奇的心绪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泻而出。在开阳峰和十里商肆的所见所闻,夹杂着思念、怀恋、怨憎、悔恨、焦虑、郁郁不平和愤世嫉俗等种种情绪,被玉衡王卓力格图一览无余。其中自然也包括被亲妹妹一脚踢翻,打得鼻青眼肿的惨痛经历。

良久,玉衡王卓力格图捋着胡须说:“你在开阳峰里逗留的半日,只是各处观览,听听闲话,追思些往事。我观你素日之行事,原来你与我儿阿莱夫竟是一丘之貉。”

乌恩奇大笑说:“居高以临下,莫不如此。昔时权势在手,舞刀枪剑戟,打不走无义宾朋。久而久之,睥睨四方,更觉得身边全是无义的下作贱种。你身为君王,还不清楚这种感觉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一声,虽然好似看清了乌恩奇一整天的行迹和作为,但玉衡王完全不相信乌恩奇竟会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无所作为的袖手旁观了一整天。

在玉衡王的足下,形如冰芒状的斗气徐徐释出,刺骨的寒意笼罩着石穴,浮现在他背后的璀璨冰镜发出了泠泠的轻响,斗气凝成的镜面空灵明透莫无纤尘。

乌恩奇心底的秘密以更快的速度汹涌流逝,但他却不在意的笑道:“玉衡老儿,别白费力气了。你且听我说,我明知回来以后你会用冰心斗气窥视我的心,自然不会有所作为。我再说一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原魔界里没有天,魔母就是天;普天之下,司命最大,一本生死簿,一只判官笔,让你生则生,欲你死则死,半分亦挣扎不得。魔母和司命眷顾与我,你与我斗是自寻死路。”

言语出自内心,乌恩奇提起圣灵和撒旦,他的心思自然而然想起了他们。在此之前,玉衡王卓力格图已经两次窥视过乌恩奇的内心,第一次乌恩奇竭力抗拒,但心底的秘密被挖得一干二净。第二次,乌恩奇任由卓力格图窥视,让卓力格图洞悉了他在地牢里与另一位卓力格图依照舟人之义所立下的誓言。

此前的两次窥视,在乌恩奇的心底没有任何秘密被隐藏,魔母的劝诱,司命的戏弄,正在进行中的棋局以及魂梦天网的秘密,也都被玉衡王所察知。然而人的记忆有顺序,那个顺序就是时间,被挖出来的记忆则是错乱和孤立的一个又一个片段。虽然乌恩奇早已被圣灵所抛弃,又屡次拒绝了司命的招揽,但卓力格图却看不清

来龙和去脉。

乌恩奇回想起圣灵管他叫大哥哥时一脸坏笑的样子,回想起她亲手为他捏造的泥巴镜子,回想起圣灵帮他弄来了七千八百八十一年的寿命,赐给他一重神格;回想起他在幽冥之地与司命对饮,司命啃着的鸡腿肥得流油,还有一只鸡屁股让人垂涎三尺,回想起司命坐下的魂梦灵媒雨梦仙灵般的美貌以及她为他奉上的夫阿剑;回想起魂梦商店里琳琅满目,望不到尽头的秘宝以及“这些还有她全都是我的”的得意之情……

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心骤然一凉,既然乌恩奇被圣灵和司命如此眷顾,他与他为敌,就是与天意和宿命为敌。

玉衡王面色铁青,颤声道:“不对!你早就被那两个邪神抛弃了,你现在就是一条丧家狗!”

乌恩奇面露不屑之色,撇嘴说:“玉衡老儿,你可太愚钝了。祖灵太一亲手为我捏了一面泥巴镜子,叫祖灵镜,你不懂什么意思吗?那面捏造的泥镜,其实就是捏造的逆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

乌恩奇摇头晃脑的背了一大篇,然则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头上不觉冒出了冷汗。

“小畜生!”玉衡王卓力格图摔碎了寒冰酒樽,狞笑道:“你故意乱我心智,说明你怕了。你的心底必然藏着些秘密,不敢让本王知道。本王这把它挖出来,看个分明。”

气急败坏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一脚踹碎了被冻裂了的石桌,全身的斗气尽数聚在掌上,举手抓住乌恩奇的天灵盖。乌恩奇却端坐岿然不动,其目凛然若古井不波。

妮娜见状不妙,此时她身上的魔能只恢复了一点点,根本无法对玉衡王构成任何威胁。但那名勇敢的女孩子浑不畏死的举起酒坛,砸向玉衡王的头。玉衡王身形一晃,另一只手推在妮娜的肩上,妮娜倒退了六七步,摔倒在地上。

玉衡王卓力格图断喝一声,将自己意志渗入在冰心斗气里,要全力挖出乌恩奇心底的秘密。乌恩奇的心,仿佛是一颗硬核桃,在冰冷的斗气中被冻僵、冻裂、冻碎,他的意志力在冰心斗气的碾压下碎成了齑粉,一个清晰至极的记忆片段从乌恩奇的心底被强行挖了出来:

在那个记忆里,周围昏暗静谧,面色惨白的妮娜跪坐在地牢的一个角落,而乌恩奇则被浸渍着媚药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满身是血的玉衡王卓力格图咳血不止,哀叹三声,将毕生的斗气举在掌中,一掌拍碎了自己的天灵盖。一声闷响,脑浆四溅,红的白的染了一地……

以冰心斗气窥视人心,虽然是一种近乎卑鄙的强大技巧。但越是强大的技巧,越是隐藏着失控的危险。玉衡王卓力格图本来正在全力以赴的用意志辅组斗气,要挖出乌恩奇心底的秘密。被挖出的秘密骤然间涌入玉衡王的脑海,却是他走投无路,拍碎自己头颅时的惨况。

纵然玉衡王卓力格图心智沉稳,意志坚如铁石,他在聚精会神之时,却猛然间看见自己被一掌打死,其意志如受雷霆重击,顿时觉喉头一甜,张口喷出了一滩逆血。

第十六节 繁花无觅处

玉衡王卓力格图目露凶光,仿佛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他前日晚用冰心斗气窥视乌恩奇的内心,乌恩奇极力抗拒,但是他那抵抗的意志在冰心斗气面前土崩瓦解,令卓力格图对他很是轻视。还是在那一晚,玉衡王再次窥察乌恩奇的回忆,乌恩奇完全放弃了抵抗,直接交出了心中所想之事。

然而玉衡王没有察觉到,乌恩奇表面上任由他窥察,背地里却藏了猛料,留作日后的杀招。

两次被窥心以后,乌恩奇已经想到了对抗冰心斗气的办法。他故意喝酒,让玉衡王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不做抵御的任由心意和记忆被窥视。实际上,乌恩奇却是借用了妮娜教给他的办法,巧妙的用醉意调动起情绪,再用情绪感染玉衡王,同时施以唇枪舌剑,激起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疑虑和敌意。

因为过度自信以及对宿命的畏惧,玉衡王卓力格图果然中计了。在玉衡王将意志完全集中之时,乌恩奇把他前日留下的猛料玉衡王惨死的过程,猛地推入到玉衡王卓力格图的意识之中。然而,反制虽然巧妙,却功败垂成。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石壁旁,扶起了跌坐在石壁前的妮娜。

乌恩奇唏嘘道:“我果然在‘原魔界的天’面前失宠了!卓立格图,是这个女孩子救了你,若不是她让你分了心,你此刻就是一个精神崩溃的老疯子。”

“你干得不错!”玉衡王卓力格图抹去嘴角的血,撕声说:“确实是她救了我,但她也救了你。刚才那种情形,本王是若疯癫了,必定先要一爪在你的脑壳上捏出五个窟窿。你给本王设了一个圈套,可惜功亏一篑。”

妮娜听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和乌恩奇之间的对话,不觉留下了眼泪。倘若不是她冒失的插手,玉衡王卓力格图肯定要疯掉,但面对一个失控的疯子,乌恩奇其实不一定会死,因为玉衡王最可能的反应是惨叫一声,双手抓住自己的头。

“妮娜错了!”妮娜哭了起来,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拉住乌恩奇的手臂,另一只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乌恩奇捉住妮娜白皙的小手,安慰她说:“你没错,不用自责。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和玉衡老儿的救命恩人。我们两个还活着,都要感激你的恩情。”

玉衡王卓力格图瞪了乌恩奇一眼,冷笑说:“小畜生,你不用拿些怪话挤兑本王。那孩子是本王中意的儿媳妇,我还指望她日后能替本王守护着玉衡世家呢,自然不会对她痛下杀手。今天本王与你算作平手,不出五日,本王倒要瞧一瞧究竟是开阳世家绝嗣,还是本王将作法自毙。”

玉衡王卓力格图不顾而去,乌恩奇如释重负的张开手,在他的手心中全是冷汗。

乌恩奇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此计太悬危!幸好在最后关头,我守住了心念,侥幸赢了这一场。”

妮娜狐疑的望着乌恩奇,乌恩奇安慰她说:“没事了,其实我只是爱吹牛

。即使你没有砸他一罐子,他顶多一时间精神崩溃罢了。我连吹带唬,不过是为了保住白天的那些谋划不被他察觉。我们能做的事,如今都已经做了。卓力格图所伤不重,但他的信念和意志都在动摇。然则开阳世家存亡的关键,并不在矗云山,而是在白河之上。”

酒坛已碎,烙饼也冻成了冰坨,想要举杯与佳人对饮,奈何并无可能。妮娜沉默的替乌恩奇铺好床铺,胆怯的询问道:“天已经晚了,您要休息了吗?”

乌恩奇没有回答,此刻他的心思已经飞到浊流翻滚的白河。魔族和第九魔域的两大蛮族组成的联军声势浩大,但在乌恩奇看来联军内部各怀鬼胎,不难对付。由于乌恩奇的谋划,打算联手进犯矗云山的三位魔王被他提前阴掉了两位。

第十魔王富马波第因为暗通妖灵,东窗事发被囚禁在斯盘岛,六翼天魔一族群龙无首,星鲸骑士团覆灭以后,他们的星天战舰本来就威力不强,此时内部一片混乱,战斗力可想而知。

第九魔王纳格雷德武功盖世,他统治之下的虚空幻魔一族在十九支魔族当中是仅次于深渊炼魔的强大族裔。但因为《福音圣书》的摹本,第九魔王纳格雷德和他的女儿冥河公主沫沫正被魔皇所猜忌,在此背景下,第九魔王纳格雷德必定不会从冥河里将最精锐的通幽舰调出来,派到矗云山与舟人死磕。

至于炎魔一族,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是个草包,炎族不善水战,他们的煌焱火筏与舟人的无当飞舟相比,好比水洼里的泥鳅和云端的蛟龙。炎魔不足为虑,新加入的眼魔备战不足,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至于第九魔域洁滢雪原里的两大蛮族,雪族和血族,他们与舟人之间恩怨甚深。但这两个蛮族首鼠两端,既想搭上魔族的战车捞些好处,又害怕联军战败,得罪了舟**及自身。倘若魔族联军势如破竹,他们对舟人的残杀变本加厉比魔族尤甚,倘若魔族联军战败,他们就将一哄而散,躲回洁滢雪原,把脑袋扎进雪堆里以图自保。

倘若百战百胜的开阳王阿育奇尚在,击溃这支魔族联军十拿九稳。可惜开阳王阿育奇此刻永眠在坟丘里,开阳世家与魔族联军一样,内部矛盾重重。

按照开阳世家的祖训,理应由乌恩奇继承家主之位,但他已经被废了,背井离乡,还给世家通了个天大的篓子。除了乌恩奇以外,开阳王阿育奇还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乌恩奇的那五个兄弟都是人中之杰,其中夜族宠姬生下的混血儿巴木巴尔最为出色,是开阳王阿育奇指定的继承人。

可惜,舟人重视血统,巴木巴尔身上只有不足一半的人类血统,因此不被世家的三位长老所认可。

昔日,开阳王阿育奇废掉乌恩奇,册封巴木巴尔为开阳世子,领家督之位,几乎要使开阳世家从内部决裂。最终乌恩奇选择了退让,孤身远走他乡,立嗣的事情才算暂时平息。如今开阳王阿育奇与世长辞,权位之争越发不

可收拾了。正因如此,领军出战的统帅才变成了开阳王的少妻,从未领过兵的瑶光郡主娜仁托娅。

六族联军与开阳世家飞舟军之间的白河之战,因为是菜鸡互啄,所以谁胜谁负实在难以预料。

乌恩奇摇头慨叹,假如此时他仍然受到魔母的眷顾,率领飞舟军迎敌的主将一定会是他。先在雾海里与魔皇结拜,后于冰释山前拦住妖灵百万大军;曾在魔都**之扉纵横捭阖,又在白河之上聚歼六族联军;挟白河大捷之声威,持舟人至宝禁魂剑苍梧入主矗云山。何等的顺利,何等的快意,何等的威风?

乌恩奇冷笑一声,吟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可惜在我乌恩奇余下的一生中,怕是再不会有繁花盛放之时了!”

此时酒劲上涌,乌恩奇倒头睡在石榻上,第二天睁开眼睛,早已日上三竿。草草的吃过一餐,乌恩奇迈步走出石穴,在石穴之外站着二十多名毕乌士族的勇士。

一名毕乌家的勇士走上前禀报说:“殿下,最近矗云山里夜盗猖獗,听说渔父会的那些家伙悬赏要取您的人头。大公命我们在此守卫,以防不测。”

乌恩奇心中好笑,玉衡王卓力格图昨天在他手底下吃了暗亏,不敢再轻视他,也不敢再来用冰心斗气窥视他的心思,所以他和妮娜被软禁了。

“有劳你们了。”乌恩奇笑道:“如此也好,等我有功夫的时候,要挨个指点你们的武艺,免得你们这些家伙到了战场上胆怯拿不住刀。”

舟人好勇,在矗云山里谁不知道玉衡世子不学无术,是废材癞蛤蟆一只,他居然还要指点他们武艺,那不是瞧不起人吗?守卫在石穴外面的毕乌家勇士们莫不怒目。但乌恩奇对他们的愤怒报以一声轻笑,随后便转身,回到了暂时居住的石穴。

石穴狭窄,墙涂四壁,实在无聊至极。乌恩奇就在石榻上坐下来,凝神静思,运气息自观。运息良久,乌恩奇才懊恼的发现他身上的经脉极为奇特,完全不似人类的气脉,经脉颠三倒四,任督不连,他的经脉极有可能与癞蛤蟆之经脉齐同。

乌恩奇在心底骂了一声,此时此刻,他虽然是人形,但誓言之咒其实并未根除,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变成一只满身毒疣的大癞蛤蟆。

在这种需要武力的时候,乌恩奇再次变得一筹莫展。这具身体不是他的,所以他曾经修炼的捍山劲斗气不在身体里,修炼造化法创造出的黑暗所在是一个虚世界的雏形,那个虚世界在原魔界里只是一个奇点,但那个奇点藏在他的心脏里。

先不论乌恩奇的斗气和造化法能否施展,他的心,他的身体,连同藏匿在黑暗所在里的那团光,这会儿全都掉在幻火之海里,远水解不了近渴。更倒霉的是,灵契之剑和巫丸偏偏也不在身边,剑灵法鲁格把它们带到白顶原领死去了,简直可气、可恼又可笑至极!

第十七节 先驱者斗气

因为实在无聊,乌恩奇对妮娜说:“我们俩不知道还要在矗云山待多久,你不认得人类的文字终归是个麻烦事。人类的文字不好学,我来教你怎么样?”

妮娜点头,乖巧的坐到了乌恩奇的身边,低声说:“好的,就从你那天留给我的话教起好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乌恩奇愣了一下,心想:你这不是完全明白我留下的那些话出自什么典故吗?怎么还说看不明白人类的文字?不对!难道?

乌恩奇像触电一样跳起来,双手捧起妮娜的脸,妮娜的脸明净甜美,她的眼神冷冽明透,极美!

妮娜慌乱的推着乌恩奇的手臂,斥责说:“你要做什么!快点放开我!”

乌恩奇放开了手,挠头道:“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被黑乌鸦附体了呢?你是妮娜没错吧?”

妮娜远远的躲到了一边,眼神迷离,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乌恩奇盯着她的眼睛,追问道:“妮娜,你不是说,不认得舟人的文字,所以不知道该怎么与我配合吗?你怎么却会背这首《白头吟》?”

妮娜诡笑一声,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宝音郡主教给我的,她是毕乌公的女儿。”

乌恩奇不相信的问:“她什么时候教给你的?最近我和你朝夕共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什么宝音郡主。”

妮娜嬉笑道:“首相大人,你犯糊涂了吧?今天上午,宝音郡主一直在这里跟我说了许多话。你在一旁发呆,居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她?”

乌恩奇拍了脑门,仔细的想一想,上午的时候好像确实有个打扮得十分体面的小姑娘一直在与妮娜闲话。乌恩奇的心思都在想着怎么应付时局,怎么尽快恢复些实力力挽狂澜,以至于他完全没留意身边的女孩子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乌恩奇晃了晃头说:“原来这样啊,是我迷糊了。”

乌恩奇继续教妮娜人类的文字,可是妮娜心不在焉的到处东张西望,乌恩奇有心要说她几句,不料尚未开口,便觉得鬓边微痛,那名爱胡闹的少女居然还拔下了他一根头发。

“一根白头发,”影族少女得意的说:“我帮你把它揪下来了。”

乌恩奇被气歪了鼻子,再没有任何心情想要教妮娜了。走出石穴,乌恩奇找了块热乎的石头,坐在上面。

“知识之灵,我需要一种癞蛤蟆也能修炼的功法。”乌恩奇在心中祈求,开口念道:“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承万世薪传。”

乌恩奇挥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半弧,一片青色的灵光浮现在他的面前,灵光收敛,从中显现出十九本《诸界遗典》。乌恩奇伸手指向其中的一本,那本被选中的典籍从灵光中落下来,化成了一卷焦黑的竹简。

“诸界智者就是好哇!”乌恩奇

夸赞自己说:“秘籍从不缺,脑中的学识终归谁也夺不去。”

乌恩奇翻开那卷竹简自顾自的看了起来,这卷失传的典籍记载了一种非凡的斗气,名为“先驱蟾功”,修炼先驱蟾功的人,被称为先驱者。先驱者斗气分为六重:

第一重,苏生灵气,水属性,可修复混乱的经脉,使断肢和残躯自愈重生,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苏生灵气是深受重创之人重获生机的第一依凭;

第二重,真元霸气,火属性,舍命而成之斗气,能将先驱者的爆发力强化到极致,真元霸气尤其擅长在绝境之下奋起,挑战各种实力远在自身之上强悍之敌;

第三重,离魂生气,风属性,斗气离体亦生生不息,化成风芒剑,可祭剑于万里之外取人首级,练成离魂生气,即使自身一指不能动,亦可令先驱者斗气化成人形,持风芒剑与仇敌争锋;

第四重,玄黄罡气,地属性,斗气浑厚如载物之土地,任尔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洪涛赤火,天星坠落,土地依旧安然载之化灾厄为生机,转浩劫为蒙始,练就玄黄罡气,从此宇内无一物可伤身;

第五重,浩然正气,光明属性,吞山河,御寰宇,持意而立,如似山岳擎天。心意不绝,则浩气长存。浩然正气在身,其上与天齐,其下与地同,弥纶于天地之间,仅以匹夫之身独立于一隅,任尔有千军万马亦不可逾越;

第六重,终焉极气,死亡属性,舍其身而证道,身死而道存,以终焉极气焚尽残躯,先驱者将化身为亡者大祭司,在永恒的岁月里,秉一己之见,持人类之牛耳。

乌恩奇看到此处,不觉冷汗涔涔,他曾经练过造化法,那种强悍的法术最终要把自己练成半神巫妖。如果他再修炼先驱者斗气,这种威力无边的斗气却要把他练成亡者大祭司。反正全都没个好下场!

“傻瓜才练这种东西!”

乌恩奇随手把那卷竹简扔在了一边,可是左思右想,又觉得难以割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天赋能把自己练死,倘若不死,这门斗气可以治愈,有爆发,能阴人,擅扛,甚至能气盖寰宇,厉害得让人眼红。

乌恩奇犹豫了一会儿,又把那卷竹简捡了起来,继续浏览。先驱者斗气奥妙无方,而且典籍中名言,先驱者斗气刚柔兼济,彰微并举,修炼起来进境极快,而且并无走火入魔之不虞。但缺点也十分突出,修炼先驱者斗气,不可有一念之衰,但凡有一事畏葸迟疑,一身的斗气都会冰消瓦解,荡然无存。

所谓的先驱者,就像是一支离弦之矢,带着执着之愿一往无前,一朝心志犹疑,则前功尽毁。

乌恩奇站起身,连声慨叹,先驱者斗气至刚至强,由于至刚所以至柔,由于至强,所以非人类所能驾驭。然而这样一门无上的斗气完全不适合乌恩奇修炼,乌恩奇才高多智,可惜心志不够刚毅,他若强行修炼先驱者斗气,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这

门斗气练到几近登峰造极,然而心思一转,满身的斗气全都归为虚无。

虽然这门斗气不适合乌恩奇,但总聊胜于无。乌恩奇继续向后翻阅,看到了先驱者斗气的总决,总决二十四个字,字字珠玑,乃是:“蛤蟆蛤蟆气鼓,气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杀猪,气得蛤蟆直哭!”

乌恩奇看罢这篇总决,果然气得想哭。再往后看,修炼先驱者斗气一定要后腿弯曲,双手扶地,扬头正视前方,吐出舌头做深呼吸。乌恩奇照葫芦画瓢的学了一下,更加哭笑不得。这个动作不就是一只癞蛤蟆的标准姿势吗?

乌恩奇把那卷焦黑的竹简往地上一摔,气得七窍生烟。然而气恼之后,乌恩奇又有了些领悟。在他之前,应该有过许多人类因为得罪了魔母而被她变成了癞蛤蟆,因该就是那些不肯在魔母的淫威面前屈服的先辈们创造出了这门先驱者斗气。

至于那篇总决和修炼时的姿势,应该是先驱者斗气的创始人在自嘲自讽,同时也在善意的提醒后人,想要练成这门先驱者斗气就要有一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不到嘴,气鼓气鼓绝不罢休的死皮赖脸之风骨。

“好啊!”乌恩奇翻着白眼说:“果然是一门无上神功,前辈癞蛤蟆们的良苦用心,小子我总算是受教了。”

乌恩奇忽喜忽忧,忽而勃然大怒,他对着那卷焦黑的竹简,一会儿扔,一会儿捡,一会儿摔,一会儿又叹的举动吸引来了众多的目光。在毕乌家的那些人看来,玉衡废世子果然不太正常。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下,乌恩奇毫不理会的在那块发烫的石头上蹲下身,后腿弯曲,双手扶地,昂首直视前方,吐出了舌头,旁若无人的修炼起先驱者斗气。

毕乌士族的守卫们全都瞪大了眼睛,一名守卫对身边的人说:“哥们儿,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你们快看,他这是摆了个什么姿势?”

另一名守卫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他大概是当癞蛤蟆习惯了吧?我的天呀,这不就是一只大蛤蟆在吐着舌头卷虫子吗?”

舟人不崇尚礼数,那些毕乌士族的守卫们全都放肆的哄笑起来。妮娜听到石穴外面的笑声,好奇的走出来观看,她一眼就看见乌恩奇仿佛癞蛤蟆一般蹲在一块圆溜溜的石头上。

一名守卫火上浇油的说:“妮娜小姐,你可嫁了一位好夫君呀!瞧瞧,瞧瞧,哇塞……”

妮娜猛然甩头,栗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摆,那女孩子浅紫色的眼眸里尽是冰冷的杀意,她猱身上前,举手打在那名守卫的脸上。挨了打的守卫火冒三丈,回身一脚踢向妮娜的下腹。但妮娜的身形像影子一样飘到了一边,她不再理睬那名挨了一记耳光的守卫,扑向乌恩奇,抱住他失声痛哭。

这突兀的一幕,把乌恩奇也弄得莫名其妙。软玉温香抱在怀中,但乌恩奇实在弄不明白,妮娜究竟是爱他,还是恼他,是事急且相随,还是缠绵心有属。

第十八节 烽烟征尘顶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时间就过去的三个昼夜。乌恩奇和妮娜仍然被软禁在毕乌堡附近的石穴中虚度时日。这一天的黄昏,毕乌世家的大将阿尔斯楞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猛士来到了乌恩奇居住的石洞,二话不说就把他拖起来捆得结结实实。

阿尔斯楞向妮娜跪拜道:“少主夫人,家主请您到凌云战舰上一叙。”

妮娜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乌恩奇,被捆成了麻花的玉衡废世子讥笑道:“喂,傻大个!你对少主夫人献什么殷勤,你们家少主就在这儿捆着呢。你竟敢如此对待少主,本癞蛤蟆登基以后定要罚你顶夜壶三年。”

阿尔斯楞把脖子一歪:“我有啥招,大王吩咐的。大王说了,你要是不服,里唆的,就让我用臭袜子塞住你的嘴。殿下,你还是闭嘴,乖乖的跟我们上路吧,免得自讨苦吃。”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乌恩奇只好缄口不言,任由阿尔斯楞和他的手下把他和妮娜带到了玉衡王卓力格图乘坐着的凌云战舰之上。

在玉衡世家的凌云战舰之上,玉衡王卓力格图负手立于船头,头戴赤金龙纹宝盔,身着蛟鳞九锁连环甲,绣龙的锦缎披风披在肩上,万年寒瑛佩剑悬于腰间,冷面向天,不怒自威。

世家大将阿尔斯楞将乌恩奇和妮娜带到玉衡王卓力格图的面前,玉衡王以芴板点着乌恩奇,冷笑道:“混小子,你这几天在毕乌岭装疯卖傻,可曾想出什么奸诈的鬼主意要对付本王?”

乌恩奇说:“对付一个老顽固,用不着打鬼主意。你把我绑过来,是要让我看一场猴戏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仰天大笑。此时魔阳已经落山了,卓力格图乘坐的旗舰漂浮在空中。玉衡王卓力格图俯视着这艘旗舰之下的二十三艘凌云战舰和两千多支无当飞舟。在玉衡世家的凌云战舰和无当飞舟之上,旌旗招展,弓弩齐备,刀枪耀目,剑戟如林,战舰上的众多将士精神饱满,战意昂扬。玉衡王注视着这支精锐的世家劲旅,面上颇有自得之色。

玉衡王卓力格图得意的笑道:“混小子,本王不屑于与你做口舌之争。你瞪大了眼睛看看,我玉衡世家的军威若何?本王即将在今夜突袭开阳峰,出兵的时机可否恰当?”

乌恩奇答道:“军威甚猛,气吞万里如虎,可惜是在窝里斗。出兵的时机选得还不错,不早也不晚。出兵早了,开阳世家的飞舟军来不及与魔族交战,就会撤回来;出兵晚了,一旦白河之战决出胜负,凯旋的飞舟军火速回援,玉衡世家就要坐失良机了。此时开阳世家的飞舟军应该与魔族的主力激战正酣,你们落井下石在背后捅刀子,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被乌恩奇这么一说,玉衡王卓力格图周围的世家战将们全都感到面上无光。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哼一声:“哼!你和开阳世家的那些人都一样,太幼稚!你以为可以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本王罢兵吗?那是笑话!‘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怎么与诸王相斗,你还嫩

着呢!为了让你看得清楚点,本王特意为你选了个好位置,本王就把你绑在凌云战舰的撞角上,让你第一个攻进武弛宫。”

玉衡王卓力格图一声令下,阿尔斯楞领着几名世家的勇士把玉衡废世子架起来,拖到船头,七手八脚的把他捆在了凌云战舰的撞角上。撞角伸出船头三十余米,冷风飕飕的吹,玉衡废世子被绑在旗舰的撞角上格外的显眼和凉爽。

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身侧,有一名长髯的老者面露不悦之色:“家主,阿莱夫虽然不再是家督了,毕竟还是我们玉衡世家的一位公子。你如此折辱他,未免太过分了。出师迎战魔族,乃是族之大义;侵袭武弛宫,所为不过一己私仇。反对出兵的族人,可不止阿莱夫一个,你要把所有反对你的世家子嗣全都捆在撞角上,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去撞武弛宫的防御结界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怒道:“丧门老狗,不必多言!哪个逆贼再敢动摇军心,本王定斩不饶!”

被玉衡王骂作“丧门老狗”和“逆贼”的那位老者面色铁青,拂袖退到了一边,他是玉衡世家的一位家老,本是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叔父,名为旭日干。旭日干长老在矗云山素有贤名,是玉衡世家的一根顶梁柱,此刻却被骂得狗血喷头。凌云战舰上的众将士,无人再敢出声。

唯独妮娜推开了拉住她的侍卫,以清脆的嗓音说:“玉衡家主,夫唱妇随,请你开恩把我们俩绑在一处。”

玉衡王卓力格图瞧了妮娜一眼,她身上衣物单薄,身体在寒冷的夜风中微微发颤。玉衡王卓力格图扯下披风,披在妮娜的肩上。妮娜愣呵呵的望着他,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妮娜与比扬卡和丽娅不同,身心所能遭受的各种痛苦她都尝受过,所以她十分害怕那些高高在上,可以随心所欲的迫害她的权贵之人。身为影魔,妮娜并不觉得冷,她只是在害怕。

想起那些遭遇,妮娜哆嗦了一下,不敢再逞强,垂下头,任由泪水簌簌的往下流。

就像悸动的心一样,幻火之海在每个夜晚都会涨潮,一波一波的火浪冲天而起。玉衡王卓力格图亲帅世家的精锐舰队,在夜色的掩护下飞离玉衡峰的峰顶,降下高度,穿破白河之水,抵近幻火之海,在席卷的火浪里急速穿行。幻火之海上的火浪高达百余米,炽热明亮的火焰完美的掩盖了舰队的行迹。舟人尤其擅长夜战,因为高涨的幻火之海会掩藏他们的行动,不被敌人侦测和察觉。

乌恩奇被捆在凌云战舰的撞角上,被风吹被火烤被指指点点,甚是难受。然而比起这些小伤小痛,这一夜的战况才更让乌恩奇揪心。在此时,开阳世家的飞舟军是不是也在火浪中急行?在白河之上的遭遇战中,他们战胜了,还是战败了?凯旋归师,亦或全军覆没?

玉衡世家的舰队在火海之上行进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抵达了开阳峰。仰视雄奇的开阳峰,它好似擎天的柱石矗立于火海之上,在开阳峰的外围,悬着数不清是铁索,铁索之上挂着无数只金铃,更有十几重侦测结界紧密的监视

着幻火之海和附近的空域。

玉衡世家的另一位家老拉克申向玉衡王请示说:“家主,开阳峰近在眼前,强攻硬闯,还是隐蔽行动?”

玉衡王卓力格图狞笑道:“开阳峰尽是些老弱病残,还怕他作甚?即刻撞开结界,烧山,屠城,遇人皆杀,鸡犬不留!”

随着玉衡王一声令下,玉衡世家的二十四艘凌云战舰动力全开,飞驰向前,以安装了破魔石的撞角撞开了一道又一道的预警铁索和开阳峰的防御结界。守护开阳峰的“侦测结界”、“禁空结界”、“冲击反弹结界”和“能量无效化结界”被相继撞破,玉衡世家的三千余名舟人勇士,提着火把,举着刀剑,乘着无当飞舟从防御结界被撞开的缝隙中穿过去,好似贪婪的一群飞蝗扑向了田园里的麦穗。

开阳峰里警戒的锣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武弛宫的烽火台也燃起了明亮的烽火,烽烟冲天而起一直飘向深空,更有数不清的光燕从武弛宫里飞出来,迅捷的飞向四面八方。

听到锣鼓声,看到了冲天的烽烟,以及那一只只飞驰的光燕,乌恩奇顿时安心了许多。他最怕玉衡王卓力格图派出小股的精锐悄悄的潜上武弛宫,武弛宫里没有强手坐镇,说不定会被偷袭得逞,若是那样乌恩奇所有的谋划都要落空了。玉衡王卓力格图选择了正面强攻,乌恩奇却放下了悬着的心。

玉衡世家侵攻如火,战事正酣。守护开阳峰的禁空结界已被二十余艘凌云战舰彻底撞碎了。开阳峰玉衡王卓力格图乘坐着的旗舰,带领着其他的凌云战舰破空而起,径直迫向开阳峰峰顶处的武弛宫。

在飞驰的战舰上,一名又一名信使乘着无当飞舟疾驰过来,向玉衡王卓力格图禀报战况。

“报,大王!”一名玉衡家的斥候禀报道:“前锋攻陷了昊阳口!”

“报,大王!前锋占据了冰斗湖!”

“报,大王!已经攻上了烛龙角!”

“报……”

捷报连连,玉衡王卓力格图心情大好,他以手中玉芴指着武弛宫的方向,喟然长叹,对身边的众将道:“踏平武弛宫,火烧征尘顶,焚尽埋剑峪,根除开阳孽族,是我卓力格图之夙愿。如今武弛宫近在眼前,本王一生的心愿即刻要如愿以偿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话音刚落,大嗓门的阿尔斯楞喊道:“大王所言极是呀!您的夙愿终于实现了!大伙儿快看哟!征尘顶上的开阳宗祠着了!”

凌云战舰上的众人循声望去,在开阳峰的最高处征尘顶,高达数十丈的火光好似火焰的巨龙盘踞于此,不但征尘顶的开阳祠堂被烧了,在开阳峰的后山,开阳世家的族陵之地埋剑峪里冒出了滚滚的浓烟,猛烈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玉衡王卓力格图明显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所谓的夙愿和梦想就是那么一种东西,你一心想着它的时候,它仿佛是你的全部。然而当它真正的成为了现实,它在你的脑海里只不过是一份微不足道的记忆。

第十九节 迷情女儿心

玉衡王卓力格图立于凌云战舰之上,举目眺望烈火熊熊燃烧着的征尘顶,喝问道:“谁让你们放的火?没有本王的命令,哪个混蛋敢如此大胆!”

玉衡世家的另一位长老伊勒德接口道:“家主,埋剑峪和开阳宗祠不是我们玉衡家放的,我们的人才到半山腰,火就烧得这么大,难道是瑶光世家从后山攻陷了开阳峰?”

玉衡王卓力格图皱紧了眉头,倘若是瑶光世家抢先一步攻陷了开阳峰,玉衡世家要面临的恐怕就是一场激战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把阿尔斯楞叫到身边,吩咐道:“你让巫士用水镜之术联系各部,向他们要详细的战况。问问他们有没有发现瑶光世家的舟楫和旗帜,一路攻伐究竟斩下了多少颗人头。”

阿尔斯楞领命而去。玉衡王卓力格图再次下令,让所有的凌云战舰都把航速提至最快,即刻要从空中攻向武弛宫。此刻的武弛宫灯火通明,照影天灯将整座宫殿照得如同白昼。千百道各异的防御结界把坚固的武弛宫层层加护,面对这座经营千余年的防御要塞,莫说不善攻坚的凌云战舰,就算是重愈万吨从空天之中俯冲而下的坚甲星鲸,一时间恐怕也冲不破武弛宫的防御。

凌云战舰久攻不下,世家大将阿尔斯楞跑过来向玉衡王卓力格图禀报说:开阳峰上没有发现瑶光世家的人,后山除了埋剑峪以外各处要地都没有燃起战火。从陆地进攻的各部汇报说,进攻及其顺利,已经缴获了开阳世家的头盔一百二十九顶。

玉衡王卓力格图骂道:“混账东西,本王问你缴获多少头盔了吗?本王在问,斩下了多少首级。”

阿尔斯楞呐呐道:“禀报大王,斩首……呃,那个……还没斩下首级。”

玉衡王卓力格图怒道:“开战至今,战火烧红了半边天,捷报传了一箩筐,你却跟我说没斩下首级!”

阿尔斯楞撇嘴说:“那能怪我吗?前线回报,开阳峰的各处要地都没有人守卫,住人的地方全都是空的,只有一些召唤兽东逃西窜的四处游荡,还有一些野狗在叫。斩下狗头,能算首级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被这个愣头青气了个倒仰,战至此时,玉衡王也察觉到了情况有异。他望了望征尘顶上的烈火,自言自语的说:“这一定是那个混小子的诡计,开阳祠堂和族陵被烧了,其他世家的人一定会以为是我们玉衡世家放的火。”

素有贤名的世家长老旭日干插嘴说:“哼!兵法云,‘围城必阙,归师勿掩。’开阳世家的飞舟军不论胜败,回到矗云山的时候发现宗祠被烧了,祖坟被掘了,人人愤死欲与我们搏命,不知家主要如何抵挡?自古以来,矗云山的舟人恪守一家不据二峰的族规,我们攻下开阳峰,也得再吐出来,岂不是白做了恶人?”

世家长老伊勒德也担忧的说:“那些家伙只是强弩之末,老臣以为不足畏惧。只是未经诸王公议,又没有督师邬中仙的命令,我

们被诬陷擅自烧毁了开阳世家的宗祠和族陵,恐怕要惹起众怒。”

玉衡王卓力格图拔剑而起,恨声道:“什么兵法有云,什么众怒,狗屁而已!本王从不在乎。可那火不是我放的,让他们自己把宗祠和族陵都烧了,本王心里不爽!旭日干,你领着你的人,去把烧着的火给我灭了。征尘顶和埋剑峪要怎么烧,怎么焚,都得本王亲自动手。”

旭日干领命,带走了四艘凌云战舰分头去灭火了,但火烧起来容易,想要扑灭何其艰难?玉衡王站在船头观望,其时以至午夜,埋剑峪和征尘顶上的火焰却越烧越高了。倒是派出去屠杀开阳子嗣的三千名飞舟军,渐渐的集结到了武弛宫之外,他们一路上斩鸡屠狗,砍下了不少的首级。

眼见此情此景,玉衡王卓力格图瞪着被捆在撞角上的乌恩奇,心中愈发气闷。他有心把乌恩奇抓过来审问一番,又觉得丢了自己风范。玉衡王卓力格图转头瞧见了瑟缩在一旁的妮娜,满心恼恨的玉衡王走到那名女孩子的面前,能够窥视人心的明鉴之冰镜从玉衡王的背后浮现出来,玉衡王抬手按住了妮娜的头颅。

妮娜拼命的摇头,哭诉道:“求你不要再读我的心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玉衡王卓力格图把嘴贴到妮娜的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爱上那小子了,又不敢让他知道,是不是?上一次本王窥视了你的心思和记忆,回去想了好久,终于明白了一些。你从实对我说,第五魔王是不是仍然寄魂在你的身上?”

妮娜竭力的摇头,但她的心思被冰心斗气毫不费力的窥走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拍了妮娜的脸,语气不善的说:“你杀死了本王唯一的儿子,本王本该对你施以绞肠之刑。然而本王怜惜你,让你暂时活到了现在。你要想清楚,即使你死了,开阳世家的那个小子和第五魔王也不会珍视你,他们很快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你不信吗?”

妮娜留下的泪水仿佛在述说,她从心底相信了玉衡王的话。

玉衡王卓力格图假意叹道:“从古至今,痴情的女儿只会爱上那些负心之徒。本王给你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珍惜?你的机会,只在这座矗云山里,离开矗云山,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但是现在不一样,男人的心,就像是一座城,焦躁、挫败、无助、愤懑、悔恨还有嫉妒正在吞噬他的心,他心中的那座城四面楚歌。你只要热烈的拥过去,扑到他的怀抱里,那座城就是属于你的了。你还在等什么?”

妮娜嗫嚅说:“那样,族主不会原谅我的……”

玉衡王卓力格图说:“爱总是自私的,难道你情愿你的爱被无视和遗忘,然后把这具身体彻底的交给第五魔王?”

“不!”妮娜哭着说:“我不相信你会对我有善意。如果你只是想留下玉衡世家的血脉,完全用不着体恤我和利用我。你不可能对我好,你一定在想着什么恶毒的阴谋。”

玉衡王卓力格图几乎想要掐断妮娜的脖子,因为妮娜猜对了。玉衡王卓力格图不是对妮娜有所怜惜,而恰恰是另有图谋。玉衡王卓力格图窥视了乌恩奇心底的秘密,也透过妮娜,窥视到了比扬卡的一部分记忆。从那些窥视而来的记忆里,玉衡王卓力格图敏锐的察觉到了连乌恩奇也没有察觉到的东西。

乌恩奇其实从不曾被圣灵所眷顾,也并未被圣灵所嫌弃,因为他不够资格。真正被圣灵所眷顾的人一直都是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无论她是序之核的化身,还是人鬼之共主的一缕残魂,圣灵亲手捏造出的逆境都是为了她做的,其实与乌恩奇无关。因为乌恩奇在保护被圣灵所眷顾着的那个女孩儿,所以他才无所不能,因为他的心背叛了她,所以他才失宠被变成了一只癞蛤蟆。

令玉衡王卓力格图一直深深忌惮的存在,其实是寄魂在妮娜身上,时常会醒过来的第五魔王。假如妮娜听信了玉衡王的话,以柔情和**引诱乌恩奇,成功的让他移情别恋。第五魔王对乌恩奇因爱成恨,她将会彻底的抛弃他。只要第五魔王不再寄魂在妮娜身上,玉衡王卓力格图就没有了任何顾忌,即将对乌恩奇和妮娜痛施辣手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对妮娜威胁加哄骗,又用冰心斗气反复窥视她的心。然而他失望了,妮娜的心意摇摇欲坠,但始终不肯屈就于他的胁迫,连同冰心斗气的窥视,也被妮娜用各种负面的情绪抵挡住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甚至都没在她的记忆里窥察到任何一点儿有价值的讯息。

玉衡王卓力格图怒从心起,举掌聚气,想要一掌拍死妮娜,可他转念之间又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十分可怜。其实以冰心斗气窥视人心,除了可能会被反噬以外,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弊端。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就是心意相通。窥视别人的内心,恰恰就是舍其了自己的立场,延续了对方的立场和思路,以此体察对方的取舍和思绪。

玉衡王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妮娜用暗影箭刺死了他的儿子,还把那只癞蛤蟆的尸体用箭矢射进了幻火之海,所以他即使把她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只恨。

可是按照妮娜的立场,他们设下阴毒的诡计要杀死她们所有人,不但如此他们掀翻了灵柩,让她所仰慕的那个人尸骨无存,正因如此妮娜才痛下杀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此为虑,妮娜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不算这些,妮娜一直都在用各种负面的情绪来抵挡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窥视,就好比是一直在述说自己的种种悲惨际遇,祈求玉衡王的怜悯。如果是用语言来交流,妮娜和卓力格图之间没有任何共鸣之处,玉衡王当然不可能怜悯她。然而用心来传达,妮娜的每一份祈求都切切实实的传递给了恨她入骨的玉衡王。

所以玉衡王卓力格图越是窥视妮娜的心思,他对她的怜悯就越深,以至于他举起寒冰凝结的手掌,却只能对着它摇头叹息。

第二十节 激战武弛宫

玉衡王卓力格图从妮娜那里一无所获,他恼羞成怒欲辣手摧花,却又心生怜悯,一时间踌躇不决。

在这艘凌云战舰上不只有玉衡世家的骨干,附庸于玉衡世家的四支士族的首脑也都在一旁陪同。毕乌公苏合目睹玉衡王卓力格图与妮娜低声耳语,而妮娜神色复杂楚楚可怜。

心狐士族的家督心狐公子达兰台拽了毕乌公苏合的袖子,小声说:“毕乌将军,我怎么觉得咱们大王遣走了王妃,又发狠处罚世子,好像只是为了您不久前认养的魔族女孩子呢。您老是不是应该点醒阿莱夫殿下,让他把那个女孩子送到神社做巫女,她跟他脱离名分,大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她招到廉贞宫里做宠姬了。”

毕乌公苏合怒道:“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再敢胡说,本公一刀捅了你,把你的黑肠子拎出来喂狗!”

心狐公子达兰台耸了耸肩,对耿直的毕乌公苏合甚为鄙夷。按照舟人的规矩,一族不据二峰,玉衡世家攻占了开阳峰,必定要把它交付给附庸于玉衡世家的士族统治。在这个时候不尽心竭力的讨好玉衡王,那不是超级二傻子吗?

心狐公子达兰台不再理会身边的毕乌公苏合,碎步来到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跟前,以谄媚的语气献策道:“大王,以臣下所见,舟人战之能胜,全赖天恩福佑祖德庇护。所以应当派遣适合的人到玉衡宗庙里侍奉和祭祀,才是当务之急。”

玉衡王卓力格图闻言一愣,若是到自家的宗庙里祭祀就能打胜仗,那还要训练勇士做什么?

迎着玉衡王狐疑的目光,心狐公子达兰台连忙继续说:“臣窃以为,毕乌家的小姐明眸如水,必定是忠贞良善之女子,不如册封其为祭司女官,侍奉于文煜顶宗祠。”

玉衡王卓力格图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当即笑了数声,暗自思量到:“这奸贼把我卓力格图当成什么人了?哼哼!这主意倒有趣,我且留着你,日后自有用处。”

玉衡王卓力格图大悦道:“卿之言甚合孤王心意,待战事有了结果以后,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

心狐公子达兰台自以为得逞,屁颠屁颠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玉衡王瞥了这个奸猾之徒一眼,对妮娜说:“我会送你去玉衡宗祠做主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妮娜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玉衡王卓力格图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就不会觉得珍惜,所以我把你从他的身边夺走。依照功德簿,逼迫神职者还俗,奖励寿命两年。他的命不长了,你将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日后若娶了你,司命之神会增加他两年的阳寿。本王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你若宁愿放弃,玉衡世家多有俊才,必定会有一位能与你相亲相爱。”

妮娜满脸惊讶的望着玉衡王,他为她的种种谋划,极像是关爱,让妮娜内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满溢于其中。

在玉衡王卓力格图和妮娜对话的时候,玉衡世家的士卒已经完成了

对武弛宫的包围,而时间也到了这一天的午夜。家老拉克申向玉衡王卓力格图请示说:“家主,大军已成围城之势,要不要派出精锐,即刻强攻武弛宫?”

玉衡王卓力格图沉吟了片刻,因为征尘顶的大火,矗云诸王应该都知道了开阳峰上的战事,如果不能在天明之前攻下武弛宫难免夜长梦多。尤其是老奸巨猾的天权王代钦,他绝不可能坐视玉衡世家占领了开阳峰,而不来分一杯羹。

强攻虽然会有伤亡,但势在必行。但对于武弛宫这样防护重重的要塞,派大军强攻注定效果不佳。此时武弛宫里没什么强者坐镇,若是派出以一挡百的世家菁英,只要在外围突破一点,世家菁英们冲入武弛宫内部,就可以在里面大开杀戒,血洗整个宫殿。

主意已定,玉衡王卓力格图下令,选出二百名精通冰心斗气的世家子弟,由家老拉克申亲自率领,当先攻击武弛宫外城的一处卫戍角楼,要以此作为突破口。

玉衡世家的子弟列成六芒阵,身上的斗气竭尽释出。斗气与寻常的体术不同,同源的斗气可以共鸣,共振,相互叠合。二百名世家精锐的斗气叠合在一处,极寒的斗气冲天而起,气浪犹如怒海之寒潮。随着家老拉克申的高声呼和,二百名玉衡世家的精锐携着如虹的气势和当者披靡的斗气径直冲向武弛宫。武弛宫外的重重结界在强横的叠合斗气面前,好似钢板被流冰刺穿。

结界被攻破了一个缺口,但随即又弥合了。但玉衡世家的二百名精锐已经冲上了卫戍角楼的外墙,用叠合的寒冰斗气凝成的巨大冰锥在卫戍角楼的外墙之上撞开了一个大洞。

在凌云战舰上观战的众人欢声雷动,世家大将阿尔斯楞以巫法召唤出一面远视的水镜,借助“水镜之术”将攻城的情景展示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面前。然而水镜中的镜像让玉衡世家的众人大跌眼镜,一群白衣卫士驻守在武弛宫的卫戍角楼里,他们与玉衡世家的精锐正面相抗,完全不落下风。

随着赶过来支援的白衣卫士越来越多,玉衡世家的精锐很快就被分割包抄,大有要全军覆没架势。

玉衡王卓力格图揉了揉眼睛,盯着水镜中的画面,他清楚的看到在那些白衣人中有一个生猛无比的胖子,其罡气刀枪不入,冰火难伤,幻化成贪狼本形。他以一己之力独战玉衡世家的家老拉克申,竟然把玉衡世家的第二高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玉衡王卓力格图大吃一惊,指着那个胖子问道:“那个,是不是贪狼世家的麦拉斯?”

在一旁观战的毕乌公苏合说:“没错,虽然胖得不像样了,是贪狼王孙没错。”

玉衡王卓力格图心中一寒,他仔细观察了水镜中的战况。与玉衡世家菁英子弟们对战的那些白衣人所使用的斗气驳杂不一,无法形成叠合,若是在阵前冲杀,他们必定不是玉衡世家精锐之师的对手,但在狭小城墙上和角楼里,他们却大占上风。

再战下去,这批世家子

弟就要被全歼了,玉衡王卓力格图连忙派出第二波世家菁英,以叠合的冰心斗气再一次撞开武弛宫外已经弥合了的防护结界,接应第一次冲进去的那些世家子弟,狼狈不堪的逃出了武弛宫。

险死生还的家老拉克申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来到凌云战舰上,向玉衡王卓力格图汇报战况。“禀家主,老臣用‘冰心灵境’窥视了那些白衣人,他们全都是净土宗的人。我们在武弛宫里,并没有遇见开阳世家的一兵一卒。”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静的回答:“本王已经看到了,难怪他们不在意火烧征尘顶和埋剑峪,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开阳世家的族人,而是宗人。”

凌云战舰上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在这个时候世家长老旭日干已经带人控制住了征尘顶和埋剑峪的火势,回到了凌云战舰上。他走到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身边,沉声说:“家主,净土宗的人一直以来就蠢蠢欲动,想要把触角伸到矗云山里。这一次魔族兴兵来犯,背后也能看到净土宗的影子。莫不是他们釜底抽薪,已经暗中害死了阿育奇,占据了开阳峰,只等魔族大军压境,就要里应外合,将矗云山的各大世家斩草除根?”

玉衡王卓力格图问道:“你信口胡言,可有证据?”

长老旭日干答道:“净土宗的那些人,早就背叛了对祖灵和祖先的信仰,转而信奉魔母。他们从各处收罗年轻貌美的魔族女子,把她们送到各大世家和士族做宠姬,以此拉拢各家的子弟,为他们充当眼线。比如开阳王阿育奇的宠姬,开阳世子巴木巴尔的生母,就是净土宗送给他的夜族美女。他们也曾试图故技重施,用美人计来迷惑您,大王您忘记了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面色微变,此次进袭开阳峰,事事都在他的预料之外,早已经让玉衡王隐隐的觉得不安,此时那份不安已经演变成了一丝惶惑。

玉衡王卓力格图叫过阿尔斯楞,对他说:“你去把世子解下来,让他来见我。”

阿尔斯楞领命而去,过了片刻他自己回来了,悻悻的说:“大王,世子殿下抱住撞角不肯松手,他非要你亲自去请,否则绝不肯下来。我们拽不动他,只好来复命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怒道:“废物一个,你拿刀把他胳膊剁了,不就拽得动了?”

世家大将阿尔斯楞是个愣头青,翻着眼睛答道:“那可是你亲儿子,你这会儿瞅他生气,让我剁了他的手。等你寻思过来,心疼了,拿我出气,怕不是要剁了我的脑袋。脑袋没了,咱可就没地儿吃饭去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火冒三丈,幸好长老旭日干就在旁边,他打了阿尔斯楞的头,低声道:“蠢蛋!你把撞角锯下来,抬到甲板上不就行了,还不快去!”

阿尔斯楞挠了挠脑袋,领着几个亲卫驾驶着无当飞舟行驶过去,果然把凌云战舰的撞角锯了下来,将几十米长的撞角和连同像猴一样抱在上面的玉衡废世子一起抬到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的面前。

第二十一节 癫狂万世汗

乌恩奇从玉衡王卓力格图用巫法召唤出的“回溯冰镜”里观看了武弛宫卫戍角楼里的战斗,眼见净土宗的白衣教众击退了玉衡世家的精锐,乌恩奇心中的惊惧只比玉衡王卓力格图更甚。

三天以前,乌恩奇在开阳峰上没有见到开阳世家的任何一位要员,除了他的妹妹珠兰图雅。开阳世家百代相传,家族树大根深,人丁兴旺,在关乎生死存亡的时刻却让年仅十五岁的小郡主留守武弛宫,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十分可疑的事。

不但如此,珠兰图雅的态度也十分离奇,她本来最讨厌的就是玉衡家的癞蛤蟆阿莱夫,然而她却亲口说,在战事结束之后要阿莱夫去武弛宫求亲。珠兰图雅为什么急于逃离武弛宫,甚至不惜嫁给一个她讨厌的男人?

乌恩奇的背后冷汗涔涔,他设想过许多种情况,但却忽略了最难对付的那个对手净土宗的宗主荒天统领菲比斯。

玉衡王卓力格图留意到乌恩奇的表情,冷笑说:“混小子,你失算了,如今武弛宫里早已鸠占鹊巢。开阳世家大势已去,你彻彻底底的成了一条丧家之犬,我见犹怜啊!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乌恩奇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难以名状的怒火在他的心底爆发出来,乌恩奇冲动的举起拳头,但妮娜冲过来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天空又在飘雪,妮娜拉住乌恩奇,眼中流波似水,轻声说:“拿鸡蛋碰石头,是在惩罚鸡蛋,不是惩罚石头。在这种时候,认清谁是你的同伴有那么困难吗?以你的才智,难道还分不清谁可以信任?谁只能敌视?”

乌恩奇错愕了一下,抬头望了望突如其来的漫天飞雪,终于恍然大悟。握住“妮娜”的手,乌恩奇顿时觉得无比安心。他冷静下来,暗想:“比扬卡说得没错,即使守在武弛宫里的不是开阳世家的人,但在这个时候玉衡世家才是我的敌人。何况,守卫在卫戍角楼里的是贪狼王孙麦拉斯,即使天塌下来,我都不应该怀疑重情重义的麦拉斯竟会对我不利。”

乌恩奇无声的笑了笑,对玉衡王卓力格图说:“尊王,我想借一步说话。”

玉衡王卓力格图挥手,斥退了众人,面带讥笑逼视着乌恩奇:“净土宗的人守在武弛宫里,本王一时间无可奈何。本王还以为火烧征尘顶和埋剑峪是你的主意,你被逐出家门,对开阳世家隐隐含恨,所以才忘了祖宗的恩德,竟敢出此下策。本王错怪了你呀!以本王之见,开阳王阿育奇必定是被净土宗的人害死的,你此时不投靠本王,谁还会为你做主,讨伐净土宗的贼子?”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开阳世家的事还用不着您老来插手。”乌恩奇回敬道:“其实我非常不明白,你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尸骸,明知必死无疑,为什么还要大动干戈,非要将开阳世家置于死地?虽然开阳世家和玉衡世家有累世的宿怨,但魔族和妖灵才是舟人的大敌。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倒行逆施吗?”

玉衡王卓力格

图大笑说:“你怎么知道本王必死无疑?你太轻视本王了。你为本王推开了另一片天地的大门,本王心中十分感激你。”

乌恩奇愣道:“感激?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玉衡王卓力格图神秘兮兮的说:“哈哈,你果然太幼稚!是你让本王看到了不可泄漏的天机,领悟到了功德簿的奥妙。凡杀一王,皆可增寿五年。矗云山有六王可诛,那就是三十年元寿。本王如今有苍梧神剑在手,那就代表了上天对本王的眷顾。斩杀六王,一统矗云山,从此我卓力格图就是统领所有舟人的矗云蛮汗。”

玉衡王卓力格图抚摸着身上背着的剑匣,踌躇满志的继续道:“魔族尚有十三王,八柱妖帅亦算一方王者,在原魔界和白河之上的那些蛮族,大大小小蛮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统领舟人,将他们尽数诛杀,本汗的寿命就永无竭尽,将称汗万世,获得神格也是顺理成章了。获永生,登神坛,本汗将与天地同寿,死了个蠢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乌恩奇听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话,不由得暗自心惊,司命邪神的那本功德簿居然还有如此妙用,乌恩奇完全没有想到。然而乌恩奇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玉衡王卓力格图已经疯了,此刻的他正在垂死挣扎,早已疯狂的失去了理智。在此时用言语触怒玉衡王卓力格图毫无益处,非常不明智,也极度危险。

乌恩奇暗自摇头,换上了一幅恭敬的语气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老居然有此凌云壮志,我这个后辈小子真是望尘莫及呀!能不能暂且留我一命,让我好亲眼目睹您的丰功伟绩。”

玉衡王卓力格图听了乌恩奇的恭维,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也!但本王知道你口不对心,内里并未服气。你且看着,天明之前天权王代钦那个老狐狸必定会赶过来捣乱。本王就先斩了他祭旗,取下送上门来的五年寿命。”

玉衡王卓力格图下令,让围攻武弛宫的主力全都撤了下来。借助幻火之海上翻腾的火浪,将玉衡世家的精锐埋伏在天权峰通往开阳峰必经的航道之下,只等着天权王代钦从此经过,就要悍然施杀。

在凌云战舰之上,三位世家的长老垂泪苦劝,但玉衡王卓力格图被长生和权势的**迷了心窍,根本听不进去他们的劝谏。此时天空中的飞雪不再飘零,妮娜低着头跟在乌恩奇的身边,一直默不作声。

乌恩奇小声问:“你是妮娜,刚才的是族主,族主从什么时候开始寄魂在你身上的?”

妮娜答道:“自从被老龙吞了以后,族主就一直寄魂在我身上。但首相您放心,族主她没有受到任何一点儿委屈。被冰冻,被监禁,被逼问,被读心的时候都是妮娜在撑着,战斗和杂活妮娜来做。只有与您一起交谈,用餐,远眺和游玩的时候,才是族主在控制着妮娜的身子。”

乌恩奇暗中撇嘴,如此苦乐不均的分工简直让人无话可说了。然而妮娜面色一寒,猛然抽手挣脱了乌恩奇的把握,她一脸嫌

弃的将掌心和手背在裙摆上蹭了足有十几下,眼神凛冽、委屈又疏远。

乌恩奇盯着妮娜,满心恼火,愤愤的想:“莫不是高下相易,乾坤倒悬了!你究竟是什么破烂货色,居然在我的面前装高洁!我不嫌你腌就不错了,你还敢嫌弃我?世间果然就有一些蠢妇,不知道天高地厚!”

乌恩奇一腔郁愤难平,恰在此时毕乌公苏合面色阴沉的走了过来,对乌恩奇说:“世子殿下,大王刚才究竟与您说了些什么?大王一意孤行,大敌当前还四面树敌,您就不去劝劝他吗?”

乌恩奇没好气的答道:“你又不是没看见,我都被废了,又被捆在撞角上了,我就是一只人见人嫌,天见了也烦的癞蛤蟆,您还能让我说些什么?”

毕乌公苏合见玉衡废世子脸色难看,更以为玉衡世子阿莱夫是因为反对玉衡王卓力格图乱施杀伐,所以才被废了。

毕乌公叹了一口气,摇头说:“大王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得到了苍梧神剑以后,大王的心已经乱了吗?魔族大军侵攻,大王却置大义于不顾,领兵冲上开阳峰欲报私仇。这也罢了,如今魔族未退,大王竟要诛杀天权王乱舟人阵脚,我们这些人,没有不反对的。世子您看应当怎么办?”

乌恩奇心思一转,眼神里熠熠生辉。玉衡王卓力格图临机应变,围困武弛宫诱来名义上统领诸王的天权王代钦,却要设伏将其诛杀,这是一个不错的战术,若无过失,此计可成。然而玉衡王没有做好战前的动员,所以才让玉衡世家和依附于玉衡世家的四家士族一时间无所适从,弄得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他振臂一呼,挑起内讧,或许可以趁此良机夺得玉衡世家的权柄。乌恩奇意图大动,不自觉的举起了右拳,然而乌恩奇看了看这只手,顿觉颓唐。倘若他有些许实力,或许能抓住机会扳倒玉衡王卓力格图,然而此刻却不行,玉衡王弹指就能要了他的命,没有强悍的实力做后盾,一切谋划都是虚谈。

乌恩奇懊恼的叹息了一声,对毕乌公苏合说:“毕乌将军,玉衡世家人心涣散,袭杀天权王之举只会给世家招来灭顶之灾。您何不悄悄的让人给天权王送去消息,提醒他小心伏兵。天权世家有了防备,这一仗就打不起来了。”

毕乌公苏合摇头道:“我身在凌云战舰之上,派出的人手肯定瞒不过世家的眼线。再说,密信怎么写?万一被大王发现了,我这颗人头就要被砍下来了。”

乌恩奇说:“这好办,你用佩剑在剑鞘中间斩一下,让可靠的人将它交给天权王代钦。代钦看了自然明白你是让他小心半路截杀,万一剑鞘送不到天权王的手上,也落不下什么把柄。玉衡世家之人大抵不愿行此疯狂之事,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我们把消息透漏给天权世家。”

毕乌公苏合沉吟了一会儿,以疑惑的眼神盯着玉衡废世子,这只臭名远扬的“玉衡蛤蟆”比传言中的狡猾了许多,果然“狐”父无犬子。

第二十二节 魍魉逞其技

玉衡王卓力格图亲率战舰在天权峰通往开阳峰的航道上一直埋伏到时阳东出,也没等到天权世家的一艘战舰由此经过。倒是留守在玉衡峰的世家长老特拉用光燕送来了告急的文书。

世家长老特拉在十万火急的求救信中称:天权世家、巨门世家和禄存世家的舰队来势汹汹,正在向玉衡峰逼近。天权王代钦持着征远军令旗,留守的玉衡峰的世家将士以及张鹿士族和危燕士族没有玉衡王的命令,不敢擅自临敌。故此恳请玉衡王卓力格图回师支援,或者给出明确的将令。

玉衡王卓力格图把特拉送来的求救信拈在手里,怒道:“肯定有哪个吃里爬外的畜生,泄露的本王的计划,否则代钦怎么会想到这一手!”

凌云战舰上没人答话,愤恨的玉衡王卓力格图正要用冰心斗气挨个盘查,却有轻舟斥候来报:“启禀大王,有一支千余艘轻舟组成舰队,趁着朝雾未散避过了外围的侦察,再不阻拦他们,武弛宫外的战阵就要腹背受敌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怒骂了一声,顾不得再追查奸细,连忙领着埋伏在幻火之海上的凌云战舰和无当飞舟急速升空,破开白河之水,在白河的河面上列阵迎敌。

在浓密的大雾中,足有千艘无当飞舟迅疾的破雾而出,在为首的那艘无当飞舟之上立着一名身高九尺,年逾七旬,钢甲铁盔,老当益壮的舟人之王。

玉衡王卓力格图看清了来者,连忙纵身跳下凌云战舰,以斗气御水,足踏波涛,躬身拜道:“老泰山,天寒风高,您老怎么来这里了?”

立在无当飞舟之上的那位舟人王者正是玉衡王妃阿茹娜的父亲,贪狼王孙麦拉斯的爷爷,乌恩奇和阿莱夫的外公,贪狼世家的家主贪狼王胡和鲁。

贪狼王胡和鲁将一柄双刃战斧举在身侧,大笑道:“贤婿,你将小女送回贪狼世家,孤王就猜到你要兵行险着。果然被孤王料中了,孤王特来助你。你快告诉孤王,阿育奇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可还在武弛宫中?孤王要亲手剁掉他的那颗狗头,迎接孤王之爱女返回天枢宫。”

玉衡王卓力格图听了贪狼王胡和鲁的话,又是惊喜,又是羞愧,因为他刚才算人头的时候,居然把泰山的玉皇顶也算进去了。

被羁押着的玉衡废世子听了贪狼王胡和鲁的话,又是失望,又是恼恨,但假如有人娶了乌恩奇的女儿,又冷落了她另觅新欢,乌恩奇也要大骂他是个畜生。

矗云山的七大世家,就好比一大家子不和睦的亲戚,勾心斗角,逞强斗狠,万余年如此,世家之间的争斗,即是你死我活,又是乌七八糟,实在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在片刻的寒暄和沟通以后,玉衡王卓力格图与贪狼王胡和鲁翁婿二人合兵一处。天权王代钦用上了围魏救赵的手段,武弛宫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于是玉衡王卓力格图命人在武弛宫的外围设下营垒,留下一部驻守,随后就带领玉衡世家的精锐,即刻回援玉衡峰。

玉衡

世家和贪狼世家的舰队逆白河而上,行至半途,就看见有许多支骨翼断折樯橹残破的无当飞舟,顺着波澜滚滚的白河之水飘荡而下。玉衡王卓力格图见此,大吃一惊,连忙命人降至河面之上,把那些无当飞舟的残骸从河水中捞出来,送到凌云战舰上。

凌云战舰上一片死寂,只有乌恩奇忍不住想要发笑。无心插柳柳成荫,在这种时候发现了顺流而下的残破飞舟,谁都会以为是天权王攻下了玉衡峰,端了玉衡世家的老巢。

玉衡王卓力格图和玉衡世家的三位长老面色凝重的对着被打捞上来的飞舟残骸观摩了许久,终于给出了明确又一致的判断这些毁坏了的飞舟确定不是玉衡世家的,因为残破的飞舟上有开阳世家的标志。

玉衡王卓力格图大感宽慰,这时又有十几柄铁剑被从白河的河底捞了起来,呈送给玉衡王卓力格图。那些铁剑或断或折,或锈迹斑斑,但都是开阳世家的八面铁剑。

玉衡王卓力格图将一柄锈迹斑斑的八面铁剑提在手中,疑惑的说:“此剑好似锈蚀了许多年,这可奇怪了?”

万般皆通的世家长老拉克申自以为是的回答道:“家主,开阳世家的灼热剑技颇伤剑体,炙热之剑落入水中,锈蚀自然格外严重,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尘封了千万年一样。”

尘封了千万年的剑和因灼热而锈蚀的剑有许多不同,但“砖家”这么说了,玉衡王卓力格图信以为真。玉衡王卓力格图亲眼所见,白河之上尽是残破的舟楫,全都是无当飞舟的残骸,却没有一片来自魔族的战船。盲目出击的开阳世家果然战败了,折戟沉沙,一败涂地。

玉衡王卓力格图捋了捋胡子,心中颇有一些悔憾的问:“有没有发现顺流而下的尸体,他们虽然是开阳世家之人,亦算是舟人的勇士,将他们厚葬了吧。”

然而在白河之中,连一具尸体也没有发现,在那些漂泊的飞舟残骸中却有许多条泾源鲨正在游弋。泾源鲨是白河中的凶兽,一滴血就能招来千百头饥饿的泾源鲨,负伤落水的舟人战士自然会被蜂拥而至的泾源鲨吃得连一根骨头都不会留下。

玉衡王卓力格图将信将疑,将手中锈蚀的铁剑扔到了玉衡废世子的面前,冷笑不止。乌恩奇双手捧起那柄剑,虎目含泪,仰天长叹,面如死灰。

玉衡王卓力格图见此,心中再无疑虑。开阳世家的飞舟军在白河上惨败于魔族联军,武弛宫被围困,开阳峰的各处险地皆被占领。此时的开阳世家,已是冢中尸骨,再无可虑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心情大好,随即就指挥着玉衡世家的主力继续赶往玉衡峰。在环绕着玉衡峰的白河上,此时千帆林立,以天权王代钦的座舰为首,天权世家、巨门世家、禄存世家和十几家士族的舰队早已经摆好了阵势。

玉衡世家的凌云战舰破浪而至,玉衡王卓力格图背负着剑匣,傲立于战舰的船首。在玉衡王的身侧,三位玉衡世家的长老,毕乌公苏合和心狐公子达兰台

也都是一幅春风得意的傲然神采。与玉衡世家的舰队一同赶到玉衡峰解围的还有贪狼世家的一千五百艘无当飞舟,贪狼王胡和鲁拄着战斧,目露凶光,即使是天权王见了他,也为之胆寒。

坐在鱼驹战车上天权王代钦将手中的征远令旗一展,高声喝道:“卓力格图,魔族联军近在眼前,你罔顾大义,偷袭开阳世家,还在开阳峰外设伏,究竟意欲何为?”

玉衡王卓力格图笑道:“王兄你有所不知,本王获悉,开阳王阿育奇已被净土宗的奸人所害,心中担忧得无以复加。那些投靠了魔族的宗人,此时还盘踞在武弛宫里,他们与魔族勾结,要将开阳峰献给魔族充当进犯矗云山的据点。此事十万火急,所以本王才不及通禀诸位王公,出兵剿灭了他们。在开阳峰外设伏,只是为了提防某些无耻小人,毕竟那些宗人都是些奸诈卑鄙,反复无常之徒。”

“阿育奇死了!”天权王代钦吃了一惊:“此话当真?”

玉衡王卓力格图笑道:“万军之前,岂有戏言,此事千真万确。我玉衡世家兴大义之兵,讨伐占据开阳峰,密谋要投降于魔族的净土宗奸党,此举乃关乎矗云山的安危。代钦王兄,你虽被督军指派,统领矗云诸王诸公,却行事不明,不辨忠奸,不但对净土宗奸徒的阴谋视而不见,反而兴师动众犯我玉衡。你如此的做法,岂不让诸位王公和将士们心寒?”

玉衡王卓力格图倒打一耙,但天权王代钦也不是善辈。在此之前,天权世家的人也在白河之上发现了毁损的无当飞舟和残破的八面铁剑,如今开阳世家在白河上兵败的消息早就成了众所周知之事。天权王代钦惯用平衡之术,挑弄开阳世家与玉衡世家彼此牵制是历代天权王的惯用手段。但开阳世家兵败山倒,再无可用之处,天权王代钦自然不会替不相干的人出头。

玉面含威的天权王代钦朗声道:“玉衡王兄,你所言太过了。宗人的鬼蜮伎俩,本王岂会不知。只是开阳世家全军覆没,瑶光世家听闻魔族兵至,未及交战就曳甲而逃。玉衡峰俨然已是矗云山的最后一道屏障了,故此本王才带领诸位王公来此支援,王兄你可不要多心呀。”

天权王代钦说罢,将手中的征远令旗祭在空中。征远令旗飞入云霄,化成一面锦绣的长旆,长旆之上书写了一行文字:“犯人类者,虽远必诛!”

飞旋于空中的长旆,瑞光摇曳,在其下涌出万朵祥云,铺满了白河的河面。在祥云之上,有一座雄浑的金顶军帐于瑞光之中现出了真容。其帐以赤金熔成穹顶,以整座的玉山千锤万击凿出了梁和柱,在金顶玉柱的军帐之外,载满了各异珍宝的飞舟和战车绕着金顶军帐,错综的排布,构成了一道舟车之阵。阵中旌旗如山,战戈如林,虽空无一人,却好似有无尽杀气弥漫其间。

天权王代钦淡笑一声,开口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诸位王公皆在此处,何不按照祖宗留下的规矩,入金顶军帐相议?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第二十三节 相别金帐前

天权王代钦提议,矗云山的诸位王公莫不响应,于是代表了所有舟人贵族意志的金帐军议在距离玉衡峰十里的白河河面上如火如荼的召开了。在此时此刻,已有数万艘无当飞舟聚集在玉衡峰的附近,矗云山舟人的可战之力几乎尽数聚集于此。

开阳世家于白河之上败北,魔族联军就要打过来了。军情急如烈火,然而金帐议会一开,议程却没有个尽头。

及至时阳西落,金顶玉帐里的五位舟人之王和十九位公,仍旧为了开阳峰的归属权,战争的责任,如何应战,以及究谁去应战,争执得不可开交。

及至傍晚,有几个开阳世家的残兵败将被人带到了金顶军帐里,他们带回了众口一词的消息:开阳世家败了,余部正在回逃。之所以战败,因为魔族联军实在太过强大,战舰有千余艘,魔族足有十万之众!

金顶军帐里人声鼎沸,但过了一个时辰,又有几名披头散发,面目浮肿的败兵被从白河里捞了出来。他们信誓旦旦的证明:开阳世家已经全军覆没了,那些魔族远不止十万,好像能有三十万。

金顶军帐里犹如沸水翻腾,诸位王公的头上都见了汗。然而仅仅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名断了腿的老军披头散发的被抬进金帐里,他痛哭不止,哀嚎了半天才把话说明白,原来不是打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六族联军,而是魔皇塔克埃贝隆亲率大军,尽起魔族举族之兵,要一举踏平矗云山。

金顶军帐里鸦雀无声,只有征远军长旆迎风飘摆的声音,听得格外刺耳,不但刺耳而且惊心动魄。到了这种时候,连故意拖延时间的天权王代钦和一直不为所动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也懵了。

在一片静悄悄的军帐里,玉衡王卓力格图把长老旭日干叫了过来,低声说:“开阳世家的消息不可信,你快轻舟斥候去白河上游探个究竟,让他们带上巫士一起去,随时用光燕和水镜把消息送回来。”

世家长老旭日干忧心的说:“万一真是魔皇打过来了,我们……”

玉衡王卓力格图怒道:“兵来将挡,你怕了有个屁用!”

在玉衡王卓力格图训斥属下的时候,天权王代钦也急了,连忙派人要到问天台去请征远军的督师邬中仙。

邬中仙是活了三万多年的老妖怪,每个舟人都知道他是拥有神格的前辈高人,但这位高人极不靠谱。他每隔三十年就要离开问天台,乘着黄鹤驾临矗云山。那时他必然已经盯上某一位血统纯正,年华正好的士族小姐,然后死缠烂打的带着一百零八卷新写出来的巫法典籍《邬仙录》入赘为婿。过了三年,邬中仙腻歪了,就会休妻离家,重新回到问天台终日与美酒为伴。

邬中仙要来了,于是各家的家主纷纷叫来亲信,让他们即刻回家,赶紧把豆蔻年华至二八妙龄的女眷们全都藏好。

在凌云战舰上,被监视着的乌恩奇听说了这个消息,连忙把妮娜叫到身边,低声说:“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在脸上抹点黑灰,要是有黄鹤飞过来,千万别露头!”

妮娜嬉笑着把头靠在乌恩奇的肩上

,她的笑容很美丽,眼中透着调皮的神采。

乌恩奇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是你呀?你别这么搂着我了,这具身体的主人脾气大得很,我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她清白的身体,她说不定要跳到白河里把自己洗了。”

妮娜抓住乌恩奇的手,好似不在乎的笑着说:“妮娜的心思,我全都知道呢。她竟敢对你无礼,我惩罚她在你的面前裸奔好不好?”

“那倒不必了。”乌恩奇连忙摇头说:“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重逢,魔都一别,你……”

妮娜抢着说:“我好的很,你不用为我担心。阿布洛特先生说得没错,我好像只是一缕来历不明的魂魄呢。因为那幕《屠龙之冬》,曾经积蓄在我身上的那些诅咒被老龙吃了,连黑阳也被它吃了。你果然信守了对我的诺言,从极恶的宿命中拯救了我。如果我有自己的身体,真想吻你一下。可是现在要是那么做,妮娜恐怕要怪我了。”

妮娜和乌恩奇背对背的靠在一起,但今天的对话注定会变得十分沉闷。

妮娜拽住乌恩奇的手说:“我寄魂在妮娜的身体里,我知道她所有的想法和所作所为,但她完全不知道我的想法和行为,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乌恩奇一时间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有许多话想对寄魂在妮娜身上的比扬卡说,但唯独不想说与妮娜相关的话题。

乌恩奇尚未开口,被寄魂的妮娜已经继续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轻松又快乐,我以为我们一定是相爱了。直到我寄魂在妮娜身上,我才知道她与你相处的时候,心情竟会如此复杂。妮娜喜欢你,但她自以为太卑微,不敢挡在你和我之间。她千方百计的藏匿着真实的感情,害怕泄露出来会因此被你疏远,被我嫉恨,被我们俩碾得粉碎。”

“她在你身边,心情无比甜蜜,甜得无法形容,却又每每酸得要落泪。凄苦的时候,柔肠百结,想死的心都有。炙热的时候,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还要继续下去将自己燃成灰烬。你没注意到吗?妮娜恨不得要为你粉身碎骨,她情愿为你死,她以为那样你就会记住她。她却不敢让你知道她在喜欢你,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苦。”

“蓦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妮娜苦笑一声道:“我发觉,我和你只不过是兴趣相投的玩伴,妮娜对你的感情,才更像是爱恋。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寄魂在她的身上。你说是不是?你这个爱骗人的大坏蛋!”

乌恩奇惊道:“你没弄错吧!我有什么好的,值得她如此?”

妮娜吐舌道:“可不是!我在妮娜心里,瞧着她那拙劣的表演,都急得快受不了。你要是始终都不知道她的心意,误以为她讨厌你,妮娜就太可怜了。好了,我们两个要换人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妮娜的意志太顽强,我想从她的意识里露个头出来都不太容易呢。”

妮娜的眼神变了,冷冽而明澈,她察觉到自己正拉着乌恩奇的手,连忙抽手退到了一边,但乌恩奇清楚的看见了,在妮娜的眼神里漾动着爱恋

和不舍,但转瞬间那丝缠绵的柔媚已经变成了冰冷和疏离。

乌恩奇猛然间明白了,在廉贞宫的时候,病体未复的妮娜急于带他逃走,她根本不是担心自己,而只是想让他尽快脱险。在毕乌峡的石穴,妮娜用酒坛砸向玉衡王卓力格图的时候,她确实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安危,只是想帮他脱困。

乌恩奇望向妮娜,苦恼的想:“她为什么要假意与我疏远,因为她知道我不可能接受她。她的那份疏远,是一个女孩子最卑微的一点儿自尊。假如我此刻揭穿了她,她会觉得像当众**一样羞耻吧?难怪比扬卡说,要惩罚她裸奔。可是……我该怎么办?爱就是爱,不爱也强求不来。我所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孩子,此刻不是正……”

乌恩奇的心情在一瞬间变得格外烦乱,身边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变成了过眼云烟。直到第二天,乌恩奇睁开眼睛,发现天光大亮,但凌云战舰上已经没有了妮娜的影子。

乌恩奇叫来监视他的世家大将阿尔斯楞,阿尔斯楞告诉乌恩奇:毕乌家的小姐被送到文煌顶的玉衡宗祠去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策封她为主祭,负责在舟人联军与魔族联军决战时祭祀祖灵太一和玉衡世家的列祖列祖。

阿尔斯楞拍着玉衡废世子的肩膀说:“殿下,您想开点,这种事情常有不是吗?比如唐明皇和杨贵妃,就是这么操办的。大王最近情绪古怪,殿下您还是保住脑袋,比保住女人更重要哇。”

乌恩奇心中好笑,比扬卡寄魂在妮娜的身上,让比扬卡去祭祀祖灵太一,比扬卡的心思似乎当真可以传递给原魔界的天。但让她去祭祀,玉衡世家肯定无可救药了。

玉衡世家的凌云战舰在白河上航行,在白河之上还有许多世家和士族的战舰正在全速的前进。

虽然登徒子邬中仙一直没有露面,但军情紧迫,挑灯夜谈的金帐军议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矗云山的五大世家和十九支士族各自派出精锐之师,共同组建联军。联军的先锋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率领下连夜出发,赶往魔族联军必经的要地极天台驻守。天权王代钦负责组织中军,于次日尽快赶往极天台,一同迎击魔族的舰队。

在这一天的正午,舟人联军的先锋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统领下,抵达了白河中的孤岛极天台。在入夜之际,贪狼王胡和鲁和天权王代钦领着中军的战舰和轻舟在极天台与先行赶到的联军先锋合兵一处。至此,五万名舟人勇士在极天台集结完毕,然而魔族的舰队却迟迟未到,四处侦察的轻舟斥候完全没有在极天台附近的白河和幻火之海上寻觅到魔族舰队的踪影。

然而到了隔一天的天明时分,一名又一名轻舟斥候将魔族舰队行进中的景象,用水镜之术传回了极天台。

在浩渺的白河之上,千余艘各异的魔族战船正扬帆急行,而在那些战船的侧后,一座钢筋铁骨的巨城浮在空中。在那座巨城之下悬着一座山,其山层峦叠嶂,碧翠的山湖犹如树海中的明珠。被钢铁巨城拖过来的那座山,正是乌恩奇的初恋之地珍珠山。

第二十四节 示拿显峥嵘

在奇幻故事里,挟泰山以超北海,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仔细算一下,将七十二亿太一族裔,一个挨一个的堆起来,顶多只能堆成一座高不足千米的小山包。因为在你眼中的那座低矮不起眼,连一千米都没有的小山包,其实重达二十亿吨。

以示拿柱上铭刻着的源流法术“示拿鸿图”运来一座珍珠山,其庞大的运力,相当于将九亿魔族扩充了一万倍,九万亿魔族打成一个包,一次就运到了矗云山。

虽说珍珠山比不上矗云山辽阔,但从万丈高空把它扔下来,无论扔在哪一处山头,无论设下多少重防御结界,无论派多少名勇士去驻守,那些驻守着的人都会被毫无疑问的变成被埋葬的人。

在极天台上,透过水镜法术,目睹了行进中的钢铁巨城宏图城,以及在宏图城下悬着的整座珍珠山,舟人的诸位王公无不伸长了脖子,长大了嘴巴,摆出填肠之肥鸭状,惊怖不能言。

矗云山的众多王公面面相觑,过了良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身上。玉衡王卓力格图大为纳罕,寻思着:你们这群鸟人,不看敌情,看你爷爷作甚?

然则包括天权王代钦在内众多王公们,却是另一个想法:魔族大军未至,就属你卓力格图蹦得最欢;如今魔族来了,你个老兔子,倒是往上冲啊!

玉衡王卓力格图左顾右盼,但极天台上的众人全都对他报以冷眼。玉衡王卓力格图感受到众目睽睽的压力,连忙咳了一声,把世家的长老旭日干唤到身旁。

无计可施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低声道:“叔父,你快把我儿子带过来。”

世家长老旭日干,冷哼了一声,暗想:“这会儿你怎么不叫我丧门老狗了?呸!你那蠢儿子顶个屁用?”

牢骚归牢骚,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乌恩奇被阿尔斯楞和旭日干强拖硬拽的架到了水镜的面前,乌恩奇向水镜中航行着的魔族舰队扫了一眼,整个心都凉透了,魔族舰队犹在,如此说来开阳世家的飞舟军终于还是战败了。乌恩奇又望向那座巍峨美丽的珍珠山,不由得连声干笑,直笑得涕泪横流。

玉衡王卓力格图捶了乌恩奇的头,怒吼道:“混小子,谁让你来伤感了!你智计百出,本王问你,此刻该如何应对?”

“应对?你问我如何应对?”乌恩奇大声讥笑道:“山要砸下来了,那赶紧跑呀!怎么不跑呢?哦,对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我们家的庙已经没有了,你们随便玩去吧,哭吧,喊吧,然后都他妈的去死吧!”

乌恩奇的一番唾骂,仿佛是捅了马蜂窝。极天台上那些有家有庙的王公们全都怒了,纷纷跳着脚指责玉衡王卓力格图。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开阳世家兵败山倒,所以没人给他们做主,玉衡世家截杀魔族使节蓄意挑起战端,矗云山的王公贵族们全都心知肚

明。然而战争来了,开阳世家灭了,得了大便宜的玉衡世家却显然顶不住魔族的攻势。事已至此,立志要隔岸观火,保存实力的王公贵族们焉能不愤怒?

破口大骂的玉衡废世子被人拖走了,但统领诸王的天权王代钦却一脸不善的站了出来,把整个战争的责任全都扣到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和玉衡世家的脑袋上。

天权王代钦只需片刻,就罗列出了七条罪名:其一,袭杀魔族使者,引来灭顶之灾;其二,对死者不敬,触怒了魔皇,致使战事升级;其三,编造谎言,离间矗云山与净土宗;其四,同室操戈,自毁长城;其五,绝人宗祠,焚人族陵,天人共怒;其六,设伏于路,欲袭杀矗云诸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七,私藏舟人之至宝神剑苍梧,实属大逆不道。

面对山洪海啸一般的众口指责,玉衡王卓力格图不慌不忙的将手探入剑匣之中,握住剑柄,抽出了匣中之利器。

玉衡王卓力格图朗声道:“神剑苍梧乃是本王从魔族手中截获之至宝,本王得之甚正,岂容你们诬蔑。见苍梧神剑,如见上将军亲至,征远军子嗣,还不跪下听令!”

然而没有人向玉衡王跪拜,就连玉衡世家的人都在直挺挺的站着。在一阵尴尬的寂静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哄堂的爆笑声。玉衡王卓力格图举剑愕然,这时他才发现他举在手中的竟是一截黑了吧唧的烧火棍。在那根烧火棍上还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精灵文字:“贼曰,剑被偷了。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到此一游!”

玉衡王卓力格图变成了泥塑木雕,贪狼王胡合鲁踹了他一脚,玉衡王卓力格图才缓过神来,扔下那根丢脸至极的棍子,面色惨白如纸。

天权王代钦将征远军的令旗举在手中,冷笑了一声道:“真是好一柄苍梧神剑!卓力格图,你多行不义,才被祖灵所弃。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你但凡还有一分廉耻,半分担当,就应该在诸位王公面前自尽谢罪!”

玉衡王卓力格图面色阴沉,但贪狼王胡合鲁接过了天权王的话,替玉衡王卓力格图开脱道:“事情有轻重缓急,而今之际,各家当齐心合力杀退那群魔崽子,保住我们舟人的矗云山。至于功过是非,得胜之后再议也不迟。”

贪狼王胡合鲁在矗云七王中年龄最长,天权王代钦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何况无论是大义还是苍梧神剑,都不过只是些虚名,真正能决定事态变化的还是铁与血的实力。被钢筋铁骨的宏图城运送过来的珍珠山,好比是悬在舟人头顶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玉衡世家和贪狼世家的战力不可或缺。

天权王代钦面色略为缓,陪笑道:“尊王所言甚是。以本王所见,魔族胜势难挡,极天台不可据守。不如暂且避其锋芒,再另作打算。”

贪狼王胡合鲁道:“魔族吊来的那座山,一旦扔下来,只是掀起的火浪就要绝了六十万舟

人的活路。生死攸关,只在当下。必须立刻出击,击溃魔族的舰队,斩断他们拖着群山的那些铁索,让那座山掉在远离矗云诸峰的火海里,我们舟人才有生路。此刻决不能退,退后就是一个字死!”

天权王代钦身躯一震,他建议后撤避其锋芒,其实是出于私心。因为在天权峰位于矗云山的中央,在天权峰的前面还有瑶光峰、开阳峰和玉衡峰三座高峰充当屏障,所以天权王代钦非常希望魔族能把吊着的那座山扔到玉衡峰上,一石二鸟,何其美妙。然而贪狼王胡合鲁的担忧才更为客观,魔族只需把运过来的那座珍珠山扔进幻火之海里,仅仅是激起的火浪就要把整座矗云山上的草、木、鸟、兽、田园、村舍、宅院和宫殿全都烧成灰烬。此时不去搏杀,还哪有什么另作打算的机会?

天权王代钦当机立断,持征远军令旗命令各家的舰队,要即刻,在白河之上截击魔族。然而各家的联军准备不足,人心惶惶,尚未出击,军心就已经散了。天权王代钦的命令已下,极天台上却乱成了一锅粥,三大世家和各家士族都在忙着向矗云山传讯,提醒各自的亲人和族人赶快着手去避难。出击的舰队迟迟组织不起来,逃逸的散兵游勇却挡也挡不住。

到了此时此刻,任何人也控制不了极天台上混乱的局面了。天权王代钦、贪狼王胡合鲁和玉衡王卓力格图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写了一个血淋淋的“败”字。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出击,舟人联军必然要赴开阳世家之后尘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沉默不语,连声慨叹,他甚至希望开阳王阿育奇还活着,那位百战的王者若在,或者能挽救此刻的败局。

贪狼王胡合鲁也放弃了出击的打算,顿足捶胸的说:“今日之败,是吾等自取灭亡!老夫征战几十年,从来没败得如此窝囊。但我们舟人的将士不能退,一定要守住极天台。宁肯让魔族把那座山扔下来,将我们这些人砸成肉饼,也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飞过去,绝了舟人的万年传承。”

天权王代钦本是一位玉面尊王,此刻却满脸赤红,他一时间传令,让巨门世家和禄存世家尽起全族,赶过来支援,一时间派出使者,再次赶往问天台跪请邬中仙出面收拾残局,但巨门世家和禄存世家的支援似乎遥遥无期,空中也并没有传来黄鹤高亢嘹亮的鸣叫声,没有哪一只鸟载着不着调的活神仙飞过来救场。

在一片近乎绝望的气氛中,钢铁之城发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的魔族战舰呼啸而来,六翼天魔的星天舰光芒耀眼,虚空幻魔的通幽舰形如鬼魅,炎魔的煌焱火筏如同漫天飞蝗,眼魔的怪诞浮球好似地狱睁开一只只的巨眼。

在数不清的魔族战舰背后,钢筋铁骨的浮空之城宏图城,用数以万计的示拿天柱,运送着婀娜秀美的珍珠山,在云开雾散的白河之上显露出了峥嵘的面貌。

第二十五节 心园有圣者

天权王代钦、玉衡王卓力格图和贪狼王胡合鲁勉强整顿联军,指挥着无当飞舟、鱼驹战车和凌云战舰背靠极天台列阵,与迅疾赶至此地的魔族舰队遥相对峙。

在万众的注目之下,一位玄衣的王者出现在星天战舰的艏楼之上,他手扶忌器焚如枪,戴着无面面具,一头乌发在烈风中飘摆,那位玄衣的王者赫然就是以矗云战神之名威震四方的开阳王阿育奇。

在开阳王阿育奇的身边,一左一右另有两名当世强者昂首而立,一位正是久未露面的瑶光王查干巴拉,另一位却是面色阴沉的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

随着这三位王者现身于星天战舰的艏楼,另有千余艘无当飞舟从那些被缴获的魔族舰船中飞驰出来,玄衣素甲的舟人战士高举着开阳世家和瑶光世家的旗帜,在喧天的锣鼓声中齐声欢呼。

玄衣王者阿育奇持枪傲立,英风凛凛,站在他身边的瑶光王查干巴拉大笑起来,手指天权王代钦,高声道:“天权尊王,我等将士不负众望,于白河之上截击魔族六族联军,斩杀了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生俘了眼魔之王阿巴瑞斯,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怯战而逃。我等缴获魔族巨舰千艘,战船不计其数,特来极天台,向诸位王公复命。”

瑶光王查干巴拉拍了拍手,一位舟人勇士拎着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的首级,另一位舟人勇士押着被五花大绑,扣上了封魔环的眼魔之王阿巴瑞斯,登上星天战舰的艏楼。眼见两位强大的魔王,一死一俘,遥相对峙的两军阵前欢声雷动,背靠极天台的这一方,欢呼声尤为热烈。

天权王代钦难掩心头的狂喜和失落,侧过头瞧了瞧站在凌云战舰之上的玉衡王卓力格图,朗声笑道:“开阳、瑶光两位尊王劳苦功高,白河大捷前所未有,只是那座城和那座山,也是你们从魔族手中缴获的吗?”

瑶光王查干巴拉并未回话,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踏前一步,冷冰冰的说:“瑶光王之女,亦是净土宗的心园圣者。宏图城和珍珠山是净土宗送给开阳世家的嫁妆,与魔族无关。”

天权王代钦心底升起了一丝寒意,连忙问道:“恕本王眼拙,敢问尊驾是何人?”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冷淡的说:“本座生时曾是征远军战将,于上将军麾下征讨四方。本座死后,为净土宗之梦园领主,宗主未归之时,代理净土宗大小事务。净土宗宗人,亦为征远军之后裔,此次白河之战,净土宗亦略尽绵力。”

天权王代钦面色一凛,遥拜道:“原来是征远军的前辈,后辈小子甲胄在身,不能施全礼,还请前辈见谅。只是矗云山舟人与净土宗宗人千余年不曾往来,其中的原委不需言明。今日前辈挟铁城与群山来此,我等后辈岂敢相迎?”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冷笑说:“收不收可不由你!我们净土宗无意参与你们矗云山的家务事,也不会赖在你们的一亩三分地上赖着不走。但家国大事,不可不明断。魔族与人类虽有万年夙愿,亦有同气相求,本是两族结盟皆大欢喜之时,却几乎要演变成刀兵之灾,灭族之祸。不究其缘由,严惩奸佞,没法告慰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说至此处,极天台一侧的舟人将士们才留意到,在他们的对面那些凯旋而归的舟人勇士们各个带伤,虽是大胜,但亦付出了惨重

的伤亡。

天权王代钦闻言,斜睨了站在凌云战舰上的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道:“玉衡王兄,征远军的前辈问你话呢?你既然有胆亮出一根烧火棍,就要统领六十万舟人,怎么不敢把你们玉衡世家的所作所为全都在诸位王公面前讲个明白?”

玉衡王卓力格图四面环顾,在此时此刻,他已身陷绝境,距离作法自毙已经不远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双目迷离,足踏清波,越身到天权王代钦乘坐的鱼驹战车之前。

玉衡王卓力格图低声道:“代钦,你不要欺我太甚。开阳世家背后有净土宗和瑶光世家撑腰,他们若是死灰复燃,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是我,第二个就是你。那座什么城什么山,若是送到了开阳峰,你我都如芒在背。他们已是强驽之末,你我此时不压住他们,日后就要万劫不复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说得这番话,天权王代钦岂会不明白。在天权王代钦的嘴角处,挂上了一丝浅笑,他将征远令旗祭在空中,朗声道:“净土宗的前辈,以及诸位王公,本王才浅德薄,实在不敢擅作主张。本王以为,矗云山七王二十八公,何不在极天台会盟。明赏罚,惩奸佞,共议举族之大事。”

金顶军帐应召唤而来,瑞光摇曳,万朵祥云遍铺于白河的河面。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见到征远军的军帐,伏身叩拜,随后站起身冷冷的说:“昔日金帐中的豪杰,而今皆成英烈。宝帐与军旆竟为蝼蚁所据,明珠投暗,呜呼哀哉!本座不屑与尔等同列,将去问天台叩见督师。鼠辈们,尔等若敢耍弄无耻的伎俩,本座自然会让你们魂飞魄散。”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说罢,乘上幽影战马,直奔问天台而去。净土宗的代理宗主走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和天权王代钦都送了一口气,同时又忧心不已。在矗云山,老妖怪邬中仙虽然不受贵族们待见,但他几乎就是舟人的图腾。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亲自去面见征远军督师,他们这些人其实是被真正的决策者抛在了决策圈之外。

金顶军帐现于祥云之上,瑞光漫天,被瑞光所照,在魔族战舰的侧后方悬着的那座山和那座城,却像虚影一样被驱散了。此时在极天台前列阵的众位王公才真正的看清楚了对面的状况。浮在空天里的宏图城和珍珠山,其实只是逼真的幻像,而得胜归来的瑶光和开阳两家的飞舟军,人人带伤,还要监管着魔族的战俘和战船,他们气势虽盛,其实并没有坚强的实力。

天权王代钦看清了对面的底细,不禁大为懊悔。但军阵之前,没有戏言。金顶军帐已经召唤出来了,七王二十八公的会盟只能勉为其难的进行下去。

在极天台前,对峙着的双方首脑,都离开了己方的战阵,足踏祥云,欲移步于金帐之中落座。

天权王代钦瞥了鱼驹战车之下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一眼,阴恻恻的说:“玉衡王兄,本王已经很帮你了。你要发难就请便吧,本王却劝你,不如饮剑自尽,传位给世子,如此尚可保玉衡一族之平安。至于你,颜面尽失,败局已定,神仙也救不了你。”

玉衡王卓力格图听了天权王代钦的话,被唤起了满腔的凶性和杀意。因为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儿子早已经死了,传位给世子,就是传位给开阳世家,那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

玉衡王卓力格图仰天长笑,猛然间

抽出冻血剑,其身影形如鬼魅,径自冲到了刚刚踏足于祥云之上,还立足未稳的开阳王阿育奇的面前。

玉衡王卓力格图以冻血剑指着开阳王阿育奇,厉声叫道:“你究竟是何方鼠辈,为何藏头掩面,不敢见人?你们净土宗之人与魔族勾结,演了一出好戏!我却不信只凭你们这点人就能力克魔族,获得如此夸大的战果。你们必定是魔族的奸细,要用木马屠城之计,赚得矗云山。”

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话,引来了一片嘘声,但他早已不在乎那些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指着开阳王阿育奇,丧心病狂的大声说:“你若是阿育奇,为何一直不敢开口?你若是阿育奇,可敢与本王再分雌雄。你如若不敢,开阳世家便都是些无能无胆的鼠辈!”

玉衡王卓力格图完全不待那位玄衣王者回话,即刻疾出一剑,挑向玄衣王者的咽喉。在玄衣王者身侧,瑶光王查干巴拉断喝一声,飞身而至,举掌拍向玉衡王卓力格图的顶门。但玉衡王卓力格图此刻已是怀着必死之心,完全不顾及自身,依旧以冻血剑斩向那位玄衣的王者。

那位玄衣王者抽身疾退,但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寒冷至极,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周围时空亦被冻结,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身形如在冰潭之中,好似冰潭中的虚影,飘渺而不可触及。瑶光王查干巴拉拍向玉衡王后脑的那一掌,明明去势如雷,却缓慢得像是棉絮落入冰水之中。

那位玄衣王者疾退的身形,本该迅捷灵敏,但却停顿迟滞,被玉衡王卓力格图欺至近前。玄衣王者以焚如枪格挡冻血剑,却被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虚招晃过,被一剑斩中了肩头。

此时,瑶光王查干巴拉的那一掌也落了下来,击中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背心。玉衡王卓力格图喷了一口血,正欲再施杀手,却听闻周围传出了一片惊呼之声。玉衡王卓力格图瞪眼观瞧,却看见被他所伤的玄衣王者肩上,浸透了鲜血,然而那喷薄而出的血却并非嫣红如火,而是艳艳如兰。

“纯血魔族!”玉衡王卓力格图又惊又喜,犹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大呼一声,指着那名玄衣王者喝问道:“诸位王公请看,他是魔族,有魔血为证!真正的开阳王已死,这些妖孽全都是魔族的奸细。”

听闻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话,眼见从那位玄衣王者的肩上溅出来的艳兰色魔血,就连赶过来护卫的开阳世家之勇士,都因为惊愕而合不拢嘴。

玉衡王卓力格图当真抓住了开阳世家的把柄,天权王代钦心头狂喜,连忙带着一众王公飞奔赶来,帮玉衡王卓力格图掠住了阵角。

天权王代钦假意惊诧道:“你,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一介魔族,居然敢冒充舟人之王!玉衡王兄,原来我等全都错怪你了,开阳世家果真已经被魔族窃据。”

在极天台附近对峙着着舟人将士,皆尽哗然。但一片质疑声中,那位玄衣王者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把它仍在一边。解除了认知阻隔的魔法,那名玄衣王者竟是一名秉绝世之姿容的魔族少女,她的眼眸好似明透的绿宝石,明艳动人。她的一头金发的长发直垂到腰间,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那名被揭穿了身份的魔族少女,正是擅于用星魂术驱散各种恶毒诅咒,以乐观、勇敢和忠诚而被称颂于雾玫镇和珍珠山乡的星族少女莫妮卡。

第二十六节 猩红之天裁

祥云之上的诸位王公和舟人勇士全都震惊于莫妮卡的绝代芳华,一时间极天台附近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默之中注视着这位魔族的少女。

魔族少女莫妮卡向天权王代钦盈盈一拜,朗声说:“天权尊王,我确实出身于魔族,瑶光世家收留我为养女,赐我名娜仁托娅。娜仁托娅本是星族之女,矗云山尽人皆知,你怎么还问我究竟是谁?我是开阳王的少妻,先王离世,我暂领家主之位,怎么是冒充?你没看见开阳世家之人,人人玄衣素甲,是在戴孝出征吗?”

天权王代钦环顾四周,哑口无言。连同那些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开阳世家之将士,也都在缄默之中明白了这身玄衣素甲的真实用意。

天权王代钦回避了娜仁托娅的注视,向玉衡王卓力格图连使眼色。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一声,漠然道:“什么戴孝出征!你是魔族,舟人世家绝不可能奉魔族为主。你说你是娜仁托娅,谁人能证明你是?谁能保证你忠于舟人,而不是忠于魔族?你本是魔族,难道还会与魔族为敌?你若是与魔族为敌,就是叛徒和贱货,人人得以诛之。”

玉衡王卓力格图近乎无赖的指责,引来了一片骂声。

被指责为贱货的娜仁托娅坦然道:“你说得好像有些道理,那我就跟你讲道理。我是开阳王的妻子,矗云山是我的家园。我若领兵进犯星蓝城邦,四处烧杀抢掠,自然是无耻的叛徒。可我只是在守卫自己的家园,不愿让它被侵犯,焚毁和践踏,难道这也有错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面露狰狞,恼羞成怒的说:“有错!全都是错!你在狡辩!哼哼,开阳王阿育奇之所以惨死,分明就是你害死了他。你是魔族,又是净土宗的奸人,你们净土宗阴谋要夺取矗云山的权柄,各种卑鄙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明明是魔族,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被瑶光王收养?一定是阴谋。”

“不是平白无故。”娜仁托娅的眸子宛如静水泛起了波澜,轻声说:“我的父亲是猎头舰队的头领,他贩卖舟人做奴隶,被开阳王捕获。我想学缇萦救父,所以来到了开阳世家。开阳王怜我忠诚,将我赐给了彼时的开阳世子。可他却不能容我,将我赠送给贪狼王孙,投于幻火之海。”

没有人打断娜仁托娅的回忆,但在此刻,终于赶到金顶军帐之侧的玉衡废世子,脸色已经与猪肝等同。

娜仁托娅说:“宗主救了我和麦拉斯,他把我送回到武弛宫。因为我是魔族,在武弛宫里备受鄙夷,经常偷偷的以泪洗面。开阳王爱惜我,就为我安排了一个名分,让人把我送回到我的故乡。开阳王向我许诺说,开阳世子若有一天能明白什么是英雄气概,什么是勇于担当,就一定会亲自到雾玫庄园向我认错,迎娶我回开阳峰。”

“那个人果然来了,他却带着我的姐妹,远走高飞。”娜仁托娅轻声说:“开阳王那时已经病危了,他在临终之前把开阳世家托付给我,让我和麦拉斯去魔都**之扉找那个人。那个人依旧认不出我,冷面冷心,却只会怀疑别人图谋不良。我没能把他带回来,害得他死于非命,那是我的过错。但开阳王信我,怜我,视我如己出,所以我立下誓言会永生忠诚于开阳世家。这样的解释,你们满意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从娜仁托娅的叙述中挑不出什么把柄,但站在他身侧的天权王代钦却有了主意。其实娜仁托娅与瑶光世家毫无血缘,她这位开阳王的少妻在矗云山毫无根基。倘若没有净土宗为她撑腰,她断然控制不了开阳峰的局面。一旦净土宗收回了对开阳世家的支持,那些玄衣素甲的世家将士其实已经无家可归,亦到了强弩之末。

天权王代钦兴叹道:“果然是一位忠贞的女子,但听你所言,你却并非开阳王的少妻。在矗云山,有名无实的身份,不会

被舟人所认可。开阳峰已经失守,开阳世家后继无人。你所怨恨的那个人和开阳王一样,都已经离开了人世,开阳世家破坏舟人与灵族的联盟在前,致使矗云山腹背受敌在后,经诸王公议,已经被剥夺了世家名号。你何不另觅佳偶,玉成一段美满的姻缘。”

娜仁托娅面色一沉,冷言道:“开阳王临终前将开阳世家托付给我,可不是要我来清算开阳世家。我与开阳世家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开阳世家情愿为舟人出生入死,才在白河之上取得大捷,世家尚有五百死士,谁敢阻挡我们回开阳峰,那就在阵前见个分晓!”

娜仁托娅单手扶胸,忠诚勇毅的星魂之光,将整座极天台都笼罩在闪耀的星芒之中。随着娜仁托娅的一声令下,身上伤痕累累的开阳世家之将士,全都义无反顾的拔出了八面铁剑。舟人的武技以斗气为核心,气强则力强,气衰则力竭。娜仁托娅的星魂就是她的心魂,她的心魂正气凛然,忠贞不渝,因为忠诚所以勇敢,因为勇敢所以乐观向前,快乐而无畏。

娜仁托娅的遭遇让人唏嘘,她的忠诚和勇敢更让开阳世家的勇士同仇敌忾。开阳世家的捍山劲本来就是一种勇猛和无畏的斗气,娜仁托娅的星魂术,无疑是为勇猛无畏的捍山劲斗气插上了一双星芒的翅膀。

与气势如虹的开阳世家相比,玉衡世家和天权世家心怀鬼蜮,早已军心涣散。在此情形之下,一旦动起手来,吃亏的未必就是开阳世家。

双方剑拔弩张,却又有一支两千余人的轻舟舰队从白河之上逆水而来,从矗云山的方向飞驰而至。天权王代钦大喜过望,以为一定是禄存世家和巨门世家派出的援军终于赶到了极天台。可是那些冲阵的无当飞舟和飞舟之上的素甲勇士仿佛是倒海翻江的巨澜,只在顷刻间就将矗云山诸位王公的战阵冲得七零八落。

一名剑眉虎目的少年,玄衣素甲,手提八面铁剑,从疾驰而至的无当飞舟上跳下来,向娜仁托娅跪拜道:“禀报家主,开阳子嗣巴木巴尔奉您将令,绕行小孤峰赶往矗云山,现已收复开阳世家全部之领地,来此向您复命。”

娜仁托娅点了点头,柔声说:“辛苦你了,世子是开阳世家的魁首,不必向我多礼。”

娜仁托娅转过头,对天权王代钦说:“天权尊王,开阳世家已尽复故土,家督巴木巴尔亦是人中之龙,你刚才所言,开阳世家被革除了世家的名号,此话当真?你们若执意如此,开阳世家只好对诸位王公犯下不敬之罪了。”

天权王代钦在心中大骂玉衡世家没用,但开阳峰已被夺回,胜负已分,尘埃已定,天权王即使想要继续偏袒玉衡世家亦无计可施了。

天权王代钦连忙摇手说:“何至如此,何至如此!金帐军议即刻重开,一定会给开阳世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天权王代钦最后瞅了玉衡王卓力格图一眼,他决绝的眼神,已经昭示了他的立场。

玉衡王卓力格图心中明了,他和玉衡世家已经被抛弃了,即将成为替罪的羔羊。玉衡王卓力格图咬牙切齿,试图要再次偷袭娜仁托娅,垂死一搏。然而就在此时,玉衡王卓力格图余光一扫,猛然间看到了垂首站在金顶军帐旁边的乌恩奇。

惨死于自家地牢的那幅画面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此时已近癫狂,如同疯狗一般恨恨的想:“闹了半天,那个难缠的魔族丫头不就是你爹安排给你的女人吗?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下圈套,要坑害本王呀!本王拼得一死,定要拉上你垫背。”

玉衡王卓力格图两眼通红,聚斗气于掌中,举起冻血剑,就要对乌恩奇痛下杀手。

乌恩奇此时,却犹如大梦初醒。乌恩奇之所以被逐出开阳峰,其实根本不是开阳王阿育奇舍弃了他,而是阿育奇自知命不久矣,要

将家主之位传给他。否则前往雾玫镇与娜仁托雅邂逅的人,就应该是巴木巴尔,而绝不会是乌恩奇。

邬中仙指引乌恩奇去雾玫镇,其实也不是要他去联络夜族,而是要成全他与娜仁托娅的那一份姻缘。

至于雾玫镇里的种种流言,其实都是在考验乌恩奇是否有舍我其谁的气概,是否有敢爱敢恨的担当。只要乌恩奇勇于向看似强大无比的荒天统领发起挑战,娜仁托娅就会原谅他曾经的冷漠和绝情。娜仁托娅一直都在默默的等候着他,关注着他,可是乌恩奇却从一开始就错了,稀里糊涂的找上夜族的女孩子比扬卡,跟着她到处去胡闹。

乌恩奇恼恨的想:“比扬卡那个死丫头,她一定什么都知道,否则她为什么见了莫妮卡,就像老鼠见到了猫?可是……我怪不得她呀!在魔都**之扉的时候,她不是故意让我跟莫妮卡相处了一段时日吗?我一直以来都在怨恨什么?都在犹豫什么?都在迟疑什么?比扬卡和莫妮卡都是好女孩,是我三心二意,把她们都辜负了,也辜负了父亲对我的殷殷期望。”

在乌恩奇这样想着的时候,玉衡王卓力格图已经将冻血剑斩到了乌恩奇的眉心前。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数作祟,乌恩奇所中的誓言之咒发作了,他无法直面自己的心结,所以在这一刻变成了满身毒疣的大癞蛤蟆。玉衡王卓力格图斩向乌恩奇眉心的那一剑,刺到了空处,都没有伤到乌恩奇的一根头发因为癞蛤蟆没有头发。

玉衡王卓立格图要杀自己的儿子,他的癞蛤蟆儿子当众变成了癞蛤蟆。或远或近,目睹了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对此漠然视之,因为玉衡家的一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好饼。

癞蛤蟆乌恩奇命悬一线。

蓦然间,在乌恩奇曾经站立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猩红的传送门。如同雨梦仙灵一般的魂梦灵媒罗夏从猩红的传送门里现身出来,在她持着的弯首铜杖之上,七叶莲灯释出的猩红光芒凝成了血色的光环。那些血色的光环极像是神之环,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千万条径流之纹,然而那血色的光环却又与神圣的神之环大相径庭。

罗夏瞥了玉衡王卓力格图一眼,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血红。罗夏伸出左手,在身前一纵一横画出了一个十字。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正在行凶的玉衡王卓力格图却突然间将双腿站得笔直,平展两臂,整个身体摆成了僵硬的十字状。在他的背后一纵一横的猩红光芒绽放出来,仿佛是一个血腥的十字架,而卓力格图竟被钉在了猩红的十字架上,任人宰割。

玉衡王卓力格图惊恐万分,纵然他实力非凡,却半点也挣扎不得。在一片惊呼声中,束缚着玉衡王的光芒十字转瞬间已经暴涨至三十三万三千三百里高,拖着他的灵魂冲天而起。

巨大的猩红十字竟将原魔界的天顶捅破,天塌地陷,有无数道腥红的光芒从破碎的天顶之外飞驰而至,如同千万只光芒劲箭接连不断的攒射向动弹不得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万光攒射的奇景足足持续了两刻钟,猩红的光芒十字才由强转弱,化为虚无,把卓力格图的灵魂从三十三万里的高空之外扔下来,摔在极天台上。

然而玉衡王卓力格图居然没有死,他不着寸缕的灵魂与**分离,颤抖着跪倒在罗夏的面前,抖得如同筛糠。

罗夏开口道:“大君之怒,流血漂橹;红莲帝城,司命所属。卓立格图,你该死了!念你亦曾对我有一份怜惜,你自裁吧。”

极天台上鸦雀无声,只有玉衡王卓力格图叩首道:“大君宽宏!司命慈悲!臣,就去领死。”

一座浮映在光影之上的光阴渡桥,送走了罗夏和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灵魂与肉身。但在极天台附近,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伏拜在地,好似世间的主宰曾经莅临此间。

第二十七节 蓄谋定姻缘

猩红的天裁过后,黑阳当空。升起的黑阳吸走了原魔界里所有的光和热,极天台只是略高出幻火之海的一处孤岛,离火海虽近,但依然被寒冷和黑暗彻底的笼罩了。

各大世家和士族的舟人被突如其来的黑阳阻隔在极天台,为了不在黑暗和寒冷中被冻僵,各家都抛开了敌对和排斥的立场,在极天台上架起了帐篷,点起了篝火。矗云诸王,诸公和有些身份的人,则被请进了金顶军帐,他们正好有了时间,可以在军帐里慢慢的讨论。因为黑阳当空,不想死就赶紧躲起来,这是原魔界的天条。

在极天台上,数万名舟人战士都在忙着将无当飞舟连在一起,要用它们搭成一些临时的居所,以供御寒。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没有人留意到,在面向幻火之海的一块岩石后面,一只癞蛤蟆正在与乌鸦聊天。

那只乌鸦用漆黑的翅膀拍着癞蛤蟆的头,捧腹大笑说:“呵呵呵,你又变成这副怪样子了,你身上的诅咒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癞蛤蟆乌恩奇翻着白眼,他身上的誓言之咒又发作了,不过拜它所赐,乌恩奇保住了一命。乌恩奇回想起刚才几乎要被玉衡王卓力格图一剑惯脑,这会儿仍然心有余悸。

乌恩奇唏嘘道:“堂堂玉衡王,与我父亲齐名的一代强者,就这么死了。与你们一比,人的命简直太轻贱了。”

黑乌鸦比扬卡嗔怒道:“谁让他闲着没事儿对你出手,活该!”

乌恩奇摇头道:“听你这么说,我有点不明白了。其实谁为那两个邪神做事,不是都一样吗?为什么我看了生死簿,知道了魂梦天网和魂梦商店的秘密,还能活着。玉衡王卓力格图知道了,就只能被天道灭口?”

黑乌鸦比扬卡嬉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人人都知道,三藏法师赴西天取经,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各路神仙鼎力相助,历八十一难大道功成。可是从没听说过,黑熊精之流也能赴西天取经。卓力格图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也想靠着圣灵和司命的垂青,称王称霸,那是自作自受!”

乌恩奇默然,望着面前的黑乌鸦,暗想:“圣灵和司命难道垂青我?当然不可能。他们只是垂青于你,爱“乌”及“乌”罢了。”

黑乌鸦比扬卡见癞蛤蟆乌恩奇不说话,便啄了他的头。

比扬卡有些歉意的说:“如果不是我横刀夺爱,又没能把你的心抢走,你大概就不会变得像现在一样悲惨了。你心里是不是怨恨我?假如没有我,你和莫妮卡姐姐才一对有缘人。”

乌恩奇摇了摇头,有些羞愧,又有些失落,叹息道:“即使不算曾经的那些荒唐事,我也配不上莫妮卡。我这个人缺乏英雄的豪气和义无反顾的担当,三心二意,用情不专,不过是一只恶心的癞蛤蟆。”

比扬卡道:“听你这么说,我非常不高兴。你不敢高攀莫妮卡姐姐,却有胆子敢来追我,难道我就比她差?哼!我生气了。”

然而比扬卡并没有生气,她和乌恩奇四目相顾,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关切,留恋,歉意和迷茫。

从相识算到今日,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比扬卡与乌恩奇的相识,并不单纯,也不美好,他们各怀鬼胎的在雾玫镇里相遇。

在相逢之时,比扬卡并不了解什么是爱,她只是受命要绊住他,可她实在太过孤独,形单影只,顾影自怜。所以她决定横刀夺爱,要把这个与她心有灵犀的少年留在自己的身边。在此刻,比扬卡对爱有了一知半解,却选择了退让。毕竟她只是一缕游魂,而被她附身的妮娜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子。

妮娜对乌恩奇的爱恋更痴迷,更热切,更盲目,更执着,忘乎所以,不顾一切,那种如烈火般灼热的情感,以及情愿自伤自苦,傻瓜一般的行为方式,让比扬卡自知弗如。因为自知弗如,所以比扬卡选择了悄然离去。

在相逢之时,乌恩奇亦不了解什么是爱,他只是怀着一颗玩世不恭,又不甘于平凡的心,希望能在他乡寻得一个翻身的良机。他与比扬卡相识,最初只是为了各取所需,但接触的时间越多,他就对她越珍惜。她在极恶的命运中徘徊,嬉笑着,如似放任,如似挣扎。他想要向她施以援手,将她从极恶的宿命中解救出来。

然而随着乌恩奇与比扬卡之间感情日深,他却痛心的发现,他其实一直爱慕着另一个女孩子,而事态早已经变得骑虎难下。誓言之咒,纠缠于灵魂,源自于内心,因为乌恩奇对自己的怯懦和背弃无法释怀,所以他现在变成了一只满身毒疣的大癞蛤蟆。

相互对视了良久,比扬卡向乌恩奇道别。乌恩奇的身体,安放在苏生水晶里,被玉衡世家的人扔进了幻火之海。矗云山下的幻火之海是圣灵布下的幻境,比扬卡要赶回魔都**之扉,把能驱散原魔界中各种幻境的“全知之灯”送过来。依靠“全知之灯”,能在幻火之海里开辟出一条道路,想要找回乌恩奇的身体也就有了一线希望。

比扬卡歪着头,轻声说:“这一回,我不再妨碍你了,我让丽娅和法鲁格把全知之灯送过来,他们两个闹够了,也该回来了。我不在矗云山的日子,你自己多保重,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乌恩奇的心中满是酸楚和惭愧,更有一些依依不舍。乌恩奇伸出前爪,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却又满心茫然。在乌恩奇的注视下,黑乌鸦比扬卡展开双翼,飞向了漆黑的夜空。

飞在空中的黑乌鸦徘徊着不肯远去,落回到乌恩奇的肩上,嬉笑着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提醒你,开阳世家的危机虽然暂时平息了,但莫妮卡姐姐与净土宗宗主的婚约,仍然定在明年的四月十三日。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大闹一场,我会来给你帮忙。如果你继续临渊羡鱼,望洋兴叹,希望你可以照顾好痴心爱着你的妮娜。再见了,我曾眷恋过的人,请别忘了我。”

比扬卡在无边的黑暗中飞离了

极天台,但她留下的话却在乌恩奇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开阳世家的灭族之灾扛过去了,魔族的联军被歼灭和击溃了,但波诡云谲的压迫依旧笼罩着矗云山,而莫妮卡也仍然还深陷在权利争夺的漩涡中。

就像玉衡世家的长老旭日干所说,净土宗试图将自己的影响渗透到矗云山里,他们已经暗中谋划了许多年。这一次魔族的六族联军,背后确实有净土宗的影子,白河大捷其实只是净土宗用来敲开矗云山大门的一块敲门砖。有了这一次胜仗,在战争中出了力的净土宗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干预之手伸到矗云山里了。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行动,在暗中净土宗似乎已经彻底的掌握了瑶光世家,开阳王阿育奇之死,净土宗的嫌疑极大。化名为娜仁托娅的莫妮卡是净土宗的心园圣者,因为白河之战,她此刻已经被矗云山的诸王和诸公所认可,是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开阳峰上的武弛宫,以及武弛宫中乌恩奇的族人和家人,其实已经被净土宗收为己用了。

“假如我不能相信莫妮卡,我还能相信谁?”

思恋起那名让他魂牵梦绕的少女,回想起她那乐观、勇敢和忠诚的星魂,癞蛤蟆乌恩奇惨笑了一声,虽然玉衡王卓力格图受天裁所迫,此刻已经自毙身亡,但乌恩奇依旧倍感压迫。

莫妮卡的处境一直都十分险恶,现在她的名字又叫娜仁托娅,但她所处的境况似乎比以前更糟糕了。在武弛宫里,莫妮卡其实孤立无援,她是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假如她嫁给了净土宗的宗主荒天统领菲比斯,菲比斯就是被矗云山舟人所认可的开阳王。借助白河大捷,让莫妮卡在矗云山站住脚跟,再依靠婚约,入主矗云山。

这门婚事其实早就在预谋之中,甚至极有可能已经谋划了十几年。无论莫妮卡是否愿意,明年的四月十三日都是她与荒天统领菲比斯的婚期。

癞蛤蟆乌恩奇伸出前爪,算了算日期,这一天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的十三月十三日,距离莫妮卡的婚期正好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听她的话,她根本不愿意嫁给荒天统领。”乌恩奇回想起娜仁托娅与天权王代钦的对话,揪心的想:“只有四个月时间,我究竟能为莫妮卡做些什么?”

癞蛤蟆乌恩奇捏起两只小爪子,怎么看它们怎么气恨。这两只小爪子提不起剑,握不了刀,蛤蟆爪子不分绺,连需要手指动作的法术也用不出来。

在人生中,总有一些困难,你想要逃避;但你可以逃,却永远也躲不开。逃避得越多,困难就越艰巨。昔日在雾玫镇,面对高深莫测荒天统领,乌恩奇最终选择了落荒而逃,远避他乡。

但是这一次,他逃不掉了,也不想再逃了,可是此时此刻他没有了斗气凝成的气海,没有了造化法依凭的黑暗所在,没有了藏在心中的那柄无上魔剑,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所踪了。这恰恰应了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一二四节 断罪难卧薪

癞蛤蟆乌恩奇正在烦思的时候,玉衡世家的人已经在极天台上到处寻找他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每一个亲眼目睹了猩红天裁的舟人都确信,他彻底的死掉了,死得尸骨无存。身为世家的家主玉衡王卓力格图业已不在人世,玉衡世子“阿莱夫”十天前被废了,如今玉衡世家的家督和家主之位都闲置无人,玉衡世家群龙无首,却面临诸多的指控。

面对指控,总要有人站出来背锅,虽然让一只癞蛤蟆出来背锅十分不人道,但世家大族里的权位之事历来如此。经过几番寻觅,玉衡世家的大将阿尔斯楞领着亲卫们,终于在一处石头缝里找到了藏匿于此的癞蛤蟆世子。

“世子殿下,”阿尔斯楞心虚的说:“诸王在金帐里宣您进去,要您代表玉衡世家接受质询。”

黑阳当空,极天台上寒冷刺骨,癞蛤蟆乌恩奇几乎要被冻僵了。他转着眼睛想了想,玉衡王卓力格图虽然死了,但他留在玉衡世家依旧危险重重,因为对他这个冒牌的废世子来说,玉衡王卓力格图即是催命的阎王,也是保命的靠山。靠山倒了,刀子恐怕就要架到他的脖子上了。

“漆黑一团,你都能找到我,你难道是靠鼻子找人吗?你这个愣货,真是跟癞蛤蟆有不解之缘哪!”

乌恩奇在心底把阿尔斯楞骂了个狗血喷头,只好任由他们把他带到了金顶军帐之前。然而守在金顶军帐之外的卫士却把拖着癞蛤蟆世子的阿尔斯楞拦在了帐外。因为许久也找不到玉衡世子,所以玉衡世家的长老旭日干进帐接受质询去了,玉衡世家的人,此刻都是等待宣判的罪人,罪人自然不可以随意的进入诸王们议事的金顶军帐。

阿尔斯楞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乌恩奇躲进了玉衡世家的族人们临时搭成帐篷里。在这间低矮的帐篷中点着篝火取暖,玉衡世家的要员们正聚于此处,在沮丧和不安之中窃窃私语。阿尔斯楞把癞蛤蟆世子带了进来,然而帐篷里并没有谁站起来向他施礼。玉衡世子已经被废了,在这种时候没有人相信一只癞蛤蟆能挽救玉衡世家被肢解或者罢黜的命运。

癞蛤蟆乌恩奇瞪了这群家伙一眼,心里颇有些趁愿的感觉。乌恩奇跳到篝火旁,冷言道:“我爹死了,你们爹又没死,一个个都在这里哭丧着脸,吊什么丧?都给我滚起来。”

帐篷里的那些人被癞蛤蟆废世子骂了,在世家长老特拉的带领下,都慢吞吞的站起了身。能够背锅的癞蛤蟆被找回来了,这毕竟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而且这只癞蛤蟆颐指气使的,气势还不错,颇有些振奋人心。

世家长老特拉舒了一口气,对癞蛤蟆乌恩奇说:“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咱们……”

癞蛤蟆乌恩奇摆手道:“闲话别说了,你们当中谁能混进金帐里打探一些风声出来?”

没有人回答,癞蛤蟆乌恩奇就把世家长老特拉叫到跟前,对他说:“我们玉衡世家的人进不了金顶军

帐,你想办法买通几个小士族的要员,让他们给我们透露些口风出来。要是他们想把我们斩尽杀绝,我们不能等在这里坐以待毙。”

世家长老特拉在身边摸了摸,找到了一块值钱的玉佩,一颗夜明珠,还有他的宝剑。特拉长老左右瞧了瞧,心狐公子达兰台也躲在这间帐篷里,这个家伙心思灵活,很有用处,让他出去行贿必能成功。世家长老特拉把那几样值钱的东西交给了达兰台,让他摸黑出去,弄些消息。

等待别人宣判的时候,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心狐公子达兰台回来了,带回消息称:世家长老旭日干对各种指控都供认不讳,所幸他们攻上开阳峰之时没有胡乱杀人,所以开阳世家和其他的各大世家似乎无意于追究玉衡世家的责任,只有瑶光王查干巴拉态度最恶劣,坚称一定要驱逐玉衡一族,以慰藉在白河之战中战死的英灵。

乌恩奇沉声问:“天权王怎么说?他是金帐议会的主持者,最能左右议会的气氛。”

心狐公子达兰台回答道:“旭日干长老硬着头皮,把各种罪责都扛下来了,天权王代钦很满意,他把责任都归在了已逝的先王身上。天权王说,舟人与魔族尚在交战之中,此时不宜妄动刀兵。既然首恶已除,余人亦可不咎,但要让您带着世家的几位长老肉袒负荆,到武弛宫前跪拜三日,叩头谢罪。”

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帐中的众人莫不送了一口气。在矗云山,天权世家长期以来统领各个世家士族,他们最擅长平衡各家的势力。开阳世家取得白河大捷,威势隆盛,天权王代钦自然要千方百计的制约开阳世家的影响,不过分削弱开阳世家的世仇玉衡世家,便是他用以平衡的手段。

前往武弛宫前跪拜叩头,对乌恩奇来说不算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因为他确实有向武弛宫叩拜的理由。

然而乌恩奇皱了皱眉,把世家长老特拉叫到了一边,低声说:“如此轻的判罚,恐怕难以服众,天权王代钦想要让我们继续充当平衡开阳世家的砝码,但他不可能做得这么昭然若揭。这个消息不可信,达兰台那家伙说的全都是我们想听的,他说不定已经悄悄的把我们给卖了。你亲自去找毕乌公苏合,向他打听一些可靠的消息。”

世家长老特拉推诿着不肯出面,在这个时候玉衡世家的长老旭日干两眼赤红的被抬了回来,他带回了诸王公议对玉衡世家的判决:

玉衡世家将繁华的十里商肆租借给开阳世家和瑶光世家三十年,作为侵攻开阳峰的赔偿;玉衡世子阿莱夫,世家长老拉克申,以及五百名曾经攻入过武弛宫的玉衡世家子嗣要交付给开阳世家为奴;玉衡世家的三成人口隶属于玉衡世家的五千散户,将要划归给开阳世家,补充与魔族一战造成的人员损失。

如此的判决不可谓不严厉,繁化的十里商肆是玉衡世家的钱仓,将钱仓交出去三十年,玉衡世家至少三十年翻不了身。那五百名精通冰心斗气

的世家子嗣是玉衡世家的精锐,一代菁英都成了外族的奴隶,玉衡世家从此就要虚弱下去了。至于那三成管辖的人口,那也是玉衡世家立族的根本。对玉衡世家的惩罚并不轻,但世家的名号终于保住了,众人的脑袋也不用搬家了。

世家长老旭日干向癞蛤蟆世子叩头道:“诸王的判决,伤我玉衡之根本。老臣不敢擅自应承,肯请世子定夺。”

旭日干的一番话,让营帐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了乌恩奇的身上。玉衡世家的兴与亡,乌恩奇漠不关心,那毕竟别人的家业,而且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倘若没有比扬卡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乌恩奇或许会欣欣然的接受这个结局。他本来就是开阳世家之人,被送到开阳世家好比猛虎归山,蛟龙入海,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比扬卡临行前的话,让乌恩奇深刻的察觉到了潜藏着的危机武弛宫里早已物是人非,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娜仁托娅其实处境艰难,她自身都难以保全,更不必说掌控局面了。此时乌恩奇若是以玉衡世子的身份入开阳世家赎罪为奴,那就好比刚刚脱出虎口,又跳进了狼群里。

在人类的故事里,越王勾践,请降于吴王夫差。他忍辱负重甘为奴仆,十年生育,十年奋斗,卧薪尝胆二十载,终于反杀了夫差。然而卧薪尝胆的故事,乌恩奇却没法效仿,因为二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位年华正好的少女,落落寡欢,郁郁而终,然后长眠于埋剑峪的坟丘了。

别说二十年,乌恩奇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余地可以隐忍?玉衡世家的权柄,乌恩奇毫不贪恋,但眼前的形势却不允许他不贪恋。如果他不借助玉衡世家的力量,想要靠自己的匹夫之勇去挑战净土宗和他们的宗主荒天统领菲比斯,那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癞蛤蟆世子不肯答应,但营帐中的玉衡世家之人都对他投来了鄙夷的目光。父债子偿,乃是应有之义,癞蛤蟆世子不肯去背锅,难道要让他们这些人去抵命?

此刻玉衡世家的四位长老,才是家族的决策者,癞蛤蟆世子并无实权,麾下更无一兵一卒。

谨小慎微的世家长老伊勒德,留守在玉衡峰,不在极天台上;万般皆通的世家长老拉克申,本该驻守在武弛宫外,但现在他成了开阳世家的俘虏;贤名显赫的世家长老旭日干,忠诚于玉衡世家,却并不忠诚于恶名昭著的癞蛤蟆世子。

唯有老成持重持重的世家长老特拉,挺身而出,横眉道:“先王固然一时昏聩,但世子阿莱夫没有任何过错。玉衡世子反对出兵,因而才被废黜,还被先王绑缚在凌云战舰的撞角上,此事族内族外尽人皆知。请让我去面见天权王,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老夫必能说服天权王,还给世子一个公道,保玉衡一族之平安。”

世家长老特拉信誓旦旦,但乌恩奇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任何一个明智之人都不会将宝贵的话语权拱手让于他人。

第一二五节 身裂赴黄泉

此时距离乌恩奇寄宿到癞蛤蟆阿莱夫身上,才不过十三天。虽然乌恩奇的种种表现与以前的那个癞蛤蟆判若两人,但玉衡世子顽劣残暴不学无术的印象在玉衡世家里早就深入人心,一时半会儿根本扭转不过来。

虽然癞蛤蟆乌恩奇坚持要亲自去金顶军帐里,向矗云诸王陈述他身为玉衡子嗣不能入开阳世家为奴的理由,但营帐里的每一个人都坚定不移的认为,决不能让癞蛤蟆世子进去搅局。

在玉衡世家的众人看来,玉衡王卓力格图百般作死,现在的这种结果就相当不错了,至少玉衡世家还能苟延残喘。若是让这个不知会闹出什么笑话的癞蛤蟆进去惹起事端,说不定玉衡世家就要被他们父子二人作没了。

经过一番商议,世家长老特拉自告奋勇的去面见矗云诸王去了,可是长老特拉离开以后,乌恩奇却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居然奋勇当先,怎么想对不对劲。癞蛤蟆乌恩奇环顾了营帐里的众人,这些人中没有谁可以信任,除了曾经的世子府长史巴图,此刻他正在垂首坐在篝火旁,神色很是沮丧。

乌恩奇趁着世家之人不留意,爬到巴图的肩上,向他耳语道:“特拉他们要害我,你快带我走,把我送到贪狼王的手里,只有他能救我。”

长史巴图恼火的盯着肩上的癞蛤蟆,一动也没动,反驳道:“特拉长老是世家的重臣,怎么会害你?我奉劝世子殿下,您应该有些担当,不要总是听信谗言,怀疑忠良。”

乌恩奇听了巴图的话,不禁心中一凛。在不久以前,娜仁托娅也曾经带着怨恨的指责他,说他“冷面冷心,却只会怀疑别人图谋不良”。

乌恩奇错愕的想:“难道是我的疑心病又犯了?比扬卡曾经许多次对我说,她的养父菲比斯先生不是恶人,既然不是恶人,他要迎娶莫妮卡又有哪里不对了?难道世间的好女孩儿,都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别人都碰不得了?我又没亲口问过莫妮卡,她与他之间是否有真爱,外人的眼睛只是管窥蠡测而已。”

乌恩奇凝眉深思,净土宗的确正在向矗云山里渗透,可是那又如何?净土宗的宗人也是人类,矗云山是人类在原魔界中唯一的一处领地,可不是七大世家的私邸。既然不是世家的私邸,净土宗的宗人认祖归宗,重回矗云山,又有什么不可以?种族之根本莫过于族人,连归来的族人都不敢接受,那就不是宗人的错,而是矗云山七大世家的气量太过狭小了。

乌恩奇摇头轻叹,从长史巴图的肩上跳下来,坐在篝火旁默默的发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仍然没有回来,却是毕乌公苏合领着十几个人急匆匆的来到了玉衡世家的营帐。由于毕乌士族曾经秘密的送了一只剑鞘给天权王代钦,让他避过了刀兵之灾,所以在此时此刻,毕乌士族没有受到什么牵连,甚至还立了一件功劳。因为立场不同了,毕乌公苏合在玉衡世家的营帐里遭受了冷眼。

毕乌公苏合无视了那些充

满了敌意的目光,径直走到癞蛤蟆乌恩奇的面前,低声说:“长老特拉说,世子您愿意以死谢罪,恳请诸王从轻处罚玉衡世家,可有此事?”

乌恩奇嗤笑了一声,耸了耸肩,摊开了两只小爪子。

毕乌公苏合瞠目道:“你快跟我走,他们判你车裂。只待黑阳落下,他们就要在天权峰的丝雨楼台对您公然处以极刑。”

车裂不就是五马分尸吗?要处死一只柔弱的癞蛤蟆,何至如此?

毕乌公苏合抓起乌恩奇,想要冲出玉衡世家的营帐,但他带来的人太少了,即刻就被玉衡世家的众人团团围住。在这个时候,世家长老特拉也赶回来了,毕乌公苏合和长老特拉,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因为他们之间的对骂,矗云诸王对癞蛤蟆世子和玉衡世家的最终判决也被公开了。

癞蛤蟆世子将被处以车裂之刑,但玉衡世家的十里商肆保住了,长老拉克申将被释放,被迫交割的三成属民也降低到了两成。不管怎么说,长老特拉为玉衡世家立了大功,不过他把玉衡世子彻底的出卖了。

玉衡世家的营帐里一片哗然,癞蛤蟆乌恩奇站在毕乌公苏合的手掌上,对巴图讥笑道:“误主的奴才,指的就是你这种人。事到如今,你终于明白了吧?”

长史巴图闻言面红耳赤,羞愤欲死。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不再理睬巴图,仰面自语道:“你说我冷面冷心,只会以不良的图谋妄测他人。不是我太多疑,而是你太单纯。我倒不想冷面冷心,可是我不冷面冷心,他们就要判我五马分尸呀!”

乌恩奇的话,旁人听不懂,但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听懂了。

特拉两眼通红,怒道:“小畜生,你不要搬弄口舌,你以为先王不在了,就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了吗?你若肯乖乖的离开,老夫也不会出此下策。”

癞蛤蟆乌恩奇听了特拉的话,心中却明白了。玉衡王卓力格图是一个精明谨慎的舟人之王,他既然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尸骸,自然不会不留后手。当初在廉贞宫的地牢里,玉衡王卓力格图曾经威胁乌恩奇说,倘若他违背了誓言,必定将会有人要剜出他的心肝,榨出他的魂魄,让他魂飞魄散!

玉衡王卓力格图想必早就将乌恩奇的真实身份告知给了他最信任的人,让他暗中监视和制约乌恩奇,被玉衡王信任的那个人就是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

乌恩奇的眼睛转了转,对毕乌公苏合说:“你把我交给特拉长老,我有话只能对他一个人说。”

毕乌公苏合犹豫了一下,听从吩咐,把癞蛤蟆乌恩奇交到特拉长老的手中。营帐里的众人都退出到帐外,昏暗的营帐里只剩下了特拉和乌恩奇两个人。

乌恩奇压低了声音说:“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我与玉衡王卓力格图之间的托付。依据舟人之义,他在临终前将玉衡世家和王妃阿茹娜托付给了我,你要违背了先王的遗命吗?”

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激动的说:“卓

力格图老糊涂了,居然敢信任你,我可不会相信你这种歹毒之辈。之前的判决,你为什么不答应,你竟想继续祸害玉衡世家,那就不要怪老夫了。”

乌恩奇劝说道:“矗云山的局势远比你想象得更复杂,更残酷,只有我才能借势腾挪,保住玉衡世家的千年基业。我既然曾经立下誓言要替玉衡王守护好玉衡世家,自然要尽心竭力,不能去武弛宫里为奴。玉衡王把秘密告诉你,即是让你制约我,亦是让你协助我。玉衡王都能信任我,你为什么不能?”

“卓力格图,他错了,他大错特错!”长老特拉咬牙道:“你是个狠角色,连先王都不是你的对手,我怎么能制约得了你?所以你必须死,我决不能让玉衡世家因为我的一念之仁,而生生断送在你的手中。”

乌恩奇心中恼火,但就像他不能信任荒天领主菲比斯一样,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也不能信任他。人与人之间这种毫无来由的不信任,往往会使原本就恶劣的局势越发恶化。

乌恩奇耐着性子,搜肠刮肚的想要说些什么,博取特拉的信任。然而在特拉眼里,癞蛤蟆乌恩奇比著名的司马懿还狡猾,比窃国的吕不韦还阴险,若不趁着乌恩奇此刻还是一只癞蛤蟆,赶快除掉他,以后就要无可挽回了。

可怜乌恩奇还在梳理语言,在他的对面,长老特拉已经动了杀心。特拉猛然间暴喝一声,一掌拍向大癞蛤蟆的脑袋,手掌未至,极寒的冰心斗气已经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癞蛤蟆冻透了。

区区一只癞蛤蟆,哪里接得下舟人长老全力的一掌?乌恩奇只觉得身上说不出的冷,从皮肤一直冷到心里,连他的心都要被冻裂了。

恍惚中,乌恩奇再一次来到了黄泉的奈何桥。奈何桥下,峥嵘而无地;奈何桥上,寥廓而无天。然而却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在这处幽邃的空间里汇聚成了一条光芒之河,光芒之河从奈何桥下流过,里面游动着无数条蜿蜒的蛇,那些蛇全都是引梦蛇。

乌恩奇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黄泉之地似乎变了样子,生死判桌不见了,没有纸,没有笔,没有惊堂木,也没有生死牌,唯有那道通天彻地黝黑的巨轮‘终命之轮’,依旧在滚滚的转动仿佛永不停歇。在“终命之轮”上有六道三十六司,三十六司之内灵光闪烁,勾画出或凄美,或悲凉,或戚戚然,或坦荡荡,或缠绵反侧,或气荡山河的种种百态人生。

乌恩奇盯着“终命之轮”看了好半天,摇头道:“我怎么又死了?这还让不让人好好活着了!”

在乌恩奇的身侧传来了少女的窃笑声,乌恩奇循声望去,他看见一名黑发如瀑,素衣如雪,恬静温婉的少女正笑吟吟的站在奈何桥畔,那位少女无论神态还是容貌都十分眼熟,但乌恩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能够出现在黄泉里的人,都是乌恩奇招惹不起的存在。乌恩奇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敬的说:“神女在上,乌某人又来叨扰了,敢问您是哪一位神明?”

第一二六节 君意莫相违

“我究竟是何方神明?”那名恬静温婉的少女嬉笑道:“我大概是祖灵太一吧。”

乌恩奇闻言,差点吐出一口鲜血。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祖灵太一就是魔母,那个贼兮兮的丫头叫了他六声“大哥哥”,他的命就被喊没了,还被剥夺了神格,变成了一只大癞蛤蟆。

那名温婉的少女笑弯了腰,托着腮,歪着头,坐在乌恩奇的面前,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熟悉,连同她的笑脸亦是如此的熟识。乌恩奇揉了揉眼睛,满心都是惊惧和疑惑。

那名少女促狭的笑道:“我说错了,我不是祖灵太一,唔,大概是祖灵太二。”

乌恩奇一阵翻白眼,倘若世上还真有一个神明叫“祖灵太二”,那位神明之神名未免太二了!

自称是祖灵太二的少女笑道:“人之心,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百虑归一,是为太一。好比太一是人心所化,不肯归附于太一之人心,幻化成了我,所以我可算是祖灵太二。人类的先祖舍弃了太一,信奉我,称我为大君。我不怎么爱管事,所以他们都叫我昏君。”

乌恩奇敲了昏君的头,气道:“别跟我装神弄鬼了,你就是比扬卡吧?”

那个女孩子捂着脑袋说:“你真野蛮,你打错人了。你认不出我了吗?我就是十二年前给你改了生死簿的小司命呀?”

乌恩奇伸长了脖子,盯着那女孩子瞧了好半天。女大十八变,曾经坐在生死判桌后面的那个小不点儿,居然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

乌恩奇歉意的说:“对不起呀,我认错了。你说,十二年前你帮我改了生死簿,可是不对呀?”

乌恩奇掰着手指一顿算,怎么算篡改生死簿的事情也不是发生在十二年前。

长成了美少女的小司命笑道:“你不用算了,对你来说,这是十二年后的未来。今年是太一历五一四三二年,在太一历五一四三三年三月初三,我与祖灵太一约战于织彩河畔。我没有能伤到祖灵太一的武器,所以派出了一缕分魂,回到过去向你求助。我的那缕分魂大概是玩得太嗨了,把自己的使命都忘了。所以我才又让罗夏也去找你,你见到她了吗?”

乌恩奇瞧了瞧眼前的女孩子,暗想:“原来罗夏你派出来的呀,那只蜻蜓比你的分魂还不靠谱呢!她被圣灵忽悠了,要把我吃了呢!一缕分魂,这么说……”

乌恩奇想了想,终于明白了一些,比扬卡是来历不明的一缕分魂,但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称其为大君。大君是人鬼之共主,所以眼前的这名女孩子其实正是太一族裔的另外一位牧者。大君与圣灵约战在织彩河畔,她派出一缕分魂到过去的时空去寻觅一柄能克制圣灵的武器。那件被大君所选中的武器,显然就是可以剥夺神格的忌器弃如刀。

博弈其实一直都在进行,大君的分魂穿越时空寄宿在安妮的身上,所以圣灵也让原魔界的核心黑阳,寄宿在那道分魂的灵魂中,让她无法离开原魔界。

再想一想,乌恩奇不禁气歪了鼻子。圣灵让他去勾引撒旦的“棋子”,既然黄泉里的小司命就是撒旦的棋子,她的一缕分魂就是比扬卡,圣灵不就

是想让他缠住比扬卡吗?

只要他和比扬卡在原魔界里双宿双飞,她就没法把弃如刀送到织彩河畔了。因为乌恩奇对比扬卡三心二意,所以圣灵赶紧跳出来,帮了些倒忙。

乌恩奇恼火的想:“万恶的小贼,原来你要我勾引的就是比扬卡呀!早说呀!我若知道是这种美事儿,哪还会落得如此下场?”

乌恩奇面容抽动,对面前的大君直言道:“我不觉得你能赢,你的对手太奸诈,而且她全知全能。”

那名女孩子气呼呼的说:“圣灵全知全能,所以也能被我战胜,你怎么就断定我必败无疑呢?”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全知全能意味着也能被战胜,这是乌恩奇所没有察觉到的。

在乌恩奇还在发愣的时候,那名女孩子已经站起身,向乌恩奇伸出手说:“除了是一名昏君,我还是凝月之乡的领域之灵。我以领域之灵的名义,向你和舟人发出真诚的邀请,请你带领舟人前往我的领域凝月之乡,我愿意与你们一起共建一处幸福的家园。乌恩奇,假如你愿意帮助我,请在约定的那个日期之前,将弃如刀送到凝月之乡。”

神明约战,要蝼蚁去帮忙,那只敢去帮忙的蝼蚁是多么的不明智?但乌恩奇望了望向他伸出手的女孩子,心中没有一丝的犹豫。大君只是大君,她不是比扬卡,但在乌恩奇的眼里,她也与比扬卡无异。与圣灵和撒旦相比,虽然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胜算,但乌恩奇果然更愿意帮助她。

乌恩奇说:“承蒙你看得起我,我必定会舍命相助。原魔界是圣灵的后花园,她早就盯上我了,我也触怒她了。我想从她的眼皮底下把舟人带出来,再把弃如刀也拿走,不怕粉身碎骨,只怕粉身碎骨亦不能如愿。”

向乌恩奇求助的女孩子笑着说:“你不用那么担心,天行有常,不因尧存,不因桀亡。无论你怎么做,圣灵都不会因为喜和怒而改变她的主意。圣灵只做她愿意做的事,只要她高兴,放任舟人离开原魔界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你觉得确实太难了,可以点醒我的分魂,让她别再贪玩了,快点赶回来。但我相信,你和舟人一定会回来的,我就在织彩河畔,翘首等着你们。”

乌恩奇抬起头,他的眼中多了一份坚毅的神色。所谓的领域之灵,其实就是新世界诞生之前的创世之灵。一位和蔼又有点儿顽皮的创世之灵向舟人发出了邀请,无论那个新世界是否美好,是否能成功的从领域演变为世界,这份邀请都是舟人离开原魔界那处险恶牢笼的天赐良机。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源流牵引拖着乌恩奇的灵魂,又一次飞离了黄泉之地。

乌恩奇险死生还,睁开眼睛向四面张望。此刻他正被一双温暖的手呵护着,透过手指的缝隙,他看见了一片嫣红如血的天空。仍然还是一只癞蛤蟆,乌恩奇有些失望,他从那双十指紧扣在一起的小手中探出了头,伸出了爪子,艰难的想要爬出来。

察觉到他的动作,扣住他的那名女孩子欣喜若狂,她张开双手,垂着头凝望着手心里的大癞蛤蟆。那名女孩子的眼神清澈冷冽,又藏着一丝温柔,只可惜她是妮娜,并不是比扬

卡。

乌恩奇更加失望了,然而妮娜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妮娜显得十分虚弱,无力的靠在一株龙血木上,堪称秘宝的夫阿剑落在一边。妮娜身上穿着的祭祀法袍千疮百孔,满是破洞,在她的身边扔着许多支染着紫色魔血的羽箭,附近亦是血迹斑斑。看得出来,那些染着血的箭都是从这名影族少女的身上硬生生的拔出来的。妮娜是影魔,影魔的身体可以化为虚影,天生就对穿刺攻击有极强的抗性。倘若妮娜不是影魔,她现在应该就是一只被乱箭穿身的尸首。比扬卡说得一点都不假,妮娜只恨不能为乌恩奇去死,应该就是她一直潜藏在乌恩奇周围的暗影里,终于及时救了乌恩奇的性命。

乌恩奇用前爪抓了抓妮娜额前的发,她栗色的头发上和脸上也都沾满了血,想必她是经过了一番浴血死战,才带着乌恩奇逃出了极天台。

“首相大人,”妮娜抬起头说:“我本想用‘影之翼’带着您一起飞出去,可是他们的船太快,我脱不了身,掉进了火海里。妮娜真是没用!”

癞蛤蟆乌恩奇瞥了妮娜一眼,暗想:“你骂自己没用,偷偷的笑什么呀?你的嘴角都要抿不住了。比扬卡不再附身在你身上了,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乌恩奇乱发邪火,但他并不是不明白妮娜的心思。妮娜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炫耀,就像是小孩子做了一件好人好事,正在等着被人褒奖一样。乌恩奇暗自好笑,又觉得痛心,虽然掉进了幻火之海里,但毕竟他们两个还活着。妮娜冒死救了乌恩奇,所以她希望,他能当面夸奖她几句。

妮娜没有等到乌恩奇的夸奖,她的伤本来就极重,流失了太多的血,眼见乌恩奇醒了,妮娜的意志稍作松懈,便歪倒在龙血木旁边,昏死了过去。癞蛤蟆乌恩奇用前爪试了试妮娜的体温,她的身体热得滚烫,脸上虽有血迹,却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你果然没用!”乌恩奇悻悻的说:“你不会是要死在这里了吧?我老实告诉你,我不可能回应你的爱,更不可能爱上你。昔日我在矗云山名噪一时,多少名门闺秀恨不得要当我的垫脚女,那群花痴哪一个都比你更漂亮,更温情,那种廉价的迷恋我毫不稀罕,所以绝不会珍惜你!”

乌恩奇说完了这番话,用力的推了推妮娜的肩,妮娜仍旧奄奄一息,没有半点回应。癞蛤蟆乌恩奇喷了一口浊气,他其实只是痛快痛快嘴儿而已,心里完全就是乱成了一锅粥。作为一个男人,女孩子肯为你死,那是肝脑涂地都不能报答恩和意。乌恩奇只是高傲,但绝不是不知恩意的糊涂虫。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他仰头望了望血红色的天空。此时,他和妮娜落入了幻火之海。就像他和麦拉斯所猜测的那样,幻火之海只是逼真的幻像,并不会真的把人烧死。但万余年来,落入幻火之海的舟人不计其数,却都一去不还,在这片被幻火之海覆盖着的海底,想必有重重的危险,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乌恩奇收回目光,直视着前方,在他的前方果然危难重重,因为有一只四足踏火的斑斓猛虎被血腥味吸引了过来,那只大老虎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呢。

第一二七节 豪杰陷洋底

盖闻圣灵所庇佑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像乌恩奇这样的,陆行必遇兕虎,入军必被甲兵,他的运气已经坏到了极致。

乌恩奇在心里大叫道:“谁说天行有常,不因尧存,不因桀亡了?瘌蛤蟆出门遇上虎,还有没有地方说理去了?我的天哪,快跑呀!”

虽然乌恩奇想跑,但是妮娜还昏倒在血泊中呢。乌恩奇死命的推着妮娜,她确实昏过去了,眼见就要变成斑斓火虎的腹中餐。乌恩奇吐了一口唾沫,虽然妮娜不重要,但抛下她不管,还是人吗?

乌恩奇把两只眼睛瞪圆了,鼓起一身的斗气,跳到了那只火虎的面前,吐出舌头,嘶嘶的叫着。那只老虎从没见过如此胆大的癞蛤蟆,它举起大爪子,试探着要拍。若是被一爪子拍中了,那就完了。

癞蛤蟆乌恩奇大喝一声,声如振雷,那只火虎被吓了一跳,回身跳到了附近的一块岩石上,瞪着眼睛盯着面前的怪物蛤蟆以及倒在他背后的那名少女。火虎一声长啸,山野里簌簌生风,飞鸟走兽全都吓得四处藏匿。火虎虽猛,但它们不习惯从正面捕食猎物。乌恩奇与那只火虎大眼瞪小眼,直勾勾的对望着,虽然一时间唬住了那只脑袋不灵光的畜生,但这么僵持下去绝非良策。

癞蛤蟆乌恩奇转着眼睛,左右瞧了瞧,天空一片殷红,在不远处有一座顶破了天的高山,那座山其实就是极天台,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有许多座高峰鳞次栉比,那里才是矗云山。在极天台和矗云山里,差不多只要是个舟人就能收拾得了这只火虎,但他们都没跳下来,也不可能跳下来。

指望救兵不太现实,而乌恩奇新练的先驱者斗气才刚刚练到第一重。先驱者斗气的第一重苏生灵气,水属性,可修复混乱的经脉,使断肢和残躯自愈重生,破而后立,败而后成,乃是受重创之人重获生机的依凭。苏生灵气虽好,却打不了老虎,虽然打不了老虎,却能为妮娜疗伤。

乌恩奇琢磨了一下,再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于是他呜里哇啦的大叫了几声,趁着那只火虎仍在迷糊,跳到妮娜的头上。伸出两只小爪子,将苏生灵气全力的灌进妮娜的百会穴。苏生灵气闪耀着苍青色的荧光,让乌恩奇看上去青中透红,光芒闪闪,再加上那一身的毒疣,显然这是一只不好对付的癞蛤蟆,它正在护食。

盯上了妮娜的那只火虎放弃了吃独食的打算,它溜边蹭了过来,友善的望着那只癞蛤蟆,伸出前爪去勾妮娜的腿。火虎好像在说:“老大,你挺牛呀,你吃大头,我分一条腿怎么样?”

乌恩奇大叫了起来,他身上的斗气一收一放,闪耀着的灵光忽明忽灭。老虎的胆子都是纸做的,那只火虎连忙抽回了爪子,夹着尾巴绕开了。但满地的血腥味,实在非常诱惑,不甘心的火虎绕着龙血木兜了一圈,又回来了。癞蛤蟆乌恩奇转动着身体,一直盯着它。那只火虎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是它先瞧破癞蛤蟆的虚实,还是妮娜先醒过来,决定了生和死。

又对峙了一会儿,乌恩奇那为数不多的斗气即将耗尽了,他慨叹一声道:“天杀的,想不到我堂堂终焉剑使,无双之国士,竟会死在畜生之口。”

听了乌恩奇的话,被他用爪子按住头顶的影族女孩妮娜扑哧一笑,虚弱的说:“首相,你爬到树上去就行了。老虎不吃腐肉,它咬我的时候我把身体影化,它咬我几下,我一直不动,它就会失望的走开了。”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正要依计行事,在他们身边的树林里却传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一名炎魔男子从树丛中走出来,向那只火虎招呼了一声,那只火虎就像一只大猫一样蹲到他的身后去了。

那名火红头发的炎魔男子身上燃着七色魔火,阔步走到龙血木的旁边,他低头看了妮娜一眼,立刻认出了她是魔族,但她所穿戴的却是舟人的服饰。

炎魔男子对妮娜说:“你是刚刚从上面掉下来的吧?看你的样子,你被舟人所俘,从他们手中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伤。哼,外面的那群家伙们又打败仗了,真给我们圣族丢人。”

妮娜极力的抬起头,警惕的盯着那名高大的炎魔,炎魔在原魔界里名声差到了极点,烧杀抢掠是他们的长项,如果让他知道她此刻已经耗尽了魔能,她恐怕就将要成为他的猎物了。

妮娜冷下脸说:“用不着你说风凉话,你们炎族的圣王阿克列谢耶被杀了,你往矗云山那边走走,说不定能捡到他的首级。舟人把他的头从山顶上扔下来了,他的头上还带着金冠呢。”

魔族视魔王如神明,那名被糊弄了的炎魔男子,听说炎魔之王的脑袋还有金冠都被扔下来了,顿时瞪圆了眼睛。他向妮娜问明了方位,急匆匆的跨上火虎,立刻就要赶过去。

临行前,那名高大的炎魔男子留下了一瓶闪耀着圣光的治疗药水,对妮娜说:“你的魔宠忠心护主,挺不错的。你若需要帮助,可以到附近的城镇里找我,我叫维奇米哈伊,在这一带很出名,我是一名炎族的下士。”

治疗药水中蕴含着大量的魔能,对人类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对于魔族来说却是救命之物。一瓶治疗药水在魔界下域价值连城,但只要开启了封印,几分钟之内就会失去效力。妮娜把那瓶药水捧在胸前,却舍不得喝,她低头看了看乌恩奇,乌恩奇此时正连连摇头。

炎族下士维奇米哈伊是乌恩奇结义的大哥,与魔皇塔克埃贝隆不同,歃血为盟的时候,维奇米哈伊第一个将自己的血滴入其中。结义的二哥是假兄弟,大哥却是真兄弟。但在此刻,乌恩奇与维奇米哈伊的关系非常不妙,“准媳妇儿”刚杀了大哥的亲爹,还怎么好去相认?

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是个草包,他身康体健,又有魔王的血统,至少能活上几百年。让他继续祸害炎族几百年,那才是舟人之福。维奇米哈伊不是下士,而是炎族的王子,他虽然没有虚名在外,其实却是雄才大略的当世豪强,他的实力在神之领域以下可算第一,连魔皇和妖魁都逊

他三分。

死了一个尸位素餐的草包,即位的却将是千年不遇的盖世英杰,倘若维奇米哈伊能从幻火之海里脱困,矗云山的舟人只怕是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了。

乌恩奇转念又想,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以维奇米哈伊强绝当世的实力,他怎么也掉进火海里了呢?多想无益,日后若是有机会,直接问问他好了。乌恩奇收回了心思,被火虎吃掉的厄运总算被免除了,但在幻火之海的海底并不安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一处安全的所在,然后再寻找脱出幻火之海的办法。

妮娜舍不得喝掉那瓶能救命还能卖上数千枚金币的治疗药水,所以她仍然重伤濒死。魔能是魔族所有力量的本源,乌恩奇的苏生灵气只能治愈妮娜的身体,没法帮她恢复过度消耗的魔能。

妮娜的身体依旧热得滚烫,迷迷糊糊的处在昏死的边缘。乌恩奇劝妮娜把那瓶治疗药水喝下去,但妮娜怎么也不肯。乌恩奇的命数比较倒霉,他遇到的每一个女孩子都比他更犟,妮娜当然也不例外。

身为一只癞蛤蟆,凡事都无能为力,唯一能依靠的女孩子,仍在奄奄一息。乌恩奇气鼓鼓的望了望天,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仔细回想一下,果然似曾相识,就在十几天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场景从玉衡峰的芳妩园换到了极天台下幻火之海的海底。

癞蛤蟆乌恩奇伸出小爪子,摸了摸妮娜的额头,有些后悔的想:“她一定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她应该很伤心吧?她的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呢?她不肯喝下治疗药水,是不是害怕她的身体恢复了,我就要弃她而去。在她受伤的时候,我真不该说那种绝情的话。”

妮娜昏昏沉沉的想:“他刚才好勇敢,而且……不是为了族主,是为了我。他那时使劲儿的推我,他都说什么了?大概是在夸赞我吧?以后一定要问问他,再听他说一遍。好开心!妮娜好幸福!”

火红的天空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在这一天里,癞蛤蟆乌恩奇翻坡爬树找来了一些草药和野果,这些东西乌恩奇食之无味,都是给妮娜果腹的食粮,乌恩奇自己用长舌头粘了几只虫子,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习惯瘌蛤蟆的生活方式了。

天空再一次变亮的时候,妮娜身上的魔能已经恢复过来了,可以站起身到处行走。她吃过了一顿幸福的早餐,就把大癞蛤蟆乌恩奇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攀着山岩向高处爬。然而越接近血红色的天空,温度就越高,地面焦红犹如火炭,空气热得没法呼吸。想要爬上去似乎不太可能,妮娜便在一处山岩上驻足,在这处较高的位置上举目远眺,极天台下被幻火掩盖了的大地上尽是红艳艳的砾石,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许多高耸的山岭伫立在红色的大地上,极天台其实非常高所以它的山顶才露在幻火和白河之外,在幻火的覆盖下有更多的矮丘,山涧,谷地,河流,甚至还能远远的看见有开垦出来的田地以及陌生的村镇。

第一二八节 墟烬接荒城

没有办法直接从幻火之海里爬上去,这也在乌恩奇的预料之中,若是能简单的逃出去,这处燃烧了数万年的火海就困不住矗云山的舟人了。一时间出不去,乌恩奇倒也不觉得心急。过不了多久,比扬卡就会带着全知之灯再次来到矗云山,她肯定能打探到乌恩奇掉进幻火之海里的消息。她用全知之灯驱散了幻火,乌恩奇和妮娜就可以脱困了。

趁这段时间,不如赶快去找找他的身体,他真正的身体藏在苏生水晶之内,又安置在棺椁之中,那样一个大物件从天上掉下来足有半个月了,还是尽快找到它为妙。

在这片被封闭了三万余年的土地上,有许多原住民在居住,站在高处远眺,可以清楚的望见他们的田园和城镇。只是不清楚,那些城镇里的居民是舟人,还是魔族。

乌恩奇让妮娜把他放下来,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热乎乎的石头上,吟唱道:“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承万世薪传。”

乌恩奇挥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半弧,从一片青色的灵光浮现出十九本《诸界遗典》,乌恩奇从中选出了一本,聚精会神的翻阅起来。诸界智者的技能不能用于战斗,但寻觅失传的记载却最为擅长。火海的海底既然有居民,自然会有用文字写成的记录,那些记录大多数都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淹没。

乌恩奇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薪传”把那些记录召唤出来,只要阅读它们,就能够对这片尘封已久的大陆有所了解。

一边召唤,一边翻阅,乌恩奇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在《诸界遗典》的记录里这片大陆被称为墟烬荒原,荒原终年温热,但严重缺水,为了争夺水源经常会爆发战争。墟烬荒原的居民以魔族为主,十九支魔族都有自己的领地,其中炎魔和眼魔数量最多。除了魔族也有蛮族,毗邻幻火之海的两大蛮族血族和雪族,因为经常掉进幻火之海里,所以在墟烬荒原人多势众。

墟烬荒原上当然也有人类,但这里的人类不是舟人,他们自称烬人。烬人大约有三十余万,但他们早已被魔族和蛮族所征服,被征召,被役使,被残杀和迫害,甚至还被关在魔族的庄园里沦为奴隶。总之,烬人是墟烬荒原最底层的种族,零零散散的聚居在毗邻矗云山的那片山林里。

在原魔界里,人类的数量本来就稀少,被人多势众的魔族所征服十分正常,但乌恩奇身为人类的一员,得到了这样的讯息自然会觉得失落和压抑。他把那些召唤出来的《诸界遗典》付之一炬,对妮娜说:“这里是炎族的天下,眼族偏居一隅,两大蛮族与眼族结盟抱团取暖,三大势力相安无事。你们影族的村落……”

妮娜飞快的说:“首相,您去哪里,妮娜就跟着您去哪里。”

癞蛤蟆乌恩奇想要说的话,还没开口,就被噎了回去。他耸耸肩,只好任由妮娜把他抓了起来。癞蛤蟆乌恩奇用爪子钩住妮娜的衣服

,趴在她的肩膀上。

妮娜甜甜的问:“首相,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乌恩奇说:“你们的使节团遇袭的位置,你能辨认出来吗?”

妮娜摇了摇头,在此之前她从未到过矗云山,使节团的核融舰在白河上行驶,到处都是波澜滚滚的河水,遇袭的时候又是深夜,妮娜自然分不清楚她们究竟在什么地方遭到了玉衡世家的欺诈和偷袭。

乌恩奇又问:“你跟着他们的凌云战舰,回到玉衡峰大约用了多久?”

妮娜绞尽脑汁的回想,当时她把影矢戳进癞蛤蟆的屁股里,从高空中把它射向了幻火之海,玉衡世家的人忙着到火海附近的各处小岛上去寻找癞蛤蟆世子的下落。他们恨极了妮娜,所以把她冻在了寒冰里。因为被冻昏了,妮娜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押到芳妩园的。

癞蛤蟆乌恩奇撇嘴说:“我就不该问你,幸好我还有些印象,我醒过来的地方有许多岛礁,幻火之海上岛礁不多,那里应该是栖霞礁。栖霞礁就在极天台的北面,你带着我去北边的城镇里打听一下,或许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虽然被指责了,但妮娜望向乌恩奇的眼神里满溢着欢欣和快乐。前天的时候,妮娜和比扬卡背着当事人达成了一项秘密协议,比扬卡把大癞蛤蟆的所有权割让给了妮娜,自那一刻起妮娜苦涩的心境一下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在此时,她眼中的世界是如此的明亮,闪耀,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幸福感会让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变得千娇百媚,何况妮娜本来就丽质天成。

妮娜垂着头,像是委屈,又像是在撒娇:“人家本来就笨嘛!反正我听你的,我们这就去北边找你的尸体。”

“不是尸体,是身体。”乌恩奇慌忙纠正:“我还没死呢!”

妮娜嫣然一笑,舒展开了两对虚影一样的“影之翼”,带着乌恩奇在遮天蔽日的幻火之下飞行。身为影魔,妮娜的血统早已经觉醒了,她用“影之翼”飞行就像飞鸟一样灵活和快捷。飞行在燥热的空中,俯视墟烬荒原,荒原之上尽是火红的砾石,林木稀疏,植被贫瘠,水源更是难得一见,墟烬荒原也和原魔界其他地方一样,不是乐园而是炼狱。

飞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妮娜身上刚刚恢复过来的魔能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在他们的眼前有一座小镇,镇中心是一处熔岩坑,镇上到处都悬挂着烈焰熊熊的飞焰旗,显然这处小镇是炎魔的聚居地。

炎魔凶名在外,他们的城镇在妮娜的眼里犹如深渊和火坑,妮娜对着那座小镇望了许久,畏惧的不敢近前。

乌恩奇对妮娜说:“你不了解炎族,炎族的小伙子们热情奔放,他们最喜欢漂亮的美少女,尤其是能打,酒量还好的。对了,你会不会喝酒?”

妮娜摇头。乌恩奇很是失望,提到酒,癞蛤蟆乌恩奇肚子里的酒虫发飙了,让他感到饥渴难耐。因为想喝一杯

炎族的烈酒,乌恩奇对妮娜百般怂恿,把炎族历史大肆宣讲了一番,炎族历经重重苦难从幻火之海和洁滢雪原上兴起,他们豪爽奔放,率真热诚,是原魔界中最好的圣族。

妮娜被乌恩奇说得晕头转向,难以置信的问:“你讲的这些话,都是听说谁的?难道我们大家都误会炎族了,他们其实都是圣灵的好羔羊。”

癞蛤蟆乌恩奇翻了翻眼睛,他说的那些话出自炎族王子维奇阿克列之口,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维奇阿克列可算是一个不错的狗儿子,所以在他的眼里炎族伟大而崇高,至于事实如何,大概只有天知道!

妮娜听信了乌恩奇的误导之词,心中就不那么害怕了,但是她的那身千疮百孔的祭司袍实在太过显眼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不说,那件原本华贵的祭司袍是玉衡世家祭天时的礼裙,穿着它前往炎魔的城镇,那就不是去喝酒,而是去踢场子了。

乌恩奇对妮娜说:“你的这身衣服得换一下,我们埋伏在路边,若有哪个村姑从这儿路过,把她打晕了,拖进小树林里,抢了她的衣服好混进城去。”

“首相!”妮娜不满的说:“您的做法太卑鄙了,怎么就像恶棍一样?不用啦,人家有衣服。”

妮娜伸手将栗色的长发拢至胸前,从中捻出了一根黑色的头发,妮娜把那根黑色的发丝揪下来,在空中甩了甩,那跟发丝就变化成了一件漆黑的织命师长袍。在那件漆黑的法袍上,有数不清的蔷薇花枝宛如天成,若仔细观看,那些蔷薇花枝都是“活”的,正在一刻不停的生长,发芽,抽出枝条,绽放花朵,繁花落尽,复归平寂却又生生不息。

乌恩奇愣了一下,惊道:“忌器弃如刀!原来你一直把弃如刀带在身边?”

“族主把它送给我了。”妮娜得意的说:“族主还特意叮嘱我,绝不可以把弃如刀交给任何人,尤其是心术颇多的男子。”

乌恩奇心虚的问:“为什么?”

妮娜回答道:“族主对我说,一名男子向你要刀,就是要跟你一刀两断,所以决不能给他。”

乌恩奇半晌没说话,心中大惑不解。忌器弃如刀是一柄弑神的凶器,就连“原魔界的天”都对它有所顾忌。在十三年以后,太一族裔的两名牧者将约战于凝月之乡的织彩河畔,圣灵和大君都在盯着这柄刀,但是作为大君的分魂,比扬卡竟把它送给了妮娜,那个贪玩的家伙果然把自己的使命给忘了吗?

妮娜把破烂的祭司袍换了下来,穿上了忌器弃如刀幻化成的织命师法袍。栗色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漆黑的长袍,紫色的眼眸,背后生有两双影翼,妮娜的样子看上去与昔日的织命师比扬卡极为神似,以至于癞蛤蟆乌恩奇见了她的样子大吃了一惊。

忌器弃如刀是圣灵赐给夜族的诅咒之物,象征着必将被抛弃的宿命,妮娜的宿命亦将如此吗?

第一二九节 巧遇莽壮人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一个路过的倒霉蛋被从暗影中闪现出来的妮娜,用夫阿剑刺穿了大腿,又被召唤出来的影之蛇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妮娜扑上去,手脚麻利的扯下了他的衣服,只留下了一条内裤。

妮娜冷着脸说:“虽然……难以启齿,把你的钱都交出来。”

蹲在妮娜肩膀上的癞蛤蟆怪声怪气的说:“我可以保证,他身上肯定没钱了,你不会是还要劫色吧?”

妮娜抢了那个倒霉蛋的衣服,因为她觉得乌恩奇随时都可能变回人形,若是没有衣服穿就太尴尬了。然而被抢了的倒霉蛋领会不到妮娜的心思,他偷瞄了妮娜一眼,行凶的女孩子生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肌肤白皙圆润,身材格外的好。

倒霉蛋颤抖着留下了两行鼻血,接口说:“女英雄饶命啊!钱确实没有了,您要是劫色,我一定全力配合。”

啪!啪!!!无辜的倒霉蛋挨了两掌,呲牙咧嘴的不再说话了。妮娜在那个倒霉蛋的衣袋里找到了几枚金币,这几枚金币不值什么却是这家伙的全部财产了。妮娜将一枚金币举在面前看了看,在这枚有些磨损了的金币正面雕刻着一只六芒星,金币背面则雕刻着一朵盛放的银莲花。

妮娜把那枚金币抛向空中,伸手去接,可是趴在她肩上的大癞蛤蟆乌恩奇舌头一卷,把那枚金币卷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紫云岚商会铸造的金币,上面有阿布洛特家的徽志。”乌恩奇低声对妮娜说:“你问问他,紫云岚商会铸造的金币怎么会出现在墟烬荒原里?”

妮娜点头,面上冷若寒霜,只听闻嗖嗖的两声轻响,妮娜已经用夫阿剑割掉了那个倒霉蛋的两只耳朵,惨遭割耳之刑的倒霉蛋痛得大叫,妮娜用剑抵着他的喉结,逼问道:“说!这枚金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名倒霉蛋哀嚎道:“是……是是……是我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呀!疼死我了,饶命啊!”

妮娜用剑锋在那个家伙的脖子上蹭了蹭,鲜血汩汩的往外冒。乌恩奇实在看不过去了,从妮娜的肩上跳下来,跳到那名倒霉蛋的胸前说:“我来问你,你先别怕。你告诉我,这种金币在墟烬荒原里很常见吗?”

那名倒霉蛋连连点头,在墟烬荒原流通着许多种货币,刻有银莲花徽志的赤金币成色很足,流通得最广泛。乌恩奇让妮娜把被割下来的两片耳朵重新对上去,用苏生灵气替那个倒霉蛋把耳朵接回去了。那名倒霉蛋千恩万谢,乌恩奇却恼恨妮娜下手太毒辣,剜了她一眼,愤然的默不作声。

墟烬荒原流通着紫云岚商会铸造的金币,说明阿布洛特家族在墟烬荒原里有很大的势力。看起来夜族早就把影响力,伸到这处被幻火掩盖了的大陆上。其实这也不奇怪,夜族千百年来垄断着雾海沿岸的商贸,被雾海上的全知之雾卷进去的夜族难以计数。乌恩奇能想到用全知之雾驱散原魔界里的幻境,以聪明著称的夜族当然也想得到。

想清楚了这些,乌恩奇不禁哑然失笑。

安妮阿布洛特的父亲,魔都**之扉的首富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是个野心极大的男子,他曾经是被圣灵眷顾的羔羊,他从圣灵那里买来了第五魔王的封号,或许他就是想要在这片被掩盖的大陆上建立一处属于夜族的王国吧?若是如此,往来于外界与墟烬荒原的夜族商队应该并不罕见,他们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如此说来想要离开幻火之海倒不是什么难事了。

放走了那个可怜的倒霉蛋,乌恩奇本想训斥妮娜几句,但妮娜早就看清了乌恩奇的面色,黯然的垂着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不住的往下滑。乌恩奇看到妮娜的样子,心中的火气却散了。他本来也不喜欢她,所以没有资格斥责她,他们俩只是被形势所迫,不得不在一起冒险的同伴而已。

因为那两只血淋淋的耳朵,乌恩奇肚子里的酒虫被吓晕了,让他一时间兴味索然。妮娜本来心情正好,但这会儿乌恩奇恼她心狠手辣,被心爱的人嫌弃了,妮娜也变得灰心丧气。没有了去喝酒的兴致,还冒险去炎族的火窟里干什么?

妮娜背上抢来的背包,收好了那几枚金币,带着癞蛤蟆乌恩奇绕开炎族的小镇,沿着荒草丛生的古道继续向北进发。他们没走多远,就有一只庞大的八足巨蜥拉着沉重的铁车,踏着滚滚的烟尘从后边追了过来。驾驶铁车的人是一名光头大汉,他扬鞭催动八足巨蜥,拉着铁车从妮娜的身边呼啸而过。飞腾的烟尘,呛得妮娜和乌恩奇连声咳嗽。

那名光头大汉“咦”了一声,猛拉缰绳,铁车在古道上甩了个半孤,铁做的车轮与地面之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声音停歇,烟尘尽落,那名光头大汉向妮娜的脸上瞄了瞄,大声说:“看这身衣服,还以为是俺妹,原来是认错了。小妹妹,你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妮娜这会儿正在委屈,她出身于弱小的影族,不强硬一点怎么能吓得住别人,乌恩奇怪妮娜冷血,妮娜在死斗竞技场里做角斗士,又在遂灵帅哈桑的手下当影子刺客,她若不冷血,就要变成冷尸了。

妮娜白了那名光头一眼,眼神冷冽的说:“你没看见吗?我是一名邪恶的黑袍魔法师,我的心最狠了,别跟我说话!我的魔宠最善良,你可以问他。”

那名光头大汉打量了妮娜白净的脸孔,又瞧了瞧坐在她肩膀上的那只青里透红满身毒疣的大癞蛤蟆。

那只大癞蛤蟆翘着二郎腿,翻着怪眼,向他打招呼道:“哟,大舅哥早上好呀!”

那名光头不理睬癞蛤蟆乌恩奇,继续向妮娜献殷勤道:“我知道的,你们小姑娘出门怕遇见恶人,所以都爱穿黑袍。上来吧,大爷咱可不是恶人。”

妮娜没有开口。癞蛤蟆乌恩奇代替她,嗤笑了一声,回答说:“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你不是恶人,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

光头大汉怒道:“去去去,癞蛤蟆懂什么?小妹妹,你可能还不知道,前些天上面掉下来好几万残兵败将,那帮蠢驴打不过

舟人,在荒原里到处祸害却满有本事的。你若是遇见那群游荡的色魔,可就惨了!”

癞蛤蟆乌恩奇把长舌头吐出来,讥笑说:“他们是色魔,你不是,对了你是个萝莉控。”

“他妈的!人说话,癞蛤蟆总插什么嘴!”那名光头大汉怒了,喝道:“你这只臭癞蛤蟆,你再敢多嘴大爷就扒了你的皮,把你踩扁了泡酒!”

癞蛤蟆乌恩奇把眼睛一翻,抱着膀说:“哦,有本事来试试呀?本癞蛤蟆,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沉毅果决,多谋善断,弹指可灭一国,堪称万夫莫敌。你跟我斗,哈哈!”

那名光头大汉瞪圆了眼睛,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上传出了一声轻笑,一名女子拉开铁车的垂帘以清朗的声音说:“呵呵,这话有一个骄傲的混球最爱说,想不到癞蛤蟆也敢这么说。特雷德,你把他们带过来,让我瞧瞧。”

瘌蛤蟆乌恩奇寻声望去,吐舌道:“哇,这不是贝蒂大姐头吗?你们两个怎么也掉进火海里了?”

铁车车厢里的女孩子正是星族少女贝蒂,当初比扬卡筹建雾之国,首席内阁大臣乌恩奇和财政大臣贝蒂,是雾之国昏君麾下的左膀右臂。人间不如意十有**,虽然比扬卡和乌恩奇暗中给贝蒂帮了不少忙,但在爱情的战争中英姿飒爽的女汉子贝蒂还是输给了身边带着一尾小金鱼的魅族女孩子雪莱。

贝蒂大小姐为情所伤,所以早早的离开了魔都**之扉,回雾玫镇去了。然而她这会儿不在雾玫镇,却与角魔特雷德一起流落到了墟烬荒原。

角族特雷德和星族贝蒂从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上跳下来,对着癞蛤蟆乌恩奇和妮娜仔细打量。

乌恩奇笑道:“我是乌恩奇呀,你们认不出我了,这倒不奇怪。她是妮娜,你们也不认得了吗?”

贝蒂和特雷德还真不认得妮娜,他们两个来到魔都**之扉的时候,妮娜跟着她的姐姐伊娜正在死斗竞技场里做裸身的女主持呢。等到她们姐妹俩被乌恩奇救回来,贝蒂和特雷德已经离开了东十九区的船屋。所以她们三个人之间,从未谋面。

幸而贝蒂大小姐虽然不认得妮娜和她身边的癞蛤蟆,但是她认得妮娜穿着的衣服,那件忌器弃如刀化成织命师长袍是比扬卡从不离身的外衣。在雾玫镇,贝蒂和比扬卡可算是闺中的蜜友,她当然认得出来这件衣服就是可以弑神的极恶之物忌器弃如刀。

贝蒂大小姐把癞蛤蟆乌恩奇拎了起来,大笑道:“呵呵呵,我说是哪个癞蛤蟆如此猖狂!原来又是你这个混球。我走了以后,你们做了好多大事呢!前天我跟掉下来的那些家伙们问了问你们的情况,听他们说你死了,我还特意喝了几杯烈酒,庆祝了一番。原来你没死呀?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蠢德行的?快说说,让本小姐高兴高兴!”

癞蛤蟆乌恩奇郁闷得嘴巴都歪了,贝蒂大小姐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曾经如此,现在一如既往。

第一三〇节 望高山仰止

虽然乌恩奇和贝蒂是雾族昏君的左膀右臂,但有些话确实难以启齿。贝蒂是比扬卡的密友,但她与莫妮卡却是情敌,贝蒂大小姐似乎对荒天统领菲比斯十分崇拜,于是乎荒天统领的“未婚妻”就成了大小姐的眼中钉。

假如让贝蒂知道,乌恩奇是因为在比扬卡和莫妮卡之间摇摆不定,惹恼了圣灵,所以才被变成了癞蛤蟆,这位刁蛮的大小姐说不定会把原本就十分悲惨的癞蛤蟆再大卸成八块。

大癞蛤蟆顾左右而言它,苦笑道:“我……哈哈哈……为了诈死逃脱,唔……我本想装成一只蟾蜍,结果出了点岔子变不回来了。对了,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贝蒂小姐说:“我在雾玫镇腻得慌,去宏图城做客。菲比斯骑士对我说,不如出去寻一份机缘。他说在水深火热之地,会有一位落难的少年英豪需要帮忙。我想,原魔界的水深火热之地,只有矗云山了,于是我就来了。那位落难的少年英豪,不会就是你吧?”

被实力高深莫测的荒天统领菲比斯称为少年英豪,乌恩奇颇为自得。

不料,贝蒂小姐继续道:“应该就是你没错了!菲比斯骑士说,那小子空负才智,自以为盖世无双,然则却少了一丝百折不回的英雄气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时运不济,又缺乏担当,终归只是一个二等货色。哼!我到矗云山报上你的名号,本以为能受到些优待。想不到,你那么狂,在矗云山竟是无名之辈。”

癞蛤蟆乌恩奇悻悻不已的一阵讪笑,其实他在矗云山倒不是无名鼠辈,但乌恩奇却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在矗云山里报出“乌恩奇”那个虚假的名字,自然无人能知晓。

乌恩奇一阵自嘲,笑道:“然后呢,你们两个怎么又掉到幻火之海里了?”

贝蒂小姐纠正说:“不是我们两个,是我们三个,你向车厢里看看,车上还有一个对你念念不忘的人呢。”

乌恩奇跳上铁车,把脑袋深入帘中观瞧,在铁车的车厢里有一名好似邻家妹妹一般不起眼的女孩子靠在车厢的一角,她穿着一身白衣,踏着赤靴,在她苍蓝色的短发上落着一只幽冥蝶,她枕着一只书匣仍在熟睡。但乌恩奇向那只书匣瞥了一眼,那只书匣上画着全知之眼的标志,毫无疑问藏在书匣中的肯定是乌恩奇送出去的那本《福音圣书》。

癞蛤蟆乌恩奇吐着长舌头从铁车里把头缩了回来,心虚的问:“怎么沫沫公主也来了?”

贝蒂大小姐说:“我们俩之所以掉下来了,还不是因为她。我和特雷德在那个什么峰上碰了壁,恰好遇见公主殿下拿着《福音圣书》正在那里向舟人们布道,劝他们舍弃祖灵,皈依圣教。你们舟人太野蛮了,他们居然把公主殿下抬起来,扔进了火海里。我们两个受池鱼之殃,也被扔下来了。”

乌恩奇张大了嘴巴,暗想:“她来矗云山布道呀?她没被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就算那些人手下留情了。想作死,还能找个更快点的法子吗?我的天哪!我把《福音圣书》

给了她,希望她去祸害魔族,她怎么祸害到我们矗云山的舟人头上来了?这岂不是要搬石砸脚了?”

沫沫公主还没有醒,角魔特雷德和妮娜不知在一旁嘀咕些什么。贝蒂大小姐很热情的邀请乌恩奇回炎族的小镇去喝上一杯著名的火酒,然后一同上路。贝蒂大小姐酒量不怎么样,酒兴却很高,但乌恩奇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面对的人,莫过于冥河公主沫沫。见到冥河公主,他实在有愧于心。

乌恩奇连连摇手,拒绝了贝蒂大小姐的邀请,他随口编了个不着边际的理由,带着妮娜落荒而逃。在逃跑的路上,妮娜疑惑的问:“首相,您与副相不和吗?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却说要去东边寻找水源?”

乌恩奇没有回答,他瞧了妮娜一眼,反问道:“那个光头都跟你说什么了?你们好像聊得挺热乎。”

妮娜说:“特雷德先生对我说,族主现在是高贵的女王了,不需要他这个没用的哥哥了。他最近挺失落的,看见这身衣服,更觉得物是人非,就好像自己也如同一件旧衣服,不再需要了,就可以扔掉送人了。我跟特雷德先生说,族主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不嫌弃,我也愿意做他的妹妹。”

乌恩奇听了妮娜所转述的,来自特雷德的抱怨,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儿。富易交,贵易妻,乃是人之常情,但人之常情亦是如此的冷漠。

乌恩奇望向着妮娜,自问道:“我是不是确实太冷漠了,一直忽略了亲友和故人?唉!我哪有资格鄙夷别人?我嫌妮娜心狠,我自己难道不狠毒吗?我抛出一本《福音圣书》,要让魔廷陷入分裂,此举必将贻害千年,不知将有多少魔族将因此而丧命。不算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冥河公主与我无冤无仇,我阴谋算计她,近乎将她置于死地。我可比妮娜要歹毒多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又想:“妮娜喜欢我,我觉得她太糊涂。我思慕莫妮卡,就不糊涂吗?妮娜喜欢我,为了我赴汤蹈火,我还嫌弃她;我思慕莫妮卡,却袖手旁观,避到千里之外,就像个孬种一样!若说我不爱比扬卡,那肯定是自欺欺人,可我明明心中有爱,却又不能从一而终。我不变成癞蛤蟆,天理都不容!”

有些事情就怕想,越想越会钻进死胡同。

乌恩奇烦恼的思索着,莫妮卡真的需要他吗?难道只有他能让莫妮卡幸福,高深莫测又不是恶人的菲比斯就做不到吗?事到如今,莫妮卡究竟会怎么看他?如今,谁娶了名为娜仁托娅的莫妮卡,谁就是矗云七王中的开阳王。在这个时候,他去与她纠缠不清,她一定会以为他是贪恋权位,才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乌恩奇越想越觉得难受,不觉间悲从中来。他自负智勇双全,可是折腾了一大圈,雾之国建起来了,比扬卡积蓄的罪业也被老龙吞了;遂灵帅死了,丽娅和法鲁格的仇也报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完蛋了,开阳世家的危机也挺过去了。然而乌恩奇如今却两手空空,身败名裂,什么都没得着不说,原本还有七十年的寿命,现在

也只剩下了区区的五年。

癞蛤蟆乌恩奇惨笑了几声,在墟烬荒原里遇见了贝蒂,其实是荒天统领菲比斯给了他一个警告。他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想在他的面前掀起大浪,难如登天。

乌恩奇愤愤的想:“菲比斯那个混蛋,他难道能未卜先知吗?听贝蒂的意思,菲比斯让他她离开雾玫镇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那家伙一个月以前就知道我要掉到幻火之海里?对了,即使我不自己掉下来,他也可以让人把我扔下来。他怎么不把我杀了呢,那不是斩草除根,更方便更彻底吗?”

回想一下,比扬卡曾经无数次说过,她的养父菲比斯先生不是恶人。比扬卡的话,可信的不多,但这句话应当不会错。

在这个世界里,每时每刻都在跟你一起抢空气,抢粮食,抢财富,抢地盘,抢名誉,抢机遇,抢爱情,抢生存的那个人,极有可能从来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而是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正常人”。

正因为敌人不“坏”,你也不“好”,所以这个世界才爱憎难分,让人看不明白,亦不愿割舍。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更觉得自己在荒天统领面前,其实毫无胜算。

“只有五年的命了,我还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耍什么?”乌恩奇对自己说:“不如趁着妮娜还不讨厌我,赶紧找回我的身体,在这片被遗忘了的荒原里,安心过点儿舒坦日子吧。什么圣灵、司命、大君……乱七八糟的,我全都离他们远远的,那些事与我何干?”

只在乌恩奇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这几天辛辛苦苦练就的苏生灵气在不停的外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可怜的一丁点儿苏生灵气已经泄得一干二净。

那卷《诸界遗典》果然没有骗他,修炼先驱者斗气,不可有一念之衰,一旦心灰意冷,苦练出来的先驱者斗气就荡然无存。

眼见身上的斗气在不断的泄露,癞蛤蟆乌恩奇两眼翻白,真有种想要一头撞死的心。妮娜察觉到癞蛤蟆乌恩奇的状况有异,又惊又怕,她摇着大癞蛤蟆的爪子,连声呼唤。但外泄的苏生灵气似乎也带走了乌恩奇求生的愿望,他的身体软趴趴的,变得好似一滩肉饼。

妮娜急得直跺脚,但却毫无办法。正在她束手无措的时候,她看见在荒芜的古道旁,有一名猥琐的胖子正在啃着一只鸡屁股。

妮娜急切的喊道:“喂!你来帮帮我好不好?首相他……不,我的魔宠……”

那名猥琐的胖子摇头晃脑的说:“你求我帮你呀?我正是为此而来。在这个世界里,一切我说了算,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死。可是万一我编排的命运惹恼了圣灵,我就成不了神了,所以我一定得来帮你。在别的世界里,女主都背景深厚,有光环护体,一登场就光彩照人,倾倒众生。啧啧啧,你瞧瞧你,出身太平凡,相貌又普通。你登场的时候,不但裸身,还被打了十几个耳光。你可太惨了,惨不忍睹哪!”

第一三一节 知来世归路

妮娜惊疑不定,惶恐的问:“你是什么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猥琐的胖子道:“我叫傻蛋,你只要知道我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魔鬼就行了。身为魔鬼,凡是对我有用的人,我都会与他们签订七世之约,让他们转生七次,然后托生成为引梦蛇。你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我破例与你签订一世之约。如果你与我签约,今生你只能活十九年,但在来世你将托生为一只幻翼蜻蜓。”

那名猥琐的胖子叉着两只油手,劝诱说:“那只蜻蜓的本领可大了,她不但拥有七千八百八十一年的寿命,还有一重神格。拥有神格,却不会源流术,那怎么成?我再教你三个源流术。‘示拿鸿图’,让钢铁拥有腾飞之志,以铁城拉起群山,那座山就是只属于你的家园。‘光阴渡桥’,可以回到过去的任意一个时刻,只要你想见他,无论在何时都能来到他的身边。”

“还有‘猩红天裁’,”那个胖子神秘兮兮的说:“只需轻轻的用手画一个十字,对手的灵魂就会被钉在十字架上,受万道魂光攒射,从此对你百依百顺。‘示拿鸿图’、‘光阴渡桥’、‘猩红天裁’,这三个源流术,你都亲眼见过,知道它们的无边威力。那只能穿梭时空的幻翼蜻蜓,你也曾经在廉贞宫的地牢里遇到过她。怎么样?我的筹码是不是极有诚意?你要不要立刻就与我签订一世之约?”

妮娜惊道:“那位很厉害的魂梦灵媒,原来就是我!?”

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魔鬼从袖子里拎出了一条洁白晶莹的小蛇,得意的说:“你对自己的来世还满意吧?吃掉这条引梦蛇,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成立了。只要你肯与我签下一世之约,不但今生,来生的他也只能爱你一个人。即使你厌倦他了,再不理睬他,你也不亏呀!”

妮娜疑惑的说:“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猥琐的魔鬼耸肩道:“因为‘文似看山不喜平’,圣灵只喜欢离奇的故事,不让你们生离死别,历尽坎坷,让你们顺风顺水的终成眷属,圣灵她不高兴呀!圣灵她不高兴,我就成不了神,我也没办法,我也难呀!作为一个编织命运的傻蛋,我容易吗?求求你了,你就别问那么多,快点跟我签下一世之约吧。你要是还不答应,还不答应,我再送你两柄灵刀!”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因为斗气涣散而昏倒了的乌恩奇茫然的睁开了双眼,此时他正被妮娜用双手捧着。妮娜的脸上带着些笑意,她的眼神冷冽又温柔,她的眉毛弯弯的,嘴角也是弯弯的。

妮娜喜滋滋的说:“首相,你醒了。你有什么心愿吗?妮娜一定能帮你实现!”

癞蛤蟆乌恩奇张大了嘴巴想:“你这迷之自信是从哪里来的?莫非你白日做梦了,信口说胡话,竟然还笑得这么甜?”

根据乌恩奇的记忆,他们本来应该向北走,但为了避开冥河公主,妮娜把癞蛤蟆乌恩奇藏在衣袖里

,带着他漫无目的向东方进发。穿过荒原,翻过山丘,在东边居然还真有一处水源。那是一处清澈的山间镜湖,在湖边有一座车水马龙的城镇,其规模远比他们此前所见到的炎族小镇要大得多,也繁华得多。

这会儿,妮娜的心情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乌恩奇的心情却极度糟糕。妮娜提议说,他们不如去城里找个地方住下来,也好打听一下附近的消息,尤其是那具棺椁的下落。

湖边的那座城,名为灰城,是墟烬荒原上最大的几座城市之一。妮娜带着乌恩奇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他们却来对了地方。前些天,有许多战败的魔族掉进了白河里,他们无法泅渡白河,所里落水之后,最终又掉进了幻火之海里。那些魔族的残兵败将们随身带着许多东西,在与外界近乎隔绝的墟烬荒原,那些物品都是稀罕物。

物以稀为贵,灰城里紫云岚商会的分店因此正在筹办大规模的奇异物品拍卖会,拍卖会的海报和传单贴遍了灰城的大街小巷,随处都看得到。妮娜刚刚进城,就接到了一张奇异品拍卖会的传单,妮娜眼尖,她很快就在长长的一串拍卖品名单里发现了“奇异水晶棺”这件昂贵的拍卖品。

妮娜把乌恩奇从袖子里拽出来,指着传单上的描述对他说:“首相,他们好像正要拍卖你的棺椁呢,我们怎么办?”

癞蛤蟆乌恩奇瞪着眼睛把“奇异水晶棺”的拍卖简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被拍卖的奇异水晶棺,棺椁呈焦黑状,内部是一块巨大的苏生水晶,苏生水晶中藏有一具人类的肉身,那具**的肉身筋骨强健,体魄完好,据充分考证,它正是传说中的青蛙王子因为他时而是青蛙,时而是男人。

癞蛤蟆乌恩奇连连摇头,自信的说:“他们拍卖的绝对不是我,他们拍卖的是青蛙王子,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妮娜掩着嘴说:“首相,我觉得您在自欺欺人。拍卖会嘛,总会美化一下他们的拍卖品,难道不是这样吗?”

乌恩奇佯怒道:“当真如此?你们把我装进苏生水晶里的时候,就不能给我穿上一件衣服吗?这回丢人可丢大了,天哪!我一定要收取被参观的费用,不能白白的被人看光了!”

妮娜和乌恩奇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奇异品拍卖会的现场,灰城的奇异品拍卖会将要在一处宽阔的广场上举行,广场的中央就是拍卖会的大厅,此刻奇异品拍卖会还没有召开,但在场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在广场的外围,紫云岚商会正在大肆推销各种商品,对于他们来说,拍卖会只是一个噱头,卖东西赚钱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妮娜在拍卖会的大厅之外找到了奇异品拍卖会的负责人,他是一名夜族,穿着笔挺的燕尾服,气质高雅,颇有绅士的风度。

妮娜指着拍卖传单上的简介,向那名夜族绅士询问这件拍卖品的情况,那名夜族绅士拍着胸脯保证,拍卖品被保存得完好无损

,只待三天以后就要正式的拍卖,因为是拍卖,所以价高者得。

那位夜族绅士微笑着说:“小姐,您若是对这件拍卖品感兴趣,那可有些麻烦了。最近很多人都在打听这件奇异品,拍卖会上竞价肯定十分激烈,您若是现金不够,这样心仪的奇异品可就要被别人拍下了。”

在妮娜的肩膀上翘着二郎腿的大癞蛤蟆接口说:“奸商,你骗谁呀?一具来路不明的尸体有谁会要,有人肯出价就不错了,十有**会流拍,你那些骗人的话,还是对别人讲去吧!”

被揭穿了的夜族绅士一点都不恼,因为夜族尤其善于笑脸迎人。

夜族绅士打量了妮娜肩上的大癞蛤蟆,有些羡慕的说:“尊贵的小姐,您是一位资深的魔法师吧?您的魔宠灵智很高呀,您若肯出让,我给您出这个价。”

夜族绅士比划了一个手势,但妮娜一口拒绝了他。

妮娜追问道:“那件拍卖品在哪里,我想要先验验货。”

那位夜族绅士连连摇头,若是人人都来提前验货,那拍卖会就不用召开了,妮娜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然而妮娜不肯放弃的死缠着,一定要先看看那具装着乌恩奇身体的棺椁。那位夜族绅士被追问得实在烦了,只好摊手说了实话,那件棺椁还没运过来呢,此刻正在运往灰城的路上,因为还没到,所以想看也没有办法。

失望的妮娜只好不再与那名夜族纠缠,她拿着拍卖会的传单仔细的看了看,奇异水晶棺的底价是三万赤金币,而她的口袋里只有羞涩的六枚金币和几十个铜板。乌恩奇跟妮娜说,不如去广场外面,把夫阿剑卖了,那柄从魂梦商店里买来的秘宝是一件难得的利器,应该能卖上几万金币。

然而妮娜极力反对,因为把夫阿剑卖给乌恩奇的魂梦灵媒乌玄罗夏,其实就是未来的妮娜。那柄夫阿剑对妮娜来说,近乎相当于是一件定情的信物。

因为妮娜的拒绝,取地心之火,悬日月之珠,引一夫之刚勇,天下愕然莫能匹敌的夫阿剑被留下来了。然而炎魔下士维奇米哈伊赠送给妮娜的那瓶治疗药水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它被妮娜以六千金币的价格卖给了一名摆摊的眼族。那名眼族慧眼如炬,立刻就认出了这瓶药水的来历它是两百年前宫廷制药大师布丽奇特蔡斯女士的传世之作,堪称是治疗药水中的极品。

那名眼族低声对妮娜说:“小姐,您是从外域来此的贵人吧?如果您感兴趣,领主大人正在招募从外域来此的勇士,哦,我说错了,您不是勇士,是一位高贵的仕女。我想,亚历克斯博兰领主一定会非常乐于与您结识。”

妮娜淡然的笑了笑,伸手从那名眼魔摊贩的手中接过了装着六千枚赤金币的魔法袋,带着癞蛤蟆乌恩奇,转身就离开了。她既不是什么勇士,也不是什么高贵的仕女,她仅仅是一名今生只能活到十九岁的野丫头而已。

第一三二节 灰城拾瑰宝

卖掉了那瓶昂贵的治疗药水,乌恩奇和妮娜换来了六千枚金币,但这点钱根本不够买下那具盛放着“青蛙王子”遗骸的外来奇异品。妮娜有些发愁,但乌恩奇完全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更何况乌恩奇根本就没想用钱来解决问题。

癞蛤蟆乌恩奇对妮娜说:“《灵训》中有句话,‘能用流血得来的东西,就不要靠流汗得到它’。”

妮娜接口说:“我们影族没有什么古训,但婆婆常说,能直接拿来的东西,就不要花钱去买。”

癞蛤蟆乌恩奇的爪子和妮娜的小手拍在了一处。妮娜是影魔,夜晚的时候溜进拍卖会的现场没什么难的,她所忧虑的问题在于如何把那具硕大棺椁和棺椁里面的苏生水晶带走。

对此,乌恩奇却并不担心。还是在魔都**之扉的时候,乌恩奇就与比扬卡商量好了退路。假如他能安然离开,他就自己赶回矗云山;假如他无法脱身,他就用忌器弃如刀诈死自尽,然后由比扬卡把他的“尸首”运回开阳峰。

棺椁中的苏生水晶是一件魔法造物,本来一直安放在紫云岛,用来保藏安妮阿布洛特小姐的身体。那块苏生水晶上有一个凹槽,将忌器弃如刀插进去,苏生水晶就会解体,同时发动灵魂交换的术式,让寄居在忌器弃如刀中的灵魂返回到苏生水晶中存放着的肉身之内。

乌恩奇把这些讯息告知给妮娜,揉着气鼓鼓的白肚皮说:“拍卖会的前一天,你用弃如刀在这里捅一下,让弃如刀把我的灵魂吸进去。然后拍卖会召开的时候,你想个法子接近苏生水晶,看我怎么给他们演一出‘诈尸’的好戏。”

主意已定,接下来就是等着奇异品拍卖会如期的召开了。然而乌恩奇想了想,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夜长梦多,坐等时机的到来似乎不那么可取。此时最佳的选择,应当是趁夜混进紫云岚商会,逼问出他们运送苏生水晶的路线。然后抢在奇异品拍卖会召开之前,拦路劫走苏生水晶,那样才更快更主动。倘若劫不下来,再回来演这出‘诈尸’的闹剧也并不迟。

想归想,癞蛤蟆乌恩奇抬起头看了看他所依赖着的女孩子,妮娜看上去精神很好,但脸色苍白依旧。

事实上自从与乌恩奇在一起,妮娜这些天就没有一天安稳过。被寄魂,被冰冻,被羁押,被读心,被戴上封魔环,被屡次的逼问和劝诱,在极天台她身中数十箭才突出重围落入幻火的火海之中,重伤之时还几乎要被路过的火虎吃掉。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妮娜的脸色不苍白才是咄咄怪事。

乌恩奇的心里升起了浓重的愧疚感,他救过妮娜,但妮娜也救过他,他救妮娜不过是顺手牵羊,妮娜救他却是舍命相随。

乌恩奇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睛,心底有点酸,鼻子也有点酸,但乌恩奇忍住了。以妮娜的微薄实力,拦路去劫苏生水晶肯定要拼上性命,

但乌恩奇没有理由,也不忍心让妮娜再去拼命。

癞蛤蟆乌恩奇在妮娜的肩膀上站起身,用爪子拽了拽她的头发,自信的说:“妮娜,反正我们现在有钱了,去买几样东西好不好?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休息两天,等拍卖会召开的时候,再来大闹一场。”

妮娜不像乌恩奇一样会想那么多,她愉快的答应了,带着乌恩奇在人山人海的广场里寻找她想购买的东西。乌恩奇是一名诸界智者,诸界智者最大的好处就是买东西的手识货;妮娜是一名苦孩子,苦孩子最大的特征就是花钱的时候会心疼。

乌恩奇和妮娜在热闹非凡的商摊和店铺里逛了整整一下午,他们买了一只尖顶的魔法帽,一身魔法师的黑袍,一件保暖的短披肩,一柄握把上雕刻着狼头的云纹影钢短刀,几件影族女孩喜欢穿皮衣和短裙,还有一双鲨皮的短靴子,因为妮娜买的都是些便宜货,所以他们只花出去了不到二百个金币。

妮娜也为乌恩奇买下了一套廉价的衣服,还有一只怪模怪样的银盘,以及一盒子宝石。乌恩奇得到了那只银盘,欣喜若狂,因为那是传说中的古物大衍盘。

在人类的历史上,曾经有一种独特的技艺,名为“大衍晶术”。

大衍晶术其实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东西,它的原理有些像法术卷轴,不同之处在于法术卷轴只能记录一个法术,而且法术施展过一次以后,魔法卷轴就损毁了。而使用大衍晶术制造出的大衍盘可以记录多个法术,可以随时调整记录的内容,靠着一只大衍盘,可以多次连结源流天网,释放出各种各样的法术。

太一族裔的法术,全都依赖于源流天网,但太一族裔与源流天网的接洽程度其实非常之低,拥有施法天赋的太一族裔可谓千里挑一,即便如此他们释放法术之时还难免会被源流天网的波动所反噬。

为了让每一名普通人都能施展法术,人类的祖先制造出了工艺繁复至极的大衍盘。一只大衍盘,方圆不过一尺,却堪称是人类所创造出的文明之瑰宝。

大衍盘的制造近乎是一种奇迹:首先要将绝瑕石、刚明石、玄冥石、赤元石、蓝元石、黄元石、火水晶、风水晶、寒水晶、土灵晶,龙魂晶、龙魄晶、龙精晶、龙气晶、龙神晶、天道界珠、无相界珠、无色界珠、述说之珠、创灭之珠、轮回之珠,二十一种灵源宝石镶嵌在秘银制成的空心圆盘的内部。

然后,在秘银的圆盘之中灌入水银,再以精湛的技艺在水银中嵌入乌金的细丝,那些乌金的细丝共有三十六万种,勾勒出了人类已知的全部径流之纹。二十一种灵源,三十六万种径流之纹悉数就位,大衍盘就算初步制造成功。然而这些还不算,制造出来的大衍盘还必须经过数百次调试,才能完成与源流天网的接洽。

大衍盘难以制造,而且极为昂贵。使用大衍盘的方法,人类把它称之为大衍晶术。

秘银制作的大衍盘以中心为轴,由内至外分为三百六十环,转动三百六十环的大衍盘,便可以调整其内部的径流之纹,使用出三界之中所有的法术。无论是灵术、魔法,还是巫术,全部都能够施展,施展之时不需要使用者有任何施法的基础,只要手指够灵活,懂得大衍盘的使用方法,又拥有足够多的灵源宝石,一只大衍盘就相当于一位精通太一族裔所有法术的大宗师。

买下这只大衍盘花费了三千枚金币,但究其价值,这只大衍盘其实价值连城,至于那一盒子附赠的灵源宝石,虽然五色缤纷,异彩纷呈,其实却只是大衍晶术的消耗品而已。

在被幻火掩盖了三万年之久的墟烬荒原里,居然能买到一只完整的大衍盘,乌恩奇简直幸运到了极点。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因为得到了一件瑰宝,乌恩奇心情大好,有了这只大衍盘,他那五花八门的技艺就都能派上用场了。傍晚的时候,癞蛤蟆乌恩奇和妮娜在一家酒馆里共进晚餐。

乌恩奇得意的拍着桌子大叫:“哈哈,有了这只大衍盘,从此我就又是三界诸技莫不精通的一代英杰。对了,请帮我要一杯火酒,我要一醉方休!”

妮娜还在心疼那三千枚金币,但乌恩奇高兴,妮娜也喜上眉梢。她招手叫来了侍者,点了一杯炎族最喜欢的火酒。过了片刻,那名侍者在许多酒客的注视之下,将一杯晶莹明透的烈酒用托盘端到了妮娜的面前,酒香浓郁,但关键在于杯口之上烈火正熊熊的烧着,摇动的火焰足有一尺高,火光映照在妮娜的脸上,连她苍白的脸色也被映得格外红艳。

在妮娜看来,那杯火酒等同于火刑,然而满屋子的炎族小伙子们全都为之如颠如狂。在妮娜的身边立刻就围上来一大群热情奔放的炎族,大呼小叫的来看热闹。妮娜有些害怕了,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把那杯火酒接过来,放在了乌恩奇的面前。

癞蛤蟆乌恩奇早就盼着这热热乎乎的一杯酒了,他当即跳了进去,翻身落入酒杯之中,开怀畅饮。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话说世间又能有几位饮者可以游在酒中喝酒,所以身为一只癞蛤蟆,简直是酒鬼梦寐以求之事啊!然而变成了癞蛤蟆以后,乌恩奇的酒量却变差了,喝干了这一杯火酒,乌恩奇便觉得两眼惺忪,天旋地转,这些天乌恩奇也累透了,于是他便卧在酒杯之中酣然的沉睡过去了。

及至第二天天光大亮,乌恩奇睁开眼睛,才发现酒馆里所有的炎族小伙子们,连同酒馆的侍者和老板全都倒在桌子底下,口吐胡话,人事不省。酒馆中酒气熏天,到处都仍满了酒杯和酒坛,唯有妮娜仍然靠在桌旁,拄着头,一脸困倦的望着他。

妮娜口齿清晰的说:“我把他们都放倒了。尊者曾说过,灵族不允许饮酒,影子也不许饮酒。我觉得理应如此,饮酒会误事,还一点都不好喝。”

第一三三节 寻踪遇烬人

乌恩奇和妮娜在灰城附近找了一处落脚的地方,就像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所说,炎族虽然恶名远扬,其实他们的好客和奔放丝毫不逊于凶名,只是被偏见掩盖了而已。妮娜换上普通影族女孩的服饰,在灰城的郊外随意敲开了一户农庄的门,请求他们收留。称不上富裕的农庄主人十分热情的答应了妮娜的请求,还叫来了亲友和邻居,以热闹非凡的酒宴为远来的稀客接风。

炎族的酒宴,不醉不归,于是乎又有十几名热情的炎族被妮娜放倒在酒桌地下。如此一来,妮娜在这处农庄里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因为炎族坚信,不喝酒的全是懦夫和奸徒,喝酒的都是好汉和好女子。

农庄的女主人凯琳热情的为妮娜安排好了居住的阁楼,随后就去收拾一片狼藉的酒场去了。这些天,妮娜一直十分疲惫,她依在床上,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睡得熟了。没有喝到酒的乌恩奇此时精神正好,他蹲在妮娜的枕边,继续修炼起一念之间就会彻底涣散的先驱者斗气。

乌恩奇静心冥思,天地灵气在不断的向他聚集,苍青色的荧光在他的身上若隐若现,那是聚拢而来的苏生灵气。苏生灵气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仿佛是幽兰的馨香让人从内心深处觉得静谧安和。先驱者斗气,无疑是一种盖世绝学,虽然它矢志不回的特性让修炼者敬而远之,但强大的力量莫不如此。

“认识妮娜以来,我的运气是不是变好了?”一个突兀的念头,闯进乌恩奇的脑海里。

最近乌恩奇的运气似乎很不错,无论是从卷帙浩繁的《诸界遗典》中找到了《先驱蟾功》,还是在廉贞宫的地牢里与玉衡王订立了舟人之誓,都可算幸运。至于他在极天台上险之又陷的安然脱险,落入火海里居然还能得到无处可求的无价之宝大衍盘,那简直就是好运连连了。

乌恩奇扭头望向妮娜,他忽然觉得,她好像是他的幸运星,只要她在他身边,他的运势就出奇的好。

因为走神了,聚拢来的苏生灵气消散了大半,但留下的那一少半其实也足够可观了。乌恩奇估摸了一下,以他现在的修炼速度或许不出一年的时间就能把先驱者斗气练到第四重,三年之内必定能重辟气海,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进境虽快,但与他要完成的目标相比较,还是显得太迟缓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甚为神伤,他与人类的另一位牧者之分魂相恋了半年,那份恋情以接下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而宣告终结。乌恩奇与他所思慕的女孩子莫妮卡原本颇有些缘份,但在此刻他们之间旧怨未了,却又平填了新的嫌隙,大概早已经是“更隔蓬山一万重”了。

癞蛤蟆乌恩奇跳到窗前,抬头望向天空,即使在夜晚,墟烬荒原的天空依然血红而明亮。那片血红的天空距离地面只有数千米之遥,与其说那是天空,不如说那是囚牢的穹顶。在囚牢之外的矗云山,此时名为娜仁托娅的那个女孩子,她是否也在烦恼的遥望着天际

乌恩奇自责的想:“无论如何,终究是我亏欠她,或许她永远都不可能谅解我,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愧疚,而选择悄悄的逃避。荒天统领菲比斯理应不是什么恶人,但莫妮卡是否得到了幸福,我总要亲口问问她,才能决定是否退出局外。哪怕此举会惹她讨厌,令她鄙夷,让她误会,至少这是我希望她幸福的一份真实心意。”

乌恩奇扭转身,神情复杂的望向妮娜,寻思道:“至于她……哎!?我身上的斗气怎么又散了!”

及至天光大亮,睡醒了的妮娜揉了揉眼睛,发现癞蛤蟆乌恩奇正仰倒在窗前,露出了气鼓鼓的白肚皮。

妮娜走上前,心怯的问:“你怎么生气了,妮娜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瘌蛤蟆乌恩奇睁开了眼睛说:“你没错,好像又是我错了!今天就是拍卖会召开的日子了,你带我进城,我要去给他们表演表演青蛙王子复活记。”

这一天正是灰城奇异品拍卖会正式召开的日子,拍卖会要在下午举行,但妮娜还是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装,由于忌器弃如刀要派上用场,所以妮娜换上了另外一件黑色的魔法袍,戴上了尖顶的魔法帽,而忌器弃如刀则再一次变换成了一根黑色的发丝,掺在妮娜栗色的头发里。

妮娜带着的那只魔法帽经过了改装,在魔法帽的里面有一个暗格,可以把大癞蛤蟆藏进去。魔法帽上还留了两个洞,可供癞蛤蟆乌恩奇向外观望。妮娜把那只魔法帽歪戴在头上,乌恩奇便可以伏在她耳边对她讲悄悄话,而不用担心他的话被别人听见。

一起准备停当,妮娜就向农庄里的炎族告别,展开两对影翼,飞往灰城的方向。

这一天的正午,在奇异品拍卖会即将召开的广场上,各异的魔族和蛮族摩肩接踵,混杂的声音喧嚣云上。妮娜挤在人流里,来到了奇异品拍卖会的大厅前。此刻,拍卖会的大厅变成了断壁残垣,灰城的领主和治安官正在一群卫士的保护下与紫云岚商会的负责人进行交涉。

拍卖会大厅中,那些来自外面世界的奇异品大多被弃之如同敝屣,但产自墟烬荒原的奇异土产却被席卷一空。比较不幸的是,装着乌恩奇身体的那块苏生水晶,也被劫匪们带走了。

面对如此的情况,妮娜懊悔不迭,恨得直跺脚。但乌恩奇对此却并不觉得怎么惊讶,不把事情的主动权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难免会遭遇到各种不虞之变。

乌恩奇透过魔法帽上面的小洞向外观瞧,拍卖会大厅的墙壁在昨夜被重物撞开了一个大洞,就连屋顶也被掀开了。劫匪不可能带着攻城车来抢劫,大厅附近也没有施法后留下的源流波动和魔能残余。若是仔细分辨,地面上有冰蚀的痕迹,拍卖会大厅的墙壁和屋顶被破坏的方式与玉衡世家攻破武弛宫外墙的手法如出一辙。

躲在魔法帽里的癞蛤蟆乌恩奇自嘲道:“玉衡世家的人真牛!他们为了追杀我,连命都不顾

了,简直太瞧得起我!”

妮娜好似自言自语,其实却是在跟魔法帽里的癞蛤蟆说话:“我们该怎么办?要是我们昨晚过来就好了。”

乌恩奇戏谑的说:“要是昨晚过来,可不正好就被他们堵住了?嘿嘿,他们大概以为这里还是矗云山,可以靠着无当飞舟遁空千里,来去无踪。只可惜墟烬荒原的天顶只有不足两千米高,即使飞在空中也还处在魔法的侦测和攻击范围之内。因为飞不高,无当飞舟的快捷也发挥不出来。没有了来去无踪的无当飞舟,舟人就像是断了腿的老虎,身为同乡我真替他们担忧啊!”

妮娜小声的抱怨说:“你怎么不担心担心你自己呢?我们快点追他们去吧!”

乌恩奇笑道:“别着急嘛,我们回农庄休息个一两天,然后再来打探消息。夜族都是守财奴,抢走了他们的财物尤甚于抢走了他们的性命,紫云岚商会一定会发布悬赏,让赏金猎人和雇佣兵们追着他们直到天涯海角。我们且在灰城里乐得自在,坐等着他们被捕获的好消息就行了。”

虽然乌恩奇并不着急,但妮娜仍然带着他心急火燎的来到了灰城最大的佣兵公会与外面的世界不同,墟烬荒原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开拓,所以冒险者在这片荒原里并不多见,雇佣兵和赏金猎人却比比皆是。

在佣兵公会的大厅里,悬赏缉捕入侵舟人的告示果然已经被张贴出来了,紫云岚商会悬赏七十万赤金币,追缴他们被偷走的奇异品,作为顺带的奖励,每带回一名舟人匪徒的人头,可以换得金币五百枚。紫云岚商会的悬赏不算丰厚,但灰城里的雇佣兵和赏金猎人还是聚拢在那张公告的前面,各个摩拳擦掌,准备赚上一票。

看到了被张贴出来的悬赏公告,妮娜也有点安心了。妮娜是血统觉醒的影魔,虽然超凡入圣遥遥无期,但在普通的魔族中,她的实力算得上出类拔萃。然而根据悬赏公告给出的讯息,劫走了苏生水晶的那些舟人至少有十几名,他们应当都是玉衡世家的精锐子嗣。妮娜对上玉衡世家的菁英应该毫无胜算,但是有了这些雇佣兵和赏金猎人的帮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妮娜对癞蛤蟆乌恩奇说:“首相,我们找几个人组队,一起去猎杀他们好不好?我们不要别的,只要苏生水晶里的青蛙王子,应该没有人会与我们抢。”

妮娜说话的时候,乌恩奇的眼睛却在注视着另一个方向。在佣兵公会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名戴着脚镣的年轻女子,正在低眉顺眼的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着公会的玻璃花窗。

乌恩奇说:“妮娜,你去跟她说会儿话,问问她,她在这里被拘禁多久了。”

妮娜不情愿的反问道:“为什么要我跟她说话,她好像只是一名奴隶?”

癞蛤蟆乌恩奇沉声说:“因为她是人类,舟人有祖训,在原魔界里只要遇见人类被卖为奴隶,无论代价有多大,都必须将她救回矗云山。”

第一三四节 临机订契约

灰城的佣兵公会拒不卖人,以妮娜的实力和财力还不足以“说”服他们。

于是在这一天的午后,想要购买人类奴隶的妮娜带着癞蛤蟆乌恩奇来到了灰城的赏金猎人营地。赏金猎人的营地散发着隐隐的恶臭,在这处营地里,衣不蔽体的人类奴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人类还有其他蛮族与各种被捕获的珍禽异兽一起被关在坚固的铁笼子里等待出售。

妮娜悄声问乌恩奇:“首相,这些人类,你都要替他们赎身呀?”

癞蛤蟆乌恩奇翻着怪眼,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奴隶被贩卖,在矗云山的十里商肆和烟雨楼台,经常有魔族被贩卖,乌恩奇见了也不觉得怎么样。然而看到与他一样的人类,被魔族当成野兽一样买和卖,乌恩奇的心里却另是一番滋味了。

同样的行为,在不同立场的人看来,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感触,太一族裔的是非观尤其如此。

在墟烬荒原,人类式微,被欺压和奴役的人类何至万千?乌恩奇叹息了一声,对妮娜说:“算了,不过这事儿还没完!”

妮娜带着乌恩奇回到了灰城的佣兵公会,此时悬赏公告前面的雇佣兵们已经少了一大半,许多临时组建的追剿队已经出发去寻觅他们的猎物了,还有许多没出发的佣兵们正在大厅里呼朋引伴的招揽人手。乌恩奇和妮娜势单力孤,他们对墟烬荒原的情况也只有一知半解,与熟悉此地的雇佣兵们组队去追踪玉衡世家的人,似乎是个好主意。

于是,妮娜舒展开她的影翼,混入那群雇佣兵之中。妮娜的影翼仿佛飘渺的虚影一般,又像手指一样灵活,那是影族血统觉醒的标志。血统觉醒的魔族至少不是弱者,而影族又尤其擅长侦察和刺探,实力高强的影族在雇佣兵和冒险者当中很受欢迎,没过多久就有一名扛着巨斧的爆魔狂战士主动来向妮娜搭讪。

“影族的姐妹,”那名爆魔打了个响指说:“我叫巴布,伟大的战士伊恩之子。我是来自于烈族的狂战士,我们的小队已经有三个人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狩猎那些从天穹之上掉下来的舟人蛮子。”

妮娜拍了拍魔法帽,以示询问,乌恩奇便在她的耳边说:“爆魔都是一根筋,答应他好了。”

妮娜欣然接受了爆魔巴布的邀请,跟着他与追剿小队的另外两名成员见面,然而另外的两名成员,一位是高傲而又以眼睛多而著称的眼魔,另一位则是以无孔不入而闻名的风魔。与眼魔和风魔组队,就追踪而言确实美妙无比,因为他们一位是千里眼,一位是顺风耳,但想要在队伍里保守住自己的秘密可就太不容易了。

看到了另外的两名成员,妮娜立刻变了脸色。那位名叫锡德里克的眼族魔法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那位不去做女仆却当了雇佣兵的风族游侠布兰奇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她是一名妖娆的年轻女性,若是与三位陌生的男子一同组

队,对她来说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爆魔巴布拍了拍手,对他招揽来的三位同伴说:“好了,我们大家认识一下,现在我们队里有一名战士,一名魔法师,一位弓箭手,还有一名影贼……”

妮娜打断了巴布的话,不满道:“什么叫影贼?你们没看见我也穿着魔法袍吗?”

妮娜戴着的魔法帽和她穿着的黑色魔法袍十分显眼,但眼族魔法师锡德里克不客气的揭穿了妮娜的底细:“她身上没有源流波动,我敢保证,她连一个魔法都不会。”

风族游侠布兰奇生怕妮娜脱队,连忙替她帮腔说:“那又怎么样?她可是圣血觉醒了的影族,比你这种半吊子法师有用多了。”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自封为队长的爆魔巴布说:“现在我们队里有一名战士,一名魔法师,一位弓箭手,还有一名影贼,这是多么完美的组队,咱们同心协力,一定能有所缴获。来,我们大家握握手,为了财富,让我们在圣灵的指引下同甘共苦!”

爆魔巴布说完这番话,弯下腰将一捧彩砂洒在佣兵公会的地板上,用手指在彩砂中画了一个三角,又画出了一只眼睛。这个图案是全知之眼,代表着圣灵的注视。在全知之眼的注视下订立契约,据说圣灵肯定会看得到,听得见。

很多时候,拥有相同的信仰,事情就会变得十分方便。妮娜、巴布、锡德里克和布兰奇在全知之眼的上方,将手掌叠在一处,同声说:“为了财富,让我们在圣灵的指引下,同甘共苦,互为依凭,不离不弃,直至各奔归程!”

在全知之眼的注视下说出誓言,组队便算是完成了。他们在公会大厅的一个角落找了一张桌子,爆魔巴布自认是队长,其实他也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头领,妮娜、锡德里克和布兰奇都没有反对,队长的职位就算是确定下来了。

爆魔巴布将一块白银的铭牌拍在桌上,又拿出了一袋子金币放在佣兵铭牌的旁边。巴布说:“我是白银级别的狂战士,我出资一千五百枚金币。”

眼魔锡德里克也将一袋金币放在桌上,接口说:“我是一名伟大的魔法师,没有什么佣兵等级,但我的实力比你们这些家伙都强得太多。我出资五万赤金币,我对悬赏的赏金完全没有兴趣,但获得的战利品,我要先挑。”

魔法师无论是在外面的世界还是在墟烬荒原都是很高贵的职业,仅次于神职者,他们往往都十分富有,一举一动都透着无比高傲。妮娜、巴布和布兰奇都对眼魔锡德里克的狂妄心存不满,但这家伙一出手就是五万赤金币,还不要赏金,如此土豪当让要与他做朋友。

轮到了风魔布兰奇,那名年轻的女性将一块钢铁铭牌放在桌上,声音柔和的说:“我只是佣兵中的新手,我出资两千枚金币,平时我会照顾大家的起居,你们分成的时候,可要记得关照我呀。”

雇佣兵们按照

实力,出资的比例和在任务中的贡献分成,所以在组队之初所有的成员就要把自己的实力和出资的数量都亮出来。轮到妮娜了,妮娜想了想,只得开口道:“我……我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我应该很强吧?我出资五百个金币可不可以?我只要被那些匪徒抢走了的一件棺椁,其他的我都不要。”

妮娜说完了这番话,爆魔巴布、眼魔锡德里克和风魔布兰奇全都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妮娜有些害怕了,她的目光一寒,冷冷的说:“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虽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但也是圣族,难道不可以跟你们一起组队吗?”

爆魔巴布说:“你是从天穹之外来到墟烬荒原的圣族,怎么不早说?幻火天穹亦幻亦真,只有被圣灵眷顾着的圣族才能穿越天穹而不被焚成灰烬。墟烬荒原的圣族子嗣都知道,每一位穿越了幻火天穹来到此处的圣族都是万里挑一的英杰,您与我们这些人组队,可能要贬低了您的身份。”

连眼魔法师锡德里克也对妮娜另眼相看了,他推开桌子上的金币,附身向前说:“你快跟我们说说,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舟人还没被剿灭吗?咱们圣族的圣殿骑士们,是不是即将攻占妖灵的白顶原了?”

眼魔锡德里克的问题,妮娜实在没法回答,因为舟人活得好好的,刚刚还在白河之上重创了魔族的联军,至于攻占妖灵族的白顶原,那恐怕是圣殿骑士们几万年都完不成的梦想。

不管怎么说,以爆魔巴布为队长的追剿小队算是成功的组建了,定下了日后分成的基准,还众筹得来了五万四千枚赤金币。身为队长,狂战士巴布吩咐风魔游侠布兰奇去购买远行的用品,有安排魔法师锡德里克去租借八足巨蜥和能够翻山越岭的铁车。妮娜因为不熟悉墟烬荒原里的情况,所以巴布队长没给她指派任何一件任务。

巴布说:“妮娜小姐,我建议您在出发之前去拜访一下亚历克斯博兰领主,他对你们这些从外域来此的圣族十分感兴趣。”

妮娜摇头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讨厌那些贵族,不想与他们有瓜葛。”

狂战士巴图大感惋惜,但妮娜的态度十分坚决,巴图与她不算熟稔,自然不能勉强她。巴图与妮娜约定,明天凌晨他们在灰城的城门处汇合,一同去狩猎洗劫了紫云岚商会的那些舟人匪徒。

与巴图分开以后,妮娜便悄声问乌恩奇:“首相,这几个人,可以相信吗?”

乌恩奇没有说什么,对于魔族来说,在全知之眼面前订下的契约具有神圣的约束力。其实即使没有那只被画出来的全知之眼,魔族也非常重视契约,只要订立了契约,哪怕是仇敌也只能按约行事。如此严苛的契约精神,其实正是魔族屹立于诸族之林的鲜明标志。

太一族裔的三大强族,妖灵热爱知识,魔族严守契约,人类又拿什么与他们相抗呢?

第一三五节 误中反魂术

回到寄宿的农庄,妮娜忙着准备行装,癞蛤蟆乌恩奇则趴在窗前摆弄新得来的那只大衍盘,因为癞蛤蟆的爪子太小,所以乌恩奇还时不时的让妮娜来帮忙。

大衍盘有些像是能够记录多种法术,又能重复利用的法术卷轴,但使用起来却十分复杂。要逐一转动三百六十环的大衍盘,才能将大衍盘内部乌金铸成的一条条径流之纹在水银里排布成能够与源流天网相接洽的法术图纹。

在乌恩奇看来,大衍盘的设计者比较蠢,在大衍盘的内部三十六万种径流之纹每样只有一条,连备用的都没有。虽然径流之纹十分齐备,但太一族裔的法术十分偏颇,常使用的法术往往依赖于相同的径流之纹,有许多生僻的径流之纹,一位大魔导师终其一生可能都无从涉猎。

大衍盘的设计者求全责备,好大喜功,以至于大衍盘虽是文明的瑰宝,却完全不实用。三十六万种径流之纹,百分之九十九根本用不上,剩下的百分之一却不够用。所以一只大衍盘原理上可以施放所有的法术,可以存储上百个法术,但实际用起来,顶多能在其中存放十几个不同类型的法术,还要调试上好几天。若想更换一个预先存入于大衍盘中的法术,所有的径流之纹就要被打乱重置,简直麻烦透顶。

自从买到了大衍盘,乌恩奇已经鼓弄它两天了,才仅仅在那只大衍盘中存入了五个法术:“时间静止”、“死亡一指”、“风中行走”,“魔邓肯豪宅术”和“高等捷速”。这五个法术都很实用,尤其是“时间静止”,那是最高级别的九级魔法,能使用九级魔法的魔法师在原魔界里屈指可数,但是对于内置了全部径流之纹的大衍盘来说,只需耐心的拼一个复杂些的图纹罢了。

将大衍盘调整完毕,癞蛤蟆乌恩奇难免要得意洋洋。他向着妮娜勾了勾手指,炫耀的说:“你来试试,把手放在大衍盘中心的感应水晶上,然后静心冥思,你感应到什么了吗?”

妮娜依言将白皙的手放在大衍盘的中心处,用心去感应。在妮娜的脑海中浮现出六幅灵光构成的径流图纹,有两幅极为繁复图纹黯淡朦胧,另外的四幅稍微简单些的径流图纹则闪烁着灵动的辉光。

妮娜好奇的问:“这些奇怪的图,都是什么?”

癞蛤蟆乌恩奇笑道:“那就是魔纹,如果你能靠自己的记忆,在脑中毫无差错的重构出魔法的径流图纹,你就拥有施法的天赋。当然,你还要靠冥思来感触源流天网,以此凝聚魔力。不过有了这只大衍盘,就不用再依赖天赋了。把手放在感应水晶上,你的意志就于源流天网相接洽了,想着其中的一副径流图纹,用手一指就能释放出法术。厉害吧!”

妮娜问道:“就这么简单?那样我也可以施展法术了吗?”

乌恩奇说:“那是当然,但是也有缺点,魔力是由灵源宝石提供的,会消耗大量的宝石,灵源宝石的品质不够,高等级的法术就用不出来,比如那两幅暗淡的径流图纹,就是因为灵源宝石的成色太差,所以用不了。另一个缺点就是,虽然魔力不是你的,但法术反噬仍要由你来承

担,所以用得久了,身体会变得像魔法师一样脆弱。”

虽然有弊端,又十分繁琐,但仍然不失为一件宝物。

乌恩奇将大衍盘的操作方法教给妮娜,调试大衍盘需要丰富的知识和极致的耐心,使用大衍盘却不算复杂。

乌恩奇对妮娜说:“你试试,施放‘高等捷速’,闪着青色灵光的那个就是‘高等捷速’,将意志集中在图纹上,用手指向目标,不用手指,在心里想也行。”

妮娜按照乌恩奇的指示对自己用了魔法“高等捷速”,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快了许多,反应的速度如同灵猫。

成功的施展了魔法,妮娜很兴奋的问:“首相,除了‘高等捷速’以外,另外三个能用的法术都是什么?”

乌恩奇回答说:“‘时间静止’和‘死亡一指’用不了,能用的是‘风中行走’,‘魔邓肯豪宅术’和‘高等捷速’,你挨个试一下就知道了。”

妮娜轻声说:“可是还有一个呀?亮起来的图纹不是有四个吗?”

“有四个?”

癞蛤蟆乌恩奇愣了一下,探出爪子按在大衍盘中心的感应水晶上,六幅径流图纹在他的脑海中显现,四明两暗,有一幅笼罩在圣洁光芒中的径流图纹虽然不是很繁复,却不是乌恩奇录入到大衍盘中的魔纹。

乌恩奇对着那幅径流图纹琢磨了半天,倘若是专精的魔法师,看见一幅魔纹,就能知道是什么魔法,但乌恩奇涉猎过杂,每一样都不是十分精通,所以他瞧了好半天也没弄明白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法术。如果是在另一个时间,乌恩奇其实足够谨慎,但在此时他的心情正得意,而且妮娜水灵灵的眼睛也正在崇拜的望着他。

“好像不是什么邪恶的法术,也没有攻击性,”一个念头在乌恩奇的脑海中跃出来:“把它用出来,不就知道了。”

乌恩奇这样想,随即又觉得不妥,然而人的心思和心智其实并不同步,在乌恩奇觉得不妥的一霎那,他脑海中的那幅径流图纹绽放出了明亮的光芒,乌恩奇的心思连上了源流天网,一道圣洁明亮的光芒自天空降下,贯穿了阁楼的屋顶,照在癞蛤蟆乌恩奇的身上,仿佛有悦耳的梵音犹如醍醐灌顶。

“糟了!是‘灵魂返还’,我上当了!”

乌恩奇猛然醒悟过来,但为时已晚。“灵魂返还”是让寄宿的灵魂返还本体的法术,法术并不邪恶,但对灵魂寄宿在别人身上的乌恩奇来说却格外的致命。甚至来不及开口,乌恩奇的灵魂就被圣光和梵音从那具癞蛤蟆外形的躯体中强行脱了出来,化作一道流光,射向西北的方向。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妮娜的惊呼声,乌恩奇的灵魂却已经横越千里,回返于本位。

一时间,视觉和听觉尚未恢复,但剧烈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乌恩奇的意识。乌恩奇猛然睁开眼,此刻他的身体被铁索捆得结结实实,手和脚都被用锋利的冰柱钉在巨石上,琵琶骨被穿了,手臂和腿骨上的筋也被铁钩子钩了起来,就连额角和眉心都被钉入了封魂钉,挂上了锁魂铃。

乌恩奇的灵

魂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但他的身体已经被下了重重的禁制。乌恩奇的灵魂刚刚回归,挂在他头上的锁魂铃立即摇摆起来,发出了让乌恩奇惊心动魄的声响。听到锁魂铃的响声,守在附近的十几名舟人男子全都飞快的赶了过来,为首的独臂老者正是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他断了一只手臂,是被妮娜用夫阿剑偷袭所致。

长老特拉见乌恩奇醒过来了,狂笑了数声,恶狠狠的说:“终于抓到你了,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可不是只有你才会用诡计,老夫也会用。靠着玉衡世家流传万年的大衍盘,终于让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乌恩奇强忍着剧痛,向四周观看,此处荒芜贫瘠,赤红的大地上遍布了棱角尖锐的砾石,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水潭,水潭的中央灼热的泉水从地下喷涌而出,直上云霄,仿佛是倒悬的飞瀑一般。而在水潭的周围,却只有一些低矮的针叶灌木,稀稀疏疏的藏不住人。

乌恩奇暗叹倒霉,他在穷山恶水处,遇见了一群不明事理的恶人,那些人果然全都是玉衡世家的要人,除了断了一只胳膊的特拉,世家长老拉克申、世家大将阿尔斯楞、前世子府长史巴图都聚在这里了。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撇嘴说:“居然用大衍盘来引我上钩,不过你们的法子一点都不高明。既然早就发现我们了,直接动手不就行了。我们两个,一只癞蛤蟆,外加一位柔弱的少女,哪还打得过你们这么多位英雄好汉哪!”

长老特拉冷笑道:“哼哼,你和那个魔女全都阴狠狡诈,我们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陪你们玩儿捕风捉影的把戏。小子,你如今死到临头了,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吧。”

乌恩奇轻蔑的笑了一声,一边暗中寻思着对策,一边开口道:“特拉老匹夫,我与你原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穷追不舍,甚至还追到了墟烬荒原。在这片天地里,幻火宛如雷池,荒原好比囚牢,你们和我一样沦落至此,这辈子还有希望能活着逃出去吗?”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为了玉衡世家,你必须死。”长老特拉恨声道:“那些蠢蛋,他们竟然污蔑老夫,说老夫是贪图世家家主之位,才把阿莱夫世子逼上死路。现在你们都看到了吧,阿莱夫世子早就被他夺舍了!想我特拉,堂堂仗义之士,竟然被你们无端的侮辱?先王啊,你英魂慢走,老臣必定要将这恶毒的小子剥皮锉骨,炼魂扬灰,让他万劫不复,为您报仇雪恨!”

乌恩奇嗤笑了一声,转头望向玉衡世家的另一位世家长老拉克申,问道:“他是为了证明,他没被冤枉,那你呢?你也一心想为先王雪恨吗?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他枉做恶人,被卸磨杀驴了,你被开阳世家所俘,颜面尽失,你们两个在争夺廉贞宫的时候输得一塌糊涂,所以也被逼着跳下来了是不是?输了就输了,还偏要给自己找借口,我都替你们丢人。”

乌恩奇说中了,在玉衡世家的权力倾轧中,输了的并不只是癞蛤蟆世子,特拉、拉克申、阿尔斯楞和巴图他们这些人也全都输得精光,以至于他们在玉衡峰上没有了一块立锥之地。

第一三六节 拼死破枷锁

世家长老拉克申瞪了乌恩奇一眼,面色阴森,目光闪烁,嘴角带着一丝惨笑。

在一周以前,妮娜带着乌恩奇从极天台上突围不成,掉进了幻火之海。但那时乌恩奇的真实身份并未泄露,所以玉衡世家的大多数人都以为是世家长老特拉为了夺取家主之位,所以才用毒计逼死了癞蛤蟆世子阿莱夫。长老特拉百口莫辩,也不能辩解,因为倘若被开阳世家的家主娜仁托娅知道了,掉进火海里的大癞蛤蟆其实就是前任的开阳世子,玉衡世家头上的罪名就又多了一桩。

因为无法辩解,又没有了能去顶罪的大癞蛤蟆,玉衡世家起了内讧。内讧还未平息,矗云诸王又来问责,玉衡世家的人都说癞蛤蟆世子畏罪潜逃不成,投火自尽了。此话虽然不假,但瑶光王查干巴拉坚持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娜仁托娅也补充了意见,落入幻火之海,不一定会死,比如她就活着回来了。

如此一来,在一番博弈之后,特拉、拉克申、阿尔斯楞、巴图他们十七个替罪羊被迫自投于火海之中,步上了癞蛤蟆世子的后尘。落入幻火之海,果然不会被烧死。他们一路追踪,没用多久就发现了虚弱的妮娜和跟在她身边的大癞蛤蟆。

塔拉一口咬定,那只大癞蛤蟆不是阿莱夫,而是夺舍了阿莱夫的乌恩奇,但其余的那十六个人没有一个人肯信他。前去质问,又怕打草惊蛇,或者被反咬一口。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路跟踪着妮娜和乌恩奇,来到了灰城。

灰城里正要拍卖奇异水晶棺,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灵机一动,以大衍盘作为诱饵,在其中录入了法术“灵魂返还”,买通了一个魔族,让他把大衍盘卖给了识货的乌恩奇。然后他们又劫走了奇异水晶棺,打破了苏生水晶,对乌恩奇的身体设下了重重的禁制,只等他上钩。

如果那只大癞蛤蟆身上的灵魂会被大衍盘中的法术“灵魂返还”送回到这具肉身里,他的身份就被证实了,再也无法狡辩。此计得逞,事实证明,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果然没有说谎话,然而在此时此刻,围在飞瀑泉附近的其他十六个人,却全都对这个真相漠不关心。

长老特拉怒视着周围的人,气愤的大呼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老夫没有骗你们,现在你们终于弄清楚究竟谁是忠,谁是奸了吧!”

没有人回话,只有阿尔斯楞对着他嘿嘿的傻笑。

长老特拉指着阿尔斯楞的鼻子怒道:“混小子,你笑什么?老夫的脸上长花了吗?”

阿尔斯楞摸摸鼻子说:“嘿嘿,您老人家果然是大好人,大忠臣。没有您老跳出来生事,咱们哥十几位还能好好的活着,你跳出来一顿折腾,咱们现在有肉不能吃,有酒不能喝,有家回不去,有媳妇和儿子也都抱不着了。你还想脸上长花,你怎么不早点得天花呢!”

长老特拉被阿尔斯楞呛得哑口无言,他恼羞成怒,以冰心斗气凝成冻血剑,要杀了这个敢

说真话的愣货。阿尔斯楞此时火气更大,骂口不绝,伸出脖子让特拉砍。阿尔斯楞撒起泼来,长老特拉反倒不得主意了。

这边乱作一团,被钉在巨石上的乌恩奇转着眼睛苦思脱身之策,然而玉衡世家的那些人对他的防范之心极深。乌恩奇刚一动心思,缠在他头上的锁魂铃就铃音大作,把吵闹中的玉衡世家之人全都惊扰了。

“那小子又要耍花招了!”一位玉衡子嗣大叫道:“快来阻止他!”

怎么阻止蓄谋中的花招?玉衡世家的众人相互望了望,刚刚还骂口不绝的阿尔斯楞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一记手刀击在乌恩奇的后脑处。乌恩奇顿时被打晕了,他失去了知觉,花招自然用不成了,锁魂铃也安静了下来。

乌恩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玉衡世家的那些人在飞瀑泉形成的温水潭旁边宿营,两位长老带着十几名玉衡子嗣都在安睡,稍远的地方有两名玉衡子嗣在守夜,在近处只有愣货阿尔斯楞靠在钉住乌恩奇的巨石上正昏昏沉沉的打着呼噜。

乌恩奇皱了皱眉,假如追猎这些家伙们的魔族在此刻夜袭,他就有机会趁乱逃走了,然而很可惜,魔族历来不在夜间行动,所以乌恩奇也没有可乘之机。乌恩奇只是略微动了动心思,被锁魂钉钉住的头颅就痛得仿佛要炸裂一般,那些恼人的锁魂铃再次响了起来,惊醒了在一旁瞌睡着的世家大将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听到铃响,猛地跳起来,又是一记手刀砍中了乌恩奇的后脑,但这一次乌恩奇没有昏倒,于是锁魂铃继续响个不停。

阿尔斯楞大怒道:“你这臭小子,没事儿乱寻思什么?你再不消停,老子拿大耳刮子抽你。”

乌恩奇回言道:“你脑袋上要是被钉了十几跟钉子,你试试能不能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想?你若有种,一掌拍死我,我就安静了。”

阿尔斯楞狠揍了乌恩奇几拳,但锁魂铃仍在响个不停。想要休息一下养养精神的阿尔斯楞气得火冒三丈,但乌恩奇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谁全身剧痛也不可能静下心什么都不想。阿尔斯楞左右瞧了瞧,从衣襟上扯下一幅,撕成布条,将绑在乌恩奇头顶上的锁魂铃系得严严实实,那两只能预警的铃铛终于再也不响了。

阿尔斯楞对着乌恩奇唾了一口,歪在巨石的旁边,不一会就沉沉入睡了。

乌恩奇在心中冷笑,强忍着剧痛,趁着锁魂铃失效了,极力的思索脱身的办法。这具身体是他自己的,他尝试着调动苦练了十余年的斗气“捍山劲”,然而被铁钩挑起来的经脉如同断了一般,气息无法贯通。斗气用不了,乌恩奇又内视其心魂,在他的心魂之侧,有造化法所依凭的黑暗所在。在那处黑暗所在里,凝聚着一团明亮的光芒,将乌恩奇的黑暗源力全都排斥一空。

“这个坑爹货,她还盘踞在我的心里呀?”乌恩奇恼火的想:“喂,小坑货,你爹可要被你害死了!”

乌恩奇试

图与占据了黑暗所在的那团光芒交流,但炽天神侍雅娜伊化成的那团光完全不为所动。乌恩奇吸了吸鼻子,转动眼珠四下观瞧,假如想要逃走,他还有一个方法,只是太过冒险。

“留在这里任他们折辱,还不如冒险一搏,大不了一死而已,何况司命判我还能活五年,我一定死不了。”乌恩奇为自己打气,在心中张狂的大笑道:“魔界的贼天,你听着,我平生就喜欢莫妮卡,但我就不去见她。‘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莫妮卡离我已经越来越远了,我继续念着她,也只是想吃天鹅肉的一只癞蛤蟆!”

只是这样一想,与乌恩奇的灵魂纠缠在一起的誓言之咒立刻发作了,他的身体急剧的缩小,钉在他头上的锁魂钉一根一根的掉了下来,钉住他的手和脚的铁钉撕开了他四肢的骨骼,钩住他筋脉的铁钩被强行拽脱了,铁索滑落,掉在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所幸倚在旁边的阿尔斯楞骂了一句梦话,又迷迷糊糊的继续熟睡了。

癞蛤蟆乌恩奇痛得呲牙咧嘴,只觉得喉咙中又腥又甜,腥的是血的滋味,甜的大概是脑浆的味道,但不管怎么说,乌恩奇终于脱离了禁锢。癞蛤蟆乌恩奇用两只小爪子死死的捂住正在往出淌脑浆的头颅,挣扎着爬向水潭,翻身跳了进去,在水潭中找了一处隐蔽的石缝,钻进其中。

鲜血和脑浆仍在往外冒,乌恩奇估摸了一下,照这样下去他必定会死在这处温泉里。乌恩奇咬了咬牙,按照先驱者斗气的法门,运起了苏生灵气。在这具身体里,本来就蕴含着斗气,而且汇成了气海,乌恩奇的斗气无法调用,完全就是因为雅娜伊化身的那团光,在他的心魂中作祟。但先驱者斗气有一个特点,它不走经脉,也不走心,它只是一股矢志不回与灵魂同在的刚强之气。

乌恩奇按照先驱者斗气的法门调用他身上一直偃旗息鼓的磅礴斗气,他原本修炼的“捍山劲”斗气便源源不断的从丹田处的气海中涌出来,尽数转化成了更为刚劲的先驱者斗气。

雄浑刚劲的先驱者斗气不断的转化出来,闪烁着晶莹的蓝光。至刚的本质,可以演化成无数种神妙又片面的功效,好比一体可以有无数个面。苏生灵气便是先驱者斗气最容易展现出来的那一面,它将刚强之志展现为强韧的生命力,以匪夷所思的治疗效果,急速的治愈着癞蛤蟆乌恩奇残破不堪近乎濒死的身体。

在苏生灵气的笼罩下,乌恩奇的肌肉和筋脉飞速的生长和愈合,断裂的骨骼正在缓缓的复位和再生,身体的状况飞速的好转,体内的先驱者斗气运转起来也愈发的自如通畅。

在癞蛤蟆乌恩奇的身上,晶莹的蓝光中渐渐的透出火红的颜色,但气海中的捍山劲斗气,仍然在不断的转化成先驱者斗气,先驱者斗气周天运转,越运越强,越演越烈,由强韧化作刚猛,由水属性的苏生灵气转化成了火属性的真元霸气,仍在毫不停歇的继续的演化。

第一三七节 浩然正气存

癞蛤蟆乌恩奇气海中的捍山劲斗气源源不断的转化为先驱者斗气,他没觉得半点儿欣喜,反倒慌了神。

开阳世家的斗气“捍山劲”,千百年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世家英杰不断改良,堪称是人类斗气的巅峰,属于不传之秘,无上之神功。先驱者斗气虽然神妙无方,但弊端太大,随时都可能在一念之间涣散一空,否则这门斗气也就不会失传,成为《诸界遗典》了。任由捍山劲斗气转化成先驱者斗气,好比卖了房子去赌博,虽然一时爽快,但十赌九输,久赌必输,肯定将要得不偿失。

乌恩奇在心中叫了一声:“我的娘呀!”

乌恩奇连忙收束心神,试图阻止斗气的运转和演化,但从气海中涌出的捍山劲斗气好似完全不受乌恩奇的制约,如同走火入魔一般疯狂又猛烈的宣泄出来,澎湃的斗气斥开水潭中的温水,闪耀着跃动的辉光,一刻不停的转化成为更加刚劲,矢志不回的先驱者斗气。

先驱者斗气在乌恩奇的体内周天运转,历久弥新,其刚劲的本质先后展现出了它的强韧、刚猛、灵动和深厚,最后演化成了纯粹的光明。耀眼的强光笼罩着乌恩奇,他的先驱者斗气接连突破四个层次,从水属性的苏生灵气,变为火属性的真元霸气,又由火属性的真元霸气变为风属性的离魂生气和土属性的玄黄罡气,随后水、火、风、土四气交融,皆尽转化成光明。

光耀天地,气吞山河的浩然正气凛然而生,带着如同龙威和神光般的压迫感,将癞蛤蟆乌恩奇笼罩在贯通天地的庞大气场之中。浩然正气己成,乌恩奇身上的各种诅咒全都被尽数驱散。

驱散了誓言之咒,乌恩奇便由蟾蜍之形,变回了人类的面貌。恢复成人类,本是一件可喜之事,然而时机却极不妥当。飞瀑泉形成的温水潭方圆不过五十米,一只癞蛤蟆藏进去,躲在石缝里,自然不易被发现。但一个大活人,躲在清澈见底的水潭之下,那就成掩耳盗铃了。

乌恩奇这些天已经憋屈的太久,如今终于换回了自己的身体,又因缘际会的练就了神妙的先驱者斗气,正好可以用玉衡世家的那些家伙们练练手。

主意已定,乌恩奇长啸一声,将真元霸气运于足下,从潭水中一跃而出。乌恩奇觉得他在温水潭里只躲了大约一刻钟,但其实他已经在里面调息了整整两日两夜。乌恩奇分水而出,本来是打算要与玉衡世家的那些人拼个鱼死网破,可他定睛观瞧,却发现玉衡世家的十七个人,全都**着上身,背着荆条,头朝向水潭,伏拜在地,一个个都将屁股撅得老高。

乌恩奇错愕不已,奚落道:“喂,你们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又玩什么花样呢?哦,对了,这是要负荆请罪吗?”

已经跪拜了几十个小时的世家长老拉克申,听了乌恩奇的问话,连忙将头略微抬了抬,以沙哑的嗓音回话

道:“我等十七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有眼不见泰山,愚顽透顶!所犯之罪孽,不敢乞求宽恕,恳请少主重重责罚!”

乌恩奇以斗气御水,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喂,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吗?我可不是你们家的世子,我是矗云四大傻中的开阳废物,你管我叫少主,我可不敢当了。”

跪在地上的那十七个人同声说:“少主是真正的天命之人,唯有您才能挽救玉衡世家,带领舟人脱离这处水深火热的炼狱。我等皆愿为少主效死,纵肝脑涂地,心亦无悔!”

“啊!?”乌恩奇惊得合不拢嘴,他扭头看了看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世家长老特拉,狐疑的问:“特拉长老,你不是忠臣和好人吗?一心要为先王报仇雪恨,你怎么也跪在这里了?”

世家长老特拉头也不抬的说:“公道自在人心,老奴我等终于醒悟了。先王他一时昏聩,自寻了一条死路,那原本就是他的过错呀。老臣糊涂,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哪!”

乌恩奇更加惊讶了,他暗中捏了自己一把,居然不是梦,这可奇怪了!乌恩奇向着四面张望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到了那十七个荒唐的傻瓜身上,他们还都维持着跪地求饶的丑态,用乞怜的眼神盯着乌恩奇。

乌恩奇冷笑了一声说:“我本来确实有心杀了你们,至少杀上几个垫背的。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都五体投地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可以滚了!”

跪在水潭边上的玉衡世家之人全都松了一口气,世家长老拉克申率先抬起头来说:“少主,您若不嫌弃,我们这些人愿意跟着您鞍前马后……”

乌恩奇打断了拉克申的话,戏谑道:“您老还是省省吧,我有几分斤两,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过与你实力相若,高不成低不就,算不得什么顶尖的人物。你们这些人都留在我身边,我恐怕就要寝食难安了。你们不走也罢,我可不奉陪了。”

乌恩奇说罢,不再理睬玉衡世家的人,转身走进营帐里,找了一身衣服穿戴整齐,作势便要离开。此时乌恩奇的无当飞舟已经毁了,但他身上的先驱者斗气已经重铸了气海,斗气激荡仿佛用之不竭,靠着先驱者斗气御气而行,似乎不会比飞行慢。

眼见乌恩奇要走,世家长老拉克申慌张的爬了起来,跟在乌恩奇的身后躬身道:“少主,您要到哪里去?”

乌恩奇想了想,随口道:“我要去哪里,不劳你们操心。告诉你们倒也无妨,矗云山在北面,我当然要往北走。”

世家长老拉克申急切的说:“不可!万万不可!少主,您不是应该先去寻找少夫人吗?”

乌恩奇愣了一下,尚未回话,然而跪着的那些家伙却全都急不可耐的开口了。他们七嘴八舌的一顿苦劝,一

定要让乌恩奇向南走,快点去灰城里寻找妮娜。

乌恩奇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仰头望了望天空,其实正如乌恩奇所说的那样,他原本的实力大约与玉衡世家的第二高手拉克申相当,此时他所熟悉的捍山劲斗气,换成了陌生的先驱者斗气。乌恩奇的先驱者斗气虽然至刚至强,神妙无方,但乌恩奇尚未运用纯熟。此时若是撕破脸,血拼一场,乌恩奇势必能拉上几个垫背的,但能否安然脱险,乌恩奇没有十足的把握。

乌恩奇皱了皱眉,心中更加疑惑了。玉衡世家的这十七个人,居然全都在关心他的情事,这不分明就是越俎代庖,费力不讨好之举吗?

乌恩奇暗想:“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了?他们生怕我不回灰城,难道他们已经在灰城里设下了龙潭虎穴,等着我去送死?若是那样,他们何不现在就动手?他们人多势众,活捉我虽然不容易,想杀死我并不太难,何必又要跪地求饶?不对劲,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乌恩奇变了脸色,厉声追问缘由。然而玉衡世家的那些人全都一致的坚称,他们之所以向乌恩奇五体投地的跪拜,绝对只是因为良心发现,故而才幡然悔悟。他们的话,乌恩奇若是能信,他就傻透腔了。

追问不出缘由,乌恩奇却更加不安了,玉衡世家的这些人一定知道了什么,所以他们才苦口婆心的劝说乌恩奇,希望他能尽快的赶回灰城。在墟烬荒原里,乌恩奇并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和事,除了妮娜。若说妮娜不重要,那完全是自欺欺人,因为他和她即便不是情侣,也早已是性命相托的伙伴。

“大概是妮娜有危险了,我要去救她!”

虑及此处,乌恩奇便不再犹豫,立刻爆出火热的真元霸气,跃上半空。刚猛的真元霸气凌空转换,变幻成了灵动的离魂生气。乌恩奇足踏青色的风芒,其身御风芒而行,径直奔往灰城的方向。乌恩奇离开以后,在飞瀑泉的水潭旁,闪现出了一个猩红色传送门。雨梦仙灵一般的少女罗夏身穿五彩霞衣,手持悬挂着七叶莲灯的弯头铜杖,从猩红色的传送门中走出来。

魂梦灵媒罗夏美得不像人类,但玉衡世家的那些人见了她,犹如见到了催命的阎王。

罗夏满脸都是愠怒,盯着玉衡世家的众人,恼恨的训斥道:“他心中若有我,自然会去找我,谁让你们多嘴了?”

玉衡世家的十七个倒霉蛋全都噤若寒蝉,两天前他们刚刚遭受了源流术“猩红天裁”的惩治,被猩红的十字架镇压,再被万道魂光攒射灵魂的惨景,让他们无不心胆俱裂。那种可怕的经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特拉,拉克申、阿尔斯楞和巴图等十七个人,全都跪在地上连声哀告,但罗夏的眼睛始终都像是绚烂深邃的红宝石,完全看不出她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在悄悄的欣喜。

第一三八节 万钧不可逾

人类炼成气海,魔族凝聚魔核,妖灵觉醒灵脉,都是超凡入圣的标志。

练成气海之前,人类的斗气离体则散,不可及远,虽然也能凌空发劲,用体内聚集的斗气增强防御和攻击力,但究其效果远比不上魔族血统觉醒后的魔化之躯。然而练成气海以后,离体即散的斗气绕行于人类周身十尺,犹如百川汇集,挟天地灵气重归于自身。斗气在体内和体外循环周转,以气息感触天地,牵引万物,提高灵觉,释出淡淡的辉光,构成了随心变换的气场。

人类练成气海,实力突飞猛进,提高的幅度远超过魔族凝聚魔核。然而斗气仍有弊端,异种的斗气互不容纳,而且严重依赖于心志,志强则气强,志消则气馁。乌恩奇新练成的先驱者斗气,更是把斗气的弊端放大到了极致。

乌恩奇并不知道,他所修炼的先驱者斗气其实就是金翼龙皇传授给人类的“原初气”。“原初气”是龙气的赝品,龙气至刚至阳,却并不适合人类。“原初气”继承了龙气自强不息的特点,强则强矣,但修习者必须有一颗如龙一般的刚强之意志。乌恩奇的意志,不像一条龙,更像一条狡诈又没有耐性的蛇。

乌恩奇以真元霸气发力,以离魂生气御空而行,迅捷的奔往灰城的方向。然而他离开飞瀑泉不足二十里,却迎面遇见了追剿而来的魔族雇佣兵们。

那些受雇于紫云岚商会的魔族佣兵,一直都在追踪玉衡世家的人,他们乘着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姗姗来迟,偏偏却在这个时候碰上了乌恩奇。魔族佣兵们大约有六七十人,是几十支猎杀小队凑在了一起,看似人多势众。但乌恩奇很清楚,这群杂鱼在玉衡世家的十七位菁英面前根本只是一盘开胃的小菜,让他们赶到飞瀑泉也只是白白的送上人头而已。

乌恩奇在荒野上驻足,张开手臂,浩然正气犹如一道弥纶天地,无法逾越的微光之墙,拦住了那些魔族佣兵们驾驶着的铁车。

那些魔族佣兵们本来就是要去猎杀舟人,此刻居然还有一名舟人敢于孤身拦路,真是胆大包天了。六七十名魔族佣兵纷纷跳下铁车,抄起武器围拢过来,然而他们虽然人多,却没法包围乌恩奇。因为先驱者斗气衍生出的浩然正气,下接于地,上顶于天,绵延不见尽头,虽非实质,却有万钧重压,只要踏入浩然正气中一步,便如同被泰山压顶。

有几个不明所以的魔族冒冒失失的扑向乌恩奇,还未及进至乌恩奇身前,就被浩然正气的万钧重压,压得五体投地,丝毫动弹不得。

眼见乌恩奇连一根手指都没动,就有五、六名魔族被压制得跪地伏首,那些被拦住了的魔族佣兵们全都傻眼了,举着明晃晃的刀剑,却畏缩着不敢上前。

许久没有这么扬眉吐气了,乌恩奇暗笑一声,昂起头,负手望天。墟烬荒原的天空一片血红,没有一丝云,没有一只飞鸟,没有太阳,更没有星光,因为被幻火覆盖的这片土地只是一处封闭的囚笼。

乌恩奇收回

了浩然正气,先驱者斗气的第五重形态,他已经有所了解了。浩然正气很像是龙威,压制阿猫阿狗不在话下,在平地对上千军万马,亦可一夫当关。然而若是遇见了同等级别的强敌,浩然正气用处不大,不顶个鸟用。

浩然正气悄然消隐,趴在地上的那几名魔族总算爬起来了,他们就算再鲁莽,此时也都知道了,面前的这位少年绝非是他们可以挑战的对手。

实力是最大的话语权。乌恩奇镇住了场面,于是开口道:“诸位圣族,我跟你们要找的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但他们一点儿也不比我弱。我不想看你们去送死,不如这样,我为你们做个和事佬。你们之中有没有紫云岚商会的人,我与商会的会长有过命的交情,商会被劫走了的东西,就算送给我了如何?”

虽然乌恩奇想要透过紫云岚商会与外界的比扬卡取得联系,但追过来的这些魔族中并没有哪一位是紫云岚商会的夜族。魔族雇佣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他们的心里却都兴起了同一个念头:一起上,绝不能让这小子活,因为他太猖狂!

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那些魔族变身的变身,施法的施法。血统没有觉醒,既不能变身,也不会施法的魔族佣兵则纷纷以强弓劲弩和明晃晃的刀剑向乌恩奇招呼过来。

乌恩奇错愕了一下,以他对魔族的了解,只要你展示出足够强大的实力,魔族就会敬你三分,然而这一次魔族们不但没表现出敬意,反而像捅了马蜂窝。

虽然有些奇怪,但时间却不容乌恩奇细想。面对扑过来的一群乌合之众,乌恩奇的身形犹自岿然不动,先驱者斗气却离身而出,化作人形,那道离魂生气分出来的青色人形手持着一柄风芒剑,进退如风,出剑快如迅雷,砍头戮命好似斩草切瓜。只听闻“噗”、“噗”、“噗”的几声风鸣,已有三名魔族身首异处,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一命呜呼了。

作为先驱者斗气衍生出来的风属性斗气,离魂生气离体化形,自行索敌,尤其适用于那些身体不方便行动的残障人士或者癞蛤蟆。乌恩奇此刻手脚齐全,但多出一个斗气化身的帮手,总是件不错的事情。

因为已经弄出了人命,乌恩奇也不想在与这些魔族追猎者们嗦什么了。他收回离魂生气,只留下了那柄离魂生气化成的风芒剑。一剑在手,乌恩奇的身形好似山岳临渊,刚猛的真元霸气在他意志的驱使下撞向风芒剑,他手中的风芒剑立即化成了三界之中灼热至极的一柄火焰之剑。那柄剑,以风为形,浴火而出,幽玄不可见,却又好似天外之异芒凝练与此。

“我的剑技更灼热了。”乌恩奇难掩心中的喜色,情不自禁的说:“六年前我若有此技艺,岂能让剑圣之名旁落。”

言罢,乌恩奇信手将那柄纯粹由斗气化成的异芒之剑投诸于荒原之上。那柄异芒之剑,灼热至极,乃是宇内所不容之物。异芒凝成的剑身与大地相触,顿时湮灭,爆发出的极热竟将乌恩奇足下的荒原熔

成了一个巨大岩浆坑。

那处岩坑,完全不像人力所为,倒像是被天降的陨石砸出来的,翻滚的气浪灼热如焚,沸腾的熔岩喷涌而出,嘶嘶作响。正在与乌恩奇敌对的那些魔族,几乎有一半还来不及逃窜,就被突如其来的熔岩卷了进去,顷刻间已被焚成灰烬,尸骨无存。

敌人甚至还没出手,自己人就死了一半,剩下的魔族佣兵全都四散奔逃。铁车、巨蜥、行李、财物所有的身外之物全都顾不上了,此时只有保命才要紧。

乌恩奇摇了摇头,能产生这样的效果把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我现在的实力……”乌恩奇看了看握剑的手,暗想:“与魔族诸王相比,已经可以平起平坐了吧?或许,我还更胜一筹。”

乌恩奇这样想,不由得心情大好,他凌空御气,鄙视着那些四处逃窜的魔族。在那些魔族中,居然还有乌恩奇认识的人,爆魔巴布也在逃命,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那名拔足狂奔的男子正是眼魔魔法师锡德里克,那名飘在风中的女性则是风魔游侠布兰奇。

乌恩奇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他只以为这三个家伙来得倒快,而且运气还不差,至少他们没有被卷进熔岩坑里烧成飞灰。

乌恩奇纵身一跃,真元霸气凌空发劲,他的身形迅疾的划出一串残影,已经挡在了巴布、锡德里克和布兰奇的面前。

眼见前路被截断,巴布、锡德里克和布兰奇都红了眼睛。巴布变身成了可怖的恶魔形态,锡德里克的背后长出了数十只眼梗,布兰奇聚风于腕上弯弓搭箭,想要与乌恩奇垂死一搏。然而一股澎湃的浩然正气从乌恩奇的身上升了起来,万钧重压将他们三个全都压得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乌恩奇走到爆魔巴布的面前,拍着他的头说:“喂,你可想开点,千万别自爆啊!我没想把你们怎么样,跟你们组队的那个影族的女孩子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爆魔巴布偷眼瞧了瞧乌恩奇的脸色,面前的舟人少年喜形于色,喜上眉梢,欢欢喜喜,似乎心情正好。他的心情好,他们就还有活路。

“您是在问影族的妮娜小姐吗?”爆魔巴布不敢欺瞒,坦白道:“她没跟我们一起来,留在灰城养病呢。”

“养病?”乌恩奇关注的问:“她怎么了?”

爆魔巴布没有回答,因为在他看来,妮娜得的是典型的失心疯她把一只行尸走肉般的癞蛤蟆当成了恋人,还捧着它,到处寻医问药。

爆魔巴布不知该怎么说,风魔布兰奇生怕他说错了话,连忙接口道:“先生,不,勇士,您认得妮娜小姐是不是?她是我们的同伴……可是……她好像忽然间痴痴傻傻的,捧着一只丑蛤蟆,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乌恩奇翻了白眼,若说妮娜傻,妮娜确实傻,若说妮娜痴,她本来就是钟情妄想症的重度患者,这些乌恩奇早就知道,但他就是不想听别人说妮娜的坏话。

第一三九节 返辙觅佳人

清晨,赤红的天空由暗转明。在灰城郊外的农庄里,容色憔悴的妮娜被农庄的女主人凯琳唤醒了。凯琳对妮娜说,农庄外面来了几位客人,一定要见她。

魔族有一种迷信,他们相信作为圣灵的羔羊,他们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心中有恶念,所以招来了魔鬼。生病即是有罪,是对圣灵的亵渎,所以生病的魔族必须幽居,要向圣灵虔诚的忏悔,才能恢复健康。因为有罪,又有魔鬼缠身,所以不能被探望。

妮娜是魔族,她也觉得她之所以生病了,是因为她遇到了魔鬼。

因为她遇到了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魔鬼,所以生病了亦是理所当然。

妮娜用手臂撑起身体,挣扎着坐了起来,以嘶哑的声音说:“凯琳阿姨,谢谢你没有把我赶出去,可是……我不能见他们的。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他们应该找错人了!”

农庄的女主人凯琳轻抚着妮娜的额头,怜爱的说:“可怜的孩子,你总是那么谦逊又沉默,你一定是圣灵的好羔羊。外面来找你的那四个人,有一位是影族的女孩,与你有些像,自称叫伊娜,是你的姐姐。另外的三个人都用围巾包着头,我觉得他们有点怪异,所以来问问你。”

妮娜听见伊娜的名字,眼泪已经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因为伊娜是她姐姐,是唯一一位真正关爱着她的亲人。

在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灰城郊外的农庄,然而阁楼里已经人去屋空。乌恩奇听了凯琳的说法,虽然放下了心,却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失落。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不觉得珍惜,她悄然消失,他却觉得怅然若失;他依赖她的时候,对她漫不经心,他想要被她依靠的时候,她却已经不需要他了。

乌恩奇揉了揉鼻子,心里满不是滋味。伊娜来到这处农庄,接走了妮娜,显然她是雾之国的昏君派过来的救兵。救兵到了,然而乌恩奇却一点儿也没觉得轻松。

身为雾之国的首相,雾之国里究竟有几根葱,几头蒜,乌恩奇一清二楚。整个雾之国,除了丽娅很强,贝蒂兢兢业业以外,其他的人全都难堪大用。不过她们既然来了,想必也把全知之灯带来了,有了那盏能驱散原魔界里所有幻像的明灯,就有了能离开墟烬荒原的希望。

乌恩奇还想向农庄的女主人凯琳打听些什么,然而别看凯琳对妮娜很热情,对乌恩奇却极度鄙薄。她那冷冰冰的眼神里透着蔑视、厌恶、嫌弃、疏远和敌意,好像乌恩奇就是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泥,只是留在这里就会污染了她的房子一样。

乌恩奇的目光触及到女主人凯琳板着的冷脸,心中大惑不解。他抬起胳膊嗅了嗅,疑惑的问:“好心的女士,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怎么这样看我?”

农庄的女主人凯琳叱责道:“快给我滚出去!你这个卑劣的烬人,我若知道那女孩子跟你们烬人有瓜葛,根本都不会收留她!滚得远一点,下贱种!”

自以为实力已经略强于魔王水准的乌恩奇,被一名乡村悍妇骂得狗血淋头。乌

恩奇抹掉了满脸的唾沫星子,诺诺连声的离开了他和妮娜曾经寄宿的郊外农庄。

在墟烬荒原,最高贵的种族是眼族,其次是炎族,然后才是其余的魔族,血族,雪族,以及其他的蛮族。至于烬人,他们是墟烬荒原里最下等的贱种,被贱种找上门来,岂不是辱没了门楣?

被赶了出来的乌恩奇,站在农庄的门外喷着粗气,这会儿他大抵明白了一些。在外面的世界,魔族畏惧舟人,所以他只要崭露出实力,魔族就会敬他畏他,对他退避三舍。但在墟烬荒原里,魔族鄙视烬人,在这里他被潜意识的贴上了下贱的标签,即使他展示出非凡的实力,也只会被认为是公然的挑衅和冒犯。

深处异乡,哪怕只是孤身一人,有一个强大的种族做后盾和没有这样的后盾,遭遇和处境完全就是天渊之别。乌恩奇感慨了一回,只好离开了这处曾经的温暖之地,到灰城里去打听妮娜的下落。

区区一名烬人,像老鼠一样躲着藏着也就罢了,竟敢堂而皇之的在城门前招摇,立刻就有十几名义愤填膺的魔族围了上来,要对乌恩奇饱以老拳。乌恩奇对凯琳骂不还口,因为她对他们有过恩惠,对于这些家伙,乌恩奇就没那么收敛了。只过了一刻钟,在灰城的城门附近就有二十几个魔族被打得骨断筋折。

烬人在闹事,立刻就有一位眼族的骑士领着二十几名灰城的守卫赶过来缉拿。然而他们却亲眼看见一名烬人少年傲立于城门之外,天幕般的光明斗气把灰城的城门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逾越的万钧光压让每个试图离开灰城的魔族,全都被压得五体投地,服服帖帖。那名眼族骑士惊呆了,吓掉了手中的佩剑,拨马逃回灰城里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灰城的领主亚历克斯博兰伯爵乘着眼族特有的飞空船“怪诞浮球”,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领着几百名魔族勇士,全副武装的赶到了被烬人堵住了的北城门。然而城门之外空荡荡的,只有近百名自不量力的魔族佣兵依旧趴在地上,摆出一副狗啃屎的惨状。

事事亲躬的亚历克斯博兰领主又惊又怒,纵身从“怪诞浮球”上跳下来,扶起了一名哀叫着的雇佣兵。

“你们还好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钱,我的钱被抢走了!”

“我的也是!”

“还有我!”

……

一头金发英俊帅气的亚历克斯博兰领主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干笑,气愤的骂道:“脏东西!烬人果然都是些下贱种!一时间气贯天地,吓得我瓜子都掉了。居然只是堵着城门抢钱,简直……简直太没品了!”

在年轻的灰城领主发牢骚的同一时间,得来了不义之财的乌恩奇正逍遥法外的坐在一间酒馆里,把冒着火的烈酒往喉咙里倒。

因为城门被堵,许多酒客们都到灰城的北门外面看热闹去了,一时间酒馆中酒客寥寥,就连酒馆的老板和侍者也将头伸到木栅门外,好信的观望。

乌恩奇喝干了一杯火酒,大声叫道:“侍者,你们

还做不做生意了?快些上酒,今儿高兴,一定要痛快喝一顿,哈哈哈哈!”

酒馆的老板站在酒馆的门口,冲着内厨叫道:“巴达玛,出来给客人倒酒!”

在内厨里忙碌的女孩子慌张的答应了一声,赤足拖着镣铐蹒跚着走出来,将一杯烈焰腾飞的火酒摆在了乌恩奇的面前。因为一直在后厨里洗涮和忙碌,她的手上全是裂口,头发乱蓬蓬的,面容消瘦,眼神黯淡无光她看上去像是一支枯萎的花,因为她是被卖到灰城里的一名烬人女奴。

乌恩奇面色陡变,再也提不起半分酒兴。烬人女奴巴达玛偷偷的望了乌恩奇一眼,此时乌恩奇的头发呈灰蓝色,头上落着一只幽冥蝶,他的眼睛碧绿如春水,在他的背后生出了一对深紫色的蝶翼,他此刻极像是一名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幽族少年。

幽族其实就是虚空幻魔,虚空幻魔在原魔界里风评极佳,伪装成虚空幻魔比伪装成炎魔要好得多,而且也十分方便,只需要用血液孵化一枚幽冥蝶的蝶卵就可以了。

乌恩奇向四面望了望,这会儿酒馆里没有别的酒客,他的眼睛眨了眨,伸手抓住了巴达玛的手腕。

烬人女奴巴达玛眼见面前的幽族少年目露炯光,扑了过来,吓得尖叫起来。听到她的呼救声,酒馆的老板从门外探头观瞧,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酒馆老板说:“楼上有客房,要付钱的,五枚金币,扔在桌子就行了。”

原来人类在墟烬荒原里,已经沦落到任凭玩弄的地步了!乌恩奇面容抽动,不但酒兴没了,连心兴也没有了。他冷笑了一声,将五枚赤金币掏出来,扔在酒桌上。抱起哭哭啼啼的烬人女奴巴达玛,迈步来到了楼上的客房,愤恨的一脚踹开了客房的门。

仿佛是命运的捉弄,在这间客房里并非空无一人。有一名虚弱的女孩子双手各持着一柄灵刀,正匍匐在暗影中,她听见客房的门被踢开了,紧咬牙关,猱身而起。

然而那名少女和乌恩奇对视了一眼,虽然乌恩奇做了伪装,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那名少女正是妮娜!

妮娜的身形踉跄了一下,扑入乌恩奇的怀里,失声哭述道:“你终于回来了,我……我难道是在做梦么?”

这间客房昏暗狭小,带着一股霉味,客房的窗帘肮脏褶皱,似乎常年都不曾拉开过。被乌恩奇揽在怀中的烬人女奴巴达玛还在不停的挣扎、反抗和哭闹,在这种情况下与妮娜见面,果然像是一个噩梦。

乌恩奇把巴达玛放下来,揽住妮娜的腰,硬着头皮答道:“这可真是……你千万别误会,我真希望这是在做梦呀!”

被放下来的女奴巴达玛一时间弄不明白状况,仍在哭个不停,乌恩奇弹出一指,以真元霸气劈碎了巴达玛戴着的脚镣,对她连连摆手,示意她快点走人。烬人女奴巴达玛,感激不尽的说:“先生,您放过我了,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乌恩奇气道:“姑奶奶,你可快走吧!你再不走,痴梦、噩梦和迷梦就全都醒了!”

第一四〇节 宛在水中央

误会很快就解开了,妮娜拉着乌恩奇的手,忧心的说:“首相,我姐姐好像出事了,她跟我约好在这里碰面,我等了许久,她也没回来。姐姐一定是被他们抓住了,呜呜……”

“被抓住了?”乌恩奇诧异的问:“你详细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妮娜说:“今天凌晨,姐姐来找我,跟她一起来的都是灵族。我们俩都曾经被控制过,为了暗中交流,我们之间有一套暗号,只要把手握在一起,不用说话,靠手指的触感来传递消息。姐姐告诉我,灵魁也在墟烬荒原里,让我赶快收敛一些。她见我病了,就指示我先躲到这里,说是会想办法脱身来找我。”

妮娜这些天一直在强撑着,需要她保护的癞蛤蟆乌恩奇就是她心里的支柱,乌恩奇的灵魂飘走了,妮娜心里的支柱也倒掉了,她疲惫不堪的身体自然垮了下来。妮娜所做的一切,乌恩奇其实都看在眼里,他轻抚了妮娜的脸,柔声说:“你别担心,我去找她,不就是灵魁吗?我正想收拾他呢!”

吹牛虽然容易,但乌恩奇的心里却打了个冷战,他之所以敢放出浩然正气堵住灰城的城门,因为他自以为在墟烬荒原里,论实力已经无人能出乎其右。若说有人,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算是一个,但他是乌恩奇结义的大哥,应该不用与他为难。

然而若是灵魁也在这里,那就另当别论了。虽然乌恩奇历来自视甚高,但他很清楚,他的实力仍然远不及魔皇和灵魁那个级别的盖世豪强。只是自身的实力还好说,魔皇和妖魁是圣灵在原魔界里所指定的代言人,拥有圣灵赐下的权能,在原魔界里他们可以像神明一样呼风唤雨,起死回生,劈天裂地,篡改造化,在原魔界里,他们几乎就可以算作是为所欲为的半个真神。

“我还以为伊娜是比扬卡派来的,听妮娜这么说,她的姐姐又投靠到妖灵那边去了吗?”

乌恩奇有些恼火,但不管怎么说,伊娜都是妮娜的姐姐,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能得罪她。

乌恩奇想要去找伊娜,但妮娜却搂住他,无论如何都不放手。如果患难与共时的爱,都不能让一个男人动心,他就不是意志坚定而是铁石心肠了。乌恩奇抱紧妮娜,同时将他的先驱者斗气大半都转换成了离魂生气。

离魂生气离体而出,仿佛一道朦胧的清影,在乌恩奇意识的驱使下如风一般从窗缝中穿出,飘扬直上,盘旋于高空。离魂生气化成的人形,没有眼,没有耳,却可以通过气息感知万事万物,就仿佛超脱了**的灵魂,以神之视角洞悉世间的一切,那种美妙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先驱者斗气,真是太妙了!”

乌恩奇在心底赞叹了一声,分心二用,一边陪着妮娜述说别情,一边指引着离魂生气的风芒化形在灰城里四处寻觅。

“我在城外弄出了那么大动静,妖灵的探子们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乌恩奇这样想,于是指挥着风芒化形的离魂

生气以火红的天穹为掩护,径直飞向灰城的北门。在灰城的北门,亚历克斯博兰领主正在发飙,然而乌恩奇根本没在意他的怒火,他靠着感知在周围寻觅,很快就留意到了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空间乱流。那里的空间被扭曲了,在折叠的空间里,藏着一处灵域。

“妖灵界域,又用这种小把戏!”

乌恩奇促狭的笑一声,以意识指挥着离魂生气幻化成人形,唤出风芒剑,以开阳剑法中最善于斩开空间的第一式“愚者逐日”从半空中直劈而下。开阳剑法的第一式“愚者逐日”,千锤百炼,灼热如阳,以极热切碎空间,碎裂的空间如片片桃花飞落,好似落英缤纷。

然而藏在灵域之中的那些妖灵却倒了霉,他们藏身的空间被一剑劈开,妖灵界域里的情形被一览无余。在那处隐藏的空间里,躲着二十几名衣饰华贵的妖灵,配着弯刀的是男子,围着头巾的是女性,他们全都坐在魔毯上,倒悬在天空中,只消一眼就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亚历克斯博兰领主原本正在大骂烬人,猛然听见附近传来了空间破碎的声音,循声望去,却发现在一片百花缭乱的空间碎屑里,二十几名妖灵瞪大了金色的眼睛,从里面显现出来。

“妖灵!!!”亚历克斯博兰领主猛吃一惊,随即大声喊道:“快护住我,快护住我呀!杀人了,有刺客,救命呀!快点来救我啊!!!”

灰城的北门外乱作一团,透过离魂生气的感知,乌恩奇察觉到一道不易察觉的虚影悄无声息的躲进了晃动着的阴影里,趁乱逃走的那名影族正是妮娜的姐姐伊娜。

乌恩奇收回了感知,将意志移回自身,笑着对妮娜说:“你姐姐就要赶过来了,我还是不与她见面比较好。借你的袖子一用,我先变个身。”

“我最爱的女孩子,就是莫妮卡……”这个蓄意想起来的念头一起,乌恩奇身上的誓言之咒立即发作了,将他变成了一只怪模怪样的大癞蛤蟆。

“首相!”妮娜嗔怪的说:“你……”

妮娜不情愿的把乌恩奇变身成的大癞蛤蟆藏到了袖子里,然而在她的袖子里还有另外一只行尸走肉般的癞蛤蟆。

妮娜问:“这只怎么办?”

“泡酒!烤了也行。”癞蛤蟆乌恩奇转了转眼珠说:“算了吧,先冻起来,等以后再把它还给玉衡世家的人好了,好歹也让可怜的阿莱夫世子有个全尸。”

乌恩奇和妮娜再昏暗的客房里等了许久,不但伊娜没有赶过来,就连乌恩奇的离魂生气同样没回来。

乌恩奇又惊又疑,连忙聚精会神,用意志去感知脱离了身体的离魂生气。完全出乎乌恩奇的预料,他的离魂生气不知何时化身成了一名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子背后生着一纵一横两幅光芒之翼,她是光芒化成的天使,仿佛一轮明亮的旭日照耀在灰城的上空。

灰城里所有的魔族,全都在仰头观看,甚至顶礼膜拜,就连急着赶过来

与妮娜见面的伊娜,也被突如其来的异象绊住了脚步。

“我的天呀!”乌恩奇在心中大叫:“这不是那个坑爹货吗?她怎么跑出去了!”

乌恩奇在意识里大叫:“喂,坑爹的丫头,你快点回来!”

意识里传来了雅娜伊的回话,那个旭日般的小天使,吐出舌头顶嘴说:“嘞~~谁理你呀?待在你心里太没劲了,我要找妈妈去了。再见了!笨蛋爸爸!”

乌恩奇大叫道:“喂,你给我等一下!要走也行,把我的斗气还回来。”

虽然乌恩奇叫得声嘶力竭,然而那位旭日一般的小天使只是甩了甩一头金发,飞身而起,化成一道耀目的白光,如同长虹贯日,撞破了墟烬荒原的幻火天穹,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乌恩奇又气又恼,要转生成为他的女儿的雅娜伊带着了他至少一半的先驱者斗气,逃得无影无踪。

“要走,你带我一起走呀?这个没良心的小恶魔!”乌恩奇恨恨的想:“对了,她说要去找妈妈,难道……”

听到乌恩奇的大叫声,妮娜连忙的把他从袖子里捧了出来,疑惑的问:“你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

乌恩奇看着妮娜,心思却飘到了九霄云外。炽天神侍雅娜伊在找他投胎之前,一直都在雾玫庄园里逗留,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她撞破了幻火天穹去寻找她的母亲,她要寻找的人又会是谁?乌恩奇虑及此处,不由得欣喜若狂,可是他扬头与妮娜对视了一眼,不觉间又觉得满心愧疚。

世间最不公平的事,莫过于不对等的爱,就像她和他。

乌恩奇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说:“没什么,有个小捣蛋调皮去了。哦……刚才……我看见你拿了两柄刀,那两柄刀好像不是凡品,你从哪里得来的?”

妮娜没有留意到癞蛤蟆乌恩奇那怪异的表情,或者说她潜意识的无视了。妮娜将双手紧握,两臂交于胸前,两柄雪白的灵刀凭空的出现在她的手中。那两柄刀,白如雪,弯如月,寒光凛凛,却并非实质,而是神明的灵力所化。

妮娜将那两柄灵刀递到乌恩奇的面前,带着些炫耀的语气说:“是一个奇怪的人送给我的,他说这两柄刀一柄叫‘白露’,另一柄叫‘飞霜’。两柄刀上,各自铭刻了一句诗,是我一生的写照。可是我却看不懂,你能念给我吗?”

乌恩奇闻言,望向灵刀白露和灵刀飞霜,在这两柄灵刀的刀身上果然各有一行铭文。灵刀白露的铭文是“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灵刀飞霜的铭文则是“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乌恩奇愣了一下,不由得从心底感到了一丝悲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倘若这就是妮娜一生的写照,她的人生险阻漫漫,寻寻觅觅,然而终其一生,却并未如愿!

望着面前的这两柄灵刀,乌恩奇猛然间觉得心里痛如刀割,不觉间已潸然泪下。

第一四一节 手足姐妹情

谣言在灰城里传得喧嚣云上,这一天太过非同寻常。

先是有一名蓄意滋事的人类强者在灰城的北门外,赌着城门抢劫;随后又有妖灵现身,要刺杀灰城的领主,导致领主大人受了严重的惊吓,以至于精神失常;随后竟有天使降临,她一纵一横十字形的光明之翼,足足覆盖了半座城,那名天使在幻火天穹上撞开了一个十字形的裂痕,至今那道裂痕仍然悬在半空中。

直到傍晚,灰城里仍然人心惶惶,影族的姐妹伊娜和妮娜在酒馆的一个角落里用餐,一只大癞蛤蟆趴在桌角,它的头上落着一只虚影般的幽冥蝶,背后还长出了一对深紫色的蝶翼。那只大癞蛤蟆显然就是乌恩奇,因为身体里寄宿着冥蝶的幼体,所以他才变成了这副奇怪的模样。

伊娜和妮娜是孪生的姐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伊娜喝了一口麦酒,拉着妮娜的手说:“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前些天雾族的昏君回来了,你却没回来,我就知道你肯定出事了。可怜的妮娜,我的好妹妹,幸好姐姐来了,你跟着我,我们继续为灵尊效力好不好?”

妮娜连连摇头,低声说:“姐姐,族主对我们恩重如山,你怎么能背后骂她呢?还有,你怎么又跟灵族混到一起了?”

伊娜举着酒杯说:“不投靠灵族,跟着那个什么事儿都不管的昏君混,能有什么前途?你真是太傻了,我知道你喜欢昏君身边的那个舟人蛮子,他上蹿下跳的,好像本领挺大,结果呢?什么都没得着,反而把自己的命都作死了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那种傻瓜,死了活该!”

妮娜向她的姐姐连使眼色,伊娜却只是看不懂。

她伸手摸了摸妹妹了脸庞,诧异的说:“你冲我挤眼睛干什么?这附近没有别人呀?”

附近确实没有人,但妮娜的怪物魔宠喷着浊气,把妮娜的那杯麦酒喝得一干二净。

妮娜叹气了一声,岔开话题说:“姐姐,你什么时候离开魔都的?族主没对你说什么吗?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伊娜笑道:“你一块问这么多问题,我可怎么回答你?我是跟着丽娅小姐一起来的,你还不知道吧?灵魁失踪了,他从灵山前往昏晓镇,二十天以前就出发了,至今音信皆无。白顶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灵后派出了所有的探子,四处打探灵魁的下落。但据丽娅小姐说,灵魁可能在幻火之海里。她代表灵族,向雾族借‘魔鬼灯’,昏君不肯借,我就趁机‘叛逃’了。”

妮娜听了伊娜的话,几乎要跟她的姐姐翻脸,但趴在桌角的乌恩奇却听明白了。灵魁卡努莱曼失踪了,极有可能落入了这片被幻火所掩盖的大陆。为了寻找失踪的灵魁,回归了妖灵阵营的丽娅找到比扬卡,向她借“全知之灯”。

遂灵帅哈桑死了以后,夜族的处境非常微妙。一方面,夜族的夜之司铎以雾族女王的身份协助魔族,将妖灵在魔界下域的情报网连根拔起。另一方面,被她们翦除了的遂妖帅哈桑,长期就被怀疑对灵魁不尊。而且在此之前,哈桑

率领的黑遂山一脉为了自保,违背灵魁的命令杀害了许多与他们暗中联络的夜族和其他的低等魔族,使灵魁卡努莱曼分化魔族的战略近乎崩盘。

对于权力者而言,死了的部下不再有任何价值。所以遂妖帅哈桑的死,并没有让夜族和灵族的关系彻底决裂。

丽娅代表灵族,来借“全知之灯”,这是尽弃前嫌,修复夜族与灵族关系的一个契机。但若是把“全知之灯”借给了丽娅,日后恐怕没法向魔族交待,所以伊娜就“叛逃”了,偷走了“全知之灯”,把它交给了灵族。

妮娜不明白,也不理解,伊娜为什么要叛逃,心里满是抱怨,脸上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伊娜也不跟妮娜解释,只是拍了她的头说:“你这傻丫头,姐姐难道还会害你?我跟你说哦,你太笨了!为了一具死尸,居然殉情跳了火海,还好这不是真的火海。那个舟人蛮子有什么好的?他那种废物,看似志向远大,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就算还活着,这辈子注定一事无成。算了,我们不说死人的坏话。咦?你的魔宠怎么了?”

妮娜的魔宠受了此番恶毒的言语攻击,正在拿脑袋往桌子腿儿上撞呢。

那只癞蛤蟆一边撞头,一边说:“大姐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呀!您真是把那个废物看得太透彻了!!!”

好似完全不了解真实情况的伊娜,把大癞蛤蟆乌恩奇从桌子底下拎了起来,捅着他的白肚皮,对妮娜说:“妮娜,你的魔宠灵智好高呀,居然能这么流利的说话。对了,你什么时候成了魔法师,还养了魔宠?咱们以前在竞技场里碰见的那位大魔法师,他的火蝠能结巴几句‘你好’‘你好’之类的,他还引以为傲呢。跟你的这只一比,完全就比不了。”

伊娜对乌恩奇的态度,还有她说出来的那些评价,已经把妮娜吓傻了。

妮娜抢过了大癞蛤蟆,捂住自己的肚子说:“姐姐,我肚子痛,我……我回去趴一会儿。”

作为姐姐,伊娜非常宠她的妹妹,听说妮娜胃痛,伊娜也不吃晚餐了,背起她的妹妹回到了客房。这间客房宽敞明亮,与妮娜偷偷藏匿的那一间完全不同。

伊娜帮妮娜揉着肚子,温柔的问:“你还没回答我呢,跟不跟我一起走?姐姐跟你说,女人要靠自己,我这次出来,不打算再回去了。灵尊许诺说,事成以后,会送我去第一圣界,还要封给我一块领地。第一圣界到处都是闲置的土地,我们两个去那里建一座自己的城堡,招揽几位骑士,如果能遇见眼睛不瞎的,喜欢上了我们姐妹俩,就更好了。”

妮娜板着脸说:“我不相信他们,哈桑以前怎么对我们,姐姐你都忘了吗?”

伊娜耸肩说:“你不同意,那也好,姐姐听你的。你要到哪里去,姐姐就跟你去哪里。比如说这处荒原就挺好的,这里是个没怎么开化的地方,外面都用上飞空船了,这里的圣族还在用八足巨蜥拉铁车。咱们在外面不起眼,到了这里却另是一样了。能靠自己闯一片

天地,谁愿意跟着那帮家伙打打杀杀的。我们就在这处荒原里,安下家,幸福的过日子好不好?”

被伊娜这样劝说,妮娜真的动心了,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再过不到四年的时间就要与世长辞。仅有的这么一丁点儿时间,与其跟着别人上刀山,下火海,真不如好好的善待一下自己。

妮娜望了趴在窗台上的癞蛤蟆乌恩奇一眼,泪水夺眶而出。她为他的付出,他完全不知道。他若知道了,他会怪她,把自己的命运出卖给了魔鬼吗?

在妮娜悲伤的时候,乌恩奇也在难受,伊娜说得一点也没错。乌恩奇虽然不甘于平庸,但他确实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因为不知为什么而活,不知为什么要拼搏,他空负才智,毫无计划的到处乱撞一气,竟然将自己弄成了百艺百穷,一事无成的废物。

到了第二天天明,伊娜到铁车店买了一辆结实的铁车,又买了三只能轮流拉车的八足巨蜥。此时她们姐妹俩很阔绰,因为昨天乌恩奇抢来的那些钱着实不少。在伊娜忙着购置远行的铁车的同一时间,妮娜带着癞蛤蟆乌恩奇在灰城漫步。

妮娜轻声的说:“我跟姐姐说,想去北面。妮娜没有弄错您的意图吧?我们是不是要赶往矗云山的脚下,去联络藏匿在那里的烬人部落?”

癞蛤蟆乌恩奇趴在妮娜的肩膀上,点了点头。他确实想要去北方,在矗云山的脚下,那里有烬人的部落。烬人亦是人类,乌恩奇此时实力更胜往昔,不能坐视他们被魔族所欺压。

妮娜望了乌恩奇一眼,道歉说:“首相,我姐姐的话,你别当真,她心不坏,而且……”

癞蛤蟆乌恩奇沉默不语,在心中想:“如此醍醐灌顶的一番话,我怎么可以不当真?我此前太过随意,以为随波逐流就可以心想事成,但是以后我绝不会那样。妮娜,我发誓绝不会辜负你,因为你处处都在想着我,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不久以后,妮娜和乌恩奇经过了一番商议,再一次来到了灰城的赏金猎人营地。赏金猎人营地坚固的铁笼子里面关着各种珍禽异兽,鱼驹、火虎、翼狮、狮鹫、土熊、独角兽,银翼飞马,双足飞龙……当然乌恩奇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珍禽异兽,而是为了这座营地里关押着的烬人奴隶。

在赏金猎人的营地里,妮娜找到了负责奴隶买卖的贲族头领,放下了一大袋赤金币作为订金,定购了营地里所有的烬人奴隶。

那名贲族头领大吃一惊,问道:“尊贵的魔法师小姐,您一下子买这么多下贱种的奴隶要做什么?自从外域的大冒险家勃兰特卡芬先生的船队再也不来了以后,烬人奴隶就卖不上价了。难道您也是从外域来此的圣族,想要把荒原上的烬人,转手卖给矗云山的舟人世家吗?”

妮娜摇了摇头,挺起胸膛说:“我是雾之国的人,我们雾之国需要大量的奴隶。我要买下附近所有的烬人奴隶,越多越好,我们全都要。这些只是订金,一个月以后我们雾之国的人会派船队来灰城,把所有的奴隶全都接走。”

第一四二节 焚坑伴坟丘

八足巨蜥拉着沉重的铁车在墟烬荒原上行驶,铁车行得很慢,因为妮娜要休息,所以车绝不能颠簸。为了让妮娜安心静养,那只呱噪的癞蛤蟆也被伊娜从车厢里拎了出来,陪她聊天。

伊娜用白亮的刀子在癞蛤蟆乌恩奇的肚皮上划了划,威胁道:“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你若敢抛弃妮娜,我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癞蛤蟆乌恩奇翻出了白眼,反问道:“我若没猜错,雾之国的昏君是不是寄魂在你的身上了?”

伊娜不置可否的说:“女王陛下说了,这一次无论你打算怎么做,雾之国都会全力帮你,要钱出钱,要人出人,要情报就给你提供情报。虽然‘魔鬼灯’被丽娅小姐借走了,但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找到别的办法从荒原里脱身。若是不想走了,想要留在荒原里隐居,雾之国就当你们俩死了,发给你们十亿赤金币做丧葬费。”

“十亿赤金币呀!”伊娜用刀把捅了捅癞蛤蟆乌恩奇的肚子,羡慕的说:“拜托了,你要是能再死得早一点,妮娜可就成了圣族上流社会,最受欢迎年轻绅士们欢迎的丧偶小富婆了。妮娜运气真好,我怎么就没遇见这种好事呢?”

癞蛤蟆乌恩奇撇了撇嘴,想起不久前那个预知的梦境,在梦境里乌恩奇见到了比扬卡的真身,她是人类的另一位牧者,是人鬼之共主,亦称大君。十三年以后,大君与圣灵约战于织彩河畔,而比扬卡回到过去的时空,她的使命就是要在约战的日期到来之前,将能威胁道圣灵的忌器弃如刀送到大君的手中。

“你怎么知道,我就快死了呢?”想起那个预知的梦,乌恩奇正色道:“我要见比扬卡,我有重要的事情对她说。”

伊娜嗤笑了一声,以坚定的语气和毫不动摇的立场,拒绝道:“你这人真没劲,废物就罢了,还是个自恋狂。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阿多尼斯,还是纳西索斯?女王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寄魂在我身上,再来这里见你?丧葬费都给你了,你还纠缠着不放,有意思吗?分手了,居然让女孩子出分手费,你可真是一朵奇葩!”

癞蛤蟆乌恩奇脸都白了,叫道:“我勒个去!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难听呢?算了算了,那话算我没问。你既然带来了十亿赤金币,怎么不早说?我这会儿正急着用钱呢。”

“我也说了,要拿现钱,可是女王陛下居然不信任我。”

伊娜一边说,一边一脸委屈的从衣袋里拿出了三样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癞蛤蟆乌恩奇的面前,一枚王权金印,一支雕刻着银莲花的蘸水笔,一封贴着黑羽的信函。

伊娜半是讥诮,半是羡慕的说:“传女王的口谕,她把王权金印给你,雾之国的人都随你调遣;那支笔附有魔法,无论写下什么,女王陛下都看得见;黑羽的密函是阿布洛特先生给你的,委任你为紫云岚商会墟烬荒原分会,浪费着别人家的钱,高冷帅气独宠娇妻之霸道总裁,简称废材!你拿着那封

信,可以在墟烬荒原的紫云岚商会里提现十亿赤金币。哇,废材,你发了!”

虽然乌恩奇急需的全知之灯被借给了丽娅,但伊娜带来的这三样东西,有着足够的诚意,一封委任书,一枚王权金印,十亿任意花销的赤金币,足够乌恩奇在墟烬荒原里掀起翻天巨浪了,然而伊娜说出这番话的口气,让乌恩奇极为不忿。

伊娜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乌恩奇不妙的脸色,自顾自的说:“对了,废材,我听说你们舟人可以娶三位妻子。我和妮娜一模一样,没什么差别嘛,要不然你把姐姐我也收了吧。为了那十亿金币,虽然你是一只挺恶心的癞蛤蟆,姐姐我勉强也可以忍一忍的。”

乌恩奇直言不讳的说:“你能忍,我忍不了!拜托了,我恶心又奇葩,还是请您离我远一点吧。”

“真小气!姐还不稀罕你呢?”伊娜用手指弹了癞蛤蟆乌恩奇的脑袋,悻悻的说:“女人呀,要靠自己。我冒死把这些东西送过来了,女王陛下说,它们至少也值十亿金币,护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酬金要付给我百分之五。就是说,只要你拿到了那十亿金币,立刻要付给我五千万。姐姐我有了五千万金币,还在乎你?哼!”

癞蛤蟆乌恩奇泼冷水说:“你先别得意,夜族都是些吝啬鬼,我就算拿着委任书去了,恐怕也拿不到钱,所以你的美梦缓缓在做吧!”

伊娜把手中的反弯刀转成了风车,笑嘻嘻的说:“你可太小看姐姐我了。你可知道女王陛下为什么派我来?因为我是刺客,谁敢妨碍我拿那五千万的佣金,阻了我一辈子的富婆梦,姐姐我直接送他去见圣灵!若是你敢妨碍我,嘻嘻,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噗!一刀!噗!再一刀!!!”

感受到伊娜身上爆发出的无限杀意,癞蛤蟆乌恩奇顿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发凉,看起来为了五千万的佣金,伊娜真能把紫云岚商会杀得血流成河。比扬卡让她来辅助乌恩奇,还真是选对了人。

癞蛤蟆乌恩奇吸了一口凉气,睁圆了眼睛问:“大姐,您先且慢动手!比扬卡……不,女王陛下她还说什么了吗?”

“女王陛下说……”

伊娜忽然间捂住了嘴,把那三样东西全都收了起来,耸肩说:“女王陛下吩咐了,患难见真情,所以还不能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俩,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吧。哈哈哈,癞蛤蟆,癞蛤蟆,姐姐现在只知道你是一只癞蛤蟆,别的事情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哟!嘘,小声点,千万别让妮娜听见了!”

眼见就要到手了的十亿赤金币又化作了泡影,经历了大喜和大悲的癞蛤蟆乌恩奇两眼发直。

坐在乌恩奇旁边的伊娜继续驾着车,却把一只雪白的玉足抬起来,嬉笑道:“哼!叫你惹姐姐我生气,怎么样?后悔了吧!你要是哄哄我,让我开心,或者舔姐姐的脚,姐姐我也可以破例,把东西交给你!”

乌恩奇冷笑着说:“我没那种嗜好,男儿膝下有黄金,区区……”

乌恩奇本想说,区区十亿金币他还不放在眼里,然而伊娜故作不解的打断了他的话,嬉笑道:“什么膝下,什么区区?姐又没让你屈膝跪着舔。姐如今也要成为富婆了,让你舔姐的脚,那是看得起你。五千万金币,抵得上五十亿xx币。五十亿富婆的脚,多少小鲜肉们抢着要舔呢,哪还轮到你?哦,姐一定是错怪你了,你现在跪着和站着都一般高嘛!哈哈哈,你千万别自卑,姐还是挺看好你的。”

比伊娜还年长四岁的癞蛤蟆“弟弟”乌恩奇被气得脸都白了,他再也不想跟“姐姐”伊娜说任何话,抱着头逃回铁车的车厢里。但不管怎么说,站在伊娜的立场上,伊娜果然更希望乌恩奇与妮娜能留在墟烬荒原里安享岁月静好,共度旖旎光阴。当然,前提是绝不能少了要付给姐姐的那五千万金币的酬金。

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载着乌恩奇他们一行三人继续向北进发,沿路他们遇到了许多丢盔弃甲的魔族雇佣兵他们被展现出非凡实力的乌恩奇吓破了胆,因为逃回来的速度比较缓慢,此刻才刚刚赶到灰城的近郊。

那些魔族雇佣兵们好心的提醒驾车的伊娜,千万不要再往前走了,因为天穹之外的人类都是些妖怪,他们生得青面獠牙,头顶天,脚踩地,张开血盆大口吐一口吐沫,落在地上就是一个熔岩的天坑。

那些雇佣兵们说出的话,伊娜自然不信,她指挥着八足巨蜥拉着长长的铁车继续向北走,到了这一天的黄昏,前边的野径旁东倒西歪的散落着许多行李和铁车,十余米长的八足巨蜥足有几十只,正在一个熔岩的天坑旁边相互撕咬着争夺配偶。

伊娜向那个熔岩坑里望了望,虽然被熔岩卷进去了的那些魔族尸骨无存,但他们的铠甲和兵器还留下了被熔毁了的残骸。

“哪个天杀的,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影族少女伊娜哭了,泪流满面。

听到她的哭声,刚刚醒过来的妮娜从铁车里探出头,她目睹了面前的惨状,虽然没有流泪,但心情也绝不舒坦。伊娜和妮娜沉默着在路旁挖了一个土坑,在已经冷下来了的熔岩坑里收集那些魔族雇佣兵们的遗物,无论是否还有价值,都把它们小心翼翼的放进土坑里,盖上土,在上面立了一块无名的墓碑。

墟烬荒原的夜晚,暗红色的光芒仍然在空中闪耀,伊娜和妮娜静静的站在墓碑旁,肇事的癞蛤蟆躲在她们的脚底下,愧疚的吐着舌头。乌恩奇从九岁开始,就跟着他的父亲开阳王阿育奇南征北战,死在乌恩奇手中的魔族少说也有几百位。但他从未想过,那些魔族其实与他一样,同属于太一族裔,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有相似的感情,相似的爱恋,相似的生命以及生命中的酸甜苦辣。

癞蛤蟆乌恩奇仰望暗红色的天空,墟烬荒原的天空像是一块干涸了的血迹。乌恩奇咬了咬牙,暗自唏嘘道:“我以后……绝不再肆意枉杀,伤及无辜了,魔族和我们舟人其实又有什么不同!”

第一四三节 收众驻栖霞

也许是因为逗留了太久的缘故,乌恩奇他们被包围了,十七名玉衡世家的舟人乘着无当飞舟,从天空和地面把坟丘旁边的两个女孩子和一只癞蛤蟆团团围住。

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瞪着妮娜的脸,又瞧了瞧自己断了的手腕,脸色狰狞可怖。妮娜以为他一定会扑过来报仇,下意识的躲到了姐姐的背后。然而特拉虽然脸色难看,却跳下无当飞舟,扑通一声跪倒在影族姐妹俩的面前。其他的那些玉衡世家的人,也都纷纷跪拜,连声的乞求宽恕。

伊娜眨了眨眼睛,回过头对妮娜说:“妹,现在好厉害呀?他们怎么全都怕你?”

妮娜同样摸不着头脑,她从伊娜的背后探出头,指了指旁边的熔岩坑,责问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那些圣族,全都是被你们害死的吗?”

玉衡世家擅长寒冰斗气和寒冰巫法,地上的熔岩坑显然并非他们所为。既然不是他们干的,究竟是谁用灼热的战技杀了那些魔族,不是十分明显的事儿吗?于是乎,十七道目光,全都落在了妮娜的脚面上。在妮娜的脚面上趴着的那只大癞蛤蟆,正在挤着眼睛,做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玉衡世家的长老拉克申和特拉相互看了看,他们都是久历人生的老奸巨猾之辈,顿时明白了癞蛤蟆乌恩奇的意思。

长老拉克申摇着头说:“少夫人,这种戕害性命的恶事,不是我们做的。让我想想,究竟是谁竟有这般惊人的手段!”

妮娜不相信的质疑:“当真不是你们?”

长老特拉抢道:“当然不是了,我们这些人都打算跟随少夫人鞍前马后,怎么能对圣族乱下杀手呢?对了,好像是……哎呀,我也忘了究竟是谁竟然这般残忍。”

玉衡世家的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表态,一定要跟着妮娜,因为她是玉衡王卓力格图最中意的儿媳妇,是文煌顶的主祭女官,更是玉衡世家的少夫人。妮娜本来就不聪明,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对她的态度为什么转了一百八十度。在极天台的时候,难道是因为天太黑了,他们看不清楚,所以才向她射了那么多箭吗?

妮娜没了主意,把挤眉弄眼的大癞蛤蟆捧了起来,向他询问要不要接受这十七名“十分忠心”的勇士。

瘌蛤蟆乌恩奇很是懊恼,无论怎么考虑,他都不乐意让这十七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跟在他身边。但这会儿他有把柄落在了这些人的手里,倘若被揭穿了杀人狂就是他,妮娜和伊娜肯定要不高兴,王权金印和十亿赤金币说不定飘飘悠悠的就要没了。

癞蛤蟆乌恩奇吸了吸鼻子,对妮娜说:“留下他们好了,但要约法三章。第一,他们要绝对服从你的命令;第二,不许他们擅自打探秘密;第三,你自己想一个条件好了。”

妮娜点头,玉衡世家的那些人全都千恩万谢。唯有长老特拉沉着脸,站在一边。乌恩奇看了看他,知道他还在为断臂的事情耿耿于怀。

乌恩奇跳到特拉的面前说:“受了冤屈的老忠臣,你断了的手还带在身边吗?如果

你保存得好,我现在就帮你把它接上。”

长老特拉的手臂,一直就被冻在寒冰里,保存得相当完好。于是,特拉将被砍下来的手臂解冻,与断臂的切口对在一起。癞蛤蟆乌恩奇伸出两只小爪子,用苏生灵气帮他接续断肢。苏生灵气释放出莹莹的辉光,满溢着生命力的灵气激发了断臂的机能,特拉的手臂快速的愈合起来,血肉、筋脉和骨骼全都接续复原。

长老特拉大喜过望,望向乌恩奇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愧疚和感激。安抚了这个老家伙,算是排除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血色的天穹亮了起来,乌恩奇他们一行,也从两个人一只癞蛤蟆,变成了十九个人一只癞蛤蟆。妮娜与玉衡世家的人约定,在墟烬荒原的时候,他们要假扮成烬人,那样才能掩人耳目。

于是,那十七艘无当飞舟藏进了被丢弃的铁车里,玉衡世家的“忠臣”们驯服了那些忙着快活,不肯来拉车的八足巨蜥,用长鞭抽着它们,拉着八辆沉重的铁车重新上路了。

在行进的车队里,伊娜和妮娜同乘一辆车,由一名玉衡子嗣为她们驾车;乌恩奇与特拉、拉克申、阿尔斯楞和巴图则在另一辆铁车的车厢里密会,他们要定下来此后的出路。

此时,乌恩奇完全可以变回人类的模样,但是玉衡世家与开阳世家是世仇,他若以本来面目与这些人交谈,难免要刺激他们的敌对之心,还不如继续装成癞蛤蟆方便一些。

癞蛤蟆乌恩奇大模大样的坐在正座上,开口道:“既然你们尊我为少主,玉衡王与我的舟人之誓就还有效,我一定会带着你们离开这处囚牢,不但如此,我还要把墟烬荒原里所有的人类都带回矗云山,你们有没有异议?”

特拉、拉克申、阿尔斯楞和巴图相互看了看,墟烬荒原里的情况他们亦是亲眼目睹,也有了些了解,若是能将荒原里的三十万人类都带回矗云山,玉衡世家立刻就成了矗云山的第一大世家,重振家族自不必说,称霸矗云山也指日可待了。

特拉、拉克申、阿尔斯楞和巴图全都表示赞成,但乌恩奇的意图其实不止如此,他还想带着所有的舟人和烬人彻底离开原魔界这处无天的牢笼,溯白河而上,重返人类的故园远在三十万里以外的人龙大陆。回到人龙大陆以后,假如还有人愿意追随他,他想带着他们前往一处尚未建立的新世界大君的领域,凝月之乡。

那个目标还太过遥远,此刻说出来毫无意义,于是乌恩奇把真正的意图藏在心里,继续道:“大家没有异议,此后就要听我调遣。我们先去找到荒原里的烬人部族,与他们建立联系,然后再把沦为奴隶的烬人都想办法赎回来,把他们训练成善战的军士。在此同时,寻找脱出火海的办法,明年四月之前,我们一定要冲出去!”

然而乌恩奇的这个计划,遭到了一致的质疑,因为四个月的时间要完成这些,实属天方夜谭。

世家的长老拉克申说:“少主,我们知道您是旷世之才,但欲成王图霸业,绝不能揠苗助长。岂不闻,

‘兴也忽焉,衰也忽焉’。大起者,必大落,贸然举事,却不夯实自己的根基,只是为枉为他人做了嫁衣。”

面对拉克申的反对,乌恩奇亦无话可说。四个月的时间,想要收拢三十万烬人,杀出火海重返矗云山,确实太过心急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目标,没法让人信服,无论它有多么重要。更何况,此刻的墟烬荒原山雨欲来,因为白河大捷,数万的魔族从天穹之外掉了下来,他们都对人类怀着深仇大恨,一场对烬人的大屠杀也许就要降临了。

除了那些魔族残兵,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和灵魁卡努莱曼也都停留在墟烬荒原里,他们不可能任由乌恩奇为所欲为,他们也有他们的目的,那两个家伙,不论实力,还是能调动的资源,都远在乌恩奇之上。在这种背景下,轻举妄动,只会演变成灭顶之灾。

瘌蛤蟆乌恩奇苦笑了一声说:“你们说得十分正确,是我太心急了,我们的确应该从长计议,先把自己的根基建起来,探明形势,然后再作打算。”

车队继续向北行驶,驶过飞瀑泉,乌恩奇指挥着玉衡世家的人从温水潭里取了许多的水,存在铁车的夹层里。墟烬荒原缺水,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之所以沉重,就是因为要沿途带上许多的水,才能安心赶路。铁车的夹层里存有水,另外的一个用处是,在白昼的时候能给铁车降温。

地处飞瀑泉,因为温泉水滑洗凝脂,所以还额外耽搁了一些时间。

离开飞瀑泉继续向北进发,接近黄昏的时候,道路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小镇,小镇的背后就是高出了幻火天穹的栖霞礁。不过在此时,栖霞礁对于乌恩奇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倒是高耸的群山之下的栖霞镇,是他们进山之前的一处补给站。玉衡世家的这些人,都不适合公然露面,所以去购买足够二十个人消耗的物资这个任务,只能由伊娜和妮娜去完成。

妮娜病体未复,所以疼爱她的孪生姐姐自己扛起了任务。

伊娜抚着妮娜的脸说:“好妹妹,姐姐一生的幸福全靠你了。哈哈哈,你和你的魔宠在这里等着,跑腿之类的事情姐姐去干就行了。”

伊娜离开以后,妮娜对癞蛤蟆乌恩奇说:“首相,姐姐一直以为你阵亡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真相呀?我不习惯总对姐姐说谎。”

癞蛤蟆乌恩奇两眼发直,其实不明白真相的只有妮娜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她说明真相呢?要等到他真正爱上她的时候吗?那样会不会太迟了?

乌恩奇还不及细想,出去购买物资的伊娜却赶回来了,她带回了一个消息,栖霞镇已经被从天穹之外掉下来的散兵游勇们洗劫过了,那些从外域掉下来的炎族、眼族、星族、幽族、血族和雪族不久之前还在栖霞镇里大开杀戒,他们夺走了全部的粮食、财物和水,栖霞镇的领主被杀了,领主的兄弟子侄们都被剁成肉泥,领主家的贵妇人和漂亮小姐们成了劳军的慰问品。

总之,栖霞镇已经成了一块无粮、无水、无财、无主的四无之地。

第一四四节 图谋据险地

八足巨蜥拉着载满了净水的铁车缓缓的驶入栖霞镇,被劫掠后的山镇满目疮痍,虽然魔族残兵们放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但栖霞镇里一片焦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许多不及掩埋的尸体散发着腐臭,述说着这座小镇曾经遭受过的暴行。

又有一批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来到了栖霞镇,镇中无法逃离的魔族市民早已被吓破了胆,根本就没有人敢于站出来于乌恩奇他们交涉。

眼见山镇中的惨状,乌恩奇不禁喟然长叹:太一族裔其实不是什么好鸟,太一族裔的文明只是掠食者的文明;所有的太一族裔都是一群野蛮种,人类、魔族和妖灵莫不如此。

癞蛤蟆乌恩奇把世家长老拉克申叫道身边,指着栖霞镇背后曲折的山壑和那条通往山区的崎岖山路,冷声问:“拉克申长老,你瞧瞧这条山路怎么样?”

玉衡世家的长老拉克申说:“这条山路,其下是深峡,其上是栖霞镇的壁垒,由此进山容易,想要出来就难了。”

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有死地。散地则无战,轻地则无止,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绝,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圮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栖霞镇对于想要由此出山的军队而言,进入的道路狭隘,退出的道路迂回,是一处不折不扣的围地。倘若栖霞镇被魔族据守,乌恩奇想要带领烬人从此处出山,恐怕将要有是一场以多击少,仍然难以取胜的恶战。

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这处要地,可算是一种幸运,若是把它让出去了,那就是愚蠢了。

乌恩奇跳到栖霞镇的壁垒上,以讥诮的语气说:“那群残兵败将们从这里过去了,进山为所欲为,想要屠戮烬人泄愤。可是矗云山尽是些荒山秃岭,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靠着劫掠,可怎么活下去呢?我们就守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他们可怎么从山里出来!”

长老拉克申说:“少主,这里毕竟是魔族的领地,我们在这里停留,只怕会腹背受敌。”

乌恩奇笑着回答道:“没关系的,我早就想好了。在墟烬荒原,若是烬人聚在一起占了魔族一座城,想必会被魔族群起而攻之。我们对外,可以打着雾之国的名义,雾之国是魔国,我们所作的事情,只是要围剿天穹之外掉下来的匪兵。我相信,对那些四处劫掠的家伙,墟烬荒原的魔族们比我们更头疼。我们要对付的是他们难以应对的敌人,他们就不会管我们了。”

乌恩奇打定主意,要把栖霞镇经营成他的根基之地,既然是根基之地,理所当然要拉拢人心,才能聚众固守。想要拉拢栖霞镇的魔族,玉衡世家的那些人却派不上用场了。

乌恩奇转着眼珠,跳上了伊娜和妮娜乘着的铁车,探头钻了进去。在铁车的车厢里,伊娜正在给妮娜梳头,一边梳理着她栗色的头发,一边不停的夸赞。

“妮娜,你可真美!头发又顺又长,皮肤也那么好,脸就

更美了。姐姐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都靠你了。”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妮娜不解的反问道:“我们两个长相不是一样吗?你怎么一直怪怪的看着我?”

癞蛤蟆乌恩奇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伊娜和妮娜,他跳到妮娜的面前,咳声叹气的说:“镇里……真是太惨了,惨不忍睹啊!”

伊娜默然,眼角已经有泪光在闪动。伊娜和妮娜,外表一模一样,姐姐伊娜嘴硬心软,妹妹妮娜心忍情深,但她们两个都是魔族,眼见自己的同胞被屠杀,她们俩的感触比乌恩奇有更多的切肤之痛。

听了乌恩奇的话,妮娜嗔怪道:“你这种语气,怎么倒像是一条蛇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吧。”

伊娜在妮娜的背后点着头补充:“可不是,魔宠跟主人说话,还绕什么弯子?妮娜,你的这只魔宠,我太喜欢了,让给姐姐好不好?”

妮娜一口回绝了,把手伸向乌恩奇,捧着他说起了悄悄话。

妮娜小声说:“首相,您有什么吩咐吗?不用对我太怜惜,只要妮娜能做,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

癞蛤蟆乌恩奇挠了挠不存在的头发,涎着脸说:“我想请你,唔……假装成雾族女王安特妮埃塔,你跟她共用过一个身体,装成她的样子应该不太难。我想把这个小镇占下来,你看那,这里的圣族太惨了,只有我们能挽救他们。是不是,哈哈哈……”

虽说妮娜刚刚说过,一切都听从乌恩奇的吩咐,然而女孩子说出的情话,与男子的承诺同样完全不可信。妮娜哭了,以至于她的姐姐拔出白亮的反弯刀,要肢解了惹哭了她妹妹的大癞蛤蟆。

癞蛤蟆乌恩奇百般解释,他想要让妮娜装扮成雾族的女王,绝非余情未了,而是为了在栖霞镇立起雾族的名号,毕竟魔族视魔王为神明,只要亮出魔王的身份,栖霞镇就名正言顺的归他们管辖了。然而妮娜坚决不同意,因为她只是妮娜,揉不得半点沙子。

在妮娜哭着的时候,她的姐姐却在一旁掩着嘴偷笑,还用手指指着自己白净的脚趾,好像在说:过来舔姐姐的脚趾,姐就帮你一把。

癞蛤蟆乌恩奇气得肚皮鼓鼓的,冲着伊娜连连瞪眼,在心中叫道:这丫头太可气了,我就算穷途末路,也绝不会去求她!咱们走着瞧!

因为妮娜的拒绝,乌恩奇只好另作打算。他找来玉衡世家的四位头领,给他们一一下了命令。栖霞镇是一处险地,统治着这里的魔族忽略了它,显然是因为他们完全不再把藏在矗云山脚下的烬人当成威胁了。平白无故的错失这处要地并非明智之举,所以乌恩奇决定,在这里留下十个人,占据这座山镇,不让它再次被魔族所控制。

乌恩奇对长老特拉说:“你带着九个人,留在这里,你们都假称是魔法师,戴上魔法帽和斗篷,掩盖你们的真面目。若是万不得已要与途径这里的魔族残兵们武斗,不要用斗气,只用寒冰巫法。寻常的魔族根本分不清楚巫法和魔法

的区别,不会怀疑你们的身份。”

长老特拉说:“少主您放心,我保证一个魔族也不会放过去。”

乌恩奇说:“那倒不必,你们协助这里的居民自保就行,路过的魔族来来往往不必管他们,若有魔族的卫戍军来这里驻守,你们就要想点计谋把他们赶走。另外,你们最好在附近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位星族的女孩名叫贝蒂,如果找到她了,就对她讲,让她自筹钱粮,经营此地,等着我回来。”

“自筹钱粮,还要经营此地!?”长老特拉诧异不已,追问道:“究竟是哪位女子,竟有这般本领,这种事情若非大才,绝对做不到的。”

乌恩奇笑了笑,其实贝蒂大小姐究竟能不能自筹钱粮经营好栖霞镇,乌恩奇心里也没数,但贝蒂大小姐爱逞强,她听了乌恩奇的那番委派,就好比中了激将法,肯定会尽心竭力的经营好这座小镇。贝蒂出身于贵族家庭,平日里颐指气使,颇有些女王的范儿,让她收拢人心,整顿栖霞镇,其实比出身贫贱的妮娜更称职。

估量了一下贝蒂大小姐的性格,乌恩奇对长老特拉说:“那是当然,贝蒂大小姐是旷世的奇女子,你们不妨把我的话讲给她听,她若来了,你们也要听她调派。但若有敌袭,你不能依赖女人,一定要自作主张。”

长老特拉领受了乌恩奇的指派。

乌恩奇回过头对另一位世家长老拉克申说:“这里距离灰城有两天的路程,你们从紫云岚商会抢来的那些东西吐出来怎么样?你带着六个人过去,买通几个魔族雇佣兵,将那些东西分成批次,换回七十万酬金。用紫云岚商会的酬金多买些粮食回来。水还可以掘井,没有粮食,栖霞镇就撑不下去了。买够了粮食,你们再进山与我会合。”

长老拉克申面露难色,他们都是外来的舟人,打家劫舍还算容易,与墟烬荒原上的魔族做交易却难上加难了。

拉克申觉得为难的时候,伊娜从暗影里闪了出来,对乌恩奇正色说:“首相,伊娜现在仍然还雾之国的子嗣,您的命令,伊娜会认真的执行。去灰城里与圣族交涉的事,请交给我负责可以吗?”

这件事情交给伊娜负责自然更好一些,乌恩奇当然不会有意见。乌恩奇收回了对长老拉克申的委派,转而让巴图带着三个人,跟着伊娜一起负责购买粮食。

没被指派任务的人只剩下了拉克申和阿尔斯楞,乌恩奇对他们说:“我们这些人,在墟烬荒原一无势力,二无眼线,就像聋子和瞎子。你们两位在附近的城镇里活动,有任何情报及时用水镜和光燕通知我和特拉长老,要格外留意妖灵的动静,若是遇见了名叫维奇米哈伊的炎族,千万不要与他敌对,那个家伙是我结义的大哥。是不是大哥暂且不论,他在神之领域以下无人能及。见到他,一定要退避三舍,实在退不开,就报我的名字。”

所有的人手都安排好了,乌恩奇再一次去找妮娜,他打算带着妮娜深入矗云山腹地,去寻找烬人的部落。

第一四五节 死亡之国度

自从乌恩奇恢复了实力,半路折返,前往灰城寻找妮娜以来,他与妮娜之间的关系就日渐明朗。然而缘如春华,姻如秋实,在春华与秋实之间还隔着漫漫的一个长季。

离开栖霞镇以后,乌恩奇用浩然正气驱散了身上的诅咒,带着妮娜沿着栖霞镇外的山道深入矗云山的腹地。山道狭窄难行,他们只能舍弃了八足巨蜥和满载着净水的铁车,徒步前行。

山路崎岖艰险,好似逆水行舟,他们足足走了三天三夜,沿途到处都是被抛弃的兵甲,被焚毁的林木,被洗劫的山村。

那些惨遭劫掠的村庄里,房倒屋塌,田园尽毁,每样能喘气的活物全都变成了被残虐被分食的尸首,无论它们生前是鸡,是狗,是猪,是羊,是巨蜥,是角鹰,是烬人,还是魔族。

妮娜性格坚忍,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小女生,乌恩奇冷心多智,同样不算什么良善之辈,可是眼见山中的惨状,他们俩仍是被激起了满腔的悲愤。

在一处被捣毁了的山村里,乌恩奇和妮娜遇见了几个伏地哀嚎的大男孩。那些乱兵其实只有十几岁,火红的头发,穿着炎族的制式铠甲,他们不是什么受害者,因为受害者已经死了,他们恰恰就是加害者,在这处恶意肆虐的山林里,连加害者的精神都已经崩溃了。

那几个精神崩溃了的炎族残兵眼里冒着碧火,凶恶的扑向妮娜和乌恩奇,他们已经癫狂了,虽然人性未灭,却已不可救药。几分钟以后,那几名炎族的残兵变成了烟消火灭的焦黑残尸,却有几缕幽幽的业火从他们的尸体里飘了出来,飘在乌恩奇的头上萦绕不去。

妮娜有些担忧的望着乌恩奇,低声问:“你没事吧?他们的灵魂,都缠着你呢,这可怎么好?”

在原魔界里,炎族不是什么强族,若论用火的技巧,深渊炼魔是用火的祖宗,炎魔是用火的孙子。然而炎魔有一种技能,名为“仇心业火”,那是深渊炼魔也畏惧的可怕特技。被杀死的炎魔会化身为业火缠着他们的仇人,那些缠身的业火会焚毁物品,灼伤肌体,驱走幸运,阻隔灵气和魔能,更糟糕的是,它会吸引附近的炎魔,招来无休止的仇杀。

“没关系!”乌恩奇不在意的说:“炎族的混蛋们们爱记仇,但是好对付。以后这种恶事,我来做就行了,别弄脏你的手。”

妮娜望了乌恩奇一眼,惶恐的想:“我曾经是哈桑灵尊麾下的影子呀?我的手早就不是干净的了,我可该怎么办?”

妮娜将手背到身后,用力的在衣服上蹭了蹭,乌恩奇把她下意识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感到怜惜。

沿着山路继续前行,前面却没有路了,只有一座座荒凉的秃山上接天穹,一条条幽晦的深壑百转千折,还有许多想要进山的魔族残兵全都聚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发呆。他们一路劫掠至此,在路上连同族都被分食了,然而前路已是尽头,想原路退回去恐怕只有饿死的份儿。

为了不引人注目,此时的乌恩奇又变成了癞蛤蟆的模样,他和妮娜远远的躲在暗影里,清点了一下那些魔族残兵们的数量,聚在这处绝地的残兵败将们足有三千之众,然而他们全都目光呆滞的席地而坐,在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画了一个圈,仿佛那个圈就是不可逾越的囚牢。

妮娜和乌恩奇对视了一眼,全都疑惑不已,看得出来,这些魔族的残兵们都被驯服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的能力。

乌恩奇对妮娜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过去探探。”

乌恩奇想去探查,然而妮娜坚决不同意,因为乌恩奇的头上还飘着仇心业火,那些怀着恶意的火苗子说不定会暴漏癞蛤蟆乌恩奇的底细。因为妮娜的阻拦,乌恩奇决定先在这里观望一会儿,那三千多名被控制了的魔族残兵,总不会坐以待毙的等着饿死吧?事态早晚会有变化,多等一等,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

时间匆匆的流逝,天空由明转暗,被捆在山谷里的那些魔族显得更加惶恐了,甚至还有几个意志薄弱的家伙哭出了声。乌恩奇和妮娜在山谷的外围警惕的监视山谷中的情况。天色更暗了,凄厉的风声在山谷中回响,让人不寒而栗。伴着凄厉的风声,绿油油的鬼火星星点点的从四周的深壑里飘起来,秃山亦在蠕动,抖落了石块和尘土,从中爬出了成千上万的枯骨。

乌恩奇和妮娜大吃一惊,原来周围的那些秃山,根本就不是山,而是难以计数的骷髅堆在了一处。那些骷髅晃动着,相互搀扶着,从枯骨堆成的山上爬出来,骨骼与骨骼的摩擦声好似海潮的涛声一般在夜色中回响。

在妮娜藏身的暗影附近,也钻出了无数的骷髅,它们的眼中燃着幽火,提着骨刀骨剑,拿着白骨的长弓,挤挤挨挨的涌过来。妮娜吓得花容失色,张开影翼想要飞走,幸好乌恩奇断喝了一声,让她冷静了下来。

若是飞到空中,立刻就要变成靶子了,肯定会被攒射的骨箭万箭穿身。妮娜被一群骷髅围在当中,左冲右突,都被死死的拦住了,她驻足不动,那些骷髅就肩并肩的挤过来,拥着她向山谷里走。及至周围的骷髅越来越少,妮娜才惊觉她也被拥到了那群残兵败将之中。在她的周围,最后的一批骷髅全都碎成了骨粉,骨粉连成了一个圈,把她围在了当中。

妮娜心悸不已,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大癞蛤蟆乌恩奇,然而乌恩奇却仍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妮娜不禁有些生气了。

妮娜娇嗔说:“首相,你怎么不出手?我们被困住了!”

癞蛤蟆乌恩奇得意的笑道:“你别着急,我们继续看下去,居然有这么多亡灵,难道说这里竟是死亡国度?这下要有好戏可瞧了。”

听了乌恩奇的话,妮娜的脸色无比的苍白,附近的魔族残兵们也都投来了绝望的目光。在一群凶恶的败兵之中,出现了一位白净可爱的女孩子显得极为突兀,但死在当前,哪还有人会顾及这些

一名被困在圈子里的魔族残兵失声痛哭道:“呜啊……荒原里的那些乡巴佬诓了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烬人,这里是死之国!啊……啊啊!我不要死在这里,我要回家!”

周围一片哀嚎声,连坚忍的妮娜也将信将疑,她拍了大癞蛤蟆乌恩奇的头,那只大癞蛤蟆居然也哀叫起来:“啊呀!我不想死呀,我也要回家!”

乌恩奇这样一哭,妮娜反倒平静了,因为乌恩奇的哭声肯定是假的,他只是提醒她要装哭而已。于是乎,妮娜哭得梨花带雨,受了她的感染,附近哭号之声连成了一片。

哀声遍野,挡住山路的那座山却崩塌了,在山谷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幽冥之门。幽冥之门敞开了,阴沉沉的寒气笼罩了整座山谷,足有近百名死亡骑士提着长刀,跨着骸骨战马,从幽冥之门里冲出来,在那些魔族的残兵败将面前列开了阵势。有一名亡者大祭司,手提苍炎火扇,乘着骸骨战车越众而出。

还在哀嚎着的魔族们全都吓得抱着头,噤声不语,唯有被妮娜抱着的大癞蛤蟆还在哭个不停。

那位亡者大祭司无口无眼,黑气罩身,仿佛就是死亡的本形,他循声瞟向了哭泣着的大癞蛤蟆,愕然脱口道:“我的圣灵哪!怎么癞蛤蟆还哭了?”

亡者大祭司身边的死亡骑士恶狠狠的踹了大祭司一脚,亡者大祭司连忙收声,用苍炎火扇向妮娜一指,立时有十几名“死亡骑士”催动骸骨战马,越过那些魔族的残兵败将,将哭泣着的妮娜生拖硬拽的拉进了幽冥之门。

死亡之门轰然关闭,在那道巨门的背后,并没有什么死亡之国,只有一条宽阔的山路通往雄踞于此的险要关隘。

幻像被解除了,十几名烬人巫士围在妮娜的身边,其中的一人手抚左胸,向妮娜俯身拜道:“圣族的姐妹,那些家伙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您怎么也混在他们当中了?”

妮娜眨了眨眼睛,四下观望,附近的那些巫士全都黑眸黑发,他们都是人类,并非魔族。妮娜坚忍,那是她天生的性格,她胆子很小,因为她出身贫贱,受过太多的苦痛。

妮娜退缩了一下,咬牙道:“你们是什么人?是烬人吗?我……我想要见你们的首领。”

向妮娜行礼的那名巫士恭敬的说:“我们都是烬人,您要见执政官先生吗?他可不在两界关,你想要见他,有没有通行的文牒?”

妮娜当然不会有通行的文牒,但那名巫士语气温和的说:“圣族的姐妹,依据墟烬议会的法令,圣族在我们烬人的协管区里拥有绝对的通行自由,所以我们不能阻拦您。但如果您和他们一样是从天穹之外落下来的圣族,您需要到附近的神殿里朝拜,并向圣灵承诺,绝不会破坏协管区的秩序。否则,您若有过激的行为,会让我们很为难。”

蹲在妮娜肩上的大癞蛤蟆皱了皱眉,开口道:“怎么个为难法?墟烬议会还有什么其他的法令吗?”

第一四六节 进抵两界城

墟烬议会果然还有许多条与烬人有关的法令,比如:

烬人的宗门必须定期上报人口,瞒报人口,将被灭门;烬人宗门必须要服从墟烬议会的征召,每年都要派遣青壮的男女服劳役和兵役;烬人的宗门不允许兼并和私斗,宗门间的矛盾只能由墟烬议会派遣的监察使仲裁调解;烬人的宗门不得以任何形式,妨碍圣族传播圣教;严禁烬人对圣族使用伤害性的法术和技能,违者不问缘由,严惩不贷;烬人必须对圣族表示尊重,否则将被处以杖刑……

癞蛤蟆乌恩奇听罢这一条又一条的法令,冷笑说:“如此说来,圣族要拿刀杀你们,你们也绝不能反抗了?只能逃跑,一边逃,还得一边叩头,再把儿女都献出去,讨好你们的主子,保一时之平安。呸!你们把人类老祖宗的脸,都丢没了!”

被癞蛤蟆训斥了的烬人巫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在说:祖宗的脸,那是什么东西?我们的祖宗不就是圣族的奴仆吗?

癞蛤蟆乌恩奇愤恨不已,幸亏妮娜双手抓住了他,把他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妮娜低下头说:“可敬的烬人兄弟,我名叫妮娜,是影族的子嗣。我以圣灵的名义起誓,绝不会危害协管区的秩序,恳求你们放我入关。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烬人的权势者会晤,你们能告诉我,应该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吗?”

以幻像巫法和死骸巫法迷惑住了三千多名魔族残兵的那些巫士们一阵窃窃私语,此前与妮娜打招呼的那名巫士似乎是他们的头领。

那名巫士对妮娜说:“圣族的女士,您要会见烬人的权势者,您指的是宗门的宗主吗?协管区里共有三十六宗,七十二门,一百八十派,您要见哪一个宗派的要人?三十六宗的宗主都是有些权力,但他们都听命于墟烬议会派遣来的圣族执政官。”

妮娜向那些巫士们略作打探,原来在万余年以前,烬人就没有自己的领土了,他们的聚居地被称为协管区,由墟烬议会派遣的魔族担任执政官。

在协管区里,所有的烬人都必须服从执政官的统治,但执政官只管理协管区里扼守着出山要道的那几座城池两界城,星月城和岱城。至于散落在矗云山深处的大小村庄和山寨,分别由三十六宗,七十二门,一百八十派的烬人自行分治,但所有的宗门都要服从墟烬议会颁布的那些法令。

乌恩奇和妮娜来到的这处关隘,前方就是两界城,两界城与执政官直辖的另外两座城镇还有所不同,在两界城之侧有一道幽深的混沌裂隙,裂隙中盘踞着数亿亡灵,据说那道裂隙一直通向大地的尽头,通向真正的死亡国度。两界城因为地处死亡国度的入口,所以城里城外有许多死灵,就连两界城的城主都是一位活了千余年的吸血鬼。

经过了一番交谈,守在两界关前的烬人巫士们都对谦逊又可爱的妮娜充满了好感,对她的那只爱说怪话,狗眼看人低的大癞蛤蟆都极度厌恶。

一名慧眼的烬人巫士当众对妮娜说:“圣族的姐妹,我听说有一种职业叫变形师,他们专精于变形术,可以像龙一样变化成各种形体。有些变形师,因为长期变化形体,反而遗忘了自己的真实形态。您的那只魔宠,很像是一名变形师,您清楚他的底细吗?”

妮娜狡辩说:“我当然清楚了,它还是一只小蝌蚪的时候,就成为我的魔宠了,呵呵……”

那名烬人巫士怀疑的说:“这只癞蛤蟆,品种挺奇怪呀?怎么,您还喂它吃冥蝶的幼虫,那种东西不是非常昂贵吗?它头上的小火苗,不会是业火吧?”

癞蛤蟆乌恩奇呱呱的怪叫起来,既然已经被怀疑了,他便开始公然装傻。然而只有杀死了炎魔,才会被仇心业火纠缠,这只癞蛤蟆的头上飘着六个仇心业火的小火苗,说明它至少杀死了六名炎魔。

对于烬人来说,杀死魔族是极大的罪恶,更是他们不敢触及之事。眼见这些烬人巫士的眼里闪现出了畏惧和疑虑,妮娜绞尽脑汁的辩解说:“嗯……那个……我的魔宠是……业火鬼蛙,它天生就有业火,你们都想错了,你们看我,我哪像是会杀害圣族的恶女人。”

拥有一张白净的脸和一对清澈的眸子,抵得上千言万语。那些烬人巫士全都松了一口气,其中的一位颇有些遗憾的说:“其实,您就算杀了他们,也是应该!看看他们在关隘外面都干了什么!我们用巫法控场已经不容易了,每天还得给他们发一些口粮,不能把他们饿死了,真是憋气!”

烬人巫士们都在附和,他们这仗打得太难了,不能使用伤害性的技能,不允许使用箭矢、火器、热油和滚木擂石,还要保证敌人不能饿死。纵然孙武在世,武穆重生,也打不胜这样的战争。

烬人巫士们的头领对妮娜说:“圣族的姐妹,我们不清楚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着要办。但如果您路过岱城,请代我们向执政官先生求援,请他派遣圣族的骑士们前来支援。我们烬人不能伤害圣族,万一让外面的那些家伙们识破了我们的幻术,白天死灵不出动,我们两界关巫士团的这几十个烬人,根本挡不住那些凶残的家伙。如果他们冲破了两界关,外面的惨景又要重演了。”

回想起两界关外惨绝人寰的那一处处屠场,妮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烬人巫士们的请求。守在关隘外面的巫士们兴奋不已,即刻派遣一名年轻的巫士,用一辆轻车将妮娜和她的癞蛤蟆魔宠送过了两界关。

穿过两界关,前方是一处四面环山的谷地,因为是深夜,谷地里有许多骷髅在挥着锄头耕种,在田间地头处处都飘着幽灵,更有强大的死亡骑士们提着刀在田间巡逻。因为经常跟死亡打交道,妮娜只怕人,不怕鬼,她跳下轻车,与送行的烬人巫士告别,想要向那些正在巡逻的死亡骑士们打探些消息。

眼见分别就在眼前,那名年纪与妮娜相若的少年巫士迟疑地说:“圣……圣族的姐……姐,我叫……我喜欢……”

那名烬人少年的话只说了一半儿,就掉转轻车,慌张的逃走了,却把妮娜弄得满脸通红。最近不知怎么的,妮娜的异性缘非常好,与她相识的男子都对她展示出了相当多的善意,让妮娜受宠若惊。

比如,这会儿癞蛤蟆乌恩奇就蹲在她的肩膀上对着远去的轻车大放厥词,显然他醋意大发。妮娜拍了大癞蛤蟆的头,向前走了几步,拦住了从附近经过的死亡骑士。这名死亡骑士骑着血影战马,浑身浴血,手提血淋淋的长刀,眼里尽是血色。他打量了妮娜,冷漠的说:“生死两隔,互不侵扰。生者,你因何阻我去路?”

妮娜以脆生生的声音说:“亡者先生,我想向您打听一些往事,亡者与烬人看起来像是同盟,是这样吗?”

死亡骑士晃了晃头,拖着长音说:“同盟?或许是吧,我们自艮其背渊来此亦有千年。生者,你的身上有大君的气息,可是大君派来的使者?”

妮娜根本不知道大君是何物,蹲在她肩上的大癞蛤蟆乌恩奇却动了心思,大君是人鬼之共主,原魔界的亡灵似乎是他的同盟。癞蛤蟆乌恩奇从妮娜的肩上跳下来,向那名死亡骑士拱手道:“在下乌恩奇……”

话还没说完,那名死亡骑士的血影战马看见一只恶心的癞蛤蟆就要蹦到了它的脚面上,直接一蹄子踏过去,把癞蛤蟆乌恩奇踩进了土地里。

浑身浴血的死亡骑士纵马跃到一边,拖着长腔不满道:“本尊有洁癖,说话时请保持距离。”

癞蛤蟆乌恩奇气得想骂人,幸好他有玄黄罡气护身,才没有受伤。癞蛤蟆乌恩奇瞪眼道:“乌鸦落在猪身上,真是奇了!瞧你那一身血污,你还嫌我脏?本蛤蟆估计你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你们这里的大头子是谁?我要去见他。”

那名死亡骑士歪着头瞧了乌恩奇一眼,平静的说:“本尊生前,执掌第一帝国十三年,统领十万方阵军,占据失誉之都,踏平白顶原,以雾海为内湖,将帝国的疆土从圣灵界一直延伸到界生山。本尊曾在示拿地建高塔,聚来天下之书,蔚为大观。太一族裔四大族,本尊独据其三。唉,俱往矣,不提也罢!后辈小子,你瞧不起本尊,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说来听听?”

癞蛤蟆乌恩奇愕然,脱口道:“乖乖不得了,我居然遇见了圣族的老祖宗,这回可吹不过你了!”

妮娜在路边随意拦下了一名死亡骑士,居然就是一位了不得的传奇王者。

妮娜接受了那位王者的邀请,侧身坐上了他的血影战马,在十几分钟以后,她和乌恩奇就被送到了两界城的政务厅。在两界城的政务厅里站满了骷髅勇士和死亡骑士,但两界城的城主正在酣睡,在他的身旁站着一名美到了极致的少女,她的一身五彩霞衣与亡灵政厅里灰暗的格调搭配在一起,就像是黑暗污浊的池塘里,有一朵娇艳的红莲正在绽放。

那名女孩子,正是许久都没有露面的魂梦灵媒乌玄罗夏。

第一四七节 太虚山蜃蛇

乌恩奇和妮娜在政厅里等了许久,可两界城的城主头上鼓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肿包,趴在桌案上据说已经足足昏倒了两个时辰。妮娜有些急躁了,向政厅里的死亡骑士们询问,为什么他们不赶快给城主大人疗伤。那些死亡骑士们好像完全听不懂妮娜的话,全都顾左右而言它。

妮娜不明白,但癞蛤蟆乌恩奇早就明白了。从来没听说过吸血鬼也会昏厥,两界城城主头顶上的那个小脑袋,想必是被罗夏用弯首铜杖敲出来的,因为有她在这里,所以城主大人必定会一直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也是一种表态,它表明盘踞在两界城的亡灵将会对乌恩奇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听之任之。这个态度不算好,但至少还可以接受。

乌恩奇向妮娜耳语了几句,她们就向两界城政厅里的死亡骑士们告辞,离开政厅,来到的幽暗的城区。果然不出乌恩奇的预料,他们离开以后不久,魂梦灵媒罗夏就追了过来。

她从猩红色的传送门里现出身形,向着妮娜和乌恩奇盈盈一拜,开口道:“影族的小姐,蛤蟆先生,我们好久不见了,在廉贞宫一别,你们最近感情可好?”

妮娜和乌恩奇相互对视了一眼,妮娜的脸有些红,对面的罗夏其实就是她自己,自己问自己,自然是明知故问。乌恩奇此时却还不清楚罗夏的真实身份,但他已经知道了,幻翼蜻蜓化身成的魂梦灵媒罗夏是大君派给他的帮手,这位帮手有点不靠谱,但毕竟不是外人,而是来世的内人。

癞蛤蟆乌恩奇扬头望向妮娜,心里有些担心她会另有想法,但妮娜完全没有那种表现,因为罗夏就是未来的她,哪有自己对自己有想法的道理?妮娜用手指捅了捅乌恩奇的肚皮,示意让他说话。

于是,癞蛤蟆乌恩奇开口道:“蜻蜓小姐,确实挺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是我们俩的恩人,大恩不言谢,你来两界城找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吗?”

罗夏摇摇头,容色惨淡的说:“没有什么事情,我有些想你了,毕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最近被坏人骗了,有一个大主顾委托我定制一批幻兽,我寻遍了红莲幻城,好不容易弄到了他要的东西,可是他居然毁约了,拒不接收。红莲幻城里的那些引梦蛇,又要骂我是大笨蛋了。”

乌恩奇瞥了罗夏一眼,虽然罗夏美得如同雨梦仙灵,但她其实是经营魂梦商店的奸商。在魂梦商店里买东西,不用付钱,只需付命,罗夏卖不出魂梦商店的秘宝,却来找他,想必是把他当成了不要命的冤大头。

虽然命已经不长了,但是这个冤大头得当。

癞蛤蟆乌恩奇苦笑了一声说:“你要卖什么幻兽,我们俩正好缺个坐骑,买下一只幻兽倒也不错。”

罗夏笑逐颜开,立刻接口说:“蛤蟆先生你人真好,我弄来的幻兽名为太虚山大荒蜃蛇。作为勇士的坐骑,没有什么比大荒蜃蛇更好的了。因为这样秘宝很难得,所以这一次不能给你打折,你要不要现场就验货?”

乌恩奇听了罗夏的话,不禁又惊又喜。乌恩奇纵然见多识广,但太虚山大荒蜃蛇他却从未听说过,只凭这个霸气的名字,它肯定不是凡品。在魂梦商店里,不是凡品就意味着要花耗更多的寿命才能交换,不过纵然如此,乌恩奇还是觉得非常好奇。

乌恩奇欣

然道:“太虚山大荒蜃蛇?太好了,你快带我去看看,我都等不及了。”

片刻以后,在人迹罕至的郊外,乌恩奇和妮娜仰头望向夜空。

在半空中悬着一条百米长的巨蛇,巨蛇的鳞片呈淡青色,两只巨眼熠熠生辉,一根三米长的独角笔挺坚实,在巨蛇身体的两侧还各生有一对短小的飞翼。在这条巨蛇飞舞的身驱之下,有雾蜃翻腾,搅起了漫天烟尘。巨蛇于烟尘之中若隐若现,不消说,它便是太虚山大荒蜃蛇。

大荒蜃蛇紧闭着嘴巴,仍然发出了嘶嘶的鸣叫,在大荒蜃蛇的头顶有特制的蛇鞍,雨梦仙灵一般的女孩子罗夏乘在蛇鞍上,在蛇鞍的两侧各插着四柄长刀。罗夏操控着那些长刀的刀把,指挥着大荒蜃蛇在半空中翻腾飞舞,或俯冲,或盘旋,或长尾横扫,或横冲直撞,大有怒斩千军舍我其谁的惊人威势。

演示完毕,罗夏轻推刀柄,一个鹞子翻身,轻盈的从蛇鞍上跳下来,衣袂翩翩,宛若凌霄仙子坠落凡间。乌恩奇看得发呆,罗夏白了他一眼,娇声说:“我们店里的大荒蜃蛇,你还中意吗?”

乌恩奇缓过神来,指着天空说:“喂,蜻蜓小姐,你的大荒蜃蛇怎么丢下你飞走了?这条蛇是不错,但是我怀疑它有问题,不然你的眼神怎么飘忽不定?”

罗夏狡辩说:“哪有呀?我只是被烟尘迷了眼,我的大荒蜃蛇你究竟要不要?若是不要,哼!以后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乌恩奇干笑数声,罗夏还不太会说谎,她的眼神告诉乌恩奇,她要卖给乌恩奇的大荒蜃蛇肯定有毛病,估计毛病还不小。但是从魂梦商店里买秘宝,稳赔不赚,无论大荒蜃蛇有没有毛病,乌恩奇肯定吃亏,只是亏得多少略有不同。

乌恩奇无奈道:“奸商小姐,你的大荒蜃蛇我买下了!价格嘛,你随意,要多少凭良心就行。”

乌恩奇居然如此大方,以至于罗夏下意识的伸出白皙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罗夏说:“你没发烧呀!你脑子糊涂吗?魂梦商店里花耗的都是你自己的命,难道你嫌命太长了?”

乌恩奇倒是不嫌命长,他的七千多年寿命和神格都已经交给罗夏了,剩下的这点命还算个什么?

乌恩奇同意要买,罗夏就飞快地抓起了他的手,与他击掌道:“那好,我们成交!我也不坑你了,只收你半年寿命。我现在就把大荒蜃蛇的专利使用权转让给你。”

“专利使用权?”乌恩奇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罗夏并不回答,她从猩红的传送门里拽出来许多东西,先将一只黄铜制成的火炉放在两界城郊外的地面上,然后又把一个三角锥形状的炉盖扣在上面。

罗夏语速极快的说:“这是蜃蛇发生器,因为形似山峰,内部空虚,我们叫它太虚山。”

罗夏又从怀里取出一叠图纸,塞给乌恩奇,嬉笑着说:“这是蜃蛇发生器、蛇角、蛇鞍和专用蛇刀的设计图,我们红莲幻城拥有太虚山大荒蜃蛇的全部知识产权。当然,现在它属于你了。”

乌恩奇张大了嘴巴:“知识产权?”

罗夏假装没看见乌恩奇的表情,她打开了一只连锁头都没有的旧木箱,从里面取出两个小瓶子,继续她的演示。

罗夏将那两个透明的瓶子举到乌恩奇的

面前,朗声说:“这是一瓶远古之海的海水,你若是找不到远古之海里的原生海水,下水道里的污水也可以。”

罗夏又将青蓝色的瓶子在乌恩奇的眼前晃了晃,故作神秘的说:“这是一种最为神奇的汁液,我们姑且叫它蜃之源。将蜃之源和远古海水均匀混合,倒入在太虚山的天池里。这是风水晶和火水晶的粉末,将它们堆在太虚山深处。然后,请你仔细观察,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哇!多么神奇,一条大荒蜃蛇已经孵化出来了!”

癞蛤蟆乌恩奇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在罗夏的演示下,一条青色的蜃雾巨蛇从铜火炉里冒出来,轻飘飘的随着夜风摇摆。罗夏单手抓过轻飘飘的巨蛇,拖来一根铜铸的独角,将它安装在巨蛇的前额处,又把名为“蜃蛇发生器”铜火炉挂在了那根独角上。

专用的蛇鞍也被罗夏从猩红色的传送门里拽了出来,在妮娜的帮助下,她们两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沉重的蛇鞍固定在蜃雾巨蛇的头颈上。罗夏连声向妮娜道谢,她取出八柄长刀,顺着蛇鞍两侧的八个狭缝插进去,蜃雾的巨蛇顿时发出了嘶嘶地漏气声。

罗夏正要继续解说,癞蛤蟆乌恩奇摇着前爪道:“行了行了,你不用再解说了,我全都明白了。你们的大荒蜃蛇就是个蛇形的大气球,在气球上扎出八个窟窿放气,气儿一吹,大荒蜃蛇就会飞了,是不是?”

罗夏说:“蛤蟆先生,你真聪明,这都被你想到了,可是这八柄刀扎进去的角度和位置都极有讲究,刚好可以完好的控制大荒蜃蛇借气流反冲之力自由翱翔。你想想,养一只灵兽有多麻烦,要喂食,要清洁,生病了要治病,平时还要与它们交流感情。大荒蜃蛇就不用那么麻烦,需要的时候,让它们诞生出来,不需要的时候,随手扔掉不管就行了,甚至还可以拿来食用。真是太方便了呀?”

乌恩奇连连赞叹说:“好一条太虚山大荒蜃蛇!我算是长见识了。在你们魂梦商店里,太虚山是堆的,大蜃蛇是吹的,果然不愧为太虚大谎!你的那瓶蜃之源究竟是什么?算了,我闻出来了,它里面融了晖阳藻的孢子粉。晖阳藻遇到水热就会滋生膨胀,膨胀后的晖阳藻粘附在一起,又被上升的气流吹成了蛇形的大口袋。就这个气儿吹出来的大荒蜃蛇,你还敢说它是幻兽,简直就是诈骗呀!”

罗夏不高兴的说:“我才没有诈骗,这是技术,是高科技。我们之间是公平交易,我可不会让你退货哦。好了好了,交易成功,所有的图纸和样品现在全都是你的了,你想要有多少条大荒蜃蛇就会有多少条。合作愉快!下次再见!”

魂梦灵媒罗夏掏出记录功德的小本子,在上面划了一下,立刻便从猩红的传送门里逃之夭夭了。

被诈骗了的乌恩奇哭笑不得。妮娜把乌恩奇藏进衣袖里,好笑的跨上蛇鞍,她把八柄长刀中的一柄拔出来半寸,充斥在大荒蜃蛇体内的滚滚热气顺着刀刃上的气槽呼啸而出,大荒蜃蛇发出响亮的嘶鸣声,横翻着飞了出去。它一会儿在地上翻滚,一会儿又歪歪斜斜的冲上半空,就像是一只离了水的泥鳅正在濒死挣扎。

蛇鞍上的乌恩奇和妮娜被摇晃的头晕目眩,腹中若翻江倒海。看来想要手脚并用,操纵着八柄蛇刀来驾驭这只太虚山大荒蜃蛇,还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第一四八节 岱城遇羔羊

一天以后,一位可爱的影族少女乘着一条苍蓝色,足有一百三十多米长的大荒蜃蛇来到了烬人协管区的首府岱城。

因为她的坐骑足够威猛,立刻就有几名乘着狮鹫的空骑士赶过来,询问妮娜的来意。妮娜转述了两界关烬人巫士团的救援请求,并且声称要面见协管区的执政官厄休拉金曼勋爵。在烬人协管区,纯血魔族拥有极高的地位,虽然没有提前预约,但厄休拉金曼勋爵还是在第一时间接见了远来的影族少女。

在执政官的府邸,妮娜将她一路上的见闻以及两界关的情况如实的禀告给了厄休拉金曼勋爵,请求他派出援军,支援两界关的烬人巫士团。

厄休拉金曼勋爵大摇其头,一口就回绝了,说话的态度也前恭后倨,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从荒原进入烬人协管区的道路共有三条,两界关扼守着南面的主道,星月城卫戍着东边的主道,在协管区的北方还有一条深藏在山岭中的栈道因为道路难行而鲜为人知。

虽然从南面侵袭的魔族残兵们被挡住了,但是从东边冲进来的那些败兵们已经占领了星月城,他们在城里城外大肆屠戮,不仅是烬人,连同拥有烬人血统的混血魔人都成了他们泄愤的对象。

厄休拉金曼勋爵此刻正为此而心烦,其实死了些烬人和混血的魔人倒也不怎么重要,关键是厄休拉金曼勋爵看穿了妮娜的底细,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谨小慎微,带着惶恐、不安和局促,显然她不是出自于上流世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等魔族。

妮娜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厄休拉金曼勋爵挥了挥手,眼见就要发下逐客令了。

坐在妮娜肩上的大癞蛤蟆见状,怪笑了一声,奚落道:“真是个蠢材!你叫厄休拉是吧?我告诉你,你现在派过去二百名老弱病残,趁着那些外来的莽夫们不明就里,把他们都擒下来,让他们对圣灵起誓,向你效忠,再让他们将功赎罪前往星月城平叛,以乱制乱,何乐而不为?”

癞蛤蟆说话了,厄休拉金曼勋爵瞪大了眼睛。

瘌蛤蟆乌恩奇继续道:“你现在推脱派不出人手,万一两界关失守了,三千多名饿极了亡命之徒冲进协管区,人人如狼似虎,各个嗜血如狂,你再派一万人也挡不住他们了!你自己寻思寻思,他们若是冲到岱城,会不会把你的府邸当妓院,把你的脑袋当夜壶!二货杂碎,你是想要一桩功绩,还是想身首异处?”

厄休拉金曼勋爵脑门上冷汗直冒,指着癞蛤蟆乌恩奇对妮娜说:“喂,你的癞蛤蟆说话了,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妮娜捂着嘴偷笑说:“他本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沉毅果决,多谋善断,弹指可灭一国,堪称万夫莫敌的无双之蛙。不过他昨天遇见比他更能吹牛的对手了,所以他今天对你比较客气。”

厄休拉金曼勋爵愕然,暗想:“这还算

客气,那不客气是什么样子?”

从执政官的府邸里出来,妮娜悄声问:“首相,你说,他会派援兵去增援两界关吗?”

癞蛤蟆乌恩奇翻着怪眼道:“希望会吧,毕竟那股祸水冲过来,他身为执政官也没有好果子吃。”

来到执政官府邸前面的广场,那条一百三十米长的大荒蜃蛇正“乖巧”的趴在广场上等待着它的主人,在旁边有许多魔族,混血魔人和烬人正在围观这只庞然大物。大荒蜃蛇仍然在嘶嘶的漏气,身躯一起一伏,独角微摇,画出来的眼睛瞪得溜圆,一身苍蓝的蛇鳞甚至还在往下掉渣。

那些围观的众人看见妮娜走了过来,全都让开了一条路,妮娜从容的走到了大荒蜃蛇的跟前,飞身跳上蛇鞍,大荒蜃蛇长嘶了一声,飘飘悠悠的飞上了半空。

妮娜向坐在她肩上的癞蛤蟆乌恩奇询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去找烬人的宗门,还是赶往星月城?”

癞蛤蟆乌恩奇摇头叹道:“去哪里都差不多,一路上我已经看明白了,烬人早已没有了与你们圣族对抗的胆量。我若是狠一些,不如赶回两界关,故意把外面的那些家伙们放进来。任由他们杀掉协管区的官员,鼓动他们大肆屠戮,将这里的烬人逼到绝境。如此一来,烬人们才不得不依靠我,跟随我,遵从我的命令。此乃上策,却是一条毒计,但我终究还是不够狠。”

妮娜问:“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乌恩奇考虑了一会儿,上策不能用,就只好选择中策:去寻找烬人的各大宗门,与虎谋皮,看看能不能凭借等同于魔王的实力和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将一盘散沙的烬人部族整合起来,以图大业。

乌恩奇和妮娜乘着大荒蜃蛇飘飞而去,他们绕进群山,找了一处僻静的所在,将气吹的大蛇放了气,收回了名为“太虚山”的蜃蛇发生器,蜃蛇的铜角和蛇鞍,一张硕大的蛇皮以及蛇皮中聚成蜂窝状的晖阳藻。经过一天的曝晒,蛇皮中的晖阳藻已经成熟了,虽然吃起来有带着咸涩的口感,但据说营养价值很高。

妮娜回想起乌恩奇买下大荒蜃蛇时的表情,仍然忍不住发笑。乌恩奇换回了人类的面貌,敲了妮娜的头他要与烬人的宗门打交道,自然不会再装成癞蛤蟆的样子。

“你没事儿,在这里偷笑什么呢?”乌恩奇问。

妮娜说:“我想起罗夏,就觉得你们两个再一起的时候很有趣,对了,你可以教我人类的文字吗?”

乌恩奇说:“人类是圣灵界中的少数族裔,人类的文字即使学会了,恐怕也派不上太多的用场。我们现在时间紧迫,哪有时间学那种东西?还不如我教你魔法,有了大衍盘,传授法术倒是容易多了。”

妮娜摇头,十分认真的说:“可是,懂得你所熟悉的文字对妮娜很重要,因为妮娜想要理解你,想要知道你的想法,想要一点一点的贴近你的心。”

乌恩奇良久都没有说话。两颗心,无论曾经间距多远,只要有相互接近的愿望并付诸行动,总会有一天能够彼此交融;两颗心,即使曾经离得非常近,若是没有相互理解的愿望,终有一日要渐行渐远,直至形同陌路。

虽然实力已经恢复了,但乌恩奇其实仍然处在险恶的困境中,他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够了解他,劝慰他,能够告诉他:他不是三心二意虚妄滥情的癞蛤蟆,不是胡作非为祸及家族的逆贼,不是两面三刀无信无义的祸首,不是浑浑噩噩半途而废的废物,更不是畏首畏尾,天塌下来了也要让别人去担当的懦夫。

会让一个少年从此一蹶不振的原因,从来都不那么显著,也并非邪恶,往往只是一念之差,一纸之隔,一步之错,一时之惰,从此便云泥已判,昔日于天上,而今在人间。

然而世人从来都以成败论英雄,你一步踏在黄金上,世人便说你走了一条金光大道;你下一步踏在屎上,在别人眼里你所走过的就成了一条臭屎之途。假如你失败了,还有谁会愿意了解你,体味你的苦闷和苦恼,分享你的感触和感悟?

倘若就有那样的人,就有那样的一个女孩子,她在你被千夫所指,朝不保夕的时候,仍然愿意跟随你,想要了解你,贴近你的心,你若仍然辜负了她,那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

乌恩奇垂着头,把大荒蜃蛇的蛇角,蛇鞍,蜃蛇发生器全都塞进了魔法背包里,提着背包,不容分说的把妮娜背了起来,沿着蜿蜒的山道返回岱城。因为他不愿意让她看见,他所流下的不争气的眼泪。

再一次回到岱城,妮娜仍然备受关注,因为她紫色的眸子昭示了她的血统,她是纯血的魔族。在烬人协管区,纯血的魔族地位崇高,进城不被盘问,过关不必出示文牒。一路走进岱城,所有的烬人和混血魔人都恭谨的向妮娜鞠躬,直到她走过去十几步,他们才敢直起身,各走各的路。

猛然间得到了这种极度的礼遇,妮娜一时间手足无措,心烦意乱,反倒是跟在她身后的乌恩奇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挂着轻蔑的表情,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冷笑。

在烬人协管区,魔族的地位如此崇高,也就意味着烬人的地位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连出身贫贱的妮娜都可以在烬人和混血魔人为主体的城市里备受尊崇,墟烬荒原里的烬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敢于反抗魔族的不屈之心了吗?

乌恩奇郁愤难平的跟着妮娜在岱城里漫步,岱城是烬人协管区的首府,烬人的各大宗门都有要员在岱城里常驻。只要找到他们,就可以与烬人的宗门取得联络。

但在此时乌恩奇已经对烬人们大失所望了,因为他亲眼看见岱城里有难以计数的一座座圣殿。那些烬人和魔人朝圣者络绎不绝的圣殿里,供奉的不是祖灵太一,而是圣灵。墟烬荒原上的烬人居然皈依了圣教,那些家伙们全都谦逊、仁爱又忠诚,是圣灵最最喜欢的好羔羊!

第一四九节 智者百结心

乌恩奇和妮娜在岱城里逗留,因为妮娜的瞳色,城里所有的烬人和魔人全都对她敬畏有加,连乌恩奇也沾了光,狐假虎威的好不威风。

人人侧目的感觉虽然很好,但乌恩奇的心中却愈发烦躁,他本想带领被魔族奴役的烬人冲出火海,重见天日。但是烬人协管区里的情形,完全不是乌恩奇所预料的样子,烬人、魔人和魔族相安无事,因为万余年来的压迫,似乎已经完全磨掉了烬人的反抗之心。

不止如此,在岱城里近乎有三分之一的居民都是神职者,僧侣、教士、萨满、祭司、修女、巫医、先知……各种各样的神职者应有尽有,岱城好像不是一座偏僻贫困的山城,倒像是修道者建立的营地。在岱城里,成千上万的神殿遍布了整个城区,每个神殿都供奉着原魔界的创造者魔母希罗。

魔母作为唯一的至高神,地位不可动摇,但从属于她的神明却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在岱城里被各种神职者们信奉的神明足足有八百万,是岱城全部的人口的一百倍还多。因为神明太多了,平均下来岱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至少信奉了一百位真神,得到了一百位真神的眷顾。

因为被众神所眷顾,岱城里的居民根本就没把涌过来的兵祸当成一回事儿,整座城里安静平和,梵音缭绕,咏经和吟唱之声不绝于耳。也许是因为神职者太多了,岱城里人人清心寡欲,整座城市连一处集市都没有,更不要说酒馆、旅店、商会和雇佣兵公会之类的地方了。

因为没有酒馆和旅店,乌恩奇和妮娜在岱城里甚至找不到一个落脚之处,想要向路人打听消息,所有的烬人和魔人又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妮娜有些无奈的转过头望着乌恩奇,她的脸上带着些笑意,嘴角微微一翘,身形已经变成了一道虚影,藏身到乌恩奇的影子里面去了。

乌恩奇继续沿着岱城里遍布了神殿的街道向前漫步,此时寄生在他身上的冥蝶幼虫已经羽化离开了主世界,所以乌恩奇的样貌已经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他孤身一人,顾影独行,倒是并不引人注目。然而在此时,乌恩奇从心里鄙视烬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根本不愿意与他们搭讪。

岱城是一处修道之城,到处都是供讲经和布道用的石台以及大大小小的石墩。乌恩奇走到一个石墩的面前,低声念道:“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显万籁天音。”

青色的灵光浮现在乌恩奇的手上,乌恩奇以灵光之手,轻抚了他面前的石墩。在缭绕的灵光中,回荡着风声,车辙声,银翼飞马的蹄声,八足巨蜥低沉的嘶嘶声,狮鹫和角鹰高亢的鸣叫声,以及混乱嘈杂的人声。倾听了一会儿,这处石墩附近似乎没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发生过,乌恩奇便舍了它,走向另一处石墩,以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谛听”如法炮制。

打听消息,却不必问人,然而效率却差了很多,而且这种行为看起来就十分怪异。有一些烬人和魔人过来围观,妮娜就从乌恩奇的影子里站出来,把他们吓走了。

妮娜对乌恩奇说:“首相,你的技能可真厉害?依靠这个能力,是不是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你的耳朵?”

乌恩奇回答道:“并非所有的东西,只有文明的造物才会对诸界之谛听有所反应。自然而成的山川草木,鸟兽虫蛇,全都不会响应诸界智者的诉求。我身为诸界智者的能力离开了文明的世界就毫无用处,但在文化昌盛之地,所有的人造之物都是我的耳,所有的文字都是我的眼,所有的学识都是我的盟友。”

妮娜以羡慕的神情问:“我可能比较笨,我也能成为一名诸界智者吗?”

乌恩奇笑道:“诸界智者没什么好的,文明造物大抵是没用的废物,前人传下的学识尽是些糟粕,诸界智者就是专门与废物和糟粕打交道的一种先知。名为先知,却只关注于既有之物,可谓名不副实。诸界智者不当也罢,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召唤术,墟烬荒原里的灵兽很多,对于召唤师来说是个福音。”

墟烬荒原里有许多召唤师,但妮娜对成为召唤师并不感兴趣。

这一整天,乌恩奇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谛听”听到了无数的言论,也得到了各种各样的情报:

在这片近乎封闭的协管区里,似乎有许多位上古的神明,每位神明都拥有一批信众,比较强大的神明信众较多,所以建立起了宗、门和派。被墟烬议会承认的宗门都在协管区里有自己的领地,但信众的人数被墟烬议会严格的限制,绝不允许超出。

由于信奉了不同的神明,烬人的各宗、各门、各派之间冲突不断,仇恨颇深,但墟烬议会严禁他们聚众私斗,违者将被灭门。正因如此,各个宗门之间才得以平衡,而魔族的墟烬议会也维持了对烬人分而治之的统治格局。

今年比较特殊,在今年的岁末,岱城的万灵台将要举行三十年一度的宗门大会。宗门大会以演武较高低,评判宗门之优劣,每个宗门信众的人数和招收门徒的数量都与宗门大会上的战绩直接挂钩,有效期三十年。战绩最好的九个宗门被称为上九宗,拥有优先在烬人中收取门徒的权利,被允许的信众人数也比较多。被评为上九宗,是每个烬人宗门的目标。

对于烬人的宗门而言,如果战绩不佳,信众就会被掠走,招收门徒就将会愈发艰难,宗门大会就是决定烬人宗门未来三十年兴衰存亡的天王山,是各大宗门最为关注的事,至于魔族入侵者,有神明罩着的他们,自然毫不关心。

了解了这些事情,乌恩奇不禁得意的大笑起来,他抱着妮娜凌空御气,衣袂飘飘的飞身转了无数圈,才潇洒的落身在一间神殿的屋顶上。

“妮娜,你真是我的幸运星!”乌恩奇吻了妮娜的唇,十分自信的夸口道:“那些烬人中若有强者,哪还会如此忍气吞声?就算有强者,我又何惧?若是再晚来几天,我恐怕就要错失良机了,在这个时候赶到岱城,简直是如有神助!”

乌恩奇的自信很有道理,当初他自认为原魔界中实力在他之上的人不超过

二十位。这个估计有些欠妥,但并非妄自尊大,彼时的乌恩奇确实拥有堪比魔王的强悍实力。而今,经过了生死历练,乌恩奇的意志力和实力都更胜往昔,魔王之中能与他匹敌的强者也并不多了。以如此强大的实力为后盾,碾压几个山沟里的神棍自是小菜一碟。

至于神,原魔界里哪有神?全都是些虚妄的怪谈罢了。

被吻了,妮娜的脸红成苹果,她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妮娜的心猛烈的跳动着,沉浸着,欢悦着,在无比甜蜜无比爱恋的感觉中,妮娜用双臂紧紧的搂住了乌恩奇头。

然而,乌恩奇身上的誓言之咒毫无征兆的发作了,以至于他和妮娜失足从神殿的屋顶上摔了下来,滚落在地面上,将温情的场景变成了一位纯情少女吻着一只大癞蛤蟆的可笑画面。更加糟糕的是,这间神殿并非无主之地,它属于一个烬人的团体灵心会。

脚踏人家的神殿,已经是一种亵渎;还当众在神像面前与癞蛤蟆亲热,是可忍,熟不可忍?然而看清了妮娜的瞳色以后,灵心会的修士们,忍了!因为纯血的魔族,他们不敢招惹,一旦招惹了,就是一场神都罩不住的灭门之祸。

“你,你,你……”一名灵心会的修士指着妮娜,结巴道:“你这个妖……圣族的姐妹,您没摔伤了腿吧?啊!?”

妮娜抹了抹眼角是泪花,站起身一言不发,她冷冽的目光却把灵心门的修士们全都吓毛了。

面无人色的灵心修士们各个伏地求饶,却让妮娜更觉得荒唐和委屈了。

妮娜任性的说:“我想休息一下,你们都离我远一点。”

跪成了一圈的灵心修士们如获大赦,一个个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退到了神殿的围墙之外。神殿里空荡荡的,静默无声,妮娜望着被她捧在手里的癞蛤蟆乌恩奇,垂泪道:“因为我不是你爱着的莫妮卡,所以……”

乌恩奇语塞,无言以对,纠缠在他灵魂中的誓言之咒似乎比他更了解他的心,他的心依然没有爱上妮娜,就像它没有爱上比扬卡一样。

妮娜哭述着问:“你可以告诉我吗?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为什么你会迷恋莫妮卡呢?是因为她比我更漂亮,出身更高贵吗?还是因为……你本来就讨厌我?”

癞蛤蟆乌恩奇把头藏在爪子下面,不愿与妮娜对视。

人总是向往快乐,逃避痛苦。然而许多年来,乌恩奇都并不快乐,他渴望简单一些的爱与恨,但权势于利益,名誉与尊荣,各种纷纷扰扰纠缠于他的内心,昔日名噪一时,昔日臭名远扬,昔日对于乌恩奇而言如同无边的苦海。与莫妮卡再会之时,她在空山新雨后,唱出了骑士的战歌。一颗勇敢的心,一往无前,坚定而快乐;一颗虚弱的心,纠结徘徊,扭曲又痛苦。

勇敢的莫妮卡,她身上洋溢着的快乐,好像是旭日东升,拨开了乌恩奇心田里苦海上的迷雾。所以只从那一刻起,乌恩奇就深深迷恋着她,一直无法自拔。

第一五〇节 蝶影透山城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十三月二十六日,再过一天,就是时隔三十年才举办一次的宗门演武大会即将正式召开的日子。

在这一天,三十六宗,七十二门,一百八十派开外的烬人教团灵心会,迎来了创会五千年以来最大的机会,有一名影族的少女自愿加入灵心会,而且一定要代表他们参加即将举行的宗门演武大会。

自居是“灵心二十一圣哲”的二十一位灵心会修士、修女和修童,全都一脸难色的望着面上犹有些泪痕的影族少女妮娜,禀报了一个揪心的事实:

灵心会因为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团,所以他们要首先参加宗门演武的资格赛,只有在资格赛取得优胜,才被获准参加宗门演武,可以跻身于正式门派之列。资格赛其实早在半年前就结束了,只有二十一个信众的灵心会早已经被淘汰了,他们只有观摩宗门演武一张门票,根本就没有登场的资格。

妮娜撅着嘴不高兴,灵心二十一圣哲中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修士连忙说:“会长,您是圣族,您若是请执政官大人出面或许此事还可以通融。我们灵心会若是能参与进去,混个正式门派的名头,大家全都感激您的恩德。您一定就是真神派来的神使,要带领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脱离这悲愁贫苦的无边的苦海呀!”

妮娜点了点头,她和执政官厄休拉金曼勋爵有过一面之缘,向他求个情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假如厄休拉金曼勋爵觉得这件事儿比较为难,那就用拳头教教他做人的道理好了。

妮娜将瘌蛤蟆乌恩奇放在肩上,在灵心会的院落里支起了“太虚山”,只需片刻,一条一百多米长的大荒蜃蛇就从太虚山上飘升而起。在灵心二十一圣哲的欢呼声中,妮娜飞身跳上蛇鞍,乘着巨蛇再一次飞抵执政官厄休拉金曼勋爵的府邸。

在执政官府邸的门前,几名魔族骑士正在与人争吵,居然有三位魔族在此闹事,那三个家伙还全都是乌恩奇的老熟人:角族特雷德、星族贝蒂还有幽族的公主沫沫。

妮娜从大荒蜃蛇上跳下来,向他们打招呼说:“特雷德兄长,副相,唔……幽族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你们怎么也来到岱城了?”

贝蒂、特雷德和沫沫是从栖霞镇赶过来的,按理说她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但沫沫是幽族最受宠爱的公主,她的力量不强,魔能稀薄,对法术亦称不上精通,但她随身带了无数的魔法卷轴,尤其不缺高等级的空间法术卷轴。贝蒂在栖霞镇与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会面以后,她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于是立即就请求沫沫施放了“定位传送术”,直接传送到了岱城。

她们在岱城里,果然就遇见了乌恩奇。

贝蒂小姐眉毛一挑,把癞蛤蟆乌恩奇从妮娜的肩上揪了起来,意气风发的说:“混球,你可给我留了一个烂摊子呀!不过算你有眼光,你让我经

营栖霞镇,本小姐答应了,一定给你整顿出个样子来。不过呢,沫沫女士一直都在找你,我和特雷德把她送过来了。”

癞蛤蟆乌恩奇向贝蒂连使眼色,贝蒂小姐眨了眨眼,回头望向幽族的公主。幽族的公主沫沫却没站在她的身后,她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大荒蜃蛇的跟前。沫沫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不爱财物,金钱在她眼中犹如粪土,不爱奇花异草,各种灵植在她面前不值一钱,她不喜欢音乐,不喜欢舞蹈,不喜欢绘画,不喜欢参加宫廷舞会,她只喜欢幻兽、魔兽和灵兽。

沫沫公主皱着眉头盯着蛇鞍上插着的八柄长刀,那八柄长刀的刀刃显然都深深的刺进了那条大青蛇的头颅里,这是多么残忍多么恶毒的御兽术!沫沫是公主,公主做事完全不需要向别人请示,于是乎她怀着怜悯和悲愤之心,抓住一柄蛇刀的刀柄,把那柄长刀从蛇鞍上拔了下来。

妮娜阻止不及,那只百米长的大荒蜃蛇已经翻滚着,像一条乱蹦的泥鳅一样飞了出去,嘶嘶的漏气不绝于耳。

幽族的公主先是一惊,随即莞尔笑了起来,她转过头对妮娜说:“原来是一条假蛇,真有趣!把它借给我玩儿一下好吗?”

虽然态度上是在询问,但沫沫公主默认妮娜已经答应了。身为幽族,空间魔法是她的种族技能,只见沫沫身形一闪,已经传送到了蛇鞍上。身为公主,沫沫骑乘过除了龙和真神以外的所有的怪物,她轻车熟路完全不用教就掌握了八柄蛇刀的操作方法,驾驭着苍青色的大荒蜃蛇当空游走,更有数不清的幽冥蝶跟在她的身后。

那些漫天飞舞的幽冥蝶呈淡紫色,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好像是漫天蝶阵,笼罩住了整座岱城。幽冥蝶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灵兽,但作为幽族的伴生灵兽,与幽族共生的幽冥蝶的数量代表了一名幽族血统高贵的程度。沫沫公主的血统,自然是最纯粹最高贵的魔王血统无疑。

在漫天飞舞的蝶阵中,从执政官府邸里赶出来的厄休拉金曼勋爵已经傻眼了。魔族视魔王如同神明,王室的成员自然也不能轻忽。

趁着沫沫公主正在贪玩儿,而厄休拉金曼勋爵还在发呆。乌恩奇、妮娜和贝蒂交换了意见,乌恩奇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沫沫认出来他就是乌恩奇,妮娜自然更不想在此刻另外再增加一位比卡芬家的莫妮卡小姐更美丽、更高贵、更纯真的超级情敌。

虽然乌恩奇和妮娜都表明了拒绝的态度,但贝蒂大小姐摊手说:“你们都想撂挑子,那可不成,沫沫她天天都嚷着要在墟烬荒原里传播圣灵的福音,我区区一介没落贵族,我可拦不住她了。谁把《福音圣书》给了她,谁自己收拾去。你们不收留她,难道是想让她在栖霞镇里传教?”

前些天被伊娜挖苦了一顿以后,乌恩奇终于醒悟了。他自恃才高,其实行事却有许多不足,尤其是没有经营

好自己的根基,以至于进无可据,退无可守,成了一只丧家之癞蛤蟆。

墟烬荒原上的栖霞镇,虽然只是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城,却是乌恩奇给自己选定的根基之地。若是让冥河公主沫沫手持《福音圣书》,头戴无边金帽,足踏朱底圣靴在栖霞镇里传播圣灵的福音,那栖霞镇就指不定是谁的了。

癞蛤蟆乌恩奇苦笑了几声,转着眼睛想:“这还真是搬石砸脚了,不过沫沫好对付,不如鼓动她也参加烬人宗门大会,反正胡闹一场,我也不亏。但是……可怎么说服妮娜呢?”

乌恩奇正在寻思着的时候,厄休拉金曼勋爵已经带着十几位魔族骑士走了过来。这位勋爵不知道被贝蒂大小姐拎着腿儿的大癞蛤蟆才是这里主事儿的人,他径直走到了妮娜的面前,摘下帽子,单手扶胸,躬身道:“尊贵的女士,您怎么又回来了?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请随我到贵宾室暂做歇息可好?”

妮娜摇了摇头,直言道:“执政官先生,明天是烬人的宗门大会,我也想参加。我想请您给我一个特许的权限,假如我能在宗门演武中取得优胜,一定会说服烬人宗门前往星月城平叛,为您分忧解难。”

厄休拉金曼勋爵看了看飞在天上的大荒蜃蛇和数不尽的幽冥蝶,又瞧了瞧妮娜冷冽而明透的眼眸。妮娜的眼睛极美,任何一个人与她对视,都会相信她是一个善良而纯澈的女孩子。厄休拉金曼勋爵也被迷惑了,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妮娜的请求。一位骑士取来了羊皮纸和鹅毛笔,厄休拉金曼勋爵提起笔来,一气呵成的在那张羊皮纸上写下了一封推荐函,提上了自己的大名。厄休拉金曼勋爵将羊皮纸交给了妮娜,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这个举动竟会在墟烬荒原里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顺利的拿到了烬人协管区执政官亲自颁发的推荐函,妮娜、乌恩奇、贝蒂、法鲁格和沫沫公主,再一次来到了灵心会的神殿。岱城是修士之城,根本就没有旅店、酒馆、佣兵公会和赏金猎人营地之类的俗世之地,所以他们一行只能在神殿里留宿。

在这一夜,灵心会的二十一位“圣哲”全都乐得喜上眉梢,因为无论明天的宗门演武大会会变成什么模样,至少他们的灵心会已经毫无疑问的成了被墟烬议会承认的正式教派,只是这一桩喜事就足够让他们开心了。

然而乌恩奇的目标却不止如此,他想要在宗门演武大会上力压群雄,打响自己的名号,让灵心会成为烬人上九宗的第一宗。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公开的招揽烬人勇士,组建自己的势力,进而再统合烬人各宗各门各派,使其凝聚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被群山环绕,地处于山间峡谷中的烬人协管区,其实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若能与两界渊的死亡国度达成同盟,牢牢的占据此地,在墟烬荒原里获得根基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第一五一节 踌躇志填膺

在宗门大会的前夜,岱城里的垃圾教团灵心会终于靠着幽族公主沫沫的魔王血统获得了参加演武赛会的资格。只有二十一名信众的灵心宗所信奉的主神居然就是原魔界的创世神被人类称为祖灵太一,被妖灵称为天翼龙,被魔族称为圣灵的“原魔界的天”。

一想到自己居然加入了信奉圣灵的教派,癞蛤蟆乌恩奇就觉得心里膈应。其实在岱城里拥有神殿的所有的教团都信奉圣灵,或者主要信奉圣灵,因为这里的管理者是魔族。不信奉圣灵,而信奉其他神明的宗门在岱城根本无法立足,因此它们都藏匿在群山深壑的一处处洞天福地里。

明天就要参加演武赛会,癞蛤蟆乌恩奇的头上灵光闪烁,他正在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明悟”感知演武赛会的各种规则。诸界智者是文明的信使,所有与文明相关的存在之事物都是诸界智者的帮手,制度和规则自然也不例外。

万灵台宗门演武赛会的规则,在乌恩奇看来有点奇葩。

赛会分为三天,第一天是各个教派和教会的对抗,优胜者参与第二天的赛事,战绩不佳者将被除去正式教派之名;第二天则是教门的对抗,同样也是优胜者将参与第三天的对抗,而战绩不佳者将被由教门降级成教派;第三天是最终的赛事,将决出上九宗的归属,宗门排序,以及宗和门之间的变动。

因为是三十年举行一次,将决定未来三十年宗门实力和利益分配的武斗,宗门演武赛会允许使用任何技能,任何种族都可以参赛,但只要是活物就要占据名额。每个宗、门、派和会只允许派出九人参赛,最多只能携带一百件神器。

参赛前要先签下生死状,死伤责任自负,而且所有参赛的修道者必须对着万灵台上的全知之眼宣誓:所谓圣灵,并未唯一神,万物皆有灵,凡有灵者,皆为真正之神明。赛会将由真神“竞技之灵”担任裁判,任何舞弊者都无所遁形,所以不必考虑是否有失偏颇。

赛会的模式是两个教团间的混战,混战时每方出五人,不死不休,但混战之时每一方都有三十个用法术制造出的假人,被安置在御灵车上,在赛场中随机移动。如果己方的三十个假人都被对手摧毁了,将按照规则判负。

赛会规则的最后一条,让乌恩奇极为不忿,既然是决定未来的死斗,那就应该死战到底,最后偏偏还多出来一条不伤害对手就能取胜的途径,这不明显就是画蛇添足,掩耳盗铃,虚情假意,文过饰非吗?

癞蛤蟆乌恩奇将宗门演武赛会的规则讲给妮娜听,尤其对最后的一条有许多抱怨。然而若追究抱怨的本质,灵心会这边能称得上强手的人只有乌恩奇自己,他在对战的时候还要顾及着三十个到处乱跑的累赘,显然将会应对不暇。

妮娜听了赛会的规则,却为难的低下了头。她把规则转述给特雷德和贝蒂,他们也都眉头紧皱。想要参赛,就要对着圣灵的注视宣誓:圣灵不是唯一的神,这对烬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魔族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异端行径,等同于背叛了魔族的信仰。因为魔族信奉的是一神教,只有圣灵

才是真神,其余皆为虚妄。

贝蒂大小姐杏眼圆睁,将桌子拍得砰砰响,第一个出言反对:“声称圣灵之外也有真神,这群异端都该被烧死!让我参加这种群魔乱舞的集会,不如让我去死!”

光头恶汉特雷德握着一只金剪刀,怒目圆睁,他几乎要把桌子都掀翻了,更是骂口不绝。万灵台宗门演武赛会本来就是烬人的赛会,参赛必须信奉多神教的规则本来就是为了排斥魔族参赛而预备的,特雷德和贝蒂不愿意参加是理所当然。

参会还没开始,内讧就产生了。癞蛤蟆乌恩奇吐着长舌头,因为沫沫公主也在神殿里,所以乌恩奇不愿太过招摇,以免暴漏了身份。因为他不能出面,妮娜只得硬着头皮面对特雷德和贝蒂的怒火。然而事关信仰,完全无法通融,贝蒂大小姐指着妮娜的鼻子对她一顿申斥,然后满脸怒色的拂袖而去。

一场商讨不欢而散,雾之国的副相决定了,她明天就要带着特雷德返回栖霞镇去就任代理领主,岱城的事她概不理会,就当完全不知道。癞蛤蟆乌恩奇苦笑了一回,仰起头望向妮娜。妮娜抿着唇,假如她也不肯参赛,乌恩奇就成了光杆了,一只癞蛤蟆代表灵心会参赛,那还不成了原魔界里古往今来最大的笑柄?

妮娜叹息了一声,魔族信奉圣灵,然而妮娜却与魔鬼签订了一世之约,既然与魔鬼签约了,她还能算得上是圣灵的信徒吗?反正已经不是了,在圣灵的注视下背弃她,又有何妨?

妮娜低声说:“她们都不参加,妮娜陪着你!”

癞蛤蟆乌恩奇吸了吸鼻子,张开嘴巴,语塞无言。

这边一片沉静,在神殿的另一边,幽族的公主沫沫正和灵心会的那些修士们聊得热火朝天。灵心会的二十一位“圣哲”,全都虔诚的信奉着圣灵,当然他们也信奉别的神,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坚信圣灵的伟大,至高无上和无与伦比。

这二十一位“圣哲”向幽族的公主沫沫轮番抱怨圣教的各种弊端,比如圣皇和教廷居然公开出售赎罪卷,宣称只要购买赎罪卷的金币落在教廷的钱箱里发出清脆的一响,已逝的灵魂就会即刻荣升天堂;比如同为圣族,居然还有上等和下等之分,蛮族即使皈依圣教,仍然被视为下贱种;比如教廷要求所有的圣族都必须遵循固定的习俗,而教廷所倡导的习俗在某些地方根本就等同于冒犯……

灵心二十一圣哲一致认为,圣光、治愈、复活术以及进入天堂的权利,是圣灵对所有信徒的恩赐,应当众生平等;圣庭应当停止各种吃相难看的敛财行径,不要让牧师变成财神;三界之中的任何族裔,无论习俗如何,都可以平等的信奉圣灵,这才应当是圣教的初衷和真谛。

幽族公主沫沫完全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而她最讨厌的人,莫过于在雷霆净空者海迪亚的告别演出上给她难堪的魔皇塔克埃贝隆。只要是魔皇的坏话,沫沫公主全都爱听,至于她携带的那本《福音圣书》,沫沫坚信,那就是圣灵假借乌恩奇之手赐给她的。圣灵将《福音圣书》赐给她,就是因为那个讨厌的坏蛋塔克背弃了圣灵的

指引。

灵心会的这二十一个家伙都是些狂信徒,有烬人,也有魔人,沫沫当着他们的面把《福音圣书》拿了出来,跟他们商量着,该如何改良圣教,重塑教廷的威严和风气。

沫沫公主完全没有留意神殿的另一边乌恩奇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乌恩奇却把她们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癞蛤蟆乌恩奇暗自吐舌,对他们的意图颇为鄙夷。

魔皇塔克埃贝隆想尽各种办法敛财,那是因为魔族即将与妖灵决战,他不敛财,拿什么当军饷?所谓的众生平等,更是笑话!人生来就不平等,这种不平等是各种问题的根源。无论口号喊得多响亮,与生俱来的不平等都不会又丝毫改变。好比妖灵如日中天,夜族如过街老鼠,深渊炼魔昌盛强悍,墟烬里的烬人贫穷衰颓。一句众生平等的空话,就又岂能让高于下齐同,利与害相易,兴与衰同论,富与贫合流?

癞蛤蟆乌恩奇很想跳过去和他们辩一辩,可转念一想,幽族公主要变革魔族的教廷,那又与他何干?或者说,她在魔皇的背后捣乱,乌恩奇倒是乐见其成。

乌恩奇之所以仍然不讨厌沫沫,因为她展露真容时,洁净的脸晶莹如同最精致的白瓷,因为她碧绿的眼睛如同最明透的春水,因为她金色的长发仿佛最飘逸的飞瀑,因为她玉洁冰清的身躯里蕴含着最动人的青春光彩。除了美丽以外,她率直坦诚,天真无邪,虽不谙世事,却有一股傻乎乎的热血。

可是除了这些以外,乌恩奇对幽族的这位公主实在没有更多的好感,她太过自我,一举一动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强人所难却不自知,自以为高尚,实际却屡屡冒犯他人。癞蛤蟆乌恩奇用余光瞥着化妆成了平常少女模样的沫沫公主,心中虽然有些愧疚,却有更多的是恼火。

乌恩奇愤愤的想:“在魔都**之扉,我明明已经为你留了一条生路,让你把《福音圣书》交给我那位不讲义气的义兄。你把《福音圣书》交给他,他自然不会再与你和你父亲为难。你既然贪恋权力,不肯听从我的话,仍把圣书留在身边,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瘌蛤蟆乌恩奇摇了摇头,不再理睬沫沫公主和她的二十一位圣哲。他钻进妮娜的袖子里,闭目冥思,因为盘踞在他的黑暗所在里的雅娜伊已经离开了,他的黑暗所在里弥漫着磅礴恢弘的黑暗源力。

昔日,乌恩奇所依仗的技艺有五种之多:剑技最精,几近登峰造极;造化法次之,万般皆通;斗气稍逊,但亦凝成气海,达到了超凡的境界;无当飞舟代步,迅捷无论,来去无踪;诸界智者的四种特技,虽无法直接克敌制胜,但学识浩如烟海,更增添了运筹帷幄之智谋。

五技傍身,唯独意志有所欠缺。但如今乌恩奇修成了至刚至强,矢志不回的先驱者斗气,又把先驱者斗气突破到了第五重,他曾经薄弱的意志也日趋完满。依照乌恩奇对自己的估量,他的先驱者斗气虽然被雅娜伊分走了五成,但他此刻的实力应当与剑圣纳格雷德相差无几,如此强悍的实力,在烬人宗门赛会中技压群雄又有何难?

第一五二节 恒阳耀万灵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十三月二十七日,墟烬荒原烬人宗门演武赛会正式开幕的日子,万灵台上灵光缭绕,其下万头攒动,烬人和混血魔人所信奉的三十六教宗,七十二教门,一百八十教派和难以计数的大小教会,全都齐聚于此。虽然参加演武赛会的宗门众多,但因为参赛者都是神职人员,会场中的秩序格外的平和。

万灵台其实是一座被腰斩的石山,山顶在灵光之中倒悬于半空,呈倒三角状,其上是观礼的楼台和凭栏,各宗各门的要员以及岱城协管区的官员都在此处观看赛事。山顶被削掉了的石山,变成了一处极尽宽广的石台。石台之上又用各种防护结界做了加固,在石台的外围设有供各个参赛的教宗、教门、教派和教会观赏和休息的石室。

而在天空中有一轮明亮的太阳,照耀着整个会场。在别的世界,天空中有太阳理所当然,但在原魔界里却绝不应该有太阳这种存在。因为原魔界是一处无天无日的封闭世界,众生所看到的魔阳其实只是魔月,天空和白昼都不过只是幻像而已。

墟烬荒原被幻火所覆盖,墟烬荒原的天空即是幻火天穹。幻火天穹中当然没有太阳,然而悬在万灵台上空的这颗太阳如此之明媚,仿佛遥不可及,却将无尽的光与热慷慨挥洒。癞蛤蟆乌恩奇坐在妮娜的肩上,用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心底不禁有些发毛。

乌恩奇所看到的太阳显然不是实体,但也并非幻像。那是传奇法术“亚蒙艾托永恒炽阳”,需要一百九十三名施法者共同施展,其效果将在施法者的上方创造出一颗永恒不灭的魔力太阳,照耀方圆一百五十里之内的空间,其效果与真正的太阳等同。但如果这颗太阳不小心掉了下来,方圆一百五十里之内就要变成“亚蒙艾托永恒炼狱”了。

也不知是哪一个宗门用了这个传奇法术,名义上是在装点会场,实际上却是在炫耀武力。而且他们的目的达成了,高悬于天际的“亚蒙艾托永恒炽阳”,成功的震慑了眼高于顶的癞蛤蟆乌恩奇。

万灵台上的演武大赛已经开始了,妮娜展开一双影翼,飞到了悬空的楼台上,癞蛤蟆乌恩奇趴在她的肩膀上,嘴巴里叼着厄休拉金曼勋爵给他们的推荐函。妮娜找到了赛会的组织者,她的癞蛤蟆魔宠探头将推荐函递了过去,翘着二郎腿摆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那名组织赛会的烬人修士接过了推荐函,气愤的想:“你个癞蛤蟆,神气什么?”

烬人宗门演武赛会由烬人的上九宗共同筹办,每个宗门派出一名长老级别超凡圣者作为赛会的负责人。厄休拉金曼勋的推荐函被呈送到了一位名为图门巴雅尔的大德鲁伊的手中,他看了一眼,不禁满心恼怒。魔族又在明目张胆的干预烬人宗门,但墟烬议会派遣来的执政官是烬人协管区的最高元首,元首的推荐函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图门巴雅尔强压怒火,带着几名同宗的德鲁伊来到了妮娜的面前,尽量装出了

温和的语气。

“圣族的姐妹,你……您要参加演武赛会,是不是不清楚赛会的规矩?”

妮娜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犹疑,语气坚定的说:“我十分清楚。我要参见赛会,必须宣誓从此信仰多神教,此举无异于舍弃了圣族的身份。没关系的,请允许我代表灵心会参加演武赛事。”

图门巴雅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妮娜见他面露狐疑之色,补充说:“我喜欢上了一位人类的男子,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愿意以人类的妻子自居。”

在墟烬荒原,魔族的地位高耸入云,人类的地位直入深渊,一名魔族的女孩子愿意嫁给人类,那就好比织女嫁给牛郎,七仙女爱上董永,云华女仙思慕杨郎,百富美迷恋穷丝,虽然事实上绝对不可能,但却被千古之闷骚人士奉为佳话。

图门巴雅尔大为感动,一面用传音术将这件事情通报给了赛事筹委会的其他负责人,一面又让同来的亲信去调查灵心会的情况和底细。

灵心会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教会,信奉圣灵和烛火之群灵,灵心会虽然传承了几千年,却只有二十几名信众,没有什么实力,看起来毫不可疑。临时安排没有资格参赛的灵心会进入大赛的日程,虽然有些麻烦,但为了这点小麻烦得罪了执政官大人就非常不明智了。

筹委会的九位负责人经过了一番紧急磋商,徇私枉法的将灵心会的三场比试都安排在了这一天的下午。如果灵心会三战全胜,他们将晋级下一轮,如果他们实力不济,战绩不佳,执政官大人自然挑不出上九宗什么毛病。

安排已定,对妮娜颇有好感的大德鲁伊图门巴雅尔关心的询问道:“小姑娘,你们灵心会参加宗门演武,人员都到齐了吗?一共准备了多少件神器?”

“人员都到了,”妮娜莞尔说:“参赛者只有我和我们家的大蛤蟆,神器我们大概没有吧。”

图门巴雅尔颇为疑惑,敢于孤身与群敌较技,莫非眼前的这名少女实力非凡?图门巴雅尔将右手举至眼前,掌心向外,食指与中指微曲,在眼前横划出一道朦胧的光幕。那道光幕,是神术“万象预知”,通过“万象预知”产生的光幕,施法者可以看穿任何人与事物的成色和价值。

然而“万象预知”刚刚施展,坐在妮娜肩上的癞蛤蟆就跳了起来,长舌一吐,以黑暗源力吞噬掉了图门巴雅尔的神术,在图门巴雅尔眼前显形出来的预知光幕只是辉光一闪,便黯然消逝了。

那只大癞蛤蟆大放厥词道:“死老头,看你道貌岸然的,居然色心不死,还想用‘透视目光’偷窥我们家可爱的小妮娜!看什么看,活了半辈子,没见过美女吗?”

身为癞蛤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栽赃谩骂不怕丢人,别人若是反驳,那就是与癞蛤蟆一般见识。

图门巴雅尔气得鼻子都歪了,恨声道:“该死的癞蛤蟆,那是‘万象预知’,不是‘透

视目光’,你休要信口胡言,污蔑老夫!你们要参加赛会,不能瞒报实力和所携带的神器,老夫这是在例行公事,例行公事,懂吗!?”

癞蛤蟆乌恩奇耍赖道:“不行!你这色老头,一定是要偷窥。快滚快滚,不然蛤蟆爷爷我要舔你了。”

图门巴雅尔好歹也是一位堂堂的大德鲁伊,哪能跟癞蛤蟆一般见识,被气得拂袖而去。另一位女性的高阶德鲁伊代替他,走到妮娜的面前,那名女德鲁伊也使用了“万象预知”,但这一次乌恩奇没用造化法去吞噬她的神术,而是用两只小爪子按住了妮娜的肩,将先驱者斗气尽可能的转化成了离魂生气,又将离魂生气贯入到妮娜的身体里。

魔族、妖灵和人类同属太一族裔,魔族的魔能、妖灵的灵力和人类的斗气其实只是圣灵故意将完全不同的领域之力,赐给了相同的种族,让他们彼此视为异类,相互制约。魔族的身体其实并不排斥人类的斗气,只是他们不擅长应用这种力量而已。

乌恩奇的离魂生气在妮娜的体内周转,若非是深谙此道的强者或者见多识广之人,根本分辨不出这些斗气其实是来自于他人的力量。那名年纪轻轻的女性德鲁伊显然不精通斗气,她的见识也远不及被乌恩奇气走了的大德鲁伊图门巴雅尔。在她看来,妮娜的身上斗气澎湃,虽无气海,但距离超凡入圣也仅有毫厘之差,而她体内的魔能却不算多,更没有凝成魔核,除了自身的实力,妮娜的身边的源流牵引被三件器物所干扰,那说明她随身带了三件神器。

“好奇怪啊!”那名女性德鲁伊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说:“您居然舍其了圣能,修炼了斗气,真是太奇怪了!您携带的三样神器,要拿出来登记,两柄刀,还有你的一根发丝也是神器。”

妮娜以目光询问乌恩奇,乌恩奇没有出言反对,其实他正在纳闷,妮娜的那两柄灵刀居然也是神器,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有背景了?

那名女德鲁伊将妮娜带着的三件神器一一记录备案,又用“万象预知”去探查癞蛤蟆乌恩奇的实力,这只癞蛤蟆居然也会斗气,斗气不多,体内体外的斗气如同纷乱的湍流,这似乎表明它没有能力控制自身的斗气。

然而在这只癞蛤蟆的心脏之中有一个黑暗奇点,那是另一个世界在原魔界中的投影,虽然那个被黑暗源力孕育着的世界连雏形都没有,但它标志着这只癞蛤蟆的身份,他是一只以创世为宏愿的了不得的癞蛤蟆。

“真是太惊人了!”那名年轻的女德鲁伊大惊失色,拉住妮娜的手说:“圣族的好姐妹,您不是什么魔法师,所以它也不是您的魔宠。一只丑蛤蟆,对您没什么用处。可我们德鲁伊,必须要有一名动物友伴。您可以割爱,把它让给我吗?我是太清大赤宗宗主的女儿,我们太清大赤宗一定给您足够的报偿。比如说,一枚即将孵化的龙蛋,或者我把召唤千幻之龙菲尔克拉格的神器‘千幻日晷’送给您。”

第一五三节 酣战神泣地

乌恩奇一直对墟烬荒原上的烬人心怀鄙夷,但万灵台上的“亚蒙艾托永恒炽阳”,以及玄月宗宗主的千金随手拿出来的神器“千幻日晷”让乌恩奇不得不收起了他的轻视。

灵心会要参加的三场比试都安排在这一天的下午,上午的时间还有些空闲,乌恩奇便让妮娜带着他,在万灵台的外围找了个位置,观看宗门间的激战。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把乌恩奇惊得三魂出窍,七魄不宁。

万灵台上的战斗,简直就是失传神术之大对决。神术与魔法、灵术和造化法全然不同,神术与圣光相伴,却与源流天网无涉,它只是以信徒的信仰之力引来的神之赐予。因为不会造成源流天网的波动,又有圣光和领域光晕与施术者相随,神术非常容易辨认,绝不会与其他的法术相互混淆。

原魔界里,魔母被尊为圣灵,除了圣灵之外,哪还有神明?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在万灵台上,一时间,传奇神术“不灭之军”让一方的神职者酣战不死,纵死亦化为亡灵,死战不休;一时间,神术“石之拜谒”让满场死士皆尽石化,高下立判。一时间,“漫天虫蚀”召唤来过亿毒蜂,席卷万灵台;一时间,炎高万丈的“灼炎飞瀑”自天而降,一切尽成飞灰。一时间,“盟誓赋礼”召唤来星界使徒,极善之天使降临世间;一时间,“天界议会”的钟声鸣响,十位头顶神之环的圣哲,携手现身……凡此种种逆天之神术,在宗门演武中似乎司空见惯。

仅仅是神术也就罢了,仅仅是乌恩奇观战的第四场,就有一名参赛的红衣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身成了上古红龙。那条龙,红翼一展遮天日,体阔腰肥重如山,鳞甲遍身映天光,吓得井蛙魂亦寒。井底之蛙乌恩奇几乎要以为,那名红衣少女化身的上古红龙,龙气一出,定能横扫万灵台。

可惜红龙少女的对手亦是了得,只见灵光之中跃出一只灵兽,钢筋铁骨利爪锋,其有尊称是比蒙,《灵训》《圣典》皆有记,神明造物第一种。雄兽亦称希摩斯,雌兽名唤利维坦,混沌凶兽守伊甸,长存万古史为鉴。

凶兽神龙各逞强,万灵台上两不良。红龙揪住比蒙牙,比蒙搂住红龙腰,两只怪兽齐用力,山崩台塌千里摇。乱石纷飞声震天,红龙力拙耍滑奸;龙气离体化火手,火手足有万千条,万条火手如天网,一网焚尽御灵车,车与假人皆灰烬,比蒙御主哀声恨。

之前的三场激战,各自耗费了三个时辰,眼看天都要黑了。上古红龙和比蒙凶兽的那一场大战,虽然结束得挺快,却将整座万灵台都打得坍塌了。没有了时间和场地,乌恩奇以为这一天的演武就要到此终结。就在乌恩奇暗叫庆幸的时候,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名顶着神之环的侏儒,他向着坍塌了的万灵台信手一拨,万灵台的时间便逆转到了这一天的凌晨。

那名侏儒掏出了一个本子,记录了四场胜

负,在被他拨回来的时间和场地里,参赛的各个教派还要继续开打。

癞蛤蟆乌恩奇的心里跑过了无数头草泥马,他用爪子揪了揪妮娜的脸,这时候的妮娜已经完全吓傻了。

妮娜感到脸上一痛,缓过神来,侧头以惶恐的眼神望向肩上的大癞蛤蟆,心虚的问:“首相,我们……还要参赛吗?”

癞蛤蟆乌恩奇气急败坏的说:“还参赛?快点跑吧!跟这些神棍和上古怪物们打,我们就要变成俩傻冒儿了!”

虽然想要逃跑,但乌恩奇修炼的先驱者斗气有一个弊端,就是决不能退,退意一动,乌恩奇立刻感到自己身上的先驱者斗气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一身斗气若是涣散一空,仅凭着造化法,乌恩奇可就没法猖狂了。

乌恩奇吃惊不小,连忙改口说:“哈哈,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就是要教训教训……那群躲在山沟里,对外面的惨事儿不闻不问的大小混蛋们!”

狂话又吹出去了,先驱者斗气停止了涣散,癞蛤蟆乌恩奇却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连头皮都一阵阵的发麻。在神之领域以下,如今乌恩奇已经罕有敌手,但岱城的万灵台恰恰就是众神施威之所。

在乌恩奇苦思良策的时候,星族贝蒂,幽族沫沫,角族特雷德和灵心会的二十一名信徒也都赶过来了。

贝蒂大小姐走到妮娜的面前,指着癞蛤蟆乌恩奇的鼻子说:“喂,混球!这个世界里除了圣灵以外,当真还有别的神呀?不对,他们的神术一定都是假冒的,就像你在我面前用过的那些幻像。”

乌恩奇翻了翻眼睛,没有回话。他当初在贝蒂大小姐面前用的是虽然不是货真价值的各种法术,但也绝不是幻术,而是以造化法投映出的黑暗源力产生的效果。圣灵不是真正的神,在三界之中除了圣灵之外另有别的神明,这样的事实乌恩奇早就知道。

但乌恩奇一直以为在无天无日的原魔界并没有真正的神明,因为真神已经被魔母驱逐了。然而亲眼见到了各种神明赐下的领域之力,以及云集于此数以万计的神职者,就连乌恩奇对原魔界的认知也动摇了。

贝蒂大小姐求证无果,与她同来的幽族公主沫沫踏前一步,她不知道贝蒂其实是在与妮娜肩上的大癞蛤蟆说话,也学着贝蒂的称谓,追问着说:“唔,混球小姐,我们亲眼所见的事,不都是真实,是这样吧?您之所以要参战,一定是要揭穿他们对不对?揭穿那些伪神,请算我一份。”

被叫成“混球小姐”,妮娜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样,嘴角紧紧的抿着,脸色阴沉得好似浓黑的乌云,她的右手握在胸前,以至于乌恩奇甚至很怀疑她是不是把寻常不可见的灵刀飞霜也握在手里了。

乌恩奇好生惊讶,他从未见过妮娜竟会如此愤怒。不止是愤怒,妮娜对幽族公主沫沫的态度更多的是妒意和敌视。妮娜一点儿

也不嫉妒罗夏,美得像仙灵一样的罗夏无论与乌恩奇说什么,妮娜只是微笑着在一旁静观,乌恩奇还以为她大度得很。

其实则不然,妮娜不排斥罗夏,因为罗夏就是她自己;妮娜对比扬卡十分维护,因为她是将癞蛤蟆王子割爱给她的大好人;与比扬卡和罗夏不同,妮娜将出身高贵,艳名远扬的幽族公主沫沫视作最大号的情敌。被头号情敌骂成混球,妮娜焉能不怒?

幽族公主被妮娜生气的样子吓了一跳,她躲到了贝蒂的身后,怯怯的说:“对不起,我说错了。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明明她就是那么叫您的。”

妮娜没有说话,贝蒂大小姐却笑弯了腰,她把大癞蛤蟆乌恩奇从妮娜的肩上拎起来,解释说:“公主殿下,您误会了,这只丑蛤蟆才是混球。喂,混球,你怎么不说话了?”

癞蛤蟆乌恩奇张开大嘴巴“呱呱”的叫了几声,贝蒂仍在发笑,妮娜却已经扑上来,一把将大癞蛤蟆夺了回去,怒道:“你们两个都听好了!他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俩全都不许碰他,不许对他说话,更不许骂他是混球!”

沫沫公主打了个寒颤,贝蒂却挺起胸,扬眉道:“哦?他什么时候跟你那么熟了?你想打架吗,过来试试!”

虽说妮娜的实力不怎么样,但女汉子贝蒂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妮娜出手无情,但她的心并不冷,她尤其知道谁是她的恩人,谁是她的仇人。在魔都**之扉的时候,影族的老婆婆凯瑟琳娜曾经对妮娜说过,她之所以会被乌恩奇从角斗士联盟中营救出来,因为对此事最为热心的雾族副相无数次在族主的耳朵旁边絮叨个不停。

贝蒂是妮娜所认定的恩人,她委屈得落下了泪,却不敢再和贝蒂顶嘴了。商谈毫无结果,却先弄哭了一位自己人,癞蛤蟆乌恩奇翻着白眼,连声慨叹。他扭过头瞧了瞧,身边的另一位男子角族特雷德手里捏着一只金剪刀,摆出了一副魂不守舍的痴呆样。

乌恩奇向那把金剪刀瞟了一眼,那把金剪刀是当初在雾玫镇的时候,莫妮卡让莎琳娜转交给他的一盒子小饰品中的一个。当时乌恩奇心生狡计,将贵重的金剪刀送给了影族的小女孩塞西莉,希望能引发一场“金剪刀事件”,好让影族的那些野丫头们有所收敛。乌恩奇的狡计最终落空了,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这把金剪刀应该是被塞西莉视为珍宝的心爱之物,它怎么却落到了光头恶汉角族特雷德的手里了?

癞蛤蟆乌恩奇转着眼睛,想了又想,他回想起塞西莉和特雷德在雾玫镇的时候就一直形影不离,而吃喝嫖赌的恶棍特雷德在当时好像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思虑至此,乌恩奇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只金剪刀之所以没有引发谣言和事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情窦初开的影族小女孩塞西莉把它当成了信物,交给了角族的恶汉萝莉控特雷德。

第一五四节 万灵独弃绝

三界六域所在的龙之界系里有神,龙为龙神,精灵为真神。精灵分为两支,位精灵和界精灵,界精灵创造世界,被称为创世神,位精灵守卫世界,被称为守护神。

太一历元年,精灵兽希罗封印了三界六域里的八百万真神,将三十个由精灵创造和守护着的世界据为己有。她以幻境将三十个精灵界连称一个封闭“球”,称其为原魔界,并将其视为自己的后花园。为了排解无聊,精灵兽希罗诱骗来无数种族,将其圈养在原魔界里。至于被封印的八百万神明,精灵兽希罗将他们放逐于矗云山,其后又以幻火天穹覆盖了这处神居之所。

时间过去了五万一千四百二十年,曾经的真相早已被掩埋,就连不信仰希罗的乌恩奇也以为那只小妖精小野兽才是原魔界的创造者,而原魔界中并没有其他的神。

失落的真相,渐露真容。从烬人的口中听闻了这些遥远的神话和传说,乌恩奇不禁又惊又喜,转着眼睛,细作思量。若是他把被封印的八百万众神释放了,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原魔界会变成一处鸟语花香的生机之地,亦或众神的愤怒会令整个原魔界被神火涤净。

乌恩奇寻思了一会儿,不禁哑然失笑。圣灵那个小妖精小野兽全知全能,她敢放他进来,自然不在乎他的任何举措。他可别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儿了,他若能放出来八百万众神,身在未来的大君何必还请求他,让他把忌器弃如刀送到织彩河畔。

思虑至此,乌恩奇收回了刚才的夸张念头,他向左右环顾了一下,妮娜和幽族的公主沫沫仍在置气,贝蒂和特雷德正与灵心会的二十一个信徒争辩神话的真伪。而这一天的赛事也格外的漫长,因为每隔几个时辰,信奉时间之灵,头上顶着神之环的侏儒坏老头就钻出来,将万灵台的时间拨回到凌晨。

万灵台之外不知是何时,万灵台之内的演武赛会却不知究竟延续多少时间。流逝的时间可以抹平一切,良久以后,妮娜和沫沫的火气都消了,在旁边辩论着的双方全都口干舌燥,大家皆是饥肠辘辘,意兴阑珊,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诚实的想法这该死的赛会怎么就这么长!

幸好筹办烬人宗门赛会的九大宗门对漫漫无期的赛事早有预料,他们为每支参赛队伍都准备了可供起居的石屋,石屋中粮水齐备,石桌、石凳和石床一应俱全。因为要养精蓄锐,妮娜带着癞蛤蟆乌恩奇来到石室里休息,此刻他们俩的心里都变得忐忑不安了。

乌恩奇本以为他可以凭借实力,力压群雄,所以事先根本没做什么准备。此时若是还以为能轻松取胜,那就太过自大了。乌恩奇从魔法背包里取出大衍盘,趴在石桌上专心的调整。这张大衍盘,若能用好了,抵得上一名大魔导师,然而他们却没有足够多的高品质的灵源宝石。

癞蛤蟆乌恩奇抬起头,看了看妮娜,灵心会的这些人中有一位财

主,就幽族的公主沫沫,她随身带了几百万的幽冥蝶,相当于带着过亿的金币。如果能让她荷包大出血,灵源宝石就不用愁了,然而考虑到妮娜的立场,此事却难办了。

妮娜见乌恩奇一会盯着大衍盘,一会望着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

妮娜有些委屈的说:“我去向沫沫赔罪,然后请她帮忙,我这就去。”

癞蛤蟆乌恩奇抓住了妮娜的袖子,安慰她说:“你不用去赔罪,赛会胜败于我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试试他们的深浅而已。有八百万众神在此,烬人自然不会听命于我。”

妮娜把癞蛤蟆乌恩奇抓在手里,她的眼神有些冷,恨声的说:“你骗人,妮娜才不想听你的鬼话!你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怨我阻了你的路。你急着要建立势力,想赶在明年四月之前夺回开阳峰,好解救你所喜欢的女孩子莫妮卡。你的各种心思,妮娜全知道!哼!”

乌恩奇一时语塞,斜楞着眼睛想,妮娜怎么会知道他和莫妮卡的事情?是了,那天在极天台,乌恩奇与比扬卡分手道别,当时妮娜也在场,她应该一直躲在暗影里,听到了他和比扬卡之间全部的对话。

癞蛤蟆乌恩奇以一对圆溜溜水汪汪的蛤蟆眼睛盯着妮娜,妮娜既然知道了他的小算盘,肯定要不高兴。可是妮娜只是笑吟吟的瞧着他,好像他迷恋莫妮卡,她完全就不在意一样。

妮娜把癞蛤蟆乌恩奇塞进了魔法帽的暗格里,戴上那只尖顶的帽子,拿着桌上的大衍盘去向沫沫公主请求帮忙。沫沫是幽族最受宠爱的公主,幽族独霸冥河,将冥河里各个秘境中的稀罕物运回原魔界,再以天价出售。在此刻的原魔界,幽族所拥有的财富甚至远超过夜族。因此对沫沫公主来说,金币只是拿出去打水漂的小石子,丝毫不值得珍惜。

“你需要灵源宝石,怎么不早说?”沫沫公主将装有金币的无尽金袋拿了出来,毫不吝惜的扔给了妮娜。那只无尽金袋连着幽族的国库,只要幽族的国库不空,从无尽金袋里就能源源不断的向外拿钱。

妮娜拿着无尽金袋,面带忧郁的离开了供他们休憩的石屋,她游走于各个宗门之间,很快就买到了各式各样的灵源宝石,而且全都是无瑕的极品。有了最高品质的灵源宝石,大衍盘终于能展示出它的威力了。

回到石室里,癞蛤蟆乌恩奇又向大衍盘中录入了五个常用的法术,具有治疗效果的法术“神愈之泪”,群体攻击的法术“烈焰风暴”,提升元素抗力的法术“熵光护盾”,具有心智防护效果的法术“心灵屏障”,召唤地狱犬的法术“魔犬盛宴”。

这五个魔法,再加上大衍盘中原有的五个魔法“时间静止”、“死亡一指”、“风中行走”、“魔邓肯豪宅术”和“高等捷速”,除了“魔邓肯豪宅术”在战斗中用不上,其他的九个法术,足够在万灵台上应付一时了。

不眠不

休的调整了二十多个小时,乌恩奇才把录入完毕的大衍盘交给了妮娜,他自己也累得筋疲力尽。因为万灵台的时间一直在往拨回,所以这一天的下午还迟迟未到。癞蛤蟆乌恩奇趴在妮娜的帽子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亚蒙艾托永恒炽阳”依旧挂在中天,万灵台上的神术大战仍旧如火如荼。

到了这个时候,乌恩奇终于理解了赛会的奇葩规则:因为演武大会的参赛者都是神职人员,他们的治愈能力远比能造成的伤害更强,如果不安排三十个无法恢复的假人,每一场教派间的对决恐怕都会旷日持久了。

癞蛤蟆乌恩奇打了个哈欠,从妮娜的帽子里探出头。妮娜拍了拍他的蛤蟆脑袋,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和兴奋,因为苦候了几十个小时,终于要轮到灵心会的参赛者登场了。

因为是第一次在万灵台上亮相,所以赛会的主持者先对灵心会的参赛者做了介绍:参赛者只有两名,一名是圣族少女妮娜,另一名是她的魔宠,自带业火的独特灵兽业火鬼蛙。

妮娜一登场,她魔族的身份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赛会的主持者举起神光缭绕的雷锤,重重的敲在万灵台的中央。这位主持者是一名脾气暴躁的上古灯灵,或者说他早就因为冗长的赛会而暴跳如雷。

“都给我闭嘴!”上古灯灵怒吼一声,用一只巨大的手,指着妮娜说:“你是魔族,你要参赛,必须先当众宣誓,承认那个贼妮不是唯一神,你明白吗?还不快点宣誓!”

在万灵台的正中央,画着一只巨大全知之眼,那只栩栩如生的眼睛,好似神龙的巨目。妮娜迈步走到全知之眼的面前,但那位身高百丈的上古灯灵示意妮娜还要继续向前走,必须站在全知之眼的瞳孔上宣誓。

妮娜的脸变得越发苍白,作为魔族,她为对魔母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妮娜勉力走向全知之眼的正中心,站在全知之眼的瞳孔处,对于魔族来说,此举无异于亵渎。泪水淅淅沥沥的从妮娜的脸上滑落下来,但她抿着唇,立在魔母的注视之下。

妮娜开口,按照宗门赛会的要求宣誓,她的声音细弱,却毫无悔意:“吾名妮娜,谨在此向万灵宣誓,愿舍弃影族之身份,从此信奉万灵众神。”

万灵台下一片嘘声,起哄的烬人和魔人们完全没有留意到妮娜颤抖的双腿,以及她流下的泪水,然而乌恩奇感受到了,她是因为他才会如此,但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值得她如此吗?

乌恩奇的心仿佛被炙热的烈火所笼罩,但妮娜身上本来就不算充沛的魔能正在飞速的涣散,她的两双影翼在黯淡中归为虚无,闪耀着晶莹泪花的紫色眸子,已在无声无息之际变成了纯黑的色泽。魔能离体,标志着圣灵对她的弃绝,妮娜几乎想要跪倒在全知之眼的面前乞求宽恕,但她胸中涌动着的爱支撑了她,她仍然咬紧牙关,站立于当场。

第一五五节 至上无常心

妮娜泪眼涟涟,但主持万灵台赛会的上古灯灵依然不肯罢休,他将两只巨拳撞在一起,瓮声瓮气的说:“小不点儿,你摒弃了贼妮,非常好,但是还不够。你要在万灵的面前重新选择你的信仰,你希望哪一位精灵成为你的牧者?”

妮娜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她其实只是一个因为爱情而变得盲目和狂热的少女,妮娜当然信仰圣灵,但为了心中的那名男子,她忘乎所以,热烈又懵懂。然而魔能的溃散,让妮娜如同被冷水泼头。她所爱慕的那名男子,其实并不爱她,她为他付出的一切,他不明白,不赞许,似乎也并未珍惜。事实如此,她如此的牺牲,又是何苦?

魔能是魔族一起力量的本源,妮娜只觉得六神无主,好像天和地全都在旋转。感受到妮娜的异常,癞蛤蟆乌恩奇连忙从她的魔法帽里跳了出来,以贯通天地的浩然正气驱散了身上的诅咒,恢复成人形,张开臂膀揽住了妮娜的肩。

墟烬荒原的烬人协管区,是八百万众神的流放之地,烬人的宗门之中不乏神明眷顾的强者。乌恩奇虽然自大,但他十分清楚他不可能以癞蛤蟆的孱弱身体,技压群雄。所以在登台之前,妮娜就把能随心变化的忌器弃如刀交给了癞蛤蟆乌恩奇,所以乌恩奇在显露真身的时候,穿着一套黑色的鳞甲。

那身鳞甲是忌器弃如刀所化,黑暗无光,轻若无物,鳞甲之上每一张甲片都是活的,是不断生长和凋零的蔷薇花枝。那些黑色的花在盛放之时凋零,花瓣片片飘落,被乌恩奇身上释放出的光明斗气所席卷,洋洋洒洒,漫天飘落。浩然正气的光幕微明,光压重若万钧,黑色的蔷薇花瓣飘零其中,黑白分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奇诡。

乌恩奇素有才智,但总是百密一疏,他万万不该在万灵台上亮出忌器弃如刀,因为这柄刀是三界之中至恶至凶至秽至暗之物,被用于剥夺神格。万灵台是众神瞩目之地,他在此地公然将忌器弃如刀化成鳞甲穿在身上,好比是当众打了所有神职者一记响亮的耳光,也挑衅了他们背后的八百万众神。

万灵台下一片哗然,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许多僧侣,修士,德鲁伊和牧师全都怒火中烧的取出了神器,即刻就要将公然渎神的黑甲少年当场镇杀。乌恩奇环顾四周,那些神职者好像全都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每个人的眼里都在冒火。乌恩奇眉头紧皱,幡然醒悟,不禁大为懊恼。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即使与妮娜在一起时好像变好了,然而那也只是一种可怕的错觉。

被千夫所指,然而乌恩奇却无暇顾及,因为妮娜身上的魔能仍在涣散,魔能是魔族一切力量的根本,若任由魔能宣泄一空,妮娜的生命必定会随之消散。

乌恩奇将苏生灵气灌输到妮娜的身体内,试图以斗气阻止她身上的魔能外泄。然而苏生灵气虽然能治愈肌骨和体肤,却无法影响到魔族身上的魔能,魔能是圣灵赐

下的力量,她想把它收回去,无人能阻。

乌恩奇焦急的摇着妮娜的肩,大声说:“妮娜,快清醒清醒,你在想些什么呢?快停下,什么都不要想。”

妮娜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伸手碰触了乌恩奇的脸,语气带着些哀怨,却笑着说:“呵呵……妮娜背叛了圣灵,被惩罚了。没有了圣能,妮娜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吧?你一定会抛下我,是不是?你这花心的大骗子!”

“别胡说!”乌恩奇愤怒的回答:“你的那点魔能,对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但你听好了,妮娜,你给予我的爱和温暖,才是我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的最后一丝留恋。没有你,我还怎么活下去?”

脱口而出的话,让乌恩奇自己也大吃一惊,一个人可能最了解自己,但你最不了解的那个人,恰恰正是你自己。乌恩奇错愕了一下,心想:“我什么时候,如此依赖她了?不对,让我试一下……我最爱的女孩子是卡芬家的小姐莫妮卡。”

无论乌恩奇怎样刻意去想,他身上的誓言之咒都并未发作,因为那份诅咒已经烟消云散了。其实在乌恩奇的内心深处,他早已明确自己的选择,既然已被妮娜所爱至深,何须再爱上其他的女孩子?

妮娜的眼神里闪动着欢快的神色,但她身上的魔能仍在溃散。乌恩奇搂住她,紧握住她手说:“妮娜,你一定要相信我。圣灵是最可爱最善良的小妖精,她也是最野性最残暴的小野兽,无论你怎么样,圣灵都不会因你而改变。她不善不恶,非仁非忍,无私无我,面对她,就是面对你自己。你想要牺牲自己,她就会牺牲你,所以哪怕是为了我,请你珍爱自己。”

妮娜说:“可是……我背叛了圣灵,她会生气,因为我……签下了魔鬼的契约。”

妮娜与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魔鬼签订了契约,这件事情乌恩奇一无所知,但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尽快的说服妮娜,让她摆脱自己罪有应得的念头。乌恩奇也受到过圣灵的制裁,所以他知道该怎样与那个披着麻袋片的贼妮打交道。圣灵的制裁只惩戒那些自责和自愧中的人,对于那些对自己的罪行毫无悔意的十恶不赦之徒,圣灵却仿若无睹。

乌恩奇夸张的大笑了几声,狡辩道:“那算什么?哈哈哈,魔鬼只是圣灵的仆役,圣灵不愿意做的事,才会交给魔鬼去做。你真是不懂事,圣灵那么伟大,魔鬼早就被她驯服了。你与魔鬼签下契约,就是替圣灵担下了最苦的差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惩罚你?”

妮娜满眼都是迷惑,但她一直都十分崇拜乌恩奇,对他的胡言乱语也都信以为真。妮娜眨了眨眼,犹豫着说:“真的吗?那我刚才站在圣灵的眼前宣称,将信奉万灵。她难道……不是在惩罚我?”

“当然不是!”乌恩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以为圣灵是什么?圣灵是小妖精小野兽,她最最可爱了!

德不孤,必有邻,八百万众神就是因为仰慕圣灵的德行,才与圣灵做了邻居。邻居缺信众,圣灵那么急人所难,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了。圣灵全知全能,她才让我们来到这里,展示她的宽宏和慷慨。”

“那么说,我即使信仰其他的神,圣灵也不怪我了?”妮娜狐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圣灵会这样想?我喜欢你,胜于喜欢圣灵,圣灵也不生气?”

“那是当然!”乌恩奇不假思索的回答,同时在心里极想要抽自己几个嘴巴,好好教训教训这张信口开河的烂嘴。

乌恩奇的眼睛来回的转,瞎掰说:“我最了解圣灵了,圣灵无常心,以万人之心为己心,以万人之愿为己愿。我是人,我的心,亦是圣灵的心,所以我怎么想,圣灵就怎么想。同样因为我是人,你爱我,就是爱人,也就是爱圣灵。所以你爱得越深,圣灵就越高兴,对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妮娜点了点头,问道:“可是,既然如此……我身上的圣能为什么散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妮娜身上的魔能正在涣散,但乌恩奇瞪着眼睛说:“呃……这个……破而后立,败而后成,散而后聚,死而后生,这才是圣灵之道。所以……大概是……你要凝成圣核了!”

“凝聚圣核?”妮娜吃惊的问。

“对!”乌恩奇心虚的说:“凝聚圣核都是这样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静下心,全力去感受圣灵的赐福,如此的恩赐……万古难寻呀!”

妮娜信以为真,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但在万灵台下,已是一片骂声。无数人都在反驳乌恩奇的胡言乱语,无数人都在对着乌恩奇和妮娜唾骂。如果妮娜信了他们的话,她必定会因为魔能尽散而惨死。乌恩奇怒不可遏,他爆喝一声,将全部的斗气都激发出来,恢弘的浩然正气带着无与伦比的光压,将万灵台下的所有人全都笼罩在其中。

万灵台下不乏强者,但真正的强者大都看得出乌恩奇正在竭尽全力的试图挽救妮娜的性命,他们自然不屑于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至于那些七嘴八舌之人,大抵没什么真实才干,全都被浩然正气的威压,压得五体投地,发不出声音。

台上台下一片安静,但乌恩奇的心里却越发恐惧,因为万灵台上的全知之眼是圣灵的视域,乌恩奇站在圣灵的瞳孔上胡诌八扯,那个三界之中的万恶之源岂会善罢甘休?

果然,在一片寂静之中,乌恩奇听见了几声人的诡笑。乌恩奇猛然抬起头,在他的面前,许久都不再理睬他了的魔母希罗披着一只脏兮兮的麻袋,涎着坏笑的脸,正在冲他比划着两只沾满了泥巴的污手。

“大哥哥,你真是太了解我了!”魔母开口便喊走了乌恩奇的十年寿命,她插着腰坏坏的说:“真难得,你明明都投靠太二了,还这么没皮没脸的夸我,嘿嘿……你夸得人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一五六节 得失二十载

光明属性的浩然正气下起万灵台,上接幻火天穹,弥漫的光幕笼罩着整座岱城,万钧的光压压得各宗各派的信徒匍匐于地,甚至抬不起头颅。然而乌恩奇的心犹如浸入了冰潭之中,为了挽救妮娜,他以胡言乱语,引来了三界之中“最大的恶”。

“大哥哥,只有你最懂我了!”三界的恶根嘻嘻的坏笑着,旁若无人的抱怨道:“那些魔族真是讨厌,非叫人家圣灵妈妈,我哪有那么老?他们没事儿总烦我,吃个饭,向我祈祷,睡觉前,向我祈祷,刚出生,向我祈祷,嗝屁了,还要向我祈祷,简直烦透了!还是你们人类最好,信着信着,就把我给忘到脑后了,平时不来烦我,临时有事儿,再过来抱我的脚。”

乌恩奇瞳孔微缩,虽然他的实力犹在魔王之上,但与三界的恶根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乌恩奇平素淡看生死,但在此刻,他的心中有不愿意失去的爱恋,他的怀中有命在须臾的心上人。

乌恩奇警惕的抬起头,盯着面前的那个披着麻袋片的贼妮。她是祖灵太一,是天翼龙,是圣灵,她是太一族裔的牧者,是从太一族裔亿万颗灵魂的种种愿景中诞生出来的灵。因为太一族裔远非完美,所以她是半龙半灵的可怖之存在。

面对圣灵,便是面对自己,以恶意推测圣灵,就会被更大的恶意所摧毁。面对圣灵,必须敞开胸怀,展示心中的善,唯有如此,才会被善行所报偿。

乌恩奇皆尽全力的抛开一切猜忌和恶念,硬着头皮,凑到贼妮的面前,尽量语气平和的说:“小妖精小野兽,见不到你的日子……哈哈,十分想念……你能救救这个女孩子吗?你若不救她,太对不起我们的交情了。”

“呸!我们之间哪有交情?”披着麻袋的贼妮说:“我要你帮我勾引太二,你都不帮忙,还好意思来跟我套近乎?不过嘛,我悄悄的告诉你哦,太二被我诓了,就算你帮她,她南辕北辙,必定要走上一条不归路。嘻嘻,真好玩儿!为了更好玩儿,我权当看不见你,你自己保重咯!”

乌恩奇手疾,一把揪住了“恶根”歪扎着的羊角辫,追问道:“你先别跑,我就觉得这事情奇怪,弃如刀明明就是你赐给夜族的神器,你为什么却故意纵容我,想让我把它带给黄泉里的小司命?”

披着麻袋的贼妮嘻嘻的笑,张开嘴要咬乌恩奇的手,乌恩奇吃过被咬的亏,连忙缩手,然而一眨眼的功夫,三界的恶根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乌恩奇又气又笑,但在他的怀抱里,妮娜身体被如幻如烟的魔能所笼罩,魔能的辉光照得她的身体几近透明,能够清晰的看见逸散魔能汇成涡流,正在缓慢的聚集,在漩涡的中心一个明亮光点一明一灭,正在孕育而成。以妮娜的天赋,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凝聚魔核遥遥无期,但“三界的恶根”最爱肆意妄为,赐下一颗小小的魔核又何足挂齿?

恶根曾经降临于万灵台,但寻常之辈与其无缘相见,在众人的眼

中,他们只看见影族少女妮娜被身穿黑色鳞甲的渎神者搂在怀里,她身上的魔能散而后聚,凝练成了一颗新生的魔核。魔族一旦凝聚了魔核,魔核不被粉碎,魔族就不死不灭,即使肉身尽毁,也可以依靠魔核重塑形体而再生。

凝聚魔核,是每个魔族的梦寐以求之事,然而作为当事者,妮娜此刻却在沉睡,对万灵台上的事态一无所知。

在万灵台上,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上古巨灵不见了,在他曾经飘浮过的位置上只有一盏黄铜的油灯在“亚蒙艾托永恒炽阳”的照耀下闪耀之璀璨的灵光。而在万灵台下,虽然乌恩奇已经收回了浩然正气,但台下的众多烬人和魔人全都默然无声,就连在飘浮的观战台上亦是鸦雀无声。

虽然寻常之辈看不见“三界的恶根”,但万灵台是八百万众神瞩目之所,八百万名被囚禁于墟烬荒原的众神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原魔界是“恶根”的后花园,即使是众神亦将退避三舍。

在一片寂静之中,妮娜睁开了眼睛,她吃惊于自己的变化,因为在此时她的整个身体里溢满了的纯粹至极的魔能,因为魔能的成色提升了一个等级,就连她的瞳色也变成了碧绿的一弯春水。

妮娜把头藏在乌恩奇的怀里,小声问:“首相,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真的凝聚成圣核了。”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妮娜确实凝聚成了魔核,然而作为代价,他被太一族裔的牧者叫了两声“大哥哥”,因为数典忘祖,二十年的寿命又没了,现在他的命还欠了十五年,估计黄泉里的索命无常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乌恩奇宠溺的拍了妮娜的头,满不在乎的说:“我就说嘛,圣灵最慈悲,所以已经没事了。地上有一盏黄铜油灯,那可是宝贝,你把它拿过来擦一擦。”

妮娜依言展开影翼飞到黄铜油灯的旁边,弯下腰把它拎起来,用魔法袍的衣角在油灯上反复的擦拭。油灯颤抖起来,但藏在油灯里的上古巨灵灯神,却躲在油灯里不肯出来。

灯神在黄铜油灯里哆嗦着嘟囔道:“谁在擦我,我不出去!外面有大怪兽,让我在这里躲一会儿。”

乌恩奇好笑的走上前,敲着黄铜油灯的盖子说:“快出来吧,大怪兽已经走了。你不出来,谁来主持赛会呀?”

黄铜油灯里的灯神无论如何也不肯现身,乌恩奇就让妮娜把油灯收好,这盏油灯可以召唤上古灯灵,每天都可以施展三次“许愿术”,是一样难得的神器。

狐假虎威收下了一件神器,乌恩奇向着飘浮在半空中的观景台拱了拱手,开口道:“诸位宗主,各教门的前辈,灯灵先生不肯主持了,但我们灵心会的比赛是不是可以照常进行?”

观景台上的三十六位宗主面面相觑,乌恩奇所展示出的实力,他们已经窥豹一斑,绝对是魔王级别的强者。一位魔王级别的人类强者,又被“原魔界的天”所眷顾,谁站在他的对立面,就只有自求多

福了。

按照赛会的安排,即将登台与灵心会较技的五名对手,同样也来自于一个名声不显赫的教团,名为树园会。树园会的信众大多是女性,参赛的五位神职者全都是年轻的巫女。她们本以为对手比她们更弱,只有一名少女和一只癞蛤蟆,这将会是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然而情形突变,她们的敌手显然比她们强得太多了。

依照临时主持人的安排,树园会的五名巫女各个面露怯色的登上了万灵台,宣誓过后,较技伊始。树园会的一名巫女走向乌恩奇,壮着胆子询问道:“我们想认输,可以放过我们吗?”

乌恩奇想了想,若是平时,他当然不会为难这些女孩子,但此刻不同,因为他的命已经是负数了,而她们恰恰是他的救星。乌恩奇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是将先驱者斗气尽数转换成了浩然正气。如烟的光幕自天空降下,万钧的重压顿时将树园会的五位巫女全都压得匍匐在万灵台上,连一根手指也动不得,更发不出声音。

胜负在一瞬间就变得毫无悬念,但乌恩奇用风芒剑指着一名树园会巫女的背心,厉声道:“你愿意嫁人,还是愿意死?”

听到乌恩奇的厉喝声,万灵台下一片哗然,连同跟在乌恩奇身边的妮娜也愣住了。

那名树园会的巫女感到身上的压力见轻,竭力的抬起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身为巫女,净白之体早已献给了重霄树神,当然不能嫁人。

那名巫女咬牙道:“恶人!你要杀就杀,不许侮辱我!”

“真是死心眼!”乌恩奇白了那名巫女一眼,环顾台下的修道者,嬉笑着问:“喂,这个丫头想死,可我偏不成全她。有没有谁怜香惜玉,敢在万灵面前起誓要与她白首同心?有的话,就快点站出来,赶紧把她抱回家。不然我数到十,一位可怜又标致的小巫女就要人头落地了。”

乌恩奇数到了“七”,赛会的主持者怒容满面的爬了过来,喝止了肆行无忌的乌恩奇。

主持者怒道:“渎神者,你想干什么?万灵台可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她们已经认输了,你无权处置她们。”

乌恩奇耸肩道:“谁说她们输了,你问问她们,看看她们答话吗?”

主持者问了半天,树园会的五位巫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自然没法答话。因为她们没法公开认输,所以按照规则百无禁忌,死伤无怨,乌恩奇胁迫她们嫁人,自然也不算违规。

观战的修道者们全都出离愤怒了,因为乌恩奇的所作所为,显然就是在挑战他们的信仰。信仰十分重要,然而救人一命更重要,终于有一位实力颇强的男子顶着万钧光压攀上万灵台,向万灵起誓,抱走了那名满眼泪光的小巫女。在万灵台上,乌恩奇乱点鸳鸯谱,公然强迫十位神职者还俗,按照魔鬼的功德簿,奖励他二十年寿命。

如此一来,寿命总算保住了,但众怒也犯了,接下来的较技想必会饱受敌视。

第一五七节 对决影照天

灵心会的第一场比赛戏剧性的告终,因为这场比试,万灵台宗门赛会的主持人上古灯灵吓得躲在黄铜油灯里不肯露头,负责拨回时间的侏儒时间行者哆嗦得手足发软,据说还尿了裤子,树园会就更惨了,损失了五位美丽的巫女不说,还被无数来求亲的烬人和魔人踩破了门槛。

作为始作俑者,乌恩奇本该意气风发,可他这会儿又变成了癞蛤蟆。乌恩奇身上的誓言之咒已经消散了,但他不想被幽族的公主纠缠,于是对自己用了化蛙术。

乌恩奇自居三界诸技,万般皆通,并非只是狂妄自大。他所修炼的造化法,以创世为目标,是一种无法无天的黑暗邪术,假如光明是真理,黑暗就是谬误。光明的真理是唯一的,非此即彼,非对即错;而黑暗的谬误中,则蕴含一切。使用黑暗作为力量,有多少想象,就有多少创造,有多少创造,就有多少种可实现的未来。

造化法以黑暗所在为依凭,以妙想为媒介,以黑暗位面中无穷无尽的黑暗源力为力量的根源。在心中的那个黑暗所在,乌恩奇就是主宰。他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他说要有大地和山川,就有了大地和山川。

乌恩奇在心中畅想着一只癞蛤蟆,在黑暗所在里就出现了一只癞蛤蟆,乌恩奇在心中说:“虚境之物,赋我形体。”黑暗所在中的癞蛤蟆就与现实干涉,展现为“化蛙术”,将乌恩奇又变成了一幅恶心的怪模样。

凝聚成了魔核的妮娜,带着她的魔宠回到了供灵心会休憩的石室,在房间里,幽族的的公主沫沫一脸迷糊的盯着妮娜。

沫沫有些生气的问:“你明明已经背叛了圣灵,为什么还能凝聚圣核?你身边的混球,是不是舟人勇士乌恩奇?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妮娜眼神冷冽,以冷脸表示无可奉告。幽族的公主更加气愤,但乌恩奇打定主意不想与这位国色天香的公主有任何瓜葛,他趴在妮娜的肩上“呱呱”的怪叫,因为他不说话,而沫沫公主此时是灵心会的财东,妮娜只得替他扯谎道:“殿下,唔……不是他不理你,他中了妖魁的诅咒,一旦使用力量就会……神志不清……是的,他神志不清了。”

妮娜的眼神飘忽,所说的话乱七八糟,但沫沫公主居然信以为真了。她伸出手想要碰触癞蛤蟆乌恩奇,但又实在觉得恶心。

沫沫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她潸然落泪,哭泣着说:“他明明是圣族的英雄,是舟人的勇士,他驾着无当飞舟在雾海之上截击妖魁,何其潇洒?在圣都之扉,智计百出,诛杀妖帅如探囊取物。我真想不到,此刻他竟落魄至此,他真是太可怜了!”

善良的沫沫公主失声痛哭,漫天的幽冥蝶都跟着跳起了哀痛之舞。石室里的众人,除了不明所以的灵心二十一圣贤以外,全都面面相觑,贝蒂走上前,狠揍了癞蛤蟆乌

恩奇的脑袋,甚至连乌恩奇自己也觉得,他挨了揍一点儿都不怨。

在这一天,灵心会本该有三场比试,但由于上古灯灵和时间行者都罢工了,没人主持赛会,更没有人能拨回时间,这一天的赛事只好到此作罢。

到了第二天,被“三界的恶根”吓瘫了的侏儒终于恢复了过来,没有进行完的赛事继续开打。乌恩奇本想故技重施,趁机多赚点寿命,不料灵心会的两家对手全都吸取了树园会的悲惨教训,他们自知敌不过灵心会的超凡影族和可怕的渎神者,为了避免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们甚至都没上万灵台,直接就认输了。

第一轮三战全胜,灵心会自然晋级到了下一轮,将参加教门之间的比试。也许是因为乌恩奇昨天的表现太过招人恨,第二轮的比试,灵心会被安排在了第一场,他们的对手是宗门中的翘楚影照天门。

影照天门是由天佑祭司组成的宗门,天佑祭司精通于武技和神术,他们的感知力很高,体魄强韧,尤其擅长以神术增强自己,凭借领域之力的加持,出色的灵觉以及专擅的神器,战胜远比自身更强大的敌人。第一场就对上了难以对付的天佑祭祀,说明妮娜和乌恩奇成功的引来了筹委会的黑手。

第二天的赛事,由一位青衫的少女来主持,然而这位少女的背后生着两只龙翼,头上顶着神之环,她是一名拥有神格的龙脉术士,或者说她是神龙的后人,因为觉醒了真龙的血脉,变成了半龙之神。

因为是第二轮的比试,不再需要当众宣誓,但在开赛之前,妮娜率先走向那位青衫的龙女,交还了昨天缴获的神灯。

龙女笑道:“不用客气,你拿到了神灯,灯灵弗莱明可能正在高兴呢。你是被光之界龙眷顾着的人,注定可以脱离这片神泣之地。你带着神灯一起离开,灯灵兰斯洛特就自由了。”

妮娜犹疑的问:“可是,这样好吗?这盏灯的主人……”

龙女一本正经的说:“神灯是召唤烛火之灵弗莱明的信物,他可是灵心会所信奉着的灵。你将会带着弗莱明离开神泣之地,你不觉得这就是冥冥中的定数吗?”

妮娜和乌恩奇闻言都暗吃了一惊,他们俩加入灵心会,只是随意而为,然而这一切仍然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宿命。妮娜捧着黄铜的神灯凝眉不语。

那位龙女轻笑了一声,安慰她说:“不用那么担心,虽然编制命运的家伙都是混蛋,但至少你没有吃亏,不是吗?至于弗莱明,他可是个游手好闲的懒家伙,你向他许愿,他只会三心二意的曲解你的意图,只挑最偷懒方法回应你的召唤。他们烛火之灵都这样,你向弗莱明许愿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哦!”

妮娜点头,退到了参赛者应当站立的位置上。因为她与八百万众神中的一位,平等的说了话,在万灵台上他们的对手更加紧张了。

那五位参赛的天佑祭司相互看了看,都在手心里替自己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青衫的龙女简要的介绍了参赛的双方,一方是圣灵和烛火群灵的信徒灵心会的成员影族妮娜和她们家的渎神者乌恩奇,另一方是光明与暗影之灵的信众,影照天福地的烬人宗门之信众五位被光明之灵和暗影之灵所眷顾着的天佑祭司。

简短的介绍以后,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了云霄,六十辆御灵车载着参赛双方的六十个魔法假人出现在万灵台上,而作为主持者的青衫龙女则展翅飞离了赛场,一场比拼信仰的死战即将展开。

按照赛会的规则,获胜有两个途径,击败所有的对手,或者击毁对方的三十辆御灵车。因为人手太少,所以乌恩奇和妮娜在赛前就商量好了对策。

开赛之初,乌恩奇负责攻击和牵制对方,妮娜借助影族的特技和大衍盘中的十个法术去袭击对方的御灵车;当对手的御灵车所剩不多之时,妮娜负责保护己方的御灵车,只要保护好一个即可,由乌恩奇去强行破坏掉对手严密保护的御灵车。

战斗一开始,乌恩奇就将浩然正气的气场全开,恢复成了人类的形体。弥漫的光幕带着万钧的重压,压向影照天门的五名天佑祭司。

然而,如果连先驱者斗气的威压都对付不了,影照天门的天佑祭司就不会登场了,为了防备乌恩奇的浩然正气,那五名天佑祭司在战斗伊始就释放了信仰灵域,瞬发了神术“钢筋铁骨”和“天佑神力”,有了信仰灵域这两个神术的加持,浩然正气的万钧光压一时间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各异的神光不停的闪烁,那些天佑祭司将一个又一个的神术累加在自己的身上,“幻化形体”、“剑刃障壁”、“加速法阵”、“石肤术”、“超强先攻”、“勇气灵光”……在一个又一个的法术加持下,那五名天佑祭司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各个都变成了超级强者。在施法的最后,站在他们中心位置的那名天佑祭司冷笑了一声,施放了专属于光影领域的领域之力“逝光之影”。

“逝光之影”很像是魔法“高等隐形术”,但“逝光之影”是光影领域的领域之力,无法被“真实视域”、“驱散术”或者“照影天灯”等反制隐形的法术所克制,在“逝光之影”生效的时间里,被它加持的天佑祭司将一直处于隐形状态,无论是施法还是攻击,隐形效果都不会的破除。

“逝光之影”一出,万灵台上就只剩下了乌恩奇和妮娜两个人站在场中,影照天门的那五名天佑祭司却全都变得不可见了,只有属于灵心会的御灵车在接连不断的被破坏,只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被毁坏了十几辆。在万灵台下,仇视渎神者乌恩奇的烬人传出了一片夸张的喝彩之声,而在万灵台上,乌恩奇和妮娜却变得一筹莫展了。

第一五八节 剑气威名扬

乌恩奇和妮娜来参加烬人宗门演武赛会,他的本意是打算一举夺魁,展示出压倒性的实力,慑服各个宗门的烬人和魔人。以此为基础,好整合三十万烬人,率领他们冲出墟烬荒原,前往更为广阔的原魔界。

然而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乌恩奇的预测,乌恩奇的实力再强,也强不过藏在矗云山各个洞天福地里的八百万众神,带领烬人离开墟烬荒原的愿望虽好,但原魔界也不过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樊笼,在幻火天穹之外舟人的境况虽然比烬人好一些,但荒凉的矗云山同样不是什么乐土。

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因为不想与幽族的公主纠缠不清,乌恩奇只得以癞蛤蟆的形象登台亮相,区区一只癞蛤蟆还怎么建立威望?而比试的过程就更加糟糕了,因为亮出了忌器弃如刀,乌恩奇被认定为渎神者,因为乱点鸳鸯谱,逼迫树园会的五位巫女嫁人,乌恩奇和妮娜成了各个宗门的公敌。

情况至此,完全就是事与愿违,而场上的较艺也并不乐观,影照天门的五名天佑祭司全部用“逝光之影”隐匿了身形,又施展了大量的神术和灵域强化自身,他们每个人都变得力大无穷,英勇无比,灵觉敏锐,兼之耐力充沛。那五名永久隐身的天佑祭司,其中的三人环伺在侧,另外的两人去摧毁灵心会的御灵车,顿时让乌恩奇和妮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身穿黑色鳞甲的乌恩奇以余光瞄向妮娜,一时间满心都是顾虑。那五名天佑祭司的实力虽然不错,他们的策略也算有效,但他们并不了解乌恩奇的底细。斗气不及远,寻常的斗气气场最多只能绕身三丈。然而乌恩奇修炼的先驱者斗气,一旦转换成浩然正气,庞大的光明气场弥纶天地,覆盖极广。

整座万灵台都在浩然正气的气场之中,因为气息牵动,乌恩奇实际上可以掌握那五名天佑祭司的方位,然而妮娜不行。影照天门的天佑祭司克制不了乌恩奇,但他们的领域之力,神术和战技完克影族。

乌恩奇之所以敢带着妮娜一起登上万灵台,因为妮娜的实力虽然不强,但擅于隐藏,凭借影族的特技“影藏”、“影之手”和“暗影触感”,再加上大衍盘中录入的十个法术,妮娜自保无虞,偶尔偷袭远比她更强的对手,说不定能奏奇效。

然而面对影照天门的天佑祭司,妮娜的“影藏”无所遁形,可以依靠阴影来感触和侦测的特技“暗影触感”也探查不到对手的行踪。没有了暗影的保护,妮娜的实力在万灵台上只是不禁打的沙包而已。

乌恩奇皱了皱眉,大感为难,他带着妮娜参加宗门赛会其实另有一番心思。

在乌恩奇的面前,妮娜一直都自居卑微,无论是出身、地位、实力、学识还是智谋,妮娜都完全无法与乌恩奇相提并论。一同参加宗门赛会,生死相依,荣辱与共,会让妮娜感觉到他需要她,然而在目前的情况下,乌恩奇若是大展神威,收拾了那

五个耍弄小把戏的神棍,那近乎是在向妮娜证明:她的存在不过是增添了他的拖累。

乌恩奇顾虑重重,他以离魂生气凝成了风芒剑,提剑在手,以意志驱使着刚猛的真元霸气撞向风芒剑。这是开阳剑法的起手式“愚者逐日”。剑技“愚者逐日”,千锤百炼,灼热至极。乌恩奇手中的风芒剑,以风为形,浴火而生,幽玄不可见,好似天外之异芒凝聚而成。早在六年之前,乌恩奇就凭着一手最灼热的剑技,成为终焉剑使,而今他的剑技也更胜往昔。

乌恩奇下意识的回过头,望了妮娜一眼,他已经足够小心了,可是妮娜还是在这举剑回眸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乌恩奇心中的顾虑。妮娜咬住下唇,脸上满是倔强的神情。妮娜的手中也握着一柄剑,是乌恩奇从魂梦商店里买来的夫阿剑,夫阿剑虽然是梦境中诞生的秘宝,但说句实话,它作为乌恩奇的武器还嫌不够格。

人不能比翼双飞,剑亦如是。妮娜幽幽的叹了一声,将夫阿剑收回剑鞘,扬手拔出了袖中的两柄灵刀。灵宝白露,其弯如月,其白若雪;灵刀飞霜,其形若虚,其意若寒。妮娜将灵刀飞霜握在手中,虽然无物阻隔,然而她却好像独立于一弯寒水中央的孤岛之上,任尔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亦无法到达。

妮娜的灵刀飞霜附有神力“绝对隔绝灵域”,虽然无相无形,但任何外物都无法进入到灵刀飞霜构建的灵域之中。

“绝对隔绝灵域”意味着妮娜无法被任何外物伤害,但灵域发动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她的力量也无法影响到灵域外面的战斗。

所谓的绝对隔绝理应如此,但妮娜面露得意之色,浅浅的一笑,以灵刀白露指向了一辆影照天门的御灵车,一道如虹的白气自天外而来,激射向那辆游弋着的御灵车,将车上的法术假人冻成了碎冰渣。

影照天门的天佑祭司此时已经摧毁了十辆灵心会的御灵车,灵心会只击毁了对手的一辆车和一个假人,观战的众人完全没有看明白,然而场中的形式却截然不同了。

乌恩奇狐疑的望了望妮娜手中的两柄灵刀,这两柄刀的来历十分可疑,但此时却不是追问此事的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乌恩奇便长啸一声,抬剑指向身侧,弹指将一道真元霸气击在灼热至极的风芒光剑之上。灼热的火剑上,不可见之异光摇曳,剑声若并非虎啸龙吟,而是同样不可见的夺命音爆。

开阳剑法的第七式“星河灵图”,此剑技以大音希声之剑鸣,伤敌于无形,是开阳剑法中杀招。被乌恩奇剑锋所指的那名天佑祭司,发现乌恩奇以剑指向他,尚未做出反应,就被音爆命中,虽然被数十种神术加持,他依旧惨叫了一声,被音爆震伤了肺腑,七窍流血瘫软在万灵台上。

在乌恩奇发动剑技的同一时间,一直以领域之力“逝光之影”隐藏在他和妮娜侧后方的两名天佑祭司也发起了攻

击。一名手持双头剑的天佑祭司在“加速法阵”的加持下,迅疾如灵蛇,无形无影的扑向妮娜。

然则他的身形虽快,距离妮娜似乎近在咫尺。然而咫尺即是天涯,那名天佑祭司挥起闪耀着神焱的双头剑戮向妮娜的背心,刺穿这名毫无防备影族少女似乎十拿九稳,可是任凭他剑势用尽,咫尺之遥却并未缩短一毫一厘。那名天佑祭司吃惊不小,而他的同伴境况更为糟糕。

袭击乌恩奇的那名天佑祭司,藏匿身形,舞动昆吾宝刀直取乌恩奇是咽喉。受多重神术的加持,兼之天佑祭司本身亦擅长武技,锋锐无匹的昆吾宝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向乌恩奇,刀锋未至,凌厉的刀芒就已经将乌恩奇颈部的漆黑鳞甲破开了一个口子。

那名天佑祭司所持的昆吾宝刀是一柄神器,无坚不摧,亦无视防御。而乌恩奇穿着的黑色鳞甲虽是弃如刀所化,但就像比扬卡所说的一样,弃如刀以铅为质,除了千变万化和可以剥夺神格以外,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厉害之处。

昆吾宝刀的刀锋,锋锐而不可见,距离乌恩奇的咽喉只有三寸之遥,然而乌恩奇毫不慌乱,他借着弹剑的动作,身形歪歪斜斜的向后轻仰,间不容发的避开了夺命的刀锋。手持昆吾宝刀的天佑祭司略感错愕,因为乌恩奇躲避刀锋的动作巧妙而又恰到好处,显然他的隐形术并没有瞒过对方的感知。

近身格斗,无暇细想,那名天佑祭司趁着刀势未老,欺身到乌恩奇的近前,迅疾的连出四刀,虽然看不见四面八方的刀影完全封死了乌恩奇可以退避的方向,但刚刚以“星河灵图”重创了一名天佑祭司的乌恩奇东倒西歪,好似险象环生。然而这只是开阳剑法的守势之剑“不周云乱”。

不周云乱,如似山间的乱云,杂乱无章被肆虐的狂风所迫,仿佛随时都可能云散山崩。然而这一式却是开阳剑法中的绝意之剑。昔之时共工败阵,头触不周山,绝天维,折地脉,致使天塌地陷,虽败而不屈之意恒存。“不周云乱”是不屈之剑,败而不乱,杀意潜藏,敌若稍有疏失,便有灭顶之灾。

那名天佑祭司不明就里,连攻四刀,自以为胜券在握,就在他刀势稍缓的一刹那,乌恩奇已经好整以暇的暗出一剑,以灼热至极的异光之幻剑,隔住了他手持着的神器昆吾宝刀。

昆吾宝刀锋利无匹,无坚不摧,持刀的天佑祭司心头大喜,自以为得手。然而刀剑相击,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被影照天门视为无上神器的昆吾宝刀与乌恩奇融合了斗气和剑技而凝成的无形之异光幻剑相触,昆吾宝刀直接被熔成了两截。

神器被熔毁,天佑祭司震惊得无以复加,被乌恩奇从容的手起一拳,震慑于当场。斗气武技“震慑拳”是每一名修炼斗气的武者最常用的技能,空手一击可以瘫痪一只恶魔,那名天佑祭司中了这一拳,已经完全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力量。

第一五九节 漠然临神途

无法驱散的隐形对乌恩奇无效,被神术强化后的天佑祭司与终焉剑使近身格斗并无胜算,对战至此影照天门败局已定。然而不待演武赛事决出胜负,在悬空的观武台上已经有几百名烬人修道者不顾赛会的规则,在神光和灵域的加持下纵身跳落到万灵台上,将乌恩奇和妮娜合围在当中。

万灵台之下一片窃窃私语之声,许多不明所以的烬人和魔人都在交头接耳,因为围住乌恩奇和妮娜的那些人全都是烬人各宗、各门、各派的首领和元老。在那些平素根本不会露面的宗主,门主和教主当中,拥有神格之人至少也有几十位,他们是已经踏足于神之领域的强者,凭借随身的神器和奥妙无方的源流术,碾压乌恩奇并不太难。

乌恩奇警惕的环顾四周,围住他的那些人,他全都不认得,但他们强大的实力,让乌恩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乌恩奇向妮娜靠近了一步,因为此刻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双手也微微的颤抖。

“你别怕!”乌恩奇安慰了妮娜,随后抬起头冷笑说:“各位老前辈,宗门演武是献给万灵的盛典。你们破坏万灵定下的规则,究竟意欲何为呀?”

面对乌恩奇的质问,一位身穿金光法衣,头上顶着神之环,面相慈和的老者越众而出,正色问道:“后辈小子,你是从天穹之外来此神居之地的舟人。老夫认得你的剑技,你就是开阳世家的公子乌恩奇吧?”

烬人宗门的人能认出乌恩奇,不算奇怪。近日以来,从幻火天穹之外掉下来的魔族足有万余名,那些魔族进犯矗云山,其中的一条理由就是矗云山的舟人截杀了魔族的使者,毁坏了魔皇兄弟的肉身。魔皇的那位兄弟自然就是开阳世家的前世子乌恩奇,因为乌恩奇不再是世子了,所以称呼他为开阳公子正好恰当。

不待乌恩奇回答,却又有一名拥有神格的烬人宗主面带怒容,指着乌恩奇的鼻子质问道:“你还敢问我们意欲何为?就是因为你,才会有流浪的圣族从天穹之外落入此间,致使墟烬荒原里生灵涂炭。你多行不义,于万灵台上亵渎众神,持强凌弱,侮辱树园会的巫女。如今你又要耍弄何种阴谋诡计,算计我们这些万灵的信徒?”

在万灵台上亮出弑神的忌器,确实是乌恩奇疏忽了,逼迫树园会的巫女嫁人,那也是无奈之举,然而把魔族残兵们带来的兵祸也扣在乌恩奇的头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乌恩奇试图辩解,但他只生了一张嘴,而且台上台下的烬人和魔人们都从心底就排斥他这个外人。与乌恩奇相反,站在台上的烬人宗主们个个威望甚高,他们有一百多张嘴可以众口铄金,相互应援,辩论起来乌恩奇岂是对手?

辩解徒劳无益,乌恩奇干脆抱着肩膀,任由他们血口喷人,待那百十号人都说累了。乌恩奇才仰起头,冷傲的说:“你们口称兵祸因我而起,我不屑与你们争辩。兵祸殃及墟烬荒原,我正是为此而来。你们这些人,平日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一点儿都不清楚荒原上的人类尽受魔族的欺压和奴役吗?”

乌恩奇在心里回想他近日在灰城

里见到的那些人类奴隶,回想起一路上被乱兵残忍杀害的烬人和魔人,他在黑暗所在里重现了那些场景,然后用手在万灵台上一指,在心底思念道:“虚境之物,投影于现世!”

依靠无所不能的造化法,乌恩奇亲历的一幕幕场景,以幻像的形式再现出来。种种惨状令人发指,万灵台下一片死寂。

然而乌恩奇放眼环顾那些教宗、教门和教派的神主们,他们无论男女老少,却全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在此之前对乌恩奇还算比较客气的那位老者,将衣袖一拂,把那些惨绝人寰的影像驱散一空,不悦道:“我辈已达神途,凡俗之事再与我辈无关。开阳公子乌恩奇,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烬人协管区是万灵的信众聚居之所,不允许你这种野心的鼠辈来此染指。老夫念你年幼无知,姑且饶你一次。烬人宗门限你三日之内必须离开神居之谷,再敢踏进两界关一步,定要让你万劫不复!”

世间最没有说服力的事物,就是义正言辞的话语。与这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棍们述说世间的苦难,就如同对牛弹琴。乌恩奇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异光之幻剑。然而他尚未开口,那名拥有神格的老者已经信手一指,发动了源流术“奇点泯灭”。

乌恩奇手中的异光之幻剑,是无数个达到了热之极致,不容于宇内的热之奇点所构成的幻剑,即使是再坚固的神器和结界也挡不下异光之幻剑的一击。然而异光之幻剑本来就是不容于宇内之物,源流术“奇点泯灭”可以放逐方圆百米之内所有的奇点,不只是异光之幻剑,就连藏在乌恩奇心脏里的黑暗所在也被驱除到宇宙之外去了。

乌恩奇面色大变,试图以造化法调用黑暗所在中的黑暗源力,但他心里的黑暗所在一去无踪,黑暗源力自然也荡然无存。乌恩奇大惊,连忙再次以离魂生气凝聚成了风芒剑,将真元霸气撞击在风芒剑上,然而这一次他的剑技只达到了白热而已,风芒剑上燃着明亮的白火,热之极致的异光却隐匿无踪。

那名老者语气不善的说:“别白费力气了,源流之力岂是你可以妄测的?老夫劝你离开,你却不知好歹,还想妄用武力。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你想离开也不那么容易了。”

乌恩奇心底一凉,他曾经以为神之领域不过尔尔,但事实上神之领域确实源深不可测。以他目前的实力,想要挑战烬人的三十六宗,七十二门,一百八十派,果然有点儿自不量力了。

乌恩奇正在苦思对策,然而各派的神主们却在讨论该怎么处置他了。他们这些神之领域的强者之所以没有用神火把乌恩奇烧成飞灰,没有用神雷把乌恩奇劈成焦炭,完全是因为在昨天,“三界的恶根”管乌恩奇叫了两声“大哥哥”。谁敢弄死恶根的哥哥,那大概是活得太腻歪了。

最终三十六宗,七十二门,一百八十派的神道中人达成了一致,因为谁也不敢触怒“三界的恶根”,所以乌恩奇免于制裁,将被驱除出境。但这小子诡计多端,实在太过危险。若是放任他不管,指不定他又会弄出什么乱子。所以烬人宗门

决定,他们要将妮娜扣留在岱城,作为人质,直到乌恩奇决定离开墟烬荒原为止。

那名身穿金光法衣的老者向妮娜和乌恩奇宣告了烬人宗门的判决,随后奚落道:“开阳公子,你乱点鸳鸯谱,成全了别人,如今你自己却要受相思之苦了。你只是一介凡人,却要代天道主姻缘,这就是你胡作非为得到的报应。三天的时间不多,吾辈就不耽误你们俩惜别的光阴了。”

万灵台上的一道道身形,纷纷化成流光飞离此处,只余下乌恩奇和妮娜四目相对,怔在当场,如此的结局,他们始料未及。

神主们都走了,却一只矫健婀娜的青龙从天空中落下来,化成一名青衫的少女,来到妮娜和乌恩奇的面前。

“看来你们赢了比赛,但输了较量。”青衫的少女说:“不过,我有点儿讨厌他们的嘴脸,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请这位龙神帮忙,想离开岱城应该不难,但是如此一来,他们与烬人之间的裂痕就更加无法收拾了。烬人的宗门确实讨厌,但归根结底他们是盟友,而不是仇敌。可是如果拒绝了这位龙神的帮助,妮娜就要被扣留在岱城。虽然妮娜不会被幽禁或者虐待,但终究被限制了自由,而且说不定会有危险。

乌恩奇一时间犹豫不决,但妮娜用双手捧起了乌恩奇的手,仰起头,对那名青衫的少女说:“龙神姐姐,我们还没有认输呢!倘若输了,愿赌服输,我们两个共同承担。但是这场比试,我们赢了,请您宣布比试的结果,或者我们与影照天门的祭司们继续较量。”

乌恩奇低头望向妮娜,妮娜的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乌恩奇意志偏弱,遭逢挫折,容易放弃,既然真正的较量已经一败涂地了,乌恩奇已经没有了继续参赛的愿望,他的心情是灰暗而充满了挫败感。妮娜天赋平庸,胆小柔弱,但她意志却远比乌恩奇坚强,即然是真正的较量,当然至死方休。烬人宗门不敢让乌恩奇和妮娜死,他们就无法获胜,何况他们还是盟友,并非仇敌。

那名青衫少女把乌恩奇和妮娜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浅笑一声,面上多了一份赞许之色。

“哦?你们两个蛮有意思的。”青衫的少女欢快的说:“宗门演武大会只是烬人献给万灵的一份祭礼,其实不算什么。明年四月十三日,神居之地的八百万诸神将在凄泣夜迷森里欢宴,我邀请你们也去参加。这一回,你们总该给我一个面子了吧?”

乌恩奇和妮娜相互对视了一眼,皆尽哑然。扫了一位龙神的面子,或许不算什么,但扫了一位少女的面子,后果恐怕将格外的严重。然而明年的四月十三日,是一个早就约定了的日子,那一天是莫妮卡的婚期。倘若他们受邀去参加凄泣夜迷森里的诸神欢宴,乌恩奇就分身乏术,没法到人家的婚礼上搞破坏了。

仿佛是看穿了乌恩奇的犹豫,青衫的少女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她缓步走到万灵台的中央,宣布了这场比试的结果。灵心会获胜了,但获胜了的两个人,乌恩奇和妮娜,却在一片是非不分的哄笑和喧嚣声中,各怀心事的走下了万灵台。

第一六〇节 须臾铭心愿

虽然在演武中大获全胜,但在供灵心会休憩的石室里,气氛诡异又沉闷。

乌恩奇被勒令出境,满心的不忿;妮娜将要被扣留在岱城作为人质,因为分别在即,而前路未卜,此刻正心神不宁;幽族的公主沫沫也在生气,即使她再迟钝一些,她也看出来了:乌恩奇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癞蛤蟆,一会儿口吐人言,一会儿呱呱怪叫,他就是存心在与她装糊涂。他们三个都不高兴,本该毫无烦恼的浑人特雷德,此时还在对着金剪刀犯相思病。

贝蒂大小姐此时也不高兴,她本来就是为了排解失恋的痛苦,出来散心的,散心不成,反而惹了一身的麻烦。

首脑们都不高兴,灵心会的二十一位“圣哲”却全都在心眼里乐开了花,因为他们现在已经连胜四场,就要从教会晋级为教门了。有人欢喜有人忧,世事本来便是如此。

在混乱的气氛中,贝蒂大小姐拍了拍手,高声说:“好了!大家都不要垂头丧气的,心里高兴的家伙们也不用再绷着脸装冤屈了。大家都把话说出来,心里怎么想的?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都别自己憋着了。”

贝蒂把目光投向乌恩奇,石室里只有他的实力最强,鬼主意最多。可是乌恩奇还没有开口,沫沫公主已经抢过了话头。

沫沫面带怒容的质问说:“乌恩奇先生,我们还算是朋友吗?听说你死于妖灵刺客之手,我哭了很久,听说你没死,只是下落不明,我全心全意的为你向圣灵祈祷。可是你明明没有事,为什么装成癞蛤蟆糊弄我?”

乌恩奇闻言一惊,暗想:“原来就是你天天在圣灵面前念叨我,她才没把我忘了呀?你怎么能干得出这种缺德事儿!”

乌恩奇苦笑了几声,他之所以非要在沫沫的面前装成恶心的癞蛤蟆,其实不完全是因为愧疚,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恐惧。乌恩奇见过沫沫的真容,所以他知道她无愧于“魔族中最美丽的女孩”这个称谓。若是乌恩奇完全不在意她,他何必要躲着她?因为他的心里并非全然不在意,所以他才害怕会与沫沫纠缠不清。

“公主殿下,”乌恩奇狡辩说:“您刚才不是亲眼目睹了吗?我的身份一旦被识破,就会变成了现在的窘况。我并不想故意隐瞒,实在是迫不得已。”

沫沫公主美丽的眼睛眨了又眨,如此没有诚意和说服力的理由,她居然相信了!

“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沫沫公主道了歉,她把双手合拢在胸前,娴静的坐在了乌恩奇的身边,她脸色好转了许多。然而与沫沫相反,靠在窗边的影族少女妮娜,她眼中的流波越发的清冷凛冽和寒意逼人。

人心不可见,白首如新,即使是相爱的两个人,亦无法完全了解对方的心意。心与心的隔绝,是爱的魅力,亦是爱的悲哀。

在此时此刻,妮娜的心里除了魔核以外,还有另一个奇点一个新世界的雏形,一处黑暗所在。

那个黑暗所在,原本藏匿在乌恩奇的心脏里,因为源流术“奇点泯灭”它被放逐到了

宇宙之外。在此刻,它无声无息的回来了,但没有回到乌恩奇的心里,而是盘桓在妮娜的魔核之侧。在那个黑暗所在里,也并非空无一物,那处氤氲旷阔的空间里盘踞着一条蛇。

黑暗的空间虽然漫无边际,却仅仅只容纳了那条蛇的头和颈,它那望不见尽头的身体则仍然停留在无底的虚空里。那条蛇通体雪白,眯着血红的眼睛,在它的头上悬着一盏巨大的七叶莲花灯,莲灯释放出了猩红色的光芒,仿佛一轮红日照亮了此处幽邃的空间。

那条蛇,他是人类五大图腾中的世界蛇,自号红莲主宰,名为蛊,又名撒旦,他是三界六域的司命之神,掌管众生的命运,尤其擅长蛊惑人心。

那条蛇正在以心语蛊惑妮娜:“哦?你问我为什么会来,我是来帮你的,你可真惨呐,惨不忍睹啊!你明明只剩下了几年的寿命,却还有无数的情敌。你明明是世间最爱他的人,为他付出得最多,他却对你三心二意。倘若你生于帝王人家,倘若你有天纵奇才,倘若你秉绝世姿容,倘若你还能守身如玉,或许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可是你什么也没有!我如果不帮你,你注定会空爱一场,输得一无所有。太惨了!简直惨不忍睹呀!”

妮娜的心在悸动,在流泪,可惜妮娜并不知道,她此时已经赢得了乌恩奇的心,她只以为她卑微而无用,在乌恩奇面前,就连星族贝蒂或者她的姐姐伊娜都远比她更重要。

“闭嘴!你这条坏蛇!”妮娜的心在哭诉:“我喜欢他,原本就不奢望什么!我不要你帮!你快滚!”

那条蛇依旧死皮赖脸的盘踞在黑暗所在里,毫不留情的说:“不奢望什么?你可真敢骗自己!既然不奢望什么,你为什么苦恼?既然不奢望什么,你为什么不快乐?既然不奢望什么,你何不去死!你现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不是必死还痛苦吗?爱即是私,私你懂不懂?别再骗自己了,说什么不奢望,那只会让你变得比不幸更加不幸。太惨了!简直惨不忍睹呀!”

妮娜的心在流血,可是她扬起脸,自问自答道:“我难道很惨吗?不是的,我觉得,遇见他,爱上他……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那条蛇吐了无数的口水,冷冰冰的说:“呸!呸!呸!哪里有什么幸福?你了解他吗?你得到他了吗?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自作多情?你若是觉得此刻最幸福,在你日后失去他的时候,你不是将无比的痛苦吗?幸福总是须臾即逝,如露亦如电。痛苦却要贯穿漫漫长生,一刻不停的撕咬着你心,让你每日每夜忧思如泣,泣血涟如,你仍然觉得值吗?”

那些聪明绝顶的人,才最愿意拿自己与别人比较,所以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不满,总会觉得自己比别人活得更亏更惨。为了不那么惨,他们患得患失,忙忙碌碌,碌碌一生,却始终都被命运所捉弄。然而命运之神,偶尔也有失算的时候。

作为一个女孩子,妮娜非常笨,所以她点了点头,淡然的回答道:“我觉得很值,所以我依然感谢你。因为与你签订了契约

,我今生只有四年的寿命了。即使再痛苦,最多也只有四年,四年的时间不算太久,妮娜能够忍受。”

操纵宿命的那条蛇,被蠢笨的妮娜气得翻白,他干脆逼上了眼睛,什么话也不说,假寐去了。

那条蛇不再以心语蛊惑妮娜,妮娜的眼神恢复了正常,她向左右看了看,此刻石室里的所有人,全都在期待的望着她。

妮娜愣了一下,疑惑的问:“你们怎么都在盯着我?我刚才走神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在妮娜挣扎于命运边缘的时刻,灵心会的两位修士路德和加尔文指责了乌恩奇。他们直言说,乌恩奇其实完全没有考虑过协管区里的烬人和魔人有什么诉求,他傲慢自大,对他们甚至缺乏最起码的尊重,他只是自我陶醉的想要当救世主,为了自己的目的,想要利用烬人。他会被排斥,理所应当。

路德和加尔文的指责,让乌恩奇重新审视了自己行为。假如乌恩奇与烬人宗门易地相处,有那么一个外来人,他引来了兵祸,还公然挑衅;当众挑拨仇恨,还要凭借武力清除异己;而他的真实目的,只是急功近利的想要将他们推进战争的火坑里,成为他逐鹿于圣灵之猎场的筹码。换一个立场考虑,只有傻瓜才会相信那个外来的家伙。

想明白了这些,乌恩奇才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烬人宗门所排斥,不是因为别人自私愚钝,麻木不仁,鼠目寸光,气量狭窄,而是因为乌恩奇的傲慢、偏见、无知,以及只为了一己私愿。

世间的事总是如此,如果一个人坚信他的拳头能说服别人,他就不会用心去考虑其他人都在思量些什么,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理睬。

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乌恩奇决定暂时离开岱城,去做一些真正能让协管区里的烬人和魔人们认可的事,做一些能让宗门中人对他刮目相看的事:比如消弭两界关的兵祸,比如接回被魔族奴役着的人类,比如收复被乱兵占据了的星月城……这些事情都不做,却来岱城里抢夺烬人宗门的权利,他没被当场格杀或者羁押,已经算是烬人们宽宏大量了。

乌恩奇走到妮娜的身边,拉住她的手说:“妮娜,之前的行为,因为我错上加错,才让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所以我决定暂时离开岱城,不再刺激烬人们脆弱的神经。我不能带你一起走,你……能留在这里等我吗?我保证,不出一个月的时间,我必定能赶回来接你。”

妮娜的眼神里划过了一丝顾虑,并非她不相信乌恩奇,而是她不知道她究竟还能抗拒命运的蛊惑,抗拒多久。或许没有他在她身边,她心里的防线转瞬之间就会被突破,从此将变成命运的奴仆,成为魔鬼的帮凶。

然而在此刻,石室里所有的人等着妮娜的表态。以理智来判断,乌恩奇确实应该暂时离开,获得了足够的声誉和信任以后再重返岱城。然而等到乌恩奇回来的时候,他还能再一次见到妮娜吗?

晶莹的泪水,沿着妮娜的苍白的脸,无声的滑落,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第一六一节 魂梦牵两世

妮娜泣不成声,她不愿意与乌恩奇分开,也在情理之中。虽然乌恩奇能言善辩,但他并不了解妮娜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所以也劝不转她。乌恩奇的头大了三圈,各种誓言和安慰的话说了一箩筐,说得口干舌燥,依旧毫无效果。

最后贝蒂把乌恩奇、特雷德和灵心会的所有男士都从石室里赶了出去,她和沫沫要与妮娜敞开心扉的说说心里话。

从石室里出来,外面天光大亮,天穹之上的“亚蒙艾托永恒炽阳”依旧把万灵台照耀得格外明亮,烬人宗门赛会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乌恩奇向着万灵台上看了一眼,神术对决虽然精彩纷呈,但乌恩奇却心烦意乱。

或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会儿被他乱点鸳鸯谱的那十位苦主一起找上门来了。乌恩奇成功的撮合了五对,然而前来找麻烦的人却有十一位。

为首的那名女孩子,穿着一件玄青色的长裙,长裙及地,在裙角处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冰莲。在长裙之外,她披了一件霜色的斗篷,斗篷的帽遮压得很低,以至于乌恩奇根本看不到她的面貌。但在她的头顶,圣洁的神之环并没有被刻意的掩盖,释放着淡淡的光华。

那个拥有神格的女孩子径直来到乌恩奇的面前,以挑衅的语气说:“渎神者,你敢跟我出来一下吗?我只是一名没什么神通的小神,但我要替她们教训教训你!”

被精灵领域认可,又在世间拥有神位,才可以自称为神。获得神格还相对简单,但想要获得神位却难于登天,因为获得了神位,就意味着已经是一名真正的位精灵。一名位精灵来找乌恩奇寻仇,许多道幸灾乐祸的目光望向他,就连灵心会的那些修士们也在偷笑。

然而乌恩奇撇了撇嘴,斜楞着眼睛想:“小神?别开玩笑了!虽然我看不见你的样子,可你的声音我还认得出,你不就是罗夏吗?怎么你却装作不认得我了?莫非……”

乌恩奇站起身,拍了拍那身漆黑的鳞甲,一言不发的走到罗夏面前,做了一个请带路的手势。

罗夏拉低了兜帽,引着乌恩奇走出了宗门演武赛会的会场,她带来的那十个人,前后左右把乌恩奇夹在当中,每个人都眼神犀利,摆出了一副要胖揍乌恩奇一顿的神情。树园会的五位前巫女和她们的未婚夫,确实有痛扁乌恩奇的理由,所以他们这一行人虽然被众人所瞩目,却并未引起他人的怀疑。

他们一行十二人,沿着场外的步道向远处走,穿过岱城的街道,走出了大开着的城门,一直来到了一处荒凉的乱石岗。来到了这处乱石岗,罗夏便停下了脚步,摘下兜帽,转过头说:“蛤蟆先生,你果然很聪明,你比我聪明多了。可是,你会透视术吗?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罗夏伸出双手,以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面前比了一个方框,她示意乌恩奇从她比出的框中向外看。乌恩奇带着一丝疑惑,绕到

罗夏的身后,他目光穿过罗夏手指间的空隙,望向岱城的方向。岱城依然如故,但却有一条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的巨蛇盘身在岱城的上空。

罗夏移动双手,引领着乌恩奇的目光,沿着那条巨蛇的蛇身向前寻觅,那条蛇的蛇身穿透了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障壁,将头和颈探到了一处幽邃的黑暗所在里,此刻它正在假寐,但乌恩奇清楚的看见,那个黑暗所在在现世中的投影,恰恰就藏在妮娜的心中,与她的魔核双生缠绕。

罗夏收回了双手,对乌恩奇说:“魔鬼总是爱记仇,而且他们从不睡觉。现在你想怎么做呢?你仍然要离开她,忙着去做别的事情吗?”

乌恩奇摇头,面色铁青,把拳头握的咔咔响,沉声回答说:“是我忽略了妮娜,明明她才是我最应该珍视的人,可我竟亏欠她最多。魔鬼缠着她,我决不能在此刻离开她半步!”

罗夏微微一笑,以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凝视着乌恩奇,罗夏就是妮娜,她对乌恩奇的态度十分满意。

罗夏笑道:“你这样说,还算有良心。呵呵,不过呢,因为我来了,所以我能为你赢得一些时间。我用‘光阴渡桥’把你送到过去,在过去的时间里,你可以做很多事,不过你可要尽快赶回来,若是回来晚了,妮娜就要被毒蛇蛊惑,越陷越深了。”

乌恩奇心头一喜,此刻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想要取信于烬人,但事与愿违。若是不顾烬人宗门的逐客令,继续留在烬人协管区里,双方的关系将会更加恶化。他曾经想以退为进,留下妮娜在岱城里暂居,让贝蒂她们陪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但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在此前的一刻,乌恩奇本想违逆烬人宗门的命令,带着妮娜强行冲出岱城。但那样其实根本行不通,因为上九宗的那些神主当中不乏世外高人,好比曾经以源流术“奇点泯灭”放逐了乌恩奇的异光之幻剑和黑暗所在的那个老头子,他的实力大概不会比矗云山的邬中仙更弱,他凭一根手指头就足以碾压乌恩奇。

孤身回到过去,暗中扭转局面,然后在此刻赶回岱城,继续与妮娜形影不离,就像从未离开,世间还有比这更理想的方法吗?

“大恩不言谢,但我还有一些疑问。”乌恩奇沉声说:“撒旦是什么时候缠上妮娜了?他究竟有什么图谋?你……你既然是大君的手下,从未来回到了现在,可你为什么还要替那条蛇做事,替他经营魂梦商店?”

乌恩奇的问题很多,因为罗夏的身份和立场,简直就是混乱不清:她的身体和灵智是圣灵赐给她的,圣灵让她在来世成为乌恩奇的配偶;她是魂梦商店的灵媒,还是黄泉的使者,她好像一直在为魔鬼撒旦做事,可是在预知的梦里大君却对乌恩奇说:罗夏是她派给他的帮手。

罗夏看出了乌恩奇的疑虑,缓声说:“我为红莲幻城做事,因为那是在前一世,我与大司命之神订

下的契约。至于他的图谋,谁知道呢?他是这世间最大的魔鬼,我只是笨笨的幻翼蜻蜓。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尽全力帮你,因为我的这具身体是用你的一根肋骨做出来的,你是魂梦一族的亚当,我是你的夏娃。”

乌恩奇有些尴尬的挠着头说:“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我……其实……如果你不吃我,那个……”

罗夏红着脸,嬉笑着说:“不吃掉你可不行,谁让你是人家的丈夫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对你说了,我从夫姓,所以名叫乌玄罗夏。大恶人乌恩奇,你可以不顾及我的身份,完完全全的相信我吗?我帮你,其实更是在帮自己。”

乌玄罗夏就是未来的妮娜,但乌恩奇并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乌玄罗夏的来历,她的身上又纠缠着无数个谜团,但乌恩奇还是宁愿相信她,或者说,乌恩奇根本就从不曾怀疑过她对他的善意。

乌玄罗夏召唤出魂梦灵媒的铜杖,以铜杖轻触地面,随着她的动作,铜杖上的七叶莲灯光芒暴涨,猩红色的光芒凝成了一个圆环,虚浮在乌玄罗夏单手持着的弯首铜杖之上。那个猩红的光环,除了没有圣洁的感觉以外,极像是神之环。

目及此景,乌恩奇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因为他第一次看见乌玄罗夏使用“光阴渡桥”的时候,她头上的神之环霞光缭绕,然而这一次却全然不同,属于乌玄罗夏的神之环黯淡无光,不知以何法伪造出的猩红光环上却神光闪耀。

“她用的不是源流术,那究竟是何种力量?”

乌恩奇眉头紧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乌玄罗夏曾经对他说过,大司命之神要在源流天网之外,另外再建立一个包罗万象的魂梦天网。魂梦天网将与源流天网彼此融合,它一头连着太一族裔的灵魂和梦想,另一头连着世间万物的源流与因果。

依托魂梦天网,可以让所有的梦想都结出果实,让每一名太一族裔都能使用威力无边的源流神术,死者复活,穿梭时空,逆转因果,逍遥长生,种种不可能的神迹都将成为太一族裔的日常之举。

罗夏此刻所使用的力量,因该就是源于魂梦天网的魂力,她所使用的法术,不是精灵领域的源流术,而是魂术。以魂术取代源流术,是大司命之神正在极力推进的企图。大司命之神听起来像是正神,但其实那是魔鬼撒旦所拥有的神位。魔鬼与圣灵正在对垒的那一局棋,是否已经悄然进入了中盘?

龙与蛇的对局,蜻蜓和蝼蚁却被无辜的卷入其中,何其无奈,何其悲哀!

就在乌恩奇满心思虑的时候,“魂术光阴渡桥”已经施法完毕。纵横交错的光明和黑暗倏忽两分,犹如庭院的栅栏。有一座古朴的小桥浮映在光明与黑暗构成的栅栏之上,时空的径流仿佛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源远流长,自桥下经过。而那座古朴的小桥,似乎长久以来就独立于此,等待着渡桥之人。

第一六二节 宏图再出山

以魂术召唤出了“光阴渡桥”,乌玄罗夏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桥的对面是十九天之前的灰城,我目前的魂力只能做到这么多。我虽然能把你送回到过去,但你绝不要妄图改变既成的事实,否则会因为破坏因果,招致时空守护者的阻止和制裁。”

乌恩奇一只脚踏上了光阴渡桥,回过头询问说:“可是,哪些事情是既成事实,我要怎么判断呢?”

乌玄罗夏现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迟疑的说:“好像是说,有一个事件光锥,名为‘爱因斯坦光锥’,光锥之内的事都是不可触及之事。反正我也不明白了,总之凡是你曾经亲历的事,你的所见所闻,和已经影响到你的事,对于回到过去的你来说都是不可触及的既成事实。第一次触犯了即成之事,时空守护者会出面警告,他会说得更详细。”

“你见过时空守护者?”乌恩奇问。

乌玄罗夏点了点头,有些委屈的说:“他是一个好战分子,你若是遇见他,千万不要跟他动手。你快点走吧,再不走,也许就要被别人发现了。”

虽然乌玄罗夏在催促乌恩奇,但是他还有一个疑问没有弄明白。

乌恩奇说:“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得问清楚,否则即使回到过去,也徒劳无益。那条蛇,就是撒旦,他究竟是在什么时间缠上了妮娜,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

乌玄罗夏说:“那就是一件不可触及之事,你还是不要问了。虽然我比较笨,但撒旦先生似乎也不那么坏,他只是想让你们偿受生离死别,历经风雨坎坷,虽然牵缘三世,却总被一水相隔。山未穷,水未尽,海未枯,石未烂,就让你和妮娜终成眷属,他心里面难受。”

乌恩奇咋舌说:“那还不算坏呀?可也真怪了,我不过是千虑一失的二等货色,妮娜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我们怎么就会被最大号的傻蛋看上了呢?难道是因为我去黄泉结识过奈何桥畔的小司命,所以魔鬼记仇了?那只是恰逢其会,绝不是勾引呀!”

乌玄罗夏轻笑了一声,催他说:“别贫嘴了,快点去吧。快去快回,我在未来等着你的捷报。”

被召唤出来的“光阴渡桥”正在虚化,光影闪烁,似乎即将消失,时间不允许乌恩奇再多说什么了,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踏上了那座桥,趁着“光阴渡桥”尚未散去,从桥上一跃而下。

在“光阴渡桥”的对面,幻火天穹渐渐黯淡,远山被黄昏所笼罩,火红又贫瘠的荒原一眼看不到尽头,狂猛的风吹过此处的石岗,独立于石岗之上,远远的可以望见灰城的上空升起了万户炊烟。

极目远眺,虽然不是心旷神怡,但总算有了一丝“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的欣慰感。

然而乌恩奇的好感觉只持续了三十秒,因为另有两男两女四个人跟着乌恩奇一起穿越了时空,他们均是两手相握,成双成对,只有乌恩奇自己是个光杆。

那两对被强行撮合的未婚夫妇走向乌恩奇,其中的一名女孩子美目顾盼,自我介绍说:“我叫诺敏,曾经是树园会的巫女,但从今往后就不是了。我很感激你,昨天第一位上台要抱走我的男子,是一个色迷迷的糟老头子,您一脚就把

他从万灵台上踹下去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对我们没有恶意。谢谢你,让我认识了欧格德大哥,我们两个都愿意追随你!”

拉着诺敏的手的那名烬人男子就是欧格德,他是一位颇为英俊的烬人青年,穿着兽皮甲,腰间配着一柄长刀。

欧格德爽朗的一笑,向乌恩奇抱拳道:“开阳公子,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身边有娇妻如玉,傻瓜才去修道呢!我和其他的四位兄弟全都感你的恩,另外的三个家伙没跟过来,因为他们惧内,他们的内人还在生你的气,哈哈哈哈!”

乌恩奇略感宽心,他扭头望向另外的一对未婚夫妇,另一位树园会的前巫女低着头躲在未婚夫的身后,她的那名未婚夫有点胖,但却是乌恩奇的老熟人他是净土宗宗主的心腹,也是娜仁托娅的亲随,他是梦之园酒馆里的胖酒保艾彦,也曾经是矗云四大傻中的贪狼王孙麦拉斯。

麦拉斯和乌恩奇原本就是有过命交情的好友,就是他第一个攀上了万灵台,抱走了树园会的小巫女,才没让乱点鸳鸯的佳话变成佳人被冷落的尴尬场面。

乌恩奇将手搭在麦拉斯的肩膀上,叹息了一声说:“老兄,我以前做了许多糊涂事,也连累了你。武弛宫的事,我对你感激不尽,但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的谈一谈了,假如你还认我这个朋友。”

“我也正有此意。”麦拉斯说:“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在这里开诚布公的说一说吧。”

麦拉斯襟怀磊落,无话不可以当众明言,但乌恩奇的心里却有许多企图和秘密,不愿意告人。麦拉斯的一句话,立刻就把乌恩奇逼到了墙角里。如果他坚持要与麦拉斯单独说话,诺敏、欧格德,还有麦拉斯的未婚妻烬人女孩子萨齐拉,难免会有被排挤的感觉。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只好与麦拉斯当众摊牌道:“麦拉斯,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是贪狼世家的嫡传子嗣,还是净土宗的狂信者?”

麦拉斯未作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的说:“我只是净土宗的普通一员,世家子嗣的身份我早就舍弃了。你也曾在魔界游历过,如今又来到了墟烬荒原,你见荒原上的三十万烬人,信奉了足足八百万众神,觉得他们愚昧。那些神明不吃烬人一粒米,不穿烬人一尺布,敬神如神在,不敬神不怪,你仍然觉得荒诞不经。矗云山区区弹丸之地,却奉养了七大世家,二十八户士族,世家士族征伐不休,刀兵不止,同胞间的仇杀比对待敌酋尤甚,难道就不荒唐可笑吗?”

乌恩奇并未辩解,其实他自己也对矗云山的弊端洞若观火,矗云山只有六十万舟人,却分守七峰二十八岭,以及一些数不清的小山头,自古纷争不断,内耗重重。如此也就罢了,矗云七王自居与魔王等同,但实际上每一位魔王麾下至少也有千万之众,矗云诸王却只有数万子民。本来就处于势弱,却对外狂妄,对内争斗不休,矗云山的舟人确有取死之道。

乌恩奇没有说话,麦拉斯可爱的未婚妻萨齐拉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插嘴说:“艾彦哥哥,原来你也是从外面落下来的人类,我听说在天穹之外,你们舟人追着圣族打,烧他们的城,抢他们的女子,还吃他们的小孩子,有这回事吗?你

们可真厉害!”

乌恩奇连声发笑,在天穹之外,舟人确实曾经很强大,但那已经是千万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舟人远不比当初。

麦拉斯握着萨齐拉的手,宠爱的说:“唔,我们确实强,但如果没有白河之水和幻火之海,矗云山的舟人必定坚持不到今天。乌恩奇,你不是一只井底之蛙,想当年,我们也曾一起争论过舟人的未来。当时我们还都是心比天高的傻小子,一心想要填平火海,横扫原魔界,将魔族斩尽杀绝,永绝人类之后患。现在看来,那不过是痴人说梦,无法击败魔族,舟人又将何去何从?”

乌恩奇淡笑一声,拍手道:“你就不用跟我说这些了,你们净土宗的教义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们说,我也打算带领原魔界的人类离开这处无天无日的囚笼,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们净土宗都准备了什么?你来找我,不是只为了给我讲讲道理吧?”

麦拉斯欣慰的说:“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那就好办多了。宗主这些年,假称要扼守珍珠山通往魔都之扉的咽喉要道,占据宏图城,铸造了六十四万根示拿天柱。那些示拿柱虽多,却还不够,没法把整座矗云山连根拔起,拉出幻火之海。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打算先用这些鸿图柱拔起小孤山,让小孤山脱出幻火天穹,重返世间。”

乌恩奇眼中现出一丝惊色,随即又恢复如常。宏图城的示拿天柱乌恩奇曾经亲眼见到过,当时他还不明白荒天统领菲比斯的意图,如今看来为了解救墟烬荒原上的烬人,净土宗和他们的宗主菲比斯确实称得上是深谋远虑。

麦拉斯见乌恩奇不说话,以为他不相信,于是继续道:“仅仅是示拿天柱还不够,我们净土宗的宗人会用五十头坚甲星鲸运来雾海的魔鬼雾,倾泻魔鬼雾,驱散小孤山附近的幻火,这样才可以保证烬人在离开火海之时不会化为灰烬。我们的准备很周全,但是需要一个有实力的人能在我们行动之前,说服墟烬荒原上的烬人,让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往小孤山,在那里驻留三天,等候我们的救援。”

乌恩奇毅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宗主先生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和他的私怨暂且不论,协助烬人脱离幻火之海的事情是义之所在。义之所在,舍我其谁?约定的时间是在哪一天?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一定会带领愿意离开墟烬荒原的烬人,攻占小孤山,配合你们的接应。”

麦拉斯说:“约定的时间就在明年的三月末四月初,宗主假称要前往矗云山迎娶娜仁托娅,净土宗将要送来整座珍珠山作为聘礼。这种事情,矗云诸王注定不会同意,所以我们就中途在小孤山驻留。一旦我们抵达小孤山,就会立刻从天穹之外降下示拿天柱。你需要按照我们给出的方位,事先让人挖好三十三丈深的地穴,用来固定示拿柱,然后我们就可以用三天的时间将小孤山拉出火海。”

乌恩奇托着下巴想了想,这个时间果然安排得恰到好处,正好他还来得及去参加莫妮卡卡芬小姐和菲比斯先生的婚礼,真是两全其美!可是事情若当真如此,荒天统领菲比斯就堪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一位情敌,因为他专门在替自己的对手着想。

第一六三节 迷宗识同人

约定的那个日子,非常合乎乌恩奇的心愿,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世界上倘若有一件事,美好得让人难以置信,那就一定是个圈套。

乌恩奇心生警惕,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要在四个月的时间里要招揽三十万烬人,统领着他们占据墟烬荒原上的小孤山,好比是对一个虚弱之人下了一记猛药,或许药到病除,但贻害可能比治好的病更加严重。

仅有四个月的时间,必然不可能将墟烬荒原里所有的人类都聚集到小孤山,至少会有一半以上的人类不肯来,或者来不及赶过来。墟烬荒原上的人类本来就处于弱势,如果乌恩奇带走了一部分人类精英成功的脱出了幻火之海,那么剩下的那些人类大概就都将彻底的沦为奴隶了。

即使不考虑这些,四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说服众人,掌握人心,组建起一个实力坚强又忠诚团结的势力。

乌恩奇若是急功近利的领着墟烬荒原上的烬人占据了小孤山,即使他们能够成功的脱离幻火之海,那些离开了墟烬荒原的人类也不会再继续追随着乌恩奇,而是将会成为净土宗的教徒,那可就是白白的替别人做了嫁衣。

为了烬人的福祉,只是做嫁衣倒也无妨。可是倘若他们的行动失败了,或者只是被净土宗耍弄了而已,他们抢占小孤山的行为必定将要被墟烬荒原上的魔族认为是聚众叛乱。若是在那种内部不稳,外援被切断,人心惶惶的情况下面对魔族的围剿,乌恩奇和他临时聚集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毫无疑问的将会四面楚歌,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乌恩奇判明了事情的利害关系,嗤笑了一声,冷言说:“麦拉斯,把脱出火海的时间定在明年四月中旬之前,你们的宗主菲比斯先生,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麦拉斯笑道:“宗主说了,如果你答应明年四月之前就能率众占据小孤山,说明你根本没有诚意。如果你不同意,说明你确实用心考虑过了。事关三十万烬人的生死,并非儿戏,所以任何细节都要尽善尽美,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净土宗会全力配合你,时间由你来把握,不必急于求成。另外,请叫我艾彦,或者死胖子艾彦,麦拉斯那个名字我早就忘记了。”

乌恩奇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如果荒天统领菲比斯与他约定要在明年四月十三日之前,救援墟烬荒原上的人类脱出幻火之海,那明显就是在算计他,而不是真的要救援这里的人类。荒天统领菲比斯让乌恩奇自己掌握时间,他大概确实有些诚意,而且他对乌恩奇的心理也把握得极其准确。菲比斯似乎完全清楚,乌恩奇很想在他和莫妮卡的婚礼上大闹一场。

被另一个人掌握得如此透彻,无论他是敌是友,都让乌恩奇觉得格外的不舒服。他若有所思的瞥了死胖子艾彦一眼,乌恩奇和这个家伙从小就是一对损友,到处惹是生非,交情自然相当不错。但时过境迁,

这家伙竟然成了荒天统领菲比斯的心腹之人。

乌恩奇的语气略带不满,对艾彦道:“确实如你所说,人命关天,绝不能轻忽。为了能密切配合,我们首先得相互信任,我的底细你们非常了解,你们净土宗的底细,尤其是你们的宗主菲比斯,我却完全不清楚,这样的合作可不公平。”

听了乌恩奇的话,胖子艾彦忍俊不禁,笑得活像是一只得意的肥浣熊。

艾彦说:“你这家伙,我最了解你了,你就是疑心太重。净土宗就源起于墟烬荒原,又叫大罗净土宗。许多年以前我们净土宗的前辈就掌握了离开墟烬荒原的方法,因而才逐渐的把影响扩展到了整个原魔界。净土宗留在墟烬荒原里的人手比较少,但至今仍然还是烬人的三十六教宗之一,在上九宗里排名第五,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乌恩奇向诺敏、欧格德和萨齐拉求证。他们向乌恩奇证实,大罗净土宗确实是上九宗之一,他们千万年来一直相当活跃,始终都在宣扬,希望能够引领原魔界里的人类重返故土,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艾彦挽住乌恩奇的手臂说:“你就不要怀疑净土宗了,也别有太多疑虑,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相信别人,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乌恩奇苦笑说:“我这也是天性使然,我可不像你一样心宽体胖,什么鬼话瞎话都敢信。你们的那个宗主,我怎么都觉得他可疑,你跟我说说他的底细,别告诉我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艾彦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让我怎么讲呢,菲比斯宗主与开阳世家关系匪浅,他是你父亲阿育奇的弟弟,是前一代的开阳王留下遗腹子,他的生母就是恩吉雅王妃……”

艾彦的话说到此处,乌恩奇举手打断了他。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说:“你先等一下,他是我父亲的弟弟,是恩吉雅王妃的孩子,那我是谁呀?”

艾彦晃着脑袋说:“你怎么这么糊涂!他是你父亲的弟弟,你当然是你父亲的儿子。白河大捷以后,宗主亲自赶往征尘顶祭拜开阳宗祠,他在矗云诸王的见证下,当众验明了血统,他确实是开阳世家之嫡传子嗣,如假包换。”

乌恩奇怪笑了几声,摸了摸鼻子,暗想:“这件事情可太奇怪了,原来菲比斯才是传说中的那个遗腹子。他是开阳世家的正统继承人,迎娶开阳王的少妻娜仁托娅,实属理所当然。他突然间变成了我,那我跑到哪里去了?”

乌恩奇在乱石岗上踱了几步,越想越觉得可疑可惧。他暗中瞥了艾彦一眼,这个胖成了球的家伙,笑得高深莫测,他的那副模样就跟以前一样十分的欠揍。

乌恩奇走到艾彦的面前,揪住他的脖领子说:“你这死胖子,如果你敢骗我,你等着瞧!解救墟烬荒原的烬人,我义不容辞,所以我会跟你们合作,但如果你们耍花招,

我以圣灵的名义发誓,一定让你们好看!”

艾彦捧腹大笑,前仰后合的像是一尊笑面佛,乌恩奇实在忍不住,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乌恩奇和艾彦从小打闹惯了,但他的这一脚却招来了怨恨,艾彦的小未婚妻萨齐拉杏眼含怒,差点要拔出刀,跟乌恩奇翻脸。想不到他们刚刚结识,此刻的感情居然还挺不错。

乌恩奇瞧了瞧跟在他身边的这四个人,他们当中艾彦的实力最强,几乎于乌恩奇相当,虽然他是净土宗的一员,但凭着刚才的那一脚,乌恩奇觉得他可以被信任。欧格德也不错,他是一名天佑祭司,既精通神术,也擅长武技,至于诺敏和萨齐拉,她们俩的实力虽然差一些,但都是精通召唤术的召唤师。总之,他们是乌玄罗夏为他找来的,一群看起来很不错的帮手。

这四个人中,除了艾彦熟知乌恩奇的底细以外,其他的人对乌恩奇都十分陌生。

为了建立信任,乌恩奇对自己做了一个简短的介绍:他是开阳世家的子嗣,奉命离开矗云山拉拢原魔界中的夜族;因缘际会之下,他与魔皇塔克埃贝隆和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结交,希望能促成人类和魔族的同盟,让人类和魔族免于战争;但种族间的纷争复杂、残酷、毫无信义,所以他流落于此,希望能在墟烬荒原上东山再起。

乌恩奇讲完了自己的事,天佑祭司欧格德皱眉道:“你所说的,怎么与乌玄仙子讲的不一样?乌玄仙子对我们说,你是舟人中的英雄,立志要带领所有流落于原魔界中的人类,逆白河而上,溯流三亿五千万里,回到太阳升起的故土精灵界的人龙大陆。难道不是这样吗?”

乌恩奇大感惊愕,带领人类重返人龙大陆,确实是他的目标,但那个目标太过缥缈,以至于乌恩奇觉得难以启齿。乌恩奇不好意思说,因为他觉得此事希望渺茫,说出去只会被别人笑话。然而乌玄罗夏却替他说了,而且得到的效果还不错,至少这个愿景成功的说服了欧格、诺敏和萨齐拉。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忽然间醒悟了。他之所以一直都不敢把带领人类返回人龙大陆作为最终的目标,说给别人听,因为他身边的舟人都是一些极其现实的人,空泛而又不着边际的目标,绝不会引起他们的共鸣。但墟烬荒原上的烬人,尤其是烬人修道者却完全不同,他们长久以来信奉各异的神灵,全都是一些怀有着奇怪幻想的理想主义者。

“重返太阳升起的故土”这句口号,在横行白河的舟人看来不免荒诞可笑,但在饱受欺压的烬人看来,这恰恰就是他们心中最大的愿景。

诺敏、欧格德还有萨齐拉他们九个人,他们之所以听信了乌玄罗夏的话,愿意抛下过往的恩怨跟随乌恩奇,并不是因为他促成了他们的姻缘,也不是因为他的实力高不可及,而只是因为他的目标与他们的心中的愿望相一致。

第一六 四节 孤心兴毒念

天色已经晚了,队伍里的两个女孩子诺敏和萨齐拉合力在乱石岗上召唤出了一只巨大的蘑菇。被诺敏和萨齐拉召唤出的蘑菇足有五米高,五色斑斓的菌盖散发着幽香,两道轻纱一样的菌幔和千万条菌丝从菌盖处一直垂落下来,铺散于地面,整个菌株好像是一位被轻纱笼罩着的仙子。

这种蘑菇名为罩纱仙子,有剧毒。诺敏和萨齐拉作为信奉重霄树灵的召唤师,她们在野外露宿的时候,经常召唤出巨大的毒蘑菇“罩纱仙子”作为临时的居所。因为罩纱仙子的香味和菌丝都有剧毒,所以完全不必担心在菌幔之内熟睡的时候会被猛兽袭击,当然前提是要预先服下“断念草”的种子,作为“罩纱仙子”解药。

萨齐拉拿出五颗断念草的草籽,分给同行的五个人。断念草的草籽呈针状,纤细而干瘪,但嚼在口中的回味只能用“断念”二字来形容。乌恩奇吃下了一颗断念草的草籽,肚子里面顿时翻江倒海,他看了看其他的几个人,他们却都面色如常。

“喂,丫头!”乌恩奇对萨齐拉说:“你给我的不是毒药吧,怎么你们吃了都没事,只有我吃了以后难受得要死?”

萨齐拉凝眉不语,诺敏凑过来替她辩解说:“乌恩奇兄长,这不是萨齐拉的错。你的心中有不愿了解的心念,所以你服用了‘断念之实’会感到难受,我们的心中没有那样的心念,所以没有事。”

不爱说话的萨齐拉点头表示赞同,她们说的并非虚言,事实正是如此。乌恩奇暗自叹息了一回,捂着肚子,靠在毒蘑菇的菌柄上,静下心试图安睡。夜已深沉,艾彦和萨齐拉,欧格和诺敏都相拥而眠,唯有乌恩奇孤零零的顾影为伴。

腹中绞痛,又目及此情此景,乌恩奇更加没有了睡意。他坐起身,独自思量。与净土宗合作的事情,也许是与虎谋皮,但毕竟还可以缓一缓,要在十八天的时间里赢得烬人宗门的信任,才是迫在眉睫的当务之急。

十八天的时间,其实只如白驹过隙,如何用好这仅有的一点时间,对乌恩奇来说至关重要。为了赢得烬人宗门的信任,他首先应当解除神居之谷的兵患,要彻底解决两界关前的那些魔族残兵,要收复被另一支残兵占据的星月城;除此以外,他应当想法赎回流落在荒原各处的人类奴隶,把他们送回到神居之谷与家人和族人团聚。

如果能做好这两件事,烬人宗门对他的感观将大为改善,但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因为神居之谷里的烬人宗门本来就有能力对付那些魔族的残兵败将们,而赎回来的那些人类奴隶需要安置,短期看来他们的归来将加重神居之谷的负担,而不会带来直接的利益。只凭这两件事,还不足以让神居之谷的烬人和魔人对乌恩奇心折。

要怎样做才能赢得神居之谷里的人心,还不让烬人宗门感到抵触,或者引起他们的戒心?乌恩奇煞费心思,但一时间还是苦无良策。墟烬荒原终年燥热,被毒蘑菇

的菌幔罩在其中,更让乌恩奇觉得气闷,而在毒蘑菇的下面,死胖子艾彦鼾声大作,他沉重的鼻息把睡在他身边的女孩子萨齐拉也吵醒了。

虽然艾彦曾经在万灵台上宣誓,将要与萨齐拉白头偕老,但归根结底他与她几乎就是陌生人。树园会的小巫女萨齐拉,被艾彦的鼾声吵醒了,她坐起身端详着他的脸,双颊绯红,咬着手指,神情复杂又忐忑。自己的未婚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萨齐拉非常担心又十分好奇。

萨齐拉抬起头,看见乌恩奇正在一个人念念叨叨的摆弄着手指,从白天的情形看,他和他十分熟稔。于是,萨齐拉挪动身子,坐到乌恩奇的面前,低声询问道:“乌恩奇兄长,你的腹痛好些了吗?”

突如其来的关切,让乌恩奇吓了一跳,但他只是向萨齐拉瞄了一眼,立刻猜出了她的来意。萨齐拉是艾彦的未婚妻,把他的身世告诉给她,应当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正乌恩奇也睡不着,他干脆把他所了解的艾彦,关于他的身世,技艺,立场,经历和性格全都如实的说给萨齐拉听。

说着说着,乌恩奇的脑中忽然间闪出了一个念头:艾彦和他一样拥有不逊于魔王的实力,他曾经为了莫妮卡从贪狼峰上跳进了幻火之海,自那时起,他就与她患难与共。后来莫妮卡辗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珍珠山的雾玫庄园,而曾经的贪狼王孙麦拉斯就一直以酒保的身份守护着她,化名为艾彦。

倘若艾彦不喜欢莫妮卡,他何需如此?倘若他也爱上了忠诚、乐观、勇敢的莫妮卡,他却在万灵台上向众神宣誓,将与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萨齐拉白头偕老,又是为了什么?

“他这么做,是为了要让我安心,这个蠢蛋白痴!”乌恩奇这样想,他的心中却忽然间乱成了一团。他爱妮娜,因为妮娜对他的爱深情而炽热,但莫妮卡在他的心里……始终难以忘怀。乌恩奇本以为,誓言之咒解开了以后,他可以彻底放开自己的心结,但其实并没有。

乌恩奇说着说着,忽然间缄口不言了,让听得正出神的萨齐拉觉得十分怪异,她轻轻的推了一下乌恩奇,问道:“乌恩奇兄长,你怎么不说了,我还没听够呢。”

乌恩奇晃了晃头,岔开话题问道:“哈哈,我说了许多往事,但我还没有问过你呢。身为烬人,你心里最期望的是什么?”

萨齐拉想了想,回答说:“我本来希望能获得神格,永远侍奉重霄树灵,但现在我希望能有一个地方让我们俩安居乐业,不用被欺压,也不被视作是劣种。”

萨齐拉的话让乌恩奇有了些触动,他的脑中灵光一现,猛然间想到了曾经在原魔界里引起轩然大波的那份诏书魔皇塔克埃贝隆颁布的《典雅赦令》。

《典雅赦令》宣称:魔族的十八个族裔,外加夜族,不再有高低之分,一视同仁;宣布魔族承认魔域中的四大蛮族,舟人、血族、沙族和甲壳族与魔族一样享有在魔域中

生存的权利。这道赦令的颁布,旨在平息魔族的内部矛盾,同时拉拢魔域里的各个蛮族,赋予他们与魔族等同的地位,以便于共同对抗魔族的大敌妖灵。

在幻火天穹之外,《典雅赦令》轰动一时,曾经让魔族同仇敌忾,那是应为天穹之外的魔族和蛮族必须要面对一个共同的强敌。然而在幻火天穹之内,妖灵族的压迫鞭长莫及,而十九支魔族,两大蛮族和人类之间的对立却如火如荼。

在墟烬荒原,炎族最强,眼族其次,两大蛮族血族和雪族紧随其后,在天穹之外称雄称霸的高等魔族,六翼天魔、深渊炼魔、虚空幻魔、混沌龙魔、八臂狂魔在这里却沦为了二流。

虽说种族的本质没有高低之分,但炎族蛮勇奔放,睚眦必报,眼族自视高洁,不恤外族。炎族和眼族都没有统领各族的领袖气质和恢宏气量,以至于墟烬荒原的各族之间积怨重重,各族之间严苛的等级压迫早已在墟烬荒原里埋下了一颗炸弹。

纵观古今,反抗从来都不是在压迫最深重的时刻爆发;恰恰相反,反抗总是在压迫有所减轻的那一霎那,并无明显征兆的突然降临。

良好的愿景,未必会带了美好的收效。宣扬各族平等的诏书《典雅赦令》,对于墟烬荒原上的各族来说,就是等级压迫即将松动的象征。在这种兵祸未除,人心慌乱的时候,将《典雅赦令》抛出去,一定会变成引爆种族矛盾的导火索。

有了炸弹和导火索,墟烬荒原的局面未必会失控,但如果有人推波助澜,那就另当别论了。

乌恩奇的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凶芒,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战争即将降临的味道。如果用看似美妙的《典雅赦令》诱发墟烬荒原里的各族爆发一场混战,荒原上的人类趁机揭竿而起,占据小孤山就变得容易多了。

乌恩奇的眼珠转了转,不禁哑然失笑,《典雅赦令》给出的各族平等的愿景,对于烬人来说何其美妙,但是却绝不会成为现实。如果他暗中推手,促成墟烬议会达成决议,让他们将《典雅赦令》的内容昭告于墟烬荒原。他亲自带着墟烬议会的决议和《典雅赦令》的诏书,重返岱城,那样一来他自然成了万众归心的领袖。

然而诏书的内容不会被兑现,与之相反,荒原之上战火四起,对人类的压迫依旧沉重如山。到了彼时,烬人协管区里民怨沸腾,他振臂一呼,自然应者云集。不但如此,他还多了一个大义的名分,聚众起兵也变得名正言顺了。

想着想着,乌恩奇的面色越发狰狞,以至于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萨齐拉都被吓到了。她畏缩的退到了一边,小声说:“乌恩奇兄长,你怎么了,你笑得像是一条歹毒的蛇。”

乌恩奇冷笑了一声,以阴冷的语调回答道:“你说得没错,我果然有潜力成为一条冷血又致命的毒蛇。每一位成功者,都是一位破坏者,不把旧有的秩序打得稀巴烂,我们这些坏蛋毒蛇哪有机会出头?”

第一六五节 传承继五魂

第二天天明,同行的四个人都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乌恩奇正盘坐在毒蘑菇的旁边,专心的翻着《诸界遗典》。

烬人少女萨齐拉悄悄的把艾彦拉到了一边,向她的未婚夫耳语说:“艾彦大哥,我觉得咱们的头领,好像是个坏人。”

艾彦大笑,高声道:“宝贝儿你猜对了,他要不是坏人,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大恶贼乌恩奇,你琢磨了一夜,又想出什么缺德的鬼主意了?”

乌恩奇嘿嘿的怪笑道:“哪有什么鬼主意,是绝妙的好主意才对。墟烬荒原贫瘠荒凉,荒原上的各族更应该和睦相处。艾彦,你还记得《典雅赦令》吗?在外域,各族和谐又平等,多么的美好呀!哈哈哈,所以我决定前往墟烬议会所在的赤城,说服议会的成员,让他们将伟大的《典雅赦令》公布与众,让荒原上的众生共享福祉。”

《典雅赦令》曾在星兰古陆轰动一时,艾彦自然不会不知道,不过乌恩奇的这个说法让他颇感意外。

艾彦道:“你也开始宣扬洪荒大义了,这可不像你呀?那个诏书我知道,它虽然是魔皇的法谕,但是荒原上的魔族十有不会承认那种东西。”

身为诸界智者,伪造文书自然是小菜一碟,乌恩奇从一摞《诸界遗典》下面拎出了一张写在古卷背面的诏书原文,把它拿给欧格、诺敏和萨齐拉过目。欧格、诺敏和萨齐拉都是烬人,这封宣布舟人与魔族拥有平等权利的《典雅赦令》果然让他们欣喜若狂。

但是萨齐拉指着“舟人”两个字说:“乌恩奇兄长,我错怪你了,可是赦令上说得是‘舟人’,我们是烬人,他们能承认我们也能跟圣族平起平坐吗?”

乌恩奇信誓旦旦的说:“如果任由他们解释,当然不行,所以我们要从中活动活动,把诏书中的‘舟人’两个字改成人类。如此一来,不但协管区里的烬人可以免于压迫,被卖做奴隶的那些人类也能够恢复自由之身,即将被全部释放。”

萨齐拉和诺敏欢喜的抱在了一起,连声欢呼。

在她们的旁边,欧格摩拳擦掌,兴奋的说:“不止是烬人,还有混血的魔人,他们因为血统混杂,不但被魔族歧视,也被各个宗门视为屈辱和不可救药的杂种。倘若人类和圣族平等了,那些混血的魔人也就不会再受到双重的歧视了,他们一定会更高兴!”

毒蘑菇下面的三个理想家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兴奋畅想,但乌恩奇的心中却不免有些哀思和苦涩,因为他预见到的不是幸福与和谐,而是一场将掀翻整个墟烬荒原的残酷战事,而他即将又一次成了诱发战端的始作俑者。

乌恩奇打断了那三位兴致勃勃的少男和少女,对他们说:“你们先别高兴了,八字还只有一撇呢,要让墟烬议会承认《典雅赦令》没那么容易,而且首先我们要到灰城里去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我们都是人类,混进去不太容易,你们中有谁带着冥蝶之卵,我们假扮成幽族好混进城去

。”

冥蝶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孵化冥蝶需要耗费大量的气血,艾彦、欧格、诺敏和萨齐拉都没有随身带着冥蝶之卵。没有冥蝶之卵,乌恩奇打算再次行抢。然而诺敏和萨齐拉却另有办法,她们两个商量了一会儿,诺敏就取出一颗莹兰之实,将那颗晶莹的小果子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她和萨齐拉两手相握,在她们俩的身上苍翠的灵光像漩涡一样回旋。

有一只近乎透明的小仙子从灵光的漩涡中飞出来,她只有拇指大小,带着雨露花做成的帽子,穿着梧桐叶缝制的短裙,踏着两只豆荚短靴,背后生有两对轻盈的膜翼。那只小仙子向左右看了看,立刻就发现了摆在石头上的莹兰之实。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立刻扑上前,用半透明的小手抓起酸酸甜甜的莹兰之实,大快朵颐。

小仙子吃饱了,向着诺敏伸出小手,她还没吃够。

诺敏又取出了一颗莹兰之实,握住小仙子的小手说:“可爱的精灵使,我需要一些冥蝶的宝宝,你能帮我取来一些吗?我们是好朋友。”

那只小仙子高兴的说:“没问题!”

她随后却飞到了乌恩奇的面前,瞪大了眼睛说:“呼呼,你身上有坏蛇的味道,你是不是吃过引梦蛇?”

乌恩奇连连摇头,引梦蛇他在梦中见过,但从没吃过,无论是清蒸还是红烧。

小仙子点了点头,悻悻的说:“没吃过就好,只有笨呆子才会吃引梦蛇。居住在浮土上的天人有个歌谣,‘莫食引梦蛇,主宰蛇也来食你;莫恋赎魂灯,司命之神拨弄你七世七生。’你要是吃了引梦蛇,宿命就会被钉在终命之轮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乌恩奇闻言心头一震,连忙问道:“小仙子,不……可爱的精灵使,假如我的一位朋友不小心误食了引梦蛇,还有挽救的办法吗?”

那名小仙子把头摇得向拨浪鼓一样,鼓着嘴巴说:“不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曝雹。她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一个,可是大家全都烦她。跟她说话,就像是被太阳曝晒,又被大雹子砸了一样,是了是了,我也讨厌她,需要我把她叫过来吗?”

乌恩奇想了想,或许是直觉,乌恩奇觉得妮娜一定是吃了引梦蛇,所以才惹上了麻烦。曝雹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乌恩奇回想了好一会儿,却是胖子艾彦慌张的跑了过来,用双手扣住了那只小仙子,胆战心惊的说:“不不不,可爱的精灵使,求您行行好,千万别把太上宗主叫过来,那可真是要了命呀!”

那只小仙子愉快的点头,展开两对膜翼从灵光的漩涡中飞走了。那只小仙子离开以后,乌恩奇责怪道:“艾彦,你怎么让她走了,那个曝雹怎么了?或许她对我非常重要。”

艾彦心有余悸的说:“你忘了吗?对了,你大概还没见过她呢。曝雹就是大自在仙灵,她是我们净土宗的太上宗主,我们宗主见了他,也得双手伏地自称孙子。我每见她一次,都被损得

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见她一面至少要损命二十年。”

被艾彦这么一说,乌恩奇也想起来了,这一年的初秋他在珍珠山的时候曾经敲响了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真知鼓,按照神器真知鼓给出的绝对实力排名,大自在仙灵曝雹名列在珍珠山第一,排名第二的是炽天神侍雅娜伊,净土宗的宗主荒天统领菲比斯屈居她们二人之后。

后来第二次来到惊澜港,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副会长不允许比扬卡加入公会,比扬卡也提起了曝雹的名字。只是一个名字,就把冒险者公会的副会长潘多姆先生吓得二话没说,立刻答应了比扬卡的全部要求。按照比扬卡的说法,曝雹至少活了五千年,不但拥有二十三级神格,还是一位资深的诸界智者。

乌恩奇皱了皱眉,忽然之间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年他在冰释山下败给了剑圣纳格雷德,正在灰心丧气,有一名男子带着一只小仙子在琼林馆里找到了他,那名男子自称是开阳世家的前辈,教会了他造化法,还把一只五彩翼狮送给了他的妹妹珠兰图雅。

在那名男子授业之时,他身边的小仙子却在一旁冷嘲热讽,把乌恩奇训得两眼发青。乌恩奇气不过,跟她辩论,结果被气得几乎吐血。然而最终,在那名小仙子的引荐下,乌恩奇感悟到了知识之灵的呼唤,成为了一名诸界智者。

回想起这些往事,乌恩奇拍了艾彦的头,问道:“死胖子,你们的宗主是不是就是当年把造化法传给我的那个混蛋?我五技而穷,万般皆通,每样都是半吊子,原来都是拜净土宗所赐!”

艾彦瞪眼道:“你别不知好歹,你学了造化法,成为诸界智者,难道后悔了?”

乌恩奇想了想,他的技能驳杂不一,每一样都卡在登峰造极的边缘踯躅不前,跟学了多少种技能关系不大。之所以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主要还是因为他的意志不够强大和刚韧,实在怪不得别人。

在乌恩奇反思的时候,那只小仙子又飞回来了,用小手捧来了两只胖墩墩的冥蝶幼虫。她把冥蝶幼虫交给了诺敏,绕着诺敏和萨齐拉说个不停。小仙子是非常爱说话的精灵兽,嗦嗦的问个不停。诺敏被小仙子缠住了,萨齐拉把那两只冥蝶幼虫接了过来,递给了乌恩奇。

乌恩奇有些好奇的问她:“你们召唤出小仙子,为什么还要两个人一起施法?你们的力量有点奇怪,有些像魔法,又有些像神术,却都不是。”

萨齐拉回答说:“我们用的是五魂灵力,是龙神阿莫芙季卡娜和龙神丽贝卡模仿龙魂五元改进妖灵族的灵术,创造出来的另一个法术系。两个人一同施法,将魔法反噬消于虚无。我们的五魂灵术像魔法一样威力强大,又像灵术一样不会反噬自身。但五魂灵力有限制,必须拥有龙的血统才能使用。”

乌恩奇略感失望,或许在神居之谷里,拥有龙的血统的人类并不少见,但在所有的人类当中,拥有龙族血统的人类实属凤毛麟角。

第一六六节 燃酒慰仇心

这一天,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的十三月十日。

此时,已经必死无疑的玉衡王卓力格图正在调兵遣将,怀着癫狂的幻想,筹措着要率领玉衡世家的凌云战舰围攻开阳峰顶的武弛宫。在同一时间,开阳世家和瑶光世家悄然出击的轻舟舰队也还没有在白河之上与驶往矗云山的六族联军遭遇。

舟人大获全胜的白河之战尚未开始,魔族的残兵败将们自然还没有从幻火天穹之外掉落下来。因为没有战乱,灰城的城门戒备轻忽,来来往往的铁车络绎不绝,进出的人流摩肩接踵。

乌恩奇带着诺敏、欧格、萨齐拉和艾彦来到了灰城的城门前,他们只有两只冥蝶的幼虫,一只给了诺敏,另一只给了欧格,她们两个装扮成一对幽族的情侣,乌恩奇、艾彦和萨齐拉假装是她们的烬人奴隶。在墟烬荒原,烬人奴隶所处可见,他们这一行五人看上去就像是平常的旅人一样,并不引人注目。

然而当他们经过城门的时候,有一名怒发冲冠的红发男子,撞开城门处的人流,一脸怒气的拦住了乌恩奇。他向乌恩奇的脸上扫了一眼,不悦道:“原来是你,你与我是兄弟,怎么却滥杀我们炎族的子民?”

乌恩奇穿越了时空,然而身上的业火也跟着他一起飘过来了。那六朵围着乌恩奇萦绕不去的仇心业火,就是六个炎魔的冤魂正在向所有的炎魔们控诉这家伙是我们的仇人。因为仇心业火的缘故,附近的炎魔复仇者,不请自来。

乌恩奇与那名炎族对视了一眼,暗叫了一声“糟糕”,因为那名红发的男子正是炎族下士维奇米哈伊,他名义上是下士,实际上却是炎族的第二王子。

乌恩奇连声讪笑,其实杀了六个死有余辜的炎魔匪兵倒还好说,关键的是再过不到一天的时间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的脑袋就要被乌恩奇的家人们给砍下来了,现在大概是他和维奇米哈伊最后一次还能以兄弟相称的时刻。

乌恩奇指了指头顶上的小火苗,对维奇米哈伊说:“大哥,雾海一别,别来无恙啊!你先别怪我,先问问他们都做了什么事,然后再评一评,他们该不该死。”

“这很容易!”炎魔下士维奇怒道:“你跟我出来,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免得伤及无辜!”

诺敏、欧格、萨齐拉和艾彦全都围拢过来,但真打起来,他们五个一块上,照样不是维奇米哈伊的对手。乌恩奇清楚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他对艾彦他们摇了摇手,吩咐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和义兄去叙叙旧,一会儿就回来。”

乌恩奇说得轻松,诺敏、欧格和萨齐拉都信以为真。艾彦却眉头紧皱,他与炎魔下士维奇擦肩而过,好似不经意的碰了他一下,却将雄浑的贪狼罡气撞在维奇的身上。

艾彦面色大变,被他撞一下,哪怕是泰山也要摇上一摇,可是炎魔下士维奇身上燃着的五色魔火却纹丝未动。

维奇米哈伊略感惊讶,

叫了一声“好”,面上现出了赞许的神色。

“三弟,你的朋友本领不差。”炎魔下士维奇显得颇为羡慕,他向艾彦伸出手说:“你是条好汉子,若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较量一番。”

艾彦沉吟不语,乌恩奇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就跟在维奇的后面,远离了附近的人群。

大约走到了距离灰城五百米远的地方,炎魔下士维奇停下了脚步,他此刻面色灰白,气息也变得十分衰弱。

乌恩奇吃了一惊,问道:“大哥,你怎么了?你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此刻伤却得这么重?”

炎魔下士维奇闻言一愣,反问说:“前些天?前些天,你在哪里见过我?”

乌恩奇被问住了,前些天他确实见过维奇米哈伊仅用一个眼神就驯服了野生的火虎,他还给妮娜留下了一瓶价格不菲的治疗药水。不过对于维奇米哈伊而言,那却是在五天以后。有机会穿越时空虽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不过这张底牌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乌恩奇憨笑了几声以作掩饰:“哈哈,我与大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只是奇怪以你的实力,怎么可能受伤?”

维奇下士冷声说:“我虽然受了点小伤,但炎族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维奇下士说罢,从身后拎出了一只扁平的酒壶,倒出一捧烈酒,以红、黄、蓝、白、黑五色魔火将手中的酒引燃。在维奇的身边,酒香四溢,这些天一直绕在乌恩奇头顶上的那六团仇心业火被酒香吸引,纷纷化作模糊的恶灵,现身在维奇米哈伊的面前。

维奇米哈伊以飞舞的火焰为语言,与那六名炎魔的恶灵交流了一番,恶灵虽恶,却从不说谎。维奇米哈伊得知了他们的死因,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

“一群蠢蛋!”身为炎族的王子,维奇米哈伊对炎魔残兵们的暴行深感痛心,语气沉重的说:“你们杀人不成,死了又有何怨?快点儿喝了这碗酒,别处逍遥去吧!”

维奇说罢,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一块顽石,用魔火将其烧成岩浆。他随手将炙热的岩浆捏成了六只熔岩的碗,提起酒壶,在每只碗里都倒满了酒。那六名恶灵重新化成仇心业火,业火烧干了碗中烈酒,就都临风消散了。

维奇米哈伊走到乌恩奇的面前,握住他的肩膀说:“三弟,愚兄错怪你了。唉!我们炎族被各族鄙夷,那也不完全是因为偏见,我们自己凶蛮顽劣,恶事的确做了不少。我虽有心想要让炎族的面貌焕然一新,但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他们的那些丑态,让你见笑了。”

乌恩奇溜杆就上,趁机说道:“笑,我是笑不出来了。但我遇见你,却是找到了正主。再过些天,墟烬荒原上将要乱兵四起,大半都是你们炎族的人。你不管教管教他们,我可就要替你代劳了。”

乌恩奇心思敏捷,他见到了维奇,立刻想出了一个

主意。他人单力孤,想要用十几天的时间收拾掉墟烬荒原上的乱兵难免力不从心,可是如果炎族的王子亲自出面,局面就会完全不同了。

乌恩奇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维奇米哈伊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三弟,大哥可能要与你诀别了,若有炎族四处为恶,还请你高抬贵手,饶他们一条生路。”

乌恩奇更加惊讶,忙问究竟。

维奇米哈伊冷笑说:“大约五天以前,咱们的另一位兄弟让他的圣殿骑士给我送来了一封密函。密函上说他们截获了妖灵的情报,妖灵不甘心让圣族和舟人结盟,所以派遣了一名要人前往矗云山,那名要人将要路过昏晓镇,他请我设法拦截。”

乌恩奇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概,他心中暗叫侥幸,同时也心升恼恨。

那名打算前往矗云山的妖灵要人,自然就是妖魁卡努莱曼,若是让妖魁在舟人内战之际抵达了矗云山,矗云山上的乱局不晓得会变成什么状况。然而魔皇塔克埃贝隆既然已经知道了妖魁卡努莱曼的行踪,他不但不与维奇米哈伊明言,却让他只身前去拦截,显然就是想借妖魁之手,除掉维奇米哈伊这个魔族内部的豪雄。

乌恩奇打量了维奇一眼,笑道:“哦,好一招借刀杀人,二哥果然有两下子。所以,你和那个家伙两败俱伤,都掉进了火海里,是不是?”

维奇点了点头,他没有提及魔皇塔克埃贝隆和灵魁卡努莱曼的名字,只要提到他们的名字,他们就会感应得到,那是“原魔界的天”赋予他们的权能。

维奇说:“你猜的不错,我和那个人在昏晓镇不期而遇,我才知道被算计了。虽然如此,但那个家伙是圣族的大敌,我不会放过他,他自然也不想放过我。论战斗力,他不是我的对手,但邪龙给了他许多权能,让我奈何不了他。这些天我一直在追杀他,只可惜都被他侥幸逃脱了。”

维奇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几次交手,他受的伤比我重,但他被邪龙所宠爱,恢复的速度比我快。假如一两天之内,我还不能杀死他,等到他主动找上我的时候,就将是我的死期了。”

维奇米哈伊的实力,原本就已经达到了神之领域以下的最巅峰,他志向颇大,对魔皇塔克埃贝隆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让两个威胁同归于尽,或者两败俱伤,果然是极好的计谋。

乌恩奇在心底暗作思量,维奇米哈伊是炎族的王子,虽然他只是煌焱王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但没有人会怀疑,在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死了以后,这位强大的炎族王子会在竞争中失掉焱宫里的王座。

维奇米哈伊若是继位成为下一任的炎魔之王,对矗云山的舟人来说,恐怕将会是噩梦一般的灾难。然而,维奇米哈伊毕竟是乌恩奇的结义兄弟,他英勇豪迈,重义重情,热忱奔放,通情达理,是一名让乌恩奇从心底感到敬仰的兄长。兄长有难,却不舍命相陪,那就不配自居是舟人。

第一六七节 同德称兄弟

乌恩奇握着维奇米哈伊的手掌,将气海里的先驱者斗气尽数转化为苏生灵气,为维奇米哈伊疗伤。

维奇米哈伊是炎魔的王子,他的身边不缺治疗药水,因此不缺乏魔能。但灵魁卡努莱曼造成的伤势附有“元灵崩灭术”,那是妖灵族专门为了克制魔族所锤炼出的技能。

世界的本质是“光”,又称光元,光元一体四面,就是构成了世界的四种元素。原魔界不同于其他由精灵创造的世界,原魔界中没有地、风、水、火四大元素,只有红、黄、蓝三种魔元,以及被称之为“序”的异种元素。三种魔元都非常接近光元,近乎与光元等同,但异色的魔元一旦相遇就会泯灭,所以要用“序”将异色的魔元彼此分隔。

魔族的一切技能,皆依赖于魔能,魔能是“伪光”的本其质就是活化了的三色魔元。妖灵族的诅咒“元灵崩灭”不影响三色魔元,却只对“序”起作用,使魔能中的“序”失调,充沛的魔能反而成了危害。

魔族的强大,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魔能所带来的快速自愈的能力,限制了魔能的治愈效果,魔族的实力自然就大打折扣。

若论治愈的能力,乌恩奇的苏生灵气也可以治愈身体的伤害,苏生灵气是水属性的斗气,激发身体的机能使其快速愈合。苏生灵气与魔元和序都不相关,所以不受“元灵崩灭术”的干扰。

在苏生灵气的作用下,维奇米哈伊的伤势大为好转,他的面色早已恢复如常,待到伤势恢复到了一定程度。维奇米哈伊大喝了一声,震散了身上的苏生灵气,转而以炎族的技能“蚀灵狱火”煅烧自己的躯体。

此刻维奇米哈伊的伤势恢复到了一定的程度,他能以自己的意志控制魔能,排除“元灵崩灭术”的干扰,“元灵崩灭术”残余的灵力,很快就被“蚀灵狱火”焚尽了。消除了身上的“元灵崩灭术”,维奇米哈伊又一口气喝下了五瓶宫廷大师亲手制作的极品治疗药水,令他的健康和魔能全都恢复到了绝佳的状态。

维奇米哈伊大喜过望,握住乌恩奇的手说:“三弟,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想不到你的斗气竟然如此神妙,当初在雾海之时,愚兄还以为你只是一名普通的世家子弟呢。”

乌恩奇坦诚的笑道:“当时因为一个坑爹的丫头,我的斗气和造化法都被封印了,力量十不存一。但即使是在那个时候,大哥你也没有嫌弃我地位卑贱,实力低微。在雾海之上,你顶着十几位妖将的攻击,救了我无数次,所以在我的心里一直敬你是我结义的兄长。因为种族不同,我们立场各异,但这份情谊我始终不敢忘却。”

维奇米哈伊大笑道:“说得好,只要我们兄弟在一起,世间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畏惧。那家伙一直以伤换伤,想要拖垮我,但他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不清楚你真正的实力,更不晓得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力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不如设个局,请其入瓮,再将其一举击杀。”

听了维奇米哈伊的建议,乌恩奇略作踌躇。在墟烬荒原上,对乌恩奇威胁最大的人只有两位,一位是面前的炎魔王子,另一位就是灵魁卡努莱曼。至于神居之谷里的那些拥有神格的神主们,他们虽然幽微难测,但终归是世外之人。只要乌恩奇不去拨撩他们,他们自然不会主动来寻乌恩奇的麻烦。

乌恩奇打算在墟烬荒原里经营起自己的势力,若是算尽千般,历经万苦,最终却被妖魁赶过来,一记“灵山掌”拍成稀烂,那就太不值得了。如今,趁着妖魁卡努莱曼还不明就里,联合维奇米哈伊绝了这个大患,乍一看确实堪称美妙。

然而乌恩奇思虑了一番,对维奇直言道:“大哥,不是小弟不肯为你助力,我觉得此事还是另作打算为妙。”

维奇长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另作打算。”

乌恩奇斟酌了一会儿,解释说:“半年以前,妖灵势如破竹,圣域风雨飘摇,我也觉得唇亡齿寒,舟人应当与你们圣族联合起来对抗妖灵。舟人只有六十万,圣族只需将任何一个圣域的土地分给舟人四分之一,就足够舟人繁衍生息。假如二哥也和你一样,有包容天下豪士的气量和胸襟,我自然不改初衷。可惜二哥眼里容不得沙子,大敌当前仍然如此,若是战胜了妖灵,又当如何?”

被乌恩奇这么一说,维奇米哈伊也沉默了。

魔族不是铁板一块,甚至都不能算作同一个种族。在最初的时候,原魔之王一统原魔界,兵锋直抵精灵界人龙大陆的界生山,魔族猖獗一时。但在原魔之王暴毙以后,他的帝国分崩离析,被仇敌所灭,原魔一族从此消逝在历史的长河里,仅余下一支弱小且血统不明的部族,被称为憎魔。憎魔憎恨其他的十八支魔族,比仇视妖灵尤甚。

在原魔的帝国覆灭以后,由他们的仇敌建立的帝国在延续了万余年以后,被舟人攻陷了国都,从此苟延残喘,那只魔族最终也难逃被蛮族灭族的命运,但他们的最后一位公主,嫁给了炎魔的先祖。因而炎魔自居是万年魔国的正统传人。

然而万年魔国为蛮族所灭,那支兴起的蛮族同样也以万年魔国的正统自居,他们强盛之后一分为三,演变成了三种高等魔族六翼天魔、八臂狂魔、混沌龙魔。

六翼天魔、八臂狂魔、混沌龙魔,再加上随后兴起的深渊炼魔和虚空幻魔,以及无法被魔族征服的泰坦巨人,他们六个种族自居高人一等,是真正的圣灵子嗣,从来就没把炎族和其他的魔族当成过自己人。

迫于妖灵族咄咄逼人的攻势,统领着混沌龙魔和深渊炼魔两大强族的魔皇塔克埃贝隆无奈之下颁布了《典雅赦令》,但如果真的战胜了妖灵,魔皇的下一个目标大概就是相当出头鸟的维奇米哈伊了。

维奇米哈伊是一位豪迈的英杰,并不是呆瓜,他自然看得清原魔界里局势的变化。妖灵族在威势最盛的时候,连番受挫,而魔族则在悄悄的回血和起势,妖灵和魔族的对决已经

不再是一边倒的局面了。

维奇米哈伊拍了乌恩奇的肩膀,信任的说:“你的意思我懂,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乌恩奇说:“我们仍然设下一个局,把那个家伙诓进来,与他一决雌雄。我们先展示出能留下他的实力,然后再不动声色的放他走。妖灵族恩仇必报,日后若是时局有所变化,我们与他也好再相见。若是当真将他格杀于此,我们与妖灵就结下了死仇,那样对我们,对炎族和舟人都未必是福。”

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是当时豪雄,他的志向颇大,否则在当初结义之时,他也不会自认要做魔皇的大哥。让炎族与妖灵和魔廷鼎足而三,是维奇米哈伊给自己订下的最低目标,仅仅是为了这个目标,他也不应该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就与强大的妖灵彻底撕破脸皮。

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很快就达成了一致,但如何设下一个局让灵魁卡努莱曼自己跳进来,却成了难题。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就坐在灰城郊外的古道旁,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换他们所知的情报。

按照维奇米哈伊得到的讯息,灵魁卡努莱曼应该是打算只身前往矗云山,与统领舟人诸王的天权王代钦和老妖怪邬中仙会面,修复妖灵族和舟人的联盟。灵魁孤身赴会,自然是为了取信于舟人,按理来说如此隐秘又危险的行动,绝不可能事先泄露出行踪。

但灵魁卡努莱曼的行踪却被魔皇塔克埃贝隆所洞悉,再算上前一次,魔皇塔克埃贝隆能够准确无误的在冰释山下拦住灵魁的座舰,由此可见在灵魁卡努莱曼的身边一定有地位极高的内鬼,否则情理不通。

乌恩奇把他的推断说给维奇米哈伊,维奇米哈伊对这种背叛行径十分鄙夷,但他也同意乌恩奇的推断。既然妖灵当中有内鬼,如今灵魁卡努莱曼身陷墟烬荒原,那个出卖了他的内鬼一定会趁机发难。灵魁卡努莱曼不是傻瓜,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都能判断出来的事,卡努莱曼自然不会毫无察觉。

卡努莱曼既然有所察觉,他就一定会急于赶回白顶原,惩治叛乱,收拾局面。只要抓住他急于离开的心理,想要设一个圈套给他,也就有的放矢了。

乌恩奇心中有了一些主意,便席地而坐,以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明悟”去感知在三界之中关于灵魁卡努莱曼的秘闻。诸界智者是文明的信使,更是秘闻的宠儿,只要是曾经存在过,又刻意被掩藏的秘闻,都在“诸界之明悟”可以感知的范畴之内。

乌恩奇的头上灵光闪烁,然而在一番感悟之后,他却呆若木鸡,因为他感悟到了许多与灵魁卡努莱曼有关的私事。

比如:灵魁卡努莱曼与妖帅哈桑竟是一对怨侣,因为感情破裂,妖帅哈桑才叛出白顶原,隐藏在魔都之扉;而乌恩奇格外喜爱的“长女”丽娅,她其实竟是卡努莱曼与一名风族女子结合,诞下私生女;丽娅的生母为哈桑所害,她为了要替母亲复仇,才隐姓埋名投靠了荒天统领菲比斯,并且最终得偿所愿。

第一六八节 讨敌发檄文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十三月十日的午后,灰城内外各处都贴满了内容相同的讨敌告示,告示的行文如下:

“妖灵之酋卡努莱曼,原非良善、宽厚、奇伟之雄主,其见识短浅,行为鄙陋,若非仰仗爹娘之荫蔽,其真实的才华不过与爱贪小便宜的市井泼妇相当。

卡努莱曼年七岁,于白顶原仅习得神术之皮毛,却以讹传讹,竟成大名,真乃贻笑大方;

卡努莱曼年十七,为情不专,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哈桑始乱终弃,却恋慕断袖之恶癖,与一名低贱的男性奴隶拉欣有染,此为遗臭万年之怪谈;

卡努莱曼年十九,治政于第十二圣域祸乱一方,他曾与风族女子玛希德媾和,诞下一女,而后为掩人耳目,竟亲手将私生女溺毙于流沙之中,此等禽兽行径,为天下人所不齿;

卡努莱曼年二十五,阴图大位,以虺蜥为心,习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其罄竹难书之罪行,引人神之所共嫉,为天地之所不容!

卡努莱曼其人卑劣险恶,却自命不凡,竟包藏祸心,窥窃神位,混迹于墟烬神原,欲行魍魉之恶事。

鄙人维奇,炎族之下士,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气愤风云,志安社稷,故此约期三日,将与泼贼卡努莱曼决死于灰城之郊,寒峡之地。”

这份极尽诬陷和谩骂之能事的告示,在灰城里掀起了漫无边际的谣言,也令炎族的下士维奇声名大震。

在灰城下城区,一间热闹非凡的酒馆里,维奇下士将一张以他的名义写出来的告示捧在手中,有些不寒而栗的想:“这小子嘴真损哪!我可不能得罪了他,否则指不定会被骂成什么样呢?”

维奇端起一杯火酒一饮而尽,把那张告示拍在桌子上,大笑道:“骂的好,如此一骂,在灰城附近卡努莱曼这个名字就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谈资,这么多人都在喊他的名字,想着与他有关的事情,他的灵觉再高也察觉不到我们也夹在其中,正在算计他了。”

乌恩奇淡然一笑说:“只要提到他的名字,或者在心中想那个名字,他就会有所察觉,这种权能实在太讨厌。不过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这么多人都在想着那些诋毁他的话,他一定能感应得到。”

维奇又喝干了一杯酒,欣然道:“假如是我被骂成这样,一定忍不了,必定会如期去赴约斗。卡努莱曼那家伙比我城府更深,不知道他会不会上钩。”

卡努莱曼会不会上钩,乌恩奇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在这十天以内,维奇和卡努莱曼已经先后交手了四次,维奇米哈伊是魔族的后起之秀,卡努莱曼身为妖灵的魁首,自然不愿意坐视魔族之中诞生出另一个足以挑战他的超凡强者。卡努莱曼想要将维奇米哈伊彻底扼杀的念头,不会比维奇米哈伊想要杀死他的更少。

既然存心要将对方杀灭,卡努莱曼没有理由不来赴战。然

而卡努莱曼是妖灵的魁首,他思虑甚多,牵挂甚多,他的命格外珍贵,所以他不来逞匹夫之勇亦在情理之中。

卡努莱曼究竟来不来,乌恩奇倒不是十分在意,他想要领着人类离开原魔界,原魔界中的魔族和妖灵即使把整个原魔界的三十个古陆全都打成碎片,那也与即将离开此处的人类再无瓜葛。

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又同饮了几杯燃着火的烈酒,乌恩奇就向名声大噪的炎魔下士维奇告辞,他来到了灰城,另有要事。

炎魔下士维奇起身相送,握住乌恩奇的手说:“我会在寒峡守候三日,如果你来为愚兄掠阵,我们就不动声色,悄悄的放他一条去路。如果你有事无法赶过来,我仍要全力与他一决生死。”

乌恩奇说:“大哥放心,灰城与寒峡不过一水相隔,感觉到寒峡那边有魔能的异动,一刻钟之内我必能赶到。只是我应当如何为你助力,还请大哥明示。”

炎魔下士维奇说:“三弟,你虽然这样问我,但我知道,你心中早有算计了。不妨直接说出来,大哥这次听你的。”

乌恩奇诡诈的一笑,低声说:“我是这样打算的,我一到场,不发一言,就向他发动舍命的一击。我那一击,不求自保,只求毙敌,一定能让他感受到我对他的威胁。我出招不留后力,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护住破绽。一招以后,我就退在一边,持异光之幻剑环伺在侧,有剑而无招,据势而不动。你和他的对战,原本就占优势,只是碍于他的种种权能,你的续战之力不及他悠长。他要时时刻刻防备我,消耗的心力会非常大,应该必败无疑。”

炎魔下士维奇笑道:“如此甚好,免得日后我会落下一个以多欺少的坏名声。可是万一他带来了更多的帮手呢?若是那样,我们就不战而逃,倒也不算丢人。”

乌恩奇是从未来回到了此处,他深知在九天以后,也就是伊娜和妮娜相会的日子,赶来救援的妖灵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妖魁。所以三日之内,除非卡努莱曼不来应战,他若来了必定是孤身一人。

已经知道了未来,乌恩奇大言不惭的说:“大哥放心,我料定他并无强援。你略作思量就能明白了,他最需要防备的对手,始终都是圣廷的主人。圣廷的主人既然掌握了他的行踪,又蓄意要让你和他拼成两败之局,自然不会不谋后手。他若明目张胆的联络白顶原,万一被内鬼所知,暴露了他的行迹,他就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炎魔下士维奇点头称是,乌恩奇继续道:“我估摸着,他亦有心与你讲和,并不是只有我们这一头儿想放下这种无益的争端。临战之时,你只需放手一搏,我在一旁蓄势而不出手。他若要走,我们也不阻拦他。他不是驽钝之人,自然明白我们不愿效仿螳螂捕蝉,与他做鹬蚌之争。”

炎魔下士维奇颔首,眼中光芒大盛,他拍着乌恩奇的肩膀说:“三弟,你能总揽全局,洞悉各方的意图,思虑之广非我能

及。这样很好,世间若无你这样的有能之士,逐鹿与圣灵的猎场亦索然无趣。这一次,我们若能与卡努莱曼化解敌意,转危为安,日后你若有所求,我身为兄长,必定鼎力相助。”

乌恩奇心中窃喜,墟烬荒原里炎魔一家独大,想要在墟烬荒原里立足,日后他自然少不了要请维奇米哈伊帮忙。至于卡努莱曼是否会投桃报李,那倒不重要,但至少以后丽娅见到他的时候,不需与他拔剑相向,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与维奇米哈伊告辞以后,乌恩奇在灰城的一家旅馆里找到了正在焦急等候着的艾彦、欧格、萨齐拉和诺敏,他们此刻已经担心得焦头烂额了。

胖子艾彦试探过维奇米哈伊的实力,他一见到乌恩奇就急切的问道:“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他自居是下士,却敢向灵魁挑衅,但他好像真有那样的实力。”

乌恩奇颇为自豪的回答说:“他是我结义的兄长,他名声不显赫,因为没人替他造势,但在后世的史册里,他是原魔界里一等一的人物,是真正的盖世豪杰。”

乌恩奇写的那份讨敌告示,除了艾彦以外的另外三名同伴也都看过了,他们对乌恩奇骂人的本领极为赞赏,然而他们身为烬人,却并不了解卡努莱曼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乌恩奇此行的同伴诺敏,是一个很爱说话的女孩子,她指着讨敌告示上的名字问:“乌恩奇兄长,这个人究竟是谁呀?你这么骂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要找我们算账?”

乌恩奇摇头不语,他的讨贼告示虽然言辞犀利,表面上骂口不绝,但实际上却另有深意。这份讨敌的告示里,将秘闻中的人名都直接点了出来,卡努莱曼看到了,想必会疑神疑鬼。而且讨敌告示闹得沸沸扬扬,必定会有魔族在向魔皇祈祷之时,把这个花边消息传递给魔皇塔克埃贝隆。

墟烬荒原虽然被幻火天穹所覆盖,但仍然是魔族的领地,魔皇塔克埃贝隆既然知道了这场约战,妖魁卡努莱曼还敢露面吗?

乌恩奇在心中想:“倘若他有胆有识,他应该判断得出我们的意图,若是那样他就会赴约,若是那样他也值得我结交;倘若他无胆有识,他就会放弃杀死维奇米哈伊的企图,远遁他方,暂避风头。灵魁卡努莱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呢?”

乌恩奇回想起他在雾海之上亲见过的场面,魔皇和灵魁在冰释山前的决斗,乌恩奇是目击者,而且记忆犹新。

灵魁卡努莱曼的灵山掌,掌影万道,掌力牵引如似天穹,根本无从闪避;他的锤炼成的灵驱,早已达到了以身破虚的境界,平步即是瞬移,行踪如同鬼魅;他的灵术造诣极深,瞬发最高阶的灵术,亦无声无息;除此以外,他还能够以天翼龙赐下的权能,调动天地之灵力,收为己用,天地之灵力不竭,灵魁便不可战胜。

以灵魁卡努莱曼为对手,哪怕只需在他面前用出一剑,也让乌恩奇觉得热血沸腾。

第一六九节 穴居一老鹫

因为时间紧迫,又因为帮助维奇米哈伊而耽搁了大半天,在这一天的下午乌恩奇未做休息就带着欧格和诺敏在灰城下城区的贫民窟里找到了一处隐蔽的盗贼公会。这处盗贼公会本来是一名大魔法师为自己修建而成的阴暗地宫,在被一群盗贼鸠占鹊巢以后,成了灰城里最无法无天的地方。

盗贼工会里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是贼,他们大半都是影族,另一少半则是魅族和混血的魔人。因为曾经是星音谷影族部落的代理酋长,又与妮娜十分朝夕共处,乌恩奇对影族的技能十分了解。影族的特技“影之手”尤其擅长探囊取物,即使乌恩奇有绕身的斗气,亦无从察觉。

幸好“影之手”在强光的照射下会失效,所以在进入盗贼们盘踞的地宫之前,乌恩奇就请欧格给他们三个人都用上了“不灭明炎”。“不灭明炎”只是低等级的照明术,但却可以很有效的防范从暗影中伸出来的一只只盗窃之手。

在进入灰城的时候,两只冥蝶的幼虫一只给了欧格,另一只给了诺敏,所以乌恩奇穿了一件藤条编成的轻甲,装扮成了他们俩的仆役。身为仆役,乌恩奇恭谨的走到盗贼公会的铁门前面,把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敲得砰砰响。

铁门的上方伸出了一只机械手臂,手臂之上睁开了一只眼睛,那只灵动的机械眼转了转,立刻就因为乌恩奇、欧格和诺敏身上明亮的光芒而大为恼火。

透过机械手臂上的喇叭,一个尖细声音发怒了:“你们来干什么?浑身冒光,瞧不起我们是不是,说不出暗号,就快滚!”

进入盗贼公会的暗号是什么,乌恩奇自然不知道,但身为诸界智者,各种密语都难不倒他。乌恩奇双目微闭,许多种文字在他的脑海里一闪即逝,最终留下了一行文字,就盗贼公会的暗语。

乌恩奇睁开眼,开口答道:“亚历克斯博兰是个婊子养的大呆瓜!”

亚历克斯博兰就是灰城的领主,看来这位眼魔中的贵族在灰城里的风评当真不怎么样。

操纵着机械手臂的影贼满意的尖笑了起来,铁门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缓缓的张开了一道缝隙。乌恩奇走上前,单手拉动铁门,向欧格和诺敏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欧格和诺敏颇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乌恩奇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他才是他们几个人的首领,让乌恩奇装成下人,欧格和诺敏非常不习惯。

虽然不习惯,但在盗贼云集的地宫里,他们不得不继续装下去。欧格一身笔挺的绅士装,挽着靓丽的女孩子诺敏,趾高气扬的走进了那扇铁门。

在铁门之内是一条昏暗的长廊,长廊的墙壁上挂着几盏破旧的魔法灯,铺地的石板散发着阴湿的气味,因为乌恩奇他们三个人的身上都燃着明亮的“不灭明炎”,长廊因为他们带来的辉光而被照得雪亮。在长廊的一角,有一只硕大的灰毛老鼠,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到了眼睛,厉声尖叫着逃回到它的洞穴去了。

在长廊的两侧,站着几名守卫于此的影贼,他

们上下打量了欧格、诺敏和跟在他们身后的乌恩奇,面上都带着无比惊讶的神色。被乌恩奇信手拉开的那扇铁门,其实设有机关,机关不被解除,那扇铁门便有万钧之重,然而如此沉重的一扇附魔之门,被穿着不起眼的藤甲的乌恩奇单手就拉开了,只是这份力量,就足以让他们敬畏。

仅仅是一名低眉顺眼的从者就有如此实力,走在他前面以鼻孔看人的幽族绅士又将强大到何种程度?

那几名影贼不敢怠慢,其中的一人走上前鞠了一躬说:“尊敬的先生,您来到幽贼之家,有什么吩咐吗?”

欧格倨傲的冷笑了一声,依旧只是以鼻孔对着面前的几个影贼,他一直在神居之谷里修习神术和武技,对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懵然不知,他若是开口肯定就露馅了,所以他只能假做高傲,一切都由乌恩奇这个仆役替他应答。

乌恩奇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道:“我家主人遗失了两件重要的文书,他怀疑是你们的人把它拿走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想请你们这里擅长描摹的巧匠,照原样帮我们重新写一份,佣金自然不会亏欠了你们。”

那几名影贼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想:不就是要伪造文书嘛,干嘛说得这么假?

一名影贼说:“先生,您若是需要描摹,可以去找坎迪达老爹,他最擅长这个。他住在前面的地下村落里,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乌恩奇暗中推了欧格一把,他会意,以蔑视的眼神一瞟,傲慢的说:“前面引路!”

那名影贼不知在心里悄悄的骂了些什么,他引着欧格他们一行三人沿着昏暗的长廊向地下的方向行进,大约走了五百米,前方是一处宽阔的地下湖,湖边有许多窝棚,在这里竟有一个影族聚居的村落。被影贼们称为坎迪达老爹的影族,就居住在其中的一间窝棚里,他恶形恶相,满脸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却犹如秃鹫般凶狠。

乌恩奇他们四个人,一同走进坎迪达老爹窝棚,但那名秃鹫一般的老者完全忽略了那名引路的影贼,衣冠楚楚的欧格和靓丽秀美的诺敏,而是以目光死死盯着乌恩奇的脸。

乌恩奇略感惊讶,他将几枚火玛瑙币交给了领路的影贼作为他的报酬。那些火玛瑙币是维奇米哈伊交给乌恩奇的,他是不差钱的炎魔王子,乌恩奇则是穷光蛋。

那名影贼接过火玛瑙币,打了个响指,迅速的离开了坎迪达老爹的窝棚。在他离开以后,乌恩奇重新打量了那名年长的影族,问道:“老先生,您认得我吗?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秃鹫一般的坎迪达老爹,盯着乌恩奇的眼睛,低声说:“怎么会不认得?我知道你,哈桑灵帅就是死在你的手里。因为你,我全部的财富都被他们夺走了,又被他们流放到洁滢雪原,他们希望我被冻死饿死。但我仍然活得很好,因为我就是圣都之扉的秃鹫,我迟早有一天会飞回去,啄食他们的尸体。”

乌恩奇回想了一下,在魔都之扉有一个臭名卓著的放

债者,名叫坎迪达,当时乌恩奇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投靠了妖灵的魔族奸细。但乌恩奇要对付的只是妖帅哈桑,对其他的各种大小喽,他都网开一面。

乌恩奇面色冷峻的说:“你原本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叛徒,被流放了,还有什么话可说?你若能在这里平安终老,倒算是有福气了。你既然能认出我,那倒方便了。我要伪造两封文书,一封写在烫金的羊皮纸上,另一封只需写在普通的羊皮上就行。我们同样来自于幻火天穹之外,可算是半个故人,你应该不会不帮忙吧?”

秃鹫老爹坎迪达和乌恩奇绝不是故人,确切的说,他们是仇人。作为放债者的头目,坎迪达在魔都之扉像是半个君王,无论你是贵族绅士还是贱民乞丐,无论你是绝代佳人还是逍遥浪子,无论你是拔剑生死的勇士还是藏头缩颈的懦夫,只要你在魔都之扉里欠了钱,你都得管放高利贷的坎迪达叫一声“爷爷”。

秃鹫老爹坎迪达曾经如此神通广大,不过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此刻的他只是蜷在窝棚里的一个糟老头子。或许乌恩奇也远非春风得意,不过他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尤其令韶华已逝的人万般羡慕。

坎迪达咳嗽了几声,又叹息了一回,低下头应承道:“唉!前事休提,你来委托我,就是我的主顾,只要你付钱给我,我就给你出力。你要伪造什么样的文书?世上还没有什么文书,是我这头老秃鹫弄不出来的。”

乌恩奇心中甚喜,他将两份草稿放在了秃鹫老爹坎迪达面前的破草席上,不动声色的说:“两份文书,一份是《典雅赦令》,要写在烫金的羊皮卷上。另一份是一封委任书,写在普通的羊皮纸上就行。《典雅赦令》你应该见过正品,至于那份委任状,我本来想用映像水晶,将我脑中的印象展示给你看。但既然是你,你曾经在魔都之扉呼风唤雨,理应熟悉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笔迹,这样就更方便了。”

秃鹫老爹坎迪达从破草席上拾起那两份草稿,《典雅赦令》他知之甚详,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了。至于另外的那份委任书,那是乌恩奇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明悟”预知到的密函。

这一天是太一历的十三月十一日,此时的比扬卡还寄魂在妮娜的身上,并没有赶回魔都之扉。因为比扬卡还没有与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会面,所以紫云岚商会的主人亲笔写成的委任书在这个时间其实还不复存在。但乌恩奇是诸界智者,诸界智者原本就是先知的一种,预知到未来将发出的密文,也是诸界智者的独门特技。

坎迪达将这封内容完全真实的委任书仔细的读了一遍,居然对乌恩奇敬佩得五体投地。

那位老骗子赞赏不已的说:“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这只掉了毛的老秃鹫坑蒙拐骗一辈子,也绝不敢一口气就要骗来十亿赤金币。好小伙子,真有种!你既然有这份无比的贪婪,我们可就是同道中人哪!呃……能不能让我跟着你混?我只求能老有所依,也就知足了。”

第一七〇节 唯快不曾识

乌恩奇从坎迪达手里拿到了伪造得一丝不差的《典雅赦令》和紫云岚商会的委任书,已是在两个时辰以后。此时天色已晚,幻火天穹由明转为暗,灰城被暗淡的红光所笼罩,显得危险而诡异。

乌恩奇斗气充沛,体力十足,但与他同行的欧格和诺敏劳顿了一整天,都有些困倦了。

乌恩奇让欧格带着诺敏先回旅馆休息,他要混进上城区,去“拜访”紫云岚商会墟烬荒原分会的会长伊克阿布洛特。他是安妮的叔父,是克米特阿布洛特的堂弟。在魔都之扉,他勾结灵帅法雷克意图夺得整个紫云岚商会,在事败之后理应被判处火刑,但因为比扬卡多方贿赂总算保住他的性命,才被流放至此。

对于生活在外域的魔族来说,落入幻火之海的魔族等同于死亡,伊尔阿布洛特将终生不再离开墟烬荒原,被流放于此虽然凄惨,但总好过被火刑烧成灰烬。但薄情又贪婪的伊克阿布洛特是否会有感恩之念,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无论伊尔阿布洛特究竟作何思量,他身为夜族的绅士,又曾经在魔都之扉里与乌恩奇和比扬卡针锋相对,他自然清楚乌恩奇的身份和所作所为。靠着如今的实力和曾经的声威,压服一个熟悉乌恩奇底细的人,应该比说服一个对他一无所知的人更加容易。

趁着夜色朦胧,乌恩奇带着欧格和诺敏依据秃鹫老爹坎迪达提供的情报,溜进灰城的上城区,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栋被密林环绕着的豪华宅邸。这处宅邸没有悬挂任何与紫云岚商会相关的标识,但曾经的间谍头目坎迪达以老秃鹫的声誉保证,伊克阿布洛特就藏匿于其中。

墟烬荒原紫云岚商会的分会富可敌国,分会会长的宅邸想必戒备森严。然而再强的戒备,对于乌恩奇来说也形同虚设,乌恩奇让欧格和诺敏用“隐形法阵”藏匿自身,他自己则赤手空拳,当先开道。

伊克阿布洛特的宅邸里有许多道防护结界,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界都会被乌恩奇以“真元霸气”一拳击穿,若有人在前方巡逻,乌恩奇只需灵动的窜过去,一记饱含斗气的震慑拳,就能让他们一声不吭的瘫痪于原地。乌恩奇他们一行三人在伊克阿布洛特的宅邸里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乌恩奇在这栋宅邸的奢靡卧房里,捉住了一名看上去颇有身份的女子,向她逼问伊克阿布洛特的下落。那名妖艳的女子抖得如同筛糠,她哆嗦着招认说:伊克阿布洛特正在会客厅里,今晚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有紧要的事情委托给紫云岚商会。

伊克阿布洛特正在与什么人会面,乌恩奇觉得有些好奇。他一记手刀,将那名衣衫华美的女子击晕,依照她提供的讯息,很快就找到了宅邸的会客厅。

会客厅外面的回廊灯火通明,有十几名侍卫和女仆守候在会客厅的门外,时刻等候着命令和吩咐,在会客厅里有两名男子正在说话。

其中的一名男子自信的说:“您大可放心,只要她确实还在墟烬荒原里逗留,我们紫云岚商会一定能打探得到

她的下落。只要我们探听到了她的行踪,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客厅里的另一名男子,语气恭敬的说:“要您如此费心,实在是感激不尽。哦……我有一件秘密,你且听我说……”

接下来的声音细不可闻。此时,乌恩奇已经以“离魂生气”远距离偷袭得手,无声无息的撂倒了客厅外面所有的男男女女,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的门前,以意念控制着“离魂生气”轻轻的将会客厅的大门撬开了一个缝隙,乌恩奇凑到门缝前,定睛观瞧。

然而蓦然间,他心升警兆,就在乌恩奇察觉到危险的同一时间,一道迅捷的人形疾扑而至,一道寒光凛凛的凌厉剑芒,将会客厅的外门切成了千万片,迅如奔雷的利剑直刺向乌恩奇的胸膛。

仓促遇袭,乌恩奇连忙将真元霸气聚于右手,以斗气加力,一指击弹向了来袭之剑的剑脊。可是刺过来的那一剑,是如此之快,当乌恩奇聚斗气于指尖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慢了半分。乌恩奇足下用力,身形疾退,同时含胸收腹,胸膛骤然回缩了半寸。

然而纵然如此,乌恩奇的手指尚未触及到刺过来的利剑,那一剑的锋芒却已经刺中了他的胸口。一前一后的两声剑鸣,声震四方。第一声剑鸣,是那奔雷般的一剑刺中了乌恩奇胸口,“玄黄罡气”随乌恩奇的心意所动,聚在他胸前,剑芒与罡气正面碰撞,声如金石相击;第二声剑鸣,是乌恩奇弹指击中了剑脊,刚猛的“真元霸气”弹飞了袭来的利剑,剑震之声如似龙吟。

乌恩奇暗叫侥幸,倘若不是有“玄黄罡气”护体,他必定已经被一剑穿心了。乌恩奇吃惊的同时,他的对手也发出了“咦”的一声,显得颇为惊讶。他们只过了一招,但都发现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的估计之上。

那名对手见自己如奔雷般迅疾的一剑未伤乌恩奇分毫,吃惊的同时,瞬间魔化,他魔化后的身形如似虚无,绕身有蝶影重重。那名对手是一名虚空幻魔,穿梭虚空如履平地,瞬间移动仅需举步抬足。

只在第二声剑鸣响起一瞬间,那名虚空幻魔已经传送到了乌恩奇的背后,手中利剑借乌恩奇的弹剑之力,转剑挥斩向乌恩奇的背心。

此刻,乌恩奇为了避开刺来的第一剑,足下的力道已经用老,身形正在后退,就好像是要主动撞到对方的剑刃上一样。乌恩奇精通于剑技,立刻就判断出对手传送后斩下的那一剑,他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但乌恩奇毫不慌乱,将聚于右手上的“真元霸气”转换为“离魂生气”,他手持“离魂生气”凝成的风芒剑,倒刺自己的胸膛。

风芒剑是斗气所化,对自身无伤,闪耀着青色辉光的风芒剑自乌恩奇的背心透体而出,剑芒对剑刃,间不容发的撞开了那致命的斩击。

那名虚空幻魔叫了一声好,猱身再起,连出十二剑,重重剑影将乌恩奇罩在当中。

乌恩奇是终焉剑使,成就了极致之剑道,然而那名虚空幻魔的剑快得让乌恩奇咋舌,他的剑,起剑极快,运剑极快,收势极快,变招极快,身法极快

,就连对战中的预判也比乌恩奇更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败,那名虚空幻魔的剑快到了极致。疾如奔雷,快如闪电,不足以形容他的剑速,因为他的剑时时刻刻都在穿破虚空。若能将时间放慢千万倍,那名虚空幻魔用出的剑招,其剑迹断断续续,在空间中不停的跃迁,唯有全览虚空和空间,才能看得清一条连贯的剑迹。

空间中的直线,其实并非最短,不断穿行于虚空的剑,快得让乌恩奇也应对不暇。那名虚空幻魔连出十二剑,乌恩奇堪堪只挡住了三剑,其余的九剑全都刺在了乌恩奇的身上,却被护体的“玄黄罡气”弹开,乌恩奇才不至于受伤。

乌恩奇又惊又怒,他有“玄黄罡气”护体虽然暂时立于不败,但剑技的比拼,他已经输了,倘若对方持着的不是一柄普通的利剑,而是威力极大的神器,他此刻已经被捅了十个窟窿。

之所以会变得如此被动,一方面是对方的剑技确实了得,另一方面也是乌恩奇太过托大了。他重新恢复了实力以后,自以为身负“苏生灵气”、“真元霸气”、“离魂生气”、“玄黄罡气”和“浩然正气”五重惊世斗气,寻常的利剑对他来说已是可有可无。

所以乌恩奇的身边根本就没带任何武器,然而他以“离魂生气”化成的风芒剑,虽然运剑如风,以风聚火,变化成“异光之幻剑”以后更是无坚不摧。然而凝聚“异光之幻剑”需要蓄力的时间,若是没有凝成“异光之幻剑”,风芒剑无法用于格挡,只能以剑尖点中对方的剑身,才能弹开对手的剑招。

若是实力远胜于对手,斗气随心变化而成的风芒剑无往不利,但若是遇到了同等级别的对手,风芒剑甚至不如一柄普通的青钢剑,用来更为趁手。

乌恩奇在心中骂了自己,为了扭转败局,他长啸一声,不顾那名虚空幻魔袭来的第十三剑,强行运起“真元霸气”将其冲击在风芒剑上。极致的高热聚集在风芒剑上,一柄视之不能见的“异光之幻剑”凝聚而成,握在乌恩奇的手中。虽然又身中两剑,但“玄黄罡气”挡住了袭来的剑锋。

乌恩奇握剑在手,身形微动。此时他的心中杀机和恨意汹涌澎湃,恨意之剑“衔沙填海”如箭在弦。“衔沙填海”是开阳剑法中的杀招。“古有女娃溺亡于海,化为飞鸟,恨海,衔沙以填之。”剑招衔沙填海,剑为其形,恨为其质,恨意牵动因果,剑出则必中。若无法命中,此剑不可轻出。

乌恩奇心中恨意一起,宿命中的因果已经锁定了他的对手,然而他的对手灵觉极高,他虽然一时间还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但却即刻就用瞬间移动远离了战团。抽身退到伊克阿布洛特的面前,持剑而立,脸上亦是冷汗淋漓。虽然他接连斩中了乌恩奇十几剑,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乌恩奇即将出手的那一剑,他必然接不下来。

相斗至此,乌恩奇与那名虚空幻魔终于有闲暇对视了第一眼,那名虚空幻魔不是别人,他正是幽族公主沫沫的剑术教师曾经在魔都之扉被乌恩奇骂作狗子的幽族波洛斯。

第一七一节 多谋不及断

乌恩奇和波洛斯一阵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想:“我堂堂终焉剑使,剑术只弱于剑圣纳格雷德,拿不下这个家伙,简直是奇耻大辱!”

其实乌恩奇和波洛斯在六年前就在冰释山下见过面,但彼时他们都败给了剑圣纳格雷德。人们总是只会记住胜利者,而将失败者彻底遗忘,所乌恩奇不记得波洛斯,波洛斯也不记得乌恩奇,他们却记住了剑圣纳格雷德。

剑术到了快之极致的终焉剑使波洛斯愤愤的说:“若是第一剑我就全力以赴,你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乌恩奇不甘示弱的回敬道:“我手中若有任意一柄剑,你的偷袭焉能得手?我知道你,你是幽族公主的亲随,不跟在她身边保护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幽族波洛斯面色大变,他仔细辨认了一番,狐疑的问道:“我好像记起来了,你莫不是在一个月以前设计诛杀了山中老妖,因此受封为伯爵的舟人勇士乌恩奇?你可曾见过我们家小姐,我已经找她很久了,一直都找不到。”

乌恩奇居然已经是伯爵了,他自己还一无所知。

乌恩奇耸了耸肩,疑惑的问:“你们家小姐?哦,我知道了。你找那位小姐有什么事,以你的本领,怎么会找不到她?”

幽族波洛斯说:“唔……我家小姐好像故意在躲着我。我若找到她,一定会把她带回到冥河里的幽冥城万圣之湾,只有回到幽冥城万圣之湾,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乌恩奇想了想,假如波洛斯先生能把到处胡闹、传教和招惹是非的沫沫公主抓回幽冥城,那可算是为乌恩奇除掉了最大的祸患。如此好事,乌恩奇岂能不竭力帮忙?

乌恩奇得意的一笑,走上前,亲昵的给了波洛斯先生一个热烈的拥抱。乌恩奇感慨的说:“好人哪!终于遇见你了,简直太好了!我向你保证,你们家小姐乘着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向北走了,虽然她行踪不明,但我肯定,她一定是要去神居之谷参加烬人宗门赛会。你若去烬人协管区,一定能在岱城的万灵台下遇见她。”

幽族波洛斯大喜过望,不过缩在他身后的伊克阿布洛特面容抽动,他也认得乌恩奇,知道他惊人的手段和背景。在伊克阿布洛特看来,眼前的这个舟人混小子是他侄女的裙下之臣,不过他却是魔皇的亲信,是圣殿骑士中的翘楚。若不是因为这小子,他此刻就是富甲天下的魔都大亨了,哪会流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思虑至此,伊尔阿布洛特觉得口干舌燥,他伸手抓向桌上的茶杯,然而他的手抖个不停,撞翻了杯子,将一杯滚烫的热茶洒了满地。

伊克阿布洛特惊怒交加,颤声问:“你,你,你……你来做什么?难道克米特终究要对我下死手了吗?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想起自己的兄长,伊克阿布洛特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乌恩奇觉得好笑,他虽然有些鄙夷伊尔阿布洛特在魔都之扉时的所作所为,但伊尔所行之事不过是豪门大族争夺财产时的寻常行径

,这位夜族的富豪虽然贪婪薄情,倒也并非是无恶不作的恶棍。

乌恩奇把那封伪造的委任书交给了笑道:“叔父,您何必行此大礼?我来找您,是要转交给您一封家信,当然我也要领走一些薪资。区区十亿赤金币,对富可敌国的紫云岚商会来说,还不算太多。”

依照乌恩奇的想法,他的那封委任书其实确有其事,另外伊克阿布洛特都吓得跪地求饶了,从他手中得到十亿赤金币自然轻而易举。然而乌恩奇还是太不了解夜族,对于夜族来说,兄弟可以不是兄弟,父母可以不是父母,性命可以不是性命,但钱始终都是钱!伊克阿布洛特身为夜族,他可以不要命,但决不能不要钱!

伊克阿布洛特看罢了那封委任书,连连摇头,大声说:“胡闹!太胡闹了!这不可能!!!我的兄长怎么可能让你来接手紫云岚商会在墟烬荒原上的事业。不行不行,你根本没有经商的脑子,给你十亿赤金币,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决不能看着钱,钱哪!从我的手里丢出去,白白送给外人。”

伊克阿布洛特很熟悉他的哥哥克米特阿布洛特的行文,也知道乌恩奇与他的侄女安妮阿布洛特是“情侣”关系,但任凭乌恩奇威逼利诱,甚至将风芒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伊克阿布洛特只是坚决的秉承了夜族的优良传统,宁要钱,不要命!

乌恩奇瞪着眼睛,他几乎想要一剑将伊克阿布洛特送去见圣灵,但他的举动却让幽族波洛斯极为难堪。因为仅仅在片刻之前,幽族波洛斯还与伊克阿布洛特言谈甚欢,坐视他被乌恩奇逼迫,波洛斯身为终焉剑使,实在有失名望。

幽族波洛斯在一旁劝解道:“伯爵先生,您不要动怒。伊克先生说得有道理,您虽然是我们圣族的英雄,您的品行我们也完全相信。但您不通商机,又不熟悉行情,将商会交给您掌管,反而要辱没了您的身份。至于那十亿赤金币,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您要那么多钱,却不肯说明用途,您实在是太为难伊克先生了。”

被波洛斯做了和事佬,乌恩奇只好放弃了强迫的办法,实际上他继续用强,只会弄出人命而已。

乌恩奇放开了伊克阿布洛特,退后了一步,灵机一动说:“我急需十亿赤金币,当然有妙用。墟烬荒原上的夜族虽然富庶,依然备受欺凌,幽族、渊族、星族、战族、沌族,这些高贵的圣族却被炎族和眼族骑在头顶上,简直不可理喻。你们还记得《典雅赦令》吗?我要说服墟烬议会,让他们通过《典雅赦令》,这对夜族和高贵的圣族来说是最大的公平。想要做成这些事,没有十亿赤金币怎么行。”

伊克阿布洛特连连摇头,反驳说:“区区一道法令,哪里需要那么多钱?我亲自去赤城,顶多用上几千万赤金币,也就足够了。十亿赤金币太多了,绝对不能给你乱花一气。”

乌恩奇心中一喜,倘若是伊克阿布洛特出面去赤城活动,确实比他更方便,他是夜族,夜族确实有推动《典雅赦令》颁布的原因,而且不易被墟烬议会所怀

疑。

乌恩奇心中高兴,表面上却大为光火,他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高声道:“那不行,我需要巨资还有别的用处。我们雾之国要在墟烬荒原里建立国都,建立国都需要人手,我要把以吃苦耐劳而著称的烬人奴隶都买下来,十亿赤金币还不够呢?”

伊克阿布洛特愤怒道:“怎么会不够?交给我,烬人奴隶顶多有两三万人,以我们夜族的人脉和头脑,只需六千万赤金币,就能把他们全都赎买回来。”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不禁喜上眉梢,伊克阿布洛特说得不错,他若他以人类的身份去赏金猎人营地里赎买烬人奴隶,肯定被那些专门从事奴隶贩卖的家伙们抓住他想要救人的心理,一顿讹诈和加价下来,一定会多花不少钱,而且要浪费许多宝贵的时间。若是由紫云岚商会出这个头,那就快捷和方便多了。

乌恩奇假意犹豫,伊克阿布洛特生怕他又想要钱,连忙说:“总之,十亿赤金币决不能交给你,你还要做什么事,都说给我听,我给你办。你若是缺钱了,我先给你一千万赤金币,一个铜板也不能再多了!”

乌恩奇拖着下巴,感慨不已,他想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若是伊克这个守财奴能替他管着国库,那就太称职了。

乌恩奇晃了晃头,叹气说:“才一千万哪,只有克米特先生许给我的百分之一,你可太抠门了!这样吧,你先给我一亿赤金币,我还有五千万的佣金要交给一心想当富婆的姐姐大人呢。我开口求你一次,你给我砍掉了十分之九,已经够可以了。剩下那十分之一,你就大方一点儿,慷他人之慨,把它舍给我吧?”

伊克阿布洛特依旧不肯,但乌恩奇突然面色大变,他猛然间冲向西边的窗口,推开会客厅的玻璃花窗,向西南方张望。在明玉湖的对岸,在寒峡的方向,有一道明亮的五色魔火冲天而起。然而只在倏忽之间,那道魔火就消失了,昏暗殷红的幻火天穹依然如故,似乎任何事情都完全没有发生。

乌恩奇眉头紧皱,维奇米哈伊曾经跟他说过,他与灵魁卡努莱曼每次交战,卡努莱曼都会召唤出灵域,将战斗引向灵术创造出的妖灵幻境中,所以他们交手了六次,却完全不被外人所察觉。为了通知乌恩奇,维奇米哈伊和乌恩奇做了约定,只要他察觉到灵魁的到来,立即释放出冲天的魔火干扰灰城附近的魔元运行,以此通知乌恩奇尽快赶往寒峡助阵。

此刻,距离乌恩奇的讨敌告示张贴出去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他们与妖魁约战的时间足有三天。由此可见,灵魁卡努莱曼是个果决又难缠的对手,他不但猜出了乌恩奇他们的意图,而且深知事不宜迟的道理。

假如乌恩奇设下的是一个圈套,时间只隔了半天,他应该在仓促之中,并未做好足够的准备。非但如此,即使魔皇塔克埃贝隆通过魔族的祈祷察觉到了卡努莱曼正停留在灰城,他魔皇也还来不及调兵遣将。此时就立刻现身出战,其实是灵魁卡努莱曼以快制慢,选择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第一七二节 拔剑慑强权

一亿赤金币还没有弄到手,打算交给紫云岚商会出面去完成的两件要事也还没有交代清楚,然而战场如火场,刻不容缓。虽然在此刻离开伊克阿布洛特的宅邸很可能会使之前的行动都功亏一篑,但乌恩奇还是毫不犹豫的飞身从会客厅的窗口处跳了出去,他将在“真元霸气”聚于足下,纵身腾跃,以斗气御空,如离弦之箭一般径直奔往寒峡的方向。

寒峡与灰城之间隔着清澈见底的明玉湖,乌恩奇并不顾忌隐藏身形,急速的踏波而行,他身上的斗气激起的水浪和水雾翻滚向前,好似一条卧波的长龙闯开了宁静十里平湖。

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斗气全开的乌恩奇已经来到了寒峡的入口。寒峡两侧都是荒凉的石山,陡峭的石壁连善于攀爬的黄羊都无法立足。两山之间,一条崎岖却笔直的峡谷路窄难行,一夫当之,万夫莫开。

乌恩奇立身于谷口,借着幻火天穹黯淡的红光向峡谷内远眺,寒峡之内冷风呼啸,如鬼哭神嚎,然而却空无一人,甚至感觉不到附近有任何的异样。如果不是乌恩奇与维奇米哈伊事先做好了约定,即使以他超凡的灵觉也根本感知不到附近就有两名顶尖的强者正在全力搏杀。

乌恩奇赞叹了一声,不敢轻忽,他将一半的先驱者斗气凝成了异光之幻剑,握剑在手,以备不虞,同时又将余下的斗气全都转化成了离魂生气。乌恩奇身形如老僧入定,持剑静坐,观止而神移,离魂生气化成清影一般的人形,飘扬离体,驰入苍空,以气息感触寒峡中诸般事物,就仿佛是超脱了的灵魂,在以神之视角洞悉世间的一切。

依托离魂生气的神之视角,乌恩奇很快就察觉到附近的空间被折叠了,在空间的褶皱里,隐藏着一片巨大的灵域。在那处领域里,魔能和灵力正在急剧的碰撞,显然战况正酣。

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曾有约定,假如他能赶到战场,并有能力左右战局,他们兄弟二人占据了优势,就网开一面与灵魁卡努莱曼讲和;若是乌恩奇无法抵达战场,或者他无力改变战况,维奇米哈伊就试图以最强的手段,击杀卡努莱曼,以免被他拖垮。

此刻乌恩奇已经确定了灵域的所在,但顶级强者正面相抗,他这个次一等的高手究竟能否见缝插针,改变对战的格局,实在是不可预料之事。

乌恩奇眉头微皱,紧抿双唇,低下注视握在手中的“异光之幻剑”,他的剑技无疑已经达到了“热”的极致,任何护具,哪怕是威力强大的神器,都挡不住“异光之幻剑”那不容于宇宙的极致之热。然而“异光之幻剑”并非没有弱点,比如在神居之谷,一个源流术“奇点泯灭”就能让乌恩奇最为依仗的极热之剑归为虚无。

乌恩奇觉得他的心脏正在猛烈的跳动,跃跃欲试的心情也格外忐忑。依靠着离魂生气的风芒化形提供的感知,乌恩奇提剑来到灵域所在之处,他挺剑直刺,极致的高热刺破了被灵域所折叠的空间。围成灵域的空间被刺破,但却并未破碎,乌恩奇挥剑在灵域的空间之壁上斩出了一个圆,闪身跃入其中。

魁卡努莱曼创造出的灵域与寒峡近乎相同,但灵域之中灵力充沛丰富,仿佛天地灵秀尽聚于此,山石,青苔,呼啸的寒风,殷红的天穹,一草一木都熠熠生辉,散发着强大的生机。灵域中的万物都在挥散着灵力,无尽的灵力汇成灵脉,宛如一条条灵光的游龙,在灵域中急速的飞旋。

在那些灵脉汇集之地,有一名灰袍罩身的中年男士,头下脚上,倒悬于空中。他的身材高挑而硬朗,外表柔弱而和煦,颈部稍长,面容消瘦,鹰钩鼻,蓄着一簇小胡子,尽管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却依旧神采奕奕。他看上去似乎与人类无异,但他的眼眸里金光辉耀,背后生有一对轻盈的膜翼,他便是掌控着原魔界中最强种族的绝世强者灵魁卡努莱曼。

灵域中的景象让乌恩奇大吃一惊,在冰释山下,他曾经目睹过魔皇塔克埃贝隆与灵魁卡努莱曼之间的决斗,当时魔皇和灵魁各显神通,虽然打得山崩海枯,然而在激斗之中灵魁卡努莱曼虽然能调动天地灵力为己所用,但他所调动的灵力似乎远没有此刻这么夸张。

在此时此刻,灵域中的每一样事物都在向灵魁提供灵力的支持,都是灵魁的“帮凶”,就连乌恩奇身上的生机也在缓慢的流失。那些流失的生机,汇聚成灵丝,聚拢成灵脉,与灵魁卡努莱曼身上的灵脉相连,将乌恩奇的力量不断的削弱,却源源不断的补充给他的对手。

乌恩奇心中略感慌乱,连忙运起“玄黄罡气”加护自身,然而“玄黄罡气”虽然有极强的防护力,却无法阻止自身力量的散失,斗气一起,生机流逝得反而更快了。

乌恩奇头上冷汗直冒,他自知自己的实力还远非灵魁和魔皇的对手,但他曾经以为自己至少能够在灵魁面前走上几招,极热之剑一出,至少也能让灵魁感受到威胁。看现在的样子,他留在灵域之中,指不定是在帮谁呢。

乌恩奇大惑不解,因为在冰释山下,灵魁对世间灵力的支配似乎远不如现在强大,难道他当时竟隐藏了实力?

其实,乌恩奇只是一直误判了对手的实力。原魔界是精灵兽希罗“创造”世界,原魔界中不止有元素,还有不逊于元素之力的其他力量,比如灵力。元素好比是组成世界的成分和本质,灵力则好比支撑起了整个世界的活力和生命力。一个活着的人和一具死了的尸体,成分上没有什么不同,活力却大相径庭,对于世界来说亦是如此。

本质与活力本该相辅相成,然而“原魔界的天”却将支配本质的权能交给了魔皇,而将支配活力的权能交给了灵魁。

魔皇和灵魁相互制约,当他们共处一地时,两个人的权能都会被对方极大的限制,所以给乌恩奇带来的错觉就是,所谓的无上权能不过尔尔。而在当下,魔皇塔克埃贝隆还远在魔廷,没有谁能够制约灵魁卡努莱曼对世间活力的掌控,如此一来,灵魁的权能自然显示出了不可抗拒的威能。

明明是自己的力量,却在暗中资敌,这种异常糟糕的感觉,让乌恩奇更加心慌。适才他以极热之剑斩破了灵域的空间障壁,突入其中,乌恩奇的行动自然没有

逃过灵魁卡努莱曼的感知。灵魁卡努莱曼倒悬于空中,在激战之中向乌恩奇瞥来匆匆的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乌恩奇有了一种已被对方完全看透了的恐惧。

卡努莱曼瞥来的那一眼,仍然是“原魔界的天”赐予他的权能,名为“全知之视”。

魔族信奉的圣灵和妖灵信奉的天翼龙,其实都是精灵兽希罗。希罗全知全能,她赐下的权能虽然不能全知全能,但依然能够在一瞥之际就洞察对手的意图、谋划、技巧和实力。被“全知之视”瞄过一眼,所有的底牌皆被一览无余。

被卡努莱曼正视了一眼,乌恩奇的心底已经寒透了。他仿佛看见了卡努莱曼的脸上滑过了轻蔑的笑意,那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也是在讥讽他心高而无能。乌恩奇的心飞速的动摇了,然而他身上的先驱者斗气,最怕心志动摇,意志已折,乌恩奇身上的先驱者斗气便仿佛融化了的冰山一样,随时都可能崩塌。

乌恩奇暗叫糟糕,他将自己家传的捍山劲转化成了先驱者斗气,果然不是什么妙事。先驱者斗气取代了捍山劲,从此乌恩奇就可进不可退,一旦动了什么念头,哪怕明知必败,也必须得硬着头皮死扛到底。

乌恩奇在心底骂了一声,连忙重新聚集起散乱的战意,握剑在手,凝眉观瞧。在乌恩奇感觉极端糟糕的时候,灵魁卡努莱曼也远非逍遥。他倒悬在天空中,与维奇米哈伊全力相搏,竟被压制在下风。他虽然有无穷无尽的灵力,却只能在漫天灵脉的掩护下狼奔豕突,或者以空间灵术东躲西藏,偶尔发出一记灵山掌,也只是为了以攻为守,力求自保。

炎族下士维奇米哈伊,仅以一己之力就压制了聚来天地灵力,又拥有无上权能的灵魁卡努莱曼。维奇米哈伊此时已经魔化成了高大的炎魔,五色魔火笼罩在他的恶魔形体,在他周身之外构成了一个浑圆却明透的火焰之域。

维奇米哈伊的五色魔火温度并不高,他擅于用火,却并不像乌恩奇一样追求极致的高热。想要杀死敌人,只要可以命中对方,三千度的火焰和一万亿度的火焰,其实没什么区别,一万亿度的火焰只是白白浪费了能量而已。

火焰貌似与热量等同,其实却完全不同,火焰拥有不同的温度,有内外之分,有细微之别,火焰可以稳如恒常,可以乱如湍流,三千度的火焰与一万亿度的火焰相比,火亦是极寒;静止的火焰与喷射的火焰相比,火亦稳如泰山。

维奇米哈伊的护身火域,在不断的升腾,自新自胜,自成圆满。火域之中,动与静,寒与暖,好比是两仪和四象,五色魔火运行于其间犹如五行轮转。那团明透的火域就像是一个早已完备,却仍然不断提升的独立世界,它以维奇米哈伊的魔核为中心,虽然只罩身三丈,却虚怀亦完满。因为虚怀,所以可纳万物,日新而飞腾。因为完满,所以自强不息,不被外物所动摇。

炎族下士维奇护身火域,完全不虚灵魁的权能,它仿佛在以事实作为陈述:我就是我,任尔权能通天,我自岿然不动。无上权能,又奈我何?

第一七三节 辉煌难促发

灵魁卡努莱曼和维奇米哈伊在电光石火之间,又拼斗了数招。乌恩奇站在远离战团的寒峡入口,遥望着峡谷中的激斗,却不免忧心忡忡。

倘若乌恩奇能够以一颗平常心来观战,他应该能判断出维奇米哈伊占据了明显的优势。然而乌恩奇一心要要为维奇助力,关心则乱,他反而看不清混战的格局了。

在乌恩奇看来,维奇米哈伊的火域虽然不断的升腾,但他的五色魔火仍嫌不够猛烈,始终都无法以极致的高热烧蚀空间。五色魔火无法突破空间障壁的阻隔,可灵魁卡努莱曼修成的空灵之体却可以随时穿行于虚空,从容的躲避。

五色魔火,根本伤害不到灵魁卡努莱曼,然而卡努莱曼只需轻飘飘的打出一掌,他掌上的灵力就会化成灵光的巨手,牵动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助力,如天穹坠落一般笼罩下来,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只能竭力硬抗。卡努莱曼的灵力有源源不断的补充,完全不怕消耗,更何况,他才仅仅使用了了“灵山掌”一种技能,专门克制魔族的各种灵术和诅咒,他甚至都没有使用。

乌恩奇观战了片刻,无论他怎么看,他都觉得维奇米哈伊已呈败象。

但事实并非如此,倘若乌恩奇能看得更仔细一些,他就会发现灵魁卡努莱曼虽然靠着空灵之体避开了所有袭来的魔火,但在他的身上却自行燃起了火,灵魁卡努莱曼身上燃着的火,虽不猛烈,却一直都在烧蚀着他的身体,阻碍着灵力的汇集。

维奇米哈伊的五色魔火和所有的火焰一样,以升腾为力,光明又灼热。然而被显而易见的光和热掩盖了的一个事实是,火焰必附一物,若不能附于一物,就违背了火焰的本质。

卡努莱曼虽然可以穿行虚空,避开五色魔火的光和热,然而他却避不开五色魔火必须依附于物的本质,所以他被点燃了,那些自他身上燃起来的魔火亦分五色,他只能以灵力暂时压制,去无法将其扑灭。

实际上维奇米哈伊占据着相当程度的优势,但立场左右了乌恩奇的判断,让他误以为他的结义兄长力怯技穷,岌岌可危,所以他急于要挺身相助。

乌恩奇有五技傍身,其中剑术最精。乌恩奇的灼热之剑技在三界之中无人能出其右。乌恩奇的先驱者斗气本来也极为可观,但是被调皮捣蛋的雅娜伊分走了一半,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分出去的斗气还给乌恩奇。

剩下的三种技能,乌恩奇的造化法可以模仿世间所有的法术和神术,但由于在岱城的时候中了源流术“奇点泯灭”,而且还有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魔鬼从中作梗,乌恩奇的黑暗所在被那条蛇挪到了妮娜的心中,于是乎乌恩奇那些花样繁多的雕虫小技,都变得无法使用了。而对于巫法,乌恩奇只是粗通皮毛,至于诸界智者的技能,那却无法在对战中使用。

虽然自身的状态并非最佳,但乌恩奇的实力若是放在魔界十三

王当中,大约能排在中游,略逊于剑圣纳格雷德,却要强于八臂狂魔之王希尔德里克之流。

虽然有不逊于魔王的实力,但乌恩奇真正能够仰仗的技艺,仍然是灼热至极的开阳剑法。开阳剑法以斗气辅助剑技,剑意为本,剑招为末,以意驭气,以气御剑。开阳剑法共九式:

第一式“愚者逐日”,乃执意之剑,千锤百炼,灼热如阳,能将剑技提升至热之极致,挥剑即可斩开空间;

第二式“衔沙填海”,乃恨意之剑,剑为其形,恨为其质,恨意牵动因果,剑出则必中,尤其擅长应对行踪隐秘的仇敌;

第三式“不周云乱”,乃绝意之剑,败亦不败,杀机潜藏,蓄攻于守,用于防御则密不透风,用于反击则犀利而致命;

第四式“常羊干戚”,乃战意之剑,舍生忘死,以舞干戚,此剑战意激扬,更能激发同僚的不屈之心,尤其适用于战前厮杀;

第五式“逐鹿玄黄”,乃杀意之剑,战天戮地,浴血玄黄,剑式杀机弥漫,凶厉狠绝,杀机所及之处善恶忠奸皆死尽,是非恩怨俱成空。但因为“逐鹿玄黄”的剑意与乌恩奇的心性不和,所以他并未练成;

第六式“鹃心梦蝶”,乃爱意之剑,迷情梦蝶,百死何悔,谣传这一剑如同梦幻般轻盈,如同丝雨般缠绵,深情相绕,灵犀相牵,因为出剑时必须心怀爱意,故而只能用于有情人之间相爱相杀,别无他用如此废物的剑技,乌恩奇原本不屑一顾,只是为谋一笑,亦曾习得;

第七式“星河灵图”,乃慈意之剑,方割天地,化成文明,此剑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剑鸣震慑敌顽,以威势阻止暴力,用于虐菜,格外能显示出高手的慈悲和风范;

第八式“炼石擎空”,乃“二”意之剑,天下之事,舍我其谁,胸中要有不二想之勇气和傲意,俗话说“天塌下来了,高个的去顶着”,因为我最高,所以舍我其谁?欲用此剑式,当举剑高于头顶,以目视之,做眼高于顶之举,生眼高于顶意,行眼高于顶之事,做眼高于顶之人,总之一定要把自己当成是唯我可以补天裂的二货;

至于这一剑的威力,因为乌恩奇还不够二,所以他无从知晓。但乌恩奇深信,《开阳剑法》虽为世家之瑰宝,其中也难免有些滥竽充数的无用之糟粕。

及至开阳剑法的第九式,名为“开阳破天”,乃辉煌之剑,八意归心,育成辉煌,舍执意、恨意、绝意、战意、杀意、爱意、慈意和勇意之片面,成就灼热人性之万丈辉煌。开阳破天,在开阳剑法中威势最强,可以将全部之剑意、剑气和剑心熔成一体,发出灼热辉煌,无视间隔,牵动因果,毁天灭地的最强一击。

乌恩奇有信心可以威胁到实力登峰造极,又拥有无上权能的灵魁卡努莱曼,正是自恃开阳剑法的终式“开阳破天”是已经达到了通神境界的终极剑招。

若是能将气、力、

意、技、体、心聚成一剑,乌恩奇凭借一式“开阳破天”,自然威胁到灵魁卡努莱曼。然而此时此刻,灵魁的权能“全知之视”已经窥破了乌恩奇的虚实和意图。他身处灵域之中,灵域中的天地万物,甚至连同自身都在为灵魁助力,这种举目皆敌的感觉更是让乌恩奇的心志为之动摇。

乌恩奇凝眉注视着激斗中的灵魁卡努莱曼和维奇米哈伊,他虽然握剑在手,但心中的剑已经涣散了,只余下了晦暗的挫败感,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勉力维持先驱者斗气不涣散,已经竭尽了全力,哪里还用得出辉煌的剑招?

激斗仍在继续,维奇米哈伊似乎一心要为乌恩奇创造出一个出剑建功的机会,他散掉了护身的完满之火域,释放出滔天的火浪,灵动的五色魔火和魔火中成千上万的火灵、火兽铺天盖地的席卷向被天地灵脉所围绕着的灵魁卡努莱曼。

维奇米哈伊试图将灵魁卡努莱曼逼出破绽,所以舍弃了立于不败的完满火域,转而急于强攻。然而他的猛攻并没有带来多少效果,灵魁卡努莱曼以空灵之体平步虚空,维奇米哈伊的猛攻反而处处落空。

乌恩奇眼见战局的变化,心意更加慌乱,他在心里大骂自己怯懦,他若再不出剑,反而要成为拖累了。乌恩奇再一次将“异光之幻剑”举至身前,因为心中没有辉煌之念,他发不出“开阳破天”,而除了“开阳破天”以外,适用于远距离奔袭的招式只剩下了“衔沙填海”。

然而使用剑招“衔沙填海”,需要心中有恨,乌恩奇的心里不恨灵魁,事实上乌恩奇用“诸界之明悟”感知了与卡努莱曼有关的所有秘闻,卡努莱曼并无劣迹,那份讨敌告示中所谩骂的事情,全都是信口雌黄而已。非但如此,因为灵魁卡努莱曼赦免了丽娅和法鲁格,所以乌恩奇对他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既然毫无怨恨,恨意之剑“衔沙填海”即使用出来,也无法牵动因果,自然就没有什么威力了。乌恩奇猛一咬牙,无数道风芒从“异光之幻剑”上绽放出来,乱芒犹如飞花,只在片刻间就在乌恩奇的身上切出了许多道伤口,剧烈的痛感充斥在乌恩奇的脑海里。

剑招“衔沙填海”需要恨意,恨意不足,可以用伤痛来补充。在痛感的刺激下,乌恩奇眼中冒火,如天瀑流云般不可预知,却又必然命中的杀招“衔沙填海”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乌恩奇的剑式将起未起之际,他的眼前一花,冷风呼啸的寒峡和剧斗中的一魔一妖全都不见了踪影,唯有一条灵光构成的回廊,浮现在乌恩奇的面前。那条回廊以灵脉为基,以灵光为柱,空旷寂寥,望也望不见尽头。

乌恩奇面色微变,在他起剑的一瞬间,他中了空间灵术“无尽回廊”。“无尽回廊”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但乌恩奇以“异光之幻剑”轻易的斩碎了“无尽回廊”的空间障壁,在如同乱花般飞散的空间碎片中,重返战场。

第一七四节 盟约值几何

“无尽回廊”困不住乌恩奇,可是当他再一次凝聚起恨意,将要发出必中的剑招之时,他的眼前又一花,在他剑锋的对面,依旧是没有尽头的灵光回廊。乌恩奇以极热之剑,将“无尽回廊”击得粉碎。

可是一连试了了几次,只要乌恩奇想对灵魁出招,他即刻就会被“无尽回廊”困在当中,若是他用虚招,无论他是举剑乱斩,还是打滚翻跟头,“无尽回廊”却不会发动。

时间在徒劳的尝试中流逝,自伤的痛感已经消退了,乌恩奇却始终无法对灵魁卡努莱曼用出一招半式,乌恩奇也曾无数次面对强敌,但如此憋屈的经历还是头一遭。

乌恩奇举剑茫然,而他身上的生机却在加速的涣散,让乌恩奇感到骑虎难下,进退不能。

“我……跟大哥他么相比……果然还差得太多了!”

乌恩奇这样一想,他身上的先驱者斗气因为心志动摇,再一次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乌恩奇勉力控制着斗气,但在他的口角处已经溢出了血沫。

激斗中的维奇米哈伊注意到了乌恩奇的异状,他猛然间身形暴起,将灵动的五色魔火聚于拳上,拳掌相交,与灵魁卡努莱曼的灵山掌硬碰了一记。灵光四散,火光冲天,灵魁卡努莱曼身形微晃,平步虚空,抽身飘远。维奇米哈伊以强悍又精纯的魔能迫退了灵魁,借力疾退,几个纵身落到了乌恩奇的面前。

乌恩奇放下异光之幻剑剑,面红耳赤的说:“大哥,我……”

维奇米哈伊拍了乌恩奇的肩,安慰道:“你并非实力不足,不要妄自菲薄。”

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对话的时候,灵魁卡努莱曼也从天空中落了下来。他本来头下脚上状若倒悬,其实那只是因为原魔界的引力对魔族和妖灵正好相反而已。灵魁卡努莱曼贴近地面,便对自己用了重力反转的灵术,平稳的立身在峡谷的对面,面露自信的笑容。灵魁的笑容虽然未怀恶意,但在乌恩奇看来却像是辛辣的讥讽。

灵魁卡努莱曼抬起手,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子,幽默的说:“哦,原来都是曾在冰释山下一同朝圣的故人。你们兄弟两个都能凭自己的意志摆脱‘背义之咒’,可敬可叹。拉欣那个糊涂虫,他居然骗了我,他教给我的一定都是没用的假诅咒!哈哈哈哈,你们的意图我已经明白了,我亦不想做无谓的争斗,我们就此罢手,你们兄弟两位意下如何?”

乌恩奇暗自唏嘘,心底却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被灵魁的气势所夺,至始至终一剑未发,但幸好没有误事。

乌恩奇有心想要答应灵魁的建议,但维奇米哈伊面露怒色,回绝道:“卡努莱曼,这些天,你一直在我面前躲躲闪闪,不就是想要拖垮我,趁机置我于死地吗?曾经事关生死,你说罢手就罢手,哪有那种好事?你不留下些什么,不与我们兄弟分清胜负,就绝不让你离开!”

“好说,好说!”灵魁卡努莱曼笑道:“炎族睚眦必报,果然名不虚传。你让我留下些什么,不如我们订下一份条约。灵族绝不侵犯炎族的一寸土地,炎族亦要在灵族与其他种族的战争中严守中立。这份条约的有效期为

三千年,可保两族百代平安。”

维奇米哈伊闻言一愣,摇手道:“我并非炎族之王,没有权力与你约定这种东西。你想分化我们圣族,然后各个击破。我最看不起这种挑拨的伎俩,我们炎族不会与你私下苟合,会与其他的圣族共进退。”

灵魁卡努莱曼揪断了自己的一根胡子,摊手说:“炎族的王子,你多虑了。原魔界里人人都以为我志在彻底击倒魔族,独享整个世界。其实我并没有那种意图,天翼龙将她的花园一分为二,原界和魔界泾渭分明。天翼龙不喜欢一统,她要让灵族和魔族比翼齐飞,我身为她的代言者,不敢亦不曾违逆她的意志。灵族和魔族之间的纷争,再有一万年亦不会停歇,但炎族和灵族若能实现和解与和睦,将是两族之福。”

维奇米哈伊有些心动了,但乌恩奇却质疑了灵魁的话,直白的问道:“你既然坚称,无意独占原魔界,为什么还屡屡用兵?你的言行不符,不足以说服我们。”

灵魁卡努莱曼笑道:“你不是骂过了吗?说我‘原非良善、宽厚、奇伟之雄主’,‘见识短浅,行为鄙陋,真实的才华不过与爱贪小便宜的市井泼妇相当’。这个评价我窃以为中肯,虽然我无心彻底击倒魔族,但有了小便宜还是要占的。我们灵族百战百胜,当然要继续多捞一点人口和土地,如此才不负我那‘市井泼妇’的骂名。”

维奇米哈伊大笑道:“你说得不错,种族相争,果然就像泼妇打架,不要脸面,不讲道义,不通情理,不论是非。你若想让炎族和灵族单独议和也容易,你能正面接下我兄弟全力的一剑,我若有朝一日成为炎族之王,炎族自然会信守约定,与白顶原订下盟约,再不参与你们与他族之间的战事。”

身为灵魁,卡努莱曼已经用天翼龙赐给他权能窥破了乌恩奇的虚实,乌恩奇的极热之剑虽然擅于强攻,但卡努莱曼并不觉得他的剑难以应对。

灵魁卡努莱曼捻须笑问道:“此话当真?一剑未免太少,不如以三招为限,他若能迫使我挪动位置,便算是我输了。我若输了,灵族仍然不会入侵炎族的领土一步,但炎族却可以不受任何约束,额外的我还要送给乌恩奇小兄弟一样礼物,作为对往日恩义的酬谢。”

乌恩奇闻言一愣,他与灵魁之间应该并没有什么恩义才对,但灵魁卡努莱曼虽然爱开玩笑,却不会在这种时候口出戏言。乌恩奇皱了皱眉,忽然间想起来了,谣传丽娅是灵魁卡努莱曼的私生女,他把完整的开阳剑法都传授给了丽娅,还设下计谋帮助丽娅斩杀了黑遂妖帅哈桑。

丽娅与哈桑有仇,而哈桑与卡努莱曼之间情仇难辨,恩怨难分。若是灵魁卡努莱曼一直默许自己的女儿向哈桑复仇,乌恩奇相助丽娅,又毫无保留的把技艺传授给了她,自然算是难得的恩义。想起丽娅,乌恩奇不禁苦笑,他本以为她是灵族和魔族的混血儿,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所以他才把她视作“长女”,不料她竟有如此深厚的背景。

乌恩奇向前迈了一步,与维奇米哈伊并肩而立。

维奇米哈伊见乌恩奇面有难色,沉声问:“三弟,他的条

件你觉得怎么样?”

乌恩奇惨笑一声,他非常想对维奇说,他此刻战意以失,斗气纷乱,纵然勉强出剑也只是自取其辱。但维奇米哈伊与卡努莱曼以他的剑为赌注,无论输赢,乌恩奇都没有任何损失。没有损失,也没有性命之忧,如此优越的条件,若是仍然逡巡不敢战,那就未免显得太窝囊了。

乌恩奇咬了咬牙,喷出了一口浊气。他缓缓的举起以斗气凝成的“异光之幻剑”,扬眉道:“我曾自信,三界之中无人能正面接下我的全力一击。我究竟是不是妄自尊大的井底之蛙,就在这三剑之中见个分晓!”

维奇赞许的点了点头,但灵魁卡努莱曼却连连摇手,不满的说:“你以剑技著称,却空手与我对敌,这怎么成?你快去取一柄剑来,免得好事的人听说了,各处造谣,说我卡努莱曼只敢与空手的剑客过招。”

乌恩奇逞强说:“我的剑技灼热,有剑无剑差别不大。”

乌恩奇说的是事实,因为剑技以达热之极致,有形之物皆被熔毁,即使是他自己的灵契之剑也并不能承受那种极热,所以一直以来并没有任何一柄剑,是乌恩奇趁手的武器。乌恩奇早已经习惯了做一名空手的终焉剑使,然而灵魁卡努莱曼却不依不饶。

卡努莱曼捋着他的小胡子,坚持说:“不行不行!你没有剑,我不跟你打,你哪怕找块废铜烂铁,也必须把握在手里,不然别人要笑话我。不如这样吧,我们三个都是信人,我还要在荒原里盘桓数日。你去找一件合适的武器,找到了,再来向我挑战。若是在我离开之时,你仍然找不到你的剑,自然算是我赢了。”

灵魁卡努莱曼的坚持,其实是给乌恩奇寻了一个台阶,让他有机会退下来,不至于太过难堪。乌恩奇不是傻瓜,更不是不明状况的愣货,他叹了一口气,散掉了“异光之幻剑”。

乌恩奇向灵魁卡努莱曼抱拳说:“你的好意我记下了,多则十日,少则三日,我必定会再次向您请教。”

灵魁卡努莱曼笑道:“好说,好说,我最喜欢明白人,最讨厌死缠烂打糊涂虫。你若能重拾剑心,我大约接不下你的剑。既然如此,我就先把那样小礼物留在这里吧。”

灵魁卡努莱曼说罢,散掉了笼罩在周围的灵域,他将一样东西放在地面上,随后就信手抛出了一片桐叶,那片桐叶在风中暴涨,犹如一条碧翠的小船,卷起他的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是灵术“一叶千里”,抛下任何一片绿叶,就可以借助那片绿叶上的灵力,瞬移到千里之外。灵魁卡努莱曼若是一心想要逃跑,当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留下他。

维奇米哈伊和乌恩奇相互对视了一眼,在他们的心里都有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挫败感。

他们举步来到灵魁卡努莱曼曾经立足的地方,在寒峡的石地上放着一块晶莹的灵石,灵石之中自成世界,有一支云帆舰队和六千多名妖灵勇士正在灵石的世界里驻扎和休憩。那块灵石,名为“方圆几何”,“方圆几何”可不仅仅是一块石头,它的芥子空间里驻扎着灵魁卡努莱曼直属的云帆舰队和六千名忠诚于他的灵卫。

第一七五节 寒峡起烈风

灵魁卡努莱曼居然一直随身带着他的直属舰队旗舰“方圆几何”号,十二艘云帆巨舰,大小各异云帆舰百余艘,还有六千多名训练有素的妖灵勇士。

灵魁卡努莱曼把他的直属舰队留给了乌恩奇,实际上却是在向他和维奇米哈伊显示,他若想要他们两个的命,其实轻而易举,之所以结盟,因为他本来就想要与炎族结盟,以此分化魔族。

乌恩奇把装着整支云帆舰队的灵石“方圆几何”握在手里,苦笑了一声,对维奇米哈伊说:“大哥,我觉得二哥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呀!这个家伙明明霸道又狡猾,睿智又事故,不肯吃亏还爱贪小便宜,但却让人恨不起来。他分明是打算用远程传送赶回白顶原,这支云帆舰队他带不走,所以假做人情送给了我。我还要替他养着他们,难道我是冤大头?”

乌恩奇说得没错,灵石“方圆几何”蕴含着一处巨大的次元空间,所以无法被空间法术远程传送。灵魁卡努莱曼若想尽快赶回白顶原,他就只能抛下这只忠诚于他的舰队。他把这支舰队送给了乌恩奇,无疑是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托管人。

维奇米哈伊听了乌恩奇的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但我判断,他打算与我们炎族结盟,应该是真实的意图。虽然我有心想与他一较短长,但他给出的条件,让我无法拒绝。不过也没关系,我父亲身康体健,他拥有圣核和圣灵赐给圣王的无尽寿命。就算我死了,他都不会有事。我们和卡努莱曼的盟约,可能几百年都不会生效。”

虽然维奇米哈伊说得很轻松,但乌恩奇的心里却揣着鬼,他深知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就毙命在明晚,生死于开阳世家的某人之手。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那么没品,居然把那个草包魔王给杀了,让乌恩奇好生为难。

乌恩奇一边用苏生灵气治愈自己弄出来的剑伤,一边心虚的问:“大哥,假如有急事,你有办法立刻离开墟烬荒原吗?比如说,外面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们圣族弄出来一个七拼八凑的六族联军,正要围攻我们舟人的矗云山呢。”

维奇米哈伊见乌恩奇面露忧色,他完全不知道乌恩奇忧虑的原因,只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家人。

维奇米哈伊安慰乌恩奇说:“三弟,你不要太过忧虑了,外面的战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圣族根本不想打这一仗,大兵压境,不过是造造声势,想在和谈的时候多捞些好处罢了。说到离开的办法,我若能离开,早就离开了。我曾经向紫云岚商会的夜族逼问离开墟烬荒原的办法,然而他们的办法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太迟了。”

乌恩奇询问究竟,维奇米哈伊便将他所掌握的方法和盘托出。据紫云岚商会的夜族所说,墟烬荒原其实一直处于幻火的火海之中,这里的空气、水、土地、各种生灵全都被幻火所浸透。一直停留在墟烬荒原,幻火不会有任何作用,然而一旦离开,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会被幻火焚成灰烬。

只要在墟烬荒原里喝过水,吃过食物,呼吸过空气,就不要再奢望能够离开了,除非你宁愿失去所有的力量,洗掉脑中的一切记忆,留下全部身外之物,再举行一个隆重的祭祀。在祭祀之时,必须献上一件能博圣灵开心一笑的礼物,才能够得到离开墟烬荒原的许可。

紫云岚商会在墟烬荒原经营多年,其实他们无利可图,因为没有办法把任何物品带出火海之外。至于紫云岚商会的商船和船员,他们之所以能往来于外域和荒原,因为他们在进入这片神泣之地的时候,就对船只和船员使用了法术“界之壁”,依靠“界之壁”将幻火隔绝在外。他们不吃,不喝,只呼吸从外域带过来的压缩空气,因为他们实际上完全没有掉进来,所以他们可以安然的离开。

维奇米哈伊的话,让乌恩奇大失所望,同时也心生疑惑。紫云岚商会的夜族都是些猴精,无利可图的事,他们才不会去做,而且他们最善于说谎,如何离开墟烬荒原,他们肯定还另有途径。

乌恩奇若有所思的瞧了维奇米哈伊一眼,即使他把白河之战的事情如实的告诉给维奇,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之死也是无可改变的既成事实。生于帝王之家,亲情往往十分淡漠,即使开阳世家与维奇米哈伊之间将有杀父之仇,那也未必一定就会势成水火。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还是先做些防范为好。

乌恩奇颇有些哀痛的说:“维奇兄长,我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家人,我却担心战事一起,你们炎族必有伤亡,若是那样,你可不要把我也怪进去了。”

维奇米哈伊爽快的笑道:“那是自然,你这次帮了我的大忙,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难处,大哥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对了,刚见面的时候,你说墟烬荒原上要有炎族的乱兵,那是怎么回事儿?”

维奇米哈伊虽然爽快,但心思缜密。

乌恩奇暗中吐舌,狡辩道:“我就是担心这个,你们的联军若是遭逢惨败,肯定将有不少炎族从外面掉下来,他们的秉性你最清楚了,那不就是墟烬荒原的一场无妄之灾吗?”

维奇米哈伊说:“原来你担心这个,那倒容易了,倘若真有那种事情发生,我身为炎族王室的一员,自然有义务约束他们的行为。”

乌恩奇讪笑着点头,恰在此时,一个明亮的光点从灰城的方向疾驰而至,悬停在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的面前。那是一只小仙子,她没有穿树叶缝制的衣服,也没有戴雨皇花的帽子,她穿着轻纱质地的公主裙,戴着许多流光溢彩的珠宝,头上还顶着一个小小的王冠。那只小仙子虽然是个小不点儿,看上却颇有女王的风范。

那只小仙子瞪了乌恩奇一眼,指着他的鼻子问:“喂,笨呆子,你还认得我吗?”

乌恩奇张口结舌,突然有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他揉了揉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说:“认得……当然认得,您一定是曝雹老前辈吧?”

“你敢说我老?”小仙

子发怒了,挥起小拳头,揍了乌恩奇的鼻子。

乌恩奇连忙改口说:“仙子大人,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什么?”小仙子曝雹怒道:“你还敢挖苦我长得小?哼,你这个榆木脑袋的蠢货,身为诸界智者,竟蠢得像只臭虫。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前人留下的东西全是败笔,拥有学识的人,一定要做山岗上的烈风,送出清凉和希望。我问问你,自从我把你引荐给知识之灵以后,你都做出什么创见了?你的脑袋里面灌浆糊了是不是?年纪轻轻却如肮脏的腐水,我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你身上犹如酱缸般的臭味。呸!”

乌恩奇被骂得狗血喷头,又被吐了一脸吐沫星子。虽说乌恩奇历来不怕吵架,但堂堂七尺男儿,跟一只拇指大小的小仙子吵架,而且还必败无疑,他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乌恩奇连忙五体投地,认输说:“仙子姐姐,求您高抬贵口,暂且留点口德吧。我错了,我不对,您不会只是为了骂我才大半夜的赶过来吧?末学的后辈曾经承您大恩,一直无以为报,您若有吩咐,鄙人绝不敢推辞。”

小仙子曝雹得意的扬起脸,气哼哼的说:“不敢推辞,很好,这句话我记住了。我来找你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你的小跟班把我召唤出来了,说是有人携款要私奔,你再不赶回去拦住他们,你的小跟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的意思,你听懂了吗?”

乌恩奇听懂了,他急于赶过来帮忙,虽然没帮上忙,只添了乱,但他离开伊克阿布洛特宅邸的时候因为太匆忙,所以没有来得及处理好那边的事情,更没有给隐形在一旁的欧格德和诺敏一个明确的指示。他离开以后,伊克阿布洛特想要携着刚上手的美人出逃,欧格德和诺敏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召唤出来一只小仙子给他送来了口信。

乌恩奇向小仙子曝雹连声道谢,讹诈伊克阿布洛特的事关乎乌恩奇所有的计划,不容有失。乌恩奇向维奇米哈伊匆匆的道别,立刻就要赶回灰城去,截住打算出逃的伊克先生和他的漂亮情人。

乌恩奇运起斗气,即将离开,维奇米哈伊也打算跟他一同前往伊克阿布洛特宅邸,但小仙子曝雹伸出小手,拦住了他。

曝雹说:“大个子魔族,你刚才冲我瞪眼睛,不服气是不是?咱们较量较量,动口还是动手,你随便挑一个!”

乌恩奇被小仙子曝雹骂得不敢抬头,自家兄弟被欺负了,让维奇米哈伊极为不忿。

维奇米哈伊嘲笑道:“和区区一只小仙子动手,我嫌丢脸。我们就辩一辩,我倒想知道,你一个还没有土豆大的小不点儿,凭什么一副趾高气扬的臭屁模样。”

“哦?”小仙子曝雹最怕别人不跟她吵,维奇米哈伊要跟她辩论,她立刻就来劲了,飞到他的面前,兴冲冲的说:“非常好,我现在就要论证给你听,让你知道知道你究竟有多么的可悲和愚蠢!”

第一七六节 计收守财奴

乌恩奇不顾劳顿,连夜赶回了伊克阿布洛特的宅邸。在林荫环绕的宅邸前面,果然停着一辆用于远行的铁车,伊克阿布洛特和他的新情人玛格丽特小姐面带忧色,坐在车厢里,然而驾车的八足巨蜥却罢工了,八足朝天,翻在院子里打滚,任凭车夫如何鞭打,就是不肯去拉车。

乌恩奇暗笑了一声,带着一名召唤师出门,果然派上了奇特的用场,这只驾车的八足巨蜥公然反抗,显然是受了召唤师诺敏的指示。

乌恩奇凭借离魂生气的感知,发现了躲在隐形法阵里暗中使坏的诺敏和欧格德。他向他们俩抱歉的一笑,随后就纵身一跃,拦在了铁车的正前方。

乌恩奇拍了拍铁车的车辕,嬉笑着说:“伊克先生,您深更半夜的,这是要到哪里去呀?我们的事情还没解决呢,您现在就急着要走,不太合适吧?”

逃跑失败的伊克阿布洛特恼羞成怒的从铁车的车厢里钻了出来,气愤的说:“你这个骗子,我刚才已经仔细的检查过了,你的那封委任书根本就是伪造的,是伪造的!我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

乌恩奇笑道:“委任书确实是假的,但我这个人可是真的。我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清楚?刚才在你的卧室里,我一时间还没认清楚,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位美丽的小姐难不成就是在圣都之扉里让盖世之匠晚节不保的那位名媛玛格丽特?伊克先生,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只好把玛格丽特小姐送到她应该去的地方了。”

玛格丽特吓得花容失色,她表面上是都市名媛,其实却是一名因为欠下了高利贷,被多方胁迫,不得不与妖灵暗通的可怜女子。暂且不论她是否可怜,因为暗通妖灵,她应该去的地方不是断头台,就是火刑柱。

玛格丽特哭泣着抱住伊克阿布洛特的胳膊,但夜族伊克阿布洛特虽爱美色,却更爱钱。他厌烦的推开了身边的女孩子,梗着脖子说:“不给就是不给,把我杀了也不给!”

乌恩奇气道:“别逼我,我可真是不明白了,钱是紫云岚商会的,命却是你自己的。你不要了自己的命,却要保住别人的钱,你图什么?”

伊克阿布洛特两眼通红,坚定的说:“你懂什么!这是信仰,你懂什么是信仰吗?金钱就是我的信仰,哪怕是死,都绝不能亏了钱!”

遇见了要钱不要命的守财奴,乌恩奇亦是无话可说了。强逼的手段无法奏效,而且这位伊克阿布洛特毕竟是比扬卡的叔父,乌恩奇也不能当真把他给逼死了。乌恩奇琢磨了片刻,从袖子里把灵魁卡努莱曼留给他的灵石“方圆几何”拿了出来,送到伊克阿布洛特的面前。

伊克阿布洛特是个守财奴,但他识货,灵石“方圆几何”看上去像是一块普通的晶石,但这块晶石有无数个面,因为它的内部有无尽的空间。伊克阿布洛特把眼睛凑到了一个晶面上,向晶石的内部观瞧,在“方圆几

何”内部的空间里,有一处军港,港口中泊满了云帆战舰,有许多妖灵族的勇士正在云帆战舰上挥汗如雨的训练。

伊克阿布洛特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乌恩奇劝诱说:“我不是想让你亏钱,这是一种风险投资。你把钱借给我用,我定然能让你得到更多的利益。在原魔界里,曾经公开辱骂魔皇塔克埃贝隆是败家子,辱骂妖魁卡努莱曼是泼妇,却依旧被各方所看重,活得极为滋润的人,大概只有我一个。你把紫云岚商会的钱和未来赌在我身上,保证稳赚不赔,这与你的信仰一点也不矛盾。”

事实是,乌恩奇已经把自己活成了丧家之犬,但伊克阿布洛特并不知情。

伊克阿布洛特盯着灵石“方圆几何”看了许久,喃喃自语的说:“猜不透,真是奇怪!你明明是圣殿骑士团的成员,是圣皇亲口册封的伯爵,灵魁居然也能相信你!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投资……唔……有没有投资的价值呢……让我想想……”

天明之时,一辆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载着艾彦和萨齐拉来到了这处林木茂密的宅院。乌恩奇指着伊克阿布洛特,向他们两个介绍,这位夜族的绅士名为伊克,是一位尊贵又慷慨的金主,他出资十亿赤金币资助他们的行动,同时还让出这所宅院作为乌恩奇他们在灰城里活动的基地。此外,伊克先生负责管理金库,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向伊克先生申请。

艾彦和萨齐拉大为惊讶,但伊克先生面带殷勤的笑容与艾彦握手,又给了美丽的少女萨齐拉一个礼貌的拥抱,他从此成了他们的一员。由于伊克先生的加入,乌恩奇有了一笔不菲的资金,一个刻薄贪婪的守财奴,以及一家暗中听他调遣的庞大商会。

这一天已经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的十三月十一日,为了能在这个月的二十八日之前平息兵祸,赎回墟烬荒原上的人类奴隶,并且促使墟烬议会颁布《典雅赦令》,乌恩奇不顾疲倦,即刻开始分配任务。

他让伊克安排紫云岚商会的夜族,在墟烬荒原的各地不动声色的赎买烬人奴隶,要在这个月的二十日之前至少将三千名烬人奴隶送到灰城,暂时安置。乌恩奇让萨齐拉和诺敏留守在灰城,负责安抚那些被赎回来的烬人,并且监督紫云岚商会的夜族,督促他们尽快行动。

他让欧格德继续伪装成幽族,在灰城里购买一批粮食和物资,雇佣几十名魔族佣兵,要在十三月二十日准时把粮食和物资送到栖霞镇。乌恩奇指派的任务,让欧格德有些心慌了,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神居之谷,根本不熟悉外面的情况,他虽然乐观,有担当,又颇具实力,但却毫无经验。

乌恩奇对欧格德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比较难,你可以去找那只老秃鹫,他虽然不可信,但最善于应付各种兜里没钱的穷鬼。你是天佑祭司,你就装作是一名信奉圣灵的牧师,牧师即使不通世故,也不会被怀疑。

而且没有人敢怀疑一名实力不凡的牧师,你只要咬定这个身份,一切就都好办了。”

欧格德连连点头,乌恩奇对他说:“你到了栖霞镇,先去面见舟人长老特拉,可以把我们的事情如实的告诉他。你让特拉把他手下善战的舟人都叫回来,然后赶往两界关平叛。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两界关与你们会合。如果我没到,你让特拉自作主张,配合两界关的守卫,收拾掉那里的魔族残兵。”

欧格德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表情显得紧张又凝重。平息神居之谷里的兵祸,事关烬人协管区里所有烬人平民和混血魔人的安危,是一件重要的事。能为这件事出力,欧格德十分乐意。

安排好了欧格德的任务,乌恩奇就对艾彦说:“死胖子,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带着一亿赤金币,通过灰城的传送法阵前往赤城,你先帮我探探路,放出些风声。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随后就到赤城去与你会合。”

艾彦的任务看似简单,其实在乌恩奇的伙伴里,只有艾彦有这个实力,可以携带巨款孤身前往一座陌生的魔族都市,而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危。

艾彦笑道:“让我去赤城造谣,没问题。可是你把活都安排给我们了,你自己打算干什么去?”

乌恩奇板着脸说:“我还要设法对付即将攻占星月城的那些魔族残兵,你若是觉得他们好对付,你可以不去赤城,我让你来负责做这件事。”

艾彦嘿嘿一笑,凑到乌恩奇的耳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说谎的时候臭脾气最大,而且还会下意识的眯一下左眼。你根本就没打算去星月城,你想去干什么不用说我也猜得到。不过你可得快点来赤城找我,对付魔族的权贵们,我是一点儿都不在行儿,只是想一想,我的头都要大了。”

乌恩奇讪笑了一声,他的确没想去星月城,他帮了维奇米哈伊一个忙,请他做点事自然不在话下。乌恩奇打算说服维奇米哈伊,让他以炎族王子的身份去收拢魔族残兵,攻破星月关,占据星月城,作为一支友军与他遥相呼应。如此一来,既能向烬人宗门和协管区的执政官厄休拉金曼施压,又能彼此应援,何乐而不为?

至于乌恩奇自己,他打算去寻找妮娜,再过两天就是十三月十三日,是妮娜带着他从极天台上掉落下来的日子。那时乌恩奇和妮娜还没有确定恋人的关系,操纵命运的那条坏蛇,应该还没有找上笨笨的妮娜。要设法把妮娜从魔鬼的掌控中救出来,对乌恩奇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乌恩奇在灰城又逗留了一天,他送走了艾彦,拉拢来了秃鹫老爹坎迪达,让他给欧格德当参谋。乌恩奇又叮嘱了诺敏和萨齐拉,让这两个女孩子注意自身的安全。在一切都安顿妥当了以后,乌恩奇才霍然惊觉,他的结义兄长维奇米哈伊与大自在仙子曝雹辩论以后,一直就没回灰城。那位神之领域以外的绝顶高手,居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第一七七节 漆寒谒魔鬼

在上域之都典雅之城的圣园里,年轻有为的魔皇塔克埃贝隆在繁花中漫步。

一名身穿明亮铠甲的圣殿骑士急匆匆的走过来,向魔皇禀报说:“陛下,焱宫那边又派来了使者,向我们要人。他们坚称维奇王子是接到了您的密令才离开焱宫的,他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魔皇塔克埃贝隆仰头望向天空,魔界的天空其实是原界,那里是妖灵的领土和他们的灵山。

魔皇塔克埃贝隆负手而立,轻缓的叹息说:“我从来没有发出过任何信件,也不曾派出过任何一名圣殿骑士前往煌焱王国。维奇王子失踪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卡努莱曼在演一场戏,可惜我后知后觉,想要弥补已经太迟了。”

魔皇塔克埃贝隆收回了眺向天对岸的目光,面露笑意,嘲讽的说:“‘妖灵之酋卡努莱曼,原非良善、宽厚、奇伟之雄主,其见识短浅,行为鄙陋’,他的每个举动果然全都乱七八糟。他居然停留在神泣之地,进去虽然容易,他可怎么出来呢?难道他竟打算封印记忆,尽散灵力,然后赤身,像奴隶一样被卖出来吗?”

魔皇想象了一下妖魁被剥光了,卖做奴隶时的可笑模样,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虽然被幻火掩盖的墟烬荒原是不为人知的的秘密,但魔皇和妖魁作为“原魔界的天”所选中的代言人,墟烬荒原的真相,他们知之甚详。想要离开墟烬荒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封印记忆,散尽力量,抛弃所有的身外之物,斋戒七日不饮不食,向“原魔界的天”承诺绝不以任何方式泄露神泣之地的秘密,还需要有域外之人助力,才能脱出幻火之海。除此以外,并无它途。

在魔皇塔克埃贝隆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乌恩奇正孤身一人在墟烬荒原上跋涉。不明真相,很多时候是一种难得的幸福,至少乌恩奇现在还怀着高昂的斗志,打算在墟烬荒原这块神泣之地上大闹一场。

离开灰城以后,乌恩奇曾经到寒峡去寻找维奇米哈伊,然而他扑了个空,寒峡里除了冷风扑面以外,没有留下任何形迹。维奇米哈伊竟然不辞而别,让乌恩奇颇感疑惑。不过,虽然找不到他,但乌恩奇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打算去找妮娜,只要他一直悄悄的跟着妮娜,暗中照顾她,几天以后他自然会遇见那位在附近很出名的炎族下士。

打定了主意,乌恩奇就沿着墟烬荒原上的古道,兼程赶往极天台的方向。极天台距离灰城并不远,乌恩奇仅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极天台。站在墟烬荒原贫瘠的土地上,仰望峰顶高耸于幻火天穹之外的极天台,极天台陡峭险峻,高不可攀。乌恩奇按照自己的记忆,寻找到了他最初苏醒过来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山岩,一株龙血木,附近还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乌恩奇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些干粮和水,草草的吃过了一顿晚餐,此际又是黄昏,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十三月十二日的黄昏。

明天,也就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

十三月十三日,作为序之核的黑阳即将统治原魔界的天空。黑阳当空之时,也就是妮娜护着乌恩奇,从幻火天穹之外掉落下来的时候。

吃过了晚餐,乌恩奇就起身漫步,静静的等候着黑阳的莅临。因为闲暇无事,乌恩奇心中不免泛起了闲愁,他手扶妮娜曾经依靠过的那株龙血木,低声念道:“向晚意不适,独步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念过了化用来的歪诗,乌恩奇突然间觉得内心里溢满了酸楚的思念和热烈的期盼,乌恩奇扳着手指算了算,他已经有三天半的时间没有见到妮娜了,如此漫长的久别之后,即将与她重逢,让乌恩奇觉得快乐、兴奋又紧张。

攀上高处极目远望,火红的大地熠熠生辉,晚风送凉,心旷神怡。此际幻火天穹渐渐黯淡,暗红色的光芒笼罩四野,明天就可以见到妮娜了,乌恩奇心情大好。这些天他也累了,于是靠在那株龙血树上,很快就鼾声大作。

及至乌恩奇再次睁开眼睛,周围已经墨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寒冷的阴风笼罩着山野。在那呼啸的阴风之中,有许多游魂和厉鬼在徘徊和游荡,冰冷和死亡已经来到了乌恩奇的身旁。乌恩奇打了个寒颤,翻身跳起来,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升起来的黑阳夺走了所有的光和热,燥热的墟烬荒原冷得如同寒冰地狱。乌恩奇皱了皱眉,寻思到:“黑阳当空,妮娜身中十几箭,抱着我从天空中掉下来。她和我没被摔死,也没被冻死,我曾以为,那当真算做奇迹!哪有什么奇迹,一定是我看准时机,接住了她才对。”

想到这里,乌恩奇将全部的先驱者斗气都转化成了浩然正气,光明属性的斗气全力张开,庞大的气场下起荒原,上接天穹,极天台附近方圆数十里全都在乌恩奇的感应范围之内。

黑阳即是死亡,没有任何生物敢于在黑阳当空之时从天空中飞过,如果有,那一定是天穹之外掉落下来的妮娜。乌恩奇一边竭力的维持着弥漫的浩然正气,一边焦急的等待。由于在寒峡之中心志犹疑,乌恩奇的先驱者斗气散掉了两成,他此刻的实力甚至不如在岱城的时候了,而弥漫的浩然正气与黑阳阴冷的气息相接触,似乎也染上了死亡的气息。

先驱者斗气有六重,突破到第六重的时候,光明属性的浩然正气就会演变成死亡属性的终焉极气,乌恩奇其实并不熟悉他身上的力量,所以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先驱者斗气正在悄然变质。

乌恩奇仍然在全力以赴的提升自己的感知范围,时间不知持续了多少个时辰,乌恩奇明显的感觉到他斗气在量级上突飞猛进,然而他所守候着的那名少女,依然渺然无踪。

就在乌恩奇的心情越来越焦急的时候,透过弥漫的气场,乌恩奇察觉到有一具柔软而温暖的躯体从幻火天穹之外掉落下来,翻滚着撞向他所在方位。黑阳夺走了所有的光和热,乌恩奇根本看不清从天穹之外落下来的人形,但他十分确定那就是妮娜,因为

他对她的气息是如此之熟识。

乌恩奇大喜,立即收回了弥散着气场,将先驱者斗气转化为真元霸气运于双足,他足下用力,飞身跃起,张开双臂迎向落下来的影族少女,轻盈的将她抱在怀里。

从幻火天穹之外掉落下来的少女妮娜发出了一声惊呼,她身上被射中数十箭,满身都是血,她在漆黑和冰冷的天空中坠落,本以为必死无疑,猛然间被人抱住,妮娜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敌人抓住了。

妮娜此时正用左手将一动不动的大癞蛤蟆乌恩奇捧在胸前,她的右手提着夫阿剑,妮娜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反手便是一剑,直接刺中了乌恩奇的左肋。乌恩奇本有玄黄罡气护体,但玄黄罡气的防御只能抵挡已被察觉的攻击,若毫无察觉,玄黄罡气便不会自发聚集。

乌恩奇抱住妮娜的那一瞬间,全无戒心,而夫阿剑是锋锐的利器,妮娜反手刺来的那一剑,从乌恩奇的左肋下捅了进去,差点把他的肺腑都刺穿了。乌恩奇强忍剧痛,柔声道:“妮娜,你别慌!是我,咳咳……我是乌恩奇。”

妮娜握剑的手松开了,她此刻亦是身受重伤,反击犀利狠辣,那是她的本能,她的意识却早已经恍惚了。

“能和你死在一起,妮娜觉得值了。”妮娜说完了这句话,随后就昏迷了过去。

乌恩奇抱住妮娜,踉踉跄跄的跌落到龙血树的旁边,他们两个差一点就真的成了同命鸳鸯。

“这丫头下手可真狠!”乌恩奇一边嘟囔着,一边插在自己左肋上的夫阿剑用力的拔了出来。

周围漆黑一团,乌恩奇以拿手的灼热剑技,弄出了七柄彩虹火剑,以此取暖和照明。借着七色彩光,乌恩奇终于看清了妮娜此刻的样子,她的臂上、腿上、脸上、身上和影翼之上伤痕累累,至少又几十只装有倒钩的毒箭刺在她的身体里,紫色的魔血浸透了她身上华丽的祭司法衣,而隐隐的黑气早已经渗入膏肓。

即使身中毒创,命在顷刻,妮娜的左手仍然紧紧的拢在胸前,在她的手中还握着一只被冻成了冰坨的大癞蛤蟆,然而那只大癞蛤蟆早已没有了任何生机。

乌恩奇痛惜不已,然而却束手无策,他虽然可以用苏生灵气治愈身体的伤势,然而那些装有倒钩的弩箭若是强行拔出来,不知要给妮娜造成多少伤害,或许会直接导致她的死亡。苏生灵气只能治愈,不能复生,所以乌恩奇投鼠忌器,毫无办法。

乌恩奇将苏生灵气灌注在妮娜的身上,勉强阻止了妮娜的伤势继续恶化,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一时间亦是茫然失措。

就在乌恩奇焦心的时候,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惨哪!真是太惨了!小伙子,想不到我再次见到你,你还是混得这么惨。有情人,却将要生死相隔,太惨了!惨不忍睹呀!”

乌恩奇愤恨的回过头,在他的身后站着一名猥琐的胖子,他果然正是三界之中最大的魔鬼。

第一七八节 龙蛇持争见

乌恩奇扭头,瞧见了魔鬼撒旦,却顿时安下了悬着的心。这只魔鬼神通广大,他毫无信仰,而且不守规矩,既然他来了,那只要向他付足了筹码,一切都可如愿以偿。然而,乌恩奇能提供的筹码,并不太多。

乌恩奇将妮娜的身体搂在怀中,他以斗气凝成的七柄彩虹火剑绕身回旋,在异彩纷呈的光华照耀之下,妮娜的脸色却更显得苍白了。

乌恩奇向魔鬼说:“我要救她!”

三界最大的魔鬼笑道:“哦,我在看着呢!这点儿小事,你总不会束手无策吧?你要怎么救她呢,哎呀,真惨呀!真是一位痴情的女孩子,所以才会无端的受了这好些的伤痛和悲苦。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乌恩奇瞪了撒旦一眼,他既然是魔鬼,自然不能指望他会援手。此刻,乌恩奇反而冷静了下来,妮娜虽然身中狼牙毒箭,但他并非没有解救她的办法。他应该先用苏生灵气中和妮娜身上的毒素,然后帮她止住血。妮娜是影魔,可以将身体影化,只要他能令妮娜恢复神智,在她影化的一瞬间,他就可以用离魂生气卷住所有的毒箭,将它们从妮娜的身体里拔出来。

想出了办法,乌恩奇便毫不理会魔鬼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一面将苏生灵气灌注进妮娜的身体里,一面抚着她的额头,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苏生灵气除了不能起死复生,具有最强的治愈效果,没过多久,妮娜就恢复了意志。她听见乌恩奇在连声的呼唤她,并未睁开眼,只是用双手在被冻成了冰坨的大癞蛤蟆护在手心里。

妮娜的声音疲惫又衰弱,却满溢着温柔的情感:“别吵,别吵了,我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休息……”

乌恩奇更觉得心痛,他轻缓的摇了摇妮娜的肩。

她睁开了明透的眼睛,痴痴的望着乌恩奇,呢喃道:“好冷……可是,居然是你在搂着我,这里……已经是死后的世界吗?”

乌恩奇深情的说:“妮娜,别想着死,我们还要一起去体味如同晨露和曦光一样美好的爱恋呢?先听我的话,用尽你身上所有的魔能,将身体影化。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对于魔族来说,用尽全部魔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举动,但妮娜比较笨,她完全没有怀疑乌恩奇的话,也没有质疑他为什么突然间变回了人形。妮娜点了点头,她的身体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变得形同虚无。在这短如须臾的刹那间,乌恩奇全力爆发出离魂生气,释放着青色辉光的离魂生气幻化成一只只灵光的手臂,卷起狼牙毒箭的箭羽,将它们尽数拔了出来。

妮娜痛呼了一声,但乌恩奇迅速的将全身的斗气都转换成了苏生灵气,再一次灌注到妮娜的体内。妮娜身上的创伤在飞速的愈合,然而她因为魔能耗尽,又一次陷入了昏迷。虽然同样是昏厥,但乌恩奇知道,妮娜身体的状况已经不会再继续的恶化了。

施救成功,但乌恩奇并没有觉得轻松,因为在绕身回旋的火剑之外,最大的魔鬼仍然在饶有兴味的盯着他和她。

那魔

鬼怪笑道:“桀桀桀,我最讨厌聪明人,他们总会想出各种馊主意,还自以为是。啊,我本来还准备了一颗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司命造化丹,看来竟是白准备了。真是糟糕,真是糟糕!”

乌恩奇听了魔鬼的讥笑,不敢大意的再次检查了妮娜的伤势,妮娜的伤势确实被治愈了,乌恩奇这才单手按住左肋,用苏生灵气去治愈深入肺腑的剑伤。然而这一次,苏生灵气毫无效果,因为刺伤了乌恩奇的那柄夫阿剑是引梦蛇的秘宝,夫阿剑上的魂力直入肺腑,苏生灵气的治愈之力无法将其清除。

乌恩奇面色微变,抬起头望向对面的魔鬼,他嬉笑着托着一只小瓶子,晶莹剔透的瓶中有一丸仙气缭绕的丹药,那颗丹药应该就是魔鬼口中能起死回生的“司命造化丹”。

乌恩奇紧咬牙关,将磅礴的浩然正气灌注于自身,浩然正气可以驱除各种的诅咒和侵入到体内的异力,夫阿剑上附有的魂力虽然不弱,但于乌恩奇此刻的先驱者斗气相比仍然弱了三分。一丝油滑诡异的魂力,被乌恩奇从左肋的剑伤处逼了出来,化成了一条虚影般的小蛇,那条小蛇通体雪白,两眼赤红,头上顶着一盏赎魂灯,不满的吐着蛇信,发出了嘶嘶的叫声。

那是一条引梦蛇,它摇着尾巴飞上半空,向着司命的魔鬼频频点头,随后就再次化成一缕魂力,附到了夫阿剑上。

乌恩奇见状,暗自心惊,原来引梦蛇的秘宝竟是活的,而且如此危险。好比这柄夫阿剑,若非他的先驱者斗气具有祛邪的功效,它几乎能将不弱于魔王的乌恩奇置于死地。

乌恩奇心有余悸,他双眉紧锁,盯着走到他面前的魔鬼撒旦。虽然乌恩奇绝非弱小,但这只魔鬼可以与“原魔界的天”对垒,至于乌恩奇,他只配成为圣灵和魔鬼的棋子,完全不够资格成为他们的对手。

虽然实力有天渊之别,但乌恩奇紧紧的搂着妮娜,心中却另有期盼。此刻,在妮娜的手心里,仍然紧紧的握着那只被冻僵了的大癞蛤蟆,乌恩奇深知,那只大癞蛤蟆曾经是他的躯壳,而那具躯壳中的灵魂此时正被源流之力,牵引到了十二年后的幽冥之地。十二年后的幽冥之地,已经换了主人,但在此刻那条蛇依然占据着司命的神位,统治着众生的宿命。

也许正是因为司命的魔鬼恰好逗留于此,乌恩奇的灵魂才能穿越时空,与未来的大君相见。那次相见,大君向乌恩奇求援,希望他能够带着忌器弃如刀赶往凝月之乡的织彩河畔。

乌恩奇好笑的瞧了魔鬼撒旦一眼,暗想:“这家伙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即将被夺走了,作为过命交情的老朋友,这件事儿我不告诉他!”

乌恩奇转了转眼睛,为了让撒旦先生继续留在这里,他得想法拖延些时间,好让曾经的灵魂之旅不受打扰。

想到此处,乌恩奇长叹了一声,悲愤交加的说:“大司命之神,我们又见面了。您居然亲身至此,真让我受宠若惊,以您崇高的身份,何苦如此?我并不觉得,我竟有资格被您所瞩目。”

司命的“傻蛋”摇头晃脑的说:“不不不,你太小看自己了。年轻人要有朝气,尤其是命运多舛的

少年,更要有永不罢休的气质。其实呢,我和你志同道合,没有任何一丁点儿起冲突的理由。原来你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呀?在三界之中,最希望你们能终成眷属的人,那就是我呀!来来来,小伙子,让我们坐下来畅谈一下人生、人性,伟大的爱,梦想以及希望。”

一条坏透了的蛇,居然要谈论人生、人性,伟大的爱,梦想以及希望。乌恩奇觉得很好笑,但那条蛇却眯着眼睛指责说:“少年人,你怀中的少女,她太惨了!她明明爱你至深,但你对她却不够好。你对她太敷衍,你只顾着自己,只想着要见到她,享受她对你的崇拜,爱恋和付出;你却完全不曾替她着想过。”

乌恩奇以无言作为反驳,他若不曾为妮娜着想,他此刻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乌恩奇的沉默,那条蛇继续道:“比如,你明明知道她将为了你而身负重伤,魔能耗尽,且又衣不蔽体。你那么工于心计,怎么就忘了为她带上一瓶能够恢复魔能的治疗药水,一身暖和又舒适的衣服,还有一份能让她怦然心动的礼物?你带了吗?如果你心里稍微想一想她的感受和需求,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乌恩奇怔住了,哑口无言,他曾经以为,他爱上了妮娜,但其实他只是沉醉在她对他的爱意之中。

乌恩奇低下头,望向怀抱里的妮娜,不禁万分羞愧。

大司命之神走上前,拍了乌恩奇的肩膀,语重心长,竟如同是一位关爱着他的长者。“少年人,你要珍惜她呀!唉,我真替你们担心。她已经觉得累了,你已经渐渐的寒了她的心,只是她自己尚未明悟罢了。不过幸好我来了,只要有我在,一定会拨弄你们的宿命,给你们一份最真挚,最曲折,最缠绵,最虐心的爱情,然后我将竭尽全力让你们终成眷属。”

“这倒奇了,你居然有这份善心?”乌恩奇瞥了大司命之神一眼,狐疑的说:“我愧对妮娜,自己心知肚明,但我们两个的爱与情,哪里值得您来过问?”

大司命之神摸着肚子说:“这个……有点难以言表。唔……其实是这么一回事。上一次的赌局,因为你很给力,所以我小胜了贼妮一局。但她不服气,还要继续跟我赌。贼妮说,太一族裔的爱,草率而又没有长性,实在是最无聊不过的一件事情了。比如说,让一位已经有了心上人的少年,与另一位与他格格不入的陌生少女相遇,只要时机切合,他们就一定会彼此相爱。但这种草率的爱,注定不会长久。”

乌恩奇听了这个开场白,忽然间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大司命之神摇头晃脑的继续道:“贼妮虽是人心所化,但她哪里懂得人性。我对她说,所谓的爱,本质在于依赖。彼此没有依赖,即使曾经如胶似漆,也终将形同陌路;只要他们彼此间始终都深深的依赖于对方,哪怕三世相隔,两鬓霜华,他们的爱依然不会变质。那贼妮为了与我再决雌雄,所以我们两个左思右想,又找上你了。”

乌恩奇翻了白眼,恨道:“你们两个换个害,行不?天底下的人那么多,你们发点儿善心,别可我一个往死了整!”

第一七九节 三世一生缘

乌恩奇与妮娜患难见真情,然而他们的这份感情,居然只是光之界龙和世界蛇之间的另一场赌局。

那条世界蛇,摆出了一幅吃定了乌恩奇的样子,不怀好意的说:“少年人,你们这些少男少女的心思,我懂呀!你们不都在向往一份与众不同,轰轰烈烈,感天动地,波澜壮阔的爱情吗?刻骨铭心的爱,撕心裂肺的爱,百转千折的爱,惊世骇俗的爱,阴错阳差的爱,天崩地裂的爱,千夫所指的爱,虐心不伦的爱……如此众多的爱恋,人若只活一辈子,哪够你们折腾?所以我和贼妮作主,定要让你们缘定三生,体会各种伟大的爱和无边的虐。”

乌恩奇哭笑不得的说:“那可真是谢谢你们了!你们对我竟如此之好,只是不知道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做?缘定三生好像也没什么奇特的,何况,那又与你们的赌局有什么关联。”

三界最大的魔鬼得意的笑道:“当然有关联,待我从头说来。你曾经无意间解救了一名绝望中的女孩子,名叫妮依。她因此爱慕你,但那种爱慕实在太过淡薄。为了让我们的赌局成立,我们把爱慕你的妮依切成了两片儿……”

乌恩奇打断了魔鬼,疑惑的说:“妮依?怎么与我缘定三生的女孩子,竟然还不是妮娜?我怎么从来不记得,我曾经救过一个名叫妮依的女孩儿?”

魔鬼说:“哦,这无关紧要。连你都能穿越时空,我和贼妮想篡改你们的过去又有何难?总之,我们把对你仅有淡薄的仰慕的那个女孩子切成了两片,让她由一个单独的人,变成了一对孪生的姐妹。名为伊娜的姐姐,对你全然不感兴趣;名为妮娜的妹妹,对你情根深种,现在就被你搂在怀中。”

乌恩奇闻言,低下头凝望着妮娜的睡脸,她美丽又纯澈,她对他的爱完全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情感和意念。乌恩奇将妮娜搂得更紧,他的心也揪得更紧。

“原来如此!”乌恩奇说:“原来我的经历早就被你们改动过了,我觉得这样很好,但是你们不会让我们如愿的长相厮守,是这样吧?”

“那是当然了!”魔鬼饶有兴致的说:“她的此生譬如朝露,转眼就会带着对你至深的爱,再入轮回。在轮回中,她将得到七千八百八十一年的寿命,以及相应的神格,她会与来世的你结合,成为魂梦一族的始祖。可惜天妒英才,来世的你一命呜呼。而她会在漫漫长生中不断穿越时空,带着爱恋来到你的身边。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她记得她与你相处时,你遇到的每一个难处,所以她会带着你所需要的力量,从一处处遥远的未来赶回来,专门为你排忧解难。”

乌恩奇愣了一下,豁然猛醒。直至此时,他才明白,原来魂梦灵媒罗夏之所以会屡次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因为她就是深爱着他的妮娜。乌恩奇面容抽动,不觉潸然泪下。

然而,那只魔鬼不怀好意的笑道:“先不要感动嘛!七千八百八十

一年的寿命实在太过漫长,流逝的岁月将渐渐的磨灭掉她对你所有的依恋,所以总有一天,你遍寻世界,依然寻觅不到她的影子。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把你忘却了。在她寿终之时,将再入轮回,这一次她的灵魂已被重塑,怀着与你白首同心的夙愿,已经再一次降生在你所生存着的时代。”

听了魔鬼的话,乌恩奇缓缓的抬起头,脱口道:“难道……她的第三世,是莫妮卡?”

魔鬼点头道:“一点都不错,你对我们的赌局可还满意?你所积累的功德,会一件不差的转化为罗夏的力量,而你自己的力量却不会积增,所以你始终都依赖她,会一直思念着她,而且她也正好就是你所迷恋的那个女孩子。她身处险恶之境,必然也会依赖于你。你们之间彼此的依赖,如果你们能唤醒那些被岁月磨灭了的爱,我就赢了,所以我最希望你们可以终成眷属。”

乌恩奇沉默了,魔鬼与圣灵的赌局,与其说让他满意,不如说早已令他无法割舍。妮娜是最爱他的女孩子,罗夏是时时刻刻都帮助他的伴侣,而莫妮卡是他最深切的爱恋,如果将她们全部割舍,他的人生中已再无任何快乐。

乌恩奇面带无奈的笑意,缓缓的摇了摇头,对那魔鬼说:“一个熟知人心的魔鬼,实在太过可怕了。我对你的安排非常满意,你们的赌局虽然以我为彩头,至少还没亏待我。确实如你所说,我们利益一致,我一定会赢,也必须要赢。不过,我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若是仅此而已,你们不是对我太好了吗?”

“可不是嘛!”魔鬼咋舌说:“贼妮那家伙,真是无法无天了。她为了赢,竟然不惜要拆散你们这对缘定三生,却情聚一世的佳偶。被贼妮切走了的另一片,那个其实也是她,她对爱情完全不屑一顾,她只信任自己,只依赖自己。这一世,她是姐姐大人,下一世她被贼妮眷顾,将成为炽天神侍,她大约也爱你,她大约更恨你。你每有一份罪孽,她的力量便会增强一份,她时时刻刻都在给你捣乱。在第三世,她将成为你的女儿,当然前提是你能让莫妮卡爱上你。如果你做不到,她就会成为别人的女儿,然后将你无情杀灭。”

乌恩奇悚然不语,原来妮娜、罗夏、莫妮卡、伊娜、雅娜伊和那坑爹的小恶魔,拥有的竟是同一个女孩子的灵魂。妮娜、罗夏和莫妮卡是她爱他亲近他一面,伊娜、雅娜伊和那个调皮的小坑货,是她憎他疏远他的另一面。一个女孩子心中的爱与憎,亲近与疏远,在男子看来近乎难以捉摸,然而她的真实心意,才是光之界龙和世界蛇打赌的对象,至于他,好像完全不重要。

爱情无限好,风险也不少!

乌恩奇踌躇了一会儿,问道:“你们的这个赌局,我可以不参与吗?我想要拒绝。”

三界最大的魔鬼说:“那当然可以了!我和贼妮不一样,我从不勉强别人。选择自由,完全都是出于你的自愿。不过嘛,你

先看看她手心里的那只癞蛤蟆,那具躯壳出了点儿问题,好像正好需要一枚‘司命造化丹’。”

乌恩奇捧起妮娜的手,她的手柔弱无骨,在她的手心里扣着一只被冰冻了的大癞蛤蟆,那只癞蛤蟆已经被冻得四分五裂了。乌恩奇眨了眨眼睛,作为他曾经的躯壳的大癞蛤蟆其实已经被冻毙于极天台,所以他的灵魂才去了幽冥之地。魔鬼撒旦手中的“司命造化丹”,其实不是给妮娜准备的,而是给他准备的。如果他不同意,他就已经死了。

乌恩奇倒吸了一口冷气,试探道:“假如我并非知恩知意,我宁愿舍弃她们,将会怎么样?”

魔鬼说:“那非常容易,我专擅于编排宿命,贼妮最会捏断宿命之丝,我们把连在你身上的宿命移交给另外的一个人就行了。三只脚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得是,若是那样,妮娜和莫妮卡会爱上别人,罗夏会为他诞下成千上万个孩子。至于你嘛,你将埋骨于巍峨的青山。”

乌恩奇气恨的想:“你直接说,我会戴一顶超大号帽子不就行了!这还叫完全自愿,算你们够狠!”

乌恩奇其实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余地和理由,他伸手接过了魔鬼手中的“司命造化丹”,将它顺手塞进了大癞蛤蟆的嘴巴里。被冻毙了的大癞蛤蟆急速的解冻了,四分五裂的肌骨和内脏重归于一体。

乌恩奇抬头望了望眼前的魔鬼,突兀的说:“好了,现在你如愿了。我知道,你与圣灵正在对垒,你们的棋局非常大,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能不能让我略知一二?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还不知道因何而死。”

魔鬼撒旦顾左右而言它,狡辩道:“哪有那种事?什么非常大的棋局,那都是贼妮的欺人之谈。我们两个不过是在抢一个带薪休假的机会,谁赢了,诸界守护就给谁放假。我若是赢了,我就能休假三千年,三千年不用管太一族裔的闲事了。”

乌恩奇歪着头,不明所以。

魔鬼撒旦叹息说:“哎呀呀,你以为我当个司命之神容易吗?吃喝拉撒都要过问,还要负责牵红线,稍微一不小心就被骂做贼老天,说我司命不公,任职不勤,愣要逆天改命,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我就是想白拿薪水,休个假而已,带薪休假的美好,你哪里懂?”

乌恩奇当然不信,继续追问道:“你们果真没有图谋什么大事?我才不相信,你们居然有那么闲,闲得你们没事儿拿人家的姻缘当乐子。”

魔鬼撒旦说:“你们太一族裔能有什么大事儿?五万多年瞧着你们,你们所有的大事儿我全都看腻了,无非就是争权夺利,逞强斗狠,偶尔兄弟相残,被夸赞成了天地大义,偶尔抢抢配偶,被讹传成了千古佳话。没事,没事儿,哪有什么大事儿?你放心好了,我和贼妮早就腻歪了,什么事儿也没有。我们小弈一局,胜者落一子,谁赢了终盘,谁入轮回去休假,再没别的事儿了。”

第一八〇节 命定予与夺

虽然魔鬼撒旦坚称,他和圣灵只是打赌,下棋,争夺一个带薪休假的机会,但乌恩奇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乌恩奇扶着妮娜,用左臂揽着她,让她偎依在他的胸前,随后乌恩奇就伸出手,对那魔鬼说:“司命大神,您不会只带来了一枚‘司命造化丹’吧?您是不是为她准备了另一颗?有一位可爱的重霄之子对我说,你的这种丸药里,有坏蛇的味道,将要把我们的命运钉在终命之轮上,让我们不得不受你的奴役。”

魔鬼撒旦狡辩说:“哪有那种事?我有无数向命运低头的仆役,根本不缺人手,何必做那种无聊没品又下作的事情。我确实带了另一枚‘司命造化丹’,打算在她清醒的时候,向她说明她的宿命,再把‘司命造化丹’交给她。我只是想把你们的命运钉入‘同命司’,只有那样才能保证你们俩个虽历经磨难,依旧同命同心。”

乌恩奇在心中暗笑,不动声色的说:“既然带来了,何必还再麻烦一次,请把‘司命造化丹’给我,我喂给她吃。”

乌恩奇说罢,轻轻的摇了摇妮娜的肩,柔声说:“妮娜,妮娜,你是不是饿了?醒一醒,吃点东西。”

因为在此之前,乌恩奇毫不犹豫的将引梦蛇幻化而成的‘司命造化丹’喂给了他自己,所以魔鬼撒旦不疑有他。那魔鬼随手从衣袖里有取出了一个小瓶子,连瓶带药交给了乌恩奇。

妮娜在乌恩奇的呼唤下,并未睁眼,只是迷迷糊糊的将双唇张开了一条缝。乌恩奇单手撬开瓶塞,将瓶中的药丸倒出来,按进妮娜的嘴里。妮娜以贝齿轻咬,然而她什么也没咬到,妮娜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狐疑的睁开眼睛,她看见乌恩奇正促狭的对着她笑。

“你……欺负人!我真的饿了。”

妮娜说过了这句话,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了。乌恩奇靠着手上灵巧的动作,偷天换日,所幸大司命之神常驻幽冥,果然眼神不太好,他居然被乌恩奇瞒过了。

魔鬼撒旦见乌恩奇把一个空瓶子扔了回来,满意的说:“少年人,你年纪轻轻就如此识时务,前途无量呀!这非常好,她吃下了‘司命造化丹’,省了我许多麻烦。劝女孩子吃药,简直太难了,哈哈哈,如此甚好!不过,在她清醒的时候,我还是要跟她见一面,毕竟我从不勉强别人。”

乌恩奇把那枚“司命造化丹”握在手心里,满不在乎的回答:“你们魔鬼从不睡觉,我还是要休息的,我想拦您也拦不住,您随意就好。”

魔鬼撒旦的脸上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压低了声音说:“少年人,你这么上道,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虽然前缘已经注定,但你还是不可以掉以轻心。贼妮那家伙,能够轻易的捏断宿命的丝线,哪怕它坚硬如铁。”

圣灵可以捏断宿命之丝,乌恩奇并不觉得意外,否则这一龙一蛇之间的赌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然而,魔鬼撒旦继续道:“除了贼妮以外,还有一种源流术亦是前缘深重之人的克星。那个源流术名为‘命定移转’,可以通过

一种神秘的仪式,将你身上的宿命抽出来,转嫁给其他人。”

乌恩奇闻言,质问道:“大司命尊神,上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说,‘世上哪有什么前定的命运?’我的那些预知的梦全都是假的吗?怎么这一回,你又说有宿命,而且还可以被移走?”

司命的魔鬼撒旦毫无羞惭的说:“当时,我那是诳你呀!这世上当然有宿命,宿命就像是一根丝线,生是它的起点,死是它的终结。在生死之间有一些宿命之丝必将经历的节点,那就是命中的定数。你的宿命中有几个定数,你必将成为与魔皇和妖魁鼎足而三的矗云蛮汗,这是你宿命中的第一个定数;你必将带领原魔界的人类重返人龙大陆,然后因为受人君猜忌而身死,葬于清平镇,这是你的第二个定数。”

乌恩奇眉头紧皱,他回想起了曾经让他困扰多时的两个梦境。

在一个预知的梦境里,一颗明亮的太阳高悬于中天,天空碧蓝如洗,飘着高洁的积云;在青天之下是密集的水网,流水淙淙,波光柔媚,其上莲花遍布;更有数不尽的绿川点缀在明澈透底的水网间,在绿川之上有舟人的营帐和他们开垦出的肥沃土地;无数男男女女的舟人行舟于莲花丛中,平步于绿川之上,他们高声放歌,其乐融融。

那片乐土比乌恩奇所熟悉的矗云山和魔域富饶十倍,安和百倍,快乐千倍万倍。

立于乐土之上的大君,恬静温婉,黑发如瀑,素衣如雪,她柔声说:“这里是凝月之乡,我在织彩河畔,等着你来。”

在另一个灰暗的梦境里,乌恩奇亲眼所见,有一队赤膊的舟人男子举着洁白的招魂幡,抬着一具装饰华美的棺椁顶着风雪,在朔风呼号的莽原上艰难的跋涉。他们的哭声怆天恸地,闻之令人心肝欲碎。

在一片朦胧之中,满心凄恻的乌恩奇遇见了魂梦灵媒乌玄罗夏,她身穿七彩霞衣,沐浴在晶闪闪的光华里,她嫣红的眸子空灵如水,长长的睫毛上仿佛凝着露珠。

但罗夏淡淡的说:“矗云蛮汗乌恩奇死了,他率部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可是人类的天子却猜忌他,把他软禁在凤凰台。凝月之乡爆发了瘟疫,他的母亲和女儿都病死了,他向天子恳求回乡服丧,于途中暴毙身亡。他们要抬着他去清平镇,把他埋葬在她们的身旁。”

乌恩奇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思绪从两个对比鲜明的梦境里收了回来。乌恩奇问道:“敢问,我的宿命里还有其它的定数吗?”

魔鬼撒旦说:“还有一个,因为司命垂怜,所以给了你来世。来世的你将成为魂梦一族的始祖,你的子嗣将成为太一族裔中最新崛起也最强大的种族,成为三界六域真正的主宰之种族。除此以外,我将要把你的宿命之丝和她的宿命之丝缠在一起,钉入‘同命司’,你和她或者转世的她,必将成为白首同心的佳偶。”

乌恩奇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那枚“司命造化丹”,然而那魔鬼继续道:“你命中的定数不算差,难免受人觊觎,多了一份良缘,就更让人眼红了。你可要小心了

,如果有人移转了你的宿命,你的出身,你的力量,你的气运,你的姻缘,以及你的未来,都会不知不觉中被悄悄的夺走。如果那个人成功的移走了你所有的宿命,你就将变成轮回之外的异类一只可悲的亡灵。”

魔鬼撒旦的话,让乌恩奇心中一寒,可是他还不及细问,那只魔鬼已经转身离开了,只有“惨哪!”“太惨了!”“真是惨呐!”之类的烦心呓语,仍在黑暗中回荡。

乌恩奇面色铁青,背后冷汗涔涔,那只魔鬼的话虽不可信,但他身为大司命之神应当不会无的放矢。难道真的有人将窃取他的宿命,想要取而代之吗?只要稍微朝这个方向略作思量,荒天统领菲比斯的名字就乌恩奇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荒天统领菲比斯曾经几次都不动声色的放过了乌恩奇,难道是他对他心慈手软吗?亦或……那个名叫菲比斯的家伙,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移走了属于他的宿命,只是因为宿命尚未完全移走,所以他才不能让他死。

乌恩奇感到心中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而面前则耸立着一堵高墙。

他本是开阳世家的嫡传子嗣,是世家的继承人,但现在他是“已死”的败家子;而那家伙却验明了血统,成了世家的家督。

他本来与莫妮卡有命定的姻缘,但现在他与她分隔两地离心离德;而那家伙却即将名正言顺的迎娶她,在矗云山站稳脚跟。

他与大君有约定,他将要带领原魔界中的人类,逆白河而上,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而那家伙长久以来就筹划着同样的事……

开阳王阿育奇之死,疑点重重;莫妮卡的婚约,散着阴谋的气息;黑暗中的篡夺者,仿佛步步紧逼。乌恩奇此时的境况,看似有所起色,其实依然深陷在局中,在不断的坠落。

乌恩奇紧握双拳,竭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举目四望,周围黑暗幽邃,危机四伏。魔鬼已经离开了,七柄以风芒为芯的彩虹火剑,依旧围着他和妮娜轻盈的回旋。自从在寒峡里受挫以来,乌恩奇不再迷信“异光之幻剑”的极致高热,所以他又重新拾起了不那么热的彩虹火剑。

借着彩虹火剑瑰丽的光芒,乌恩奇凝视着妮娜的脸,暗想:“这可真是奇怪了,我的那几个定数,有那么值得期待吗?我虽然带领原魔界的人类回到了太阳升起的地方,可我自己的结局,难道不是无比的凄凉?至于什么来世,好像挺美好,其实不过就是成了惨遭性食的良种而已?这种命运都想撬过去,那家伙真是太没品了!”

乌恩奇嘲笑了他的对手,随后就偷偷的吻了妮娜的唇。唇上的感觉,软而凉,仿佛此刻的冷夜。

魔鬼撒旦说,妮娜此生,譬如朝露,难道说过不了许久,他就即将永远的失去她了吗?

痛彻心扉!乌恩奇将妮娜搂得更紧,猛然间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中划过:假如他蓄意将自己的宿命和前缘移交给了其他的人,比如说,那个菲比斯。如此一来,是不是妮娜的宿命可以被改变,她将不会再转生,所以亦不会在韶华之时香消玉殒。

第一八一节 嘶风凌万壑

把宿命交出去的念头,仿佛一道闪电,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也像是一条剧毒的蛇,撕咬着乌恩奇的灵魂。

假如乌恩奇蓄意将自己的宿命转嫁给了他人,他应该能以此挽救妮娜的生命。作为代价,罗夏和莫妮卡将与他失之交臂,带领原魔界中的人类重返故乡的勇毅之举,亦将从此与他毫不相关。但那又如何?乌恩奇宁肯失去一切,亦不愿失去妮娜,因为她对他实在太好了。

在乌恩奇这样盘算着的时候,被彩虹火剑的光芒所吸引,有许多幽魂,骷髅和死亡骑士聚拢了过来,他们以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乌恩奇和他怀中的影族少女。有一名骑着血影战马,浑身浴血的死亡骑士,拖着长刀越众而出,站到了乌恩奇的对面。

那名死亡骑士瞥了乌恩奇一眼,似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他与他们是同道中人。

浑身浴血的死亡骑士,以低沉的声音说:“同道者乌恩奇,我从大君那里听说过你的名字。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到魔域的外面,去看一看真正的天空?”

乌恩奇略感惊讶,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大君是人鬼之共主,她能派出罗夏来帮助他,自然也会派出其他的属下。比如,这位曾经执掌第一魔国,将魔族的疆域从原魔界一直延伸到了界生山,牛皮永远吹不破的已故之霸主。

乌恩奇没有回答那名死亡骑士的话,反问道:“前辈,您有治疗药水吗?可不可以分我一瓶?”

那名死亡骑士气歪了鼻子,带有神圣属性的治疗药水对亡者来说如同催命的符水,他怎么会随身带着那种无益而有害的东西。

死亡骑士以空洞的声音说:“没有,但亡者之渊的集市里可能有售。同道者,你此刻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太让我失望了!”

乌恩奇没有反驳死亡骑士的诘难,他向周围望了望,极天台附近寒冷黑暗,鬼影憧憧,与死亡国度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亡者应当可以成为他的盟友,除此以外,倘若亡者的集市里当真能买得到治疗药水,哪怕品质不那么好,至少可以弥补一下他的疏失,也能避开黑阳带来的严寒。

乌恩奇接受了那名死亡骑士的邀请,那名死亡骑士便命令一名骷髅牵过来一匹半身是骸骨,半身是幽魂的战马。那匹被复生为亡灵的马正是当初乌恩奇在雾玫镇里召唤出来吓唬大小姐贝蒂的那一只,它流落到了死亡国度,被改造以后又被送回到了乌恩奇的面前。

这匹马转动着燃着碧火的眼睛,挣脱了缰绳,四蹄踏着阴风,飞跑到乌恩奇的面前,屈膝跪地,发出了深沉却欢悦的嘶鸣声。它似乎很有灵性,因为是乌恩奇将它从半片马尸复生成了死灵,所以它认同乌恩奇是它的主人。

当初,乌恩奇对被扛来的半片马肉使用亡灵复苏的时候,其实十分随意,因而那匹被他复生了的死灵马沿脊骨中分,左边的半身是骸骨,右边的半身是幽魂。而在此时,这匹马

显然已经被精心的调整过了,它头、项、背和尾都是骸骨,四肢和胸腹则是虚幻的灵体,在它的头上装了马盔,身上装了马甲,背上也安置了马鞍。

总之,如今的它是一匹可怖又忠诚的坐骑,尤其适合死亡骑士乘坐。乌恩奇拍了拍死灵战马的头,心中却满是苦味,他仿佛看得见宿命之丝正在他的身边勒紧,以至于让他觉得他的每一个举动,哪怕只是随意而为,其实却都是冥冥中的定数。

向乌恩奇发出邀请的死亡骑士说:“同道者,这是你的坐骑,它至今还没有名字,你可以为它命名,然后只需唤出它的名字,它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乌恩奇听了这番满怀好意的话,心情却好像是吃了一百只苍蝇一样,看来他死定了,百分之百会成为亡灵,还将是一名死亡骑士。乌恩奇吸了吸鼻子,抚摸着他的“爱”马,胸中五味陈杂。倘若日后他终将成为一名亡灵,那十有**是为了在红尘里挽回妮娜的生命。

“琼苑金池,青门紫陌,似雪杨花满路。云日淡、天低昼永,过三点、两点细雨。好花枝、半出墙头,似怅望、芳草王孙何处。更水绕人家,桥当门巷,燕燕莺莺飞舞。怎得东君长为主,把绿鬓朱颜,一时留住。佳人唱、《金衣》莫惜,才子倒、玉山休诉。况春来、倍觉伤心,念故国情多,新年愁苦。纵宝马嘶风,红尘拂面,也则寻芳归去。”

若然如此,此马何不命名为“嘶风”?

乌恩奇抱起妮娜,牵过缰绳,纵身跨上幽骸马“嘶风”,在数不清的骷髅和幽魂的拥簇下,与那名死亡骑士并辔而行。那些亡灵早已经习惯了寒冷和黑暗,但乌恩奇却觉得他的身体都要冻僵了,而眼前一团漆黑,更是让他觉得恐惧和不安。

乌恩奇解下外衣,裹在妮娜的身上,他自己则以火属性的真元霸气抵御严寒,同时又以离魂生气凝聚成人形,靠着如灵魂出鞘般的气息去感应黑暗中的一切。离魂生气的斗气化形,没有眼,没有耳,通过气息感知万事万物,它悄无声息的隐匿在空中,以全方位的视角监视着周围的动向。

在他们的头上,幻火天穹依然如故,但贫瘠的墟烬荒却与平素大相径庭。荒原之上万壑纵横,好像是因为干涸而龟裂的河底,大大小小的裂隙和陷坑难以计数,与其说它像是厚德载物的大地,不如说它像是千疮百孔的筛网。

倘若乌恩奇不曾在雾海的全知之雾中看到过原魔界的真貌,他一定会因此而万分惊诧,但在此刻,乌恩奇早已清楚了原魔界正在崩溃的事实。这处世界一直在膨胀,地壳已经变得越来越薄,变得无法连续,所以才有数以亿万记的幽深地隙和混沌裂隙直通向世界的彼方那里是原魔界的外表,是亡者的国度。

乌恩奇抱着妮娜,跟随着领路的亡灵们走向了一处厉风呼号的地隙,他们沿着地隙里由万千枯骨构成的骨阶向地隙的深处行进。因为深入地下

,周围变得不那么寒冷,地隙中的鬼火纷乱的飘荡,像是一只只萤火虫正在漫天飞舞。如果周围不是遍布了亡灵和枯骨,那些飞舞着的光点倒别有一番情致,可算是难得的美景。

幽骸马载着乌恩奇和妮娜继续前行,前面却没有路了,只有一个近乎垂直的深渊通向大地的彼方。与乌恩奇他们并辔而行的死亡骑士与乌恩奇对视了一眼,他燃着碧火的眼眸好像再问:你,敢跳下去吗?

倘若乌恩奇完全不了解死亡国度的本质,他自然不敢入此龙潭虎穴。但乌恩奇对死亡国度早有所知,假如原魔界是一个即将裂开的“蛋壳”,舟人、魔族、妖灵和蛮族居住在“蛋壳”的内壁上,他们死后,一部分强者的骸骨和灵魂会成为亡灵守卫在“蛋壳”的外侧。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死亡国度其实远非邪恶,它是原魔界的屏障,是保卫众生的防线。在原魔界之外,有许多凶猛的异界生物,他们一直都在试图闯入这片本来也称不上乐土的世界。而死亡国度,一直在与那些真正的异界生物不停的战斗,持续了千年万年。前往死亡国度,便是前往鬼雄们与入侵者战斗的最前沿,对乌恩奇来说,去真正的战场上看一看,没什么可恐惧的。

然而乌恩奇轻抚了妮娜的头,唤醒了她。妮娜睁开眼睛,向周围张望。妮娜并非胆大如斗,但她不怕鬼。她借着昏暗的鬼火,仔细的辨认了乌恩奇的脸,又从裹着的外衣里伸出手来,在她的手心里,吃下了“司命造化丹”的大癞蛤蟆原本被冻僵了的身体在此刻已经恢复了生机。

妮娜有些糊涂了,她用手指碰触了乌恩奇的嘴唇,疑惑的问:“这是在哪里?你为什么抱着我?我身上一点儿也不痛了,难道我们已经死了吗?”

妮娜仔细的看了看她手中的大癞蛤蟆,又用手指捅了捅那只蛤蟆的肚皮。那只癞蛤蟆软乎乎,还打着呼噜。

妮娜更加迷糊了,她猛然间想起来,她此前一直都在乌恩奇的面前故作冷漠,但是一天前,寄魂在她身上的比扬卡对她说:她愿意把大癞蛤蟆乌恩奇的所有权交割给她,因为她才是真正爱着他的女孩子,而她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现在,还要继续装成疏远冷漠的样子吗?

妮娜的眼神变得冷冽而明澈,她幽幽的叹息说:“想不到,我活着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声,其实……我爱你!”

情话不在多,越是简单的字,越是让人怦然心动。乌恩奇差点泪流满面,他握住妮娜的手说:“你对我的爱……我早就知道了。不敢回应你,是我蠢不可及。但是我们还没有死呢,妮娜,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原魔界是一处巨大的囚笼,我们要到外面去,去亲眼见一见辽远的宇宙和璀璨的星空。你陪我去吗?”

妮娜点头,抱紧了乌恩奇,在他们俩的周围,一群枯骨和幽鬼全都大眼瞪小眼,被塞了满嘴的狗粮。

第一八二节 寒星照尘沙

邀请乌恩奇前往死亡国度的死亡骑士纵马跃入深渊之中,他浴血的身形急速下坠,转眼间就脱离了乌恩奇感知的范围。乌恩奇安慰了妮娜,催动幽骸马嘶风,紧随其后也跃入到那幽邃的深渊之中。他们所跃入的深渊,位于此处地隙的中央,它贯穿了原魔界厚达千里的地壳以及物质世界与虚世界的空间障壁,直通向原魔界的彼岸星空之下的死亡国度。

幽骸马嘶风载着乌恩奇和妮娜在深渊中急速下坠,猛烈的风和强劲的牵引推动着他们不断的加速,虽然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但乌恩奇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坠落的速度几乎相当于陨落的流星。乌恩奇的心底浮起了躁动的不安,照这样一直想下落,假如对面是实地,他和妮娜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幸好在坠落了一个时辰以后,强风和牵引都悄然转变了方向,乌恩奇他们不再加速坠落,而是凌空调转了一百八十度,仿佛是高高跃起以后,正在借着惯性和余力继续上升,上升的速度也由疾转缓。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上升的余力已经用尽,而那幽邃的深渊依旧望不见尽头。

猛烈的风已经停了,却有一股引力拉着乌恩奇,似乎想要将他们拖回去。幸而那股引力并不大,幽骸马嘶风的足下现出氤氲的死气,乌恩奇又以斗气御空,他们毫不吃力的抵消了那股吸引。

为乌恩奇引路的死亡骑士已经先一步到达了此地,他回头看了看乌恩奇,以空洞的声音说:“接下来的路,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攀上去,直到出现倾斜的阶梯为止。你们能坚持吗?”

“没问题!”乌恩奇自信的回答。

那名死亡骑士不再说话,他和他的战马化作了一道朦胧的血影,继续向上升。乌恩奇抱住妮娜,乘着幽骸马紧随其后。他们各显神通,继续上浮,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前方才出现了微弱的光亮,而他们穿行于其中的地隙深渊也由垂直变为倾斜,在倾斜的石壁上有可供攀援的铁索和阶梯,沿着铁索和阶梯继续前进,可供攀援的石壁渐趋平缓,变成了坚实的地面。

沿着略微倾斜的地面纵马疾驰,前方已是地隙的出口。在地隙之外,是一望无际的积尘原野,清冷的疾风,高耸的环形山和璀璨夺目的星空。

乌恩奇乘在幽骸马嘶风的背上,举目遥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景:深邃的夜空碧天如练,仿佛无尽遥远,闪烁着的英星光摇阑干,犹如露珠般零落,好似浪花飞溅,却又仿佛一颗颗醒目的明灯,照亮了黑暗。

在明透的夜空中,有一颗硕大的绿星,近乎占据了天空的六分之一。那颗绿星,似乎近在咫尺,它就是原魔界的伴生世界幻灵界。却又有一条绚烂的天河从遥远的夜空里奔腾而来,将涛涛白水源源不断的汇入此间。那条波澜壮阔的天河,就是原魔界的母亲河白河。

在白河的尽头,有一颗格外灿烂和明亮的星体,那才是真正的太阳。在太阳之侧,另有一颗宝石

般夺目的蓝星,那里是白河的起源之地,是人龙大陆所在的精灵界,亦是所有人类的故乡。遥望三十万千米以外的故土,乌恩奇忽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所追逐的目标,它遥不可及,又美得令人惊叹。

就在乌恩奇感慨万千的时候,引他来此的死亡骑士策马来到乌恩奇和妮娜的近前,他以燃着碧火的眼睛贪婪的盯着那颗蓝星,恨恨的说:“同道者,你们的故乡,是吾不曾征服的地方。假如你决定带领族人逆水归返,死亡国度将作壁上观,乐见其成。大君命我将你带至此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请你自行决断。”

乌恩奇颔首道谢,亡者不干预生者,是三界之中永恒的规则。这名死亡骑士将乌恩奇带出樊笼,已经是破例了。

那名死亡骑士再一次打量的乌恩奇,以空洞的声音说:“这里已是原魔界的边缘所在,你如果想要了解更多的真实,不妨各处去探查一番。但在两日之内,你必须经由深渊地隙返回墟烬荒原。因为你身上的幻火仍然没有熄灭,当黑阳落下的时候,如果你们还停留在墟烬荒原之外,你和她必将被体内的幻火焚成灰烬。”

乌恩奇再次道谢,那名浑身浴血的死亡骑士便化成血水,渗透到积尘遍地的原野中去了他是一名地血骑士,生前是王者,死后是守卫一方土地的英灵。那名英灵离开以后,广阔无垠的星空之下,便只剩下了乌恩奇和妮娜同乘着一匹幽骸马,相依相靠,随心而行。

妮娜也和乌恩奇一样,在仰望着皎洁的天河和漫天的寒星。没有见过真正的天空,便不知道天高地迥,宇宙无穷,也意识不到原魔界那虚假的天何其狭小,何其压抑。或许是因为寒风凛冽,扑面而来,妮娜的脸色变得格外苍白,她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乌恩奇的胸前。

妮娜轻声说:“反正……无论你去哪里,妮娜都跟着你去……除非你讨厌我,嫌弃我。”

乌恩奇无声的点头,但在他的心底却依旧混乱而茫然。

幽骸战马嘶风驮着乌恩奇和妮娜,信马由缰的向前跋涉,在积尘的原野上留下了一条孤单又漫长的行迹。原魔界的外围空旷寂寥,只有山川却没有河流,只灰烬却没有土壤,这里号称死亡国度,却连亡灵都踪迹难寻。

星空虽然美丽,但太过孤寂和苍凉,乌恩奇扶着妮娜从嘶风的背上跳下来,他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一捧灰烬,轻轻的一吹,那些毫无生机的灰尘就全都四面飞散了。这里的大地虽然广阔,但完全无法种植,所以这里才寸草不生。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大觉失望,他蹲身叩击地面,朗声说:“喂,这里有死鬼吗?”

周围毫无反应,乌恩奇便向妮娜抱怨道:“这算什么死亡国度,除了满地的灰以外,连一个死鬼都没有,哪有什么集市和鬼都?”

妮娜迟疑了一下,淡定的说:“我觉得,地上的都是骨灰。”

听了妮娜的话,乌恩奇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可能是因为被妮娜说中了事实,狂风骤起,骨灰漫天飞扬,如同浊雾浓云屏蔽了整个天空,在那无边无垠的飞灰之中夹杂着凄厉的鬼哭和诡秘的鬼火,有一条白骨铺成的道路一直通向死气弥漫的远方。

适才之所以没有亡灵,其实只是为了让乌恩奇能够看到星空,而此刻的状态,才死亡国度的常貌。这里骨灰飞扬,遮星蔽天,到处都死气弥漫,没有任何的生机。在目不及十米的昏暗之中,传来了骨骼摩擦的声音,许多骷髅围拢过来,舞者锈迹斑斑的刀剑与乌恩奇和妮娜擦身而过。

刚才还是一片灰烬,此刻却到处都是亡灵,然而那些亡灵似乎没有什么神智,他们只是无意识的在此地徘徊。乌恩奇撞着胆子拉住了一名骷髅勇士,向他询问附近是否有鬼城和集市。那名骷髅勇士晃着头颅,以白骨的手指指向道路的前方。

那条道路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白骨的灯柱,一直向前绵延,乌恩奇把妮娜扶上幽骸战马,牵着马,沿着灯柱向前进发。他们大约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出了被骨灰笼罩着的原野,来到了一处宏伟的深峡之侧。

在那道宽阔的深峡里,竟有土壤,难以计数的灵灯悬在峡谷的上空,明亮的光芒将宽阔、狭长又深不见底的地峡照得亮同白昼,有许多骷髅正挥着锄头在土地里耕种。令乌恩奇更感到吃惊的是,在这里居然还有生命,有许多野蛮人定居在这处深峡里,他们在岩壁上建造了村庄,与这里的亡灵共享着同一个家园。

他们不是人类,不是魔族,亦非妖灵,他们是原魔界中一支分布颇广的蛮族沙族。所谓的蛮族,其实亦是太一族裔,所以沙族的外表也和人类极为相似,区别仅在于他们的眼眸呈灰蓝色,发色浅淡,皮肤较为粗糙,那是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风沙中的缘故。

沙族没有集权的统治中心,而是分散成了许多个氏族部落,部落的族长大多是年长的女性,被尊为神婆。

沙族擅长在多风的环境中迁移和自保,他们的技艺不善于攻伐,但却有极强的防御能力。沙族不畏刀剑,闪电和寒冷,对火焰和强酸亦有超强的抗性,他们即使受到致命的重创,长期饥饿,断绝水源,也不会死亡,而是会沙化。沙化后的细沙,只要有一捧被带回到部落的苏生之池,就能重生形体,继续生存和繁衍。

正是靠着沙化的独特技巧,沙族才能像顽强的复活草一样在各种严苛的环境下,创造出文明的奇迹之花。

能够在死亡国度里遇见沙族的部落,让乌恩奇大喜过望,他立刻就把关于沙族的种种传说都一股脑的倒出来,讲给妮娜听。妮娜对乌恩奇的博学很是仰慕,对沙族的母系氏族部落更是大感兴趣。

为了避免误会,乌恩奇将幽骸战马嘶风留在了沙族的村庄之外,他将夫阿剑系在腰间,背着妮娜,警惕的走进了这处生者在死亡国度里的聚居之地。

第一八三节 噩梦醒来时

乌恩奇和妮娜的到来,在沙族部落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然而部落里的稀客还不止乌恩奇和妮娜两个人。有一名蓄着小胡子,貌似消瘦单弱的中年男士正在石屋里与沙族的神婆交谈,他看见几名沙族的勇士拥簇着乌恩奇从门外进来,顿时变了脸色。那名好似阴柔,实则强悍的中年男士正是灵魁卡努莱曼。

乌恩奇和卡努莱曼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在乌恩奇的心里,除了惊讶以外,还藏着一丝畏惧,他的实力比灵魁卡努莱曼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而且他还带着妮娜,要时时刻刻保护她安全。乌恩奇暗生怯意,但有句俗语叫“麻秆打狼,两头害怕”,灵魁卡努莱曼心中的怯意其实比乌恩奇更甚。

灵族的技艺依托于天地灵力,灵力便是生命力,这里是死亡国度,天空自是遥不可及,大地的生机亦近乎绝灭,在这种地方灵魁卡努莱曼的实力被大幅的削弱了,而且他还要顾及隐藏自己,否则若是被魔皇察觉了他的行踪,那必然要变成灭顶之灾。

灵魁卡努莱曼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心中已经动了杀念,他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乌恩奇,沉声说:“你这小子不知死活,居然追着我,追到了死亡之国。你挟剑来此,想必是决意要与我履行那三剑之约了?”

乌恩奇低下头,瞧见了悬在腰间的夫阿剑,他和卡努莱曼曾有约定,他找到合适的剑,就要向灵魁挑战。他们在此相遇只是恰逢其会,但卡努莱曼见他佩剑而来,自然会错了意。

乌恩奇感受到了灵魁卡努莱曼眼中的杀意,不禁有些错愕,但转念一想,又恍然大悟。这位雄才大略的灵魁其实根本没把他与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之间的约定和盟约当成一回事,他只是想暂时安抚住他们,然后尽快的脱出幻火之海,返回白顶原。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刚刚穿越了墟烬荒原上的地隙,打算绕行原魔界外层的死亡国度,避开魔皇的感知,回到灵族的领地。

乌恩奇脸上滑过一丝不恭的讥笑,质问说:“哟,这位灵族的先生,您不是信人吗?怎么花言巧语了一番以后,却要绕路脱逃?您把‘方圆几何’交给我,以此麻痹我们兄弟两个,可真是大手笔呀!”

灵魁卡努莱曼大笑不语,然而沙族的神婆怒了,指着卡努莱曼和乌恩奇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自相残杀的混蛋,到了死亡之国,居然还内斗不止,都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权势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实力再强,强不过道义和人心。魔族、妖灵、人类和蛮族都是太一族裔,到了死亡之地还尔虞我诈的内斗不休,果然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卡努莱曼和乌恩奇被骂得灰头土脸,连同妮娜也受了池鱼之殃,他们三个被一位有眼不识泰山的老婆婆扫地出门,丝毫不留情面的从沙族的村庄里轰了出来。

惹怒了沙族,对于卡努莱曼来说,远行的补给没了,对于乌恩奇来说,治疗药水和保暖的衣物也买不到了。他们两个相互瞧了瞧对方吃瘪的样子,却都笑了起来。他们都有实力将沙族的村庄杀得血流成河,但都没那么做,由此可见他们都不是嗜杀的凶徒,他们

确实没有敌对的理由。

卡努莱曼摊手说:“到了这种地方,我们休战如何?你背着的女孩子是影族吧?看起来你们的感情挺好,以后一定琴瑟和谐,夫唱妇随,真让我这苦情人万分羡慕呀。”

妮娜从乌恩奇的背后探出头,她的脸因为卡努莱曼的话而变得绯红,但她并不认得灵魁,甚至都认不出来他是一名伪装着的灵族。

妮娜抬起头说:“谢谢你的祝福,但他……只是我的恩人。我……”

乌恩奇拍了妮娜的头,柔声说:“傻丫头,你这会儿在做梦呢,梦中要讲实话,不然对面那位尊贵的先生要生气了。”

妮娜歪着头,她的心里塞满了困惑,乌恩奇说这是梦境,妮娜居然信以为真了。她幽怨的叹了一声,自语道:“原来是梦呀!难怪你对我这么亲切。”

乌恩奇听了妮娜的话,不禁面红耳赤,他讪笑了几声,对卡努莱曼说:“信人先生,我本来就无心与你相斗。你即刻就打算离开墟烬荒原了吗?如此仓促,而且舍近求远,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据我所知,你麾下的忠臣良将们正在赶过来,你不打算与他们会面以后再走吗?”

卡努莱曼说:“灵山里有内鬼,让我中了那个人的算计,我必须尽快赶回白顶原,所以才打算失约而去。你若见到我的属下,不妨告诉他们,就说我已经返回灵山了。让他们不必妄动,从此留在墟烬荒原,跟随着你,安心的颐养天年即可。”

乌恩奇听了灵魁卡努莱曼的话,更觉得惊奇,听卡努莱曼的意思,他似乎对那些自投幻火之海来此寻找他的灵族抱着一种放弃的态度,哪怕他们对他忠心耿耿。

乌恩奇皱了皱眉,疑惑的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和他们注定无法离开幻火之海,全都要终老在墟烬荒原上吗?”

卡努莱曼坦言说:“开阳公子,你大概还不清楚离开神泣之地究竟要付出何种代价吧?想要离开,必须抛弃全部的力量,封印关于此地的记忆,不能带走任何身外之物,还要向天翼龙祈祷,获得她的允诺。否则一旦离开幻火之海,就将被焚成灰烬。”

乌恩奇质疑说:“假如当真如此,你不是也无法离开了吗?”

卡努莱曼笑道:“我自有办法,但那个方法对你而言却行不通。我倒也不妨对你明言,我可以用灵力将幻火封印于周身十尺,构成幻火灵域。只要我不脱离幻火灵域,我体内的幻火就不会发作。所以我可以绕行积尘之原,折返灵山。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用至少十年的时间,才能逐渐的将体内积存的幻火清除干净。”

乌恩奇沉思不语,倘若卡努莱曼说得不假,他若是离开了墟烬荒原,那就一无所有了。荒原上的烬人若离开了墟烬荒原,他们也就成了手无寸铁,仅剩下蛮力的无用之人。连同落入幻火之海里的妖灵亦是如此,他们将由训练有素的勇士,变为力不从心的凡夫,正因如此,灵魁卡努莱曼才乐得慷慨,将他们托付给了乌恩奇。

乌恩奇面色阴晴不定,他盯着卡努莱曼的眼睛,灵魁的眼神未有丝毫的闪躲,他说出

的话似乎就是事实。倘若如此,乌恩奇一旦离开了墟烬荒原,他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废物了,所谓的雄图和心愿还如何去实现?

乌恩奇在心中暗想:“原来如此!难怪荒天统领要与我合作,而不是亲来此处,带走墟烬荒原上的烬人。我可真是太单纯了,那所谓的合作,只是要让我一无所有而已。难道真的没有其他的途径了吗?假如确实没有,我又该如何是好?”

怀着满心的愁绪,乌恩奇与卡努莱曼拱手道别。他此刻再也没有心思在死亡国度里逗留,于是他把随身带着的干粮喂给妮娜,随后就背着她,沿着那条白骨铺成的道路,缓慢的往回走。幽骸马嘶风跟在他们的身后,亦步亦趋,倘若乌恩奇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它亦会对他忠诚如故。

许久以后,乌恩奇抱着妮娜,再次穿越了幽深的地隙,回到了被黑阳统治着的墟烬荒原。此刻,荒原上的黑暗和寒冷还没有散去,但乌恩奇的心境却变得更加灰暗了,他把时而昏睡时而清醒的妮娜紧紧的搂在怀里,甚至觉得只有她才是他的整个世界。

然而有些时候,即使是你最珍视的事物,也必然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夺走。

在黑暗的空间里走出了一名位精灵,他的头上顶着神之环,一脸厌烦的闪现到了乌恩奇的面前。位精灵不悦的说:“穿越者,你必须得离开此地!你再不走,就即将干涉到世间源流和因果的运转。我说的话,你可听懂了?”

乌恩奇的心情正糟糕,他愤然的抬起头,怒道:“什么狗屁!我被那两个邪神玩弄的时候,你怎么不跳出来,讲你的源流因果?我被仇家算计得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你怎么不去跟他讲讲源流因果?”

那名位精灵瞥了乌恩奇一眼,冷笑道:“果然又是你们太一族裔,你们总有那么多不满,总有那么多理由,总有那么多执念要破坏时空的规则。你不想听我讲源流因果,我就不跟你讲。我的规矩最简单,你只要能打赢我,我的神位就归你了,时空和历史任你更改。”

乌恩奇怒不可遏,他扶着妮娜,让她靠在那株龙血树上,拔出夫阿剑,瞪着那个多管闲事的位精灵。蓦然间,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回响,那是罗夏的叮嘱。罗夏曾经对他说,“第一次触犯了即成之事,时空守护者会出面警告”,“他是一个好战分子,你若是遇见他,千万不要跟他动手”。

乌恩奇强压怒火,上下打量了那名位精灵,他穿着麻衣,赤着双足,头上的神之环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数不清个数。神之环的个数,代表了神格的高低,这名位精灵的神格往少了估计,至少也有几万重。

乌恩奇心虚了,喷着粗气问:“难道,您就是时空守护者?”

时空守护者摩拳擦掌,兴奋的说:“没错,我守护龙之界系的时空,已不知虚度了多少个年年岁岁,或许足有一千三百亿年了吧?不过,我身为位精灵,一直都不曾忘却,要时时磨砺自己。大概有五万多年,没有哪个穿越者向我挑战了。来来来,咱们能动手就别嗦。快点出招,我一定全力应对,断然不会让你失望。”

第一八四节 前事不可逾

十秒钟以后,乌恩奇手中的夫阿剑被打落在地,一分钟以后他鼻青眼肿,骨断筋折,仰倒在三千米之外,奄奄一息。

那名脾气火爆的时空守护者,传送到乌恩奇的面前,颇有些懊恼的说:“喂,你没事儿吧?”

乌恩奇撇嘴道:“我都说了不打了,你怎么还动手?哎呦,我的老腰呀!”

时空守护者有些歉意的说:“抱歉了,我手痒,我哪儿知道你居然这么弱。”

虚影一闪,那名时空守护者去而复还,他把乌恩奇披在妮娜身上的外衣拿过来了,对他说:“这里有点冷,你倒在地上,可别冻死了。你若死了,诸界守护要怪我滥用职权。唔……这件外衣手感还挺不错的,反正天就要亮了,我觉得你大概不需要它。哈哈,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

好战、暴躁又没品的时空守护者逃之夭夭了,乌恩奇倒在极天台下的山涧里哭笑不得,动弹不能,他用真元霸气为自己驱寒,同时又以离魂生气凝聚成斗气人形,让它持着彩虹火剑飞回到妮娜的身边,守卫在一旁。

天色渐渐的亮了,幻火天穹的红光隐现,千隙万壑的大地重新被幻象所掩盖,四周变得温热而干燥,鸟兽虫蛇重出洞穴,昏睡中的妮娜也苏醒了过来,她向左右看了看,周围全是血迹,许多狼牙毒箭胡乱的扔在一旁,她的那柄夫阿剑歪歪斜斜的落在不远处,释出淡淡的寒光。

妮娜从血泊中拾起了一支毒箭,喃喃道:“我居然还活着?是我自己把这些箭都拔出来了吗?真奇怪!……呵呵,我刚才,做了奇怪的梦。”

妮娜扔下了那支箭,张开左手,那只大癞蛤蟆趴在她的手心里,睡得正香。妮娜偷偷的吻了那只大癞蛤蟆,她把夫阿剑摆到自己够得到的地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千疮百孔的祭祀法袍,随后就筋疲力尽的靠在龙血树上闭目养神了。这一切都与大癞蛤蟆乌恩奇苏醒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虽然乌恩奇穿越了时空,但即成的事实却丝毫未改。

躺在山涧里的乌恩奇叹息了一声,连连摇头,在这个时候妮娜手心里的那只癞蛤蟆已经醒了,他面目可憎,爱憎不分,居然对着妮娜口出恶言,却把辛辛苦苦穿越回来,而今倒在三千米之外以气息窥视着他们的另一位乌恩奇气得七窍生烟。

恰好附近有一只倒霉的火虎从乌恩奇的旁边经过,乌恩奇促狭的一笑,大喊大叫,故意把那只饿了好几天猛兽引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一记震慑拳将那只贪吃的火虎打懵了,然后抓起它的脖子,运起真元霸气,把那只庞然大物扔向龙血木旁边的灌木丛。那只火虎飞了三千多米,落在灌木丛里摔得七荤八素,它晃了晃头,爬了起来,立刻闻到了附近的血腥味。

饥饿的火虎,猛吼一声,循着气味扑了过去,在它的面前竟有一名昏倒了的少女和一只正在对她恶语相向的癞蛤蟆,这些可都是开胃的点心呀!

在极天台的半山

腰,可悲的癞蛤蟆在与猛虎对峙,在极天台下的山涧里,靠离魂生气监视着他们的乌恩奇乐得合不拢嘴。不过乌恩奇转念一想,他自己戏耍自己,这又是何苦?这只老虎已经登场了,那么维奇米哈伊大概也要赶过来了。乌恩奇在心中琢磨着说辞,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那位身上燃着七色魔火的炎魔王子却已经寻上门来了。

维奇米哈伊是当世强者,他对周围的异动有敏锐的洞察力,所以他被乌恩奇释放出的真元霸气吸引了过来。

维奇米哈伊看清了是乌恩奇,连忙飞身赶过来查看,乌恩奇伤得很重,就连苏生灵气都对他的伤势疗效不佳。维奇米哈伊虎目圆睁,怒道:“三弟,是谁打伤了你?难道是卡努莱曼!”

乌恩奇苦笑说:“我确实见过他,但打伤我的另有其神,不提也罢。”

乌恩奇把他在大地的另一侧见到了卡努莱曼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维奇米哈伊,卡努莱曼身为被“原魔界的天”所眷顾的灵魁,想要脱出幻火之海,也不得不抛下自己的战舰和舰队,才能孤身折返,还要花费至少十年的时间才能根除掉幻火对他的影响。他们兄弟二人若要离开,似乎只能抛弃掉所有的力量,封印记忆,留下全部的身外之物。

情况可谓十分恶劣,但维奇米哈伊却显得浑不在意,他指着乌恩奇的胸膛问:“三弟,你觉得一个人因何而强大?强大的根源在于刚强的内心。一个真正的强者,哪怕被丢到过去,被拖到未来,哪怕身败名裂,前功尽毁,只要一息尚存,心志不移,他就仍然是一位强者。”

乌恩奇愕然。

维奇米哈伊继续道:“若没有内心的刚强,一个懦弱之辈即使力量再强,权势再大,金钱再多,他依然不会成为强者;即使他能重活百世,亦不过是将更多的庸碌,塞满了他的人生。”

乌恩奇脑门冒汗,摸着鼻子说:“大哥教训得是,这么说,无论代价有多大,您都打算离开墟烬荒原了吗?”

维奇米哈伊说:“正是如此,我来寻找你的路上,遇见了从幻火天穹以外掉下了的炎族,他们果然战败了,而且败得窝囊又愚蠢。我一定要让炎族改前非,现新貌,焕发出生机与活力,所以不能留在这种地方作威作福。”

乌恩奇沉默了,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已死,以维奇米哈伊原有的实力,他要夺得炎族的王位本来唾手可得,但若是他尽弃其力在这种时候重返焱宫,那样非但不能如愿的即位,反而极有可能在斗争之中丢了性命。换言之,维奇米哈伊若是离开了幻火之海,他的境遇将比乌恩奇更糟。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对维奇米哈伊的豪迈,勇气和担当自愧不如。他想了一会儿,指着山上说:“大哥,别的先不说了,山腰处有一个落难的影族女孩儿,你先去把她从虎口里救下来如何?”

维奇米哈伊皱眉道:“我若离开了,你有了危险怎么办

?我背你过去吧?”

乌恩奇苦笑说:“你若是背着我,那就过不去了。我没什么大事儿,卡努莱曼已经走了,在墟烬荒原,能威胁到我的人并不多。你先救下她,再回来找我也不迟。”

维奇米哈伊欣然答应了,他离开以后,乌恩奇心中却颇不平静。不知道维奇米哈伊得知了他父亲的死讯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乌恩奇觉得还是暂时规避比较好。他将真元霸气聚于指上,在附近的石头上刻下了一行字:“劫波未平情谊在,同赴星月泯恩仇。”

乌恩奇瞧了瞧这行字,维奇米哈伊赶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的留言,大概会赶往星月城去与他相会吧?他既然去了星月城,那里的残兵败将们自然都会被他收归麾下。既然如此,乌恩奇也该离开了,他可以到灰城去等着妮娜,反正两天以后,妮娜就会带着她的癞蛤蟆魔宠投宿在灰城郊外的农庄里。

乌恩奇又仔细的想了想,觉得没什么疏漏,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醒过来以后,抵达灰城之前,妮娜和他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和窘迫,所以他此刻离开应该没有任何不妥。反正既成事实不会改变,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徒劳无益。

想到这里,乌恩奇便隐匿气息,爬起身,在山涧里寻了一根树枝,拄着它离开极天台,抄小路赶往灰城。然而乌恩奇却错了,妮娜见到三界里最大的魔鬼,恰好就是在她赶往灰城的路上,只是乌恩奇习惯性的百密一疏,忽略了而已。

半天以后,衣衫褴褛的乌恩奇回到了灰城,此时从幻火天穹之外掉下来的魔族残兵们正在墟烬荒原上大肆劫掠,数不清的魔族难民从附近蜂拥而至,挤在灰城的城门之外等着入城。虽然灰城戒备森严,但这种程度的戒备还难不住乌恩奇。他混在难民群里,悄无声息的发出了无形无质的离魂生气,以离魂生气将拦在城门前的那队眼族卫兵连人带马,全都推到了护城河里。

拥挤在城门外面的难民们本来就乱哄哄的急于进城避难,他们眼见守卫于此的拦路者全都掉河里去了,顿时一拥而入,如同洪水一般冲进了灰城。乌恩奇夹在人流之中,混了进去,他穿街过巷,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位于灰城上城区的临时基地夜族绅士伊克阿布洛特藏于林荫处的豪宅。

在宅邸的会客厅里,烬人女孩萨齐拉和诺敏正在哭泣,乌恩奇走上前询问究竟。萨齐拉和诺敏却都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乌恩奇纳闷的问:“你们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诺敏睁大了眼睛说:“乌恩奇兄长,他们说,在北边发现了你的尸体,装在水晶棺材里,正在往这边运呢。伊克先生已经赶过去了,他传讯回来说,那确实是您没有错。你……”

乌恩奇听罢笑道:“哈哈,我忘记还有这回事儿了。你们赶紧通知伊克先生,让他尽快赶回来,我们应该举办一个奇异品拍卖会,多发点传单,得把那具‘青蛙王子’的尸体卖出去才行。”

第一八五节 姹女似月孤

维奇米哈伊的一番话,及时的点醒了乌恩奇,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离开幻火之海,就意味着尽弃前功,一切都要从头打拼。但古语云:“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真正的强者当从心所愿,不畏艰险,亦不被即得的成就所束缚,唯有如此才算得上“强”。

乌恩奇回到作为临时基地的林荫宅院,他安抚好萨齐拉和诺敏,又把伊克先生从栖霞镇那边召了回来,他要与这位夜族的绅士一起前往赤城,买通墟烬议会的要员,在墟烬荒原里颁布经过篡改的《典雅赦令》。

这一天已经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的十三月十七日,前往赤城的一切准备皆已就绪。乌恩奇和伊克阿布洛特在豪宅的会客厅里商议日程,一位女仆急匆匆的走进来,向伊克先生禀报说:外面来了几个蒙面人,其中有一名少女,她自称是阿布洛特家族的一员,一定要面见他。

伊克狐疑的问:“一个少女,她有信物吗?”

那名女仆说:“没有,守卫说,他们觉得她甚至都不是夜族。”

伊克怒道:“把他们赶走,这群招摇撞骗的穷光蛋,想骗钱都想疯了吗?”

伊克阿布洛特瞥了乌恩奇一眼,自觉失言,连忙打起了圆场。他们继续说了几句话,只听见外面一片大乱,有宅邸的守卫急匆匆的跑过来报告,那几个蒙面人居然打进来了,而且势如破竹,根本无人能挡。

伊克又惊又怕,慌张的躲到了乌恩奇的背后,他还未及藏好,会客厅的大门就被狂风卷上了天,一名面覆轻纱的少女提着长刀闯了进来,她以金色的眸子扫视室内,猛然间抛下了手中的禁魂剑苍梧,飞身扑过来,抱住乌恩奇失声痛哭。那名少女,竟是丽娅,和她一起闯进来的另外两个人,也全都是乌恩奇的旧识那名面色苍白的少年,是乌恩奇的剑灵法鲁格,至于另外的一名女孩子,她正是一心做着富婆梦的姐姐大人。

见到了丽娅、法鲁格和伊娜,乌恩奇百感交集,甚至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述过别情,丽娅便揉着发红的眼睛,说明了来意。她从比扬卡那里借来了能驱散幻火的“全知之灯”,但是那盏灯借给了灵魁卡努莱曼的妻子灵后许蕾姆她也秘密的来到了墟烬荒原。

乌恩奇有些诧异,问道:“灵魁和灵后都不在白顶原,灵山谁在主事?”

丽娅没有说话,法鲁格替她回答说:“是‘代权者’拉欣,他原本是一名奴隶,后来成了灵魁的友人。灵魁领军在外的时候,一直都是拉欣先生掌管着灵山所有的权力。”

一名奴隶居然管理着原魔界最强大的帝国,乌恩奇大感好奇的追问道:“那个‘代权者’拉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见过他吗?”

法鲁格连连摇头,但丽娅把嘴唇凑到乌恩奇的耳边,小声说:“拉欣就是菲比斯,他是比扬卡小姐的监

护人。”

乌恩奇闻言骇然惊心,他握着丽娅的手说:“如此说来,你父亲不是把一条毒蛇放在卧榻之侧了吗?他怎么会如此不智!”

丽娅莫名其妙的望着乌恩奇,反问道:“我的父亲,不就是你吗?”

乌恩奇心中一暖,笑道:“我是说,你的生父,你的生父不是灵魁吗?”

丽娅的脸色阴晴不定,怒目摔手,扭过头不搭理乌恩奇了。乌恩奇在丽娅那里碰得灰头土脸,只好向法鲁格询问。法鲁格顾左右而言它,支支吾吾的说了好半天,大意是说:他和丽娅与灵族之间再没有什么瓜葛了,所以他们打算回归雾族,作为乌恩奇的援军。

乌恩奇悄悄向法鲁格使了个眼色,法鲁格是他的剑灵,所以他们心意相通。乌恩奇以心语问:“喂,你跟我说实话,丽娅到底是不是灵族的公主?”

法鲁格同样以心念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外人都说是,但丽娅从来没承认过。你还是别在她面前提这件事了,免得她拿剑砍你。”

乌恩奇深知丽娅的性格,她善良而刚强,沉默又倔强,她不愿意提及的往事,还是缄口不言为妙。再说了,丽娅究竟是什么身份,乌恩奇其实并不看重,她仍然自认是乌恩奇的长女,才让乌恩奇欣喜若狂。

因为丽娅她们的到来,启程前往赤城的事情被耽搁了,一直到了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才谴开了众人,在一处不起眼的暗影里找到了姐姐大人影族的少女伊娜。

伊娜在雾族里的地位远不能与丽娅和法鲁格相比,丽娅是雾族的少主,法鲁格是雾族首相的半身,而伊娜只是雾族中的普通一员,所以乌恩奇与丽娅和法鲁格说话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插嘴的资格。

然而离开了众人的眼睛,伊娜望向乌恩奇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恨意,她拔出锋利的反曲刀,厉声质问道:“乌恩奇,你现在安然无恙,我妹妹妮娜呢?她在哪儿?我已经找遍了整座宅院,她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

被寒芒抵住咽喉,但乌恩奇却倍感安心,他低头望着伊娜,伊娜的样貌与妮娜完全相同,或者更确切的说,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女孩儿,伊娜是那个女孩子自我的一面,而妮娜是那个女孩子爱人的另一面。

伊娜察觉到乌恩奇望向她的眼神里掺杂着许多奇怪的情感,于是更加恼怒了,她手腕用力,想要在乌恩奇的脖子上划个大口子,可是乌恩奇身上的玄黄罡气自发凝聚,弹开了伊娜手中的反曲刀。

伊娜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乌恩奇,她又惊又怕,畏惧的想:“这家伙一脸歹意,色迷迷的盯着我,难道他已经害死了妮娜,要杀我灭口?”

伊娜和妮娜一样经历了黑暗的过去,所以她立刻就把乌恩奇当成了奸邪的恶徒。伊娜面色惨白,转身要逃,但乌恩奇手疾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乌恩奇不解的问:“姐姐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

你胆大包天呢,原来你跟妮娜一样胆小。”

伊娜挣脱了,她的眼里闪着灵动的光,疑惑的说:“你居然管我叫姐姐,莫非你真的喜欢上妮娜了。圣灵呀,难道这家伙是个眼瞎的白痴,就算是眼睛瞎了的超级大白痴,也应该喜欢我呀?”

乌恩奇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悻悻的说:“你这家伙,就从来不会对我说一句好话!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某个家伙的分魂,又附在伊娜的身上了!”

虽然乌恩奇有所猜疑,但伊娜坚决不肯承认,其实她不承认倒也好,若是承认了反而更尴尬。

“妮娜住在城郊,她……还算好吧。”乌恩奇不再追问,他想起妮娜身边的那只癞蛤蟆,满怀嫉恨的说:“只是她身边的那只大癞蛤蟆实在太可气,我真想踹它两脚!伊娜,我之所以一直没去赤城,就是在等着你赶过来,只有找到你,把妮娜交给你,我才能放心的离开。”

乌恩奇说的确实是真心话,自从在魔鬼撒旦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乌恩奇对伊娜的感观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对于乌恩奇来说,伊娜并不是他的恋人的孪生姐姐,其实她是她除了爱他以外,剩余的全部人性。如果你爱一个女孩子,不能只享受她对你的爱,也要欣然的认同她的自爱和自我。

乌恩奇把他最近经历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伊娜听,又从衣袖里拎出了一条引梦蛇作为证据,那条引梦蛇就是魔鬼撒旦打算让妮娜吃下去的“司命造化丹”,它其实是一条活着引梦蛇,那条灵体的小蛇也不甘心被人吃掉,所以它叛变了,它与乌恩奇达成了协议,它就假装被吃了,不逃回红莲幻城向司命之神报信,就在外面乐得自在。

乌恩奇和那条口齿伶俐的小蛇一唱一和,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伊娜听了以后,差点笑破了肚子。

伊娜捧腹说:“我从前还以为你挺了不得的呢,这种不着边际的鬼话你也敢信?我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上妮娜了,你和她一样都是笨笨的傻瓜。算了算了,姐姐我可不听你讲什么疯言疯语了。我要去找妮娜,我得把你说的这些笑话,全都讲给她听。”

乌恩奇气歪了鼻子,喷着粗气说:“不许笑!本来我也有所怀疑,所以才找你求证。你仔细回忆一下,在你认识我之前,你和妮娜有没有分开过?如果你们是普通的孪生姐妹,总会有不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你们从前是一个人,虽然被怪异的法术分成了两片,你们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仍然都是连在一起的。”

伊娜听了乌恩奇的话,拖着腮冥思苦想,她脸上原本不屑的神情变得越发凝重了,在她所有的记忆里,她和妮娜时时刻刻都在同一处,一同降生,一同在影族的部落里长大,一同被交给灵族作为“影子”,一同混迹于魔都**之扉的死斗竞技场……直到她们在勇士之翼角斗场里做女主持,然后遇见了乌恩奇,在此之前她们所有的经历果然都是连在一起的。

第一八四节 赤城传烁金

伊娜已经相信了乌恩奇的话,但是女孩子的心思和想法总是难以捉摸,倘若伊娜承认她和妮娜是一个人,那倒好像她也喜欢上了乌恩奇似的,这对矜持自爱的女孩子伊娜来说,绝对绝对不可以接受。

故此,伊娜把嘴角一抿,不客气的奚落道:“你果然是疯了!我和妮娜虽然是同胞姐妹,怎么会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我们分作两处的记忆有许多许多,多得就像是雾海里的灰鲶鱼。”

乌恩奇听了伊娜的话,懊恼不已,在心里大骂那只胡说八道的魔鬼,显然他被魔鬼骗了。然而乌恩奇却没有领会到伊娜的言外之意,其实灰鲶鱼只生活在淡水和污水里,雾海里只有海鲶鱼,根本就没有任何一只灰鲶鱼。

乌恩奇一阵面红耳赤,他回想了一下他刚才所说过的话,那果然太过荒谬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乌恩奇憨笑了几声,连忙从口袋了摸出了灵石“方圆几何”,握着它,使劲摇了几下,一道灵光闪过,从灵石中投影出了一个混元无缺闪烁着苍青色灵光的传送门。一位美丽的灵族少女从传送门里款步走出来,向乌恩奇盈盈一拜,甜甜的说:“带权者,您有什么吩咐吗?”

乌恩奇指着依娜说:“她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将舰队交给她指挥,你们从此遵从她的命令,不得有误。”

那名灵族少女仔细的打量了伊娜,她之所以会听从乌恩奇的命令,实际上是奉了灵魁卡努莱曼的法旨,对于她个人而言,听乌恩奇的命令还是听别人的命令,完全没有差别。

那名灵族少女顺从的说:“我会把您的指示,转告给帕夏将军。敢问,您还有其它的命令吗?唔……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向您禀报,我们的港口里没有足够的存粮和淡水了,您必须想办法为我们补充一些。”

乌恩奇两眼望天,心想: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幸好我现在还养得起这支云帆舰队。

乌恩奇答应了那名灵族少女的请求,当着她的面,把灵石“方圆几何”交给了伊娜,目睹他们两个完成了灵石的移交,那名灵族的女孩子就通过传送门,回到“方圆几何”中的军港里去了。

那名灵族少女,她叫雅丝曼,她的灵脉已经与灵石“方圆几何”融成了一体,几乎相当于是灵石的化身。至于她口中的帕夏将军,他是三十六灵将中的一员,是灵魁直属的云帆舰队的提督。

伊娜捧着灵石“方圆几何”,不胜惊喜,乌恩奇又取出了一只无尽金袋,把它递给伊娜,对她说:“姐姐大人,这是五千万赤金币,是你护送三样信物的酬劳。别客气,请收下吧。但是那三样信物,你日后要把它们交给我,不能给了那只癞蛤蟆?”

伊娜连连点头,却狐疑的问:“你也是乌恩奇,那只癞蛤蟆也是乌恩奇,你们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乌恩奇转着眼睛想了想,这个要求确实没什么意义,只是给自己添了点

儿麻烦而已。

乌恩奇尴尬的笑了几声,他忽然之间颇有些懊恼。本来,乌恩奇拿定了主意要把那五千万赤金币和灵石“方圆几何”交给伊娜,因为他一直认为,伊娜是妮娜的另一个自我,既然完全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他给出去的这两样东西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乌恩奇吸了吸鼻子,痛心的说:“这回你心满意足了吧?但是照顾妮娜的事情,请你一定多用点心。我即刻就要出发,前往赤城,丽娅和法鲁格跟我一起去,这边的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伊娜的眼睛都笑弯了,她飞快的把灵石和金币藏到了背后,好像生怕乌恩奇反悔一样。

伊娜嬉笑着说:“呵呵,你放心了,妮娜就是我……我妹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啊!妮娜命真好,居然抓住了最好的时机,抱住了一个暴发户的腿。姐姐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要靠你们两个了。”

伊娜说罢,欢欢喜喜的跑开了。有了五千万赤金币作为军饷,还藏着一支庞大又训练有素的云帆舰队,姐姐大人有此依凭,差不多可以把整个灰城都推平了,保护妮娜自然不在话下。

在这一天的黄昏,乌恩奇背着他的八面铁剑,带着伊克阿布洛特,丽娅和玛格丽特还有十几名久居在墟烬荒原上的夜族随从,一同来到了灰城的上城区。上城区里有一幢高耸的象牙塔,那是魔法师们在灰城里建造的魔法公会。在那幢高塔的附近有一间占地数百顷的学院,是墟烬荒原上远近闻名的魔法学院。

魔法学院的殿堂里有一座传送魔法阵,利用它可以将不通魔法的人,直接传送到墟烬荒原的每一座大都市。当然传送服务的价格不菲,而且还要出示亚历克斯博兰领主的许可批文。

伊克阿布洛特是紫云岚商会的分会长,其实他刚刚上任还不足两个月。作为一位富豪,伊克先生理应前往墟烬荒原的权利中心去运筹一番,广结些人脉。正因如此,伊克阿布洛特先生带着一群随从,要经由传送魔法阵前往赤城,没有让任何人觉得可疑或不妥。此外,钱可通神,只要付了足够的钱,魔法师们也乐得效劳。

魔法学院的十五名魔法师毕恭毕敬请乌恩奇他们一行站在了传送魔法阵的中心处,随后他们就各自站在魔法阵的一角,开始联合施法,伴着魔法师们的吟唱声,庞大的传送魔法阵释放出了明亮的魔光,魔光凝成了飞速转动的光罩,破开周围的空间,呼啸着穿入了虚空。乌恩奇只觉得仿佛万水千山从旁而过,当魔光散尽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另一个魔族都市的土地上。

赤城的居民大半都是炎族,炎族其实就是恶名昭彰的炎魔,他们在十九支魔族中开化的程度较低,很多时候都被其他的魔族鄙夷为蛮族。赤城归炎族统治,它虽是墟烬议会的所在地,其繁华的程度却远逊于眼族所治理的灰城。

来到了赤城,乌恩奇便与

伊克阿布洛特分头行动:伊克先生在明处,他要大张旗鼓的在赤城里造势,结交权贵;乌恩奇在暗处,他要找到可能阻挠《典雅赦令》颁布的那些家伙,“说服”他们,或者让他们“闭嘴”。

在此之前,艾彦已经先乌恩奇四天赶到了赤城,所以关于《典雅赦令》的谣言,已经在赤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酒场商肆,各处的魔族全都议论纷纷,赞赏、毁谤、蔑视、期盼……各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在整座城市里喧闹的碰撞着。看来死胖子艾彦没有偷懒,他把任务完成得可算出色。

乌恩奇带着丽娅来到了一间热闹非凡的酒馆,他取出了一块传音石,对着那块石头大喊了一声:“死胖子,快过来受死!”

传音石是原魔界中最常用的通讯手段,它实际上是一种传讯的法术。所有的法术都要依托于源流天网,而源流天网是弥散于天地之间的普遍存在,依托源流天网传递讯息虽然快捷,但非常容易泄露或者被截获。因此没有什么人,会把重要的事情用法术来传递,除非迫不得已。

乌恩奇和丽娅在酒馆里等了没多久,胖成了圆球一样的净土宗成员艾彦就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了。他瞧了瞧乌恩奇的脸色,心虚的问:“喂,出什么事儿了?你板着脸,像死了亲爹一样。”

乌恩奇怒道:“我父亲刚去世,你少跟我开这种玩笑。我问你,你们净土宗要拯救烬人的计划,是不是向我隐瞒了些什么?比如说……想要离开墟烬荒原,必须付出些代价。”

“噢,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胖子艾彦道:“是得付出点代价,但是我们净土宗又没说一定要让你也跟着烬人一起离开。你不愿意走,可以留下,但烬人在墟烬荒原上的种种苦难,你是亲眼目睹了的。带领烬人离开这处神泣之地是大义所在,与个人恩怨无关。”

乌恩奇心中气恼,但却无可指摘,可非但如此,就连平时绝不开口的丽娅也开口了,出言替净土宗辩解。乌恩奇更觉得恼火,他的这两个同伴,一个是他从小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另一个将他视为慈父的“长女”,可是他们两个竟然全都与净土宗有脱不开的关系,让乌恩奇觉得连他们也变得敌友难辨了。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在心中盘算着:他当然要离开墟烬荒原,否则就像维奇米哈伊所说的那样,他留在这里只是坐井观天的懦夫。离开墟烬荒原虽然意味着一无所有,但他掉进来的时候同样是一无所有。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只要一息尚存,只要他还有清醒的理智和满腹的学识,只是作为一名诸界智者,他同样可以运筹帷幄,与宿命中的强敌一教高下。

打定了这个主意,乌恩奇就不动声色的拍了艾彦的肩膀,半是真诚,半是虚伪的说:“我只是不喜欢你们把事情瞒着我,与净土宗合作的事情,我们照旧。你先来了几天,做得非常漂亮!”

第一八六节 赤城传烁金

伊娜已经相信了乌恩奇的话,但是女孩子的心思和想法总是难以捉摸,倘若伊娜承认她和妮娜是一个人,那倒好像她也喜欢上了乌恩奇似的,这对矜持自爱的女孩子伊娜来说,绝对绝对不可以接受。

故此,伊娜把嘴角一抿,不客气的奚落道:“你果然是疯了!我和妮娜虽然是同胞姐妹,怎么会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我们分作两处的记忆有许多许多,多得就像是雾海里的灰鲶鱼。”

乌恩奇听了伊娜的话,懊恼不已,在心里大骂那只胡说八道的魔鬼,显然他被魔鬼骗了。然而乌恩奇却没有领会到伊娜的言外之意,其实灰鲶鱼只生活在淡水和污水里,雾海里只有海鲶鱼,根本就没有任何一只灰鲶鱼。

乌恩奇一阵面红耳赤,他回想了一下他刚才所说过的话,那果然太过荒谬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乌恩奇憨笑了几声,连忙从口袋了摸出了灵石“方圆几何”,握着它,使劲摇了几下,一道灵光闪过,从灵石中投影出了一个混元无缺闪烁着苍青色灵光的传送门。一位美丽的灵族少女从传送门里款步走出来,向乌恩奇盈盈一拜,甜甜的说:“代权者,您有什么吩咐吗?”

乌恩奇指着依娜说:“她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将舰队交给她指挥,你们从此遵从她的命令,不得有误。”

那名灵族少女仔细的打量了伊娜,她之所以会听从乌恩奇的命令,实际上是奉了灵魁卡努莱曼的法旨,对于她个人而言,听乌恩奇的命令还是听别人的命令,完全没有差别。

那名灵族少女顺从的说:“我会把您的指示,转告给帕夏将军。敢问,您还有其它的命令吗?唔……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向您禀报,我们的港口里没有足够的存粮和淡水了,您必须想办法为我们补充一些。”

乌恩奇两眼望天,心想: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幸好我现在还养得起这支云帆舰队。

乌恩奇答应了那名灵族少女的请求,当着她的面,把灵石“方圆几何”交给了伊娜,目睹他们两个完成了灵石的移交,那名灵族的女孩子就通过传送门,回到“方圆几何”中的军港里去了。

那名灵族少女,她叫雅丝曼,她的灵脉已经与灵石“方圆几何”融成了一体,几乎相当于是灵石的化身。至于她口中的帕夏将军,他是三十六灵将中的一员,是灵魁直属的云帆舰队的提督。

伊娜捧着灵石“方圆几何”,不胜惊喜,乌恩奇又取出了一只无尽金袋,把它递给伊娜,对她说:“姐姐大人,这是五千万赤金币,是你护送三样信物的酬劳。别客气,请收下吧。但是那三样信物,你日后要把它们交给我,不能给了那只癞蛤蟆?”

伊娜连连点头,却狐疑的问:“你也是乌恩奇,那只癞蛤蟆也是乌恩奇,你们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乌恩奇转着眼睛想了想,他刚才的要求确实没什么意义,只是给自己添了点儿麻烦而已。

乌恩奇尴尬的笑了几声,他忽然之间颇有些懊恼。本来,乌恩奇拿定了主意要把那五千万赤金币和灵石“方圆几何”交给伊娜,因为他一直认为,伊娜是妮娜的另一个自我,既然完全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他给出去的这两样东西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乌恩奇吸了吸鼻子,痛心的说:“这回你心满意足了吧?但是照顾妮娜的事情,请你一定多用点心。我即刻就要出发,前往赤城,丽娅和法鲁格跟我一起去,这边的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伊娜的眼睛都笑弯了,她飞快的把灵石和金币藏到了背后,好像生怕乌恩奇反悔一样。

伊娜嬉笑着说:“呵呵,你放心了,妮娜就是我……我妹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啊!妮娜命真好,居然抓住了最好的时机,抱住了一个暴发户的腿。姐姐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要靠你们两个了。”

伊娜说罢,欢欢喜喜的跑开了。有了五千万赤金币作为军饷,还藏着一支庞大又训练有素的云帆舰队,姐姐大人有此依凭,差不多可以把整个灰城都推平了,保护妮娜自然不在话下。

在这一天的黄昏,乌恩奇背着他的八面铁剑,带着伊克·阿布洛特,丽娅和玛格丽特还有十几名久居在墟烬荒原上的夜族随从,一同来到了灰城的上城区。上城区里有一幢高耸的象牙塔,那是魔法师们在灰城里建造的魔法公会。在那幢高塔的附近有一间占地数百顷的学院,是墟烬荒原上远近闻名的魔法学院。

魔法学院的殿堂里有一座传送魔法阵,利用它可以将不通魔法的人,直接传送到墟烬荒原的每一座大都市。当然传送服务的价格不菲,而且还要出示亚历克斯·博兰领主的许可批文。

伊克·阿布洛特是紫云岚商会的分会长,其实他刚刚上任还不足两个月。作为一位富豪,伊克先生理应前往墟烬荒原的权利中心去运筹一番,广结些人脉。正因如此,伊克·阿布洛特先生带着一群随从,要经由传送魔法阵前往赤城,没有让任何人觉得可疑或不妥。此外,钱可通神,只要付了足够的钱,魔法师们也乐得效劳。

魔法学院的十五名魔法师毕恭毕敬请乌恩奇他们一行站在了传送魔法阵的中心处,随后他们就各自站在魔法阵的一角,开始联合施法,伴着魔法师们的吟唱声,庞大的传送魔法阵释放出了明亮的魔光,魔光凝成了飞速转动的光罩,破开周围的空间,呼啸着穿入了虚空。乌恩奇只觉得仿佛万水千山从旁而过,当魔光散尽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另一个魔族都市的土地上。

赤城的居民大半都是炎族,炎族其实就是恶名昭彰的炎魔,他们在十九支魔族中开化的程度较低,很多时候都被其他的魔族鄙夷为蛮族。赤城归炎族统治,它虽是墟烬议会的所在地,其繁华的程度却远逊于眼族所治理的灰城。

来到了赤城,乌恩奇便与伊克·阿布洛特分头行动:伊克先生在明处,他要大张旗鼓的在赤城里造势,结交权贵;乌恩奇在暗处,他要找到可能阻挠《典雅赦令》颁布的那些家伙,“说服”他们,或者让他们“闭嘴”。

在此之前,艾彦已经先乌恩奇四天赶到了赤城,所以关于《典雅赦令》的谣言,已经在赤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酒场商肆,各处的魔族全都议论纷纷,赞赏、毁谤、蔑视、期盼……各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在整座城市里喧闹的碰撞着。看来死胖子艾彦没有偷懒,他把任务完成得可算出色。

乌恩奇带着丽娅来到了一间热闹非凡的酒馆,他取出了一块传音石,对着那块石头大喊了一声:“死胖子,快过来受死!”

传音石是原魔界中最常用的通讯手段,它实际上是一种传讯的法术。所有的法术都要依托于源流天网,而源流天网是弥散于天地之间的普遍存在,依托源流天网传递讯息虽然快捷,但非常容易泄露或者被截获。因此没有什么人,会把重要的事情用法术来传递,除非迫不得已。

乌恩奇和丽娅在酒馆里等了没多久,胖成了圆球一样的净土宗成员艾彦就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了。他瞧了瞧乌恩奇的脸色,心虚的问:“喂,出什么事儿了?你板着脸,像死了亲爹一样。”

乌恩奇怒道:“我父亲刚去世,你少跟我开这种玩笑。我问你,你们净土宗要拯救烬人的计划,是不是向我隐瞒了些什么?比如说……想要离开墟烬荒原,必须付出些代价。”

“噢,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胖子艾彦道:“是得付出点代价,但是我们净土宗又没说一定要让你也跟着烬人一起离开。你不愿意走,可以留下,但烬人在墟烬荒原上的种种苦难,你是亲眼目睹了的。带领烬人离开这处神泣之地是大义所在,与个人恩怨无关。”

乌恩奇心中气恼,但却无可指摘,可非但如此,就连平时绝不开口的丽娅也开口了,出言替净土宗辩解。乌恩奇更觉得恼火,他的这两个同伴,一个是他从小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另一个将他视为慈父的“长女”,可是他们两个竟然全都与净土宗有脱不开的关系,让乌恩奇觉得连他们也变得敌友难辨了。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在心中盘算着:他当然要离开墟烬荒原,否则就像维奇·米哈伊所说的那样,他留在这里只是坐井观天的懦夫。离开墟烬荒原虽然意味着一无所有,但他掉进来的时候同样是一无所有。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只要一息尚存,只要他还有清醒的理智和满腹的学识,只是作为一名诸界智者,他同样可以运筹帷幄,与宿命中的强敌一教高下。

打定了这个主意,乌恩奇就不动声色的拍了艾彦的肩膀,半是真诚,半是虚伪的说:“我只是不喜欢你们把事情瞒着我,与净土宗合作的事情,我们照旧。你先来了几天,做得非常漂亮!”

第一八七节 沽名立誓言

墟烬荒原地域广大,荒凉而贫瘠。墟烬荒原上各族分治,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权力中心,所谓的墟烬议会只是各个城邦之间的调节机构,名义上墟烬议会的议长是墟烬荒原的最高元首,但实际上各个城邦各自为政,城主和领主们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实际权力者,而那些城主和领主,大都是墟烬议会的议员。

除了拥有领地的议员之外,更多的议员都没有自己的封地,他们大都是墟烬荒原上流社会的贵族、骑士、绅士、学者和各界的名流。他们平时就居住在赤城,时而逍遥养生,时而聚在议会的殿堂里为了各种所谓的家国大事争论不休。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岁末,紫云岚商会的分会会长伊克·阿布洛特先生到达了赤城,他豪掷万金买下了赤城里最昂贵的别墅,要把它赠送给一位远来的贵族。

那位贵族当真了得!他名叫乌恩奇,出身于舟人世家,却是圣皇塔克埃贝隆麾下的圣殿骑士。他曾经驾着无当飞舟在冰释山下截击妖魁,曾经在圣都·欲望之扉斩杀了灵帅哈桑,他与炎族的王储是八拜之交,因为功勋卓著他被圣皇亲自授勋,成为一名尊贵的伯爵。

乌恩奇伯爵即将造访赤城,他人还未至,鼎鼎大名却早已蜚声遐迩。这些天,伊克·阿布洛特先生亲自拜访了赤城的显贵们,对乌恩奇伯爵不吝赞美之词,他甚至还悄悄的泄露了乌恩奇伯爵的一个秘密——他其实还是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女王陛下的近卫骑士,是她的首相,他们正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王国,雾之国。

魔族有女王情节,成为一名英勇的骑士,守卫在美丽女王的身边,那是每一位魔族男子藏在心底的梦想。因为符合大众的口味,关于乌恩奇伯爵和安特妮埃塔女王的花边消息,在赤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风声已经造出来了,真正的乌恩奇伯爵却藏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旅馆里,他的头上灵光闪耀,那是他正在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明悟”在感知每位资深议员的兴趣、观念、爱好、隐私和把柄。其实有了紫云岚商会暗中运作,想要让墟烬议会颁布《典雅赦令》并不难,难点在于,要如何把这桩“功劳”归在自己的头上。

其实在抵达赤城之前,乌恩奇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先不公开露面,由伊克出面帮他造足了声势,然后再买通墟烬议会的议长,给他弄一个议员的身份。在此同时,乌恩奇先暗中把可能会阻挠《典雅赦令》的议员事先扳掉。在一切铺垫完成以后,乌恩奇就要在墟烬议会上堂而皇之的公开提案,要求议会宣布决议,在墟烬荒原上颁布《典雅赦令》,推行各族平等的政令。

至于怎么扳掉那些可能的反对者,乌恩奇可谓煞费苦心。他用“诸界之明悟”感知了每位墟烬议会议员的信息,因人而异,量体裁衣:贪财好利的,就让伊克出面,以重金和豪礼堵住他们的嘴巴;尚武的,乌恩奇就带着丽娅找上门去,私下“指点”他们一番,直到他们服气为止;不贪财,不尚武,没有立场,却偏偏喜欢纠缠不清的,就让艾彦抖搂出他们的黑材料,让他们自顾不暇。其实,乌恩奇还准备了另外的绝招,就是美人计,为此他还特意把美艳的玛格丽特小姐也带过来了。

暗中拔除钉子的行动持续了两天,已经有十六名可能会反对《典雅赦令》的墟烬议员被悄悄的买通或者慑服了。

乌恩奇算了算时间,这一天已经是十三月十九日,在这一天的午夜,和妮娜整天腻在一起的那只癞蛤蟆会误中“反魂术”,他的灵魂会被拖离出去,回归到自己的身体里。乌恩奇以为,如果魔鬼撒旦要欺骗妮娜,这将是他最好的机会。虽然既成事实无法改变,但乌恩奇还是打算赶回灰城,监视那个魔鬼。

出于这个目的,在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孤身一人传送回了灰城。他抵达灰城以后,立刻就去寻找伊娜。在这个时候,伊娜和她的新伙伴们正在灰城的郊外逗留,她们在城门附近设置了灵域,藏在里面玩躲猫猫。乌恩奇用“异光之幻剑”将灵域切了个窟窿,钻进去,找到了玩得正嗨的姐姐大人。

把妮娜托付给伊娜,恰恰是所托非人。乌恩奇瞪了伊娜一眼,不悦道:“喂,你们玩够了没有?我交给你一支舰队,不是为了让你们尽情开耍。”

伊娜狡辩说:“哪有啦!我们在认真的守护着妮娜呢。你不在赤城干坏事儿,怎么又跑回来了?”

乌恩奇说:“那面的事情比我想象的顺利。你呢,也别光顾着玩儿,今晚那只傻蛤蟆的魂儿会被勾走,妮娜六神无主,将要一病不起。我去守着她,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伊娜说:“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在旁边算什么?等你不在的时候,我再去找妮娜。”

乌恩奇想了想,伊娜不跟他一起去,确实更方便一些。想到这里,乌恩奇便不再勉强,他拿出一张“高等隐形术”的魔法卷轴,对自己用了魔法,随后就溜进他和妮娜曾经寄宿的那户农庄,在农庄的阁楼里找到了妮娜和他自己。

此时大癞蛤蟆乌恩奇正趴在窗前摆弄着那只大衍盘,妮娜已经独自收拾好了行装,坐在桌前闷闷不语。在妮娜的手里握着两柄灵刀,她低着头,时不时的用余光瞥向窗前。那两柄灵刀,白如雪,弯如月,寒光凛凛,却并非实质,而是神力所化。妮娜幽幽的叹了一声,她似乎想对癞蛤蟆乌恩奇说些什么,然而她几次抬起头,双唇翕动,却欲言又止。

如果说在此之前,乌恩奇还不知道妮娜的那两柄灵刀的来历,此刻乌恩奇已经完全明白了,他顿时追悔莫及。妮娜是魔族,对于魔族来说,圣灵是他们唯一的信仰,而撒旦则是万恶之源。妮娜与撒旦做了交易,她因此一直都在自责和焦虑。

隐形了的乌恩奇缓步走向妮娜,他想要抱住她,告诉她那两个邪神其实都是一丘之貉,完全没有必要因此而有所顾虑。然而乌恩奇步履微动,却有一道无形的魂力缠上了他。乌恩奇猛然回首,他看见穿着一身彩衣的魂梦灵媒乌玄罗夏,正躲在阁楼的外面,向他招手。

乌恩奇怜惜的望了望妮娜,又瞧了瞧趴在窗台上摆弄大衍盘的另一个自己,他们都没有发现他,如果他们发现了他,既成事实就将被改变。改变既定之事似乎并不太难,但以魂力阻挠了乌恩奇的乌玄罗夏面上却现出了急切的神情,好像危险迫在眉睫。

乌恩奇皱了皱眉,放弃了强行改变既成事实的打算,他蹑手蹑脚的溜了出来,跟着乌玄罗夏一起离开了那户农庄。

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乌恩奇试探着问:“如果你不来阻止我,将会怎么样?”

乌玄罗夏气恼的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你会死掉吧。虽然既成事实不能改变,但你的未来可以。你要向我发誓,以后你若再次回返到过去,绝不允许你穿越时间来找我。”

乌恩奇还是第一次见到罗夏对他发脾气,她的脸上怒气冲冲,但眼神里依然满是关爱。

乌恩奇涎着脸说:“有那么严重吗?”

乌玄罗夏怒道:“当然严重了,对于胆敢挑战时空法则的穿越者,时空守护者在警告一次无效以后,从不留活口。因此而死掉了的人类不计其数,所以穿越时空的法术才几乎成了禁术。”

乌恩奇连连咋舌,但乌玄罗夏不依不饶,一定要让他发誓,以后绝不可以回到过去寻找她。

乌恩奇被逼无奈,只得发誓说:“我,乌恩奇,以圣灵的名义起誓,绝不违背对你承诺,到过去与你相逢。好了,这样总行了吧?”

乌玄罗夏气道:“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只有说假话的时候,才以圣灵的名义起誓,你这大骗子!但你要记住,不允许你到曾经的时间里去寻找我,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我唯一恳求你的一件事,如果你一定要违背,我会伤心的。”

乌恩奇闻言,满心羞愧,却不解的问:“可是,为什么不允许我接近曾经的你,你总要让我知道理由吧?”

乌玄罗夏深情的望着乌恩奇,莞尔一笑说:“反正我有理由,总之就是不许你来打扰曾经的我。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呢。今天午夜,你曾经有一场劫难,你得去飞瀑泉,把自己救下来才行。在飞瀑泉打败了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阻止他们杀害你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乌恩奇哑然失笑,他本来也觉得他在飞瀑泉脱险的经历有点可疑,果然如此。假如他不去救自己,那也是改变既成事实,既然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无法改变,那他就一定得到飞瀑泉去走一遭了。算算时间,现在出发赶往飞瀑泉,时间正好来得及。

身为时空穿越者,却什么都无法改变,可真是悲剧。乌恩奇摇了摇头,问道:“你跟我一起去吗?”

乌玄罗夏面色一寒,回答说:“当然要一起去,那些家伙几次三番的与我们为难,我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每个人都尝尝‘猩红天裁’的滋味。”

第一八八节 极寒决暴烈

幻火天穹渐渐的暗下去了,赤红色和荒原被夜幕所笼罩,干热的燥风仍在天空中呼啸,迟归的飞鸟也已经回到了它们的巢穴。夜色朦胧,乌恩奇和乌玄罗夏要连夜赶往飞瀑泉,其实他们有许多种办法可以尽快抵达,然而最终他们决定要乘着大荒蜃蛇一起飞过去。

乌玄罗夏召唤出魂梦商店,从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找出了蜃蛇发生器,他们在一处荒凉的山岗上用膨胀的辉阳藻制造了一条百余米长的大蜃蛇,又为那条气吹的大蛇装上了蛇鞍。乌恩奇驾驭着大荒蜃蛇腾空而起,乌玄罗夏侧身坐在乌恩奇的身后,大荒蜃蛇载着他们两个飘飘悠悠的向西北方进发。

在行进的途中,乌恩奇从蛇鞍上回过头,注视着乌玄罗夏。她红宝石一样的眸子空灵如水,她精致的面容完美无瑕,她黑色的长发仿佛披散的锦缎,她头上的神之环释放着淡淡的光华,乌玄罗夏的美丽如梦似幻,怎么看也不会厌倦。

“你别盯着我看!”乌玄罗夏把头靠在乌恩奇的背上,嗔怪说:“我都要不好意思了。相貌对你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我是妮娜的时候,你可不这么喜欢看我。”

乌恩奇尴尬的笑了笑,问道:“罗夏,你是从未来回来的,未来发生了什么事?你能透漏一些给我听吗?”

乌玄罗夏有些为难的说:“我是从十二年以后回来的,我拥有妮娜所有的记忆。但你不可以向我套话,因为我很笨的,万一哪句活说错了,不小心泄露了不该泄露的秘密,我就再也没法赶过来帮助你了。”

乌恩奇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乌玄罗夏已经这么说了,他虽然有太多的困惑和疑问,却不得不把它们重新按捺在心底。

乌恩奇和乌玄罗夏乘着大荒蜃蛇,在午夜之时抵达了飞瀑泉。此刻万籁俱静,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十几名世家菁英都在临时搭成的营帐里安睡,两名负责守夜的世家子弟正在彼此安慰,本该监视着犯人的世家大将阿尔斯楞却鼾声大作。

于是乎,在乌恩奇和乌玄罗夏的注视之下,被钉在岩石上的乌恩奇靠着誓言之咒侥幸逃脱,化身成了一只浑身冒血的大癞蛤蟆挣扎着爬向了温暖的水潭,他一头栽进水潭里,冒了几个泡,就没动静了。

乌玄罗夏自言自语的说:“你果然是自己逃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又是吹牛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特意跑过来帮你了。”

乌恩奇笑道:“如果你不把我带过来,他们可不会心甘情愿的给我一天一夜的时间,让我在水中从容的调息,不受任何干扰的转换气海里的斗气。你又救了我一命,我都记不清我总共欠你多少条命了。”

乌玄罗夏甜甜一笑,她伸出白净的手,推了推乌恩奇的肩膀。乌恩奇冲着乌玄罗夏微微颔首,随后就纵身跃起,凌空御气,仿佛一只矫健的苍鹰一样飞身腾跃,而后疾扑而下,拎起了仍在迷糊着的阿尔斯楞,一拳打在那浑货的脸上。这一拳,乌恩奇也是为了泄愤,所以他出手很重,阿尔斯楞惨叫一声,他的脸上鼻涕、眼泪、口水和鲜血横流,如同开了酱料铺。

乌恩奇冷笑一声,对着阿尔斯楞的肚子又猛击一拳,阿尔斯楞的腹中翻江倒海,这回他彻底的清醒了。阿尔斯楞扭过头,看清了满脸怒容的乌恩奇,阿尔斯楞大吼了一声,挣扎着要反击,但乌恩奇再出一记凝聚了真元霸气的震慑拳,一拳就把阿尔斯楞打得瘫痪在地,就连他身上的冰心斗气也被悉数震散了。

昔之时,乌恩奇身陷在玉衡世家,他没少在阿尔斯楞的手上吃苦头,就在片刻以前,阿尔斯楞还在对乌恩奇饱以老拳。阿尔斯楞瘫软在地上,他看见乌恩奇手腕一抖,一柄燃着的异光之火的八面铁剑已经紧紧的握在了乌恩奇的手中。阿尔斯楞心一凉,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身首异处了,然而乌恩奇只是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把他踢成了滚地葫芦。

此时,阿尔斯楞的叫声早已惊醒了在营帐中休息的玉衡子嗣,玉衡世家的长老拉克申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来,另一位长老特拉和巴图紧随其后,长老拉克申在玉衡世家是仅次于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第二高手,他见乌恩奇莫名其妙的脱困了,而且还打伤了看守着他的阿尔斯楞,顿时怒不可遏。

拉克申爆喝一声,足踏冰凌,聚起寒意凛冽的冰心斗气,举掌拍向乌恩奇的顶门。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寒冷至极,冰心斗气修练至化境,就连飞逝的时间亦可冻结。长老拉克申在冰心斗气上的造诣不逊于玉衡王卓力格图,他的身形好似冰潭中的虚影,他劈来的那一掌好似飘忽缓慢,但其实却极难闪避。

乌恩奇叫了一声好,倒提火剑,举起左掌,将先驱者斗气转化成火属性的真元霸气聚于掌上,与袭来的拉克申硬碰硬的拼了一招。

两掌相抵,斗气齐出,极寒与火爆狭路相逢,声如震雷。相克的属性撞在一起,力强者胜,拉克申的寒冰斗气被乌恩奇刚猛的真元霸气震得如同冰雪消散,拉克申只觉得一股劲爆的斗气顺着他的掌心袭入臂膀,整个一条手臂上的骨骼、经脉、肌肉在那股斗气的冲击之下几欲爆碎。

拉克申大吃一惊,连忙抽身飞退。在拉克申后退的同时,玉衡世家的另一位长老特拉飞扑过来,他以左手连出数指点中了拉克申右臂上的各个穴位,这才以同属同种的寒冰斗气压制住了袭入到拉克申体内的真元霸气,险之又险的保住了拉克申的这条手臂。

乌恩奇在矗云山曾经恶名远扬,站在累世敌对的立场上,拉克申和特拉本来对乌恩奇颇为轻蔑和敌视,他们一直认为乌恩奇只不过是一个惯用鬼蜮伎俩在背后阴人,而自身修为却微不足道的后辈宵小。他们对乌恩奇颇有成见,在玉衡王卓力格图试图将玉衡世家托付给乌恩奇以后,这种成见就更深了。

在拉克申和特拉看来,乌恩奇的胞弟巴木巴尔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至于乌恩奇本人,他们却一直都不能认同。如今硬拼了这一掌,拉克申对乌恩奇的印象大为改观,他高声喝住了扑向乌恩奇的玉衡子嗣,让他们都远远的退到一边。

在此时,被乌恩奇打了两拳又踹了一脚的阿尔斯楞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牙舞爪的要与乌恩奇拼命。拉克申瞪了他一眼,怒道:“下作东西,别在这里现眼!开阳公子饶你一命,你还不闭嘴。”

阿尔斯楞是个浑人,但并不傻,他摸了摸满脸的血,低着头不做声了。拉克申说得没错,假如乌恩奇要杀他泄愤,阿尔斯楞再多一个脑袋也被切下来当球踢了。

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拉克申和特拉,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心里都颇有些怨气。玉衡世家的长老拉克申与乌恩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在心底十分不满,认为特拉非要与乌恩奇为难,纯属庸人自扰,没事找事儿。

特拉与乌恩奇怨恨颇深,他在金顶军议之时把癞蛤蟆世子卖出去顶缸,判了乌恩奇一个车裂,又在极天台亲手用冰心斗气把癞蛤蟆乌恩奇冻得四分五裂。按照特拉的想法,他们抓住了乌恩奇以后,早就应该把他剜心炼魂,永绝后患,若非拉克申从中作梗,怎么会让这个可恶的坏小子又一次蹦跶起来了?

拉克申和特拉各怀鬼胎的时候,一掌击飞了拉克申的乌恩奇也并不好受。乌恩奇的真元霸气虽然是火属性的斗气,但它以爆发力著称,热力却并不强。

乌恩奇与拉克申对了一掌,表面上似乎是拉克申被轰飞了,还得靠着特拉的救助才能保住右臂。然而事实上,冰心斗气不以威势伤人,而是以寒气毙敌。真元霸气虽然震散了冰心斗气,但四散的冰心斗气回拢而来,几乎要将乌恩奇的血液都冻住了。

只是硬拼了一招,乌恩奇亦是心有余悸,他身上的先驱者斗气虽然奥妙无穷,但先驱者斗气的五种截然不同之形态,在临敌之时,乌恩奇还不能将其运转自如。倘若单纯以斗气相较,乌恩奇其实并不能胜过玉衡世家的第二高手——拉克申。以乌恩奇目前的实力,他舍剑用气,还不足以慑服这些玉衡世家的舟人菁英。

乌恩奇自嘲的一笑,他手腕一抖,将燃着异光之火的八面铁剑横于胸前。乌恩奇正要开口与玉衡世家的众人和解,然而他的眼前一花,身穿梦幻彩衣的魂梦灵媒乌玄罗夏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乌玄罗夏以关切的眼神询问乌恩奇,面上满是恼恨的神情。乌恩奇在对掌的过程中吃了暗亏,别人没有察觉,但乌玄罗夏还是察觉到了。乌玄罗夏就是未来的妮娜,她对玉衡世家的老老少少全无好感,只有恼恨。

乌玄罗夏的现身,让刚才稍有缓和的气氛一下子被引燃了,因为在六天之前,玉衡王卓力格图就是被乌玄罗夏当众施以天裁,随后下落不明,他的尸骸在一日以后才被发现,却已自毙于廉贞宫的地牢里。若说乌恩奇与玉衡世家之间的恩怨还可以化解,乌玄罗夏与玉衡世家的大仇,绝不是依靠言语就能够解决的。

第一八八节 极寒敌暴烈

幻火天穹渐渐的暗下去了,赤红色和荒原被夜幕所笼罩,干热的燥风仍在天空中呼啸,迟归的飞鸟也已经回到了它们的巢穴。夜色朦胧,乌恩奇和乌玄罗夏要连夜赶往飞瀑泉,其实他们有许多种办法可以尽快抵达,然而最终他们决定要乘着大荒蜃蛇一起飞过去。

乌玄罗夏召唤出魂梦商店,从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找出了蜃蛇发生器,他们在一处荒凉的山岗上用膨胀的辉阳藻制造了一条百余米长的大蜃蛇,又为那条气吹的大蛇装上了蛇鞍。乌恩奇驾驭着大荒蜃蛇腾空而起,乌玄罗夏侧身坐在乌恩奇的身后,大荒蜃蛇载着他们两个飘飘悠悠的向西北方进发。

在行进的途中,乌恩奇从蛇鞍上回过头,注视着乌玄罗夏。她红宝石一样的眸子空灵如水,她精致的面容完美无瑕,她黑色的长发仿佛披散的锦缎,她头上的神之环释放着淡淡的光华,乌玄罗夏的美丽如梦似幻,怎么看也不会厌倦。

“你别盯着我看!”乌玄罗夏把头靠在乌恩奇的背上,嗔怪说:“我都要不好意思了。相貌对你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我是妮娜的时候,你可不这么喜欢看我。”

乌恩奇尴尬的笑了笑,问道:“罗夏,你是从未来回来的,未来发生了什么事?你能透漏一些给我听吗?”

乌玄罗夏有些为难的说:“我是从十二年以后回来的,我拥有妮娜所有的记忆。但你不可以向我套话,因为我很笨的,万一哪句活说错了,不小心泄露了不该泄露的秘密,我就再也没法赶过来帮助你了。”

乌恩奇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乌玄罗夏已经这么说了,他虽然有太多的困惑和疑问,却不得不把它们重新按捺在心底。

乌恩奇和乌玄罗夏乘着大荒蜃蛇,在午夜之时抵达了飞瀑泉。此刻万籁俱静,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十几名世家菁英都在临时搭成的营帐里安睡,两名负责守夜的世家子弟正在彼此安慰,本该监视着犯人的世家大将阿尔斯楞却鼾声大作。

于是乎,在乌恩奇和乌玄罗夏的注视之下,被钉在岩石上的乌恩奇靠着誓言之咒侥幸逃脱,化身成了一只浑身冒血的大癞蛤蟆挣扎着爬向了温暖的水潭,他一头栽进水潭里,冒了几个泡,就没动静了。

乌玄罗夏自言自语的说:“你果然是自己逃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又是吹牛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特意跑过来帮你了。”

乌恩奇笑道:“如果你不把我带过来,他们可不会心甘情愿的给我一天一夜的时间,让我在水中从容的调息,不受任何干扰的转换气海里的斗气。你又救了我一命,我都记不清我总共欠你多少条命了。”

乌玄罗夏甜甜一笑,她伸出白净的手,推了推乌恩奇的肩膀。乌恩奇冲着乌玄罗夏微微颔首,随后就纵身跃起,凌空御气,仿佛一只矫健的苍鹰一样飞身腾跃,而后疾扑而下,拎起了仍在迷糊着的阿尔斯楞,一拳打在那浑货的脸上。这一拳,乌恩奇也是为了泄愤,所以他出手很重,阿尔斯楞惨叫一声,他的脸上鼻涕、眼泪、口水和鲜血横流,如同开了酱料铺。

乌恩奇冷笑一声,对着阿尔斯楞的肚子又猛击一拳,阿尔斯楞的腹中翻江倒海,这回他彻底的清醒了。阿尔斯楞扭过头,看清了满脸怒容的乌恩奇,阿尔斯楞大吼了一声,挣扎着要反击,但乌恩奇再出一记凝聚了真元霸气的震慑拳,一拳就把阿尔斯楞打得瘫痪在地,就连他身上的冰心斗气也被悉数震散了。

昔之时,乌恩奇身陷在玉衡世家,他没少在阿尔斯楞的手上吃苦头,就在片刻以前,阿尔斯楞还在对乌恩奇饱以老拳。阿尔斯楞瘫软在地上,他看见乌恩奇手腕一抖,一柄燃着的异光之火的八面铁剑已经紧紧的握在了乌恩奇的手中。阿尔斯楞心一凉,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身首异处了,然而乌恩奇只是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把他踢成了滚地葫芦。

此时,阿尔斯楞的叫声早已惊醒了在营帐中休息的玉衡子嗣,玉衡世家的长老拉克申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来,另一位长老特拉和巴图紧随其后,长老拉克申在玉衡世家是仅次于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第二高手,他见乌恩奇莫名其妙的脱困了,而且还打伤了看守着他的阿尔斯楞,顿时怒不可遏。

拉克申爆喝一声,足踏冰凌,聚起寒意凛冽的冰心斗气,举掌拍向乌恩奇的顶门。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寒冷至极,冰心斗气修练至化境,就连飞逝的时间亦可冻结。长老拉克申在冰心斗气上的造诣不逊于玉衡王卓力格图,他的身形好似冰潭中的虚影,他劈来的那一掌好似飘忽缓慢,但其实却极难闪避。

乌恩奇叫了一声好,倒提火剑,举起左掌,将先驱者斗气转化成火属性的真元霸气聚于掌上,与袭来的拉克申硬碰硬的拼了一招。

两掌相抵,斗气齐出,极寒与火爆狭路相逢,声如震雷。相克的属性撞在一起,力强者胜,拉克申的寒冰斗气被乌恩奇刚猛的真元霸气震得如同冰雪消散,拉克申只觉得一股劲爆的斗气顺着他的掌心袭入臂膀,整个一条手臂上的骨骼、经脉、肌肉在那股斗气的冲击之下几欲爆碎。

拉克申大吃一惊,连忙抽身飞退。在拉克申后退的同时,玉衡世家的另一位长老特拉飞扑过来,他以左手连出数指点中了拉克申右臂上的各个穴位,这才以同属同种的寒冰斗气压制住了袭入到拉克申体内的真元霸气,险之又险的保住了拉克申的这条手臂。

乌恩奇在矗云山曾经恶名远扬,站在累世敌对的立场上,拉克申和特拉本来对乌恩奇颇为轻蔑和敌视,他们一直认为乌恩奇只不过是一个惯用鬼蜮伎俩在背后阴人,而自身修为却微不足道的后辈宵小。他们对乌恩奇颇有成见,在玉衡王卓力格图试图将玉衡世家托付给乌恩奇以后,这种成见就更深了。

在拉克申和特拉看来,乌恩奇的胞弟巴木巴尔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至于乌恩奇本人,他们却一直都不能认同。如今硬拼了这一掌,拉克申对乌恩奇的印象大为改观,他高声喝住了扑向乌恩奇的玉衡子嗣,让他们都远远的退到一边。

在此时,被乌恩奇打了两拳又踹了一脚的阿尔斯楞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牙舞爪的要与乌恩奇拼命。拉克申瞪了他一眼,怒道:“下作东西,别在这里现眼!开阳公子饶你一命,你还不闭嘴。”

阿尔斯楞是个浑人,但并不傻,他摸了摸满脸的血,低着头不做声了。拉克申说得没错,假如乌恩奇要杀他泄愤,阿尔斯楞再多一个脑袋也被切下来当球踢了。

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拉克申和特拉,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心里都颇有些怨气。玉衡世家的长老拉克申与乌恩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在心底十分不满,认为特拉非要与乌恩奇为难,纯属庸人自扰,没事找事儿。

特拉与乌恩奇怨恨颇深,他在金顶军议之时把癞蛤蟆世子卖出去顶缸,判了乌恩奇一个车裂,又在极天台亲手用冰心斗气把癞蛤蟆乌恩奇冻得四分五裂。按照特拉的想法,他们抓住了乌恩奇以后,早就应该把他剜心炼魂,永绝后患,若非拉克申从中作梗,怎么会让这个可恶的坏小子又一次蹦跶起来了?

拉克申和特拉各怀鬼胎的时候,一掌击飞了拉克申的乌恩奇也并不好受。乌恩奇的真元霸气虽然是火属性的斗气,但它以爆发力著称,热力却并不强。

乌恩奇与拉克申对了一掌,表面上似乎是拉克申被轰飞了,还得靠着特拉的救助才能保住右臂。然而事实上,冰心斗气不以威势伤人,而是以寒气毙敌。真元霸气虽然震散了冰心斗气,但四散的冰心斗气回拢而来,几乎要将乌恩奇的血液都冻住了。

只是硬拼了一招,乌恩奇亦是心有余悸,他身上的先驱者斗气虽然奥妙无穷,但先驱者斗气的五种截然不同之形态,在临敌之时,乌恩奇还不能将其运转自如。倘若单纯以斗气相较,乌恩奇其实并不能胜过玉衡世家的第二高手——拉克申。以乌恩奇目前的实力,他舍剑用气,还不足以慑服这些玉衡世家的舟人菁英。

乌恩奇自嘲的一笑,他手腕一抖,将燃着异光之火的八面铁剑横于胸前。乌恩奇正要开口与玉衡世家的众人和解,然而他的眼前一花,身穿梦幻彩衣的魂梦灵媒乌玄罗夏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乌玄罗夏以关切的眼神询问乌恩奇,面上满是恼恨的神情。乌恩奇在对掌的过程中吃了暗亏,别人没有察觉,但乌玄罗夏还是察觉到了。乌玄罗夏就是未来的妮娜,她对玉衡世家的老老少少全无好感,只有恼恨。

乌玄罗夏的现身,让刚才稍有缓和的气氛一下子被引燃了,因为在六天之前,玉衡王卓力格图就是被乌玄罗夏当众施以天裁,随后下落不明,他的尸骸在一日以后才被发现,却已自毙于廉贞宫的地牢里。若说乌恩奇与玉衡世家之间的恩怨还可以化解,乌玄罗夏与玉衡世家的大仇,绝不是依靠言语就能够解决的。

第一八九节 求死焕夕霞

玉衡王卓力格图是矗云七王中的翘楚,他除了生命的最后几天陷入了癫狂以外,其他的时候都明智而果决,在玉衡世家深受爱戴。故此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和十七名菁英见到了乌玄罗夏,全都像是遇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分外眼红。

眼见冲突无法避免,乌恩奇微微一笑,他把乌玄罗夏拉到身后,对玉衡世家的那些人说:“特拉长老,拉克申前辈,玉衡王曾把玉衡世家托付给我,但你们却气量心狭,不肯承认,我本无意追究你们,你们却仍然阴魂不散。今夜,我们这些人就彻底做个了断怎么样?”

玉衡世家的长老拉克申,不待另一位长老特拉说话,抢先道:“你要怎么了断?”

乌恩奇笑道:“我们拼斗两轮,第一轮我与你们单挑,你们谁能胜我一招半式,我就把癞蛤蟆阿莱夫的身体交还给你们,听你们处置,你们若是输了,以后不许再跟我纠缠不清。至于第二轮,她跟你们群殴,反正你们也不可能赢,她要怎么收拾你们,全看她的心情了。”

乌恩奇所言不虚,玉衡王卓力格图在乌玄罗夏的面前一招未发,就束手被擒,玉衡世家的这些人与她对上了,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特拉、拉克申、巴图、阿尔斯楞他们这些人面面相觑,仇不可不报,但眼前的形势似乎颇为不妙。

长老特拉向前走了一步,指着彩衣飘飘的魂梦灵媒喝问道:“妖女,你究竟是何人?你既然拥有神格,就不该再过问凡人的恩怨和是非。你为什么害死先王,还屡次与我们玉衡世家为难?”

乌玄罗夏愠怒道:“你问我是什么人,我就是砍掉你右手的女孩子妮娜。我不想与你们多说废话,你们若是向祖灵发誓,从此效忠于我的夫君,我就饶了你们,你们如果不答应,就都跟卓力格图一个下场!”

特拉两眼冒火,大叫道:“好个妖女,我们大家一起……”

特拉一句话没喊完,他身边的众人全都闪得远远的了。乌玄罗夏在极天台上出手之前,曾经念了几句短歌,“大君之怒,流血漂橹;红莲帝城,司命所属。”这几句短歌意味着,她是大君和大司命派来的信使,是绝不能违逆的人物,所以她让卓力格图去死,他便只能叩谢,然后自裁。

三万年前,人类征远军就是奉大君之令远征异界,而今大君的信使终于再一次抵达了原魔界,她却自称是乌恩奇的妻子,倘若此事不假,乌恩奇无疑就是被大君和大司命所选中的天命之人。

与天命之子为敌,何其不智?所以长老特拉立时就成了孤家寡人,他左右瞧了瞧,不由得老泪纵横。特拉老成持重,对玉衡王卓力格图忠心耿耿,但不合时宜的忠诚,却成了他被众人嫌弃的理由。乌恩奇望了特拉一眼,心里不禁有些同情,特拉不顾一切的忠诚于玉衡王卓力格图,日后必然也能忠诚于他,然而此时他们却还处于敌对的状况。

长老特拉被孤立了,唯有巴图还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边,其余的那些人全都与特拉划清了界线,他们被世家所抛弃,流落到这处贫瘠荒凉的墟烬荒原,之前的是是非非他根本不想再纠结了,何况当真理论下去,他们也并不占理。

越是陷入困境中的人类,就越是现实而薄情,舟人虽好勇重义,亦是如此。故而以长老拉克申为首的玉衡子嗣纷纷调整了立场,倘若乌恩奇就是天命之子,已经走投无路了的他们,从此跟随着他,那就相当于柳暗花明又登上了高枝,何乐而不为?

于是,长老拉克申朗笑了一声,调整了语气,对乌恩奇说:“开阳公子,你果然不凡!我们如此待你,你却仍有包容和接纳我们的意思,确是大人大量。老夫不才,愿意代表玉衡子嗣与你一战,请不吝赐教。”

长老拉克申对乌恩奇已经完全没有了敌意,但他却无意放水,因为地位要靠实力来争取,此刻正是他代表玉衡子嗣展现实力的良机。拉克申踏前一步,气海隐现,冷彻的寒气冻结了他周身的时间,让他身影望上去好似虚影一般飘渺而缺乏实感。

这将是一场默契战,然而长老特拉狂嚎了一声,不顾自己断臂以后实力大损,猛然扑上前与乌恩奇搏命。特拉此时已生死志,状若疯虎,在他右臂的断腕处鲜血狂喷,凝成了一柄冻血剑。冻血剑上寒气逼人,长老特拉完全不顾自身,招招狠辣舞剑直取乌恩奇的要害。

若论武技,乌恩奇身为终焉剑使,剑术远高于特拉;若论斗气,乌恩奇年轻气盛,他身上的先驱者斗气正是金翅龙皇传授给人类的初原之气,初原之气的威龙堪比龙气且奥妙无方,远胜于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然而舟人的武力以斗气为核心,而斗气非常依赖于意志。

特拉此时一心赴死,他的意志好似一匹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驴,因为意志简单、无畏又坚定,所以气势如虹。而乌恩奇既想要展示出压倒性的实力,又想保全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他的意志虽然没有摇摆,但目标复杂、繁乱又矛盾,气势自然也为之滞涩。这一消一涨,反而拉平了乌恩奇与特拉之间的实力鸿沟。

特拉每刺出一剑,都隐隐有风雷之声,他每劈出一掌,都仿佛要将天地冻碎,如此耗费斗气的战法原本不耐持久,然而特拉却越战越勇,竟将乌恩奇压制在下风。特拉的冻血剑其实远未达到寒之极致,原本无法与乌恩奇的极热火剑硬碰。但特拉不为求胜,只为求死,他右腕上的冻血剑大开大阖完全无所忌惮。

乌恩奇举剑格挡,特拉的冻血剑撞上了燃着异光之火的八面铁剑,铁剑上的异火纹丝未动,但疾斩而下的冻血剑却当中熔断,化成了一蓬殷红的血雾。然而特拉毫不在意,再次逼出鲜血,冻血成剑,已死相拼。而那些被异光之火蒸出去的血雾,则重新冻结,汇入特拉的气海。

冰心斗气的气海,原本形如托于足下的明透冰镜,可以窥视人心。而此刻,特拉的气海却犹如翻滚的红浪,犹如奔腾的怒潮。乌恩奇与特拉近身相博,他们外释的气海相互倾轧,特拉那寒气奔涌的气海竟将乌恩奇身上爆发出来的真元霸气压迫得如同寒风中摇曳的枯草。

在剧斗之初,那时特拉的气势还远不比现在强盛,若是乌恩奇决意取胜,本来易如反掌。可是乌恩奇本想让特拉几招,然后以开阳剑法中的第三式“不周云乱”抓住特拉的破绽,趁隙反击,分出胜负。

然而战至此时,特拉浑身上下全是破绽,乌恩奇却无法反击。因为他一旦转守为攻,特拉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攻势,而只会竭力出招,要与他同归于尽,那样即便是他赢了,也终将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乌恩奇暗叫糟糕,只得竭力支撑,事实上一旦让混不畏死的对手达成如此气势,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扳回局面,乌恩奇也扳不回来。

眼见特拉勇不可挡,而乌恩奇风雨飘摇,观战的玉衡子嗣全都怔住了。

阿尔斯楞凑到另一位世家长老拉克申的面前,小声道:“二长老,特拉那老头子,什么时候这么强了?我还以为他跟我差不多呢,怎么他忽然之间猛得像条龙?”

长老拉克申沉吟不语,对于他和特拉来说,他们限于天赋和秉性,早已触及到了实力的瓶颈。若能突破瓶颈,以他们的经验和修为,实力自然将突飞猛进。然而,拉克申和特拉的天赋在壮年之时就早已掘尽,而秉性中的弱点极难克服,所以他们都对自己的裹足不前习以为常了。

特拉的性格谨小慎微,顾虑颇多,且不善权变,即使让他再继续修炼上一百年,他恐怕也无法在技艺上更进一步。可是在这种求死力战的独特时机下,几十年未有寸进的特拉竟突破了自身的瓶颈,所以他才实力猛增,甚至压制住了与他对战的乌恩奇。

长老拉克申满心的羡慕,他举步跃入战团,高声喝道:“特拉,你老迈糊涂了吗?你竟看不出,开阳公子他是在故意助你破境吗?你我皆非天命之人,我等皆困于幻火洋底,断无生还的可能。你若拉着开阳公子与你一时陨落,莫不是要违逆了先王的遗愿,使玉衡世家万劫不复吗?”

特拉闻言,心意一滞,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冰心斗气已经变得与以往判若两人,强了不止十倍。特拉又惊又喜,又是疑惧,但乌恩奇已经趁隙脱出了战团,大口的喘着粗气。

长老特拉狐疑道:“小子,难道你……”

乌恩奇也听到了拉克申的话,他确实曾经有意相让,但其实哪有心思要帮着特拉破境呀?一切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然而乌恩奇可不傻,他见特拉出言询问,便不发一语,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特拉见此,居然信以为真了。他悲叹了一声,断掉右臂上的冻血剑,垂首坐在地上,将身上的斗气收敛。及至此时,众人才发现特拉已经须发皆白,仿佛在一瞬间就衰老了十年。

事实上,假使拉克申没有及时的喝住特拉,他即使能在激斗中取胜,也必定将油尽灯枯而死。

第一九〇节 冰镜扰心乱

强人强运,乌恩奇跟妮娜或者罗夏在一起的时候,历来运气极佳。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感念乌恩奇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恩义,已无意再阻挠世家子嗣投靠向乌恩奇,飞瀑泉的形势其实大局已定,剩下来的只是表面文章而已。

玉衡世家的另一位长老拉克申命人照看好全身脱力的长老特拉,随后就向乌恩奇抱拳道:“开阳公子,老夫亦向您求教,请不必留手。”

长老拉克申说罢此言,却并未出手,只是纵身跃到乌恩奇的面前,外放出由冰心斗气汇聚而成的气海,蓄势待发。

拉克申看待乌恩奇的态度与特拉不同,他的立场却与其他的十几名玉衡世家菁英如出一辙。他们的立场格外现实:他们如今已经成了替罪的羔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走投无路;倘若乌恩奇只是平庸之辈,他是死是活,他们都毫不在意;倘若他真有通天技艺,又是天命之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他需要他们,他们自然也愿意将自己的命运绑在一条不会沉没的巨舰上。

拉克申、巴图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乌恩奇亦是了然,如果不是在墟烬荒原,乌恩奇原本不屑于与这些家伙们为伍,但在此时此地他能够招揽来的人并不多,玉衡世家的这十几个人算是不错的战力,而且他们与他并没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或者说,他们目标一致,他们都想离开这片荒原,重新回到舟人的家园矗云山。

乌恩奇将八面铁剑持于身前,剑尖略低,以示礼数。

由于刚才的那一场拼斗打得险象环生,几乎要两败俱伤。这一次,乌恩奇决定尽显其能击败拉克申。有道是,猛虎搏兔亦用全力,乌恩奇与拉克申和特拉这样的世家长老对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可以大意或者退让。

乌恩奇心意已定,战意亦随之水涨船高,他轻抖右腕,八面铁剑上的异光之火光焰暴涨,极致的高热将火剑所在的空间烧蚀得崩碎如片片飞花。

乌恩奇抖擞精神,在心念中说:“喂,法鲁格,打起点精神,该轮到我们大放异彩了!你这小子,可别拖我后退。”

寄居在八面铁剑里的剑灵法鲁格,以灵犀之念不屑的反驳道:“呸!亏你还有脸提醒我!我可是刺客,永远都不曾松懈。我哪像你?本事不大,还总爱猖狂!你不是跟我夸口说,放眼魔界你的武力能排名第七吗?下一次,你找个好骗点儿的女孩子,跟她吹牛去吧,别让我替你害臊!”

乌恩奇佯怒道:“你这混小子,你这是跟主人说话的态度吗?你身为剑灵太不合格了,我要解雇你,让你变成一只瘌蛤蟆!”

乌恩奇这样说,其实他心里早有打算。他的灵魂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阿莱夫的那具身体依然完好,但已经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如果法鲁格不介意,倒是可以请求神居之谷里的那些神明,用源流术将法鲁格的灵魂复活到阿莱夫的躯体里。

法鲁格并不知道乌恩奇有这种打算,只以为是平时的斗嘴,于是回答道:“谁愿意给你当剑灵呀?身为终焉剑使却不务正业,我真希望你早点死了,让丽娅继承这柄八面铁剑,那可比跟着你强多了。”

乌恩奇气道:“闭嘴吧,敢打我们家丽娅的主意,看我不用火烧了你的屁屁!”

乌恩奇伸出左手在剑柄上拍了一下,八面铁剑上异光暴起,熊熊的异光之火喷薄而出,那火焰不似虚无,亦不似实质,不似光明,亦不似幽暗,它仿佛是另一种“本质”——属于极热的“本质”。三界之中本来没有任何一种物质能承受极热的“本质”,所以乌恩奇的极热剑技无剑可用,只能以斗气凝聚成剑才能施展出开阳剑法。

此刻乌恩奇手中的八面铁剑是他的灵契之剑,剑中藏有“巫丸”,“巫丸”即是乌恩奇的一丝觉魂,因此他与这柄八面铁剑心意相通,八面铁剑亦可根据他的心意随心变化外形和重量。

八面铁剑虽是灵契之剑,但依旧承受不了开阳剑法的极热剑技,幸而如今八面铁剑之中有了剑灵,剑灵法鲁格附身在八面铁剑上,以他的残魂为媒介,让必附一物的异光之火附在他的魂魄上,以魂魄御火,使异光之火与八面铁剑之间将附未附,若即若离,不仅极热之火更加灵动,乌恩奇手中有真剑,可以虚实相辅,实力自然将更胜一筹。

长老拉克申见乌恩奇剑上的异火光芒更胜,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将右手一张,在他的手中也凭空浮现出了一柄冰晶的长剑。舟人惯用灵契之物作为武器,拉克申召唤出的冰晶之剑,亦是他的灵契物。然而拉克申瞧了瞧乌恩奇持着的异光之火剑,又掂了掂自己手中的冰晶之剑,心中大感不足。

昔日,乌恩奇年十三,便成就了灼热无双的剑技,被魔剑·归宿地认可,成为终焉剑使,他也曾在矗云山名动一时,虽然乌恩奇后来弃剑不用,被讥笑成江郎才尽的废物,但依旧没有任何人敢于轻视他在剑技上曾经达到的境界。

拉克申虽是玉衡子嗣,但却是玉衡世家旁系的庶出之子,因为出身低微,他原本只是世家嫡子修炼自家技艺的陪练。因为是陪练,所以年少之时的拉克申并没有修炼玉衡世家自身的技艺,而是修炼了“无相巫法”,专门模仿其他世家的斗气和技法,给玉衡世家嫡出的公子们当活动的沙包。

嫡出的贵公子们大都平庸无成,他们的沙包却越练越强,不但精通矗云山的各种技艺,自家的冰心斗气亦无师自通。

拉克申也像乌恩奇一样万般皆通,但他的每一种技艺都是苦练而来,每一种技艺都与其它的技艺融会贯通,所以他的技艺既博又强,总能在临敌之时找到克敌制胜的技法。

拉克申自知他的剑技虽精,却不是乌恩奇的对手,以冰晶之剑与乌恩奇对敌实属下策。虑及此处,拉克申将冰剑一抖,他手中的冰剑便碎裂成数十节,化成了一根由冰结连成的长鞭,拉克申舞动长鞭,那根寒冰的长鞭足有三丈长,如灵蛇般舞动,绕身飞旋,在各个方向将拉克申护得严严实实,乌恩奇灼热之剑激起的热浪,亦被冰鞭上的寒气隔绝在外。

乌恩奇见拉克申舍剑用鞭,心中亦叫了一声好。乌恩奇的异火之剑灼热至极,寻常的器物根本无法格挡乌恩奇的剑,既然无法格挡,使用更长,更为灵动,而且隐蔽的长鞭与乌恩奇敌对,自是一种上佳的选择。

拉克申不是弱者,而乌恩奇自从将自身的“撼山劲”斗气转化为先驱者斗气以来,还从未全力以赴的与真正的强手过过招,他对自身力量的运用尚且生疏,与强者斗技正是乌恩奇快速领会和融合自身技能的最佳途径与不二法门。

与拉克申较量的机会可算十分的难得,乌恩奇不再客气,他将一指弹于八面铁剑之上,剑芒暴涨,同时大音希声之剑鸣宛若龙音,虽然视之不见,听而不闻,却如狂雷轰顶一般震彻心扉。

乌恩奇的这一式“星河灵图”是开阳剑法中的慈意之剑,亦是文明之剑,唯有文明之声最动人心。拉克申的心神被大音希声之剑鸣所震慑,绕身的鞭影亦随之一滞,露出了空隙。

乌恩奇以“星河灵图”起手攻击,为的就是要制造一个可以突入的机会,所以他在弹剑之时足下便以发力,飞身而起,灼热之剑如长虹贯日,划破了途经的空间,在仿佛乱花般飞霰的空间碎片中一剑刺向拉克申的咽喉。

乌恩奇的剑虽不以快著称,但他的身法和出剑的速度亦迅捷如风。然而面对乌恩奇的进击,拉克申却始终不慌不忙,他的冰心斗气以至化境,极寒的斗气之气海使时光亦为之改变。

冰心斗气的气海宛如一面璀璨的冰镜,在冰镜的映照之下,拉克申周围的时间变得较慢,而乌恩奇周围的时间流逝如常,故而乌恩奇的动作在旁人看来虽然迅如疾风,快如闪电,在拉克申看来却迟滞缓慢,有足够的闲暇可以从容的回避。

冰心斗气使见招拆招和灵巧闪避变得更容易,在防御的同时,冰心斗气外释化成璀璨冰镜自地面上缓缓升起,浮映在拉克申的背后,被那面璀璨的冰镜所映照,乌恩奇的心意和记忆都在加速的外泄。被读心的烦躁感,似曾相识,更是让乌恩奇处于被动的局面。

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极为难缠,若只以斗气论高低,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足以碾压开阳世家的撼山劲斗气。然而开阳世家与玉衡世家累世相抗,乌恩奇身为世家的嫡子,自然深谙冰心斗气的应对之道。

与玉衡世家的高手过招,切忌急躁,因为对手的时间流逝得更缓,所以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都有可能变成致命的漏洞。至于在战斗之时会被读心,这种感觉虽然糟糕,但千万不能因此而分神,慌乱,或者急于求胜,一旦急于求胜,那就是中了对手的扰心之策。

第一九一节 桑榆未曾晚

在电光石火之间,乌恩奇与拉克申已经过了三招,拉克申以冰心斗气凝成的冰镜窥视乌恩奇的内心,如果他们两个当真是决死一战的仇敌,乌恩奇也并不害怕被读心:窥视对手的心意虽然可以扰乱对手,但自己亦要分心二用;被窃走了记忆虽然可恼,但若能留下对手的命,被窃走了的秘密仍然还是秘密。

乌恩奇和拉克申却不是仇敌,所以乌恩奇故意延缓了攻势,却将自己的心意不着行迹的灌输给了拉克申。

拉克申越窥视,心中越是惊讶,他窥知到乌恩奇到是从未来穿越而回,窥知到他继承了灵魁卡努莱曼的直属舰队,窥知到他打算带领墟烬荒原上的烬人脱离幻火之海的目的,窥知到他秉承的大君的嘱托将要带领原魔界里的人类重归故土的宿命……

窥知到最后,拉克申面色大变,因为从乌恩奇的心念中传来了一个讯息——那位美丽的魂梦灵媒要杀了他们泄愤,因为她曾经是妮娜,她被玉衡世家俘获的时候受了非人的虐待。

拉克申大吃一惊,在激战中分神,向站在一旁观战乌玄罗夏偷看了一眼,那位美丽的女孩子果然面色不善。

拉克申倒吸了一口凉气,乌恩奇蓄意透漏给他的那些信息似乎充分的证明了,这命硬无比的小子确是天命之人,他注定要飞黄腾达。跟着天命之子理应不会错,然而作为过来人,拉克申深知枕边风的强大威力。在人类的历史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位忠臣良将,因为得罪了萧墙之内的女子而身败名裂,又让拉克申不得不有所顾虑。

拉克申不敢轻忽,他手中的冰结长鞭犹如灵蛇下涧,而乌恩奇却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拉克申以长鞭卷住了他握剑的手腕。乌恩奇和拉克申两下用力,撞在了一处,真元霸气与冰心斗气的气场相互激荡,气浪翻滚。乌恩奇的半截身子都被冰雪覆盖,而他手中的异火之剑距离拉克申的胸膛也至于两寸之遥。

然而这却只是故作声势而已,拉克申凑近乌恩奇,低声道:“少主,您胸怀远大,宽宏仁善,老臣早已心悦诚服。据老夫所知,先王和王妃将少夫人视如己出,根本没有让她受过委屈,我们这些人更是从来没有得罪过少夫人。少夫人要杀我们,您可要替我们跟她说和说和呀?”

乌恩奇诡笑道:“这事情不好办,但我还是非常信任你的。我们先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你不必相让,也不必顾及,我需要你展示出你真正的实力,才能让她也觉得我需要你这样实力高超的前辈辅佐。此事过后,你们让她揍一顿,出出气好了,她的这口恶气不发出来,早晚是一件麻烦事儿。”

拉克申领会了乌恩奇的意思,大喝一声,不再藏私,而是将全身的冰心斗气尽聚于一掌,寒意彻骨,冰屑飞溅,拉克申凝冰的一掌气势万钧的拍向乌恩奇。观战的玉衡子嗣莫不大吃一惊,因为他们这些玉衡子嗣人人都知道,特拉不再反对以后,拉克申与乌恩奇只是假打,然而眼前的这一掌,绝不像是假打的样子。

乌恩奇右手的手腕被冰鞭所缠,于是举左掌相迎。在此之前,拉克申和乌恩奇对过一掌,两人各有忌惮,拉克申知道乌恩奇的真元霸气爆发力极强,不可匹敌,他不待两掌相抵就让冰心斗气的气团脱手而出迎向乌恩奇的真元霸气,而他自己则借力侧翻,晃过抵到胸前的八面铁剑,闪身到乌恩奇的背后,欲再施强袭。

乌恩奇掌上的真元霸气与袭来的冰心斗气相撞,刚猛的真元霸气将冰心斗气的气团尽数震碎,与此同时他右手的八面铁剑剑芒暴涨,极热的剑气将缠在乌恩奇右腕上的冰结长鞭绞成了齑粉。乌恩奇的右腕挣脱出来,立刻跃身而起,凌空御风,仿佛鸿雁翩飞,全身而退,迅速的脱离了冰心斗气的笼罩范围。

被震散了的冰心斗气重新汇入拉克申的气海之中,他疾步向前,如影随形,但乌恩奇身在空中,举剑下劈,一道极热的剑芒自天而降,那道剑芒非明非暗乃是不容于宇内的极致之热,热浪翻滚,当者披靡。拉克申不敢硬挡,抽身远避,那道极热的剑芒斩在石地上,顿时在地面熔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熔岩坑。

拉克申向那炽热的深坑看了一眼,暗自心惊,乌恩奇的这一剑若是劈中了,他一定会被灼烧得连灰都不剩。拉克申大感错愕,因为他对开阳世家的技艺十分了解,乌恩奇的斗气显然不是开阳世家的“撼山劲”,他的灼热之剑既然已经达到了热之极致,为何却不会熔毁自己的剑,更让拉克申觉得纳闷。

然而激战之中无暇细想,乌恩奇虚浮于空中,接连斩出了数到剑芒,那些剑芒光耀万丈,灼热亦灵动,或纵或横,或疾飞而至,或滞空阻碍,逼得拉克申的闪跃腾挪,滚地连翻,才堪堪躲开了乌恩奇的这一式剑技“常羊干戚”。“常羊干戚”,乃战意之剑,剑式既出,则战意昂扬。

在昂扬的战意加持之下,乌恩奇的先驱者斗气,气势更胜。拉克申虽然暂时未受损伤,但气势上已经被压制住了。然而拉克申并未任负,他忽然间将两手收于袖中,身形犹如在寒潭的冰面上傲然独步,被乌恩奇震碎了的冰晶长鞭化成冰末聚拢而来,续接在他的衣袖上,化成了两幅善舞的冰袖。

拉克申舞袖在剑芒丛中,竟如闲庭信步,任凭乌恩奇狂攻了十几分钟,依然未呈败象。乌恩奇大感惊讶,他以离魂生气御风,居高临下,剑式“常羊干戚”的灼热剑芒大开大阖,不可阻挡,明明尽占上风,却拿不下气势被夺的拉克申,确实出乎了乌恩奇的预料。

乌恩奇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停下了攻势,开口问道:“前辈,如果我没有看错,您的步法名为‘桑榆步’,长袖的技法名为‘尘世擅舞’,这都是天权世家的独特技艺,您怎么用得如此纯熟?”

拉克申笑道:“您所见不差,这正是天权世家的‘桑榆步’和‘尘世擅舞’,老夫精通此技不逊于天权世家之元老,但此技虽可自保,不足以取胜。公子您年富力强,老夫则垂垂老矣,再战下去老夫必有闪失,所以已经败了。”

虽然拉克申这样说,乌恩奇知道他其实言不由衷。“桑榆步”和“尘世擅舞”若是只能自保,不足以取胜,赖于此技的天权世家如何还能在矗云山牢牢的占据霸主之位?

桑榆步的来历,取自“东隅已失,桑榆未晚”之意。天下之武技皆尚争先,但天权世家的桑榆步偏偏不争先,反而自居迟后,身法迟后,预判却处处抢先,以强大的预判能力为加持,桑榆步虽已迟后为特点,却迟而不失,步步皆有所得。若不能破解桑榆步,战局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会形势逆转,进而一败涂地。

“桑榆步”是一种老辣奸猾的技艺,技如其人。“尘世擅舞”亦是如此,欲在尘世纷争中立于不败,唯有长袖善舞,方能独善其身,终得如愿。“尘世擅舞”最善于借力导势,刁钻阴狠,圆滑诡谲,亦刚亦柔,既可伤敌,亦可自保,端得是厉害非凡。

“桑榆步”和“尘世擅舞”都是在权力和利益纷争中摸爬滚打,百炼成“精”,经历了大起大落以及世态炎凉以后,才能真正领悟的技艺,桑榆步以“稳”和“诡”著称,睿智而不失;尘世擅舞既“滑”亦“巧”、老于世故,所以独得。

然而,拉克申以桑榆步和尘世擅舞与乌恩奇敌对,却另有一番深意。若说技如其人,乌恩奇的敌手之中,唯有天权王代钦才是将睿智、贪婪、世故和私欲聚于一身的集大成者,他对开阳世家和玉衡世家都夙怀敌意,更是乌恩奇想要夺得舟人统治权的阴险之敌手。在冲突未起之时,就将天权王代钦的技艺模仿出来,展示给乌恩奇,自然是拉克申的一番美意。

乌恩奇沉思不语,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些触动。觊觎矗云山舟人蛮王之位的人,可不止是荒天统领菲比斯一个而已,天权王代钦和矗云诸王莫不有争权之心。他若是尽弃武力,带领烬人离开墟烬荒原返回矗云山,他就是公认的英雄。英雄的虚名意味着,谁对他出手,谁就失了道义,将成为别人征伐和声讨的对象。

所以即使武力尽失,他也并非一无所有,只要他擅于借势腾挪,擅于利用矗云诸王与净土宗之间的矛盾,凭借他的智谋、学识以及诸界智者的四种技能,他在矗云山仍然大有可为。

乌恩奇又想了想,更觉得此事可行。只要他甘冒其陷,决然的舍弃了自身的武力,表现出大义当前,奋不顾身的无畏姿态。天权王代钦、魔皇塔克埃贝隆、灵魁卡努莱曼和荒天统领菲比斯都会觉得他幼稚又单纯,根本不足为虑。让对手轻视自己,就是最成功的战略欺骗,会让乌恩奇在绝境中也能够创造出死而后生,反戈一击的机会。

第一九二节 泄底揭逆谋

乌恩奇与拉克申比武教技一直战至天色微明。

在此其间,拉克申先后以无相巫法的冰心斗气模仿了包括天权世家的“桑榆步”和“尘世擅舞”,贪狼世家的“贪狼罡气”,“神工”和“鬼斧”,巨门世家的独门技艺“法相天地”、“神龙本形”,禄存世家的“星耀巫法”和“禅之箭术”,瑶光世家的“寂灭心钟”、“暮雨掌”和“灵石巫法”等二十多种矗云山的顶尖传承。

乌恩奇以他的开阳剑法和先驱者斗气,或仗其力,或倚其巧,将拉克申模仿出的各种绝技一一破解。战至天明,乌恩奇尚有余力未曾用尽,拉克申却力竭而技穷,战至此时,玉衡世家的另外十七名子嗣全都对乌恩奇剑技和斗气叹为观止,两位世家的长老,拉克申和特拉,也都对乌恩奇心悦臣服。

收服这些舟人菁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乌恩奇便与他们握手言和,然而他们之间恩怨还没完。乌恩奇瞄了乌玄罗夏一眼,放下一句场面话,像泥鳅一样逃了。乌恩奇溜走以后,飞瀑潭边升起了十九道猩红的光芒,十九个顶破了幻火天穹的腥红十字和千万道攒射的魂光将这一日的黎明映得血光冲天。

乌恩奇逃到了百里之外,回首遥望,仍然感到不寒而栗。乌玄罗夏果然是妮娜,她生得美丽,但下手极狠,玉衡世家的十九个倒霉蛋落到她手里,简直惨透了,惨哪,真是太惨了!乌恩奇幸灾乐祸,可转念一想,万一某一天妮娜生他的气了,他的下场岂不是……乌恩奇一阵脊背发寒,抹着额角的冷汗,调头直奔灰城而去。

在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赶到了灰城,此时六神无主的妮娜捧着失魂落魄的大癞蛤蟆正在灰城里处处碰壁,乌恩奇因为答应了乌玄罗夏,不能到曾经的过去与她相逢,因此只能白瞪眼干着急。而在这个时候,不靠谱的姐姐大人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乌恩奇用离魂生气感知遍了整座灰城,也没有找到伊娜的去向。

乌恩奇情急之下,在伊克·阿布洛特的宅邸里找到了萨齐拉和诺敏,让她们两个假装成好心的流浪召唤师去安慰妮娜。萨齐拉和诺敏领命而去,此时“牧师”欧格德在秃鹫老爹坎迪达的帮助下已经组织起了一支魔族雇佣军,正在豪宅里整装待发。他们要运送一批粮食和物资在二十四日抵达栖霞镇,不能早也不能晚,然后就要前往两界关平定叛乱。

欧格德见乌恩奇脸色不妙,小心的走上来询问究竟。

乌恩奇怒气冲冲的反问道:“你见没见过那个叫伊娜的家伙,她跑到哪儿去了?”

欧格德说:“兄长,你是在找伊娜小姐吗?她今天一早就去了紫云岚商会,把灰城里的夜族都叫过去了,对他们发号施令。我让坎迪达老先生也混进去听,听伊娜小姐的意思,她命令荒原上的夜族必须遵从您的命令,不得推诿。然后伊娜小姐就让那些夜族替她弄来了担保书,前往魔法学院的象牙塔,经由传送法阵赶往赤城去了。怎么?她的这些行动,不是您授意的吗?”

乌恩奇闻言沉默的半响,满腔的怒火顿时全都憋了回去,他向着欧格德摆了摆手,把他赶走了。倘若是伊娜,她哪有胆子擅作主张给灰城里的夜族们下命令?先去了紫云岚商会,然后又赶往灰城的那个女孩子,显然就是寄魂在伊娜身上的雾族昏君。

乌恩奇脸皮再厚,也不能指望着雾族的昏君比扬卡竟会去照顾妮娜,更何况比扬卡之所以会有所行动,她仍是在暗中为乌恩奇助力。既然她避开他去了赤城,乌恩奇若是再追过去,那就未免太不识趣了。

乌恩奇在灰城的宅邸里稍事休息,一直等到了天色将晚,“姐姐大人”才兴高采烈的回来了,她向乌恩奇扮了个鬼脸,随后就直奔妮娜寄居的农庄而去。

伊娜已经赶过去了,乌恩奇略感宽慰,按照对过往的记忆。明天中午,斗气初成的乌恩奇就会从飞瀑泉赶回来与妮娜相见,并且与她确认恋人的关系。而后不久,一直藏身在黑暗所在里的那位坑爹小天使,就会带走乌恩奇一半的先驱者斗气,撞开幻火天穹去寻找她的“妈妈”。

那位坑爹小天使——炽天神侍雅娜伊,显然是乌恩奇的夙缘之人,乌恩奇觉得他似乎应该揪住她,跟她好好谈谈。主意已定,乌恩奇就待在灰城里一直逗留到了十三月二十一日。

草草的吃过早饭,姐姐大人伊娜哭丧着脸来找乌恩奇,告诉他说,她的那支舰队叛逃了。昨天妖将帕夏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跟灵后许蕾姆取得了联系,这会儿一身女帝风仪的灵后许蕾姆在女官们的陪同下正在妖灵幻境里向舰队的战将们训话,她这位“代权者”失业了。

乌恩奇不在意的说:“他们本来就是灵族,随他们去好了。”

伊娜说:“可是他们在商量着要征服整个荒原,让被征服的奴隶们炸开雾海的海堤,再挖一条长长的运河,将雾海的海水和迷雾引进来,彻底扑灭荒原上的幻火,然后要将这片属于灵族的土地献给灵后的主人,她的灵魂、她的命运、她的幸福、她的无限光明、她愿意将卑微的面孔伏在他足下的尘土中的那位伟大男子——卡努莱曼。她们的计划如此宏伟,你不去听一下吗?”

乌恩奇吃了一惊,好奇的问:“那位许蕾姆灵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娜满脸羡慕的说:“她是个运气好得让人眼红的女子,她原本是洁莹雪原上一名雪族的少女,大约是一位牧师的女儿,居住在普通的农庄里。后来因为战乱,她被掠到了白顶原,‘大代权者’拉欣把她买下来,送给了灵魁做女奴。灵魁十分宠爱她,她为灵魁生下了四个儿子,两位女儿……”

乌恩奇摇手说:“那位许蕾姆灵后想必非常漂亮,又极有心计,所以在宫斗中大获全胜。算了,这种烂俗又恶心的故事不听也罢。”

伊娜不满的说:“你这人真没意思,许蕾姆灵后一点也不美,还没有我漂亮呢,她只不过是会用甜言蜜语哄着男人高兴罢了。世上怎么就没有哪一位好心人,把我也打点成可怜兮兮的小女奴,再将我送给某位雄才大略的王子呢?说不定我都能成为王后,你说是不是?”

乌恩奇仔细的辨别了伊娜的眼神,假如是妮娜,妮娜的眼神冷冽明透,假如是比扬卡,比扬卡的眼神狡黠又调皮,此刻伊娜的眼神柔媚而充满了期待,看起来说这番话的女孩子就是姐姐大人没错儿。

乌恩奇笑道:“成为灵后也没什么好的,灵族有个规矩,成为灵魁的男子有权利处死他所有的兄弟。灵后许蕾姆若是不能把自己的儿子扶上位,她就得眼睁睁的看着四个孩子变成尸体。王后那种职业,外表光鲜心里苦,还是当个富婆最好了,情人可以随便换,无忧无虑无所顾忌,那才叫人生赢家。”

“你说得没错!”伊娜立刻就打消了成为王后的念头,她带着乌恩奇一起来到了灰城之外,她在灵域附近凭空敲了敲,就有一位妖灵勇士张开灵域,把乌恩奇和伊娜放了进去。

在这处灵域里,气质高雅,双眸充满了智慧的许蕾姆灵后果然正在召集云帆舰队的战将,密谋要夺取整个墟烬荒原,这位虽非绝世佳人的灵后似乎对权力十分热衷,但乌恩奇在暗处瞥了她一眼,心思却飘到了别处。这位灵后是“大代权者”拉欣送给灵魁的礼物,“大代权者”拉欣就是荒天统领菲比斯,如此说来至少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在原魔界里布局了。

荒天统领菲比斯有许多重身份,他是灵魁的密友,是能够假借灵魁之名统领妖灵帝国的“大代权者”;他是前任魔皇的私生子,是魔皇塔克埃贝隆同父异母的兄弟;他还是开阳王阿育奇的弟弟,是开阳世家的正统继承人……如此乱七八糟的身世,真是令人感叹。

乌恩奇是一名诸界智者,身为学识丰富的智者,他最擅长推测别人的意图,然而乌恩奇却始终都猜不透荒天统领菲比斯的真实心意。

乌恩奇分神了,所以完全没听清灵后许蕾姆和帕夏都在谋划些什么。然而猛然间,一道犀利亦灼热至极的剑芒自天而降,将此处灵域一剑劈开。破碎的空间碎片如乱花般飞舞,空间碎裂的清脆铃音响彻四方。

恰在此时,灰城的领主亚历克斯·博兰正乘在怪诞浮球上,领着一群魔族骑士在城门处公然骂街,他猛然听见附近传来了空间破碎的声音,循声望去,却发现在一片百花缭乱般的空间碎屑里,灵后许蕾姆,灵将帕夏,还有二十多名妖灵全都瞪大了金色的眼睛,凶神恶煞的看着他。

亚历克斯·博兰领主扯着嗓子喊叫到:“妖灵!!!快护住我,快护住我呀!杀人了,有刺客,救命呀!”

灰城的城门之外乱作一团,乌恩奇哑然失笑,他嬉笑着对伊娜说:“姐姐大人,我觉得她们不用谋划了,您还是不用理睬她们,照顾好妮娜最重要。”

伊娜咬着手指说:“唔,可不是嘛!姐姐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要靠着我的好妹妹呢。我过去了,你好自为之!”

第一九三节 天意当抹消

为了保护灵后许蕾姆,妖将帕夏领着他麾下的水手在灰城大开杀戒,只在片刻之间他们就以锋锐的弯刀斩落了几十颗眼族骑士血淋淋的脑袋。就在帕夏率众奋战的时候,天空中浮现出了一名幼龄的小天使,她仿佛是光明的化身,犹如一轮丽日闪耀在灰城的天空中。

那名美丽的小天使低下头,睁开了双眼,她却看见了一片焦红的荒原,以及正在进行着的无情杀戮。小天使雅娜伊叹息了一声,以垂天之云一般的两幅光翼,将混战中的双方卷起来,分作两处。雅娜伊听见有人在呼唤她,她转过头,却发现坐山观虎斗的“坏人”乌恩奇,正满脸喜色的在向她招手。

小天使雅娜伊生气了,恼火的瞪了乌恩奇一眼。她什么话也没说,却化成一道明亮的白光撞破了幻火天穹,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乌恩奇张口想要叫住她,然而却已经迟了。

乌恩奇大感懊丧,此刻幻火天穹的裂痕还没有闭合,透过那十字状的天之痕,明亮的魔阳和灰蒙蒙的天空依稀可见。

一个念头在乌恩奇的心底闪过,上一次他错过了穿过天之痕,脱离幻火之海的机会,因为那时他必须照看妮娜,所以不能犯险。此刻,一个绝佳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何不跟在雅娜伊的后面,趁着幻火天穹尚未闭合,即刻就冲出这处囚笼?

一个人的行动,有时并不完全遵循理智,虽然理智告诉乌恩奇,他若贸然冲出去,必然会被体内蓄积的幻火焚成灰烬,可是乌恩奇的脚动的比脑子更快,在他意识到此举可能不妥的时候,他已经足下发力,御气而起,冲霄直上,两手抓住了雅娜伊的光翼,跟随着她一起脱离了幻火之海。

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号称天命之子。别人取死冒险,必死无疑;天命之子冒险取死,反而会得到天赐的福缘。然而……乌恩奇比较倒霉,他虽然好似身负天命,却根本就没有被“原魔界的天”当成亲儿子。

乌恩奇冒险冲出幻火之海,他体内蓄积的幻火立刻就发作了。在墟烬荒原上仰望天穹裂隙的那些魔族和妖灵,在震惊之中清楚的看见:有一莽夫高高的跳起来,抓住天使的光翼,试图脱离这片神泣之地,然而只在须臾之间,他的身体就化成了飞灰,被狂风吹散了。

乌恩奇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只不过他是近在咫尺,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化成了灰烬。乌恩奇懵了,他向左右瞧了瞧,虽然他确信他还存在,但却不但没有了身体,就连灵魂都没有飘出来。换言之,他消失了,非人非鬼非死非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究竟是何种存在。

乌恩奇惊恐的大叫道:“雅娜伊!死丫头,你回过头看看我呀?我……我怎么不见了?”

雅娜伊回过头,她感觉到有人在呼唤她,但定睛观瞧周围空旷寂寥,并无一人,也没有任何一只幽鬼,唯有汹涌澎湃的幻火之海依旧翻涌着滔天的火浪。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此刻的雅娜伊占据了乌恩奇的离魂生气。离魂生气能够以气息感应万物,自然也能传递心意,透过同源同质的离魂生气,乌恩奇的意识可以清晰的传递给雅娜伊。

乌恩奇大呼小叫,一叠声的求救。雅娜伊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你是笨蛋爸爸吗?你这傻瓜,你怎么追出来了?”

乌恩奇在意识里大叫:“雅娜伊,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死了吗?天哪!难道我就要消失了,这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雅娜伊托着腮,一阵冥思苦想,自言自语的说:“唔……我的记忆好像丢失了许多,你是爸爸,你叫什么名字来的?你的这种情况,我好像遇见过……该怎么办呢?嗯……让我问问圣灵。”

弥漫于天际的十字形光翼轻缓的舞动,拖着雅娜伊的身体,虚浮于火海之上。雅娜伊将双手合十,眼眸微闭,正在虔诚的祈祷,幻火之海上热风吹拂着她金色的长发,明亮的火光映照着她童稚的脸庞,让她看起来纯真而甜美。

如此可爱的一位小天使,而且她还即将成为他的女儿,乌恩奇心头一喜,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触她那张可爱的脸颊。然而在此刻,乌恩奇对着雅娜伊端详了好半天,伸手去触摸她,可是他此刻哪还有手?乌恩奇愣了一下,猛然间察觉到,在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手的时候,他手上的触觉消失了,紧接着全身的触感都荡然无存。

乌恩奇大吃一惊,触觉消失了,难道其他的知觉也会消失吗?只是这样一想,乌恩奇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寂静无声,所有身外的气息全都变得荡然无存。

乌恩奇此刻的状态,只要他意识到即将失去什么,就会立刻失掉它。乌恩奇又惊又惧,连忙收束心神,同时在意识里大声呼喊:“雅娜伊,雅娜伊!你快点叫我一声,我好像就要消失了。”

雅娜伊睁开了眼睛,不高兴的说:“我才不想管你呢,你消失了,世上不是会少了一个大恶人吗?”

听到雅娜伊的话,乌恩奇顿时灰心丧气,因为雅娜伊绝情的话,好像就连他的存在感都变得稀薄了。

乌恩奇觉得自己正在变得稀薄,空荡荡,飘悠悠,好像曾经的他只余下了一道没有重量,没有体积,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的暗影。在变成暗影之前,乌恩奇还是觉得心中有无尽的遗憾。

他凝聚起最后一丝精神,向雅娜伊询问道:“喂,我究竟做了什么恶事?为什么连你,连我未来的女儿也如此讨厌我?”

“你究竟做了什么恶事?”雅娜伊凝眉回想,然而她的记忆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雅娜伊撅着嘴说:“反正你最讨厌了,你虽然是个大恶人,但你是我的混蛋爸爸,我还是不希望你就这么消失了。刚才我向圣灵求救,圣灵说‘天地未失,独失我尔,是为丧其本尊’。”

乌恩奇苦笑说:“请圣灵说人话,哑谜我听不懂!”

雅娜伊调皮的回答道:“圣灵说,她那么仁慈,从来都不草菅人命。她布下的是幻火,幻火怎么会烧死人?你不过是被圣灵的幻术迷惑了,因为她不想让神泣之地被外人发现,所以你必须消失。你若不想消失,必须先饿上七天,散尽力量,然后向圣灵发誓……”

乌恩奇叫嚷道:“这个法子我知道,但我现在还不能舍弃力量和记忆。假如我不那么做,将会怎么样?”

雅娜伊撇嘴说:“谁知道呢?你大概会变成一只永远都不会被发觉幽影,从此只有在黑阳升起来的时候,你才会苏醒曾经的记忆,孤独的飘荡在昔日的故园。”

乌恩奇半响无语,他回想起了黑阳当空之时,那漫天的幽影,以及他们凄厉的悲鸣。那些幽影原来都是被“原魔界的天”抹消了的存在,他们不被众生察觉,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何其的可悲?

乌恩奇说:“可爱的小天使,你帮我跟圣灵说说,我不出去了,我现在就退回墟烬荒原,她能不能把我从被幻象抹消的名单里拉出来。”

雅娜伊再次祈祷,片刻以后她睁开眼睛回答道:“圣灵说,念头亦可诛,没有贼胆却有贼心的窝囊废,更要消失,她决不姑息。”

想要退回去,果然不行。“原魔界的天”可不是什么慈悲的善神,如果不按她的规矩办事,当真会被毫不留情的抹消掉。

人在原魔界,不得不低头。许久以后,乌恩奇才悻悻的说:“该死的贼妮,算你狠!雅娜伊小坏蛋,我算是被你害惨了。你把我带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我先饿上七天,然后想想办法,还看看能不能变回人样了!”

雅娜伊为难的说:“我要去找‘妈妈’呢,我才不想留在这里照看你。再说了,你究竟在哪里呀?我把你带到妈妈的身边好了,你有本事就求她给你帮忙。”

乌恩奇气道:“她都看不见我,我可怎么让她给我帮忙?对了,是幻象。既然是幻象,那就有办法了。雅娜伊小宝贝,爹爹我求你做一件事。在火海里面有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女人叫许蕾姆,她身边带着一盏全知之灯。那盏灯本来就是我的,它能驱散原魔界里所有的幻象。辛苦你再跑一趟,帮我把那盏灯取回来好不好?”

雅娜伊点头答应了,她化身成一道明亮的流光射进了幻火之海。片刻以后,这位可爱的小天使拎着一盏做工精细得令人发指的水晶灯,再一次撞破了幻火天穹,回到了火海的上方。雅娜伊将那盏全知之灯举在手里,明亮的光芒透过水晶灯中的全知之雾,挥洒向四方。

在全知之灯的照耀之下,乌恩奇逐渐恢复了五感,他的身体从幻象的遮蔽下重新显现了出来,有血有肉,有重量有温度,乌恩奇终于又变成了活人一个。然而调皮的雅娜伊罩上了全知之灯,乌恩奇顿时又变得无影无踪了。

变成了如此的情形,乌恩奇大感头痛,然而雅娜伊却笑了起来,捧腹说:“哈哈,爸爸你好可爱!人家觉得,你终于变成了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男人了。”

乌恩奇白了雅娜伊一眼,恨恨的说:“行了,你就别挖苦我了!等你出生以后,看我不胖揍你的屁股!”

第一九四节 毕乌义如山

这一天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十三月二十二日,玉衡峰附近的毕乌峡里来了一名怪人,那名怪人身穿一袭黑衣,戴着古怪的面具,肩上坐着一名可爱的小女孩,那小女孩金发绿眸,显然是魔族。除此以外,在那个怪人的手中还提着一盏明亮的水晶灯,大白天的弄得灯火通明。

那怪人走到毕乌堡的寨门前,对守卫于此的毕乌子嗣说:“我是远游至此的燃灯怪客,我要见毕乌公,劳烦你通禀一声。”

守门的毕乌子嗣怒道:“滚滚滚,到别处招摇撞骗去,还燃灯怪客,你怎么不说你是燃灯古佛呢?我们家主不好色,尤其不喜欢魔族的女孩,你再不滚,小心我一刀剁了你。”

那位燃灯怪客就是乌恩奇,他来找毕乌公苏合,自然不能被小喽啰挡在门外面。乌恩奇不动声色的走上前,他右手虚握,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塞给那名守门的毕乌子嗣,然而那名毕乌子嗣伸手去接,乌恩奇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股雄浑而暴烈的斗气顺着那名毕乌子嗣的手腕袭进他的体内,那名毕乌子嗣只觉得痛入心扉,仿佛整个身体都要炸开了一样,虽然剧痛难忍,但他被斗气所震慑,却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乌恩奇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放明白点,我已用斗气制住了你的心脉,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你若耽误了我的事,毕乌公同样会砍了你的头。还不快点进去禀报,就说玉衡世家的家主来了,让苏合出来见我。”

那名毕乌子嗣闻言,吓得魂飞魄散,守在毕乌堡外的其他毕乌氏族之人也全都惊疑不定。此时玉衡世家正乱作一团,玉衡王卓力格图死了,玉衡世子阿莱夫落入幻火之海断无生还之理,玉衡王妃阿茹娜被接回了贪狼世家,四大长老和十七名世家菁英自投火海,玉衡世家已经土埋到脖子了,剩下的两位世家长老旭日干和伊勒德仍然斗得如火如荼。

然而即使是那两位长老,他们也还不敢自居为玉衡家主,这名黑衣怪客敢自称家主,难道他就是失踪了的阿莱夫世子?

一名毕乌子嗣飞快的跑进毕乌堡,向毕乌公苏合禀报说:玉衡世子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毕乌公苏合闻言,又惊又喜,连忙跑出来迎接,然而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黑衣少年,他虽然身形与阿莱夫有些相似,但却并非是那位玉衡世家的正牌继承人。毕乌公苏合眉头紧皱,伸手与乌恩奇相握,他在用自己的斗气试探乌恩奇的深浅,然而他的斗气却如同撞上了铁板一块,根本突破不了乌恩奇身上“玄黄罡气”的阻隔。

毕乌公苏合吃惊不小,他死死的瞪着乌恩奇,喝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充玉衡世子……等一下,我认得你,你……莫非是……”

十几分钟以后,乌恩奇和毕乌公苏合在毕乌堡的密室里落座,这间密室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就只有雅娜伊提着全知之灯跟在乌恩奇身后,好像是一名贪玩而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还有毕乌公苏合的长子提着战刀守护着他的父亲。

毕乌公苏合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你是谁了。开阳公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玉衡世子来我们毕乌峡,你可是欺我老迈糊涂了?”

乌恩奇笑道:“老泰山,我哪敢有那份心思,我只是来寻求您相助而已,并无欺瞒之意。”

毕乌公苏合闻言大怒,喝道:“你叫我什么?难道你还在打我女儿宝音的主意?”

乌恩奇撇嘴说:“老泰山,您忘了吗?您还有一位义女叫妮娜,她屡次救了我的性命,还曾经跟我一起隐居在毕乌堡。我必定要迎娶她成为我的妻子,所以您就是我的岳丈大人呀?”

毕乌公苏合愣了好一会儿,质疑说:“不对呀!那个叫妮娜的女孩子,确实是先王让我给她一个名分,不过跟她一起流落到我们毕乌世家的人,不是阿莱夫吗?怎么会是你这匹乌眼狂狼?”

乌恩奇知道,他即使说了实话毕乌公苏合也不会相信,于是诓骗他说:“您这话问得好,即使您不问,我也要向您解释。您仔细想想,当初先王对我的态度像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儿子?不像吧。所以那个曾经在毕乌堡里避难的人就是我,不是阿莱夫。先王与我有约定,你且听我从头讲起。”

毕乌公苏合回想起当初的情形,玉衡王卓力格图对废世子阿莱夫的态度,确实不像一位宠爱独子的老父亲,而且从当时废世子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也确实不像是愚蠢的阿莱夫。

毕乌公苏合将信将疑,乌恩奇则趁热打铁的说:“矗云山不太平,净土宗的那些人图谋夺取矗云山,已经谋划了许多年。多年以来,瑶光世家为虎作伥,一直都是净土宗的走狗。在数月之前,我们开阳世家也被他们用阴谋篡夺了权位。这些事情在白河之战以前,先王就已经察觉了。彼时魔族的侵攻在明,净土宗的渗透在暗,玉衡世家首当其冲,先王想要力挽狂澜,因此他才与我做了一个约定。”

毕乌公苏合狐疑的问:“什么约定?”

乌恩奇面不改色的说:“先王与我约定,如果他能成功的清剿了盘踞在开阳峰上的净土宗奸徒,我就认他为父,归顺玉衡世家;如若不能,他就将玉衡世家托付给我,继续与净土宗的奸佞周旋到底。”

毕乌公苏合更加迷糊了,犹豫的说:“我可听不懂了?开阳世家不是如日中天吗?怎么听你一说,倒好像他们已经完蛋了似的。你说先王想要力挽狂澜,那又是什么意思?”

乌恩奇正要回答,但毕乌公苏合却又摇了摇手,阻止了他。

乌恩奇落入到幻火之海的这段时间,矗云山里确实很不太平。就在两天以前,净土宗的宗主造访矗云山,与矗云诸王会面于问天台。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公然表明了身份,并在诸王的见证下亲至武驰宫,拜见他的母亲王妃恩吉雅,据说他们母子相认的场面甚是感人。紧接着,开阳子嗣菲比斯又与开阳王少妻娜仁托娅携手来到征尘顶的开阳宗祠,祭拜开阳世家的先祖和祖灵太一,自此正式的认祖归宗,成了开阳世家的继承人。

此事正在矗云山里传得沸沸扬扬,毕乌公苏合亦有所耳闻,他以目光警惕的盯着乌恩奇,沉声道:“此事我懂了,当日在极天台,先王就曾言明,开阳世家已被净土宗鸠占鹊巢,只可惜没有人信他。开阳公子,请恕老夫直言,您若想夺回开阳峰,已经为时太晚了。毕乌士族只是山沟里的弱小门阀,根本无力与净土宗那样的庞然大物相抗。老夫身为一族之主,更不能置族人的安危于不顾,却舍命助你。”

乌恩奇其实并没有请毕乌世家相助的意思,他只是想来毕乌峡探听些消息。

乌恩奇听了毕乌公的话,淡然一笑道:“您说的话,我明白了。我本来就无意要将毕乌士族拖进这场你死我活的混水里面去。我只是消息闭塞,所以来向您打听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各大世家都有什么动静。您只要说个大概就行,小子我心里有数,即刻就会离开毕乌堡,绝对不拖累您。”

乌恩奇之所以敢来找毕乌公苏合打探消息,因为通过之前的接触,乌恩奇深知毕乌公苏合是一个忠勇仗义之人,他即使不会舍命相助,但亦绝不会在背后将他曾经来过的消息,泄露给别人。乌恩奇认人不差,毕乌公苏合听了乌恩奇那谅解又明理的一番话,自己反而面红耳赤,深以为耻辱。

毕乌公苏合顿足说:“见义不为,耻为舟人!也罢,既然先王都信任你,既然你是先王强塞给我毕乌士族的乘龙快婿,我就舍命陪君子。你但有所求,我和毕乌士族必定全力相助。”

乌恩奇在心中暗自感慨,他之所以爱舟人,以身为舟人而自豪,就是因为舟人重义气,只要认定了是仗义之举,舟人就会义无反顾的为你两肋插刀,哪怕你不名一文,哪怕你被千夫所指,他们都无怨无悔。

乌恩奇被毕乌公苏合的仗义之举深深的感动了,然而跟在他身边的小天使雅娜伊却一脸鄙夷。她凑到乌恩奇的耳旁,挖苦道:“坏蛋爸爸,你说瞎话诋毁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概你不是舟人吧,你是不是蛇变的?”

被雅娜伊这么说,乌恩奇竟哑口无言。幸好毕乌公苏合是个粗枝大叶的武夫,他根本没留意到乌恩奇表情的变化。毕乌公苏合坐下来,命人捧来烈酒,奉上干肉,他与乌恩奇痛饮了十大碗,将这段时间的各种传言和要事全都详细的说给乌恩奇。

乌恩奇不在矗云山的这些天,魔皇塔克埃贝隆派来了求和的使者,他本人也将于七日之后亲至矗云山,与舟人诸王共商结盟之事。除了魔皇本人以外,炎族的公主索菲娅亦将在近日抵达开阳峰,她要献上巨额的赔偿,赎回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的首级和王冠。因为魔皇即将到达,谁人可以代表舟人与魔皇订约,成了矗云诸王争议的焦点。

因为争执不休,所以金顶军帐已经被设在了紫薇台,五天以后紫薇台上将要再开军议,由七大世家和二十八家士族共同商议,要推举出一位可以统领所有舟人的真正魁首——矗云蛮汗。

第一九五节 开阳绽新颜

听说五天以后就要推举出矗云蛮汗,乌恩奇不禁愕然。虽然成为矗云蛮汗是每一个世家子弟的春秋大梦,但万余年来,矗云山都没有一位真正的蛮汗,所以矗云诸王才以天权王为首,凡有不决之事,则求教于邬中仙。

而今,突然之间就要推举出矗云蛮汗,而且还是在五天以后。且不说如此紧迫的时间根本无暇准备,乌恩奇这会儿还在绝食,五天以后他就要饿得头昏眼花,前胸贴后背了,可怎么去紫薇台给诸王们添点儿乱呢?

乌恩奇叹息着摇了摇头,打消了去紫薇台的想法,不过净土宗的人和矗云山的诸位王公都忙于争权,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见一见娜仁托娅,却是极好的时机。然而为了不被抹消,在七天以后乌恩奇就必须散尽力量,封印记忆,七天以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乌恩奇越想越觉得烦恼、憋闷、前途渺茫,他干脆不想了,直接向毕乌公苏合询问了娜仁托娅的情况,随后就借了一艘无当飞舟,带着雅娜伊离开了毕乌峡,连日赶赴开阳峰。

此时的开阳峰与半个月之前已大不相同,许多从各个魔域赶过来的净土宗教众都聚集在开阳峰上,开阳峰的盘山道上到处都是风尘仆仆人类的旅者,他们或者拖家带口,或者结伴而行,或者席地露宿,或者正在盘山的栈道旁开凿石洞,那些净土宗的教宗足有七八万人,他们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定居于此。

世家是否兴旺,关键在于人口,倘若是半年之前忽然有七八万人自愿加入开阳世家,乌恩奇会乐得合不拢嘴,而今他心里的感觉却颇为复杂。人们常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开阳世家的属民,连同附属于开阳世家的尾虎、翼蛇、觜猴、室猪四家士族全都算上,大约也只有七万之众,人口忽然间翻了一倍,那就不足为喜,反倒变成灾难了。

乌恩奇提着灯笼,雅娜伊坐在他的肩膀上,他们与那些前来归附的宗人擦肩而过,那些宗人却各个面带喜色,形容起来神采飞扬。乌恩奇有意要向他们打听净土宗的动向,于是拦住了几名迎面走过来的宗人,问道:“诸位兄长,我是从第十魔域赶来这里的宗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一名年过三旬的宗人回答说:“我们是从第六魔域过来的,矗云山可真贫瘠,跟传说中的一样,可比我们原来定居的地方差远了。”

乌恩奇在暗自诽谤,心想:既然差远了,你们还来矗云山干什么,好像我们请你们来了似的?

乌恩奇心中不满,但那几位净土宗的宗人却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一位宗人漫不经心的问:“老兄,你从第六魔域来到矗云山,带来什么稀奇的玩意了?”

那名年过三旬的宗人说:“我没带来什么,只带了一身的技艺。我是一名玻璃匠,最擅长吹玻璃,做瓶子,做壶。”

另一名宗人说:“你想在矗云山做买卖,那可不容易了。矗云山的舟人太穷了,你做出来的玻璃壶便宜卖,他们也买不起。不过再过些天就好了,等到魔族和舟人达成同盟,无数魔族的商船都会从矗云山经过,那时生意就好做了。”

乌恩奇好奇的问:“你们打算把东西卖给魔族吗?”

远道来此的玻璃匠说:“当然不是,魔族才不缺这些。魔族的商船要穿过幻火之海,或者往来于白河之上,矗云山是他们最好的中转站。魔族的商船和舰队,自然要雇佣舟人战士替他们护航,舟人从魔族那里赚到了钱,自然会来买我的玻璃壶。舟人富裕了,我也能过上安稳又体面的日子了,咱们的宗主就是这么说的。”

乌恩奇沉吟不语,舟人和魔族若是达成同盟,矗云山作为连同魔界上域和下域的枢纽,自然会因为地利而带来无限的商机。

然而又不止如此,乌恩奇敏锐的意识到,从各地汇聚而来的十几万宗人,他们或许不是英勇的战士,但他们万余年来混迹于魔界各域,没有土地,没有地位,所以他们都成了靠手艺吃饭的工匠。市井之中藏着无数种技艺,蕴含着万千种哲理,拥有数不尽的智慧,将本来闭塞孤立的技艺、哲理和智慧聚拢在矗云山,那究竟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宗人归附于矗云山,将他们三万年来从魔族那里得到的文化带给矗云山的舟人,好比是将三万年的积蓄一朝取出来,必定能矗云山的面貌焕然一新。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十几年,矗云山的实力将飞腾而起,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假如能引导好这难能可贵的腾飞之势,人类在原魔界里的未来,其实大有可期。

然而机遇总是与风险同在,宗人归附意味着矗云山的权力将重新洗牌;与魔族通商,意味着矗云山的舟人将无法再明目张胆的劫掠魔族的船队。战士们将变成佣兵,渐渐的退出权力的中心;商人和工匠将成为主角,逐步主宰矗云山的命脉。舟人好义尚武的传统亦将彻底的改变,而掌握着矗云山所有权力的世家和士族们,他们原本就是赖以武力的贵族集团,他们自然不会坐视武人割据的矗云山,变成商人和匠人们的乐土。

净土宗入主矗云山,究竟是福是祸暂时还无从预料,但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了,矗云山的局势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带着彷徨和迷思,乌恩奇坐在栈道旁垂首不语,全知之灯摆在他的身边,释放着明亮的光华。然而乌恩奇一直沉思到了午夜,仍然没想通心中的困惑。身为世家之子,他本能的嗅到了战乱的味道,本能的排斥那些外来的宗人。可是,宗人亦是人类,人类的家园却将归来的族人视为洪水猛兽,岂不是太过讽刺了?

时间已是深夜,然而开阳峰上依旧灯火通明,开阳世家的舟人勇士和净土宗的宗人们正在一刻不停的赶工,他们正怀着满腔的热情在开阳峰上大兴土木,建造着崭新的居所、道路、码头和街市。看着他们没心没肺却热火朝天的样子,乌恩奇也受到了感染。

没有人能知道自己的未来,但若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束手束脚,那就只是个无可救药的窝囊废。不管怎么说,宗人归附于矗云山,原魔界中人类的力量将迎来急速的飞跃,仅仅如此,就不应该排斥这些远来的同族。

摆正了看待宗人的态度,乌恩奇感到心中一片释然。他攀上一块山岩,举目望向开阳峰峰顶处的武驰宫。在那座开阳世家经营了数千年的宫殿里,荒天统领菲比斯已经鸠占鹊巢,成了武驰宫的主人。然而娜仁托娅却不在武驰宫里,名义上她是开阳王的少妻,开阳王阿育奇辞世还不到三个月,所以依旧舟人的传统,娜仁托娅必须在埋剑峪里为开阳王守灵。

在开阳世家的族陵之地,到处都是焦黑的枯树,在不足十天以前埋剑峪曾经遭遇过入侵和火灾,损毁的坟丘和墓碑至今仍然未被修复,一幢残破的守灵小屋隐没在劫后的荒林里,尽显苍凉。卡芬家的小姐莫妮卡,她如今又被称为娜仁托娅,她就独居在那间残破的小屋里,终日闭门不出。

乌恩奇提着灯笼,带着雅娜伊在埋剑峪里穿行。因为五天以后,紫薇台的金顶军帐里即将推选出矗云山的历史上万余年未曾有过的矗云蛮汗,所以曾经无比重要的娜仁托娅也被忽略了,在埋剑峪里无人驻守,空荡荡的,唯独余下了寂寞。

乌恩奇和雅娜伊来到了娜仁托娅居住的小屋前,他们两个相互看了看,谁也没有向前挪动一步,前去敲门。

娜仁托娅曾经是令乌恩奇魂牵梦绕的女孩子,而且她还是转生了第三世的妮娜,可是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属于妮娜的任何记忆,她对他也误会颇深。被误会了倒也不可怕,让乌恩奇更觉得为难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乌恩奇踯躅不前,他推了推前来找“妈妈”的小天使雅娜伊,小声说:“喂,你不是吵着要见妈妈吗?你怎么不进去?”

雅娜伊歪着头,胆怯的说:“妈妈她会认我吗?万一她讨厌我怎么办?坏蛋爸爸,你快去跟妈妈商量商量,你们还僵着呢,我怎么去投胎呀?”

乌恩奇眨着眼睛说:“不对呀?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妈妈已经答应你了吗?怎么,你还没问过她呀?”

雅娜伊调皮的吐出可爱的小舌头,看来她果真是乌恩奇的爱女,她和乌恩奇一样都精通于编造瞎话。

乌恩奇父女二人打着灯笼,在娜仁托娅居住的小屋前一阵推诿,小屋里住着的女孩子被他们吵醒了,她披着外衣,推开门,走出来观瞧。她仍然与乌恩奇上一次在埋剑峪里见到她的时候一样,长发披肩,素衣如雪。

第一九六节 埋剑识大敌

乌恩奇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想象,他与莫妮卡相会的场景,虽然一直魂牵梦绕,但怎述胸中万千语,乌恩奇竟毫无头绪。

与乌恩奇不同,雅娜伊与莫妮卡重逢却简单得多。那位小天使飞扑向莫妮卡,跳起来,紧紧的搂住她。雅娜伊扬起头,轻声问:“你做我妈妈,可以吗?”

莫妮卡点了点头,那位美丽又调皮的小天使就化成灵体,没入到莫妮卡的身体里去了,而在莫妮卡的背后,出现了两幅美丽的光翼,如幻如烟,缥缈亦圣洁。莫妮卡原本就芳华绝代,此刻就更多了一份神圣和灵秀。

莫妮卡向呆若木鸡的乌恩奇望了一眼,轻声道:“原来是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可我没想到,你来找我,居然还提着灯笼。难道你也是第欧根尼,提着灯笼,在寻找一位正直的人?”

乌恩奇尴尬的挠了挠头,站在他对面的女孩子,缓声唱到:

“那颗隆冬的山楂果不合时令地燃烧着,棘刺树果,为小人物点的小灯盏;

不想再要他们别的什么,只要他们保持,不让那自尊的灯芯熄灭,免得亮光招致他们失明。

但是有时候当你的呼吸在寒霜里腾气,它会显出第欧根尼游荡的形状,手上提着他的灯笼,寻找一个正人君子;

所以你最终会被他从他举到齐眉高的细枝上,在那颗山楂果的背后察看。

而你退缩了,不敢去碰它那黏合的髓和核,它那扎血的刺;

尽管你希望它验证你的清白,于是它那被啄过的成熟扫视你,然后移开。”

莫妮卡的歌声清婉动听,但乌恩奇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讥笑他——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不敢面对她的髓与核,不敢碰触她的刺,不敢亦从不曾为她发声。

乌恩奇满脸羞愧,低下头说:“莫妮卡,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莫妮卡缓缓的点头,好像是认同了那句“太迟了”的表态,她将飘渺的光翼收回到身体里,拽了拽肩上披着的外衣。乌恩奇和莫妮卡肩并肩的在一座座被焚毁的坟丘前漫步,被焚烧过的族陵里,昏暗悲凉,昏惨惨的气氛让乌恩奇的心中更觉得压抑。然而如同光明一般的莫妮卡就在他身边,让乌恩奇觉得,这一刻如此之可贵和幸福,甚至希望它能够延续到永远。

全知之灯释放着明亮的光芒,时间在不可逆转的流逝,这一刻不会永恒,所以乌恩奇也必须要身边的女孩子说些什么。

乌恩奇停下脚步,张口却欲言又止。

莫妮卡见他迟疑不决,正色说:“开阳公子,我现在仍然还是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你有什么事,不如直说吧。五天以后,他们要推举出一位矗云蛮汗,这种家国的大事,你自然不会缺席。你打算让我怎么做,你应该可以信任我。我是娜仁托娅,娜仁托娅始终都会站在开阳世家的立场上,心无二意。”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说:“你误会了,我来找你,与什么蛮汗之位,根本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

乌恩奇把头垂得更低了,冒冒失失的离开了幻火天穹以后,他之所以把将所有的谋划全都忘到了脑后,即刻跟着雅娜伊来寻找莫妮卡,因为他的力量和记忆只能再持有七天了。这七天里,他必须要为她做些什么,因为七天以后,他即将忘却她,并且失去所有的力量。

乌恩奇带着满心的悔意抬起头,对莫妮卡说:“我……来求你一件事,我想请你帮我保存一些东西。”

“保存什么?”莫妮卡疑惑的问。

乌恩奇从心中召唤出八面铁剑,坦然的说:“我想请你帮我保存这柄剑,还有我全部的技艺和记忆。假如没有全知之灯,我现在甚至没法与你对话,幸好有了它,我才有机会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

莫妮卡愣住了,随后拒绝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的技艺和记忆虽然宝贵,但我并不愿意接受,也不能接受,因为没有接受的理由。”

乌恩奇沉痛的说:“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向你施以援手,是我错了。我的记忆里,有我的悔恨和牵念,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秘密;我虽然五技而穷,那只是因为意志不足,但我自信那些技艺交到你的手中,将不逊于原魔界中的任何人,包括那个菲比斯。莫妮卡,我一直都喜欢你,所以我恳求你把我当成垫脚石,跳出那个混蛋给你设下的牢笼。”

莫妮卡的神色变得格外复杂,她走到乌恩奇的面前,低声说:“你知道,你的话有多么奇怪吗?难道你至今还弄不清楚菲比斯的真实身份?”

乌恩奇眉头紧皱,反问道:“我确实不知道,难道你清楚他的底细?”

莫妮卡说:“我确实清楚,但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讲。”

乌恩奇劝诱说:“七天以后,不,只有六天了,我就将失去所有的记忆,所以无论你对我说过什么,我都不会记得。你都知道什么,不妨对我说,或许那对我非常重要,能让我死里求生。”

莫妮卡直视着乌恩奇的眼睛,嗤笑了一声,将手指按在他的胸前,以断然的语气说:“菲比斯不就是你吗?是你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瞒天过海的在改变着历史。你最想得到我,甚至不择手段,不顾名声,可是你又处处都在给自己添乱。如果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可就不再是你笼中的金丝雀了,你也不后悔吗?”

乌恩奇张口结舌,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菲比斯就是我,你有什么证据?”

莫妮卡冷淡的说:“证据我没有,我的话你也可以不相信。你究竟要怎么做,自己先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假如有机会能飞出你的牢笼,我倒是十分愿意。”

这一晚的风,无比的凉爽,乌恩奇孤坐在埋剑峪里,满心都是怅然。其实,只要向着这个方向略作思量,一切就都一目了然。那位荒天统领菲比斯,他清楚乌恩奇的每一个举动,了解他的每一个想法,知道他的动机,洞悉他的心理,他在暗中左右他的一切,他和他深爱着同一位少女,追求着相近的目标。

只是这些,还都不足为凭。然而另有一事才更具说服力,在你功未成名未就,默默无闻之时,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已以外,还会有谁会把你当成个人物?

倘若菲比斯不是乌恩奇,他就根本不会如此重视他,关注他,他只会关注和注视那些实力和地位更高的家伙,而不会时刻都注目一个流落他乡的少年。

既然那位菲比斯就是乌恩奇,是穿越了时空又回到过去的自己,那么一切谜团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乌恩奇在心中想象了一下,倘若他在乌玄罗夏的帮助下,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么以他的性格,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聚集流落在原魔界各处的人类,然后扰乱原魔界的格局,让魔族、妖灵和各大蛮族相互牵制,创造出一个适合于人类冲出原魔界的最佳时机。

所以他已经那样做了:他投身于妖灵,变成了“大代权者”,帮助妖灵一族取得了辉煌的大胜,压迫得魔族不得不与舟人和解。他又以另一个身份,博得了魔皇和魔王们的信任,让他们坐视他聚来千万吨钢铁,铸造了拥有庞大运力的浮空铁城——宏图城。他暗中组织起净土宗,收服了瑶光世家,掌控了开阳世家,与死亡国度结盟,借助白河大胜的威势,即将入主矗云山。

借助妖灵的压力,让魔族和舟人达成和解,使人类获得在魔族领地公开活动的权力和自由;然后借口对抗妖灵,在魔族与妖灵交战的前线堂而皇之的聚众驻守;接下来在原魔界战事正酣之时,他就将率领人类隐蔽的脱离战场,占据煮河口或者冲破混沌裂隙,抵达死亡国度;最后就是携带足够的粮食,物资,摆脱追击,溯白河而上,重返故园。

乌恩奇早就计算过时间和距离,白河源远流长,起源于人龙大陆的界生山,奔行于虚空三万万千里,在煮河口汇入原魔界。以目前太一族裔最快速度逆流行进,人类要溯白河而上抵达界生山,至少也需要八到十年的时间。

换言之也就是说,为了能在太一历五一四三三年之前,带领原魔界中的人类抵达精灵界,进而赶到凝月之乡的织彩河畔,从原魔界归航的人类最迟也必须要在五年之内启航。因为对于目前的乌恩奇而言,时间已经完全不够筹措一次浩大的举族迁移,所以未来的那个乌恩奇,选择回到过去,向过去“借”得时间。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乌恩奇不禁暗自摇头。另外的那个他,那位荒天统领菲比斯,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真可谓煞费苦心,不择手段。然而他在原魔界中引发战端,激化战局,散播混乱,究竟将让多少魔族、妖灵和蛮族死于非命?他二三其德,背信弃义,如此的行径又怎么能让雅娜伊和莫妮卡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万分可敬的菲比斯先生啊!”想到此处,乌恩奇自言自语的自嘲说:“枉你比我多活了那么久,还布下了一个恢宏的局,你把世人全都蒙在鼓里,只是暗中在推进你想做的事。可你如此不顾一切的做法,心向光明的莫妮卡,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你简直蠢到家了!”

第一九七节 瞒天欲过海

既然那位菲比斯就是他自己,乌恩奇觉得他应该去向莫妮卡解释些什么,虽历经岁月他或许会变得绝情冷漠、工于心计,但他钟情于她的心意,绝不会改变。

天已经亮了,时阳还没有爬上山头,巨阳、灼阳和红阳则投下了温暖的光,照得埋剑峪里温暖如春。乌恩奇提着灯笼来到莫妮卡居住的小屋前,然而这一次他还没有来得及叩响那小屋的木门,就有两名男子从一株高大焦黑的松树后面冲了出来。当先的一人是乌恩奇的伯父阿古拉,后面跟着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则是他的叔祖满都拉图。

与此同时,小屋的木门也被推开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孩子从门中跳出来,一把就揪住了乌恩奇的脖领子,紧接着乌恩奇感到背后生风,一只五彩翼狮从半空中扑下来,用一颗大头在乌恩奇的身上又挤又蹭,显得十分亲昵。那名带着五彩翼狮,又毫无礼数的女孩子自然不是娜仁托娅,而是乌恩奇的妹妹小郡主珠兰图雅。

珠兰图雅拎着乌恩奇的脖领子,把乌恩奇晃得如同风中的秋叶。

珠兰图雅气呼呼的说:“混蛋哥哥,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第一个去找我,却来找那个下贱……”

珠兰图雅本想骂娜仁托娅是下贱女人,但她转念想起来,在不久前的那场危机里,她的小妈娜仁托娅表现得镇静自若,不卑不亢,不仅带领开阳世家摆脱了危机,更是用她的勇敢和忠诚赢得了世家上下的一致认同。珠兰图雅对这位有名无实的开阳王少妻印象大为改观,所以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骂她了。

珠兰图雅瞪着乌恩奇说:“你这个重色轻友的败类,你说说,我什么不来找我,却来找她?你在外面转了大半年了,没给我带回什么礼物吗?”

乌恩奇暗叫糟糕,连忙想要把手中提着的全知之灯藏在身后,可是珠兰图雅已经瞧见了那盏工艺精美至极的水晶灯,立刻就要把它抢过来,收为己有。

乌恩奇连忙解释,但他那刁蛮的妹妹岂肯罢休?白发苍苍的老者满都拉图以拐杖敲了地面,喝止说:“郡主不要胡闹了,我们与世子有重要的话说,你先退下!”

满都拉图是开阳世家的首席长老,足足比乌恩奇高出了三辈,珠兰图雅被他训斥了,只得乖乖的躲到五彩翼狮的身后去了。

满都拉图面带怒色的盯着乌恩奇,质问说:“你这混账小子,在外面做了好些没头没脑的事,竟然把自己的家都忘了吗?怎么此刻才赶回来?”

乌恩奇诺诺连声,辩解说:“回禀叔祖,小子我早就回来了,只是您老不在……”

“胡说八道!”满都拉图吹胡子瞪眼,把乌恩奇一顿臭骂,乌恩奇的伯父阿古拉实在看不过,劝解说:“叔公莫怒,世子他不是回来了吗?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这就带着他去面见天权王,切莫耽搁,免得被奸徒所查。”

满都拉图收敛了火气,他和阿古拉一人架起乌恩奇的一只胳膊,不容分说的把他拖上无当飞舟,刻不停歇的把他带到了天权峰上的文曲宫。在文曲宫的一处偏殿里,天权王代钦,巨门王奥尔格勒,贪狼王胡合鲁和开阳世家的另一位公子特穆尔已经久候多时了。

在一阵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天权王代钦屏退了左右,对乌恩奇说:“开阳世家的情况,本王已尽知。不料阿育奇王兄被阴谋所害,他尸骨未寒,开阳峰武驰宫却已被净土宗的奸人所窃。开阳世子,你此番回来,可是想与那些邪教的奸佞拼个鱼死网破吗?”

乌恩奇打量了周围的几个人,心想:“他们称我为开阳世子,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早就被废了吗?这会儿,他们把开阳世子的名分又扣到我头上了,究竟是什么目的?这些也还罢了,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埋剑峪的?”

乌恩奇略作思量,反问道:“天权伯父,我回到矗云山,自以为并没有走漏风声,你们怎么能如此快就找到我了?”

天权王代钦微笑着说:“世子莫疑,本王和矗云山的诸位王公之所以会关注你动向,并无恶意。当日在极天台,我们这些人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唯有你的长妻娜仁托娅坚持说,你还在人世,只是一时间无法赶回来。那是一位好女孩,她与净土宗的贼子并非同路人。她与我们约定,只要你回来了,就会悄悄的让小郡主来通知我们。”

乌恩奇翻出怪眼,暗想:什么时候,娜仁托娅已经变成他的长妻了?世间最难以化解的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天权王代钦之所以这样说,显然想挑起乌恩奇与净土宗的宗主之间的仇恨,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假如在此之前,乌恩奇不是对开阳峰的情况有所了解,假如莫妮卡没有对乌恩奇说过那些话,假如乌恩奇是历尽千辛万苦才赶回矗云山,却猛然间发觉武驰宫里已经换了天,他一定会怒不可遏。然而荒天统领菲比斯就是乌恩奇,他似乎早就向自己的父亲表明了身份,所以他才能从武驰宫里带走莫妮卡,把她送回到雾玫庄园。

一丝难以察觉的讥笑在乌恩奇的嘴角闪现,然而他义愤填膺的拍碎了桌子,嚎啕大哭道:“天权伯父,您是我们矗云山的主心骨,请您一定为侄儿,为我们开阳世家主持公道哇!”

乌恩奇哭得肝肠寸断,偏殿里所有的人都强忍着耐性,好言好语的安慰他。安慰了好半天,乌恩奇才收了悲声,对天权王代钦、巨门王奥尔格勒和贪狼王胡合鲁说:“两位尊王,外公,我本来确实想要与那邪教的妖人斗个你死我活,怎奈他防范甚严,行踪诡异。否则,我一剑就能将他斩成两截。”

巨门王奥尔格勒赞赏的说:“你不愧是我们舟人的男儿,有股子勇气。那奸徒前日在征尘顶认祖归宗,此等掩耳盗铃之举,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贪狼王胡合鲁也插嘴说:“不错,所以我们要揭穿他的阴阳镜,将他在紫薇台上当场格杀。你有没有勇气,与他当面对质?”

乌恩奇故作沉吟,仿佛在犹豫。

天权王代钦在一旁劝道:“开阳世子,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了。你在武驰宫是一条虫,离开了矗云山就是一条龙。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若能揭穿净土宗的阴谋,当场将那贼子格杀,矗云山的诸位王公一定会站出来奉你为矗云蛮汗。”

乌恩奇脸上现出一丝讶色,若说天权王代钦他们有意唆使他行刺,那倒可以理解;可是他们竟然抛出了矗云蛮汗之位,那就有点不可理喻了。

乌恩奇连连摇头,假意认怂道:“天权伯父,我听说那恶贼实力甚强……侄儿我,那个……哈哈。至于您提起的蛮汗之位,侄儿我即使胆大包天,也不敢有这等僭越的企图。倒是我外公老当益壮,在矗云山众望所归……”

乌恩奇的这一番话,差点把贪狼王胡合鲁的鼻子都气歪了。矗云蛮汗之位,矗云七王人人眼红,个个想争,但现在他们却全都因为开阳峰之围和白河之战而变得灰头土脸。

天权王代钦本来最有资格,但他在此之前如墙头芦苇般的举动,导致人望大失;贪狼王胡合鲁确实颇有威望,但他站错了队,不被追责已是万幸,跳出来争位实属自取其辱;至于巨门王奥尔格勒和禄存王阿拉坦乌拉,他们限于资历不足和实力有限,站出来向声威如日中天的开阳世家和瑶光世家挑战,亦没什么胜算。

所以他们这些人,达成了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把这件事情搅黄。想把紫薇台的金顶军议彻底搅黄了,一场刺杀最为合适,而且无论事成事败,那都是开阳世家的丑事,与外人无关。

天权王代钦,巨门王奥尔格勒,贪狼王胡合鲁一阵威逼利诱,许下了许多空头的承诺,但乌恩奇只是不肯就范。

一直拖延到时阳升上了中天,代钦、奥尔格勒和胡合鲁全都丧失了耐心,而乌恩奇却把这三位舟人之王的底线都套出来了。

天权王代钦最为阴狠,他的底线就是让乌恩奇去行刺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让后转手除了他,平息净土宗的愤怒,自此皆大欢喜;巨门王奥尔格勒的底线是,无论事情怎么发展,矗云山绝不可以出现一位王上之王;贪狼王胡合鲁的底线是,狸猫和太子必须弄清楚,他可不成为两个混蛋的外公;此外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绝不能让净土宗再继续染指矗云山的事务,为此他们不惜一战。

乌恩奇试探清楚了这三位舟人之王的意图,心中倒是颇感为难,不过转念一想,无论这事情怎么发展,那都是矗云山诸位王公与菲比斯之间的事情,只要他不冲出去犯傻,那就与他没什么关系。

至于矗云蛮汗之位,地位只是实力的添头,他如今只剩下五天还是拥有实力的乌恩奇了。过了这五天,他就将失去所有的力量、技艺和记忆了,这种时候还去争那个没用的虚名干什么?

然而乌恩奇转念一想,猛然间恍然大悟。想要让矗云山那些老奸巨猾的王公们认可一位矗云蛮汗何其艰难?他们宁可诉诸于战争,也不愿意有人压在他们头上成为真正的魁首。此时此刻,正是一个被刻意营造出的机会。

假如空有虚名的乌恩奇在各方权衡之下成了矗云蛮汗,人人都会以为他将只是一个可以被操纵的傀儡,觉得此事尚可回转。而其实,那却将是偷梁换柱,换走了一个乌恩奇,却让另一个更可怕的乌恩奇堂而皇之的成了矗云山的舟人之主。

第一九八节 素月伏天权

在文曲宫的偏殿里,贪狼王胡合鲁气得大骂乌恩奇是不孝之子,他倒没骂错,他的女婿开阳王阿育奇刚毅果决,勇猛好斗,乌恩奇确实是子不类父了。

巨门王奥尔格勒见乌恩奇瞻前顾后,躲躲闪闪,好似滚刀肉一般,一会儿哀求蠢云诸王帮他夺回武驰宫,一会儿又不肯就范,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与净土宗的宗主当面对质,不禁又气又恼,连连摇头。

至于与乌恩奇同来的两位开阳世家的长老,他们的脸上都现出了厌烦和不屑之色,在他们看来都到了如此境地,乌恩奇还不敢出头与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一决生死,实在太过窝囊。开阳废物,果然是个扶不起的废物!

天权王代钦强压怒意,脸色阴晴不定,他眼中滑过一丝寒意,缓缓的从座位上站起身。

乌恩奇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在心里暗自估量,再这么拖延下去可能会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如果让天权王代钦他们对他彻底失望,万一他们打定了主意,抛开他这个可用的棋子,另寻他法去扰乱紫薇台的金顶军议,只要他们足够不要脸,搅黄一件事情总有许多种办法。若是那样,弄巧成拙,事态反而不易掌握了。

天权王代钦已经站起身来,眼中寒芒隐现,举手欲有所动。但乌恩奇比他更快,他早已不动声色的把随身携带着的全知之灯放在了附近的地上,一直就在等着天权王要有所行动的这一刻。

天权王代钦举起的手臂尚未落下,他嘴唇微动尚未发出声音,而乌恩奇已经拔剑而起,八面铁剑信手一挥,凌空刺向天权王的胸膛。乌恩奇出剑的同时,天权王代钦才迟了一步,发出了命令:“刀斧手何在?将这没有半点血性的小畜生给我拿下!”

偏殿的屏风后面涌出了几十名甲士,然而他们还不及扑上前,就看见乌恩奇剑势已成,一团混元的异光聚集在乌恩奇的八面铁剑之上,那团极热的异光并非耀眼夺目,而是宛如一轮皎洁的素月。

在此之前,乌恩奇曾经与灵魁卡努莱曼敌对,然而在那次对决种,他的最强剑招“开阳破天”始终都没法发出来。发不出来的绝招,还不如没有。所以自那以后,乌恩奇就一直在改良这招剑法。

“开阳破天”是开阳剑法中的辉煌之剑,执意、恨意、绝意、战意、杀意、爱意、慈意、勇意,八意同归,以人性之万丈辉煌将其驾驭,进而使全部的剑意、剑气和剑心融成一体,释放出灼热辉煌,无视间隔,牵动因果,毁天灭地的最强剑技。

八意同归,乌恩奇做不到,将剑意、剑气和剑心完全融合,乌恩奇不是每次都能做到,所以乌恩奇舍弃了“开阳破天”的辉煌之意和无与伦比的威力,却借鉴了幽族波洛斯的剑技,让改良后的“开阳破天”变得无比快捷。

乌恩奇手中的八面铁剑信手挥出,心中有几意,剑上便有几意,剑意、剑气和剑心无需完全融合,但招法已圆转而成。没有那么光芒夺目,没有牵动出必中的因果,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力,但这一剑好比寒夜中的一轮素月,素月流天,清辉朗朗,不那么爆烈,不那么圆满,不是剑出必中,但当你霍然惊觉之时,素月的风仪早已沁入你的心脾。

天权王代钦刚刚一声令下,蓦然间惊觉自己的前后左右仿佛都被剑气锁死,而一团白亮的异光之火自乌恩奇的八面铁剑上呼啸而出,直击向他的胸膛。那团异光之火如此之热,亦是如此之快,它像波洛斯的剑一样,穿越虚空而行,望之仿佛是滑过了一条弧线,实际上却快得无法预判更无从闪避。

天权王代钦大叫一声,两袖翻飞,用上了天权世家的绝技“尘世擅舞”,同时他步法微动,用上了天权世家的另一样绝学“桑榆步”,然而乌恩奇的这一剑,原本就是为了对付“尘世擅舞”和“桑榆步”而独创的剑技。桑榆步的威力在于老辣的预判,尘世擅舞的威力在于因势利导,然而面对乌恩奇的这一式“素月流天”,“尘世擅舞”和“桑榆步”全都派不上用场。

天权王代钦的两幅衣袖尚未接触到那团扑面而来的异光之火,就已经被烧成飞灰,不仅如此连同他的蟒袍、胡子、头发和眉毛全都燃气了火,而他的步法尚未启动,灼热的八面铁剑已经刺到了他的面前,剑锋上的寒芒几乎要把他的两眼都刺瞎了。

天权王代钦命在顷刻,连忙大叫道:“贤侄,切莫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

天权王代钦的话还没说完,乌恩奇已经抢到他的面前,一掌拍中了代钦的胸膛。代钦身上的火光被雄浑霸道的“真元霸气”震灭了,然而天权王代钦却面色铁青,一屁股坐在王座上,两眼发直。因为他的心脉里已经被注入了一道“离魂生气”,那道“离魂生气”随时都能化成风芒,将他的心割成碎片。

天权世家的甲士们一拥而上,贪狼王胡合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也都冲上前,想要制住乌恩奇。然而乌恩奇只是负手冷笑,天权王代钦却面如死灰的阻止了那些人。

天权王代钦道:“贤侄,你……你这是意欲何为?”

乌恩奇笑着说:“我只是想请天权伯父评鉴一下,我的这一剑,于十步之内正面突袭,那个菲比斯能不能接得下!”

天权王代钦目光闪烁,他回想起方才乌恩奇一剑制住他的剑技,脑门上冷汗淋漓。

站在一旁的巨门王奥尔格勒,拍手赞叹说:“好剑法!贤侄,任何人只要分了心,就断然接不下你这一剑。净土宗的菲比斯,除非他是神仙,否则必死无疑。”

“我也有此自信!”乌恩奇扬眉道:“外公,两位尊王,我与那个家伙血仇不共戴天,所以斗胆请你们为我营造出一个机会,只要让我与他同赴金顶军帐,我必定要让他身首异处。”

贪狼王胡合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听了乌恩奇的话,又亲眼看见他一招就能制住天权王代钦,全都有了一种峰回路转的惊喜之情,但天权王代钦手扶胸膛,脸色格外的难看。

乌恩奇暗笑一声,低声说:“代钦伯父,您若不是布下甲士在此,我也不敢如此无礼。斗气不及远,我若平安的离开了文曲宫,您有半个时辰,也就能把那缕斗气逐出体外了。开阳世家遭逢此变,我已经很难再相信任何人,我在您心脉里留下了一缕斗气只是为了自保罢了,绝无它意。”

命都捏在别人的手里了,天权王代钦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硬撑了几句场面话,便不情愿的遣散了天权世家的甲士,让这间偏殿里重归平静。

天权王代钦敢怒不敢言,他这会儿只盼着乌恩奇快点离开文曲宫,那样他才是命悬一线。但这会儿贪狼王胡合鲁心情大好,对乌恩奇问长问短,因为翁婿不睦,乌恩奇与胡合鲁之间颇为生疏,但好歹那也是他的亲外公,血浓于水的亲近感还是有的。众人又说了几句话,乌恩奇就坦然的向三位舟人之王辞行。

贪狼王胡合鲁说:“乖孙儿,你要到哪里去?既然是要共赴紫薇台,你随本王同去金鳌宫休息如何?”

贪狼王胡合鲁的提议自然被乌恩奇一口回绝了,他与天权王代钦约定,金顶军议之时,他将跟随毕乌士族一起混入紫薇台,至于如何营造出一个机会,让他能光明正大的接近开阳世家的“伪王”,将其击毙,他们另约时间,等天权王代钦身体方便之时,再详细的商议。

天权王代钦如同送瘟神一样送走了乌恩奇他们一行四人,但出了文曲宫,乌恩奇却勃然变色。

他站在无当飞舟之上,指着阿古拉和满都拉图骂道:“你们两个老糊涂的东西,十日之前,开阳世家面临灭顶之灾,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来求代钦?看看他代钦,能不能放开阳世家一条活路!而今,世家只是内部争权,你们为谋私利竟吃里爬外,还有何脸面自居是开阳子嗣?”

阿古拉和满都拉图被后辈骂了,额角青筋暴起。然而乌恩奇刚才一招就击败了在矗云七王中实力上乘的天权王代钦,他所表现出的武力已经完全不逊于昔日的开阳王阿育奇,对于敌视净土宗,不相信菲比斯是开阳子嗣的他们来说,乌恩奇俨然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阿古拉硬着头皮说:“世子教训得是,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只是为了不让开阳世家绝落入那些奸徒之手,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乌恩奇本来也没心思教训自己的伯父和叔祖,他只是要争一个气势,震慑他们一下而已。

于是,乌恩奇沉声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我暂不追究。但你们要记住,开阳世家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我不允许你们再继续引狼入室,与虎谋皮。我离开开阳峰的这些天,武驰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所知道的,全部都要讲给我听。”

第一九九节 鞭挞藏深意

阿古拉、满都拉图和特穆尔将自从他离开开阳峰以后的所有事情都讲述给乌恩奇:

乌恩奇的父亲开阳王阿育奇确系寿终正寝,故去之时神智清醒,并非是被阴谋所害;魔族六族联军进犯矗云山之时,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亦曾在武驰宫里露过面;白河之战时,就是他斩杀了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生俘了眼魔之王阿巴瑞斯;

在此以后,净土宗的宗族菲比斯与恩吉雅王妃相认之时,两人都痛哭流涕,那种真情的表露绝非作伪;菲比斯在开阳宗祠之前严明血统,整个过程都在诸王的监视之下,他确实是开阳子嗣……

听了他们的话,乌恩奇抱着肩膀问:“这可奇了?既然他确定无误就是开阳子嗣,还曾为世家出过力,立过大功,你们为什么还不认同他?”

乌恩奇的伯父阿古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别人这样说,倒还罢了,你居然也这样说。你糊涂了吗?他可是顶替了你的身份!”

乌恩奇笑道:“没错啦,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又没在征尘顶验明过血统,大约他才是真正的开阳子嗣,我是那只换了太子的狸猫。不过没关系,狸猫都看开了,你们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你们反对菲比斯,应该还有其他的理由吧?”

阿古拉、满都拉图和特穆尔在乌恩奇的追问下,终于说出了其他的理由:他们非常看不惯那些净土宗的教徒,他们贪利不讲义气,他们不是战士全是孬种,他们十之八九都信仰圣灵,却不信奉祖灵太一;他们只是信奉圣灵也还罢了,居然还到处传播他们对圣灵的信仰,若在以往,开阳世家的将士们一定会把他们扔进幻火之海里烧成灰,可是现在他们还得听令为他们开凿石洞……

说起这些事,乌恩奇的叔祖满都拉图用拐杖敲着无当飞舟的船帮,气得浑身发抖:“那个孽障,他这是要坏了我们矗云山三万年的道统呀!老夫但有一口气在,绝不能任他胡作非为!”

对于老叔祖的愤怒,阿古拉和特穆尔也跟在一旁深表赞同。他们反对菲比斯的理由,却让乌恩奇也觉得此事难办。人的思想就像罗马,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也无法在一天之间改建。要让净土宗人类,烬人和舟人和睦共处,恐怕没有几百年的融合,绝对难以实现。乌恩奇没有几百年,更确切的说,他还拥有力量可以有所作为的时间,连几百个小时都没有了。

乌恩奇在心里幸灾乐祸,未来的那个他想要把原魔界里格格不入的三支人类,舟人、宗人和烬人,拧成一股绳,可真够他受的,那一定比同时哄好三个女孩子要难得多了。

想到此处,乌恩奇嘿嘿的笑了几声,继续问道:“矗云山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咱们的老神仙邬中仙一直都没有表态吗?”

满都拉图、阿古拉和特穆尔怀着满腹的怨气,告诉乌恩奇,征远军的元老督师邬中仙这会儿已经带着七十二卷《邬仙录》入赘到心狐士族当上门女婿去了,这会儿他与貌美如花的心狐郡主正如胶似漆,什么净土宗?什么同盟?什么矗云蛮汗?邬中仙一概不予理睬。

乌恩奇拖着下巴,若有所思。邬中仙是拥有神格的前辈高人,他表面上好色放荡,自在逍遥,什么事情也不过问,其实他却一直都在苦心孤诣的扶持青年才俊,暗中维持着七大世家,二十八家士族和大小寒门之间的平衡。邬中仙没有动作,说明矗云山的局势并没有失控,舟人也并没有遇到到迫在眉睫的危机。

了解了邬中仙的态度,乌恩奇反而放下了悬着的心。紫薇台的金帐军议即将召开,要推举出一位能代表全体舟人意志的矗云蛮汗。为了争夺蛮汗之位,矗云山的局势貌似乱作一团,但乌恩奇相信,那个穿越回过去的他,既然已经谋划了十几年,他想必已经暗中掌控了局势。邬中仙在这种时候却醉卧温柔乡去了,他显然已经默许了他的所作所为。

乌恩奇收回心思,以凌厉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三位同族,正色说:“仙长活了三万年,矗云山的事他看得最透彻。仙长都不出面阻止,哪里用得着你们几个越俎代庖?你们都放宽些心思,展示出些气度,别让归附来的宗人嘲笑我们开阳世家尽是量小之辈。与外人勾结的事情,我奉劝你们就此收手,切勿自误。”

乌恩奇说过了这番话,提起全知之灯,纵身跳下无当飞舟,他的身形急坠,转眼间就没入了烈焰滚滚的幻火之海,再也寻不见踪影了。乌恩奇投火而去,满都拉图、阿古拉和特穆尔全都大吃一惊,一直跟踪着他们的天权世家之精锐也全都瞠目结舌。三万年来,自投于幻火,便意味着死亡,可是眼前的那位少年绝不像是自尽的样子,难道他已经能随意的穿行于幻火之中了吗?

不提旁人的震惊,乌恩奇自天空中坠落,没入幻火深处。在全知之灯的照耀下,熊熊的幻火分出了一条路径,一直通向被幻火天穹所掩盖了的墟烬荒原。

想要出去难于登天,但落下来却全无阻隔,在十几分钟以后,乌恩奇已经立足在莽莽群山之中,他自天穹之外掉落下来,落入到了墟烬荒原的神居之谷。

这一天,已是十三月二十二日的午后,乌恩奇在神居之谷里御气急行,足足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抵达了神居之谷里最大的城镇——星月城。此刻的星月城,已被魔族的残兵们攻陷了,然而这支残兵军纪严整,并未在星月城里大肆劫掠,也没有把定居在星月城里的烬人和混血魔人杀成尸山血海。

乌恩奇提着水晶灯,站在一处高坡上,遥望星月城里升起的硝烟,心中颇不平静。攻占了星月城的魔族残兵被有效的约束了,显然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已经收服了他们。然而就在不久前,乌恩奇知晓了一个坏消息:在白河之战中一剑砍了草包魔王阿克列谢耶的那个人,其实正是乌恩奇,这却让乌恩奇好生为难。

虽然为难,但该面对的事情总要面对。乌恩奇将全知之灯放在一旁,将全身的斗气尽数转化为“浩然正气”,爆发出“浩然正气”气场直冲天际,仿佛一道明亮的擎天光柱,屹立在星月城的东方。

乌恩奇以浩然正气向星月城中的维奇·米哈伊发出了讯号,按照乌恩奇的设想,维奇·米哈伊既然在星月城里,他感知到他的斗气,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与他会面。然而炎魔王子还没有到,却有一只三足的乌鸦飞了过来,收拢双翼,落在乌恩奇的面前。

那只乌鸦调皮的啄了乌恩奇的眼睛,指责他说:“喂,你这家伙,做事怎么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你知不知道,你跑了以后,你的小伙伴们个个外焦里嫩,全都乱成了一锅粥了!”

乌恩奇讪笑起来,他在灰城不辞而别,还当众化成了飞灰,他聚拢来的那些同伴没有一哄而散,想必是雾族的昏君及时的安抚了他们,所以乌恩奇此前的谋划才不至于彻底的崩盘。

乌恩奇苦笑说:“一条捷径摆在眼前,我利令智昏,终于遭了报应。我现在……”

黑乌鸦比扬卡打断了乌恩奇的话,嬉笑着说:“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才能在这里截住你。你不顾一切的冲出火海,想必已经见过莫妮卡姐姐了。她还好吗?”

乌恩奇挠了挠头,反问道:“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却什么都知道。”

比扬卡说:“我确实与原来不一样了,原来的我因为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所以觉得自己一定是一个被抛弃被利用的小可怜。现在我知道了,我是‘大君’的分身,但我不想离开原魔界了,我愿意一直留在这里,作为序之核守护着这处世界。所以我一定要勉强你,请你代替我,把弃如刀送到织彩河畔。”

乌恩奇语气平静的说:“既然是你的托付,我就一定会完成它,而且无论是哪个我,都一直在为此而努力。但我却有些想不通,我觉得忌器·弃如刀其实并不重要,为什么它却成了大君与祖灵太一决战的焦点?”

比扬卡笑道:“弃如刀是传承的象征,精灵领域希望‘太一’将牧者的神位传给‘太二’,所以要有一些太一族裔历经千难万险,把一样传承之物送到‘太二’的手中,仅此而已。但也不全是这样,三万年前,魔族愚顽而落后,却在原魔界里妄自尊大。人类征远军带着人类的技艺,如同火辣的鞭挞将魔族从梦中抽醒,所以征远军的上将军一直被魔族尊称为‘圣灵之鞭’。”

比扬卡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今,魔族和灵族已经在原魔界中崛起,而人龙大陆上的人类却昏昏欲睡。所以‘大君’想要掉转‘圣灵之鞭’,让原魔界里的人类后裔,带着魔族和灵族已经崛起的消息,带着三万年来他们从原魔界中习得的技艺,返回到人类的世界,为一潭死水般的人类注入一丝蓬勃的生机。”

乌恩奇闻言默然,神与神之间的神位争夺,其实并非你死我活的倾轧,但舟人回返人龙大陆的深远之意,却远超乎了乌恩奇的预料。

第二〇〇节 龙神丽贝卡

乌恩奇在星月城外的高坡上等了许久,维奇·米哈伊却一直都没有露面。不肯谋面也是一种表态,乌恩奇琢磨了一下,与其在现在与一个陷在悲痛和仇恨中的结义兄长见面,不如暂不相见,等候万能的时间让一切都冷静下来。只是再相见的时候,乌恩奇恐怕将不记得他曾经与他相识了。

乌恩奇放弃了与维奇·米哈伊会面的打算,他将自己在墟烬荒原里打算实施的计划一一说给比扬卡,请她代他施行。

墟烬荒原里的这些烬人,他们是原魔界中苦难最深重的人类,也是回返人龙大陆的愿望最强烈的一部人类征远军后裔。代领征远军后裔回返人龙大陆,是大君交给乌恩奇的任务,比扬卡是大君的分身,所以请比扬卡出面协助烬人脱离幻火之海并不是胡乱的推诿。

此时,雾族的昏君已经变回了少女的模样,但她只是大君的一缕分魂,因而她只是虚影一般的灵体。

比扬卡听完了乌恩奇的嘱托,撅着嘴说:“太不像话了,从来都是昏君给首席大臣发布命令,这回居然反过来了!你给我安排了好多事情,你自己要去做些什么?”

乌恩奇说:“我打算去一趟岱城,然后去紫薇台参加金帐军议。夺得了矗云蛮汗之位以后,我会找个时机,当众跳入幻火之海,以示只居虚名,不干预矗云山的世家统治。唯有如此,才能暂时安抚住矗云山的那些老狐狸们。我跳下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技艺和记忆,所以请你帮忙照顾一下那个我,并在十三月二十八日,以伊娜的身份,将我送到万灵台。”

比扬卡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是太一族裔的另一位牧者,虽然只是一缕分魂,但洞悉人心对我来说依旧毫无困难。你没说出来的想法我也明白,你打算将所有的记忆和技艺都交给莫妮卡,所以你就不用再向她表白,向她道歉,她也会知道你对她的爱慕和思念,自责以及悔恨,这样很方便。”

“你将近乎达到了顶峰的力量还有你的剑,都交给莫妮卡,变成一张白纸回到妮娜的身边,所以你不需要再在她们两个之间做任何的摇摆,这样很简捷。你夺得了矗云蛮汗之位,然后偷梁换柱,将权柄和责任都推给未来的自己,而你则可以陪伴在妮娜的身边。如此一来,未负苍生,亦不负红颜,这样很周全。”

乌恩奇点头,那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乌恩奇才在误撞出幻火天穹以后,未作任何的尝试和努力,就打算放弃自己的力量和记忆。

比扬卡拉住乌恩奇的手,温柔的说:“你总是那么纠结,但你忽略了一件事。人若不是穷途末路,谁也不会舍弃未来,而将生命虚耗于过往。你愿舍弃一切,与妮娜长相守,但贫贱夫妻百事哀,最终你还是不得不带上无面面具,变成荒天统领。你没想过吗?其实你还有其他的选择。”

乌恩奇皱了皱眉,追问道:“其他的选择是什么?”

比扬卡说:“在原魔界,过去和未来同样嬗变。假如你不相信菲比斯就是你,那么他就不是你,而是一位无名的裁决者,他背弃了公平,意图篡夺你的天命。你斩杀了他,就将坐拥三美,一统舟人、宗人和烬人,进而杀出原魔界,赶到织彩河畔登临神途。如果你相信菲比斯就是你,那么他就确实是你,你将经历风雨波折,生离死别,背负着不解和骂名,在完成了天命以后,将葬身于清平镇。”

乌恩奇愕然,疑惑的问:“怎么会这样?那么如果我不相信菲比斯就是我,他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偏偏又要夺走一个并不十分美妙的天命?”

比扬卡笑道:“你想一想,难道猜不出答案吗?你若要登临神途,被你舍弃掉的那个,应该是什么?”

乌恩奇略加思索,瞬间就明白了,假如他不相信菲比斯就是他,那么菲比斯就是他的犹豫,他的二心,以及他的人性。要登临神途,就要获得神性,而舍弃掉的那个自然是人性。

想出了答案,乌恩奇便苦笑一声,对比扬卡说:“原来如此,你的好意我完全领会到了,但我终究只是二流货色,我舍不下我的犹豫、二心和人性,所以那个能登临神途的选择,对我而言,并不存在。”

比扬卡用手指点乌恩奇的眉心,轻声说:“你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你既然主意已定,那就快点去吧!别让妮娜和莫妮卡等你太久。”

乌恩奇在星月城外的高坡上与比扬卡告别,随后他就足踏疾风,飞速的赶往岱城的方向。岱城是烬人协管区的首府,更是一座修道之城,在岱城里有数不清的神殿,也有许多不知名的真神和龙神。乌恩奇打算向那些真神祈求一个能无视幻火阻隔,将力量、技艺和记忆都转交他人的方法。

其实比扬卡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乌恩奇确实有更好的方法能够解决当前的困境。岱城里的那些真神和龙神,他们若敢于无视圣灵的意愿,将移转力量、技艺和记忆的方法传授给乌恩奇,他们自然也不惮于降下神力,彻底清除掉乌恩奇身上的幻火,让他从此可以自由的出入于墟烬荒原。

人的路,总是自己选择的,既然选择了,就不必后悔。

乌恩奇怀着这样的想法,毫不停歇的赶到了岱城。岱城里有数不清的神殿,乌恩奇随性的闯进了一处灵植遍布的神园,不成想那里偏偏就是树园会的所在地。在树园会的神庙里供奉着三位神明,重霄树灵,龙神阿莫芙季卡娜和龙神丽贝卡。

在乌恩奇大步流星的闯进来的时候,树园会的两位小巫女,萨齐拉和诺敏,正在殿外的院落里为一条婀娜的青龙梳妆,帮她清洗牙齿和鳞片,那条婀娜多姿的青龙,乌恩奇也认得,她就是在乌恩奇乱点鸳鸯谱以后,担任万灵台宗门赛会主持者的那位青衫的龙神。

乌恩奇眼见此情此景,不禁大感尴尬,原来万灵台宗门赛会的第二天,那位美丽又开明的龙神,其实是来找他寻仇的。

求人居然求到了冤家的头上,乌恩奇硬着头皮,在一群小巫女们的注视下,向龙神丽贝卡请罪。因为对方是龙神,所以她即刻就看穿了乌恩奇的来历和来意。

龙神丽贝卡摇着颀长的龙尾,嬉笑着说:“哦,原来是月下老人邀功来了,好说好说。不过,人家的牙齿还没刷呢?你这样唐突的闯进来,真叫人不好意思?”

乌恩奇诺诺连声,乖乖的退到了树园会的神园之外,他摸着脑门上的冷汗,心里面打鼓,只是不知道那条青龙有没有刷完牙以后立刻进餐的坏习惯。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小巫女萨齐拉才从神园里走出来,在这个时间,一直在树园会里修炼五魂灵力的萨齐拉还没有遇见过乌恩奇,身为一位好奇的烬人少女,她对这位提着灯笼的舟人少年极为好奇。

萨齐拉偷眼观摩了好一会儿,才礼貌的对乌恩奇说:“远来的兄长,龙神丽贝卡请你过去。”

乌恩奇头皮发麻的跟在萨齐拉的身后,随着她一起来到了树园会的正殿。在这间高大的神殿里趴着一条火红的巨龙,她正是在万灵台上耍滑赢了比蒙巨兽的那一只,她的名字叫阿莫芙季卡娜,此刻她正在贪睡。另有一位明眸善睐的青衫少女靠在神殿的立柱上,饶有兴味的望着乌恩奇,她正是龙神丽贝卡。

至于树园会的主神,重霄树灵,他其实是精灵界的创世神,也可以被视作是“原魔界的天”的父亲,他作为世界之树一直屹立在精灵界的中心,所以他的本体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原魔界的神殿里。

乌恩奇向龙神丽贝卡躬身施礼,那位可爱的龙神小姐姐微笑着还礼,开口道:“原来你就是贼妮和傻蛋对赌的那枚棋子,你来找我,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掀翻他们的棋局,谁让人家丽贝卡比他们两个更厉害呢!”

乌恩奇不信的想:“你要是更厉害,怎么会被困在这神泣之地里?原来神明比人更爱吹牛。”

丽贝卡好像看穿了乌恩奇的想法,笑道:“不信就算了,人家还不想帮你呢。你来树园会有什么事?虽然可爱的丽贝卡已经知道了,但你必须得开口求我才行。”

乌恩奇如释重负,连忙把他的来意说了一遍,用最诚恳的态度重申了他的请求,他请求伟大的龙神传授给他一个方法,能让他将自己的力量、技艺和记忆都毫无保留的移交给女孩子莫妮卡。

“这很容易!”龙神丽贝卡挥手召唤出了一面浑圆的镜子,那面镜子镶嵌在风龙的鳞片上,如同装着一个对映的世界,悬停在风中。龙神丽贝卡将那面镜子随手掰成了两半,将它重新对在一起,递给了乌恩奇。

龙神丽贝卡说:“你把镜子的一半交给她,你愿意交给她的一切,就都给了她。可是呢,为了不让你们的新婚之夜变成谋害亲夫的杀人现场,在你们成婚的那一天,我要把你们俩带到凄泣夜迷森里参加诸神的欢宴。人家丽贝卡可是一片好意呢,假如你们日后能破镜重圆,记得要请我和我的红龙姐姐去你们家里吃大餐。”

乌恩奇连忙收好了龙神的镜子,同时在心中哀叹:一条青龙和一条红龙打定了主意要来饱餐一顿,她们一定会把他吃得倾家荡产。他这辈子可真是遇神不淑,前途无亮了。

第201节 紫薇鉴星芒

乌恩奇怀揣龙神的镜子,提着全知之灯,攀上一座顶破了幻火天穹的高峰,回到了矗云山。

此刻已是五一四二零年十三月二十三日的凌晨,乌恩奇在幻火之海的一块岛礁上观看了这一天的日出,随后就凌空御气,飞跃幻火之海,再一次来到了毕乌峡。

在毕乌堡外,天权世家的公子格日勒图正率领着五百辆鱼驹战车在此兴师问罪,趾高气扬的向毕乌公苏合要人,逼毕乌士族交出行刺天权王的逆贼乌恩奇。毕乌公苏合当然交不出人,所以领着族人在毕乌堡里据守顽抗,双方剑拔弩张,都动了真火,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厮杀。

乌恩奇足踏风芒,从天而降,他刚一现身就释放出了“浩然正气”,磅礴的气场以万钧光压将天权世家的家将、士卒和他们的驾车的鱼驹灵兽全都压倒在地。唯有公子格日勒图靠着天权世家的“紫薇帝气”勉力支撑,才没被压倒。但气势汹汹的一支大军,转眼间就剩下了一位光杆司令,天权公子格日勒图顿时折了气势。

格日勒图吃惊的瞪着乌恩奇,他们年纪相仿,昔日也曾在矗云山里被誉为一时瑜亮,然而此刻被讥笑为开阳废物的乌恩奇要取他的性命似乎易如反掌。

格日勒图不敢再造次,讷讷的拱手道:“开阳世子,家父……请你到文曲宫一叙。他们这些人百般推诿,在下迫于无奈才有所冒犯,请您见谅。”

乌恩奇笑道:“你们的文曲宫是龙潭虎穴,我走得进去,却未必能走得出来。天权尊王若有要事,不妨来毕乌堡相议。你们天权世家的鱼驹一起拍一下前鳍都能把毕乌堡震塌了,天权王屈尊来此,我们也断然不敢有异心。所以请你给天权王传个话,就说毕乌子嗣乌恩奇,在毕乌堡里恭候他大驾光临。”

在此时,毕乌公苏合已经带着几十名勇士乘着无当飞舟赶到了乌恩奇的身后,天权公子格日勒图见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的手下全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那还有什么条件可谈了?只能满口答应下来。

乌恩奇收起了“浩然正气”,放走了天权世家的问罪之师。他转过身,与毕乌公苏合见礼,毕乌公苏合面露惧色,无论如何也不敢受礼,摇手说:“开阳公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怎么他称你为世子,你却自称是我们毕乌家的人?”

乌恩奇笑道:“老泰山,我当然是毕乌家的人呀?我可是入赘到您这里的上门女婿,不止如此,我还要夺得矗云蛮汗之位,让毕乌家光大门庭呢!您就瞧好吧。”

毕乌公苏合怒道:“胡说八道,什么矗云蛮汗,你是想引来祸水让我毕乌家绝嗣吗?你这混小子!”

乌恩奇说:“老泰山您有所不知,如今上门女婿们可都了不得啦,有帝都的名厨,有铁血的兵王,有豪门的逆子,有冷艳的刺客,有转世的魔王,有霸道的仙尊,当然也有像我这样的。您既然高调的招了上门女婿,那就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世道已然如此,您老还是认命吧。”

毕乌公苏合虎目含泪,顿足捶胸,亦毫无办法,只得让众人引着乌恩奇回到了毕乌堡,对他好生招待。

这一天的上午,乌恩奇不知疲倦的在毕乌堡里分发《诸界遗典》,《诸界遗典》包罗万象,都是各种失传的绝学。士族中有一位像乌恩奇这样的诸界智者,就相当于拥有了一座文化的宝库,那将是一族振兴的起点。

看到乌恩奇把各种价值难以估量的斗气、巫法、魔法、神术、剑法、武技、灵石术、造船术、炼金术、核熔术、制造术的典籍像扔垃圾一样往出抛,毕乌士族的众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毕乌公苏合带着他的两儿一女站在乌恩奇的身后,盯着面前越堆越高的书山,不觉又惊有喜。喜得是,有了这些秘籍,毕乌士族在未来的十几年必定会腾飞而起,其振兴的程度不亚于邬中仙来入赘;惊得是,乌恩奇虽然留下了这些典籍,但他即将去争夺矗云蛮汗之位,此举无疑是要将毕乌士族放在火上去烤。

仍然是在同一天,前开阳世子,著名的乌眼独狼自绝于开阳世家,即将于紫薇台上,代表毕乌士族争夺矗云蛮汗之位的消息在整座矗云山里不胫而走。除了开阳世家以外,矗云山各大世家、士族以及寒门的使者和探子,差点把毕乌堡的门槛都踩平了,送来的各种贺礼差不多又堆成了一座小山。

到了傍晚,毕乌公苏合心虚的问乌恩奇:“开阳公子……不,贤婿,你的实力,我已亲眼见过。但你公然向净土宗和矗云山七大世家挑战,能有多少胜算?毕竟距离紫薇台会盟,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

乌恩奇自信的回答:“我有九成九的胜算,唯一算不到的变数,就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赶过来阻止我。但我猜,她此刻正在讥笑我言而无信,所以根本不屑于理睬我。”

毕乌公苏合自然不知道乌恩奇口中的她究竟是谁,但在百里之外的埋剑峪,乌恩奇口中的她正在与开阳小郡主珠兰图雅闲聊。

珠兰图雅低声说:“我哥可真能算计,但他说我不是开阳世家的女儿,而是流落到此的什么帝女,还拿来一块大砖头,非说是用来砸核桃的,让我在紫薇台上把它展示给邬中仙。我有点担心,而且害怕,想不到……我在这个家里……才是外人。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屡屡排斥你,真丢人!”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珠兰图雅和娜仁托娅的关系在此刻却亲近了许多。娜仁托娅从一只残破的铜箱子里面拿出了许多独特的服饰,那些衣饰与魔族、妖灵,以及矗云山舟人的装束迥然不同。

娜仁托娅帮珠兰图雅把那身独特的衣裳穿戴整齐,珠兰图雅穿上月华襦裙,足踏凤首弓鞋,头戴九树步摇珠花钗,肩披蹙金云霞翟纹帔,腰悬火凤燎原玉佩,持着一柄瑰丽的短剑,看上去果然就像是异国的公主。

珠兰图雅将那柄瑰丽的短剑拔了出来,短剑出鞘之声,宛若龙吟,可是那柄剑尚未出鞘,就应声而断。

珠兰图雅把半截短剑仍在地上,气得跺脚,嗔怪说:“我哥只会骗人,他还说这是什么魔剑·理想乡,不是普通的剑。不被它认可的人,即使拥有它,也无法持用。他说拿着魔剑·理想乡,若非真正的英豪,断然不可能从剑鞘中拔出一柄完整的魔剑。日后倘若有人向我求婚,可以此为试。你说,世上哪有这样骗妹妹的哥哥?”

娜仁托娅对乌恩奇同样没有好印象,但她作为开阳王的少妻,不适合说世家公子的坏话。

娜仁托娅说:“反正你也不用剑,拿着好看就行了。这块玉,似乎很重要,你把它收好了。”

珠兰图雅从铜箱子里拎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玉,那玉块之上环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玉块的侧面有三条水纹,玉块的底部刻了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东西的寓意是,日照大海现双龙。但珠兰图雅的哥哥对她说,它其实只是有权人家用来敲核桃的。敲坏了一个角,所以镶了一块金子勉强对付着。拿着它,生气的时候可以扔出去砸别人的脑袋。

珠兰图娅看了看那块砸核桃用的玉玺,对娜仁托娅说:“姐姐,倘若在紫薇台上,邬中仙那个老色狼若是对我无礼,我就用这东西砸他行不行?”

对娜仁托娅点了点头,于是珠兰图娅就把那个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块收了起来。她穿着这身衣裳在娜仁托娅的面前飞快的转了三圈,对这套华贵的礼物还算满意。

珠兰图娅高兴起来,扑到娜仁托娅的身上,半是撒娇,半是央求的说:“姐姐,他们让我去紫薇台上宣告诏令。那诏令我也看不懂,你陪我一起去紫薇台还不好?我自己一个人,心里害怕。”

娜仁托娅摇头,拒绝道:“紫薇台会盟,是他大展宏图的良机,但我不想去看。我就留在埋剑峪,哪里都不去。你就不要勉强我了,我心里也有不愿意做的事,有不想见到的人。”

珠兰图娅缠着娜仁托娅继续央告,在此时,一位英武的少年敲开木门,走进来禀报说:“嫂子,外面传来消息,说我大哥他……”

走进来的那名少年正是乌恩奇的胞弟,勇冠三军的舟人勇士巴木巴尔,他满脸怒色的把外面的传言都讲给了娜仁托娅,气愤的说:“我哥究竟要做什么?他刚回来不到两天,居然就判家而去,还要入赘到毕乌士族。我这就领兵去毕乌峡把他捉回来,让他向你赔礼道歉!”

娜仁托娅听了巴木巴尔的话,默不作声,许久才说:“随他去吧,他的想法我总是理解不了。也许我跟他说的话伤了他的心,我很想对他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对我的好,我完全都知道。从小到大,无论我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哪怕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要求,他都一口答应,然后从不食言。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好得让我不愿接受。”

第202节 败事尚有余

在忙碌了一天以后,乌恩奇捂着瘪瘪的肚子,在毕乌公苏合给他安排好的居室里辗转难眠。幸好按照圣灵的规矩,想要摆脱缠身的幻火不允许进食,但允许饮酒。乌恩奇捧起酒坛,将一坛子烈酒倒入腹中,在开怀畅饮之后,他顿时觉得饥饿的人生又有了可恋之处。

似乎酒也能充饥,反正喝干了一坛烈酒以后,肚子里的馋虫也被灌醉了。乌恩奇倒在卧榻上想要休息一会儿,然而衣袋里的一片木屑把乌恩奇硌得很不舒服,乌恩奇把这片木屑从衣袋里取了出来,随手仍在一边。

那片木屑是昨天的时候,乌恩奇故意拍碎了文曲宫的桌案,顺手摸走的一块木头。这块木头虽然已被一掌拍碎,但它仍然是文明造物,对着它使用“诸界之谛听”就可以听得到在乌恩奇进入那间偏殿之前,天权王代钦和另外的两位舟人之王都说了些什么。

然而乌恩奇对天权王代钦、贪狼王胡合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都颇为鄙夷,所以他虽然顺手牵羊,拿了这块木屑,但却一直都没有对它使用诸界智者的技能。

这会儿闲暇无事,乌恩奇瞥了那木屑一眼,一脸傲然的想:“平时我总是百密一疏,那三个家伙都说了些什么?虽然他们都是白痴,我还是把他们的话,当成笑话听一听才好。”

想罢,乌恩奇就把那木片握在手心里,在心中默念道:“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显万籁天音。”

随着乌恩奇的吟唱,青色的灵光回旋在他的手掌上,清晰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在乌恩奇抵达之前,天权王代钦、贪狼王胡合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一直在商议怎么在紫薇台会盟之时对付净土宗和开阳世家。让乌恩奇这位被取代了身份的废世子公开与菲比斯对质,或者公然刺杀只是他们计划中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除此以外,天权王代钦还提议,要故意买通渔父会的人,让他们领着几百号人公然闯入紫薇台,扰乱会场,大肆打砸,赖在场中不走,与净土宗胡搅蛮缠。

青色的灵光重现了代钦的声音,那个阴险的声音说:“净土宗和开阳世家打算让舟人与魔族和解,他们太幼稚了!不允许抢劫魔族的商船,那就是断了那些寒门的活路。咱们鼓动一下渔父会的那些杂鱼,让他们尽情去闹。开阳家和净土宗若干动武,那就更好了。那些杂鱼们从不惜命,弄出几条人命来,他们在矗云山就成了众矢之的,看他们怎么收场!”

巨门王奥尔格勒的声音在一旁恭维,贪狼王胡合鲁亦哈哈大笑。

乌恩奇听了他们的这些话,却颇感头痛。矗云山除了有七大世家,二十八家士族以外,还有许多寒门,渔父会就是那些寒门子弟的秘密组织。矗云山的舟人并非什么善男信女,那些出身于寒门的舟人更是如此,他们拖着渔网就是渔夫,扔下渔网握起铁剑,就是猖獗的海盗。

因为矗云山里所有可以耕种和建造的土地都已经被七大世家和二十八家士族瓜分得一干二净,出身于寒门的舟人,如果不被世家和士族所招揽,他们便只能依靠白河里的鱼虾充饥,或者沿着白河四处劫掠,抢夺白河上的商船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掠走白河两岸的美貌魔族少女,将她们抱回矗云山,就是他们最畅快的梦想和希望。

断了寒门子弟的梦想和希望,好斗的他们不冲出来拼命,才是咄咄怪事。

与魔族和解通商,利在长远;而禁止在白河两岸劫掠,害在当下。如何让最直接的“受害者”平息他们的愤怒,并约束他们的行为,需要威望更需要实力。可是在矗云山拥有实力能约束寒门舟人的各大世家若是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推波助澜,魔族与舟人的同盟将只是一纸空文。

乌恩奇还在为此而苦恼,但“诸界之谛听”所揭示的声音仍在继续回想。

只听贪狼王胡合鲁的声音说:“仅凭渔父会的泥腿子们,他们还奈何不了净土宗和投靠了他们的两个世家。所以咱们要事先在紫薇台附近的幻火之海上埋伏好精锐的飞舟军。只要那小子或者渔父会挑起争端,咱们就假作震怒,拂袖离场。然后天权王带领一支飞舟军围困住紫薇台,本王率领三家联军的主力趁机攻下开阳峰和瑶光峰,端了他们的老巢。只要除掉了开阳、瑶光两家,净土宗在矗云山没有了内应,他们只能灰溜溜的退走。”

听罢贪狼王的话,乌恩奇不由得暗自咋舌,幸好这个好战的计划连天权王代钦和巨门王奥尔格勒也表示反对。这两位舟人之王一致认为,埋伏下一只飞舟军十分必要,但挑起舟人的内战绝不明智。因为开阳世家、瑶光世家和净土宗拧在一起,实力几乎与他们对等,他们虽然占据地利和人数的优势,但对方气势正盛,真打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最关键的是,禄存世家的态度左右摇摆,贸然挑起战端,可能会使这支举足轻重的力量倒向对面。除此以外,净土宗和开阳世家有外援,魔皇塔克埃贝隆的圣殿骑士团正驻扎在昏晓镇,如同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矗云山舟人的头顶。

经过了一番争执,三位舟人之王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只要乌恩奇或者渔父会成功的制造出混乱,他们就借机退场,然后兴兵来问罪,摆出一副不惜一战的架势,逼迫净土宗让步,至少也要将推举矗云蛮汗之事陷入搁置。

只要推举不出矗云蛮汗,矗云山的各种决议以及世家和士族间的矛盾,就仍要由天权世家出面协调。如此一来,矗云山的世家统治和门阀制度,自然未损分毫。

“诸界之谛听”所揭示出的声音已经消散了,但乌恩奇却陷入了沉思,在他的心底涌出了一个念头:天权王代钦、贪狼王胡合鲁、巨门王奥尔格勒,他们虽然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货色,但恰好应了一句中肯的评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舟人的崛起就是一场空谈,与魔族的同盟将无从落实,而冲出原魔界的计划也将彻底搁浅。

乌恩奇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按照魔鬼的生死簿,他余下的寿命不多了,假如不趁着还拥有力量的时候多赚点寿命,他可能过不了几年就得死于非命。不如在紫薇台上,将代钦和奥尔格勒当场击杀,他们也算是王者,弄死了他们俩,就多了十年寿命。

乌恩奇这样一想,不禁恍然大悟,不久前的白河之战,草包魔王阿克列谢耶之所以身首异处,显然那就是菲比斯为了延续寿命的无奈之举。想到此处,乌恩奇不禁叹息了一声,想不到即使是另一个他,也仍然没有摆脱司命之神的控制和嘲弄。

乌恩奇站起身,在这间斗室中踱步,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全知之灯上,不由得一声长叹。

叹息为止,乌恩奇的心中却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是他的剑灵法鲁格的心念。

“老大,你刚才明明动了杀机,现在怎么又犹豫起来了?难道你没杀过人?”

乌恩奇哼了一声,以心念回答道:“没杀过人?你在嘲笑我吗?虽然你曾是个刺客,但你犯下的杀孽连我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我不但杀过人,而且没少滥杀无辜,否则也不会在矗云山里臭名远扬。”

剑灵法鲁格说:“那你犹豫什么?十年的命难道不重要,再说了,那两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乌恩奇笑道:“你说对了,正因为他们不是好鸟,我才犹豫了,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倘若我不是背井离乡,而是一直留在武驰宫,我会与他们一样,站在世家的立场上千方百计的阻挠这件事,唯一的区别是,我可能比他们更歹毒。我现在的作为,实际上已经背叛了开阳世家的立场,会动摇开阳世家的根基,所以我才会叹息。”

剑灵法鲁格沉默了,乌恩奇便把他的八面铁剑从心里召唤出来,抛向地面。在那柄六棱八面的铁剑之中飞出了一线幽光,落在乌恩奇的面前,变成了一名灵族的少年。那名少年面无血色,因为他的这具身体只是“巫丸”化成的一具泥躯。

剑灵法鲁格问:“你把我召唤出来做什么?要我帮你拎着灯笼?”

乌恩奇拍了法鲁格的肩膀说:“我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要把你送给莫妮卡,你愿意吗?”

剑灵法鲁格扬眉道:“不怎么愿意,虽然你是个没本事的主子,但我欠了的情,理应为你效命。我的念魂已经与你的巫丸连在了一起,你失去巫力和记忆以后,我是不是也将失去全部的灵力和记忆?”

乌恩奇有些难过的说:“你灵力和记忆自然将全部消失,可能还会更严重一些,或许你会被超度,从这个世界里消失。”

剑灵法鲁格说:“我却不那么觉得,我们灵族恩仇必报,还没有报答你的恩义,我一定不会消失。即使失去了记忆,那也没什么不好,我会替你守护着她,成为她的剑。”

“还是你够义气!”乌恩奇说:“不过,我有些犹豫了,我想趁夜去会一会那位菲比斯,或许那位荒天统领并不是我可以接受的那个自己。倘若他不是,你就要派上用场了!”

第203节 仙灵自在法

夜色已深,乌恩奇扛着八面铁剑,提着灯笼,再一次来到了开阳峰。

这一回,立刻就有十几名开阳世家的勇士围拢过来,由于未作伪装,所以他们立刻就认出了乌恩奇,全都远远的跟着他,同时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这会儿,曾经的开阳世子在矗云山名声大躁,几乎尽人皆知。昔日的开阳废物又回来了,这会儿他不但是魔皇的义兄弟,是魔族与舟人和解的开路者,是一个明目张胆的跳出来要争夺矗云蛮汗之位舟人英豪,更有传言说他只用了一剑就迫得天权王跪地求饶,简直是英雄了得。

虽然有许多世家子弟和好奇的宗人跟在乌恩奇的后面观望,但乌恩奇却故作不知,只是旁若无人的沿着盘山的栈道向武驰宫进发。然而大约在十几分钟以后,开阳世家的公子特穆尔撒腿跑过来,抱住乌恩奇的腰,跪在他面前问道:“大哥,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想到哪里去?”

乌恩奇锤了特穆尔的脑袋,把他拎起来,低声道:“你这坏包!我原来在矗云山,就属咱们两个最亲近。你跟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他的亲信?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特穆尔脑门上冒汗,胆怯的说:“大哥,你听我解释,你可不要与自己过不去呀?宗族先生其实……”

乌恩奇道:“不要说了,那些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才要去见他,不然我孤身来此,不是自投罗网吗?对了,既然是我,我会在哪里等着自己找上门来呢?”

乌恩奇心思略转,随即笑道:“是了,我一定会在征尘顶的开阳宗祠里,当着列祖列祖,与自己做个了断。”

听了乌恩奇的话,特穆尔面色大变,但乌恩奇推开了他,御气而行,直奔征尘顶的开阳宗祠。开阳宗祠是世家的重地,然而乌恩奇一路疾驰,并未遭遇任何阻碍。奔上征尘顶,一座青砖黛瓦的古朴祠堂就屹立在乌恩奇面前。由于此前的战火,征尘顶上的千株古树皆被焚成了焦木,但所幸这座古朴的祠堂并未被焚毁。

开阳宗祠独据征尘顶,俯瞰呈“丁”字形,其宏大的规模犹如一座城堡。宗祠在结构上,分为门廊、前厅、天井、正厅和后厅,呈现纵阶梯形,寓意着代代高升之意。前厅的正门是一个完整的圆形,圆形的下方刚好与门廊的石阶相切,就像是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一般。开阳宗祠是开阳世家的秘地,它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世家子弟的奋起和开拓,是这个伟大家族延绵不绝的象征。

乌恩奇怀着敬畏和忐忑的心情,把八面铁剑收归心底,提着全知之灯,踏着青苔遍布的石阶,步入宗祠的门廊。

在雕栏画栋,气象万千的门廊处,果然站着一位王者,那位王者戴着赤金的王冠,头上点缀着钻石和丝带,她肩披星月霞帔,紧身胸衣嵌满了珍珠和宝石,以巨大的裙撑为特色的层裙装饰着繁复的蝴蝶结、花纹、堆褶、蕾丝、绸缎、绸带和花饰,于微风中摆动,更显得繁花似锦,富丽堂皇。

乌恩奇见了她,不由得两眼发直,几乎想要夺路而逃,因为那位王者既不是荒天统领菲比斯,也不是让他痴心苦恋的莫妮卡,而是大自在仙子曝雹。那位性格恶劣的小仙子,她虽然穿着一身华贵无比的装束,但其实依旧只有拇指大小,可是她却拥有二十三阶神格,在整个原魔界里,神格比她更高的存在屈指可数。

乌恩奇一阵头皮发麻,但此刻想跑也跑不掉了,乌恩奇只得走上前施礼道:“师尊,什么妖风把您吹来了?数日不见,我还以为您仍然在墟烬荒原里逗留呢。”

那只拇指大小的小仙子飞到乌恩奇的面前,抡起拳头揍在他的鼻子上,乌恩奇痛呼一声,然而却有一条虚影般的引梦蛇大呼小叫的从乌恩奇的百会穴中钻了出来,向着那只小仙子一阵点头哈腰,紧接着调头就逃跑了。与此同时,在乌恩奇的衣袋了,另一条引梦蛇缩头缩脑的爬了出来,连声告罪道。

“姐姐好,姐姐辛苦了,鄙蛇给您行礼。我,我,我……可从来没做坏事呀,哈哈,哈哈……姐姐您简直美得,哇哦,像最美丽仙女一样。”

小仙子曝雹提起裙摆,一脚踢飞了那条满脸媚态的引梦蛇。那两条引梦蛇,是大司命之神用来禁锢乌恩奇和妮娜命运的媒介,可是这两根能把命运钉在终命之轮上的“蛇钉”,只在一瞬间就被清除了。

乌恩奇大喜过望,但小仙子曝雹悬停在他的面前,插着腰说:“你这笨呆子,我问你,你刚才说妖风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见我是不是?”

乌恩奇连连赔罪,恭敬的程度比被那条踢飞了小蛇不遑多让,可是那位小仙子不吃这一套,不依不饶的说:“呸,你这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令夕改,朝不保夕的榆木脑袋笨猴子,明明是你跪在地上求我,把原魔界里的人类托付给我,请我代替你引领他们登上万族之巅,你却又麻烦我亲自来跟你解释,气死我了!”

小仙子曝雹挥舞着小拳头,气得俏丽的小脸,如同红透了的苹果。

乌恩奇歪着头瞧了她好半天,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呃,这么说,是我请你当了净土宗的太上宗主是不是?你刚才还说,要干什么?要引领舟人登上万族之巅,你是不是发烧了,说胡话,我的目的不是要带领原魔界的人类重返故土吗?”

“愚蠢!”小仙子曝雹厉声的咆哮道:“新生的种子,总是播撒四方,落地生根;只有枯干的落叶,才念念的想着要归根溯源。你是希望舟人、宗人和烬人成为新生的种子,还是希望他们成为枯干的落叶?”

乌恩奇不假思索的说:“我当然希望他们像新生的种子,可是原魔界只是一处囚牢,不是一处沃土。另外,矗云山只有六十万舟人,加上净土宗的宗人和墟烬荒原里的烬人,仍然不足百万。可原魔界里的魔族就有三亿三千万,妖灵有一亿八千万,不算魔族和妖灵,原魔界里的数百支蛮族加在一起至少也有两亿五千万之众。区区百万的人口,在两大强族的夹缝中如风中残烛,你却说要带着人类屹立于万族之巅?”

小仙子曝雹不屑道:“就因为有你这样的笨呆子,矗云山的舟人才越来越弱。你这蠢猴子,连数都不会算了,原魔界里还有六十亿老鼠和二千亿只蚂蚁呢?你们舟人不能强大,是不是因为老鼠和蚂蚁太多了?”

乌恩奇愣了一下,反驳道:“魔族和妖灵可不是老鼠和蚂蚁,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极有信心。你若有办法能让舟人、宗人和烬人在原魔界里安如泰山,稳如磐石,蒸蒸日上,屹立不倒,我自然对你心悦诚服,我也会像那个菲比斯一样天天都对你顶礼膜拜。”

小仙子曝雹得意的说:“既然你这么诚心向我请教,我就好好开导开导你。嗯哼!你听着,凡物皆有边界,有了边界就不是完满和自在的。任何一样非自在之物,只会在本性的发展中,走向本性的对立面。所以是非混淆,强弱互易,黑白不辨,美恶难分,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皆因为边界之故。你,听明白了吗?”

乌恩奇暗想:我明白个头呀!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小仙子曝雹见乌恩奇抓耳挠腮,生气道:“笨呆子,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我再给你解释一遍,首先我来问你,你知道你是谁吗?”

乌恩奇寻思了片刻,谨慎的说:“我当然知道,我是乌恩奇。”

小仙子曝雹说:“蠢了不是?你知道你是谁,所以你清楚自己的边界,你无意识的将自己与他人的区别铭记在心,时时刻刻都在将自身与世界相互割裂。”

乌恩奇耸肩说:“那我不是我,我是什么?就算我不是我了,我也没觉得,这个世界将会有什么不同。”

小仙子曝雹仰着头说:“当然有所不同,你把世界划分为‘我’和‘他们’,你就是孤家寡人,而你的对手则人多势众,因此你的路会越走越窄;你把世界划分为‘我们’和‘他’,你的对手就成了孤家寡人,而你将得道多助,你的路会越走越广阔,越走越畅通。”

乌恩奇说:“这话是没错,可是我仍然不相信,你能带着舟人屹立于万族之巅,因为事实上那毫无可能。”

小仙子曝雹说:“怎么不可能?我的大自在法就是要打破边界,破除禁锢。让舟人与魔族结盟通商,打破流通的边界;引领舟人走出矗云山,打破疆域的边界;广纳各族的精英,打破血统的边界;摒弃缛节陋俗,打破道德的边界;求学于诸界诸族,打破文明的边界;敞开狭隘的心扉,打破灵魂的边界。除掉边界,矗云山的人类就将一飞冲天,以开明之姿统领世间万族。”

乌恩奇说:“绝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魔族和妖灵难道会坐视矗云山的人类逐步强大起来吗?他们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把你的各种宏图都扼杀在摇篮里。”

小仙子曝雹说:“那又怎么样?因为有敌人,你还不活着了?只要矗云山的人类不自弃,不放弃崛起的希望;不自守,不陶醉于虚假的荣光;不做无谓的坚持,不将自己与外族截然区分;不做无谓的妥协,不平白无故就舍弃自身的利益。对手虽强,他给我们生存之路,我们就与他分享我们的收益;他不给我们生存之路,我们就与他竭力奋战。”

乌恩奇疑惑的说:“那么你是觉得,仅凭原魔界里的这些人类,有朝一日能彻底的战胜魔族和妖灵?”

小仙子曝雹说:“我没那么好战,腾飞起来的矗云山,会变成各族眼里的肥羊。他若要和平,我们就分给他有限的利益;他若要战争,我们就给他制造有限的麻烦。他若聪明,他就知道有限的利益总比有限的麻烦更好;他若不聪明,他就打不过我们。总之,我们一曲一张,始终都不忘了自强和自在的根本,矗云山的人类就绝不会败亡。”

第304节 意愿难相托

乌恩奇对净土宗的各种筹划详细询问了一番,却惊掉了他的眼珠子,敢情净土宗的一切图谋都和人类的举族迁移毫无关联。

他们铸造了成千上万的宏图柱,确实是想要将整座矗云山拉出幻火之海,不过其目的是要将矗云山拉入空中,脱离大地,变成一座浮空的“仙山”,那座“仙山”要像魔阳一样沉浮于天际白河,也将像魔阳一样普照四方。

这还不算什么,他们打算将矗云山的十万山岭分散开来,在天际之中星罗棋布,排列成宏大的群山之阵;要在山与山之间以悬索相连,以虹桥飞架,并且依托天际白河与十九个魔界和十一个原界相互往来。

那位野心勃勃的小仙子用幻术给乌恩奇展示了一个梦幻般的场景:在原魔界的大地上,无数魔族、妖灵和蛮族正翘首期盼;在他们注目着的方向,千万座苍翠的仙山如同红日一般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万道彩虹化成虹桥,从群山之上飞架而来,连通向大地上的一处处繁华都市;摩肩接踵的人流从虹桥上经过,不计其数的货物被悬索和飞舟运上浮空的群山,又被售往他乡……

原来净土宗竟然想要把矗云山经营成一个天空中的国度,它以航运为伊始,以贸易为立国之本,人类虽为主体,却向原魔界中所有的种族敞开大门。

所谓的敞开大门,其实只是一个美妙的说辞,实际上那意味着矗云山的舟人、宗人和烬人,将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传统和种族特性,进而与周围的诸族同化。百年以后,矗云山或许会变成一处繁华的天空之国,但那个国度里将不再有人类,而是诞生了一支新的魔族。

虑及此处,乌恩奇又惊又恼,怒道:“难怪菲比斯那个家伙不敢见我?原来他早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使命!矗云山若是向全部的种族开放,那还哪有什么舟人、宗人和烬人,不是立刻就要被魔族或者妖灵同化了吗?菲比斯那个混蛋,他连种族的根基都不要了,难怪生死簿上说他数典忘祖!”

小仙子曝雹却比乌恩奇火气更大,而且她并非人类,在她看来人类、魔族以及妖灵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同化了是理所应当。

乌恩奇与曝雹话不投机,很快就吵了起来。

乌恩奇指着曝雹的胸脯说:“你这种小不点儿,你懂什么?个头还没有茶杯高呢,居然大言不惭说什么‘大自在’,让你胡乱折腾一气,原魔界人类就要玩完了。”

片刻以后,一名舟人少年和一名灵族少年鼻青眼肿的趴在青苔丛生的石阶上,一柄双锋连柄,六棱八面的黝黑铁剑被扭成了麻花,扔在他们的头顶上。刚刚行凶伤人的那名小仙子,拍着一双小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商量了。矗云山人类的未来归我执掌,你们究竟服还是不服?”

乌恩奇翻出了不服气的白眼仁。

趴在他旁边的剑灵法鲁格以心念对乌恩奇说:“老大,你的师傅,她总是这么蛮横和暴力吗?”

乌恩奇低声道:“闭嘴吧!她是发明了读心术的老祖宗。我这是在给你言传身教,告诉你什么叫做‘以愤怒为起始,以耻辱为终结’。”

剑灵法鲁格听得直撇嘴,但擅长读心术的小仙子大笑起来,得意洋洋的说:“呵呵,我就是喜欢你趴在地上时的幽默感。喂,可是你求我来矗云山的,我要把矗云山建成我心目中的国度,你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乌恩奇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其实关于举族远迁,他一直心存顾虑。说是要带领人类重归故土,可是故土上的那些人类会同意吗?所有的舟人,都或多或少拥有魔族的血统,他们这些血统早就不纯正了的家伙,在纯血人类的眼里难道就不是异类吗?

就像血统相对纯净的世家子弟,大都歧视混血的寒门舟人一样,人龙大陆上的人类会怎么看待他们这些败退回来的征远军后裔?乌恩奇可以确信,“人魔”这个充满了蔑视和敌意的称呼,十有八九会将被扣在他们的头上。

即使人龙大陆上的人类可以接受归来的征远军后裔,他们的归程又谈何容易?

且不说原魔界里的魔族和妖灵是否会任由人类从容迁移,单单是溯白河而上,逆水的航程就充满了危险和变数。依照《诸界遗典》中的描述,在煮河口以外的白河里,盘踞着数不清的巨大海怪和界外的异族。乌恩奇领着人类一路杀回去,又有几个人能活着看见界生山上那绚烂的朝阳?

理智告诉乌恩奇,带领人类举族远迁,是一次前途未卜的冒险。倘若他率百万之众,冲出煮河口,他们当中能抵达界生山的人,也许将不到五十万。可是即便能够最终抵达人类的故乡——人龙大陆,谁又能保证他们一定就能享有希望和未来?

乌恩奇从石阶上爬起来,毫无风范的箕坐在地,他向曝雹瞥了一眼。在那名小仙子的头顶上,一顶紫金的王冠在神之环的辉映下正熠熠生辉。

乌恩奇眉头紧锁,沉声问:“你头上戴的那个,好像是王权金冠?”

小仙子曝雹得意的大笑,她的王冠从头上飘下来,化成了一枚闪亮的金印。曝雹掀过金印,把印上的铭文展示给乌恩奇。那只金印的正面,铭刻着魔族的文字:利奥波特,圣族第十三王。

“恭喜您了!”乌恩奇不无讥讽的说:“这世道太疯狂,小仙子竟要当魔王!请允许我回家洗洗,早点儿安睡。”

小仙子曝雹不置可否,于是乌恩奇拍拍屁股爬起来,带着一腔怒火和满腹愁绪,离开了开阳峰的征尘顶。他没有回毕乌峡,却带着法鲁格来到了玉衡峰的十里商肆。在这段时间,分散在原魔界各个魔域的宗人正在昼夜兼程的赶往矗云山,统治着玉衡峰的玉衡世家元气大伤,繁华的十里商肆也被租借给了开阳世家,变成了宗人云集的不夜之市。

乌恩奇在一家酒楼里,大口吃肉,满嘴流油,他的剑灵法鲁格在旁边提着灯笼,疑惑的问:“老大你不想活了吗?你不是要斋戒七日,取信于天翼龙吗?你这会儿腥的膻的填了一肚子,天翼龙生气了,一定会用幻火烧死你。”

乌恩奇满不在乎的说:“我跟原魔界的贼老天感情好着呢!你不用瞎担心,这世上既然有菲比斯,说明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既然死不了,那就先祭祭五脏庙,然后我才能好好给他们添点乱!”

乌恩奇在十里商肆吃得酒足饭饱,除了填满了肚子以外,他还等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其中的一名少年正是曾与乌恩奇齐名的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另外的一男一女,两名长者则是天权世家的长老。

在天权世家,世家的顶尖高手并非天权王岱钦,而是天权世家的两位长老——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这两位高手联袂而来,说明天权世家的邀请极俱诚意。

天权世家的长老达日阿赤举手按在乌恩奇进餐的木桌上,质问道:“开阳世子,坊间传言说,你去征尘顶,可有此事?”

从木桌上传过来的斗气,闪耀着莫测的紫芒,然而乌恩奇不动声色的任由那道斗气侵入他的经脉,达日阿赤的“紫薇帝气”冲入了乌恩奇的气海,瞬间就被先驱者斗气同化了。达日阿赤失去了对“紫薇帝气”的感应,不禁勃然变色,他惊愕的瞪着乌恩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一同前来,原本是想以强悍的实力制住乌恩奇,把他押回文曲宫。但乌恩奇的实力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强,甚至近乎于神秘,仿佛深不见底。

长老达日阿赤说出了一句质问以后,自己却面色大变。天权公子格日勒图虽然看不出他们以斗气相倾轧的结果,却已经从达日阿赤的神色里猜出了端倪。

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在心底,幸灾乐祸的想:“哈哈,你们骂我没用,你们自己不也吃了瘪?活该!”

格日勒图压住心头的快意,向乌恩奇抱拳道:“世兄,昨日多有得罪,小弟向您赔礼。我们家主对您甚是思念,此间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所以请您移步相议。”

天权世家眼线众多,乌恩奇的一举一动都不能离开全知之灯的照耀,想要躲开他们的窥探几乎不可能,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

乌恩奇听罢,笑道:“赔礼就不必了,我与净土宗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对天权尊王也甚是想念,正有意拜会。”

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在前面为乌恩奇引路,剑灵法鲁格提着全知之灯跟在乌恩奇的身边,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尾随其后,他们这一行人穿越了十里商肆,一直来到了已经玉衡峰顶的芳芜园。

这处园林是玉衡世子阿莱夫的居所,也曾经是乌恩奇的寄居之地,但如今早已人去屋空。在此时,天权王岱钦就等候在芳芜园的小书房里,他选择在此地与乌恩奇会面,也许是无意为之,也许是一种暗示——天权王已经知道了,乌恩奇曾经就是那只落入到幻火之海里的大癞蛤蟆。

第204节 意愿难相托

乌恩奇对净土宗的各种筹划详细询问了一番,却惊掉了他的眼珠子,敢情净土宗的一切图谋都和人类的举族迁移毫无关联。

他们铸造了成千上万的宏图柱,确实是想要将整座矗云山拉出幻火之海,不过其目的是要将矗云山拉入空中,脱离大地,变成一座浮空的“仙山”,那座“仙山”要像魔阳一样沉浮于天际白河,也将像魔阳一样普照四方。

这还不算什么,他们打算将矗云山的十万山岭分散开来,在天际之中星罗棋布,排列成宏大的群山之阵;要在山与山之间以悬索相连,以虹桥飞架,并且依托天际白河与十九个魔界和十一个原界相互往来。

那位野心勃勃的小仙子用幻术给乌恩奇展示了一个梦幻般的场景:在原魔界的大地上,无数魔族、妖灵和蛮族正翘首期盼;在他们注目着的方向,千万座苍翠的仙山如同红日一般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万道彩虹化成虹桥,从群山之上飞架而来,连通向大地上的一处处繁华都市;摩肩接踵的人流从虹桥上经过,不计其数的货物被悬索和飞舟运上浮空的群山,又被售往他乡……

原来净土宗竟然想要把矗云山经营成一个天空中的国度,它以航运为伊始,以贸易为立国之本,人类虽为主体,却向原魔界中所有的种族敞开大门。

所谓的敞开大门,其实只是一个美妙的说辞,实际上那意味着矗云山的舟人、宗人和烬人,将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传统和种族特性,进而与周围的诸族同化。百年以后,矗云山或许会变成一处繁华的天空之国,但那个国度里将不再有人类,而是诞生了一支新的魔族。

虑及此处,乌恩奇又惊又恼,怒道:“难怪菲比斯那个家伙不敢见我?原来他早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使命!矗云山若是向全部的种族开放,那还哪有什么舟人、宗人和烬人,不是立刻就要被魔族或者妖灵同化了吗?菲比斯那个混蛋,他连种族的根基都不要了,难怪生死簿上说他数典忘祖!”

小仙子曝雹却比乌恩奇火气更大,而且她并非人类,在她看来人类、魔族以及妖灵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同化了是理所应当。

乌恩奇与曝雹话不投机,很快就吵了起来。

乌恩奇指着曝雹的胸脯说:“你这种小不点儿,你懂什么?个头还没有茶杯高呢,居然大言不惭说什么‘大自在’,让你胡乱折腾一气,原魔界人类就要玩完了。”

片刻以后,一名舟人少年和一名灵族少年鼻青眼肿的趴在青苔丛生的石阶上,一柄双锋连柄,六棱八面的黝黑铁剑被扭成了麻花,扔在他们的头顶上。刚刚行凶伤人的那名小仙子,拍着一双小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商量了。矗云山人类的未来归我执掌,你们究竟服还是不服?”

乌恩奇翻出了不服气的白眼仁。

趴在他旁边的剑灵法鲁格以心念对乌恩奇说:“老大,你的师傅,她总是这么蛮横和暴力吗?”

乌恩奇低声道:“闭嘴吧!她是发明了读心术的老祖宗。我这是在给你言传身教,告诉你什么叫做‘以愤怒为起始,以耻辱为终结’。”

剑灵法鲁格听得直撇嘴,但擅长读心术的小仙子大笑起来,得意洋洋的说:“呵呵,我就是喜欢你趴在地上时的幽默感。喂,可是你求我来矗云山的,我要把矗云山建成我心目中的国度,你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乌恩奇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其实关于举族远迁,他一直心存顾虑。说是要带领人类重归故土,可是故土上的那些人类会同意吗?所有的舟人,都或多或少拥有魔族的血统,他们这些血统早就不纯正了的家伙,在纯血人类的眼里难道就不是异类吗?

就像血统相对纯净的世家子弟,大都歧视混血的寒门舟人一样,人龙大陆上的人类会怎么看待他们这些败退回来的征远军后裔?乌恩奇可以确信,“人魔”这个充满了蔑视和敌意的称呼,十有八九会将被扣在他们的头上。

即使人龙大陆上的人类可以接受归来的征远军后裔,他们的归程又谈何容易?

且不说原魔界里的魔族和妖灵是否会任由人类从容迁移,单单是溯白河而上,逆水的航程就充满了危险和变数。依照《诸界遗典》中的描述,在煮河口以外的白河里,盘踞着数不清的巨大海怪和界外的异族。乌恩奇领着人类一路杀回去,又有几个人能活着看见界生山上那绚烂的朝阳?

理智告诉乌恩奇,带领人类举族远迁,是一次前途未卜的冒险。倘若他率百万之众,冲出煮河口,他们当中能抵达界生山的人,也许将不到五十万。可是即便能够最终抵达人类的故乡——人龙大陆,谁又能保证他们一定就能享有希望和未来?

乌恩奇从石阶上爬起来,毫无风范的箕坐在地,他向曝雹瞥了一眼。在那名小仙子的头顶上,一顶紫金的王冠在神之环的辉映下正熠熠生辉。

乌恩奇眉头紧锁,沉声问:“你头上戴的那个,好像是王权金冠?”

小仙子曝雹得意的大笑,她的王冠从头上飘下来,化成了一枚闪亮的金印。曝雹掀过金印,把印上的铭文展示给乌恩奇。那只金印的正面,铭刻着魔族的文字:利奥波特,圣族第十三王。

“恭喜您了!”乌恩奇不无讥讽的说:“这世道太疯狂,小仙子竟要当魔王!请允许我回家洗洗,早点儿安睡。”

小仙子曝雹不置可否,于是乌恩奇拍拍屁股爬起来,带着一腔怒火和满腹愁绪,离开了开阳峰的征尘顶。他没有回毕乌峡,却带着法鲁格来到了玉衡峰的十里商肆。在这段时间,分散在原魔界各个魔域的宗人正在昼夜兼程的赶往矗云山,统治着玉衡峰的玉衡世家元气大伤,繁华的十里商肆也被租借给了开阳世家,变成了宗人云集的不夜之市。

乌恩奇在一家酒楼里,大口吃肉,满嘴流油,他的剑灵法鲁格在旁边提着灯笼,疑惑的问:“老大你不想活了吗?你不是要斋戒七日,取信于天翼龙吗?你这会儿腥的膻的填了一肚子,天翼龙生气了,一定会用幻火烧死你。”

乌恩奇满不在乎的说:“我跟原魔界的贼老天感情好着呢!你不用瞎担心,这世上既然有菲比斯,说明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既然死不了,那就先祭祭五脏庙,然后我才能好好给他们添点乱!”

乌恩奇在十里商肆吃得酒足饭饱,除了填满了肚子以外,他还等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其中的一名少年正是曾与乌恩奇齐名的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另外的一男一女,两名长者则是天权世家的长老。

在天权世家,世家的顶尖高手并非天权王岱钦,而是天权世家的两位长老——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这两位高手联袂而来,说明天权世家的邀请极俱诚意。

天权世家的长老达日阿赤举手按在乌恩奇进餐的木桌上,质问道:“开阳世子,坊间传言说,你去征尘顶,可有此事?”

从木桌上传过来的斗气,闪耀着莫测的紫芒,然而乌恩奇不动声色的任由那道斗气侵入他的经脉,达日阿赤的“紫薇帝气”冲入了乌恩奇的气海,瞬间就被先驱者斗气同化了。达日阿赤失去了对“紫薇帝气”的感应,不禁勃然变色,他惊愕的瞪着乌恩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一同前来,原本是想以强悍的实力制住乌恩奇,把他押回文曲宫。但乌恩奇的实力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强,甚至近乎于神秘,仿佛深不见底。

长老达日阿赤说出了一句质问以后,自己却面色大变。天权公子格日勒图虽然看不出他们以斗气相倾轧的结果,却已经从达日阿赤的神色里猜出了端倪。

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在心底,幸灾乐祸的想:“哈哈,你们骂我没用,你们自己不也吃了瘪?活该!”

格日勒图压住心头的快意,向乌恩奇抱拳道:“世兄,昨日多有得罪,小弟向您赔礼。我们家主对您甚是思念,此间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所以请您移步相议。”

天权世家眼线众多,乌恩奇的一举一动都不能离开全知之灯的照耀,想要躲开他们的窥探几乎不可能,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

乌恩奇听罢,笑道:“赔礼就不必了,我与净土宗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对天权尊王也甚是想念,正有意拜会。”

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在前面为乌恩奇引路,剑灵法鲁格提着全知之灯跟在乌恩奇的身边,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尾随其后,他们这一行人穿越了十里商肆,一直来到了已经玉衡峰顶的芳芜园。

这处园林是玉衡世子阿莱夫的居所,也曾经是乌恩奇的寄居之地,但如今早已人去屋空。在此时,天权王岱钦就等候在芳芜园的小书房里,他选择在此地与乌恩奇会面,也许是无意为之,也许是一种暗示——天权王已经知道了,乌恩奇曾经就是那只落入到幻火之海里的大癞蛤蟆。

第205节 久旱逢甘霖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经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十三月二十五日黄昏,因为再过一天就是紫薇台订盟的重大时刻,所以这一晚无数舟人都在期盼、焦虑、忐忑和狂想中筹划和忙碌。

乌恩奇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孤身站在毕乌堡的围墙上,提着明亮的水晶灯,远眺着流经天际的茫茫白河,一望无际的幻火之海,以及夹在白水与幻火之间那巍峨雄奇的群山。

乌恩奇听见身后有响动,他回转身,却看见毕乌公苏合带着小郡主宝音也攀上了围墙。毕乌公苏合看上去满腹惆怅,站到乌恩奇的身边欲言又止,小郡主宝音年纪还小,绕在她父亲的身边犹如一只吵闹的麻雀。

乌恩奇召唤出剑灵法鲁格,让他哄着宝音,听她说那些不着边际的鬼话和瞎话。随后他就向毕乌公苏合歉意的笑道:“老泰山,我的举动让您担忧了,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或许不会赢,但毕乌士族一定能在紫薇台全身而退。”

毕乌公苏合摇首说:“我不是在忧虑毕乌士族,我是在担心你。上一次我问你有几成胜算,你说有九成九,我瞧你当时的神态,确实是一幅胸有成足的样子。可是今天一整天,你都在冷笑,眼神里藏着杀气,但我能看得出你在焦躁。还有,你的那盏灯,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在耍帅,是在讥讽矗云山里暗无天日,可现在我觉得你不能离开那盏灯,就好像它是你的命脉。”

每位老泰山,都生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说:“您说得没错,两天以前我觉得胜券在握,但我错了,我忽略了一个最大的敌人。”

毕乌公苏合问:“是谁?难道他比岱钦还狡诈?”

“岱钦不过像坛子里的蛆虫,有何可虑?”乌恩奇发出狂言以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那个最大的敌人就是我自己,我比岱钦更狡诈,更难对付,我不但熟知我的一切,还洞悉事件的结局。这世上,没有比我,更难对付的对手了。”

毕乌公苏合发怒了,喝道:“混小子,我跟你说正经话呢!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的所作所为,我一点儿都看不懂。这些天,一直有一群人在暗中替你造势,我暗中追查了传言的来源,那些风声居然是禄存世家和贪狼世家放出来的,他们夸大其词的传颂你的功绩,鼓动无知的民众向宗人询证,而净土宗的宗人说得更离谱,他们甚至说,你就是净土宗的宗主。”

乌恩奇反问说:“同样的话,天权王也问过我。他们谣传,我是净土宗的宗主,你信吗?”

毕乌公苏合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逼视着乌恩奇,摇头说:“我不敢相信,但如果你就是净土宗的宗主,你可太厉害了!你这样的人成为矗云蛮汗,或许当真能引领舟人走向辉煌。”

乌恩奇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虽然净土宗的宗主确实是他,但那个他却不是舟人少年乌恩奇,而是荒天统领菲比斯。这一整天,乌恩奇一直在反思比扬卡对他说的话,“人若不是穷途末路,谁也不会舍弃未来,而将生命虚耗于过往”。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狂傲的乌恩奇变成了沉郁的荒天统领?

乌恩奇甩了甩头,对毕乌公苏合说:“连我也不知道,那个究竟还是不是我。但我很确信,我降生在开阳世家,不是为了让世家的千年基业付于流水;我生为舟人,不是为了屈膝投降,让舟人走向消亡;妖灵和魔族日渐强大,矗云山的人类已经无法继续维持着与妖灵和魔族鼎足而三的格局,所以需要改变。但如果那种改变要以牺牲舟人的本性为代价,我绝不能允许!”

毕乌公苏合犹如丈二和尚,他伸着脖子盯着乌恩奇,愣了好一会才说:“莫非你是疯子?还是说,所谓的天才都是疯子?”

乌恩奇说:“我没有疯,我也不是什么天才。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看起来比较旧,另有一些东西看起来比较新。或许舟人的信义、勇武与辉煌终将成为过去,但如果他们想要从我的手里夺走它,他们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毕乌公苏合好似听不懂乌恩奇在说什么,他拍了拍乌恩奇的肩膀,劝慰说:“世上哪有什么事情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年纪轻轻的,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

乌恩奇和苏合的对话南辕北辙,可谓驴唇不对马嘴。恰在此时,一队燃着火焰的飞舟疾驰而来,在朦胧的夜色中仿佛一条火龙从天而降。那一彪驾着无当飞舟的舟人勇士转眼间已经迫近了毕乌堡,在毕乌堡的结界之外落了下来。因为明日就是紫薇台会盟的日子,在这山雨欲来之时,毕乌堡戒备森严,故而立刻就有无数支强弓劲弩指向了那些不速之客。

那些不速之客中,走出了一名老者,他周身罩着五色魔火,正是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另一位玉衡世家的长老拉克申跟在特拉的身后,他也罩在五色的火域之中。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玉衡世家的另外两位长老也来了,不过他们却被捆成了麻花,由十几个人拖着带了过来。

长老特拉向毕乌堡的方向高声呼喝,要面见毕乌公苏合。苏合以目光询问乌恩奇,乌恩奇见了特拉他们这些人,同样大感意外。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他的手下,看样子他们不但强行脱离了幻火之海,而且还成功的控制住了玉衡世家。

乌恩奇对苏合说:“他们这些人,您都认得。曾经我和他们是死敌,现在他们已经和我化敌为友。他们身为我的部下,是赶过来帮我的,请让他们进来吧,我可以保证他们没有恶意。”

毕乌公苏合听了乌恩奇的话,差点咬到了舌头,他重新打量了乌恩奇,更觉得他简直就是高深莫测的一代神人。因为就在十几天以前,玉衡世家的长老塔拉还在金顶军帐中把癞蛤蟆乌恩奇出卖给了天权王岱钦,要置他于死地,万万想不到这才没几天的工夫,他竟成了乌恩奇的部下。

毕乌公苏合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命人把特拉他们一行迎了进来。

片刻以后,在毕乌堡的密室里,玉衡世家的另外两位长老旭日干和伊勒德向乌恩奇叩首谢罪,宣誓效忠,并且发下了毒誓将在紫薇台上拥立乌恩奇为矗云蛮汗。乌恩奇好言安慰了旭日干和伊勒德,然后就让毕乌公苏合带着他们去喝压惊酒。

送走了他们几个,乌恩奇问特拉:“前辈,你们怎么也出来了?你们身上的火是怎么一回事?”

长老特拉说:“少主,你应当直接叫我的名字,叫我前辈,就折煞老夫了。我们奉命来协助少主,是少夫人的姐姐下的命令。另外我们有一件事必须要向您禀报,那位炎魔的王储,他也到了矗云山。他放话说,要在紫薇台上夺回他父亲的遗体,还要将矗云山的各路绝学一并领教。”

另一位世家长老拉克申补充说:“少主,我们身上的魔火,就是那个炎魔留下来的,他的五色魔火能将幻火禁锢在火域之中,所以我们才能离开墟烬荒原而不被焚成灰烬。但在七日之后,我们这些人也必须将全部的力量和记忆祭献给魔母,才能保存性命。能与家人团聚,能魂归故里,我们这种老朽已经无怨无悔了,但少主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乌恩奇听了特拉和拉克申的话,不禁百感交集。表面上,命令特拉和拉克申来支援乌恩奇的人,是“少夫人的姐姐”伊娜,但其实派来援军的一定是比扬卡,因为除了比扬卡以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难处和困境。比扬卡派来的支援,可谓十分及时,而特拉和拉克申对他的信义和忠诚也让乌恩奇格外感动。

与乌恩奇不同,乌恩奇失去力量和记忆,至少他还年轻,他还有机会可以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而特拉和拉克申已经年迈了,他们失去的东西,就永远的失去了,不可能再拿得回来。

特拉和拉克申他们以无畏的付出,在紫薇台订盟的前夜夺下了玉衡世家,至此乌恩奇才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然而他们两人带来的另外一个消息,却让乌恩奇感到忧虑和揪心。

炎族王储维奇·米哈伊要在紫薇台上讨回他父亲的遗骸,碍于魔族和舟人即将结盟的大势,矗云山的各大世家显然不能群起而攻之将其格杀,当然更不能乖乖的交还第十魔王的金冠和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的尸首,若是那样可就丢脸到家了。

被杀父之仇激怒了的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在原魔界里可算举世无匹,他打定主意要在会盟之时公然向矗云山的舟人发起挑战,一定会让各个世家和士族的菁英们全都颜面扫地。

乌恩奇摸了摸鼻子,大感棘手,但转念又想:矗云山的青年才俊、诸王诸公和前辈元老之众,固然没有人能与维奇·米哈伊正面较量而不落下风,但好在还有邬中仙坐镇,那老头子活了三万年了,实力比矗云山还高,比幻火之海还深,有一位半神半人的老祖宗罩着,压制住前来闹事炎族王储理应不算什么难事。

第206节 黄鹤不复返

十三月二十六日清晨,紫薇台上仙云铺地,征远军的金顶军帐屹立于万道瑞光之中,雄浑亦巍峨。

在仙云的深处,有许多名身穿鹅黄羽衣的美丽少女,笑靥迎人的引领着矗云山的诸王诸公步入金顶军帐落座。金顶军帐是一件神器,军帐之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在军帐的正中央是紫薇帝座,帝座之上空无一人,因为紫薇帝座属于人君,而舟人只是人君派出的征远军之后裔,舟人之王是人君麾下的战将,故而不能僭越帝位。

在紫薇帝座的下首,另有两处座榻。其中的一个座榻和紫薇帝座一样虚置了万余年,那个座位归属于征远军的上将军,它亦是此次订盟所争夺的对象。

另一个座榻上,斜倚着一名人类男子,他鹤发童颜,歪梳着发髻,身上的肌肉萎缩得不成样子,却袒胸露背,明明瘦骨嶙峋,却穿了一件宽大的深衣。那名男子就是邬中仙,他一幅醉眼朦胧的样子,对步入军帐的诸王诸公全都不理不睬,只是捧着一只硕大的酒葫芦自斟自饮。

在远离帝座的外围,有七个规格一致的席位,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贪狼、巨门、禄存、天权构成斗勺,玉衡、开阳、瑶光构成斗柄,那七个席位分别属于矗云山的七大世家。在七大世家席位的会面,另外设有一处典雅的客座,那是固定属于客人的座位,在此次订盟的军议中,它属于净土宗。

再向外围,有二十八处坐席按照二十八星宿的位置而分布,那是矗云山二十八家士族在军议时的座位。二十八家士族的座位,已经排布到了金顶军帐的边缘,至于世家和士族以外的寒门,金顶军帐中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只能立在军帐之外,听从吩咐,静候差遣。

吉时已至,金顶军帐中已经坐满了王公权贵,在军帐之外已经挤满了寒门子弟,近百名黄鹤化成的少女在仙云之中窈窕而立,然而主持召开这次紫薇台军议的征远军督师邬中仙,却仍在紫薇帝座的旁边开怀畅饮。

军帐之中鸦雀无声,但焦躁的情绪却在传播和蔓延。在毕乌士族的座位上,毕乌公苏合坐在正位,乌恩奇、毕乌公的长子巴音和六位毕乌家的要员陪坐在一旁。

毕乌公苏合向乌恩奇递了个眼色,凑到他的耳边说:“贤婿,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的时候,老神仙只是点个脚就走,或者根本不肯露面,今天老神仙怎么不退场了?”

乌恩奇也在纳闷,但他镇定的小声回答说:“今天非比寻常,老神仙是舟人的守护者,自然不会缺席。我们看下去好了,静观其变。”

嘴上这样说着,乌恩奇的眼神已经飘向了净土宗的坐席,在属于净土宗的位置上只坐着两个人,坐在副座上的老者是净土宗的心园使者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坐在正座上的那个人披着宽大的斗篷,面上带着一只无面面具。然而乌恩奇的目光落在了斗篷掀开的一角,在那无意掀开的一角里,露出了一幅轻盈的衣裙。

乌恩奇皱了皱眉,心中却满是懊恼:假如代表净土宗参加紫薇台会盟的人是荒天统领菲比斯,他不会穿着女装,既然不是他,那副无面面具的后面一定是莫妮卡;在这种尔虞我诈,信口雌黄,为了争权夺利而臭不要脸的时候,乌恩奇最不愿意面对的人,恰恰就是莫妮卡。

乌恩奇又把目光投向开阳世家的席位。开阳世家的正位空空如也,乌恩奇的胞弟巴木巴尔端坐在副座上,正对他怒目相视。其他坐在陪席上的人,乌恩奇亦全都熟识。开阳世家的四位长老,六位威名赫赫的战将和诸位公子全部在列,但荒天统领菲比斯果然不在其中。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不禁暗自摇头。假如他就是菲比斯,他必定不会来紫薇台与他针尖对麦芒的拼上一场;他果然就是菲比斯,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来,轻巧的避开了他的锋芒。

“你这条狡诈的蛇!”乌恩奇骂了自己一句,只得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时间仍在流逝,邬中仙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沽酒,金顶军帐中却由鸦雀无声变成了人声鼎沸。在每个世家和士族的坐席上,都有人在交头接耳,军帐中的几百号人全都要按捺不住了。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天权王岱钦,在矗云山里,天权王统领诸王,没人出头的时候,自然要由天权王来出头。

天权王岱钦心里同样焦躁,他在天权世家的正坐上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高声说:“仙尊,您数日之前就传下法谕,召集我等前来紫薇台共议订盟之事。我等小辈皆以到此,听候您的训示。”

天权王岱钦的声音中气十足,那威严的声音在斗气“紫薇帝气”的辅助下更显得气魄十足,但邬中仙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喝着酒。天权王岱钦连着问了好几声,赖在督军之位上的邬中仙反而鼾声大作。邬中仙是在故意给他难堪,天权王岱钦心中明了,却只能暗地里恨得直咬牙。

天权王岱钦转过身,对金顶军帐中的诸位王公权贵们抱了抱拳,朗声说:“仙尊正在安睡,不便打扰,诸君且听我一言。此番矗云山……”

天权王岱钦的一言还没说完,方才还鼾声大作的邬中仙猛然拍案而起,操着古奥的腔调,指着岱钦的鼻子骂道:“你这无礼的小崽子,我堂堂征远军督师尚未开口,你有几个胆子,竟敢当众放屁!”

金顶军帐里静得怕人,天权王岱钦更是面红耳赤,唯有净土宗的宗主嗤笑了一声显得格外突兀。邬中仙对那声嗤笑毫不理睬,只是把天权王岱钦一顿臭骂。假如换成乌恩奇,他被当众辱骂说不定会拔出剑来自尽抹了脖子,但天权王岱钦明明恨意如狂,却始终陪出了笑脸。

邬中仙骂够了,把怪眼一翻,喝道:“你们都听着,你们谁知道矗云山的帝座和帅位为什么一直空着?”

没有人回答,邬中仙自问自答的说:“分有分的好处,合有合的好处。矗云山里无人为尊,各家纷争不休,战乱不止。得士者昌,失士者亡。重技者生,轻技者死。所以舟人才能传承下千般技艺,有百家争鸣,人人重信尚义,勇武好强。若矗云山里有人为尊,兴衰成败皆出一人之喜怒,抑之则在九地之下,扬之则在青云直上。矗云山尽毁百艺,独尊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逢迎之术,则万马齐喑,举族皆哀,舟人必将万劫不复。”

邬中仙的一番话,说得金顶军帐里人人心惊。但邬中仙话锋一转,摔手道:“可惜,合有合的坏处,分也有分的坏处。矗云山的舟人万余年来,自相厮杀,自残手足,自损其力,自缚手脚,虽然勇武依旧,却难掩衰颓之势。你们说,该怎么办?”

金顶军帐里许多人跃跃欲试的想要回答,但他们瞥见了邬中仙那红通通的眼睛,全都缄口不言。

果然,邬中仙拍着桌子骂道:“我看哪个混蛋敢说,要推荐出一位矗云蛮汗统领全部的舟人!你们知不知道,矗云山里谁的付出最多,谁的功绩最大,谁的权势最大?那就是我邬中仙,我三万多年守护着矗云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没有疲劳还有徒劳。推举出了一个矗云蛮汗,那不是要抢了我的风头,抢了我的权力吗?”

金顶军帐里一片哗然,但邬中仙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继续撒泼道:“谁敢抢我的风头,谁敢抢我的权力,谁敢破坏我为矗云山立下的规矩?我让矗云山三万余年屹立不倒,你们全都要对我感恩戴德,要把风华正茂的小娘子献给我,要始终因循守旧固守传统,直到天荒地老。天不荒,地不老,谁敢在矗云山里做出改变,就要先从我邬中仙的尸体上踩过去!”

邬中仙的一番无赖话,让天权王岱钦、贪狼王胡赫鲁、巨门王奥尔格勒全都松了一口气,却让禄存王阿拉坦乌拉和瑶光王查干巴拉面露疑惑之色。邬中仙不仅仅是矗云山的守护者,他也是人类牧者麾下的遂古守望者,因此他才拥有神格。邬中仙不愿矗云山的人类做出任何改变,那就是给了矗云山的世家统治罩上了一个金刚不坏的护身结界。

然而在半空中传来了一声贼兮兮的奸笑,好像有个声音说:“嘿嘿,你因循守旧,我留你何用,你还是去死吧!”

一道明亮的雷电自天顶劈下,惯透了金顶军帐,正中邬中仙的脑门。正在撒泼的邬中仙惨叫一声,浑身焦黑的仰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了。

金顶军帐里的众多舟人莫不噤若寒蝉,连乌恩奇都愣住了。虽然别人可能听不清楚,但乌恩奇听得分明,在众人头上三尺传来的声音,那明显就是“原魔界的天”在说话。原魔界的天,以一道天雷击毙了邬中仙,场上的众人莫不骇然。

在众人的惊愕之中,有一名六七岁的小姑娘捧着一只魂匣,骑着黄鹤飞进了金顶军帐,她看上去玉雪可爱,长大以后必定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那名小女孩正是心狐士族的小郡主,是邬中仙刚刚娶到手的小娇妻。

心狐小郡主毫无悲戚之色的跳下黄鹤,走向紫薇帝座。她踹了邬中仙的尸体一脚,以童稚的声音说:“你趴在地上的姿势不太美,起来换一个。”

一道灵魂从焦黑的尸体里飘了出来,嬉皮笑脸的搬起了自己的尸体,把它摆成了四仰八叉的样子。

心狐小郡主点头道:“好了,现在历史的车轮可以压过来了。”

千万只黄鹤衔着天丝,送来了一只巨大的车轮,那车轮从四仰八叉的邬中仙身上滚滚而过,把那尸体压成了人饼。心狐小郡主好像很满意,她向邬中仙的灵魂招了招手,那道灵魂就飘进了心狐小郡主手中的魂匣里。

心狐小郡主把手中的魂匣举过头顶,以清脆的嗓音说:“唔,各位叔叔伯伯,爷爷和祖爷爷,我丈夫死了,我要送他的灵魂回返故乡,不再这里耽搁了。从此之后,唯愿你们平安喜乐。”

心狐小郡主说罢,向心狐士族的席位投去略带怨恨的目光,然后她就跳上黄鹤,头也不回的飞走了。千万只婀娜矫健的黄鹤,跟在她的身后飞出了金顶军帐,她们仿佛是迁徙的候鸟,排成了“人”字形,轻盈的飞入了茫茫无尽的白河之中。

第207节 帝女陆姝兰

远迁的黄鹤已离尘而去,但金顶军帐里却人人惊悚。在矗云山,邬中仙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也是七王二十八士分治矗云山的象征。如今,邬中仙以“死”明志,无疑是宣告,矗云山的分治即将走向终结,妄图阻碍矗云山一统的人,只能被历史的巨轮碾成肉饼。

金顶军帐里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矗云山的诸王诸公和权贵菁英全都在顾盼之际,难掩心底的震惊。天权王岱钦、贪狼王胡赫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对上视线,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怯意和畏缩。

邬中仙是征远军的督师,他放荡不羁,懒散成性,但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说出的那些话,无疑是在警告和点醒矗云山的各大世家,舟人将归于一统是“原魔界的天”所认定的大势,妄图阻挠者,只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千万只黄鹤翩然远去的震撼尚未平息,在金顶军帐的紫薇帝座前,光明和黑暗疏忽两分,一座古朴的小桥从光影中浮现出来,一直通向了虚置三万年的帝座。一位唇红齿白,黑发如瀑的少女,身穿月华襦裙,足踏凤首弓鞋,头戴九树步摇珠花钗,肩披蹙金云霞翟纹帔,腰悬火凤燎原玉佩,持着一柄瑰丽的短剑,从那座光阴渡桥上走了下来。

那名少女正是珠兰图雅,她用略带迷茫的眼神四下望了望,金顶军帐里的人,她大半都不认得。然而那些人却全都一脸惊恐的望着她。珠兰图雅虽然是开阳世家的郡主,见过无数的大场面,但面对矗云诸王张口结舌的脸孔,她立刻就怯场了。

珠兰图娅害怕了,幸好还有另一名少女与她同来同往。那位少女拖着珠兰图雅的手臂,仿佛是她的陪衬,其实她却是她的主心骨。

珠兰图雅小声问:“嫂子,他们怎么了?他们为什么都死死的盯着我?”

被珠兰图雅称为嫂子的少女正是娜仁托娅,她向周围环顾了一圈,很快就察觉到了众人惊愕的理由,因为那座光阴渡桥的下方就是被压成了肉饼的邬中仙,慌张又怯场的珠兰图雅根本没留意地面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她踩着邬中仙走向了紫薇帝座。

就在片刻之前,邬中仙还放言说,“天不荒,地不老,谁敢在矗云山里做出改变,就要先从我邬中仙的尸体上踩过去”。不料余音尚在,尸骨未寒,立刻就有人踩着邬中仙的尸体走过去了,矗云山的诸王诸公们焉能不惊?

娜仁托娅看清了地上那血肉模糊的一条人形,心中难免惊怖,但她素来心志刚强,临危不乱。娜仁托娅举起手臂挡住了珠兰图雅向下看的视角,淡定的说:“你别怕,慢一点转过身,甩一下裙摆,然后说你该说的话。”

珠兰图雅以贝齿轻咬嘴唇,靠着痛感让自己镇定,她以晕乎乎的样子面向矗云诸王,轻声问道:“嗯,你们……你们谁是坞中仙?”

坞中仙在矗云山风评不佳,尤其被各大世家和士族视为无耻的登徒子。在邬中仙可能出现的地方,各大世家和士族都会将自己家的女儿赶紧藏起来,免得被色狼所图。正因如此,珠兰图雅不认得邬中仙,她左右张望,也没觉得金顶军帐里的有哪个男子像是那个传说中的老兔子。

无人答话,因为邬中仙的人饼就躺在珠兰图雅的面前,还被她踩了好几脚。

珠兰图雅见没人回应,更加紧张了,她提高了嗓音,颤声道:“请问,谁是邬中仙?”

在紫薇帝座的对面,传来了“噗哧”的一声笑,那是坐在毕乌士族的席位上的乌恩奇,眼见自己妹妹的一幅窘态,忍不住笑场了。被乌恩奇这一笑,金顶军帐里的气氛顿时如同冰消雪融一般,所有的人都在捂着嘴笑,几百根手指一起指向了珠兰图雅面前的地毯。

珠兰图雅这时才发现,她的面前还躺着个人饼,而且那个人饼居然还诈尸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人饼飞旋而起,直挺挺的立在了珠兰图雅的对面。珠兰图雅震惊之余,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他黑发披散,面若敷粉,鼻梁高挺,醉眼迷离,身着一件桃红深衣,衣带松松垮垮,他腰间斜插着芴板,足下踢踏着两只木屐。看他的容色似乎只有二十多岁,但他张开的嘴里却没有一颗牙,就连他那半敞的胸膛上亦是皮肉松散,肤色也显出了病态的白皙。

然而虽然放荡无行,那人却拥有神格,他头上的神之环就是明证。在矗云山,唯有邬中仙才拥有神格。

诈尸了的坞中仙,好似随意的看了珠兰图雅一眼,立刻就瞧见了她腰间的燎原玉佩。坞中仙“咦”了一声,老驴打滚翻到珠兰图雅的近前,探手便抓向她的腰带。

珠兰图雅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羞恼的问:“你就是坞中仙?”

“正是小生,”坞中仙拖着拗口的古音道:“小娘子莫怕,你要找的坞中仙就是我。”

坞中仙说罢已经拉起了珠兰图雅的手摸了摸,自言自语道:“手有些糙,不似贵人。”

珠兰图雅还来不及反应,坞中仙已经俯身在她的脖颈上闻了闻,自言道:“这幽兰般的味道,的确是陆家的女儿,莫非……你就是流落在外的那位人皇之女?”

坞中仙一边说,一边单手揽向了珠兰图雅的腰,他轻薄的举止引来了一片嘘声。

在矗云山,坞中仙风评极差。一甲子六十年,这个老家伙有五十七年醉生梦死,剩下的三年必定要迎娶一位正值妙龄的大家闺秀做新娘,然后带着一百零八卷《坞仙录》入赘为婿。三年以后他厌了,就休妻离家,继续以酒为伴。

坞中仙身为著名的登徒子,一直被七大世家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但他在士族和寒门之中却威望极高,士族和寒门若要崛起,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坞中仙是最快捷的方法。因为坞中仙一旦看中了哪家的女儿,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但坞中仙入赘的那个家族,一定会诞生出大批的巫术高手。

被坞中仙占了便宜,珠兰图雅的脸像红透了的苹果,她用力想要推开搂着她的老色鬼,但坞中仙借酒三分醉,抱住她不放。珠兰图雅又气又急,她本来就是一只雌豹,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绵羊,而此刻在她的袖中正好还有一块用来砸核桃的玉玺。珠兰图雅急怒之下,反倒恢复了她的本性。她娇喝一声,抓起袖中的传国玉玺,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了坞中仙的后脑勺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一声惨叫,金顶军帐里嘘声四起,因为被传国玉玺砸中了的坞中仙倒在地上再没爬起来,只见红的白的淌了一地,坞中仙的脑壳已碎成了烂核桃。

坞中仙再次暴毙身亡,金顶军帐里所有的舟人全都呆若木鸡。其实场上的情形,矗云诸王和各个士族的家主们全都看明白了,人类的服饰,燎原玉佩,传国玉玺和坞中仙临死前的话都可以证明珠兰图雅的身份。

相传,在人类的故乡人龙大陆,那里有一个庞大的帝国万古传承,仿佛传说中的不死鸟,故而那个强盛的帝国又被称为凤凰帝国。许多年前,凤凰帝国曾有一场内乱,在战乱之中,人皇之位终被逆贼所篡夺,然而却有一位襁褓之中的人皇之女下落不明,据说她是被帝国的一名重臣带到了人龙大陆之外,那名人皇之女名叫陆姝兰。

矗云山的舟人是人类征远军的后裔,征远军虽然奉人皇为主,可是他们的尊崇的人皇是大君,却不是凤凰帝国的陆家天子。本来陆家天子可算是大君的嫡传,但陆家的公主刚一露面就举起传国玉玺敲死了征远军的督师。是敌,是友,是君主驾临,还是仇敌突至,一时间谁也弄不明白了。

在毕乌士族的坐席上,连乌恩奇也张大了嘴巴,紫薇台会盟变化至此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不仅仅是诸位王公的小算盘全都落了空,就连最能洞察到事态背后黑手的乌恩奇也始料未及。他瞧了瞧站在紫薇帝座前面的“妹妹”珠兰图雅,又望了望陪同着“陆家公主”的开阳王少妻娜仁托娅,不禁满腹狐疑。

因为开阳王阿育奇已故还不足三个月,所以娜仁托娅穿着一身素服,但即使未施粉黛,她依旧光彩照人,芳华绝代。在金顶军帐里猛然间见到了这位令乌恩奇魂牵梦绕的少女,乌恩奇原本就掌握不了事态的心,此刻已经彻底的乱了。

乌恩奇依依不舍的将视线从娜仁托娅的身边移开,注视向净土宗的坐席。在净土宗的席位上,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的一张老脸如古井不波,在他身边的正座上坐着的那名女子裹着宽大的斗篷,带着一张无面面具。既然娜仁托娅就站在紫薇帝座的旁边,那么带着无面面具的那名女子会是何人?

就在乌恩奇心中起疑的时候,金顶军帐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混乱噪杂之际,足有几百名操着刀剑和利斧的寒门子弟冲破了军帐,一窝蜂的闯了进来。在紫薇台订盟之前,天权王岱钦就与寒门子弟的秘密组织渔父会事先做了约定,只要他们看见黄鹤飞离了紫薇台,听见金顶军帐里有些异响,就让他们冲进来生事。

虽然金顶军帐里的事态完全出乎了天权王岱钦的预料,然而变生突然,风诡云谲,天权世家的联络人在震惊之余却忘记了要在第一时间把变化了的情况及时的通报给渔父会。渔父会的首脑被蒙在鼓里,他们这几百号人一直在云端等待,他们眼见翩跹的鹤群一去不回,而金顶军帐里却人声嘈杂,他们以为金顶军帐里的王公们已经率先发难了,于是立刻按照约定冲了进来,抄着明晃晃的武器,向着净土宗的席位破口大骂。

第208节 领域守护者

想要掀起惊涛骇浪,就要一浪压过一浪,还要有狂飙的烈风在无形处推波助澜。然而矗云山的诸位王公全都盯着紫薇帝座目瞪口呆的时候,渔父会的一群莽汉子突兀的冲了进来,指着净土宗的两个人舞刀弄枪恶语相向,就好像大家都在指桑,忽然间跳出来另外一群人开始骂槐,不但充满了违和感,而且荒诞可笑。

在此时此刻,金顶军帐里更加混乱了。珠兰图雅提着血淋淋的传国玉玺不知所措;邬中仙再一次倒在了紫薇帝座前,变成了一具“尸首”;暗中策动了渔父会让他们进来捣乱的天权王岱钦、贪狼王胡合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相顾茫然,一时间进退两难;禄存王阿拉坦乌拉面露微笑,好似在看一场猴戏;瑶光王查干巴拉则轻捻胡须,望向天权王岱钦的目光里尽是不屑的神色。

除了他们这些人,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旭日干和伊勒德坐在玉衡家的席位上,如同老僧入定;开阳世家的席位上,家督巴木巴尔已经按剑而起,向前踏出的一小步,其他的人也全都面色凝重,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矗云山的七大世家全都不肯发声,二十八家士族亦是惶然无措。在毕乌士族的坐席上,乌恩奇与毕乌公苏合对视了一眼。

毕乌公苏合悄声问:“贤婿啊,这个……如今你要夺蛮汗之位,还有几分成算?”

乌恩奇无语了,紫薇台订盟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所有的预判,“原魔界的天”发话了,邬中仙两次暴毙魂返故乡,虚置了三万年的紫薇帝座前站着他的小妹妹珠兰图雅,在这个时候矗云蛮汗之位还重要吗?还谈什么夺位的成算?

乌恩奇哭笑不得,偏偏在他的心底连剑灵法鲁格也开始捣乱。那位素来就不会说好话的剑灵,不无讥讽的劝谏说:“老大,刚才那老头儿说,想要什么什么的就要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这会儿他的话已经灵验了。同样的话,你好像也说过,你可得小心点呀!”

乌恩奇恨道:“闭嘴吧!你以为我傻吗?邬中仙那老妖怪都退避三舍,甚至不惜诈死逃脱,我会冲出去犯二?”

乌恩奇是这般想法,金顶军帐里的王公权贵们全是同样的想法,唯有渔父会的几百条汉子不明就里,他们怨毒的骂声不需片刻就压倒了金顶军帐里原有的喧哗,在一片混乱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渔父会的寒门子弟们痛骂净土宗是魔族的走狗,是万恶的邪教,指责外来的宗人不仅断了他们的生路,抢了他们的活路,还亵渎了他们的信仰,败坏了矗云山的风气和道义。总之所有的宗人全都是该千刀万剐的败类,宗人之主更是一个藏头掩面十恶不赦的奸贼!

虽然被几百人唾骂,那位带着无面面具的净土宗宗主却丝毫也没有动怒的意思,她站起身,解开身上的斗篷,把它抛给了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随后又摘下无面面具,把它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仿佛有一股冷冽的清风,吹散了金顶军帐里沉闷的空气,也吹走了所有人的怒气。那名被千夫所指的女孩子,她的美丽震惊了场上所有的舟人。如果说娜仁托娅芳华绝代,但她的美丽终归只是人间姿色。而摘下了无面面具的那名女孩,她并非娇艳,并非妩媚,并非清甜,并非秀丽,她的美丽只能用完美才能比拟,因为她并非是人,而是一位拥有完满生命的精灵。

那名美丽的精灵以明净的眼眸注视着渔父会的那些莽夫,关切的问道:“我让你们那么反感吗?我有些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骂我。我带领宗人回返矗云山,没夺走一寸土地,没加害一位同胞,没有拿取一分财富,为什么要排斥我们?至于信仰,我听说人类历来‘敬神如神在,不敬神不怪’,所以你们不尊敬我,我也不能怪你们,是这样吗?”

渔父会的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名头领模样的中年渔夫站出来说:“我们千万年来以捕鱼和猎杀魔族为生,我们杀魔族,魔族也杀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和魔族血仇不共戴天。为什么要与魔族和解,你们问过我们吗?”

那位美丽的精灵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天权王岱钦,柔声问道:“天权尊王,我听说矗云山的每件大事,都要在金顶军帐中由大家共同商议。我想请问,坐席上的哪个人代表了他们的声音?”

被诘问了的天权王岱钦哑口无言,因为金顶军议本来就没有寒门子弟的位置,如果不是天权世家暗中放水,他们连冲进来的机会都没有。天权王岱钦本来是把渔父会当成了一群疯狗,关门放狗,要让他们去咬净土宗,不过被那位美丽的精灵这样发问,放进来的忠犬们居然倒戈了。

站在那名中年渔夫身后的几百名寒门子弟,全都将恶意的目光投向了座上的王公权贵们。在矗云山里,寒门和世家与士族的矛盾由来已久,若不是世家和士族占据了矗云山里所有的耕地和山头,寒门子弟也不必刀头舔血,沿着白河四处劫掠。寒门之人对世家和士族的仇恨被那名精灵用一句话就挑了起来,于是谩骂之声再次沸腾了,但这一次挨骂的却是金顶军帐中的每一位舟人王公。

天权王岱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向那名领头的中年渔夫连使眼色,那名中年渔夫运起斗气,爆喝了好几声才算压制住了即将失控的场面。局面虽然控制住了,但渔父会跳出来闹事的气势和主动权却早已不复存在了。

天权王岱钦眼见局面越来越脱离的掌控,不得不站起身,接过了刚才的话题。他向那位美丽的精灵拜了拜,以柔和亦威严的嗓音说:“仙子,您有所不知,寒门没有资格参与金帐军议是矗云山三万年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更改。此外……我们这些人还都不认得您,敢问您是哪路尊神?”

那位美丽的精灵莞尔说:“我叫曝雹,我受创世之灵的委派,即将与矗云山同化,成为此地的领域之灵和守望者。以后矗云山就是我,我就是矗云山,我愿意舍弃逍遥的仙途,将自己的意志与群山融合,为居住在此处的万千生灵奉上腾飞的希望和平等的福祉。既然我的前辈已经离开了,三万年的规矩亦不必再墨守成规。自此以后,金帐军议应当为寒门设下席位,我的提议大家赞成吗?”

金顶军帐里的诸王诸公全都默不作声,能够参加金帐军议是一种特权,没有人愿意将手中的特权与他人分享。渔父会的那些人,他们听了曝雹的话,虽然眼中有微光闪耀,但他们不过是被临时搬来的棋子,终归不敢明目张胆的向兵强马壮的世家和士族发起挑战。

于是,在冷场了许久以后,曝雹轻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了,要更改规矩,不能急于一时。我还不是领域之灵呢,所以我的提议可以暂时延后。现在我依然只是净土宗的太上宗主,舟人若是对净土宗有什么顾虑和不满,都可以问我。”

渔父会的众人还不及发问,曝雹就向他们伸出手,以十分坦诚的语气邀请道:“但我希望你们能平静的坐下来说话,既然他们不打算给你们位置,请你们暂时坐到我身边,我和我们净土宗不排斥任何人。”

曝雹的这番话,让金顶军帐里人人动容,渔父会的头领们面上都现出了纠结的神色,那名领头的中年渔夫向天权王岱钦望了一眼,他的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此刻,渔父会的舟人若是坐在了曝雹的身边,那就算是被彻底的策反了。中年渔夫犹豫不决,所以他以目光向岱钦求助。

可是天权王岱钦此时亦有一种火烧眉毛的感觉,精灵就是真正的神明,真神通常都如同和煦的阳光一般诚挚而温暖,但曝雹不是,她精通语言的运用,擅于挑拨和转嫁矛盾,她简直就像奸诈的政客一样难以对付。在当下,如果天权王岱钦擅自对矗云山的寒门做出让步,他难免要得罪了矗云山的各个世家和士族,但若不做出让步,那就是要将寒门的人心拱手让给净土宗。

与天权王岱钦的顾此失彼相反,初来乍到的领域之灵进退自如,牢牢的牵着矗云山各大世家的鼻子,让他们即尴尬,又无可奈何,处处被动。

天权王岱钦带着满腹的恼怒瞪了回去,作为对渔父会的回答。然而他却错上加错了,渔父会的这几百人,他们敢堂而皇之的冲进来生事,每个人都存了拼死之心。那名中年渔夫见天权王岱钦不但不向他们许诺什么,反而要以权势压迫他们屈服,顿时火冒三丈。他是寒门子弟的首领,一直在刀锋和剑刃的丛中抢饭吃,岂是无胆的鼠辈。

那名中年渔夫冷笑不止,他招呼了一声,带着那数百人一同坐到了净土宗的席位上,席位不够便席地而坐。净土宗的席位本来就与矗云七王的席位隔着紫薇帝座遥遥相对,此时更是显得泾渭分明。在金顶军帐里,那彼此怒对的双方之间仿佛又一道难以消弭的裂痕正在扩大,它即将把矗云山的舟人撕裂成了破碎的两片。

第209节 策成连环套

渔父会临阵倒戈,几百名寒门子弟在曝雹的身边席地而坐,金顶军帐里大有势成水火之势。

在此时此刻,紫薇帝座前的帝女“陆姝兰”和她随行小妈却被冷落了。陆姝兰拎着染血的传国玉玺,脸上尽是委屈的神色,与她同来此处的开阳王少妻娜仁托娅,正俯身以星魂之光和“苏生灵气”治愈倒在帝座前的邬中仙。

陆姝兰小声说:“嫂子,他还有救吗?”

娜仁托娅将右手按在邬中仙破碎的脑壳上,在她的指尖处有一点星芒闪耀着微弱光晕,然而星芒的光晕所及之处却空无一物。娜仁托娅站起身,凝眉望向曝雹,身为净土宗的心园使者,娜仁托娅对太上宗主的扉之幻法知之甚详。其实邬中仙早已不在此处,戏弄陆姝兰,又被陆家公主用玉玺把脑袋砸成了烂西瓜的那个男子,实际上只是扉之幻法制造出的幻象。

倒在地上脑浆迸裂的邬中仙是幻象,天权王岱钦回视被渔父会的绝情一眼是幻象,被寒门子弟众星捧月一般拥簇着的精灵少女是幻象,在黄鹤飞离以后,整座紫薇台上到处都是幻象。除了娜仁托娅以外,紫薇台上的每一个人都无法看破大自在仙灵的扉之幻法。

“骗子!”娜仁托娅的眼中滑过一丝冷漠,她握住陆姝兰的手以示安慰。站在娜仁托娅的立场上,她不能戳穿曝雹的幻术,事实上她也做不到。

陆姝兰没有听见娜仁托娅说出的那两个字,她瞧了瞧手中的凶器,又看了看面前脑浆迸裂的死尸,心中满是恐惧、懊悔、忐忑和委屈。陆姝兰像是一只野性难驯的雌豹,但她毕竟只是一名不谙世事的少女。泪水从陆姝兰眼中满溢而出,她以泪眼四面观望,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毁灭和崩塌。

换作别人也许会崩溃,但陆姝兰发怒了。她甩开娜仁托娅的手,气势汹汹的穿过军帐的中心,径直走到了毕乌士族的坐席前。

陆姝兰猛拍了乌恩奇面前的桌案,怒道:“你这个骗人的坏蛋,你不是说一切都在你预料之中,只是让我来走个过场吗?我害怕了,你却在旁边发笑!那个老混球欺负我,你也不出来帮我!我砸死了他,你高兴了?混蛋哥哥,你的那些破事儿,我还不管了呢!”

陆姝兰的音量很高,她本来就是众人瞩目的对象,她一阵发飙,顿时让金顶军帐里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了乌恩奇的身上。

乌恩奇被骂得愣住了,但愤怒的陆姝兰从袖中甩出了一幅诏令和一封血书,把它们摔在了乌恩奇的脸上。

在这个时候,娜仁托娅也跟了过来,她向乌恩奇投去了意味深长的注视,随后就拖着陆姝兰手臂,拉着她登上了那座仍然浮现在光影之上的光阴渡桥。光明与黑暗疏忽相合,在众目睽睽之下,送走了光阴渡桥上的两名少女。她们从未来回到此刻,在此刻又折返回未来。她们的一来一回,似乎没造成什么重要的影响,但却将乌恩奇推到了风口浪尖。

矗云山的五位舟人之王,二十八位公侯,几百位世家和士族菁英以及渔父会的寒门子弟,全都在盯着乌恩奇,因为珠兰图雅摔耙子的举动无疑是向金顶军帐里的所有人传递了一个讯息——紫薇台上怪事连连,唯有这个改了名字叫乌恩奇的坏小子才是幕后的主使者。

天权王岱钦、贪狼王胡合鲁和巨门王奥尔格勒向乌恩奇投过来的目光里闪着寒芒。但抢先发话的却是瑶光王查干巴拉,这位瑶光世家的家主一直都是开阳世家的友人,亦是净土宗的拥护者。

瑶光王查干巴拉面沉如水,高声喝问道:“开阳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该向我们解释一下吗?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来,但那所谓的帝女不就是你们家的小郡主吗?开阳世家私藏人皇之女,到底有何企图?另外,有传言说你就是净土宗的宗主,可有此事?你们开阳世家背着矗云山的诸王诸公,暗地里谋划了许多事,只当我们都是聋子和瞎子吗?”

瑶光王查干巴拉带了个头,铺天盖地的质疑声在各个方向传过来,让乌恩奇成了千夫所指。面对突如其来的声讨,乌恩奇手握着一封血书和一卷诏令,心中却一片茫然。

乌恩奇以余光瞄向曝雹,她歪着头顾盼神飞笑得高深莫测,乌恩奇明明知道她本来只是一名小仙子,她不是真正的精灵,所以根本不可能成为矗云山的领域之灵。乌恩奇虽然还没有意识到在紫薇台上已经布满了幻象,但他本能的察觉到了事态的异常。

乌恩奇又将目光注视在五位舟人之王的脸上,或许这五位舟人之王中有开阳世家的盟友,但他们也和乌恩奇一样,有无法抛弃的出身和立场,他们对净土宗的敌视极深,就连曾经被乌恩奇认定为傀儡的瑶光王查干巴拉也不能容忍宗人对矗云山的渗透,所以他在紫薇台上公然表明了瑶光世家的态度。

乌恩奇环顾了金顶军帐里的二十八家士族以及渔父会的寒门子弟,他们这些人也都敌视宗人和净土宗,但曝雹毫不费力的分化了他们,让矗云山面临着族群撕裂的危机。

乌恩奇又望向紫薇帝座,在此时光阴渡桥已经消失了,能使用光阴渡桥将珠兰图雅和娜仁托娅从未来送到此处的那个人,必定是乌玄罗夏。穿越时空的法则是绝不能改变既成事实,那么她们在法则允许的限制下,究竟想将什么样的讯息传递给他?

在如山洪海啸一般的质问和责骂声中,乌恩奇傲然立起,双目微闭,在他的头上灵光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无数文字在飞速的排列。乌恩奇发动了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明悟。诸界之明悟可以感知到世间所有曾经记录过的文字,不展开那卷诏令以及那封血书,就可以感知里面的内容。

写下那封血书的人,署名陆君实,他在血书中记录了凤凰帝国的帝胄之师在汤瓶山战败的经过,详述了帝女陆姝兰的身世,记载了他背着她跳海逃生,辗转逃亡的历程。

陆君实在血书中还描述了凤凰帝国,凤凰帝国统辖着两亿六千万人类,地阔一万七千六百亿顷,繁荣昌明,源远流长,乃是三界六域中太一族裔所建立的最强大的帝国。然而帝国已被乱臣贼子所窃据,那贼子名为陆高成。他窃国篡位,辱人妻女,灭人十族,明明胸无韬略却好大喜功,残忍嗜杀竟活刮了三千佳丽。

如此的恶贼,居然成了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这是要毁了人类的万年道统。凤凰帝国自陆高成以后,无开明之治,无包容之心,无尚武之勇,无耿介之义,只余下了两亿六千万暮气沉沉的行尸走肉。

故此,在逃亡之旅的终点,陆君实于重伤濒死之际,将帝胄之女封印于苏生水晶之中,并写下了这封血书。他将血书和苏生水晶推入了白河,寄希望于昔年远征的勇士能拾到他留下的血书和苏生水晶,仗义回返人龙大陆,讨伐大贼陆高成,一扫人类之衰颓。

乌恩奇感悟出了这篇血书中的文字,也感悟出了这篇血书成文的时间,那是在太一历的五一零三四年,距今已经过去足足三百八十六年。将近四百年的沧桑岁月,窃国的大贼陆高成坟上的树,大概都有合抱粗细了。

这封血书无疑是在告诉乌恩奇,他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绝不可能是什么陆姝兰。所谓的人皇之女驾临矗云山,根本就是一个巧妙安排的谎言。然而这个编造的谎言,却给了矗云山的舟人一个能名正言顺的兴师回返人龙大陆的仗义之名。

乌恩奇嗤笑了一声,暗想:“这还真像我的手笔,这封血书既然交到了我的手上,说明即使我变成了荒天统领,也并没有忘却自己的使命。”

乌恩奇甩开那封血书,以诸界之明悟去感知那卷诏令中的内容。那卷玉轴金书的诏令以精灵文字写到:“大君之怒,流血漂橹。红莲帝城,司命所属。征远遗部,克日回返。见诏不尊,人神共诛!”

乌恩奇睁开双目,心下凛然。大君是人鬼共主,也是比扬卡的正身;红莲帝城又叫大荒幻城,是大司命之神的居所。大君与大司命联名下诏,命令舟人即刻返乡。这份诏书一旦展示给众人,那就是宣布舟人要立即启航,刻不容缓。然而乌恩奇却深知,即使他以菲比斯之名筹划了至少十几年,但举族远迁的条件和准备还远未就绪,归航的时机也并未成熟。

乌恩奇莫名其妙的想:“这两样东西,当着矗云山所有人的面,交给了我,却都不能示人。难道只是为了取信于我吗?”

乌恩奇狐疑的望向曝雹,她正在悄悄的向他摇手。乌恩奇又把目光转向矗云五王,他猛然间豁然开朗。这五位舟人之王,全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倘若乌恩奇将他真正的意图泄露给他们,他们站在世家的立场上必定不会赞同。这五个家伙只需将乌恩奇的意图半真半假的泄露给魔族或者妖灵,就能让举族远迁的计划胎死腹中。

故此在时机来临之前,一切与远征相关的筹备都必须隐秘。然而筹划一次庞大的举族迁移,却要瞒过近在咫尺的魔族,这谈何容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小动作藏在大动作里,以夸张的举措来迷惑魔族和妖灵。大自在仙灵那夸张的野心就是虚假的大动作,而在暗中紧锣密鼓推进着的,才是舟人的归航。

第210节 合谋应与答

思虑虽多,却也只发生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在众人看来,乌恩奇只是缓缓地站起身,面对质疑傲然不语。

虽然乌恩奇没做表态,但周围的质疑声却渐渐的平息了。乌恩奇并不知道质疑声平息的原因,其实那是因为曝雹的“扉之幻法”早已完成了控场。扉之幻法并非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幻象,但却以每个人的欲望作为媒介,巧妙而不易察觉的影响着紫薇台上所有的人。

比如渔父会的首领,那名中年渔夫,他初入金顶军帐之时他所看见的一切景象,他所听闻的一切声音,他的触感和嗅觉都是真实的,然而他在质问曝雹的时候,心中有所欲求,从那一刻起他的感官和情绪就不知不觉的被扉之幻法所渗透。心中的欲求越强烈,就越会被扉之幻法所迷惑。

曝雹用言辞挑起了那名中年渔夫和渔父会的众人对获得话语权的渴望,在那个时候,他们寄希望于天权王岱钦会做出妥协,然而他们看见的天权王是真实的,而天权王目中出现的一抹狠色却是幻觉。可是就是那片刻的幻觉,左右了渔父会在紫薇台订盟中的倾向,让他们的心智瞬间被扉之幻法所左右,怀着被挑拨起来的愤怒倒向了净土宗。

质疑声的平息亦是如此,在最初之时,质疑声铺天盖地并无减弱的趋势。然而扉之幻法干扰了每个人的听觉,让他们觉得声音在减弱。人是一种乐于从众的动物,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发声,声音有所缓和的时候,大家就都静下来观望。金顶军帐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声音变小了,所以全都静下来莫名奇妙的观望,对乌恩奇的质疑就此而平息。

大自在仙灵曝雹的扉之幻法最能在人群集中的地方发挥它的威力,操控情绪,左右话题,转移注意力,压制对方的气势,以欺诈性的幻象迷惑对手,它近乎无所不能,而且不易被察觉。

因为曝雹的扉之幻法,乌恩奇虽然无所作为,但那海潮般的质疑声却平息了,只有瑶光王查干巴拉依旧面带怒色,重复了他的质问:“乌眼独狼,本王在问你呢,你和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你们开阳世家私藏人皇之女,暗中经营净土宗,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企图?”

在混乱的局势中,最难做到的就是分清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乌恩奇要带领原魔界中的舟人、宗人和烬人回返人龙大陆,矗云山的七大世家是他的敌人,因为他们是矗云山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任何的变化都将损害他们的利益。净土宗的大自在仙灵是他的盟友,那位野心勃勃的小仙子也打算给矗云山带来变革,但她的目的与他的目标虽有冲突,但并非不可调和。

魔界中的舟人、宗人和烬人并不是都愿意背井离乡,参与一次前途未卜的归航。愿意离开原魔界的人类,乌恩奇带着他们逆流远迁。已经信奉了圣灵不肯走的人类,体弱多病走不了的人类,由于各种原因走不成的人类,乌恩奇把他们托付给了大自在仙灵,由她将引导他们在原魔界里开枝散叶与各族同化,建立一个天空中的国度。这应当就是他们已经达成了的妥协。

想通了这些,乌恩奇终于在混乱的迷思里辨别出了方向,他也判断出了另一个自己在这次紫薇台会盟中想要达到的目的。

紫薇台订盟,名义上是要争夺矗云蛮汗之位,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帝女陆姝兰的登场,紫薇帝座即将有了主人;矗云山的守护神也由捍卫世家分治的邬中仙,变成了一心要促成融合和腾飞的大自在仙灵。在这些重大的变化面前,矗云蛮汗之位其实已经无足轻重,而真正争夺的其实是人心,是矗云山舟人的主体,二十八家士族和大小寒门的人心。

因为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信心在乌恩奇的心底油然升起。他面向矗云诸王轻蔑的一笑,朗声说:“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就是我,但我已经与净土宗割袍断义,如今我只是一家普通士族的赘婿,与净土宗和开阳世家再无关联。至于我的妹妹陆姝兰,众所周知,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开阳世家情愿做嫁衣,还能有什么企图?”

乌恩奇的一番话,将各种质疑推得一干二净,他转头望向曝雹,那位用幻象把自己伪装成了精灵少女的小仙子正在肆无忌惮的向他勾手指,并且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因为曝雹早已经用“扉之幻法”完成了控场,所以她与乌恩奇之间的小动作,完全不会被他人所察觉。

乌恩奇会意,转身面对曝雹,故意做出了咄咄逼人的样子,昂扬道:“我身为舟人,生愿为矗云山而战,死愿为矗云山而亡。但我要问问你们净土宗的宗人,除了几天以前的白河之战,你们万余年来不曾为矗云山尽过一分力,凭什么要回来分我们的生路?”

乌恩奇的这句质问,无疑说到了许多舟人的心坎里,所以金顶军帐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就连连发责问,却被含糊搪塞了的瑶光王查干巴拉也被引走了注意力,而把目光盯向了曝雹。

之所以说出了如此尖锐的问题,因为乌恩奇相信,既然菲比斯就是他,他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曝雹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只需要站在舟人士族和寒门的角度上将他们的疑惑和不满说出来,他就能赢得他们的支持,而曝雹既然早有准备,她想必能应对自如,让净土宗也赢得人望。

果然不出乌恩奇的预料,曝雹微微一笑,站起身说:“乌恩奇先生,您与我们净土宗分道扬镳,我很痛心,但我们净土宗感激您的付出,同时也尊重您的选择。让每个人都有自主选择的权力,是我们净土宗的理念。族人是种族的根本,矗云山的人类要想强大,就不能排斥族人,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我们宗人回归矗云山,并不会分走舟人的生路,而是会将数不尽的财富和土地分给舟人。”

曝雹的说辞引发了许多人的好奇和疑问,但不待他们发问,乌恩奇就率先问道:“你们的财富何来?土地安在?我们舟人独据矗云已有三万年,根本不屑于你们的微薄给予!”

曝雹一边撇嘴,一边说:“我们宗人并没有打算在矗云山定居。诸位贤王和勇士,请你们回忆一下。前些时候,在极天台,你们看见的珍珠山和宏图城是幻像吗?”

听了曝雹的话,天权王岱钦的手猛地一抖,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心有余悸,贪狼王胡合鲁亦是同样的感觉,连同那些曾经在极天台列阵的世家和士族中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座山悬在头顶,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让他们至今记忆犹新。

贪狼王胡合鲁瞪大了眼睛问:“怎么?难道那不是幻像?”

曝雹莞尔笑道:“若当仅仅只是幻像,我们在白河之上怎么能战胜得了庞大的魔族联军?怎么能瞒得过许多位轻舟斥候的轮番窥探?又怎么能逼得魔皇不得不亲至矗云山,向我们赔款求和?瑶光尊王是白河之战的见证者,你们若不相信我,可以向瑶光王求证。”

所有人,包括乌恩奇都望向瑶光王查干巴拉。瑶光王查干巴拉面色灰白,默然点了点头。瑶光峰处于矗云山的最外围,假如净土宗与矗云山的舟人开战,瑶光峰首当其冲。正是因为净土宗有压倒性的战力,瑶光王查干巴拉和瑶光世家才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威胁,所以第一个跳出来质疑净土宗的居心。

瑶光王查干巴拉的证实,让金顶军帐里所有的舟人都感到了震惊和恐慌。矗云山的舟人敢于排斥归来的宗人,除了他们是原住民以外,还因为他们自恃武力。万一撕破脸,可以用武力相要挟,是矗云山七大世家的底牌,然而这张他们最为依仗的底牌根本就不存在。

在矗云诸王都心存怯意的时候,曝雹有些炫耀的解释说:“我们净土宗掌握了源流术·示拿鸿图,所以能用钢铁拖动群山,让群山脱出幻火之海。我们这些宗人,带着魔族做掌握了的全部手艺和制造术,重归故乡。但我们不打算捞白河里的鱼,不打算占据矗云山的一寸土地,所以不会夺你们的生路。”

曝雹的态度带着一些冷傲和盛气凌人,继续道:“我们要用示拿柱把附近的小孤山从幻火之海里拉出来,用我们的积蓄向魔族购买土壤,再将买来的土壤铺在小孤山上,作为我们的田园。我们要靠我们的手艺和制造术,靠四通八达的白河,经营好我们的生意。我们要用我们赚来的钱,购买更多的钢铁和土壤,会从幻火之海里拉出更多的山岭,将它们改造成我们的家园。”

曝雹转过,头笑吟吟的对渔父会的那些人说:“你们都是无畏的勇士,你们在白河中捕鱼,偶尔抢夺魔族的商船,一年下来能有多少收入?我们宗人要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商船队,如果你们这些勇士肯为我们护航,我们出三倍的报酬,保证你们丰衣足食。如果你们愿意,我们更欢迎你们来小孤山定居,共建我们的家园。”

曝雹的承诺,让她身后的寒门子弟欢声雷动。但在他们的对面,矗云山的诸王诸公全都变了脸色,假如曝雹所言不虚,不仅仅是寒门子弟要倒向净土宗,连各大世家和士族的属民恐怕也要被策动过去了,那样一来七大世家和二十八家士族岂不是要变成了空壳?

第211节 矗云趋一统

矗云山的诸位王公一阵窃窃私语,巨门王奥尔格勒和贪狼王胡合鲁离席来到天权王岱钦的面前。

巨门王奥尔格勒低声说:“王兄,他们摆明了是要公然挖我们的墙角,用金钱开路,分化我们矗云山。岱钦王兄,矗云山各家历来唯你的马首是瞻,这种关键的时刻,你怎么不出头了?”

贪狼王胡合鲁也劝道:“这里气氛不对,看似纷乱层出却又丝丝相扣,一应一答全都是他们串通好了的,我们必须立刻冲出去,调动飞舟军包围紫薇台,否则就局面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虽然巨门王奥尔格勒和贪狼王胡合鲁的建议比较明智,但天权王岱钦双目紧闭一言不发,他面色蜡黄,头顶斗气升腾犹如蒸笼,豆大的汗珠正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两位前来唆动天权王的舟人之王大惊,连忙向天权世家的长老达日阿赤询问究竟。达日阿赤正将双手抵在天权王岱钦的后背上,同样无暇开口。天权公子格日勒图站在一旁,眼中喷火,沉声说:“两位尊王,家父中了那奸贼的算计!他在家父的心脉里藏了一股霸道又凌厉的斗气,只要家父一开口,就逆气冲心,恐有性命之忧。”

巨门王奥尔格勒和贪狼王胡合鲁相互看了一眼,原来四天以前乌恩奇偷袭天权王岱钦的那一掌,竟然埋藏了如此的后招。

贪狼王胡合鲁怒道:“你们怎么不立刻揭发他,他冒犯众王之首,罪在不赦!”

天权公子格日勒图说:“空口无凭,没有证据,他若矢口否认,反而丢了我们天权世家的名声。而今之计,唯有尽快驱除出那股斗气,再与他们分个雌雄。”

巨门王奥尔格勒和贪狼王胡合鲁又气又急,斗气侵入心脉,想要拔除非一时之功,等到天权王岱钦复原,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贪狼王胡合鲁扯着格日勒图的脖领子说:“你是天权世家的家督,你与我们同去调动埋伏着的飞舟军,大军杀过来,害怕他们用什么诡计?”

贪狼王胡合鲁拖着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巨门王奥尔格勒带着巨门世家的秦伟紧随其后,他们一行大步流星的涌向金顶军帐的出口。然而贪狼王胡合鲁回首观望,贪狼世家的其他人全都一动不动的坐在席位上。

贪狼世家的家督明安温都斯站起身,明知故问的大声说:“父王,金顶军议尚未有分晓,您与巨门王欲往何处?请恕我们不奉陪了。”

贪狼王胡合鲁眼中金星乱撞,他只顾盯着外面,想不到自己的世家已经被策反了。贪狼世家的家督明安温都斯已经倒向了净土宗,天权、巨门、贪狼三家在紫薇台外埋伏了飞舟军的情报想必早已泄露,既然对手已经有了防备,兴兵包围紫薇台的行动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贪狼王胡合鲁勃然大怒,嚎叫一声,召唤出灵契之斧,气冲冲的扑向明安温都斯,身为家督明安温都斯双膝跪地,抱住贪狼王胡合鲁的大腿痛哭苦劝——有道是胳膊拗不过大腿,面对历史的洪流,连邬中仙都退避三舍,贪狼世家若是妄图违逆祖灵的意志,那就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这边闹得乌烟瘴气,狼哭鬼嚎,在另一边曝雹和乌恩奇正一问一答,侃侃而谈。然而这一次,大自在仙灵完全没有论及她那夸张而浩大的野心,她只是装出了一幅性格温婉的样子,应对乌恩奇的各种质疑。

按照曝雹的说法,舟人是无畏的战士和弄潮儿,宗人是最好的商人和工匠,宗人可以为舟人铸造出最坚固的铠甲,最锋利的刀刃,最先进的战舰,可以汇集来三界的天才地宝,稀物奇珍为舟人所用,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和财富作为舟人争霸原魔界的后盾。而舟人可以用强大的武力帮助宗人开拓商路,卫戍他们共同的家园。

勇武的舟人和精明的宗人,就是天作之合,双方彼此包容,一定能让矗云山的人类万世兴盛,子孙绵延。

曝雹又代表净土宗向矗云山的舟人承诺,将毫无保留的将示拿柱分给七大世家和二十八家士族,并传授他们源流术·示拿鸿图。曝雹给金顶军帐里所有的舟人画了一张大饼,描述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未来:在此后的每一天里,矗云山将日升三尺,每一家的领地都会扩大,更有许多无主之地等待着开拓,而净土宗将要以他们庞大的财力,购买来的土壤、木材、石料和钢铁以低于成本的价格,以赊账的方式提供给矗云山的各大世家、士族和大小寒门。

大道三千,不足以让人信服;唯有近在眼前的利益,才最动人心。扉之幻法本来就是以欲望为媒介的幻术,在乌恩奇和曝雹一唱一和的挑动下,贪婪吞噬了每个听者的理智,让扉之幻法的威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欲望的驱使下,在扉之幻法的引诱下,各家士族的族主争先恐后的站出来,向曝雹净土宗表示善意。他们热火朝天的加入到了曝雹和乌恩奇的讨论之中,他们人人都喜上眉梢,金顶军帐里的气氛更是如同烈火烹油。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推动下,大自在仙灵又抛出了新的议题。

大约在两年之后,矗云山七峰二十八岭和十万座潜藏在幻火之海里的群山就要脱离大地,飞入白河。脱离的土地,意味着矗云山的人类将彻底摆脱地缘的限制,也以用离岸平衡的方式操纵原魔界中的局势,那样他们就不再依赖与魔族的同盟,而是可以依照自身的意愿与原魔界中所有的种族竞争或者共荣。

只要矗云山飞离幻火之海,升入白河之中,茫茫白河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白河是舟人的主场,在白河滚滚的波涛之上,无论是魔族的通幽舰、核熔舰还是妖灵的云帆舰,都远不是无当飞舟的对手。在原魔界里早有共识,谁控制了白河,谁就控制了整个原魔界。所以原魔界的人类虽少,但只要他们能凝成合力,依然能统领万族,屹立于诸族之巅。

曝雹的畅想,让金顶军帐里欢声雷动,但这位假冒的领域之灵话锋一转,图穷匕见的说:“人类征远军远出界生山,原本就是为了驾长策以御宇内,统领原魔界的诸多野蛮种,共赴文明与富足,所以我们才被称为‘圣灵之鞭’。然则,腾飞之机虽然近在眼前,但若各家各门因为硕大的利益分配不均,而陷于内斗,那就要无谓的流血,让亲者痛仇者快。”

被曝雹引了个头,金顶军帐里的士族家主们热火朝天的谈论起应当怎样避免内斗,而避免内斗的根本性方法就是归为一统。

眼见金顶军帐里的气氛不可逆转的趋向于要推举出一位英明的矗云蛮汗,作为矗云山所有人类唯一的首领。矗云山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天权王岱钦,面色狰狞,他面上汗如雨下,张开双眼,咬牙切齿的望向周围。

在贪狼世家的席位前,贪狼王胡合鲁举着雷斧大吼大叫,但贪狼世家俨然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在开阳世家的席位上,开阳世家的家督巴木巴尔不知去向,想必他已经悄然领兵去对付埋伏在紫薇台附近的飞舟军和鱼驹战车去了。看起来,被外界普遍猜疑的,开阳世家的内部争斗其实根本不存在。

在瑶光世家的席位里,瑶光王查干巴拉面带复杂的神色,瑶光世家本是净土宗的盟友,净土宗大力推动推举矗云蛮汗之事触及了瑶光世家的核心利益,但在这种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与净土宗和开阳世家反目,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在禄存世家的席位处,禄存王阿拉坦乌拉气定神闲,似乎早已任天之命。正如曝雹所说,她和乌恩奇所行之事会让矗云山的世家、士族和寒门都获得利益,只要七大世家甘心让出矗云山的统治权,他们其实也是受益者。正因如此,禄存世家已经像墙头草一样,倒向了净土宗。

在金顶军帐的入口的附近,巨门王奥尔格勒和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带着两家的亲卫欲突围而去,但金顶军帐里每个人都不是傻瓜,隶属于其他世家,此刻已经倒向了净土宗的士族中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不允许他们离场,双方刀剑相向,几乎就要演变成了白刃战。

天权王岱钦急火攻心,气息逆转,他嗑了一口血,气喘吁吁的对身边的两位长老说:“达日阿赤,乌日莎娜,你们不要管我,我料定那贼子还不敢当众取我性命。贪狼世家指望不上了,你们快去支援格日勒图,一定要杀出军帐,引大军前来剿灭这帮恶贼。”

天权世家的两位长老不敢违逆天权王的命令,何况此时亦是刻不容缓,再不出去调兵,局面就要无可挽回了。达日阿赤,乌日莎娜一前一后冲向金顶军帐的入口,就像一道洪流冲开了千层浪。

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联手出击,一时间金顶军帐里喊声四起,一直在用离魂生气牵制着天权王岱钦的乌恩奇,皱了一下眉头,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正慷慨陈词的大自在仙灵曝雹。

曝雹微微一笑,轻声拍手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人既然舍不得过往的荣光和权势,就随他们去吧,我们大家不必阻拦。”

第212节 请君入良局

曝雹这位净土宗的太上宗主,在此时俨然已经成了矗云山里众望所归的女神,她一声令下,巨门王奥尔格勒他们一行才仓皇的逃出了金顶军帐。然而,他们离场不过片刻,只听见金顶军帐之外传来了几声闷响,两具焦黑肉身从金顶军帐之外飞了进来,四仰八叉的摔在紫薇帝座之前,正是连声惨呼的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

在这两名天权世家顶尖高手的濒死哀嚎声中,金顶军帐的帷幔的劲风吹开,走进来一男一女两名炎族。那名身形魁伟的炎族男子穿着一身炎族士兵的制式铠甲,身上燃着五色魔火,他一手提着动弹不得的巨门王奥尔格勒,一手提着天权公子格日勒图,正是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跟着维奇·米哈伊一起走进金顶军帐的那名女性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火红的礼裙,丰腴而美艳,她正是炎族的公主索菲亚。

此刻紫薇台订盟正如火如荼,金顶军帐之外戒备森严,然维奇·米哈伊与索菲亚联袂而至,竟如入无人之境。

炎魔与舟人厮杀了万余年,可谓仇深似海,两名炎魔公然在金顶军帐里亮相,顿时引发了一片哗然,许多舟人的世家菁英都愤怒的把剑在手,欲将炎族的王储和公主都当场格杀。但维奇·米哈伊凛然不惧,他将巨门王奥尔格勒摔在地毯上,一脚踏住他的背心,断喝一声说:“都退下,否则我要他的命!”

巨门王奥尔格勒好歹也是矗云七王中的一位,维奇·米哈伊以他的性命为要挟,一时间镇住了场面。他虎目含怒,向金顶军帐中张望。

在金帐军帐的中央,天权王岱钦领着几名亲卫,踉踉跄跄的扑向了哀嚎着的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天权王岱钦恢复了行动力,是因为暗中与他以斗气较量的乌恩奇眼见他的结义兄长维奇·米哈伊公然闯了进来,一时间心神大乱,所以被天权王岱钦趁机将心脉中的离魂生气逼出了体外。

虽然暂时摆脱了性命之忧,但天权世家的两位顶尖高手达日阿赤和乌日莎娜全都命在顷刻,自己的儿子也被一名魔族提在手上,天权王岱钦又惊又怒,他恶毒的剜了乌恩奇一眼,厉声道:“好个贼子,原来你还勾结了魔族!诸王诸公,各家的儿郎,你们看清楚了,他和净土宗的人都是魔族的奸细!”

天权王岱钦中了乌恩奇的算计,此刻说话中气不足,但依然声音洪亮。然而紫薇台早已笼罩在扉之幻法的控制之下,金顶军帐里的众人对天权王的呼声充耳不闻,根本毫无反应。天权王岱钦声嘶力竭的又说了一遍,还是无人理睬,岱钦懵了,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和身边的一切都已经被幻象所控制,只以为大势已去,金顶军帐里所有的舟人都已经抛弃了他。

天权王岱钦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愕然。然而他的话,维奇·米哈伊却听见了。炎魔王子直视着天权王岱钦,高声道:“看你的样子像是一位王者,我便与你交涉。我名维奇,炎族之王阿克列谢耶之子。”

维奇·米哈伊说罢,从背后抽出一柄超长的战剑,将其抛向紫薇帝座。那柄剑划过一道流光,落入到天权王岱钦的手中,它带着森然的杀气,刚直、锋锐、寒光凛凛,正是舟人的至宝,因为被“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偷走,而下落不明的禁魂剑·苍梧。

维奇·米哈伊抛出禁魂剑·苍梧,随即开口道:“我要用这柄剑,换回第十圣王的金冠;要用我脚下和手中的这两个人,换回我父亲的遗骸和圣核;除此以外,我就在这里,要将矗云山的千般技艺一并领教。”

天权王岱钦听了维奇·米哈伊的话,又望了望手中的禁魂剑·苍梧,持有这柄原本属于征远军上将军仲子由的佩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号令所有的征远军后裔,然而维奇·米哈伊要用它换回第十魔王的金冠,那顶金冠和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的尸骸却是开阳世家的战利品。

天权王岱钦提剑在手,面上现出一丝冷意,他转头瞥向乌恩奇,心中滑过一丝庆幸。幸好禁魂剑·苍梧落入了他的手里,他虽然交不出维奇·米哈伊要的那些东西,但金顶军帐里的舟人人多势众,强手如云,只要他一声令下,将这个炎族的王储乱刃分尸,禁魂剑·苍梧自然就归属于天权世家了。至于巨门王奥尔格勒和天权公子格日勒图,只要他能成为矗云蛮汗,盟友和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天权王岱钦冷笑一声,将禁魂剑·苍梧在手中一挥,高声道:“尔擅闯金顶军帐,已是死罪,不就地伏诛,竟胆敢向本王提条件!儿郎们听令,将这厮给我擒下!”

天权王岱钦话音既落,维奇·米哈伊却毫不慌张,他轻蔑的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想必你是个无信无义的鼠辈。鼠辈,你睁大了眼睛向外面看一看,看看这紫薇台是不是还控制在你们的手里?”

天权王岱钦和金顶军帐里的诸王诸公闻言,全都猛然站起身,透过金顶军帐的窗幔向外观瞧。在窗幔之外,祥云和瑞光皆已不见,唯有赤红的火光和火焰腾飞的声音不绝于耳。

天权王岱钦见状,大吃了一惊,他连忙念出密语,举手向空中一招。众人所处其中的金顶军帐是一件神器,它飘飞而起,变成了一道金色的瑞光落回天权王岱钦的手中,化成了一只令旗。

及至此时,矗云山的诸王诸公们才看清了周围的状况,围困着紫薇台的火焰高及万丈,直上苍穹,那火不是普通的火,而是魔母专为困住舟人而布下的幻火。幻火从火海中聚拢而来,焰高万丈在天顶交汇,早已将整座紫薇台笼罩在其中。

若问舟人怕什么?幻火之海中的幻火首屈一指,三万年来不知有多少舟人被那亦幻亦真的火焰所吞没,烧成了灰烬。然而他们对那可恶的幻火,除了敬畏以外,别无办法。被幻火困在了紫薇台,每个舟人王公都面现畏惧,同时心中惶恐。

维奇·米哈伊插着腰说:“我是炎族,为了调动幻火,我已七日不食诚心祈求,才终于得到圣灵的垂青,可以御使此火。你们这些人,想要击杀我固然容易,但只要我身死,万丈的幻火就要落下来,让你们为我陪葬。是痛快答应我的条件,还是放手来战,你们自己思量。”

紫薇台上的舟人王公和各家权贵全都被镇住了,天权王岱钦一手握在征远军的令旗,一手持着禁魂剑·苍梧,更是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天权王岱钦仰头望了望火焰的天穹,一时间心如死灰。虽然紫薇台上酷热难耐,但岱钦的头顶却冷汗直冒。不是局中人,便不明白局中的苦处。天权王岱钦持着禁魂剑·苍梧,但在此刻那柄剑俨然成了烫手的山芋,因为谁拿着它,谁就要给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一个让他满意的交代,可偏偏维奇·米哈伊要得到的东西全都在开阳世家的掌握之中。

天权王岱钦即使拿着禁魂剑·苍梧,他能调得动开阳世家吗?

天权王岱钦扭头看向开阳世家的席位,开阳世家的正座一直空着,因为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娜仁托娅根本不屑于来参加这种权力争夺的闹剧。除了娜仁托娅以外,开阳世家里另一位能作主的人,家督巴木巴尔,在这个时候却早就躲得不知去向了。

所以,虽然紫薇台上的舟人王公全都大眼瞪小眼的等着开阳世家表态,但实际上开阳世家无人作主,即使天权王岱钦拿着征远军令旗和禁魂剑·苍梧向开阳世家传达命令,也没有谁能够接下他的令。

之所以变成的这般局面,显然是被精心的算计了,天权王岱钦五内俱焚,他紧握双拳望向净土宗的太上宗主曝雹。曝雹自称是邬中仙的继任者,是矗云山的领域之灵和守望者,既然是守望者,她理应出面镇杀顽敌。然而,那位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领域之灵这会儿却摆出了一幅柔弱可怜的模样。

曝雹嘻嘻的说:“人家是女孩子,人家只动嘴,不动手。打打杀杀的事情,你们可不要指望我呀!我最擅长讲道理,我从不与人打架。”

天权王岱钦和乌恩奇听了曝雹的话,差点儿齐声吐血。

乌恩奇暗想:“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呀?你不动手,我那满头的大包都是谁打出来的?”

天权王岱钦则咬牙切齿的望向乌恩奇,心中暗想:“原来如此!原来都是你在耍弄阴谋!”

“是你早就说服了邬中仙,所以他才在撒泼以后,诈死离去;是你安排自己的妹妹扮成人皇之女,为得是扰乱我们的心神,让我们以为帝座将有归属,蛮汗之位已无意义;是你和那妖女一唱一和,骗取了寒门和士族的信任;是你事先放出风声,引我上钩,在我身上藏伏一缕斗气,牵制着我不能有所作为。”

“又是你暗中安排下魔族的外援,故意制造出危机,逼迫我就范。你果然够狠!禁魂剑·苍梧若从我的手里交给你,就意味着七大世家也向你臣服了。今天算你赢了,但胜负可不在一朝一夕,我岱钦早晚有一日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报今日之奇耻大辱!”

第213节 光明无悔憾

天权王岱钦喷了一口浊气,他是个隐忍狠辣之人,眼见今日之事已无胜算,顿时换了一幅嘴脸。

“好说,好说,阁下果然英雄了得!”天权王岱钦连连拍手,对维奇·米哈伊挑起了拇指,朗声说:“本王昔日曾听闻,有一位炎族王储在冰释山前独斗灵族四名灵帅和十七位灵将,迫得他们不能越火线半步。本王原以为那是以讹传讹,今日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炎族之王阿克列谢耶有子如此,他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炎族凶蛮、奔放而率真,维奇·米哈伊是炎族不世出的豪杰,但他对天权王岱钦那两面三刀,长袖善舞的做派依旧十分不适应。维奇·米哈伊怒容收敛,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权王岱钦哈哈大笑,将禁魂剑·苍梧举过头顶说:“王子殿下,您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但却恰好可以为矗云山舟人三万年来从未有过的重大时刻,做一个见证。见证以后,矗云山之主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紫薇帝气在天权王岱钦的足下汇集成气海,他的双目变为一对紫眸,浑身笼罩在磅礴的紫气中。天权王岱钦举剑在手,又当众释放出紫薇帝气,紫薇台上的诸王诸公和各家的菁英莫不愕然,他们全都以为天权王岱钦将要凭剑自立为矗云蛮汗。

紫薇台订盟,原本就是要推举出一位舟人之主,但天权世家此时人望已失,气势不复,家督落于敌手,两位实力可以傲视矗云山的长老命悬一线,天权王岱钦若是在此刻不顾形势,悍然称汗,那他一定是得了失心疯。

天权王岱钦并没有疯,他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微微一笑,大声说:“今日之紫薇台,奇变迭起,本王感天威祖德,深知舟人将拥立一位明主乃大势所趋,任何人都不可妄加阻挠。”

天权王岱钦此言一出,紫薇台上一片寂静,唯有身为炎族的维奇·米哈伊冷哼了一声,将天权公子格日勒图仍在地上,静观其变。

天权王岱钦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继续道:“苍梧神剑为舟人之至宝,它失落万余年,而今重现于紫薇台,就是明证。但我岱钦才浅德薄,尸位素餐,并非神剑之主,亦无法给奉剑至此的炎族王储以满意的答复。矗云山为舟人之矗云山,矗云山之尊位唯德才兼备者可居之。”

天权王岱钦说至此处,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乌恩奇的身上,以戏谑的语气道:“开阳公子,哦,不!是毕乌家的赘婿,菲比斯先生,你父亲阿育奇和你布局十几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你又是诈死施苦肉计,又是经营邪教勾结外族,各种伎俩无所不用其极。今天你终于要得逞了,为何还不上前,挺身接剑?”

乌恩奇嗤笑了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提着全知之灯,迈步走向紫薇帝座。然而在空旷的紫薇台上,响起了一片嘈杂的议论声。那些人有的是在骂乌恩奇和开阳世家,有的是在骂天权王岱钦。

在矗云山,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在白河之战中亲手击杀了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早已尽人皆知。天权王岱钦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想引风吹火,要把祸水引到乌恩奇的头上。

天权王岱钦的目的,乌恩奇自然心知肚明,他阔步走到天权王岱钦的面前,心中亦是思潮澎湃。在乌恩奇的心底,他其实十分困惑,按照他的性格,他是一位多智之人,多智之人最愿意见好就收,而不愿意将事情做绝。今日的紫薇台订盟,暗中操纵着一切的另一位乌恩奇,他其实早就已经大获全胜了。

他拉拢了寒门子弟和二十八家士族,可谓大获全胜;他迫走了支持世家分治的邬中仙,可谓大获全胜;他若有若无的将自己的妹妹推上紫薇帝座,可谓大获全胜;他震慑和分化了矗云山的七大世家,可谓大获全胜;他将一个虚幻而美好的未来灌输给紫薇台上的每一个舟人,可谓大获全胜。

按照乌恩奇的想法,那个从未来回到了过去的他,早就应该及时收手了。可是那个家伙就像是一条贪得无厌的蛇,他明明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却仍旧不满足,还要趁机逼迫天权世家为首的七大世家奉他为矗云蛮汗。可是如此一来就太过了,这摆明了就是要逼着反对他的几个世家与他刀兵相见。

乌恩奇皱了皱眉,在心中对自己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荒天统领菲比斯,我知道你就是我,可是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如此的急迫,如此的咄咄逼人?你要夺下矗云蛮汗之位,然后诱使反对你的各大世家扬起叛旗,然后再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你何必要做得这么绝!难道形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吗?”

乌恩奇以余光瞥向大自在仙灵曝雹,心下凛然。依照乌恩奇的判断,另一个他应当与曝雹达成了协议,他带走一部分舟人、宗人和烬人回返人龙大陆,留下的另一部分人类,他把他们托付给了这只野心勃勃的小仙子。由此看来,那位荒天统领菲比斯面对的依然是艰难的局面,所以他才不得不对现实妥协,无法将原魔界中所有的人类一起带走。

乌恩奇仰头望向天空,此时幻火已经遮蔽了整座紫薇台,但乌恩奇的手里恰好就有一盏能驱散幻火的全知之灯,如此的安排若说只是巧合,有谁会信?由此看来,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之所以会死于白河之战,也全都是蓄谋已久的安排。

算计如此之深,然而越是深沉的算计,越说明实力不足,若是实力充沛,只用阳谋便无可抵挡,何须阴谋?

乌恩奇又看了看维奇·米哈伊,他狠狠的瞪着他,那怒发冲冠的脸孔,让乌恩奇心中不免有些发毛。乌恩奇在心底大骂自己害己不浅,要在此刻面对维奇·米哈伊的怒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乌恩奇向维奇·米哈伊颔首致意,但维奇·米哈伊却对他不理不睬。乌恩奇暗自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接天权王岱钦手中的禁魂剑·苍梧。此刻乌恩奇与岱钦相距不过数步之遥,两个人全都将气海外现倾轧向对方,天权王岱钦的紫薇帝气和乌恩奇身上的浩然正气撞在一处,高下立判。紫薇帝气如潮水般退却,浩然正气却气势如虹。

天权王岱钦早就知道他不是乌恩奇的对手,所以并未做过多的抵抗就禁魂剑·苍梧的剑柄递到了乌恩奇的手里。嫁祸于人已经成功了,天权王岱钦抽身欲退,但乌恩奇却黏住他不放。

乌恩奇得寸进尺的笑道:“岱钦匹夫,你手中的令旗亦是征远军的异宝,你是不是应当把征远军的令旗也交出来,由德才兼备者一并掌管?”

天权王岱钦面色铁青,但乌恩奇身上的浩然正气聚成了一道光柱,以万钧光压笼罩在岱钦的身上,纵以天权王岱钦之能也只能全力抗拒,才能一时间不被压倒。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天权王岱钦必然会被浩然正气的光压压得匍匐在地,颜面尽失。

天权王岱钦在心底恨不得将乌恩奇碎尸万段,但在此刻他却不得不屈服。天权王岱钦惨笑了一声,散去了满脸的紫气,他面色如同猪肝,却只得无奈的交出了被天权世家掌控已久的征远军令旗。

天权世家统领矗云山各家由来已久,他们长袖善舞,尖酸老滑,而今落得如此下场,却让无数舟人都暗中觉得趁愿。于是乎,紫薇台上爆出了一片哄笑声中,天权王岱钦就在那哄笑声中,吐了一口憋屈的血,被几名天权世家的亲卫扶着黯然离场。

乌恩奇暗中估摸着,天权王岱钦失了能统领诸王的征远军令旗,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不肯善罢甘休,那就离身败名裂不远了。天权世家将成为矗云山里最大号的一块垫脚石,成就矗云蛮汗的赫赫威名,不过那却是后话。

乌恩奇持剑傲立在紫薇帝座之前,向着紫薇台上窃窃私语的舟人,高声说:“苍梧神剑,封印了古之舜帝的宿命,虽刚正包容,德化天下,却被后世误解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然则吾心光明,所行之事非为一己私欲,虽被误解,复有何憾?我欲自封为矗云蛮汗,成为诸君之魁首,可有人持异议?”

乌恩奇话音刚落,禄存王阿拉坦乌拉立刻响应道:“此刻危机在即,一发千钧,我们禄存世家愿奉毕乌郡马为矗云蛮汗!”

禄存王阿拉坦乌拉表明了态度,玉衡世家的两位长老旭日干和伊勒德亦起身道:“先王留下遗命,毕乌郡马正是我们玉衡世家真正的家主,玉衡世家愿为家主赴汤蹈火。”

禄存世家和玉衡世家带了个头,开阳世家的四位长老也都站起来表态,他们坚决不承认乌恩奇是毕乌家的赘婿,因为他的长妻是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娜仁托娅,所以他必须回家与长妻完婚,继承家业。既然是继承家业,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开阳世家表态以后,瑶光世家也动摇了。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娜仁托娅名义上是瑶光王查干巴拉的义女,乌恩奇若是成了矗云蛮汗,瑶光世家的威势自然也要水涨船高。正因如此,瑶光王查干巴拉犹豫了一会儿以后,又坐回到与开阳世家同盟的立场上去了。

至此,矗云山七大世家中已有四家表示赞同,在扉之幻法的控场之下,紫薇台上的舟人皆被感染。除了天权世家、贪狼世家和巨门世家以外的各个世家和士族纷纷表态,要拥立毕乌郡马成为矗云蛮汗。而在此刻,天权世家已被慑服,贪狼世家正在内讧,倒霉的巨门王奥尔格勒仍被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踏翻在地,作声不得。

因为无人站出来反对,拥立乌恩奇为矗云蛮汗之事,已成定局。但虽然万众欢腾,乌恩奇的心里却满不是滋味,虽然菲比斯就是未来的他,他就是过去的菲比斯,但这种即将偷梁换柱的感觉却极为糟糕。

或许此时此刻,就是乌恩奇一生中最光辉的一刹那,因为在两天以后他就将失去所有的力量、技艺和记忆,泯然众人;而菲比斯将彻底的接过他的身份、地位、天命、夙愿和前缘,去践行那前途未卜的逆水归航。

第214节 恩怨难两消

各家先后表态,一致拥立乌恩奇为矗云蛮汗的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在此期间,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和炎族公主索菲亚一直充当了见证人。然而这两名见证人与刚刚被拥立的矗云蛮汗之间,却是父仇不共戴天的死敌。

故而在一番缛节之后,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踏前一步,淡然道:“矗云蛮汗乌恩奇,你与我的恩怨,今日就做个了断。我已不想再等,我奉劝你立刻把王权金冠和我父亲的遗骸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与你们同归于尽!”

矗云蛮汗乌恩奇还没有在紫薇帝座旁边的帅位上坐稳,一场火烧眉毛的危机就已经临头了。

乌恩奇一阵哭笑不得,他站起身来,向着开阳世家的席位发话道:“诸位长老,炎族王储要的那几样东西,你们可曾看护妥当了?”

开阳世家的四位长老全都默不作声,但世家的公子特穆尔站出来说:“回禀大汗,第十魔王的遗骸和他的金冠一直藏在武驰宫,臣下可以用‘相位巫法’将其挪移至此,请大汗定夺。”

乌恩奇撇了撇嘴,开阳世家哪有什么人会‘相位巫法’?他们其实一直就把第十魔王阿克列谢耶的首级、破碎的魔核和王权金冠带在身边,所谓的“相位巫法”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

乌恩奇吩咐他的堂弟特穆尔把那几样东西都拿了出来,交给维奇·米哈伊。维奇·米哈伊接过他父亲的遗骸和遗物,跪在地上旁若无人的嚎啕,随后他站起身,扔出了一张传送术的卷轴,召唤出了直通向焱宫的传送门。

维奇·米哈伊将第十魔王的遗物全都交给了与他同来的炎族公主索菲亚,毅然道:“公主殿下请回吧,我们炎族睚眦必报,我与这里的舟人还有血仇未曾了断。”

炎族公主索菲亚是维奇·米哈伊的姐姐,但他们姐弟之间毫无亲情可言。炎族公主索菲亚面上带着轻慢的神色,她仿佛诀别似的望了维奇·米哈伊一眼,随后就一言不发的捧着第十魔王的遗物,步入到通往焱宫的传送门之中。

定向传送术送走了炎族的公主索菲亚,紫薇台上的舟人全都对乌恩奇投来了质疑的眼光,因为无论怎么说,他交出第十魔王的遗物的举动都显得太过怯懦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乌恩奇显得毫不在意,他以诚挚的目光迎向维奇·米哈伊的怒视,淡定的说:“维奇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炎族之王阿克列谢耶丧命于我手,与他们无关,我们两个就在此地做个了断,你可否满意?”

维奇·米哈伊不置可否,但乌恩奇已将手中的全知之灯抛向半空,全知之灯爆发出明亮的豪光,光亮所及之处,熊熊的幻火如烟尘般消散,转眼间在幻火的天穹之上已经破裂出了一个几十丈宽的星形裂隙,在裂隙之外已是翻腾的白河和原魔界里灰蒙蒙的天空。

笼罩着紫薇台的幻火被破开了,被困在此处的舟人王公全都大喜过望,不待乌恩奇发号施令,已有数十人召唤来无当飞舟,率先从那道裂隙处脱困而出。紫薇台上一片喧嚣,许多士族的家主纷纷向乌恩奇致敬,然后率着自己的子弟逃出被幻火笼罩着的紫薇台。

片刻以后,在紫薇台上除了乌恩奇、维奇·米哈伊、曝雹和特科格鲁以外,只剩下了开阳世家和毕乌世家的人,其余的众人已经全部退到了远离幻火的高空中,在远远的观望。

乌恩奇心中略感暖意,对开阳世家的人说:“诸位长老,请不必为我担忧,你们也在外面观战即可。我与炎族王储今日的对决不是为了分出生死,而是为了日后能重新把酒言欢。”

开阳世家的众人其实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巴木巴尔,一派支持乌恩奇,但巴木巴尔和乌恩奇其实各退了一步,乌恩奇与开阳世家主动切割,巴木巴尔在蛮汗之争中选择了回避。在不久以后,他们一位将是矗云山的舟人之主,一位将是开阳世家的家主,彼此各安其份,两派之间的利益争夺已经消弭了,但曾经的嫌隙却依然存在。

开阳世家的众人从乌恩奇的面前鱼贯告退,开阳世家的四位长老,似乎都对乌恩奇颇有怨言,一直不知道他就是净土宗的宗主菲比斯的两位世家长老,满都拉图和阿古拉,更是面带怒容。但家族中以特穆尔为首的年轻一辈,似乎都对乌恩奇十分友善,而且在他自称他就是菲比斯的时候,他们也显得毫不惊讶。

乌恩奇注视着这些自家的菁英,心中不免有些伤感。他要将原魔界中的三支人类,舟人、宗人和烬人整合在一起,必然要舍弃世家的立场;他率领人类举族远迁,开阳世家的千年基业自然将被忍痛舍弃;这些英勇的族人,也许会伤亡过半。乌恩奇摇了摇头,他再一次开始怀疑,他执意要赶回人龙大陆,要将忌器·弃如刀送至凝月之乡的织彩河畔,如此的付出值吗?

送走了自家的同胞,乌恩奇把目光投向毕乌公苏合,不禁忍不住笑道:“老泰山,您和毕乌士族的义士们,怎么还留在这里?他们都走了,你们为什么不走?”

毕乌公苏合瞪了乌恩奇一眼,喷着粗气说:“老夫我万万想不到,你就是净土宗的宗主,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只是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那个魔族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我听说,你曾与魔皇和一位魔族的王子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原来你们兄弟三个串通好了,要里应外合夺下矗云山!”

乌恩奇摊手苦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我不过是要把嫁衣做给他人罢了。您这样想,矗云山里也许会有许多人都有同样的怀疑,但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多日以后,或许妮娜和我会来到毕乌峡寻求您的庇佑,若果然有那么一天,请您就像以往一样热情的照顾我们,而不计较我们的出身和来历。”

毕乌公苏合大感困惑,但全知之灯的亮光已经明显的减弱了,毕乌公苏合无暇再问,于是领着毕乌士族的十几个人向乌恩奇告辞以后,匆匆离开了紫薇台。

在此时,紫薇台上只余下了乌恩奇、维奇·米哈伊、曝雹和特科格鲁。曝雹和特科格鲁都拥有神格,他们似乎完全不畏惧聚拢而来的幻火。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曾经是人类征远军的勇将,他对维奇·米哈伊投去敌视的目光,但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事实上,在整个紫薇台订盟的过程中,他除了板着脸以外,甚至未发一言。

曝雹和维奇·米哈伊曾经见过面,乌恩奇甚至怀疑,维奇·米哈伊之所以会来紫薇台,就是野心勃勃的大自在仙灵在其中牵的线。

果然,曝雹叉着腰,得意的笑道:“好了,战场我已经帮你们两个弄出来了,你们要喊要杀,要假戏真做,还是要把人头打成狗头,我可一概管不着了。榆木脑袋的死老头,我们该走了!”

曝雹说完这番话,便召唤出一道翠绿的传送门,带走了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她们两个也离开了,紫薇台上就有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在遥遥相对。

维奇·米哈伊瞪了乌恩奇一眼,含怒说:“你这诡计多端的小子,你既然认我是兄长,为何还要害死我的父王!?”

乌恩奇耸了耸肩,但维奇·米哈伊不待他开口辩解,自问自答道:“你的意图我当然知晓,我父非是贤明之主,甚至不足以坐守社稷。原魔界里风雨欲来,我父执掌焱宫,恐将祸国殃民。你若不出手,或许终有一天我要弑君杀兄,取而代之,背上千古的骂名。但那是我们阿克列谢耶一族的家事,谁要你跳出来插手?”

乌恩奇并未辩解,虽然下手杀了阿克列谢耶的人是荒天统领菲比斯,但菲比斯就是来日的乌恩奇,所以这口黑锅他得背下去。

乌恩奇坦言道:“关于这件事,我无话可说,只是不知大哥,您究竟打算怎样与我做个了断。”

维奇·米哈伊说:“从今以后,我们便不是兄弟,但亦不是仇敌。你帮我清掉了通向王座的障碍,我也帮你夺下了蛮汗之位,我们两不相欠。但在今日午时之前,我们就在这紫薇台上殊死一搏。”

乌恩奇苦笑说:“你是在开玩笑吗?我连你的一招都挡不下,殊死一搏不就是要取了我的小命?”

维奇·米哈伊气道:“真是孬种,我怎么会与你这种人相认为兄弟?我实话跟你说,为了脱离幻火之海,我已经七日不食,到了强弩之末。今日午时,我就将失去所有的圣力和记忆,不再记得你是我的兄弟,亦将不再记得你是我的仇敌。所以在此之前,我们二人一定要做个了解。你若能坚持到午时,我自然输了,并非我自泯血仇,而是力有未逮。但你若坚持不到午时,我就将击杀你,然后爆开幻火自尽,说不定还能拉上那些观望着的舟人当垫背。”

乌恩奇听罢维奇·米哈伊的话,终于明白了这位义兄的意图。维奇·米哈伊故意选了一个最弱的时刻来向乌恩奇复仇,但如果乌恩奇依旧无法取胜,他就辜负了维奇·米哈伊的心愿,他们将因为立场和仇恨而一同赴死。

第215节 逆鳞覆舜尧

在紫薇台的上空,来自矗云山七大世家和二十八家士族的舟人乘着无当飞舟和凌云战舰,在烈焰翻腾的幻火之外,凝神观战。

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净土宗的宗的宗人驾驶着各异的飞空船,围绕着曝雹的银星船围成了一个半弧,在银星船的旁边还有许多寒门子弟的鱼骨舟和蹑空草筏来来往往,如游鱼般穿梭。

观战的舟人和宗人足有数千之多,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幻火之海升起的火浪已将完全吞没了整座紫薇台,但依稀可以看见矗云蛮汗乌恩奇和炎魔王储维奇·米哈伊分立于紫薇台的两侧,在幻火之中遥相对峙。

维奇·米哈伊开口道:“你曾助我脱困,所以我让你先出招。我们兄弟二人,或同生,或同死,只在今日一决!”

乌恩奇提着全知之灯,皱眉说:“兄长,并非我怯懦不敢战,但我不明白,你既然清楚我的意图,也不是看不开那刻骨的仇恨,为何还执意要做这生死之战?”

维奇·米哈伊说:“男儿做事当有始有终,我心中恼恨你,自然要付诸于行动。行动必须要有个结果,无论它是好是歹。与你同生,结果虽不坏,但我觉得不痛快;与你同死,炎族少了一位英主,亦少了一名大敌,结果并非不可接受,但我心里敞亮。我有心要杀你,绝非虚言。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但你的那盏灯好像很重要,所以我事先提醒你,它也是我下手的目标。”

乌恩奇心中一凛,人有许多种,有的人像乌恩奇一样瞻前顾后,思虑重重,也有的人像维奇·米哈伊一样虽心思缜密,却快意果决。求而得之,必有失焉;为而成之,必有败焉。若因为“失”和“败”,就不去“求”和“为”,或者三心二意,畏葸不前,那就终将一事无成。

乌恩奇暗自点了点头,忽然间有所感悟:对于原魔界的人类来说,举族归返和落地生根,同样都是充满了艰辛和希望的出路,但他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条路,然后走到底,如果错了,也要错到底。因为人生和历史里,原本就充满了错误,与之相反,正确无误的抉择才根本就不存在。

思虑至此,乌恩奇犹疑尽消,世间之事不可能两全其美,一个人应当做的事,只不过是要贯彻他心中的“是”而已。

乌恩奇淡然一笑,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决意,一道无相无形的长风迎面而至,有一名清丽的少女从风中扑出来搂住了乌恩奇的肩膀,她樱唇微抿,眼中含着微光。

那名少女正是丽娅,她将一只晶莹的小瓶子捧到乌恩奇的面前,带着急促的喘息声说:“主君给你的。”

乌恩奇疑惑的接过了那只小瓶子,瓶中装着蓝艳艳泥浆,似乎是流动的雷霆。乌恩奇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

丽娅回答说:“是龙鳞磨成的泥,用来做泥甲。”

乌恩奇略作思索,昔日他在魔都·欲望之扉曾经得到了雷霆净空龙的一枚逆鳞,真龙的逆鳞是极为宝贵的材料,但时间紧迫,所以那枚鳞片一只没派上用场。想不到,比扬卡却让人把那枚雷霆净空龙的逆鳞磨成了粉,做成了泥,又让丽娅把这种奇怪的泥送到了他的手中。

雾族的昏君什么都知道,所以她送来的这瓶泥浆一定大有用处。除了这瓶龙之逆鳞磨成的泥浆,丽娅也大有用处,这名灵族的少女自居是乌恩奇的长女,她分享了黑阳的三成魔能,曾经持禁魂剑·苍梧击杀了灵帅哈桑。丽娅的战力,早已经超越了魔王的级别,她在原魔界中近乎不可匹敌。

乌恩奇望着丽娅那跃跃欲试的眼神,不觉暗生愧意。假如他让丽娅代替他出战,击败维奇·米哈伊应该不难。此刻,比扬卡已经觉醒了,她与原魔界的序之核——黑阳,已经融为一体。黑阳是原魔界的核心,亦是比扬卡的真身,丽娅共享黑阳的力量,在原魔界里能够击败她的人和神,寥寥无几。

“我就那么让你们不放心吗?”乌恩奇拍了丽娅的头,把全知之灯和禁魂剑·苍梧交给了丽娅,怜爱的说:“你帮我拿着它们就行,剑还是归你,灯可要还给我。”

丽娅乖巧的点了点头,她化身成风,卷起全知之灯飘向半空。全知之灯的光芒照耀着紫薇台,只有在这盏灯的光芒之下,乌恩奇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否则他就将化成虚影,被“原魔界的天”所抹杀。

把全知之灯托付给丽娅,乌恩奇才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与维奇·米哈伊全力一战。

乌恩奇从心中召唤出他的八面铁剑,倒持剑身,旋开剑柄,在铁剑的握把中飞出一线幽光,起在空中七寸三分,幽光之上托着一物,有鼻有目,有面亦有心,视之却不能识其形,那是从乌恩奇的觉魂中分裂出来的“巫丸”。“巫丸”之中有一处‘虚’的次元界,那处次元界是巫力的来源之所,也是剑灵法鲁格的寄居之地。

乌恩奇打开比扬卡让丽娅给她送来的小瓶子,将瓶中如同流动的电光一般的泥浆倒入其中。只在倒入的一瞬间,乌恩奇觉得自己的心如同炸裂了一般,因为他的心与“巫丸”仍然是连着的,在巫丸内部的次元界里电光肆虐,剑灵法鲁格为了躲开从四面八方劈过来的疾电,在次元界里到处乱撞,依然被带着净化之力的电光弄得遍体鳞伤。

法鲁格疼得大叫:“异端,你想弄死我吗?快把那东西弄出去,我快要被超度了!”

乌恩奇以心念驱使巫丸,让它落回到八面铁剑的剑柄之中,嬉笑着回答道:“笨蛋,你附在剑上不就行了。反正要开战了,你也得出来帮忙。”

法鲁格叫苦不迭的附在了八面铁剑上,于是在那六棱八面的黝黑剑刃上出现了一条条清晰的灵脉。乌恩奇单手举剑于胸前,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眉心处。带着净化之力的电光之泥从他的掌心中涌出来,在他的身上摊开,形成了一层泥甲。在那独特的泥甲之上电光缭绕,在电光之下一片片细小的龙鳞仿佛生在了乌恩奇的身上一般,形成了严密的防护。

虽然对这身龙鳞的泥甲还不熟悉,但凭着感觉,乌恩奇猜测得到,净空龙的龙鳞之上附着的净化之雷可以有效的防护高热、魔火、噬魂的仇心和引燃效果,这种融合了奇异龙鳞的巫法“泥甲术”对炎魔有技艺有极大的克制。

虽然有了净空龙之逆鳞的加护,但乌恩奇依然不敢再心中有任何轻忽。他对自己用了泥甲术以后,紧接着释放出气海,将先驱者斗气转化成真元霸气,用出了开阳剑法的起手式——愚者逐日。

雄劲的真元霸气撞向八面铁剑的剑刃,明亮的火光在铁剑的剑刃之上冉冉升起,赤火、橙火、黄火、绿火、蓝火、青火、深渊黑火、光明之火、幽冥幻火、无形玄火递次燃起,而在八面铁剑之侧,又形成了一道依附于剑刃的异光之芒,那是不容于宇内的“极热之本质”在现实中连成了一条线。

极热之本质化成的刃光,无坚不摧,它燃在剑灵法鲁格的幽魂之上,与八面铁剑若即若离。

乌恩奇亦曾对敌无数次,但还是头一回有人敢于让他如此从容的将灼热之剑的剑温提升得如此之从容。

剑灵法鲁格通过心念向乌恩奇传递来了戏谑之言:“老大,对面那家伙是不是傻了?我不觉得他能挡下咱们的下一击。”

乌恩奇以心念回答说:“我那义兄不是莽夫,我也很想知道他要怎么应对我全力以赴的辉煌之剑。咱们不占他的便宜,你发一个灵术,就算是我们先动手了。”

剑灵法鲁格以行动作为回答,只见八面铁剑的灵脉之上灵光闪动,乌恩奇的身形已经被灵术“空间跃送”传送到了维奇·米哈伊的面前,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灵光之掌从八面铁剑上伸出来,正是九级灵术“毕格比擒拿手”。

“毕格比擒拿手”虽是灵光所化却形同实质,它能将除了龙和真神以外的所有存世之物握于手中,扭成烂泥。但那灵光的巨掌刚一触及到维奇·米哈伊身上的五色魔火,就烟消云散了。

剑灵法鲁格大感惊愕,灵术“空间跃送”再次发动,将乌恩奇送回到原地。

法鲁格略带惊恐的问:“老大,他怎么不怕灵术?”

乌恩奇摇了摇头,维奇·米哈伊的绕身火域可以禁魔,乌恩奇也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此之前,维奇·米哈伊曾于冰释山下独斗四位灵帅和十九位灵将,他们幽微难测五花八门的灵术都对维奇·米哈伊无效。在寒峡,就连灵魁卡努莱曼也放弃了用灵术来对付维奇·米哈伊,显然这位炎族的王子对抗法术的方面极有心得。

乌恩奇对法鲁格说:“让你尝试一下,是给你个提醒,决战时千万别用灵术冒险,尤其是你的‘破灭心棺’,我可不希望平白无故损失了一个最乐意莽莽撞撞就赴死的剑灵。”

剑灵法鲁格悻悻的嘟囔了一句,他确实想用“破灭心棺”来重创乌恩奇的对手。那个灵术以魂消魄散为代价,能将对手的心封印在灵力化成的晶石之棺里,那是妖灵刺客的搏命之技。除了黑遂山的刺客以外,根本没有谁肯修炼这种自杀式的灵术。

第216节 天狼吞灼月

乌恩奇试探性的进攻引来了围观众人的一片惊讶声,他身为舟人竟能使用最高等级的灵术,让矗云山的诸王诸公们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乌恩奇自己也颇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剑灵法鲁格只是一个勉强能使用几个灵术的刺客,他虽然能凭借不顾性命的战法重创甚是杀死实力远超过他的敌人,但终归实力低位。然而此刻的法鲁格似乎成了灵术的大宗师,瞬发九级灵术也毫不费力。

乌恩奇以心念夸赞道:“小子,你好像变得厉害了!或许,我们还有点希望能坚持到午时。”

附在八面铁剑上的剑灵法鲁格甚是不屑,在他的操纵下,八面铁剑剑刃微颤,剑刃上的异光激荡起一道道热波,绕在乌恩奇的气海之外以为屏障。

亡灵力量增长的方式与其他族裔不同,他们的力量依托于念力。每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都或多或少有些放不下的执念,那些执念就是维持着亡灵不入轮回而徘徊于世间的根源。当亡灵被超度之时,他们的念魂将消散,而念力将留存于世间,为其他的亡灵所得。

在几个月前,乌恩奇在魔都·欲望之扉的墓园里凭借《福音圣书》超度了无数亡灵,甚至连亡者大祭司仲子由都在他的面前羽化而去,那些亡灵留下的庞大念力,大半都被法鲁格所吸取,故此他作为亡灵的实力突飞猛进,可谓一日千里。

有一名强大的亡灵依附于剑上,乌恩奇的剑技如虎添翼,甚至可以说,他们是以二对一,在联手对付炎族王储维奇·米哈伊。

维奇·米哈伊履行了他的话,让乌恩奇先出手,虽然乌恩奇用的是虚招,但维奇·米哈伊却不再容让。他的身体开始魔化,炎族的魔化,身体并无改变,只是离地而起,虚浮于半空,但绕身的魔火却以炎族的身体为焰心,化形出巨大的火焰魔形。

魔化后的维奇·米哈伊以烈焰为躯,他的焰光之躯笼罩在五色火域之中,有如似恶魔般的手臂,头颅和躯干,但并没有腿和足,而是呈飞腾状飘浮于地面之上。火焰魔形足有数十丈高,而维奇·米哈伊本来的身体,就位于火焰魔形心脏的位置。想要击败维奇·米哈伊,就要破开火焰魔形的胸膛,于烈焰之中重创维奇·米哈伊真实的躯体,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

乌恩奇出身于开阳世家,他在两军阵前斩杀的炎魔不下百人,对付炎魔的火焰魔形极有心得。火焰并非实质,而斗气是一种在斗气士体外循环的气流,以强劲的斗气吹开火焰魔形胸膛处的火焰,露出焰心处的炎族本体,再斩上一剑,魔化后的炎族就一命呜呼了。然而要用这种方法战胜炎魔,必须有雄浑的斗气,能迫开炎魔的罩身魔火。

乌恩奇虽然历来狂妄,但他深知他的斗气在维奇·米哈伊的魔能面前只是小巫见大巫,想要以斗气压制维奇·米哈伊的魔火只是痴人说梦。

乌恩奇平举八面铁剑,此刻在他的剑刃上已经聚集了极致的高热,而他心中的执意、恨意、绝意、战意、杀意、爱意、慈意、勇意亦全部蓄积到的顶峰。乌恩奇举剑上撩,意图发出辉煌之剑“开阳破天”与维奇·米哈伊正面对决。

但剑招尚未发出,乌恩奇的胸前的龙鳞泥甲上却毫无征兆的燃起了魔火,同时五内如焚,仿佛整个身体即将被火热的意志所引燃。乌恩奇强咬牙关,猛吐出了一口气,然而那口呼出的气,却五色缤纷与维奇·米哈伊的五色魔火如出一辙。

剑灵法鲁格大为惊讶,连忙以心念询问道:“你怎么了?我们什么时候中了招?”

乌恩奇摇了摇头,他并未中招,但炎族的技艺“沁心魔火”能无视阻隔的引燃对手,对手的力量越强大,战意越高昂,心中的欲求和仇恨越多,就越容易被引燃,这种引燃由内及外,无从防范却伤及肺腑,甚至可能直接被焚成灰烬。乌恩奇尽聚剑意和剑心,他的剑技本来就是极热的属性,被引燃更是越发容易。

乌恩奇将聚集在八面铁剑上的真元霸气收回了三分,将其转化为浩然正气运转于周身,同时连喷数口长气,将从肺腑里燃起的魔火尽数喷出。浩然正气能群驱浸入体内的各种异力,乌恩奇身上的净空龙的龙鳞自带净化效果,两者相辅相成,才将“沁心魔火”压制了下来。

乌恩奇吐了一口气,这才以心念回答道:“看来我大哥没打算留情,他以‘沁心魔火’压制我的力量,让我的状态不能达到巅峰,不过没关系,他不是仇敌,本来也不能尽全力。”

剑灵法鲁格放下了心,但在此时他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先机,维奇·米哈伊的火焰魔形以迫至眼前,如同一座烈焰的高山从半空中镇压而下。火焰魔形在空中探出巨爪,火爪未至,乌恩奇立身的地面上已经升起了猛烈的火旋风,将乌恩奇罩在火旋风的风眼之中,无处逃避。

若是仅凭身法和斗气,乌恩奇自然无法从五色魔火的火爪和火旋风中脱身,但剑灵法鲁格瞬间发动了空间灵术,将乌恩奇连人带剑传送到了紫薇台的边缘。然而,他们的移动太过迅速,又移得太远,已经脱离了全知之灯的照耀。

乌恩奇只觉得一阵恍惚,一时间五感尽失,但幸而化身成风的丽娅及时的飞了过来,以能全知之灯的明光驱走了困扰着乌恩奇的抹杀之幻术。差点败得不明不白,乌恩奇长嘘了一口气,同时颇感懊悔,他实际上还是太轻狂,太自不量力。虽然维奇·米哈伊自称已经七日不食,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但乌恩奇也同样不在最佳的状态。

五感再复,乌恩奇亦不再拖延,他的最强剑技辉煌之剑“开阳破天”无法发出,但发出与之相似的剑式“素月流天”却正是时机。乌恩奇的剑意、剑气和剑心无需登临顶峰,但剑式“素月流天”已圆转而成,他手中的八面铁剑脱手而出,化成浑圆的异光之球,好似寒夜中的一轮素月,清辉朗朗,光耀河汉,并非极热之爆烈,亦非大成之圆满,不是剑出必中,但亦因果相牵。

一式“素月流天”聚集了乌恩奇七成的斗气和近乎全部的剑意,八面铁剑穿破空间,划过虚空,极致之热辅以无伦之快,只在一瞬间就迫至维奇·米哈伊的胸膛之前。

眼见矗云蛮汗乌恩奇即将重创大敌,在紫薇台上空观战的舟人大觉振奋,可是他们的喝彩声尚未喊出喉咙,却见维奇·米哈伊的火焰魔形猛然一塌腰,由人形化成了狼形,张口竟将飞驰而至的异光之火月连同火月中的八面铁剑一口吞下。观战的舟人全都大吃一惊,乌恩奇身形晃了晃,同样惊得无以复加。

“素月流天”是乌恩奇从开阳剑法中派生出来的杀招,融合剑技、剑意和剑气,灼热之际,穿行于虚空,剑招牵动因果,剑招既出则无可闪避,堪称是剑技的极致。

素月流天有三种用法:异光之素月罩身形成极热的障壁,隔绝外界的进袭;异光之素月凝于剑上,人剑合一,首发随心,势如飞仙,乌恩奇在文曲宫一招击败天权王岱钦,用得就是此招;异光之素月笼罩整个剑体,以气御剑,飞剑击敌,剑出则孤注一掷,但因为无需顾忌剑上的极热伤及自身,故而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乌恩奇借助剑灵法鲁格的空间跃送脱出战团,以最大威力的素月流天攻击维奇·米哈伊,然而那穷尽他所有剑意和七成斗气的异光之素月竟被维奇·米哈伊的火焰魔形直接吞掉了,乌恩奇焉能不惊!

乌恩奇几乎有一种绝望的感觉,然而他对斗气感应并未消失,虽然那轮素月已被巨大的火形魔狼吞入腹中,但它其实并未消失。乌恩奇眼中冒火,凭着感觉大喝一声:“爆!”

凭借离魂生气的感知,乌恩奇察觉到在火形魔狼的体内,他发出的素月正在急剧地爆发。但在火形魔狼的焰心之处,维奇·米哈伊同样大喊了一声:“长!”

炎魔的火焰魔形本来就是魔火所化,并非实质。随着维奇·米哈伊的一声大吼,五色魔火化形的魔狼暴涨了千万倍,一瞬间变得高及千丈,形如山岳。膨胀而起的五色魔火变得几近透明,在万丈高空中观战的舟人们可以清晰的看见,在火焰魔狼的喉部一轮辉光的圆月蕴含着无匹的高热正迫开魔火,飞驰向火焰魔狼的焰心。

而在焰心处,从维奇·米哈伊的身上飞出了数以万计的次元火兽,那些火兽一直与维奇·米哈伊的五色火域共生,是他以魔火豢养的魔兽,那些火焰魔兽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撞向袭来的素月,却在须臾之际就化成了飞灰,而那轮素月威势不减,依旧穿行于火焰魔形的体内,径直落向火焰魔形的焰心。

眼见危机在即,维奇·米哈伊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他近乎本能的察觉到乌恩奇的“素月流天”不可躲避,所以他一边继续涨大火焰魔形,拉远焰心于素月间的距离,以争取世间;一边挥起巨大的火爪拍向了仅余下了三成斗气的乌恩奇。

在此时此刻,整座紫薇台都被维奇·米哈伊的火焰魔形所占据,所以乌恩奇根本无处回避。他只能爆发出浩然正气,以浩然正气的恢恢光压将袭来的火爪阻隔在绕身的气海之外。

第217节 紫薇沉地府

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的激斗在一次虚招过后,立即陷入了僵持。乌恩奇发出的剑招“素月流天”被维奇·米哈伊的狼形焰身所吞噬,但素月一般的异光依旧附于八面铁剑之上并未消散,而是穿行于狼形焰身的体内,在无数次元火兽的阻挠下,落向维奇·米哈伊的本体。

而在此同时,巨大的狼形焰身笼罩了整座紫薇台,狼形焰身的两只火爪已经将乌恩奇连同他罩身的气海牢牢握住。乌恩奇以仅存的浩然正气与狼形焰身的五色魔火相抗,但紫薇台的石地被五色魔火熔成了岩浆,那些岩浆聚拢在维奇·米哈伊的狼形焰身之内,原本并非实质的火焰之躯已经逐渐被熔岩所填充,变得越发庞大和坚实,给乌恩奇造成的压力也愈来愈强。

乌恩奇以三成斗气抵御维奇·米哈伊的五色魔火已经越发吃力,然而他发出的那一轮素月也越发接近狼形焰身的焰心。胜负的天平依旧在摇摆,在战团之外观战的众人莫不屏息凝视。在乌恩奇近身三尺之处,丽娅身穿青色的长裙,灵光绕身,长发飞扬,提着全知之灯,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乌恩奇心中叫苦,暗想:“傻丫头,你别光看着,你倒是帮我一下呀?”

然而丽娅的剑技虽然与乌恩奇同出一辙,但他们的性格却迥然不同,乌恩奇心有傲骨又机智狡诈,丽娅淡泊于心却专念固执。丽娅虽然从不说乌恩奇的好话,但实际上这位灵族的少女对乌恩奇十分敬重。她觉得男人间的决斗,她若是插手,那便亵渎了乌恩奇的荣誉。

丽娅不帮忙,乌恩奇只能白瞪眼,咬着牙死撑。战况僵持了一刻钟,乌恩奇的斗气几乎竭尽,在他的心底却再次燃起了五色魔火。焦躁的心境让乌恩奇再次被“沁心魔火”引燃了,体外的魔火尚可抵御,体内的魔火却越积越高,内外交攻的魔火让乌恩奇入坠炼狱之中。

在乌恩奇几乎外焦里嫩的时刻,在万丈高空处观战的舟人也都开始交头接耳。此时,矗云山的五位舟人之王全都站在天权世家的凌云战舰之上,他们的神色却大不相同。

贪狼王胡合鲁是乌恩奇的外公,由于翁婿不和,所以胡合鲁与乌恩奇见面不多,但如此少年有为的一位外孙,还被推举成了矗云蛮汗,贪狼王胡合鲁自然有所牵挂。

贪狼王胡合鲁忧虑的皱眉道:“那小子要败了……这没有的小混蛋!”

巨门王奥尔格勒闻言,面色颇为复杂,他不久以前还被维奇·米哈伊再在脚底下,这会儿他很希望乌恩奇能获胜,替他出一口恶气,但他更希望乌恩奇死,因为矗云山的七大世家,没有哪一家真心愿意服从一位王上之王。

与胡合鲁和奥尔格勒不同,天权王岱钦冷笑了一声说:“你们看好了,他们必定是假打。那个诡计多端的叛徒,他勾结魔族阴图颠覆我们矗云山,他和那只炎魔早就串通好了,他们蓄意要立威,看似激斗,但打到最后必定会握手言和。”

天权王岱钦信誓旦旦,他说完了这番话,环视周围的众人,然而出乎岱钦的预料,周围的四位舟人之王和十几家士族的族主似乎完全没有被说动。

天权王岱钦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大声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那个叛徒他根本不配成为舟人之汗,因为他是魔族的内应,你们难道忘了吗?他可魔皇的结义兄弟!”

周围无人作声,天权王岱钦更感到错愕。在昔日,只要将暗通魔族的帽子一扣,矗云山的舟人必定义愤填膺的群起而攻之,如今这是怎么了?

天权王岱钦望向他的儿子,在此时天权公子格日勒图也是一脸漠然。天权王岱钦怒道:“小畜生,你跟我翻什么眼睛,我说错了吗?”

天权公子格日勒图把头凑到岱钦的耳边,嗫嚅道:“父王,时过境迁了。那家伙与魔皇是结义兄弟,舟人与魔族就是兄弟之族,关系牢靠而且平等,有何不好?倘若他不是矗云蛮汗,换成别人,如何与魔族平起平坐?所以儿臣以为,您还是别提勾结魔族这事儿为妙。”

天权王岱钦如梦初醒,他一直专注于在矗云山里纵横捭阖,勾心斗角,却把原魔界里的大格局给忽略了,在此时污蔑乌恩奇与魔族过从甚密,恰恰适得其反了。

天权王岱钦老脸一红,他向前走了一步,挥出长袖把其余的四位舟人之王都拉到了身边。

天权王岱钦阴沉着脸说:“诸位尊王,你们都想清楚,只要那小子在矗云山站稳了脚跟,咱们五个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万年家业不能毁于你我之手,你们究竟怎么看?”

天权王岱钦瞥了禄存王阿拉坦乌拉,不满的说:“尤其是你,你明明答应本王保持中立,为何临阵倒戈,投靠了净土宗?”

禄存王阿拉坦乌拉笑道:“那是仙尊的密令,小王我不敢不从,但仙尊已去,我亦不愿禄存世家被挖空墙角,受人宰割,必定与诸位贤王共进退。”

在一旁颇受排挤的瑶光王查干巴拉也表态说:“我亦如是,矗云山是我们矗云七王的矗云山,不是他菲比斯的矗云山,我查干巴拉不能愧对瑶光世家的列祖列宗,绝不会坐以待毙。”

天权王岱钦唆动了其他的四位舟人之王,而在此刻紫薇台上的激斗依旧如火如荼。内外交困的乌恩奇近乎绝望,但在他的体内有一股他此前未曾察觉的斗气,在危难之际绽放出来。那股斗气并非行于气脉之中,它只游走于乌恩奇的脊梁之内。它似刚似强,似韧似柔,撑在乌恩奇的骨头里,让他低不下头,弯不下腰,只能傲骨嶙峋的仰望天际。

乌恩奇又惊又喜,他觉得他的脊梁里似乎藏着一柄剑,一柄坚不可摧,永不弯折的劲剑。乌恩奇爆喝一声,伸手抓向枕骨之后,在脊梁里抽出了一柄剑,那剑苍白如骨,断分为三十四节,却是斗气所化,而聚成了这柄剑的斗气正是先驱者斗气的最终形态——终焉极气。

乌恩奇在生死存亡之际,拔出了终焉极气化成的终焉剑骨,但剑骨在手乌恩奇却心下茫然,他所看过的《诸界遗典》里对终焉极气语焉不详。非但如此,乌恩奇自己从未曾想过,要在修炼成浩然正气之后再更进一步,因为终焉极气是死亡属性的斗气,修炼成终焉极气,死后必定会成为亡者大祭司,那可不是什么只得期待的结局。

在此刻,乌恩奇只好苦笑了一声,挥动终焉剑骨,随手一斩。那信手的一击,却像是死神在收割,五色魔火中数以千万计的次元火兽顷刻死尽,弥漫着的死气在五色魔火中犹如一条条死亡之手,伸向了狼形焰身的胸膛。若被噬魂夺命,沾之即死的终焉极气所沾染,即使强如维奇·米哈伊亦难逃劫数。

然而维奇·米哈伊高达千丈,形如山岳般的狼形焰身猛然收缩,抛下了数万吨灼热的岩浆,摆脱了从乌恩奇的终焉剑骨上发出的噬魂死气。在紫薇台上,赤红的岩浆翻滚涌动,铺满的同样炽热的石面;在半空中,急剧缩小的狼形焰身狂嚎数声,张口吐出了那轮异光之火化成的素月,衔在口中。

素月的清辉照耀在火红的紫薇台上,维奇·米哈伊的狼形焰身张开巨口,那轮极热的素月连同素月中的八面铁剑被魔能的光束反推出来,砸向悬于熔岩之上的乌恩奇。素月流天牵动因果,即使被反推回来,亦带有不可闪避的属性。

眼见自己发出的极热之杀招即将反噬自身,乌恩奇断喝了一声,御空迎向扑面而来的异光之素月。袭来的素月,实则为乌恩奇的斗气所化,斗气不伤自身,但斗气中聚集着的极热却不分敌我。乌恩奇以意念牵动素月上的斗气,素月上的斗气弥散而重归于气海。

乌恩奇以手中终焉极气化成的剑骨,在袭来的八面铁剑上轻轻一拨。八面铁剑携带着失去了源流牵引的极热之素月歪歪斜斜的与乌恩奇插身而过,落向熔岩滚滚的紫薇台。

那轮异光之素月看上去清冷而圆满,但实则以达到了灼热的极点。素月和维奇·米哈伊发出的魔能光束落入紫薇台,就像是钢针刺入了棉锦,丝毫不受阻隔的穿了进去。但在片刻之后,整座紫薇台地裂山崩,坚固的石层被震成了千万块碎片,伴着重霄而上的岩浆,四散飞腾。

飞溅的岩浆和灼热的气浪一直喷涌上了万丈高空,乘在无当飞舟和凌云战舰上观战的舟人,悉数被波及。矗云山的诸王诸公眼见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的合力一击,竟有如此之威势无不骇然。天空中一片混乱,而在此时被震得四分五裂的紫薇台却在缓缓的沉没,而在紫薇台上激斗的乌恩奇和维奇·米哈伊依旧搅在一起,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们一人一魔,随着摇摇欲坠的紫薇台一同沉入了幻火之海,熊熊的幻火阻碍了众人的视线,然而他们却亲眼目睹了紫薇台由一座高耸出幻火之海的平顶石山,变成了一处深入火海和大地,一直通往地之尽头的幽邃地隙。

第218节 牵缘蓄龙魂

目睹了那灼热的激斗,就连一心要诬蔑乌恩奇的天权王岱钦也觉得自己的话很不靠谱。

紫薇台已经不复存在,在众人身下的幻火之海里,只余下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仍在狂荡的火浪中翻腾,透过火浪的阻隔,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幽深的地隙好似地狱张开了血盆大口,令人望之生畏。

在一片沉默中,时阳已经悄然爬山中天,幻火之海亦归复于平静,然而无论是刚刚即位为矗云蛮汗乌恩奇,还是矢志欲复仇的炎魔王储维奇·米哈伊都并未现身,就连位矗云蛮汗掌灯的那名灵族少女亦音讯皆无。

站在凌云战舰上的矗云五王面面相觑,无不松了一口气,在心底升起了一丝侥幸之念。既然矗云蛮汗乌恩奇和炎魔王储维奇·米哈伊同归于尽,矗云山就依旧还是七大世家的矗云山,至于那意图占据小孤山的净土宗,似乎也不足为虑了。

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是隔日的午夜。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有一名单弱的少女拖着一名面目焦黑的男子,提着一盏破碎的铜灯来到了开阳世家的族陵之地——埋剑峪。

埋剑峪里空寂荒凉,无人驻守,守陵人的石屋里亮着灯光,虚掩着的门仿佛正在等待着宿命中的来客。

那名单弱的少女把乌恩奇连踢带拽的拖到了通往石屋的小道旁,抱怨道:“你怎么这么重?累死姐姐我了!我把你扔在这里总行了吧?你自己爬过去,免得我跟过去不伦不类的。”

乌恩奇捂着脑门说:“我的亲姐姐,您可真是世界上最最体贴的人了。行!我自己能爬过去,可不敢再劳动您了!”

那名栗色头发的影族少女毫不客气的扔下了乌恩奇,化成一道影子藏进了附近的树影里。乌恩奇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召唤出八面铁剑,八面铁剑随心变化,化成了一根铁杖,乌恩奇把那盏破烂不堪的铜灯挂在铁杖的把手上,拄着它,艰难的爬向守陵人的石屋。

因为行动不便,乌恩奇弄出了许多声响,在守陵人的石屋里守候已久的女孩子娜仁托娅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她推开了虚掩着的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石屋前的灯柱释放着橙红色的暖光,娜仁托娅披着外衣,星眸含波,金发如瀑,她走上前,扶住了乌恩奇的臂膀。乌恩奇吃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惨笑道:“真糟糕,我……没成想,会弄得惨兮兮的回来见你。我没事儿,只是有点虚脱。”

娜仁托娅跪坐在地上,抱起乌恩奇的头,让他枕在她的膝上。

娜仁托娅柔声说:“我们相处了那么久,你向我许诺的事,从来没有失信过,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也想请你到房间里去,但妹妹在熟睡,我不想吵醒她。我们就在这里说会话儿,你觉得好吗?”

乌恩奇连连点头,他甚至觉得假如他是一条狗,他有尾巴,他的那条尾巴一定正在不停的摇。

乌恩奇嘿嘿的傻笑,晕乎乎的说:“好,好的!我胸前有一面镜子,你把它取出来,拿走一半。我的记忆和……”

娜仁托娅气道:“你这家伙,哼!你就只有这些话要对我说吗?你总是想着你自己的事,从来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乌恩奇愕然,娜仁托娅拖着腮说:“你知道吗?你每次一脸疲惫的来到雾玫庄园,不来见我,却去见莎琳娜,我很生气;你想知道庄园里的情况,不来问我,却去问贝蒂,我很生气;你从不知名的地方带回了一缕魂魄,不让她附在我身上,却让她占据了安妮的身体,我同样非常生气。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你究竟把没把我当成你的未婚妻?为什么你总是依赖别人,却把我刨除在外?”

乌恩奇舔了舔嘴唇,在心底咒骂另一个自己是个超级大呆瓜。

然而娜仁托娅的眼神里闪耀着复杂的神色,她将柔软的手抚在乌恩奇的额前,以柔和的语气说:“你总是那么强人所难,总是一点都不理会我的想法。你要把你的记忆和力量都给我,可是你想过吗?女孩子会爱上一个男人,因为她觉得他有趣,觉得他神秘,觉得他独一无二,她对他有所好奇,有所憧憬,所以她才愿意与他生死相依。你若是把一切都给了我,我对你了如指掌,还能有机会再喜欢上你吗?”

乌恩奇听罢,目瞪口呆,他猛然间发觉,无论是未来的那个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是同样的呆瓜。

娜仁托娅轻笑了一声说:“所以呢,你想要让我知道的话,必须亲口对我说。如果你觉得无法开口,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娜仁托娅以期许的目光注视着乌恩奇,但乌恩奇却张口结舌,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乌恩奇之所以想要把自己的记忆交给他魂牵梦绕的女孩子,因为他察觉到有另外一个女孩儿是更值得他珍视,更值得他呵护的人,因为她对他的爱忘我又深沉,而且她的生命亦如朝露般易逝。虽然那个另外的女孩子就是娜仁托娅的前世,但她毕竟不是她。

乌恩奇挣扎着坐起身,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了龙神丽贝卡交给他的镜子。那面浑圆的明镜早已一分为二,就像是此刻的乌恩奇和娜仁托娅,虽然他们都在心底对对方有非同寻常的牵挂,虽然他们此刻还有婚约、族规和命定的前缘,但他和她的隔阂就像镜中的裂痕一样,破镜难圆。

娜仁托娅见乌恩奇捧着龙神的镜子沉默不语,于是轻声道:“既然你不说话,我可以恳求你一次吗?我不想收下你的记忆,但我贪慕你的力量,你能容许我继续这么任性吗?”

乌恩奇望着娜仁托娅,她的眼神与妮娜的眼神一样清澈而明透,虽然她自称任性,但其实并非如此。

所谓的缘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当你将它和盘托出的时候,它就会像夕雾一样遇光即散。如果娜仁托娅当真收下了乌恩奇的记忆,她与他之间就前缘尽断,从此有缘而无份。娜仁托娅不肯收下乌恩奇的记忆,故而他们依旧恩怨交缠,藕断丝连。

夜风吹进山林,石屋前的灯火闪烁着暖意的光华,在远处开凿山石的声音依稀可闻,那是开阳世家的舟人和归附而来的宗人正在彻夜不停的兴建他们的家园。哪里有心爱的人,哪里才是家园。乌恩奇忽然间泪水夺眶而出,然而让人不愿割舍的光阴总是荏苒易逝,而分别的岁月却漫漫悠长。

虽然全知之灯还闪耀着微弱的光亮,但直觉告诉乌恩奇,三界的恶根已经来了,她正在他头上三尺,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乌恩奇把龙神交给他的镜子举到娜仁托娅的面前,以略带激动的嗓音说:“我愚钝如斯!但我能深切的体会得到,虽然我穿越了时空,像吸血的蚂蝗和狡诈的毒蛇一样缠在你身边,可是你不喜欢那样。我愿意把力量交给你,期望你能回归自由,我不希望你守在这陵墓里,变成只能为开阳世家鞠躬尽瘁的娜仁托娅,我仍然希望你是雾玫庄园里卡芬家的小姐莫妮卡。”

娜仁托娅的眼中熠熠生辉,轻声道:“我曾听说,人力绝非无穷无尽。智有所不能立,力有所不能举,强有所不能胜。故此人与人之间才彼此需要,彼此依赖。我愿意接过你的力量,成为你可以依赖的人。当你经历困境的时候,请来找我,请不要忘掉我,独自一个人在无助中徘徊。”

娜仁托娅毅然伸出手,接下了乌恩奇递过来的龙神之镜,就在她白净的手碰触到神镜的一霎那,摆放在乌恩奇身边的全知之灯碎成飞灰,连同乌恩奇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化成了无数的光点,在夜风中消散了。

只有一柄黝黑无光的八面铁剑从无形之处掉下来,跌落在娜仁托娅的面前。另有一半碎裂的神镜盛着乌恩奇所有的力量和技艺,化成一缕龙魂没入到娜仁托娅的胸口处。

娜仁托娅在泪光中站起身,然而埋剑峪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灵子在夜风中飘远,曾经枕在她膝上那名少年,已经悄然消逝了。

莫名的悲痛在娜仁托娅的心中萦绕,但在一株焦黑的古树之后,走出了一名影族的女孩子,她是伊娜。

伊娜歪着头,凝视着娜仁托娅,好似讥讽的笑了一声:“呵呵,抱歉了,我偷听了你们的话。虽然你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那个家伙可真糊涂!他怎么会以为你是隔世的妮娜呢?其实你是隔世的我呀。那家伙真是自讨苦吃!”

娜仁托娅听了伊娜的话,完全不明所以,但伊娜的背后生出了一对狭长的影翼,她像夜里的猛禽一样飞扑上前,从娜仁托娅的身边拖走了一条五感尽失的影子,那条影子就是被“原魔界的天”抹杀了的乌恩奇。影翼翩跹,伊娜拖着乌恩奇余下的影在夜风中飞翔,但在此刻乌恩奇已经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完全无法感知到周围的任何事物。

虽然视不能见,听而不闻,乌恩奇的感知里却凭空的浮现出了一名小妖精小野兽,她依然披着一条麻袋,歪扎了一只羊角辫,带着贼兮兮的笑容,她是原魔界的天,亦是三界六域的恶根。

第219节 大赤夜之王

三界的恶根坏笑着说:“你的命运之丝已经被我掐断了,本来呢,你若诚心向我祈求,我也不是不能饶过你。可你太不像话了!要你七日不食,你忍了五天就开始大吃二喝;让你抛弃所有的身外之物,你却不但穿着衣服,还藏了一把刀;让你封印所有的记忆,你根本没听话;让你丢掉所有的力量,你却仍然把一丝死气藏在骨头里。你敢耍我,我要把你烧成灰!嘻嘻!”

乌恩奇的影子不为所动的撇了嘴,他被恶根威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三界的恶根见乌恩奇不答话,气哼哼的说:“哦?你还不服气!算了,我不烧死你了。我只把你的小弟弟烧成灰,再把你烧成一具骷髅,看你怎么跟你的一摞女朋友们交代!”

乌恩奇吓了一跳,连忙道:“好歹你也是一位创世神,还是我们太一族裔的牧者,你做事儿不用那么缺德吧?”

三界的恶根说:“怎么不用?我和你们是一样一样的,你们有多缺德,我就有多缺德。不过咱俩什么交情?我跟你开个玩笑嘛!哈哈……”

乌恩奇道:“可不是,咱俩什么交情?你一共喊走了我七十年的寿命,还曾经一不小心就把我变成了一只癞蛤蟆,你要把来生的我喂给一只傻蜻蜓当点心,你和傻蛋没事儿闲得拿我的姻缘打赌,我遇见你们可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些我都记忆犹新,就凭我们的交情,嘿嘿,我就不说什么了。”

恶根哈哈大笑,神秘兮兮的说:“你可真是不理解人家的苦衷,人家很忙呢,忙得不可开交。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原魔界快要爆炸了。轰隆!三十个世界炸成了一团灰,附近的几千个世界都要陪葬,几万个世界都要被崩得惨兮兮。真糟糕,真糟糕!你说可怎么办呢?”

五万一千四百二十年前,精灵兽希罗封印了三十个世界里的八百万名龙神和真神,把抢来的三十个世界用幻术捏在一些,糊成一个原魔界。原魔界里没有元素,只有三种不相容的魔元,只要相遇就会泯灭。

原魔界原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炸弹,之所以没有炸成灰烬,因为原魔界中有一种专门维持魔元稳定的元素——“序”。一旦原魔界中的“序”开始失控,这个用幻术强行糊起来的不伦不类的假世界,顷刻之间就会灰飞烟灭。原魔界一直都危如累卵,有关世界末日的谣言,万古以来就屡见不鲜。

乌恩奇不以为意的笑道:“我才不信你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反正原魔界又不是我的,真的爆炸了,要死一起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界的恶根点点头,赞许道:“唔,你这个反应还不坏。咱们确实很有交情,但我毕竟是个神,还是个了不得的创世神。你坏了我的规矩可不行,咱们做个约定啦!反正你现在技能全失,还不如一条凶巴巴的野狗,顶多呲呲牙,翻不起什么风浪。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假装记忆全失,我就假装不知道你曾经离开过神泣之地。”

乌恩奇吃了一惊,反而慌了神。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那必定是没安好心。这会儿三界的恶根突然大发慈悲,那想必有无边的厄运正在前方等着他。

乌恩奇追问道:“等一下,你怎么突然对我如此放任?”

三界的恶根坏笑道:“人家本来就是慈悲的小妖精嘛,再见了,大哥哥!”

恍惚间,三界的恶根已经不见了踪影,被伊娜拖着的乌恩奇五感尽复,但却变得赤身裸体。伊娜正在幻火之海上飞驰,她忽然觉得手上一重,低头一看,顿时满脸绯红。伊娜尖叫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在半空中松手了,把技艺尽失的乌恩奇从火海之上扔了下去,只听见乌恩奇的惨叫声越落越远,伊娜才缓过神来尖捂住嘴,从指缝中吐出了舌头。

伊娜自言自语的说:“族主,惨了惨了,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从伊娜的胸前飞出了一只虚影一般的三足乌,那只三足乌也不是什么好鸟。

化身成三足乌的雾族之昏君嬉笑道:“没事儿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去赤城,先不用管他。”

伊娜点了点头,舒展开飘渺的影翼俯冲进幻火之中,“原魔界的天”所设下的幻火天穹似乎对被比扬卡寄魂的伊娜毫无影响,她们出入墟烬荒原完全自由,根本不必付出任何代价。俯冲而下的伊娜,向乌恩奇落下来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后就毫不停歇的飞向赤城的方向。

此刻的乌恩奇,正四仰八叉的挂在一株高耸的龙血木上。他没被摔死实属万幸,眼见伊娜不顾而去,不禁让乌恩奇暗生唏嘘。可敬的姐姐大人果然靠不住,男人还是要靠自己。

乌恩奇吸了吸鼻子,从头上拽下了一根黑色的发丝,在空中抖了抖。那根发丝其实就是忌器·弃如刀,弃如刀可以幻化成任何器物,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但至少可以遮羞。

乌恩奇穿了一袭黑袍,从那株龙血木上滑了下来,他举目四望,此处位于矗云山的腹地,是烬人协管区里的一处洞天福地。在这处崇山峻岭之间的福地里,有一座仙门高耸,仙门上有一副楹联。上联是“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道道无穷”,下联为“胎生卵生湿生化生生生不息”,仙门的匾额上写着六个字“太清境大赤宗”。

太清境大赤宗是烬人协管区上九宗之一,但乌恩奇对太清境大赤宗却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他下意识的将右手暗在眉心处,想要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明悟”去感知与太清境大赤宗相关的秘闻。

然而感应了好半天,乌恩奇的脑海里却没有涌现出半个文字。乌恩奇愣了一下,却哑然失笑。他的技艺果然全部都交给了娜仁托娅,此刻他已无一技傍身,自然发动不了诸界智者的技能。

乌恩奇摇头叹气,大为懊恼,虽然把力量和技艺交给莫妮卡在某种程度上是他的心愿,可若是早知道三界的恶根如此好说话,还何必如此。事已至此,懊悔亦于事无补。

乌恩奇是个颇有气量的人,他抱着肩膀想:“失去了力量和技艺也不算什么,至少那满腹学识还都在我肚子里,脑袋中的记忆也一样没丢。若说我掀不起风浪,那可太小瞧我了。‘智有所不能立,力有所不能举,强有所不能胜。’别看我不智、不力又不强,我照样可以在这原魔界里叱诧风云!”

乌恩奇想到此处不由得高傲的仰起头,哈哈的大笑了几声。这几声大笑,震得寒鸦簌簌,野鹿惊魂,也惊动了太清境大赤宗的门人。有五位德鲁伊模样的修道者从仙门里走了出来,其中的一人打量了乌恩奇,喝问道:“何方狂徒,竟胆敢在大赤宗的仙门前喧哗?”

乌恩奇嬉笑了一声,高声道:“不怕把你吓死,本人乃是大君座下的人类征远军统帅,矗云蛮汗乌……”

话还没说完呢,乌恩奇忽然觉得他的长袍下面有异动,他的那根宝贝又热又痛。乌恩奇吃了一惊,连忙撩起弃如刀化成的黑色长袍。在那件漆黑的长袍里面躲着一只贼,她正拿着火折子要烧乌恩奇的宝贝。

乌恩奇又惊又恼,连忙扯着那只贼的羊角辫,把她从他的袍子里面揪了出来。

乌恩奇气道:“我说你还要不要点脸面了?你好歹也是个女子,还是创世神,你钻到我的袍子里面想干什么?”

那坏笑着的恶根嘿嘿的说:“我都跟你说了,让你装成失忆的样子。要不然,大伙都知道了,想出去其实不用付出代价,那岂不是要坏了我的威信?你再不守信用,我就点火烧了你。”

三界的恶根一边说,一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杆战枪和一面泥巴捏成的镜子。恶根不怀好意的说:“大哥哥,我曾经赐给夜族三样忌器。弃如刀,谁持有它,必然被抛弃;焚如枪,谁持有它,必然被烧死;死如镜,谁持有它,必然要变成死灵。我把它们都赐给你,够慷慨了吧?”

乌恩奇翻了白眼说:“无功不受禄,还是请你收回成命,饶我一条狗命好不好?我可不想拿着弃如刀、焚如枪和死如镜,被别人当成转世的夜之王尤多。”

三界的恶根歪着头说:“哦?那也好。那只枪是一个叫阿育奇的家伙的遗物,他把它传给了他的妻子。那面镜子曾被某个家伙放在胸前,他死了以后,他的长女就一直带着它。我是把它们还回去呢?还是留下呢?还是……”

乌恩奇愣了一下,转念间才回忆起来,昔日在极天台,开阳王的少妻娜仁托娅曾经持着一柄战枪,那只火尖战枪正是忌器·焚如枪。在魔都·欲望之扉的时候,三界的恶根曾经送给乌恩奇一面泥巴捏的镜子,他和丽娅鼓弄了好半天也不明所以,那面扔不掉的泥巴镜子在他“身死”以后就不知去向,原来是丽娅拿走了它。

这三样倒霉至极的忌器,与其让它们落在娜仁托娅和丽娅的手里,还不如乌恩奇自己拿着它们呢。

乌恩奇一把抢过忌器·焚如枪,有顺手接过了忌器·死如镜,愤然道:“算你狠,这两样东西我都接下了,你还想怎样?”

三界的恶根满意的摇了摇手,嘻嘻的说:“嗯,没事了。对了,忘告诉你了,我刚才喊了你两声,要扣你二十年的寿命。反正你和勾魂使者挺熟的,也不差那二三十年的寿命。再见了,大哥哥。”

001 明秀山的女儿

拥有梦想的人,才能够引领别人的梦想,就好比关注成败的人,也热衷于评说别人的功名与往事。

在拥有无尽往事的人龙大陆上,有一座明秀山,在明秀山里有一所乌蟒峰。乌蟒峰以雄奇秀丽闻名遐迩,因此也流传出了“造化钟明秀,乌蟒第一峰”的评述。

在乌蟒峰的脚下有一处富饶美丽的山村,叫沉溪村。沉溪村里只有十几户的人家,村庄依山而建,处处都有林荫,处处都是鸟语和花香。清澈的沉溪绕村而过,既增加了山村里的灵气,又灌溉出了数十顷肥沃的梯田。

此际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下,几位年长的老者正凝望着夕阳的光芒,在村庄里缓缓的踱步;山村里的孩子们则在房前屋后、梯田和山野里愉快的玩耍;一些妙龄的女孩子们在清澈的沉溪旁,一边洗着衣物,一边放肆的嬉笑。

有一位女孩子赤足在沉溪里漫步,沉溪清且浅,粼粼的水波倒映着火红的落日和苍翠的乌蟒峰,仿佛轻纱一样抚过她小腿处光洁的肌肤,温暖而惬意。她名叫婉衡,婉衡沿着沉溪越走越远,几位相熟的女孩子呼喊起她的名字,婉衡就冲她们轻轻挥手。

“沉溪村,我的故乡。”婉衡的眼迷离了,她在心中默默的呼喊,“我就要离开了,不知何时,我才能再次回到这片生我养我的地方?”

婉衡的心意似乎有些动摇,她连忙回转身望向西方的天际。在天与山的交汇处,流霞若火,正是出行的好预兆。

婉衡轻声咏唱道:“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倏而来兮忽而逝,君随须兮云之际?”【注1】

随着婉衡的咏唱,一道常人不可见的心门出现在婉衡的面前。婉衡走进这扇幽暗的门,门内是一处虚幻的灵台,灵台载着婉衡在虚空中上浮,其下峥嵘而无地,其上寥廓而无天,视眩眠而不可见,听恍惚而不可闻。

豁然之间,仿佛鸿蒙开辟,灵台载着婉衡来到了一处心魂之境。这片心魂之境叫‘梦园’,它属于婉衡。

梦园里没有天空也没有土地,点点的微光在灵台之下汇聚成一条条光芒之河,光芒之河里游动着无数条小蛇,而在婉衡的背后则耸立着一道通天彻地黝黑的巨轮。黝黑的巨轮名为‘终命之轮’,终命之轮滚滚转动仿佛永不曾停歇,其上有六道三十六司,三十六司之内灵光闪烁,勾画出或凄美,或悲凉,或戚戚然,或坦荡荡,或缠绵反侧,或气荡山河的种种百态人生。

在终命之轮上方的黑暗境域里,盘踞着一条蛇。黑暗境域看似漫无边际,却仅仅只容纳了这条蛇的头和颈,它那望不见尽头的身体则仍然停留在无底的虚空中。这条蛇通体雪白,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巨目,凝望着婉衡。在它的头上悬着一盏巨大的七叶莲花灯,莲灯释出猩红色的光芒,仿佛丽日照亮了这处心魂之境。

婉衡并不害怕眼前的这条蛇,她仰起头说:“先生,我决定要离开明秀山了,你还是要走吗?我就要成为冒险者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可以多陪我一段时间吗?”

巨蛇无声的摇了摇头,一个意念在婉衡耳边说:“你我缘分已尽,别离就在此刻。终命之轮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穿上它,我的答案。”

婉衡顺从的转过身,凝眸望向滚滚转动的终命之轮,她面上闪过一丝羞赧。

婉衡仰头对巨蛇说:“先生,我要换衣服了,你把眼睛闭上。”

巨蛇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婉衡气恼道:“先生,你把眼睛闭上!还有,把你头上的莲花灯也熄了。”

巨蛇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它头上的莲灯熄灭了,心魂之境里一片昏黑。婉衡趁着昏黑,走到终命之轮的旁边,把一只手按在终命之轮上。终命之轮倾覆下来,化成一袭漆黑的长裙将婉衡罩在其中。长裙的六幅裙摆即是天地之间的六道轮回,每层裙摆上有三十六褶,寓意三十六司的宿命,这条漆黑的长裙仍然还是‘终命之轮’。

婉衡向黑裙之内解下身上土布的衣衫,把它们整整齐齐的叠好,装进行囊。

婉衡说:“可以了。”

心魂之境里再次恢复了明亮,巨蛇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婉衡。

巨蛇的意念道:“我的答案,今天你对我仍然留恋,可终有一日你会恨我入骨。”

婉衡说:“不会的!世界里只有你对我最好,我永远都会记得。”

巨蛇发笑道:“即使至亲之人,也会反目成仇,因为他们彼此依赖,又觉得对方对自己照顾不周。你对我有很多依赖,我对你也有许多期盼,所以你会恨我,我也会怨你。到了那时,希望你能多想一想我的好处。”

婉衡流下伤感的泪,抽泣道:“先生,我绝不会恨你的。你教会我乌有系魔法、魂术和秘石术,照顾我,不让他们欺负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先生,你刚才说,你对我有许多期盼,是什么样的期盼呢?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盼。”

巨蛇没有说话,它的身躯开始后退,随之而来,心魂之境剧烈的震颤起来,黑暗在发抖,仿佛一切都要崩碎和毁灭。婉衡只觉得心痛欲裂,她顾不上说话,连忙伸展开双手,大声斥道:“定!”

心魂之境稳定了片刻,但随着巨蛇的动作,境域再次开始崩碎。婉衡忍着巨痛,紧咬贝齿,极力的要稳住此处境域。巨蛇嘶叫着,急速的向外挣扎,随着一声隆响,巨蛇的头颈从黑暗境域里消失无踪。境域的崩碎平复了,婉衡感受得到,巨蛇的气息正在渐渐远去。

婉衡泪流满面的大声喊:“先生别走,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期盼呢。还有,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我要怎么样才能再见到你?”

巨蛇的声音回响道:“我……是蛊,他们说我是世界的蛀虫,所以叫我蠹蛊。婉衡,用你明澈的眼去审视这个世界,用你不设成见的心灵勇敢的接受它。我在织彩河畔,翘首等着你来。”

蠹蛊已经远去了,在它头上闪着猩红光芒的莲花灯却留了下来,继续照耀着婉衡的心魂之境。

婉衡一个人矗立在心魂之境里,她黑衣黑裙,黑发如瀑,她有一张细致的面容,还有一双明澈的眼睛。婉衡抹了抹眼角的泪,方才维持心魂之境的平稳几乎耗尽了她的魔力。婉衡撩起长裙的裙摆,跪坐在灵台上,静静的冥想。许久以后,她就睡熟了。

婉衡在睡梦中喃喃念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举世间,哀哀切切,淡淡惨惨,生、老、病、死、怨、离、不得,七苦纵横。有命皆悲,无物不废。天地非仁,唯助所顺,信以发志,致命遂之。”【注2】

随着婉衡无意识的吟唱,一缕可视而不可见的生魂从她匍匐的身体里飘逸出来,散布在心魂之境中。心魂之境被婉衡的生魂所滋养,无声的扩展了一分,婉衡的黑暗魔力也随之又增强了一分。

婉衡沉眠的时候,方才还游荡在光芒之河里的小蛇们,此刻三三两两的聚拢而来,数量足有数千万条之多。它们全都通体雪白,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头上顶着莲花灯,虚浮在空中吞吐着蛇信。它们是引梦蛇。

引梦蛇们围着婉衡一阵窃窃私语,它们说的都是人类的语言。

“哇,我们有新老大了!”

“新老大好漂亮,比老老大好看多了。”

“我喜欢新老大!”

“但是她没有尾巴。”

“……”

过了许久,婉衡被引梦蛇们吵醒了,她挥挥手赶走了这些吵闹的小蛇。婉衡再次咏唱出咒语,灵台就载着婉衡抵达了另一处心魂之境,这处心魂之境同样属于婉衡,它叫‘心园’。

在名为心园的心魂之境里,婉衡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婉衡说“应该有天空与土地”,于是就有了天空与土地。婉衡说“这些都不好”,这些就都化为虚无。婉衡是心魂之境里的主宰,她把心魂之境里的事物投映到现实世界中,那就是她的魔法——无所不能的乌有系黑暗魔法。

此刻,婉衡说:“风。”

心园里飙起了风。

婉衡轻声说:“携我同行。”

婉衡的身形没入风中,清风从心园里吹出来,载着婉衡回到了沉溪的岸边。此时已是夜阑人静,清风未作停留,它在夜色下划过明透的溪水,划过摇摆的树梢,卷起虫鸣和月色,翻过苍翠的乌蟒峰,越过雄奇傲岸的明秀山,飞向了更加宽广而又神秘莫测的奇幻世界。

这一天,太一历五一四二六年的六月初六,这个看似寻常的日子,在几年以后及至千百年后,都将被后世的人们所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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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九歌·少司命》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

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

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译文】

秋天的兰草和细叶芎藭,遍布在堂下的庭院之中。

嫩绿叶子夹着洁白小花,喷喷的香气扑向面孔。

人们自有他们的好儿好女,你为什么那样地忧心忡忡?

一片片秋兰青翠茂盛,嫩绿叶片中伸出着花的紫茎。

满堂上都是迎神的美人,忽然间都与我致意传情。

我来时无语出门也不告辞,驾起旋风树起云霞的旗帜。

悲伤莫过于活生生的离别,快乐莫过于新结了好相识。

穿起荷花衣系上蕙草带,我忽然前来又忽然远离。

日暮时在天帝的郊野住宿,你等待谁久久停留在云际?

同你到日浴之地咸池洗头,到日出之处把头发晾干。

远望美人啊仍然没有来到,我迎风高唱恍惚幽怨。

孔雀翎制车盖翠鸟羽饰旌旗,你升上九天抚持彗星。

一手直握长剑一手横抱儿童,只有你最适合为人作主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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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举世间,哀哀切切,淡淡惨惨,生、老、病、死、怨、离、不得,七苦纵横。有命皆悲,无物不废。天地非仁,唯助所顺,信以发志,致命遂之。

【释义】

婉衡的乌有系魔法‘辉煌创世’的咒语。

大意如下:仿佛天地是一座熔炉,命运是烧炉的工匠,阴阳二气是烧炉的木碳,世间万物在熔炉里煅烧。被煅烧的命运,哀哀切切,凄凄惨惨,(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曾会、爱离别、求不得,每一个命运都以悲剧告终,每一样事物终将废弃。因为天地并不仁慈,所以唯有顺应天命才会昌盛。(但我的)信仰引发了我的志向,(无论它是否符合天命)我都要竭尽我的生命去实现它。

002 黑暗巫师

天色微明之时,婉衡化身成的清风已经翻过明秀山,抵达了沧浪河谷里的五柳镇。

在城镇外,婉衡趁着四下无人,便从风中跳出来,缓步走向五柳镇。五柳镇只是一座小城,城墙有些残破了,护城河也早已干涸。婉衡穿着一袭怪异的黑裙经过五柳镇的城门,守卫城门的士兵只是打了个哈欠,就不以为意的收了过路费,放婉衡来到城中。

婉衡背着行囊在五柳镇里漫步,用魔法‘风中行走’飞了一整夜,婉衡有些倦了,于是她在一家小旅馆的前台交了五十个铜板,租下了一个小房间。整个上午婉衡都在房间里休息,中午的时候,婉衡从行囊里取出了干粮,草草的吃了一顿午饭。午饭以后,婉衡把她所有的财产全都拿出来清点,一共只有十六个金币,外加二十个铜板。

婉衡鼓着嘴巴想:才十六个金币,倒和我的年纪一模一样,只有这点钱,还不够买一杯烈酒呢。

婉衡没有发愁,她满心向往的盘算着:听说只要是魔法师,就可以凭借魔法师印信在魔法公会里领取薪酬。我的魔法应该蛮厉害的,我不如去魔法公会里注册一个魔法师印信,然后我就可以凭着它去云游四方了。

婉衡打定了主意,却没有立刻出发,她闭上眼睛轻声吟唱道:“为学日进,为道日损,损之有损,而近于无为。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婉衡此时施放的魔法叫‘无念天心’,‘无念天心’将婉衡的黑暗魔力化成了天地间的一缕游丝。黑暗源力的游丝无逆无违,无论物质还是神识,无论空间还是时光,全都无法阻止黑暗源力的探查和抚触。

婉衡的黑暗魔力其实十分浩瀚,她使用‘无念天心’的时候,方圆百里之内的事情,全都尽归眼底,不仅如此,婉衡的‘无念天心’甚至还可以洞察过去,预知未来。

婉衡用‘无念天心’很快就找到了五柳镇里唯一的一家魔法公会——逍遥之风魔法公会。

逍遥之风魔法公会外表上看只是一幢破旧的二层小楼,古朴而简陋。婉衡自信满满的推开了公会的大门,大门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仅仅是公会的门厅就占地近千平米,高数十丈,宽阔敞亮,镶金烫银,以白玉铺地,正午的光芒从高高的天窗上透过彩色的玻璃照射下来,闪烁着光怪陆离的异彩。

婉衡站在魔法公会的门厅前,举起脚步却不敢前行。婉衡惊疑的想:白玉铺就的地面,我可以踩上去吗?这里金碧辉煌,我这黑裙是不是太煞风景了?天窗里投下的光,是不是有什么规矩?这里的人都是魔法师,他们会不会笑话我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想起自己的出身,婉衡更加害怕了,她原本只是明秀山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少女,她一直都极为平凡,直到她遇见了那头龙,遇见了那个人,又遇见了那条蛇。

“婉衡,不要怕!”婉衡自己给自己打气,“你是蠹蛊先生的弟子,你怎么能害怕呢?”

想起蠹蛊,婉衡的胆子壮了许多,她提起终命之轮黑色的裙摆,向前踏出了一大步。婉衡的心狂跳不已,灼热的血让她的脸色通红,然而魔法公会里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她,自然也没有人赶过来阻止她。婉衡长舒了一口气,兴奋和好奇再一次压倒了她心中的畏缩。

婉衡鼓起勇气,穿过公会的门厅,她几经打听才在魔法公会的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了负责魔法师登记事务的大魔法师郑轩。婉衡有些心怯的说明了来意。

大魔法师郑轩瞥视着婉衡,冷淡道:“你要注册成为魔法师,有资深的举荐人吗?”

婉衡摇头,教会她魔法的是一条蛇,蛇自然当不了婉衡的举荐人。

郑轩不耐烦的说:“没有举荐人,你来这儿干什么?你说你是魔法师,你说是就是呀?拿什么来证明?”

被如此轻慢,婉衡的脾气却好,她完全没有生气,只是小声温婉的恳求。婉衡毕竟是漂亮的女孩子,她甜美的笑容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郑轩莫名的怒气消退了些,语气平淡道:“你没有举荐人,我倒可以替你举荐,就看你的表现了。”

郑轩口中的表现,意图却完全不在于魔法,可惜婉衡根本没有领会。

郑轩见婉衡毫无表现,忿忿的问:“你都会什么魔法?”

婉衡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只会四个魔法,造化术‘辉煌创世’,映射术‘万象之门’,预言术‘无念天心’,再生术‘苏生礼魂’。”

大魔法师郑轩惊道:“辉煌创世!万象之门?无念天心!苏生礼魂!?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名字?我问你,你会不会塑能系的‘火球术’?”

婉衡摇了摇头。郑轩又问:“那‘风刃术’、‘冰枪术’和‘石牢术’你会不会?”

婉衡仍然摇头。大魔法师郑轩生气了,怒道:“四个最基本的法术你全都不会,你来捣什么乱!你学的是哪个派系的魔法?”

婉衡一本正经的说:“我学的是乌有系魔法。”

郑轩脸都青了,人类的魔法系有十六个,光明系、预言系、结界系、空间系、封印系、塑能系、神圣系、变化系、幻术系、附魔系、死灵系、土系、风系、水系、火系、黑暗系,哪儿来的什么乌有系呀?

郑轩断喝道:“大胆妖女,竟敢消遣老夫,还不给我滚出去!”

婉衡被赶了出来,她脾气虽好,也不禁恼火。婉衡在魔法公会之外徘徊了好一会儿,越想越生气,只是挖苦她,婉衡也就忍了。郑轩那个家伙居然说乌有系魔法根本就不存在,那岂不是连蠹蛊先生也要跟着婉衡一起丢脸了?

婉衡用‘风中行走’飞进郑轩的房间,她面色不善的从风中跳了出来,睁圆了眼睛对郑轩说:“喂!你要怎么才相信我会使用魔法?”

大魔法师郑轩大吃了一惊,别看婉衡不把‘风中行走’当回事儿,她甚至都没把它算作魔法。郑轩却比婉衡识货得多,‘风中行走’是正宗的七级风系法术,能用七级法术代步的人,魔力仅有五阶的郑轩自然招惹不起。

郑轩惊恐道:“这位小姐,我乃无识之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要注册魔法师?”

婉衡点头说:“我会用黑暗源力,大概是黑暗巫师。我想请你帮个忙,我要注册一个黑暗巫师的印信。”

郑轩差一点没晕过去,心中暗想: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呀?敢情你是黑暗巫师!你们黑暗巫师不被通缉就不错了,还要注册黑暗巫师的印信?

郑轩偷眼看了婉衡的脸,她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感觉就像是邻家的小妹妹一样可亲可近,但是大魔法师郑轩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郑轩知道,黑暗魔法中有一种邪恶的法术叫‘念灵术’,‘念灵术’可以霸占别人的身体,将其据为己有。在郑轩看来,婉衡此刻已经成了霸占少女身体的邪恶老怪物了。

郑轩大法师打了个哆嗦,颤悚道:“前辈,您可高抬贵手哇。我不过是个小镇里的小法师,您要我给您开具黑暗巫师的印信,那不是要我命吗?我给您老弄一张风系魔法师的印信,您看行不行?要不然……我这儿还有五十个水晶币,不成敬意,请老前辈笑纳。”

郑轩前倨后恭的表现让婉衡大感意外,婉衡歪着头想:这人怎么回事儿,他是不是有病呀?

大魔法师郑轩果然像是有病,他慌里慌张,一阵忙活,终于用冰晶石伪造出了一个五级风系魔法师的印信。郑轩双手托着魔法师印信,郑重其事的把它捧给了婉衡。

婉衡用魔力感应了一下,魔法师印信里记载,她的名字却叫罗夏,师从于长生城应天院的大贤者齐修远。

婉衡有些不满意,不过魔法师印信已经到手了,婉衡也不想节外生枝。她没有收郑轩的水晶币,只是拿着魔法师印信在魔法公会的前台领取了二百个金币。在人龙大陆,一百个金币可以买下一头牛,二百个金币对婉衡来说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婉衡把二百个金币装进贴身的衣袋里,拍着手,乐陶陶的离开了逍遥之风魔法工会。

婉衡却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大魔法师郑轩就蹑手蹑脚,缩头缩脑的钻进了公会会长魔导师裴文昌的书房。裴文昌听说居然有黑暗巫师胆敢在他的魔法公会里闹事儿,怒不可遏。

裴文昌立刻就要去捉拿婉衡,郑轩连忙抱住了裴大师的腰。

郑轩道:“裴老呦,你可别这么大火气!他能用七级魔法代步,魔力至少有九级。咱们惹得起这样的老妖怪吗?他不过想要个伪造的印信,我都给他了,我只希望这尊瘟神快些走,别只祸害咱们家。”

裴文昌的火气顿时消了,不过擅自给黑暗巫师开具魔法师印信,追究下来也是个麻烦。裴文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即刻向长生城的应天院发出了紧急告文,请求应天院全力通缉冒名为罗夏的黑暗巫师。

003 白沙洲惨案

危机已迫在眉睫,婉衡却懵然无知。这些天,婉衡成了魔法公会里的常客,她生得美丽,性格又温和,虽然不懂得礼数,但善意的微笑就是女孩子最好的礼数。婉衡在魔法公会里很受年轻魔法师们的欢迎,这可把暗中观察她的郑轩和裴文昌给急坏了。

在会长的书房里,裴文昌焦躁的踱步。裴文昌对郑轩道:“这个老妖怪怎么赖着不走了?他假扮成女孩子,难道打算诱惑我们这里的青年才俊吗?”

郑轩揪着眉毛出主意说:“要不然我们用一招敲山震虎?”

裴文昌问:“怎么个震法?”

郑轩俯在裴文昌的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郑轩连连点头。正在这个时候,一位秀美的魔法学徒进来通报说,应天院的大魔导师卫格到了。裴文昌和郑轩异口同声道:“快快有请!”

这一天的午后,婉衡刚一走进魔法公会的大门就觉得心神不宁,她的心狂跳不已,不知不觉间冷汗就浸透了婉衡背后的衣衫。婉衡狠吃一惊,连忙退了出来。

一位跟婉衡相识的魔法师快步走过来,仿佛不经意的问:“你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吗?”

婉衡更紧张了,莫名的危机感愈发强烈,婉衡掉头就跑,只跑出几步,她的身形就已经融入了风中,劲风一路狂飙,转眼间就远离了五柳镇。

婉衡逃跑的同一时间,在魔法公会的顶楼,十几位以魔力维持协同魔法阵大魔法师们相顾愕然,他们完全没想到猎物竟如此警觉。郑轩不知所措,裴文昌也懊悔不已,他们向如此了得的老妖怪出手,若被他逃脱了,逍遥之风魔法公会以后的日子可就悲惨了。

裴文昌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把目光投向来自长生城应天院的大魔导师卫格。

卫格阴冷道:“黑暗魔法尤其擅于侦测,你们自作主张,打草惊蛇,需怪不得本尊。”

裴文昌陪笑道:“我等见识粗鄙,尊者莫怪,这可如何是好啊?尊者若能帮我们除此老妖,我等必有厚报。”

卫格冷哼了一声,他的头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繁复的法阵光圈,光圈由数以千计的魔法符文构成,其复杂的程度,就连郑轩这样的大魔导师看消上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法阵光圈闪耀着青色、红色和蓝色的辉光,辉光流转之际,卫格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裴文昌长舒了一口气,卫格是空间系的大魔导师,黑暗巫师的‘风中行走’虽然遁速极快,终究也比不上空间传送。

婉衡离开五柳镇以后,一直急匆匆的沿着沧浪河谷向东飞驰,她已经飞行了整整一个时辰,可是危机四伏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失。婉衡在一处沙洲上现形出来,她四下观望,周围尽是奔腾的流水,附近没有人迹,也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事物。

婉衡从未离开过明秀山,也从来没有与其他人交过手,她对魔法其实十分陌生,但是婉衡对自己的情况却十分了解。

婉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索:“我化身的风无相无形,我的魔力属性是虚无,都已经飞了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能找到我?除非……他们对我下了追踪印记?”

婉衡想到这里,连忙用黑暗魔力探查自身,在她的足下有微弱的魔力波动,婉衡甩下靴子,靴子的鞋底处一颗印记水晶正一闪一闪的发着微光。

婉衡甩手将这只靴子扔进了滚滚的沧浪河,就在她举起的手臂尚未收回来的时候,婉衡感到阵阵惊厥。

“啵”,婉衡的耳畔传来了几乎细不可闻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婉衡便感到胸前有异样,她低下头查看,在漆黑的‘终命之轮’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清晰可见的白痕。

“啵”,又是一声轻响。另一条清晰的白痕,在婉衡注视之下,突兀出现在她的胸襟之上。两条清晰的白痕交叉呈十字形,其实若不是婉衡穿的‘终命之轮’坚不可摧,她此刻已经被无形的利刃切成四块了。

婉衡一阵头皮发麻,就连她的脸也因为恐惧而麻木。

“啵”,又是一声夺命的轻响。婉衡惊慌之下做了最正确的反应,她用双手抱住了头。两道清晰的白痕出现在黑裙的袖口处,而婉衡散落在手臂保护之外的一绺长发,却被看不见的利刃尽数切断。断掉的发丝,被猛烈的江风吹散,飞逝一空。

婉衡惊慌失措的时候,她前方的天空中传出了一声懊恼的“唏嘘”。婉衡的敌手显然低估了‘终命之轮’超强的防御能力,若是他一开始就直接偷袭婉衡的头颈,婉衡十有八九会糊里糊涂的身首异处。

然而机会却稍纵即逝,随着婉衡挥手下拍的动作,奔腾的白水穿过‘万象之门’,从心园里呼啸而出。白水如丝化作雨帘,雨帘倾泻向四面八方,遍洒方圆百里。在白色的雨帘之中,一道弯月状长刃无所遁形。

无形的长刃实际上是空间魔法构造出的空间裂隙,这个空间魔法叫‘无间冥刃’。‘无间冥刃’无形无相,近乎于无声,它的破坏力极强,凡物无法阻隔,往往能一击致命。但若是被察觉了,‘无间冥刃’的速度却不够迅疾。

婉衡看见‘无间冥刃’劈开水帘,飘飘悠悠的向她砍过来,婉衡顿时就不怕了,她的身躯瞬间就躲进了风里,长风破浪,只在一转眼的工夫,连破浪的长风也消失无踪。

婉衡逃走以后,一个身形颀长的乌衣男子出现在白沙洲上,他咬牙切齿,顿足捶胸,仿佛婉衡逃走了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一般。这个人自然就是应天院的大魔导师卫格,他阴沉的脸仿佛能拧出水,阴鸷的双目里透着无边无际的恶毒,他的一双眼仁却是阴阳眼,一白一黑。这对标志性的阴阳眼却不是天生的,更不是什么奇特的异能,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废了。

卫格几乎发疯的时候,婉衡其实并没有逃走,她有胆小的一面,也有勇敢的一面。刮走的长风,只是普通的风,而婉衡藏身的风,依旧还在白沙洲上回旋。婉衡在风中看清了卫格的面目,她顿时惶恐不已。

婉衡忧心忡忡的想:怎么是这个家伙,他不是被芙娜姐姐踩扁了吗?他要砍死我,是不是因为我认识芙娜姐姐。

婉衡有些畏惧的瞅了卫格一眼,卫格恨意欲狂的样子倒坚定了婉衡的信念。

婉衡心想:这个家伙杀人不眨眼,我若不幸落到他的手里,指不定多凄惨呢?既然遇上了他,就让我替芙娜姐姐和明秀山里枉死的村民们报仇好了。

婉衡下定了决心,便越飞越高,飞到了几乎看不清白沙洲的高空中。

婉衡吟唱道:“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倏而来兮忽而逝,君随须兮云之际?”

庞大的‘万象之门’敞开了。

婉衡在心中默念:“太阳。”

心园里出现了一轮白日。

婉衡在心中说:“虚境之阳,投映于世!”

心园里的白日,出现在现实的深空里。

可怜卫格还在白沙洲上气得跺脚,倏忽间,周围的一切全都变成的耀目的白色。卫格抬头望了一眼,强烈的光芒几乎把他的身体照得透明,卫格连忙用两手遮住眼睛,他透过指缝,却看见一轮苍日从万里高空中坠落下来。

“啊?啊!!!”卫格大喊了一声,只吓得魂飞天外。

卫格虽然阴狠,却有些真本领,他猛咬舌尖,瞬发了空间魔法‘曲径通幽’,躲进次元空间里意欲避开下坠的虚境之阳。可惜虚境之阳也是太阳,灼热耀目,庞大无比,在虚境之阳无以伦比的高热面前,次元空间如同冰雪一般融化了,躲在次元空间里的卫格暴露无虞。

虚境之阳即刻就要直接命中无处可逃的卫格,卫格连声惨呼,婉衡也觉得他必死无疑。

不料,一道洁白的光芒迅疾闪过,光芒中的老者身形巍峨如山,白衣白发,飘飘若仙,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际救下了必死的大魔导师卫格。这位老者仰头望向天际,锐意凛然,然而在虚境之阳攻击下,他虽有圣者的实力也只能退避三舍。

老者抱起卫格,用‘光行术’逃掉了。

沧浪河和白沙洲却逃不掉,在百万度的高温下,白沙洲被直接蒸发成雾气,千余米宽沧浪河断流三日,原来的白沙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千米,阔五十里,深坑之内生机绝灭,附近方圆百里山崩地陷,山林尽毁,飞禽成了飞灰,走兽成了烤兽,游鱼也全都成了熟鱼。

从空中降落下来的婉衡,光着一只脚,看着百里焦土,吓得目瞪口呆。

婉衡心想:天哪!这都是我干的吗?蠹蛊先生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不能杀生,我刚出来不到五天……这下可惨了!

婉衡慌乱的召唤出灵台,站在灵台之上进了梦园。梦园里数以千万计的引梦蛇欢呼着围住了婉衡,七嘴八舌的称赞,新老大威武!

婉衡气道:“你们别闹了!你们快去帮我调查一下,刚才究竟死了多少生灵?”

引梦蛇们化成灵体,领命而去。一个时辰以后,一条小蛇摇头摆尾的向婉衡汇报说:

虚境之阳下,一共阵亡了花、草、树、木,共计五百十一万一千三百零七株;青、草、鲢、鳙、鳊、鲂、鳤、鲥、鲮、唐鱼、鲤鱼、鲇鱼、波鱼、赤眼鳟、胭脂鱼、直口鲮、大海鲢、傜山鱼、四须盘口鱼,两十一万五千零二十九条;各类蛤蟆三千九百二十二只,癞蛤蟆五千六百一十五只,河豚七十二只,乌龟二十四只,四眼独行癞蛤蟆一只;虾、蟹、螺、河蚌、红虫、蚯蚓、蚂蚁、蜜蜂、苍蝇……

婉衡急道:“别说这些,人死了多少?”

小蛇用清脆的声音说:“人一个也没死,但龙之界系里最后一只雌性的幻翼蜻蜓死了,十双翅膀的幻翼蜻蜓一族从此成为绝响,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004 幻翼蜻蜓的牧者

婉衡抿着嘴唇,止不住的泪水顺着她白净的脸不停的往下流,她不是觉得悲伤,而是觉得满心都是冤屈,她离开明秀山不过才五天,不但成了通缉的对象,手底下更是血债累累,甚至还直接导致了一个种族的灭亡。

婉衡继续想,除了委屈,更加生气:她究竟做错什么事了?袭击她的大魔导师卫格,出手就想取走她性命?

想起方才的惊险,婉衡心有余悸,她忧心的看向终命之轮,这条黑色长裙已经自行修复如初。婉衡如释重负,心中略感安定。

围在婉衡身边的引梦蛇们见婉衡不哭了,全都七嘴八舌的凑过来安慰她。

婉衡心想:这个时候你们才来,刚才都干什么去了?引梦蛇全都是不中用的小笨蛋!

一条小笨蛋说:“老大,那个……幻翼蜻蜓灭绝了,实在太可惜。”

上千万条引梦蛇同声表示支持,婉衡的眼泪又开始淌。

婉衡哽咽着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还能怎么办?难道……你们要我用‘一命换一蛇’?”

引梦蛇们齐声表示赞同。‘一命换一蛇’是蠹蛊教给婉衡的魂术,使用‘一命换一蛇’,牺牲一条引梦蛇的性命,可以换回任何一个业已死去的生命,然而被牺牲的引梦蛇却将永远的消逝了。

婉衡惊愕的看着这群小蛇,狐疑的说:“你们居然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幻翼蜻蜓的命,你们不怕死吗?”

一条勇士蛇激昂道:“我辈自当舍生取义,一命换一蛇,今天就让你们看看,引梦蛇究竟是怎么死的!”

婉衡一点也不想知道,蛇究竟是怎么死的。

另一条儒生蛇摇头晃脑的说:“吾等裸虫,苟全性命于三界,曾何有益于苍生?舍一蛇换一命,何其幸也?舍一蛇而续一族,何其荣也……”

婉衡心想,舍生取义也就罢了,甩酸词儿,实在可恶。

婉衡伸出雪白的手,捏住了这条儒生蛇的尾巴。

儒生蛇眼泪汪汪的说:“老大,永别了!”

引梦蛇紧紧的闭上小嘴,它的身躯已开始融化,不消片刻,这条儒生蛇已经融化成了拳头大小,晶莹明透的金色液珠。想到再也见不到这条饶舌的小蛇了,婉衡托着金色的液珠,涕泪满襟。

婉衡轻声歌唱:“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注1】

歌罢,婉衡已然踏波在一片广袤无涯的浊水之上,浊水滔滔,冲天而起,箭指苍穹,不消片刻的工夫,婉衡的头上就云气集结,浊云密布,密云化雨,不断的倾泻,举目望去天地之间一片混沌污浊。污浊中却有一处灵光缭绕,盛放着无数娇艳的红莲。婉衡将手中的金色液珠抛过去,红莲却随之纷纷凋零,只余下一支金色的莲花,依旧在风雨中孑然摇曳。

婉衡飞过去,将金色的莲花摘下来,举在胸前,金莲的花瓣正缓缓地收拢,闭合,还原为金灿灿的花苞。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温暖,仿佛寂寞,仿佛辽远,仿佛孤寂,仿佛无数的述说。婉衡把花苞怜爱的搂在怀里,撕开花瓣,在花苞里落着一只十双翅膀的红蜻蜓,它便是幻翼蜻蜓。

幻翼蜻蜓约有两寸长,生着晶莹剔透火红的尾巴和一双红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它的十双翅膀色彩各异,赤红如火,金橙若霞,杏黄嫩脆,碧翠欲滴,青比苍空,紫似罗兰,在幻翼蜻蜓五光十色的翅膀上,一条条银光的脉络若隐若现。幻翼蜻蜓飞了起来,十双翅膀交相辉映,金闪闪,亮晶晶,犹如飞舞的梦幻彩球。

婉衡伸出手,幻翼蜻蜓仿佛有灵性一般,轻盈的落在婉衡的手指上,它的十双翅膀轻轻震颤,幻翼蜻蜓已然消失在一片银星般的光泽中,而一朵绚烂至极的七彩花幻像则取而代之。

婉衡的手指动了一下,七彩花飞起来,又变成了幻翼蜻蜓,然而转眼间幻翼蜻蜓却又不见了。婉衡左顾右盼,仍然找不到它的影子。

婉衡焦急起来,她身边的引梦蛇纷纷说:“老大,它会变色,它落在你的头上呢。”

婉衡伸手一摸,她的头上果然落着一只幻翼蜻蜓。

婉衡欣喜起来,世上竟有如此美丽而神奇的蜻蜓,若是放任它们灭绝,实在是一种罪过。

婉衡欢喜之余又有些伤感,她忧虑的问道:“你们说,像它这么美丽的生灵,为什么偏偏要灭绝了呢?”

一条引梦蛇说:“因为它们没有牧者了,没有牧者的精灵兽,不久就会灭绝。”

婉衡问:“为什么会这样?”

引梦蛇们齐声道:“好比魔母希罗是魔族的牧者,好比老老大是我们引梦蛇的牧者。幻翼蜻蜓一族失去了牧者的庇佑,所以它们完了。”

婉衡迟疑了一会儿,好奇的问:“牧者是什么?我可以做幻翼蜻蜓的牧者吗?”

关于什么是牧者,引梦蛇们却解释不清楚了,不过它们却一致认为,它们的老大婉衡会是一位最好的牧者。于是乎婉衡坚定了信心,她也没问问幻翼蜻蜓同不同意,从此就自居是精灵兽幻翼蜻蜓的牧者。

成为牧者的婉衡,带着满腔的豪情与怜爱,离开梦园回到了沧浪河谷。婉衡看了看满目疮痍的河谷,连忙暗自咬舌,化身成一股怪风,调头就飞跑了。

婉衡一边逃跑,一边想:我还是学点其他的法术吧,以‘万象之门’投映虚境之阳,往后无论如何不能再用了!

隔一天,天色将晚的时候,慌不择路的婉衡翻过一座南北走向的高山,在山的脚下有一座古城,古城再向东已是茫茫的沙原,沙原并不十分辽阔,婉衡飞在空中,甚至可以望穿这片沙,看到了沙原彼岸连绵不绝的青山。

这个时候,具有预知能力的预言术‘无念天心’告诉婉衡,她已经远离危险了。婉衡舒了一口气,她乘着风吹进古城,古城的城楼上刻着三个古朴的文字——鸣沙城。

婉衡默默的想:原来我已经到了鸣沙城,这里几乎是长生国的最东端了。这么说,我方才远远看见的群山,应该就是著名的千泪泉山峦。

千泪泉山峦纵贯整个人龙大陆,在人龙大陆的南大陆,千泪泉山峦以西主要是平原和丘陵,统治这一处地域的便是李氏家族建立的长生国。千泪泉山峦以东的广大陆地则以山岭为主,夹杂着有许多不连贯的河谷和盆地,这片广大的区域没有统一的王权,各个城市达成了松散的同盟,被称为雨梦城邦。

想要从长生国抵达雨梦城邦要翻过高入云天的千泪泉山峦,高山虽险,却并不能完全阻碍人的通行。然而在千泪泉山峦的中央有一道同样长的飞龙大裂谷,飞龙大裂谷里终年云雾缭绕,又叫十万里云岚,云岚里住着上百万的龙。正因为这些龙,千泪泉山峦才变得无可逾越。

婉衡五岁的时候就见过龙,所以她不怕龙,虽然不怕龙,婉衡也没有自大到一个人就敢去闯龙渊的地步。

婉衡在鸣沙城里找了一家旅馆,在里面住了一夜。第二天,鸣沙城里黄沙满天,十米不见人,虽然是白日,鸣沙城里却昏暗如同黑夜。婉衡在窗前站了好久,窗外的气候如此恶劣,婉衡只好就此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在旅馆的房间里无所事事,婉衡便下楼来到大厅,她花五个金币要了一套‘大漠风烟’,坐在桌旁慢慢的喝。

‘大漠风烟’是一套酒的名字,一套共四杯,没杯酒都有自己的名字:‘寒日归路遐’、‘霜霰风卷沙’、‘思国长夜漫’、‘孤影逝年华’。这一套‘大漠风烟’极有特点,‘寒日归路遐’色泽微白,中间悬着蛋黄;‘霜霰风卷沙’颜色金黄,上面浮着冰沫;‘思国长夜漫’浓黑沉厚,以青青的竹叶为饰;‘孤影逝年华’清亮澄澈,红艳通透。

婉衡的爱好有三,其一是听人讲故事,其二是吃果脯,其三是喝酒。

婉衡端起‘寒日归路遐’,一口便喝掉了少半杯。因为喝了酒,婉衡的脸蛋儿红彤彤的,但其实她根本没有任何醉意。

婉衡喝到第二杯酒的时候,同住在这间旅馆里的几位佣兵生怕婉衡自己一个人喝酒会寂寞,纷纷凑过来跟她闲聊。这些佣兵其实没有恶意,大家萍水相逢,共聚在桌旁同饮美酒,畅谈天下奇闻,乃是冒险者们最大的乐趣之一,在冒险的闲暇与漂亮的女孩子搭讪,乃是冒险者们最大的乐趣之二。

因为婉衡,旅馆里的冒险者们两种乐趣都有了,他们开始自吹自擂,于是婉衡托着微热的腮,饶有兴味的听他们讲故事。可是今天的故事却比较沉重。冒险者们大抵正谈论同样的话题:鸣沙城附近来了一伙强盗,他们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无恶不作,鸣沙城的城主金双平向各大佣兵团发了通缉令,然而佣兵们死伤近百,强盗却一位也没捉到。

婉衡放下空空的酒杯,心想:“鸣沙城外有强盗啊,简直是太好了!正好我可以打败他们,除暴安良。”

冒险者们又说了些什么,婉衡就全都听不进去了,她在沉溪村学了十年魔法,终于有一显身手的机会了。婉衡跃跃欲试,不过天公却不做美,一连三天,鸣沙城仍然笼罩在滚滚黄沙里。第四天,婉衡实在等不及了,便顶着漫天飞沙,离开鸣沙城追捕盗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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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九歌·礼魂》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译文】

祭祀礼已完毕紧敲起钟鼓,

传递手中花更相交替而舞,

姣美的女子唱得从容自如。

春天供以兰秋天又供以菊,

长此以往不断绝直到终古。

005 龙语者徐振之

婉衡用魔法‘无念天心’感应到有一队形迹可疑的人,正顶着风沙在沙原里艰难东行。婉衡用‘风中行走’很快就追上了这支奇怪的队伍。婉衡乘着风,绕行到这些人的前面落下身。然而,风沙扑面,十步便看不清人影,婉衡刚张开嘴,还没说话,就已经吃了半口沙子。

婉衡想:我要跟他们说什么呢?直接问,你们是贼吗?他们肯定会把我当成傻瓜。

婉衡又化身成风,混进了这支队伍,这些形迹可疑的人在风沙中根本没有发现婉衡,他们大约有三百余人,操着明晃晃的刀剑,赶着骡马,载着货物,继续跋涉。婉衡暗想,他们十有八九是贼,绝不能放过这些坏人。

婉衡在心中默念:“千龙漩空,投映于世。”

心园里出现了上千道龙卷风,呼啸着的龙卷风犹如脱缰的野马从‘万象之门’里奔涌而出。刹那间,千余道龙卷风已激荡于沙原之上,朔风狂嚎,仿佛千余条狂暴的风龙正齐声怒吼。赶着骡马的“贼人们”全都吓呆了,骡马被吓得浑身犹如筛糠,货物翻倒一地。

婉衡投影出千道龙卷风,其实却不想伤人,龙卷风越飞越高,卷走了附近所有的沙尘。于是在青天丽日之下,婉衡看见许多商人和护送他们的佣兵正目瞪口呆的望着天空。天空中,席卷了无数沙尘的千余条龙卷风,犹如千白条墨黑色的长龙,正纠缠着斗作一团。

商人和佣兵们两股战战,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一位大腹便便的人似乎是这支商队的总商,他却有些见识,如此怪异的奇景,绝非自然而成。总商招手叫来了护卫商队的佣兵队长,他们这支商队本来借着沙尘做掩护的走私者,见不得光的买卖被人揭破了,总商焉能不惊?

商队里,一个披着宽大斗篷的神秘客也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三个人一阵窃窃私语,半响后,商队的总商从腰间解下一只钱袋,将其递给上了些年纪的佣兵队长。

佣兵队长向着空中喊道:“敢问出手的阁下是应天院哪一位威名赫赫的尊者?我们这些人全都是遵纪守法的行商人,只因为贪图行程,才冒风沙赶路。尊者为我等解除了风沙之苦,一点微薄之礼,不成敬意,请尊者笑纳。”

佣兵队长喊过话以后,见半响无人回应,他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连忙恭敬的把那只钱袋放在沙土之上。商队和佣兵们扶起牲口,忙乱的绑好货物,佣兵们操着刀,弓箭上弦,满面尽是警惕之色,商队急匆匆的向东开拔,许久之后,天空中的风旋散了,沙尘重新统治了天空。婉衡站在风沙里,拎着一大袋水晶币,心中满是疑惑。

婉衡终于明白了,敢情她莫名其妙的当了一次劫道的强梁。

婉衡心想:这些人好奇怪,就算他们误以为我是应天院的大魔导师,也不至于直接就送钱给我呀?他们肯定有问题!

好奇心作祟,婉衡化身成怪风,悄悄地跟在商队的后面。这一次,婉衡十分小心的隐藏了魔力的外放,然而出乎婉衡的预料,在商队中站出了一个人,他扬起头,仿佛透过滚滚的沙尘,依旧看破了婉衡的形迹。

那个人留了下来,与婉衡遥相对峙。他的口中发出了非人的长吼声。吼声悠远绵长,好似来自于茫茫不可知的天际,吼声却又清越激扬,仿佛来自婉衡心底的最深处。一声长吼,虽然只是一个音节,但一个复杂的意思却已经传递给了婉衡。

那人以龙语说:“阁下既然不肯善罢甘休,大地之子龙语者徐振之,愿领教应天院大魔导师的高招。请!”

婉衡暗叫糟糕,显然她不小心卷进了完全不必要的麻烦里。

婉衡正打算解释,龙语者徐振之又是一声长啸,这一次的啸声中夹杂着龙威,婉衡心神受到震慑,不由自主的从风中现形出来。与此同时,沙土中生出了无数枝繁叶茂的黑色藤曼,数不清的藤曼挥向天空,犹如黑色的长鞭一样缠住了婉衡的身体。这种黑色的藤曼名为‘嗜魔藤’,是一种魔界植物,专门克制魔法师们的魔力。

魔法师一旦被‘嗜魔藤’缠住了,身上的魔力很快就会被‘嗜魔藤’吞噬一空。

然而婉衡使用的魔力却是黑暗源力,黑暗源力浩如烟海,浑厚且绵长。不仅如此,‘心园’和‘梦园’两处无边无际的心魂之境不断地从无底虚空中汲取黑暗源力,又将黑暗源力绵绵不绝的补充给婉衡。‘嗜魔藤’吞噬魔力的速度虽然快,吞噬的量却有限,片刻以后,黑色的‘嗜魔藤’尽数爆碎,而婉衡不但毫发无伤,就连魔力也几乎没有消耗。

龙语者徐振之好生惊讶,在肆虐的沙尘中,徐振之虽然视不及远,听不可闻,但仅凭‘嗜魔藤’爆碎的时间,徐振之就知道他遇见了劲敌。湖蓝与明黄两色的灵光在徐振之的头上闪耀,徐振之蹲下身,探手于沙中。黄沙分出了沟壑,沙鸣声犹如震雷。

挣脱了‘嗜魔藤’的束缚,婉衡刚刚落足在流沙上,心中就升起了警兆,婉衡不及细想,连忙化身成风。清风尚未飞远,婉衡曾经立足的地方流沙四溅,一张布满了獠牙的巨口惊现于沙中,巨口咬住了婉衡化身成的风,可是风却从它的牙缝中溜走了。

这张巨口的主人是一条百米长的‘沙虬’,沙虬是亚龙的一种,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孔,也没有耳朵,它的头上只生了一张巨口。沙虬身躯像是一条巨大的泥鳅,它的鳞片坚硬而光滑,它的腹中温度高达万度,故而全身散着灼热的青光。沙虬本来食沙而生,但是这一只沙虬却是徐振之的幻兽。

沙虬扑空了,它身躯一扭,跃出沙海,张开巨口,青色的怒焰倾泻向四面八方。方才,婉衡虽然逃出了虬口,这时却又陷入了火海。婉衡穿着终命之轮,沙虬吐出的火焰奈何不了她,但落在婉衡头上的幻翼蜻蜓却几乎要被烤干了,婉衡几乎听到了幻翼蜻蜓翅膀干裂的声音,婉衡心中急怒,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抓起幻翼蜻蜓塞进嘴里。

婉衡的嘴巴鼓鼓的,着实体会了一次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奇妙感觉。

婉衡再一次投映出了千道风旋,风旋卷起青焰,犹如青色的火龙肆意奔腾,空中的沙尘遇见青色的火龙卷,融化成岩浆,于是漫天的火雨倾泻而下,转眼间灰蒙蒙的天空再次放晴,沙原上却结出了一层黑色的熔岩之壳。

婉衡把幻翼蜻蜓吐了出来,气呼呼的搜寻她的敌手。她的对手却不在地面上,而是骑着一匹雄壮的五色翼狮飞在空中,五色翼狮正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张牙舞爪的向婉衡猛扑过来。

婉衡正在气头上,她一挥手,一座手掌状巨大的冰山从‘万象之门’中投映出来,镇压向五色翼狮和乘着翼狮的龙语者徐振之。投映出冰山以后,婉衡就后悔了,搞不好这一回她可就真的成了杀人凶手了。就在婉衡追悔莫及的时候,天边卷过了一片梧桐叶,冰山轰然砸下,桐叶却似缓实疾的兜起五色翼狮和徐振之,仿佛飘逸的仙舟,转眼间已到了万米之外。

唤来梧桐叶的召唤术名为‘一叶仙舟’,看似潇洒随意,其实徐振之已是全力施为。此时婉衡若是继续全力追袭,徐振之恐怕很难全身而退。而婉衡也正是这样想的,长风在婉衡的手中聚集成了风芒之枪,婉衡追过去,甩手将风芒之枪投向徐振之。不用更强力的万象投映,而是投映风芒,婉衡自然是手下留情了。

然而她也低估了徐振之,风芒之枪刺透了徐振之的身体,然而倒下去的却是一蓬腐土。这一次轮到婉衡吃惊了,其实徐振之为了对抗强敌,预先就对自己使用了召唤术‘故土代身’,‘故土代身’能抵挡住一次致命的攻击,婉衡投出的风芒之枪本来不致命,但徐振之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战至此时,徐振之早已认出了婉衡身上的黑暗魔力,他自然也看得出来,婉衡无意与其做生死一搏。然而徐振之却没有停手,他的头上灵光闪烁,一条巨大的‘擂天鳐’俯冲而下,翼状的鱼鳍若垂天之云,擂天鳐悠然自得的飞过婉衡的头顶,暴雨倾盆而至,雷电交作。

擂天鳐飞过以后,沙原上的天空碧蓝如洗。婉衡仰头遥望着这条自由自在,翱翔于天际的大鳐鱼,心中甚为羡慕。

婉衡轻咬着下唇,暗想:哼!你召唤这条大鳐鱼是在跟我炫耀吗?想不到召唤术这么有趣,早知道我跟着芙娜姐姐学召唤术好了,学什么乌有系魔法呀?

此刻,周围沙尘尽消,从拼斗中脱身出来的婉衡和徐振之全都看清了彼此的真面目。对面的少女,黑发如瀑,娇颜如婳,黛色长裙及地,头上一朵七色花正在星芒中闪烁;眼前的少年,头戴远行冠,身穿褐色麻衣,身形长瘦,骑在翼狮的背上,不怒不威而英气自有。

只是相视了一眼,婉衡和徐振之就不约而同的收起了全部的敌意。婉衡浅浅一笑,化身长风,飘然而去,余下徐振之,孤立仙舟里,怅然独若失。

006 他乡遇故知

婉衡回到鸣沙城,在旅馆里用劫道得来的水晶币,请所有的人喝酒。旅馆的大厅里人声鼎沸,喧嚣和欢呼的声音甚至压倒了窗外的风沙声。困在旅馆里的众多佣兵、冒险者和旅人原本因为耽误了行程而忧心愁苦,这时却都笑逐颜开。许多人都走过来向婉衡敬酒,婉衡并不推辞,但是她的目光却时不时的瞄向旅馆的木门。

木门终于被推开了,婉衡心中一喜,可惜走进来的两个冒险者却不是婉衡期待的人。

婉衡失望的想:那个家伙难道猜不到我会在这里吗?真是个傻瓜!也许是……我的黑裙子太讨厌了。我要是像明彩那么漂亮……

婉衡胡思乱想的时候,新来的两位冒险者端着免费的酒,走过来向婉衡致谢。

他们两个人,看上去仿佛是一对兄妹,年长一些的哥哥大约二十出头,他看上去肌肉坚实,身形壮硕,他上身穿着无袖的皮甲,下身只穿着麻布的长裤,扎着绑腿,背后背着一柄巨剑,脚上蹬着一双薄底的紫蟒皮靴。年幼一些的妹妹穿着褐色的麻衣,留着齐耳短发,头上系了一根红丝带,她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明眸皓齿,甚是惹人怜爱。

年长的哥哥冲着婉衡拱手致意,婉衡盯着他的眉眼,他的眉粗而重,眼神里带着刚猛和桀骜,他的面容婉衡似曾相识。

“难道是他?”婉衡不自觉间已经抱紧了他的胳膊,年长的哥哥很是惊讶,他的妹妹张大了嘴巴,一副要看好戏的神情。

婉衡欣喜道:“罗真哥,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婉衡!”

罗真挠头不已,心想:婉衡是谁呀?

看清楚了罗真的表情,婉衡很想一脚把他从窗户踢出去,幸好外面风大,吹散了婉衡心中的怒意。

婉衡白了罗真一眼,气恼的甩开了他的胳膊。

婉衡气道:“大猩猩,木鱼脑袋!你才离开沉溪村几年呀,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们家的大小姐袁明彩,你总记得吧?你因为我还动手打过她,这会儿你居然把我给忘了!”

罗真终于想起来了,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婉衡抱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面熟呢,原来是你呀!你不是叫‘月’吗?怎么却说自己叫婉衡?”

婉衡嘿嘿的晒笑,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叫月,后来沉溪村里来了一位大腹便便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月这个名字不吉利,花不常开,月不常圆,以月为名,恐怕以后会命途多舛。然则月虽有阴晴圆缺,但变化有时,亘古恒存,变化如婉转,恒与衡同音,所以不如叫婉衡。于是女孩子月,就改名字叫了婉衡,但这件事情早已离开沉溪村的罗真却并不知晓。

婉衡不讲理的说:“反正你认不出我,就是你不对!”

罗真哪里肯认错,幸好婉衡知道他的牛脾气,并不想追究。

婉衡打量了跟罗真同来的女孩,她还没有开口,那女孩子就兴冲冲的开始自我介绍了。

“婉衡姐姐你好,我姓夏,夏天的夏,他们都说我得小心舌头,否则太爱多话,所以大家都叫夏小恬。”

夏小恬继续道:“我是断云山登龙峰大地之子总院的召唤师,我特意出来玩的。”

夏小恬说出‘大地之子’四个字时,罗真挥起拳头敲了她的头。夏小恬吃痛,夸张的抱住了脑袋,吐舌道:“婉衡姐你要帮我保密哦,我们大地之子在凤凰帝国和长生国是通缉犯,哈哈哈哈。”

婉衡无语了,都被通缉了,值得这么高兴吗?还保密呢,话说这么大的声音,谁不都听见了?

对此罗真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抓过一顶帽子扣在夏小恬的脸上,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罗真扭过头对婉衡说:“妹,你跟我们一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婉衡撇了撇嘴,只好跟着罗真和夏小恬一起离开了这间旅馆。婉衡刚刚离开,就有一位披着斗篷的人来到此处,向旅馆的老板询问,这里是否有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性魔法师。旅馆的老板犹豫了片刻,说出了他心目中实情:黑衣的魔法师小姐被两个大地之子领走了。

来打探婉衡下落的人正是龙语者徐振之,他听说婉衡跟着大地之子走了,格外惊诧。徐振之也是大地之子的成员,他略作思量,三天后大地之子们将在七渡山的火云岭集会,实力非凡的黑暗巫师小姐这个时候来到鸣沙城,想必不会错过这场为期十日的召唤师盛会。徐振之虑及此处,便略带着遗憾离开了旅馆。

徐振之离开鸣沙城的时候,婉衡跟着罗真和夏小恬正在鸣沙城各处碰壁。罗真和夏小恬似乎要买许多东西,但是这种鬼天气,鸣沙城里的各处商铺全都关门大吉。罗真好不容易敲开了一家米店的门,在里面买了两大袋子粟米,装进了次元背包。

出了米店,婉衡便好奇的问:“罗真,你们俩要出远门吗?怎么带了这么多粮食,还有许多的种子。”

罗真尚未答话,夏小恬便多嘴道:“可不是?罗大哥不愿意当斗气师了,他想去山沟里种田。哈哈哈,我开玩笑的,登龙台和断云山缺粮食,我就是负责出来筹粮的,要不然,大伙只能啃树皮吃浮土了。”

婉衡点头,其实她根本也没听明白夏小恬在说什么。终于买够了粮食,婉衡就跟着罗真和夏小恬一起在鸣沙城外荒无人烟的丛林里宿营。

婉衡问罗真:“我们怎么不在城里住?”

罗真指着夏小恬说:“带着这个小迷糊,住在城里不是找死吗?”

夏小恬哈哈大笑,也不帮着罗真扎帐篷,只是缠着婉衡说话。看来她跟罗真在一起,罗真不跟她说话,夏小恬这些天已经憋坏了。

夏小恬说:“我们大地之子是荒野中人,所以要弃绝文明。”

婉衡心想:弃绝文明你们还进城买粮?

夏小恬说:“断云山外面的人又阴险又狡猾,全都是文明的错,只有我们大地之子才能带领人们重归荒野。”

婉衡心想:重归荒野又是为了什么呢?

夏小恬掰着手指头说:“我们大地之子的信条叫‘荒野誓言’。”

“龙之誓——吾欲拔除虚妄的牙齿,将无知的束缚踩于脚下,虽九死而未悔。”

“精灵之誓——宁愿比肩而立,甚于孤寂独存。”

“妖精之誓——义,利也。必去喜,去怒,去乐,去悲,去爱,去恶,而事于义。”

“蛇之誓——吾驰无足残躯,践行以迁远。”

“人之誓——非命非仁,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

说到最后一条誓言时,夏小恬的一只手的手指头却不够用了。

于是,她攥起小拳头说:“草之誓——吾愿投身烈火而繁衍。”

听了大地之子的六条荒野誓言,婉衡沉思不语。大地之子的荒野誓言在说一个道理,人类当破除命运,破除虚假的仁慈,破除前言往识的虚妄,破除无知的束缚,不为悲、喜、乐、怒、爱、恨左右,比肩而立,践行从义,赖其力而繁衍。

婉衡把她的理解说给夏小恬,这位小迷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婉衡以为她理解错了,谁知夏小恬却说:“哈哈,婉衡姐你真厉害!荒野誓言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背下来了,免得师长们动不动就打我的手板。”

说过了大地之子的誓言,夏小恬接着就开始吹牛,在她的口中断云山的登龙峰上连天界,下通地脉,峰高三十三万丈,乃是天地之维。登龙峰的侧面就是深不见底的飞龙大裂谷,飞龙大裂谷里什么都有,有神龟、蛟蛇、碧鸳、朱雀、鸾鸟、赤猿、猕猴、白虎、黑豹、蜿蜒、犀牛、大象、麒麟、穷奇、骏猗……总之,夏小恬强调,飞龙大裂谷里就是什么都有。

婉衡心想:你直接说“什么都有”不就行了?真啰嗦,不过听你吹牛也挺有意思的。

这个时候,罗真已经固定好了帐篷,三个人钻进同一间帐篷里,夏小恬毫无男女之防,她咬了几口干粮,倒头便睡了。

她睡下以后,罗真就问婉衡:“妹,你不在沉溪村里,怎么也出来冒险了?”

婉衡犹豫了一会儿,扭捏的说:“你知道的,我是袁家的养女,袁老爷袁士海给我订了一门亲事,要把我许配给鲁茵镇方家的六少爷。听说那个人轻薄无行,只爱到处招揽一些狐朋狗友。我讨厌嫁给他,所以一个人逃出来了。”

罗真问:“鲁茵镇方家的六少爷?”

婉衡说:“好像是方望舒,一个男子汉,叫什么望舒?”

罗真说:“婉衡,你忘记了吗?当初袁老爷的女儿袁明彩欺负你,我打了她,袁老爷让恶奴把我和你吊起来打,救了我们的人不正是方家的六少爷吗?难道就是他?”

婉衡懊恼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吗?我当时只顾得哭了,哪还认得清谁是谁?若真是这样,我逃婚了,可怎么好?”

007 引梦蛇的天敌

婉衡彻夜未眠,第二天她眼圈红红的,跟罗真说,想要一个人回家去瞧瞧。

罗真道:“少来我这儿装可怜!我这会儿赶着要去火云岭,等火云岭的集会一结束我马上就送你回沉溪村。”

婉衡说:“我自己走就行了,不用你送。”

罗真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说:“行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不会魔法,也不会武技,你别以为穿了个怪裙子就能吓唬住歹徒,幸好你遇见了我,我当然得亲自送你回去。”

婉衡无奈的摊了摊手,腹谤道:笨蛋大猩猩,谁让你送了?我的本领可厉害了,比你强多了呢,偏偏你看不出来。

婉衡的魔力是黑暗源力,属性是虚无,只要她不使用魔法,别说罗真,即使是最强大的魔法师也很难察觉出婉衡的实力。于是婉衡被当成了不会魔法的弱女子,跟着罗真和夏小恬一起出发了。

夏小恬召唤出一匹青色的巨狼,她和婉衡骑在狼的背上,巨狼奔行于沙原之上如履平地。罗真没有骑狼,他的足下爆发出风属性的斗气,跑起来的速度比巨狼还要迅疾。婉衡以为罗真的斗气必然不能持久,可是他们一路东行,穿越沙原,一直跑到了千泪泉山峦的边缘,罗真与巨狼全都脸不红,气不喘,神态如常。

婉衡心想:原斗气师也挺厉害呀?有机会倒可以学一学呢。

婉衡一行进入了千泪泉山峦。千泪泉山峦陡峭险峻,人迹罕至,这里是参天古树的王国,野兽的乐土,进入千泪泉山峦以后,召唤师夏小恬就成了山峦里的君王。夏小恬走在山林里,花草树木弓起身为她让路,虎、豹、狼、熊前头开道,山鹰和猿猴充当了夏小恬的耳目,识图的野蜂成了夏小恬的向导。夏小恬走到山涧前,游鱼跳出来欢呼。夏小恬走到断崖边,藤曼自行伸出援手,化作攀援的长梯。

婉衡又是钦慕,又是惊讶,倘若人人皆能如此,人类回归荒野简直就是一个幸福的梦。

婉衡悄悄地问罗真:“哥,所有的大地之子都像小恬这样吗?”

罗真道:“别人也能,不过没这么夸张。小恬是个怪胎,总院的矩子说,她有赤子之心,所以受荒野庇护。”

婉衡问:“你们好像很熟,你也是大地之子吗?”

罗真说:“我不是大地之子,我离开明秀山以后,到了天界的登龙台。我是天界大夏国先驱者门派的斗气师,我们先驱者门派与大地之子总院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人界全都不受待见。”

婉衡欣喜的问:“天界漂亮吗?是不是里面都是仙人呀?”

罗真面露气愤之色:“哪有什么仙人?倒是有许多井底之蛙。天界早就残了,剩下巴掌大的地方,还没有长生国的一个行省大呢。天界什么都缺,天界民却挺狂,他们自居是上界人,他们把我们全都视为下界人。”

婉衡又问了许多关于天界的事,罗真和夏小恬一一替她解答,三个人边说边走,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太阳已经西斜,三个人吃过了干粮,就打算在山野里露宿。

山野的夜,清清冷冷,婉衡、罗真和夏小恬聚在篝火旁,情致正高。

罗真对夏小恬说:“再走一天就到火云岭了,火云岭集会是召唤师的盛典,最是热闹不过。到时候我们带着的这些粟米和种子能换到不少的魔晶石,然后再拿魔晶石交换些召唤兽和魔法卷轴,给我换一把剑,咱们俩也算不虚此行。”

夏小恬搂着罗真的脖子表示同意。

婉衡有些嫉妒的说:“喂,木鱼脑袋大猩猩,别只顾着你的夏妹妹。那我呢?你给我买点什么?”

罗真说:“你又不是冒险者,捣什么乱?给你换一件魔法袍吧,穿得黑不溜秋的,半夜都能吓着人。”

婉衡气呼呼的想:居然说我不是冒险者,哼!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等有机会好好让你们俩惊掉眼珠子和大牙,等着瞧!

又说了一会话,罗真便开始修炼斗气了,夏小恬一边守夜,一边继续跟婉衡聊天。这两天,婉衡对召唤师的召唤术十分好奇,她就向夏小恬请教,夏小恬根本也不防备婉衡,她高高兴兴的跟婉衡说,召唤师的法术力叫五魂灵力,五魂灵力不是魔力也不是灵力,取二者之长,灵活而持久,其实远胜于天人族的灵术和人类的十六个魔法系。

夏小恬这样说的时候,婉衡并不赞同,关于魔力和五魂灵力孰优孰劣的争执已经持续了几万年。因为争执而毙命的魔法师和召唤师,尸骨能堆成十座泰山。作为争执的结果,魔法师们大获全胜,几乎所有的人类都非常尊重魔法师,而召唤师则被踢出了人类文明。召唤师自居荒野人,自称大地之子,自称要弃绝文明,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婉衡对召唤师秉持同情的态度,所以她没有反驳夏小恬的话。对此夏小恬十分高兴,她吵着嚷着要教婉衡学习五魂灵力。

要学习五魂灵力,一个人却学不了,首先要与高阶的精灵兽签订同魂契约。签订同魂契约以后,人和精灵兽三魂相连,这时的精灵兽就被称为是守护精灵。借助守护精灵的灵力和灵识,人类的魔力才能转化为五魂灵力。

夏小恬挠头说:“我这里没有高阶的精灵兽了,这可怎么办呢?”

婉衡好奇的问:“什么样的精灵兽算是高阶的?你的狼不行吗?”

夏小恬正色道:“我要更正你,狼不是我的。我是我,狼是狼,它是与我签订了幻兽契约的精灵兽,不是我的狼。”

婉衡心想:这有什么区别吗?算了,我不跟你犟。

婉衡点头,夏小恬便说:“我们人是三阶的精灵兽,比我们等阶高的精灵兽就是高阶精灵兽,最好的就是小仙子,她们消耗的魔力少,灵智又高,我们大地之子的守护精灵几乎全都是小仙子。除了小仙子,精灵五魂、翼狮、麒麟、穷奇、独角兽、引梦蛇,也是高阶精灵兽,可以与我们签约。”

婉衡心中一动,对夏小恬说:“我有一只引梦蛇,它能跟我签约吗?”

婉衡向梦园里发出呼唤,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条引梦蛇回应婉衡,婉衡有些生气了,于是强行用‘万象之门’拽出来了一只引梦蛇。这条小蛇眼见躲不过去了,只好探头探脑的从婉衡的袖口里钻了出来。引梦蛇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冲着夏小恬点头哈腰,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

夏小恬张大了嘴巴,还没等她开口,一只冰雪聪明,玉雪可爱的小仙子从夏小恬的头顶上飞了出来。小仙子带着雨皇花的帽子,穿着翠绿的百草衣,她只有拇指般大小,背后生着一对几乎透明的翼。

可爱的小仙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用手指头点着引梦蛇的鼻子,厉声训斥道:“你,怎么不戴帽子?”

原本口齿伶俐的引梦蛇结结巴巴的说:“我头上有莲灯,戴不了帽子。”

小仙子不依不饶的说:“篝火这么亮,谁让你点灯了,快熄掉!”

引梦蛇诺诺连声。

小仙子又说:“你没有翅膀凭什么会飞?给我趴下!”

引梦蛇连忙落下来,匍匐着身子。

小仙子气呼呼的说:“你不点灯,顶着灯笼干什么?天黑了,也不知道把灯笼打开。”

引梦蛇连连点头,顺从的用魂术点亮了头上的莲灯,猩红的光芒再次照亮了婉衡和夏小恬的脸孔。

小仙子不解气的说:“你怎么不带帽子?”

引梦蛇一阵翻白眼,扭头望着婉衡,委屈得什么似的。婉衡见状,连忙把这条小蛇又藏回了袖子里。

婉衡对着袖子说:“原来你们害怕小仙子呀?”

引梦蛇小声的强嘴道:“谁害怕那种小不点儿呀?只不过她爹是重霄。谁让我们引梦蛇没个像样的靠山呢。哼!我们惯着她们。”

婉衡心想:引梦蛇好可怜哪,想不到精灵兽们也拼爹。

嘴硬心怯的引梦蛇躲回到梦园里去了,于是乎,还是没有高阶的精灵兽可以跟婉衡签订同魂契约。

婉衡忽然想起了落在她头上的幻翼蜻蜓,她碰了一下头上的幻翼蜻蜓,幻翼蜻蜓飞舞起来,流光溢彩,它落在婉衡的手上,又化成了一朵闪着银芒的七色花。

“好漂亮啊!”夏小恬连连搓手,由衷的赞叹道。

婉衡问:“小恬,它能当我的守护精灵吗?”

夏小恬直勾勾的盯着幻翼蜻蜓,虽然她对幻翼蜻蜓一无所知,不过小迷糊一口咬定,这么美丽的精灵兽一定可以当婉衡的守护精灵。婉衡居然听信了小迷糊的慌话,夏小恬把同魂契约的咒语教给婉衡。同魂契约是召唤术的基础,并不难学,婉衡只用十几分钟就学会了。

婉衡轻声吟唱道:“鸿蒙开辟,以虚受物;烟雨尘寰,以虚受人;同人同魂,同舟共济;执手连心,死生不渝!”

幻翼蜻蜓却学不会同魂契约,于是夏小恬的守护精灵小仙子伊芙娜化成灵体,附身在幻翼蜻蜓的体内,和声唱道:“花之魄,雨之魂,曦露之精;夜之音,雾之影,无忧之灵;前路迢迢,暮暮朝朝,重霄之子,与君永终!”

绚丽的灵光闪过,婉衡与幻翼蜻蜓之间的同魂契约却毫无效果。

小仙子伊芙娜飞出来,学着夏小恬的模样吐舌道:“我忘记了,咒语中的‘重霄之子’指的是我们小仙子,不算不算,我们再来一次。”

婉衡哭笑不得的再次咏唱了同魂契约的咒语。

轮到伊芙娜,伊芙娜与幻翼蜻蜓交流了好一会儿,才用柔美的声音唱道:“花之魄,雨之魂,曦露之精;夜之音,雾之影,无忧之灵;前路迢迢,暮暮朝朝,幻梦仙灵,与君永终!”

008 婉衡的使魔

山野忽然间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篝火熄灭了,星星和月亮黯淡无光,在一团漆黑中,只有婉衡的头上还闪耀着一丝飘渺的灵光。幽暗中,夏小恬的守护精灵小仙子伊芙娜尖叫着从幻翼蜻蜓的身体里逃了出来,她的灵识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剥蚀,身形几乎变成了残影。

伊芙娜的灵体飞快的钻进了夏小恬的识海里,再也不肯出来了,伊芙娜受创颇重的同时,夏小恬喉头一甜,吐出了大口的鲜血,她圆圆的脸苍白得像纸一样。

夏小恬顾不得自己的状况,一叠声的问婉衡:“婉衡姐,婉衡姐,那只蜻蜓好像有问题,你没事吧?”

婉衡自然什么事也没有,却是幻翼蜻蜓浑身僵硬的从空中摔下来,它掉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罗真已经赶了过来,此刻婉衡头上的灵光已经消散了,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罗真发出斗气之焰,微弱的青光下,婉衡看似无恙,夏小恬却神情委顿的坐在泥地上。

罗真未及开口之时,银色的光芒遍铺山野,一个瑟缩的女孩子,赤身伏在晶闪闪的银光里。她缓缓地抬起头,用玉臂撑起身体,惊恐的四处张望,她嫣红的眸子空灵如水,长长的睫毛上仿佛凝着露珠,她的面容精致甜美,明透无暇,有些像婉衡,但美艳的程度却远非婉衡能够比拟。她也有一头黑缎子一般长发,长发一直垂到脚踝,掩住了她背上鹅脂般吹弹可破的肌肤。

见到这个赤身的女孩子,罗真倒吸一口凉气,身上未归气海的斗气瞬间逆行,几乎让罗真走火入魔。被罗真火热的目光盯着,那女孩子害怕了,她红润的双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她本能的想挥动翅膀,可是她却已经不是幻翼蜻蜓了。她几乎要哭的时候,一幅薄如蝉翼的七彩霞衣显现出来,七彩霞衣其实是她的幻翼所化。

罗真向着幻化成人形的幻翼蜻蜓踏近一步,无意识的伸手抓向她的肩。

“色狼!”两个妹妹同声叱责。

罗真的手还没触及到她肩上的肌肤,他的头就被婉衡和夏小恬打出了无数的包。虽然挨打了,罗真仍是满脸兴奋,他不停地偷眼去瞧衣不蔽体的幻翼蜻蜓,以至于婉衡和夏小恬气得将黑色的布口袋扎在了他的脑袋上。

收拾了不老实的罗真,婉衡和夏小恬好一阵商量,仍然也搞不清状况。幻翼蜻蜓虽然化成了人形,但她灵智未开,就像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如同一张白纸。夏小恬和婉衡围着她左观右瞧,幻翼蜻蜓迷茫了一阵子,又变回蜻蜓的样子了。夏小恬有些失望,她一阵胡说之后,就去呼呼大睡了。

婉衡这个时候却比夏小恬更清楚状况,她和幻翼蜻蜓之间的同魂契约没有成功,而是发生了畸变,畸变的结果令婉衡直接失去了一少半的黑暗源力,幻翼蜻蜓得到了这些黑暗源力,作为低阶的精灵兽,幻翼蜻蜓进阶了,因此能够幻化成人形。想清楚了这些,婉衡兴奋不已。

其实,婉衡也理解错了。‘同魂契约’并非是召唤师独创的,同魂契约最初起源于魔法师的‘使魔契约’。在数万年前,人类的魔法师通常会用‘使魔契约’,将低阶的精灵兽变成魔法师的魔宠。魔宠召唤曾经风靡一时,其时所有的魔法师都会有一只与他们三魂相连的魔宠。

后来更为强大的召唤术横空出世,由于魔力与五魂灵力的争执,魔法师与召唤师彻底决裂,为了显示与召唤师的区别,魔法师们自主放弃了这项其实非常实用的技能,风靡一时的使魔也就成了明日黄花。

幻翼蜻蜓其实只是一种二阶的精灵兽,它根本无法与婉衡签订同魂契约,在强迫之下,同魂契约畸变成了使魔契约,因此幻翼蜻蜓共享了婉衡的魔力和灵识,变成了婉衡的使魔。使魔与守护精灵不同,使魔完全从属于魔法师,对魔法师绝对忠诚,甚至可以成为魔法师寄魂时的分身。

婉衡暂时还不知道这些,她以为幻翼蜻蜓就是她的守护精灵,由于不知道她的名字,婉衡临时给她的守护精灵找了一个现成的名字叫罗夏。

第二天的午后,婉衡、罗真和夏小恬三个人已经赶到了以遍山火云石而著名火云岭。此时离召唤师集会还有一天的时间,但火云岭上已是万头攒动,来自各地的召唤师、斗气师、佣兵、冒险者和走私商人在火云岭上支起无数个帐篷,叫卖与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平日里寸草不生,鸟兽绝迹的火云岭变成了一处热闹非凡的集市。

在火云岭下,一些先到的大地之子们正在维持秩序,查验身份,火云岭集会是召唤师的盛会,所以魔法师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恶客。虽然是恶客,但婉衡以‘无念天心’探查,火云岭上的魔法师其实并不少,只是他们都打扮成了冒险者或佣兵的模样。

一位穿着麻布衣裳的大地之子上下打量了婉衡,盘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我看你不会魔法,你为什么穿着怪异的魔法袍?”

婉衡扯谎说:“我是跟他们俩一起来的,我是……召唤师学徒,我没有大地之衣,所以只好穿着怪怪的裙子。”

罗真和夏小恬也替婉衡帮腔,然而这位大地之子却没那么好骗。

大地之子面色严厉道:“你身穿黑裙,又探查不出魔力的特性,你是黑暗巫师对不对?前天有一个黑暗巫师在流尘沙原袭击了给我们运送物资商队,是不是你?”

婉衡矢口否认,可是这位爱较真的大地之子却如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由于受了婉衡的牵连,连罗真和夏小恬也被大地之子们当成了怀疑的对象。于是乎,他们兴冲冲的赶过来,却被挡在了火云岭下的山坳里。

婉衡失望的说:“哥,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呢,原来你们都是小白丁。”

罗真不客气的敲了婉衡的头:“白丁不白丁,跟实力没关系,还不是因为你穿了条怪裙子!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你换身衣服,我们走其他的路上山。”

婉衡撇嘴道:“不行,荒山野岭的我才不换衣服呢!你们俩去参见集会好了,我在附近的树林里等你们。”

罗真说:“少胡闹,你也不怕在林子里被黑熊吃了?对了,你们现在是同类了,都是乌黑一团。”

婉衡瞪起眼睛要打罗真,夏小恬也来帮忙,闹过了一会儿,婉衡仍是不同意换衣裳。其实并不是婉衡矫情,婉衡穿着的终命之轮是神器,根本脱不下来。不但如此,不管婉衡换上了什么样的外衣,那身衣服都会变成黝黑的终命之轮。

又过了一些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被拦在了火云岭的山脚下,绝大多数都是被怀疑为魔法师的人。这些人里面也确实有不少人,当真就是浑水摸鱼的魔法师。于是在火云岭下的山坳里,又多出了一个魔法师们的小型集会。

在人龙大陆,魔法师都是彬彬有礼的人上人,婉衡混在其中自然不会有危险。在婉衡的坚持下,罗真和夏小恬去火云岭了,婉衡独自留在了山脚下。罗真和夏小恬离开以后,婉衡反而自在了许多,她在终命之轮的口袋里放了几块蕴含着风属性魔力的风晶石,拿着五柳镇里得来的魔法师印信,就此假扮成了风系的魔法师。

在一处树丛的荫凉里,几个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魔法师正在论道,婉衡凑过去,故作气恼的抱怨了几句。这些魔法师刚才被大地之子们从火云岭上赶了出来,也是腹有怨言,婉衡跟他们同声相和,很快就融了进去。

这些魔法师们却是在谈论黑暗魔法的缺点,婉衡略感诧异,听得格外认真。

一位塑能系的大魔法师说:“黑暗魔法灭绝人性,越是修炼人性就越淡薄,黑暗巫师一开始也许并不坏,最后终究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若非如此,黑暗魔法也不会成为魔法师的禁忌。”

婉衡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暗想:怪不得蠹蛊先生警告我,决不许杀生,原来如此。

另一位封印系的魔导师说:“暗系魔法有什么可怕的,人类的十六个魔法系,十五个全都克制暗系魔法,我们封印魔法师更是黑暗巫师的克星。只要封印术一出,黑暗巫师立刻成了没用的废物。”

婉衡吓了一跳,她仔细的打量这位大言炎炎的封印魔导师,他倒不像是在吹牛。

婉衡警惕的想:“原来我的乌有系魔法有克星啊!蠹蛊先生怎么没跟我提过?”

魔法师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自然而然说起了沧浪河谷里的惨事儿。

一位瘦小的魔法师说:“想不到黑暗巫师居然打伤了空间系大魔导师卫格,就连应天院的齐修远大贤者在他的超限魔法面前,也只能退避三舍,这样的老怪物不会是半神巫妖吧?”

封印系的魔导师皱眉道:“谈论半神巫妖可是魔法师的禁忌,你怎么敢乱说!”

众魔法师们连声附和,瘦小的魔法师面带羞愧的垂下头,缄口不言了。

009 附魔师姐弟

若不是听了魔法师们的谈论,婉衡本打算用‘风中行走’溜上火云岭。听过以后,婉衡有些胆怯了,其实她对魔法了解不多,火云岭上高手如林,贸然闯进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婉衡打定主意要留在山坳里与魔法师们继续论道,魔法师谈魔法,自然是娓娓道来,婉衡却越听越心虚。

魔法师们这会儿正在讨论元素的本质和表象。火元素的本质是光之能量,表象为升腾;水元素的本质是光之秩序,表象是变化;风元素的本质是光之开放,表象是灵动;土元素的本质是光之平衡,表象是稳固。表与里,真与伪,实与质,源与流,魔法师们讨论得不亦乐乎。

听了他们的话,婉衡终于有些明白了,人类的十六个魔法系中的十五个都是“光之术”,只有暗系魔法不是“光之术”,修习十五个派系“光之术”的人叫魔法师,修习暗系魔法的人称为黑暗巫师,黑暗魔法和黑暗巫师受到排斥也就不足为奇了。

婉衡从论道的树荫下悄悄地退了出来,她心中很有些抱怨,魔法知识和理论浩如烟海,教会婉衡魔法的那条蛇居然连一个字也没跟婉衡提起过。

山坳里还有许多魔法师没有参与论道,他们没穿象征着身份的魔法袍,所以明目张胆的在山坳里摆起了货摊。婉衡好奇的走过去,差点没被摊贩们的叫出的高价吓得吐血。一张羊皮纸的空卷轴,五十个金币;一袋粟米,二百个金币;一支夜光的魔法笔,一个水晶币;一把火系附魔的弯刀,十个水晶币;一只魔法背包,一百个水晶币。

婉衡忍不住道:“我的天啊!要这么高的价,你怎么不去抢?”

看着婉衡一副震惊的表情,摆摊的货郎魔法师也极其不满意。

货郎魔法师道:“你又不是召唤师,你来捣什么乱?走走走,别耽误我的时间。”

婉衡闻言退到了一边,不久以后果然来了一位穿着半旧麻衣的召唤师,他扔下一块拳头大小的魔水晶原石换走了那柄火系附魔的弯刀。货郎魔法师做成了这笔买卖,心情大好,他见婉衡还站在一旁,倒也很欣赏她的好脾气。

货郎魔法师和颜悦色的说:“你也别看着了,你有什么东西赶快摆出来卖,召唤士们不缺魔晶石,除了魔晶石以外,他们什么都缺。”

婉衡说:“我没带什么,我只是来看看。”

货郎魔法师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婉衡,心想:原来你是出来卖的呀!那些山野的蛮子们没见过细皮嫩肉的漂亮女人,他们倒是好这口。既然如此,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了。

货郎魔法师倨傲的扭过头,仿佛躲着脏东西一样,不理睬婉衡了。婉衡碰了个大钉子,她却没想明白状况,只以为这位眼高于顶,面目可憎,婉衡心目中魔法师们的形象大抵如此。

撇开这位视良为娼的货郎,距离婉衡不远的地方另有两位魔法师也在摆摊售货。他们一男一女,其中男性的魔法师看上去只比婉衡略大一些,中等身材,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皙,面容消瘦,眼窝深陷,他完全没有把心思用在卖货上,只是聚精会神的翻着一本魔法书。婉衡用‘无念天心’估量了他的魔力,他的魔力大约有四级,是一位大魔法师。

旁边女性的魔法师身材较矮,仿佛小女孩儿一样玲珑可爱,她比婉衡整整矮了一头,但童稚和妩媚的双重气质却格外的引人注目。婉衡感应她的魔力,她的魔力更弱,大约只有三级与四级之间。这位漂亮的美女却是在用心的做生意,婉衡从她的身边走过,女性魔法师很热情的跟婉衡打招呼。

婉衡连忙说:“我不买什么,你不用理会我。”

那女孩子娇媚的笑,用又脆又甜的声音说:“我知道的。我叫蒋依依,他是我的弟弟,叫蒋依晨,我们俩都是附魔师。我看你一个人转了好长时间了,你是自己出来的吗?不如你跟我们一路吧,大家一起有个照应。”

婉衡正觉得孤单,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她把魔法师印信拿出来,递给蒋依依。蒋依依被婉衡的魔法师印信吓了一跳,她连忙把正在一边翻书的姜依晨叫了过来,姐弟俩一阵窃窃私语。婉衡感受到他们身上有魔力的波动,顿时心生警觉。

蒋依依注意到婉衡脸色的变化,她不敢再与弟弟交谈,连忙把婉衡的魔法师印信双手递了回来。

好一阵沉默,蒋依依和蒋依晨极力想装出不知情的样子,不过婉衡与蒋依依一样,也是个心思仔细的女孩子。

婉衡板着脸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蒋依晨面色清寒,手指动了一下,仿佛即将出手,蒋依依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容色惨淡的摇了摇头。

蒋依依压低了声音说:“前辈,整个南大陆都在通缉叫罗夏的黑暗巫师。不光我们知道,大家全都知道。您有圣者的实力,何苦与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为难呢?我们绝对会替您保守秘密的。”

婉衡一凛,暗想:我果然被通缉了,真是好没道理!早知如此,我何必要去魔法公会里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婉衡忿忿的问:“他们通缉我,都是怎么说的?通缉令上,没画我的肖像吗?”

蒋依依心想:反正你们黑暗巫师可以用‘念灵术’侵占别人的身体,通缉令上画了你的肖像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蒋依依豁然心惊,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婉衡。这老妖怪故意现身,该不会是要强抢她的身体吧?若是这样,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她们姐弟二人?

蒋依依猛然抬手,一道蓝白色的圣光袭向婉衡的胸口。

“还不动手!”蒋依依大声的喊。

不消她喊叫,一柄隐形的利剑早已出手刺向婉衡的背心。

然而‘无念天心’早就向婉衡示警了,婉衡的身形倏忽间没入风中。蒋依依和蒋依晨眼前一黑,她们姐弟二人已经被婉衡用‘万象之门’拖进了‘心园’。

在心园里,婉衡就是主宰,她黑发黑裙,凭空而立,宛若黑夜的女儿。

被拖进心园的蒋依依向足下看了一眼,她的脚下什么也没有,只有万丈深渊。蒋依依立刻心惊肉跳,尖叫着向下坠。

蒋依晨一把抓着了她的手,急迫道:“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我们是在那老妖的‘黑暗位面’里,只要不乱想就什么事情也没有。”

蒋依依已经开始哭了,她闭上了一双秀气的眼睛,紧紧的搂着蒋依晨。

蒋依晨面色冷峻,他却没有闭上眼,只是死死的瞪着婉衡。蒋依晨扔出一张卷轴,卷轴上灵光闪耀,一道若隐若现的球形光罩将蒋依晨姐弟俩罩在当中。这个魔法叫‘界之壁’,是一种用途极为广泛的结界系防御法术。在‘界之壁’的保护下,蒋依依和蒋依晨的生魂才没有流散,否则只是停留在‘黑暗位面’里,他们俩也会逐渐的魂消魄散。

蒋依晨见婉衡毫无防护的站在‘黑暗位面’里,惊骇得无以复加。蒋依晨心情沉重至极,在他看来,那老妖怪完全不顾及生魂的散失,他显然是不想要现在的这具身体了。如此一来,他们姐弟二人之中必有一位将会沦为下一个牺牲者。

蒋依晨仰面惨笑,他是附魔系的魔法师,附魔系的魔法师擅长于制造魔法物品,却不擅长战斗。面对能单挑大贤者齐修远的老妖怪,蒋依晨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无论如何凝聚不起像样的战意。

被当成了老妖怪的婉衡,见蒋依晨对心魂之境的适应如此迅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婉衡笑道:“我不想跟你们俩打架,你们也别误会,你们跟我说说通缉令的事儿,为什么我被通缉了?”

蒋依晨暗想:黑暗巫师是魔法界的十大禁忌之一,你被通缉了不是很正常吗?还让我们说什么?

虽然敢这样想,蒋依晨却不敢这样直接的说。

蒋依晨道:“通缉令是长生城应天院下达的,我们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老前辈莫怪。”

老前辈三个字,婉衡听着格外刺耳,她不高兴的说:“我今年才十六岁。我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老吗?怎么你们两个人都管我叫老前辈?”

蒋依晨愣了一下,婉衡说话的口气确实不像老前辈。蒋依依也睁开了眼睛,她向下瞟了一眼,于是蒋氏姐弟又开始向下掉了。婉衡心念一动,她和她们的脚下便有了土地,婉衡心念再动,三个人就站在了一处馨香浓郁的果园里。

蒋氏姐弟看得目瞪口呆,黑暗巫师的法术可以如此神奇吗?他们却从未听说过。

婉衡笑着说:“这回就好了,你们可以相信我吗?我不想伤害你们,我们说说话好不好?我对魔法的事情不怎么了解,还有,你们口中的应天院究竟是做什么的?”

蒋依依和蒋依晨相互看了看,蒋依晨道:“在黑暗位面里,我没法相信你。你放我姐出去,我什么都跟你说。”

婉衡撇嘴道:“这也容易,你说话可要算数。”

婉衡伸手在‘心园’里捅了个洞,蒋依依便被‘万象之门’送回到火云岭下。

透过‘心园’里的洞,婉衡和蒋依晨可以清楚的看到,蒋依依面带惶急的在山坳里的四下求救,甚至还可以听得见她哭诉的声音以及山坳里嘈杂的人声。

婉衡瞥了蒋依晨一眼,耸肩道:“我早就知道放过她会是这种的下场。这回你满意了,可以放下心了吧?”

010 夜听惊澜语

夜晚,在火云岭下的山坳里,因为婉衡而碰面的五个人正聚在篝火旁,而婉衡却不见踪影。

罗真眉头紧皱道:“你们说我妹是黑暗巫师,我绝不能相信。她从小逆来顺受,怎么可能是黑暗巫师?”

夏小恬说:“我一开始也觉得她不是,但伊芙娜为了证实她就是巫师,已经受了重伤。她不但是黑暗巫师,而且魔力非常强,所以我才没敢声张。”

徐振之补充道:“这一点我可以证明,龙语者是最高等阶的召唤师,但我却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蒋依依拉着蒋依晨的手忐忑地说:“我们俩进了她的‘黑暗领域’,她不是坏人,否则我们姐弟就不会活着出来了。”

蒋依晨叹了一口气,怜悯道:“我也觉得她不是坏人,她好像对各种事情都不了解,她不知道应天院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魔法师的十条禁忌,她甚至都不知道修炼黑暗魔法会透支生命,而且永远不入轮回。我把随身带着的魔法书《梦溪笔录》送给她,那上面有关于黑暗魔法的讲解。她看了以后,哭得非常伤心,然后她就丢下我,不知去向了。”

四个人轮番证明,罗真也不得不相信婉衡就是黑暗巫师。

罗真心痛的说:“我妹从小就受欺负,想不到我离开村里才六年,她竟然变成了黑暗巫师。我听说黑暗巫师身死以后会变成死灵巫妖,将永世徘徊于痛苦之中。我妹太可怜了,我要去找她,她没别的地方可去,肯定会回沉溪村,除此之外,她也有可能会去鲁茵镇。”

徐振之说:“婉衡小姐的事情我所知不多,但我跟她交过手,她不肯伤人,甚至也不肯伤害我召唤出来的幻兽,由此可见她是个心底柔善的好女孩。罗兄一路护送我们大地之子离散在外的姐妹,总院对您感激不尽。罗兄因此与令妹失散,我们大地之子也有责任。在下愿与罗兄同去沉溪村,不知罗兄意下如何?”

罗真还没说话,夏小恬抢着说:“太好了,我们一起去,你们两个去不去?”

蒋依依和蒋依晨是附魔师,他们来火云岭只是为了发一笔小财,他们可并不想卷入到跟黑暗巫师有关的是非之中。罗真见他们二人面露难色,于是也并不勉强。

第二天一早,罗真、夏小恬和徐振之就兼程赶往明秀山了。蒋依依和蒋依晨则留了下来,继续在山坳里出售魔法物品。他们几个人分道扬镳的时候,婉衡正在一处不知名的山野里哭得天昏地暗。

《梦溪笔录》里关于黑暗魔法的记载,婉衡已经看过三遍了。《梦溪笔录》里说,黑暗魔法是以生命换取力量的法术,法术力越强,生命消散得就越快;修习黑暗魔法损害天道,悖逆伦常,所以黑暗巫师没有轮回转世,他们死亡以后将成为死灵,在阴曹地府以外痛苦的徘徊,且永世不得超生。

日上三竿,婉衡的眼泪也已经哭干了,她哀伤的想:原来蠹蛊先生一直欺骗我,它想要我变成死灵吗?我不过是个不怎么聪明的女孩子,它这样骗我,究竟为什么呢?

婉衡从梦园里拎出了一条引梦蛇,捏着它的尾巴说:“我问你,你们知不知道黑暗魔法的事情。”

引梦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婉衡气道:“你们都骗我,哼!我才不信你会不知道。你们的老老大跑到哪里去了?不说的话,我就把你炖着吃了!”

小蛇可怜兮兮的说:“老老大说,他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大司命之神,我们哪里知道它去哪儿了?老大,你行行好,饶了我吧,我们都愿意让你当我们的牧者,我们不跟着它混了。”

婉衡又追问了几句,引梦蛇对答如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它们也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婉衡叹了口气,她当然不会真的把这条蛇煮了吃掉,于是只好独自垂泪。

婉衡自怨自艾的回想起她的经历,越想越觉得悲伤。

婉衡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小就被告知是捡来的弃婴。收养婉衡的人叫袁士海,是沉溪村的村长。袁士海有一个亲生的女儿与婉衡年龄相仿,叫袁明彩。婉衡从小就生活在袁明彩大小姐的阴影之下,她比她更漂亮,更聪明,更机敏,更果敢,更受宠爱,更有地位,从小到大,婉衡没有一处能胜过袁明彩,除了她的黑暗魔力。

在婉衡看来,明彩就像蝎子一样凉薄,像狐狸一样狡诈,像豺狼一样贪婪,像老虎一样凶残,然而人人都爱国色天香的袁明彩,就连曾经盘踞明秀山里的红龙阿莫芙季卡娜,也更偏爱袁明彩。不喜欢明彩,却喜欢婉衡的人,只有罗真;无视明彩,却纠缠婉衡的蛇,只有蠹蛊。可是,罗真离开了沉溪村,而蠹蛊这条蛇,却至始至终都是在欺骗婉衡。

婉衡伤心的想:他们都说我是被遗弃的孩子,我的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你们知不知道我被人欺负,被蛇欺骗?我好想你们。我可真傻呀!一条蛇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对我好?我用生魂支撑着两个庞大的黑暗位面,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恐怕也不会有来生了。老天哪,各路的神仙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婉衡继续想下去,她的悲伤变成了怒火。

婉衡忿恨的想: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还顾虑什么?反正我也没有来生了,我还怕什么阴司地狱报应?那些欺负过我的家伙,我要好好的跟他们算一算账!第一个就是袁士海!袁士海,你家里穷吗?缺钱吗?缺仆人吗?你既然收养我当女儿,何苦把我当成使唤丫头一样虐待?你既然不喜欢我,何不把我送给喜欢女儿的人家?

婉衡咬牙切齿,自言道:“还有你,袁明彩!哼,你不就是脸蛋漂亮吗?我这就去把你的脸拍成血葫芦。你不就是自以为聪明嘛?我这就去沉溪村把你变成白痴。你不是什么袁家大小姐吗?哼,你等着,我非把你卖给人贩子不可,让你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袁明彩,你欺负我太久了,这可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婉衡想到这里再没有犹豫,立刻就化身成狂暴的风,不顾魔力的消耗,也不顾着隐藏身形,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吹向明秀山的方向。婉衡用了半日的时间就飞回了沉溪村,其时恰是午夜,沉溪村里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大好时机。

婉衡从空中望着曾经的家门,面上尽是冷意。几天以前,婉衡还在想,她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如今她却已经回来了,而且是回来杀人!

虑及“杀人”二字,婉衡的决意忽然间动摇了。婉衡苦恼的想:袁老爷虽然对我不好,他终究是把我养大了,难道我就这样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明彩虽然讨厌,好歹她也是我姐姐,我打她一顿也就算了,真把她变成白痴,卖给人贩子,我不是作孽吗?

婉衡犹豫了一下,自嘲的笑了起来,她本来就是不爽利的人,想做坏事也是做不成的。

婉衡正在替自己叹息,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了警觉。

婉衡愣了一下,随即暗想:哼!那袁士海不是个善茬子,他一个魔法师却躲在沉溪村里装疯卖傻,他应该有些本领,我不想害他们了,可是也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婉衡正要收拢身上的魔力,袁家宅院里已经传出了只有魔法师才能听得见的密语。

“外面的朋友,既然是故人来了,何不进院里叙叙旧?”说这句话的人正是布鲁斯村的村长袁士海。

婉衡一愣,正要开口,另一个阴寒的声音说:“袁兄好本领啊,小弟当年蒙您教诲,丢了一只眼睛,如此大恩,我卫格岂敢不报?”

婉衡听到卫格二字,顿时打了个激灵,她连忙隐藏起魔力,化身成微风,悄无声息的飘进了袁家大宅。

在大宅的庭院里立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他便是袁士海,在袁士海的对面处灵光一闪,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颀长的人形,来人正是应天院的大魔导师卫格。

袁士海的面上挂着轻蔑的笑意,平淡的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辈,你在我面前也敢自称尊者了,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轻了些。”

卫格目露凶光,喝道:“袁士海,你以为你仍是应天院的学监吗?我来问你,大闹沧浪河谷的黑衣女子是不是你们袁家的人?她想必就是你从长生城里偷出来的璀璨之子,袁士海,你好大的胆子!”

袁士海“哦”了一声,反问道:“璀璨之子是什么东西?我近十年足不出户,实在不知道卫大人在说什么。前天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跟我说,有一位应天院的大魔导师在沧浪河谷被人打得吐血,难不成打伤他的竟是一位弱女子?唉!应天院的后生们,越来越不像样了!”

卫格被揭了疮疤,面色铁青,他头上三色灵光闪耀,即刻就要动手。

袁士海连连摇手说:“卫大人,卫尊者,您可切莫动怒。魔族毕达哥拉斯曾经说过,‘愤怒以愚蠢为始,以悔恨告终。’卫大人想清楚了,尚未长大成人的女孩子厉害,还是她那老谋深算的爹爹更厉害?要找我问话,让齐修远自己来,你小子还不够资格!”

卫格面色阴沉,半响没作声。

袁士海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卫格,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你不说话,却已经漏了底。看来不是齐修远派你来的,你擅自调查我,想要借故报仇吗?你能查得到是我带走了璀璨之子,你应该没少费心思。可惜你不该知道这件事,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齐修远想必也无法知道是我杀人灭口。”

011 大小姐袁明彩

话音即落,袁士海左手微抬,弹出了三点星芒。这三点星芒,看起来仅仅是若隐若现的微光而已。然而卫格见此,勃然色变。此刻,卫格头上的灵光已经有了涣散的趋势。卫格大骇,连忙强行施法,意图传送逃走。可是袁士海面色淡然,右手平举,另有四点星芒跃空而起。

星起星落,悄无声息。可对于大魔导师卫格来说,星起星落仿佛朝阳东升,日暮西垂,徐徐然,却不可阻挡;犹如斗转星移,沧桑变换,悠悠然,但命途已定。

卫格仿佛看到了自己由呀呀学语的婴儿成长为嚣张跋扈的少年,又由少年轻狂的才子变成了心狠手辣,世事洞明的应天院尊者。他在长生城暗杀过数不清的政敌,在禁魔监狱将无数异端折磨的求死不能,在雅芳城覆灭了龙脉魔法行会,在明秀山里与红龙阿莫芙季卡娜死战生还……

然而飞升的七星抵达了顶点,无情的下坠,大魔导师卫格的魔力正值消退,筋骨变得乏力,呼吸也变得异常的困难。

卫格仿佛看见生死永隔的严父和慈母未被奉养就魂归天国,仿佛看见被他抛弃的发妻和儿女饥寒交迫的流落异乡,仿佛看见死在‘无间冥刃’之下的冤魂化为厉鬼向他扑面而来,仿佛看见在禁魔监狱里被他凌辱致死的所谓‘魔女’变成了勾魂的女魔诱惑的向他招手,仿佛看见分影之龙窈窕矫健的走过来只用一脚就将他踩成了人饼……

卫格大叫着,他的面容急速的衰老,须发尽白,五脏六腑皆衰败破裂,七窍中鲜血狂喷,不过他魔法‘空间跃送’仍旧生效了,卫格的身子被‘空间跃送’传送到了不知名的远方,不过传送走的却只是一具已经腐败了的尸身。

举手之际就用光系魔法‘七星定命’抹杀了一位应天院大魔导师,袁士海却并不满意,他摇头自言道:“老了,出手变慢了。明彩,别偷偷摸摸的躲着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暗夜里走出一位穿着白纱裙的少女,正是明彩。若用花来比喻,婉衡的美丽,仿佛漫山遍野的红蔷薇,那么明彩的美丽,就仿佛是被夜露点染白玫瑰。婉衡好似邻家的妹妹一样,可亲可爱,美丽却也平凡,明彩却犹如光彩耀目的九天仙子,只应在天上,而不应出现在人间。

明彩轻声说:“父亲,那个人是谁,你们说的璀璨之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袁士海望着明彩,眼中尽是慈爱。袁士海道:“战神殿曾有预言,‘时临浩劫,璀璨之子染凡世,乃人之救主。彼降生之日,天地失色,沧海横流。彼成人之时,大司命恐而避之,惮与同辉。’战神殿还曾预言,璀璨之子是长生国李氏王族之嫡亲血脉。”

明彩道:“什么璀璨之子,纯粹无稽之谈。听听他们说的什么鬼话,要是真有司命之神,浩劫来了,求神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什么人之救主?人之救主刚一出生就弄得天翻地覆,神都吓跑了,他是救主呀,还是灾星呀?”

袁士海哑然,明彩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却把袁士海本来要说的话堵得严严实实。

袁士海干咳了几声,慨叹说:“你说得不错,只可惜世上的人最爱庸人自扰。这个暂且不说,你妹妹婉衡已经出去闯荡了,你作为姐姐,不要落在她的后面。”

明彩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我要出去闯一番事业,你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这一次,你却几次三番的催着我出发?”

袁士海道:“此一时彼一时,卫格能找到沉溪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即刻就出发可否仓促?”

明彩说:“不算仓促,我有一颗聪明的头,有一双灵巧的手,凭着它们就已经够了。父亲,我一定会成功的。”

明彩前行一步,紧紧的搂住了袁士海,父亲袁士海泪流满面,女儿明彩却完全没有流泪。道别以后,明彩的身形化作一道明亮的光芒,光芒滞空略作停留,便闪电一样射向西方的天际。

躲在风中的婉衡目击此情此景,又听了三个人的谈话,心中一片迷茫。

婉衡暗想:那个人说袁老爷从长生城里偷了什么璀璨之子,还说璀璨之子是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袁老爷是魔法师,他的实力居然这么强,还有明彩,她居然能化身为光,为什么我却感应不到她的魔力?幸好我没动手,否则吃亏的说不定是我。

婉衡继续想,她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婉衡有心要直接去问问袁士海,她毕竟胆怯了。婉衡与卫格彼此相当,卫格在袁士海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连逃都逃不掉,婉衡自命必定不是袁老爷的对手。婉衡思忖着,还是袁明彩更好对付一些,于是跟着明彩化身的光,也追向了西边的方向。

然而没过多久,婉衡就跟丢了,因为明彩的‘光行术’比婉衡的‘风中行走’快得多。婉衡无奈的从风中跳出来,望光芒而兴叹。

婉衡自言自语的说:“老天爷真是没长眼睛啊,为什么我想打明彩一顿出出气,就这么难呢?”

婉衡却也有些小聪明,明彩没有带行李,所以她肯定走不远。明秀山一带的城镇就那么几所,沉溪村向北是五柳镇,向东是鲁茵镇,向南很远才是鸿蒙古道上的问天城,向西则是青晴镇和九星城。以婉衡对明彩的了解,她肯定不会去青晴镇里购置行装,所以只要去九星城,一定能找得到这位大小姐。

婉衡一阵磨拳檫掌,随即就辨明方向,火速的飞往九星城的方向。婉衡来到九星城门口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城门还没有开。婉衡本可以直接飞进九星城,可是她想了想,九星城三面环海,只有一处城门,明彩肯定会经过这里,不如在城门口堵着她,打起来也方便。

婉衡有了这样的打算,就在城门口找了个台阶,坐在上面休息。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婉衡却愈发困倦,她此时已经用‘风中行走’飞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若是别人早就魔力耗尽了,因为是婉衡,婉衡只是觉得疲惫不堪。

左等右等,婉衡的眼皮越来越沉,明彩仍旧没有到,婉衡实在撑不住了,居然歪在台阶上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婉衡觉得有人推了她一下。睁开眼,眼前却是一对少男少女,那位婉衡素不相识的少年器貌英奇,身形高秀,温文尔雅,不怒而威,站在他身侧的美少女,则正是婉衡苦等也等不来的袁家大小姐袁明彩。

袁明彩瞪了婉衡一眼说:“你怎么睡在这里?你也不怕恶贼把你抓去?”

婉衡暗想:谁来抓我,我就送他上西天,免费的,只收命不收钱。

袁明彩打量了婉衡,轻笑一声,向陪着她的少年道:“她就是我的妹妹,婉衡。”

那少年的目光早就盯住了婉衡的脸,他躬身道:“在下方望舒,见过袁家小姐。”

婉衡耸肩道:“我可不是什么袁家小姐,我是使唤丫头,怎么敢污蔑了袁家的姓氏。”

婉衡说过了这句话,猛然间想起来,方望舒不就是跟她订了婚的未婚夫吗?怎么他也跟着明彩一起来了?

婉衡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她连忙抽身躲在明彩的背后。看着婉衡害羞的样子,明彩爽朗的笑了起来,明艳动人,婉衡气呼呼的,又羞又恼,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杀气到此为止已经完全的散掉了,于是她只好又变成了听话的乖乖妹妹。

一行三人进了九星城,九星城依地势而建,三面环海,是长生国在南大陆西海岸的一处商港。虽是商港,九星城却并不兴旺,这大抵是因为九星城一带位于明秀山和天梁山的环抱之中,陆路往来不便,影响了九星城的繁荣。

同样也是因为天梁山和明秀山,天梁山盛产铁矿石,明秀山盛产木材,因此九星城的造船业十分发达,南大陆一半以上的船只都出自九星城里大大小小的船坞。

明彩和方望舒一边走一边商量,她们打算在九星城里买一艘海船,沿着西海岸做生意,筹集钱粮,结交英豪。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就在九星城割据自立,训练水师,然后奇袭云台,攻取凤凰城,一举覆灭中央大陆凤凰帝国的陆家王朝。婉衡跟在她们两个身边,越听越害怕,这两位简直就是一对无法无天的乱臣贼子。

婉衡捂住了明彩的嘴,慌张的说:“我的大小姐,这里是大街上,你们两个都在说些什么呀?”

明彩笑道:“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凤凰帝国和长生国是世仇,我就是在衙门口大吼大叫要灭了凤凰帝国的陆家王朝,也没人会来干涉我。你的胆子简直太小了!”

婉衡心想:这样啊,我看是你们两个的胆子太肥了吧?

在酒馆里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的商议变成了三个人的讨论。

婉衡说:“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究竟怎么想的,不过若论赚钱,最好还是卖东西给登龙峰的大地之子,那才叫一本万利。”

婉衡把她在火云岭的见闻假借成道听途说的传言,讲给明彩和方望舒听,明彩和方望舒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谋逆之举。

明彩说:“这可真是个好机会呢,婉衡说的若是属实,我们扩张财力就容易多了。”

方望舒说:“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好处,大地之子是个颇有实力的隐世宗派,若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我们要覆灭凤凰帝国就更有把握了。”

婉衡心想:这两个家伙简直是疯了,我还是别理他们为好。

婉衡虽然不再说话了,但是明彩对大地之子的火云岭集会已是志在必得。吃过早饭,方望舒在九星城的魔法行会里买了一辆凌霄飞车,备齐了远行的行李。中午的时候,方望舒把凌霄飞车,行李和一箱子水晶币交给了明彩大小姐。

方望舒对着明彩和婉衡之间的空气说:“袁小姐,有劳您了,这一千水晶币是我在青晴镇经营铁桦木佣兵团积累的余财,借给您作为本钱。我欲兴仁义,驱残暴,来日方长,还请袁小姐助我一臂之力。”

袁明彩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送走了踌躇满志的方望舒,明彩笑得像狐狸一样奸诈。

婉衡恍然大悟,问道:“明彩,你一直在唬弄他,你根本就不想帮助他,对不对?”

明彩道:“废话!你以为我疯了吗?就凭他一个理想呆瓜也想复国?我才没兴趣呢。骗到这一千水晶币,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经事儿。”

婉衡瞥了明彩一眼,心想:你才是呆瓜,你没看出来他最后的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吗?方望舒,你若真心兴仁义,驱残暴,不管我还有没有来日,我都会竭力帮你。

012 不凡的姐妹

虽然明彩极想带着婉衡一起去火云岭参加尚在进行召唤师集会,不过婉衡却打定主意要留在九星城。

明彩的笑容灿烂至极,她登上凌霄飞车,俯身对送行的婉衡说:“喂,傻丫头,我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来,我劝你还是省点心吧。你走了以后,父亲就给我和方望舒订了婚,你要留下来替我看着他,先谢谢你的好心了。”

明彩说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驾着飞车乘风而起。

风沙迷了婉衡的眼睛,婉衡愣在原地,半响才自言自语道:“袁明彩,我上辈子欠你的吗?不把我所有的东西全抢光,你就不会干休!”

婉衡火冒三丈的时候,明彩正驾着飞车不知死活的在婉衡头上盘旋,随着飞车越飞越高,明彩大小姐冲着婉衡连连挥手。

婉衡恨声道:“明彩,这回是你自己作死!”

婉衡的身形瞬间没入风中,正在向婉衡挥手的明彩目及此景大感惊愕,她却十分机灵,立刻就催动凌霄飞车,急速的向东飞驰。这架凌霄飞车有两只风帆,六张魔法翼,飞行的速度在飞车中比较快的。但是比起婉衡的‘风中行走’却慢了不少。于是乎,明彩刚刚飞出九星城不远,婉衡化身成的风就追上了她。

婉衡二话不说,也不现身,直接就把一道道风刃投向了袁明彩,明彩一边驾车轻盈地躲闪,一边发出了‘界之壁’抵挡风刃的攻击。

明彩大声笑道:“婉衡,别动手呀!我是诳你的,要不然你怎么会跟我走?”

婉衡哪里肯停手,她心想:我管你诳不诳,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婉衡召唤出‘万象之门’,千万道龙卷风呼啸着投映出来,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面八方袭向凌霄飞车。明彩立刻便发现,这些龙卷风不能力敌。

明彩大声喊:“婉衡,要打架我们换个地方。凌霄飞车是方望舒的,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这句话却起了作用,婉衡登时停了手,不过‘千龙旋空’已经发出去了,婉衡对魔法一知半解,自然不能收发随心。于是乎,千万道风旋依旧绞杀过去,明彩见势不妙,连忙拎起装着水晶币的小木箱,用‘光行术’脱出重围。凌霄飞车却横遭劫难,风帆折了,魔法翼碎了,车辕断为两截,狂风散尽,凌霄飞车摔在明秀山里,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碎木头。

婉衡降落在凌霄飞车的残骸旁,心里哀伤至极,忍不住流下泪来。

明彩这时却绕回来了,她见婉衡正伤心落泪,惊疑的问:“坏了个飞车而已,难道就因为是他的飞车,你就爱屋及乌了?飞车是他买给我的,又不是买给你的,你哭什么呀?”

婉衡哀切道:“这辆飞车本当遨游天际,自由自在,可它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飞呢,就折了翼,好像我一样。”

明彩盯着婉衡瞧了半天,有些关切的问:“婉衡,你怎么了?我早就看你不对劲,刚才在天上,你居然对我下死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婉衡看了看明彩,心中更觉得委屈,明彩比婉衡漂亮,比婉衡聪明,做什么事情都比婉衡更有主意,最关键的是,虽然没有血缘,明彩毕竟是婉衡的姐姐。婉衡把一肚子苦水都跟明彩倒了出来,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婉衡觉得舒畅许多。

明彩听了婉衡的种种遭遇和委屈,星眸含怒,愤懑不已。

明彩跺脚道:“真可气!居然有这样的怪蛇,我猜那条怪蛇一定是来找我的,它进门的时候脑袋被门缝夹扁了,要不然它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好机会,怎么会轮到你呢!”

婉衡睁大了眼睛问:“你觉得好?难道你愿意跟着怪蛇学黑暗魔法?”

明彩说:“你可真笨!怪蛇都说了是乌有系魔法,所谓乌有系,自然是子虚乌有的意思,你学的根本就不是魔法。至少也不是人类的魔法,既然都不是人类的魔法,魔法书上的那些话岂能当真?”

婉衡说:“但我用的确实是黑暗源力,活着会短命,死后也将不入轮回。”

明彩说:“那又怎么样?一个平平常常的庸人,纵活百年,不过浪费粮食而已。终其一生能走过几座桥?翻过几座山?认得几个人?学会几样技能?占有几许财富?我倒宁肯别活那么长,却要活得轰轰烈烈,这才不枉来世上一回。能用生命换取实力,这样的好事我盼都盼不来,你还哭?简直气死我了!”

婉衡犹疑道:“那不入轮回呢?你也一点儿都不在乎?”

明彩说:“那种鬼话亏你也信,有谁见过轮回,有谁见过来世,存粹都是瞎说。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畏首畏尾的家伙,皆为庸碌之辈。”

婉衡气呼呼的想:哼!你不就是变法儿的说我是庸碌之辈吗?我就庸碌了,蠹蛊先生没理你,气死你!

不再伤心的时候,婉衡才终于想起了蠹蛊的话。

蠹蛊说:“终有一日你会恨我入骨。”

蠹蛊还说:“所以你会恨我,我也会怨你。到了那时,希望你能多想一想我的好处。”

蠹蛊最终说:“用你明澈的眼去审视这个世界,用你不设成见的心灵勇敢的接受它。我在织彩河畔,翘首等着你来。”

婉衡暗暗的想:蠹蛊先生教我使用黑暗源力,它知道我会因此怨恨它。蠹蛊先生希望我能用明澈的眼看破世间的虚妄,能用勇敢的心接受旁人不愿面对的现实。我真笨,居然完全没有理解它的意思。蠹蛊先生说,会在织彩河畔等着我,又是什么深意呢?

由于凌霄飞车被婉衡弄坏了,明彩只好回九星城的魔法工会里修车。婉衡却不肯去,她把被通缉了的事情又讲了一遍。明彩听罢,又把婉衡一顿埋汰。按明彩的话,想要扮成魔法师身份,弄个魔法师的徽章挂在胸前就行了,何必要拿着魔法师印信到处招摇。

婉衡嘟囔着解释:“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想领点薪酬,谁承想居然这么麻烦?”

明彩不屑道:“那点儿薪酬够干什么?你真是没见过世面!被通缉了可是一件麻烦事,我先去修车,然后帮你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事情也许不那么严重。”

婉衡却拉着明彩的袖子不让她走,明彩询问缘由。

婉衡小声的说:“我不让你走,你爱骗人,万一你把我出卖给应天院了,我可怎么办?”

明彩没好气的说:“这个时候你倒聪明了!谁亲谁疏我还分得清。我把你卖给应天院,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万一他们瞧着我漂亮,起了歹心,编个由头把我关进禁魔监狱,任凭他们玩弄,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不过,要是他们悬赏的奖金非常多……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婉衡害怕的说:“姐,你可别吓唬我。”

明彩笑道:“多少年,你没管我叫过‘姐’了。这也不能怪你,你每次叫‘姐’,我都给你个大耳光。呵呵,那些事情你赶快都忘了吧。别乱想,在这里等我回来。”

明彩的袖口处布置了储物的‘万钧结界’,她把残破的凌霄飞车装进‘万钧结界’,接着就用‘光行术’离开了这处荒山野岭。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明彩回来了,把一块记录着通缉令的‘记忆水晶’递给了婉衡。婉衡用魔力去感知,应天院的通缉令措辞严厉至极,在整个南大陆通缉冒名为‘罗夏’的黑暗巫师。但关于‘罗夏’的长相,通缉令里却语焉不详,只说是一位极尽妖娆的诱人女子,就连婉衡那件招牌一样的黑裙,通缉令里也只字未提。

婉衡大惑不解:“这可奇了,他们明明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这个描述完全不像我。”

明彩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能打得卫格吐血重伤,能迫走大贤者齐修远,真要通缉你,应天院也是自讨没趣。这封通缉令就是应天院的表态,只要你不太过分,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你明白了吧?只要有实力,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为所欲为。”

婉衡感慨的说:“可不是,要是我没有实力,我弄坏了你的车,你可没有这么好说话,早就一个耳光打过来了。”

明彩丝毫不以为耻,她拍着婉衡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走了,我们去九星城找个地方住,一起吃晚饭。等明天飞车修好了,我们就出发去火云岭。”

婉衡和明彩飞到九星城附近,明彩就对自己用了‘伪装术’,在伪装术的掩护下,明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姿色的寻常少女。明彩让婉衡也用上‘伪装术’,可是婉衡却摇头表示不会,明彩连说了十几个类似效果的魔法,婉衡一概不会。明彩无语了,她让婉衡换一件衣服,但是连衣服也换不了。

明彩怒道:“你在跟我讲笑话吗?你除了穿着一件脱不下去的护身神器,就会四个魔法,外加‘风中行走’,就这样你也敢一个人出去闯荡?”

婉衡不服气的说:“我会的魔法虽然少,但我魔力高,你嫌我会的魔法少,你会几种魔法?”

明彩道:“那我就跟你算一算,我会光系九级魔法‘光元不灭’、‘完美之壁’、‘回天换日’、‘存亡心漪’、‘时空静止’、‘寂灭钟’、‘神裁’,光系八级魔法‘七星定命’、‘永恒之枪’、‘星辰爆碎’、‘相牵一发’、‘移行换相’、‘因缘之声’、‘元生再造’、‘极光天剑’、‘阳炎怒’、‘光行术’、‘流星隐’,光系七级魔法……”

013 婉衡的寄魂术

婉衡和明彩本来只想在九星城里暂住一晚,可是一阵对话以后,明彩大小姐却改了主意,她委托佣兵公会以低价在九星城里买了一间能看见海境的二层小楼,领着婉衡住在里面,专心致志的教婉衡学习魔法。明彩教授婉衡魔法的时候,细致和耐心的程度令婉衡始料未及。

婉衡以为明彩一定是猪油蒙了心,居然开始做好人好事了。婉衡摸着明彩的额头,她的头冰冰凉,一点也不烫手。

婉衡怀疑的问:“大小姐,你没发烧呀?你不是要去火云岭吗?已经过去七天了,召唤师集会马上就结束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

明彩说:“召唤师集会才不重要,你这个样子太让我担心,我不放心你才留下来的。”

婉衡听了大为感动,她却不知道明彩其实另有打算。在大小姐袁明彩看来,火云岭集会每年一次,错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可是婉衡空有一身魔力,却不会几个魔法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想要弥补与婉衡之间的仇怨,哪里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这几天,婉衡已经学会了十几个实用的低级魔法,黑暗巫师的魔法与魔法师的魔法有本质的不同,魔法师依靠元素来施放魔力,黑暗巫师则是直接用黑暗源力代替元素进行施法,因为黑暗源力蕴含一切,所以黑暗巫师可以施用各个派系的魔法,但全都似是而非,效果也大打折扣。

虽然如此,婉衡每学会一个魔法,仍然欢欣得像小鸟一样。婉衡开心,明彩背着她也偷偷的笑,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九星城便迎来了炎热的七月。

七月的第一天,明彩把婉衡叫了过来,她对着手里的羊皮卷,要指导婉衡训练魔宠。

婉衡说:“大小姐,训练魔宠的技艺不是早已经失传了吗?你拿着的卷册里难道有记载?”

明彩得意的邀功道:“这是‘唐古拉卷轴’的拓本,为了它,我可下了不少功夫呢。唐古拉卷轴里记录了许多古魔法和遂古的传说,几乎包罗万象,只是大多残缺了,能找到这一卷算是你运气好。”

这个时候,婉衡对魔法师的十大禁忌已经倒背如流了,魔法师的十大禁忌第一条就是“严禁翻阅唐古拉卷轴”,显然大小姐袁明彩根本没把这条最大的禁忌当作一回事儿。

明彩不在乎十大禁忌,婉衡同样如此,倒不是因为婉衡与明彩一样叛经离道,她是迫不得已。

魔法师的十大禁忌:第一条,严禁翻阅唐古拉卷轴;第二条,严禁谈论怪力乱神以及死灵;第三条,严禁修炼黑暗魔法;第四条,严禁使用超限魔法;第五条,严禁使用《魔典》判定的禁术;第六条,严禁使用召唤术;第七条,严禁不穿魔法袍,不佩戴魔法师徽章;第八条,严禁魔法师种田、经商、接受雇佣;第九条,严禁魔法师加入军队;第十条,严禁魔法师偷盗、嫖赌、欺诈、妄语。

婉衡跟着怪蛇,修炼了超限的黑暗魔法,她十有八九会变成死灵,不种田,不经商,不当佣兵,婉衡靠什么活着呀?其实不只是婉衡和明彩,南大陆的许多魔法师都无视这十条禁忌,只有在中央大陆,违反魔法师十大禁忌才被认为是重罪。

犯了重罪的姐妹俩对着唐古拉卷轴,一边商讨,一边练习着施法。在她们身侧,幻翼蜻蜓变化成的女孩子半裸着跪在一边,婉衡用刺针扎破右手的指尖,用自己的血在她的额头、四肢、胸前和背后都画上了繁杂的魔法阵。幻翼蜻蜓根本理解不了婉衡的意图,她表情迷茫,眼神飘忽,只是带着深深的畏惧,默默的忍受着,看上去楚楚可怜。

婉衡小声说:“我怎么觉得我现在的做法很邪恶呢,倘若我不是女孩子,她岂不是更可怜了?”

明彩说:“你以为北大陆的兽人族和妖族是怎么来的?这种事情你不要想太多了,否则就是自寻烦恼。”

婉衡的抗议无效,随着魔法阵一一完成,婉衡和幻翼蜻蜓之间的神魂连接越来越紧密,婉衡甚至能感受到幻翼蜻蜓恐惧的情绪,她所听到的声音,她所看到的景象,她肌肤处传来的触感,还有她对婉衡依赖至极的信任和忠诚。

婉衡伸手抚着她的脸,通过碰触,婉衡的神识毫无抗拒的转移到了幻翼蜻蜓的身上。婉衡抬抬手,跺跺脚,幻翼蜻蜓的身体就像婉衡自己的身体一样,一举一动得心应手。婉衡又尝试了一下施法的情况,幻翼蜻蜓身上的黑暗源力与婉衡的黑暗源力系出同源,都与‘心园’和‘梦园’两处心魂之境连接在一起,除了魔力稍弱一些以外,各种魔法仍然可以继续使用。

婉衡喜出望外,如此一来婉衡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分身。至于这个分身中原有的意志,由于它太弱小了,又对婉衡完全的忠诚和依赖,所以根本不会对婉衡有所妨碍。

学会‘寄魂术’以后,婉衡就操纵着幻翼蜻蜓的身体在房间里到处走动,她的真身却在小楼上阁楼里平静的休息和冥想。婉衡对此愈发高兴,明彩大小姐却怎么看着婉衡的新面貌都觉得极其不顺眼。

明彩说:“你一个黑暗巫师,每天霸占着魔宠的身体,你不觉得丢人吗?还有,你把衣服幻化得严实一点儿,厚实一点儿,简直就是少廉寡耻。”

婉衡在明彩面前轻盈的转了一圈,她身上薄如蝉翼的七彩霞衣衬托着完美无瑕的曼妙身形,即使倾国倾城的明彩看了也觉得心生嫉恨。

婉衡嬉笑着说:“蜻蜓比你漂亮你也受不了,你的嫉妒心也太强了。”

明彩瞪眼道:“再漂亮不也只是蜻蜓……谁说她比我漂亮了?你胡说八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明彩凶相毕露,把婉衡从二层小楼里赶了出去。婉衡站在门外,听见明彩在屋里生气的摔东西,婉衡的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只觉得无比的爽快。

婉衡心想:太解气了!终于也能让你尝尝貌不如人的感觉,呵呵,我以后天天用这幅身体在你面前转,气死你!

婉衡高兴了一会儿,转念又想:这具身体与我原来的相貌完全不同,所以现在没有人认得我。平日里沉溪村的村民们也总谈论我的身世,可是当着我的时候却都缄口不言。我何不用这具身体,回去探听一下,或许我能从袁老爷口中套出些关于我的消息,也说不定。

有了这个主意,婉衡就化身为清风径直吹进明秀山,两个时辰以后,婉衡就飞到了乌蟒峰下。不料,尚未接近沉溪村,婉衡就感应到剧烈的魔力震荡,似乎有十几个实力超凡的魔法师正在围攻袁家大宅。

婉衡吃了一惊,她不知道卫格已死,心中暗想:难不成卫格他们又来了,这可糟了。

婉衡落下身形,伸出手,她的手上冒出了一道明亮的白光,白光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闪耀着明亮光芒的光燕。婉衡撕下一块树皮,用指甲在上面刻了几个字,她把树皮塞进光燕的嘴里,光燕便展翅飞往九星城向明彩报信去了。用过了‘光燕传书’,婉衡便不再停留,她化身为风,径直吹向袁家大宅。

袁家大宅这时早已烧成了白地,十几位穿着烫金皂衣的应天院魔导师正在围攻三个冒险者装束的少年,他们正是从火云岭赶来此处的罗真、夏小恬和徐振之。

说来也是巧合,罗真、夏小恬和徐振之找到沉溪村的时候,应天院的魔导师也是刚刚赶到,他们都以为袁家大宅被烧毁了是对方所为,两下对质,应天院的魔导师们很快就发现,对方的三人之中竟让有两位是被通缉大地之子。大地之子与长生国长久以来就是敌对关系,于是他们很自然的就把卫格之死与大地之子的出现联系在了一起。

恶战伊始,婉衡就赶了过来,认出罗真、夏小恬和徐振之,婉衡又惊又喜;认清了应天院魔导师的装束,婉衡又惊又怕。

婉衡从风中现形出来,黑发素手,红颜如玉,七彩霞衣于夏风中列列飘扬,婉衡伸开白玉般的双臂,飘然落在众人当中。

婉衡见袁家大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又是担心,又是愤怒。

婉衡声音发颤的问罗真:“是他们把我家烧了吗?”

罗真和夏小恬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们俩自然认得出来令他们印象极其深刻的幻翼蜻蜓,他们却不知道与他们说话的就是婉衡。

婉衡见罗真不回答,转过头气愤的说:“你们是在找大闹沧浪河谷的黑暗巫师对不对?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卫格先动手要杀死我,所以我才出手伤了他。你们应天院黑白不分,无故就通缉我,还烧了我的家,你们为什么总是滥伤无辜?”

应天院的魔导师们上下打量着婉衡,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女孩子犹如雨梦仙灵一般清秀脱俗,她的容貌和衣着与应天院之前得到的讯息全然不符。但对于实力超绝的黑暗巫师来说,换一个被侵占的肉身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也不足为奇,但他居然忍心残害如此美丽的女孩子,残忍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领头的应天院大魔导师暴喝一声:“你们这些罪大恶极的妖孽,伤天害理,居然还振振有词!纳命来!”

014 殊死两相博

应天院的魔导师们出离的愤怒了,十位魔导师,八位大魔导师,外加领头的塑能系贤者曲斐成同时出手,然而他们却没有用攻击性的魔法,而是无一例外的使用了‘镜影术’,‘镜影术’可以召唤出与施法者一模一样的幻像,魔力越高,幻像的数量就越多。

对于此类的幻术,婉衡本来不怎么看中,可是沉溪村里幻想的数量转眼间就多达数千,数千名魔导师,头上冒着各异的灵光,或虚浮在空中,或站立在四面八方,同时施用魔法,光是幻像带来的压迫感,就令婉衡觉得心绪不宁。

婉衡却不知道,应天院的魔法师们此刻正在布置协同魔法阵,一旦布阵成功,十九位魔法师的魔力就可以彼此应援,完成各种超越等级不可思议的强大魔法。

婉衡虽然不懂得协同魔法阵的奥秘,但她的‘无念天心’却预感到了危机。

婉衡心想: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逃跑?我跑了,他们可怎么办?

婉衡瞥了罗真、夏小恬和徐振之一眼,罗真、夏小恬和徐振之此时也并不明白状况,他们三人背靠背的站成了三角,既提防着应天院的魔法师们,同时也把婉衡排挤在了外面。

婉衡向着罗真迈了一步,急切地说:“你们先走,我掩护你们。”

罗真眉头紧皱,夏小恬不知天高地厚的歪着头,他们三个人中只有徐振之的实力最强。徐振之估量了一下形势,他冲着婉衡略微点头,一道‘冰晶结界’罩住了徐振之三人。婉衡愣了,暗想:让你们逃,为什么却用防御法术,你们怎么还不走?

就在婉衡错愕的时候,一条潜伏已久的‘沙虬’从三人立足的焦土中钻了出来,一口便把罩着罗真、夏小恬和徐振之三个人的‘冰晶结界’吞了进去。众魔法师们大吃一惊,铺天盖地的魔法打向百米长的‘沙虬’,虽然被魔法命中了,‘沙虬’仿佛浑然不觉,它尾巴一甩,钻进地层里,逃之夭夭。

婉衡一笑,连忙也化身成风就要逃窜,塑能系贤者曲斐成气极了,他于空中单手下压,沉溪村里一丝风也没有了,婉衡的‘风中行走’无处借力,只得原处徘徊。婉衡眼见逃不脱,只好落下身应战。

虽说是应战,却没有人攻击婉衡,只是几千个幻像对着婉衡大眼瞪小眼。婉衡惊诧了,其实应天院的魔法师们协同魔法阵早就布好了,但是领头的曲斐成却在等着沉溪村里的民众疏散到远处,所以魔法师们才迟迟没有出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应天院的魔法师们已经禁锢了附近的空间,加固了锁风结界,方才成为疏漏的地面也被土系的魔导师用‘凝土术’变成了坚硬的顽石,一切皆以就绪,就连沉溪村里的数百位村民也已经被送走了。

此时已经逃到了乌蟒峰山腰处的罗真、夏小恬和徐振之,遥望沉溪村里的方向,面色无不黯然。

罗真骂道:“这只蠢蜻蜓,刚才不跑,现在想跑也跑不成了!”

夏小恬事后聪明的说:“我早知道这只蜻蜓有问题,连《生灵纲目》中没有记载十双翅膀的怪物蜻蜓,怪物蜻蜓就要被逮住了,不知道那些魔法师们会怎么处置她。”

罗真用拳头凿了夏小恬的头,怒道:“你个小迷糊!《生灵纲目》上都没有的怪物,你就敢让我妹跟她签下‘同魂契约’?”

夏小恬抱着头连连吐舌,她自知有错,只好嘿嘿的笑。

徐振之见夏小恬和罗真说得确切,竟也信以为真,他也以为被困住了的仅仅是一只幻翼蜻蜓。

徐振之在心底慨叹道:我毕竟仍是孤陋寡闻,见识浅薄。比如老鼠中有一个叫杰瑞的,是猫的克星;比如绵羊中有一个会扔炸弹的,狼被它逼的爱吃胡萝卜;比如小仙子中有一个哲学家,自称乃是魔王;比如引梦蛇里有一个大号的,叫做主宰蛇。世上有会使用黑暗源力的蜻蜓,简直太神奇了!这样的一只蜻蜓要是能成为我的召唤兽,我岂不是如虎添翼?

徐振之精神一振,开口道:“你们二位暂且躲一躲,我去救她出来。”

徐振之说罢,脚踏‘缩地金蟾’,直奔沉溪村而去。徐振之尚未赶到,婉衡和应天院的魔导师们就已经在殊死相搏了。

率先发难的是贤者曲斐成,他胸前、背后、腹前、头顶、足下、双臂、双腿、双手、双目以及双耳,各自闪耀着颜色各异的灵光,没一处灵光都是施放法术产生的征兆。婉衡被吓坏了,她不知道这是协同魔法阵功效,竟以为曲斐成一身上下全都能各自施法呢。

婉衡心怯了,面色苍白如纸。贤者曲斐成见状,哈哈大笑,此时幻影皆以散尽,其余的魔导师们全都不知所踪,唯有曲斐成状若神明,他手起一指,一道赤红的火线自天而落,直击婉衡头顶。

若在平时,婉衡肯定会化身成风躲开这样的攻击,可是此刻风已经被禁锢了,婉衡却不会以别的魔法代步,于是躲不了,只要硬抗。婉衡上身后仰,曲右手食指于胸前,婉衡的指尖处猩红的光芒闪耀,婉衡弹指而出,自天而落的火线仿佛射中了因果逆转的神镜,即刻原样奉还,笔直的射向了天空,然后再次投射下来,径直袭向曲斐成的头颅。

曲斐成在心底叫了一声:“我的娘啊!‘天将降火’怎么反射回来了?”

幸好他的背后灵光大盛,曲斐成犹如鸿毛般飘了出去,火线与他的脊梁只差一线间隔,没有命中,却直接射中了早已石化的地面。地面的岩石发出了“哧”的一声轻响,随即方园十里皆尽化作炽热的岩浆,村舍在熊熊的烈火中沉入岩浆,野火四处蔓延,昔日宁静的沉溪村已经变成了火焰地狱。

虽然不能使用‘风中行走’,幸而如今的婉衡可以飞行,她展开两双舞动的幻翼,及时的躲到了空中。

从空中向下望,婉衡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叫,她的家乡就这样消失了。婉衡方才一直在全神戒备十九位魔法师的一举一动。她却没有注意到沉溪村里的人已经平安的撤走了,婉衡顿时觉得心如刀绞,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联想到昔日卫格在明秀山里的所作所为,婉衡愈发愤恨,她平视曲斐成,曲斐成方才险些死在自己的绝技之下,此刻面色异常冷峻。

婉衡咬牙道:“你们应天院果然没有一个好人,小虎子、玉霞、春芳、苦根叔,你们英魂慢走,看我替你们杀尽这些害人的恶狗。”

婉衡越飞越高,此时她早已失去了理智,庞大‘万象之门’打开了。

婉衡恨声说:“虚境之阳,投映于世。”

苍白的虚境之阳出现在深空里,急速下坠。

这一招虚境之阳投影,曾经令应天院实力最强的大贤者齐修远不架而逃。然而,却并不是所有的魔法师全都害怕这种存粹的能量攻击。曲斐成一见婉衡用出了这一招,欣喜欲狂,他把四肢伸展成“大”字形,发出‘反重力结界’,竟以肉身迎向下坠中的虚境之阳。

见此情景,婉衡心知不妙。果然,‘虚境之阳’根本奈何不了塑能系的贤者,虚境之阳的高热未及近身,便被曲斐成以‘塑能化雷诀’转化为奔腾的雷光,激射的雷光仿佛是一只只耀眼的巨手,将虚境之阳打碎、分割、进而转化为更磅礴的雷电能量。片刻以后,虚境之阳已经消失了,婉衡身下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的雷海。

曲斐成站在雷海之上,朗声大笑,塑能系魔法其实是集合了能量与开放的光之术,只要是光之术就克制婉衡的暗术,更何况,由于极不明智的投映了虚境之阳,婉衡的魔力已经消耗了十之七八,她借来的身体也因为魔力反噬的痛楚,浸透了冷汗,不停地发抖。

曲斐成高声喝道:“老妖你今日恶贯满盈,就让你在雷火之中化为飞灰,永不超生!你也知道害怕了吗?再接我一招‘无妄轰靐’。”

曲斐成的大笑声中,雷海尽聚成一球,雷球处的空间已经扭曲,明亮的雷球变成了吸力无穷的雷之黑洞,雷之黑洞袭向婉衡,其所经之处,一切的事物皆被黑色的狂雷洗礼,空间粉碎又新生,时间断裂又延续,但被击中的物却皆成齑粉。

婉衡咬住下唇,屈指,猩红的光芒再次闪耀,‘无妄轰靐’也被反射了回来。

千米以外,维持着协同魔法阵的十五位魔导师们齐声尖叫:“曲贤者,快躲开!”

自己的魔法自己最清楚,‘无妄轰靐’能自行追踪。想躲?哪里躲得开?曲斐成骂道:“奶奶个腿的!世上怎么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反射法术?老子跟你拼了!”

又一发‘无妄轰靐’强行发了出来,两发雷之黑洞撞在一处,后发出的‘无妄轰靐’显然不如前一发强大,两者相抵后,肆虐的雷电劈中了曲斐成的脑门,他是塑能系的大宗师,却被自己的雷给劈了。幸而从协同魔法阵应援过来的十五个防护魔法,保住他性命无碍。

婉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爆散的雷光扫中了不远处的婉衡,她却毫无防护。电击之下,婉衡全身麻痹,甚至来不及呼喊就失去了意识。

015 人与精灵兽

婉衡从空中摔落下来,一叶梧桐适时飞落,在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仙舟,倏忽间卷起婉衡飘到了万米之外。

灵动飘逸的召唤术‘一叶仙舟’救走了婉衡,众多的魔法师们却没那么好运,‘沙虬’出入岩浆犹如戏水,口中蓝焰横扫;‘擂天鳐’畅游天地,仿佛投掷狂雷的空中堡垒;‘五色翼狮’隐藏于光影和烟尘里,时时刻刻用獠牙和利爪向防备不足的魔法师身上打招呼。

徐振之的这一轮突袭并未建功,但是魔法师们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等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徐振之和婉衡都已不见了踪影,连三只幻兽也都发出了‘召唤返还术’,自行化作灵光回到了‘同魂幻境’。【注1】

应天院的十九位魔法师徒劳无功,不过他们也没受什么重大的损失,只有贤者曲斐成变成了须发卷曲、面目焦黑的伤员。曲斐成被两位魔导师的搀扶着,他全然不顾贤者级别魔法师的高大形象,破口大骂。

跟着曲斐成一起来的这些魔导师们大多都是他的晚辈,他们见自己的师长如此失态,莫不在肚子里腹谤:谁让您老人家这么轻敌,两次中了同样的反射法术,又能怪得了谁?

同一时间,乘着‘一叶仙舟’的徐振之心情正好。此刻婉衡仍然昏迷不醒,所以徐振之见到了她的“真身”,果然是一只十双翅膀的幻翼蜻蜓。徐振之把幻翼蜻蜓捧在手中,用‘水敷术’替她疗伤。幻翼蜻蜓翅膀微震,睁大了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凝望着这位年轻有为的龙语者。

徐振之口中发出了龙吟,然而幻翼蜻蜓灵智不足,却听不懂龙语。

徐振之略感诧异,但此时应天院的魔法师们仍然是个威胁,徐振之以龙语向‘七窍灵心’里发出询问。一声龙语的指引从‘七窍灵心’里传了出来。

徐振之依言召唤出‘相位蜘蛛’,借助‘相位蜘蛛’的相位传送魔法抵达了一处深埋于乌蟒峰下,昏黑的洞穴。徐振之取出荧光石,照亮了洞穴,这一处洞穴竟然极为宽敞,它似乎埋藏在明秀山的深处,应当暂且安全。

徐振之再一次查看了幻翼蜻蜓,因为他替她治好了伤,她显得对他很依恋,但似乎又茫然失措。

徐振之呼唤出他的守护精灵,他的守护精灵叫温蒂,温蒂是一只美丽的小仙子。小仙子温蒂用灵识与幻翼蜻蜓好一番交流,然后歪着头,摆出可爱的小表情,伸出小手,做了一个讨要的动作。徐振之连忙奉上了一枚鲜嫩的甘露果,小仙子温蒂大快朵颐之后,确认道:她确实是一只幻翼蜻蜓,属于雨梦仙灵部族,她的灵力只有两级,擅长幻术。

徐振之说:“这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她与应天院的曲斐成交手时,身上的黑暗源力极为庞大,怎么可能只有两级?”

小仙子温蒂解释道:“她说,她只会幻术,你看到的可能都是幻像,我听说雨梦仙灵部族的幻法极为逼真。”

徐振之回想起幻翼蜻蜓与曲斐成之间的对决,沉溪村化为赤炎火海,那是因为曲斐成的塑能系魔法‘天将降火’,肆虐的雷电源自于曲斐成的‘化雷诀’和‘无妄轰靐’,而婉衡发出的虚境之阳尽管魔能庞大,却并未造成任何损伤。徐振之一拍脑袋,豁然猛醒,原来他果真中了幻术,雨梦仙灵部族的幻术简直太神奇了。

徐振之又是感叹,又是兴奋,他继续问起幻翼蜻蜓的情况,小仙子温蒂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哀伤。

温蒂说:“她跟我讲,她们幻翼蜻蜓一族就要灭绝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同类,她倒是见过她们的牧者,但牧者从来没给过她任何指引。”

徐振之问:“她的牧者是精灵五魂吗?”

温蒂道:“才不是,据说是个讨厌的人类。那个人类从没问过她的意见,就用魔法强迫她必须服从。那人又把她幻化成人形,对她的身体做了许多奇怪的事情,还经常霸占她的身体。”

徐振之闻言,立刻想起了幻翼蜻蜓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灵秀清丽的容颜,以及她彩衣飘扬,曼妙的身姿。徐振子火冒三丈,暗想:人类中居然有如此的败类,强迫精灵兽幻化成人形,然后对其纵欲施暴,简直禽兽不如!

徐振之对幻翼蜻蜓愈发同情,他对温蒂摆了摆手说:“那些龌龊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我想让她成我的召唤兽,她没见过同类,太孤单了,你能帮我找到她的同类吗?”

温蒂乖巧的点头说:“我去‘同魂幻境’里打听一下,你别抱太大希望。”

温蒂化成灵体飞跑了,徐振之对着幻翼蜻蜓发了一会儿呆,作为召唤师,他对精灵兽,尤其是美丽的精灵兽,怀有深厚的感情。徐振之叹息了一回,就把幻翼蜻蜓放在肩上,召唤出蹑空草,打算给幻翼蜻蜓编一个巢。

徐振之肩膀一沉,一个身穿七彩霞衣的女孩子从他肩上滑落下来,结结实实的摔在洞穴坚硬的地面上,她惊叫了一声,悠然转醒。

徐振之仍然以为她是幻翼蜻蜓,于是靠过来,轻抚她的长发,柔声说:“好孩子,乖孩子,不要怕,我和之前的那些坏人不一样。”

幻翼蜻蜓睁大了眼睛,心想: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应该是你救了我,可你就这样把我扔在凉冰冰的地上啊?

徐振之以满怀怜悯的眼,直视着幻翼蜻蜓的明媚的容颜。眼睛是心灵的窗,直视才更能好的交流人与精灵兽之间的感情。

幻翼蜻蜓吃了一惊,连忙整整衣衫坐起身,她向自己的身上看了看,又瞧了瞧徐振之的脸色,慌张的挪开了视线。

幻翼蜻蜓想:你直勾勾、色迷迷的盯着我,你要干什么?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徐振之再一次抚摸了幻翼蜻蜓头上顺滑的长发,这样亲昵的动作能有效地增进人与精灵兽之间感情和信赖。

徐振之问:“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幻翼蜻蜓心想:请把你的烂爪子拿开,你说我能不能听懂你说话?

徐振之诚恳道:“你以后就委身给我好吗?这一生,我都会尽量的照顾你,天地为证,如违此誓,人神共愤。”

幻翼蜻蜓惊呆了,心想:“你这是……向我求婚吗?这……也太突然了!虽然你救了我,可是一定要让我以身相许吗?”

徐振之看懂了幻翼蜻蜓的拒绝,他叹息道:“你不用担心那个人,他敢如此对待你,我们大地之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幻翼蜻蜓更加惊讶了,心想:他是谁,他怎么对待我了?难道……

徐振之说:“我是龙语者,是最高阶的召唤师,虽然我实力太强,你的灵力太弱,你不适合我,但是我绝对不会嫌弃你,更不会因此抛弃你。你将来若是生下了宝宝,我也会好好的照顾它们。”

幻翼蜻蜓已经生气了,她举臂拨开了徐振之的手,气鼓鼓的想:你还会不会说人话了?什么叫你太强,我太弱?我们实力差不多好不好?我不适合你,你还要我委身给你?你太自恋,太自以为是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你竟然跟我提生孩子?

幻翼蜻蜓浅浅一笑,冲着徐振之招了招手,似乎要在徐振之的耳边说些悄悄话。

徐振之俯身过去,幻翼蜻蜓推手按在他胸前,用新学会的魔法‘宿魔击’狠狠的击中了这位龙语者的心脏。徐振之倒飞出去,撞上了洞穴的岩顶,又反弹下来,落在坚硬的石地上,直摔得七荤八素。

幻翼蜻蜓站起身,她非常想再踹徐振之一脚,然而她终究压住火气,化身成风,吹离了此处。

片刻以后,身穿七彩霞衣的幻翼蜻蜓又飞回来了,她见徐振之仍然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地上,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没好气的说:“喂,别装死了!他们追来了,就在上面转悠呢。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密道?”

徐振之也吃了一惊,连忙把后脑勺抬起了两寸,肩膀和身子却纹丝未动。

徐振之说:“这处地穴十分隐蔽,我靠‘相位蜘蛛’才找到这里,他们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婉衡借着荧光石的微光四下观瞧,这处洞穴异常的宽阔,洞穴的岩壁十分平整,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

一个记忆闪过婉衡的脑海,婉衡说:“这里不会就是芙娜姐姐的龙穴吧?你怎么带着我躲到这儿来了?九年前,长生国的二王子来明秀山猎龙,结果却他却被芙娜姐姐给吃了。应天院的家伙们九年前在龙穴中吃过苦头,他们知道这个地方,肯定会找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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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同魂幻境’

‘同魂幻境’是小仙子和召唤师共同建立的幻界,精灵兽与召唤师签订‘幻兽契约’以后,精灵兽会化身为半灵体的形态,生活在‘同魂幻境’里,依靠召唤师和守护精灵提供的五魂灵力而成长。

‘同魂幻境’是一处断断续续的位面,里面生活着大量的幻兽,其中有许多无主的幻兽,它们因为缺乏灵力供给,所以会自发的寻觅能与其签订‘幻兽契约’的召唤师。

016 坡道上的对决

徐振之总算明白了原委,他苦笑了一声,他能找到这处龙穴,完全是由于‘七窍灵心’里传出了那一声龙语。

‘七窍灵心’是召唤师与龙签订‘龙魂契约’后形成的独特能力,召唤师可以通过‘七窍灵心’可与签订契约的龙沟通,可以使用龙语和龙气,因此才被称为龙语者。

绝大多数的召唤师都会选择与幻灵界之主——龙皇贝尔塔纳斯,签订‘龙魂契约’。但与徐振之签订‘龙魂契约’的龙,却正是婉衡口中的芙娜姐姐——分影之龙阿莫芙季卡娜。

徐振之心想:原来龙大姐想家了,她指引我到此,却把我引上了绝路。我误以为这里安全,所以刚才用五魂灵力让自己的内脏水化了,内脏还在修复,我一时间根本动不了。

徐振子只好将内脏水化了的情况说给婉衡听,建议道:“你先用幻术拖住他们,帮我争取些时间。”

婉衡说:“我可不会幻术,你让我怎么拖住他们?我只不过轻轻推了你一下,你伤得有那么重吗?还要把内脏水化了才能修复?”

徐振之道:“你下手可不轻,我的身体与你们不同。我的身体比较娇弱,不像你们因为灵力滋养,所以魔法抗性高,肌骨强健。以后这么危险的举动千万不要再做了,知道了吗?”

婉衡撇嘴,白了徐振之一眼,心想:我算服了你了!我头回遇见你这种人,一个大男人居然自称身体比女孩子还娇弱。自恋到你这种程度,我跟你没话可说。

婉衡不再理睬徐振之,徐振之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坏到了极点。在婉衡看来,徐振之白白长了一副好相貌,却举止轻浮,好色如狼,自大成狂,根本不会说人话,就连他的脑筋也不太灵光。

婉衡施放出‘无念天心’,通过‘无念天心’婉衡可以感应得到龙穴的地形,以及附近的应天院魔导师。

龙可能不如兔子聪明,龙穴居然只有一个出口,而且早已被发现了。

此刻十九位应天院魔导师分成了两拨,以曲斐成为首的九个正沿着龙穴的坡道向下寻觅,他们十分谨慎,因而行进的速度不快。另外的十个人,则守卫在龙穴的出口处,他们也如临大敌,正在布置防御结界和协同魔法阵。

婉衡心想:这样的形势应该叫关门打狗,或者叫瓮中捉鳖。那个自恋症晚期的蠢蛋居然领着我藏到这里来了,只希望明彩能快点赶过来救我。

婉衡期盼着的时候,明彩正在靠在小楼的摇椅上,不紧不慢的翻着书,旁边扔着婉衡用‘光燕传书’送来的求救信。明彩早已知晓,袁家大宅的一把火,其实是她的老爹袁士海放的。婉衡发的求救信,明彩根本就没当回事儿,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援兵来救婉衡。这样的情况,婉衡却并不知晓。

婉衡沿着龙穴的坡道缓步上行,因为龙总是喜欢直来直去,所以龙穴的坡道也是直的。不久以后,婉衡就在坡道的前方见到了寻觅至此的曲斐成以及同来的八位大魔导师。

曲斐成等人自然也发现了婉衡,这九个人先是一惊,随后却都面露欣喜之色。

曲斐成冷笑道:“老妖,你的老巢果然在此,你贪图埋藏于此的苍白之晶,利令智昏了吗?人苦于不自足,死亡就会到来,让他盈满。”

婉衡扬眉道:“什么苍白之晶?这么说,苍白之晶就埋在龙穴中?”

曲斐成一怔,知道自己多嘴说漏了话,连忙一挥手,九名魔法师或进或退,转眼间就以曲斐成为中心,摆开了阵势。

婉衡与九位魔导师遥相对峙,面无畏惧,其实婉衡本来胆子不大,但她此时借用了幻翼蜻蜓的身体,就算不幸战死了,死去的也只是幻翼蜻蜓,婉衡想到此处,就不怎么害怕了。

曲斐成见婉衡有恃无恐,心中不禁惶惑。他是塑能系的魔法师,最擅长强力的攻击性法术,然而前次交手,他的两个堪称绝技的塑能魔法全被婉衡的法术反射回来了,曲斐成看不穿反射法术的底细,难免惴惴不安。

曲斐成向一位大魔导师怒了努嘴,这位大魔导师是曲斐成的亲传弟子,名叫丁开。丁开会意,越众而出,他的身影一分为七,七个丁开同时施法,七道明亮的光柱直击向婉衡。丁开发出光柱魔法名为‘能量光镖’,它其实不是光明魔法,威力十分有限,唯一的长处只在于快。

然而婉衡的指尖闪出猩红色的光芒,七道光柱皆尽逆转,旋即击中了七个丁开,六道幻影皆备击破,大魔导师丁开胸前衣襟上则留下了一处被灼烧过的痕迹。

大魔导师丁开暗中点头,他的身形再一次一分为七,七个丁开同时打出了七道如同灵蛇般的闪电,这七道闪电在空中划出诡异的轨迹,从七个刁钻的角度袭向婉衡,然而‘灵蛇闪电’遇见了婉衡身上猩红色的光芒,顷刻倒转,又是六道幻影皆被击破,而大魔导师丁开的肩头被雷电击中,一条胳膊已经麻痹了。

大魔导师丁开不怒反笑,他的身形又一次一分为七,七根冰枪投向婉衡,这一次婉衡直接发出了防御魔法‘界之壁’,七根冰枪全被挡下了,化作了碎冰渣。

丁开皱了皱眉,他方才一直在用低级魔法试探婉衡,想要寻找婉衡防御的弱点。然而,婉衡的反射法术响应速度极快,而且毫无死角。第三次试探,婉衡却没有使用现出猩红光芒的反射法术,她已经看穿了丁开的意图。

婉衡歪了一下头,有些羡慕的想:你的魔法不错嘛,可以召唤六个分身,分身虽是虚影,却能施法,我要是学会了这一招,一次投映七个虚境之阳,效果一定很好。

婉衡明澈的眼睛眨了又眨,她举右臂于眼前,指尖处猩红的光芒不停地闪烁,与此同时一颗拇指大小的十二面晶石浮现出来,忽疾忽缓,一边回旋,一边绕着婉衡的手腕不停地旋转。猩红的光芒被十二面晶石反射,将龙穴的坡道照的光怪陆离。

在一片变幻的光影中,婉衡侧着头,眯着眼睛凝神观瞧。她却没看丁开,只是一脸沉醉的注视着手腕处的十二面晶石。

对于各种年龄段的男人来说,女孩子的轻蔑是一种极其恶毒的挑衅。丁开面容抽动,暗骂:老妖,你明知我在试探你,却摆开架势让我试探。如此辱我,简直欺人太甚!

丁开的身形一分为七,七个丁开仰首快速的吟唱,大约十几秒后,七个丁开的双手中,千余发魔法飞弹呼啸而出,拌着鸣音,如同暴风骤雨般袭向婉衡。红光闪耀之后,大魔导师丁开从三百余颗魔法飞弹的分进合击中,毫发无伤的脱身出来,向后方飞退。

丁开其实已经连续使用了七次‘能量光镖’,七次‘灵蛇闪电’,七次‘冰枪术’,七次‘超级飞弹风暴’,外加四次‘分身胧影’,连续使用了三十二个魔法,丁开一屁股坐在曲斐成面前,却哈哈大笑。

丁开向着曲斐成大声道:“师尊,我已探明,老妖的反射法术只对定向魔法最有效。若用非定向法术打他,纵然被反射了,反射的法术也没有目标。”

曲斐成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向前迈了一步正要出手。一个小个子的大魔导师抢先冲了出去,他头上青色与红色的灵光盘旋,一个塑能系的区域攻击魔法即刻就要出手了。

然而许多时候,人的运气相差很多,比如丁开连发了三十二个魔法,婉衡只是被动的防御。他的师兄卢定山大魔导师,一个法术尚未发出,婉衡的反击就到了。

婉衡腕上的十二面晶石已经消失了,婉衡的眼神略带兴奋,她的身形一分为十三,婉衡加上十二个有些残破的胧影一同施法,十三个塑能系魔法‘超级飞弹风暴’同时释放出来,魔法完成得不甚完美,但仍有数以万计的魔法飞弹,闪着蓝白色光芒,发出刺耳的尖鸣声,犹如漫天飞蝗,席卷向曲斐成等一众魔法师。

‘超级飞弹风暴’不用瞄准,发出后魔法飞弹将在一个广大的区域里自行瞄准攻击对象,但卢定山离婉衡最近,大半的魔法飞弹全都锁定了这个正在施法的倒霉蛋,偏偏此时其他魔法师也受到了‘超级飞弹风暴’的攻击,所以一时间竟无人有闲暇,能以魔法救援卢定山。

卢定山大吼一声,连忙撤了魔法,掉头飞逃。他逃得却不够快,千余发魔法飞弹追上了他,他的身体成了魔法飞弹的沙包,卢定山惨叫了无数声,浑身冒血,连滚带爬的扑到曲斐成的面前。

卢定山惨呼道:“师尊,他居然偷学丁师弟的魔法,您老……诸位同僚,大家……替我……报仇啊!”

然后卢定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曲斐成直想抽卢定山几个大嘴巴,心想:你个臭小子,老子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你没那本事,楞充什么英雄好汉?

曲斐成扭过头,对一位资深的大魔导师说:“龚尊者,对抗黑暗巫师的黑暗魔法,封印系法术最有效。老哥哥我还得依仗贤弟了。”

乌衣的龚尊者拱手道:“此乃分内之事,但我们除魔卫道,原本无需和他讲什么规矩。”

曲斐成说:“这是自然,我等相机以动,为贤弟助力。”

龙穴中没有别的声音,曲斐成与龚尊者的对话婉衡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封印系法术对黑暗魔法克制力极强,关于这一点婉衡已有所听闻,但她却从未与封印系的魔法师面对面的较量过,一时间婉衡颇为忐忑,残破的胧影已经消散了,婉衡怯怯的退后了几步,警惕的戒备着。

017 以一敌众

出乎婉衡的预料,出手的仍然还是塑能系贤者曲斐成。

曲斐成身上金色的火焰飞腾,立于坡道上方,居高临下俯视着婉衡。

曲斐成说:“老妖,我就不信我所有的法术你都能反射,你若有种别用那种超限魔法,咱们哥俩再较量较量。”

婉衡很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曲斐成说得没错,婉衡确实用了超限魔法。人类把魔法分为一到九级,九级的魔法又被称为传奇魔法,超越九级的魔法均被称为超限魔法。婉衡指尖的那一点猩红光芒是魂术‘红’,是蠹蛊教给婉衡的超限魔法。

其实,不只是魂术‘红’,婉衡的四个乌有系魔法也全都是超限魔法。

‘辉煌创世’将生命融于虚无,化心魂成为虚之世界,牺牲寿元换取无边的黑暗源力。‘万象之门’能化虚为实,以想象力充当实力,投映万事万物,模仿各种法术和技巧。‘无念天心’能洞察过去、现在与未来,预知危险,识破阴谋,感应天道之变迁。‘苏生礼魂’能令亡魂复生,若借助引梦蛇的异能‘一梦换一蛇’更是能真正的起死回生。

乌有系的四个魔法,婉衡尚不能运用纯熟,所以蠹蛊才教会了婉衡魂术‘红’。

用蠹蛊的原话说,‘红’出现之前,三界六域里最强的防御术乃是璀璨天使谢丽雅的法术‘叹息之壁’,‘叹息之壁’防御的是“存在”,存在之物皆不可破,虽然坚不可摧,却无法克敌制胜。‘红’出现之后,‘红’才是最强的防御术,‘红’所防御的是“因果”,有因之事物皆因果逆转,攻防一体,堪称防御法术中的绝学。

学会了乌有系的四个魔法和魂术‘红’,婉衡已经很强了,但蠹蛊仍嫌不够,所以他又教婉衡修炼了秘石术。

蠹蛊说:人的眼不能自视,所以要依靠镜子才能看清自己的面目;人的认知不能精确,所以才要依靠直尺才能丈量世界。秘石就是用来观察宇宙与生命,现象与本质的镜子和直尺。依靠秘石和秘石术的解析,事物和法术背后的实质都将展露无遗。

修炼秘石术,需要抽取本命化为第一颗秘石,秘石也就是婉衡腕上的十二面晶石。秘石越多,秘石术就越强大,然而其余秘石的获取,要依托修炼者的千百次寻觅。找得到就有,若是找不到,魔力的提高,空想和冥思都不会形成新的秘石,所以婉衡仍旧只有一块秘石。

但仅仅是一块秘石,发动秘石术的时候,婉衡的智力、记忆力、计算和推理的能力都会成倍的增加,所以她可以在战斗之际,看穿丁开的法术,并用‘万象之门’加以模仿。

乌有系魔法、魂术和秘石术相辅相成。乌有系魔法提供了浩瀚无边的黑暗源力,以想象力代替技巧,全知全能,灵活快捷。魂术‘红’能逆转因果,立于不败之地。秘石术解析解析现象,获取知识,以对实质的理解,辅助乌有系魔法的发挥,让婉衡经历练不断成长,愈战愈强。

婉衡的三种力量配合起来,几近于完美无缺,曲斐成想要通过自己与婉衡的交战,让名为龚青的封印系大魔导师找到婉衡的弱点,根本就是打错了算盘。曲斐成连用了五六个区域攻击魔法打向婉衡立足的地面,区域攻击魔法虽然不指向目标,但因果仍然存在,所以皆备婉衡用魂术‘红’反射了回来。曲斐成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逼得手忙脚乱。

人有三魂,生魂主生命,智魂主智能,觉魂主意志。魔法师皆修炼智魂,曲斐成能修炼成为塑能系贤者,如非智力高绝,绝不可能有如此成就。曲斐成见区域攻击魔法仍然不能击破婉衡发出的诡异红光,他立刻改变了策略。

曲斐成左手虚提,口中念念有词,这却是结界系魔法‘反重力结界’,在‘反重力结界’的作用下曲斐成悬停在坡道的半空。他继续吟唱,身上便多出了一个球形的‘火焰光罩’,紧接着又是‘雷电光罩’和‘风刃剑壁’。

婉衡愣了,她发呆的功夫里,曲斐成一连对自己用了六个防护法术,法术施展完毕,曲斐成又对自己用了风系魔法‘浮光掠影’。

曲斐成笑道:“老妖,你的反射魔法有些鬼门道,我不对你施法了,我对自己施法,看你如何反射?”

曲斐成说罢,顶着五颜六色的光罩,拖出一道虚影,合身扑向婉衡。观战的众位魔导师们见此,全都忍不住想笑,堂堂一位贤者居然被逼到了这种地步,也太没面子了,不过众人却也钦佩曲斐成的随机应变和不拘一格。

然而,婉衡推手向前,在一片红光中,扑过来的曲斐成犹如五颜六色的皮球,飞转着反射了回去。曲斐成也是有因之物,所以他也被反射回去了。

曲斐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怒道:“无耻的老妖,你,你,你……”

曲斐成“你”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指责婉衡的,毕竟超限魔法也是魔法嘛。

婉衡一笑,自从她召唤出秘石,这一会儿的工夫,婉衡已经学会十几个新魔法了,这可比跟着明彩学魔法快得多。其实若不是明彩把魔法的原理和各个派系的基本魔法全都详尽的教给了婉衡,婉衡本来对人类的魔法一无所知,只靠秘石术,她也不可能模仿得如此之快。

就在曲斐成黔驴技穷的时候,封印系的大魔导师龚青终于出手了。

龚青信手打出一道青、蓝和黄三色印记,印记没有瞄向婉衡,而是对准了龚青自己足下的地面。印记入土,一串串清脆的破裂声随之而来,响声一直扩散方园千余米,响声到达之处,龙穴坡道上的土石纷纷变了形态和颜色,土石透亮犹如冰晶,没入土石中的三色印记发出凛凛寒光,犹如一轮寒日映照于冰潭之上。

婉衡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犹如冰面的土石,透明的土石之下有一轮寒日,寒光皎皎,婉衡不禁打了个冷颤,她身上的黑暗源力猛的一滞,仿佛魔力被冻僵了一般。

龚青的魔法名为‘寒潭日影’,是一种禁锢魔力的封印术。虽然整个龙穴坡道全都受到了影响,但受影响的程度却因人而异。

好比若是明彩在此,她的光明魔力完全不受‘寒潭日影’的影响,因为光乃是本原,本原乃自在之物,所以封印无效。其他元素,火元素和风元素受到封印术的影响较小,而土元素和水元素因为本身元素的活泼性差,所以受到的影响很大。至于黑暗源力,黑暗源力本性便是虚无,受到‘寒潭日影’的压制,便又复归于虚无,因此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

婉衡身上的黑暗源力,便几乎被压制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婉衡大感惊讶,正与她交战的曲斐成见状,却精神一振,连忙发出了他的塑能系绝技‘无妄轰靐’,雷之黑洞再现,雷鸣滚滚,电光闪烁,时空被击碎,雷之黑洞即刻就要命中婉衡,在间不容发之际,婉衡终于凝聚起魔力发出了魂术‘红’。

‘无妄轰靐’倒转回射,不过曲斐成早有准备,他用‘塑能化雷诀’将反射回来的雷之黑洞重新转化为魔力,回馈给自身。收回了魔力的曲斐成再次出手,一道迅疾却无形的‘断空之风’斩向婉衡头颈。

婉衡已经来不及使用魂术‘红’了,她将身形没入风中,然而断风却穿透了婉衡投映出来的清风,婉衡右肩上猛地一痛,痛彻心扉,婉衡从风中摔出来,右肩鲜血狂涌,半幅彩衣已经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龚青和曲斐成得势不饶人,连忙趁胜追袭。龚青双手相对,十指轮舞,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施法,一上一下两道繁复的光轮分别浮现于他的头上和足下。这又是一个封印系魔法‘三魂离噩’,‘三魂离噩’的影响范围也超过了方园千米,千米之内,所有的人三魂震荡,神智昏沉。

但龚青施法的同时,一直观战的神圣系大魔导师谭炯明也出手了,他弹出一道金色灵光,灵光对所有修习光之术的魔法师来说都是祝福术‘神魂礼赞’,但对于修习暗之术的婉衡来说,却是‘神魂冲击’。‘神魂礼赞’抵消了‘三魂离噩’的效果,而‘神魂冲击’却令‘三魂离噩’效果倍增。

婉衡因为疼痛,无法专注与施法,接连被两个魔法击中,神智已是一片恍惚,其实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曲斐成长啸一声,又是一指点向婉衡的眉心,一道火线自天而降,烧透了龙穴之上万米高的乌蟒峰,直落下来,击向婉衡的额头。

婉衡的意识仍在离散,但这具身体里本来就有两个意识,幻翼蜻蜓的意识操纵这具身体更为熟练,她不会使用黑暗源力,却会使用灵力,而且精于幻术。于是九位魔导师亲眼看见,自天而降的火线,将身穿七彩霞衣的婉衡烧成了飞灰。但真正的幻翼蜻蜓却早已将身体变回了蜻蜓的样子,悄悄地落在了坡道的岩壁上。

幻翼蜻蜓翅膀震颤,她的身躯即刻改变了颜色,竟与岩壁的色彩一般无二。

018 龙穴的秘密

龙穴的坡道上异常沉寂,九位魔导师,除了一人昏迷,皆在凝神四下侦测。他们虽然一时被幻像蒙蔽,但转眼间就发觉事态有异。倘若黑暗巫师用‘念魂术’占据了别人的肉体,一旦肉身被毁,黑暗巫师的念魂会与肉身分离,自行逃往‘黑暗所在’。念魂逃出来的时候,正是消灭黑暗巫师的良机。然而身穿七彩霞衣的少女已经化为灰烬,却没有发现念魂。

曲斐成狐疑道:“老妖怎么没有念魂,难道方才的就是她的本体?”

龚青道:“这绝不可能,若是本体,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魔力。”

良久后,一位并未出手的大魔导师说:“还有一种可能你们想到了没有?十六岁,女孩子,明秀山,分影之龙的洞穴,难道她是璀璨之子?”

龚青皱眉道:“不可能,璀璨之子怎么可能使用黑暗源力?”

曲斐成说:“也不是不可能,你们可听说过传说中的奇迹之神术‘天命回还’,若非‘天命回还’,世间岂有如此强大的防御法术?”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没有尾巴的话:“倘若她真的是璀璨之子,刚才我们岂不是……以下犯上弑杀了十五公主?”

众人皆沉默不语。

恰在此时,婉衡的意识恢复了,她本能的要把身体变回到人类的样子。于是一个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了的女孩子,从龙穴的岩壁上掉落下来,径直摔向地面。在这危急的时候,又是一叶梧桐化作的仙舟及时赶到,卷走了重伤的婉衡。

‘一叶仙舟’飘落在百米外的坡道上,徐振之负手立于仙舟之侧,正若有所思。

万余年过去了,虽然魔法师们已经淡忘了寄魂于使魔的技巧,但召唤师对此却并不陌生。目睹了婉衡用黑暗源力与九位魔导师之间的缠斗,又联系到此前幻翼蜻蜓所说的话,徐振之这个时候已经看穿了婉衡的身份。徐振之望向俯在仙舟里的婉衡,他抬手发出一道白绿色的灵气,灵气落到婉衡的身上,婉衡肩上的伤口便开始急速的愈合。

徐振之替婉衡治伤的时候,曲斐成等人并未出手阻止,他们眼见婉衡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心中不禁也松了口气。

曲斐成用目光询问龚青。龚青传音道:“不管如何,我们一口咬定她就是黑暗巫师,先把他们两个人拿下,然后再盘问原委。”

曲斐成点头,却又摇头。在沉溪村里的时候,曲斐成和徐振之互相报过姓名。徐振之是新生代召唤师中的第一人,更是大地之子总院八位龙语者当中最年轻的一位。曲斐成虽然不觉得徐振之会比他更厉害,但他却顾忌徐振之在大地之子中的身份。

作为最年轻的龙语者,徐振之实际上已经被认定召唤术的衣钵传人。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是敌对关系,曲斐成也不敢轻易向他出手,因为很可能会再次引发魔法师和召唤师之间的旷世大战。

曲斐成灵机一动,沉声说:“徐先生,你们召唤师和我们魔法师虽然素有嫌隙,大家相互争执,却都为了人间正道。黑暗巫师行事灭绝人性,丧尽天良,这个老妖在沧浪河谷毁坏山林万余顷,致使沧浪河断流三日,生灵涂炭,他有如此恶行,你仍要袒护他吗?”

徐振之眉头紧皱,毁坏山林,致使江水断流,普通人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大地之子来说,却被看作“是可忍孰,不可忍”的重罪。

徐振之皱眉问婉衡:“曲贤者所说,可有此事?”

徐振之问起白沙洲的事情,婉衡并不打算加以否认,然而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却冒出了莫名的火气。

婉衡站起身,用冷冰冰语气说:“他说得没错,白沙洲的事情就是我做的,一共死了花花草草共计五百多万;死了一大堆鱼,总共两十一万条;各类蛤蟆癞蛤蟆八千只,河豚七十二只,乌龟二十四只,想吃天鹅肉的麻衣自大狂独行癞蛤蟆一只。你要替它们报仇吗?”

穿着麻衣的徐振之恼火道:“你们黑暗巫师果然全都性格扭曲,你所行之事原本就有错,我没说你,你却骂我?”

婉衡抢白道:“我什么时候骂你了?若不是因为你,他们还没进来的时候,我早就跑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他们拼命?我替你挡住他们,你却要跟他们一伙,共同对付我吗?”

徐振之暗想:你可真会强词夺理,你没抛下我,倒不是无义之人。算了,我不跟耍脾气的野丫头一般见识。

徐振之向曲斐成拱手道:“这个女孩确系黑暗巫师,但她并未伤及人命,曲贤者可能有所误会,据我所知你们应天院可从不把草木鸟兽当作生灵看待,否则沉溪村也就不会没入火海了。”

曲斐成一时无语,龚青道:“你所言差矣,我应天院大魔导师卫格就死于他之手,否则我们也不会前来调查此事。老妖,关于卫尊者之死,你敢说与你无关?”

卫格之死确实与婉衡有关,婉衡虽然聪明,但却不够机敏,她一时语塞,落在众人眼里不谛于默认了此事就是她做的。

龚青耸肩怪笑。

徐振之沉吟不语。

曲斐成趁热打铁道:“大地之子皆以苍生为重,我平日也多有耳闻。不瞒你说,明秀山乃是禁忌之地。昔日凤凰帝国的皇帝陆冥禹设下苍白之晶,将‘亡魂魔域’之入口封印于乌蟒峰下,并遣分影之龙镇守于此。若被黑暗巫师夺取了苍白之晶,让他打开通往‘亡魂魔域’的‘森罗幽径’,人龙大陆又将面临一场浩劫。形势如此,徐先生仍要助纣为虐?”

徐振之看了一眼婉衡,又看了一眼曲斐成,心中委实难绝。一方面,徐振之对婉衡暗自倾心,全心要维护她;另一方面,徐振之对婉衡的品性却并不十分了解,婉衡是恶名昭彰的黑暗巫师,她毁林断流,寄魂于精灵兽,触犯了大地之子的禁忌,而与婉衡敌对的应天院贤者曲斐成,却以贤德之名在南大陆蜚声遐迩。

徐振之长叹了一声,随着他的叹息,婉衡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其实抢白了徐振之以后,婉衡就后悔了,她换上幻翼蜻蜓的身体以后,人漂亮了许多,连骄傲和娇气也随之增长了许多。那样乱发脾气,本来不是婉衡的性格,不过现在想要解释也已经迟了。

徐振之把头转向婉衡,直视着她,缓声道:“吾欲拔除虚妄的牙齿,将无知的束缚踩于脚下,虽九死而未悔。”

婉衡愣了一下,随即想了起来,这是夏小恬跟她讲过的荒野誓言。婉衡想起夏小恬跟她讲过的一些往事,她顿时明白了徐振之的用意。

婉衡仰头,轻声说:“吾宁愿比肩而立,甚于孤寂独存。”

徐振之道:“必去喜,去怒,去乐,去悲,去爱,去恶,而事于义。”

婉衡柔弱的说:“吾驰无足残躯,践行以迁远。”

徐振之抽出随身的弯刀,声音带着兴奋:“非命非仁,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

婉衡以略带颤抖的嗓音回应到:“吾愿投身烈火而繁衍。”

婉衡说出了草之誓言,大地之子有一个不成文的信条,所有大地之子都有义务保护背诵出“草之誓言”的女孩子。于是徐振之再无犹豫,他望着婉衡,起誓道:“荒野人徐振之,谨从草之誓言,愿舍命护伊人周全,九死无悔。”

徐振子挥刀割下一幅大地之衣,将其系在婉衡的手腕上。系在婉衡手腕上的大地之衣意味着,这个女孩子,断云山总院将其视为大地之子,既然是大地之子,总院从此保定她了。

徐振之誓言已发,他和应天院魔导师之间已再无回转的余地。以法术对决,第一要务就是先下手为强,徐振之早就准备好动手了,无数嗜魔藤已经生长出来,几乎将坡道完全挤满了。

徐振之的召唤术发动的快,曲斐成等人的反应也并不慢,可是他们的法术刚用到一半,徐振之的口中就发出了一声龙吟,龙吟挟着龙威,曲斐成等人莫不心念巨震。曲斐成和龚青实力高深,施法未受影响,其余的六位魔法师忽然之间受到龙威震慑,法术一齐失控,魔力的反噬令他们几乎吐血。

正在此微妙之际,从徐振之的胸腔里又传出了一声龙吟。这一声龙吟高亢嘹亮,婉转如歌,仅仅是一声龙吟,曲斐成等人却犹如被巨锤击中了胸膛,全部口喷鲜血。

龚青已经慌了,连声大叫:“糟了,这声音……是分影之龙阿莫芙季卡娜,这条灾星怎么回来了。”

曲斐成虽然慌张,却并未慌乱,他怒喝道:“阿莫芙季卡娜,你重返明秀山,难道忘了当日的许诺吗?”

龙吟再起,一个充满骄傲的声音说:“我的承诺是对大司命之神的,你们这些杂碎们也配跟姐姐我谈承诺吗?这是我的家,还由不得你来捣乱。你叫什么名字,你要跟我谈承诺,你想要姐姐我踩扁你,还是想要我吃了你?”

曲斐成说:“可惜你并不在这里,你以为几句话就能吓倒我们吗?”

曲斐成话音未落,空间一阵扭曲,一只红龙的巨足从不知名的空间里踩下来,却把大魔导师龚青踩成了人饼。

坡道上的所有人皆尽愕然,又是两只龙爪伸了出来,捞起人饼一阵连拉带扯。片刻之后被踩成了人饼的龚青又变成了活人一个,不过他的身体被拉长了,变成了竹竿身材。

龙语悠扬,嘲弄道:“小杂碎,你敢欺负明秀山的女孩子,你活腻歪了吗?这是姐姐我给你的一个小教训,滚!”

019 璀璨之子的真相

夏夜的天空,繁星点点,明彩听着涛声,慵懒的倚在摇椅上打盹,她面前的书桌上点着明亮的水晶灯,摆满了厚厚的书卷。桌子上已经够乱了,而这间阁楼上的房间更是乱得像猪窝一样。

婉衡化身成的风,顺着窗口飞进来,她一见明彩便火冒三丈。婉衡抬起腿,极想踢明彩一脚,不过多年来的习惯阻止了婉衡,婉衡吐了一口憋闷的怨气,推着明彩的肩膀把她摇醒了。

明彩揉着惺忪的睡眼,娇慵道:“婉衡,你总算回来了,快去帮我收拾屋子。对了,先给我弄点吃的,我就要饿死了。”

婉衡气道:“我看你就要懒死了!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明彩撒娇说:“你在一天,我且享受一天,只希望你慢点嫁人,或者……”

一个时辰以后,房间里的感觉焕然一新,明彩大小姐也吃过了晚餐,婉衡将两杯热腾腾的茶摆着桌上,把一杯茶递给明彩,另一杯茶放在自己的面前。

明彩说:“我要你的那一杯。”

婉衡如言,跟明彩换过了茶杯,她又找了一个小盘子,倒了一杯茶水给幻翼蜻蜓,幻翼蜻蜓落在盘子的沿上,转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婉衡。

婉衡心想:蜻蜓喝茶吗?算了,反正是我的一份心意。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婉衡才把沉溪村里的事情说给明彩听。明彩只是呵呵的笑,对自己忽略了婉衡的求救毫无歉意。一直讲到红龙阿莫芙季卡娜发声吓跑了应天院的魔法师们,明彩才显出一丝眷恋的神情。

明彩问:“芙娜姐姐没有向你打听我吗?”

婉衡摇头道:“她没有问起你,但是我觉得她好像把我当成了你。她问我有没有偷懒不学她的空间魔法和光明魔法,还问我是不是仍然总欺负妹妹。”

明彩慌了神,一口茶喷了出来,连忙问:“你没跟芙娜姐姐告状吧?呵呵,其实我对你挺好的,就是要求严了点,你别介意。”

婉衡不说话,明彩更加心虚了,连忙跳起来给婉衡揉肩膀,婉衡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肩上受伤的其实是幻翼蜻蜓。

婉衡抓住明彩的手,仰头问:“明彩,你知道璀璨之子的事情吗?你跟我说实话。”

“那应该是个阴谋吧,”明彩说:“看你这么诚恳的问我,我就跟你讲一讲。”

按明彩的说法,璀璨之子的传闻起于十七年前,据称是天界战神殿的预言,预言说人类将面临浩劫,只有璀璨之子才是人类的救主,战神殿还预言了璀璨之子降生的时刻,并指明璀璨之子乃是长生国李氏之嫡亲血脉。到了预言的时刻,长生国国王李辽的王后上官兰果然诞下了一名女婴。

国王李辽欣喜若狂,然而不出一日,璀璨之子却不翼而飞。李辽大怒,责令直属于长生国王室的应天书院彻查此事。然而应天院的调查最终也毫无收获,就这样被认为是璀璨之子的长生国十五公主从此下落不明。

婉衡问:“那璀璨之子和明秀山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彩说:“这件事情却不好解释了。我先问你,你说普天之下最有权力的人是谁?”

婉衡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是中央大陆凤凰帝国的天子陆高成。”

明彩笑道:“是呀,连你这样的野丫头都知道凤凰帝国的皇帝陆高成是天子,天子奉天承运,乃是人主。人同羔羊,天子乃是牧者,羔羊们的生与死皆取决于牧者。陆家天子却不是璀璨之子,不是人之救主。倘若你是陆高成,你听闻了璀璨之子的预言,你会怎么做?”

婉衡想了一会儿,托着腮说:“这跟陆家天子有什么关系?不是就不是吧,我不会理睬就是了。”

明彩用手指头戳着婉衡的脑门说:“你也天真了,这分明是在挑战陆家的权威,犯了大不敬之罪。所以璀璨之子的传闻一出,凤凰帝国就兴兵要讨伐长生国。国王李辽迫于无奈,只好答应假如璀璨之子确实诞生在李家,李辽将把她归嫁给凤凰帝国的陆家天子。”

婉衡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件事与明秀山的关系。”

明彩说:“关于这件事,我也是听咱们的老爹说的。当时,我们的父亲袁士海是王后上官兰的亲信,上官王后生下的其实是一名男婴。预言只说是璀璨之子,并未说明是男性还是女性。若是女性,长大了还可以嫁给陆家天子,可是璀璨之子既然是男性,那就意味着人龙大陆要变天了。”

婉衡点头,她时时刻刻维持着的预言术‘无念天心’这时却突然有了感应,婉衡仿佛看见一个剑眉虎目,满脸杀意的男子,立于六龙天车之上,肆行群山之间,他手持瑰异魔剑,振臂一呼,百万铁甲劲旅,呼啸北上,铁蹄所至,血光冲天,杀戮遍野,无论男女老幼皆成刀下之亡魂。

“婉衡,你发什么呆?”明彩不满的问。

婉衡从血腥的预感中惊醒过来,感到一阵反胃,婉衡捂住嘴,用目光示意明彩继续说下去。

明彩冷笑道:“这还用我说吗?上官兰生下了男孩,长生国岂敢声张?所以他们自己演了一场剧,谎称璀璨之子被偷走了,借故杀死了所有参与此事,或者了解内情的人。我们的老爹本来也将被灭口,但是他有远见,他发觉璀璨之子是男婴后,立刻就逃到了明秀山,这才躲过一劫。”

婉衡问:“那为什么大家都说璀璨之子在明秀山呢?难道也跟袁老爷有关?”

明彩说:“这恐怕仍是长生国王室的诡计,明秀山是一块飞地,不属于长生国,却属于凤凰帝国。长生国王室造谣说璀璨之子被人偷到了明秀山,那就与他们脱离关系了,所以凤凰帝国的皇帝陆高成也没法继续追究此事。”

婉衡问:“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明彩说:“当然不是,九年前长生国和凤凰帝国共同遣人调查明秀山里适龄的女孩子。然后他们触怒了芙娜姐姐,长生国应天院的大魔导师被芙娜姐姐吃了十一位,凤凰帝国灵能书院的大魔导师被芙娜姐姐吃了二十七位,然后芙娜姐姐虽然离开了明秀山,但是璀璨之子的事情从此不了了之了。”

婉衡说:“可是最近他们又提起璀璨之子。”

明彩笑道:“那能怪谁?还不是因为你太可疑了?毕竟璀璨之子是男性的事乃是长生国的机密,寻常的人可并不知道璀璨之子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过长生城。要不然,我们俩把这件事情捅出去怎么样?万一长生国和凤凰帝国因此打起来,方望舒想复国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婉衡气道:“你琢磨点好事行不行?我也累了,我去睡了。”

明彩说:“你先别走,我还要问你呢,那个徐振之听起来挺有本事的,你怎么没把他拉拢过来?”

婉衡苦恼的说:“他怪怪的,才见了两面就向我求婚,还发誓一定会保护我,可是……我不怎么喜欢他,他太自大,跟他交流起来太困难,再说我已经有婚约了。”

明彩惊讶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走了以后,父亲就给我和方望舒订了婚,我虽然看不上他,可瞧着他徒劳无功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婉衡惊问:“你不是说,你那是诳我吗?”

明彩狡猾的笑着说:“只有真龙才说一不二,我又不是龙,我经常说谎,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婉衡真想扑上去把明彩掐死,还好她忍住了。不过第二天一早,气极了的婉衡就带着幻翼蜻蜓不辞而别。

这一天的中午,婉衡在明秀山西麓的鲁茵镇里找到了罗真和夏小恬,徐振之却没跟他们在一起,据说有急事赶回断云山去了。徐振之不在这里,婉衡有些失望,也着实的松了一口气。婉衡偷眼看了罗真和夏小恬的脸色,他们两个人倒完全没有排斥婉衡的意思。

罗真对婉衡仍然满怀怜爱,夏小恬依旧没心没肺跟婉衡吹牛。看到他们两个,婉衡就有点想哭,可是她又怕罗真说她是爱哭鬼。

婉衡问:“鲁茵镇里连个像样的坊市都没有,你们两个怎么来这里了?”

夏小恬说:“还不是因为什么方家六少爷,我们俩找不到你,只好来找他了。听说他还救过罗真哥,我也挺想见见他。”

婉衡说:“他如今不在这里了,他在青晴镇经营一家铁桦木佣兵团,这里只是他的家乡。”

罗真说:“方望舒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有心报答他,你能帮我引荐一下吗?”

婉衡有些为难,此刻时值正午,三个人便找了一家酒馆,打算随便吃一顿午餐。

在酒馆里,一些本地的酒客正在高谈阔论。鲁茵镇的酒客自吹自擂的时候总要提及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万年之前,海姬莉迪西娅率众北出明秀山,她们途径鲁茵镇的时候,鲁茵镇里的镇民箪食壶浆,送自己的子弟跟着莉迪西娅一起北上,打得中央帝国的悍将马文渊丢盔弃甲。

谁知苍天竟不佑良善,这些鲁茵镇的子弟在浪泊山悉数战死,竟没有一人生还。他们虽然没能魂归故土,但从此鲁茵镇就成了整个南大陆所有义勇之士的敬仰之地。

第二件事是数十年之前,中央大陆的菲尼克斯帝国内乱,贤君与忠臣败了,乱臣贼子却抢夺了皇帝之位。那位逆帝杀了忠臣方孝仁十族,而贤君陆允炆却逃到了南大陆的鲁茵镇。陆允炆听闻方孝仁一族俱灭,涕泪满襟,哀呼堂堂中土自此已再无忠信之人。

事以如此,陆允炆却要为忠信留下种子,于是他弃残暴之“陆”姓,改姓为“方”,在鲁茵镇定居下来。从那以后,鲁茵镇便是忠信之地。

关于鲁茵镇方家的来历,镇里的人耳熟能详,但婉衡和罗真却是第一次听闻。

婉衡暗想:怪不得方望舒矢志复国,原来是这样啊。虽然他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要不要帮他呢?

020 遭遇强盗团

婉衡等人找到青晴镇,刚进到镇中,婉衡的预言术‘无念天心’就感应到了曲斐成等人的魔力气息。

婉衡又惊又怕,她连忙把情况告诉给罗真和夏小恬。三个人相视了一眼,连忙退出镇外,夏小恬呼唤出小仙子伊芙娜,请她帮忙到青晴镇里探听情况。

小仙子伊芙娜爽快的去了,过了十几分钟,她回来了,告诉夏小恬,应天院的魔法师们正在青晴镇的沧月魔法会馆里养伤,沧月魔法会馆与铁桦木佣兵团是对门,铁桦木佣兵团的正副团长正在沧月魔法会馆里作客,据称言谈甚欢。但他们说了些什么,伊芙娜一个字也没记住。

婉衡和罗真商量了一下,这样的情况,他们还是有多远跑多远为妙。

婉衡问:“哥,你们打算去哪里?我跟着你,你不怕我连累你吧。”

夏小恬说:“当然不怕,罗真哥已经带着一个通缉犯了,再加一个,正好凑一对儿。”

罗真大笑,看来夏小恬所言不虚。夏小恬和罗真其实也没什么去处,只是漫无目的浪迹天涯。罗真说,他们来时匆忙,有些买来的东西还寄存在鸣沙城。

长生国地形狭长,南北经向领土长达三万里,东西纬向,从西海岸到千泪泉山峦却只有不足两千里。鸣沙城和青晴镇,一个地处东疆,一个位于西岸,前往鸣沙城倒是可以暂时避一避风头,随后更是可以横穿飞龙大裂谷,进入雨梦城邦。一旦抵达雨梦城邦,那里天高皇帝远,山重水复无人管,婉衡就算是安全了。

狼驮着婉衡和夏小恬,罗真徒步跟在狼的身后,一行三人翻山越岭,天色将晚的时候,她们就在山岭里宿营。第二天继续赶路,一路无话,又是天色将晚的时候,婉衡、罗真和夏小恬已经出了明秀山,站在往东去的驰道旁。

此处驰道旁的洼地,周围尽是荒山野岭,古树参天,皎洁的明月挂在深蓝无限的夜空中,仿佛一盏明灯。微风送来清爽的空气,与虫鸣和蛙鸣声连成一片。婉衡手扶着一株路旁的古树,仰望星空,凝视着那满天大大小小,忽明忽暗的繁星,感受天地之辽远,宇宙之无边无垠,只觉得心旷神怡,而不知不觉间,婉衡又遐思百转,轻叹了一口气。

罗真道:“你又发什么呆,我还以为你本领大了,性格也改了呢,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多愁善感。”

夏小恬说:“婉衡姐,你要跟我一样才行,活着有一个诀窍,就是没心没肺,尤其是不要看天。”

婉衡笑道:“为什么不许看天呢?”

夏小恬说:“因为大地是人类的母亲,供养人类,哺育人类,人类仰望天空便是忘记大地母亲的恩德。哈哈,总院的老先生们才这么说。他们还说,仰望星空的人,总怀着难以实现的抱负,不如暂且不去想它,像野兽一样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婉衡拍了拍夏小恬的头,最近一段时间婉衡的心境有了许多变化,她发觉自己的实力非同一般,于是心里也升出了许多不安定的向往。婉衡缓缓地摇了摇头,便搂住夏小恬,挤在巨狼的身旁,夏小恬安心的睡了。在她们旁边,守夜的罗真仍在修炼斗气,他的斗气已经到了六级,算得上是一位实力超群的斗气士。

罗真见夏小恬已经睡了,问道:“妹,你有心事?”

婉衡说:“嗯。我想去长生城,明彩的话不可信,我想见一见王后上官兰,我应该去亲口问问她。”

罗真道:“你要见上官王后?上官王后早就死了,你要问她什么?”

婉衡听闻了上官王后的死讯半响也没说话,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罗真挠挠头,婉衡不说,他也就没再追问。

夜色渐渐深沉,刚刚入眠的婉衡心中忽然升起了警兆,婉衡翻身跳起来正要开口,早已有所警觉的罗真和夏小恬连忙向婉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婉衡连忙捂住了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

罗真伏地听声,小声道:“有人来了,大约两百多人,全都骑着马,好像是长生国的骑兵。”

婉衡轻声说:“难道他们是来追我的?”

罗真摇头,若是追捕婉衡,派出普通的骑兵用处不大,所以这些人应该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罗真道:“我们暂且避一避,毕竟被他们发现了比较麻烦。”

夏小恬把巨狼送回了‘同魂幻境’,她和罗真两个人迅速的掩盖了宿营的痕迹,夏小恬施法发动了‘反侦测结界’和‘群体隐形法阵’,拉着婉衡和罗真,躲在里面隐藏了身形。

片刻以后,二百多名盗匪模样的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这处洼地,他们中为首的一人勒住缰绳,环顾周围的地形,这里正是一处设伏的绝佳之地。随着他一声令下,黑衣的盗匪即刻在驰道上设下了绊马索和暗雷,他们又用棉布的套子包住了马嘴和马蹄,然后这些人就在树丛的边缘潜藏下来,长刀出鞘,强弓和劲弩皆以准备就绪。

月光依旧,清风中的虫鸣反衬出了非同寻常的寂静,然而这处洼地却隐藏了致命的埋伏。

在‘反侦测结界’和‘群体隐形法阵’里,罗镇眉头紧皱,悄声说:“这伙人不一般,他们恐怕不是普通的强盗,我们恰逢其会,若是插手恐怕不免有些麻烦。”

看着婉衡一脸狐疑,罗真解释道:“这些人装束整齐,步调一致,想必配合默契,训练有素。他们深夜埋伏至此,应该早有准备。诸如此类的事情,若非万不得已,咱们最好还是别参与。”

婉衡和夏小恬都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婉衡心里却并不同意。在鸣沙城她苦寻强盗未果,想不到在这里却碰见了。既然碰见了,岂能放过他们?

婉衡抿着唇,靠在夏小恬身旁,将‘无念天心’的感应力催发到极致。在‘无念天心’的感应下,山野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兽,每一处地形,每一丝魔力的波动,婉衡全都洞若观火。在东方的驰道上,一队商旅正趁着夜色匆匆赶来,他们大约有四百多人,人数虽然不少,但其中只有少数的佣兵,绝大多数都是行走各地的商人,甚至还有一些是妇孺。

夜行的商队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向危机,这支商队婉衡却认得,他们正是婉衡在沙原里遇见的那批走私商人。商队里另有两位附魔师也是婉衡的熟人。蒋依依和蒋依晨姐弟俩也在这支商队里,他们与护送商队的佣兵们混在一起,似乎也成了商队的护卫。

婉衡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支走私商队其实依附于大地之子总院,而且他们跟徐振之有些关联,正因如此,婉衡觉得她不能坐视不管。

婉衡这样想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人喧马嘶之声越行越近,躲在‘反侦测结界’和‘群体隐形法阵’里的罗真和夏小恬此刻也都看清了赶着马车,缓慢行驶过来的商队。罗真和夏小恬其实并不知道商队的来历,他们只以为这是一队普通的商人。

罗真暗暗地攥拳,他是先驱者门派的斗气士,先驱者门派的门规要求所有修习先驱者斗气的武者,一概不许漠视平民被杀戮,否则将被逐出师门。罗真眯起眼睛,从背后抽出巨剑,放在膝上。罗真做好了准备的同时,夏小恬也从腰间取出了一只羊皮口袋,从里面抓出了大把魔法植物的种子,一堆一簇的摆在面前。

婉衡看着这两个人,他们俩动作非常熟练,甚至都不用商量,看来此类的事情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婉衡不禁觉得好笑,这两个家伙自己也是通缉犯,说好了不管闲事,事到临头却不约而同地要挺身而出。如此强出头,若非他们实力不弱,恐怕早就到阎王殿里走了好几遭了。

婉衡觉得好笑的时候,走私商队已经懵然不知的步入了强盗们的埋伏之地。

一声哨响,顷刻间驰道两侧已是万箭齐发。袭击商队的强盗们居然箭术奇佳,走在商队前面的佣兵们猝不及防,纷纷中箭。他们尚不及反应,几十名强盗骑兵已经冲进了佣兵的队伍里,他们挥动长刀,转眼间就砍翻了数十名竭力抵抗的佣兵。佣兵们伤亡惨重,一些人意欲夺路而逃,却尽被绊马索和暗雷所伤,居然没有一人能冲出重围。

佣兵们很快就被黑衣的强盗们制服了。商队里的商人们见状仓惶欲逃,反而挤在了一处,被随后赶来的大伙强盗们兜马圈了起来。求救声与哭喊声连成一片,商队的众人依托马车做屏障,相互拥挤着,站在外面的人看了明晃晃的刀剑,拼了命的要往人堆里钻,里面的人就又拼了命的把他们往出推。商队的人数众多,却是乌合之众,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黑衣的强盗们发出了刺耳的狞笑声,其中领头的一人如同暴雷般大喝道:“全给我停下,都不许动!谁再敢动弹,我宝弓上的金箭,可不长眼睛!”

话音未落,大盗挽弓如满月,一支劲箭“飕”的离弦疾发,正在组织抵抗的商队总商应声而倒。商队总商被一箭穿心,商队没了主心骨,一些胆小的商人率先高举双手,一些胆子略大的人,也全都不敢乱动,只有少数混编在商队里的佣兵仍欲反抗,却被强盗们悉数射倒,哀叫声响成了一片。

领头的大盗喝道:“都给我闭嘴!否则杀无赦!”

方才还在混乱的人群立刻就鸦雀无声了,只余下总商的女儿,看似仅有二十几岁,抱着她父亲的尸体,失声痛哭。一个黑衣强盗纵马赶过去,离鞍下马,一脚踢翻了她,揪住她的头发,用刀柄打晕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转眼间就死了十几个人,观望中的婉衡如同被冷水泼了头,她手足发冷,一时间茫然无措。婉衡完全没想到,强盗们出手如此之快,如此毫不留情。婉衡激动的站起身,罗真一把抓住了她。

罗真并不十分不了解婉衡的实力,他急怒道:“你想变成刺猬吗?呆在这里暂且别动,他们人太多,那些商人们又太蠢,我们要等待适合的机会才能出手。”

021 诡异的大盗

婉衡挣脱了一下,还是顺从听了罗真的吩咐。

这个时候,一箭射死了总商的大盗越众而出,他的肌肉虬起,泛出古铜色的光泽,如钢似铁的骑在骏马之上。他的下身穿着乌亮的皮裤,上身却只用铜环和皮带扣紧胸膛,黑缎子的披风,一把古朴的大剑背在身后,手里握着雕花的巨弓,眉目雄壮,气宇轩昂,看上去颇似英豪。

大盗说话孔武有力:“商会的诸位都听着!我们兄弟劫钱不劫命,劫货不劫色。你们的财货我们兄弟只取一半。正所谓,盗亦有道,若是列位都不干商人了,咱们兄弟也没了饭吃。但若有人敢反抗,别怪兄弟们辣手无情。”

大盗一挥手,几位受伤被俘的女性佣兵被推了出来,当众解去绑缚。

大盗又说道:“我们兄弟都还青壮,难免冲动,若是冒犯了那家的女子,我这做头领的也说不得什么。有女子要走的就跟着这几个,我们决不拦截。剩下的人,要劳烦你们助我等弟兄平安归山。”

被围着的商队众人交头接耳,一片人声嘈杂,过了许久,才有几个妇女站了出来,跟在那几个女性佣兵的身后。盗贼团里有人抛了火把给她们,散出了小道,放她们出去。一直到她们的举着的火把远远消失在了夜色里,刚才没有送走女眷的人这才都懊悔起来。

大盗开怀笑道:“还有没有要走的女子?”

这次几乎所有的女性都被送了出来,互相扶着,手拉着手,几个盗贼把火把交在她们手里,仍然让她们去了。

大盗又重申说:“凡事都情义当先,诸位的钱来得不易,财货我们只取走一半,其余的给你们留下。说不得我们也得得罪各位,兄弟们绑人的时候,若有反抗,可别怪我们手狠。以往兄弟们从不绑人,但总有不识相的立刻溜出去报官,所以都绑了吧!”

听了大盗的话,婉衡有些犹豫了,这些人看起来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仿佛是侠盗,只是方才他们下手又太过狠辣。

在婉衡犹豫的时候,商团里的人也在犹豫,可是强盗们并没有迟疑,他们很快就将商队里许多看上去孔武有力的男子全都绑了起来。

婉衡扭过头,罗真表情更加沉重,握住巨剑的手在握力之下,有些发白。

婉衡悄声问:“哥,他们说的话,可信吗?”

罗真道:“你觉得呢?”

婉衡略带不满的说:“我就是看不出来才问你,或许他们是传说中的义盗,但我又觉得完全不像。”

罗真说:“世上哪有义盗?这些人是强盗中的老手,他们之前的做法和说辞都是攻心之策,为得就是要弱化商队的反抗意志。你看商人们将信将疑,马上就要束手就擒了,这些家伙肯定不打算放过商队里的任何一个人。”

婉衡怀疑的说:“那些女人们,不是已经被放走了吗?”

罗真凝眉道:“那是他们的鬼蜮伎俩,女人们走不快,遇到危险的时候倾向于聚堆儿,而不会分散逃跑。他们有马,要追上她们简直易如反掌。”

夏小恬问:“罗真哥,咱们怎么办?我召唤地龙好不好,那个大家伙已经呆得腻歪了。”

罗真摇头,他看了两位妹妹,夏小恬年纪太小,她最强的召唤兽‘裂岩地龙’只是四级的幻兽,恐怕排不上什么用场。至于婉衡,她似乎实力很强,但是临敌的经验却十分欠缺,动手打起来恐怕会吃亏。

罗真问:“妹,你能悄悄地带着我们追上那些女人吗?我们先救下她们,然后再另想办法解救这些人。”

婉衡点头,在心园里飘下了一片梧桐叶,梧桐叶化作飞舟,卷起三个人于白驹过隙之间,已经出现在了十里之外。婉衡尴尬一笑,她的‘一叶仙舟’出了些差错,飘得太远了,远远地落到了那些女人们行进的前方。

罗真拍了拍婉衡的肩,以示安慰,夏小恬召唤出巨狼,三人一狼奔跑如飞,很快她们就在驰道上就拦住了第一批被放走女人们。

婉衡从狼背上跳下来,对着惊吓过度的女人们说明了情况,可是却没有人愿意相信婉衡,其实这些女人们已经信了,但是她们却不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过了一会儿,第二批被放走女人赶到了,在她们之中魔法师蒋依依和商队总商的女儿孟爱莎是主心骨。

蒋依依听了婉衡的话,只吓得面色惨白,总商的女儿孟爱莎刚刚死了父亲,这时正是六神无主。蒋依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六角形的小盒子,小盒子里跳出了拇指大小的一位魔法师,他见风就长,片刻以后就变成了正常人的样貌,赫然正是附魔师蒋依晨。

作为附魔师,蒋依晨不擅争斗,不过他表现出来却足够沉稳。强盗们马上就会追过来,留给他们的时间极其有限。罗真、婉衡、夏小恬、蒋依依和蒋依晨粗略的商议了一会儿。罗真和蒋依晨很快就敲定了迎敌的方法,随即就开始布置埋伏。

夏小恬通过小仙子伊芙娜与丛林沟通,树丛让开了一条小路,蒋依依组织所有的女人们举着火把沿着小路藏进树丛深处。婉衡把黑暗源力投映成魔法元素,补充给夏小恬和蒋依晨。夏小恬将大把魔法植物的种子,用魔力催发,仍在林间小路上。蒋依晨则从魔法背包里倒出了上百块魔水晶,通过附魔术,把这些魔水晶变成了各式的掷弹。

在这段时间里,罗真也没有闲着,他一边侦测地形,一边凝聚斗气,打算殊死一搏。

埋伏刚刚就绪,二十余名黑衣的盗贼已经骑着快马追了过来,他们的马蹄早已包好了棉布,追袭的时候声响很小,但是却瞒不过婉衡的‘无念天心’。

婉衡向罗真做了个手势,随后就化身成风,潜藏在小树林的外围。

追踪至此的强盗们看见了树林中若隐若现的火光,又瞧见了刚刚踩出来的一行女子们混乱的足迹。这伙强盗立刻就判明,女人们居然躲进树林里面去了。强盗们口中发出了淫邪的狞笑,他们下马提刀追了进去,林间的小路越走越窄,前面女人们的惊呼声似乎近在咫尺了,强盗们欲念中烧,急不可耐的向前赶。

树丛中一道人影闪过,落在最后的强盗一声未发就被罗真拧断了脖子。又死了一个人,不过婉衡对他毫无同情之意。婉衡也悄悄地出手了,她用手一指,一道墨绿色的法印没入了一名强盗的后背,婉衡打出的法印是她刚刚从蒋依晨那里学来的变化系魔法‘变鸡术’。

被‘变鸡术’诅咒了的强盗连人带衣服变成了一只黑鸡,这只黑鸡一个筋斗摔在地上,紧跟着又被缠过来的藤曼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尚未失去意识的黑鸡连声大叫,可是在这个急不可耐的时候,却没有哪个强盗会去理采一只大吼大叫的黑鸡。一刻钟以后,罗真已经打死打晕了五个强盗,另有七名强盗变成黑鸡。

剩下的十几名强盗终于冲到众女面前,他们犹如恶狼一般扑过去,却被劈面扔过来数十枚闪着灵光的掷弹。盗们终于发觉大事不妙,可是掷弹中的魔法已经发动了,却是无声又无光的魔法‘沉眠术’。中了法术的强盗鼾声大作,侥幸每被‘沉眠术’波及的几名强盗妄图逃窜,可是林间小路却闭紧了嘴巴,许多树干压过来,把剩下的几个强盗们挤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至此,先行追过来的二十几位强盗已经全军覆没了,林间小路再次显现出来,犹如一只怪兽,张口以待。

这一次赶过来的强盗却足有有五十几人,领头的大盗率众来到树丛旁,树丛里火光依旧若隐若现,风摆树枝和虫鸣的声音中夹杂着男人的喝骂声和女人的哀哭声。大盗怪笑了几声,面上的豪气早已变成了一副猥琐猴急的神情。

大盗回头阴笑道:“蠢货!真以为本王会放过你们吗?这些小妞倒是有几个正点的,尤其是还有个会魔法的妞,哈哈哈,小妞们,本王来了!”

自称“本王爷”的大盗跳下没有一丝杂毛的乌黑骏马,扔下大剑和雕弓,大步流星的往丛林里钻,五十几人一窝蜂的冲进了树丛。

然而仅过了片刻,有两个人拽住了大盗,跟他一阵耳语。大盗突然停住了,他大喝了一声,招呼众多匪徒,调头逃出了此处丛林。他们入林不深,埋伏在最外围的婉衡和罗真居然也来不及拦住这伙强盗。

大盗逃出丛林,阴冷道:“哪里来的鼠辈,凭着雕虫小技,竟敢与本王作对?再不滚出来受死,本王就要放火烧林了!”

婉衡看向罗真,罗真唾了一口,骂出了一声脏话。他对大盗的话并未理会,拉着婉衡躲进了丛林深处。

用来诱敌的火把此刻再无用处,已经被熄灭了。罗真、婉衡、蒋依晨等几个人碰了个头,他们人太少,计谋被戳穿了,几个人一时间苦无对策。

蒋依晨说:“咄咄怪事,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发觉我们的埋伏,应该没有破绽才对。”

罗真说:“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些兔崽子们真敢放火烧林,我们快些走,幸好他们人少,即使放火,火势也不会太大。”

事实仿佛实在嘲笑罗真,罗真话音刚落,这片树丛已经变成额一片赤炎火海。黑衣的强盗们毫无顾忌的放火了,他们不仅要烧死树林里的反抗者和女人们,就连被俘的自己人也没打算放过。

女人们在无助的哭泣,连一向沉稳的蒋依晨和天不怕地不怕的罗真此刻也近乎绝望了。因为对方不但人多势众,他们之中居然还藏着两位魔导师级别高手。魔导师在人龙大陆上地位极高,寻常的地方领主见了魔导师都要毕恭毕敬,一支强盗团却拥有两位魔导师,说出去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022 祸事临头

在火海之中,只有婉衡还算镇定。罗真胡乱的抓了抓头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婉衡依靠罗真,忽然反过来,让罗真很不适应。

罗真涩声道:“妹,你能对付这些人吗?”

婉衡学着罗真平时的样子,拍了拍胸口,挑着拇指说:“没问题,看我的!”

罗真说:“你以前对付过强大的武者吗?”

婉衡摇头,却很有自信的回答说:“我觉得,武者好对付,你不用担心。”

罗真说:“我就怕你自大,你瞬发一个魔法要多长时间?至少也要三十秒,武者将全身斗气全部爆发出来,只需几秒钟。你用一个魔法,他能劈出十剑。你觉得魔法师无敌吗?魔法师与武者对抗,一旦被近身,就是凶多吉少。”

婉衡听了罗真的话,连忙收了轻视之心。她躲在罗真身后,召唤出了‘万象之门’。顷刻间,晴朗的夜空乌云密布,暴雨滂沱,瓢泼的大雨只持续了十几分钟,但刚刚燃起来的大火却被浇灭了。放火的强盗们气得七窍生烟。

大盗摸了摸下巴,跟在他旁边的两位魔导师暗自犹疑,对于绝大多数的魔法师来说,他们并不能直接感受得到黑暗源力,因为黑暗源力本性就是虚无。确认黑暗源力的途径,通常都是先找到不明原因的非自然现象,然后将其归结为黑暗源力的作用。但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敢确定这一场雨究竟是不是天意?

江湖人常说“逢林莫入”,但是这位大盗自恃勇力,明知道对方有埋伏,仍然领着手下悍然冲进了湿漉漉的树丛里。然而他显然低估了对手的实力,此时乌云蔽空,丛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强盗们的火把已经尽数熄灭,只能靠魔法师‘不灭明焰’照出的光亮,才能入林追踪。

大盗冷笑一声,弯弓搭箭,听声辩位,猛然间射出一箭。他的雕弓堪称是宝器中的上品,一箭射出,金箭在丛林里贯穿了近百米,凭借着箭矢上的附加的魔法‘追心夺魂’,一箭射穿了一名女性佣兵的心脏。她惨叫了一声,却彻底的泄露了众人的行踪。

强盗们披荆斩棘,冲杀过来。他们这一次小心谨慎,相互照应,罗真和婉衡居然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对象。强盗们距离他们的猎物越来越近。

罗真压低了声音说:“妹,擒贼先擒王,我和小恬给你打前阵,你一会儿见机行事。”

婉衡点头,罗真便像灵猿一样,窜身上树,他在树梢上几个悠荡,就来到了大盗的头顶处。罗真松开树干,释放出金红色的斗气之焰,双手握巨剑于半空中,猛劈向大盗头颈。

与此同时,潜藏着的夏小恬也发动了她最擅长的植物召唤术,各式各样的魔法植物在大盗的周围疯狂的生长,盗贼们被突如其来的召唤术‘生体爆发’弄得手忙脚乱,滋生出来的植物迅速的彼此缠结,形成了穹顶形状的障壁,把罗真和大盗两个人罩在当中。

大盗被孤立了,他却凛然不惧。大盗以手中的长剑上撩,长剑之上光若流波,剑气冲霄,只用一剑就削断了罗真手中厚重的精钢巨剑。对于这样的结果,罗真却早有预料,他松开握剑的双手,并为剑指,两道斗气之芒化为青色的剑芒。一柄风芒剑宛若实质的隔开了大盗锋利的宝剑,另一柄风芒剑已经刺中了大盗裸着的胸膛。

然而大盗的身躯忽然间像钢铁一样坚硬,风芒剑击中他的胸膛,如同击中了铁石,发出了清脆的金铁撞击之声。大盗冷笑一声,他的身法忽然间像游鱼一样滑溜,一分为五,五道剑光分别刺向罗真的各处要害。

这位大盗瞬发了三个魔法‘石肤术’、‘轻灵术’和‘镜影术’,他竟是一位精通魔法的魔剑士。但是他身为大盗,居然不擅于复杂地形中的夜战。大盗发出的四道逼真的幻影直接撞上了参差的树干,他的真身暴漏了,又被夏小恬召唤出的藤曼缠住了脚踝。

虽然看不见彼此的情况,但罗真与夏小恬仍然配合默契。罗真猛喝一声,并不理会那四道幻像,他只是将全身的斗气尽聚于一拳,随着罗真握拳的动作,骨骼的“咔嚓”声不绝于耳,罗真骤然出拳猛击向大盗的面门,从他拳头上呼啸而出的斗气凝成虎头形状,张开锋利了獠牙,咬向大盗的头颈。

大盗举剑格挡,只听一声脆响,他手中的古剑流华,竟被罗真霸道的斗气击碎了。大盗踉跄的向后退,可他的脚踝仍被藤曼缠着,于是仰面摔倒。

罗真将虎形斗气收回己身,跺足踩向大盗的后腰,同时收回的斗气磅礴而出化作‘巨象本形’。这一足重若千钧,大盗一声惨呼,整个身体被踩进了泥土里,再也动弹不得。罗真突袭建功,心中却颇为疑惑。

罗真疑惑的时候,植物滋生成的护罩外,一声炸响,轰雷声震得罗真差一点把心脏都吐出来。

滋生的魔法植物,瞬间已化成焦黑的粉末,消散于无形。罗真惊慌之中,一脚踏住大盗的头颅,夺过他的宝弓,弯弓搭箭,四下索敌。出乎罗真的预料,密林里黑色的奔雷犹在狂舞,两位蒙面的魔导师大眼瞪小眼的僵硬在原地,甚至还维持着正要施法的动作。其余的盗贼皆尽被黑雷撂倒,翻倒在泥地里,口吐白沫,不停地抽搐。

罗真惊讶道:“妹,这是你的魔法吗?”

婉衡讪笑着从风中跳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她尝试着发出了八级塑能系魔法‘无尽轰靐’,但是婉衡却没收束好雷电的能量,虽然两位蒙面的魔导师和盗贼们首当其冲,但除了罩在植物穹顶下,又恰好跳在半空中的罗真以外,丛林里所有的人全都中了招,就连夏小恬和蒋家姐弟这个时候也都被电晕了,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罗真敲了婉衡的脑袋,怒道:“你这笨丫头,你想电死我呀?”

婉衡捂着头,强辩道:“干嘛打我?呵呵,我是算计好了的。”

罗真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能有那份算计?他们还有更多的人呢,我们快点收拾战场。”

罗真抱过夏小恬,帮她推血过宫,夏小恬才苏醒过来,她醒过来以后,凭着她的五魂灵力,很快就救治好了被婉衡误伤的盟友。这个时候,被他们三个人打倒的盗贼已经有八十多人,最强的两位魔导师和盗贼的首领也都成了俘虏。

可是方才的雷鸣声惊动了剩余的盗贼,他们留下少数几人看管商队,大批的盗贼匆忙的赶过来,他们看见了丛林里还在汪洋流淌着的黑色雷电,全都惊呆了。

一位“盗贼”冲出来喊话:“树林里的人听着,我们是‘意必固我军团’的铁鹰轻骑,奉命捉拿大地之子的党羽。闲杂人等,切勿自误。交出我们的将士,本将军既往不咎!”

婉衡和罗真面面相觑。

婉衡问:“哥,咱们怎么办?”

罗真暗叫倒霉,却大声回道:“狗强盗们,少放屁!你们若是奉命缉拿要犯的铁鹰轻骑,为何假扮成盗贼模样?”

喊话的将军一时语塞,他们确系铁鹰轻骑,可是他们此次伏击却绝非奉命行事,而是蓄意要杀人越货,抢夺财物。

罗真冷笑,正要以此为要挟,与铁鹰轻骑的将军谈些条件。丛林深处,却传出了一声闷响以及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

听闻大盗的惨叫声,铁鹰轻骑的将军大惊,喝问道:“你们想要怎样?赶快把我们的军团长交出来,否则大军一到,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丛林深处走出来一位浑身染血的女孩子,她一手拎着斧子,另一只手提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那女孩子不理会众人的盯视,径直走出密林,赫然便是走私商队总商的女儿爱莎小姐。

爱莎小姐惨笑着说:“爹爹,我杀人了,这个畜生被我用斧子砍死了。爹爹,女儿替你报仇了!”

爱莎小姐的声音凄婉至极,她把那血肉模糊的人头,仍在那位铁鹰轻骑将军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商队的总商就是我,你们的军团长也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带我走吧,放了这些无辜的人。”

铁鹰轻骑的将军傻眼了,死了的大盗姓李名亚伦,是长生国顶梁王李远的亲儿子,是国王李辽的亲侄子,是意必固我军团三十万士卒的军团长,不过他现在是个没有脑袋的死人了。

铁鹰轻骑的将军瞪了爱莎小姐一眼,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后跳出丛林的婉衡、罗真、夏小恬、蒋依依和蒋依晨。

铁鹰轻骑的将军道:“你们怎么敢杀了他?他可是王族,他……”

罗真不屑道:“杀了他又如何?他背景再强,命也只有一条。杀了就杀了,你待怎样?”

铁鹰轻骑的将军苦笑道:“你们闯了大祸了,我们这些人这辈子也完了。你们是除暴安良的英雄好汉,我们却是听命行事的无耻败类。我佩服你们,咱们各自逃命去吧。”

假装成强盗的铁鹰轻骑一哄而散,力战强盗团的五位英雄好汉心情却沉重至极,这一回他们当真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023 分道扬镳

强盗团作鸟兽散,遭劫的商队虽然逃过一劫,却损失惨重。总商孟浩中箭身死,护卫商队的佣兵们战死了十几位,半数佣兵都受伤颇重。

佣兵的队长名叫霍帕,大约五十岁的年纪,在此前的战斗中他受了六处创伤,虽然接受了治疗,走起路来仍旧一瘸一拐。霍帕指挥着佣兵们将之前被俘的强盗们全都捆了起来,其中还包括两名平时高高在上的魔导师。

暂时没有危险了,但由于保密没有做好,天色将明之时,爱莎小姐急怒之下杀了王世子李亚伦的消息,已经在走私商队里传遍了。商队的众人惊慌之余,纷纷不辞而别,有些人甚至连马车和货物都不要了,直接就带着细软,落荒而逃。

及至太阳的金辉遍洒原野,除了被捆着的黑衣强盗。空旷的驰道旁只剩下了二十几个人:爱莎小姐、婉衡、罗真、夏小恬蒋依依、蒋依晨、霍帕以及十几位忠诚的佣兵。

霍帕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对罗真说:“反正也是死罪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宰了这些王八羔子!”

罗真尚未说话,婉衡插口道:“其他的强盗们已经逃了,即使杀了这些人也于事无补,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

罗真说:“那就放了他们,但是先要让他们立下认罪的字据。”

一个时辰以后,假冒的强盗们灰溜溜的逃走了。罗真从他们那里“借”来了一个次元背包,把李亚伦军团长的脑袋,断剑、雕弓、金箭、防魔披风和调兵用的符印,以及五十多个假强盗签过名按了手印的悔过书全都装了进去。蒋依晨以魔法师的身份写了一份证词,也附了进去。

罗真把次元背包交给爱莎小姐,事实确凿,人证和物证俱全,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什么,孟爱莎小姐仍然犯了勾结大地之子,诛杀王族的死罪。

婉衡劝道:“爱莎姐姐,我劝你不要固执。别说你们的生意不那么正当,就算你完全占理,你要到长生城去告御状,那存粹就是送死。”

爱莎依旧固执的要去长生城替她的父亲讨个公道。

爱莎小姐说:“别人都以为我爹爹是走私商人,但我们是奉了持国公主的密令,才暗中与大地之子往来的合法商人。长生国和大地之子总院早就默许了,他们凭什么还这样屡次的为难我们?”

爱莎小姐口中的持国共主名叫李妍茜,是长生国国王李辽的第九个女儿。

长生国国政昏乱,在人龙大陆已是公开的秘密。长生国的国王李辽,从即位的那一刻起就病弱不堪,昏庸无能。从此若只是昏弱无能倒也罢了,偏偏李辽还热衷于挑起事端,致使长生国四面树敌。

十七年前,由于璀璨之子失踪事件,国王李辽在长生城里杀得血流成河;十三年前,李辽下令与雨梦城邦开战,两国血战经年,长生国劳民伤财,寸土未得;九年前他命令应天院围攻明秀山里的红龙,结果长生国的二王子殿下葬身龙腹。

李辽奈何不了分影之龙,却下令诛杀长生国里所有传承龙族血脉的人类,于是血雨腥风席卷了半个南大陆;由于清洗龙裔,长生国与大地之子爆发了激烈的冲突,长生国派出飞车兵和霸煌空天舰大张旗鼓的进攻断云山的大地之子总院,结果却再一次铩羽而归。

也许是因为屡受挫折,李辽一病不起,只得将国政交给了他的相国和王储。相国和王储更换了好几个,国政却更加昏乱。直至李辽将政务交给了他的女儿,九公主李妍茜,长生国的状况才有所好转。

九公主李妍茜确是治国的良才,她摄政伊始就与大地之子和雨梦城邦达成了和解,随后开通商贸,整顿国政,休养生息了几年,长生国倒是缓慢的恢复了元气。于是九公主李妍茜被尊称为持国公主,她的美誉在长生国如日中天。

持国公主虽然是个远近驰名的好公主,但她却未必会替爱莎小姐出头,毕竟被爱莎小姐乱斧砍死的是她的兄弟,爱莎小姐此去长生城,想必凶多吉少,然而爱莎小姐却一意孤行。

婉衡劝不动执拗的爱莎小姐,她们也只好分道扬镳。霍帕等人驾车载着爱莎小姐赶往长生城去了。蒋依依和蒋依晨姐弟俩这一次却没有跟着她们一起走。

蒋依依说:“婉衡小姐,我们的家在九星城,您若有空闲,可以到九星城的月轩附魔师会馆或是蒋家船厂来找我。我们后会有期。”

婉衡说:“我会去的,不过我觉得你们替爱莎小姐当证人,恐怕会有危险。”

蒋依晨说:“我相信世间自有公道,何况我是凤凰帝国灵能书院的学员,我的证词上只留了灵能书院的印章,应当不会有事。”

婉衡说:“你们还是小心一些,你借给我的《梦溪笔录》……”

蒋依晨大方的说:“您拿去就好了,一本魔法书,不值什么。另外罗兄,你的巨剑断了。我有一柄随身的魔法剑,想要送给罗兄,算是小弟的一份心意。”

蒋依晨双手虚托在身前,手中却空无一物。罗真愣住了。蒋依依屈指弹出一发冰球,冰球击在蒋依晨两手之间,一声轻响,寒光闪处,冰球已经被一柄隐形的利剑切成了两半。

罗真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夏小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连声问:“那我呢,那我呢?也送给我一件礼物好不好?”

蒋依依一笑,把身随带着的六角形魔盒送给了夏小恬。这只‘芥子魔盒’附有变形系魔法‘芥子光阵’,不仅能装货物,连人也可以暂时缩小躲进去藏匿。夏小恬得了这个宝贝,欢喜得像小麻雀一样,跳来逃去。

蒋家姐弟与三人道别,乘飞车离开了此地。

望着他们的飞车,婉衡羡慕道:“他们姐弟两个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为什么却要出来卖些杂货呢?”

罗真故作老练的说:“这不稀奇,附魔师擅于制造魔法物品,在各个职业里是有名的财主。但附魔师自身的实力却比较逊色,所以他们要各处结交些有实力朋友,日后既有靠山,又有销路,这是附魔师的处世之道。”

婉衡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们姐弟俩人不错。姐姐漂亮又热情,弟弟沉稳有正义感,这样的朋友我们交下了。”

蒋家姐弟离开以后,婉衡等人一路东进,又翻过了南北走向的骐骥岭,再次到达骐骥岭下的鸣沙城。这个时候,鸣沙城天气晴好,除了气候略显干燥,城里倒是热闹非凡。

找好了住处,罗真和夏小恬取寄存的货物去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婉衡只留下了一封信,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罗真看到了书信的时候,婉衡化身成的疾风正在朝西南方向飞驰,她的目的地正是长生国的首府——长生城。

其实,婉衡早有打算要去长生城,而爱莎小姐的坚持彻底触动了婉衡。爱莎小姐不过是名平常的弱女子,却知道要为自己的父亲讨还公道。婉衡虽然魔力了得,却不敢去寻找生身的父母,探究自己的身世,那样就显得太怯懦了。

婉衡飞得极快,普通的魔法师虽然也能飞行,但他们的魔力却不足以支撑长时间飞行的消耗,婉衡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她的黑暗魔力源源不竭,只要婉衡愿意,她甚至可以直接飞往天的尽头。

将近黄昏的时候,婉衡抵达了沧浪河畔的廊桥镇,与廊桥镇隔河相对有一座辉煌的巨城,那便是长生城。

长生城与廊桥镇之间,便是著名的长桥‘生命廊桥’。婉衡站在‘生命廊桥’的桥头,遥望夜色中的长生城。

长生城坐落在沧浪河的对岸,分为上城和下城。下城方园三百里,灯火辉煌,人流如织。在人龙大陆上闻名遐迩的应天魔法学院就坐落在长生城下城的中心位置,数万名魔法师在此修习魔法。

长生城的上城则完全浮在空中,位置上处于下城的正上方。

上城的最外围是三十六座悬空的青色城堡,城堡坚固可靠,皆呈星形,错落有致的在空间中排布为六个层次。在每一层的六座城堡之间,皆设置了宏大的六芒星阵,一共六层六芒星阵,共同组成了是长生城的防御魔法结界——‘星天阵’。

‘星天阵’的最上一层悬挂着一百零八盏‘照影天灯’,天灯将长生城照得亮如白昼,照明却不是‘照影天灯’的主要功效,在天灯之下一切的变形魔法、隐形魔法和伪装魔法全部失效,所有的幻术和虚影都将被戳穿。

长生国的王宫——青云宫,红墙绿树,金碧辉煌,浮空设在‘星天阵’第五层的正中心,九条由光明魔法和龙魂形成的光之长龙飞舞在青云宫的周围,任何袭击者要进入青云宫,都要首先面对九条光龙的龙炎。

在‘星天阵’的第四层,又有十二所浮空的楼阁和庭院,每一处都格致高雅,尽显奢华,它们分别属于长生国的十二家贵族。

在‘星天阵’的第三层,各式各样的空中楼阁不胜枚举,大多都是骑士团的总部,魔法公会,地方领主的府邸,以及长生国的政务机构。

‘星天阵’的第二层则是统天飞龙军的驻地,除了军营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浮空建筑,而且这一层下了禁空令,闲杂的飞车和人员一概不许穿越这一层,进出‘星天阵’的上层。

‘星天阵’的最下一层已经十分接近下城了,这一层没有浮空的建筑,但数不清的飞车,挂着各异的明灯,载着各式各样的人们,穿行于其间,犹如过江之鲫。

024 搜梦行动

婉衡独立于桥头,乌黑的长发于夜风中飘扬。婉衡却望城而兴叹,如此庞大的一座都城,如此戒备森严的王宫,想要冲进去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何其困难?婉衡本想化身成风,混进长生国的青云宫,可是看了‘星天阵’的宏大格局,婉衡就知道她原来的打算实在欠考虑。

婉衡靠在生命廊桥的栏杆上,凝神思量。若要弄清她的身世,最方便的做法莫过于直接找到袁老爷跟他问个清楚。可是婉衡从心底畏惧袁士海,她有一种直觉,袁士海绝不会告诉她真相,而且他此刻已是不知下落。

另一个直接一些的方法,就是去青云宫觐见长生国的国王李辽,然而这个方法却又危险,如果婉衡真的是长生国的十五公主倒也罢了,如若不是,婉衡就是羊入虎口,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婉衡有些犹豫,十六年前璀璨之子失踪的时候,袁士海逃出了长生城,而自己是他的养女,又恰好十六岁。不管怎么考虑,事情都太过可疑。明彩跟婉衡讲述的理由虽然有可能是真的,但那毕竟只是一家之言,而且明彩的品性婉衡一清二楚,她实话实说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婉衡拖着腮想:我是不是璀璨之子呢?唔,如果是就好了,那样我就是长生国王室十五公主了,才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乡下丫头。假如我真的是公主,我也会穿上漂亮的百褶裙,带着王冠去参加贵族和绅士们的舞会,再也不用到处流浪了,不用被追杀,也不用低声下气的求着别人,哄着别人,简直太好了!

婉衡转念又想:可我像是公主吗?长得也不像,性格也不像,气质什么的更不用提了,我不过是个丑小鸭罢了,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万一明彩说的是真的,我就是罪臣的女儿,我还是黑暗巫师,是通缉犯,怎么会这样呢?

想到这里,婉衡不禁又对教会她乌有系魔法的蠹蛊颇有微词,不过婉衡反过来又一想,如果不是蠹蛊,她不过只是一个任人欺凌的乡下丫头,结婚生子,一辈子操劳,在山沟里终其一生,她的人生似乎也不过如此了。而现在,婉衡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世所罕见的一流高手,她的这一生或许短暂,但却要精彩得多。

虽然这样想,婉衡还是生气的撅起了嘴巴,她再次望了一眼长生城的方向。想要探明她的身世,除了追问袁士海和李辽,还可以去应天院调查的事件的当事人或者事件的档案,但是应天院是长生国国立的魔法学院,举国的魔法界菁英几乎尽聚于此,婉衡可不想去捅马蜂窝。

婉衡思忖着,除了袁士海、国王李辽和应天院以外,长生国的王后上官兰既然是璀璨之子的生母,她肯定也知道事情的真相,然而她已经死掉了。

婉衡心想:若对别人来说,死了就没有救了,但是对于我来说,死而复生的魔法却不算太难。

婉衡打定了主意,于是回到廊桥镇找到一家旅馆,婉衡在旅馆的大厅匆匆吃过了晚餐,她租了一个安静房间,回到房间里,婉衡先是在房间中布置了‘反侦测结界’和‘心志屏障’两个防护魔法,然后又放开‘无念天心’的感应范围,确定安全以后,婉衡才把幻翼蜻蜓从腰间的草笼里放出来,让她变成了人的形貌。

幻翼蜻蜓依然是那样的清秀和美丽,婉衡对幻翼蜻蜓用了法术‘启蒙术’,这是徐振之教会婉衡的魔法,为了这个魔法,徐振之还一本正经的训了婉衡几句,告诫婉衡,如非幻翼蜻蜓同意,占据她的身体是极不道德的行为。想要跟幻翼蜻蜓交流,就只能用‘启蒙术’。

‘启蒙术’可以暂时使精灵兽的智力、智慧和意志力上升到人类的水平,对于召唤师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实用法术。依靠‘启蒙术’的作用,幻翼蜻蜓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认出了婉衡是她的牧者,也记起了婉衡给她起的名字,她叫罗夏。

罗夏怯生生的,用娇脆的声音说:“主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婉衡拍了罗夏的头,温柔的说:“有事情请你帮忙,我去梦园一趟,你帮我看着房间,有人来了你就在心底呼唤我。”

罗夏极其乖巧的点头,好像一只忠诚的小狗,如果她有尾巴,她的尾巴一定在拼命的摇。

婉衡心想:咦,这只蜻蜓倒狡猾,她当着我的面这么听话,背着我却跟小仙子说我的坏话,算了,我不揭穿你就是了。

婉衡召唤出万象之门,登上灵台,抵达了久违的梦园。

“老大,我们太想你了!”数不清的引梦蛇飞过来大献殷勤。

婉衡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天又要麻烦你们了,我想用‘一命换一蛇’复活长生国的上官王后,你们谁愿意帮我?”

引梦蛇像被大风刮走了一样干净,居然没有一条蛇愿意留下来帮忙。婉衡眼疾手快,拎过一条跑得慢的引梦蛇,拽住了它的小尾巴。

引梦蛇大哭说:“老大,你不能害了我的一条蛇命呀!上官王后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你要是谋害我,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婉衡狐疑的问:“喂,先别哭。这一回你们怎么不舍身取义了?上一次复活罗夏的时候,你们不是都争着抢着吗?”

引梦蛇说:“那怎么一样?复活幻翼蜻蜓,舍一命救一族,功德非常大。复活上官王后,白死了一条蛇,只救回一个尸位素餐的废物,赔本的事情谁肯做?”

婉衡生气的说:“你竟敢污蔑上官王后,你知不知道她极可能……是我的母亲,你们仍然不肯帮忙吗?”

引梦蛇泪如雨下:“哇啊,呜呜呜……为了老大的母亲,我死了也甘心啊!虽然我来世上一回,吃不饱穿不暖,只能徘徊于梦境里,徒慕人世繁华,却终归是空梦一场。我生为一蛇,呜呼哀哉!哇啊啊……我不想死啊!老大,你换一条蛇吧?别害我呀?”

婉衡无奈的放了这条贪生怕死的小蛇,又换了无数条引梦蛇,说法居然大同小异。人命是命,蛇命就不是命吗?婉衡叹息了一声,只好放弃了复活上官兰的打算。

婉衡说:“我知道了,我不难为你们了,我想请你们帮我调查一下璀璨之子的事情,你们愿意帮我吗?”

小蛇们聚拢而来,七嘴八舌的替婉衡出主意,最后它们得出结论:人人都是璀璨之子,天地变色乃是由黑暗见到光明,沧海横流是脱离母体降临尘世,大司命恐而避之,乃是因为人皆自由,命由己司,如是而已。

它们说来说去,婉衡越听越糊涂。

婉衡问:“你们说的这些,有根据吗?”

小蛇们异口同声道:“我们猜的!”

婉衡暗想:原来是猜的呀!我怎么认得你们这些没用的小东西?

靠这些小蛇调查复杂的事情相当的不靠谱,婉衡只好另作打算。

婉衡吩咐道:“你们别跟我耍花枪了,你们不帮我复活上官王后,那也好办,你们去帮我查一下长生城里的梦境,看看有谁梦见了上官王后。”

一条小蛇说:“老大,我们不知道上官王后长得什么模样,怎么去查呀?”

婉衡想了想,有些心虚的说:“你们就依我的模样去找,在梦境里,戴着王冠,穿着华丽的衣服,应该就是上官王后。”

小蛇们如获大赦,慌忙的应允了。引梦蛇是可以牵引梦境的精灵兽,数以千万计的引梦蛇化为灵体,从梦园之中飘飞而出,浩浩荡荡的扑向了长生城。长生城里人类的梦境,对于引梦蛇来说是最为美味可口的粮食,小蛇们在梦园里饿了许久,早就盼着这一刻了。

交代过任务,婉衡就出了梦园,回到旅馆的小屋里。罗夏正守在窗前,有些好奇的望着窗外的夜景。婉衡拍拍她的头,柔声问:“怎么了?想出去走一走吗?”

罗夏连连点头,婉衡笑着推开窗户,罗夏立刻化成蜻蜓飞跑了。

夏夜的星空幽静而辽远,婉衡这一夜睡得极安稳,天明的时候,罗夏回来了。婉衡便让她继续守着房间,她自己则又一次来到了梦园。引梦蛇们已经在翘首等待了,它们见到婉衡便争先恐后的涌过来。

婉衡忐忑的问:“你们在梦中找到上官王后了吗?”

四条引梦蛇越众而出。

一条小蛇朗声道:“我找到了上官王后!在梦中,她正在弹琴,做梦的人叫谭炯明,他是应天院的大魔导师。”

另一条小蛇炫耀的说:“我也找到上官王后了!她在一处楼阁里梳妆,做这个梦的女孩子简直太漂亮了,她叫李妍茜。”

第三条小蛇探头探脑的说:“我……找到了,那个上官王后,她极像老大,戴着宝石镶嵌的王冠,穿着星空一样的礼裙,像美丽的公主一样,牵着王子的手,共同步入一处华丽的殿堂……做这个梦的女孩子,叫婉衡。”

婉衡揪过这条小蛇的尾巴,用它的尾巴在它的脖子上扎了个蝴蝶结,一脚把这条说破了少女心思的倒霉蛇踢进了北溟洋。

第四条小蛇吓坏了,哆哆嗦嗦的说:“老……大,我找到的上官王后,被一群恶人关在牢笼里,受尽了屈辱,做梦的人还在昏迷,他叫马修,正倒在下城区排水道的泥坑里,好像就要死掉了。”

025 呓语之球

救人之事已是刻不容缓。婉衡连忙化身成劲风,吹过了沧浪河,在沧浪河的河堤上有几处阴湿的通道,通道由坚硬的石砖砌成,宽约五米,高约三米,是长生城地下水道的排水口。

排水口处设有精钢的栅栏,有卫兵在此守卫,但这些粗略的防御措施却阻挡不了婉衡。婉衡化身成的风,轻易地穿过了栅栏,在卫兵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吹进了长生城的地下水道。地下水道里阴冷无光,潮湿而带着腐败味的空气异常污浊,这里连风也没有,婉衡只好用‘造风术’强行唤起风,借风力前行。

婉衡皱了皱眉,她初入长生城,就来到了这种阴暗的地方,与老鼠、蚯蚓、田鳖和水蝎为伴,婉衡实在是所料未及。

婉衡还在感慨的时候,‘星天阵’第二层,统天飞龙军驻地的监听台上警铃声大作,其实就在婉衡飞越沧浪河的时候,她就触动了‘星天阵’的侦测结界。婉衡对此毫不知晓,她直接又飞进了长生城的地下水道,地下水道虽然无人守卫,但是里面结界重重,婉衡接连触动了十几个侦测结界,她的一举一动在都被监听台上的侦测魔法看得一清二楚。

十几位统天飞龙军的将领和应天院的魔法师匆匆赶来,他们透过感应水晶球,看见婉衡从风中跳出来,在排水道的一处泥坑里拽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那名男子身材高瘦,面目中带着一丝狠厉,他穿着紧身的防水衣,但防水衣上有几处破口,破口的地方创伤入骨,虽然做过紧急的处理,但伤口都已经化脓感染了。

一名统天飞龙军的将领认出了这个男子,大叫道:“他是在云霄楼,阴谋刺杀东河侯尚知秋的匪首马修,想不到他竟然躲在这里!”

与这位将军不同,应天院的魔导师们全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婉衡的身上,婉衡的身影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根本看不清楚。婉衡很聪明的给自己用了‘胧影术’,所以应天院的魔导师们一时间还认不清她的真面目。但是在整个南大陆,用‘风中行走’代步的魔法师没有几位,所以这些魔导师们很自然地就把婉衡与大战曲斐成的黑暗巫师联系在了一起。

一位资深的大魔导师皱眉道:“这么又是她?谁跟我去将她捉拿归案?”

三位大魔导师自告奋勇,他们三人中,两位精通封印系魔法,一位精通幻术系魔法,资深的大魔导师仍觉得不够,他又请统天飞龙军派出了两位剑圣级别的斗气师,一行六人站在一处传送魔法阵的中央,为首的大魔导师激发了魔法阵,直接将六个人传送到了阴寒的地下水道里。

同一时间,婉衡正在用乌有系魔法模仿五魂灵术‘生机灵气’替马修疗伤,青绿色的光芒从婉衡的手心里发出来,落在马修的身上,马修的伤势正在缓慢的复原。

婉衡刚刚松了一口气,‘无念天心’又在示警了。婉衡有些惊疑,不过很快她就判明了形势,婉衡召唤出灵台,带着马修躲进了心园里。在心园里,生魂会逐渐流失,婉衡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已经很久没来心园里了,甚至很长时间都没有关注过这片心魂之境。

刚到心园,婉衡就大吃一惊,心园里竟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速之客是一只怪物,像是一个庞大的球体,漂浮在虚空中,它呈腐肉一般的颜色,有着上千只眼睛,上千张嘴巴,所有的眼睛和嘴巴都在球体的表面不停地搅动。那些闪烁的眼睛里透着贪婪,嘴巴里留出恶心的粘液,一刻不停的疯狂呓语。

怪物的呓语,犹如无数张嘴巴同时发出尖厉的嘶叫声:“境界……探听……吾等……源力波潮……位面之主……终迹……呓语之球……终于……女人……巢……高等……第十五魔界……到来……魔法生物……美味……交换……捕获……创造者……逃跑!逃!!!”

怪物尖叫着伸出了二十多条长满了眼睛和嘴巴的伪足,从三个方向扑过来,张开上千张嘴巴咬向婉衡。

婉衡一阵反胃,几乎要把满腹的食物全都呕吐出来,不过心园里,婉衡是主宰,她心念一动,身上暴射出万丈光芒,呓语的怪物触及到婉衡发出的光芒,惨叫着化成了虚无。

婉衡松了一口气,可是‘无念天心’发出了更加猛烈的示警,婉衡的身后虚影一晃,呓语的怪物凭空显现出来,再一次扑向婉衡。

婉衡随心所欲的化成了风,灵巧的躲过了怪物的袭击。

如果婉衡有足够的学识,她就会知道,这种怪物叫‘呓语之球’,‘呓语之球’穿行于位面与虚空之间,是一种强大的虚空魔怪。它们专门吞噬具有智慧的生物,剥夺被猎食者的智能和驱体,并将其意志囚禁在自己的身体之中。

‘呓语之球’内部每一个意志仍然是独立的,所以可以单独施法,所有的意志又共同形成了‘呓语之球’的主体意识,所以它们又是一只行动统一的强大怪物。

‘呓语之球’尖叫着,再一次猛扑过来,它所有的眼睛都在滚滚的转动,上千道‘眼波射线’攒射向婉衡,它所有的口都在施展法术,魔光连成一片,氤氲可怖。

‘呓语之球’同时释放了上千个魔法:‘寒冰锥’,‘瓦解术’,‘控制怪物’,‘能量吸取’,‘弱智术’,‘死亡一指’,‘石化术’,‘高级驱散’,‘伤害术’,‘怪物定身术’,‘枯萎术’,‘内爆’,‘致命伤害’,‘闪电术’,‘魔法飞弹’,‘魔邓肯裂解术’,‘奥图迷舞’,‘变形万物’,‘律令·盲’,‘律令·杀’,‘律令·晕’,‘棱镜喷射’,‘杀生术’……

假如‘呓语之球’的对手不是婉衡而是其他的猎物,那么它的猎物此刻想必已经瘫痪了,甚至魂飞魄散,被直接轰成了渣,然后被‘呓语之球’从容不迫地吃掉。

然而这只强大的虚空异怪却找错了对手,猩红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心园。数百个魔法被尽数反射回去,落在‘呓语之球’身上。‘呓语之球’怪叫着,浑身冒出了腐臭的血浆,怪物的体内上千个意志被婉衡一举杀灭。

‘呓语之球’体内,残余的意志属于那些没有攻击婉衡的嘴巴和眼睛。这些嘴巴和眼睛怀着的是善念,或中立的意念,它们重新构成了‘呓语之球’的主体意志,主体意志也变成了善的意志。

‘呓语之球’停止了尖啸,所有的嘴巴都在向外呕吐污血,它的体积缩小了一半,看上去虚弱无力。

主体意志通过‘传讯术’传递讯息给婉衡:“吾为虚空魔物‘呓语之球’,境界之主……可否收留吾等。”

婉衡问:“吾等?你,你们是什么人?”

‘呓语之球’顺从的传讯道:“吾为‘呓语之球’。吾等……曾为圣族、八部天民与人,探索虚空……迷失于无底深渊……乃被魔物‘呓语之球’吞噬。”

婉衡诧异的想:这是一个什么怪物呀?自称吾等的时候,是一群被吞噬的圣族、八部天民和人类,自称吾的时候,是‘呓语之球’。它到底是受害者呢,还是加害者呢?不如把它彻底收拾掉,以免它继续害人。

‘呓语之球’看似说话语无伦次的嗜血魔怪,其实它的智力很高,它看了婉衡的表情,就知道了她的想法。‘呓语之球’上上千只眼睛都在流泪,上千张嘴巴同声哭泣。

心园里悲声一片,婉衡顿时心软了,她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好了好了,我不除掉你和你们就是了。有人在追杀我,你们能替我挡住他们吗?”

‘呓语之球’沉默了,在它和它们看来,能追杀婉衡的人,收拾‘呓语之球’应当不在话下,可是‘呓语之球’实在是高估了婉衡,婉衡能打得它毫无还手之力,因为这里是心园。换一个其他的地方,婉衡十有八九不是‘呓语之球’的对手。

婉衡在心园里捅了一个大洞,把‘呓语之球’投映到了地下水道里。正在地下水道里搜寻婉衡和马修的六个人,见到抱着必死之心扑过来的虚空异怪,这些人在心底叫了一声“我的娘啊”,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他们慌不择路,其实也无需择路了,上千个魔法打下来,虽然绝大多数的魔法等级不算太高,但其中也夹杂着不少强力法术,六个人直接被定身、石化、魅惑、又中了弱智术和变形术。幸好他们身上有传送法印,统天飞龙军驻地里,监视此处的空间系魔导师们发觉情况失控了,连忙催发了传送法印,才把这六个惨遭毒手的勇者救了出去。

这个时候,应天院的大贤者齐修远在闪耀的微光中传送到此,他念动咒语,用光明魔法解除了六个人身上的各种诅咒。

齐修远原本慈悲的面容里饱含了怒意:“卫飏,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擅自出手袭扰璀璨之子?”

领头的大魔导师卫飏,垂下头不敢出声。此时,地下水道里的监视结界也尽数被毁了,根本探测不到地下水道里的情况。

齐修远怒喝道:“璀璨之子到哪里去了?”

大魔导师卫飏喃喃道:“回大贤者,黑暗巫师……极有可能,被那魔怪……吃掉了。”

026 预知与往事

对于卫飏的说法,齐修远大贤者只是报以轻蔑的嘲笑。

齐修远道:“卫飏,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想法。你弟弟卫格之死是他咎由自取,你若想公报私仇,长生国的国法可容不得你!璀璨之子乃是天命之人,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句话你记清楚了!”

卫飏诺诺连声,垂首而立,不敢少动。

另一位资深的大魔导师金飞睿见状,连忙请示道:“大贤者,璀璨之子来到长生城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齐修远喟然道:“她对我们应天院误会甚深,暂时不要妨碍她。她既是璀璨之子,必然不会始终被恶徒蒙蔽。”

金飞睿点头称是,又问道:“她与逆匪马修碰面,我们也不阻止吗?”

齐修远轻笑道:“什么逆匪马修,那是上官承武,是上官世家唯一还活着的男人。璀璨之子既然要调查自己的身世,她自然会去找上官家的人,她也一定会去思雨台祭拜王后上官兰。你派个可信的人,把马修会去思雨台的消息透漏给首相府的人,我倒要看看尚知秋究竟会怎么做。”

齐修远望向北方,沉思了许久才缓缓道:“璀璨之子的事情,所有人都要守口如瓶,千万不要让凤凰帝国的人探听到风声。若有谁走漏了消息,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众人悚然,无人再敢有任何异议。

应天院最高指示秘密下达的时候,婉衡正拖着马修,躲在长生城下城区一件倒塌的民房里。民房之所以会倒塌,自然是因为地下水道里的上千个魔法造成的魔流暴炸。

由于魔流暴炸,地下水道的上方被整个掀开了,但附近房倒屋塌,毒云弥漫,所幸无人伤亡。赶来处理局面的应天院魔法师和统天飞龙军禁卫军见此情况,直接把爆炸点附近方园几百米的城区都划成了遭魔物侵袭的无人区。

婉衡拖着马修,就躲藏在无人区里。婉衡不知道所谓的无人区,其实是应天院有意留给她的落脚之地,马修仍旧昏迷不醒,弄得婉衡忧心匆匆。

半天以后,伤势逐渐痊愈的马修,终于苏醒过来。他警惕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坍塌了一角的房间了,身下床铺干爽,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了几道长长的疤痕。

马修戒心极重,他扭头看见房间里还有一条模糊的黑影。马修惊骇的跳起来,如饿虎般猛扑过去,伸出铁钳般的双手,扼向黑影的脖子。

马修突如其来的动作可把婉衡吓了一跳,婉衡大惑不解,心想:我救了你,你怎么如此对我?

婉衡连忙要躲闪,但与高等级的武者相比,婉衡的反应速度实在太缓慢了。结果婉衡还来不及发动‘风中行走’,马修就紧紧的掐住了婉衡的脖子。手上的触觉告诉马修,被他制服的人应当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过马修的前半生,经历过太多的阴谋和诡诈,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马修手上用力,婉衡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的意志也有些模糊了。然而婉衡的身上还穿着‘终命之轮’,婉衡受到威胁时,‘终命之轮’上的防护魔法被触发了。

一道人眼看不见的辉光,从天穹之上直落下来,彷若无物的贯穿了长生城上空的宏大的‘星天阵’,精确的命中了正欲行凶的马修。一股恢弘而崇高的气息震慑了马修,马修的面上尽是忐忑、崇拜与狂热,两股战战,痛哭流涕的跪身伏拜于地。

又是一道不见的辉光横亘天际,与之前的辉光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芒十字。马修头一歪,昏死过去,他的身躯软倒在地,他的灵魂迷茫的脱离了肉体,站在婉衡的面前。

马修的灵魂早已恐惧得无以复加,他在婉衡的背后看到了高及万丈的的光芒十字,矗立在漆黑的‘终命之轮’上。如此景象,却只有灵魂的眼睛,方能看的清楚。

马修的灵魂五体投地之时,婉衡却遭遇了一件尴尬事。马修的灵魂赤身裸体,婉衡一见之下,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婉衡跺着脚,气恼道:“你这个家伙,你的灵魂怎么不穿衣服!你……”

其实,婉衡穿着的‘终命之轮’是‘祖灵太一’留下的神器。马修的灵魂被‘太一十字’强行剥去了所有的“伪”,没有了“伪”,马修的灵魂当然没有了衣服。婉衡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双手捂住脸,落荒而逃,足足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婉衡才溜回来,探头查看马修的状况。

这个时候,马修的灵魂已经重新披挂整齐,躲回到肉体里面去了。马修的神情带着茫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所见到的一切。马修模模糊糊的记得,他曾经掐住了一个女孩子的脖子,接下来的事情他就全都忘记了。

马修发觉婉衡在窥视他,警惕的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嘶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你把我拖到这里,你有什么阴谋?”

婉衡生气的说:“我为了救你,在地下水道里险些被应天院的人逮住。你怎么恩将仇报,还要掐死我。你问我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马修瞪着血红的眼睛说:“这么说你是恩公?不对!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救我?你一定是另有图谋,要害我,哈哈,你骗不了我的!你是尚家的走狗!”

婉衡心想:你才是丧家的走狗呢?这家伙精神有问题,算了,我何必跟他废话。

婉衡盯紧了马修的脸,缓缓的闭上一双明眸,‘无念天心’的预知被触发了。

婉衡眼底的黑暗,被一处典雅的浮空小楼所取代。一个像极婉衡的女孩正在小楼里低泣,她的旁边许多衣饰华贵的妇人正在劝慰她,她们叫她上官小姐,替她穿上洁白的礼裙,带上沉重的王冠。

浮空的小楼以外是浮空的宅院,宅院里张灯结彩,黑压压的全是王公和贵族。宅院之外,是长生城的上城,豪华的飞车早已挤满了明朗的天空,喜庆的魔焰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在长生城的下城里,锣鼓喧天,万众欢腾。

那女孩从小楼的窗口处,望向窗外,喜庆的气氛似乎冲走了她心头的离伤,她凄婉的眼里透出了坚毅和期望的神情,她的目光落在一张琴桌上,那里有一架古琴和一只玉盘,清浅的玉盘里有一株碧翠如玉的睡莲。

那女孩用手轻触睡莲的花苞,显得依依不舍。

那女孩又把双手拢在胸前,轻声说:“玉雪冰莲,你愿意陪我,一起去青云宫吗?”

玉雪冰莲当然不会说话,于是那女孩抱起玉盘,缓步离开了这所小楼。在宅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面目像是马修的人,正偷眼望着那名女孩,他双拳紧握,眼中含泪,面容不停的抽动。

预知的场景在这里中断了,婉衡的眼帘重归于黑暗。

婉衡睁开眼,望向马修,心里面却对他非常不屑。在婉衡看来,浮空小楼里的女孩子想必是即将大婚时的上官兰,她离家在即,伤心落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马修的那一副神情让婉衡极为反感。

婉衡心想:我妈妈要出嫁了,她去青云宫做王后,从此母仪天下,你偷看也就罢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送葬似的。难道你也喜欢我妈妈不成?

婉衡再看马修,更觉得他面目可厌,怎么看都像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婉衡暗自琢磨,她身世谜团已经揭开了一角。她应当就是王后上官兰的女儿,是长生国流落在外的十五公主,同时她也正是预言中的璀璨之子。

至于这个名字叫做马修的人,婉衡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好印象,他是个妄想症患者,心黑手狠,恩怨不分,而且他还是个对王后有幻想的痴心癞蛤蟆,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婉衡又瞥了马修一眼,再不顾及马修,随后就化身成风,径自吹走了。

婉衡化身成的风吹到了无人区的边缘,这里有零星的卫兵正在巡逻,卫兵们没有发现婉衡。婉衡化成的风却停了下来,她有些犹豫了。马修虽然不是好人,但他毕竟帮了婉衡的大忙,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似乎说不过去。

婉衡再想,又觉得马修也是个可怜人,场景里的女孩子上官兰似乎只有十四、五岁,而如今婉衡也已经十六岁了,可是马修仍然还念念不忘,他在重伤将死之时仍然梦见了上官兰,可见感情至深。

想到这里,婉衡又觉得马修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可厌了。她回转身,解除了身上的‘胧影术’,打算再尝试着与马修交流一次,毕竟预言术看到的场面太过单一,还不足为凭。

婉衡又转了回来,马修见她来来去去,颇不耐烦。可是等到他看清了婉衡的面貌,马修大叫一声,两眼含泪,猛地抱过来,口中叫嚷道:“小雅,竟然是你!竟然是你救了我!”

婉衡哪里敢任由马修抱住自己,她随风而逝,闪躲到一边,低声说:“马先生,我不是小雅,你认错人了。我是……我在寻找我的家人,或许你能帮助我。”

马修对着婉衡凝神观瞧,眼前的女孩子果然不是他的小雅妹妹,虽然容貌非常相似,但年龄和气质都完全不符。

马修面色变得越发阴沉,恨声骂道:“你不是那个小贱人。小雅,若是让我见到你,我一定要活剥了你,将你烧成灰,祭奠我们上官家的列祖列宗!”

婉衡瞪了马修一眼,撇嘴道:“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以为我是小雅的时候,哭得跟小孩子一样,发现我不是小雅,你又牙根痒痒的要杀人。你说的小雅,究竟是谁?是上官王后吗?”

马修盯着婉衡,他的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上官王后?哼哼,不错!小雅是上官王后,她是上官王后!哈哈哈哈……”

马修忽然之间面色一变,冷道:“你是谁?你这个尚家的走狗为什么长得像小雅?快说,不说本将军就宰了你!”

027 空前的危机

经过好一番交涉,马修仍然坚信婉衡一定是尚家的走狗。

马修压低了声音说:“你这骗子,我上官承武绝不相信你!在长生城,不出五十米就有一处感应结界,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你说你是上官家十六年前丢失的孩子,你会我们上官家的魔法吗?”

婉衡歪着头,感到莫名其妙。马修用尖刀割破了靴底,从里面拽出了一卷羊皮的小册子,摔在婉衡面前。

“你不会‘谭森变形术’,怎么敢在长生城里出入,你一定是尚家的走狗!”马修说话的声音透着无边的恨意,然而眼神里却没有敌意。

婉衡捡起羊皮卷的小册子,狐疑的看着马修。

马修怒喝:“别跟着我,快滚!”

马修说罢,再不理会婉衡,他在无人区里找到了排水道的入口,飞快的钻了进去。

婉衡看着他的背影,暗忖道:他相信了我的身份,只是故意不说明。他告诉我他是上官承武,警告我长生城里处处都有感应结界,警告我要小心尚家。他用反话告诉我,让我跟着他。他为什么不明说,难道这里有监听结界?

婉衡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跟在马修身后钻进了长生城的地下水道。在地下水道里,马修果然在等着婉衡,他当着婉衡的面,变形成了一只大老鼠,钻进鼠穴,不见了踪影。

婉衡张大了嘴,心想:原来魔法还可以这么用啊!我的‘万象之门’可怎么把自己投映成老鼠呢?‘万象之门’虽然号称无所不能,终究还是有许多事情做不到。

婉衡走到马修曾经站立过的地方,那里墙壁上马修沾着污水写下了一行文字:“欲明身世,可去思雨台,小心埋伏。勿轻信他人,勿留后患,切记切记!”

婉衡看过马修留下的话,心中满是疑虑,然而马修已经警惕的离开了。婉衡翻开他留下的羊皮卷,羊皮卷里夹着一张地下水道的详细地图,地下水道里的每一处感应结界和侦测法阵,地图上都做了标注。而羊皮卷里的内容却是上官家的魔法,魔法主要属于三个派系,土系魔法、水系魔法和变化系魔法。

马修特意提到的‘谭森变形术’也记录在羊皮卷里,它是一个独特的变化系魔法,它的效果是把魔法师变成了同等阶的武者,把智力变为体力,把魔力转化为斗气,魔法师的实力越强,变身后的武者实力也就却强大。因为‘谭森变形术’是把人变成人,所以‘真视术’、‘魔力感应’和‘照影天灯’等侦测魔法全都辨认不出使用了‘谭森变形术’的魔法师。

婉衡看过了‘谭森变形术’不胜欢喜,继续翻看马修留下的羊皮卷,里面还有‘同阶变形术’,可以将魔法师自身变形成各种常见的生物,自然也包括老鼠。与‘变鸡术’等恶意变形术不同,以‘同阶变形术’变身的魔法师仍然可以维持自身的心智和魔力,只是施法会取消‘同阶变形术’的效果。

婉衡继续翻看,羊皮卷里还记录了土系魔法‘化石为泥’,这个魔法的效果可以将坚硬的岩石化为流淌的泥浆,一个小时后自发复原,在平时可能没什么用处,在地穴和地下水道里却是必不可少的实用法术。

看过羊皮卷,婉衡顿时觉得眼界大开,她对自己前些时间的自大心理颇感羞愧,她的魔力确实很高,但是却根本不懂魔法的精髓,其实远远还称不上是真正的魔道高手。

婉衡化身成风,按照地图避开了一处处感应结界和侦测法阵,花了两个时辰才从一处郊外的深井里爬出来,得以重见天日。见到了太阳,婉衡颇为感慨,她捏了捏手中的羊皮卷,再次看了看长生城的方向。在未知的魔法世界里,各种神奇的知识浩如烟海,而在那高高在上的长生城里,依然还有许多与婉衡身世有关的谜团,尚未解开。

依据婉衡用‘无念天心’看到的过去,明彩所说的话显然是不实之词,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上官王后与婉衡的相貌为何会如此之相似。

可是婉衡既然贵为十五公主,为什么却会流落在沉溪村?袁士海显然知道婉衡的身份,为什么他还敢把她当成使唤丫头一样呼来喝去?袁士海如此反常的行为,是在掩护婉衡的身份吗?为什么婉衡离开沉溪村的时候,他又丝毫不加阻止?

知晓事情真相的上官王后已经不在了,她究竟因何而死?作为老牌贵族的上官世家,为何却被灭族?

在沉溪村教会婉衡乌有系魔法、魂术和秘石术的怪蛇蠹蛊,它知道她的身份吗?它又出于什么样的打算?

九年前的明秀山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分影之龙阿莫芙季卡娜为什么吃掉了长生国的二王子?她又是否知道婉衡的真实身份?

袁士海曾是应天院的学监,他的所作所为是否出于应天院的授意?应天院在十六年间,究竟都做了哪些事?

而在一切事件得背后,长生国里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国王李辽,他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是否有苦衷,是否受到了帝国的胁迫?

婉衡坐在田垄间,劳神思量,仅凭猜想她无法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答案。

然而在这一刻,各种疑团都影响不了婉衡的好心情。她乐陶陶的想:原来我真的是公主啊,简直太棒了,看谁以后还敢欺负我!我也要像持国公主一样做一个为民持正的好公主。我的魔法还不错的,我就做护国公主吧,若是有坏家伙要对长生国不利,我就给他们好看!此外,我还要做一个好女儿,孝敬我的父王,我要……

婉衡想了无数的事情,终于想起了她的姐姐大小姐袁明彩。婉衡气呼呼的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大字“你是骗子!”。随后后婉衡就召唤出光燕,把信塞进了光燕的嘴里,让它飞远了。

送出了这封信,婉衡就趁着天光大亮,飞回了廊桥镇。到旅馆的小房间,幻翼蜻蜓罗夏正一丝不苟的守在房间里,婉衡对她用了‘启蒙术’,领着会说话了的美少女罗夏一起出去吃晚餐。因为婉衡心情正好,所以她们的晚餐也格外丰盛,婉衡用为数不多的金币,请酒馆里所有的人喝酒。

酒过三巡,酒馆里酒客已经倒了一片,婉衡自己也觉得头晕晕的,倒是罗夏因为滴酒未沾,仍然俏生生的坐在桌旁。吃过晚饭,走在街道上。

婉衡微醺说:“小夏,你怎么不喝酒呢?”

罗夏用细细的声音说:“太辣了,不如清水好喝。”

婉衡笑道:“真是的,以后天天让你喝水,我借用你的身体去冒险,你还生气吗?”

罗夏摇头表示不生气了,婉衡嘻嘻一笑,图穷匕见的说:“那么以前的事就过去了,我们换身体吧,你用我的身体去休息,我还要到街上走走。”

因为签订了‘使魔契约’,罗夏不能反抗婉衡的命令,婉衡在两个人的手上都画了‘灵魂交换法阵’,她们俩双手互握,灵魂便交换了居所。

“罗夏”拍着“婉衡”的肩膀说:“你快回家休息去吧,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最新鲜的水果吃。”

“婉衡”哀怨的说:“主人,我们蜻蜓是肉食的生灵,我要吃虫子。”

“罗夏”点头,飞快的跑了。“婉衡”歪歪斜斜的走回旅馆的小房间,她头晕目眩,倒头便睡了。

良久以后,旅馆的窗无风自开,一道流光穿过窗帘,落在地板上,辉光闪耀,身形傲岸的大贤者齐修远站在了“婉衡”的床前。“婉衡”挣扎着要坐起身,她的身体却凝固在明亮的光芒里。大贤者伸出手掌,以五指按在“婉衡”的头顶,魔光闪耀。大贤者齐修远愣住了,“婉衡”的记忆里空荡荡的,只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位出尔反尔的讨厌主人。

齐修远松开按在婉衡头顶的手,翻过“婉衡”的手掌,在那里他看到了业已模糊不清的‘灵魂交换法阵’。齐修远从魔法袍的衣袋了拎出了一只光燕,又把婉衡写给明彩的信拿出来仔细观看。但信上仍旧只有四大大字,“你是骗子”。

大贤者齐修远双眉紧锁,暗自思量。难道是他弄错了吗?这个女孩只是被黑暗巫师占据了的躯壳。或者她曾经是璀璨之子,却早已遭遇毒手?又或者他用魔法截获光燕传书,寻踪至此,却是打草惊蛇,被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发觉了?

齐修远犹豫了一会儿,他把只有四个字的信重新放置在光燕的嘴巴里,放走了这只送信的魔法光燕。齐修远又看了看茫然失措的“婉衡”,这只是一具无用的躯壳,心智还不及三岁的儿童,带走她并无用处。不如放着不管,兴许幕后的黑手其实并未发觉,说不定仍可以引蛇出洞。

齐修远以魔法掩盖了他曾经来过的痕迹,化身成流光,消失于天际。也许是造化弄人,齐修远错过了与婉衡及时见面的良机。仅仅过了片刻,接到‘无念天心’示警的婉衡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但是这个时候,大贤者齐修远已经去得远了。

婉衡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对再一次对罗夏用了‘启蒙术’。

婉衡问罗夏:“有人来过吗?你为什么不在心中呼唤我?”

罗夏委屈的说:“我头太晕了,他非常强大,我反应不及。”

罗夏把她见到的情形一一说给婉衡,婉衡听罢,心胆皆寒,她一时大意,险些致使真身被毁。听罗夏的形容,来到这里的人应当就是在白沙洲救走了卫格的大贤者齐修远。他来到此处,却没有对婉衡下杀手,难道这位应天院的大贤者竟是暗中维护她的人吗?

婉衡抿住唇,感到危机四伏。

028 力量的海洋

深更半夜,婉衡在一处荒郊野外,接到了明彩的回信。

明彩的回信很不客气,信上直白的写道:“你是不是去了长生城?你给我的信被人动了手脚,快点滚回来见我。假如你就是截获了信的人,奉劝你不要惹火烧身,她若有差池,我定然找得到你!”

婉衡捧着明彩的回信端详了好半天,这时候她早已知晓,她的行踪其实尽被对方掌握,继续留在长生城附近,想必危机重重。婉衡又望了一眼‘星天阵’庞大的结界和九条光龙盘踞着的青云宫,那座宫殿那样的宏伟和庄严,居高临下,气势凌人。婉衡托着腮,轻叹了一声,掉头飞往九星城的方向去了。

两天以后,在九星城,婉衡把明彩大小姐的猪窝拾掇整齐了,在桌上摆了两个茶杯,一只小茶盘,倒上清茶,两个人加上一只蜻蜓坐在桌边攀谈。

婉衡把经历跟明彩说了一遍,明彩大小姐听得很专心。

婉衡把明彩的信拿了出来,语带感激的说:“姐,谢谢你护着我。”

明彩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掩口笑道:“我骗了你,我以为你会跟我急眼呢?哈哈,这就对了,你就是应该多想想我的好处。”

婉衡喝了一口茶,平静的说:“我觉得你不会平白无故的瞒着我,你比我聪明,你帮我分析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彩端起茶杯,婉衡却握住了她的手,她的眼神显得无助而又急切。

明彩放下茶杯,笑着说:“你呀,就是心太急。你的身世我大概猜到了一些,我不想你过早知道那些事情。你想想,我们姐妹二人,凭着聪明的头脑,凭着高强的魔力,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天上人间,任我驰骋,这多好?你非要去当什么十五公主,成了笼中的金丝雀,一举一动都由不得自己,有什么好处?”

婉衡说:“可我总要知道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究竟是谁?你可能觉得不重要,那是因为你知道。如果你不知道,你也会觉得很重要。”

明彩笑道:“好了,我不和你理论。你还是要去长生城,要去思雨台吗?思雨台是上官王后生前私密的花园,也是她的埋骨之地,那里应该会有一些秘密。我跟你一起去,我们两个人有个照应。”

婉衡点头,明彩就扳着手指说出了她的计划。

首先,不能突兀的去长生城,应该找到一个合理的身份,有了正常身份的掩护,到了长生城才不怕盘查;其次,前往长生城,要找到合理的借口,用正常的方式接触长生城的上层人物。

然后再逐一设局,接近了解真相的目标,比如梦见了上官王后的持国公主李妍茜,以及应天院的大魔导师谭炯明,比如大贤者齐修远,又比如长生国的国王李辽。

只有这样层层推进,才能既探明真相,又保全自己,同时还能从中扩充实力,壮大声势。

明彩捧着茶杯,成竹在胸,踱步道:“我们一会儿就去九星城里的蒋家船坞,先拉上蒋家姐弟,借助他们俩附魔师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前往长生城。你跟我讲的爱莎小姐的事情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契机,我们假装是被劫的商队,拿着李亚伦的脑袋,到持国公主面前,要跟顶梁王对质。”

婉衡问:“然后呢?若是顶梁王要给他的儿子报仇,我们不是危险了吗?”

明彩摇头说:“还有什么身份能比璀璨之子更危险?我们明目张胆的跟顶梁王李远对着干,反而安全些。借着李远,把我们要接触的人一个一个引出来,这是承担较小的危险,规避更大的危险,是我们目前最好的办法。”

婉衡点头,假借与顶梁王之间的矛盾,达成与长生国上层接触的目的,这样确实比直接冲进长生城里挨个找人靠谱得多。这样充满了风险和挑战,但是却行之有效的好主意,婉衡自认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婉衡说:“明彩,你可真厉害,有你帮我,简直太好了。”

明彩笑吟吟地看着婉衡,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发牢骚:“小傻瓜,又不是只有你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我难道就没有怀疑吗?真可气!我一直以为璀璨之子就是我呢,应该是我呀!怎么偏偏又是你?你没有我漂亮,没有我聪明,没有我机灵,没有我坚韧,没有我的主意正,没有我的学识高,没有我的身材好……”

明彩俏脸含霜,冷哼了一声,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噗!!!”明彩一口水喷了出来,一阵咳嗽流泪,脸憋得通红,明彩以嘶哑的嗓音叫道:“快……快给我拿水!死丫头婉衡!你在我的杯子里下了什么?咳咳……咳……你别跑,我要打死你!”

这个时候,婉衡早已经化身成飘逸的清风,逃得不见踪影了。

第二天一早,婉衡和明彩去了蒋家船坞,船坞还叫蒋家船坞,但前些天刚刚转过手,至于船坞的前主人,据说蒋家一家十五口人,全都去了中央大陆的浣纱城。

婉衡愕然,她带着明彩又去了月轩附魔师会馆,魔法会馆的会长本来是九星城里著名的附魔大师蒋靖轩,不过这个时候却是副会长岳清凝女士仍在留守,据说蒋大师和他的女儿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好像一家人都去了凤凰帝国。

明彩的嘴唇仍然有些发麻,她含糊的说:“蒋家的人,倒是挺谨慎的,我对他们一家更感兴趣了,想必他们家制造魔法物品的手艺也有独到之处。”

婉衡揉着被掐青了的胳膊说:“蒋家经营船厂挺不容易的,这才几天的时间,我觉得他们还没走,只是躲起来了。”

明彩说:“算你聪明了一次,你有什么信物吗?魔法师若是一心要躲起来,想找到他们却不太容易。”

婉衡想了想,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留了小楼的地址,把信夹在《梦溪笔录》里,她再次来到魔法会馆面见岳清凝女士,请她把《梦溪笔录》交还给蒋靖轩的儿子高级附魔师蒋依晨。岳清凝女士若有深意的看了婉衡一眼,应承了婉衡的请求。

婉衡回到海边的小楼,就坐在靠窗的摇椅上,摊开马修留给她的羊皮小册子,认真的学习起里面的变化系魔法。小册子里有许多变化系魔法的心得体会,变化系魔法首先重视秩序,其次是平衡,以平衡的方式改变“物”的秩序就是变化系魔法。

婉衡认真学习的时候,明彩趴在摇椅的靠背上,无精打采的晃悠着,因为婉衡抢了她位置,大小姐心里极其不爽。

大小姐批判道:“人类的变化系魔法起源于龙族的变形术,在十六个魔法系中算是比较弱的,你学这种低劣的魔法干什么?你的乌有系魔法还不够你用吗?”

婉衡抬头道:“我的乌有系魔法害怕封印系魔法,我学会‘谭森变形术’好去对付封印系的魔法师。”

“你这个想法倒是有些意思。”大小姐拖着柔媚的声音赞赏道:“‘谭森变形术’还不够厉害,摇椅让给我,我翻翻唐古拉卷轴,里面有许多更强力的变化系魔法呢。比如‘天使命运’,可以让魔法师变身成强大的天使,还有变形术‘龙骑士’,可以变身成上古神龙。”

婉衡连忙把摇椅让给了明彩大小姐,大小姐从袖口的‘万钧结印’里,倒出了小山一般的游记、笔录、地志、羊皮卷和魔法书,光是唐古拉卷轴的拓本就有上万卷。

婉衡羡慕的说:“你怎么有这么多书,我能跟你一起看吗?”

明彩说:“我的书当然多了,老爹把应天魔法学院里所有的藏书,全都偷出来送给我了。你想看自然可以,可是要收费,看一小时十个水晶币,怎么样?”

“你可真是奸商!我哪有那么多钱?”婉衡语气里带着不满。

明彩狡猾的说:“我跟你说笑呢,我们是好姐妹,你答应以后多给我帮忙,我就免费让你看。”

婉衡点头,在桌边摆了个小凳子,跟着明彩大小姐一起翻书。

这一天的傍晚,天色黑蒙蒙的时候,蒋依晨和蒋依依两个人找了过来,他们在书海的岸边,见到了婉衡和明彩。

婉衡向蒋家姐弟介绍道:“她是我的姐姐袁明彩,这会儿屋子有点乱,你们别见笑。”

明彩随手把一卷唐古拉卷轴扔进书海里,礼貌的一笑,在烛光下,大小姐明艳动人,蒋依晨的眼睛早已经直了,他的姐姐蒋依依也极度震惊。对于魔法师来说,学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宝藏,大小姐随手布了个局,一句话也没说,蒋家姐弟就已经被她折服了。

明彩拉着蒋依依的手,不时用眼光瞄一下蒋依晨,三个人侃侃而谈。

她们根本没有说璀璨之子的事情,也没有提及爱莎小姐和顶梁王李辽,说得都是怎么制造魔法物品,宝器和神器。明彩的见识堪称广博,她对制造魔法物品十分在行,三个人越谈越投机,居然把婉衡扔在了一边。

婉衡叹了一口气,在婉衡看来,蒋家姐弟算是上了贼船。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估计他们两个这辈子都要卖给明彩大小姐了。

婉衡闲暇无事,随手翻开了一卷唐古拉卷轴,卷轴里没有记录什么有用的魔法,只记载了一些神怪的传说。婉衡随意的翻看了几页,却惊出一身的冷汗。

唐古拉卷轴记载:“红莲主宰亦称大司命之神,号蠹,名为蛊,其本形是长达三百三十三光年的白色巨蛇,擅魂术,性狡诈,多诡谋,贪食色,最会蛊惑人心,乃极恶之上古邪神。”

029 吃豆丹的美少女

明彩大小姐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乃魔法师的修行之道,她打算成立“忧忧乐园冒险团”游历四方,增长见识,结交天下英豪。忧忧乐园冒险团现在还只有两个人,光明魔法师袁明彩,黑暗巫师婉衡,她们打算先去长生城看看,毕竟那里是南大陆魔法师的云集之地。

蒋家姐弟自然听出了明彩大小姐的招揽之意,蒋依晨立刻就答应了,蒋依依却犹豫了,因为她要留在家里帮助父亲照看家族的产业。

两天以后,明彩和蒋依晨站在凌霄飞车上,与前来送行的婉衡、蒋依依和蒋靖轩挥手道别,蒋依晨驾车,载着忧忧乐园冒险团的团长袁明彩,率先赶往长生城去了。

这个时候,距离劫案发生,已经过去整整过去了九天的时间。明彩担心爱莎小姐会落入顶梁王李远的手里,所以先行一步赶往长生城。明彩跟婉衡相约,如果婉衡接到了空白的光燕,就去廊桥镇与她回合,若是接到了有字的光燕,就立刻逃离长生国,穿过飞龙大裂谷前往雨梦城邦避难。

明彩离开以后,婉衡就守着小楼安心的学习变化系魔法。由于长时间接触黑暗源力,婉衡的体质对四种魔法元素没有一丝亲和力,她根本没法正常的使用元素魔法。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反复的摸索,婉衡渐渐的熟练了用‘万象之门’投影魔法的技巧。

首先投影出黑暗源力,然后把黑暗源力想象成要施展的魔法,只要想象得足够充分,可以化成万事万物的黑暗源力就能模仿出相似的魔法效果。换言之,就是以黑暗源力代替其他的力量,因为黑暗中蕴含一切,所以魔法仍旧可以照常发挥效用。只是消耗的魔力要超出正常施法的数倍,但婉衡唯独不缺魔力。

五天以后,婉衡已经可以熟练的使用‘谭森变形术’了,她变身成武者以后,容貌略有变化,轻烟般的黛眉,长长的睫毛,身材丰满而健美,面上英气勃勃,就连‘终命之轮’也自发的变成了漆黑的全身铠。

婉衡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满意。她握了握拳,力量感十足,她尝试着发出斗气,她的斗气呈紫色,威势十足。婉衡发出紫色的斗气,随手拍向明彩的摇椅,摇椅爆碎成了木屑。

婉衡吓呆了,没了舒舒服服的摇椅,大小姐回来肯定要暴跳如雷了。想到明彩暴跳如雷的样子,婉衡又觉得有趣,她把碎木屑堆在原处,伏在书桌上欣然思量。

这个时候,婉衡的实力足够纵横一方了,她其实一直太低估了自己的实力。

在人龙大陆,魔法师有九个等阶。实力为零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一级魔法,被称为魔法学徒;实力为一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二级魔法,被称为见习魔法师;同样是一级的魔法师,若是可以施展三级魔法,被称为高阶魔法师;实力为二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三级魔法,被称为大魔法师;实力为五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六级魔法,被称为魔导师。

在人龙大陆,绝大多数魔法师的等阶都在魔导师以下,魔导师以上的魔法师可谓凤毛麟角。

实力为八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七级魔法,被称为大魔导师;实力为十三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八级魔法,被称为贤者;实力为二十一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九级魔法,被称为大贤者;实力为三十四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超越魔法,被称为圣者。

塑能系贤者曲斐成的等级达到了十九级,在应天院,他的实力仅次于大贤者齐修远,在整个人龙大陆,他的实力能排进前百。然而婉衡的魔力,却远高于曲斐成,即使各种魔法都对乌有系魔法有所克制,婉衡的真正实力在整个人龙大陆上仍然屈指可数。

不算乌有系魔法,婉衡的魂术‘红’,堪称是防御法术的极致,一切有因之事物,皆尽因果逆转,对方若是看不破‘红’因果防御的本质,但是这一个反射法术,就能令婉衡立于不败之地。

婉衡还秘石术可以辅助乌有系魔法以及魂术。

婉衡刚刚离开明秀山的时候,实力的缺陷在于她空有魔力,却不会魔法。如今通过明彩的传授,秘石术的解析,以及婉衡自己的学习,婉衡已经学会了上百种魔法,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刚刚离开明秀山时的水平。

不算婉衡自身的力量,婉衡的身上还有一件超级神器‘终命之轮’。‘终命之轮’的作用,婉衡也并不完全清楚,据蠹蛊说,它是‘祖灵太一’留在人间的终神秘器,可以操纵六道轮回及三十六司宿命,坚不可摧,若遭逢危险,可以自发触动三种被动防御魔法。

‘太一十字’,自天穹投下高及万丈,不可见的光芒十字,将单个敌人直接轰至灵魂出窍,解除其所有心智的防御,并强制魅惑。

‘原罪涤净’,以自身为中心,释放净化神光,净化方园百里之内所有的敌意和恶念,但持恶念者若是心中毫无愧疚,‘原罪涤净’无效。

‘天翼重临’,召唤上古神龙——天翼龙,但经常失效,触发失败率为百分之百,触发失败后会随机召唤出千臂巨人、世界蛇、祈愿灯灵、混沌界龙等强大生物,偶尔也可能会召唤来魔界之王。

‘终命之轮’上的防御魔法每日可以触动三次,除了不太靠谱的‘天翼重临’,其它两个触发式防御法术皆有逆天的威力,可以在突发状况下,两次保护婉衡远离危险。

婉衡还有一位忠实可靠的魔宠——幻翼蜻蜓,由于失败至极点的‘同魂契约’,幻翼蜻蜓分享了婉衡一半的黑暗魔力,变成了一只超级魔宠,她的心智非常弱,但在‘启蒙术’的帮助下,正飞速的成长。她不仅可以作为婉衡的分身,日后更有可能成为一位强力的帮手。

不过去除掉魔法的强制效果,幻翼蜻蜓对婉衡的感情并不好,因为她是肉食昆虫,要吃虫子,但婉衡总喂她青菜和茶水。

除了魔宠幻翼蜻蜓,婉衡还在心园里养了一只收服来的虚空魔怪呓语之球,呓语之球以黑暗位面为巢穴,吸收黑暗源力维持生命,吞食智慧生物当作甜点,它吃了恶人,自己会变坏,吃了善良的人,自己会变好,但是婉衡却不能放它去吃善良的人,所以呓语之球也对婉衡颇有微词。

婉衡管她的超级魔宠叫罗夏,或者小夏,称虚空魔怪为‘球球’,小夏和球球都恭敬的称呼婉衡为主人,但亦不排除她们日后有倒戈或叛逃的可能。为了防止这种恶劣的情况,婉衡时常与罗夏聊天,也把球球放出来交流感情。

转眼间又过去了七天,马修羊皮卷里的魔法,婉衡已经完全学会了,她的魔力足够强,修习魔法自然水到渠成。

明彩仍然杳无音讯,婉衡闲暇无事,便带着罗夏出了小楼在九星城里漫步。婉衡这时用了‘谭森变形术’,看上去是穿着黑色铠甲的女性武者,英姿飒爽,罗夏穿着七彩霞衣小鸟依人的跟在婉衡身边。罗夏不时地摇着婉衡的手,说是要去吃大青虫,婉衡皱眉不许。

街道上的行人,听了她们两个的谈话,纷纷侧目。婉衡暗自叫苦,她们俩个这副样子走在街上,也太显眼了。一位路过的佣兵听了罗夏的话,扯着大嗓门叫住了婉衡和罗夏。

大嗓门的佣兵说:“彩衣妹子,你吃没吃过豆丹?豆丹就是大青虫。九星城乘云楼的豆丹老好吃了,你们要是想去吃,哥请你们,管保让你们吃个够,喝到爽。”

罗夏天真的拉住了大嗓门佣兵的手,欢喜的说:“大哥哥,你人真是太好了!你这就带我去,好嘛?”

大嗓门佣兵,开怀大笑,自吹道:“妹子,你遇见我算是找到九星城里最好的人了,哥叫常德,哥领你去乘云楼。乘云楼还有一道名菜,活炸蜻蜓。把蜻蜓抓来,翅膀一拔,直接扔进油锅里炸,那个味道,简直棒极了!”

常德还在大笑,罗夏的清纯秀丽的脸已经吓白了,她甩开常德的手,拔腿就跑。

常德挠头,瞪着一双牛眼问婉衡:“咋了,你那漂亮的妹子怎么跑了?”

婉衡心想,你跟她说活炸蜻蜓,她还能不跑吗?婉衡随意编了个借口,只说自己的妹妹喜欢蜻蜓,所以听了不忍心,她向常德问清了乘云楼的位置,追着罗夏也跑远了。

几分钟以后,婉衡在街角找到了罗夏,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拦着罗夏不让她走,正在拉拉扯扯。婉衡瞥了这几个人一眼,心中格外气愤。

婉衡恼火的想:我怎么带着魔宠上街,自己却成了魔宠的陪衬?简直也太气人了!

婉衡阔步走过去,只是一推,一名小混混就倒飞出了十丈远,撞在一堵墙上,肋骨折了六七根,口吐血沫,昏死过去了。婉衡暗叫糟糕,这却不是示弱地时候,婉衡冲着罗夏招了招手,拽着她扬长而去。

在乘云楼上,婉衡给罗夏要了一盆清蒸豆丹,罗夏见此,差点要亲吻婉衡。

婉衡说:“你快吃吧,一会儿说不定有麻烦呢。”

仿佛是要印证婉衡的预言,乘云楼外一阵骚乱,十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气势汹汹的冲进乘云楼。他们一搭眼,就发现了坐在桌旁的婉衡和罗夏。

030 不幸的是非虫

十几名佣兵将婉衡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佣兵解下背后的巨斧,将其向桌上一靠,巨斧异常沉重,桌子滑出了半米远,桌上的清蒸豆丹翻了一地,满地都是青色的胖胖虫子,罗夏一见,几乎哭了,佣兵们却哄堂大笑。

为首的佣兵一屁股坐在婉衡的对面,呲牙斜视着婉衡,婉衡把罗夏拉到身后,酒馆里的斗殴她也见过,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头一遭。

婉衡虽然用‘谭森变形术’变成了武者,她的心性却不是武者,也不是魔法师,而是普通的山村少女,婉衡的面色有些苍白,紧紧的握着拳。

佣兵的头目看在眼里,颇感意外,因为武者心性大都争强好胜,能一推把他的手下打成半残,对面的黑甲女战士应该有些实力,想不到她竟如此怯懦。

佣兵头目道:“你打伤了我们义云佣兵团的人,还敢在清水巷逗留,你胆子不小哇!”

婉衡说:“打人是我不对,但是他们欺负我妹妹。”

佣兵头目敲了敲桌子,威吓道:“我不管谁是谁非,咱们佣兵就用拳头说话!”

旁边的一位尖嘴猴腮的佣兵跟着叫嚣:“小娘皮,你要是怕了,就跪在地上给爷们磕几个头,要不然爷们把你们俩扒光了,绑出去游街。”

婉衡紧紧咬着碎玉银齿,明眸怒视。婉衡并不知道佣兵们只是嘴损,他们实际上根本不会那么做,真要是那样为非作歹,义云佣兵团第二天就要被佣兵公会除名了。

婉衡探身,出手如电,只听“啪”的一声响,猴腮的佣兵横飞了出去,半边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掌印,红肿得像馒头。他歪倒在地上,吐出了半口牙,“呜嗷”“呜嗷”的惨叫不绝。

佣兵头目怒喝一声,暴跳而起,挥拳打向婉衡的胸口,他的拳头上斗气凝聚,仿佛钢铁铸成。婉衡下意识的,举手右手于胸前,屈食指轻弹。她的手指已经触及到了佣兵头目的拳头,婉衡才想起来,她现在所有的魔力都转化成了斗气,哪里还能用出来魂术‘红’?

婉衡以为要糟的时候,一团斗气从她的指尖处弹出来,紫光暴起,斗气犹如闪电般明耀,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撞向佣兵头目的铁拳。佣兵头目钢铁般的拳影崩碎,手腕几乎折断,他痛呼一声,连退了四五步,如不是同来的佣兵及时扶住了他,佣兵头目几乎要一跤跌倒在地上。

佣兵头目惊叫道:“气出如电,弹指惊雷!这怎么可能?”

佣兵们果然是用拳头来讲道理,他们见婉衡斗气如此之雄厚,弹指就击飞了他们的团长。面对如此强手,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佣兵头目扔下一袋金币赔偿给乘云楼的店家,两个佣兵架起伤员,十几位佣兵二话没说,灰溜溜的逃走了。他们走了以后,婉衡才气呼呼的想起来,居然忘了让他们赔那一盆清蒸豆丹。

婉衡这时候意兴阑珊,她草草的吃了几口饭,重新要了一盆清蒸豆丹,用荷叶包好,交给罗夏。两个人出了清水巷,沿着临海的街道,一边说话,一边漫步。

幻翼蜻蜓幻化成的美少女罗夏犹如一张白纸,无论婉衡跟她说什么,罗夏只是轻声答应,偶尔她才说几句话,听起来也是幼稚可笑。

罗夏流着口水说:“主人,我们回家吃虫子好不好?城里太危险了,我好害怕。”

婉衡拍了罗夏的头,带着她回小楼去了。当天的下午,婉衡头上戴着一朵七色花,独自在九星城各个魔法物品商店里盘桓。婉衡能够变形成武者了,她却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婉衡打算买一柄短剑,把它佩戴在腰间,因为看起来蛮帅气的。

然而魔法用品商店里的魔法武器全都贵得离谱,婉衡看中了一柄水晶剑,价值三万金币。婉衡囊中羞涩,只能看看,根本买不起。

就在婉衡苦恼的时候,一个人扑过来,大笑着抱住了婉衡的腰。婉衡大吃一惊,因为有人接近,‘无念天心’居然没有向她示警。

抱住婉衡的人,却是夏小恬,跟在夏小恬身边的人自然还有罗真。

婉衡见到他们俩,喜不自禁。婉衡笑问:“怎么是你们俩,你们不是要去雨梦城邦吗?”

夏小恬说:“还不是为了来找你,我才不想去雨梦城邦呢,据说那里又偏远又穷。”

罗真也走了过来,在路上他跟夏小恬说了一千遍,等找到婉衡的时候,一定要狠狠的敲她的头。不过见了面,罗真放下了一颗提着的心,却只顾着兴奋了。

“你这丫头,怎么不辞而别。”罗真的话虽是斥责,语气里却带着关爱。

婉衡只是笑,她抛下罗真和夏小恬,自然是害怕连累他们俩。其实婉衡何尝不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回来寻找她,并且找到她。他们俩没有让婉衡失望,终于找过来了。婉衡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没有答罗真的问话,顾左右而言它。

婉衡轻声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夏小恬夸口说:“当然是靠我。”

她一边说,一边召唤出一只胖墩墩的虫宝宝,把它握在手里。

夏小恬说:“婉衡姐,这是我最强的召唤兽了,它叫‘是非虫’。任何问题都可以问它‘是不是’,它要是点头,就正确,它要是摇头,就错了。我问它,婉衡姐是不是在东方?它摇头,我们就没去雨梦城邦。我问它,婉衡姐是不是在西方?它点头,我们就往西走。就是靠着它,我们才找过来的。”

婉衡伸出手接过胖墩墩的是非虫,笑着说:“这只虫子好神奇呀?我也可以问它问题……”

婉衡的话还没说完,幻化为七色花的罗夏已经变成了美少女的样子,她一把抓起是非虫,塞进嘴巴里。在夏小恬的大叫声中,她最强的一只召唤兽,几秒钟之内就变成了蜻蜓的甜点。

在海边的小楼里,夏小恬哭得像是泪人一样,召唤兽是幻兽,即使被吃了也不会彻底死去,而是会以灵体的形式回到‘同魂幻境’里重新孕养肉身。幻兽孕养肉身的过程十分缓慢,而且由于在召唤时间内死亡,它们会对召唤师失去信任,从此不会再也不会接受同一位召唤师的召唤了。

罗夏自知犯了错误,抱膝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神奇的是非虫被罗夏一口吃了,婉衡也无可奈何,倒是罗真替罗夏说了许多好话,又安慰夏小恬,说是一定会帮她弄到更厉害的召唤兽。

夏小恬还在哭,提起厉害的召唤兽,婉衡忽然想起了梦园里的呓语之球。球球是强大的虚空魔物,不知道它可不可以当夏小恬的召唤兽。

婉衡把球球从梦园里投映了出来,球球一出现,几乎挤满了整个小楼,由于婉衡的打理,球球身上没有了腐臭的味道,但它的身体仍然软软的,犹如一团可一流淌的肉泥浮在空中,它仍然能有数千张嘴巴,数千只眼睛。球球的数千只眼睛一同盯着罗真,罗真打了个哆嗦,毛骨悚然。

球球数千张嘴同时开口,操着百余种语言跟罗真打招呼,顿时小楼里吵杂犹如菜市场,轰鸣般的呓语声犹如海潮,仿佛梵音,更像是某位高僧的紧箍咒。罗真一阵烦躁,眩晕,心焦气躁,火气腾腾,罗真瞥了球球一眼,真想拔剑宰了这个啰嗦的怪物。

罗真叫嚷道:“天杀的!妹,你这是养了个什么怪物啊,我了个去!”

罗真捂住耳朵逃出了小楼,婉衡用最快的语速把夏小恬介绍给球球,她也受不了球球的呱噪,抱头而逃。

婉衡和罗真并肩站走在滨海的林荫道上,海风习来,带着咸涩的味道。

婉衡跟罗真说,她可能是失散的璀璨之子,罗真大笑,不以为然。

婉衡说,她已经确认了,她是上官王后的女儿,是长生国的十五公主。罗真笑称,婉衡若是十五公主,他就要做守护十五公主的骑士长。

婉衡问:“你就没有别的想法吗?比如……你可以做……大将军。”

罗真笑道:“那不行,我得护着你,你是我妹!”

婉衡撇嘴,“你是我妹”这四个字,婉衡从罗真口中听过无数次,每次都深深的打击了那颗少女懵懂的心。

婉衡和罗真边走边说,不久就说起了她今后的打算,还有她和明彩一起成立的忧忧乐园冒险团。

罗真不悦道:“明彩那个恶毒的丫头,你怎么还理她?我每次想起她,恨不得拆了她的骨头。你居然跟她一起弄什么冒险团,她肯定是在利用你。”

“这我知道,”婉衡辩解说:“明彩虽然凶一些,她只是好胜,比较懒惰,爱仗势欺人,她不是坏人。何况,她在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妹妹的,这一点她跟袁老爷不一样。”

罗真只是冷笑,拎着拳头说:“袁家大小姐吗?我早就想见她一面了,当初她骑着你,逼你当马,我一拳打得她鼻口窜血。袁老爷为此打了我三天三夜,这个仇我还没报呢!”

婉衡吓坏了,罗真为人,恩仇必报,若是让他见到明彩,想必会是烈火烹油般的一场好戏。

婉衡苦口婆心的一阵劝解,罗真只是坚持非要揍明彩不可。两人正在争执,几个衣甲光鲜,装备整齐的佣兵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人高秀挺拔,却是婉衡的未婚姐夫,青晴镇铁桦木佣兵团的副团长方望舒。

031 失败的招揽

方望舒由青晴镇来到九星城,本来是要参加南大陆两年一度的铜锤锦标赛。他听说九星城里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女性武者,一身黑色铠甲,弹指就击飞了义云佣兵团的团长。方望舒起了结交之心,不料传言中的女性武者,居然就是袁家的二小姐。

再次见到方望舒,婉衡有些尴尬,尴尬的原因,在于她的心意飘忽不定。

上一次见到方望舒的时候,婉衡以为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婉衡观察得很仔细,她觉得方望舒这个人还不错,跟传言中的纨绔公子哥完全不一样,由他来做自己的夫君,婉衡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一次却大不相同了,虽然方望舒还是方望舒,但婉衡却由野丫头变成十五公主,想到他是自己未来的姐夫而不是夫君,婉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种心理似乎是一种嫌弃,婉衡有些愧疚感,低下头说:“方世子,好久不见,您来九星城是要找我姐姐吗?”

方望舒听到婉衡的话,闭了一下眼睛,仿佛若有所思。片刻,他睁开眼,扬眉笑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倒不是要见明彩小姐。南大陆的铜锤锦标赛,大小的佣兵团都会参与,夺取锦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博取名望。锦标赛五人一组,我们铁桦木佣兵团还少一个参赛的名额,婉衡小姐若是愿意帮忙,我们就如虎添翼了。”

婉衡尚未答话,罗真拍着胸脯站出来说:“方世子,在下先驱者门派罗真,六年前受了您的救命之恩。世子若缺人手,我自当效死相报!”

罗真说罢,在方望舒面前跪倒,拜谢救命之恩。方望舒明显愣了一下,六年前他才十三岁,不记得救过什么人呀?

方望舒连忙扶起罗真,拍去他身上沾着的泥土,对罗真上下打量。

罗真身量高,骨骼宽阔,肌肉坚实但并不饱满,面上有些菜色,显然平时风餐露宿,保养不足。他上身穿着无袖的皮甲,那是因为买不起铠甲和鳞甲。他下身只穿着麻布的长裤,扎着绑腿,背着一柄空当当的剑鞘,更是曝露出他连装束都凑不齐全。罗真的脚上却蹬着一双薄底的紫蟒皮靴,这双价值不菲的靴子却与他的一身穷酸气格格不入。

方望舒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朗声道:“罗兄义勇,小弟怎敢推却?小弟当与罗兄共进退,铜锤锦标赛之事,就要仰仗罗兄了。”

方望舒说这句话的时候,跟他同来的几个人全都面露不悦之色,他们久历江湖,自然看得出来罗真是个穷困潦倒的无名之辈。铁桦木佣兵团的人手其实并不缺,邀请婉衡,因为她是超级高手,超级高手没请到,却弄了个小混混来充数,副团长简直是糊涂透顶。

这些人的脸色,罗真看得一清二楚,他向方望舒问过了铜锤锦标赛举办的时间和地点,拉着婉衡不顾而去。

他们俩走了以后,跟方望舒同来的一位佣兵嘲笑说:“这穷小子脾气倒不小!团长,他连装备都凑不齐,实力能好到哪里去?我们带着他一起出战,岂不是丢人现眼?您怎么不直接拒绝他呢?”

方望舒笑而不答,他内心中却有明确的答案:铜锤锦标赛不过是虚名而已,他欲争雄天下,依仗的是忠勇之士。罗真不忘旧恩是忠诚,毛遂自荐是勇迈,他这样的人即使暂时实力低微,终将是无双的国士。徒为获取虚名,而自绝于国士,在方望舒看来才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却说婉衡和罗真回到小楼,走进小楼的门厅,里面却寂静无声。婉衡吃了一惊,面色大变,她忽略了一件事,球球在她面前虽然老老实实,它却是智能极高的虚空魔怪,更重要的是,它吃人,而且实力强悍。难道它已经吃掉了夏小恬,逃走了吗?

婉衡拔腿往楼上跑,罗真拽住了她,疑惑的问:“你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婉衡说:“不好了,我担心小恬。我的那个球球是虚空魔怪,凶得狠。”

罗真不在乎的说:“小恬不弱,你放心好了。”

婉衡有了一丝安心,仍然面色发白的说:“可是怎么听不见呓语声了?球球自己能收拾六位大魔导师,小恬她……”

婉衡话没说完,罗真已经在往楼上跑了,婉衡和罗真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梯,冲进二楼,只见球球虚弱无力的摊在地上,夏小恬正坐在书桌上插着小蛮腰,眉飞色舞。

婉衡心惊胆寒的问:“你没事吧?球球怎么了?”

夏小恬说:“太过瘾了,它跟我比赛吹牛,非说自己是活了五万年的虚空魔怪,我怎么能让着它?我跟它说,宇宙之内,暗为第一极,光为第二极,龙族至强,龙神勉勉强强算是第四极,我夏小恬,是宇宙的第三极。它吹不过我,气得瘫地上了。哈哈,我从来没有吹得这么爽过。”

婉衡和罗真彻底无语了,呓语之球几千张嘴没说过夏小恬一张嘴,她的那张嘴确实够得上宇宙之极了。

吃过晚饭,婉衡和罗真谈起铜锤锦标赛的事情,罗真对铜锤锦标赛早有耳闻,铜锤锦标赛为团体赛,每两年举办一次。举办方是南大陆最大的佣兵公会——问天佣兵同盟。由于主办方是佣兵公会,所以铜锤锦标赛不限生死,不限身份,背后也没什么内幕,要靠刀头舔血的真功夫。

佣兵公会、魔法公会、骑士团、商盟、冒险团甚至地方的领主府都可以组队参加铜锤锦标赛。铜锤锦标赛先要在南大陆的各个都市举行选拔赛,选拔赛的获胜者还要继续参加巡回赛,巡回赛将决出铜锤锦标赛的优胜者。

若能在铜锤锦标赛上获胜,获胜的团队将被赐予五柄问天铜锤。这五柄问天铜锤据称是一套上古的宝器,威力极大,但只能用两年,两年以后仍想使用,就要再次在铜锤锦标赛上夺魁才行。

婉衡说:“只是这样也太小气了吧?规模这么大的锦标赛就没有别的奖励吗?”

罗真道:“当然有,组队获胜的每一个人,都会得到‘问天铜锤大王’的光荣称号。‘问天铜锤大王’在南大陆佣兵公会可以免费食宿,在魔法公会可以按月领取薪酬,可以获得问天城领主授予的荣誉骑士称号,在大小的商会里买卖物品都有额外的折扣,如果愿意当官,还会直接被册封获胜者为‘铜锤男爵’。”

婉衡心想:这样啊……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以后走到大街上,人人都指着我说,快来看,这是问天铜锤大王婉衡小姐,一个女孩子叫这个名号也太丢脸了!

婉衡这样想,夏小恬却欣喜得直跳,她吵着嚷着,非要去参加铜锤锦标赛。罗真非常宠着夏小恬,于是一口就答应下来,说是要向方望舒再要两个参赛的名额,三个人一起去参加铜锤锦标赛。

罗真扭过头,瞧见婉衡气鼓鼓的撅着嘴,连忙解释说:“妹,你临敌经验太缺乏,正好锻炼一下,哈哈哈哈。”

婉衡撇着嘴想:哼!笨蛋大猩猩,万一我们要是赢了,我非把问天铜锤砸在你的脑袋上不可!当年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宠着我呢?

第二天一早,方望舒就带着一位面貌清癯的老者来拜访罗真,并送上了一套犀牛皮的铜环铠,一柄冰火附魔的巨剑,外加一件防魔的短披风。对于方望舒的礼物,罗真只是说“无功不受禄”,他却提出要带着婉衡和夏小恬也参加锦标赛。这个要求,让方望舒也颇感为难。

方望舒明言道:“罗兄,您是位好汉子,我也不跟您说客套话。佣兵接洽任务,一是靠信用,二是靠名气,佣兵参加铜锤锦标赛,即使不为夺魁,也为了打出名头。我身为铁桦木佣兵团的副团长,一下子给出去三个名额,自己的兄弟们肯定要心寒,所以我只能拒绝罗兄的美意。”

罗真拍头道:“这却是我太糊涂,让世子为难了。世子瞧得起我,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我愿加入铁桦木佣兵团,不知世子可否嫌弃我是粗鄙之人?”

方望舒大喜,婉衡听了他们二人的话,却又急又怒。

婉衡拽过罗真,气呼呼的说:“哥!你还讲不讲信用了,你不是要当我的骑士长吗?”

罗真早就把跟婉衡开玩笑的话忘到脑后去了,但婉衡不依不饶,坚决不肯让罗真加入铁桦木佣兵团。

婉衡拒绝方望舒说:“我们也要参加铜锤锦标赛,而且还打算要夺魁,罗真是我们忧忧乐园冒险团的副团长,怎么能跟着你们一起参赛?”

方望舒大惑不解,婉衡强调说:“我们忧忧乐园冒险团,团长是袁明彩,副团长是罗真,成员包括蒋依晨、小恬,还有我。我们正好组一队,所以罗真不能借给你!”

方望舒看了婉衡一眼,婉衡满脸都是急怒,样子跟平日完全不同。方望舒心中惊疑,只好放弃了招揽罗真的念头。跟着方望舒一起来此的老者,本来对罗真也颇为欣赏。他是方家的长辈,在家族里威望甚高,是家族里少数几位支持方望舒的族老。这位老者见婉衡冲出来,横插一杠,颇为不满。

老者道:“你就是袁士海的二女儿吗?此前逃婚的也是你吧?果然是个没教养的混账东西!李家和袁家本是我们方家的家奴,如今却反天了!哼!”

老者拂袖而去,小楼里的几个人不欢而散。

032 重返廊桥镇

方望舒离开以后,罗真的驴脾气上来的,冲着婉衡大吼大叫,婉衡也并不相让,两个人大吵一场,罗真摔门而去。

夏小恬在楼上偷听了好久,她见罗真发飙摔门走了,连忙从楼上跳下来,窥视婉衡的情况。婉衡靠在壁炉旁,抿着唇,她满面通红,虽然没有哭,但是眼中充盈着泪光,仿佛泪水随时都可能扑簌簌落下来。

夏小恬连忙掏出脏兮兮的手帕递给婉衡,探着头,关切的问:“婉衡姐,罗真哥怎么惹你生气了呀?”

婉衡被夏小恬一问,更加觉得委屈,婉衡用手帕抹了抹流下来的泪水,温柔的拍了拍夏小恬的头。

婉衡委屈的说:“我是为了他好,他却骂我。方望舒想要复国,拉拢罗真替他卖命。明彩说,古往今来只见过豪雄起于草莽,何曾见过哪一家能丢了江山还能再夺回来?我可不想我哥,跟着他们方家去送死。”

夏小恬什么也没听明白,却打包票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把罗真哥拽回来给你道歉。”

夏小恬说罢就跑出去了,过了没多久,罗真蹑手蹑脚的回来了,他见婉衡还靠在壁炉旁抽泣。

罗真挠头道:“妹,你别哭了,你看这个!”

罗真把一张长生国刑军的通缉告示递给婉衡,告示上清晰的画着罗真、婉衡、夏小恬、蒋依依和蒋依晨的面貌。告示上说,他们几个人就是前一阵子是勾结大地之子,祸害长生国东疆的盗匪头目,鸣沙城主金双平悬赏五千水晶币缉拿这五个盗匪,死活不限,提供可靠情报的人亦有重赏。

婉衡揉着眼睛,仔细看过了告示,怀疑的问:“当时是黑天,后来逼他们写认罪书的时候,我们都蒙了面,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相貌?”

罗真道:“这不稀奇,你没看到他们没有通缉孟爱莎和霍帕他们吗?应该是他们不久前落到顶梁王李远的手里了,他们见过我们的真面貌,又顶不住酷刑,所以把我们几个供出来了。”

罗真的预料应当不会错,这令婉衡有些自责,虽然明彩和蒋依晨已经去长生城了,但是明彩却不像婉衡一样能放出千万条引梦蛇去搜寻爱莎小姐的下落,她们想要在偌大一座长生城里找到爱莎小姐,无异大海捞针,被顶梁王李远抢在前面,实属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又过了一会儿,夏小恬也回来了,她拎了一沓通缉告示,神神秘秘的跑到婉衡面前,用夸张的神情说:“婉衡姐,我们又成通缉犯啦,你害怕吗?”

婉衡没好气的说:“我自然不怕,可我也不高兴!被通缉了,你美什么呀。赶快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就离开九星城。”

一个时辰以后,三个蒙面盗匪在九星城外的一家农庄里找到了蒋依依,蒋依依见了三个盗匪带来的通缉令,吓得六神无主。她的父亲附魔大师蒋靖轩倒是很镇定,他要留婉衡三人在农庄里藏身。婉衡却拒绝了,只说要去长生城营救爱莎小姐和霍帕等人,问问蒋依依要不要同去。

蒋靖轩把婉衡拉到角落了,低声道:“我听依依说,你是极厉害的黑暗巫师,我们附魔师虽然不排斥你们,但依晨是一个臭小子也就罢了,依依是个女孩家,她跟着你们走,我怎么放心?”

婉衡瞅着蒋靖轩,在心底不禁对蒋依依充满了羡慕。

婉衡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说:“您要是我的父亲就好了,您放心,我们几个这就离开。蒋依晨跟我们在一起,我们不会让他有危险的,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婉衡从蒋靖轩那里借来了一辆凌霄飞车,三人乘飞车离开蒋家的农庄,夏小恬驾车,直奔长生城的方向。三天以后,婉衡就再一次回到了廊桥镇,此时距离她上一次逃出廊桥镇恰好过去了十五天。

廊桥镇里却没有到处张贴通缉婉衡等人的告示,不过这里是长生国的根基之地,处处都有眼线和监视,婉衡、罗真和夏小恬不敢丝毫大意,她们用最传统也最有效的方式化妆易容,混进了廊桥镇。这个时候,佣兵界的盛会铜锤锦标赛的预选赛就要开幕了,大量的佣兵涌进了各处城乡,他们却成了婉衡三人极好的掩护。

罗真带着婉衡和夏小恬来到一家偏僻的旅馆,只说是来观看铜锤锦标赛的佣兵,他们花了平常三倍的价钱,才租下了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小房间位于旅馆的地下室,闷热又阴暗,但对于婉衡她们三个被通缉的穷鬼来说,有个住处就已经不错了。

夏小恬在小房间里布下‘反侦测结界’,‘心智屏障’,又召唤出大量的‘拢音铃兰’,让这些可以屏蔽声音的紫色花朵开满了整个房间。夏小恬布下了结界以后,婉衡才解除了身上的‘谭森变形术’,由武者重新变回了黑暗巫师。

婉衡用黑暗源力投映出了坚固的‘界之壁’和‘能量护盾’,又重新布置了‘反侦测结界’和‘心智屏障’,经过婉衡的加固以后这间地下室里的小屋变得像堡垒一样坚固和安全。婉衡忙碌的同时,夏小恬召唤出了一只超级肥胖的土拨鼠,指挥着它在小房间的下面挖地洞。

监视土拨鼠挖地洞是一个漫长的工作,对此夏小恬自告奋勇。剩下的时间里,婉衡和罗真便坐下来商量今后的打算。婉衡已经把她的事情都说给了罗真,因为罗真是她最信任的人,他也许不够强大,也不聪明,但是十分可靠。

罗真听了婉衡的讲述,面色凝重的问:“教会你魔法的家伙居然是极恶的上古邪神,你的那件脱不下来的衣服,也是它对你的禁锢吗?”

婉衡一愣,她从未想到过,在她身上的‘终命之轮’有可能是一种禁锢。

婉衡扯了扯身上无法脱下来的‘终命之轮’,蹙眉道:“假如他是一条坏蛇……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罗真冷笑说:“一件‘终命之轮’,既保护你的安全,又保护你的童贞,我怀疑它对你不怀好意。这条蛇的事情,你以前怎么不对我说?”

婉衡拉着衣角,垂着头不说话,她心里极为忐忑。虽然已经分别了六年有余,罗真对婉衡情绪的变化仍然很熟悉,知道她又要哭了。

罗真拍着婉衡的头说:“别总哭鼻子,那条蛇、袁士海和袁明彩都不可信,他们十有八九是一伙的。那个马修说得话或许可信,‘欲明身世,可去思雨台’,‘勿轻信他人,勿留后患’。”

婉衡呜咽着点头,她果然又哭了,像是一只受了伤害的小动物,蜷着身子,抱着头,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婉衡仿佛又回到了六年以前的岁月里。她是那样的柔弱,她可以依靠的男孩子罗真也同样弱小,而她们俩的敌人就像黑漆漆、扑面而来的乌蟒峰一样,居高临下,投下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了四面八方。

第二天,婉衡跟罗真说,她想一个人去思雨台,把身世弄得一清二楚。

罗真怒道:“你脑子坏掉了吗?要去思雨台,我跟你一起去。”

婉衡说:“哥,我已经想好了。你和小恬留在这儿帮我照看着我的身体,我用罗夏的身体去思雨台。我不穿‘终命之轮’可能危险一些,但不穿它我更放心,或许也只有用这个方法我才能甩开‘终命之轮’。”

罗真和夏小恬都不赞成婉衡的打算,不过以他们两个的实力,罗真只是六级的斗气士,夏小恬只是五级的召唤师,面对可能的敌人,他们两个确实帮不上婉衡什么忙。

罗真睚眦欲裂,激愤难平,他一拳击在加了魔法防护的墙壁上,墙壁上淡淡的光晕纹丝不动,罗真的拳头上却流下了赤红的鲜血。婉衡连忙拉住了罗真的胳膊,抱住他,不让他动,夏小恬跑过来帮助罗真止血。罗真气出斗牛,只恨自己帮不上婉衡的忙,婉衡见他如此,绝口不提要去思雨台的打算了。

到了这一天的下午,罗真和夏小恬主动找到婉衡,跟她说同意她去思雨台,但是要婉衡务必不要逞强。婉衡答应了,夏小恬和罗真就说出了他们俩的打算。夏小恬说,她要跟幻翼蜻蜓罗夏签订‘幻兽契约’,万一到了关键时候,她可以用‘召唤返还术’把罗夏送到‘同魂幻境’里面去,然后再把罗夏召唤回来,这样婉衡可算是多了一种保命的方法。

这个方法听起来倒也可行,婉衡把罗夏叫了出来,让她跟夏小恬签订‘幻兽契约’。罗夏高兴的答应了,由于时间紧迫,罗夏和夏小恬当即就在小仙子伊芙娜的主持下,签订了契约。

婉衡抚摸着罗夏的头,歉意的说:“小夏,再把你的身体借我用用好吗?”

罗夏点头,婉衡就在罗夏的手背上画了‘灵魂移转法阵’,寄魂在罗夏身上,匆匆的离开了这处房间。

婉衡离开以后,小仙子伊芙娜两眼冒金星的从空中飘落下来,倒在夏小恬的手心里。伊芙娜的小脸上全是甜蜜的神色,小肚子圆滚滚的,像是刚刚吃了一顿超级大餐,正在满足的酣睡。

夏小恬好不容易才把小仙子伊芙娜弄醒了,她们俩嘀咕了好半天。夏小恬冲着罗真吐舌道:“罗真哥,你知不知道婉衡姐到底有多少级呀?”

罗真惊问:“怎么了?”

夏小恬嘿嘿一声,涎着脸道:“那个……我刚才跟罗夏签约以后,伊芙娜被罗夏分享过来的魔力撑晕了。她跟我说,只有我的五魂灵力到了二十九级才能召唤罗夏,我只希望婉衡姐千万可别去‘同魂幻境’,我这辈子也到不了二十九级呀!”

033 欣雨园的往事

思雨台是一座水榭,坐落在据长生城郊外沧浪河畔的欣雨园里。欣雨园是国王李辽为王后上官兰修建的一处别院,欣雨园曾经极尽奢华,雕梁画栋,玉宇琼栏,奇珍异宝充斥其中,仙乐与欢歌缭绕其内,往日的欣雨园好似人间仙境。然而时过境迁,昔日的王宫别院,变成了王后上官兰的埋骨之地,琼栏归于毁损,雕梁早已斑驳,珍物皆已不再,人亦生死两隔。

曾经兴旺了八百余年的上官世家,如今却已经被进了历史的尘埃里,欣雨园从此无人打理,成了一处废园。斜阳依着晚云,将余晖投在废园里,一个彩衣的女孩正在废园里逗留,她自然就是依据羊皮卷,寻找至此的婉衡。

由于是在废园中,婉衡没有使用‘谭森变形术’,并不是婉衡不小心,而是之前在地下水道里的经历让婉衡记忆犹新。在地下水道里,婉衡触发了无数感应结界,以至于她的行踪直接就被应天院发现了。其实婉衡只是缺乏经验,她的‘无念天心’是超越级的预言术,只要婉衡足够小心,寻常的感应结界婉衡可以探查得一清二楚,从而加以规避。

欣雨园里也有许多废置的魔法结界,婉衡将‘无念天心’的感应能力全力张开,避开欣雨园里各处可能存在危险的场所,缓缓地接近了思雨台。在思雨台之外,婉衡停下了脚步,思雨台上的结界法术看似微弱,却并没有被废置,而且法术历久却毫无漏洞。

婉衡将黑暗源力投映成丝,扫过思雨台上的结界,无数的光与影在结界上一闪而逝。婉衡凝眉沉思,直觉告诉她,这个法术决不平常。

婉衡召唤出秘石,以秘石术使自己的记忆力和推演能力瞬间增强了数倍。婉衡再一次用黑暗源力探查了思雨台上的结界法术,这个法术的效能婉衡大概明白了一些。这是一个九级的禁锢魔法,触发后会将触发的对象永远困在虚空迷宫里,被困者不会衰老,也无法死亡,若非外力,被困者从内部根本无法脱离出虚空迷宫。

婉衡收回了黑暗魔力,暗自惊心,若非马修的提醒,婉衡极有可能会中了这个魔法,而从变成永恒的囚徒。

婉衡思忖着,思雨台上的魔法从某种角度上说极其恶毒,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它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只为了生擒对方,这两个陷阱想必是专门为捕获她而设下的埋伏。虽然设这两个结界的人可能没有恶意,但婉衡还是决定,不去碰触它们。

婉衡再次将目光投向思雨台,传说思雨台是王后上官兰最喜爱的地方。马修的羊皮卷上说,思雨台里藏有王后上官兰留给婉衡的遗物,遗物里应该会有许多的秘密。婉衡的心仍在颤,她闭上眼睛,用‘无念天心’去感应思雨台的往事。

在婉衡的眼帘里,历经风吹日晒,红漆已经脱落的思雨台上,站着两位实力高强的魔法师。一位是大贤者齐修远,另一位正是婉衡的养父袁士海。

袁士海从水榭的一处立柱中,取出了一个长条形的锦盒,双手将它捧给大贤者齐修远。

袁士海道:“这就是上官王后的遗物,一柄无名短剑,一封书信,王后殿下命令我将这个消息转告给上官家主,但如今上官家已被灭族,上官王后的遗物只能托付给大贤者您了。”

齐修远接过锦盒,并未打开,只是将它收进了随身的储物结界之内。

齐修远道:“袁贤弟忍辱负重十一年,愚兄却误会贤弟了。贤弟可知这封书信里的内容?”

袁士海平静的说:“上官王后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就跪在她的身侧。书信的内容我尽知晓,不外是母亲对女儿的一些叮嘱,告诫她不要嫁入凤凰帝国,不要回青云宫,更不要信任那个李辽。”

齐修远不悦道:“袁贤弟,你怎么敢直呼陛下的名讳?”

袁士海冷笑说:“我如今是山野之人,哪有那么多忌讳?齐兄就不觉得,你所效忠的陛下太过残忍了吗?”

齐修远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陛下意欲抽取璀璨之子的天命,归于自身,原本无可厚非。此事你不必多言,我只问你,璀璨之子的下落,你可知否?”

袁士海盯着齐修远,一字一顿道:“不知!”

齐修远不信的问:“你岂会不知?我听闻你有个女儿,如今正好十一岁了。”

“你要用小女来威胁我吗?”袁士海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若古井不波:“我要是知晓少主的下落,难道不会直接将遗物交到少主手中?何必还要交给你?”

齐修远听罢,淡然笑道:“如此甚好,若无它事,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袁贤弟好自为之。”

齐修远和袁士海各自化作流光,各奔东西。而在思雨台上,曾经藏有上官兰遗物的立柱里,此刻早已空无一物。

婉衡睁开眼睛,思雨台上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齐修远和袁士海的对话,婉衡一时间也还弄不清楚原委。

婉衡一边思考,一边绕着思雨台走了小半圈,在距离思雨台不远的地方,有一处荒凉的孤墓,墓前树立着铭刻了墓志的石碑。石碑处也被布置了精巧且隐秘的结界陷阱,除非婉衡冒着立刻被发现的风险,强行破除这处魔法结界,否则她根本就没法接近。

婉衡缓步走到石碑的正面,站在婉衡的位置上,石碑上的字迹依稀可见,这些字迹告诉婉衡,埋葬在这里的正是长生国的王后上官兰。

婉衡的心底翻涌出无尽的思念,泪水顺着她清纯面颊大滴大滴的滑落,婉衡强行压制住想要走过去的冲动,闭目凝思。

婉衡眼里的黑暗被一幕场景所取代,极尽奢华的欣雨园里昏昏惨惨,挂满了黑纱,立满了白衣白甲的卫士,跪满了乌衣的官吏,王后上官兰的棺椁尚未入土,一个穿着国王衣饰的男人,脚步虚浮,面带愁云,正扶棺恸哭,悲声里夹着撕心裂肺的干嚎,闻之但觉肝肠寸断。

丧礼犹在进行,在一片哀哭声中,白衣的甲士抬着棺椁进入墓道,他们把棺椁和无数陪葬的珍宝置入墓室的深处,填埋土封,安放石碑。

婉衡的心念动了一下,她极想见见自己母亲的遗容。随着婉衡心念的变化,眼帘里的场景顿时一片朦胧,‘无念天心’的感知力穿过时空的阻隔,穿透了双层的棺椁,深入到棺木之中。

棺木中的上官兰穿着华丽的衣饰,面上覆着轻纱,衣饰与轻纱之下的女体,却遍体鳞伤,面目全非,她的眼睛被人挖掉了,身上骨骼尽碎,被刮了无数刀,显然上官兰在临死前曾经受到过极为残酷的折磨。

见此场景,婉衡的心犹如被尖刀刺中了一样,她猛然睁开眼睛,泪水早已奔涌而出。婉衡紧紧的咬住唇,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婉衡三次使用‘无念天心’,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第一次对马修用‘无念天心’,婉衡确信,她便是上官王后的女儿,是长生国流落在外的十五公主。

第二次对思雨台用‘无念天心’,婉衡知道了她的生父国王李辽对她的态度,他要抽取她的天命,加于自身;王后上官兰和袁士海反对李辽的做法,应当是她们保护了婉衡;至于齐修远,他忠于李辽,也忠于长生国王室,所以他对婉衡的存在实际上持默许的态度。

第三次对上官兰之墓用‘无念天心’,婉衡目睹了被衣冠和礼法所掩盖了的血淋林的真相:上官兰王后为了保护她,受尽折磨而死,上官世家想必也是因而被灭族。

“妈妈,你太可怜了!我一定会为你复活,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婉衡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她的声音饱含着恨意,响彻了整座废弃的欣雨园。

余音犹在回响,婉衡呼唤出灵台,打算前往梦园,可是梦园的大门却封闭了。婉衡这才蓦然意识到,她占据罗夏身体的时候,其实去不了梦园,只能到达心园。心园和梦园虽然都是婉衡的心魂之境,但在心园里,婉衡是主宰,在梦园里,婉衡却只是引梦蛇们的宿主。

婉衡愣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的打算离开欣雨园,回廊桥镇换回自己的身体。就在婉衡萌生退意的时候,许多梭形的飞车蔽空而来,足有十多辆,二十多人从飞车上跳下来从各个方向围住了婉衡,另外的三十余人于飞车之上以各式弓弩,甚至魔导炮瞄准了婉衡。

一辆宽阔的飞车疾行而至,悬停在婉衡面前,其上有六个人,驾车的人从装束上看是一位魔导师,在飞车的前排立着两名金甲武士,在他们二人身上,金色的斗气犹如喷薄的烈焰。

在飞车的后排,站着两名大魔导师。魔力在八级到十二级之间,都可以称为大魔导师,所以同为大魔导师,实力可能相差得很悬殊。而这两位大魔导师,实力都达到了十二级,只要再进一步,他们就将晋级为贤者,成为魔法领域的凤毛麟角。

在这四个人当中,端坐着一名男子,他鼻梁高挺,面如白玉,姿容秀美,玉树临风,穿着贵族家主的长衣,戴着高跷的通天冠,形容起来是一位颇有绅士风范中年贵族。这位大人物饶有兴味地盯着婉衡,在如今的长生国里,他只手遮天,因为他是长生国的首相尚知秋。

034 卑鄙的战法

斜阳的余晖已熄灭于天际,照影天灯和明亮的魔焰却将欣雨园照得光亮如同白昼。

坐在豪阔飞车上的尚知秋,以挑剔的眼神瞄了瞄站在飞车下面的女孩子。作为长生国里著名的美男子,尚知秋自是风月从中的老手,无论雍容典雅的贵妇人,还是冰山般倨傲的豪门千金,无论像青柠一般羞涩的清纯玉女,还是艳名远播的荡妇,在尚知秋眼中,一概都是一丝不挂,酷爱呻吟的小绵羊。

然而面前的少女,还是让阅女无数尚知秋也大感惊艳。映照在天灯耀目的光芒里,她清秀明丽,目若琉璃,肤光皎皎,美艳不可方物,她拢在七彩霞衣里的身材,完美得无可挑剔,而她的面上犹带着未干泪,更显得水灵娇嫩,国色天香。

尚知秋倒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和眼中尽是轻佻之意。

尚知秋拍手道:“好!果然不愧是……呵呵,不愧是黑暗巫师。你这上官家的余孽,见了本公还不跪下束手就擒?”

婉衡斜视着尚知秋,冷言道:“听你这么说,你知道我就是璀璨之子,你要让王室的十五公主给你下跪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尚知秋淫笑不止,戏谑道:“念你年幼无知,本公不与你计较。你说你是十五公主,天知地知,今日在这里的人却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你就是黑暗巫师,而且是上官家的余孽。”

婉衡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数秒钟以后,婉衡睁开眼睛说:“我道是谁?原来你是丧家的走狗啊!上官家被灭族,你是首恶。因为我身上流着上官家的血,所以你怕了,想趁机杀了我,永绝后患。既然如此你还啰嗦什么?我正好也要替我的妈妈和上官家报仇雪恨!”

婉衡心中恨极了长生国的人,她的身形一分为十三,十三个彩衣女孩同时开始释放魔法。

然而搭乘着十几辆飞车上甲士们早已将连发的劲弩填装待发,婉衡刚一有动作,便遭到劲箭的攒射。

魔法‘分身胧影’制造出的十二个胧影瞬间就被箭矢击破了,婉衡的真身虽然化成风,但尚知秋等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使用的箭矢上均被附魔了‘破风术’。箭矢所到之处,风消气散,消散的风无法再隐匿婉衡的身形,直接将她暴露在箭雨的打击之下。

婉衡并不惊慌,她抬手,猩红的光在她的指尖处显现出来,红光如同鲜血般浓艳,带着魂魄的气息,可以令一切因果皆尽逆转。

就在红光即将爆发的时刻,空中的一盏‘照影天灯’爆炸了,耀眼的白芒布散四方,天空如同太阳一般明亮,星月失色,大地犹如铺上了白霜,千里皆白,婉衡身边草木被白光灼烧,化作灰烬。婉衡此时本是在仰望,幸而在‘无念天心’的示警下,她及时闭上了双目,但她的眼里仍是一片白亮。

突如其来的白光,未能干扰婉衡释放法术。但婉衡的魂术‘红’其实有一定的保护范围,猩红光芒照亮的地方,就是魂术‘红’的保护范围。强烈白光压制了红光,‘红’的保护范围被压缩到只有烛火般大小,根本无法护及婉衡的全身。

婉衡眼中刺痛犹如刀割,仍处在目盲当中,她无暇施用其它的魔法,即使她可以施法,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幸好一个预先使用的触发式魔法及时的保护了婉衡。婉衡身上现出一个由无数晶面构成的防护罩——‘晶面护盾’。袭来的箭雨击在‘晶面护盾’上,一阵细密的撞击声犹如雨打芭蕉。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上百发弩箭尽数跌落,但婉衡的‘晶面护盾’也因为魔能耗尽而破裂了。

婉衡尚未完全从目盲中缓过来,可是十余辆飞车上的二十几张连发劲弩,已经在甲士们娴熟的操纵下重新填装完毕,再一次瞄准了婉衡。似乎只要婉衡敢动一根手指,上百支弩箭就会毫不犹豫的攒射过来。而在空中,另一盏‘照影天灯’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可能炸成一团明耀的光焰。

婉衡心中悸动,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堪称绝技的防御法术就这样被破掉了。而她事先施放在自己身上的触发式防御魔法只有五个,‘能量保护膜’、‘心智迷雾’、‘高等石肤术’、‘源流守恒’和‘晶面护盾’。

‘能量保护膜’用以防御能量攻击,‘心智迷雾’用以防御精神冲击,‘高等石肤术’和‘晶面护盾’用来抵御物理攻击,‘源流守恒’用来抵消封印魔法的效果。

婉衡本以为有了这五重防护,外加她的魂术‘红’,已经足够应对各种攻击了,可是才半分钟的时间,‘晶面护盾’就破了,照这样下去,婉衡根本抵挡不了多久,就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在婉衡自以为陷入困境的时候,飞车上端坐的尚知秋也正在懊恼。

爆散的‘照影天灯’其实是神器‘阳炎镜’,这面‘阳炎镜’可以无限次数的发动八级魔法‘阳炎爆’,算得上是尚家的重宝。可是仅仅释放了一次阳炎攻击,‘阳炎镜’就被魂术‘红’反射回来的阳炎击穿了。混藏在空中的神器‘阳炎镜’其实已经毁了,根本没有办法再一次压制婉衡的魂术。

失去了一个杀手锏,尚知秋却潇洒的站起身,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他的身形倏忽间化成风,劲风回旋,尚知秋的人已立在婉衡的面前,伸出右手的中指去勾挑婉衡的下颌。

婉衡下意识的化风飘远,惊问:“你也会‘风中行走’?”

尚知秋似笑非笑的盯着婉恒,戏耍道:“本公便是风中之奇男子,风华绝代,盖世风流,犹喜风中缠绵,施云雨之恩德。你是风中俏佳人,你为本公所获,倒算是你百年修来的福分。”

婉衡没听明白尚知秋在说什么,不过看他的表情,婉衡也知道他没说好话。

尚知秋的身形再次消失在风里,与婉衡的‘风中行走’不同,尚知秋的‘风中行走’在空中留下了许多残像,片刻以后,婉衡的四面八方全是尚知秋的残像,残像摆出了各式各样撩人和挑逗的姿势,发出张狂的淫笑声。

婉衡气极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无礼,又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婉衡怒目圆睁,猛然挥手,数以万计的魔法飞弹从她的手中呼啸而出,飞弹尖鸣,状若漫天飞蝗,铺天盖地的砸向所有的残像。残像完全消失了,却有一缕微风掀起了婉衡的裙角,婉衡吃了一惊,抽身急退,然而这一丝风跟尚知秋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婉衡自己在疑神疑鬼。

婉衡暗想:‘风中行走’这个破魔法也太讨厌了,我用着不好使唤,他用出来怎么这么烦人?

其实,婉衡用的‘风中行走’在她的对手看来也十分烦人。‘风中行走’遁速快,无相无形,可以规避物理攻击和通常的魔法攻击,同时‘风中行走’还有隐身效果,能够从风中释放法术,稍不留神就会被她化风遁走,实在是难缠至极。

婉衡觉得‘风中行走’不好用,是因为对手太针对她了,‘照影天灯’照破了‘风中行走’的隐形效果,而破风箭也专门为了应对‘风中行走’而进行了附魔。与之相反,婉衡并没有准备什么法术专门应对‘风中行走’,所以她对尚知秋的‘风中行走’束手无策。又只过了片刻,各种讨厌的残影又把婉衡围得密密实实。

婉衡以各式的魔法打过去,除了能驱散残像,却几乎威胁不到藏在风中的尚知秋。

婉衡万分恼火,一颗拇指大小的十二面晶石浮现在婉衡的手腕上,它是婉衡的秘石。召唤出秘石,表明婉衡已经愤怒得要拼命了。

秘石术将婉衡的智力迅速提高了一倍。婉衡觉得脑中一片清明,一个念头闪现出来:“他是贵族,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他不顾贵族的颜面,竟以如此下作的方式故意要激怒我。他想做什么?”

婉衡用目光扫过四周的残像,她从残像各异的姿势中看出了端倪,尚知秋无时无刻不在斜着眼睛瞟向天空。他在防备自天而降的打击,亦或是在等待。

婉衡轻笑了一声,假装气急败坏的大声喊道:“尚知秋,你这个人渣!虚境之阳,投映于世!”

苍白的虚境之阳显现在现实的深空中,直落下来。

看到这小妮子终于中计了,尚知秋大喜过望,化长风猛退。与此同时飞车上劲箭齐发,许久未出手的十几位魔导师们也都纷纷施法,婉衡的四面八方闪耀着各异的魔光。

婉衡有些惊讶了,不算跑掉的尚知秋,这些人难道打算与她同归于尽吗?

就在婉衡不明所以的时候,她的乌有系魔法‘万象之门’突然间失控了,虚境之阳扭曲着归于无形,反噬的魔能冲击着婉衡的头颅,婉衡只觉得头痛欲裂,便天晕地旋的摔倒在地上。无数箭矢即将射中婉衡,‘高等石肤术’被触发了,婉衡的身躯犹如被黑泥包裹,黑泥化成坚硬的石肤,挡下了所有的箭矢。

箭雨过后,并没有魔法攻击。

反身回到了豪阔飞车上的尚知秋,面色阴冷,随着他的一个手势,又是一轮箭雨袭向婉衡。

婉衡勉强的举起手,她的指尖处却只闪出了一点萤火般的红星,魂术‘红’也失控了,反噬回来的魔能再一次冲击向婉衡的头颅,婉衡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箭矢射在她的身上,石肤破碎了,婉衡的臂上、腿上和胸前皆被箭矢穿过,她撕心的惨叫一声,痛得几欲昏倒。

035 禁神环·人忤

婉衡滚倒在草丛中,她故意发出‘虚境之阳’想要引出尚知秋的后手。果然引出来了,结果却超出了婉衡的掌控。

张狂的风吹到婉衡的面前,身穿贵族长衣,头戴高冠的尚知秋从风中走出来,得意的瞟着婉衡。面前的女孩子身中六箭,有一箭透胸而过,鲜血狂涌,她显然活不长了。

尚知秋“啧啧”的叹息了几声,在他眼中一只绝色的小绵羊就要死掉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婉衡勉力的撑起上身,她以一双颤抖手,想要拔出胸口的箭矢,可是根本无法如愿。婉衡脸上留下两行清泪,怨恨又不甘的看着尚知秋。

婉衡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我就要死了?”

尚知秋摇头感慨道:“佳人如玉,可惜我尚知秋却成了辣手摧花的凶徒,要恨就恨你生在王室之家。永别了,十五公主。我会把你埋在一处净土里,不会让人作践你的尸身。”

婉衡可怜兮兮的说:“可是我的魔法……为什么……失效了?你能让我死而瞑目吗?”

尚知秋道:“人类的魔法长于攻击,疏于防护,花哨而不实用,如是而已。”

婉衡望着尚知秋,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

尚知秋叹道:“唉!也罢,本公就让你死个明白。但凡法术都要依托‘源流天网’【注1】才能施展,曲贤者研究过你的法术对‘源流天网’的影响,你的法术看似多变,其实只有两个,又都是超限魔法,会引发‘源流天网’巨大的共鸣。同样的魔法在高深的魔法师面前连续使用三次,魔法师就能确认你的魔力特征,透过‘源流天网’干涉你的法术,加以反制。”

婉衡点头,阖眼不再出声了,尚知秋走到她的面前,拔剑刺入她的胸膛。一道逼真至极的幻像消散了,尚知秋大吃一惊,收剑疾退,周围哪里还有婉衡的身影?

尚知秋大怒,挥剑乱砍,跟他一起到此的五十几个人几乎把欣雨园翻了个遍,可是身穿彩衣的少女却不翼而飞了。尚知秋把跟他同车的两位大魔导师叫到跟前,指着他们两人的鼻子,痛骂不止。

一位大魔导师说:“相爷息怒,十五公主应当还在此处,有天灯照着,我们二人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她绝对没有离开欣雨园。”

尚知秋怒道:“什么十五公主,她是黑暗巫师,明白吗?是黑暗巫师!”

说错了话的大魔导师噤若寒蝉。

另一位本家的大魔导师连忙建议道:“家主,我们用封印魔法,先封印住方园百里的魔法元素,然后再仔细的找,一定能找到她,不怕她能飞到天上去。”

尚知秋摇首不语,若是拖延那么久,尚知秋回到长生城也难以交待,因为长生国里只手遮天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持国公主李妍茜和应天院的大贤者齐修远。

然而璀璨之子必须死,尚知秋咬牙,下定了决心。他将双手虚托于头顶,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吟唱,一只金灿灿的头环浮现在他的双手之间。头环上雕满了蔷薇花枝,蔷薇花枝的一枝一叶皆为金色,却在不停的生长,花朵挂上枝头,盛放,凋谢,掉落,归于虚无,这只蔷薇花枝的头环竟像是拥有不息的生命一样。

尚知秋冷笑不止,这只头环是长生国的镇国之宝,终神秘器——‘禁神环·人忤’。禁神环一套三只,‘禁神环·天忌’、‘禁神环·地寥’、‘禁神环·人忤’。尚知秋作为长生国的首相,他能够动用的禁神环,只有其中最差的一个,‘禁神环·人忤’。

在这个时候,婉衡确实并没有离开欣雨园,她要为母亲和母族复仇,怎么可以逃?

婉衡的两个魔法虽然被反制了,但她受到的反噬其实并不严重,而且这具身体里还有罗夏的灵魂。第三轮箭雨袭来的时候,罗夏及时的用雨梦仙灵部族的幻术掩护了婉衡。

此时婉衡正以幻翼蜻蜓形体飞翔在半空中,她看见尚知秋取出了‘禁神环·人忤’,婉衡觉得大事不妙。可是偏偏却没有‘无念天心’的示警,婉衡不及细想,尚知秋已经将回旋着的禁神环抛到了半空中。

禁神环上的蔷薇花枝迎风摇荡,发出一阵悦耳的铃音,只在一霎那间它就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金光闪耀的蔷薇头环已然套在了婉衡的头顶上。婉衡从空中跌落下来,变回人形,她的身上连一丝魔力也没有了。

尚知秋等人发现了婉衡的行迹,立刻围拢过来,两位甲士冲上前,架起婉衡,反扭住她的双手,把她拖到尚知秋面前。

尚知秋上下打量着婉衡,她身上没有箭创,方才中箭受伤的情形果然只是幻像。但作为一名黑暗巫师,她既然被戴上了能够完全封印法术力的‘禁神环·人忤’,她如今也就成了只能任人鱼肉的小可怜。

尚知秋捏住婉衡的下颌,强迫她扬起头,睁开眼。尚知秋挥手,婉衡以为他要打她的耳光,可尚知秋是贵族,贵族怎么可以殴打女人呢?尚知秋抚着婉衡的脸,手上传来的感觉细滑柔润,尚知秋又看了看婉衡的完美的身材,火焰般升腾的欲念顿时压倒他心中的那一丝理智。

尚知秋的手下们深知相爷的喜好,纷纷抽身退远了。

尚知秋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魔光从他的手心里飞出来,落在草丛中,变成了一间闪耀着灵光的豪宅,这是被尚知秋改良以后的魔法‘魔邓肯豪宅术’。豪宅的月亮门随着尚知秋的心念而开启,豪宅里红烛高悬,暖意如春,纸醉金迷,香气扑面。

尚知秋从两名甲士的手中抱过婉衡,春风满面,大步流星的走向香艳的魔法豪宅。按理来说,在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会阻拦相爷的好事。可是却有一名白衣的女子冷傲的站了出来,举步挡住了魔法豪宅的月亮门。

白衣女子怒道:“尚国公,你昏了头吗?她可是李辽的女儿,那个土屯脖子的老东西再昏庸,你敢侵犯他的女儿,他难道会与你善罢甘休?”

白衣女子的话,恰好说中了尚知秋最担心的事情。尚知秋恼火道:“金凝,让开!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本公要做什么,还用不着你来管!”

白衣的金凝只是冷笑,却毫不退缩,她冷言道:“为什么不管我的事?璀璨之子若在,我们三家都得被灭门,我们金家可不替你那风流账还债。我今天必须亲眼看见她,身首分离死在我的面前。”

尚知秋闻言一愣,俗话是夜长梦多,当年女婴如今已是盖世高手,若是不小心被她逃脱了,尚家确有灭门之祸。

另有两名男子先后走了过来,一位是大魔导师卫飏,另一位尚知秋的弟弟尚知逸,这两个人也都劝谏尚知秋,要他即刻杀了婉衡。

尚知秋最后看了看抱在怀里的婉衡,口中发出恶狼一样的嚎叫,他伸手掐住婉衡的喉咙,双手用力,打算扭断这个女孩子的脖颈。可是怀中的女孩子猛然间抬起手,只用一拳就打烂了尚知秋的脑袋,红白之物四处飞溅,尚知秋无头的尸身倒飞出去,化成了一滩烂泥。

金凝、尚知逸和卫飏全都呆住了,他们只看见婉衡一脸怒色,站在尚知秋曾经立足的地方,她的头上戴着禁神环,身上没有一丝魔力,她的彩衣浸透了血,脸上的清纯早已被浓重的杀意所取代。

其实在禁神环出手之前,婉衡就已经对自己用了‘谭森变形术’。她由魔法师变形成了战士,所以才没有了‘无念天心’的示警,其后‘禁神环·人忤’虽然套住了婉衡的头,令婉衡失去了全部的魔力,但是变身成战士以后,她本来就没有魔力。

‘禁神环·人忤’其实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禁制,婉衡的实力仍在,只有由存粹的魔法师变成了同一级别存粹的战士。

婉衡假装失手被擒,她只是想趁机套出更多的话。可是这些人似乎完全不想拖延,他们只希望让婉衡尽快的死掉。于是婉衡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出手一拳打爆了长生国首相尚知秋的头。

婉衡从未杀过人,她望着自己的手,惶恐的想:我杀人了!原来……杀人是……这种好恶心的感觉。

婉衡几乎作呕的时候,她的胳膊上和衣袖上却爬满白色的蠕虫,婉衡一阵反胃,甩手抖掉了这些蠕动的虫子,上千条蠕虫奋力的爬向尚知秋化成的烂泥,烂泥里也爬出了许多的蠕虫,白花花的一片蠕虫中爬出了一个人,正是一丝不挂的尚知秋。

婉衡瞄了尚知秋一眼,暗想:原来你是蛆变的呀?难怪这么恶心,我还是一拳打死你算了!

婉衡此时身轻如燕,一个箭步就到了尚知秋的面前,挥拳打向他的脑袋。尚知秋可并不是蛆变的,他是十七级灵术士兼七级斗气士,尚知秋刚用触发式灵术‘黏虫变’逃得了性命,这时又看见婉衡追袭过来。尚知秋不敢慢待,大喝一声,将尚家的‘冰河斗气’提到了极致,斗气若冰河倒悬,尚知秋拉开马步,掌上冰气凝结,以掌对拳迎向婉衡。

金凝和卫飏震惊之余仍在观望,尚知秋的亲兄弟尚知逸已大吼一声,虎跃而起,追向婉衡。尚知逸是长生国四大剑圣中秋水剑圣,他手中的秋霎剑乃是人龙大陆上鼎鼎有名的神剑。神剑将出,仿佛天地失色,神剑未动,肃杀的秋意已令婉衡脊背发寒,神剑出鞘,化成一道激射的流光,于尚知逸的手中脱手而出,击向婉衡的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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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源流天网——类似于DND规则中的魔网,所有法术的施展都要依赖于源流天网。源流天网以黑暗源力为源,以光明元力为流,以魔法元素的波动为支流,源流天网充斥于整个宇宙之中,世界、次元界、位面、异世界以及无底虚空里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源流天网。

036 尚知秋之死

金凝瞥视了尚知逸一眼,尚知逸视秋霎剑如同性命,他以秋霎剑飞击婉衡,实是比看重性命。更看重他的兄长。金凝暗中腹谤,在她看来尚家主尚知秋只是个花心好色的登徒子,实在不值得与她齐名的剑圣尚知逸如此敬重。

金凝剑圣以为尚家兄弟二人的实力,足够擒下不能使用魔法的婉衡。然而出乎她的预料,婉衡与尚知秋拳掌相交,尚知秋发出的斗气和他凝冰的寒掌仿佛击中了虚影一样,而婉衡的一拳却结结实实的打中了尚知秋的鼻子,尚知秋涕泪横流,鼻血飘飞,仰面倒飞出了十余丈。他没死,因为婉衡习惯性的手下留情了。

同一时间,寒光凛凛的秋霎剑飞袭而至,被婉衡回身一记旋风踢踢中了剑身。

秋霎剑上剑芒暴起,婉衡的靴子被剑芒切成了碎屑,可是她白玉般的脚竟变得像晶石一般坚硬,宛若透明。金石交击之声响彻云霄,秋霎剑像流星一样飞出了欣雨园,不知穿行到何处去了。

婉衡摇了摇脚踝,她的玉足完好无损,可是靴子彻底坏了,婉衡十分心痛她花了五个金币买来的短靴子。至于尚知逸是否心痛他的无价之宝秋霎剑,婉衡就不得而知了。

“嘶!”金凝见此情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迎面对上婉衡的尚知逸惊讶更甚,失口道:“凝晶体,不毁不灭!空灵体,超凡入圣!你是二十一级以上的体术武者?”

婉衡不搭言,也不理会尚知逸,她纵身一跃,只见彩影翩跹,婉衡便已经追上了倒飞的尚知秋。

婉衡举手抓住尚知秋的头发,正在这时,她的耳中听到了一声轻响“啵”。

婉衡一阵头皮发麻,同样的声响婉衡在白沙洲听到过,那是无坚不摧的‘无间冥刃’的声音。婉衡用足尖急点地面,一个空翻跳到了三丈之外。婉衡犹自心惊,可是她却惊讶的看见,尚知秋那切口平滑的项上鲜血狂喷,无头的尸骸颤动着倒了下去,而他的一颗头还淌着鲜血,拎在婉衡的手里。

婉衡吓得猛一甩手,一颗人头打着旋飞了出去,却恰好落在了秋水剑圣尚知逸的面前。尚知逸大吼一声,扑上前紧紧的抱住了那颗人头,秋水剑圣长啸数声,恨意欲狂,怒狮一般瞪着婉衡,他的眼角撑裂了,犹在流着血泪。

婉衡见到尚知逸骇人的面容,她只是一个不擅于争斗的女孩子,她的心早就怯了。

婉衡慌忙说:“你先等一下,他虽然该死,但不是我杀了他。”

尚知逸暴喝道:“妖女,你这个祸世的灾星,你才是该死之人!”

尚知逸暴喝以后却并未动手,只是抱着尚知秋的人头,走到他哥哥的尸身前面,将人头与尸身对在一起,跪在地上叩首,嚎啕恸哭。

尚知逸恸哭的时候,婉衡的心更加凌乱了,她暗暗的想:尚知秋死了,他是我母亲的仇人,是上官家灭门的元凶,为何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舒心,只觉得悲哀,假如是我杀了他,我会觉得有复仇的快感吗?

婉衡转念,又觉得事态不同寻常,她已经习惯了一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召唤秘石。婉衡抬起手,一块晶莹的秘石出现在她的手腕上,秘石是一个十二面的晶石,里面有一颗碧翠的莲子。蠹蛊曾说,那颗莲子是婉衡的本命,因为秘石是本命,所以秘石术是一种本命术。本命术不依赖‘源流天网’,因此也不受‘禁神环·人忤’的禁制。

在秘石术的作用下,婉衡的神智一片清明。她扫了一眼四周形势,尚知秋正在对着他哥哥的尸体磕头,他对婉衡恨意极深,必然会舍命以死相拼,但是他的实力婉衡还不清楚。白衣女子金凝对尚知秋之死并不关心,她立在距婉衡几丈远的地方,单手持剑,正在监视着婉衡的一举一动。除了这两位剑圣级别的武者,尚家的人见家主死了,都慌作一团。

那些曾经用源流干涉反制婉衡魔法的魔导师们,此时大都登上了飞车,他们完全没有慌乱,正严阵以待。这表明,他们其实另有主心骨,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以‘无间冥刃’暗杀了尚知秋的空间系法师。

婉衡的目光在各个魔导师身上游移,她却无法辨明,究竟谁才是他们当中的主使者。

婉衡心思电转:能在她的眼皮底下用‘无间冥刃’杀死实力不弱的尚知秋,又把杀人的举动严丝合缝的嫁祸给她的人,绝对是一位顶尖的法师,而不是她眼前的这些人。那个人既然精通空间法术,他说不定就隐藏在附近次元空间了,藏身在婉衡的左近身前。

婉衡觉得如芒在背,她这个时候用不了‘无念天心’也用不了‘万象之门’,无法使用魂术‘红’,由于对那条蛇的怀疑,婉衡也没穿‘终命之轮’,这个时候她对藏在次元空间里的敌人,可谓束手无策。

婉衡心中一阵后悔,可是尚知逸已经起身,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他的面容无悲无喜,唯有杀意昂然。

婉衡看着尚知逸,心中又想到了一事:那个潜藏着的敌人,为何要杀尚知秋,而不是用‘无间冥刃’暗算她?他有什么目的?他暗杀尚知秋,嫁祸给婉衡,希望挑起尚家与婉衡之间的仇恨。如此说来,在那个人的眼里,婉衡和尚家原有的仇恨其实还远远不够吗?

婉衡又看了看尚知逸和已经身首异处的尚知秋,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尚家只是与上官家有仇,却不是婉衡真正的敌人。尚家大概是被人利用了,就连婉衡也被算计在其中,而此刻潜藏在次元空间里的那个人,他才是婉衡的仇家,是害死了王后上官兰的恶人。

然而在这个时候,尚知逸一言不发地出剑了,剑光如匹练,直刺向婉衡的咽喉。尚知逸的神器秋霎剑虽然已不知去向,但对于尚知逸来说,一根树枝,一支草叶都是利剑,何况此刻他手中的剑本是尚知秋的佩剑,亦非凡品。

婉衡后跃避开了这一剑,观战的金凝见此情景气得直撇嘴,在金凝看来,尚知逸是个谨守剑道礼仪几近于迂腐的人,他的第一剑居然只是要提醒婉衡,他出招了。面对旷世灾星,家族最大的威胁,以及杀兄的仇人,他还讲剑道礼仪,简直愚蠢到家了,不过金凝面颊萦红,她对此也只是略感气恼而已。

尚知逸的第二剑果然不像第一剑一样平淡无奇。他手中长剑微收,一环一环的剑气却汹涌而出,带着激越的鸣音,仿佛长河奔海,袭卷向婉衡。这一剑是尚家家传的剑法名为‘春江连海’,剑气如江潮涌向婉衡,虽然看似冲击,其实却引发了回溯之力,婉衡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把她推向尚知逸,居然无法远遁。

此际,尚知逸长剑疾出,意在剑先,早已锁定了婉衡,长剑的剑芒犹如一叶扁舟,于大江中奔腾而下,刺向婉衡的胸膛。婉衡变身成战士以后,她的体力和爆发力其实远超过尚知逸,但是在剑气和剑意的牵引下,婉衡退避的速度显得很慢,而尚知逸的剑迅疾无伦。

一声金石交击的脆响,尚知逸手中的长剑已经刺中了婉衡的左肋,婉衡感到一阵剧痛,她的彩衣被划了个大口子,彩衣下面的肌骨却变成了通透的晶状,尚知秋的剑刺入了婉衡的肌骨达半寸深,肌骨上崩碎出了无数的裂纹,然而这柄剑毕竟不是神器,剑刃在巨力的冲击下已经从中崩断成了好几截。

尚知逸暗叫可惜,他手中的若是秋霎剑,婉衡的凝晶体想必也挡不下这样的一击。尚知逸是修炼器术的剑圣,他的一身功夫大半都在剑上,长剑已断,尚知逸只好抽身后退。

尚知逸退后的时候,凌寒剑圣金凝已经将手中的细剑抛了过来,尚知逸和金凝并没有配合过,他也不熟悉金凝的天音剑,但尚知逸对所有的剑都有近乎本能的亲近感和熟稔度。

尚知逸握天音剑在手,手腕轻抖,挽出了一片令婉衡眼花缭乱的剑芒,剑芒只是虚招,一道凌厉的剑音无形无影的击中了婉衡,婉衡只觉得脑中一片轰响,眼前尽是纷乱的金星。

尚知逸长喝一声,滑步急进,举剑斩向婉衡的咽喉,婉衡双臂化成晶状,举臂格挡,然而尚知逸用的是虚招,他撤剑一掌推在婉衡的臂上,在掌力的带动下婉衡身形向右扭转,恰好把之前受伤位置暴露了出来,尚知逸手中的天音剑再次刺入了婉衡左肋下的同一处创口。

婉衡痛呼一声,她晶化的肌骨上,裂痕更深了。在这一刻,金凝也发动了,她的手中现出了一张晶亮的长弓。金凝的长弓名为‘胧月’,也是人龙大陆上知名的神器。金凝挽弓如满月,弓弦空发,却有一轮橙黄的圆月旋转着射向婉衡。

圆月穿过了尚知逸的身体,尚知逸并未受到影响,圆月中的光之箭却再一次命中了婉衡左肋上的创口。仿佛传来了一阵晶片碎裂的声音,婉衡凝晶体被彻底的击破,晶化的肌骨还原成血肉之躯,其上深深的插着一支明亮的光箭。剧烈的疼痛,令婉衡痛苦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她跌坐在地上,似乎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尚知逸冷笑着走到婉衡的面前,以天音剑抵住了她的咽喉,然而婉衡用尽最后的力量抓住了剑刃。她白皙的手上,血流如注,婉衡的眼中却闪着晶亮的光。

尚知逸含恨看了婉衡一眼,天音剑上剑芒暴起,一根青色的长丝被斩断了,然而跪坐在地上的婉衡却不见了踪影。

037 误陷无尽迷宫

在一处次元空间,婉衡的面前站了一位高扬着头,包裹在灰色魔法袍里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用一双灰白的眼睛盯着婉衡,昂然道:“微臣郑云,护卫来迟,请公主殿下责罚。”

婉衡双手捂住肋下的伤口,仰头看了郑云一眼,这个人用出乎意料的手法救了她,他实力之高,令婉衡万万不敢轻视。

婉衡颤声问:“你又是什么人?你既是护卫我,为什么杀死尚知秋却要嫁祸给我?”

郑云一时语塞,他和尚知秋素有嫌隙,所以才趁乱用‘无间冥刃’砍下了尚首相的脑袋,这一举动原本和他来此的目的不符,果然漏了马脚。

郑云眉毛全都拧在了一起,半响才躬身道:“微臣乃是青云宫的卫戍长,镇守‘星天阵’的首席法师郑云。微臣直属于陛下与王后,奉陛下之命,特来迎接十五公主返驾青云宫。尚知秋那厮,祸主败法,戕害忠良,微臣见他意欲行凶,实在气不过,才误下了杀手。”

婉衡直视着郑云,用余光四下观瞧,她正跪坐在一处四面体的锥形空间里,四面都是薄如轻烟的空间障壁,障壁之外是欣雨园的夜空,在婉衡的身下,尚知逸和金凝等人正乱作一团。

郑云见婉衡没再追问尚知秋的事情,而是正看着尚知逸和金凝,青云宫的首席法师不禁送了一口气。

郑云趁热打铁道:“公主殿下,你身上有伤,微臣这就送您去青云宫医治。陛下对您日思夜想,以致忧劳成疾,微臣每日看在眼里,深恨不能替陛下分忧,每每五内俱焚。今日,陛下若是见到公主殿下平安归来,想必会欣喜涕零。”

婉衡点头,潸然泪下。她用白净的手,抹去泪光,轻声说:“我还不能相信你,你应该能理解的,我周围的人都是恶人,都在骗我。你是怎么救了我的,你的法术能再用一遍吗?让我确认一下,我就跟你走。”

郑云道:“这有何难?”

郑云抬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发丝,提在手里,他的身形几个闪烁,已经到了远离婉衡的另一处次元空间。郑云空中念念有词,他举手将发丝抛在空中,发丝落下的时候,一阵灵光闪耀,发丝已经与婉衡置换了位置。

郑云大笑道:“公主殿下,这是我的空间灵术‘相烦一发’,万米之内用一根头发就可以……”

郑云的话还没说完,婉衡早已经如灵猫一样跳起身来,她的整个身体全都化成了明亮的光,直接贯穿了郑云的护身魔法盾,一记手刀敲中了郑云的后脑勺。婉衡下手并未留情,可是郑云只是晃了晃,头脑迷糊不已,眼神里还带着疑惑。

婉衡恨恨道:“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吗?先把我逼到绝路,再假意救我。你想骗我去青云宫,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得逞!”

婉衡将双手握在一处,狠狠的砸向郑云的天灵盖,一声闷响,郑云两眼上翻,昏死在四面锥形的次元空间里。

婉衡松了一口气,其实她用罗夏的身体使用了‘谭森变形术’以后,是等级极高的战士。虽然她不会武艺,但是却拥有凝晶体、空灵体和神元体三种强大的体魄,即使不是尚知逸和金凝的对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堪一击。

然而由于‘禁神环·人忤’的禁制,婉衡不能使用魔法和魂术,她对欣雨园的地形并不熟悉,想要脱出重围已是困难重重。更糟糕的是,暗中还有郑云这样的高手潜伏在侧,婉衡能够安然逃脱的机会几乎完全不存在。

婉衡不发动空灵体和神元体,以身犯险故意受伤,其实是在赌博。她赌暗中潜藏的那个人,既然要利用她,就不会坐视她死掉,只有引出那个人,出其不意的打倒他,婉衡才有一线生机。事实也符合了婉衡的预期,郑云太大意了,他作为一个灵术士,用九级灵术把一位战士传送到自己的身边,被挥拳打倒,实在是再没有悬念的事情了。

婉衡赌赢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触发式法术自发的从郑云身上释放出来。

空间灵术‘无尽迷宫’发动了,十九道不见首尾的纤细光柱,若隐若现的横在婉衡的面前,紧跟着这些光柱一分为四,连同其所在的次元空间一同崩碎。碎裂的次元空间被分隔出了十三万零三百二十一个四面体光锥漂浮在婉衡的周围。婉衡惊退了一步,只是这一步,婉衡的身体就被空间灵术卷了进去,被直接囚禁到了‘无尽迷宫’里。

‘无尽迷宫’里漆黑一团,没有任何光亮,凄寒彻骨。婉衡用一只手捂住左肋下的伤口,在无尽迷宫里,摸索着前行。她伤口已经重新晶化了,暂时不会恶化,但仍然疼痛难忍。

无知走了多久,无尽迷宫有许多房间,每个房间连着四条幽暗的回廊,房间和回廊的墙壁都是空间障壁,无论打穿哪一处墙壁,只会到达另一处一模一样的房间。婉衡尝试了几次,只好放弃了强行打穿无尽迷宫的念头。

婉衡在一处墙角坐下来,处理伤口,她的身体化成了凝聚的光,没入婉衡左肋下的光箭被融掉了,光芒之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愈合,片刻以后就还原成了光洁肌肤,婉衡用手摸了一下,肌肤嫩滑,仿佛吹弹可破。婉衡好生羡慕,不过这具身体却是罗夏的。

婉衡叹了口气,托着腮向心底问:“小夏,我们被困住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具身体变形成战士以后,罗夏的意志比原来活跃了许多,即使不使用‘启蒙术’,罗夏依旧神智清明,因为雨梦仙灵部族本来就是精通于体术和幻术的精灵兽部族。

可是被困在虚空里,作为一只灵智刚刚开启的幻翼蜻蜓,罗夏也没有任何办法。

婉衡和罗夏商量了一会儿,苦无良策,她召唤出秘石,即使有了秘石术的辅助,以婉衡的推演和计算的能力,仍然无法识破‘无尽迷宫’的奥秘。

婉衡的心中越来越焦急,被困在这里的时间越久,婉衡就越危险,一旦郑云缓过来,他想必不会放过婉衡。

婉衡哀怨的想:“还是魔法好得多,这个时候要是能用‘无念天心’该有多好。”

可是想归想,婉衡想尽各种办法想要把头上的‘禁神环·人忤’弄下来,可是禁神环就像是长到了她的头上一样,无论如何也去不下来。

婉衡问罗夏:“小夏,你这身体,还有更多的变化吗?能不能穿梭虚空?”

罗夏回答道:“我的体魄现在还不行,要到五十五级才可以。”

婉衡问:“我们现在多少级了?”

罗夏说:“凝晶体,十三级,身体化晶,不毁不灭;空灵体,二十一级,可以化身为灵体,超凡入圣;神元体,三十四级,免疫能量攻击,自行修复创伤,星耀九天;虚玄体,五十五级,自由穿梭于各处空间,倚身为虚。我们还不会玄虚体,大概在三四级到五十五级之间。”

婉衡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不太清楚五十五级是什么概念,但是在‘无尽迷宫’突破到五十五级似乎不太现实。

脱身无策,婉衡抱着膝仔细思量。

来欣雨园之前,婉衡对袁士海、袁明彩,尤其是那条蛇起了深深的疑心,她对自己的身世却抱了很大的期望。然而欣雨园一行,她虽然没有在思雨台上拿到母亲的遗物,但是她看到是事实却完全否定了她的想法,她之所以流落在外,竟是因为她的生父李辽要抽取她的天命,而各家贵族、应天院及至整个长生国都是他的帮凶。

婉衡觉得满心的酸楚和压抑,不禁悲从中来,无声的啜泣。婉衡不是那种十分坚强的人,见到母亲被残害时的愤怒,在这个时刻已经消退了。

婉衡无助的想:我来这世上真是好没意思,也许那个家伙说得对,我就是祸世的灾星。害死我母亲的人,就是我的父亲,他也是我的生身之父,我还有什么仇可报呀?不如远远的逃走吧,逃到没有人的地方,独自存活。

婉衡的心底传来了罗夏的声音:“主人,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小夏能替你分忧吗?”

婉衡在心底叹息的道:“谢谢你,小夏。你知不知道‘同魂幻境’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带我去‘同魂幻境’吧,我想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罗夏答应了一声,婉衡就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罗夏,她很疲倦,于是沉沉的睡了。

没过多久,婉衡就被罗夏的声音唤醒了。

罗夏甜甜的声音说:“主人,快醒醒啦,有人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

婉衡抢回了身体,定睛一看,面前的人白面朱唇,相貌英奇,穿着一身洁白的法师袍,却是她未来的姐夫方望舒。

婉衡有些惊疑,忙问罗夏:“小夏,他怎么来了?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罗夏答道:“我正要去‘同魂幻境’,他骑着一匹白马来了,他说要找一个人,却不是我。他问我是谁,我跟他说,我是雨梦仙灵部族的精灵兽。然后我就叫醒你了,小夏说错什么话了吗?”

婉衡在心底安慰了罗夏,扬起头笑了笑,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跟方望舒对话。

038 意外的援手

在无尽迷宫里,白衣的方望舒牵着洁白的骏马,低头望着婉衡,婉衡跪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两个人相顾无言。

“噜噜噜……”方望舒的白马打了一个响鼻,抬起前腿,化成万点光华,照亮了整座迷宫。

方望舒凝望着婉衡,她头戴蔷薇金环,黑发如瀑,她有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顾盼神飞,她穿着淡彩的胸衣和短裙,小臂上,脚踝上各生出了一对绚丽明透的翼,她的背后有两对宽大透明的翅膀,她的耳后也生着一对闪着星芒的翼,这个女孩子笼罩在一片彩虹般的光晕里,恰似一位雨梦中的仙灵。

方望舒拱手道:“这位仙子,在下冒昧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婉衡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真想把罗夏拎出来骂她一顿,自己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把身体弄成这副样子了。

婉衡气呼呼的想:死小夏,你还能穿得更少点吗?知道你的身材好,也不用这么显示呀?我说你怎么这么半天了还在迷宫里面,你还能打扮多久?这一身的翅膀,谁看了还能把我当成是一个人?

婉衡瞧了瞧方望舒,她不好意思表明自己的身份,于是反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你能找到通往这里的路?”

方望舒的目光却盯住了婉衡头上的蔷薇金环,他的面上现出一分犹豫之色,他打量了婉衡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来此本是要找一个女孩,她也许会有危险,所以我用灵术‘寻梦白驹’赶了过来。可能是我的灵术出了问题,所以才误入此处,打扰了仙子。”

婉衡好奇的问道:“‘寻梦白驹’是什么魔法?”

方望舒面上一红,沉声道:“‘寻梦白驹’不是魔法,是一种八级灵术,我是光明系的灵术士。”

方望舒在婉衡的对面跪坐下来,凝重的看着她的脸,他的目光甚至有些无礼,但婉衡却并不十分介意。

方望舒的面容缓和了些,直视着婉衡说:“‘寻梦白驹’不是普通的灵术,它只能带着我找到我所爱的人,为什么却会失效呢?难道我的心意始终不够真诚吗。”

婉衡心中一动,小声的问:“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子,她就是你所爱的人吗?她长得什么样子,很漂亮是不是?”

方望舒详细的描述了一番,他越说婉衡就越惊讶,因为方望舒所描述的人,明显就是穿着终命之轮的自己。婉衡听罢方望舒的描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像是欢喜,像是恼怒,甜甜的、涩涩的、酸酸的,又带着一丝苦与咸。

方望舒问:“敢问仙子,您见过我要找的那个女孩子吗?她只身去了一个危险的地方,可能正需要我的帮助。”

婉衡看着方望舒,暗想:你是我未来的姐夫,你却喜欢我,明彩要是知道了,还不杀了我呀?你也真怪,有明彩在旁边光彩夺目,你不喜欢她,偏偏喜欢我干什么?

婉衡又看了看周围的无尽迷宫,只要呆在这里,危机随时可能到来,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婉衡看了方望舒一眼,有些嗔怪的说:“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倒是见过她,但是我也遇见麻烦了,你能先带我离开这里吗?”

方望舒道:“我能找到这里,自然能够离开,不过我先要知道你的身份。你的头上戴着禁神环,是长生国李家的那些人把你关在这里了吗?”

婉衡一愣,问道:“你怎么认得这是禁神环?”

方望舒淡淡道:“我当然认得这是‘禁神环·人忤’,禁神环本来就是属于我们方家的终神秘器,我怎么会不认得?李家的人为什么要囚禁你,你若能给我一个解释,我就替你解开它,然后带你离开这里。”

婉衡狐疑的看着方望舒,方家的先祖本是中央大陆凤凰帝国的皇帝,禁神环是方家之物,确有这样的可能。

婉衡看了看方望舒,她十分不情愿继续欺骗方望舒,于是低下头哀求道:“我不想说,求你了,能不能先救我出去,我又不是坏人。”

方望舒并不是容易轻信的人,他看了婉衡一眼,心想:“‘寻梦白驹’带我来此,她与我之间的缘分想必非同寻常,虽然她不是人类,但看上去应该不是什么可怕的妖灵。既是有缘,我就帮她这一次。她说她见过婉衡,那想必是假的,希望婉衡吉人天相。”

方望舒毫不犹豫的伸出双手扶住婉衡头上的‘禁神环·人忤’,他的十根手指交替发力,围成了禁神环的金色蔷薇花枝里传出了一连串的音符,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发出了“铮”的一声轻响,方望舒已经将‘禁神环·人忤’从婉衡的头上顺利的取了下来。

方望舒站起身,举单手于胸前,一只透亮的光球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上,光球中显示出了一个完整的迷宫,创造迷宫的法术虽然名为‘无尽迷宫’,但实际上迷宫却只有十三万零三百二十一个四面体形的次元空间,次元空间之间的通道其实是空间裂隙,十三万零三百二十一个次元空间在不停的重组,只有四处空间连通着‘无尽迷宫’出口。

方望舒正要开口,光球中显示出了一个晶亮的点,正在‘无尽迷宫’里飞速的移动。

方望舒面容冷峻,他把手中的光球和蔷薇金环‘禁神环·人忤’一起递给了婉衡,沉毅的说:“有人来了,看来是熟悉这处迷宫的人。你拿着‘引路光’先走,我去挡住他。”

婉衡道:“来的人应该是长生国的郑云,我和你一起去对付他。”

方望舒不了解婉衡的底细,他却知道郑云的深浅。如果说长生国首席魔法师是齐修远,那么最强的灵术士就是郑云,在方望舒看来,即使加上婉衡,他们两个也远不是郑云的对手。

方望舒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早就想会一会长生国李家的第一恶狗了,你先离开这里,不必等我,我收拾了郑云,随后自会去找你。”

方望舒说罢,化身成一道流光,离开了这处次元空间。方望舒也会‘光行术’,这让婉衡有些惊讶,她见过方望舒两次,但就像明彩一样,婉衡从他们两人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魔力或者灵力。婉衡望了一眼方望舒离开的方向,婉衡追不上‘光行术’,她见方望舒说得轻松,便信以为的展开翅膀,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无尽迷宫’在不停的重组,但婉衡顺着引路光的指引,终于来到了一处有出口的房间里。所谓的出口是房间正中心的一处传送门,传送门外面究竟是什么地方,婉衡却无从知晓。

婉衡咬牙,将神元体全力运转,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传送门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音,灵光四射,将婉衡传送到了一处阴暗的房间里。房间里摆满了魔法书和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看上去像是长生国首席灵术士郑云的私人书房。婉衡对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全都视而不见,她拉开书房的窗,窗外混茫一片,透着苍凉和悠远的气息。

婉衡不明所以,连忙合上窗,她推开门,门外是一条阴森森的隧道。

婉衡想了想,这个时候变身为战士毫无益处,相反‘无念天心’、‘风中行走’和‘化石为泥’却有更大的用处。想到这里,婉衡毫不犹豫的终止了‘谭森变形术’,变回了黑暗巫师。

刚刚变回黑暗巫师,婉衡的魔力尚未恢复,她便一边靠着‘引路光’的指引,一边摸索着向前走。走了一段时间,‘引路光’的亮度越来越弱,终于熄灭了,这个时候婉衡面前出现了一扇厚重的石门。

婉衡站在石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她现在体力和魔力都不足正常时的十分之一,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不是个办法。

婉衡用心念联系上了心园里的呓语之球,用‘万象之门’把它投映了出来。

婉衡说:“球球,我累了,你帮我开路吧。”

此刻,呓语之球庞大的身躯缩小成了直径半米左右的圆球,这只虚空魔物睁着几千只眼睛盯着婉衡,几千张嘴都流着口水。婉衡心里一阵发毛,这里不是心园,婉衡状态最好的时候恐怕也未必是呓语之球的对手,何况她现在的战斗力已经削弱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婉衡面色苍白的说:“球球,你要干什么?你想趁机吃了我吗?你可以试试,但这一次不要指望我会留情。”

球球的几千只眼睛转了又转,几千只嘴巴都闭了起来。

球球的主体意识仍然畏惧婉衡,传音道:“主人,你呼唤我,有什么吩咐吗?”

婉衡暗中长出了一口气,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婉衡心想:这只虚空魔物以后早晚是个祸害,但是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婉衡强打精神说:“我想考验一下你的忠诚,前边的路,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球球上下浮动了两下,算是点头答应了,它的十几张嘴巴同时开始施法,用‘不灭明焰’照亮了附近的路,用‘敲击术’打开了紧闭的石门,用‘造风术’吹走了隧道里沉闷的空气,用‘侦测术’探知了周围的地形。

球球在前方飘行,婉衡用所剩不多的魔力化身成风,跟在它的后面。她们一主一仆,终于跨过了石门。

039 逃出密茵堡

婉衡刚一步出石门,纷乱的呵斥声,刺耳的狞笑声,女子的哀叫声和惨呼声,便充斥于耳。

石门之外竟是一处阴暗的刑堂,刑堂里挂满了各式可怖的刑具,阴森的氛围令婉衡不寒而栗。

在刑堂的一端设置了一张黝黑的石桌,石桌后面端坐着两个人,一个人面相凶恶,打扮上像是牢狱里的狱官,另一人则带着獠牙面具,以面具掩盖了真容。而在刑堂正中央铸铁的邢台上,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狱卒正在对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用刑。

他们在她的面前摆了一口沸腾的油锅,从里面舀出滚烫的油,浇在她的脚面上。那女子已经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叫不出声音了,那些狱卒们却毫不怜悯的拎起她的长发,把她的头强按到油锅前。

监刑的狱官喝问道:“说不说?你把那些东西藏在哪里了?再不说,下一勺油,就浇在你的脸上。”

那女子无力的挣扎着,借着烧油锅的火光,婉衡看清了她的脸,被狱卒们刑讯的可怜女子,竟然是爱莎小姐。婉衡激愤复生,正要出手相救,却看见一道流光撞向沸腾的油锅,光芒中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少女,飞起一脚踢翻了油锅。油锅里沸腾的油全部化作了明亮的光芒,把行凶的狱卒们全部禁锢在光芒之中。

那名少女抱起爱莎小姐,她的身形一转已经到了石桌的正面,两道明亮的光芒之枪从她的手中激射而出,石桌后面的两个人尚不及反应,就被光明魔法‘永恒之枪’贯穿心脏,钉在了座椅上。这两个人张口结舌,他们两人并没有死,但他们的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那名少女回过头望向石门的方向,她却是婉衡的姐姐,袁明彩大小姐。

明彩发现来的人是婉衡,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等我的消息吗。”

婉衡尚未回话的功夫,明彩已经用光行术来到了婉衡的面前。她从怀里取出了一只星盘,用手指在上面敲了三下。一叶梧桐飘落,化作仙舟卷起三个人,倏忽间就来到万米之外。

在万米之外,沧浪河的岸边,施放了法术‘一叶仙舟’龙语者徐振之,见明彩等人平安归来,面露喜色。

明彩抱紧了爱莎小姐,从‘一叶仙舟’里跳出来,对徐振之说:“幸不辱命,我把你们的人救出来了,而且我妹也来了,徐先生还记得她吗?”

婉衡虽然换了罗夏的身体,但徐振之对她的这具分身同样相当熟悉。

徐振之眉头紧皱,不悦道:“婉衡小姐,你怎么又占据精灵兽的身体了?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是一种粗暴的侵犯,也有违我们大地之子的信条。”

婉衡撇嘴,恼火的想:我占着小夏的身体怎么了?小夏都不说什么了,偏偏你总来多事?我是女孩子,我又不像你一样是色迷迷的自大狂。

婉衡虽然这样想,口中却含糊的答应着,“下次决不了”。婉衡认错态度良好,徐振之也拿她无可奈何。

明彩圆场道:“先别说这些了,霍帕还在里面呢,我去救他,你们俩在这里接应我。”

婉衡说:“姐,先等一下,我有事情要说。”

婉衡把明彩拉到一边,贴着她的耳朵,把欣雨园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也说到了她被困在次元迷宫里,是方望舒救了她的事情。

婉衡急切的说:“方望舒可能还在次元迷宫里呢,那个郑云非常了得,我担心他会有危险。”

明彩斜着眼睛看着婉衡,冷冷道:“他用‘寻梦白驹’找到你了,哼哼,有意思。他想逞英雄,想疯了吗?居然在次元空间里跟空间系灵术士斗法,让他自己玩去吧,我可不去送死。”

婉衡焦急的摇着明彩的袖子,明彩只是不答应,她甩手化作黯淡的流光,飞向河心孤岛上的密茵堡,那里就是婉衡刚刚逃出来的地方,长生国里恶名昭著的禁魔监狱。

婉衡焦躁的等待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徐振之手中的星盘亮起了微光。徐振之查看好方位,立刻将一片仙缘梧桐的叶子抛在空中,仙缘梧桐的叶子变成了‘一叶仙舟’,载着明彩和浑身鲜血霍帕,从密阴堡里逃出生天。

明彩从仙舟里跳出来,她见婉衡还在忧急,拍着她的头说:“你放心好了,方望舒那小子不会有事的,因为他是鲁茵镇方家的人。不过这一回,方家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谁让他爱乱逞英雄,活该!”

婉衡问:“真的不要紧吗?你别唬弄我。”

明彩一脸冤枉的说:“当然不要紧,我怎么会唬弄你?我们先把他们俩安置好,然后再从长计议。”

第二天的中午,婉衡一个人隐秘的回到了廊桥镇的小旅馆里,在旅馆地下室的秘密基地里,罗真和夏小恬正心急如焚,他们二人见到婉衡穿着白纱裙,带着礼帽欣然归来,全都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夏小恬搂住婉衡放声大哭,罗真不擅于表露感情,只是在一旁搓手。

婉衡心里大为感动,在她眼里夏小恬就像是妹妹,罗真就像是哥哥,她们俩才是婉衡最关切的亲人。

婉衡换回自己的身体,把此行的经历说给罗真和夏小恬听。她讲了方望舒的援手,也讲了在密茵堡见到袁明彩和徐振之,以及救回了爱莎小姐和霍帕的事情。

对于方望舒的援手,罗真和夏小恬并不意外,因为正是他们俩向方望舒求援,方望舒才能及时赶到。

对于明彩大小姐的出现,夏小恬很感兴趣,她早就想见一见传说中的母老虎了,罗真却只是冷笑,以至于婉衡提心吊胆的跟罗真反复强调,一会儿大小姐会来,千万要压住火气。

太阳西斜的时候,明彩大小姐才姗姗来迟。她穿着宽大的斗篷,扣着帽兜,戴着厚厚的面纱,叩响了房间的门。婉衡十分担心袁明彩和罗真会打起来,以至于房门被扣响的时候,婉衡差一点紧张得从椅子上摔下来,居然忘了要去开门,而罗真依旧抱着肩膀,摆出了一副桀骜不驯的嘴脸,他自然不会去给明彩开门。

活泼的夏小恬跳起来,跑过去拉开了房间的门。

这一边,婉衡鲜血上涌,但觉浑身燥热,她看了看明彩,又看了看罗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另一边,明彩窈窕的走进来,摘下头上的帽子和面纱,冲着罗真款款一礼。

“罗真哥,明彩给您赔罪了。”明彩大小姐甜柔一笑,声音婉转得好似画眉鸟的歌声:“我那个时候少不更事,您不会一直还在怨恨我吧?”

明彩说是赔罪,眼神却飘到爪哇国去了,任谁都瞧得出来,她的话根本就没有诚意。

可是罗真身形一晃,差点坐在地上,震慑于明彩的丽色,犹自目瞪口呆。婉衡狠狠的在罗真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罗真站起身,罗真一阵抓耳挠腮,摇身变成了只会呵呵傻笑的呆瓜。于是乎,明彩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罗真让出来的位置上,侃侃而谈。

婉衡见状,气得鼻子都歪了。

夏小恬走过来,悄悄地问婉衡:“婉衡姐,罗真哥怎么变成对眼了?他跟母老虎不是有仇吗?”

“我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仇了,”婉衡气哼哼地说:“某个人不是嚷着要杀要打吗?怎么还不动手?”

罗真听了婉衡的话,满脸尴尬,好在婉衡不是一心要给他难堪,婉衡在罗真的头上凿了一拳,在明彩的头上也敲了一拳,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明彩大小姐邀请罗真加入忧忧乐园冒险团,罗真略作迟疑,便爽快的答应了,以至于婉衡又赏了他许多的白眼。

一起吃过晚饭,婉衡送明彩出门,明彩把五百个水晶币交给婉衡,让她领着罗真和夏小恬去长生城的下城区买一些装备,她们还打算在长生城里大闹一番呢,冒险团的成员自然不能太过寒酸。

婉衡问:“姐,你在九星城买了一处小楼,在长生城外购置了一处庄园,除了这五百水晶币,你还有钱吗?”

明彩说:“当然没有了,要不然我干嘛假大方?明天你们买完东西在城里的听一下情况,尚知秋死了,长生城里势必要重新洗牌,这回是哪一家会浮出水面呢?你要不要跟我打赌?”

婉衡说:“我可不跟你赌,我其实不想留在长生城了,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去雨梦城邦好不好?”

明彩只是嬉笑,她完全不想离开长生城,因为本钱还没收回来呢,这时就走岂不是亏本了?

明彩说:“不急呢,你用预言术看到的那些事情其实并不可靠,亲耳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亲眼见到的事情也会有偏差,何况你只是管窥蠡测。咱们既然来了,就要把长生城搅个天翻地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你等着瞧吧,我发誓一定要给那些混蛋们一个好看!”

婉衡像是看见了陌生人一样,她诧异的想:明彩吃错药了吗?她跟着我一起在长生城逗留,就像是要在刀尖上跳舞,她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只有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大小姐才会突发善心,莫非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040 大小姐的靠山

婉衡回到旅馆地下室的房间里,夏小恬正在指着罗真大笑,罗真见到婉衡回来了,很是不好意思。

罗真挠头道:“以前的时候,我怎么没觉得大小姐这么美,几年不见,她的变化真大,人也温柔了许多,哈哈哈。”

婉衡长叹了一声,从此她的护花使者就少了一位,而明彩的裙下之臣又多了一名,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吗?

第二天清晨,蒋依晨就驾着凌霄飞车来迎接婉衡他们三个人去明彩的庄园,顺便去长生城买一些装备,罗真和夏小恬兴冲冲的上了飞车,婉衡因为心情不好,她直接把水晶币都交给了罗真,自己回房间里补觉去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婉衡才懒懒的爬起来,对自己用了伪装术,出门去吃午餐。

吃过了午餐,就是一个漫长而孤单的下午,一直到了晚上罗真和夏小恬也没有回来。

婉衡气闷的想:也许他们两个要在明彩的庄园里过夜了,总比三个人挤在一间小屋里舒服得多,这样不是挺好吗?

越是这样想,婉衡越觉得难受。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来的人却是袁明彩。婉衡把明彩放了进来,不声不响的帮她倒了一杯水,明彩接过这杯水一饮而尽,放下了杯子,明彩却以奇怪的眼神盯着婉衡。

婉衡有些不高兴的说:“你看我干什么?我最近难道变丑了吗?”

明彩说:“让我多看看你,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样和你坐在一起说说话了。怎么了?为什么又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

婉衡说:“你知道就行了,何必说出来?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过完这一生算了。”

明彩笑道:“我知道你是这个想法,可你若一味逃避,纵然天下再大,恐怕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所以我要挡在你的退路上,绝不让你逃。”

婉衡说:“我看你就是想利用我,不过我也不在意。你帮我守住这里,我要去一趟梦园,这一次无论那些蛇们答不答应,我一定要复活我的母亲。”

明彩催促道:“那你就快去吧,有我在这里呢,你尽可放心。”

婉衡点头,便召唤出灵台,离开主世界去了梦园。婉衡离开后,明彩就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婉衡的心园和梦园虽然广大无边,但在主世界里只不过是两个看不见的奇点,这要在这处房间里用上九级魔法‘奇点毁灭’,婉衡就会泯灭在‘无底深渊’里,永远回不来了。

明彩一边踱步,一边想:“这件事情,或许婉衡还不知道,应该告诉她一声。”

明彩在婉衡的单人床上坐了下来,托着腮,在心里打着算盘,在明彩看来长生国里的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生国里最大的势力莫过于李氏王室、贵族议会和控制着魔法师们的应天院。应天院对璀璨之子的态度,由敌对变成了观望,王室对璀璨之子的态度则是利用和拉拢,贵族议会对璀璨之子的态度却是抹杀,不过各家贵族的意见并不统一。

三方博弈之下,借婉衡的手,贵族中的尚家遭到了王室的致命打击,尚家家主身亡,神器秋霎剑下落不明,二百年的豪门贵族尚氏世家,恐怕就要一蹶不振了。

王室此举只会助长璀璨之子的名声,给人一种天命不可违,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的感觉。他们这样做,有什么意图?暗中扶持,还是阴谋捧杀,亦或仅仅是借刀杀人?

诸如此类的事情,婉衡即使用了秘石术也想不明白,但明彩却洞若观火。明彩正在反复思量的时候,婉衡满脸兴奋的从梦园里出来了。

明彩瞥见了婉衡的表情,欢喜的问:“你的复活术成功了是不是?你怎么没把她带出梦园?”

婉衡笑道:“才没有成功呢!我的‘苏生礼魂’和‘一命换一蛇’完全失败了,因为王后上官兰的灵魂不在原始之海里,她一直都活着,根本就没有死。”

明彩大叫一声,抱住了婉衡,婉衡猝不及防,结果两个人立足不稳一起摔在了地板上,相顾皆喜笑颜开。

笑了好久,婉衡才捂住头上的包,抱怨道:“我的母亲还活着,你干嘛那么高兴?我的头啊,痛死了!”

“我是替你高兴嘛,”明彩嬉笑道:“我还想问问你呢。你呆在长生国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们这就去雨梦城邦,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嫁出去,我给你出嫁妆,让你平平安安的躲上一辈子。”

婉衡只是嘿嘿的笑,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长生国了。

婉衡满心希翼的说:“姐,你别笑话我了,你帮我想想主意,呵呵。”

明彩说:“瞧把你美的,你还让我帮你出主意,你直接搜梦不就行了?”

婉衡面色一暗,低声说:“那个……好像不行。刚才我逼迫一条引梦蛇自溶,现在梦园里所有的引梦蛇都在怕我恨我。我怎么好意思再去求它们呢?”

婉衡说罢,哀伤的张开手,在她的手心里有一团金色的液珠,它曾经是一条会说话的引梦蛇,这会儿却成了无价之宝‘生魂原浆’。明彩却不像婉衡那么多愁善感,她一把抢走了‘生魂原浆’,取出水晶瓶,飞快的把‘生魂原浆’装了进去,却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明彩心情大好,拍着婉衡的头说:“你放心好了,我自有打算。反正事情和你之前的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先跟我回庄园去,等我们心平气和的时候,再好好商量商量。”

婉衡欣喜的应允了,于是两人连夜去了明彩在火酒村买下的庄园。庄园还在修缮,看来大小姐原本就打算在长生城的近郊长期定居下来了。

这会儿属于明彩大小姐的庄园里已经住了不少人,原本属于走私商会的佣兵们这个时候都成了明彩的拥趸者,罗真暂时成了他们的队长。原来的佣兵队长霍帕,在光明魔法的治愈下已经基本康复了,但他毕竟年纪大,身体还很虚弱。至于爱莎小姐,她的身体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被酷刑折磨后的心灵创伤,恐怕毕生也难以平复。

婉衡和明彩来探望爱莎小姐的时候,爱莎小姐正在房间里哭泣,夏小恬在一边安慰她。徐振之、罗真和蒋依晨则在房间的门外低声的谈论着爱莎小姐的遭遇,三个人皆有愤愤之色。

听了他们三个人的谈话,婉衡才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日在驰道旁的时候,爱莎小姐虽然一口咬定要到长生城里讨个公道,而其实那只是她不信任婉衡她们五个人的托词。分开以后,爱莎小姐立刻带着霍帕等人赶回宗族,向宗族的长辈们汇报了遭遇强盗团的种种情况。不料宗族为了自保,竟然直接把她们出卖给了顶梁王李远。

明彩和蒋依晨赶到的时候,爱莎小姐等人就全都被关进顶梁王府私设的地牢里了。

明彩和蒋依晨前去营救,恰好遇见了闻讯赶来徐振之。这支暗中与大地之子总院通商的走私商队本来由徐振之负责保护,因为他临时离开了,所以才出了事。徐振之前来营救,自是责无旁贷。

明彩、徐振之和蒋依晨在顶梁王府里大闹了一场,只救出了其他的佣兵,而爱莎小姐和霍帕两人却被秘密的押送到密茵堡禁魔监狱里去了。

顶梁王李远为了拿到被爱莎小姐秘密藏起来的罪证,派人昼夜不停的对她拷问施暴,爱莎小姐却倔强的不肯招供,因此受尽了折磨。等到明彩和徐振之终于打探到她的下落,赶往密茵堡救人的时候,她们恰好就遇见了从‘无尽迷宫’里逃出来的婉衡。

父亲死了,又被宗族出卖,更被残酷的折磨,婉衡听罢,不禁对爱莎小姐的遭遇极为同情。

明彩拍着婉衡的头说:“听到了吧,这就是临事退缩的下场。爱莎小姐要是直接联系徐先生,请大地之子总院出面与持国公主交涉,她也不会这么凄惨。所以说,就要像我一样,摆明了跟他们干一场,他们也拿我没招。”

婉衡把明彩拽到了没人的地方,怀疑的问:“明彩,你怎么总是有恃无恐?我一直就在怀疑,你究竟有什么靠山,才这么胆大妄为?是老爹袁士海吗?还是其它的什么人。”

明彩指了指婉衡,笑道:“我的靠山不就是你吗?有璀璨之子这样的天命之人当我的靠山,我还怕什么?”

听说明彩的靠山居然是自己,婉衡险些惊掉了下巴。因为以明彩善于作死的风范,恐怕天也罩不住她,更何况是自身难保的婉衡。

这天晚上,婉衡和明彩详谈了一夜,按明彩的说法,如今长生城里所用的势力都在盯着璀璨之子的一举一动。应天院在观望,王室伸出了橄榄枝,贵族议会遭到痛击,只好偃旗息鼓。这个时候,只要婉衡运筹得当,正好可以大有作为,甚至可以抓住机会推翻国王李辽,自立为长生国女王。

明彩说:“我知道你没那种打算。假如我要是你,我倒会考虑考虑,其实当个女王也挺不错的。”

婉衡说:“你还是别考虑了,我要寻找上官王后的下落,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明彩笑道:“那个先不着急,我们忧忧乐园冒险团再过几天就要揭不开锅了,这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婉衡惊问:“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乱花钱,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吗?”

明彩说:“还是你了解我,我打算狠狠的敲诈李远一笔。五万个水晶币,不二价,算是替爱莎出一口恶气。这件事情你就不用费心了,敲诈来的钱,我自然会分你一份。”

041 朔阳王李瀚寒

大小姐明彩把众人叫到跟前,几句话就说得大家义愤填膺,然后她们就紧锣密鼓地忙着讹诈的义举去了,寻找上官兰的事情就这样被大小姐抛在了脑后。

大小姐给婉衡提供的唯一帮助就是送给婉衡一双加速靴,借了一件白纱裙和一顶带有面纱的礼帽给婉衡,顺便又领走了爱管闲事的徐振之。离了徐振之的啰嗦,婉衡就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夏小恬照看,占着罗夏的身体,驾着凌霄飞车堂而皇之的飞进了长生城的下城区。

长生城的下城区里佣兵成群,长生城南城区佣兵公会的门前人山人海,铜锤锦标赛的报名时间已经接近了尾声,大小姐本着能出名的机会就绝不能放过的理念,已经让罗真以忧忧乐园冒险团副团长的名义报名参赛了。不过婉衡对铜锤锦标赛却根本没有兴趣,她来这里只是想探听一些情报。

搜寻情报,本来可以用‘无念天心’,但是听了尚知秋的话以后,婉衡对自己的乌有系魔法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比如‘无念天心’用起来看似无声无息,但它却是超限魔法,会引发‘源流天网’的紊乱,在长生城这种魔法师云集,监视严密的地方,婉衡的四个乌有系魔法‘辉煌创世’、‘万象之门’、‘无念天心’、‘苏生礼魂’,无论使用哪一个都极有可能直接暴漏婉衡所在的位置。

所以婉衡不敢轻易使用魔法了,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出来打探消息。婉衡走进佣兵公会,在工会的大厅里交了五十个金币,发布了一个寻人的任务,打探大魔导师谭炯明的住处。交了钱以后,佣兵公会的前台给了婉衡一块符石。如果有哪一位佣兵接洽了婉衡发布的任务,符石就会亮起来通知婉衡。

婉衡本以为在长生城数百万人中要找到谭炯明不那么容易,不料任务刚刚发布不久,婉衡拿在手里的符石就发出了明亮的蓝光。

婉衡连忙回到工会的前台,接洽任务的佣兵很快就到了,他是一位个头不高的少年,穿着半旧的皮甲,帆布的裤子,一双布鞋,背后背着竖琴,仿佛是一位四处游荡的吟游诗人。

这位年纪轻轻的吟游诗人相貌普通,可是婉衡方一见到他,脑中便“轰”的一声,因为她的‘无念天心’曾经预言过这个人。似乎就在不久的未来,他剑眉虎目,满脸杀意,手持魔剑,立于六龙天车之上,率领百万铁甲劲旅,杀得人龙大陆血流成河。而且,婉衡是在听了明彩的瞎话以后才预见到了这个人,他跟婉衡的身世应该有些微妙的联系。

婉衡紧张的看着这名少年,颤声问:“你今年是不是只有十六岁?”

少年吟游诗人答道:“女士您猜的不错,我虽然只有十六,但从小在长生城里长大,对长生城里的大事小情,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您想要游览,还是想打探消息,或者找人,我都能胜任。”

婉衡打量他好一会,问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道:“我叫瀚寒,贱民出身,没有姓氏。女士,您要打听谭大师的住处,他的住处我可以告诉您,但是我首先要知道您的意图,万一您要对他不利,应天院追究下来,我也脱不了干系。”

婉衡用早就想好了的说辞回答道:“我是谭炯明尊者的远房亲戚,来到国都长生城请他提携。这样总可以了吧?”

瀚寒一愣,拍着脑门说:“我可真是出门撞见鬼了,你不会就是谭晶贤小姐吧?谭先生居然没告诉你他的住址吗?”

婉衡瞥了瀚寒一眼,她心思急转,连忙点了点头。

瀚寒见她点头了,便从腰间拎出了一块腰牌,交到婉衡手里。婉衡看了一眼,这是一面沉重的铜质腰牌,腰牌的正面刻着“朔阳王府”四个篆书大字,背后却刻着“仆役”两个蚊虫般的小字。

婉衡抬起头,瀚寒早已钻进了热闹的人群里,他的声音传了过来:“谭小姐,你拿着这个信物去应天书院,应该找得到谭先生。见了谭先生,请千万替我美言几句。”

瀚寒溜之大吉,婉衡拿着这块腰牌,又是好奇,又是奇怪,她正是因为不想去应天书院,所以才来打听大魔导师谭炯明的住所,想不到终究还是要硬着头皮去一趟应天书院。

婉衡离开佣兵公会,架着凌霄飞车缓慢的飞向应天书院,书院就位于下城区的正中央。那里本来是长生国的王宫,后来王宫搬到了‘星天阵’的第五层,原来的王宫闲置出来,变成了学宫,也就是如今的应天书院。

应天书院仍然像王宫一样戒备森严,设置了真视结界、防护结界和禁空结界。来到应天书院,婉衡不敢走正门,于是她拿着瀚寒给她的腰牌,在应天书院的侧门旁边下了飞车,壮着胆子往里闯。

两位守门的魔法师拦住了婉衡,婉衡便把腰牌拿给他们看,守门的魔法师看见“朔阳王府”四个大字,连忙躬身道歉。婉衡暗笑,他们俩要是知道这腰牌的背面还刻着“仆役”二字,不晓得会不会当场暴跳如雷。

婉衡向应天书院里望了一眼,这处书院本是王宫,金碧辉煌,气宇不凡,书院的中央是一座小山,名为柱石山,柱石山下尽是一栋栋精雅的楼阁与庭院。虽然‘无念天心’没有发动,但只是透过源流天网,婉衡也感受得到应天书院里禁制重重。

婉衡心想:这个地方进去容易,却是龙潭虎穴,我再想出来可就难于登天了,我还是不进去为好。

这个时候,拦住婉衡的两位魔法师还在垂首肃立。

婉衡连忙对着他们两人躬身回礼,恳求说:“两位……尊者,你们好,我想找谭炯明尊者,能帮我叫一声吗?我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守门的魔法师哪里是什么尊者,他们只是高阶魔法师而已,其中的以为魔法师询问婉衡的名字,婉衡决心冒充到底,于是报上了谭晶贤的名字。守门的魔法师请婉衡少待,拿出传讯石,对着石头说了一阵话。

片刻以后,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穿着大魔法师的烫金法袍,驾着一辆半旧的乌木飞车赶了过来。他兴冲冲的下了飞车,来到应天书院的侧门之外,在守门魔法师的指引下,快步走了过来。

见到这个人,婉衡心头猛颤,因为在乌蟒峰下的龙穴,这个人跟婉衡动过手。按照明彩的估计,应天院此刻对婉衡的态度十分暧昧,但如果不是暧昧,婉衡这就是自己送到了虎口旁。婉衡捏了一下拳头,款步迎上去,大魔导师谭炯明看了婉衡一眼,已经在皱眉了。

谭炯明道:“你是谁?你不是我们家晶贤。”

婉衡走到谭炯明的对面,轻轻撩起礼帽上的面纱,面纱后露出了一张清丽的容颜。谭炯明见此,只惊得魂飞天外,就在他吃惊的时候,婉衡已经拽着他上了凌霄飞车。飞车撑起了魔法帆,一路狂飙,绝尘而去。飞车已经远离应天书院了,婉衡偷眼观瞧,谭炯明只是震惊,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由此看来应天院对她态度确实改变了许多。

飞车继续前行,半个时辰以后才飞出了浩大的长生城,整个飞行的过程中,车上的两个人,全都缄口不言,及至飞车脱离了‘星天阵’的覆盖范围,谭炯明才俯身跪倒,向婉衡叩拜。

谭炯明道:“末学之士谭炯明叩见十五公主。明秀山时,多有得罪,求殿下宽恕。”

婉衡总算放下了一颗提着的心,她操纵着飞车降落到一处无人的荒野里,扶起谭炯明,拉住他的手问:“谭尊者,前些时间,您梦见了上官王后,您最近见过她吗?”

谭炯明愣住了,连他梦见了什么璀璨之子都一清二楚,天命之人果然非同凡响。

谭炯明恭谨道:“在下近日确系梦见过上官王后,殿下要去见见她吗?在下这就为您引路。”

谭炯明的话,却让婉衡呆若木鸡,马上就能见到王后上官兰了,婉衡的心里却七上八下,兴起了难言的忐忑和情怯。

婉衡让出了驾车的位置,谭炯明驾车,婉衡坐在他的身后,飞车再次起航,提升了高度,径直飞向长生城的上城区。因为驾车的人是应天院尊者谭炯明,所以他们一路上通行无阻,未被盘查就进入了长生城的上城区,抵达了‘星天阵’的第三层。

‘星天阵’的第三层里尽显繁华,处处都是浮空的花园雅宅和楼台亭阁,处处都是穿梭的飞舟和飞车,仿佛就像是传说中仙境一般。在这处仙境里,却有一间独立的院落因为年久失修而显出颓废的模样,院落门可罗雀,其门楣之上立着一块牌匾,上书“朔阳王府”四个蒙尘的大字。

谭炯明驾车停在朔阳王府门前,他本是朔阳王李瀚寒的太傅,出入王府自然不用通报,即使要通报,朔阳王府里也根本就没有门房,没有仆人,也没有护院的卫士和成群的家丁。因为所谓的朔阳王府,在知情人看来,就是长生城上城里最恶意的一个玩笑。

042 玉雪冰莲

婉衡随着谭炯明走进了朔阳王府,朔阳王府里野草丛生,并没有半个人影。谭炯明顾不上大魔导师温文尔雅的做派,连声大叫“有人吗?”。

足足叫了十几声,才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揉着眼睛走出来,他的眼睛很大,乌溜溜的乱转,个子刚到婉衡的胸口,一副很老实的样子。

谭炯明看见这个男孩,连声问:“红缸,上官王后在王府吗?殿下在不在王府里?”

男孩红缸摇头晃脑的说:“小雅王后不在家,持国公主派人来把她接到幽韵书斋弹琴去了,瀚寒殿下也不在家,他去……飞石台练剑去了,只有我自己在家里照看睡莲。睡莲一样的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谭炯明拍了红缸的脑袋,让他快快去把瀚寒那厮叫回来,他自己对着婉衡连声说抱歉,慌忙的驾着车去幽韵书斋里接人。他们俩都走了以后,空荡荡的朔阳王府里就只剩下了婉衡一个人。

婉衡暗想:他们要是出去叫人来捉拿我,倒真是个绝好的机会。

虽然这样想,婉衡却一点也不觉的有危险,因为大魔导师谭炯明看上去就是那种不会伪诈的人。婉衡在王府的院子里等了很久,实在等得无聊了,她便沿着长满了青苔的石阶走进了王府的内部。朔阳王府的内部也是破破烂烂,与其说是府邸,倒更像是一处废墟。

走过了门庭,是荒凉的中路正院,正院左手边的房屋已经坍塌了,中路正对着的正屋看上去也荒置已久,只有右边的草丛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王府左侧的院落,这处院落看上去还有些生气。

婉衡顺着垂花门走进院落里,院落看上去陈旧,收拾得却整洁,院中没有杂草却种了一些蔬菜,在院落两侧的抄手游廊的栏杆上挂着一些洗过的衣物,绝大多数是男孩子的衣服,只有一件褪色了的月白长裙,看上去属于上官王后。婉衡走过去,将这件长裙捧在手中,这件长裙的质地倒是很好,毕竟有些旧了。

婉衡收起了这件裙子,心中充满了问号,听谭炯明和红缸说话的语气,他们都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上官王后,似乎持国公主李妍茜也知道,可是这里的情况怎么看也不像王后的居所。

婉衡沿着抄手回廊走进正室里,正室同样收拾得一尘不染,室内却只有两张床,三把小凳子和一张书桌,这间正室看起来像是朔阳王李瀚寒和红缸的居所。正室的里面有一个套间,婉衡推开门走进去,套间里有一张床,一件衣柜,一面妆镜,一张木桌,木桌上放着一只浅浅的陶盘,陶盘里盛着清水,养着一株碧翠如玉的睡莲。

这株睡莲有七片碧翠欲滴的莲叶,莲叶厚实莹润,仿佛美玉一般,这株生机勃勃的睡莲却只结了一个玉雪般晶莹的花苞,花苞尚未绽放,却已经透出了幽幽的清香,正于夏风中轻轻摇曳。

这株睡莲,婉衡在预言的场景里见到过,她曾经摆放在上官小姐的闺房里,她叫她玉雪冰莲,她在出嫁的时候带走了她,那个时候玉雪冰莲就含苞待放,可是至今她仍然没有盛开过。

凝视着摇曳的玉雪冰莲,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涌上婉衡的心头,婉衡忽然觉得仿佛这里就像是她的家。

正在这个时侯,院子里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婉衡略感吃惊,难道谭炯明真的带人来捉拿她了吗?

婉衡向着声音的来源望了一眼,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实在提不起战斗的意志。婉衡想了想,干脆变回幻翼蜻蜓,轻盈的落在了玉雪冰莲的花苞上。

许多甲士冲进了朔阳王府,他们大声喝骂着冲进来,把一切能拿起来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把一切能打烂的东西全都打成了碎片。一名甲士一脚踹开了套间的门,他一进门就看见了桌上的玉雪冰莲,甲士抽了抽鼻子,端起养着玉雪冰莲的陶盘,高高的举过头顶,他维持这个动作足有一分钟,终于鬼使神差的又把它放回了原处。

这名甲士带着一颗爱花的心,别处打砸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甲士冲了进来,他重蹈覆辙,举起玉雪冰莲足足站了一分钟,愧疚而去。这伙甲士们继续闹腾着,在整个朔阳王府里,唯有玉雪冰莲所在的房间免于劫难。

甲士们闹腾够了,正要悻悻而去,红缸和李瀚寒回来了。

面对着一片狼藉,吟游诗人打扮的朔阳王李瀚寒见怪不怪的笑道:“嚯,债主又来了!完了,晚上又要被小雅骂了。红缸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出去溜达,能碰见谭先生的亲戚,回到家里,债主挤一屋。”

红缸说:“哥,这些人好像不是债主,他们像是尚家的人。”

李瀚寒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不是债主,那就是垃圾了,这么多垃圾跑进来,是不是瞧不起本王呀?”

李瀚寒和红缸说话的时候,尚家的甲士已经面目不善的包围了他们两个。

一个领头的甲士喝道:“李瀚寒,上官雅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交出来,否则我们连你一起抓走!”

李瀚寒不理睬这个甲士,只是对红缸说:“你听见了吗?他要找小雅,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跟他们讲讲理?”

红缸耸耸肩,不予答话。

领头的甲士已经不耐烦了,怒道:“李瀚寒,我在问你呢!你把不要脸的婊子上官雅藏到哪里去了?”

李瀚寒面上闪过了一丝阴沉,他转脸笑道:“莫要吼,我当然听到了,你若是来找我,那肯定是债主,当然是债主有理。可你既然是来找小雅,那抱歉了,肯定是你没理。没理你还敢来我朔阳王府咆哮,你当我这十一王子是吃素的吗?今天王爷我就教训教训你,丧家的狗,就应该有个狗的样子。”

李瀚寒话音未落,他的手心里已经冒出了一团黑气,喊话的甲士仿佛被巨力吸引一样,不由自主的冲了过去,被李瀚寒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瀚寒冷笑一声,甩手让他转了个身,一脚踢在他的后腰上。被踢的甲士惨叫了一声,跄在地上痛得大汗淋漓,他的脊柱已经被一脚踹断了,下半辈子估计要沦为废人了。

尚家的甲士被惹毛了,一拥而上。李瀚寒横眉扫视,他的目光凌厉若刀,众甲士一见之下,心胆皆寒,颤栗不敢近前。

李瀚寒冷笑了几声,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抓过背后的竖琴放在膝上。李瀚寒道:“看来本王的曼陀罗琴今天又要开荤了,送君一曲催肠断,腐骨消魂罗刹音,黄泉尽头阎王问,莫怪朔阳不义人。”

李瀚寒念过了现编的歪诗,将一双布满了黑气的手,拨在琴弦之上,琴弦发出了“嗡”的一声响,众甲士听得耳膜都要爆了,慌忙拎起伤员,落荒而逃。

李瀚寒大笑起来,把两个金币买来的竖琴随手仍在背后,若如其事的走进了被砸得稀烂的院落。

“这回他们砸得挺彻底嘛,尚家的忠犬们值得表扬。”李瀚寒跳起了拇指。

红缸道:“哥,你别装了,小雅姐从幽韵书斋回来会伤心的。”

李瀚寒皱眉问:“你刚才说她去哪里了?妍茜又把她接走了吗?”

红缸答道:“是焚炎剑圣詹军铭亲自过来接走了小雅姐,说是长生城里不太平,尚家的家主被刺杀了,凶手是上官承武,让我们小心尚家的人寻衅报复。”

李瀚寒“哦”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拉开了套间的门。套间里,玉雪冰莲依旧在夏风中摇曳,房间里的一床、一柜、一镜、一桌,也都未被破坏。

李瀚寒看了一眼桌上的玉雪冰莲,欣然道:“小雅的睡莲可真稀奇,任何人在她的十步之内都无法兴起恶念,若不是靠着这件宝贝,咱们早就流落街头了。”

红缸点头,看来李瀚寒所言不虚。此时,在玉雪冰莲的花苞上还落着一只漂亮的红蜻蜓,但红缸和李瀚寒心里都兴不起恶念,所以也就没有人去动她。

李瀚寒从木桌后面翻出了一张棋盘,两个人在房间里下起了棋,红缸和李瀚寒都是落子如飞,棋落不悔,转眼间李瀚寒就连输了两盘,第三盘刚到中盘,李瀚寒的耳朵已经红了,这盘棋他眼看又要输了。

就在李瀚寒要推枰认负的时候,院落之外传来了款款的脚步声。李瀚寒一把掀了棋盘,两个人飞快的收好了棋盘和棋子,李瀚寒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本魔法书《琼林录》,埋头苦读。在他的对面,红缸也拎出了一本杂书《秘石算经》,捧在手里摇头晃脑的念。

跟着大魔导师谭炯明一起回来的正是李瀚寒和红缸口中的小雅姐,她的名字叫上官雅。上官雅和谭炯明看见院落被砸得稀烂,倒是不觉的意外。谭炯明连连摇头,上官雅引着谭炯明来到了套间里,李瀚寒哥俩仍在装假。

上官雅道:“你们两个别装了,方才有客人来了,你们见到了吗?”

李瀚寒狡辩说:“哪有客人啊,只是债主来了,我们哥俩只好躲在睡莲旁边不敢出去。”

上官雅信以为真,她款步走到睡莲旁,养着睡莲的清水里映出了她的倒影,她布衣荆钗,有一双明亮的眼,一张温柔的脸,她的容貌与婉衡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却大相径庭,婉衡怎么看都是野丫头,上官雅即使再落魄仍然是名门闺秀。

043 龙与蛇的棋局

看清了上官雅的容貌,婉衡猛然间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从抵达廊桥镇开始,她就一直找错了人。她要找的的人,是王后上官兰,可是她找到的人,却是另一位上官王后,上官雅。

婉衡磨着前肢,气呼呼的想:怎么上官家有两个上官王后啊?这个李瀚寒自称十一王子,正好与我同岁,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明彩跟我说的话才是真的?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璀璨之子,而我不过是李代桃僵的替身?

婉衡转着头,看了看李瀚寒,又看了看上官雅,上官雅虽然与婉衡极像,但她也不过二十出头,绝不可能是婉衡生母。婉衡已经懵了,虽然她从心里觉得上官雅与自己非常亲近,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认。

上官雅在房间里等了许久,谭炯明、李瀚寒和红缸分头去找穿着白纱裙的客人去了,他们在别处自然不可能找得到婉衡,许久以后,几个人陆续回来了,一无所获。

上官雅对谭炯明说:“谭先生,我姐姐的女儿来找我,可是随后尚家的人就来了,她大概误会了我们,已经离开了。”

谭炯明愧疚道:“殿下您莫要难过,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上官雅摇首不语,似乎颇为感怀,婉衡几乎有了一种立刻要与她相见的冲动,她终究还是压住了这样的冲动。

房间里的四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谭炯明声色俱厉地教训了李瀚寒和红缸,他是朔阳王太傅,专门负责督促朔阳王勤学苦练,这位谭炯明偏偏喜欢讲大道理,比如忠君报国,勤政安民,礼贤下士,除暴安良,谭炯明一阵长篇大论降下来,太阳已经西斜了。

谭炯明抖抖衣袍,来到院落的正中央,念念有词,随着他的神圣系魔法‘回光返溯’的施展,被打得稀烂的院落里灵光盘绕,所有的一切都回复如初了,连同婉衡那辆被砸坏了的飞车也被修复一新。

上官雅向谭炯明连声道谢,刚才混混欲睡的李瀚寒和红缸也都跑过来对大魔导师谭炯明顶礼膜拜。谭炯明叹息了一声,驾着婉衡的飞车离开了朔阳王府,他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李瀚寒要有一颗仁爱之心,如此才能成为国之栋梁。

谭炯明驾着飞车离开了朔阳王府,他一回头,猛然发现穿着白纱裙的婉衡就坐在他的身后。谭炯明差一点咬到了舌头,婉衡冲他颔首一笑。

谭炯明惊问道:“殿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尚家的人……”

婉衡笑答:“谭尊者,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房间里,所以不会误会你们,我已经见过小姨了,谢谢你。关于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谭炯明驾车载着婉衡再一次离开了长生城,一直飞到了云霄之上。

谭炯明道:“不敢欺瞒殿下,关于您的事情我所知不多。相传十六年前,应天院的叛徒袁士海伙同贼人劫持了长王后,也就是殿下的母亲。我们应天院和统天飞龙军的刑军骑士几经周折才救回了长王后,但殿下您从此行踪不明。长王后虽然被解救回来了,但身受重伤,不久便撒手人寰。陛下遵循她的遗愿,将长王后葬在了欣雨园。”

婉衡凝眉思忖,若是谭炯明所言不虚,欣雨园里埋葬的确是王后上官兰,但她一身的创伤却与长生国的国王李辽无关,而是所谓的“贼人”所为。婉衡会想起预言中的情景,国王李辽恸哭样子倒不像是作伪。

婉衡点头,轻声问:“袁士海为什么要劫走我,他的同党都是些什么人?应天院可曾调查清楚。”

谭炯明道:“殿下被劫走后,陛下曾请惊风海角的白龙先知做出预言。白龙先知预言,十六年后殿下会在明秀山横空出世。至于袁士海行凶的原因,白龙先知说,那是因为上古邪神许诺他七世之荣华,他就将您祭献给了邪神。不过,既然殿下平安无恙,想必那预言并非实情。”

婉衡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涩声问:“你知道是那一位邪神吗?”

谭炯明忽略了婉衡紧张的神情,一边驾车一边答道:“谣传是大司命之神蠹蛊,但这世上哪有神呀?所以一定是虚言。”

婉衡闭上眼,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许多事情,她惨笑了几声,待情绪平复了以后,才继续问道:“那上官家又是怎么灭族的,这件事情那你知道内情吗?”

谭炯明沉默了一会儿,才含糊地说:“殿下,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小王后,她也是年幼无知才铸成大错,陛下一时间迁怒于上官家,后来也是追悔莫及。这件事情,臣不便多言。”

婉衡心想,你不便多言,那我问谁去呀?在她的再三追问下,谭炯明只好说了实情,事情却关乎王室的家丑。原来长王后上官兰去世以后,国王李辽终日对她朝思夜想,落落寡欢,于是,在王后上官兰辞世的七年以后,国王李辽迎娶了上官兰的妹妹,也就是小王后上官雅。

国王李辽对小王后上官雅宠爱有加,不料上官雅却恃宠而娇,祸乱后宫,国王李辽忍无可忍,仍然不忍心罢黜她。偏偏在这个时候,金家、尚家和卫家操纵贵族议会,捏造了上官家十大罪状,李辽大怒,不及细查,便下令诛灭了上官世家。

婉衡听罢谭炯明的说法,又想起了上官雅的容貌与气质,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位小王后居然会恃宠而娇,祸乱后宫。

婉衡质疑道:“这件事情我可不相信,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谭炯明道:“王室的秘闻,臣下怎敢妄言,小王后上官雅与二殿下私通,两个人都此事全都供认不讳。二殿下因而被赐死,小王后虽然未被罢黜,但从此被贬到了朔阳王府,抚养十一殿下。”

婉衡将信将疑,又问道:“朔阳王府又是怎么一回事?朔阳王李瀚寒既然是十一王子,为什么却会穷困潦倒?”

谭炯明道:“殿下有所不知,朔阳王李瀚寒乃是陛下的义子,殿下失踪后,陛下忧劳成疾,曾梦见自己驾着六龙飞车翱翔于天际,在朔阳山上,陛下看见了一个男孩,那男孩对他说,‘大丈夫生当如此’。陛下派人去天梁山果然找到了那个男孩,陛下欣喜万分,于是认他为义子,封其为朔阳王。”

婉衡问:“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谭炯明摇头叹道:“臣下无能,教导无方,陛下不喜十一殿下顽劣,说他杀孽太重,因而疏远了他。”

婉衡暗想:说他杀孽太重,国王李辽倒是有眼光,可是谁知道真相又是什么样呢?我还是关心自己的事情吧。

婉衡问:“谭尊者,我知道你德高望重,你可以告诉我,现在王室和应天院对我的态度吗?我不想再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

谭炯明道:“殿下,陛下日夜都在思念您,希望你能重归青云宫。应天院效忠于王室,大贤者齐修远已经下令凡应天院所属的魔法师,一概不许对您出手。至于各家贵族和贵族议会,他们若敢对您不利,我们应天院第一个不答应。”

婉衡心中略宽,她与谭炯明告别后,彷徨的回到了火酒村袁明彩的庄园里。回到庄园,婉衡一言不发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回手锁上了门。这会儿,本该守着房间的夏小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婉衡穿着‘终命之轮’的身体静静的躺在卧榻上,呼吸平稳,却没有意识。

穿着无法脱下的‘终命之轮’,以生魂换取黑暗源力,供养着梦园里数以千万计的蛇子蛇孙,如此的命运,果然像是被祭献了的牺和牲。婉衡伸手抚着自己的脸,不由得心潮起伏。

“被祭献给了邪神吗?”婉衡喃喃自语:“夺走了我的寿命,欺骗了我的感情,毁灭了我轮回与来世,连这具不怎么漂亮的身体它也不打算放过吗?”

伤心的泪水顺着婉衡的脸颊不停地滑落,婉衡抽泣着,用手捧住胸口。婉衡现在的这具身体,属于罗夏,比婉衡的身体更美丽,似乎也更结实,最关键的是,这具身体没有穿着‘终命之轮’。

婉衡对心底说:“小夏,假如我夺走了你的身体,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幻翼蜻蜓罗夏哀怨的不出声,婉衡道:“对不起,小夏,我……”

婉衡不知道她还能再说些什么话才能安抚罗夏,也许徐振之说得不错,魔法师占用魔宠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情,必然会导致不可接受的结果。

就在婉衡下定决心要强占罗夏身体的时候,于不知名的某处空间里,世界蛇和光之界龙正在下棋,世界蛇棋高一着,步步为赢,但光之界龙却尤其擅于耍赖,世界蛇稍不留神就会被光之界龙挪走了棋子,以至于前功尽弃。

光之界龙笑嘻嘻的说:“虫子,你的棋子又下脱了,才刚刚开局就下成了这样,简直一点都不好玩儿!”

世界蛇反驳道:“她挣脱了我的掌握,不是也挣脱了你的掌握吗?我们胜负未分,怎么会不好玩儿?”

光之界龙只是嬉笑,世界蛇也自信满满,它们似乎都对这一盘棋志在必得。

044 霸煌空天舰

婉衡呼唤出灵台,把自己曾经的身体放上去,送进了心园里。婉衡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房间,化身成风,离开了火酒村明彩的庄园。

婉衡再次抵达长生城的时候,又是夜阑人静。‘星天阵’的照影天灯大放光明,然而婉衡变身成幻翼蜻蜓,若无其事的飞了进去。幻翼蜻蜓越飞越高,接连闯过了两层结界,飞抵了星天阵的第三层。

婉衡有意试探应天院对她的反应,她现出身形,全力张开了预言术‘无念天心’,‘无念天心’极致的感应能力扫过了整座长生城,就连戒备森严的青云宫也被婉衡以感应力,尽收眼底。

透过‘无念天心’,婉衡看得见统天飞龙军监听台上的感应水晶球里光芒大盛,而守卫的魔导师们却对此视而不见。婉衡也看见了,在应天书院柱石山的神殿里,大贤者齐修远覆手而立,容色甚是悠闲。婉衡还看见了‘星天阵’的第四层里,各家贵族所属的魔法师们正如临大敌。

婉衡更是看见了,在青云宫的飞霞殿里,躺着一位垂垂老矣的国王,他面容枯槁,似乎已病入膏肓。甚至在‘星天阵’的最上一层,更在照影天灯之上,婉衡还看见了一处隐形的港湾。这处港湾里没有水,只有无数的结界,在数不清的结界之中,停靠着六十四艘‘霸煌空天舰’和数百艘‘飞云护卫舰’。

婉衡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空天舰,也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空天舰队。

霸煌空天舰的舰长三百九十七米,舰宽一百二十米,十八支桅杆上挂着二十四道风帆,两只巨型的光芒之翼收拢在霸煌空天舰船舷的两侧,光翼翼展六百五十米。

霸煌空天舰的船型宽而阔,小方首,宽平艉,自舱底到甲板共分九层,船首有三层的通透的艏楼,舷墙中部凸起为两层的舯楼,船尾有四层的艉楼。

霸煌空天舰船艏的正面雕刻着威猛的虎头,两舷的侧前部是飞龙的浮雕,侧后部则是凤凰的彩绘,船艉则雕刻着展翅高飞的金翅鲲鹏。

飞云护卫舰比霸煌空天舰小许多,大约只有霸煌空天舰三分之一的大小,飞云护卫舰的格局很像霸煌空天舰,但装饰较少,船身狭长,看上去更为迅速灵活。

婉衡并不知道,这支隐藏在‘星天阵’第六层庞大的空天舰队,名为‘浮桴于海军团’。而不为人知的浮桴于海军团,才是长生国里最为强大的一支力量。

透过‘无念天心’的感应,婉衡震惊的发现,浮桴于海军团大小空天舰上所有的魔导炮全都对准了她所在的方向,与此同时‘无念天心’发出了最为强烈的示警。

婉衡惊骇万分,连忙收回了‘无念天心’的感应力,化身成风,吹进了一处不知名的宅院。借助宅院的屋檐,避开‘照影天灯’的光芒,婉衡重新变身成幻翼蜻蜓,战战兢兢的飞离宅院的屋檐。几乎就在婉衡刚刚飞走的同一时间,在隐形的空天舰驻地里,数百门魔导炮同时喷出了魔焰,婉衡曾经藏身的宅院,连同里面还在睡梦中的男女老幼,顷刻间化作了飞灰。

肆虐的魔能和狂乱的烈风将婉衡抛到了千米之外,婉衡侥幸并未受伤,但她却被彻底震慑了,既震慑于魔导炮的威力,也震慑于那些人完全不顾及误伤无辜的狠辣。

婉衡仰首望向‘星天阵’的第六层,她忽然间意识到,她仍然是那样的弱小,仅仅以她的力量就要挑战整个长生国,简直就像是以卵击石。

魔导炮的轰鸣惊醒了长生城里每一个熟睡的人,朔阳王府里尚未休息的三个人也被惊扰了。小王后上官雅披着外衣,站到府门外,她举目远眺,被炸成飞灰的宅院已经彻底消失了,所以上官雅什么也没瞧见,但她抬起头看了看‘照影天灯’的上方,面露愠怒之色。然而她虽然还是长生国的小王后,对此却无能为力。

上官雅含恨收回了目光,就在距她不远处,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子,抱膝坐在朔阳王府门前的石阶上。

上官雅心中一动,连忙走上前去,看个究竟。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子正在哭泣,上官雅便把她拉到怀里,紧紧的搂住了她。

被上官雅抱着的女孩子正是婉衡,婉衡扑在上官雅的怀里,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很快就引来了朔阳王府的另外两个人。李瀚寒和红缸看见了眼前的场面,他们俩一阵大眼瞪小眼。

李瀚寒走上前问:“谭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朔阳王府里来?是不是谭先生出事了,尚家的那些人那我没办法,却去对付谭先生?”

婉衡摇头,她不愿意跟李瀚寒废话,只是柔弱的依偎在上官雅的怀里。

上官雅说:“瀚寒,你别多嘴了,你们俩到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李瀚寒无奈而去,红缸也连忙跟着跑了。他们走了以后,上官雅就扶起婉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上官雅柔声询问婉衡,但是婉衡这个时候什么话也不想说。虽然那处宅院里的人是被霸煌空天舰的魔导炮炸死的,但婉衡执拗的以为,他们是因为她才死掉的,她的心郁结而自伤,居然就这样病倒了,一连几天都躺在上官雅的床上,卧病不起。

这几天都是上官雅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婉衡,李瀚寒和红缸偶尔也来露一面,但他们两个大抵是见色心起,过来偷窥的,反而令婉衡觉得好生厌烦。

几天之中,大魔导师谭炯明也天天到此,他向婉衡禀报说,与尚家同盟的丁家士族由于私藏大量的魔水晶,保管不善,导致了大爆炸,长生国王室已经责成统天飞龙军的刑军去调查此事了。另外,应天院的大贤者齐修远意欲觐见十五公主,谭炯明问婉衡是否要见一见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婉衡摇了摇头,她已经心乱如麻了,实在不想见任何人。

这一天的黄昏,上官雅喂婉衡喝粟米粥,婉衡只喝了几口就觉得味同嚼蜡。上官雅轻声问婉衡,想吃些什么?婉衡闭上眼,却只想吃虫子,尤其是碧油油的清蒸豆丹,因为这具身体仍是蜻蜓的身体,而蜻蜓是大型食肉昆虫。

婉衡不好意思的对上官雅说:“小雅姐,我想吃……虫子。”

上官雅嗔目结舌,躲在套间外面偷听的李瀚寒已经笑翻了,他捂着笑得抽筋了的肚子,拽着红缸去捉虫子了。这两天他们本来一直在担心尚家的报复,可是霸煌空天舰一轮炮火齐鸣,炸平了附属于贵族尚家的士族丁家。丁家覆灭了,一盆私藏魔水晶的脏水顺势泼在了尚家的头上,尚家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再来朔阳王府里寻衅滋事了。

上官雅扶着婉衡重新躺下,轻轻的拍着婉衡,面上尽是温柔的神情。婉衡眯起眼睛看着上官雅,她实在不能相信上官雅竟是谭炯明口中勾引二王子,祸乱后宫,不守妇道,导致了家族被灭门的罪人。

不过,这个时候婉衡对许多“确认无误的事实”已经有了重新的认识。比如长生国的二王子殿下明明被李辽赐死,外面却疯传他葬身于阿莫芙季卡娜的龙腹之中;比如尚知秋明明死于郑云之手,却变成了被上官承武刺杀身亡;比如‘星天阵’第三层的丁家士族,分明毁于霸煌空天舰魔导炮的合击,却变成了私藏魔水晶的叛臣。

长生国公诸于众的消息,婉衡再也不敢相信了。

婉衡握住上官雅的手,乖巧的把头枕在她的腿上,无论怎样,婉衡觉得只有上官雅才是她的亲人。

“小雅姐,”婉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清楚那个人吗?我说的就是……长生国的国王。”

上官雅反问:“你愿意相信我吗?”

婉衡点头,上官雅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绝不要去青云宫,也绝对不要相信那个人。外面的人都说他昏庸,而且活不了多久了。但我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昏庸,他城府最深,最会隐忍,而且手段也最毒辣。”

婉衡握着手腕上的秘石,上官雅污蔑国王李辽,婉衡并不意外,她却想知道上官雅这样说,究竟有什么依据。

婉衡说:“小雅姐,你说他不好,有证据吗?”

上官雅说:“我有三个证据,都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我刚嫁给他的时候,我也以为他因为深爱长王后上官兰,所爱屋及乌,才宠幸我。可我服侍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不喜欢上官兰,而是深恨她。他因为恨她,无法发泄,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要惩罚我泄愤。这是第一件事。”

上官雅平静的说:“这是这样也就罢了,他迎娶我作为小王后,假意将王国的大权全都交给了上官家。一时间上官家权倾朝野,在贵族和士族中树敌无数,而他却是‘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先将上官家置于众矢之的,然后巧设圈套,将上官家连根拔除,又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扣在了我的头上。这是第二件事。”

上官雅轻声笑道:“还有就是那个人为什么偏偏不杀我,却把我送来朔阳王府。那个人亲口跟我说,朔阳王李瀚寒其实是我姐姐为了换走你,从一户贫民家抢来的男婴,那一家人没有留下活口,所以李瀚寒与我们上官家仇深似海。那个人让我抚养李瀚寒,以后再由李瀚寒来处置我,他最喜欢这样的人伦惨剧,只有如此他才能高兴。这是第三件事。”

上官雅说过这些话,便坦然的帮婉衡盖好了被子,她还有很多家务事要做,于是悄悄的离开了。

045 婉衡的冥思

李瀚寒和红缸带着一大袋子蚂蚱回到里院落的时候,婉衡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已经人去屋空,只有上官雅正坐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仰望星空。

李瀚寒把一口袋蚂蚱仍在院子中间,问道:“璀璨之子怎么走了?像她这么美的女孩子倒配得上璀璨之子这个称号。”

上官雅说:“她问清楚了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会走,难道会像我们三个一样困在这处废园里。”

李瀚寒只是大笑,虽然爱吃虫子的璀璨之子不在这里了,蚂蚱却不能白抓,三个人在院子当中架起篝火,把蚂蚱穿起来烤着吃。烤蚂蚱别有一股香味,李瀚寒和红缸吃得津津有味,上官雅却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

红缸说:“小雅姐,你有心事吗?”

上官雅自嘲的笑了笑,说:“我真是糊涂了,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像是我的女儿呢,不管怎么说,她平安就好。”

红缸说:“也许真是也说不定,不过我觉得小雅姐该嫁人了,要不然怎么会有女儿?”

李瀚寒掐住了红缸的脖子,怒道:“不许胡说八道,小雅姐嫁人了,我们可怎么办?”

红缸扑打着,佯装晕倒,三个人都快慰的笑了起来。

笑过了以后,上官雅说:“你们真奇怪,你不肯管我叫母后,你也不肯叫我姑姑,她更是不肯叫我小姨,你们就这么喜欢叫我小雅姐吗?”

李瀚寒笑而不答,红缸也学着他的样子故作高深,这三个人在一起倒显得其乐融融。

婉衡在空中看了他们一会儿,恋恋不舍的飞离了朔阳王府。在婉衡的心里,她也有一种奇诡的直觉,觉得上官雅才是她的妈妈,然而这并不可能,因为婉衡今年十六岁,上官雅才二十三岁,从时间上算她们俩怎么也不可能是母女。

第二天上午,婉衡在火酒村的庄园里找到了正在大发雷霆的大小姐袁明彩,明彩正在指着鼻子训斥罗真、夏小恬、蒋依晨和霍帕,徐振之坐在旁边也像这四个人一样,不敢大声出气。

袁明彩看见了婉衡,嘲讽道:“咦?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以为你在外面不知被什么人灌了迷汤,受了蛊惑,从此再也不回来了呢!”

婉衡语气不善的说:“袁明彩,你要是不想我再也不回来,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跟我说清楚。否则不但我要走,我还要把这里的人都带走。”

袁明彩揣摩了一会儿,连忙拽着婉衡进了她的卧房,这个时候大小姐可不想跟婉衡起内讧。

布下了隔音屏障,明彩才说:“看来不跟你说实话真的不行了,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所有我知道的事情,我肯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婉衡说:“我想见一见袁士海,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明彩如实的说:“他在哪里我可不清楚,我猜是在浣纱城,袁氏家族本来就兴起于中央大陆的浣纱城,他离开明秀山自然是回归本家了。你要找他,恐怕不可能找得到,因为他早就躲起来了,就连我也找不到他。”

婉衡说:“我不相信,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你怎么可能找不到他。”

明彩笑着说:“你也太糊涂了吧!你就从来没想过吗?其实我们两个都是养女,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只不过他一直假装偏爱我,也一直故意疏远你。”

婉衡惊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确信他不是你的父亲。”

“这你不用知道,”明彩说:“和你一样,我也在寻找自己的身世,我们达成同盟怎么样?你在明,我在暗,一起调查我们的身世。如果你不高兴,也可以反过来,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藏在暗处,建起我们的势力。”

婉衡问:“我和你同盟有什么好处?”

明彩说:“至少我和你没什么利害冲突,你不用担心我把你卖了。此外我很聪明,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帮你。”

婉衡问:“那条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一直都知道我跟着它学了黑暗魔法吗?”

明彩说:“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实力有那么强。关于那条蛇,我若直接质疑它,我怕你反过来会误会我居心不良。所以我故意把找来的唐古拉卷轴放在你的旁边,让你能够看得到。最开始的时候,我骗你不让你来长生城,因为你不会保护自己,肯定会弄出轩然大波,结果也正是如此。现在你可以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了吧?”

婉衡低下头,叹了口气说:“你比我聪明太多了,也机灵太多了,谢谢你为我做得这些事。我已经被他们盯上了,还是我在明,你在暗好了。我想领你去见两个人,一个是王后上官兰的妹妹,小王后上官雅,另一个可能极有可能跟我们俩的身世有关,他是第十一王子,朔阳王李瀚寒。”

明彩说:“见他们还不着急,现在风声很紧,我也要收敛一些了。”

婉衡和明彩在密室里开诚布公的谈了好几个时辰,两个人交换了情报,又说起了长生城里的形势。明彩建议婉衡暂时不要再去长生城了,因为太过危险。

婉衡淡淡的说:“有些事情还有没弄得水落石出呢,这一次我不想临阵退缩了。”

明彩笑道:“你这回倒是勇敢,可形势不同了。你在长生城里,各方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我们行动起来很不方便。你去外面躲一躲,或者去万帆城,那里是南大陆最大的商港,或者去雨梦城邦,远离长生国里的是是非非。这样,等我在长生城里站稳了脚跟,你再回来。”

婉衡想了一会儿,随口道:“那也好,我就回九星城去了,我在那里住得很习惯。”

明彩说:“你要去九星城也行,不过我先警告你一声,千万别去鲁茵镇。假如一定要去,提前给我个消息。”

婉衡点头答应了,商谈以后,她就离开了火酒村,乘风西下。婉衡却没有去九星城,而是再一次飞抵了沧浪河畔的欣雨园。欣雨园经历了前一次的冲突,如今更加荒凉了,婉衡缓步走近长王后上官兰的坟墓,静静的伫立着。

此时已是八月初,江风习来,带着夏日的气息,午后的烈日照在婉衡的身上,明耀而热烈。婉衡仍然孤单的站在上官兰的墓碑前,和明彩谈话以后,婉衡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越来越鲜明的直觉。

假如婉衡和明彩之间有一个人是璀璨之子,会是谁呢?婉衡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她不是特别聪明,不够敏锐,遇到困难不是很有办法,不是很坚韧,更没有什么远大的野心和雄才大略。相反,明彩各个方面都比婉衡优秀,她才更像是璀璨之子。

婉衡回想起来,六岁的时候,她和明彩一同见到了分影之龙阿莫芙季卡娜,宛如神明般强大的分影之龙只是看了一眼就选择了明彩,而在那以后,一条蛇找到了婉衡,从此她们两个人的命运便像是天与地,日与夜,希望与绝望,光明与黑暗一样大相径庭。

婉衡回想起在沉溪村时,袁士海对她恶劣的态度,假如她才是璀璨之子,袁士海就算是要掩人耳目,难道就会像对待下人一样对她吗?袁士海一定是知道,明彩才重要,而她其实无足轻重。

婉衡又想起来,她在思雨台上用‘无念天心’看到的情形,谭炯明说袁士海把璀璨之子祭献给了邪神,而齐修远说,那是误会,如此说来,被祭献给邪神的人应当不是璀璨之子。而婉衡确实被交给了邪神,背上了必死的命运,穿上了脱不下的‘终命之轮’,所以她不应当是璀璨之子。

婉衡的心情更加灰暗了,她把目光投向墓志里上官兰的名字,曾经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她的容貌与上官兰极为相似。然而,那也不是真的,与她很相像的人不是上官兰,而是上官雅,事实上婉衡并不清楚上官兰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婉衡又想起了她要复活上官兰时,引梦蛇们异口同声的反对,引梦蛇肯用性命换回一只蜻蜓,它们不惜命,可是它们却不愿意为上官兰复活,这说明那些小蛇们知道些什么,它们可能很清楚,埋葬在这里的上官兰王后其实根本不是婉衡的血亲。

婉衡接着想起了她要强行复活上官兰的时候明彩紧张的神情,想起了明彩听说上官兰没有死时,欣喜若狂地样子。以婉衡对明彩的了解,假如上官兰与明彩没有任何关系,明彩为什么会那样异常的激动?

婉衡召唤出秘石,用秘石术让自己神智清明,一条越来越清晰的线将所有的事情一点一滴的穿了起来。

璀璨之子是明彩,而婉衡应当只是璀璨之子的替身,顶替璀璨之子被祭献给了邪神蠹蛊。至于为什么婉衡会与上官雅长得相似,大约是因为她是出身于上官家的女孩子,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掩人耳目,才能混淆各方势力预言系魔法的预知。

婉衡对着上官兰的坟墓惨惨的笑了笑,躺在坟墓里的那个女人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然后她死掉了。她的女儿因而安然无恙,而婉衡却成了李代桃僵的那株李树。

婉衡喃喃念道:“‘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深相待,兄弟还相忘。’呵呵,明彩啊,只希望你以后不会那么快,就忘了我。”

第231节 梵音若泰山

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息事宁人的话还没说完,烬人协管区的总督厄休拉·金曼勋爵就连滚带爬,大呼小叫的扑到艾德里安的面前,两臂抱住他的双腿哀叫道:“救苦救难的老仙翁,求求你,快救救我们协管区,救救岱城里无辜的圣民吧!乱……乱乱……乱……乱兵们杀进来了,他们要把我们全杀光呀!”

艾德里安听了厄休拉·金曼总督的话又是惊恐又是诧异,心想:这回你怎么不绕着弯的骂我是腐朽之人了?原来乱兵打进来了呀,什么!打进来了!?

虽然烬人宗门对魔族乱兵基本上报着漠不关心的态度,但他们在这个时候打进来,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因为二十年一度,可以决定未来信众分成的宗门演武赛会还要再进行一天才能结束。宗门演武赛会是烬人宗门献给万灵的盛典,若是献给万灵的盛典因为一群乱兵而中断了,变成了血腥的屠城惨剧,惹得万灵震怒,那所有的宗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艾德里安倒吸了一口冷气,顾不得再追究厄休拉·金曼勋爵适才对他极不恭敬的态度,连忙想问究竟。

厄休拉·金曼勋爵以惶恐的语气把刚刚收到的消息告知给了万灵台上的各位神主们:据可靠的消息,幻火天穹外面落下来的魔族乱兵们两路同时出动,正在气势汹汹的扑向烬人协管区的首府——岱城。

烬人协管区虽然有一定数量的卫戍部队,但他们大抵是各个宗门派遣出来的协防队,按照墟烬荒原的法令,不允许他们向魔族使用攻击性法术,所以他们根本无法迎战,至于岱城里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魔族骑士们,他们根本就不想守护这里的人类和魔人,早就钻进总督府的定向传送门,逃回自己的老家去了。

艾德里安瞅了厄休拉·金曼勋爵一眼,气哼哼的说:“他们都跑了,你怎么不跑?”

厄休拉·金曼勋爵面现尴尬之色,他本来也想跑,不过总督府里的十二房妻妾不能带走,因为魔族信奉一夫一妻制,他若是带着十二位烬人妻子前往赤城,一定会以为违反了《圣典》而被判刑。更何况,他在岱城还有神殿三所,商会五处以及万贯家私,那可都是见不了光也带不走的。

事已至此,上清禹余宗宗主艾德里安和烬人宗门的各位神主们也没有功夫再关心厄休拉·金曼勋爵为什么不跑了。艾德里安立刻命令他手下取来一瓶净水,将净水撒在空中,艾德里安口中念念有词,施展了神术“流虹天镜”,那洒在空中的净水立刻化成了漫天飞虹,飞驰向四面八方。

片刻以后,一道流虹疾驰而回在万灵台的半空中化成了一面视野广阔的虹镜,台上的众人仰头望去,只见虹镜之中映照出了岱城郊外的景象:

在距离岱城不足百里之处尘土飞扬,骨屑纷飞,不计其数的浑天骨舟载着成千上万的骷髅、幽魂和吸血鬼正在草尖和树丛上疾驰,更有近万名魔族士兵面目狰狞的夹在那些亡灵之中,在他们当中更有几十名浑身浴血的死亡骑士提着破阵刀,乘着死骸马,浮空而行。

万灵台上的神主们全都面无人色,神居之谷与死亡国度历来进水不犯河水,千万年来亡灵们占据了两界关,他们既是神居之谷的屏障,也是魔母派来监视着众神和众神信徒的狱卒。死亡国度的亡灵与进犯神居之谷的魔族合并了,莫不是他们的行为已经触怒原魔界的天,天罚就要降临了!

敌袭已经迫在眉睫,万灵台上的诸位神主们登时慌了手脚。艾德里安倒吸了一口冷气,正想要发号施令,聚众迎敌,然而又一道流虹飞驰而回,化成了七彩的虹镜。

在虹镜中,足有数万名甲胄明亮戎装整齐的魔族战士正乘着烛云火筏,仿佛火云蔽日一般,向着岱城的方向进发。他们当中炎族居多,还有少量的眼族和幽族,从装束上分辨,他们正是前些天攻占了星月城的魔族残军,不过在此刻他们已经重整旗鼓,砍伐了星月城附近的巨树将其制成火筏,又变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

亲眼目睹了呼啸而来的魔族军团,上清禹余宗宗主艾德里安的手心里全都是汗。碍于墟烬议会的法令,烬人不允许向魔族使用攻击性法术,不允许主动伤害魔族,不允许危及魔族的性命。被如此众多的限制所束缚,要击败一支训练有素的魔族军队无疑是痴人说梦。

艾德里安无计可施,老疯子朗普特也傻眼了,他们虽为教宗之主,但其实只是个人的修为已达到了神之领域,他们的见识和谋略其实远非出类拔萃。魁首如此,其他各宗各派的神主也都差不多,他们平日只专注于在神途之上跋涉,哪有功夫了解世情和世事?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局,他们完全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在一片混乱之际,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岱城完了,我们赶紧回山,紧闭山门,有万灵福佑,我们一定会没事儿的。”

这句话说中了许多台上台下许多人的心思,立刻就有几百名修士发动了神术欲先行逃逸,至于那些无门无派,没有洞天福地可供躲藏的杂修们则全都面如死灰的唾骂起来。

烬人宗门不战自乱,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有一道流虹翩跹回返,在天空中幻化成逼真的虹镜。虹镜里映现出了数十条身长过千米的重甲星鲸,那重愈万吨庞然大物正紧贴着幻火天穹缓慢飞驰,在重甲星鲸的背上数不清的黑衣人摩肩接踵,看数量好似足有十万之众。

面对小灾小祸和皮毛之痒,人们往往狼奔豕突的大呼小叫;真正大难临头,痛彻心扉之时,人们往往却会缄默无声。万灵台上一片静默,然而在此际又有一道流光划过天际,即将在半空中投映出正在迫近着的威胁。这一次,就连艾德里安的情绪也崩溃了,他挥了挥手散掉漫天的飞虹,一时间木然无措。

神居之谷是烬人的家园,没有哪一个烬人愿意坐视自己的家园被无情的毁灭。艾德里安在茫然中抬起头,举目四望,在他的身后所有人都慌作一团。艾德里安慨叹了一声,转过头看了看龙神丽贝卡的脸色。

万灵台是众神瞩目之地,龙神丽贝卡是众神中的一员,然而这位笑容可掬的女神却只是用手指着乌恩奇。艾德里安挠了挠头,仿佛忽然间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然而乌恩奇的表现却让上清禹余宗的宗主失望了,他虽然很镇定,但却一脸茫然,然而跟在乌恩奇身边的影族少女妮娜不仅神色坦然,似乎还在掩着嘴偷偷的笑。

艾德里安跨前一步,怀着侥幸的心理俯下身,把脖子伸到妮娜的面前说:“妮娜女士,您看上去好像胸有成足,莫非您有办法力挽狂澜?”

妮娜摇了摇头,扑哧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比较傻,他做事情很少跟我说。但我觉得这很像是他做事的风格,大概是他安排好了的吧。既然是他的安排,结果一定是好的,我们只要等着就行了。”

艾德里安听了妮娜的话,差点气掉了下巴,他心想:“什么?你说这都是他安排的?他若有那么大的本事,何必还……呃,不过那可是一条龙呀!龙的心思……”

艾德里安还在犹豫,玉清禹余宗的老疯子朗普特却又跳了出来,只着乌恩奇的鼻子说:“诸位同道,你们刚才都听到了,是不是都已经听到了!这两个家伙,还有他们这帮人,全都是外面来的奸细。他们摆明了想里应外合,灭了我们这些万灵的信徒哇!事到如今还等什么?我们必须立刻将他们擒下,斩下他们的头祭祀万灵。唯有万灵福佑,我们才能逢凶化吉,永祥喜乐。”

听了老疯子朗普特的话,台上台下的烬人莫不对乌恩奇投来敌视的目光,因为在他们看来从天而降的魔族乱兵,原本就是乌恩奇给他们引来的祸水。

灾难临头之时,恐惧总会压过理智,仇恨总会碾压宽容,更何况岱城的修道者们本来就对乌恩奇充满了误解和成见。于是乎,万灵台上许多神主都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前将乌恩奇乱刃分尸。

在这个关口,却是艾德里安和奥德里不顾一切的挡在乌恩奇的面前,苦口婆心的劝说众人一定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在神居之谷里,烬人宗门表面上一团和气,彼此都以师兄弟或者同道相互称呼,实际上烬人宗门却分成了三派,分别以上清禹余宗、太清大赤宗和玉清清微宗为魁首,唯命是从。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和玉清清微宗的宗主朗普特各执一词,能为他们调停的太清大赤宗宗主利安德却早已逃得不见踪影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又有一名龙钟曳杖,仙风道骨的老者站了出来,迈步走向万灵台的中央,站在全知之眼的面前高声说:“所有人都听好了,不要慌乱,今日之事唯有慈悲的万灵才能拯救我们,大家全都跪下祈祷,崇高的万灵一定能够为我们送上无边的祝福!”

若是换在别什么地方,这番话一定会引来讥讽和嘲笑,然而岱城是修道之城,城里的所有烬人和混血魔人都是修道者。故而,这最荒谬的办法,反倒成了他们心目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于是乎,被众神瞩目的万灵台上演出了一幕最为滑稽的闹剧,面对时刻迫近的亡灵军团和魔族乱兵,岱城的大小修道者们却全都退到了万灵台下,跪下身,伏拜在地声嘶力竭的拼命祈祷。

第232节 送祸临天都

然而,却还是有那么一个家伙,实在太煞风景。烬人协管区的总督厄休拉·金曼勋爵并不信奉万灵,他只信仰魔母,在他的心目中所谓的万灵都是异教徒所信奉的魔鬼。

绝望的厄休拉·金曼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万灵台的中央,顿足大叫道:“你们这些疯子,异端!乱兵们杀进来了,他们要杀光你们这些蠢蛋!快起来呀!拿起刀,拿起剑!你们这些蠢蛋,别念了,都给我起来!都给我站起来呀!”

然而厄休拉·金曼总督的叫骂声很快就被烬人们的祈祷声淹没了。那祈祷声汹涌澎湃,好似怒海翻腾,浪花一潮高过一潮,震天欲裂。就在那钟磬齐鸣,梵音如雷的祈祷声中,岱城西南的方向烟尘四起,呼啸的阴风挟着破碎的骨粉漫漫征尘扑面而来,魔族乱兵呼喝声和死骸马的嘶鸣声已清晰可闻。

阵阵阴风,夹着凄厉的鬼哭,充斥于耳。亡灵和魔族乱兵高举起的屠刀,眼看就要落下来了,万灵台下的祈祷的声音仍然震耳欲聋,但每个烬人修道者的心里却全都在打鼓。不知不觉间,祈祷声已经越来越小,而在灵台上厄休拉·金曼勋爵的谩骂声听起来却越发的刺耳。

面对此情此景,上清禹余宗宗主艾德里安亦是心虚了。他四面环顾,跪倒在万灵台下的几万名修道者那彷徨的眼神里,写满了畏惧和怯懦。

艾德里安在心底悲叹了一声,终于忍不住来到乌恩奇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尊贵的龙……不,世子殿下,敢问当前的事态,您怎么看。”

乌恩奇此时正坐在一只石墩子上凝眉静思,妮娜等人都陪伴在他的身边。乌恩奇听到艾德里安的问话,不紧不慢的说:“老前辈,我以为,不管来的是谁,我们束手待毙总不是办法吧?而今之计,应当破釜沉舟……”

乌恩奇说到此处忽然间停了下来,因为他记忆里所有的经验都荡然无存,所以他要预估战事的变幻也变得异常艰难。

乌恩奇皱了皱眉,继续道:“果断出击,你们似乎做不到,但至少应该时刻监视着对方的动向,赶快建起防线,总不能所有人都跪在这里拼命的祈求。我听说,自助者天助,连自己都放弃努力,万灵即使想要帮你们,只怕也帮不上了。”

艾德里安宗主面露难色道:“可是,按照法令,我们烬人对能对圣族出手,万灵也严禁违反墟烬议会的决议。再说,现在才布防,只怕已经太迟了。”

乌恩奇诡诈的一笑说:“你们各位都有不凡的技艺,至于那些魔族成色如何,我亦有所了解,我大概明白你们的苦衷了。但据我所知,神居之谷里并没有什么魔族正在进犯,我们只是在演练防御手段。为了考验我们的技艺熟练的程度,我们都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假扮成敌对的双方,正在拼杀。”

艾德里安听了乌恩奇的话,恍然大悟,暗想:“这小子果然诡诈!是了,只要我们蒙住了眼睛,一口咬定我们是在演练,谁也抓不住我们的把柄,说我们违背法令向圣族出手了。不对不对,哪有什么圣族,根本没有外敌,我们就是在演练,哈哈!”

艾德里安想通了,在他身边老疯子朗普特像鬼影一般冒了出来,扣着下巴说:“好主意,你这小子有点像我,你说得办法我很喜欢。不要再犹豫了,提起战争,我就是个天才。这是一种直觉,成功者的直觉,我相信这么做一定没问题,因为这跟我所想的一模一样。”

艾德里安几乎被气歪了鼻子,在心中大骂朗普特:既然一模一样,你怎么不早说?别人都说完了,你才跳出来抢功劳,你可真不要脸哪!

时间紧迫,艾德里安也没工夫再与朗普特罗嗦了,他立刻召唤来六龙光车,乘着光车飞上半空。只见他张开双臂朗声的吟唱,不消片刻便有一座十二楼五门的白玉之城从天而降,那座以神术“白玉天都”召唤来的巨城方圆过百里,无暇圣洁,庄严宏阔。白玉天都,附有禁空结界,空间阻隔结界和许多重的防护法术,将狭小岱城和城郊的万灵台全部包容于其内。

艾德里安驾着六龙光车盘旋在在白玉天都的城门之上,振臂高呼,命令烬人各宗各派的修道者们立刻登城布防。

然而此时才布防已经为时太晚了,跪在万灵台下的数万名烬人修道者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呼啸而至的漫天尘沙已经笼罩住了刚刚召唤而来的白玉围城,亡灵大军和魔族的残兵们就已经飞速的攀上了白玉的城头,这倒仿佛是艾德里安召唤来了一座城,却帮着对手把自己人给严严实实的困住在城里,想逃都逃不掉了。

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乘在六龙光车之上,面色铁青,他在高空处俯身观望,只见他刚刚召唤出来的“白玉天都”来不及布防就被攻陷了,成千上万的骷髅举着明晃晃的刀剑或立于白玉的围墙之上,或乘着浑天骨舟,密密麻麻,竟好似过江之鲫。在骷髅和白骨构成的汪洋大海里,碧油油的鬼火和数不清的幽灵四处飘荡,更有数千名全副武装的魔族士兵骑在异化的骷髅妖上,脸色只比死鬼还狰狞。

面对死亡国度的不死军团,艾德里安和仍然跪在万灵台下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烬人全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而在此时,数十名浑身浴血的死亡骑士拥簇着一位面色白皙,绅士模样的男子从亡灵们的战阵中越众而出。那名男子没有依靠任何外物依旧平稳的飘在征尘和阴冷的死气中,因为他不是人,也不是魔族,而是一只拥有神格的吸血鬼——他正是两界关的执政官,泽克希斯·布罗克赫斯特城主。

这位名字格外长的吸血鬼执政官虚浮于空中,大笑道:“喂,老仙翁、老滑头、老疯子,你们的老邻居来了,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泽克希斯执政官说完了开场白,一脸诧异的瞧了瞧跪倒在万灵台下的数万名烬人修道士,揶揄道:“哇,我们死亡国度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从不强买强卖,也从不落井下石,我们不过是来串串门,诸位何必行此大礼?”

万灵台下的烬人听了泽克希斯的挖苦无不两耳赤红,他们忍辱爬起来,对着严阵以待的亡灵大军怒目相视。

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驾着六龙光车飞至泽克希斯执政官的对面,喝问道:“泽克希斯,我们万灵的信众与你们死亡国度井水不犯河水,你无故兴兵至此意欲何为?”

泽克希斯打了个哈哈,揉着脑袋上还没有消肿的大包说:“哈哈,老仙翁何出此言?我们死亡国度替你们烬人驻守两界关,大家都是朋友嘛。这次我们不过是替乌恩奇先生跑跑腿,代替他将这些魔族的俘虏,送到岱城交给你们烬人处置。”

艾德里安宗主闻言略感安心,不管怎么说,哪怕这些全都是阴谋,总比立刻变成一场屠杀要好得多。然而,泽克希斯执政官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继续道:“我们替人办事,总得见见正主,魔廷的圣殿骑士乌恩奇先生可否还在岱城?我必须见到他本人,才能将魔族战俘交给你们,否则一切免谈。”

艾德里安回过头向乌恩奇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暗想:“好啊,这果然都是你安排的,我的太上老真龙,你这次到底想怎么作妖呀?”

泽克希斯执政官的话音量很大,许多赶过来的宗门神主们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他们的心里都升起了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可是事已至此,既然泽克希斯·布罗克赫斯特一定要见乌恩奇,诸位神主们十分庆幸那个假装失忆的混小子还没被宰掉。

片刻以后,乌恩奇和妮娜在一群烬人的陪同和监视之下,来到了泽克希斯执政官的面前。在此之前,妮娜和乌恩奇在两界城的政厅里见过这位割据一方的吸血鬼伯爵,彼时他的脑袋上被乌玄罗夏敲个拳头大的包,趴在桌上假装昏迷不醒,不过这会儿泽克希斯执政官神智很清楚。

泽克希斯执政官上下打量了乌恩奇和妮娜,因为他们此前见过面,所以不会认错人。

泽克希斯执政官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丝笑容,悻悻的说:“哦,果然是尊敬的圣殿骑士先生!您让乌玄女士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他们送来了。这些魔族一共五千一百六十三人,他们全部都同意接受您的雇佣,成为您直属的雇佣军团。护送他们来此的费用,乌玄女士已经付过了,山高水长,你小子好自为之!”

泽克希斯执政官说罢,招呼了一声,就打算带着他的亡灵军团离开此地。然而此举却把烬人宗门的各位神主们都吓傻了,泽克希斯麾下的这些亡灵不受墟烬议会法令的限制,可以向他们眼中的“圣族”出手,但是烬人可不行。若是亡灵军团走了,听命于乌恩奇的五千一百六十三位“圣族”开始暴乱,他们这些修道者空有神术,却根本收拾不了局面。

第233节 劲旅尽归降

烬人宗门的各位神主眼见泽克希斯执政官立刻就要走,连忙站出来好言挽留。泽克希斯执政官其实也不是当真想要离开,他只是欲擒故纵而已。

面对各位神主的连番挽留,泽克希斯执政官故作为难的说:“哦,没想到原来我们死亡国度和你们神居之谷是这么友好的邻居呀!本爵也知道,你们岱城需要防卫,但交情归交情,我们也不能白出力是不是?我们为乌恩奇先生护送他的雇佣军,他付给我们两界城五千万赤金币做佣金。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之人诚不欺我,哈哈哈!”

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玉清清微宗的宗主朗普特和众多宗门的神主们相互看了一眼,心说:“不就是要钱吗?你们这帮死要钱的,要钱不要命了,竟然还趁火打劫!”

抱怨归抱怨,此时能破财消灾也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于是,以朗普特为首的诸位神主外加烬人协管区的总督厄休拉·金曼勋爵,跟两界城的泽克希斯执政官一阵讨价还价,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烬人协管区和烬人宗门向死亡国度支付两亿赤金币,雇佣泽克希斯执政官麾下的亡灵军团协防岱城。

干戈化为玉帛,双方皆大欢喜,只是深感做了冤大头的艾德里安悄悄的把老疯子朗普特拉到了一边,问道:“玉清宗主,钱财乃世俗之物,咱们神道中人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老疯子朗普特摆出一脸无赖像,摊手做了个一无所有,就地耍赖的动作.感情人家成功人士,压根就没把什么协议和承诺当成个神马东西。

艾德里安翻了白眼,心想:“好啊,我们烬人宗门的信誉算是完了!完了就完了吧,随他们去吧!”

在神居之谷的烬人和两界城的亡灵守军达成口头协议半个时辰以后,数千艘燃着赤色火焰的烛云火筏载着两万多名魔族士兵和数不清的次元火兽,如同漫天火蝗一般蔽空而至。然而这一次,那些魔族们面对的却不再是跪拜在万灵台下,只知道向万灵祈祷的一群待宰羔羊。

只见巍峨雄壮的白玉天都外绕在岱城之外,各种防护结界在围城之上构成了辉光闪耀的完美防御。在白玉天都的城墙之上,手持各种神器的宗门修道者各个都精神抖擞,散溢着神圣的气息;在白玉天都的正上方,一座倒悬的仙山仿佛不可攻破的空中堡垒,更有一颗在墟烬荒原之外从未显现过的亚蒙艾托永恒炽阳高悬在中天之上。

抬头望见那颗明亮的永恒炽阳,气势汹汹的赶过来的那些魔族将士也与乌恩奇第一次见到这颗法术恒阳时一样,全都傻眼了,因为亚蒙艾托永恒炽阳原本就不是世俗之人能够掌握的技艺。

若说圣洁的白玉天都,明亮的永恒炽阳和漂浮着的仙山让风尘仆仆赶过来的魔族将士感到震撼的话,白玉天都护城河之外的亡灵军团则更让他们为之胆寒。

在恢弘的白玉围墙之外,尘沙和骨粉铺满了此处的原野,一支带着死亡气息的大军高举着残破的旌旗和明晃晃的倒戈已经恭候多时了。那些骷髅勇士眼里闪着幽光,弯弓搭箭永远不知疲倦;那些凄厉哀嚎着的缚灵,召唤出了龙形的骷髅妖似乎随时可能发起猛烈的冲锋;那些乘着死骸马的死亡骑士,浑身浴血提着符文战刀,战刀上的碧血和寒光令人望而却步。

仅仅是烬人修道者高深莫测的实力和死亡军团的庞大规模就已经让跋涉至此的魔族将士气势为之一滞,然而更让他们感到气馁的是,在亡灵大军的阵势里,还有他们曾经的同伴。他们还活着,没有被屠宰了以后,成为死亡国度的奴隶,不过此刻他们显然已经与他们分道扬镳,各为其主了。

五十步笑百步,已是贻笑大方,然而那些率先成为俘虏的魔族残兵们,此刻却放肆的嘲笑起他们尚未成为战俘的伙伴们。

“哇,瞧那帮傻冒,他们也送上来了!”

“兄弟们,别板着脸了,快过来,咱们架起骨头做点烤肉吧!”

“啧啧啧,看看他们那阵势,还有板有眼儿,有模有样的像回事儿呢!”

“糟了糟了,他们成建制的投降,待遇可能比咱们好,这可咋办?”

…………

被曾经的战友一顿嘲讽,气势汹汹的赶过来的这支魔族军队登时仿佛泄了气。这支魔族军队,足有两万多人,都是从幻火天穹之上掉下来的魔族六族联军的残兵,他们之中炎族居多,还有少量的炎族和幽族。他们曾经在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的率领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烬人协管区的重镇星月城。

烬人协管区的烬人对他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似他们就下凡的天兵天将一般。因为对手太过怯懦,这支魔族趾高气扬,对墟烬荒原上的人类极为鄙夷。因为鄙夷,他们本打算血洗神居之谷,把荒原上的人类全数杀光。

然而,在攻下星月城以后,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却不辞而别,只给他们留下了一条命令,命令他们在这一天准时奔赴岱城向他的兄弟舟人乌恩奇投诚。因为他的兄弟乌恩奇虽是舟人,却是魔皇的圣殿骑士,唯有他才可以引领他们离开囚笼一般的墟烬荒原,重返他们的故乡。

明明形势正好,却要投降,这支魔族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赞同。可是魔族历来将魔王奉若神明,炎族之王阿克列谢耶已死,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俨然就是炎族的新王。魔王的命令,他们却不敢不听从。

于是乎,这支魔族残军的三名首领,阿普拉克辛、缅希科夫和戈洛文商议了一番,他们决定依照维奇·米哈伊的命令尽起全军进兵岱城,若是岱城的烬人与星月城的烬人一样都是懦夫,他们就把这里的人类全部捕获作为奴隶,然后割据此地,自立为领主。

倘若这里的烬人实在不好对付,那就交战一番以后,搬出奉命归降的名头,堂而皇之的向圣皇的圣殿骑士乌恩奇请降。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保住了贵族的名声和尊严了。

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是眼前的景象吞没了他们所有人的斗志,他们本来就是败兵,孤立无援,无家可归,讯息不通,群龙无首,全靠一股仇恨支撑着他们的斗志。如今,面前就是死亡和铜墙铁壁,他们这支队伍的士气立刻就崩溃了。

领头的炎族元帅阿普拉克辛颓然的望了望对面的阵势,自言自语道:“缅希科夫、戈洛文,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炎族将军缅希科夫两眼发直,叹道:“那帮蠢蛋们已经投降了,看来圣殿骑士乌恩奇伯爵确实就在这里,我们别落在他们的后面才好。”

另一位炎族将军戈洛文说:“我也同意,毕竟这是王子殿下的命令,我们理应听从。”

阿普拉克辛想了想,命令手下驾着火筏驶出战阵,向天空的方向跪拜道:“炎族战士阿普拉克辛,奉王储维奇·阿克列谢耶王子的命令,来此向圣殿骑士乌恩奇投诚。乌恩奇骑士若肯赦免我等,我们圣族联军的将士们必将鞍前马后,为您效忠。”

阿普拉克辛洪亮的声音,方圆几十里都清晰可闻。站在云岚仙山上观战的各宗神主,烬人协管区的总督厄休拉·金曼闻言,全都把目光投到了乌恩奇的身上。

然而乌恩奇此时依旧一脸茫然,他向身边看了看,他的几名同伴妮娜、贝蒂小姐和沫沫公主全都一脸泰然的样子,好像这事情她们觉得理所当然。

乌恩奇狐疑的摇了摇头,向妮娜问道:“这些家伙,他们也是我认识的人吗?”

妮娜摇头说:“我不清楚,但是维奇·阿克列谢耶王子的事情,你曾经跟我提起过,他确实是与你结义的兄弟。”

乌恩奇低下头审视了面前的魔族联军,莫名其妙的想:“看来我失忆以前挺能蹦跶的,这才不到一天的工夫,多少麻烦事儿都找上门来了。他们要投降,我是该答应,还是该不答应?这是个问题!”

乌恩奇苦思无果,于是抬起头对站在一边的艾德里安说:“老前辈,我这会儿彷徨无措,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我该怎么办,请您为我决断吧。”

乌恩奇这一问,云岚仙山上一片哗然,烬人宗门的各位神主全都面带怒容,脸色铁青的一言不发。

乌恩奇更加迷糊了,此刻他能信任和依赖的人,只有妮娜。于是乌恩奇转过身,蹲在妮娜的面前,烦恼的抓着头发低声询问道:“妮娜,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会生气?我的话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

妮娜挽住乌恩奇的手,跪下身抚着他的头,柔声说:“他们觉得外面的兵祸都是你招来的,你理所应当为他们解难。可是这两批乱兵都来向你投诚,所以他们开始怀疑你了。没关系的,无论你做什么,妮娜永远都爱你!”

第234节 厚颜磨铁杵

白玉天都城下的魔族士兵尚未放下兵戈,在云岚仙山上能主导事态变化的众人却俨然分成了立场迥异的三派。

协管区的总督厄休拉·金曼勋爵因为前倨后恭,又没有一兵一卒,被所有的宗门神主们当成了空气,只有少数几个混血魔人还跟在他身边,显得凄楚而落魄。

处于懵懂状态的乌恩奇也被孤立了,但他的身边至少还有妮娜,灵心会的两位修士路德和加尔文,雾之国的副相贝蒂以及一直对他很感兴趣的幽族公主沫沫。除了他们自己的班底,以上清禹余宗宗主艾德里安为魁首少数烬人也站在了支持乌恩奇的一面,这倒并非是因为他们信任乌恩奇,仅仅只是因为他们遵从了上清禹余宗的统帅而已。

至于艾德里安,他也对乌恩奇颇有怨言,毕竟他是太清大赤宗所信奉的太上真龙,实际上跟上清禹余宗没什么关系,艾德里安本人也不过只是迫于老龙的淫威,不敢声张罢了。

站在与乌恩奇对立的另一面,玉清清微宗宗主朗普特的周围拥簇者众多,那老疯子正指手画脚,信誓旦旦的唠叨个不停。在当前的状况下,烬人宗门的每一位神主都知道:他们实际上已经没有办法了拒绝乌恩奇染指神居之谷的事物了,因为他不再势单力孤,而是拥有了一支他们无法应对的强大助力。

老疯子朗普特也不是不知道,他此时已经无力阻挠乌恩奇了,但他这个人无法坐视权力、地位与尊容从自己这里分流,所以任何影响他威望,触及他的控制力的人,无论他的善恶与否,他都将他视为死敌。乌恩奇若是带领着将近三万名魔族在神居之谷里站稳了脚跟,玉清清微宗统领三分之一烬人的局面自然要被改观,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挠乌恩奇,即使力有未逮。

朗普特察觉到局面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但犹自不肯罢休的站在一群烬人神主的中间振臂狂呼,以他特有的无赖嘴脸大肆污蔑他的对手。

老疯子朗普特指着奥德里的鼻子说:“你,明明已经用‘万象真知’看穿了他的底细和企图,为什么不说出来给我们听?一定是你被他收买了,你们设下了歹毒的计谋要戕害我们这些万灵的子民。你怎么不说话!”

奥德里虽然也是一方神主,但他更是朗普特的拥趸和亲信,奥德里并非没有说话,他一直在不住地重复,然而老疯子朗普特连半句都没听进去。

奥德里辩白得口干舌燥,只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的谏言:乌恩奇和妮娜一露面,就吓得时间行者尿了裤子,吓得上古灯灵做了缩头乌龟,万灵之一的龙神丽贝卡明显偏袒乌恩奇,那位影族妮娜在圣灵的眼皮底下宣誓背弃圣灵反而却被赐予了圣核——这一切都表明,他们是众神避易的天命之人。

奥德里带着讨好和谄媚的表情劝道:“老宗主,我们神道中人已获不朽长生,更应当洞悉顺逆,绝不可以我们的不朽却错误的对象。上清宗主和我一样,他都缄口不言,我还敢说什么?有道是急流勇退亦是英雄,您还何必台纸太执着呢。”

奥德里一边劝,一边举例子,他手指大赤宗洞天福地所在的方向,向朗普特挤眉弄眼,还暗示他说,连尖酸老滑的大赤宗主利安德都溜之大吉了,您老就不要自己往南墙上撞了。奥德里所说的话句句忠言,奈何老疯子朗普特根本听不进去。跟朗普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那些烬人神主们,虽然有些动心了,却习惯于唯命是从,何况他们也乌恩奇和外世界的舟人素有偏见。

奥德里苦劝无果,老疯子朗普特便领着一群神主们在一阵商议以后,一窝蜂的来到了烬人协管区总督厄休拉·金曼勋爵的面前。厄休拉·金曼勋爵此时惊魂未定,他见玉清宗主带着一群人张牙舞爪的围住了他,登时慌了手脚,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墟烬议会派来的总督,你……你们……要作乱犯上了吗!”

老疯子朗普特走到厄休拉·金曼勋爵的面前,随口问道:“总督先生,您在说什么呢?对了,刚才跟您一起的那名女骑士,她怎么不见了?”

厄休拉·金曼勋爵被问得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擦拭着额角的冷汗反问道:“什么女骑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朗普特只是随口一问,并为深究,他仿佛老朋友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厄休拉·金曼勋爵的手,差点把厄休拉·金曼勋爵的手指头都捏断了。

朗普特好似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无礼举动,只是故意提高了嗓门说:“总督先生,那个小伙子,对了就是外来的异端乌恩奇,您怎么看?”

厄休拉·金曼勋爵本来是烬人协管区的首席长官,不过此刻他这位手无一兵一卒的首席长官已经成了孙子。

厄休拉·金曼勋爵打了个哆嗦,嗫嚅道:“哦,真是一个好小伙子!是他未动干戈就平定了神居之谷里的兵患,我非常感激他,唔……非常感激!”

朗普特吐了一口唾沫,抠着下巴说:“你可能还不了解他这种人,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没有想过吗?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他让他们在神居之谷里烧杀抢掠,然后自己扮成收拾局面的英雄,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厄休拉·金曼勋爵揉了揉太阳穴,满心的糊涂。

朗普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已经看明白了,总督先生请你想一想,外面都谣传他是圣皇的圣殿骑士,他在圣族中似乎很有地位,他收服了几万名圣族赖在咱们神居之谷,这摆明了是要借着平叛的名义将你赶走,他要取代您的位置,霸占了神居之谷做这里的太上皇呀!”

厄休拉·金曼勋爵恍然大悟,扭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乌恩奇。

朗普特趁热打铁道:“总督先生,您这些年为我们神居之谷里的烬人操碎了心,磨破了嘴,做了多少好事!那小子想要夺了您的位置,这种事情我们烬人绝不能答应。”

旁边的另一位神主实在忍不下去了,冷笑一声,插嘴道:“可不是,您老人家为了拯救失足的烬人少女,裤裆里的那根铁杵都快磨成针了,您可太不容易了!”

厄休拉·金曼勋爵老脸一红,厚着脸皮说:“老宗主说得没错,绝不能让那小子得逞,你们要我怎么做?本爵拼了这条老命,绝不能让他把烬人协管区从我的手里抢走。”

老疯子朗普特连唬带骗,不费吹灰之力就拉拢了烬人协管区的总督。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其实就是故意说给乌恩奇听的。

站在乌恩奇身边的那些人自然也听到了朗普特的误陷之词,那些话虽然不是事实,但却不易辩驳,因为烬人们本来就把乌恩奇视作兵祸的原因。而且虽然两界关和星月城的两处兵祸都已经平息了,但烬人们没有得到任何利益,乌恩奇却名利双收,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怀疑。

贝蒂小姐望了乌恩奇一眼,面色凝重的说:“首相,这件事情您得尽快跟他们解释清楚,不然就难以收拾了。”

沫沫公主、路德和凯尔文也是同样的意思,但乌恩奇听了她们的建议只是厌烦的扭过了头。自从获得了晷影龙费尔克拉格的亿万年的记忆以后,乌恩奇的心性变了许多,他听了玉清宗主朗普特的那番话,不过是从心里感到无聊而已,根本懒于分辩。

因为乌恩奇无动于衷,老疯子朗普特和厄休拉·金曼勋爵仗着人多势众,带着问罪的架势来到了乌恩奇的面前,把他们全部的指控都变本加厉的重复了一番。

在一时间,乌恩奇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但他轻蔑斜了一下眼睛,不耐烦的说:“我以前做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大概我就是那么一个无聊的人吧,所以才认识了你们。你们不想让我在这里,我走就行了,还要怎么样?”

乌恩奇答应得如此痛快,众口一词指责他的那些人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他们一致的把目光投向了玉清宗主朗普特。

朗普特也大感意外,但他错愕了片刻就狮子大开口的说:“你这恶毒的异端,你终于肯承认了吧!攻陷了星月城的那些外来的匪徒就是你派来的,他们杀人无数,你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赎罪。你还想活着离开吗,不要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若是在以往,乌恩奇最善于反驳各种指控,可是在此刻他困惑的盯着满脸无赖相的老疯子朗普特,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虽然乌恩奇没有说话,但站在乌恩奇身边的妮娜扬眉道:“你胡说八道,我们如果能调动那么多圣族军队,还用得着耍什么诡计吗?直接冲进来不就行了!就是你在演武的时候要暗害他,你还血口喷人,不要脸!”

妮娜的反驳精确的命中了所有误陷之词的漏洞,假如他们的诬蔑是事实,乌恩奇若能调动三万名魔族士兵,哪怕他只是个庸才也能毫不费力的闯进神居之谷,赶走烬人协管区的卫戍军,然后奴役所有的烬人,确实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声讨乌恩奇的各宗神主们相顾彼此,全都在心底认同了妮娜的反驳。然而他们既然已经站了队,即使明知是在强词夺理,也必须厚着脸皮的死咬下去。

第235节 终识赤子心

两万多名魔族残军请降之事尚未尘埃落定,云岚仙山上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以玉清宗主朗普特为首的一群烬人神主们,对乌恩奇群起而攻之,这个指责他勾结魔族匪兵意图染指神居之谷,那个指责乌恩奇藐视万灵大逆不道。

总之似乎烬人所有的苦难都与乌恩奇有关,他们被魔族欺压,那是因为乌恩奇和外面的舟人不信万灵,他们之所以被魔族屠戮,那是因为乌恩奇和外面的舟人又打了胜仗,他们连妻女都保护不了,那自然是因为乌恩奇和外面的舟人招来了太多的仇恨……凡此种种,全都是乌恩奇的错,所以他罪大恶极,百死不足以平民怨。

那些烬人神主们越说越激动,外加朗普特和厄休拉·金曼不停的煽风点火,乌恩奇的野心似乎昭然若揭,然而众人一致声讨的野心家却一脸的不耐烦,似乎对所有的指责都不屑分辩,因为他失忆了。因为他失忆的事实,艾德里安和奥里德都屡次担保,但烬人神主们却一致认为,他是在装疯卖傻。

朗普特的手指几乎要触到了乌恩奇的鼻子,大声斥责说:“你分明是理屈词穷才装疯卖傻,你若当真失去了记忆,敢不敢让我查探一下?你若不敢,就一定是做贼心虚!”

乌恩奇虽然没有了作为人类的记忆,但并没有变傻,他冷笑了一声说:“你说得倒有趣,不过你老人家最好先证明一下自己的人品,然后再要求别人也不迟。”

乌恩奇的反驳虽然犀利,但终归抵不过众口一词,又有一位盛气凌人的神主站出来要代替朗普特窥察乌恩奇的记忆,并且说得信誓旦旦,好似他自己才是烬人宗门的领袖一样。

乌恩奇并未回答,站在身边的上清禹余宗宗主艾德里安却被气笑了,他向乌恩奇微微一颔首劝谏道:“世子殿下,那些家伙要看你的记忆,他们显然是信不过老夫和奥里德门主。既然如此,请您让他瞧瞧好了,也为老夫和奥里德门主洗清嫌疑,别让我们受了不白之冤。”

自从窥察了乌恩奇的记忆开始,上清宗主艾德里安就彻底改变了对乌恩奇的态度,一直对他十分恭敬,而且言听计从。乌恩奇失去了自身的记忆以后,他所见过的所有人,就连妮娜也在内,没有人相信他是一条龙。然而艾德里安不同,虽然他未曾说破,但乌恩奇看得出来,他显然深信他是一条龙,与之相反他却不相信他曾经是一个人。

因为艾德里安相信乌恩奇,而不是怀疑他,或者笑破了肚皮,所以乌恩奇对这位烬人的宗主亦是颇感亲近。艾德里安建议乌恩奇让那些质疑他的神主随意窥视,乌恩奇略作思索就一口答应了,但老疯子朗普特除外。

于是在一番推举和毛遂自荐以后,树园会的巫女阿莫芙季卡娜,影照天门的门主康拉德,显定极风门的门主阿弗拉先后走到了乌恩奇的面前——他们三位神主所统领的宗门都在乌恩奇的手下吃过亏,所以他们理应不是乌恩奇的同党。

树园会的巫女阿莫芙季卡娜第一个开始窥视,她红衣红裙赤发如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是一位英姿勃勃的大美女,但实际上岱城里的每个烬人修道者都知道,她是一条变了形溜出来玩儿的红龙。龙都无生无死,亘古恒存,但龙也有强弱之分。红龙阿莫芙季卡娜似乎不怎么强,所以各个宗门的神主们对她亦不是十分尊敬。

因为此前乌恩奇乱点鸳鸯谱,拐走了树园会的五位小巫女,红龙阿莫芙季卡娜似乎对乌恩奇颇有些不满。她气呼呼的走到了乌恩奇的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乌恩奇的眉心处。

在那根带着些凉意的指尖碰触到乌恩奇的一瞬间,一丝寂寥、悠远、孤傲、坦荡的感觉在乌恩奇心底悄然升起,那是阿莫芙季卡娜在以龙魂感触乌恩奇的灵魂。片刻以后,一身红衣的阿莫芙季卡娜扑哧笑出了声,随后则是捧腹大笑。她放肆的笑声把场上所有的人都笑毛了,在笑够了以后,红龙小姐姐才得意洋洋的说,她可以证明乌恩奇确实失忆了,不是在装疯卖傻。

虽然龙从不说谎,但红龙小姐姐那幅就要笑晕了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可靠。

在红龙的大笑声中,影照天门的门主康拉德板着脸第二个走上前,他伸出两手在乌恩奇的面前比出了一个框,发动了神术“万象预知”。万象预知虽然不像万象真知一样能感知到对方的全部状况,但如果对象主动敞开自己的心魂,这个差一些的神术也能够读取他人的记忆。

时间过了一刻钟,并非真龙的康拉德门主汗流浃背的退了下来,他抬起头愣呵呵的望着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半响才寻思过味来。

康拉德门主咬了咬牙,对周围的诸位神主说:“呃……这位舟人世子没有说谎……唔,我的头有点晕。”

康拉德门主说完这番话,就蹲在地上,抱着头一言不发了。云岚仙山上一片哗然,许多烬人神主都围上来逼问康拉德,让他如实说出他都窥察到了什么,唯有同样吃过苦头的奥里德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康拉德门主的惨象把显定极风门的门主阿弗拉吓得不清,他说什么也不肯上前了,直接打了退堂鼓。如此一来,烬人神主们全都入坠云中,连老疯子朗普特也懵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很想自己出马一窥究竟,可是想一想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在窥视了乌恩奇以后都改弦易辙了,他似乎也不会弄出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在一片费解的问责声中,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拍了拍手,朗声说:“你们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朗普特,尤其是你!乌恩奇世子究竟是何居心,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以后自然清楚。适才老夫的神术‘流虹天镜’探知到了四批人,都在兼程赶往这里,乘着重甲星鲸的那十万之众也该到了。”

艾德里安话音将落,岱城之上的高空中果然传来了成年星鲸嘹亮的鸣叫声。众人抬头仰望,只见亚蒙艾托永恒炽阳之侧显现出了一只又一只体长过千米的重甲星鲸,在重甲星鲸的长鳍之下星光闪耀,好似璀璨的繁星与日同升。

那些成年的星鲸都披着水晶制成的厚重鲸铠,鲸铠之上结界重重,每一只重甲星鲸都好像是一艘巨型的空天战舰,而在那些星鲸宽阔的脊背上则站满了欢呼雀跃的黑衣人。

重甲星鲸缓缓的降下了高度,逐渐迫近了白玉天都的防御结界。有一只重甲星鲸飞在最前方,在星鲸的头甲之上站着一位黑衣黑翼衣冠楚楚的中年魔族。烬人协管区里没有人认得他,但若是在墟烬荒原的首府赤城,几乎每个魔族都知道他就是近来名声大燥的紫云岚商会墟烬荒原分会会长——伊克·阿布洛特。

重甲星鲸没有发动俯冲攻击,表明他们没有恶意。这一回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云岚仙山上的烬人宗主们一致的把目光投向了乌恩奇,所有人都在想:好哇!这又是你小子安排的,你到底有多少底牌?

被许多陌生人瞩目,乌恩奇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以目光询问妮娜。前两次,妮娜也和乌恩奇一样糊涂,但这一回,妮娜却明白了乌恩奇的用意。因为妮娜在魔都·欲望之扉的时候见过伊克·阿布洛特,知道他是安妮的叔叔。而此前乌恩奇曾经让妮娜在灰城夸下海口说是要以雾之国的名义买下所有的烬人奴隶。

乌恩奇曾经对妮娜说过,舟人有祖训,在原魔界里只要遇见人类被卖为奴隶,无论代价有多大,都必须将他们救回矗云山。当时乌恩奇还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癞蛤蟆,所以那个心愿他无法兑现,只能暂时稳住猎头者营地的奴隶贩子们。如今,既然乌恩奇变得神通广大了,他自认不会忘了曾经的心愿。

妮娜明白了乌恩奇的安排,于是甜甜的一笑,满心欣喜的对乌恩奇说:“首相,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星鲸上的那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应该是被贩卖到荒原各处的烬人奴隶,你曾许诺过要把他们送回家乡,你果然没有失信。”

妮娜的话,很快就被证实了。夜族元老伊克·阿布洛特乘着一只飞舟赶过来向乌恩奇汇报,他已经以紫云岚商会的名义,赎回了墟烬荒原上所有的烬人奴隶,并且用夜族多年前就隐藏在墟烬荒原上的星鲸舰队,把那十万名恢复了自由之身的烬人全部都送回来了。

眼前的事实确凿无误,云岚仙山上曾经对乌恩奇群起攻之的众人顿时都面红耳赤。如果说在此之前,烬人各个宗门的神主们都对乌恩奇成见极深,那是因为乌恩奇没给烬人,尤其是没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可是送还十万沦为魔族奴隶的烬人回返神居之谷,无论怎样误陷和曲解,都是对烬人莫大的功德。

第236节 羔羊蒙圣恩

数十头重甲星鲸载着十万名归来的烬人子民,缓缓的驶入了十二楼五城的白玉天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刻,天上地下的烬人和混血的魔人欢声雷动。在海潮般的欢呼声中,凭栏远眺的乌恩奇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多烬人神主纷纷走上来,向乌恩奇道谢和赔礼,英姿煞爽的贝蒂小姐向乌恩奇挑起了拇指,美丽的幽族公主沫沫也对乌恩奇投来了赞许的眼光。乌恩奇长吁了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妮娜柔软的手指。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妮娜有些疑惑的问。

乌恩奇摇了摇头,暗想:“看来我上辈子总算还做了点好事!咦?怎么能说成了上辈子,应该是前半生才对。但我怎么总觉得,我就不是那种会平白无故做善事儿的人呢?”

且不说乌恩奇的自我感觉,那从天而降的星鲸舰队不止扭转了烬人宗门和普通烬人对乌恩奇的态度,也成功的安抚住了生成投降,却被冷落到了一旁的魔族残兵们。聚集在白玉围墙之外的魔族残兵们眼见庞大的星鲸舰队送回了十几万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显然那支星鲸舰队能送来十万平民,自然也有可能送他们远离这处荒凉的放逐之地。

与普通的烬人、魔人和期望能够重返故乡的魔族们不同,云岚仙山上的神主们其实喜忧参半,族人归来确实可喜,但归来的族人如何安置却是个头疼的问题。神居之谷地处深山之中,土地贫瘠,财富匮乏,即使是作为首府的岱城也只有八万多居民,突然来了十万族人和三万多名不能亏待了的“上族”,烬人协管区唯恐将不堪重负。

所幸,暗中安排诸事的人早就料到了这种困境,归来的烬人都携带了足够了粮食,并且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资助,可供他们兴建家园。除此之外,伊克·阿布洛特在向乌恩奇汇报了以后,隆重的宣布紫云岚商会将向岱城的烬人们提供两亿赤金币,还要组织人力在岱城之侧另建一座新城,供归来的烬人奴隶安居。

伊克·阿布洛特的提议立刻引来了火热的议论,一时间这位大财主变成了云岚仙山上的焦点人物。

在议论纷纷的众人之中,老疯子朗普特显得灰头土脸,他心有不甘的走到艾德里安的面前,恨声说:“老道兄,我不清楚你究竟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但那小子坐拥庞大的财力,又有圣族为他撑腰,他在神居之谷里恩威并施,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们伟大的烬人宗门就要被他架空了。他如此胡作非为,你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管了吗!?”

艾德里安瞥了朗普特一眼,冷笑说:“你不要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若一心要抢夺宗门的权利,为何还舍弃了力量和记忆,只为了让我们安心?他如此……”

艾德里安说到这里,愣了一下,暗想:“他为烬人做了这么多事,然后舍弃了力量和记忆,以示并无贪恋权势之心。如此说来……他岂不是一位超级傻冒的大圣人?”

艾德里安想到此处,偷眼瞄了一下乌恩奇,乌恩奇的目光宛若流萤,明灭不定,他的眼神绝不像是一位舍己忘我的慈悲圣人。艾德里安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暗想:“我以我的胡子发誓,这里面一定有鬼!那老龙究竟要干什么?等过了今天,我一定要冲进太清境找利安德问个明白!”

老疯子朗普特还在喋喋不休,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却猛然间想起来,他以“流虹天镜”预知到的不速之客不止这三批,随后似乎还有,但当时他心烦意乱所以散掉了法术。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事情,上清宗主艾德里安更觉得乌恩奇简直深不可测,不愧是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艾德里安拍了拍朗普特的肩膀,讥笑说:“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容我提醒你一句,这事还没完,后面大概还有更惊人的事态。你呢,别只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害别人,也该想想怎么保住你自己。你在万灵的注视之下,对天命之人暗施毒手,万灵的惩罚从来不会缺席。”

老疯子朗普特闻言,勃然色变,然而上清宗主艾德里安却已经不再理会他了。果然,只在十几分钟以后,三艘煌焱战舰喷着浓烟,在隆隆的轰鸣声中出现在天空的一角。煌焱战舰越飞越近,战舰上墟烬议会的旗帜和使团的符节依稀可识。

在这个时候,墟烬议会居然派来了使者,云岚仙山上的烬人神主以及烬人协管区的总督厄休拉·金曼全都觉得有些蹊跷,然而已经成为焦点人物的夜族绅士伊克·阿布洛特先生却对此知之甚详。

伊克·阿布洛特带着自信的笑容说:“哦,这是墟烬议会派来的信使,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从此墟烬荒原上就再也没有烬人协管区了。”

伊克·阿布洛特的话把厄休拉·金曼的魂都吓没了,其他的烬人神主同样被吓了一跳。他们连忙向伊克绅士详问究竟,但夜族出身的伊克·阿布洛特是卖关子的好手,他只是面带得意的笑容,却顾左右而言它。

墟烬议会的使者莅临岱城,那可是比上帝亲至还有重大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议会的使者带来了什么消息,但岱城一方的所有烬人、混血魔人和魔族都不敢慢待。

墟烬议会不喜欢烬人的神术,因为那是异端的邪法。为了不触怒荒原的上等种族,烬人修道者们连忙撤走了白玉天都,消散了永恒炽阳,让飘着的仙山归位,然后各位神主全都聚集在岱城的郊外,在厄休拉·金曼勋爵的带领下屏息凝视的跪成了一片,等待上使的检阅。

和那些卑躬屈膝的烬人和协管区官吏不同,乌恩奇他们这一行人没有必要向任何魔族低头,所以乌恩奇、妮娜、贝蒂小姐和沫沫公主被安置在了一处树荫下,在树荫下品茶静观。烬人神主中有那么几条变形出来玩耍的龙,比如红龙小姐姐阿莫芙季卡娜,她们自然也不会与那些家伙们同流,于是也凑在树下喝茶。

在刺耳轰鸣声中,墟烬议会的三艘煌焱战舰行驶到了众人的面前。战舰放下舷梯,三名高贵的魔族使者在一队趾高气扬的骑士的护卫下,昂首阔步的走了下来。为首的魔族正是墟烬议会的副议长亚历克萨·考西伯爵,跟在他身侧的两位魔族也都是墟烬议会的议员,由他们三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作为使节,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亚历克萨·考西伯爵对烬人们谦恭的态度十分满意,至于树下的那些人,亚历克萨·考西伯爵也不愿意去招惹变形的龙,所以他就选择性的失明了。

亚历克萨·考西伯爵向站在一边的伊克·阿布洛特微微颔首,随后清了清嗓子,高声说:“本爵代表墟烬议会特来宣读圣皇陛下的诏书,你们都仔细听好了,这样的福音是圣灵给你们最大的恩赐。”

亚历克萨·考西伯爵说罢,从随从的手中接过一卷金光闪耀的诏书开始宣读,诏书的内容乌恩奇已经忘却了,但妮娜、贝蒂、沫沫公主她们还都耳熟能详。这份《典雅赦令》隆重的宣称,圣域之中诸族平等,所有的种族都享有平等的权力和自由,当然前提是要共同对抗妖灵。

亚历克萨·考西伯爵读过了诏书,大度的伸出手说:“烬人兄弟姐妹们,从此圣族的荣光将与尔等同享。《典雅赦令》已经颁布了,烬人和圣族从此一视同仁,你们为什么还在跪着,都站起来吧!”

然而烬人们已经跪得太久了,他们听罢亚历克萨·考西伯爵宣读的诏书,全都跪在原地呆若木鸡。过了许久,他们仍然在跪着,只有几个胆大的,怯生生的抬起头,却不敢站起身。

却是厄休拉·金曼勋爵第一个站直了身体,发问道:“议长先生,您在说什么?烬人和我们圣族平等了,这怎么可以,这不符合烬人协管区的法律,我不同意,这不合理!”

亚历克萨·考西伯爵瞥了厄休拉·金曼勋爵一眼,虽然厄休拉·金曼勋爵在烬人协管区里是个太上皇,但在魔族之中他只是个没什么地位的没落贵族罢了。

亚历克萨·考西伯爵冷笑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跳出来反驳圣皇的法谕。烬人和圣族一视同仁,烬人协管区已经被废止了,从此这片山谷是烬人自治领,一切事物由自治领的领主自行决定,不在受墟烬议会的辖制。这是墟烬议会全体议员的一致意见,你处理政务不利,已经被免职了,跟我会岱城接受审查去吧。”

听了亚历克萨·考西伯爵的一番话,最善于拯救失足烬人少女的厄休拉·金曼勋爵顿时瘫软在地。及至此时,跪在地上的烬人神主们才恍然听懂了亚历克萨·考西伯爵的意思,只是这平白得来的平等和自由让他们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上清禹余宗的宗族艾德里安两眼含泪,站起身,卑躬的问道:“上使,您说得果然都是事实吗?可是……这又是为什么?肯请上使明示。”

亚历克萨·考西伯爵笑了笑说:“噢,这是圣皇的旨意,亦是圣灵的恩赐。圣皇陛下派遣他的圣殿骑士乌恩奇阁下从外世界带了这道《典雅赦令》,墟烬议会已经确认无误。你们这些无辜的羔羊,只需要真诚的领受福音就可以了。”

第237节 命定启归航

亚历克萨·考西伯爵此言一出,真相大白于天穹之下。

于是在送走了亚历克萨·考西伯爵的使节战舰,送别了“劳苦功高”的协管区总督,告别了烬人在墟烬荒原的万年屈辱以后,岱城郊外近乎所有的烬人全都自发的跪拜在乌恩奇的面前。

千万年来,太一族裔的民众其实并不讨厌野心,如果野心和能力相匹配,能够引领众人达成心中所愿,那反而是众望所归。既然众望所归,野心也就不再是野心,而是大志。在此时此刻,所有烬人的心目中,乌恩奇都由狼子野心的外来小子,变成了他们长久以来一直期盼着的盖世英主。

虽然被视为盖世英主,但乌恩奇的心里却只是觉得一阵厌烦,事实上自从他觉醒了数亿年的记忆以后,太一族裔所有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和宏图大略,在乌恩奇看来都格外的平淡和无聊。因为对于一条看惯了世事的龙来说,那早就不新鲜了。

面对烬人的跪拜,乌恩奇强忍住心中的厌恶,淡淡的说:“捡到的财富,不会让人长久富裕;乞求来的福祉,必定无法长久。有道是祸福相依,烬人没付出什么努力,就靠着外势与魔族平起平坐,我看未必是什么好事,或许它将成为灾祸的开端。我在心底不觉得与你们亲近,你们还是自己爬起来,自己照顾自己好了。”

乌恩奇的拒绝让烬人修道者和各个宗门的神主们很没面子,但这却是他真实的心意。在说过了这番话以后,乌恩奇便不再理睬那些满脸羞恼的神道中人,转而和妮娜商量起来,打算就此离开岱城。

乌恩奇的这个举动让熟悉他的几个女孩子都十分惊讶,因为按照她们对乌恩奇的了解,乌恩奇即使不算对权力十分热衷,但他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既然他煞费苦心的暗中实施了如此众多的举措,意图折服烬人使他们归心,在此时却戛然首尾,未免太过可惜了。

然而乌恩奇主意已定,想要离开岱城,于是他开始询问同伴们的意见。妮娜当然赞同乌恩奇的意见,因为她并不觉得留在这座山城里有什么特别的幸福,只要能跟乌恩奇在一起,到哪里都一样。

灵心会的路德和开尔文对乌恩奇的打算非常反对,由于在烬人宗门赛会上大获全胜,灵心会马上就要晋升为宗门。然而乌恩奇和妮娜若是走了,灵心会恐怕一瞬间就要被打回了原形。虽然反对,可是他们俩与乌恩奇甚至连点头之交都没有,自然没法站出来执意的劝阻。

贝蒂小姐此时正在生气,她是雾之国的副相兼财政大臣,可是雾之国的许多行动显然把她蒙在了鼓里,贝蒂小姐为此大为光火,根本不想理睬乌恩奇,乌恩奇询问她的意见,贝蒂小姐只是气哼哼的说了一句“没有”。

至于幽族的公主沫沫,她与乌恩奇不是同伴,也不是朋友,或者说她是一位受害者,虽然她自己不那么以为。沫沫公主不是很想离开岱城,因为她持着一本《福音圣书》正想在岱城传播圣灵的福音,更因为岱城里到处都是神殿和思维单纯的修道者,沫沫公主对他们奇异的信仰很感兴趣,但她对一直躲着她的乌恩奇更感兴趣。

乌恩奇他们一行人自顾自的商量起来,有人要走,无人留恋,听他们的话,这群突如其来的客人又将不带走一片云彩就潇洒的离去。如此一来,围在他们周围的烬人们彻底懵圈了。

上清禹余宗的宗主艾德里安率先站出来,诚恳的说:“乌恩奇世子,虽然今天的事情我这老朽之人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您让我们烬人千万年所承受的屈辱和苦难一朝终结。我们烬人,无论是神道中人,还是市井凡夫,都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请您原谅我们曾经的鲁莽和无礼,不要舍弃我们,我们日后一定能成为您可靠的助力。”

许多烬人神主和混血魔人都纷纷站出来附和艾德里安的话,但乌恩奇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目标,我自己都很迷茫,怎么好让你们跟我一起迷茫下去。神居之谷里的危机好像已经解除了,我留在此处以无益处,自然应当离去。”

乌恩奇去意已决,所有的烬人都大感惋惜,唯有玉清清微宗的宗主朗普特喜上眉梢,乌恩奇不是要留下来抢他的权力,朗普特宗主对乌恩奇的态度顿时转了一百八十度。

那老疯子抹了抹鼻子,兴奋的说:“伟大的万灵啊!你们快看,他真是一位伟大的,慈悲的,毫不为己的圣人,绝对的圣人。我早就知道他是一位圣人,在认人的方面,我就是一个天才。万灵啊!他简直太伟大了,太无私了!这与我最初的判断一模一样!”

烬人神主们皆尽哑然,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能冠冕堂皇的登上权位。

岱城里的风波似乎余音已尽,尘埃落定,然而在此时东方的天际里传来了特异的嘶鸣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有十七名舟人战士乘着十七支无当飞舟,当先开路。在轻盈的无当飞舟之后,大约有数万只三百余米长的巨大蜃蛇嘶叫着,载着近百名戎装的战士,翩跹而来。

那些人都是乌恩奇的部下:出身于玉衡世家的舟人特拉、拉克申、阿尔斯愣、巴图和其他的十三名勇士;来自于树园会的小巫女诺敏、萨齐拉和她们的丈夫欧格德与艾彦;角魔特雷德,影族女孩塞西莉、南妮、海琳……还有乌恩奇曾经直属的那支人手配了一只影弩的萝莉亲卫队全都到了。

这支声势浩大的飞空战队,平稳的降落在众人的面前。老成持重的舟人长老特拉率先上前,向乌恩奇见礼。乌恩奇已经失忆了,不认得他曾经的这些部下。幸好这些人全都认同妮娜的身份,而且妮娜也认得他们,信任他们。

于是在一番短暂的交谈以后,长老特拉冷着脸走到上清宗主艾德里安的面前,冷傲的说:“我家少主要回栖霞镇去了,立刻就出发,那些魔族,我们会用大荒蜃蛇把他们运走,不会让他们留在这里。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艾德里安上下打量了特拉,疑惑的问道:“看你的装束,莫非你也是天穹之外的舟人?你们的少主,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你可知晓?”

长老特拉轻笑了一声,傲然道:“我家少主身负归航的天命,注定将带领失落在外的游子回返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无论他是人类,是夜族,是炎族,亦或是妖灵。你问我家少主的身份,他是舟人和宗人公认的首领,统领原魔界所有人类的矗云蛮汗。在天穹之外,我家少主与魔皇塔克埃贝隆和灵魁卡努莱曼鼎足而三。怎么,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听了特拉的大话,艾德里安和所有的烬人神主们全都目瞪口呆,倘若塔拉所言不虚,乌恩奇确实没有理由留在神居之谷里,也根本没有必要来神居之谷与他们这些人抢夺权力,因为他本来就远比他们的权位更大。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说:“这不可能!假如他就是矗云蛮汗,他想让我们相信他,直接表明身份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舍弃力量和记忆,那不是损失得太大了吗?”

特拉长老一时语塞,与他同来的那些影族小女孩们却全都笑出了声。她们本来就是些无法无天没大没小的野丫头,无论乌恩奇是什么身份,他在她们眼里都是一个样。

影族女孩儿塞西莉吐舌说:“他傻呗!我们早就知道他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傻。那大傻瓜居然喜欢上妮娜姐姐了,只有这一点,我们都赞同。”

妮娜出自影族部落,她比塞西莉她们更年长一些,因为同族而且同命相连,塞西莉她们果然更喜欢妮娜,胜过于比扬卡。妮妮听了她们的话,不由得双颊绯红,但只是傻还不足以让烬人的神主们觉得信服。

幸好有一名胖子及时的站了出来,他正是乌恩奇的好友贪狼王孙麦拉斯,只是他现在已经舍弃了世家子弟的身份,自称艾彦。

胖子艾彦凛然道:“我家少主宅心仁厚,他平生的夙愿就是要带领原魔界里的人类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囚笼,回到我们人类的故乡,回到富饶文明的人龙大陆。少主不肯舍弃你们,所以亲自来到墟烬荒原。他为了尝试能否顺利的离开这片神弃之地,不惜以身犯险,这才舍弃了力量和技艺。少主已经成功了,他离开了神泣之地以后,又再次回到了这里,就是为了以自身的经历做明证,告诉你们,你们的命运没有被抛弃。我们舟人、宗人和烬人,一定能回返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胖子艾彦的话,无疑在所有烬人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在原魔界,舟人割据一方,宗人藏匿自足,他们的境况都远好于墟烬荒原里的烬人。因为还活的下去,所以他们不是那么迫切的希望改变。然而烬人和混血魔人不同,他们被欺压、被奴役了千万年,回返人龙大陆的愿望对于烬人来说,就像是寒夜里的火炉一样,让他们趋之若鹜。

第238节 栖身伏猛虎

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的最后一天,乌恩奇一行人带着数千名烬人、混血魔人和将近三万名魔族残军乘着大荒蜃蛇缓慢的飞离了烬人自治领的首府岱城。虽然那些蛇都是气儿吹成的,但数万只庞大的蜃蛇在群山间翱翔,那恢弘的场面好似龙群在迁移,颇为壮观。

乌恩奇和妮娜同乘着一条大蜃蛇,乌恩奇已经忘记了该怎么驾驶大荒蜃蛇,所以妮娜坐在他身前,熟练的操纵着八柄蛇刀,指挥着他们的坐骑,领头飞向栖霞镇的方向。

乘在大荒蜃蛇之上,仰望天际,幻火天穹赤红的光芒犹如喷薄的晚霞。放眼望去,天穹之下的莽莽群山因为干燥和炎热而变得荒凉而贫瘠。在群山之外,广袤的原野里布满了火红的砾石,与同一颜色的天穹交相辉映。

在火红的原野上,遥遥的可以看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那座城曾经被乱兵蹂躏,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焦黑的焚痕。那座小城就是乌恩奇他们的目的地,扼守在神居之谷出口处的要地——栖霞镇。

妮娜从蛇鞍上回转身,深情的望向乌恩奇,乌恩奇曾经对妮娜说过,他打算将栖霞镇经营成他的根基之地。既然是根基之地,那就是“家”。

“我们要回家了,”妮娜微笑着说:“这些天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乌恩奇点了点头,因为失血过多,他确实感到十分疲倦。然而从空中俯视眼帘中的小镇,乌恩奇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温馨和安适,事实上在失去记忆以前乌恩奇只是把栖霞镇当成了逐鹿天下的起点,除了是起点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感情。因为没有感觉到温暖,乌恩奇的心底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看来“他”游荡了亿万年,却并没有一个特别依恋的地方。

困惑在乌恩奇的心底又悄然滋生,乌恩奇烦恼的想:“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不是晷影龙费尔克拉格?龙都十分强大,如果我是一条龙,我为什么如此之弱?”

乌恩奇虽然失去了记忆和力量,但他广博的学识还依然如故。乌恩奇深知,龙有五元,魂元、魄元、精元、气元、神元,如果他是一条真龙,他的身上应该同时蕴含着龙魂、龙魄、龙精、龙气和龙神,如果没有完整神元,就不是正是的龙,而只是拥有龙的血脉。

可是任凭乌恩奇如何去感知,如何审视自身,他都没在自己的身上察觉到任何一丝属于龙的力量。

乌恩奇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线,懊丧的想:“她们都说我发傻了,也许她们是对的,我确实不是一条龙,我既然不是龙,为什么会拥有一条龙的记忆?”

乌恩奇仍在浮想联翩,他的面容亦显示出迷茫和困惑。妮娜把乌恩奇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又多了一丝忧虑。

恰在此时,长老特拉乘着无当飞舟,飞驰到妮娜和乌恩奇乘坐的大荒蜃蛇的旁边,压低了声音说:“少主,栖霞镇曾经被魔族的乱兵洗劫过,我们带着那些魔族的败类……”

特拉看了妮娜一眼,连忙改口说:“唔……我们带着这些圣族的士兵前往栖霞镇,镇里的居民们可能会因此感到愤怒。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让他们驻扎在城外?”

乌恩奇此时还在不死心的尝试着想要调动体内的龙元,根本没听见特拉在说什么,自然也没有回答。特拉又问了一遍,乌恩奇还是没有反应。

特拉面现愕然,悄声对妮娜说:“少夫人,少主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难以服众,尤其是那些魔……圣族士兵。”

妮娜扑哧一笑,对特拉说:“长老,您就不必在我面前避讳了。我们影族不是什么正牌的圣族,他们欺压我们,驱赶我们的时候可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您叫他们魔族,我们影族的人一点儿都不介意。”

说到此处,妮娜有些忧伤的看着乌恩奇,轻声说:“我想他的状况没那么容易会好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是现在的样子了。”

长老特拉的眼里划过了一丝忧郁,但他安慰妮娜说:“少主是天命之人,经历风雨波折坎坎坷坷,恐怕在所难免,但我相信他一定吉人天相,必定不会就此而沦落。”

特拉对乌恩奇极有信心,因为他亲眼所见,乌恩奇不但屡次死里逃生,而且无数次在绝境中逆转,战胜了远比自己更强大的敌手,其中就包括玉衡世家的先王卓力格图。

然而妮娜却不像特拉那么盲目的崇拜乌恩奇,因为她更了解乌恩奇的性情,也知道更多关于乌恩奇的秘密。乌恩奇与其说是天命之人,不如说是被天和宿命所作弄的人。他时时刻刻都在竭力的挣扎,外人看到的那些成功、荣誉、功绩和异乎寻常的幸运,其实都是他和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获取的。

想起曾经的往事,妮娜忐忑的心情却变得开朗了。就在不到三个月以前,她跟乌恩奇在一起的时候,她还不是他的恋人,而只是被冻在冰凌里的女俘,而他则是连自己的身体都丢失了的一只大癞蛤蟆。那样险恶的境况,他们都挺过来了,此刻虽然前途艰险,但他和她彼此相依,既然如此还会比那时更困难吗?

妮娜想到这里,便悄悄的笑了。她甩了一下栗色的长发对特拉说:“兵祸平息了,墟烬荒原应该会平静一段日子吧?我想带着他离开这里,去寻找他的过去,到矗云山,到雾玫镇,到欲望之扉,他去过的地方,我们都故地重游。去见一见他的母亲,姐妹和兄弟,去邂逅他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虽然不是我。只要我们俩,一点一滴的去寻找,他总会渐渐的寻回他自己。”

特拉沉默不语,乌恩奇的身世和情事,他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妮娜居然打算带着乌恩奇去找她的情敌,让这位旧历人生百态的老者深感忧虑。

妮娜和特拉说这番话的时候,乌恩奇依旧在沉思,她们两个人所说的话,乌恩奇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因为乌恩奇还在迷乱之中,贝蒂小姐依然在生闷气,姐姐大人伊娜也不见踪影。故此妮娜和特拉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让投靠过来的那些魔族驻扎在栖霞镇外面的峡谷里,毕竟他们和栖霞镇的居民之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商议已定,在群山间飞驰的蛇群在翻过最后一道山岭以后,便在栖霞镇的城外停了下来。长老特拉将魔族残兵的几位首脑都带到了妮娜的面前,由妮娜代替乌恩奇向他们发号施令。

将被留下的将近三万名魔族士卒仍然由阿普拉克辛、缅希科夫和戈洛文来率领,妮娜给他们的任务是让他们在附近的山谷里屯田安营,休养生息。阿普拉克辛、缅希科夫和戈洛文对妮娜的命令十分不满,而且他们的忠诚度也很成问题,让他们驻军在栖霞镇的外围,就仿佛贴身养了一只凶性十足的猛虎。

至此,乌恩奇从神居之谷里带出来的人被一分为二:妮娜和特拉率领着他们自己的班底,还有自愿跟随乌恩奇离开神居之谷的将近五千名烬人和混血魔人,乘着大荒蜃蛇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栖霞镇;阿普拉克辛、缅希科夫和戈洛文则统领着两万六千多名魔族联军的残部驻扎在栖霞镇通往矗云山腹地的山峡里。

栖霞镇此时百废待兴,然而妮娜却并不是一个合格领导者,此刻的乌恩奇更不是。于是在随后的几天里,各种繁杂的事物让妮娜深陷于焦虑之中,所幸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和拉克申都忠心不二,星族贝蒂也终于发够了大小姐的脾气,开始协助妮娜处理各种麻烦。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间已经到了太一历五一四二一年一月的中旬。经过了十几天的整顿,栖霞镇已经重现生机,由神居之谷迁移至此的烬人和魔人在忙碌的修葺因战火而被焚毁的房屋,他们要在这座山城了与幸存下来的魔族居民共建家园。由于资金充沛,运力富余,栖霞镇的重建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

在这段时间里,乌恩奇和妮娜一起住在前任镇长的宅邸里,日子还算安定。乌恩奇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彻底痊愈了,他的眼睛又恢复了乌黑的色泽,然而他曾经拥有的力量和记忆却完全没有恢复。

这一天,乌恩奇和妮娜正在宅邸里闲聊。此时,妮娜已经将她所知道的有关乌恩奇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比如他是雾之国的首相,他与魔皇和炎魔一族的王储是结义的兄弟,他曾经在魔都·欲望之扉设计诛杀了妖帅哈桑,他救过她,他的心里曾经有一位魂牵梦绕的女孩子名叫莫妮卡……

虽然妮娜说得都是事实,但妮娜心中的事实和乌恩奇所遭遇的事实全然不同。在妮娜的描述里,乌恩奇是一个正气凛然,英勇果决,智计百出,又光明磊落的超级大英雄,那个伟大的形象与乌恩奇对自己的了解大相径庭。

第239节 琐事乱如麻

乌恩奇愕然的想:“怎么,难道我是一个矢志不渝,坚贞不屈的完美圣人吗?我的天哪!我怎么觉得这是在看历史,好像史书上都这么写。”

乌恩奇听了妮娜的赞誉犹在狐疑,负责守卫镇长府邸的卫士海琳跑过来向妮娜汇报说,贝蒂小姐和特拉长老来了,要向乌恩奇汇报最近的情况。

妮娜与出身于玉衡世家的舟人长老特拉有些渊源,她们此时已经尽弃前嫌,所以妮娜很信任他,但对于星族的贝蒂,她是妮娜的恩人,是雾族族主的闺蜜,她在雾族里的地位比妮娜更高,因而妮娜听说贝蒂小姐也来了,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乌恩奇把妮娜复杂的神色看在眼里,疑惑的问道:“妮娜,那个贝蒂是什么来头,你好像有点怕她。”

妮娜向乌恩奇解释起来,可是她越解释乌恩奇就越糊涂,因为那位星族的暴力女不但是什么族主的好朋友,还是一个叫菲比斯的家伙的亲信。

至于族主和那个叫菲比斯的家伙,就更让乌恩奇觉得不可思议了。从妮娜吞吞吐吐的描述里,乌恩奇敏锐的察觉到,那位族主就是一个诸事不管,只会把一切事情都推给他的昏君,此外她其实还是他的前女友;而那位隐藏在幕后的菲比斯,妮娜只知道乌恩奇对他忌惮甚深,敌意颇重,因为他在说梦话的时候都对他恨得牙根痒痒。

听了妮娜的话,乌恩奇莫名其妙的想:“我可真是个怪人了?把仇人的亲信放在身边,把高贵的女王都抛弃了,却选择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野丫头。唔……不过,她对我还真诚实,什么话都敢一五一十的对我说。”

乌恩奇仍在暗自嘀咕的时候,长老特拉和星族贝蒂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长老特拉还打算寒暄几句,但贝蒂小姐直接了当的进入了正题。

贝蒂小姐毫不客气的做到了乌恩奇的对面,口齿伶俐的说:“首相,我有七件事情要向你禀报,每个都不是好消息。”

“第一件事,昨天夜里驻扎在城外的炎族闹了兵变,有几个骑士老爷因为没酒没女人,活不下去了,他们领着两千多人逃往两界关去了。两界城的城主泽克希斯·布罗克赫斯特派了一名死亡骑士来问我们,想要活的,还是想去收尸。”

“第二件事,今天早晨栖霞镇里的烬人和混血人聚众斗殴,留下了六具尸体,打破了两百多人的脑袋。烬人们说让他们跟杂种一起劳作,不如让他们死;混血人说,尊敬的首相先生乌恩奇,您就是个混血种,请您替他们作主,严惩杀害了他们兄弟的凶手。”

“第三件事,栖霞镇里的几个村民逃了,他们带着一封五百多人联名的血书,想要把它交给灰城的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那封血书被拉克申长老截获了,血书里面说,一群十恶不赦的匪兵和万恶的舟人占据了他们的家园,所以他们恳请亚历克斯·博兰领主出兵平叛。他们大概忘记了前些天栖霞镇断水断粮的时候是谁救了他们的命,他们这会儿正打算里应外合,赶走可耻的侵略者。”

“第四件事,就在刚才,阿尔斯楞队长向我汇报,有一位大腹便便的绅士,他的铁车和他的护卫被他们扣留在城门处。他自称是墟烬议会派来新镇长,要接手栖霞镇。请您让出这座城,前往赤城接受质询。”

“第五件事,墟烬荒原最大的实权者,墟烬议会议长,兼赤城大领主罗曼诺夫先生对您囚禁炎族士兵的举动大为光火,限我们十日之内交出天穹之外降下来的炎族子嗣,还要重新举行受降仪式,因为即使是外来的圣族,也只能向他投诚,而不是您。”

“第六件事,墟烬议会刚刚做出决议,认为您对墟烬荒原上的兵祸负有直接责任,谁让您财大气粗有的是钱呢?所以他们命令你必须交出二十亿赤金币作为赔偿,否则就将派出讨伐军,血洗我们的老巢。”

“第七件事,有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云帆舰队攻占了雾海沿岸的重要港口青城,据说那支舰队的首领叫帕夏。青城虽与我们相隔千里,但那些胡作非为的妖灵们无意间掐断了紫云岚商会的秘密航线,族主打算从圣都·欲望之扉向我们输送的物资都被他们拦在雾海上了,伊布·阿布洛特先生派人捎口信说,请您一定要尽快解决此事。”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负责整顿风纪的小丫头海琳发现角族特雷德和影族的塞西莉自从重逢以来就频频私会,据说塞西莉最近在反酸水,经常呕吐,她趴在床上不敢见你,至于那个光头,是该将他就地正法呢?还是该将他们就地正法呢?如果你坐视不管,也许过不了几天你的萝莉亲卫队就要变成拖家带口大队了。”

乌恩奇听了贝蒂的禀报,只觉得两眼发直,脑袋一阵眩晕。想要统领一方,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此时的乌恩奇本来脑中就一片混乱,面对这种纷繁恼人的局面,更是让他头痛万分。

乌恩奇揉着太阳穴,向长老特拉求证,长老特拉沉着脸证实了贝蒂小姐的话,那些都是事实。

在此时,乌恩奇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星族贝蒂虽然是“仇家”的亲信却可以留在这里身居高位了,她虽然拿不出办法解决如此众多的麻烦,但仅仅是能将各种麻烦整理的如此井井有条,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人才。

乌恩奇、妮娜、特拉和贝蒂在镇长宅邸的会客厅里商议了好半天,由于失忆的缘故,乌恩奇的判断力和预测未来的能力都大幅削弱,面对如此众多的麻烦他一时间亦是束手无策。因为想不出办法,商议最终也没有拿出什么适宜的方案。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在草草的吃过了午饭以后,妮娜和贝蒂她们一起出去处理各种麻烦,乌恩奇就独自一人留在宅邸里思考人生。转眼间明亮的天穹已经变成了暗红的色泽,昏暗的光线里有一道窈窕的身影从乌恩奇的影子里闪现出来,她看上去与妮娜一模一样,但乌恩奇只在一瞬间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伊娜,是你?”

从暗影里走出来的影族少女撅着嘴说:“你可真讨厌!你就不能认错一次吗?我究竟哪里跟妮娜不一样了?”

乌恩奇暗想:“当然不一样,你们俩个对我的态度就截然不同,只有傻瓜才会把爱慕的眼神和嘲弄的眼神都弄错了。”

乌恩奇看见伊娜心里便来气,因为自从他变得迷糊以来,这位姐姐大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讽刺他。不过今天的伊娜似乎受了些委屈,她揉着哭红了的眼睛,气呼呼的踹了乌恩奇一脚,愤恨的说:“不识好人心的蠢丫头,我怎么偏偏跟她是一个人!我跟妮娜说,让她把这里的烦心事都交给我,她居然不同意!气死我了,明明就剩下几年的时间可活了,为什么还要为了你忙忙碌碌的过苦日子!你这蠢蛋,笨蛋,傻蛋,你有哪里值得她忘乎所以了?”

乌恩奇被骂愣了,看起来伊娜在来见他之前先于妮娜见过面,而且她们姐妹俩似乎吵得很厉害。姐姐大人似乎没吵赢,所以她来拿乌恩奇出气了。

乌恩奇见伊娜泪光涟涟,心中蓦然间感到深深的痛惜,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不再了解伊娜和妮娜之间的关系,但他曾经的惯性告诉他,他有理由和义务要哄姐姐大人高兴。

乌恩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感为难。然而伊娜走上前,不由分说的捉住了乌恩奇的手。在他们的手指相互碰触的一瞬间,乌恩奇的意识里浮起了一面残缺的灵镜,与此同时一块灵镜的碎片显现出来,与原来的那半幅镜面衔接在一处。识海中的灵镜释放出带着暖意的光芒,被那光芒所辉映,无数的记忆在乌恩奇的意识里复苏了。

乌恩奇的眼神在倏忽之间变得凌厉而坚毅,再没有一丝的犹疑,他低下头望了望犹在啜泣的伊娜,柔声说:“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哭了,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希望我们能幸福。但妮娜又不清楚那些事,她不知道你拥有我所有的记忆,自然也不会相信你能代替我却完成我的各种谋划。”

伊娜抹着眼泪说:“她就是傻!笨!呆!不过我也想好了,我才不要替你们瞎忙活呢,对我有什么好处?反正我现在有许多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反正你有义务为我付出,有义务对我好!我问你,那些麻烦事你打算怎么办?妮娜都要愁死了,你也不替她分忧!”

乌恩奇想了想,此刻龙神丽贝卡的灵镜将乌恩奇曾经的记忆和他此刻的记忆融合在了一起,所以他目标明晰,推算和预测的能力都恢复如常了。因为恢复如常,乌恩奇狡猾的一笑,随手取过桌上的笔和纸,写下了满满的一大篇。乌恩奇把那张纸折好,放在桌上,得意地说:“好了,问题全都解决了。姐姐大人,这回你总算能满意了吧?”

第240节 纳贡生诽谤

伊娜抓起乌恩奇写的那页纸,颠倒着看了半天,生气的说:“我看不懂你们的文字,你说给我听。”

乌恩奇无奈,只好把他写下的内容描述了一遍:

乌恩奇所做出的对策,第一个要点就是把魔族残军的驻地换个方向,由通向矗云山的峡谷转移到通往灰城的古道旁,这样才能方便叛军们逃跑。第二个措施是,让幽族公主沫沫拿着《福音圣书》,在栖霞镇里安抚烬人、混血魔人和栖霞镇的原住民。第三个举措,是要把墟烬议会派了的新镇长胖揍一顿,割了他的眉毛和胡子,让后让他逃回赤城。

伊娜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圆了,姐姐大人气冲冲的说:“你这是想干什么?好日子过腻歪了吗?”

乌恩奇大笑道:“我又不是慈善家,没酒没女人就活不下去的老爷兵,我要他们做什么,当然是把他们放出去祸害别人。让拉克申在那些魔族里物色一番,他看得上眼的人如果逃了,就追回来好言相劝,他看不上眼的,随便走。让他们继续到处劫掠去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伊娜大声说:“你纵容乱兵,挑衅墟烬议会,就不怕犯了众怒吗?”

乌恩奇说:“当然不怕,他们敢来狮子大开口,无非是以为我人傻钱多可以讹诈。他们可能弄错了,我分文没有,就靠栖霞镇一处弹丸之地根本养活不起一支军队。他们不想打我,我还想打他们呢!侮辱墟烬议会派来的长官,再让沫沫拿着《福音圣书》公然向魔庭叫板,正好给他们攻打我的口实。他们不打过来,我怎么好趁机收拢魔族联军的残部,反戈一击,拿下灰城?”

伊娜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乌恩奇根本就没想好好经营栖霞镇,让这一方水土安和富足,他的预谋就是要挑起战争,好扩大领土和自己的威望。

伊娜的脸色由悲伤和气恼转变成了愤怒和不解,她盯着乌恩奇,冷声说:“你果然不是个好人!你这么做,要枉死多少无辜的民众?我不能让你这样继续为恶,我必须成为你的引路光,让你走上正直和善良的人生之路。”

乌恩奇嗤笑了一声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从没打算让世界上的每个活着的家伙都说我好,因为我只是舟人,不是圣人。我若有三十年可用,我也励精图治,造福一方,我现在连命都是你和妮娜借给我的,我不下猛药,用尽所有的手段,那就是坐以待毙了。姐姐大人,你也不想我空耗了你的寿命,却一事无成,老死于户牖之下吧?”

伊娜撇嘴说:“那你就更不能去做坏事了!圣灵指引我,让我拿走你的记忆果然没有错,你就是太冷血,我一定要努力把你变成一个善良的人。”

乌恩奇在心中极为不忿,魔母自己便是恶根,依从她的指引还能成为善良的人?更何况,是非同门,美恶同根,人们心中的是非之分其实不过是利害之别,人们心中的美恶之判,不过是喜好在作祟罢了。

乌恩奇要墟烬荒原挑起战端,对于魔族来说自然是恶,对于被欺压和歧视了万余年,被驱赶进深山里或沦为奴隶的烬人和混血魔人来说,那便是他们争取生存之地,开辟希望之途的唯一路径。乌恩奇其实并非冷血,他只是过度的理智,因而才显得狡诈而冰冷,他的想法也并非大逆不道,他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对他满意,因为必定会有一些人注定将成为他的敌人。

乌恩奇打量了伊娜,他很想据理力争,但转念又觉得那不过是徒费口舌而已。

于是乌恩奇神神秘秘的说:“姐姐大人,我可不是要为恶,恰恰相反,我是要维护这个世界的公正。你听说过‘纳贡之旅’吗?炎族有一个传统,每个新年伊始,炎族的王族就会带着麾下的贵族到处巡视,他们一路游猎,一路纳贡。他们猎的是各地美貌的女子,秘藏的珍物,不向他们纳贡,他们就将所到之处杀成修罗场,再烧为平地。”

伊娜狐疑的问:“‘纳贡之旅’,我怎么没听说过?”

乌恩奇继续鬼扯道:“此事千真万确,你想想,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多么可怜!她们被强行掠走,一路玩弄,惨死以后的灵魂还被那些恶棍的仇心火继续囚禁和折磨,太可怜了。那些被缴贡的无辜民众也非常可怜,他们劳作了一整年,辛辛苦苦攒下了一丁点积蓄,却被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大肆挥霍,稍有反抗就要被杀死,不敢反抗也将被冻死饿死,简直太惨了。”

听了乌恩奇的话,伊娜的眼里充满了悲怜,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故而她的来世才会成为一位炽天神侍。

伊娜握住乌恩奇的手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乌恩奇正气凛然的说:“现在正是他们一年一度要举行‘纳贡之旅’的时候,他们向我下了通牒,那只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实的目的就是要拿灰城和栖霞镇当‘纳贡之旅’的第一个目标。我决不能让他们得逞,所以我要痛击他们,让他们在栖霞镇外全军覆没。此举一定能大大提升墟烬荒原上各族的正义之心,让各族联合起来抵制他们的暴行,我就是这个主意!”

炎族的纳贡之旅确有其事,这倒不是乌恩奇瞎编的。伊娜虽然对原魔界的各族不太了解,但想想炎族恶劣的名声,她便对乌恩奇的话将信将疑了。

乌恩奇趁热打铁,故意叹了口气,欲擒故纵的说:“唉,其实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我最讨厌战争!对了,姐姐大人,伊克·阿布洛特先生交给你的那笔酬金,你还没花出去呢吧?要不然,你先把它们借给我,虽然还不到他们要价的一个零头,但给了他们钱,总可暂保一时平安。我真的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我想你也是。”

伊娜顿时恼了,她把眼睛一翻,生气道:“不行!我的钱,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他们,他们简直太过分了!乌恩奇,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你那通天彻地的本事呢,怎么还要让我替你花钱消灾?”

乌恩奇心中暗笑,故作无辜道:“我只是不想妄动刀兵嘛,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只能全力以赴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了。对了,我还有几件事情需要你帮忙,除了你没人能做得到。”

伊娜上当了,义愤填膺的追问道:“什么事,你说吧,我一定帮你。”

转眼间,天色已经暗了,斜晖引着暮色笼罩着整座栖霞镇。在镇里忙碌了一个下午的妮娜身心俱疲的回到了她和乌恩奇居住的房间,此时乌恩奇趴在桌上睡得正酣。妮娜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将一件衣裳披在他的肩上,然后靠在他的身边稍事休息。

时光在静谧中流逝,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室内一团昏黑。妮娜站起身,以魔法石打出火花,点亮了桌上的黄铜油灯——那盏寄宿着上古灯灵的油灯是他们在烬人宗门赛会上赢得的战利品。

在油灯之下压着一张纸,直到此刻妮娜才注意到,那张纸上写满了文字,那熟悉的字迹正是出于乌恩奇之手。妮娜又惊又喜,连忙把乌恩奇写下的东西读了一遍。那纸上的内容与与乌恩奇讲给伊娜的话一般无二,只是在纸张的背面写着一句诗:“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妮娜捧着乌恩奇留下的这段诗,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到了第二天清晨,妮娜让海琳请来了贝蒂小姐和长老特拉,把乌恩奇写下的那页纸拿出来给他们过目。贝蒂和特拉看了好一会,面面相觑,纸上写的那些举措仿佛是出自疯人之手,每一样都会使栖霞镇的局势急剧恶化。

特拉满头雾水的说:“少夫人,莫非这是……少主究竟是什么意图,难道他是蓄意要与墟烬议会开战吗?”

贝蒂甩了甩金色的长发,指着纸上的字迹问:“你确信这是那个混球清醒的时候写下来的?这倒有点像他了,他的行动总是出乎别人的预料。”

妮娜小心的从贝蒂的手中接过了那张信笺,小心的收在怀里,轻声说:“我敢保证,是他清醒的时候写下的。但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贝蒂和特拉相互看了看,贝蒂精明强干,特来老成持重,但他们都对乌恩奇有近乎崇拜的信赖。在他们看来,既然乌恩奇的安排,虽然他们一时间不能理解,但照做就是了,反正一定会将敌手玩弄于股掌之上,然后满载而归。

贝蒂和特拉都同意按照乌恩奇的留言行事,然而在此时,一位面带忧急之色的胖子未经禀报就闯了进来,一把拎起了满脸迷茫的乌恩奇。

冲进来的人正是净土宗的胖子艾彦,他抓住乌恩奇的脖领子晃了又晃,惶急的说:“你快醒醒,你现在究竟是糊涂还是明白?你出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

第241节 图谋成虚话

胖子艾彦方寸大乱,也不顾及房间里还有妮娜、贝蒂和特拉,抓住乌恩奇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

乌恩奇听得一头雾水,因为艾彦说,他出事儿了,他好久都没有与他单线联系了,外面谣传灵魁卡努莱曼不知何时偷偷的潜回了白顶原,而他则被灵魁的亲卫装进一条麻袋,秘密的缢死在灵山脚下。

乌恩奇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愣呵呵的反问:“你说我被缢死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我死了以后,所以占据了这具身体,借体还魂了?哦对了,原本的我究竟是谁?”

艾彦一时语塞,他放开乌恩奇,向妮娜问道:“怎么,他还没恢复呢?我还以为他一直只是在装傻。”

妮娜没有回答,因为她对乌恩奇的这位故友一无所知。来自雾玫镇的贝蒂小姐认得胖子艾彦,因为他们都曾经是珍珠山宏图城城主菲比斯的亲信。

贝蒂小姐白了艾彦一眼,气呼呼的说:“他还没恢复,是不是你也疯了?你究竟再胡说什么呢?”

艾彦眉头紧皱,虽然他和贝蒂都是菲比斯的亲信,但艾彦差不多知道乌恩奇所有的秘密,所以他知道妖灵族的半个魁首大代权者拉欣其实就是菲比斯,而那个菲比斯就是用源流术·光阴渡桥穿越到过去的乌恩奇。贝蒂跟菲比斯或许更亲密,但她其实只是他的崇拜者,她并不了解那个男人的过往和图谋。

被贝蒂质问,艾彦终于冷静了一些,他向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扫视了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带焦躁的神色,欲言又止。

艾彦知道此刻乌恩奇与妮娜的关系,但他却并不知道他们之间三世牵缘的秘密。

在艾彦看来,乌恩奇与莫妮卡才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即使乌恩奇猪油涂了心,不喜欢那位忠诚、乐观、勇敢的星族少女,他也应该钟情于外表调皮、狡黠,其实什么都知道的雾族女王比扬卡。可是乌恩奇把莫妮卡和比扬卡都抛在一边,却选择了平平无奇的影族野丫头妮娜,这让艾彦感到极度的反感和迷惑。

因为反感和迷惑,艾彦对妮娜的态度有点微妙,换言之,他排斥她,对她并不信任。既然不信任,自然不能把秘密和盘托出。

不能说出秘密,艾彦的心情更加无助和焦虑,他跳起来,拍了拍屁股说:“是了,我糊涂了!我做了个噩梦,居然噩梦和现实弄混了。对了,最近没什么事,我想带着萨齐拉出去度蜜月。哈哈!”

胖子艾彦打了个哈哈,转头就跑了,他反常的行为把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弄得莫名其妙,但乌恩奇明明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也没有人太在意艾彦的话。

妮娜、贝蒂和特拉继续在房间里商议该怎么具体实施乌恩奇的计划,乌恩奇则在一旁继续着他的迷思。

没过多久,妮娜她们已经拿出了具体的方案:痛打墟烬议会派来的新镇长这个任务被指派给了阿尔斯楞,那愣货最适合干这种没品的事儿;贝蒂亲自去向驻扎在栖霞镇之外三名炎族将军传令,让他们指挥魔族联军的残部迁移驻地;妮娜去找灵心会的那些修士们,让他们出面劝说沫沫公主为他们出头,去安抚那些矛盾重重的烬人和混血魔人。

商议完毕,但房间里除了乌恩奇以外的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心中都充满了忐忑。

长老特拉忧虑的说:“接下来,局势十有八九会急剧恶化。少主既然这样安排,他一定是判断出我们要在栖霞镇站稳脚跟,与墟烬议会的冲突在所难免。既然早晚都要打一场,不如早点打,免得我们百废俱兴,然后被一场战火全部烧尽了。只是,若能战胜固然好,若是战败了,那就……”

贝蒂说:“多想也没用,我们还是尽快去做准备。对了,那个混球也别让他闲着。他得尽快恢复实力,别总弱不禁风的,随便来个刺客就能要他的命。”

曾经有过那么一次,乌恩奇死于妖灵刺客之手,此事一直让贝蒂耿耿于怀,让她对乌恩奇的安全感到担忧。于是,贝蒂和特拉离开以后,妮娜便摇了摇乌恩奇的胳膊,把他从沉思中唤醒。妮娜斟酌了许久,才委婉的劝谏乌恩奇,他现在应当练习一下曾经的技艺,不能每天都在迷思之中荒废光阴。

妮娜的劝告让乌恩奇暗生羞恼,但事情确实是这个道理,无论你是人是龙,每天无所事事,那就都是废物。

力量、技艺和记忆皆已不在,但浩如烟海的广袤学识依然如故。

乌恩奇坐在桌前,把他脑中的学识分门别类的列了个提纲,昔日他自负三界诸技,莫不精通,虽然有狂妄的成分,但也确实比较贴近事实。太一族裔三大强族的所有技艺,无论是武技还是法术,乌恩奇都略知一二,除此以外他还精通造船术,航海学,熟悉工匠技艺和经商之道,他对各族的历史如数家珍,对原魔界的地理和风俗都了然于胸。

学识如此丰富,却彼此冲突,杂乱无章。因为乌恩奇曾经是一名诸界智者,诸界智者的学识是靠着分享《诸界遗典》从他人那里分享来的,而不是自己艰苦学到手的,所以乌恩奇的学识包罗万象,却并不精深。

故此,乌恩奇在一番思索之后,抬起头对妮娜说:“妮娜,我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我的知识里面什么都有,甚至我还会种蘑菇。”

乌恩奇说罢,背过手念出了五百多种蘑菇的特性、毒性、培育方式和食用方法,他背诵这些内容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停顿,如果继续背下去,他似乎能念上七天七夜。

在乌恩奇念叨了一个时辰以后,妮娜也迷糊了,她与乌恩奇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还从来不知道,他居然如此热衷于蘑菇、毒蘑菇和观赏性毒蘑菇的奇妙知识。

靠着乌恩奇自己,他似乎很难寻回自己专擅的那些技艺了。妮娜只好凭着她对乌恩奇的了解,描述他曾经的力量,他精通灼热的剑技,善用造化法和巫法,他有一种奇妙的斗气,只是修炼的时候要像癞蛤蟆一样匍匐在地,此外他是一名诸界智者。

“原来我是一名诸界智者,”乌恩奇恍然大悟,自嘲的想:“我还以为我是个专门买蘑菇的骗子呢?为了行骗方便,所以什么都得懂点儿。”

详细的盘点了脑中的学识,乌恩奇的实力却丝毫也没有恢复,只是更觉得头昏脑胀。

为了让乌恩奇回忆起他曾经的技艺,妮娜把夫阿剑找了出来,交给乌恩奇防身,她又把乌恩奇给她的大衍盘重新还给了乌恩奇,这只大衍盘是当初特拉为了引乌恩奇上钩,特意出售给他们的。依靠这件上古传下来的奇物,只要有足够的能源宝石,毫无魔法根底的人,也可以使用大衍盘中存入的法术。

乌恩奇曾经花费了几个昼夜在大衍盘中录入了许多实用的法术,并且教会了妮娜大衍盘的使用方法。这张大衍盘对于此刻的乌恩奇来说,恰好是一件保命之物,让几乎失去了所有力量的他也有一战之力,不至于任人宰割。

妮娜把大衍盘拿给乌恩奇,乌恩奇顿时两眼冒金光,乌恩奇多智所以多疑,他其实早就对自己弱不禁风的状况倍感揪心,此刻拿到了能依靠学识作战的大衍盘,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株救命的稻草。

接下来的几天,乌恩奇如痴如醉的在羊皮纸上画出了无数个法术的径流图文,废寝忘食的摆弄着大衍盘,向其中录入法术,反而把妮娜都冷落了。

在这些天里,驻扎在栖霞镇外面的魔族残军已经在阿普拉克辛元帅的指挥下完成了驻地的迁移,迁移以后他们的驻地四通八达,逃兵的数量与日俱增。统军的阿普拉克辛、缅希科夫和戈洛文天天都来向妮娜和贝蒂诉苦,希望她们能快点弄来酒和女人,也好安抚他们涣散的军心。

魔族残军在不断的叛逃,周围十里八乡全都再一次被兵祸所波及,于是各地的告急文书向雪片一样飞向了灰城和赤城,从灰城送来的抗议书和从赤城派过来问罪的使者纷至沓来。那些送过来的抗议书都成了舟人战将阿尔斯楞的手纸,那些盛气凌人而来的问罪使者,则都变得与新任镇长先生一样惨遭愣货痛殴以后,屈辱而去。

只在几日之间,栖霞镇附近的形势就如山雨欲来,若在平常,墟烬议会的讨逆大军早就乘着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呼啸而来了,然而出乎乌恩奇的预料,赤城派来的使者一改之前狮子大开口的架势,反而主动求和了。

乌恩奇智计虽多,毕竟百密一疏,他忘记了在此刻的墟烬荒原,有一批人闹事儿闹得比他更离谱:在许蕾姆灵后的授意下,灵将帕夏指挥着云帆舰队悍然攻占了临近雾海的青城。对于墟烬议会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妖灵打进来了更闹心?所以乌恩奇的挑衅,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墟烬议会和荒原上的各大强族根本无暇理会。

第242节 千秋蘑菇计

乌恩奇蓄意向墟烬议会挑衅,又任由魔族的残兵四散逃逸,他希望能造成一种莽撞而又虚弱的假象,好诱使议会出兵讨伐栖霞镇。如此才好预设战场,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提振士气,扩大地盘,顺便拉拢烬人和混血魔人前来依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此前乌恩奇无心理睬,任由灵后许蕾姆从他手里接管过去的那支妖灵舰队在墟烬荒原靠近雾海的沿岸大肆侵攻,势如烈火。那支云帆舰队原本就是妖灵海军精锐之中的精锐,所以才成了灵魁卡努莱曼的直属舰队。舰队的旗舰“方圆几何号”,更是堪称原魔界中最强大的战舰。

墟烬荒原被幻火天穹所封闭,荒原上的技艺和技巧原本就远远的落后于外面的世界,灵魁直属舰队的强悍战力,墟烬荒原上的魔族根本闻所未闻,更无法应对。故而帕夏所所率领的那只舰队在雾海的沿岸以风卷残云之势,席卷了沿海所有的港口和城镇,更是一举攻陷了血族所统治的重镇——青城。

乌恩奇无视墟烬议会的命令,擅自占据了栖霞镇,但他和他的那支杂牌军只不过被视为皮癣之类的小麻烦,而占据了雾海沿岸,底细不明的妖灵舰队才心头之患。

于是,在阿尔斯楞无礼的痛打了三批墟烬议会的使者以后,一队胆战心惊的议会使节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栖霞镇的城墙之外。他们不但带来了墟烬议会的任命书,居然还送来了炎族的老爷兵们最需要的酒和女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愣货阿尔斯楞收到了整整一铁车的烈酒和五名清纯可人的雪族少女,顿时喜上眉梢,他忙不迭的把魔族使节送来了厚礼的消息汇报给了长老特拉。特拉听罢阿尔斯楞的汇报,沉吟了良久,不禁对乌恩奇的“深谋远虑”敬佩不已,想不到胡作非为竟能换来墟烬议会的怀柔,确实神机妙算啊!

特拉带着阿尔斯楞来到镇长的宅邸,宅院里因为被乱兵洗劫过,此刻仍然显得空旷颓废。在院落的一株古树旁,影族的女孩塞西莉和妮娜正在说悄悄话,即将成为少女妈妈的塞西莉看起来有些憔悴,妮娜正在柔声的安慰她。在不远处,宅院的土地被翻了个乱七八糟,乌恩奇正挥汗如雨的在田地里劳作。

乌恩奇抹了抹头上的汗,向特拉打招呼说:“长老好,我委托您去买的豆粕,买到了吗?”

特拉撵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不解的说:“少主,豆粕倒是好弄,但您身为一方之主,怎么却做起农活来了?对了,您之前的安排已经见到成效了。”

特拉把议会使节的事情向乌恩奇详细的禀报了一番,乌恩奇听了特拉的话,脸上却泛起了厌倦的神色。伊娜通过龙神的镜子把记忆短暂的归还给乌恩奇,只有在那时乌恩奇才记得起他的目的和身世,此刻他虽然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但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意图,甚至觉得那十分卑劣而且……无聊。

阴谋挑起战争的图谋落空了,反而让此时的乌恩奇松了一口气。

他抛开锄头,弯下腰从暗红色土地上拾起了一只蓝色的蘑菇,对特拉说:“那些事不用管它,我们说些重要的,您看这只蘑菇,它就是著名的蓝瘦香菇。我考察过墟烬荒原的土地,这里不缺热量,但是缺水,土壤肥力不够,所以难以种植庄稼。但是这种蘑菇,它不怎么需要水,在干燥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快速的成长。”

特拉接过那只蘑菇,大喜过望的说:“如此一来,只要我们在栖霞镇大量的种植这东西,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粮食了?”

乌恩奇大摇其头,补充说:“不,您理解错了,这种蘑菇有毒,但是大量种植能滋养土壤,而且它还能被八足巨蜥食用。有了它,就可以养殖许多八足巨蜥。”

特拉恍然大悟,既然能喂八足巨蜥,那他们在墟烬荒原上就有了足够的坐骑,而且可以吃巨蜥的肉。不料乌恩奇继续描述了下去,八足巨蜥也不是用来吃或者当坐骑的,因为它的肉里同样有毒素。按照乌恩奇的设想,他打算说服墟烬议会,在墟烬荒原上打量种植蓝瘦香菇,然后以这种蘑菇喂养八足巨蜥,有了八足巨蜥就有了可以负重的劳力。

接下来就可以开凿动运河,将雾海的海水引入到墟烬荒原里(雾海的水是淡水),有了水源,又有了可以滋养土地的奇特蘑菇,劳力也不缺,墟烬荒原就会日渐繁荣,荒原上的各族都可以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了。

乌恩奇手捧蓝瘦香菇,叹息说:“只可惜,真正让人难受想哭的事情是,即使衣食无忧,不缺配偶,太一族裔还是不可能过上安生的日子,因为总有别人活得更好,更潇洒。为了让自己成为那个别人,战乱并不会平息,或许会因为衣食无忧,战争才变得更宏大更惨烈,这才是悲剧呀!”

一代枭雄,变成了圣人,这也是一种悲剧。

特拉诺诺连声,抛下乌恩奇走到树荫下向妮娜问道:“少夫人,怎么少主的疯病又犯了?他怎么丢了兵不厌诈的本事,反倒研究起造福人类的千秋大业来了?”

妮娜皓齿微露,笑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总比他天天想着怎么打打杀杀的更好,不是吗?”

特拉露出难受想哭的表情说:“好是好,只怕我这老骨头看不到那一天了。”

特拉把墟烬议会的使节送来了地方领主的印信和一份厚礼的事情,再一次禀报给妮娜。过了一会儿,贝蒂小姐也来了,他们三人商议了一番,都觉得见好就收不失为此时的良策。然而墟烬议会的使者还带来了罗曼诺夫公爵的口信,公爵先生希望乌恩奇能够代表人类在近期前往赤城,共议组建人类、蛮族和魔族的联合军,好一举击败妖灵的入侵,收复被占领的青城。

有道是,龙不离潭,虎不离穴,在这种敌我未明的时候冒险前往赤城非常不明智,更何况乌恩奇此时的状况到了赤城可能要闹出笑话。

特拉和贝蒂有些犹豫,妮娜去询问乌恩奇,乌恩奇此刻正想要向墟烬议会介绍他的蓝瘦香菇,于是他兴高采烈的当即拍板,立刻要亲自前往赤城面见罗曼诺夫公爵。乌恩奇决意要去,妮娜自然要跟着。

眼见向来冷静的乌恩奇居然如此冲动,特拉和贝蒂几乎傻眼了,但他们对乌恩奇都有一些近乎盲目的尊崇。如果乌恩奇和妮娜都不在栖霞镇,能够主事的特拉和贝蒂自然要留守。此时,乌恩奇自身的实力不足,妮娜虽然在万灵台上有过让人惊艳的表现,但只靠她一个人毕竟还不够万全,而且作为地方领主的首次出行,人员太少也说不过去。

此时,栖霞镇里不缺人手,特拉沉吟了良久说:“少主乃是天命之人,他虽然看似癫狂了些,但我相信到了关键时刻,他仍能重拾理智,力挽狂澜。但赤城之行实在过于危险,我建议让拉克申与少主同去。拉克申长老虽然不像少主一样万般皆通,但亦是全才,有他保护着少主,我等也可以放心了。”

让拉克申陪同乌恩奇,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众人又想了想,他们这些人对墟烬荒原的事情都不太熟,但艾彦例外,他似乎对墟烬荒原的各种情况都了如指掌,让他跟着乌恩奇前往赤城亦是不二人选。

然而提起胖子艾彦,那家伙嘴上说要带着萨齐拉去度蜜月,实际上却连自己可爱的小未婚妻都扔下了,一个人倏忽间就不见了踪影。最近这些天,被抛弃了的小巫女萨齐拉终日以泪洗面,每每说起这件事,贝蒂小姐都气得牙根都痒痒。

贝蒂小姐对妮娜说:“本来那个死胖子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他跑了。他的小未婚妻成天抹眼泪,挺可怜的,要不你们带着她一起出去散散心,她是女孩子,她跟你一起出去也能相互照顾一下。”

妮娜让海琳去把萨齐拉找了过来,虽然让萨齐拉一起出行是大家的好意,但萨齐拉是一个内向又怕生的女孩子,她此前一直在岱城的树园会里修习五魂灵术,对外界差不多一无所知。萨齐拉听说要她离开栖霞镇陪着乌恩奇和妮娜去灰城,然后再经由那里的传送魔法阵前往赤城,甚至落下了委屈的眼泪。

萨齐拉抓着裙角,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乌恩奇大哥,能让诺敏也去吗?没有她,我不行的。”

于是在经过了一阵拖拖拉拉的商议以后,最终前往赤城的人员变成了一只庞大的队伍:乌恩奇、妮娜、拉克申、萨齐拉、诺敏、欧格德,还有人称秃鹫老爹的坎迪达以及炎族的将领缅希科夫都成了出使岱城的人员。

在做了充足的准备以后,他们一行八人就各自乘着一条大荒蜃蛇飞离了栖霞镇,径直赶往灰城的方向。

第243节 霸业称博兰

统治眼族领地的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对乌恩奇的造访颇为不悦,因为栖霞镇本来就是他的领地,无故的被这一群外来的蛮子占去了,让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深感愤怒。因为亚历克斯·博兰是大领主,刚刚走马上任的乌恩奇只不过是一座小镇的地方领主,所以在灰城政厅的会客室里,亚历克斯·博兰摆出了长官的态度,对乌恩奇大加斥责。

听说乌恩奇打算应邀前往赤城面会罗曼诺夫议长,亚历克斯·博兰一脸傲慢的说:“那老蠢夫一定是怕了,他不像我一样英勇无畏。那些妖灵我见过,他们知道我雄才盖世,是墟烬荒原里唯一能够阻止他们的圣族,所以他们前些时候派出好几千人来刺杀我,只可惜他们的阴谋都被我挫败了!”

因为预感到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不会给自己好脸子,所以乌恩奇前来拜访这位灰城领主的时候没有带上脾气火爆的炎族将领缅希科夫,也没让看不得他吃瘪的妮娜跟在身旁。此刻,跟在乌恩奇身边的随员只有诺敏和欧格德。

诺敏和欧格德曾经跟着乌恩奇一起穿越过时空,他们在灰城逗留过,恰好是“刺杀事件”的目击者。欧格德听了亚历克斯·博兰大言不惭的话,还能勉强忍住,诺敏想起当时亚历克斯·博兰大喊救命的样子,立刻就笑出了声。

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发怒了,厉声的喝斥道:“你笑什么?你不过是一个下贱的烬人……咦?我似乎见过你!”

诺敏莞尔笑道:“领主先生,您忘了吗?当时好几千妖灵刺客向您扑过去,有两位流浪的召唤师用‘木叶门’把您送走了,那就是我和萨齐拉呀!您从怪诞浮球上跳球而逃的英姿,我们至今还都记得呢。”

吹牛皮居然遇见了见证人,偏偏那见证人还是自己的恩人,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深为尴尬,只得偃旗息鼓,换上了一幅颇有贵族风范的谦恭态度。

几个人重新在会客厅里落座,乌恩奇取出他的蓝蘑菇,向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大肆宣扬这毒蘑菇的妙用。这段时间,由失去记忆而导致的伴发症——无法预估未来——已经痊愈了,但乌恩奇却由一个理智的、满腹学识的现实主义者变成了理想狂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在这间会客厅里作陪的几位眼族骑士都听得连连撇嘴,然而与乌恩奇同来此处的欧格德、诺敏,还有灰城的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都是乌恩奇的同道中人。

这位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年逾三十,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他出身于眼族名门博兰家,年纪轻轻就成了墟烬荒原上有头有脸的权势者,拥有土地、名望、锦衣玉食和绝代佳人已经不能满足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的欲念了,他所追求的事只剩下建功立业,名垂千古,万世不朽,荣升天国与诸圣同列了。

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听了乌恩奇的蘑菇大计,拍着手大声赞赏,兴冲冲的说:“外界传言,说您是一位真心造福于烬人的大圣人,耳听为虚,本爵还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您不但愿意造福烬人,同样也没有忽略了荒原上的各族子嗣,你的胸怀之大,本爵深表敬佩。”

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话锋一转继续道:“只可惜,赤城的那些野蛮种,他们只知道索要贡品,只知道大肆屠戮,必定会糟蹋了您的一番美意。”

乌恩奇附和说:“领主先生,您说得极有远见,我本来也有此忧虑,但事关众生的利益,不应该因为个人的荣辱和祸福而趋避之。虽然会被他们笑话,但我要是打算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劝服他们。”

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站起身,踌躇满志的说:“您说的简直太好了!本爵有一个建议,您在墟烬荒原毕竟还是初来乍到,人脉也不多,不如本爵与你同去赤城,共同推进此事。但我有个不情之请,蓝瘦香菇这个名字太俗,不如改叫博兰菇,以此纪念注将载入史册的今日之会。”

乌恩奇虽然变成了理想主义者,但并没有变傻,他听了亚历克斯·博兰暗地里直撇嘴。事情还八字没有一撇呢,抢功劳的人却先跳出来了,但那也不过就是虚名而已,让给亚历克斯·博兰又有何妨?

乌恩奇与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言谈甚欢,于是一同前往赤城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乌恩奇他们先在灰城里逗留几日,让亚历克斯·博兰领主做一些准备,然后他们一同经由魔法学院的定向传送门,传送到赤城。

离开灰城的政务厅,一辆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正在政厅之外等候着乌恩奇他们,美丽的小巫女萨齐拉坐在八足巨蜥的大爪子上低着头发呆,看上去楚楚可怜。

乌恩奇走上前,拍了拍萨齐拉的头说:“你放心吧,艾彦是什么样的人,我虽然不记得了,但他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必须离开,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如果不回来,我带着你去抓他,让他给你道歉。”

萨齐拉点了点头,众人一起上了铁车,呼啸着赶往他们在灰城的驻地——一处在密林深处的宅院。

在铁车上,诺敏对乌恩奇说:“乌恩奇大哥,伊娜姐姐对我们说,你能穿越时空的事情要保密,所以我们几个一直假装不认得你,也从没把穿越回去的事情跟别人说过。妮娜姐姐曾经问过我们一次,她曾经在灰城里见过我和萨齐拉,我就说,我们两个是偷偷的出去玩儿,正好遇见了她。”

乌恩奇揉着脑袋说:“你们做的很好……能把穿越时空的事情跟我说一下吗?我不记得了。”

诺敏把她们跟着乌恩奇一起穿过光阴渡桥,返回到过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乌恩奇,随后又补充道:“后来,你忽然间就不见了,一直是伊娜姐在主事,她好神秘呀,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事情都能做好,她还非常贴心,对我们也格外好。”

乌恩奇离开墟烬荒原的那段时间,在墟烬荒原上代替乌恩奇安排各种事情的人其实是寄魂在伊娜身上的比扬卡,她是人类另一位牧者的分魂,因而她也像圣灵一样全知全能。然而乌恩奇已经没有了与比扬卡相识的记忆,所以他拖着下巴,心想:“狂笑蠢妇有那么厉害吗?或许我一直轻看了她,她都许多天没有露面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那位送我穿越时空的乌玄仙子才更神秘,她究竟又是什么身份?”

乌恩奇甩了甩头,驱走了满心的迷思,他对诺敏说:“关于我所做的事,假如有妮娜不知道的,你可以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悄悄的透漏给她。关于我的任何事,都没有必要瞒着她。”

诺敏答应了,乌恩奇他们乘坐的铁车也平稳的驶进了曾经属于伊克·阿布洛特的豪华庭院。这处庭院依旧是雾族在灰城里的秘密基地,安妮·阿布洛特小姐曾经短暂的在此逗留,不过此时她不在这里,连同她的女仆丽娅也不见了踪影。在这个时候,伊克·阿布洛特先生在神居之谷里做了临时执政官,这处豪华庭院却被闲置出来了。

妮娜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处宽阔的庭院,于是诺敏和萨齐拉带着她到各处去参观。乌恩奇一个人站在庭院中间的池塘旁边,注视着水塘里的游鱼在喷泉的边嬉戏。人总是临渊羡鱼,不是贪图鱼肉的美味,而是羡慕那种不受重力约束的逍遥与从容。

一道影子从乌恩奇的身边显现出来,是姐姐大人。这一次姐姐大人的装束与妮娜完全不同,她穿着紧身胸衣,华丽的礼裙,身上珠光宝气,头上还戴着一顶玫瑰和鹊翎装饰的宽沿礼帽。姐姐大人伊娜像一位高贵的淑女一样,向乌恩奇欠身一拜,得意的说:“喂,怎么样?姐姐我现在是不是很有贵族的范儿了?”

乌恩奇撇嘴道:“贵族的范儿没有,倒是有点犯二。”

乌恩奇的脑袋上被出敲了一个大包,伊娜伸手挽住了乌恩奇的手臂,在她碰触他的一刹那,乌恩奇的记忆再一次复苏了。

伊娜说:“你让我帮你传的话,我都传到了,你让我问的事情,我也问明白了。特拉说,他们之所以能穿越幻火天穹,但却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因为族主给他们下了祝福。族主也可以给你下祝福,但族主说,圣灵要移走你的力量和记忆,是想给你一次自新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所以你还是就这样也挺好的。”

乌恩奇哭笑不得。人也像是一个箱子,空箱可存物,一旦装满了就不能再装了,失去了力量和记忆,就像是把箱子清空,可以装进去更好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会装上一些垃圾。

乌恩奇叹了一回气,向伊娜问道:“族主呢,她怎么不在这里?还是说,她和丽娅都跟着艾彦一起走了?菲比斯那边,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第244节 满志赴赤城

乌恩奇面现讶色,不解的问:“姐姐大人,你在说什么?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族主的意思?”

假扮成自己妹妹的影族少女伊娜说:“阿布洛特小姐抵达赤城了,族主解除寄魂时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也是我自作主张。”

乌恩奇问:“此话怎讲?”

伊娜道:“族主说,不去追寻最好的结果,就是再向命运低头。你情愿舍弃力量、技艺和记忆,却不愿意做出其它的尝试,因为你早已厌倦了,不想再继续夹在两个神明之间做他们的赌注和棋子。一位神明主宰命运,另一位神明是天道化身,无论怎么挣扎,也拗不过他们的一指碾轧。假如我是你,我也会厌倦,所以姐姐我挺同情你的。”

如果是妮娜带着明澈的眼神对乌恩奇说出这番话,乌恩奇也许会情绪崩溃,搂住那个深爱着他的女孩子痛哭失声。但伊娜与妮娜虽然一模一样,但她瞧向他的眼神里少了一丝温情,却多了一份貌似理解,其实却与理解大相径庭的鄙夷和奚落。所以同样的一番话,只是让乌恩奇感受到了羞赧和愤懑。

乌恩奇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峻,沉声说:“我就知道这不是比扬卡的意思,因为她至少还了解我。我确实有些厌倦了,但我能做的事情,不是你可以顶替的。或者我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你想取代我,还不够格!”

伊娜怔了片刻,气道:“你跟我发哪门子邪火?我要顶替妮娜留在岱城,难道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好?”

乌恩奇长吐了一口气,由于刚才的梦境,他这会儿心情正糟,他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了。

乌恩奇叹了一声道:“我说错话了,但你并不了解真正的情况,所以才有所误解。半年以前,我在魔都·欲望之扉毙命于妖灵刺客法鲁格之手,如果不是我对圣灵和大司命还有点用处,我的墓碑应该已经被积雪埋没了,甚至根本都不会与你和妮娜相遇。”

伊娜歪着头,追问道:“呐,然后呢?”

乌恩奇说:“我大概确实厌倦了,但我十分清楚,假如我想要逃避或者消极怠惰,只在朝夕之间就会被他们抹消。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许多。圣灵和大司命可以随意的把现在还属于我的前缘和天命,移交给任何一个舟人男子,甚至完全不留下痕迹。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能逃避吗?”

伊娜咬着手指,颇有些同情的说:“看起来,你确实挺惨的。”

乌恩奇反驳了伊娜的话,仿佛自嘲,仿佛戏谑的说:“何止挺惨哪!但换言之,那亦是我心中所愿,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无双的国士。所谓国士,可托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扶危难,匡正义,除恶扬善,济世救民……”

乌恩奇的大话还没说完,在他身边却传出了一阵讥笑声。不知何时在乌恩奇和伊娜的身边已经多出了一名老态龙钟的麻衣老者,他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乌恩奇,嗤笑道:“哈,本事不大,口气可不小。我却劝你,少一些抱负,少一点野心。天下之事,自然已足。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希有不伤其手者矣。”

伊娜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老头子吓了一大跳,但乌恩奇却不觉得突兀,太清大赤宗是神泣之地最大的宗派之一,大赤宗高手如云,实力平平的伊娜孤身闯进来却不惊动他们才是奇怪的事。

乌恩奇打量了那位麻衣老者,他须发皆白,弓腰驼背,拄着一根老旧的榆根拐杖,他的苍老的面容好似万壑纵横荒原,他枯干的身形好似立在无尽遥远的虚空中。那名麻衣老者的头上没有神之环,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摄人的气魄,但乌恩奇却本能的觉得他一定是大赤宗的前辈高人。

乌恩奇躬身道:“老前辈,我刚才的话不如您的耳,这倒也无妨。我是俗人,您是神道中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您崇尚自然之道,崇尚无为,我却驽钝,不敢以什么‘自然已足’来敷衍塞责。我有我一定要做的事,我只是偶尔勿入此间,所以还要请您行个方便,放我们离开此地。”

那麻衣老者瞥了乌恩奇一眼,不悦道:“你这小子好生无趣,我懒得与你啰嗦。”

那位老者转过头瞧了瞧伊娜,笑道:“小姑娘,你无知愚笨,爱慕虚荣,而且贪得无厌。我很看好你,你可算是世间最口不对心的女人了。刚才在院落里你与黄泉使者……”

那老者的话还没说完,伊娜已面色大变,她手腕一翻,一柄寒光凛凛的反弯刀已经握在她右手里。伊娜的身形犹如一道飘忽亦迅疾的虚影,可是她一刀刺向那名多嘴多舌的老头子,然而刀光一闪只刺中了一片虚无般的鳞片。那鳞片自半空中飘落下来,尚未触及地面就已消匿无踪了。

伊娜又惊又恼,闪身躲到了乌恩奇的背后,藏到了他的影子里。若在以往,她的这个举动可称明智,但在此时乌恩奇几乎技艺全失,他的实力比伊娜还有所不如。乌恩奇苦笑着持枪而立,虽然武技已不在身,但摆个花架子却还毫无问题。

忌器·焚如枪上火光明亮,照得整座地牢毫发毕现,然而那名麻衣老者却再未出现,就好像他从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乌恩奇暗自摇头,扭过头对伊娜说:“姐姐大人,这里强手众多,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伊娜仍然惊魂未定,她从乌恩奇的影子中探出头,胆怯的问:“刚才的那个……为什么我只斩中了一片鳞?”

乌恩奇耸了耸肩,墟烬荒原是神泣之地,这处神居之谷里盘踞着八百万名真神和龙神,方才与他们对话的那名老者十有八九是一条龙。那条龙若是想要把他和伊娜变成小点心,应当不费吹灰之力,他既然离开了,或许是默许了他和她的自由。

乌恩奇收起焚如枪,向空荡荡的地牢躬身道:“尊敬的龙神,感谢您高抬贵手,我们不会忘记您和大赤宗对我们的宽宏,告辞了。”

地牢里静谧无声,然而危机潜伏。

乌恩奇想要拉着伊娜尽快离开此地,然而姐姐大人叉着腰拦住了乌恩奇,带着一丝不甘的语气,不肯罢休的追问道:“喂!我刚才的提议你还没给我答复呢。我要你把记忆交给我,你到底答不答应?”

乌恩奇恼火的说:“这里不是商量事情的地方,何况我已经说过了,我要完成的事情你无法代替,而且得到我的记忆对你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乌恩奇说的话并非虚言,他的记忆中有许多秘密,昔日玉衡王卓力格图窥视了乌恩奇的记忆,结果不得不自毙在廉贞宫的地牢里就是明证。然而伊娜并不了解这些,她见乌恩奇不肯答应她的要求,居然气哭了。

伊娜抹着眼泪道:“你胡说,你分明就是看人下菜碟,你肯把记忆交给莫妮卡,为什么不肯交给我?呜呜,我告诉你,你……”

伊娜的眼神里滑过了一丝犹豫,吞回了即将出口的话,继续道:“反正你必须哄我开心,你有义务为我这么做!”

乌恩奇撇了撇嘴,想要质问伊娜,他为什么有义务哄她高兴。可是就在乌恩奇即将开口的一瞬间,他猛然间醒悟了。就在昨天,祖灵太一叫了他三声大哥哥,喊走了他三十年阳寿。乌恩奇此时的寿命已经没了,而且还欠了二十多年,按说黄泉的使者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可是乌恩奇所熟识的那位魂梦灵媒乌玄罗夏并没有露面,但那条被伊娜挥刀赶走了的老龙却说,他在院落里看见过伊娜和黄泉的使者。那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伊娜会泪光涟涟,却又理直气壮的一口咬定,他有义务要哄她高兴?

“难道罗夏向伊娜借了三十年的寿命给我吗?”乌恩奇盯着伊娜,狐疑不已。

在不久前,乌恩奇曾向伊娜求证,询问她,她和妮娜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的两个分身,然而伊娜矢口否认,还把乌恩奇一顿嘲笑,挖苦他不该相信这种魔鬼的鬼话。可是,姐姐大人历来心口不一,因此她的话乌恩奇并不怎么相信。

如今,为了挽救心上人的性命,转世的妮娜却向自己的姐姐借寿命给乌恩奇,这种做法想一想就十分荒谬。以妮娜的性格和她对乌恩奇的爱,她一定会选择将自己的生命分给乌恩奇,而不会麻烦自己的孪生姐姐。既然如此,乌玄罗夏为什么会偷偷的去与伊娜会面?

伊娜和妮娜本应就是同一个女孩子的两个面,她的一面为了爱情忘乎所以,她的另一面小心翼翼的守卫着自我,但无论是她的哪一面,她对他的感情都别无二致。因为伊娜和妮娜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她们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转世的妮娜想要移取自己的生命交给乌恩奇,她才要征询伊娜的同意。

乌恩奇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背后的因由,在他的心里却升起了深深的懊恼和悔恨。他穿越时光回到过去,本来是为了博取烬人宗门的信任,从而守护在妮娜的身边,然而主宰着这个世界的司命和圣灵果然对他怀着深深的恶意,他事与愿违的举动反而成了她殒命的因由。

第245节 妄言惊破天

虽然已经知道了对手的身份,但乌恩奇仍然一筹莫展。他和妮娜确实曾经在万灵台上连胜数场,但万灵台的烬人宗门赛会只是各宗派年轻才俊向万灵展示技艺的演台,登台教技的人都是各宗的后辈,那些真正拥有神格的强手并没有出手,他们更不屑于出手。

拥有神格,是进入神之领域的象征,亦是实力超越凡世限制的标杆。拥有神格的敌手对乌恩奇他们的碾压,就像昔日乌玄罗夏逼死卓力格图一样,虽然卓力格图在凡人之中可谓实力非凡,但在乌玄罗夏的面前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乌恩奇虽然已经记不起曾经的往事,但老疯子朗普特既然想要除掉他,自然会派出最强的战力而不会有所保留,亦或那老家伙自己也正埋伏在惊音峡里,等着看他的末日。

乌恩奇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的山峡,那山峡之中赤水澎湃,烟霞缭绕,但却根本察觉不到敌人的形迹——那些神秘又狠辣的神道中人实力远远超过乌恩奇他们,以至于如果没有忌器·死如镜,乌恩奇和拉克申甚至连对手的藏身之地都找不到。

在这个时候,妮娜也乘着大荒蜃蛇飞到了乌恩奇的身边。乌恩奇回视了妮娜一眼,仿佛突然间抓到了救星,连忙问道:“妮娜,神灯!那盏神灯,你带来了吗?”

乌恩奇向妮娜索要的神灯是他们在烬人宗门赛会上的战利品,他们俩曾经在全知之眼面前引得圣灵亲至,当场就把掌管时间的小神吓得尿了裤子,把趾高气扬的上古灯灵吓得躲进油灯里不肯出来了。那盏藏着上古灯灵的油灯落在了乌恩奇和妮娜的手里,妮娜曾经把它捧给龙神丽贝卡,但龙神拒绝了,因为那盏油灯是无主之物,它是灯灵弗莱明的家。

妮娜从背包里把那盏老旧的铜油灯取了出来,递给乌恩奇。

要对付神道中人,普通的技艺是不管用的,在这个时候只能求助于真正的神了。乌恩奇接过油灯,忙不迭的抓起袖口在油灯上蹭了蹭。

油灯里传出一个声音:“谁在打扰我,又是小妮娜吗?我不想听你的情话了,你的那些话当着那个男人的面儿说去,别背后跟我絮叨。”

妮娜白皙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自从得到了这盏神灯以后,妮娜把灯灵弗莱明当成了在火光下倾述悄悄话的对象,虽然灯里面的上古灯灵极不喜欢听。

妮娜羞怯的拍了油灯一下,连忙道:“你别乱说!是他在跟你说话。”

油灯里弗莱明听说是乌恩奇,哼了一声说:“滚开滚开,别来打扰我!你找我,一定没好事儿!”

乌恩奇硬着头皮恳求说:“弗莱明大神仙,有人要杀我,只有你能就我们了。求您显显神通,帮我们度过这一关,以后我一定……”

乌恩奇的话还没说完,灯灵弗莱明已经勃然大怒的恨声说:“什么?你想求我救命?不救!你这时候来抱我的大腿了,平时干什么去了?别说烧香,你连油灯里的油都没加过一次好的!你还拿我压便笺,用我砸钉子,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惨,就连老鼠都嫌我灯里的油不好,不来偷吃!你要死早点死,我瞧着更高兴!”

乌恩奇暗自吐舌,他平时没积善,这会儿求神果然不管用。任凭乌恩奇说尽了好话,但灯灵弗莱明就是不肯露面,更不肯出手相救。

乌恩奇见请不动,便用激将法道:“弗莱明大神仙,不是我小子我惜命,他们敢在您的面前班门弄斧,这不是瞧不起您吗?自从赛会以后,他们就被后说您是胆……哎呀,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灯灵弗莱明在油灯里冷笑了一声:“哈哈,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居然用这种小手段激我。本大神说不帮忙,就不帮忙。蘑菇老龙都不出手,他们嘲笑也嘲笑不到我头上!”

乌恩奇听了灯灵弗莱明的话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你说什么?谁是蘑菇老龙?”

灯灵弗莱明自觉失言,他从油灯里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脑袋,向着惊音峡的方向望了一眼,岔开话题说:“反正我说不出手就不出手,就算他们把天捅破了,反正我的油灯也不会坏。我看他们一个在溪水边梳妆,两个在树荫下弈棋,还有一个正临波垂钓,他们根本没向我挑衅,我犯不着生气。”

灯灵弗莱明不肯帮忙,但乌恩奇眉毛一挑,猛然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弗莱明虽然是随口说了一句,但他的话里有许多信息,至少乌恩奇知道了潜藏着的对手有四个人,他们很是逍遥,也十分轻敌。

或许他们的轻敌并非过失,因为乌恩奇这一行人在他们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但他们这种轻慢的态度表明,朗普特不在此地,他如果在这里,他派来的人就不会表现得如此随意。既然朗普特不在场,那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乌恩奇想到此处,就不再与灯灵弗莱明继续废话了,他一推蛇刀,操纵着大荒蜃蛇俯冲向惊音峡。

溪流拍岸,音如震雷,乌恩奇骑在大荒蜃蛇的头顶上,拔出忌器·弃如刀指向身下的峡谷,高声叫道:“前面的四个狗腿子,都别藏着了。你们弄了个埋伏,想让我化成血水,想必是你们的主子朗普特的命令吧?”

乌恩奇的声音在峡谷里回荡,余音缭绕,传遍了四面八方,然而薄雾笼罩的惊音峡里只有赤血河的浪涛声,并没有半分回应。

乌恩奇轻蔑的一笑,继续道:“哦,你们不肯出来。那个假装钓鱼的,你以为自己是姜太公吗?那两个在荫凉里面下棋的,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南斗和北斗?还有那个对着流水卖弄风骚的半老徐娘,都别装了,否则别怪我不放你们一条生路。”

藏在惊音峡里的四位修道者闻言,莫不大吃一惊,他们本是玉清清微宗的四位坛主,都是身俱神格的半神。半神却被凡人喝破了藏形,如何不令人惊讶?

四道清影从惊音峡的薄雾里显现出来,为首的一人是位老者,他负着一口琉璃神剑,头发梳成三髻,看上去颇具仙风道骨,在他的身侧有一胖一瘦两位学究模样的男士。另有一名凌波而立的女子,姿容绝美,然而她被乌恩奇唤作半老徐娘,此刻面色颇为不善。

乌恩奇眼见他的对手都主动显出了踪迹,心中悄悄的送了一口气。实际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碾压乌恩奇他们所有人,但此时如果露怯,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乌恩奇以手中的弃如刀指向那个发分三髻,头上顶着神之环的家伙,自信满满的说:“你们助纣为虐,设下狠辣之术,心中本无神道中人的半点怜悯之心。我本当剥落你们的神格,替圣灵清理门户。但念在你们也曾是烬人的份上,我暂且饶你们一次,以后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即刻就让你们灰飞烟灭!”

玉清清微宗的四位坛主相互看了看,虽然乌恩奇识破了他们的法术,又喝破了他们的藏身之地,让他们颇感惊讶,但乌恩奇并没有神格,他就凭着一把能剥夺神格的忌器·弃如刀就想压服他们,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那位三髻老者翻着怪眼瞧了瞧乌恩奇,讥笑道:“小伙子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有几分本领,也敢在本仙面前故弄玄虚?”

乌恩奇以鼻孔对着那四个神棍,倨傲的说:“我有几分本领,你们的宗主最清楚,在万灵台上我和他两败俱伤,但谁伤得更重,大家全都心中明白。你觉得我没有神格,不妨出手试试。”

被乌恩奇骂成半老徐娘那名仙子听了乌恩奇的挑衅,即刻踏前一步,似乎即刻就要出手。若让行家出手一试,乌恩奇的底儿就全泄了。乌恩奇硬着头皮,冷笑了一声说:“我不杀女子,你退下吧!你们若要一意孤行,我且留着你,给他们三个收尸。”

那位即将出手的凌波仙子吓了一条,她本能的退后了一步,回头望向那位三髻老者。玉清清微宗的四位坛主平素都以神仙自居,他们对市井之人虚言恫吓的本事都十分陌生。

乌恩奇曾在万灵台上重创了朗普特的事,是他与玉清清微宗结仇的因由,玉清清微宗的四位坛主对此自然知之甚详。虽然老疯子朗普特一口咬定,他只是一时大意,着了乌恩奇的道,但事实总比话语更有说服力。

那名年长一些的三髻老者面露狐疑之色,仔细的打量了乌恩奇,拱手道:“乌恩奇世子,本仙并不想与你为敌,但你对本宗的宗主不敬,亵渎了我玉清清微宗的美誉。本仙奉命在此拦截你,自然不能不尽心竭力。本仙就代表玉清清微宗与你一决雌雄,生死莫怨。”

还是要打,乌恩奇额角直冒汗,却继续吹牛道:“代表玉清清微宗与我一决雌雄,你配吗!?我不杀你们,是不愿烬人同室操戈。你回去告诉那老疯子,他若不服气,可以自己来,别让手下枉送性命。至于你,你不过是个是非不明,恩将仇报的老匹夫,你有何德何能,也敢做我的对手?”

第246节 自傲撞鬼门

乌恩奇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倒把那三缕长髯的老者骂糊涂了。自从他拜入玉清清微宗获得神格以来,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那老者怒从心头起,抽出背后的琉璃宝剑,就要祭剑取乌恩奇的性命,乌恩奇面不改色,但跟在他身边的肥胖文士却慌了,他连忙握住那老者的手,劝阻道:“仙长莫动怒,那小子有古怪!”

老者怒道:“什么古怪?他简直欺我太甚!”

胖子文士小声嘀咕说:“宗主让我们切不可与他对话,不必见面即施辣手,这就有点可疑。我听说这家伙是魔母眷顾的人,大赤宗的利安德遥望他一眼,掉头而逃,禹余宗的艾德里安看过他的记忆,随后就改弦易辙了。咱们宗主非要弄死他,却不肯自己出手,这分明就是嫁祸给咱们呀!”

因为隔得较远,乌恩奇听不见对面的胖子在说些什么,但他看见那三髻老者的神情由盛怒转变成了踌躇,心中几乎有一种要冲上去亲那胖子一口的冲动。然而骑着大荒蜃蛇,跟在乌恩奇后面的妮娜看见了那个胖子却面色惨白,因为那分明就是大司命之神在作祟。

乌恩奇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他不认得那条蛇了,但妮娜对那条恶意作弄她们的蛇刻骨难忘。乌恩奇回头瞥见妮娜脸色不对,连忙向她暗使眼色。在这个时候如果被对方看出来他们色厉内荏,那就前功尽毁了。

乌恩奇向着妮娜温柔的一笑,朗声说:“宝贝,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愿我伤他们性命。你放心,虽然他们是非不明,皆有可杀之处,但既然你不愿意,我饶过他们便是了。”

妮娜又惊又疑,她何曾宅心仁厚过?乌恩奇又何曾如此亲昵的称呼过她?妮娜面色微红,悄声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心地善良一些的。”

水声隆隆,那三髻老者同样亦听不清妮娜在说什么,但从乌恩奇的话和他的态度来看,似乎他们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而他则是操着屠刀掌握着生杀予夺的主宰。

三髻老者掂了掂手中的琉璃神剑,试探道:“乌恩奇世子,本仙倒也见过一些狂徒,不过还没见过像你这般无礼的后辈。我们的确不想与你为敌,但你总得露一手,也让我们知难而退。不必再说些狂言,请出招吧。”

出招?出招那就完蛋了。

乌恩奇轻蔑的一笑,昂首道:“哦,也好。既然你已经出剑了,你就自断一臂,留下这柄剑,我放你们走。”

那三髻老者惊掉了眼珠子,愕然道:“你说什么?你让我自断一臂,还要交出本命的法宝?你凭什么如此嚣张?”

乌恩奇不动声色的说:“这是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自断一臂,留下你的剑,怎么回去跟你的主子朗普特交差?”

三髻老者闻言恍然大悟,乌恩奇说得果然很对,他们若是这样就打了退堂鼓,那就是畏敌避战,他若是断了一条胳膊又被缴走了琉璃神剑,那就是力战不敌,虽败而无过。

丢了一只胳膊对于神道中人来说不算什么,只要用上治愈的神术要不了多久就能复原,但丢了本命的法宝却让三髻老者觉得肉疼。

三髻老者举剑在手,皱眉道:“原来如此,只是这琉璃剑……我可否只留下一臂,此剑断不容失。”

这样的结果好像已经不错了,但乌恩奇厉声道:“不行!我说一不二,留下剑和手臂,或者我剥夺你们的神格,再取走你们的命!”

三髻老者面容抽搐,一咬牙,挥起手刀砍下了自己握剑的右臂,那只手臂连同握在手中的琉璃剑在万道霞光之中化成一条白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乌恩奇。

即使是在乌恩奇实力巅峰之时,他也接不下这一剑,此刻就更不用提了。那带着一条断臂的琉璃剑插着乌恩奇的脸颊飞了过去,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条血痕,随后翻滚着落入了红浪涛涛的赤血河里。

三髻老者手捂受重创的肩膀,愣了一下,猛然间意识到,乌恩奇其实连他的一剑都挡不下,那一剑若是怀有杀意,乌恩奇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三髻老者张大了嘴巴,他蠢哭了,也气笑了,他以传音入密之术对着乌恩奇骂道:“你这混小子,原来你只会虚张声势哇!好好好……本仙……”

乌恩奇不慌不忙的打断了三髻老者的话,镇定自得的说:“老先生,古语云‘兵不厌诈’,你刚才就已经输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何不结个善缘?”

三髻老者忍着肩上的剧痛,暗想:“这小子果然狡诈,难怪老疯子不让我们与他搭讪。今天这事要是原原本本的传了出去,我就算杀了他,这张老脸还往哪搁?不过,假如我不揭穿他,倒也没什么损失。断臂和琉璃剑落入赤血河里,待风头过后把它们捡回来就行了。这小子胆气过人,来历不凡,日后必成大器,我何必为了那老疯子在这里强出头,却平白无故的绝了自己的退路。”

想到这里,那三髻老者不甘心的冷哼了一声,趁着他的三位同僚还没反应过来,即刻就召来仙云,卷起他们化成了四道清影,转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乌恩奇死里逃生,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明白刚才究竟有多惊险。就在乌恩奇暗叫侥幸的时候,灰城的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带着十几名眼族骑士乘着怪诞浮球从后面追过来。

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依旧一脸傲慢的说:“乌恩奇领主,刚才那些烬人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见到本爵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那些信奉邪神的异端果然都是些孬种。”

乌恩奇摸着额角的汗,心里满是鄙夷。烬人修道者之所以以前不敢向魔族出手,那可不是害怕魔族,他们不过是迫于魔母的淫威罢了。由于乌恩奇的一番安排,墟烬议会已经宣布魔族与烬人地位均等,从此以后那些万灵的信徒们恐怕可没有那么好相与了。

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见乌恩奇没有答话,兴致勃勃的催促道:“你们为什么停在这里不走了?我们要快些赶往赤城,若不是灰城的传送魔法阵坏了,我们现在已经坐在罗曼诺夫的会客厅了。总之,我不能再耽搁了,要快,一定要更快一些!”

乌恩奇心想:你急着投胎去吗?既然这会儿着急了,干嘛还非要乘着浮球赶过来,直接走传送门不是更快吗?

想到这里,乌恩奇猛然间醒悟到,灰城魔法学院象牙塔里的传送门应当确实坏了,想必就是玉清清微宗的人破坏了灰城里的传送魔法阵,然后才又在这处惊音峡设下了埋伏。如此说来,老疯子朗普特已经盯上他很久了,而且也完全掌握了他的动向。那家伙是个疯子,他什么出格的举动都做得出,再继续这样下去他和他身边的众人必将九死一生。

一丝怒意在乌恩奇的心底油然而生,他和朗普特本来毫无仇怨,即使那老家伙在万灵台上暗算他,他也没有公开揭破此事让那老疯子付出什么代价。他退出神居之谷,偏安在栖霞镇,那老疯子却还变本加厉了,为了弄死他甚至不择手段!

乌恩奇不知不觉间已经握紧了拳头,但不知死活的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仍在不停的催促着乌恩奇快点前进,他急着名流千古,自然不肯在此耽搁了。

乌恩奇勉强压住心中的火气,语气平静的说:“公爵先生,前面恐怕有危险,那些烬人就是来向我示警的,我们还是绕别的路比较好,也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有危险?”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一脸的不相信,他挥手叫来了他的侍卫长,命令道:“你带几个人去峡谷里瞧瞧,若有些小毛贼藏在里面,就都把他们给我抓出来!”

那名侍卫长领命而去,不消片刻就有六名眼族的魔法骑士变身成了巨大的眼魔形体,虚浮在空中,慢悠悠的飘进了惊音峡。

眼族变身成眼魔以后身形呈巨大的球状,球的中心处有一只巨眼,另有十几条眼梗,每一条眼梗的末端都生了一只眼睛,那些眼梗可以像触手一样随心所欲的摆动。眼族善于侦察,视野宽广而敏锐,他们不仅精通于魔法和战技,而且拥有真实视域,可以在战场上洞察秋毫。

然而那六名化身成眼魔的眼族骑士在惊音峡里寻觅了良久,最后他们飘了回来,一脸不忿的禀报说:惊音峡里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埋伏,更是连鬼影都没有半条。

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听罢回禀,极不满意的瞥了乌恩奇一眼,讥笑说:“乌恩奇领主,那些烬人装腔作势,吓得就把你吓得疑神疑鬼了,这怎么像话?本爵的骑士们已经侦察过了,前面根本没有危险,你放心跟着本爵就好了,不用再理会那些自欺欺人的傻瓜。”

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自信过头了,乌恩奇深感不妥,连忙劝阻说:“公爵先生,前面确实有危险。有道是‘君子不行险地’,您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第247节 血债化黑锅

危难之时更会显露一个人的本性,虽然失去了记忆以后,乌恩奇变成了一个理想主义者,但在生死存亡之际,他近乎本能的捡起了他的锐智和冷静,变得又像以往一样长与应变。

乌恩奇劝说灰城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的那番话其实还算得体,既给志大才疏的领主先生戴了一顶高帽,又委婉的劝说他应当避开险地。亚历克斯·博兰本是个胆小鬼,他听了乌恩奇的劝说,也有些犹豫了,然而大领主先生向乌恩奇的身后扫视了一眼,恰好看见活泼的小巫女诺敏正笑靥如花的和另一位小巫女萨齐拉在说悄悄话。

诺敏生来就爱笑,她本是在逗萨齐拉开心,希望她不要太忧伤,她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但亚历克斯·博兰瞧在眼里却分外觉得不是滋味儿。在三天以前,亚历克斯·博兰当着诺敏的面大肆吹嘘自己如何英勇无畏,如何挫败了数千名并不存在的妖灵刺客,结果当场被不谙世事的诺敏揭穿了底细。

此刻诺敏可爱的笑脸在亚历克斯·博兰眼里就是最恶意的嘲讽,因为灰城大领主看来,诺敏显然正在和她的小伙伴议论他,她们一定是在嘲笑他。对于自以为世界在围着自己转的高贵绅士而言,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被美丽的女孩儿们嘲笑更耻辱?

故而亚历克斯·博兰喷了一口粗气,怒气冲冲的对乌恩奇说:“你太怯懦了,太让本爵失望,本爵才不会像你一样畏首畏尾。杰基,你陪着他们在这里慢慢耗着,本爵可要先行一步赶往赤城去了!”

亚历克斯·博兰说罢一声令下,乘着怪诞浮球,一“球”当先的冲进了惊音峡。他突兀的举动把乌恩奇惊呆了,虽说这位大领主跟乌恩奇没什么深交,但他毕竟还算是乌恩奇的盟友,至少在“博兰菇”的事情上他们志同道合。

乌恩奇猛推蛇刀,操纵着大荒蜃蛇急速的追了上去,然而名叫杰基·博兰的眼族贵族带着他的十几名骑士,驾着另一艘怪诞浮球挡住了乌恩奇。被他这么一耽搁,乌恩奇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亚历克斯·博兰带着他几百名骑士一路走远了。

在惊音峡的入口处,乌恩奇和他带领着的七个人乘着大荒蜃蛇与杰基·博兰等人的怪诞浮球隔空对峙。杰基·博兰只是奉命行事,事实上他非常不理解大领主为什么突然间就暴躁的冲进惊音峡去了,所以他只能一脸歉意的向乌恩奇解释——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是个急性子,他除了急着赶往赤城以外别无它意。

乌恩奇对不可救药的亚历克斯·博兰已经无话可说了,他立于蛇鞍之上遥望惊音峡的方向,峡谷中薄雾弥漫,赤水奔腾,山峡两岸林木茂密,但却没有鸟兽出没,唯有亚历克斯·博兰率领的几十艘怪诞浮球在薄雾中依稀可见。

乌恩奇手指峡谷对杰基·博兰说:“你仔细看看山谷里,鸟兽虫蛇都已绝迹,怎么会没有危险?现在就去追,或许还来得及,否则大领主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杰基·博兰是亚历克斯·博兰同族的胞弟,他听了乌恩奇的话也有些忧虑,但仍然坚持道:“我们的骑士们也发现了这个疑点,但前面确实没有任何危险。”

眼族历来眼高于顶,他们固执和自恋的程度同样令人叹为观止。然而杰基·博兰自己想了想,危险有可能漏看,但墟烬荒原普遍贫瘠,这处林木茂密的溪谷本该是生灵聚集之处,却没有任何鸟兽,这绝对不寻常。杰基·博兰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顿时大叫不好,然而此刻再去追已经太迟了。

暮然间,肃杀的冷风扑面,吹得悬停在半空中的大荒蜃蛇和怪诞浮球犹如暴风中的落叶,虽然劲风狂舞,然而惊音峡如雷般的涛声却消失了,天地之间一片肃静,静得就连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乌恩奇心知不妙,连忙大叫道:“有危险,快撤!”

虽然乌恩奇声嘶力竭的大喊,但他的喉咙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声音已经被封印了,在此情况下根本无法号令众人。

只在须臾之间,狂风席卷四方,把包括乌恩奇在内的所有人都吹离了坐骑,飘在半空中。那风在回旋,气旋产生的强大吸力拉着峡谷入口处的众人向惊音峡的方向飞速的拖曳。而在峡谷之中,曾经暗淡朦胧的薄雾已经变成了可怖的血红色,似乎还夹杂着杀戮的气息。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向峡谷中望去,只见有四柄闪耀着赤芒的古剑飞旋在峡谷的中央。从那四柄凶光四射的剑上散溢出喷薄的血雾,血雾所及之处山川草木依然如故,在风中颠簸的怪诞浮球分毫未损,但跟着亚历克斯·博兰一同进入惊音峡的那些眼族骑士被血雾所触及,顷刻间就灵魂逸散,化成了血肉模糊的尸骸。

赤血河里已经淤满了血尸,而不可抗拒的烈风还在拖着乌恩奇他们向血雾中坠落。若是落入血雾之中则必死无疑,然而在那静默的漩涡之中不但声音已被封印,似乎所有的力量皆已被禁锢,就连可以依靠灵源宝石发动法术的大衍盘都无法启动,只能毫无反抗的等候着死亡在临近。

乌恩奇眼见拉克申、萨齐拉、欧格德……还有他所有相识的人全都狂风中坠向死亡,不由得五内俱焚。然而倏忽间,一道极寒的白气自天外飞来,准确的命中了那四柄血光凶剑中的一柄。

那柄被寒气击中的血光凶剑即刻就冰晶封冻,从剑中喷薄而出的血雾为之一滞,惊音峡中狂猛的风旋也为之一缓。狂风减弱,却有一位女孩舒展开虚幻的影翼,撞开烈风撞进乌恩奇的怀抱里。扑过来的女孩子正是妮娜,妮娜单手搂住乌恩奇,另一只手将灵刀·白露横于胸前。

灵刀·白露上附有绝对隔绝灵域,灵刀出鞘,立时有一道遥不可及的白水环绕在乌恩奇和妮娜的周围。那道白水并非实质,而是以无尽的距离做阻隔,将乌恩奇和妮娜以及他们所在的空间,送到了宇宙的尽头。

在绝对隔绝灵域之内,一切已恢复如常,妮娜抱着乌恩奇,展开影翼悬停在半空,而在绝对隔绝灵域之外,已经夺走了几百条人命的血剑凶雾仍在蔓延逼近。

在百忙之中,妮娜与乌恩奇对视了一眼,轻声说:“你搂住我,我要想办法救他们。”

乌恩奇会意,紧紧的搂住了妮娜的身体,妮娜腾出抱住乌恩奇的手,以灵刀·飞霜虚斩向惊音峡中的另一柄血光之剑。随着妮娜的动作,一道白气从幻火天穹之外飞逝而来,精确的冻住了第二柄释放着血雾的凶剑。血雾和劲风再度减弱。妮娜调整了一下方向,又连挥两刀,终于将那四柄血光之剑系数冰封。

惊音峡里的声响恢复了,血雾与狂风全都消散一空,然而那四柄被冻住的血剑也都在碎成了齑粉,没有留下任何证物。

乌恩奇他们乘坐的大荒蜃蛇都被狂风摧毁了,杰基·博兰等人的怪诞浮球也因为从空中坠落而被摔得残破不堪,所幸妮娜及时破坏了对方的源流术,乌恩奇他们一行,还有杰基·博兰麾下的十几名眼族骑士都侥幸保住了性命。然而先行进入惊音峡的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和他的骑士们却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的浮尸飘在赤血河里,昭示着这不是一场噩梦而是血腥的事实。

乌恩奇等人心有余悸的在血腥的赤血河畔整顿队伍,此刻乌恩奇带来的七个人还都能维持着理智,然而杰基·博兰和他的眼族骑士眼见自己的大领主和同伴们惨死在面前,他们的精神都已经濒临崩溃了。

杰基·博兰蹲在赤血河畔双手抱着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不过当乌恩奇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猛然间站起身,两眼逼视着乌恩奇,恶狠狠的说:“可恶的异端!你如实招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一定是你设下的圈套,否则我的兄长怎么会死?”

乌恩奇双眉紧锁,未作分辩,实际上灰城的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确实是因他而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非但如此,墟烬荒原上第二大族眼族的首领死了,是因为他的蘑菇大计,他才离开了灰城。而且亚历克斯·博兰就死在乌恩奇的面前,然而乌恩奇却安然无恙,这样的事实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阴谋。

杰基·博兰见乌恩奇不说话,继续喝问道:“你怎么不解释?刚才你跟那些烬人都说了些什么?我明明看见他们中的一个人砍下一只手臂扔给你,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杰基·博兰其实并没有怀疑乌恩奇,他只是一时愤怒才口不择言的指责乌恩奇,不过杰基·博兰的话却把乌恩奇点醒了: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墟烬荒原的魔族眼里,乌恩奇已经是烬人们的首领了,所以即使他把真相揭露出来,墟烬议会和眼族也会以为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第248节 罪责公敌扛

面对杰基·博兰的质问,乌恩奇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他推说对此事一无所知,一切都是敌对势力所为,他就解释不通为什么会有烬人在事发前出现;如果乌恩奇揭穿了事件的元凶,烬人所造成的杀戮仍然会被算到他的头上。

乌恩奇眯着眼睛,在心中估量事情的变数,然而此刻的他虽然已经从别人的空中了解了自己曾经的意愿、身份和立场,但他在记忆丧失以后,敏锐的判断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乌恩奇估量了一番,在这种情况下,与其揭穿玉清清微宗,不被信任,最终两面竖敌,还不如竭力将此事掩盖过去,或许更可行。

想到这里,乌恩奇便冷下脸沉声道:“你不要血口喷人,那些烬人我并不认得他们。他们突兀的跳出来向我示警,为首的那个老者还自断一臂,以此担保他们所言非虚。你也亲眼看见了,亲耳听见了,我难道没有劝阻和阻拦大领主吗?如果不是你挡住了我,大领主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乌恩奇倒打一耙,不过杰基·博兰与色厉内荏,志大才疏的亚历克斯·博兰不同,他心思缜密,性格冷静而果敢。

杰基·博兰握着双拳站起身,恨声说:“你说得好像没有错,但事情的结果是你活下来了,我们的领主和骑士们全都惨遭戕害。我们几个还活着,也许只是你故意要留下几个见证,好洗脱自己的嫌疑。如果这一切不是你的阴谋,你敢不敢让我的部下留在这里保护现场,你和他们全部都跟我回灰城去等待调查的结果。”

乌恩奇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说:“你们愿意保护现场我没有意见,但我没有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习惯,我会去赤城向墟烬议会禀明情况,如果你不希望他们只听到我的说法,就尽快跟过来吧!”

在赤血河畔的谈话以决裂告终,在稍事休整以后,乌恩奇他们一行八人用随身带着的蜃蛇发生器重新制造出了八条大荒蜃蛇,把拾回来的蛇鞍和蛇刀装在大蜃蛇的身上,随即就飞离了血气扑鼻的惊音峡。

大荒蜃蛇贴着幻火天穹向着赤城的方向疾飞,然而没过多久乌恩奇就命令众人停了下来,悄悄的降落在一处隐蔽山坳里商议对策。

乌恩奇把他心中的忧虑说给众人,其实不用他说,妮娜她们也清楚事态的严重性。

平时活泼爱笑的诺敏,抹着眼泪哭诉道:“那些人,我认得他们,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拦路找茬,找茬不成就走了。他们也是烬人,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毒手。乌恩奇大哥,死了那么多圣族,要是墟烬议会怪罪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呀?”

诺敏还没有习惯与魔族平等地位或者敌对的立场,但乌恩奇并不觉得得罪了墟烬荒原上的魔族有什么可怕之处。

乌恩奇扭头望向赤城的方向,带着一丝遗憾说:“我本不想与他们刀兵相见,只可惜事与愿违。我不打算把眼族的怒火引向玉清清微宗,因为神居之谷里的烬人也会受到牵连,那会让我们以前所做出的努力前功尽弃。朗普特是个疯子,但他也是不按理出牌的好手,事到如今我们反而还要替他顶缸,这简直有些可笑了。”

乌恩奇一时间还没有想出对策,参与讨论的众人也全都静默不语。唯独坐在众人之中的炎族将领缅希科夫晃了晃脑袋,莫名其妙的问:“圣殿骑士大人,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朗普特,什么烬人?在那个峡谷里埋伏着的不是妖灵吗?我见过妖灵,只有他们的灵术才那么诡异!你们没见过,所以才不知道!”

居然有人敢质疑乌恩奇的见识,说他没见过妖灵!乌恩奇膛目无语,他上下打量了缅希科夫,那家伙二十多岁的模样,火红的头发梳得极为板正,蓄着两撇小胡子,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美男子,但看上去颇有威风,至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傻瓜。

乌恩奇很想训斥缅希科夫几句,但他猛然间醒悟到,这个缅希科夫他若不是个傻瓜就是个天才。这会儿妖灵的云帆舰队在雾海的沿岸大肆攻略,闹得人心惶惶,云帆舰队的提督帕夏俨然已经成了墟烬荒原所有种族的头号公敌。头号公敌都已经竖起来了,不把黑锅推给他,简直就是侮辱智商。

乌恩奇又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按照眼族的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自己的说法,他是无尽荒原上唯一能够与帕夏抗衡的人,所以妖灵曾经派出几千名刺客要刺杀他。以亚历克斯·博兰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只把大话说给乌恩奇一个人听,所以这会儿灰城大领主是妖灵的眼中钉这件事早已是众所周知。

既然如此,妖灵刺杀者先是破坏了灰城象牙塔的传送魔法阵,接着又在惊音峡设伏袭杀了欲赶往赤城的亚历克斯·博兰,也就顺理成章了。

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乌恩奇的脑袋迅速的转了起来,同时在他的心底也升起了一丝反感。一个念头在乌恩奇的脑海了冒了出来:我怎么如此狡诈,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唔,看来我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乌恩奇懊恼的摇了摇头,拍着缅希科夫的肩膀说:“你就是个超级大天才呀,你说得太好了,这果然是妖灵的阴谋!”

缅希科夫哈哈大笑,甚为兴奋,继续喋喋不休的讲述起他的丰功伟绩和高贵出身,然而乌恩奇却不再理会他了。

乌恩奇把万般皆通的拉克申叫道近前,让他即刻乘着无当飞舟赶往灰城,悄悄的潜入灰城魔法学院的象牙塔,制造一些使用过灵术的痕迹,然后再前往栖霞镇,提醒特拉和贝蒂,让他们即刻做好战前准备,防止被眼族偷袭。

紧接着乌恩奇又给诺敏和欧格德安排了任务,让他们立即前往岱城,把他们遭遇的事情讲述给龙神丽贝卡,请她出面将消息透漏给上清禹余宗的艾德里安,请求艾德里安牵制住老疯子朗普特,别让他再继续添乱。

乌恩奇对欧格德说:“朗普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们两个千万小心,把消息传给艾德里安以后就立刻返回栖霞镇,千万不要在岱城里停留,也不用去理睬艾德里安究竟怎么做,他和朗普特肯定也都不想被墟烬议会问责,让烬人自治的事情彻底泡汤,他们会配合的,至少暂时会偃旗息鼓。”

欧格德说:“那样不是太便宜那老东西了吗?”

乌恩奇眼里划过一丝狠色,愤声说:“这笔帐我会跟他算个清楚,但现在不是时候。你要保护好诺敏,别的事情不用担心。”

安排好了诺敏和欧格德,乌恩奇又让坎迪达和缅希科夫前往赤城。影族的秃鹫老爹坎迪达负责探听情报,他原本就是妖灵的密探,对妖灵、魔族和墟烬荒原上的事态都十分熟悉。贵族出身的炎族战将缅希科夫则代表乌恩奇去与墟烬议会交涉,把他们在惊音峡遇袭的事情抢先禀报给炎族的大领主兼墟烬议会议长罗曼诺夫。

缅希科夫和罗曼诺夫都是炎族,他说出的话比乌恩奇更具说服力。当然,缅希科夫所描述的事实被篡改了,变成玉清清微宗的四位坛主发现了妖灵的行踪,不惜自断一臂向他们示警,但亚历克斯·博兰太过高傲不肯相信烬人,故而他和他的五百名眼族骑士在惊音峡遇伏,惨死于妖灵之手。

坎迪达对乌恩奇的安排没有异议,缅希科夫却托着下巴问道:“圣殿骑士大人,我还是叫你老大比较好。老大,我去赤城您尽管放心,但你要到哪里去?你和妮娜女士不打算去赤城了吗?”

乌恩奇瞪了缅希科夫一眼,暗想:“有一群顶着神之环的家伙要杀我,我还到处招摇过市,那不是找死吗?”

虽然这样想,但乌恩奇并没有直说,他自信的一笑说:“我和妮娜还有萨齐拉必须尽快返回栖霞镇,那个杰基·博兰不好对付。亚历克斯·博兰之死他有责任,他想要推卸责任,一定会将脏水泼在我们的头上。栖霞镇原本就是眼族的领地,被我们占了,他们心有不甘。要不了多久,眼族就会出兵到栖霞镇兴师问罪,我可不想去赤城里喝茶,却把自己的老巢丢了。”

缅希科夫对乌恩奇的推断深感敬佩,于是他们一行八人分道扬镳。坎迪达和缅希科夫乘着八条大荒蜃蛇大张旗鼓的飞向赤城去了;诺敏召唤来一头健壮的火翎兽,她与欧格德乔装打扮,骑着那匹善于穿行于密林的灵兽,隐蔽的赶往岱城。长老拉克申则乘着无当飞舟急速的赶往灰城,拉克申的实力在神之领域以外鲜有敌手,他独自执行任务反而更安全。

所有的任务都分派完毕,乌恩奇就带着妮娜和萨齐拉步行赶往附近的村镇,他们打算购买了一辆不起眼的铁车,然后隐匿行踪,不引人注目的潜回栖霞镇。

第249节 陌客访故园

乌恩奇带着妮娜和萨齐拉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小镇,出乎他们的预料,这座名为舟车镇的山城居然是星族的领地。在墟烬荒原,十九支魔族全都有聚居之所,但能在这蛮荒之地见到开明热情的星族,还是让乌恩奇觉得格外幸运。

在幻火天穹之外,星族的城镇最开放,不对外族封锁,也不怎么歧视包括舟人在内的各大蛮族,当然他们的世仇渊族除外。在墟烬荒原,星族的小镇舟车镇依然延续着开明和开放的传统。

因为舟车镇没有设置封锁,乌恩奇他们顺利在舟车镇的下城区里找到了一家租赁和售卖八足巨蜥的铁车店。铁车店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名年老的憎族车夫懒洋洋的在铁车店的院落里独自发呆。在他的旁边,饲养八足巨蜥的兽厩亦是空空如也,莫说八足巨蜥,连一匹瘦骨嶙峋的懒驴都没有。

乌恩奇诧异的问道:“老先生,这间铁车店已经不运营了吗?怎么连一辆车都没有了?”

那名车夫抬起头打量了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乌恩奇和萨齐拉显然是烬人,妮娜穿着影族女孩最平常的服饰,但她眼眸的颜色不是紫色而是碧绿犹如一剪春水。

那名马车夫吃了一惊,因为影族和憎族一样都是下等魔族,他们天生被赐予的魔能就十分稀薄,因而除非已经凝聚了魔核,否则他们的瞳色都是或深或浅的紫色。妮娜的瞳色是翠绿色,这说明她已经超凡入圣,是拥有魔核的魔族。

憎族车夫连忙站起身,匆忙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脏兮兮的衣裳,向妮娜躬身说:“尊敬的女士,我们店虽然还营业,但已经没有巨蜥和铁车了,您如果有需要,或许可以向领主大人借一匹梦魇兽,它比八足巨蜥可快多了。”

提起梦魇兽,乌恩奇忽然觉得心中好像升起了一丝甜蜜的心绪,在乌恩奇发呆的时候,妮娜与那名憎族车夫已经聊了起来。

妮娜不是非常爱说话,但她作为妖帅哈桑麾下的影子密探,探听情报近乎是一种本能。果然没过多久,妮娜就问明了情况。据那名车夫说,雾海沿岸战事紧张,墟烬议会征召走了墟烬荒原上所有的八足巨蜥和铁车,正要组建一只浩大的联军前往青城平叛。

妮娜有些疑惑的问:“入侵的灵族,不……妖灵,他们因该是一支云帆舰队。与云帆舰队作战,墟烬议会征召那么多八足巨蜥和铁车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年迈的憎族车夫自然回答不上来,墟烬荒原上恐怕没有人答得出这个问题。事实上,由于幻火天穹的阻隔,墟烬荒原的技术和技艺与天穹之外存在明显的代差,在墟烬荒原里八足巨蜥和坚固的铁车是重要的战略物资,虽然这两种东西在与妖灵的飞空船作战时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但墟烬议会习惯性的把那些早已落伍的东西都召集走了。

因为弄不到铁车,大荒蜃蛇又太过招摇,乌恩奇他们三个人只好在暂时停留在舟车镇稍事休息。在一间酒馆里吃过了午饭,乌恩奇便与妮娜商量,想要到上城区去向舟车镇的领主借一匹梦魇兽,那种四蹄踏火,体长超过三丈的魔兽,只要一匹就足够他们三个人同乘了。

妮娜有些为难的说:“首相,我……我只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影族,舟车镇的领主不可能把梦魇兽借给我的。”

乌恩奇笑着说:“妮娜,你大概还没熟悉自己的身份,拥有圣核的圣族在原魔界里属于凤毛麟角,何况我觉得你现在的实力差不多已经要达到神之领域了。你去向这里的领主借梦魇兽,那是瞧得起他们,他们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也可以去抢。”

萨齐拉点头,她本来是想赞扬妮娜的造化法出神入化,她的两柄灵刀也都是品质极高的神器,可是当萨齐拉点头的时候,乌恩奇正好说到要去抢劫,这倒好像是萨齐拉也赞同乌恩奇的做法似的。

萨齐拉脸色更苍白了,她本来就觉得乌恩奇是恶人,现在这样的印象更加深了一重。

于是在吃过了午餐以后,妮娜领头,乌恩奇和萨齐拉假装成她的随从,她们一起步行来到舟车镇的上城区。此时虽然乌恩奇已经是栖霞镇的领主了,而妮娜也实力非同小可,然而他们的领地栖霞镇只是一个贫困的山城,所以他们出使赤城也没有穿上贵族或者绅士的装束。

守卫在舟车堡前的星族守备队长仔细的打量了妮娜,他也注意到了妮娜瞳色的异常,但身为一位看门的卫士长,他本能的怀疑妮娜是用药水做了伪装。

那位卫士长轻蔑的问:“你要见劳伦斯·卡芬领主,事先预约了吗?”

妮娜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卫士长发怒了,气哼哼的说:“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你来消遣……”

卫士长瞥了站在妮娜身后的小巫女萨齐拉一眼,顿时犹如被五雷轰顶。腼腆又内向的萨齐拉是一位极美的女孩子,她的美丽清纯可人,而她的面容又带着一丝哀愁,端的是我见犹怜。

星族卫士长倒吸了一口冷气,悻悻的说:“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来行骗的恶人,你们要见尊贵的卡芬领主,那就要先写一封拜帖,我可以帮你们把拜帖送进去,然后你们可以改天再来。”

听了那名卫士的话,乌恩奇和妮娜相互望了一眼,乌恩奇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因为卡芬这个族名让他感到格外的亲切。乌恩奇失去了记忆,但卡芬这个族名让他的心底升起了无数的怅望和思恋。

妮娜对卡芬这个族名也并不陌生,在魔都·欲望之扉的时候她见过卡芬家的小姐莫妮卡,也知道她是族主的朋友。后来她知道了莫妮卡才是乌恩奇暗恋的对象,乌恩奇为了她甚至不惜与族主决裂终结了恋人的关系。再后来,她在极天台再次见到了化名为娜仁托娅的莫妮卡,见到了她的英勇和忠诚。

莫妮卡·卡芬这个名字,曾经让妮娜妒恨交加,然而莫妮卡就是隔了一世的妮娜,所以莫妮卡的家族也就是妮娜的家族。居然能在墟烬荒原遇见卡芬家的族人,妮娜忽然间觉得有一种久别以后回到了家的感觉。

妮娜抬起头望向山巅的那座城堡,指着自己的胸口轻声说:“我想,我有另一个身份,我叫莫妮卡·卡芬。卫士长先生,您能告诉我,这里住的是我的哪位亲人吗?”

片刻以后,妮娜、乌恩奇和萨齐拉在舟车堡的会客厅里见到了卡芬家的官家阿尔夫,看上去精明强干的阿尔夫先生盯着妮娜的脸仔细的看了很久,疑惑的说:“尊敬的女士,虽然您自称是我们家的小姐,但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她。我见过她,虽然是在六年之前。”

妮娜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叫妮娜,我确实不该冒充莫妮卡小姐,但请您相信我与她有很亲近的关系。请问,劳伦斯·卡芬领主与莫妮卡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她的叔父吗?”

阿尔夫瞥了妮娜一眼,暗想:“很亲近?如果很亲近,你不是应该知道劳伦斯先生是莫妮卡小姐的胞兄吗?”

阿尔夫的脸上书院和不信任的神情更明显了,他拂了拂衣袖冷淡的说:“劳伦斯先生到赤城去了,要到明天的傍晚才会回来。如果您很关心您所问的问题,可以留在舟车堡里等领主先生。虽说我们素不相识,但卡芬家不会慢待了远来的客人。哦,对了,卡芬家以饲养星鲸而著称于世,你们想不想去鲸舍里参观一下?”

阿尔夫提起星鲸和鲸舍,完全不是好客,而是在试探妮娜的虚实和来意,因为卡芬家最被别人觊觎的就是他们的星鲸,所以妮娜如果别有所图,她肯定也是为了鲸舍里的几十头重甲星鲸才来到舟车镇的。

倘若妮娜有些城府,她一定会有所收敛,不至于立刻就答应了阿尔夫的邀请,可惜妮娜来到舟车堡并没有什么企图,而且她好几次见过星鲸,但从来没有近距离的触摸过可爱的星鲸宝宝,或者像小山一样的重甲星鲸。

于是妮娜和同样喜欢动物的萨齐拉相互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阿尔夫的邀请,立刻就想去舟车堡地下鲸舍里去看一看那闻名遐迩的神奇巨兽。

妮娜和萨齐拉的反应却把舟车堡的管家阿尔夫弄得进退两难,身为舟车堡的管家,他虽然是劳伦斯·卡芬领主的亲信,但其实他并没有权力让外人随意的进入舟车堡的地下鲸舍,更何况那是卡芬家的秘密所在,更不可能随意让陌生人进入。

然而话即出口,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收回来。阿尔夫犹豫了一下,建议到:“尊敬的妮娜女士,地下鲸舍阴寒昏暗,不适合外人参观,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叫仆人带一头星鲸宝宝给您观看,那是非常可爱而且活泼的一条小鲸鱼,你一定会非常喜欢它。”

第251节 往事迷与幻

在舟车堡有些空旷的宴会厅里,劳伦斯·卡芬领主设宴款待远来的贵客妮娜、乌恩奇和萨齐拉。五彩缤纷的光芒透过宴会厅的玻璃花窗投映在室内,高悬在大厅穹顶之上的水晶灯释放着柔美的辉光。

劳伦斯·卡芬领主听说妮娜来自于幻火天穹之外,对她更显得格外的热情。因为妮娜曾经报上了莫妮卡的名字,劳伦斯·卡芬是莫妮卡的胞兄,他自然而然向妮娜的问起了雾玫庄园的情况。

妮娜被劳伦斯·卡芬询问,乌恩奇的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倒不是因为他知道妮娜和莫妮卡在过往没什么交集,而是因为让现任女友谈论梦中情人,那不知演变成什么糟糕的情况。

然而出乎乌恩奇的预料,妮娜对莫妮卡的事情,对雾玫庄园和珍珠山的状况,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她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带着笑容,好像很是向往。

妮娜和莫妮卡确实没什么交集,妮娜和伊娜被乌恩奇从勇者之翼角斗场里接回来以后不久,暂住在船屋里的莫妮卡就离开了。她们大约只见过几面,甚至都没有说过话。

当时妮娜是妖帅山中老妖安插在乌恩奇和比扬卡身边的密探,莫妮卡显然是夜族船屋里的重要人物,而且在雾玫镇里被莫妮卡接济过的那些影族小女孩都是爱传话的八婆,妮娜从她们那里几乎将珍珠山和雾玫镇里所有的情况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再后来,妮娜从魔鬼撒旦那里得知,莫妮卡就是隔一世的她自己,她对自己的事情更加关心,所以再次见到塞西莉、海琳、南妮她们的时候,她又详细的向她们询问了雾玫庄园的情况。虽然莫妮卡在雾玫庄园里过得并不满足,但对于出身卑贱的妮娜来说,那种衣食无忧的体面生活,差不多就是她的梦想。

妮娜对雾玫庄园十分向往,她说起庄园里的事情时自然会带着一种赞叹和期望的语气。可是劳伦斯·卡芬领主听了妮娜的话,脸色却变得十分复杂。

劳伦斯·卡芬叹息了一声,有些悲伤的说:“妮娜小姐,您大概没见过雾玫庄园曾经的样子。想当年,雾玫镇星鲸骑士学院还如日中天的时候,雾玫镇里车水马龙,想要进城贵族和绅士都得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能获准入内。那时庄园里的奇物馆在整个圣域首屈一指,圣都·欲望之扉里都没有的东西,在雾玫庄园里不过能垫垫桌子脚。”

劳伦斯·卡芬口中的往昔,那才是雾玫庄园的峥嵘岁月,如今的雾玫镇在劳伦斯·卡芬看来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劳伦斯·卡芬又问起他的父亲勃兰特·卡芬伯爵的情况,关于那位曾经远近闻名的大冒险家,妮娜却所知不多。不是因为她漠不关心,而是因为曾经住在雾玫庄园里的那些影族小女孩们根本接触不到那位一直坐在轮椅上的雾玫镇之主。那些小女孩不知道的事,妮娜自然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勃兰特·卡芬伯爵腿脚不好,但依然健在。

劳伦斯·卡芬听过了妮娜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妮娜对雾玫镇的情况知之甚详,所以劳伦斯·卡芬毫不怀疑的认定了她就是他的妹妹莫妮卡·卡芬的密友。

劳伦斯·卡芬吐了一口闷气,语气带着深深的怨愤的说:“哼!菲比斯那个混蛋,看来他总算还没有违背当初他对我的承诺。那家伙还在宏图城吗?那野心的小人是不是还总缠着我的妹妹,她们的婚约取消了吗?”

妮娜听了劳伦斯·卡芬的问话差点笑出声,她回头笑吟吟的看了乌恩奇一眼,好像在说:“喂,他问你呢,你们的婚约取消了吗?”

乌恩奇大感尴尬,又怕被劳伦斯·卡芬看出端倪,他连忙站起身捧起酒杯道:“卡芬领主,卡芬家与那个菲比斯似乎有极深的恩怨,您能说给我们听一听吗?”

提到菲比斯,劳伦斯·卡芬咬牙切齿的讲述了有关菲比斯的往事:

大约是在十八年前,劳伦斯·卡芬的父亲大冒险家勃兰特·卡芬从外面带回来了两个奴隶,一名是混血的男子,名叫菲比斯,另一名是长相清甜的少女,名为雅娜伊。

彼时雾玫镇的星鲸骑士学院里还有许多星族骑士,威震原魔界的星鲸骑士团还驻扎于庄园地下的鲸舍之中。那时雾玫庄园里正缺人手,所以菲比斯和雅娜伊居然很快在雾玫庄园里脱颖而出。然而那个心怀叵测的菲比斯,在骗取了勃兰特·卡芬伯爵的信任以后,竟然暗中投靠了妖灵。

彼时妖灵的陆战军团正在围攻第十一魔域的塞萨洛基要塞,星鲸骑士团奉圣皇塔克埃贝隆和第十魔王富马波第的命令赶往前线支援。然而星鲸骑士团出击的消息早已被万恶的菲比斯泄露给了妖灵,于是星鲸骑士团在长门峡遭到妖魁卡努莱曼亲率的云帆舰队的伏击。

星鲸骑士团的重甲星鲸长于正面冲阵,却不善于应对来自于天对岸的云帆舰队。因而在那场战斗中,劳伦斯·卡芬的父亲身负重伤,他的三位叔父和两名兄长奋战而死,然而他们的死战并没有换来胜利。星鲸骑士团全军覆灭,塞萨洛基要塞也因为孤立无援而被妖帅法雷克的统领的陆战军团所攻克。

塞萨洛基要塞的沦陷,成了魔族千年以来最惨痛的一次战败。在此之后,魔都·欲望之扉完全暴漏在妖灵的兵锋之下,魔族与妖灵间的战略平衡已被彻底的打破。星鲸骑士团在长门峡的惨败,让魔皇和魔王们认清了一个事实,曾经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的重甲星鲸已经风光不再,面对妖灵的云帆战舰,魔族需要强大战船,而并非食量巨大星鲸。

此背景之下,雾玫镇的卡芬家族被抛弃了,他们重建星鲸骑士团的希望化成了泡影。勃兰特·卡芬伯爵试图力挽狂澜,勉力支撑,但雾玫庄园因为养殖星鲸巨大的消耗而渐渐的濒临绝境。

就在卡芬家族债台高筑,不得不向夜族借下高利贷的那段艰难岁月,就在长门峡之战五年以后,作为星鲸骑士一员,理应战死在长门峡的菲比斯却安然归来。他以重金买下了邻近雾玫镇的要地宏图城,自居是魔皇的私生子,又耀武扬威的来到了雾玫镇,堂而皇之的向勃兰特·卡芬伯爵求亲,要与当时年仅六岁的莫妮卡订下婚约。

往事讲到此处,乌恩奇的脑中已经一片混乱,他诧异的想:“我早就觉得,这世界里有许多个我!怎么一个我在十八年前就有二十多岁,还是个混血的奴隶;一个我是开阳世家的嫡长子,更是此刻的舟人之王;一个我是魔皇的私生子,一个我是妖魁的左膀右臂,一个我向着六岁的小萝莉纠缠不清,一个我和雾族的女王卿卿我我……天哪!哦,对了,还有一个我是活了亿万年的转世神龙。”

乌恩奇吸了吸鼻子,伸着脖子说:“这可太奇怪了,菲比斯那个白痴,他觊觎人家六岁的小女孩作甚?暗恋六岁的小不点儿,他图什么呀?”

劳伦斯·卡芬恨恨的说:“那家伙就是个变态的萝莉控!而且他的那张脸也生得格外猥琐,哦,抱歉,我不是再说你。虽然你和那个变态有些像,但他的头发是金色的,眸子是绿色的,他有星族和夜族的血统,是个万恶的狗杂种!”

劳伦斯·卡芬继续讲述雾玫庄园的往事:

在拒绝了“狗杂种”的求婚以后,勃兰特·卡芬伯爵为了庄园里的星鲸们不被饿死,与夜族的绅士克米特·阿布洛特组建了一支私人舰队,他们往返于幻灵界和原魔界,徜徉于混沌裂隙,偶尔也造访墟烬荒原。夜族善于经营,勃兰特·卡芬伯爵和他麾下的冒险者们不辞劳苦,不畏艰险,他们的事业蒸蒸日上。

然而那个恩将仇报的菲比斯却再一次施展了毒计,他伙同妖帅伊尔汗在雾海和白河的各处截击紫云岚商会的船只,还将私人舰队的行踪泄露给矗云山的舟人。勃兰特·卡芬伯爵屡次向第十圣王富马波第告发菲比斯,说他是妖灵的卧底,但第十圣王偏偏不信忠言。

最终,卡芬家的私人舰队不得不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讨伐菲比斯那个恶棍,可是最终的结果却充满了遗憾。菲比斯勾结舟人之王阿育奇,又重金收买了原本效力于卡芬家的佣兵队长渊族内奥米,他们里应外合瓦解了卡芬家的私人舰队,将最后一匹重甲星鲸据为己有。

在那场悲剧中,菲比斯恶毒的本性彻底暴漏了,他残忍的挖出了昔日恩主的魔核,斩断了他的双腿,然后将半死不活的勃兰特·卡芬伯爵交给舟人之王阿育奇处置。

然而,那也只是他为了逼迫莫妮卡就范的诡计,那个菲比斯转过头来又冒充好人,他给不谙世事的莫妮卡讲了缇萦救父的故事,把莫妮卡骗到了矗云山,逼迫她自愿给开阳世家为奴,以此换回她父亲和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第252节 梦魇亦不平

在花费了许多时间追述往昔以后,劳伦斯·卡芬领主终于问起了妮娜她们此行的来意。听说妮娜想借一只梦魇兽代步,劳伦斯·卡芬领主二话不说,立刻就让一名梦魇骑士带着妮娜、乌恩奇和萨齐拉去兽厩里面挑选一匹她们中意的梦魇兽。

那名梦魇骑士引着妮娜、乌恩奇和萨齐拉来到舟车堡的兽厩,舟车堡的兽厩里有许多只膘肥体壮的梦魇兽正在兽栏里嬉戏,唯有一只成年的母兽趴在水槽边,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

按照乌恩奇和妮娜的想法,她们自然要选一匹健壮的梦魇兽当坐骑,然而与他们同来的萨齐拉是一名召唤师,对于召唤师来说,自身的法术力并不十分重要,但与召唤兽的亲和力一定要好,至少要从心底关爱各种灵兽和魔兽。

萨齐拉见那只梦魇兽生病了,立即一脸关切的走上前,伸出白皙的小手,摸了摸那匹梦魇兽的流着粘液的鼻子。那匹梦魇兽打了个响鼻,冲着萨齐拉呲牙咧嘴,摆出了一幅凶巴巴的模样。

萨齐拉对那匹梦魇兽凶恶的样子毫不介意,她拍了拍它的头,小声说:“乖!你是个好宝宝,你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吗?可不可以让我用五魂灵力探查一下,或许我能治好你的病呢。”

梦魇兽是魔兽,灵智不高,但它似乎听懂了萨齐拉的话,低下头,把下颌贴在地上,显出了一幅十分顺从的样子。

跟着乌恩奇他们同来兽厩的那名梦魇骑士见状吃了一惊,因为梦魇兽是一种极恶的凶兽,根本不会与人类亲近,即使是以梦魇兽为坐骑的梦魇骑士,也只能依靠掐断魔能供给或者不给食物来让梦魇兽屈服,像萨齐拉这样能靠和蔼的态度与梦魇兽沟通的人,即使在梦魇骑士中亦是凤毛麟角。

在梦魇骑士诧异的注视下,萨齐拉靠近了那匹梦魇兽,在她的手上回绕着五色流转的灵光,那是她所修练的五魂灵力。萨齐拉的五魂灵力触及到梦魇兽的身体,五色的灵力化成了一条条流动的脉络显映在梦魇兽的身体上。那些流动的灵光构成的脉络或顺畅或郁结,昭示着梦魇兽体内活力的变化和生机的流转。

片刻以后,萨齐拉抬起头小声的说:“她的脊柱和腿骨都骨折了,诺敏不在这儿,我没法给她医治。但如果他们能让她恢复自由,我可以把她送到同魂幻境里去,幻境里的龙语者一定能治好她。”

乌恩奇和妮娜只是要借梦魇兽,能不能把梦魇兽据为己有然后释放掉,他们却做不了主。恰在此时,劳伦斯·卡芬领主带着他的管家阿尔夫也来到了兽厩里,他听说萨齐拉能治好这匹无药可救的梦魇兽,立刻一口答应了下来。

劳伦斯·卡芬领主好奇的问:“萨齐拉小姐,你的法术很特异,本爵从来没有见过,但看上去有些像是妖灵的灵术。”

萨齐拉好像不愿意跟劳伦斯·卡芬领主说话,她有些执拗的扭过了头,妮娜只好替她解释说,她比较怕生,但她用的法术跟妖灵无关。

劳伦斯·卡芬领主对萨齐拉不那么友好的态度似乎并不介意,他对萨齐拉究竟使用何种力量也不是非常关心。于是在争得了梦魇兽原主的同意后,萨齐拉跪到那匹梦魇兽的面前,双手合在胸前,开始低声的吟唱,没过多久一只拇指大小的小仙子在灵光之中飞了出来,她是萨齐拉的守护精灵。

那只可爱的小仙子刚一露面就抛下召唤她的萨齐拉,飞到了乌恩奇的面前,用小拳头捶着乌恩奇的鼻子说:“喂,大怪龙,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乌恩奇差点热泪盈眶,有哪个少年不梦想自己是一条神通广大的真龙?乌恩奇也不例外,然而就连妮娜也不相信他就是晷影龙费尔克拉格,这让乌恩奇格外的觉得憋气合烦心。幸好,还有一只小仙子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料,乌恩奇的感动还没有持续半分钟,那只可爱的小仙子就大吵大闹的向他索要莹兰之实,那是她最喜欢的食物。

乌恩奇又不是召唤师,他身上哪有莹兰之实?但那只小仙子却不依不饶的斥责道:“你太不像话了,连一颗小果子都拿不出来,你成什么样子!你真给龙族丢脸!”

乌恩奇气得吹胡子瞪眼,反驳道:“我给龙族丢脸,那你呢?你到处要饭,不给你们小仙子一族丢脸吗?”

那只小仙子笑嘻嘻的说:“我们是可爱的小精灵兽,我们不需要脸面。穷鬼大怪龙,你身上带着的是什么?毒蘑菇,讨厌!”

那小仙子又盯着妮娜看了半天,恨恨的说:“你身上有坏蛇的味道,可恶的坏蛇们,都给我滚出来!”

乌恩奇和妮娜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然而妮娜的两柄灵刀和那柄夫阿剑剧烈的颤动起来,化成三条点头哈腰的小蛇畏首畏尾的飘了出来。那三条小蛇通体雪白,眼睛却像是猩红的鲜血,它们的头上都顶着一盏赎魂灯,那三条蛇正是大司命之神麾下的小喽啰——引梦蛇。

小仙子是引梦蛇的克星,那两条小蛇露出惨兮兮的表情可怜巴巴的望着萨齐拉召唤出的小仙子,似乎在等着她训话。

那只小仙子插着腰说:“你们这三条坏蛇,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条小蛇回答道:“仙子姐姐,我叫白露,大司命让我变成一把刀,保护着主人,不能让她死。”

另一条小蛇回答说:“我叫飞霜,大司命让我变成一把刀,监视着主人,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她如愿。”

最后一条小蛇得意洋洋的说:“我叫夫阿,我跟老老大没关系,是新老大派我来的,我要帮着主人,直到她们俩把弃如刀送至织彩河畔。”

“呸!”那只小仙子气呼呼的说:“你们还能干什么好事?我有一辆南瓜车,正好缺两个拉车的,一个举旗的,你们都来给我帮忙!”

那三条小蛇连连摇头,异口同声的表示,它们要遵从司命之神的命令,绝不敢中途开小差。

小仙子大怒道:“太不像话了,你们说说,究竟是你们的牧者重要,还是我重要?你们究竟是听我的话,还是听你们牧者的话?”

好蛇不吃眼前亏,白露蛇、飞霜蛇和夫阿蛇连忙表示,虽然牧者的命令很重要,但小仙子姐姐更重要。但是主人对它们恩重如山,它们一定要舍生忘死的跟随着她,那关乎精灵兽的忠诚,万万含糊不得。

小仙子指着妮娜,疑惑的问:“她对你们有什么恩情?”

白露蛇和飞霜蛇口齿伶俐的描述了妮娜对它们的恩情。想当初,它们两个被大司命之神练成了灵丹,要将它们喂给乌恩奇和妮娜。结果在白露蛇被乌恩奇吃了,飞霜蛇被乌恩奇藏了起来,随后它们又被另一位名叫曝雹的小仙子从乌恩奇的身边赶回了大荒幻城。

大司命之神见灵丹的办法没有奏效,于是亲自来找妮娜,劝诱她收下了这两柄引梦蛇化成的灵刀。如果妮娜拒收,它们就一定会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扔进筑梦炉,魂飞魄散,所以妮娜对它们恩重如山。

白露蛇和飞霜蛇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珠滴溜溜的转,显然它们说得是假话,它们对妮娜根本就没有任何忠诚可言。萨齐拉召唤出来的小仙子被骗过了,她点了点头又问夫阿蛇:“你呢,你有什么理由不能离开?”

夫阿蛇张口结舌,虽然都是引梦蛇,但也有的狡猾,有的呆傻,夫阿蛇显然不够聪明。

然而萨齐拉召唤出来的小仙子更不聪明,她自问自答的说:“哦,你们都是一起的,它们两个不走,你当然也不走。算了,反正坏蛇哪都有,我再去抓别的蛇来给我拉车。”

白露蛇、飞霜蛇和夫阿蛇千恩万谢的逃到妮娜身后去了,那只小仙子也不再理睬它们,而是向萨齐拉讨要了一颗莹兰之实,然后就飞到了那只梦魇兽的面前,没入它的眉心里。小仙子和引梦蛇都是灵体的精灵兽,那只小仙子正在以神魂直接跟那只梦魇兽相互交流。

过了片刻,那只小仙子飞了出来,对萨齐拉说:“喂,小腼腆,它答应做你的召唤兽了,我现在就送它去同魂幻境。过一会儿,你就可以召唤它了。唔……你好像有点伤心?”

那只小仙子和萨齐拉说起了悄悄话,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乌恩奇好奇的走到了白露蛇、飞霜蛇和夫阿蛇的面前,不解的问道:“喂,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儿?你们的本领我都见过,除了夫阿笨点儿,你们两个的力量可是丝毫不弱于普通的领域之灵。你们为什么会怕那种小不点儿?”

夫阿蛇嘶嘶的吐着蛇信,乌恩奇说它笨,它很生气。

白露蛇和飞霜蛇也吐着蛇信,愤愤不平的同声说:“我们的魂力当然比她强一万倍,但她爹比我们的爹厉害一百亿倍,她爹是重霄树灵!”

乌恩奇愕然,原来精灵兽也拼爹,看来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与生俱来的不公平都是一模一样。

第253节 慕食色名利

这一天的午夜,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乘着梦魇兽离开了舟车堡。一般而言,魔族很少在夜间行动,因为原魔界的夜晚到处都是游荡的亡灵、暗影、次元生物以及虚空异怪。在夜晚离开室内很危险,但乘着梦魇兽除外,因为梦魇兽在夜晚出行,并不暴露在野外,而是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中不断的跳跃。

梦魇兽是一种极恶的凶兽,因为它觅食甜美的梦境,然后将那美妙的梦境变成可怕的梦魇,甜美梦境带来的快乐和活力被梦魇兽汲取,却只留下惶恐、不适以及厄运。

乌恩奇骑在梦魇兽上,宛如在迷雾中前行,迷雾渐渐的消散,眼前的景象一时间分明起来。那是一片贫瘠的原野,原野上吹着燥热的风。几个赤身的烬人奴隶正在贫瘠的红土上挥汗如雨的劳作,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男子在树荫下乘凉,一名相貌秀美的烬人少女帮他捶着腿,另一名同样美丽的烬人少女跪在一旁摇着羽扇……

目及眼前的景象,乌恩奇还不觉得怎样,但身为烬人的萨齐拉咬着唇,几乎要流下泪来。

乌恩奇见状,安慰她说:“别当真,反正是梦,那个魔族大概是个农夫,他的美梦也不过如此,咱们给他捣捣乱就是了。”

萨齐拉用力的点了点头,她在梦魇兽的头上拍了一下,她的梦魇兽“惊影”长嘶了一声,飞奔向那名面目模糊的男子。在梦境中,梦魇兽便是梦魇,于是在顷刻间梦境中的画面陡然一变,一名鞭挞魔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一脚踢翻了那做梦的农夫,劈头盖脸的将皮鞭抽了下来,还不停的喝斥着,逼着那家伙去服劳役。

场景变成了一处坍塌了一半的卫戍箭楼,那面目不清的汉子背着巨石,步履维艰,而鞭挞魔挥舞着的皮鞭,时不时的落下来,打得他连声叫饶。

坐在梦魇兽上的乌恩奇哈哈大笑,然而梦境却渐渐的失去了色彩,变成了黑白的世界,因为这个梦中的所有幸运和活力都已经被梦魇兽吞掉了。可想而知,那名做了美梦,起床时本该会心一笑,神清气爽的魔族农夫,在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一定会情绪郁结,愤懑不已。

在梦境中吞噬了足够活力的梦魇兽继续在梦境间跳跃,身边浊雾弥漫,根本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都是第一次骑着梦魇兽在梦境中穿行,他们本来都对这趟奇幻的梦境之旅充满了期待,然而旅程的第一站就让他们倒了胃口。

萨齐拉有些生气的说:“那个面目不清的男人,不知道他是谁,他凭什么做梦也要让烬人做他的奴隶?”

为了转移话题,妮娜道:“不过很奇怪,为什么别的人都十分清晰,只有做梦的那个人模模糊糊的辨不清楚?”

乌恩奇笑道:“这好理解,你们回想一下,你们做梦的时候,可曾见猛见过自己的容貌?大概梦境就像人生,你看清许多事物,唯独看不清你自己。”

乌恩奇的话成功的转移了萨齐拉的注意力,她从坐骑的最前面回过头,向乌恩奇莞尔一笑,轻声问道:“乌恩奇兄长,在舟车堡,那些家伙那样诋毁你,你不生气吗?”

乌恩奇一时间没有回答,妮娜插言道:“我觉得……虽然……你的做法好像有点过分了。”

乌恩奇耸了耸肩,反问说:“怎么,你们两个都确信那个菲比斯就是我?为什么你们一点儿都不怀疑?”

妮娜解释说:“姐姐对我说的,她说你曾经穿越到过去偷偷的照顾我,我回想了一下,感动了好久呢。你总是神通广大,从未来回到十八年前,也不是不可能。”

萨齐拉也作证说:“乌恩奇兄长,我和诺敏曾经跟着您一起穿越了光阴渡桥,亲眼见你偷天换日,暗中左右事情的进程。你曾经做过的事,自然还会再做。而且,你是我们烬人的英雄,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我知道那些家伙,他们都是一些最坏最残忍的人。”

萨齐拉讲述了另一段往事,在她小的时候,墟烬荒原里有一支恶名远扬的猎头舰队,猎头舰队的首领正是莫妮卡小姐的父亲,在幻火天穹之外声名显赫的大冒险家勃兰特·卡芬。那支猎头舰队,他们专门在墟烬荒原的各处抢掠雪族的少女,然后将她们高价卖给天穹内外的权贵做玩物。

美貌的少女终究不易得,而且销路狭小,后来那支猎头舰队变本加厉的在墟烬荒原上捕猎各族的强壮男子和年轻女子,把他们卖做奴隶。如此恶行越演越烈,最终他们甚至煽风点火挑拨墟烬荒原上的各族发动战争,然后低价购买战俘,并把那些魔族、蛮族和人类卖到墟烬荒原之外,或者卖给开拓冥河航道急需劳力的渊族和幽族,或者卖给矗云山的舟人。

他们的邪恶交易越做越大,在那段时间即使是在神居之谷腹地的岱城,烬人和混血魔人也都人人自危。萨齐拉的父母为了能让他们的女儿有个安全的地方,所以才把她送到了树园会。后来,紫云岚商会做背后金主,勃兰特·卡芬亲自率领的猎头舰队神秘的折戟沉沙,从此再没有露过面,墟烬荒原上的各族才逐渐的安生下来。

萨齐拉以崇拜的目光望向乌恩奇,感激却又有些不满的说:“乌恩奇兄长,原来是你打败了那些恶贯满盈的家伙,可是除恶务尽,你为什么不彻底清算他们的罪恶呢?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们明明都该死!”

萨齐拉还是第一次说出如此充满了仇恨和杀意的话语,她的话也让乌恩奇陷入了沉思。

假如乌恩奇还有往昔的记忆,他此刻就会明白,为什么勃兰特·卡芬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会叹息一声说,“看见你,我便明白,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卡芬家族,感谢你的宽恕、仁爱和慷慨的援手,但是腐朽的东西,终将腐朽……”

他也会明白,为什么比扬卡的父亲克米特·阿布洛特对他怀着深深恨意,千方百计的挑拨他与菲比斯之间的猜忌。

他更会明白,为什么莫妮卡对他爱不能爱,恨不能恨。他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菲比斯明明深爱着莫妮卡,然而却不能有太多的表露——因为他毕竟是烬人的英雄,是宗人的首领,他太过善待莫妮卡和卡芬家族,只会让烬人和宗人对他寒心。

梦魇兽惊影继续在一个又一个梦境中跳跃,然而这次梦幻之旅似乎注定要让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大失所望。千百年来,太一族裔的梦想实在太过单调。食色性也,似乎只有美食和俊男靓女才是太一族裔的欲望所在;追名逐利,似乎只有名望和利益才让太一族裔趋之若鹜。

那美好的梦境,几乎千篇一律,演变成噩梦以后,才妙趣横生,只是难掩凄凉和悲惨。

在毁坏了几十个美梦以后,萨齐拉勒住梦魇兽的缰绳,低声说:“妮娜姐姐,乌恩奇兄长,我的心里闷闷的,我们就到这里好吗?我想休息一下。”

目睹了几十个美梦的破灭,乌恩奇和妮娜的心情也都十分糟糕。

妮娜叹息了一声,对乌恩奇说:“唉……莫妮卡,她天天骑着梦魇兽出去,她究竟……她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难过呢?她究竟是什么想法?她究竟快不快乐?算了……我以后会知道的,但我相信,你一定……”

妮娜欲言又止,到了此时,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都受够了骑乘梦魇兽的梦幻之旅。他们打算在下一个梦境中停下来,返回到真实的世界。

片刻以后,又一个场景渐渐的清晰起来:

在迷雾重重的雾海之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形正在战场上飞驰,在他的面前无数倒悬的石舟斜挂云帆,那些云帆战舰上的灵光炮发出了阵阵轰鸣,拖曳着灵光的炮弹在身边划过,然而那做梦的勇士却毫发无伤,无数头下脚上的金瞳怪物向他飞扑过来,他却自若应之。

只见他飞起一脚,踢飞了袭来的灵光弹;从裤裆里掏出一颗暴雷,徒手一扔,就炸毁了一艘浮在万米高空中的云帆战舰;他单手一拳,一个青面獠牙的金瞳怪物就被他的肉拳击穿了心脏;另一个金瞳怪物嚎叫着扑上来,被他抓住双腿,一扯之下就撕成了两片……

妖灵的云帆舰队,虽然那梦境中的金瞳怪物根本就不是妖灵,在他大展神威的发挥之下纷纷退却。而梦中的他,傲立于怪诞浮球之上临风冷笑,好不惬意。

那梦境中的大英雄意气风发的转过身,在他的身后,有一名惴惴不安的爆魔狂战士,低眉顺眼的对着他连声赞叹,恨不得跪地膜拜;另有一名风情万种的风族游侠满脸晕红的望着他,眼神里满溢着迷恋与崇拜,只恨不得以身相许。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深谙云帆战舰的威力的乌恩奇目睹的这般梦境,都被气笑了。

妮娜掩着嘴偷笑了好一会儿,才忍住笑说:“这一回,我知道是谁的梦了。那位狂战士叫巴布,那位风族游侠是布兰奇,做梦的人一定是眼族大法师锡德里克。”

第254节 弄离合悲欢

眼族大法师锡德里克惨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他还没有来得及翻身坐起来,已经有一团黑气凭空浮现在他的眼前,一只身长三丈的梦魇兽四蹄踏火,从那团黑气中鱼跃而出,撞翻了锡德里克大法师安睡的帐篷,踢晕了守卫在大魔法师身边的守卫魔犬。

负责守夜的爆魔狂战士巴布被突如其来如状况吓了一跳,连忙抡起战斧冲过来救援。睡在另一顶帐篷里的风族游侠布兰奇也揉着惺忪的睡眼,拖弓曳箭,跑了出来观瞧。

锡德里克此时仍然没有分清梦境和现实,他大叫道:“妖灵!妖灵杀过来了,快跑!快撤!巴布,可怜的队长巴布,你死得好惨呐!”

墟烬荒原的夜晚并非漆黑一团,因为幻火天穹释放着暗红色的光茫,犹如凝固的血。在一片黯淡的血色微光之下,巴布和布兰奇只是依稀的看见一匹巨大的凶兽凌空长嘶,在那凶兽的背上还乘着三个不速之客。巴布和布兰奇一时间根本认不出来的人是谁,何况他们对妮娜也不是十分熟悉。

爆魔巴布也顾不得锡德里克口中的他已经死了,他爆喝一声高高跃起,与此同时如幻如烟的魔能从他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他原本就格外高大的身体在一瞬间又涨大了数倍,变化成恶魔外形。

明亮的艳兰色魔能在巴布的肌体之下回旋流转,耀目的辉光映照得他的躯体呈现出半透明的样貌,更有数不清的蓝色涡流状的光斑在他恶魔外形的体表处显露出来,而在他的背后喷涌而出狂暴的魔能化成喷薄状的蓝火,将爆魔巴布高达三丈的恶魔形体笼罩在明亮的豪光之中。

爆魔不是什么高等魔族,甚至在战场上被当成一次性的炮灰,但不可否认的是随时都可能炸成一团毁灭性蓝焰的爆魔在各种情况的战斗中都简单粗暴,而且非常强力。

爆魔巴布借着魔能燃爆带来的爆发力高高跃起,将手中的巨斧举过头顶,猛劈向梦魇兽的头颅。他身上狂暴魔能爆发出的辉光,在刹那间照得山野亮如白昼。靠着魔能的光亮,巴布和布兰奇终于看清了他们的对手:一只强壮的梦魇兽,以及在梦魇兽上坐着的两名少女和一位少年。

风魔游侠布兰奇连忙尖叫到:“巴布,别动手,快停下!”

布兰奇之所以厉声喝止巴布,倒不是因为她认出了妮娜,而是因为她认出了乌恩奇。在大约三个月之前,他们这支冒险小队跟着一大群其他的魔族冒险者接受紫云岚商会的委托,追杀抢走了灰城奇物博览会展品的舟人强盗。结果他们在半路上遇见了要当和事佬的乌恩奇。

当时,乌恩奇的和事佬没当成,却在眨眼之间就砍下来三颗脑袋,更是扔出了一柄剑在荒原上熔出了一个巨大熔岩坑,直接将几十名魔族冒险者卷了进去,烧得尸骨无存。虽然对于乌恩奇来说,那只是他恢复了力量以后,一时兴起没收住手,然而他弄成了一场屠杀,却深刻的烙印在布兰奇的记忆里,成了会让她在噩梦中惊醒的死神。

再一次见到乌恩奇,而且那不知死活的巴布居然胆敢向死神出手,布兰奇吓得惊慌失措。

爆魔巴布此时也认出了乌恩奇,与布兰奇不同,巴布虽然也对乌恩奇深感畏惧,但却没有那么多仇视,毕竟再当初他们刀兵相向,乌恩奇不施杀戮,他们必然会杀了他,然后回去到冒险者公会领去赏金。都是刀头舔血,乌恩奇倒也不是刻意要杀戮,而且在后来他毕竟还饶过了他们。

爆魔巴布看清了乌恩奇的脸,心中早没了半分战意,然而他是爆魔狂战士,发动了燃爆魔能的战技以后根本停不下来。只见巴布两眼血红,口中大叫着“快闪开”,手中蓝焰滚滚的巨斧却毫不停歇的斜斩下来,只一斧就将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骑乘着的梦魇兽“惊影”硕大的头颅砍了下来。

杀了乌恩奇的坐骑,巴布几乎看到了自己是死相,然而他的身形已经不受意志的控制了,只见他的恶魔形体狂嚎一声,将蓝焰飞腾的巨斧舞成了旋风,刃光闪闪,沙尘飞扬,那蓝艳艳的斧锋抡了一个圈,猛砍向萨齐拉的胸膛。这一斧若是被砍中了,萨齐拉一定会由左肩至右肋,被斩成两段。

萨齐拉是树园会的小巫女,她平素只修练五魂灵力和召唤术,五魂灵力至少两个人一起使用才能运转自如,所以离开了诺敏,萨齐拉连治愈魔法都用不周全,更不要说在仓促之间应对敌袭了。

幸而在间不容发之际,一道暗影之手推开了萨齐拉,紧接着也看不见妮娜有什么动作,她似乎只是轻弹一指,然而爆魔巴布的身形猛然一滞,全身狂暴的魔能在瞬间就消散一空。魔能散尽,紧接着生机断绝,爆魔巴布的魔化形体被解除了,他仰面摔倒气绝身亡。

格斗在转瞬之间就宣告结束,因为妮娜用造化法瞬发了灵术“死亡一指”,虽然无声无息,但爆魔巴布已经死透了。场上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会变成这样的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眼族大法师锡德里克终于醒悟了过来,他手脚并用爬到巴布的尸体前,喃喃的说:“死了,真的死了!‘死亡一指’,他果然死于‘死亡一指’!”

风族游侠布兰奇失声扑上前,抱住了已经冰冷僵硬的巴布痛哭流涕,她抬头望向乌恩奇和妮娜,恨声说:“你们这两个天杀的异端,你们为什么杀害了巴布,你们把我也杀了吧!不然,我向圣灵发誓,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乌恩奇连连挠头,杀了人的妮娜,眼神却变得格外清澈和冰冷。妮娜本来就是在死斗竞技场里浴血厮杀的角斗士,在战斗中她从不留情,既然已经造成了恶果,妮娜也并不懊悔。

乌恩奇看到妮娜眼里的寒光,顿时吓得毛骨悚然,他暗叫一声:“我的天哪,这丫头除了对我好以外,她简直就是个女魔头!原来我所有的女朋友都这么不好惹,我是不是上辈子作孽了?”

这段时间,乌恩奇与妮娜朝夕共处,他对妮娜的禀性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妮娜的人格独钟于情,却与良善无关。如果有人威胁到了乌恩奇,那么妮娜就是他即将面对的最可怕的恶鬼。

布兰奇随口的誓言,已经激起了妮娜的杀意。乌恩奇见状,连忙抱住了她,朗声说:“你们都让一下,让我看看,他是否还有救。”

布兰奇和锡德里克听了乌恩奇的话,连忙让开一个位置,让乌恩奇近身来查看巴布的状况。乌恩奇在巴布的胸口处摸了摸,触手处冰冷僵硬,已经没有了心跳。巴布还没有凝聚魔核,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所以已经死透了。

然而乌恩奇耸了耸肩,浑不在意的说:“唔……心脏已经不跳了,不过没关系,给他弄一颗魔核,他又会活蹦乱跳的回到你们身边。”

乌恩奇的话无疑给了布兰奇和锡德里克莫大的希望,然而按照魔都·欲望之扉的价格,移植一颗魔核明码标价一百二十万圣水晶,相当于一千二百万赤金币,布兰奇和锡德里克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布兰奇与锡德里克相互对视了一眼,壮着胆子问道:“舟人……兄弟……巴布冒犯了您,他的确不对,您能大慈大悲……给他……”

乌恩奇在暗地里连连撇嘴,如果植入一颗魔核就能让魔族起死回生,那么魔族的千古君王们至今还都活着呢!那只是乌恩奇编排了一个瞎话,不料不禁布兰奇和锡德里克相信了,妮娜居然也信以为真。

妮娜从乌恩奇的背后绕出来,满怀希望的问:“首相,你说得是真的?如果我能帮他凝聚圣核,他就能活过来了吗?”

乌恩奇冲着妮娜连使眼色,可惜天色太暗,妮娜竟然完全没注意到乌恩奇的表情。她低下头在巴图的尸体前画了一只全知之眼,然后跪在全知之眼的面前闭目冥思。黑暗在向妮娜聚集,就连幻火天穹也变得昏黑一团。

在弥漫的黑暗中,妮娜伸出手指向巴布的胸膛,一团幻梦般的魔能从她的指尖处飘逸出来,凝成了一团。那团魔能不过小如芥子,却又仿佛巨大的星云正在宇宙中回旋、凝聚、融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那团魔能汇聚成了一个极致的点,那便是所有魔族梦寐以求,具有生生不息无尽魔力的力量之源——魔核。

妮娜缓了一口气,将指尖处凝成的魔核小心的按入巴布的胸口。黑暗已散尽,魔核的辉光在巴布心脏的位置上一明一灭,不停的闪烁,然而巴图依旧平躺在地上并未恢复一丝生机。

古语云头上三尺有青天,原魔界里没有天,所以头上三尺就有披着麻袋片的贼。在天空中传来了一声轻笑,虽然轻微,却含满了讥讽。赐予魔核,是魔母的职权,居然有人敢在魔母的视野里越俎代庖赐下魔核,岂不是大逆不道?

然而,爆魔巴布猛然间大叫了一声,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居然就这样被阴错阳差的复活了!

第255节 营火九幽渊

再世为爆魔,狂战士巴布更觉得人生恍如一梦。在如梦幻般的人生中,巴图因祸得福得到了一颗能不死不灭的魔核。虽然不死不灭只是夸大之词,然而所有的魔族都相信,魔核是天国的通行证。拥有魔核的魔族博得了魔母的宠爱,在身死之后将进入天国随侍在魔母的身旁。

因为获得了天国的通行证,狂战士巴布的感觉就像是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不仅乐得合不拢嘴,浑身每个毛孔都说不出的舒坦。

狂战士巴布向妮娜和乌恩奇连连道谢,在一旁的风族游侠布兰奇拍着手笑靥如花,倒是眼高于顶的大法师锡德里克心中酸溜溜的,嫉妒、羡慕,外加有点小难受。

逐梦之旅总算没以惨剧告终,狂战士巴布满怀歉意的说:“妮娜女士,我们狂战士一旦进入血怒的状态就会不受控制,我误杀了您的梦魇兽,虽然暂时还不行,但一定会竭力赔偿的。”

妮娜望向萨齐拉,萨齐拉的脸色没有任何悲伤的神情,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惊影没事儿,她的本体不在这里,一直都在同魂幻境中成长。我召唤出来的只是她的代形,所以惊影没有受伤,隔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再次召唤她了。”

事件至此皆大欢喜,然而此地究竟地处何方,乌恩奇和妮娜他们还完全没有头绪。因为骑乘梦魇兽出行,只能奔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具体走到哪里,走多远,却由梦做主。

狂战士巴布引领着乌恩奇他们攀上一处山岩,指着在幻火天穹的辉映下一处令人心惊胆寒的巨大深渊说:“这里原来是帝座山,二十多天以前这山从山顶开始融化,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熔岩飞溅,火焰翻腾。据目击者称,在烈焰之中有两位至尊火神激斗不休,以至于整座帝座山都沉进了九幽,所以我们这些冒险者现在叫它九幽渊。”

假如乌恩奇还拥有记忆,他立刻就会明白,这里本是紫薇台,他与炎族王储维奇·米哈伊以灼热的战技殊死相博,高热熔掉了紫薇台,熔穿了原魔界的地壳,将墟烬荒原上一座高出幻火天穹的帝座山变成了一处直通外域的幽深地隙。

原魔界形如巨蛋,魔族和妖灵生活在巨蛋的内壁上,因为在那地隙另一面是原魔界的外壁,那里骨粉弥漫,是亡者的过度,那里没有明亮的白昼,但星斗满天。

乌恩奇此刻已经忘记了焚毁了帝座山,导致方圆百里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因而眉头紧皱,颇为气愤的说:“什么至尊火神,不过是两个半吊子罢了。真神之间的拼斗关乎举世存亡,却不显形迹,更不会让生灵涂炭……”

乌恩奇说到此处,忽然间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想:“咦?我怎么对真神之间的拼斗如此了解?我是操盘的对弈者,还是盘中的棋子?”

乌恩奇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惶恐和不安,于是缄口不言了。

没有乌恩奇打岔,狂战士巴布继续讲述起他们此行的目的,此前的猎杀行动被乌恩奇阻止了,巴布、布兰奇和锡德里克他们这支冒险者小队虽然没赚到什么钱,但大家彼此还算融洽,所以一直没有散伙。

天降异象,一座帝座山熔成了九幽渊,这等不寻常的变化或者意味着将有异宝现世,于是所有的冒险者都闻风而动,巴布他们的小队只是其中之一。

乌恩奇曾经与维奇·米哈伊在紫薇台激战的事情长老特拉曾经向妮娜汇报过,但妮娜不那么聪明,所以她一时间没有把眼前宽阔幽暗深不见底的九幽坑与她身边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对于神奇的异宝,妮娜也很好奇,不过巴布、布兰奇和锡德里克此时似乎已经对九幽坑失去了兴趣,虽然谣传九幽坑的尽头是亡者国度,那里一捧泥土价值万金,珠宝遍地却一文不值,然而他们和其他的冒险者们尝试了许多次,每一次试图到九幽坑的最深处探险都会被强大的亡灵驱逐出来。

不算那些亡灵,九幽坑附近有许多凶猛的异怪,死在那些异怪爪下的冒险者不下百人,受伤的冒险者就更多了,可传闻中的异宝却根本寻不见踪影。

重新回到篝火旁,布兰奇问起了妮娜她们此行的目的。妮娜虽然曾经加入过巴布他们的冒险者小队,但本质上他们并不熟悉。妮娜抬头以目光询问乌恩奇,乌恩奇倒不觉得他们的目的不可以告诉巴布等人,与之相反,他要发展栖霞镇魔族冒险者也是他要招揽的对象。

既然要招揽,自然要开诚布公。乌恩奇把离开栖霞镇前往赤城的目的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也说了在灰城结识亚历克斯·博兰大领主,以及在惊音峡遭遇妖灵伏击的“事实”。

假如还是以前的乌恩奇,他绝不会把毫无可行性,而且属于百年大计的蘑菇计划将给陌生人听,因为实在那太丢人。

果然,在混乱的墟烬荒原的草莽和市井里闯荡多年的巴布、布兰奇和锡德里克听了乌恩奇的蘑菇大业全都目瞪口呆。

巴布暗想:“我只知道这家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想不到他还是个理想呆瓜。是了,他要不是理想呆瓜,当时也不会想要让我们和那些舟人劫匪握手言和。”

布兰奇樱唇微抿,狐疑的想:“这家伙不是骗子吧?这不是信口开河吗!墟烬荒原上的各族若是能同舟共济不相互厮杀,就算不种毒蘑菇,也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锡德里克连连摇头,心说:“这家伙志大才疏,我还是太高看他了。不行不行,他远不如我。”

妮娜从巴布、布兰奇和锡德里克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们的真实态度。这些人竟敢轻视乌恩奇,妮娜的脸上顿时现出了一丝愠怒。

巴布和布兰奇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手,连忙说了许多不走心的恭维话。

锡德里克虽然狂,为人却实在,他直言不讳的说:“乌恩奇领主,你的想法根本行不通。先不说其它的事情,如今妖灵的叛军占据了血族的青城,把整个雾海沿岸都据为己有了。我们圣族与妖灵不共戴天,前方马上就要开战,你还怎么雾海里引水灌溉荒原上的土地?”

锡德里克的话切中了蘑菇大计的要害,大战在即,烽烟四起,在这生死存亡朝不保夕的时候,谁还会兴修水利,滋养土壤,谋划什么千年的基业?

乌恩奇大感懊恼,气愤的说:“我要做坏事,一帆风顺,我要做好事,竟然寸步难行。又是那些到处兴风作浪的妖灵,帕夏那个混蛋,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乌恩奇一阵摩拳擦掌,立刻向巴布、布兰奇和锡德里克询问起雾海沿岸的战况。

那边的战况似乎相当不妙,墟烬荒原的第三强族血族的首府青城被妖灵的云帆舰队炸得稀烂,整座城市都变成了废墟。雾海沿岸的大小城镇无不被血洗,粮食和矿石被劫掠一空,卫戍的战士和雇佣兵全被斩首或坑杀,靠近雾海的广袤之地几乎变成血与火的修罗场。

总之,墟烬荒原上的血族已经完蛋了,在不过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他们失去过半的人口和全部的领土,从此一蹶不振。

乌恩奇听了巴布他们的描述大感意外,因为在幻火天穹之外,妖灵对原魔界的各个蛮族都采取了拉拢的态度,以此分化和孤立魔族,使他们腹背受敌。血族是妖灵拉拢的对象,帕夏若是明智,他理应拉拢遵从既定的战略拉拢血族和雪族,站稳根基再与魔族决战,从而避免四面树敌。

不借助蛮族与魔族间的矛盾,却对血族痛下杀手,在战略上无疑是一种短视的行为。

乌恩奇对帕夏有些轻视,语带不屑的问:“据我所知,雾海沿岸出了血族以外,还有其他种族聚居地。那些妖灵对所有的种族都滥用杀戮吗?”

布兰奇偷偷的白了乌恩奇一眼,好像在说,你有资格这样说别人吗?你不也是一个样?布兰奇虽然对乌恩奇颇有微词,不过这番心里话终究还是不能说出来。

布兰奇以柔和的声音说:“那倒不是,听说他们与雪族结盟了,雪族已经宣布退出墟烬议会,并且向各族宣战,真不知道雪族的大酋长是怎么想的?”

乌恩奇听了布兰奇的话,心中却不免有些忐忑。雪族的立场,乌恩奇倒不怎么关心,只是前些时间他在栖霞镇坐井观天,对墟烬荒原上的事态和形势变化全都懵然不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却不知彼,这样下去可非常不妙。

在反思以后,乌恩奇更觉得迷惑了,在原魔界雪族和血族都称不上强大,但血族不乏英勇善战的死士,而且他们的血术诡异而实用,确有独到之处。

与之相反,雪族盛产美女,雪族的少女体有异香,肌肤洁白如雪,相貌甜美可人,而且她们的头上总会顶着一只萌萌哒的小雪兔,温柔的雪兔和雪族的少女相得益彰。

出了漂亮的雪族少女以外,乌恩奇实在想不出雪族还有什么特异的依凭,让他们敢于站到妖灵的一边,与整个墟烬荒原上的其他种族彻底决裂。

第256节 运筹金顶张

乌恩奇继续向巴布他们打听雾海沿岸的情况,然而巴布、布兰奇和锡德里克只是普通的冒险者,他们的讯息大多来自道听途说,对各族之间的战况知之不详。

天色渐渐的亮了,乌恩奇邀请巴布他们跟他一起前往栖霞镇。此时,巴布他们三个人对乌恩奇和妮娜十分敬畏,他们对乌恩奇的蘑菇大业虽然不赞同,但仍然勉强的应下了乌恩奇的邀请。

巴布说:“领主阁下,承蒙您看得起,我们一定会到栖霞镇去,投到您的麾下。只是我们身为公会的冒险者,还有些事情必须向公会交代清楚。我们打算先回灰城一趟,然后立刻前往栖霞镇向您报到。”

招揽的事情一言为定,劳顿了一夜的乌恩奇他们留在营帐里安歇,巴布则带着布兰奇和锡德里克急匆匆的赶往灰城去了。

九幽渊的位置地处矗云山边缘,它距离灰城比栖霞镇更远,乌恩奇他们在梦中穿行,实际上已经走过了头。

乌恩奇和妮娜商量着,他打算现在这里稍事休整,然后再赶往栖霞镇准备应对眼族的问罪之师。

妮娜听了乌恩奇的安排,却显得有些迟疑。在分别之前,布兰奇向妮娜吐露了一个消息,雪族自持有妖灵的云帆舰队做后盾,正在进攻影族在墟烬荒原上唯一的领地——流萤谷。影族在幻火天穹之外没有任何领土,他们只能在影之次元建立了一个都城,名为影城。然而影城没有土地,没有矿产,没有水源,即便如此那也是影族心中不可缺失的家园。

然而,毫无产出的影城无法庇佑所有的影族。所以在原魔界的各处,影族到处流浪奔波,偶尔定居一处,也饱受欺压。

听说影族在墟烬荒原里唯一的一处永久之地正被侵略,妮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昔日的妮娜因为弱小,所以爱莫能助;而今的妮娜,却不想继续坐视族人痛失那唯一的栖身之地了。

乌恩奇见妮娜不说话,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妮娜平时几乎对他言听计从。乌恩奇向妮娜询问缘由,妮娜犹豫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此时,被乌恩奇视为根基之地的栖霞镇也面临着巨大的威胁,而且还玉清清微宗的老疯子朗普特在暗中蠢蠢欲动,在这种时候还想要去救援流萤谷的影族,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在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乘着四蹄踏火的梦魇兽赶回了栖霞镇。由于他们在舟车堡耽搁了两天,所以前往灰城布下疑阵的舟人长老拉克申已经及早赶回了栖霞镇。特拉和贝蒂得到了眼族即将进犯的消息,正在有条不紊的调动人手,布置防线。

乌恩奇赶回领主宅邸的时候,特拉已经整顿好了一支由一千六百名烬人和混血魔人组成的突击队,随时准备迎击眼族的侵袭。

特拉见到乌恩奇,如实的报告了他们备战的情况。因为在此之前,栖霞镇就一直在准备着应对墟烬议会的进攻,所以他们现在早早的做好了战前准备,粮食和武器都十分充足,能够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大荒蜃蛇的蜃蛇发生器也都调试和分发完毕。

栖霞镇的蜃蛇天军,整装待发,枕戈待旦,但他们的士气却有些低落,毕竟墟烬荒原上的烬人和混血魔人畏惧魔族,几万年的积威让他们根本不敢挺起胸膛与魔族为敌。

士气不足,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场胜仗,提振一下士气。乌恩奇估量了一下,眼族现在应该一片混乱,杰基·博兰大概正在千方百计的推卸责任,在把所有的黑锅都往他的头上丢。眼族虽然实力不俗,但他们显然没有做好出兵的准备。如果他们向墟烬议会申诉,罗曼诺夫议长事先已经听信了同族缅希科夫的说辞,他们想把罗曼诺夫最初的印象翻过来,应该不那么容易。

如此说来,在眼族大举进犯之前,他还有一段宝贵的时间可以抢先出击占据地利。

乌恩奇让特拉拿来地图,对着它仔细观摩。在灰城与栖霞镇之间有一处低岭名为燃薪岭,领下有一处水源正是乌恩奇曾经落难的地方——飞瀑泉。

乌恩奇取过一只鹅毛笔,在燃薪岭上画了一个半弧,同时在心中盘算:

以眼族的性格,他们进犯栖霞镇一定不会出动八足巨蜥拉着的战车,那么他们的主力就是乘着怪诞浮球的魔法骑士们。怪诞浮球本来可以飞得很高,然而幻火天穹距离地面只有几千米,只要在燃薪岭上设下禁空结界和封魔结界,对于乘坐着怪诞浮球的眼族魔法骑士团而言就是难以逾越的屏障。

在眼族没有完成战备之前,率先抢占燃薪岭,灰城的眼族贵族们听说燃薪岭一定会大发雷霆,为了不让乌恩奇他们顺利的在燃薪岭上建好防线,眼族会仓促出击趁着乌恩奇他们立足未稳,想要夺回燃薪岭。

只要防住他们首日的进攻,怪诞浮球无法携带足够的水,而墟烬荒原最缺的就是水源,所以眼族的先头部队受挫以后一定会在飞瀑泉附近驻扎,也好就近解决水源的问题。

如果事先就在飞瀑泉附近挖好藏身的岩洞,派一支精干的战力事先埋伏在飞瀑泉附近。到了夜晚,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冲出来,对连日奔袭有厮杀了一日的眼族先锋发动夜袭,一举端掉他们营地应当不在话下。

如此,他们便可以拿下首胜。首胜至关重要,不但能提升己方的士气,也会让对方摸不清头脑,不敢贸然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接下来,眼族再次发动进攻的时间会被拖延,等到他们充沛的战力集结完毕,燃薪岭防线想必早就建成了。

乌恩奇在地图上勾勾画画,面上挂着冷笑将视线从燃薪岭和飞瀑泉的位置上移开,注视着栖霞镇。眼族一时半会儿攻不下燃薪岭,然而他们的魔法骑士团是墟烬荒原上罕见的飞空军团。强攻不成,为了避免损失他们想必会绕路直取栖霞镇。

把特拉临时组建的这支队伍的主力放在燃薪岭,栖霞镇就没有守卫了,那些魔族的残兵们正好可以派上用场。炎族元帅阿普拉克辛统领着的那支以炎族为主的魔族残军虽然表面上已经向乌恩奇投诚了,实际上却不怎么听乌恩奇的调遣。虽然让他们出击他们会推三阻四,然而他们守在栖霞镇的城外,眼族打过来了,要端了他们的老窝,他们想不卖力都不行了。

那支魔族残军在幻火天穹之外不算什么可观的战力,但在技艺和技术都远落后于外界的墟烬荒原上,他们就成了一支虎狼之师。眼族的魔法骑士团对上阿普拉克辛统领的魔族残军,那些家伙们现在个个都一肚子怨气,必定会有好戏上演。

乌恩奇拿着鹅毛笔在魔族残军的驻地上点了点,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特拉一眼,问道:“前些天墟烬议会送给我的雪族小美女们呢,她们正好派上用场,请把她们送到阿普拉克辛元帅的军营里去。”

特拉没有回话,但贝蒂小姐瞪圆了杏核眼道:“她们已经被我留下了,你少打她们的鬼主意,想点儿正经的!”

乌恩奇耸了耸肩,以美人计拉拢阿普拉克辛元帅的办法是不成了,不过那无伤大雅。眼族的魔法骑士团在栖霞镇外碰了一鼻子灰,然而人心涣散的魔族残军想吃下他们却不容易。在这个时候,派出影族的那些女孩子们,让她们从燃薪岭出发,带着数千只大荒蜃蛇直扑灰城。

大荒蜃蛇是气吹的假蛇,没什么战斗力,然而每一条都有数百米长,一股脑的冲向灰城,灰城里的眼族贵族们不被吓得屁滚尿流才怪。前方战况不容乐观,老家却要被直捣黄龙了。进攻栖霞镇的魔法骑士团不可能不退却,然而他们绕过燃薪岭迂回进攻虽然容易,想撤出去可就难喽。

没有后方,没有支援,怪诞浮球飞驰的速度又比不上烛云火筏和大荒蜃蛇,可以预见,眼族的撤退一定会在追击之下变成溃败。溃败至燃薪岭,正好被关门打狗。

眼族的进袭仓促为开始,以惨败为终结。抓住那些颇有身份的魔法骑士们,向灰城讹诈一笔高额的赎金,把那些钱赏赐给阿普拉克辛他们,然后让他们驻扎在燃薪岭成为栖霞镇的屏障,如此一来,他们也就成了自己人了。

乌恩奇满意的笑了笑,对自己杰出的谋划甚为自得,然而一丝厌倦的感觉在他的心底苏醒了——不过又是太一族裔自相残杀,有何值得夸耀之处?

乌恩奇想到此处,顿时觉得兴味索然,他把手中的鹅毛笔和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随手扔在一边,独自坐在灯火前闷闷不乐。在此时,妮娜、特拉、贝蒂和萨齐拉都在室内,他们见乌恩奇忽然间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连忙追问究竟。

乌恩奇叹了口气说:“我果然不是个好人!算了,贝蒂,你给博兰家族写一封信,说明我们的立场,我们不想挑起战争,劝告他们不要来自取灭亡!”

第257节 逐梦启危程

乌恩奇把地图抛在一边,闷闷不乐的跑到院落里种蘑菇去了。

隔了两天,贝蒂小姐带着诺敏和欧格德急匆匆的来到了乌恩奇居住的院落。贝蒂小姐直接跳过了各种繁文缛节,抢过了乌恩奇手中的花锄,气愤的说:“好了,别装相了,我有紧急的事情跟你说!”

贝蒂小姐向乌恩奇报告了最新的事态:

与缅希科夫一起前往赤城的坎迪达传回消息说,缅希科夫将军与墟烬议会的议长罗曼诺夫公爵见面以后成功的说服了那位炎族的首领,让他确信在惊音峡杀害了眼族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的家伙们就是妖灵,然而他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

醉醺醺的缅希科夫把栖霞镇的底细全说出去了,他还答应罗曼诺夫公爵,要带领驻扎在栖霞镇外面,遭受了非人待遇的炎族将士们,背弃乌恩奇,投奔到炎族的领地。缅希科夫甚至还夸下了海口,只要有他们这些精兵强将,横扫雾海沿岸的妖灵暴徒完全不在话下。

缅希科夫甚至还写了一封密信交给罗曼诺夫公爵,信是写给阿普拉克辛元帅的,其中的内容是劝阿普拉克辛叛乱,要他偷袭栖霞镇,将乌恩奇等人擒获,押解至赤城审判。

贝蒂小姐把那封投敌的罪证拿了出来,扔在了乌恩奇的面前,凝眉说:“这是我让影族的海琳,悄悄地混进外面的军营,从阿普拉克辛的桌子上找到的。除了这封信,还有一封墟烬议会的授勋文书。信和文书他肯定已经看过了,估计兵变不在今夜,就在明晨。你看怎么办吧?”

乌恩奇愕然,气道:“缅希科夫这个蠢蛋,他还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贝蒂小姐扶着不停起伏的胸口说:“他没做别的什么事,他酒醒了以后,连忙就让坎迪达给我们发出警报。那混小子喝多了,但不知道阿普拉克辛对你有几分忠诚,对墟烬议会又有几分信任。”

看起来缅希科夫那小子只是醉酒误事,并不是真的投靠了墟烬议会。不过也很难说,那家伙好像是个会两面下注的天才,也好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傻瓜,就连乌恩奇都看不透他的真面目。

虽然及时得到了消息,乌恩奇还是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没把城外的魔族当成自己人,那些魔族自然也没把他当成首领,由此可知阿普拉克辛必然更倾向于他的同族,更倾向于由炎族掌控着的墟烬议会。

乌恩奇长吐了一口气,抬头看见了欧格德和诺敏,他们被乌恩奇派往岱城向烬人宗门告密,他们两个平安的回来了,这种算还不错。然而乌恩奇瞧了瞧欧格德和诺敏的脸色,欧格德显得义愤填膺,诺敏低着头,眼角还闪着些泪花。

“岱城出什么事了?”乌恩奇故作镇定的问。

欧格德回答说:“我们把您让我们传的话,如实的说给龙神丽贝卡了,她也确实将我们的意思明白无误的转告给了上清禹余宗的艾德里安。但艾德里安宗主派人告诉我们说,前天圣灵去了凄泣夜迷森,在万灵的面前又蹦又跳,又作又闹。万灵传下神谕,严谨我们烬人对圣族和灵族使用神力,因为他们是圣灵的子民。”

诺敏接口说:“还有,据说前天圣灵显圣于玉清福地,当众册封朗普特为神居之谷各宗、各门、各派、各会的至高尊者,统领全部的烬人。如今烬人所有的宗门都合并在一起了,全都听从那家伙的调派。艾德里安宗主没法牵制住朗普特,他让我们转告您。实力更强的刺杀者可能已经潜伏在我们身边了,所以他希望您能隐秘的离开栖霞镇,暂时避一下风头。”

乌恩奇翻出了白眼,暗想:“我究竟什么时候得罪圣灵了?她居然特意跑到万灵的面前告状。她禁止烬人与魔族和妖灵为敌,那不就是让烬人们放开手只对付我吗?她还把老狗朗普特也放出来了,摆明了是要让那条疯狗来咬我呀!我的天哪,我可往哪里跑呀?”

乌恩奇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处的忌器·死如镜,那块泥巴捏成的镜子冰凉冰凉的,看来至少现在他还是安全的。

乌恩奇拍了拍脑门,把缅希科夫酒后写的那封信提在手里,对贝蒂说:“走吧,我立刻跟你去一趟军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我应该能安抚住他,毕竟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在天穹之外,除了我没人能带他们出去。最近得让他们有点事儿做,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强盗团?让他们出去拿强盗们撒撒气,或许就没事儿了。”

贝蒂撇嘴说:“强盗团?方圆千里最大强盗团不就是他们自己吗?哪还有什么强盗团?我真弄不明白,你不约束他们,不治理一方,你想看着我们在墟烬荒原上的名望一直往深坑里掉吗?”

乌恩奇暗自吐舌,曾经完全恢复了理智的那个乌恩奇之所以不在意墟烬荒原上的各族究竟怎么看待他,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在这牢笼般的鬼地方久留。既然不打算久留,何必顾虑民意,只要专注于眼前就行了。

乌恩奇猛然间恍然大悟,他是这般想法,想必在雾海沿岸大肆杀戮的妖灵们也是出于同样的念头,他们应该正在寻找离开墟烬荒原的办法,他们同样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和贝蒂从城外魔族残军的驻地平安归来,兵变的隐患暂时平息了,然而从背后捅来的刀子才是真正的隐患。栖霞镇里虽然不缺凡世的强手,但应对拥有神格的刺杀者,唯有妮娜能略作抵挡。

想到妮娜,乌恩奇更觉得忧心。妮娜的造化法越来越强了,差不多已经到了夺天地造化的程度。乌恩奇也曾经用过造化法,他对造化法没什么天赋,造化法在他的手里只不过是花样层出的杂耍而已。

乌恩奇用从黑暗所在里向外投映效果,然而妮娜却从从黑暗所在里向外投映结果。造化法被妮娜用出来,无视世间所有的准则,直接将她的期待,扭曲成现实。所有的力量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此逆天而行,妮娜将付出的代价必定惨重亦惨痛。

绝不能再让妮娜动用任何力量,无论是造化法还是她的那两柄灵刀,否则乌恩奇即将永远的失去那位深爱着他的女孩子。

在这一天的午夜,栖霞镇的几位首脑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这一次炎族的阿普拉克辛也成了他们的核心成员。当下的形势远非乐观,因为神居之谷被朗普特所统治,乌恩奇他们如今腹背受敌。眼族和墟烬议会还好应付,只能用神力来对付自己同族的烬人修道者们却防不胜防。

参与会议的所有人都建议乌恩奇暂时离开栖霞镇,隐藏到魔族的都市之中,毕竟烬人不被允许向魔族施展神术,乌恩奇混迹于魔族之中,可能相对更安全一些。至于暗中离开栖霞镇的方法,他们恰好就有一匹梦魇兽,可以穿行于梦境中不留下任何痕迹的逃之夭夭。

三十六计走为上,乌恩奇并非是拘泥之人,所以当即就决定立刻出逃。至于奔往何方,妮娜建议,去流萤谷,因为她有些惦念流萤谷中的影族族人。

栖霞镇处于多事之秋,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又到雪族和影族交战的混乱之地去招惹是非,可不是什么理智之举。然而妮娜绝少提出什么要求,因而当她说出自己的愿望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答应妮娜的请求理所应当。

因为要骑乘梦魇兽出行,萨齐拉是必不可少的随员,萨齐拉虽然极想带着诺敏一起去,但栖霞镇人手紧缺,而且梦魇兽也乘坐不了太多的人,所以她的念头只能说出来之前就又吞回到了自己肚子里。

于是就在当晚,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连夜整理好行装,再一次乘上梦魇兽,开启了他们的逐梦之旅。因为第一次逐梦之旅没给乌恩奇他们留下任何好印象,所以这一次他们没对梦境中的旅行有任何期待。

第二天天色将明,乌恩奇他们乘坐的梦魇兽惊影,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山村惊醒了一名村妇的美梦,在将一户农家的茅草屋掀上了天以后,未作赔偿就逃之夭夭。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在一处灌木丛的旁边宿营。

乌恩奇不满的抱怨道:“喂,萨齐拉小妹妹,你是怎么搞的?我听说星族的梦魇骑士又号称偷香骑士,他们总能在梦中出现在清纯少女的枕边,向她倾诉相思。每次都像你这样,他们恐怕要给我起个绰号,叫掀屋匪徒了。”

虽然乌恩奇只是开玩笑,但萨齐拉仍然腼腆的低下了头。梦魇兽是一种野性难驯的魔兽,驾驭它需要长期的训练,萨齐拉虽然是与各种灵兽和魔兽都有很好的亲和力的召唤师,但她接触梦魇兽的时间毕竟还太短了,所以才没法控制着梦魇兽悄无声息的从梦境中脱离。

第258节 驻留调玉露

乌恩奇他们一行三人在一处不知名的树丛旁休憩,萨齐拉召唤出她的守护精灵,小仙子艾丽西亚。五魂灵力只能两个人合用,身边没有同伴的时候,守护精灵也可以代替,当然复杂一些的法术,呱噪的小仙子艾丽西亚就不能胜任了。

这一次,萨齐拉使用五魂灵力只是想召唤出巨大的蘑菇“罩衫仙子”做临时的营帐。罩纱仙子有剧毒,树园会的巫女们在野外露宿的时候,经常召唤出它作为临时的居所。为了不中毒,进入罩衫仙子的菌盖之前要预先服下“断念之实”。

上一次乌恩奇吃了断念之实,整整难受了一夜,彻夜未眠,因为那时的他,心中有不愿割舍的意念。这一次萨齐拉心怀忐忑的把断念之实递给乌恩奇和妮娜,乌恩奇和妮娜吃了它,安然无恙。可是萨齐拉自己吃下了“断念之实”,却立刻不停的呕吐,几乎要把心肝都吐出来了。

妮娜和乌恩奇看到她难受的样子,都非常担心。可萨齐拉性格孤僻,她捂着肚子趴在罩衫仙子菌柄的一边,默不作声,可是没过多久,她的泪水就打湿透了衣袖。

带着一名失恋的少女出行,是件麻烦事,乌恩奇觉得自己的头大了三圈,同时在心里痛骂那个该死的胖子艾彦。艾彦和萨齐拉这一对,是乌恩奇强行撮合的。红线难牵,恐怕他们这两个人就要成为一对怨侣了。

在梦中穿行了一夜,目睹无数美梦变成了惊梦、噩梦、迷梦和残梦,乌恩奇和妮娜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舒畅,此刻他们受到了萨齐拉的感染,也变得悲伤起来了。虽然他们此时两情相悦,但他们的处境其实十分险恶。

妮娜早已知晓,她今生只能活到十九岁,因为那是与司命订下的契约,所以无可更改。余下的寿命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年,虽然有来世和隔世,但来世和隔世的那两个女孩子,她们还是妮娜吗?

乌恩奇虽然不清楚妮娜签下了“三世之约”,但他凭借直觉,已经洞悉到了即将到了的生离死别。而乌恩奇自己,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但实际上他的寿命早已透支,他之所以还留存于世间,其实是分走了伊娜和妮娜的生命。

倘若余下的光阴都能在平静安和中度过,那也还好。然而乌恩奇和妮娜卷进圣灵与魔鬼的棋局之中,成了她们对赌的牺牲品。他们注定坎坷愁苦,一刻不得安生。如此的人生和宿命,除了相濡以沫的温情以外,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在罩纱仙子的菌幔之内,醉人的香气弥漫,可是乌恩奇他们却都辗转难眠。因为无法入眠,他们只得找些事情做。乌恩奇把真哭假睡的萨齐拉叫了起来,缠着她非要向她学习树园会的五魂灵力。

曾经的乌恩奇不乏技艺,树园会的五魂灵力虽然还不错,但根本入不了乌恩奇的眼。乌恩奇想学五魂灵力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想要的不是五魂灵力和召唤术,而是她们特有的守护精灵——引梦蛇的克星,那些吵吵闹闹的小仙子。

乌恩奇已经察觉到了,妮娜带着的三样神器,灵刀·白露、灵刀·飞霜、还有那柄夫阿剑其实都是幻化成器物引梦蛇。那些引梦蛇都是魔鬼撒旦的卧底,如果不能制约它们,终究会变成无法收拾的隐患。

乌恩奇要学五魂灵力,让萨齐拉好生惊讶,就连妮娜也觉得不可思议。妮娜分走了乌恩奇的黑暗所在,那只是乌恩奇五中技艺中的一种,就已经让妮娜觉得用之不竭。在妮娜看来,与其学陌生的技艺,远不如捡起曾经的技艺更容易,尤其是先驱者斗气和开阳剑法,无论哪一种都有撼天动地的威能。

萨齐拉更觉得奇怪,当时在万灵台,萨齐拉她们五个加在一起,都被乌恩奇的浩然正气压得动弹不得,乌恩奇应该没有理由学她们用来防身的五魂灵力才对。然而,乌恩奇要学五魂灵力的意志十分坚决,他甚至还强硬的要求,妮娜必须跟他一起学,因为五魂灵力只有群体才能施展,他自己一个人用不出来。

必须两个人同心协力才能施展,这却让妮娜动心了,妮娜和乌恩奇一起以期待的眼神望向萨齐拉。

萨齐拉迟疑的说:“妮娜姐姐,乌恩奇兄长,可是……修练我们树园会的五魂灵力,需要信仰重霄树灵。姐姐你是圣族,可以信仰圣灵以外的神明吗?至于乌恩奇兄长,他……分明就是个不信任何神明的异端,五魂灵力对他一点儿都不适合。”

萨齐拉所得完全正确,但乌恩奇一本正经的狡辩道:“哪有啊,我才不是无视神明的异端,我的信仰就是重霄树灵呀!你看……他们都说我曾经的目标就是要带领人类回返人龙大陆。人龙大陆不就在重霄树灵创造的精灵界里吗?哈哈,你弄错了,我一直就信仰重霄树灵,一点儿没错!”

萨齐拉凝眸不语,显然没有相信乌恩奇的鬼话,不过乌恩奇死缠着不肯罢休。萨齐拉拗不过他只得点头同意,然而乌恩奇图穷匕见的说,五魂灵力的修行可以缓一缓,他和妮娜想要先行获得一位守护精灵,那看起来非常有趣。

召唤守护精灵原本就是修练五魂灵力的第一步,于是萨齐拉从自己的行囊里找出了一份一份小仙子的食谱。这份食谱需要月见草、辉夜草、雾露草、四叶草、含羞草、槿花蜜、晨曦水晶、紫菱石粉和甘露清泉。除了槿花蜜和甘露清泉以外,其他的五种灵草和两种矿石在墟烬荒原都是稀罕物,不过这却难不住萨齐拉。

萨齐拉先是召唤出了她的守护精灵小仙子艾丽西亚,她们耳语了好一会儿,艾丽西亚就扇动起近乎透明的翅膀,绕着萨齐拉不停的飞舞。伴着她的舞姿,她的身体越来越鲜明,由灵体变成了实体,而萨齐拉则正好相反,她的身体变得几近透明,随后就在闪耀的灵光中不见了。

变成了实体的小仙子艾丽西亚得意洋洋的飞到了乌恩奇的面前,指着自己的小鼻子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乌恩奇回答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可爱的小仙子艾丽西亚。”

小仙子艾丽西亚笑嘻嘻的说:“才不是,才不是呢,我就是萨齐拉,小仙子艾丽西亚是我的守护精灵,我把她送到同魂幻境里去了,哈哈!”

乌恩奇与妮娜对视了一眼,虽然小仙子艾丽西亚拥有了实体,但她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萨齐拉,所以她根本就还是原来的那只小仙子。

小仙子艾丽西亚似乎很高兴能拥有实体,她夸张的大笑了几声,神秘兮兮的问:“哦?我好像见过你们两个,你们知不知道我的未婚夫帅气的艾彦跑到哪里去了?找不到她,人家变得好伤心喔!”

乌恩奇与妮娜面面相觑,乌恩奇差点把今天的早饭都吐出来。胖子艾彦的实力颇强,但论相貌,他都胖成球了,居然还帅?

乌恩奇和妮娜并不知道,守护精灵和召唤师的感情是相通的,所以小仙子艾丽西亚说出的话,实际上就是萨齐拉从未说出来的真实想法。

就这样,小仙子艾丽西亚与乌恩奇和妮娜美滋滋的聊了起来。若按精灵领域的分级,小仙子是比太一族裔更高级的精灵兽,然而她们显然不清楚人与人说话的时候通常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于是在半个时辰以后,萨齐拉以灵体的样貌从同魂幻境里赶回来的时候,她的守护精灵已经把她的心事全都一股脑的倒完了。

萨齐拉见乌恩奇和妮娜全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有些懵圈的问:“你们怎么了?我已经从同魂幻境里买到做玉露琼浆的材料了,现在就要做吗?”

乌恩奇和妮娜连连点头,但脸色都有些古怪。乌恩奇暗想:“你这丫头,看你好像挺单纯,原来长足了心眼儿。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个满肚子歪歪肠子,杀人不眨眼的坏包呢?”

妮娜也在想:“原来我在别人眼中,就是只懂得听话,哄男人高兴的花痴……反正,既然是他,我情愿这样就是了。”

萨齐拉察觉到乌恩奇和妮娜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太妙,心虚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不是艾丽西亚跟你们说什么了?”

乌恩奇和妮娜连连摇头,艾丽西亚连连吐舌。

萨齐拉变了脸色,连忙与小仙子艾丽西亚交换了虚实。萨齐拉重新变回实体,小仙子艾丽西亚则恢复为灵体,那多嘴的小家伙拍了拍翅膀,躲到虚幻的世界里去了。

制作小仙子爱吃的玉露琼浆的材料已经齐备,乌恩奇就在罩纱仙子菌盖的外面架起了一口大锅,把萨齐拉带回来的东西一股脑的丢进去,熬了整整一天。到了这一天的傍晚,大锅里的混合物终于熬成了碧油油、亮澄澄、清香四溢的雨露琼浆,而大蘑菇罩纱仙子的周围也已经围满了数以百计的小仙子,她们围着乌恩奇吵吵嚷嚷的,要立刻大快朵颐。

第259节 同魂与传承

被玉露琼浆的香气所吸引,乌恩奇的身边已经围拢了数百只小仙子。她们是在重霄树灵的枝叶下诞生的灵体的精灵兽,也是三界六域中最友善最健谈生物。她们也不管乌恩奇是否心烦,就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对乌恩奇品头论足。

一只小仙子,盯着乌恩奇看了好半天,疑惑的说:“哇!大蛇蛇。”

另一只小仙子纠正道:“不对,它是长翅膀的四足蜥蜴。”

又一只小仙子插嘴说:“不对不对,是冒坏水的四足怪蜥蜴!”

许多小仙子围着乌恩奇品头论足,虽然她们分不清乌恩奇究竟是四足蜥蜴还是大蛇蛇,但她们谁也没有把乌恩奇当成了一个人类。乌恩奇听了她们的话,又迷糊起来。

恰在此时,飞过来了一只没戴帽子的小仙子,她急切地说:“你们看没看见我的帽子。”

“抱抱我,就告诉你。”

“讨厌啦!”

“嘻嘻嘻嘻,我看见了,帽子是被大怪蛇偷走的。”

于是小仙子们一致的飞到乌恩奇的面前,插着腰,向他讨要雨皇花的帽子。乌恩奇正在沉思,没理睬她们,小仙子们就更加认定他是一条长了贼皮的蛇,假如他不是,他就应当将锅里的玉露琼浆分给她们,证明他的慷慨。

这群小不点居然跟乌恩奇耍心眼儿,乌恩奇气歪了鼻子。玉露琼浆本来就是要分给她们的,不过乌恩奇可不愿意被小仙子们冤枉外加要挟。

乌恩奇抱着肩膀说:“雨露琼浆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先听我说。我想要成为一名召唤师,我需要最最可爱的守护精灵,你们之中有谁愿意来吗?”

小仙子是灵体,成长起来非常缓慢,做了召唤师的守护精灵就可以从召唤师那里吸取力量快速成长。此外,成为守护精灵对于小仙子们来说是件有趣的事儿,于是小仙子们纷纷自荐,还相互抹黑,彼此攻讦。

可小仙子又很团结,仅仅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相互之间认错道歉,感人的话把乌恩奇说得热泪盈眶。可是最终小仙子们却达成了一致意见,都是乌恩奇这条坏蜥蜴蓄意挑拨她们的感情,他简直坏透了!

于是当妮娜和萨齐拉听到吵闹声从罩纱仙子中出来的时候,她们只看见一群小仙子们对乌恩奇异口同唾,然后全部都飞跑了,居然没有一只肯留下来。

乌恩奇又气又无奈,翻着白眼对萨齐拉说:“这群小东西怎么和你一样难对付?她们明明不讨厌我,为什么却不愿意给我当守护精灵。”

萨齐拉偷笑了一会儿,小声说:“您抛出了一根橄榄枝,却要分给几百个人接,那怎么行?你得慷慨的请她们吃大餐,悄悄地观察,喜欢那一位就找个时机单独跟她说。小仙子都很善良,只要你诚心的求她们,她们准会答应的。”

乌恩奇想了想,觉得萨齐拉的话很有道理,想引诱来一只小仙子,那得暗中行事。

三个人坐在铁锅旁继续熬着玉露琼浆,在这段时间,萨齐拉教会了乌恩奇和妮娜同魂契约法阵的画法。乌恩奇和妮娜各自用小刀割破了指尖,用指尖的血在手心处画上了以六芒星为核心的同魂契约法阵,接下来就是等着小仙子们再来光顾了。

到了这一天的黄昏,五彩斑斓的罩纱仙子经历了一天的曝晒已经枯萎了,香气四溢的铁锅旁边再一次聚拢来了成百上千的小仙子。鉴于上一次的经验,妮娜和乌恩奇很慷慨的将那一大锅玉露琼浆分给了捧着花苞前来讨要的小仙子们,同时暗中物色她们心仪的守护精灵。

妮娜看中了一只格外妖娆美丽的小仙子,悄悄的靠近她,伸出手把她扣在了手心里。那只小仙子看见了妮娜手心处的同魂契约法阵,立刻就领会了妮娜的意思,她静悄悄的躲在妮娜的手心里,并不逃走,也不出声,看起来妮娜选中的这只小仙子除了漂亮以外,还蛮聪明的。

轮到乌恩奇了,然而乌恩奇的身边已经成了重灾区,或许是因为乌恩奇与小仙子们的亲和力太高的缘故,他的身边又围上了好几百只小仙子对他品头论足。小仙子们很爱说话,换言之就是十分吵闹,乌恩奇被她们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暗想:“我想弄一只小仙子对付那些引梦蛇,照这样下去引梦蛇没怎么样,我先要被她们给吵死了。对了,那几条蛇呢?”

乌恩奇回头瞧了瞧,只见在附近的灌木丛里有三条小蛇瑟瑟发抖的蜷缩在枯草里,正是白露、飞霜和夫阿。乌恩奇心中暗笑,顿时觉得附近吵闹着的小仙子们无尽的可爱。

虽然可爱,但还是太吵闹,这世上就没有不吵闹的小仙子吗?乌恩奇以目光在成百上千只小仙子中寻觅,猛然间,他看见有一只小仙子面色冷傲的离群独舞,端着一只玉兰花做酒杯,正自斟自饮。乌恩奇大喜过望,连忙摆脱了身边呱噪的小仙子们,快步跑过去,伸出双手扣住了那只小不点儿。

意愿达成,然而乌恩奇突然间觉得心里有点儿发毛。古语云,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这只小仙子跟别的小仙子都合不来,她的性格肯定有问题!乌恩奇后悔了,然而转念又想:只要安静就好,性格差一点儿还能差到哪里去,应该没关系的。

乌恩奇却不知道,他选中的那只小仙子正是大自在仙灵曝雹。因为她是他的守护精灵,所以她才与他一起漫游于各个时空,她曾在珍珠山麓的惊澜港里逗留,还是净土宗的太上宗主,在此刻她更是取代了邬中仙,入主矗云山,成了矗云山地界的领域之灵。

乌恩奇和妮娜都已经选中了他们中意的小仙子,于是在欢宴过后,小仙子们呼朋引伴的先后离去。篝火旁已经安静下来了,乌恩奇和妮娜都张开双手,让藏在他们手心里的小仙子飞出来与他们签订契约。被妮娜选中的小仙子没有名字,所以妮娜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莎琳娜。

被乌恩奇选中的小仙子有名字,她瞪了乌恩奇一眼,不满的说:“嗯哼!你想要我照顾你这个巨婴,算你有眼力。我叫曝雹,以后我就是你的大自在导师,我会引导你成为高岭上的烈风。你听明白了吗?你这笨头笨脑的笨呆子!”

“啊!?”乌恩奇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他自认学富五车,居然还有一个小不点儿要给他当导师,乌恩奇怎么会服气?他立刻就与那只小仙子争辩起来,不料他面前的这位脾气古怪的小仙子还是一位哲学家。乌恩奇满腹的学识,在小仙子曝雹口里狗屁不值,全都是糟粕。

她反倒指着乌恩奇的鼻子说:“我早就对你说了,你一肚子糟粕,有半点是自己的吗?你的想法不少,都带着酱缸里的腐臭味,没有半分新奇。学识本该源于践行,你的学识不过是填鸭而得,反而成了你的负担,让你一会儿目空一切,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一会儿逡巡犹疑,变得畏首畏尾。”

乌恩奇不服气的说:“像你这种小不点儿,你懂什么?你分明就是自己无知,还把无知当个性。你说我没有见解,你有什么见解。”

结果,曝雹和乌恩奇脸红脖子粗的吵了起来。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妮娜和莎琳娜早已经达成了一致。莎琳娜愿意成为妮娜的守护精灵,妮娜也愿意以自身的灵力辅助莎琳娜,让她迅速的成长。

妮娜将莎琳娜捧在手心里,吟唱道:“鸿蒙开辟,以虚受物;烟雨尘寰,以虚受人;同人同魂,同舟共济;挚手连心,死生不渝!”

小仙子莎琳娜以甜美的声音和唱道:“花之魄,雨之魂,曦露之精;夜之音,雾之影,无忧之灵;朝暮暮,路迢迢,重霄之子,与君永终!”

同魂契约签订成功,妮娜的身上笼罩了一层和煦的灵光,小仙子莎琳娜则显示出清晰的实体。接下来,萨齐拉就耐心的教妮娜用逆向召幻术“七窍灵心”把小仙子莎琳娜送进她的心房里,让她居住在她的心中。妮娜现在已经可以算是一位召唤师了,小仙子莎琳娜会汲取她逐渐积累的灵力,在七窍灵心里开辟出一条只存在于虚世界的路径,让它通往同魂幻境。

一旦七窍灵心与同魂幻境打通了联系,妮娜就可以通过召唤契约将与她签约的魔兽、灵兽或者野兽送到同魂幻境里,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再从同魂幻境里召唤出它们的相体,做为召唤兽为她而战。

妮娜这边已经鉴定了契约,乌恩奇那边也分出了胜负。虽说吵架人人会,但曝雹特别精。她五千年专精于吵架的技艺,兼之她是比乌恩奇级别更高的诸界智者,肚子里的墨水只多不少;然而这些还都不重要,这只小仙子还是读心术的鼻祖。吵架的时候自己的心思被对方读得清清楚楚,还怎么吵得赢?于是,事情的发展重蹈以往的覆辙,乌恩奇在与曝雹的辩论失败以后愿赌服输,听从小仙子曝雹的指导,向知识之灵起誓,从此又成为了一名诸界智者。

第260节 幻境万兽王

乌恩奇和妮娜如愿以偿的与小仙子签订了同魂契约,然而身为召唤师,他们至今还没有任何一只召唤兽。

萨齐拉建议,他们可以跟她一起去一趟同魂幻境,在那里有召唤师的营地和集市,各种灵植、珍兽和法术都有出售,顺便还可以拜访一下著名的龙语者,请他们指点技艺。

乌恩奇此番出行,目的只是避难,并没有什么紧迫的目标。他觉得去同魂幻境里游玩一圈也很不错,毕竟那是一处桃源仙乡一般的好去处,更是召唤师们的乐土。

同魂幻境是一处虚世界,更确切的说,同魂幻境不在原魔界里,而是位于邻近的另一个世界——幻灵界。幻灵界是金翼龙皇贝尔塔纳斯创造的世界,幻灵界分为幻界和灵界,因为贝尔塔纳斯是一条懒惰的龙,所以作为幻灵界的主世界,灵界无论是元素还是样貌,几乎精灵界相同。

然而贝尔塔纳斯虽然是强大的真龙,他却无法像创造了精灵界的重霄树灵一样,使灵界运转和谐。所以金翼龙皇不得不又构建了许多对灵界修修补补,维持其不会坍塌,那些大大小小的虚世界被统称为幻界。

幻灵界的亿万个幻界,分布广阔的无底虚空里,甚至将邻近的原魔界和精灵界也包裹在其中,而同魂幻境就是其中较大的一个。在同魂幻境里,没有死亡,即使一只猪被做成了烤肉,只要它有活下去的愿望,就可以在幻境里自行复活,然后活蹦乱跳的拱翻你的餐桌。

乌恩奇把他关于同魂幻境的听闻转述给妮娜,极力的怂恿她,想要一起去同魂幻境里周游一番。妮娜本想尽快的赶到流萤谷,她听了乌恩奇的劝诱之词,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假如同魂幻境真的像乌恩奇所说的那样,是可以永远活下去的世界,而且它位于幻灵界不归圣灵和魔鬼左右,那个地方不就是可以让乌恩奇和妮娜逃脱悲惨命运的避风港吗?

出于好奇和逃离命运的一线希望,乌恩奇和妮娜在稍事休息以后,就召唤出小仙子曝雹和莎琳娜,与她们交换过身体的属性,便整装待发,准备以灵体的状态前往同魂幻境。

幻化成灵体,乌恩奇、妮娜和萨齐拉的身体连同他们的装束在外人看来,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样貌,然而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他们却看见了非同以往的景色。在原魔界的空间里,其实有数不清的路径通往一处处虚世界,其中有一条通幽之径仿佛羊肠小道,它的一端就连在萨齐拉的身前,另一端隐匿在万千虚世界里,幽玄望不见尽头。

那条路就是萨齐拉的小仙子艾丽西亚在萨齐拉的心里开辟出的灵路,它蜿蜒悠长,却一直通往同魂幻境。

乌恩奇和妮妮娜还是第一次沿着灵路行进。为了防止他们迷路,萨齐拉一手挽着妮娜,一手拉着乌恩奇沿着狭小的灵路前行,在灵路的两侧,则有无数条路径,通往一处处光怪陆离的虚世界。

萨齐拉有些担心的叮嘱乌恩奇和妮娜说说:“妮娜姐姐,乌恩奇兄长,在灵路里你们千万不要乱走,一定要跟着我!”

即使萨齐拉不说,乌恩奇和妮娜也知道迷失在虚世界里究竟意味着什么。此时的乌恩奇和妮娜还没有开通自己的灵路,如果迷失在万千条通幽之路和数不清的虚世界里,那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在灵路中前行,对于主世界而言时间犹如静止一般,然而对于乌恩奇他们来说却十分漫长。就在乌恩奇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在灵路的前方变得一片明亮,那里便是灵路的出口——同魂幻境。

在同魂幻境里,一颗明亮的太阳高悬于天空,习习微风吹动着万千积云;巍峨的远山苍翠如画,参天的巨树高耸如云;淙淙的流水声清心悦耳,明澈的镜湖犹如山间的明珠;烂漫的野花和青葱的灵草遍及原野与山岭,散溢着泥土的气息和充沛的灵气触手可及。

许多传说中的巨兽形如山岳,迈着震撼的步伐在原野上游走,更有圣洁的鸾鸟和凤凰驻留在巨树之巅;难以计数珍禽异兽不胜枚举,或潜藏于密林之中,或蛰伏平湖和草丛之中;总而言之在这片没有生命逝去的沃土之上,孕育着三界六域之中最繁茂的生机。

原魔界是一处贫瘠之地,乌恩奇和妮娜在原魔界里到处流浪,可谓见多识广,然而他们见到同魂幻境的第一感觉就是:若能留在此间,方不虚此生,原魔界中的万事皆可抛之脑后。

仿佛是看穿了乌恩奇和妮娜的心思,此前在同魂幻境里常来常往的萨齐拉连忙向他们解释:

同魂幻境虽好,但这里是没有死亡的世界,因为没有死亡,所以没有真正的危机,故而无需繁衍,无需依存。人类的七情六欲,理智与良善,均来源于彼此的依赖和依存,如果在永生不灭的同魂幻境里旧居,人类就要变得像野兽一样只遵循猎食的本能,而遗忘了所有的感情和人性。

在过往,确实有过许多召唤师因为迷恋同魂幻境,永久的留在了这处虚世界。然而他们此刻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他们虽然还保留了非凡的技艺,但却已经淡忘了语言,舍弃了文明,只带着食色的欲望和狩猎的本能游走在幻境之中。那些家伙可算是同魂幻境中最危险的存在,被称为寻猎者。

假使乌恩奇和妮娜从此留在同魂幻境里,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在自足且无忧的岁月里相忘于江湖,从而舍弃了彼此,变成孤独又危险的寻猎者。

萨齐拉的解释让妮娜和乌恩奇大失所望,虽然他们想要逃离险恶的命运,可是鸟兽不可与同群,这处美妙的虚世界却并非安身之所。

因为同魂幻境里除了盘踞着强大的灵兽和魔兽以外,还有远比兽类更危险的寻猎者。不过虽然周围凶兽四伏,但却不必过于忧虑,因为灵路始终都在萨齐拉的身后。如果遭遇危险,他们只要不即刻失去行动力就可以从灵路逃出同魂幻境,返回到真实的世界里。

虽然有点失望,但同魂幻境中奇异的珍兽、繁茂的生机和壮丽的美景,尤其是那些巨大得树木和洪荒巨兽,都让乌恩奇和妮娜叹为观止。

在距离乌恩奇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清波荡漾的湖泊,许多骏鹰和独角兽正在湖水边嬉戏。独角兽是闻名遐迩的灵兽,昭示着圣洁和纯真,让乌恩奇看着十分眼热。

乌恩奇向萨齐拉问道:“喂,一肚子心眼儿的鬼丫头,那里有许多独角兽!可不可以把它们捉住,跟它们签订召唤契约。”

萨齐拉对乌恩奇称呼她的方式十分不满意,她白了乌恩奇一眼,泼冷水说:“不可以的,至少你不行。独角兽历来只与少女们签订契约,您还是不要打它们的主意了。其实骏鹰也不错,尤其适合当坐骑。”

乌恩奇瞥了那些骏鹰一眼,骏鹰大约有两米高,体型健美婀娜,不像鹰其实更像苍鹭。它们的毛色洁白如雪,唯有翼尖略带青色,在它们的头上还有一根长长的翎羽,看上去颇有些高贵的风仪。

“骏鹰做为召唤兽,很常见吗?”乌恩奇问。

萨齐拉回答道:“是呢,召唤师的第一个坐骑,许多人都会选骏鹰,漂亮还在其次,主要是性情温顺。”

乌恩奇本来还有点想法打算弄一只骏鹰代步,然而他听了萨齐拉的话,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乌恩奇少年成名,性格高傲而猖狂,虽然屡受挫折磨掉了猖狂,但高傲的本性始终都丝毫未有改变。

对于乌恩奇来说,最不可接受的事情就是和平常人一样,因为在他的心中,他宁肯“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也不肯因循常理与众人齐同。

因为这种特立独行的性子,乌恩奇一听说骏鹰是召唤师最常见的坐骑,立刻就在自己的心里把骏鹰这种平庸的东西扔到爪哇国去了。或许是因为乌恩奇心存嫌弃,在湖水旁逗留的大群骏鹰猛然间惊惧的叫起来,扇动起翅膀争先恐后的飞上了云霄。就连那些强大而又高贵的独角兽也都四散奔逃,转眼间就全部躲得无影无踪。

乌恩奇大感惊疑,可是紧接着方圆百里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由由远及近,一只高大混沌凶兽迈着沉重的步子,如同移动的泰山一般压向平湖之畔,它长啸数声惊走了附近所有的鸟兽鱼虫,随后才悠闲的低下头颅,只用一口将就将湖中的净水喝掉了大半。

那凶兽正是传说中的万兽之王——混沌巨兽比蒙。近距离的见到比蒙巨兽,让乌恩奇不禁又惊又喜。倘若能够与一只比蒙巨兽签订下召唤契约,乌恩奇从此就可以在世间横着走了。如此的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怎能不让乌恩奇觉得心潮澎湃?

第261节 涉险履虎尾

比蒙巨兽还在悠哉游哉的喝水,猫着腰躲在附近草丛里的乌恩奇偷偷的瞄着它,压低了声音问道:“萨齐拉,我想与这家伙签订契约,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萨齐拉正双手抱头趴在草地上,一刻不停的念叨着:“看不见,听不见!看不见,听不见……”

乌恩奇推了萨齐拉一把,重复了自己的话。萨齐拉闻言,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兄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乌恩奇当然知道比蒙巨兽的威名,但仍然满不在乎的说:“我在万灵台上见过它,它没打过芙娜女士,不过那时它看起来没有这么大个头。洪荒巨兽可以随意的改变体型,这我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一头究竟是雌兽还是雄兽。”

比蒙巨兽只有两头,是三界六域的万兽之王,雄兽名为希摩斯,雌兽名为利维坦,这两头混沌凶兽究竟在何时诞生已无从考究,但圣灵创建了原魔界以后,就把它们诓骗至伊甸园,万古史驻守于斯。

乌恩奇会想起关于比蒙巨兽的传说,猛然间诧异的问:“对了,这家伙不是应该守在伊甸园里吗?怎么它却跑到这里来了。或许我认错了,难道它不是比蒙?”

乌恩奇重新打量了那正在饮水的巨兽,它摩天挺立,四足犹如巨柱,即使弯下腰,身躯依然高入云端。它的钢筋铁骨,壮硕强悍,巨大的头颅之上生着一张吞天大口,獠牙此互,凶气迫人。它的一身银灰色的皮毛仿佛闪耀的钢针一般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眼前这只凶兽与《诸界遗典》中关于比蒙的描述一般无二。

果然,萨齐拉带着哭腔反驳道:“怎么不是比蒙?这里就是伊甸呀!世上还有跟它一样可怕的凶兽吗?想要让它服从,那是圣灵都做不到的事,你还问我有没有办法?”

乌恩奇的提议在别人眼中确实有些荒谬,然而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亿万年的记忆里,他是一条可以吞噬世界的真龙,在他辗转了无数个世界来到三界六域之时,混沌巨兽希摩斯和利维坦不过是他的万年跟屁虫和撒欢小迷妹。

乌恩奇歪着头,在心中盘算着,自从他觉醒了亿万年的记忆以来,他周围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得了疯病,然而烬人的那些宗主们窥视了他的记忆以后却都吓得面无人色。不但如此,就在昨天,他们宴请的数千只比人类更有灵性的小仙子,她们或者把他当成蛇,或者把他当成龙,但却没有任何一只小仙子把他当成了人。

人在做判断的时候,总是倾向于把事实理解成自己所期待的样子,乌恩奇也不例外,在失忆的凡人和转世的神龙之间,他显然更希望自己是后者。

乌恩奇抬起头盯着在湖畔喝水的比蒙巨兽,又扭头看了看妮娜,皱着眉暗想:连你都说我得了失心疯,可我知道我没有错,现在就是证明给你看的时候了。如果我就是晷影龙费尔克拉格,比蒙巨兽一定还认得我,即使它不肯像以前一样追随我,也可以从此证实我真正的身份。万一它肯与我签约,那可就赚大了!

乌恩奇这样一想,更觉得应该跳出去与那只比蒙相认,然而他毕竟还有些理智,贸然招惹一只强悍的凶兽十分危险,尤其是在自己的实力微不足道之时。

乌恩奇犹疑了一下,把目光移向萨齐拉,萨齐拉曾经说过,同魂幻境是永生不灭的虚世界,在这里即使不幸死去,也能够依照自己的心愿重新复生。正所谓除死无大事,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此时不冒险搏一把,怎么对得起无悔亦无畏的青春!

乌恩奇主意已定,便趁着妮娜还在震惊,趁着萨齐拉因为恐惧而跪地伏拜,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能够让他不依赖魔力就施展法术的大衍盘。乌恩奇将大衍盘捧在手中,十指轮转,飞快的发动了法术。

昔日在万灵台,由于幽族公主的慷慨,乌恩奇此时不缺乏极高品质的灵源宝石,故而这张大衍盘能提供的法术层级水涨船高。乌恩奇此时施展的法术,正是九级的魔法时间静止。

时间静止一经发动,周围方圆几十米的范围之内,只有乌恩奇的时间还在流逝,其它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之中。使用了如此高阶的法术,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时间静止虽然威力强大,但范围太小,根本无法应付比蒙巨兽。乌恩奇之所以如此浪费,其实他只是不想被妮娜和萨齐拉所阻止罢了。

风已经停歇,草叶不再随风飘摆,在乌恩奇的视线里妮娜和萨齐拉都静止在回旋的魔光里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时间静止如斯强大,然而虽然如此,却也并非可以为所欲为。因为被静止的时间对外界波动十分敏感,如果触及到那些回旋着的魔光,时间静止的效果就会被立即解除。

乌恩奇不想被妮娜和萨齐拉阻拦,他对她们两个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他立即就在此波动大衍盘,发动了另外一个魔法“风中行走”。

风中行走是集隐身和移动于一体的风系法术,因为非常实用所以一直被乌恩奇存储在大衍盘里。能够让毫无法力的人施展高等级的法术,大衍盘确实巧夺天机,然而施展这两个法术的花销也极为可观,高品质的灵源宝石极为珍贵,只是这两个法术其实已经耗费了万金还多。

虽然冒险而且破费,但乌恩奇觉得跟与一只比蒙巨兽签下召唤契约相比,付出更多也完全值得。

于是,靠着大衍盘所发动的法术“风中行走”,乌恩奇乘着清风飘离了他们藏身的草丛,在周围虫蛇蛰伏,鸟兽绝迹的一片诡异气氛中,飞身飘落在干涸了一半的平湖之侧。

乌恩奇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巨兽,那从混沌之初就长生直至此时的万兽之王高及千丈,巨大的压迫感令胆大包天的乌恩奇也感到气息凝滞,心跳过速。乌恩奇本能的感到毛骨悚然,但事已至此,退却不是他的性格。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纷乱亦亦恐惧的心态,随后昂首挺胸的向着那仍在喝水的比蒙巨兽迈进了一步。

可能是因为乌恩奇的体型太过微小,而那混沌凶兽的体型又太过庞大,也有可能是因为比蒙巨兽身为万兽之王,它已经养成了了完全不受打扰的生活习性,总之那头巨大的凶兽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乌恩奇,依旧发出震撼的响声,鲸吞着平湖中的净水和鱼虾。

乌恩奇又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喂,老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比蒙巨兽仍在饮水,吞食,它进食的声音太过洪亮,完全盖住了乌恩奇的话语声。乌恩奇又喊了几句,那凶兽仍然无动于衷。

乌恩奇暗想:“这家伙是不是聋了,还是它根本就没有听力。没有听力倒不太可能,关键还是我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吧?或者说,这家伙已经把我忘了,它根本不屑于理睬我?”

乌恩奇站在比蒙巨兽的鼻子旁边大吼大叫,好半天那巨兽终于转了转眼睛,似乎发现了乌恩奇。比蒙巨兽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那声音仿佛雷鸣,却透过心脾,直入灵魂,虽然只有一个音节,但却将明确的意思丝毫不差的传了过来。

那是龙语,比蒙巨兽在以龙语咆哮:“我在吃饭,给我滚!”

乌恩奇头皮一阵发麻,看来他太过心急选错了时机,一个野兽在进食的时候最不愿被打扰,强大的凶兽就更是如此。

老虎不发威,也不能当它是病猫。继续向这只凶兽问话,似乎有点像冒犯,然而乌恩奇想退后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软了。乌恩奇历来很冷静,他此刻猛然间想起一件事:倘若他是真龙,他应该以龙语与眼前的比蒙交谈,可是他对龙语一窍不通,即使他懂得龙语,以他现在的“气”,也根本无法发出龙吟。

乌恩奇仰起头,望向的摩天高耸的巨兽,在倏忽间意识到,他其实已经将自己送到了鬼门关。乌恩奇摇了摇头,他的思维还不及回转,那只凶暴的混沌巨兽已经彻底的愤怒了。比蒙巨兽在吸饮湖水之时,看见了人类,那种感觉就像是人类在进餐的时候,却发现桌子上趴着一只蟑螂,偏偏那只蟑螂居然不跑,还迎着你张牙舞爪!

比蒙巨兽怒不可遏,它狂嚎一声,对着乌恩奇一脚踩下,血肉飞溅!用力一碾,魂飞魄散!再吼一声,烟消云散!

比蒙巨兽狂暴的叫声,震撼了整座伊甸,也把妮娜和萨齐拉从凝固的时间中震醒了。妮娜揉了揉眼睛,惊恐的四面张望,时间对于妮娜和萨齐拉来说,没有任何间断的感觉,然而守在她们身边的乌恩奇,却凭空的消失了。

妮娜和萨齐拉不知道乌恩奇此刻已经被暴怒的比蒙巨兽踩成了肉泥,只以为他藏在附近,或者他先她们一步逃跑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立刻让妮娜泪流满面的哭出了声。

第262节 黄泉充司命

阴森森,昏惨惨,乌恩奇的魂魄再一次来到的森罗殿。

一张桌案,一把座椅,一块惊堂木,一篓生死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名为黄泉,横跨黄泉的那座小桥上镌刻着奈何二字。乌恩奇的灵魂伫立在奈何桥畔,气恼不已的想:“哼哼,我忘记了!我的人生好像选择的地狱难度。别人赌命,或许有收获,我若赌命,必死无疑!”

既然已经到了黄泉之地,懊恼已无益处,乌恩奇歪着头回想了一会儿,这地方看着格外眼熟,想必不是第一次来了。既然不是第一次,那也不必装什么客气了。乌恩奇气呼呼的走过奈何桥,迈着大步来到生死判桌的近前。

虽然乌恩奇已经不再记得他的过去,但其实这是他第五次来到黄泉之地。前两次造访黄泉,那时圣灵绊住了魔鬼,让他有了结识人类另一位牧者的机会;第三次造访黄泉,他是被魔鬼招到了此处,然后被变成了一只大癞蛤蟆,又送回到世间;第四次造访黄泉,他被人类的另一位牧者召唤到了十二年后,他向她承诺要带领族人和弃如刀,赶往凝月之乡的织彩河畔。

这一次,乌恩奇又来到黄泉之地,黄泉之地与以往其实并不相同。最明显的区别是终命之轮不见了,而在生死判桌上放着一只浅浅的陶盘,陶盘里盛着清水,养着一株碧翠如玉的睡莲。那株睡莲有七片碧翠欲滴的莲叶,莲叶厚实莹润犹如美玉,有一个只晶莹的花苞刚刚露头,远未到绽放之时,但却已经透出了淡雅的清香。

“莲花?”乌恩奇凝眉沉思,他忽然觉得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同样的莲花,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乌恩奇对着那盘睡莲冥思苦想,然而他却没有留意到生死判桌上的生死簿并没有翻开。这似乎是因为,以前的时候他都是命数到了尽头,不得不前来此地,但这一回他却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继续在这黄泉之地里逗留,然而等了许久,黄泉之地里依旧空荡荡的,寂静、寂寥、而且无聊。

因为实在太过无聊,更因为乌恩奇本来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干脆往那判官椅上一仰,将一只脚蹬在生死判桌上,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

或许乌恩奇实在太过倒霉,他恭恭敬敬的等着的时候没有人来,但当他摆出一幅找死的样子的时候,黄泉之地里回来人了!

或许那不该称为人,一阵阴风吹过,乌恩奇睁开眼,他却看见一个没有丝毫生气的人形,披挂着枯黄的斗篷,垂首的立在乌恩奇的对面,他的斗篷千疮百孔,每一个破孔处都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而在斗篷的帽子下面并没有脸孔,只有一个氤氲黑暗的死气漩涡,他不是人,是披了外套的死亡。

来者竟是一名亡者大祭司,乌恩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连忙从判官以上站起身,然而他还未及开口,那位亡者大祭司已经先一步抬起头,以面上氤氲的黑洞代替了眼睛,打量了乌恩奇。

亡者大祭司拖着长音,颤颤巍巍的说:“属下……十殿阎罗……参见代理……司命……之主神。”

乌恩奇吃了一惊,同时生出了一丝侥幸之心。乌恩奇转着眼睛想:“怎么?他居然把我错认成了司命之神,还是代理的,我既然是代理的,那真正的大司命之神跑到哪去了?”

乌恩奇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问:“你说你是十殿阎罗,其它的九位都在哪里?”

自称十殿阎罗的亡者大祭司慢悠悠的答道:“老朽……就是……十殿阎罗。十殿阎罗……本非……十位,那是……老朽的……名号。”

乌恩奇翻了白眼,暗想:“我呸!谁听了这名号,不会以为你还有九个兄弟。拜托了,死鬼,你就不能叫个没有歧义的名号吗?”

腹谤了好一会儿,乌恩奇才说:“哦,我知道了,你刚才称我是……”

十殿阎罗道:“您……乃是……精灵领域……派来的遂古……守望者,暂时……代司命之职,掌管……众生命运。莫非……老朽……认错……了……吗?”

乌恩奇打了个寒战,心想:万一被识破了,自己可就是在黄泉地里见到阎王了,指不定会什么样呢?还是冒充为好,至少不吃眼前亏。

乌恩奇打定了主意,于是再一次无礼的搭起二郎腿,把一只脚放在了生死判桌上,傲慢的说:“嗯哼!你没有认错,我正是精灵领域派来的遂古守望者。你还有事吗?没事儿可以走了……哦,等一下,你说我是代理司命,原来的那位大司命之神,他到哪里去了?”

十殿阎罗没有回答乌恩奇的问题,却慢吞吞的反问说:“敢问……代理……司命,您……现在……要批阅……生死簿,亦或……审判……灵魂?”

乌恩奇皱眉道:“我不批阅生死簿,也不想审判灵魂,我问你原来的那位大司命去哪里了?”

十殿阎罗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乌恩奇撇了撇嘴,暗想:不知道你倒是早点说呀!大司命不在,精灵领域派来了代理司命,难不成代理司命当真就是我?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乌恩奇向十殿阎罗询问,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被十殿阎罗那古奥又拖着长音的语调弄得极不耐烦。乌恩奇摆了摆手,对十殿阎罗说:“好了好了,当我什么都没问。老爷子你快点走吧,给我换一个口齿伶俐点儿的过来。”

十殿阎罗咳声叹气,摇着头转过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颤巍巍的离开了黄泉之地,唯有他那令人气恼的长调依旧遥遥的传了过来:“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欲速……欲速……则不……”

十殿阎罗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乌恩奇连忙从判官椅上跳了起来,到处查看,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或者离开黄泉的途径。然而途径没有找到,却有一群摇头摆尾的引梦蛇成群结队的飘飞而来,就像漫天的流萤,在乌恩奇的身边徘徊。

一条头上顶着莲花灯的引梦蛇探头探脑的飘到乌恩奇的近前,以讨好的语气说:“您就是新老大吧?可想死我们了!”

另一条引梦蛇不甘示弱道:“可不是嘛,老大,我们想你想得都秃顶了。你可不知道哇,老老大对我们究竟有多凶残,您来代替他,简直太好了!”

乌恩奇好奇的向那些小蛇们打听起来,原来的老老大果然很凶残:

他经常一个人独自坐在生死判桌前狠狠的磨墨,然后咬牙切齿的涂抹生死簿;他经常剥下引梦蛇的皮,制成赎魂灯,让那些引梦蛇顶着赎魂灯去抓捕灵魂回来审判;他动不动役使引梦色们到各个梦境里去提炼魂力,然后逼迫它们化身成魂梦天网;他还经营了一处蛇园,称它为大荒幻城,他强迫引梦蛇变化成灵丹和异宝,在蛇园里出售,中饱私囊……

乌恩奇听罢连连点头,心中暗想:我就觉得那个司命之神是变态,果真如此!看来他不只折磨我,操纵我的姻缘,还在做各种其他阴狠毒辣的事情。那变态好像跟我有仇,他跑到哪里去了,我得问个明白。

乌恩奇想到这里,就向那些小蛇们打听起大司命之神的去向,然而那些小蛇们亦对此只知不详。虽然无法回答问题,但那些小蛇最擅于散布谣言,它们信誓旦旦的说,那条蛇一定是转世去了,或者他藏到了某个女孩子的心里,又或者他仍在与光龙小姐姐下棋,反正他们经常如此。

继续追问下去,那些引梦蛇似乎也回答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乌恩奇也只好作罢。他向着这处幽冥之地四面张望,这里只有来路,没有归路,想要离开却无路可走。不过那些引梦蛇既然能来到这里,自然有办法离开,否则原来的大司命之神也就没法役使它们了。

乌恩奇坐在判官椅上叹了一口气,装模做样的说:“唉,你们遇见那位头领,可谓遇人不淑,不过我绝不会向他那样对待你们。我还有些事,想要离开黄泉,你们能送我出去吗?我想回到,我原来的地方,比如说伊甸园。”

幽冥之地的引梦蛇似乎早已认定乌恩奇就是它们的新老大,故而它们争先恐后的表态说:这很容易,只要乌恩奇肯进入赎魂灯,它们就可以将他的灵体送到三界六域的任何地方,当然也包括同魂幻境。

乌恩奇大喜过望,然而那些小蛇们却七嘴八舌的建议说,既然来了,那就该批阅生死簿,然后勾魂审判,不这样做就太没有司命的风范了。乌恩奇听罢小蛇们的建议,不由得大感兴趣。黄泉之地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想来一次也不容易,既然来了,那就应该过过司命的瘾,否则不就白死一次了。

第263节 判决十八重

为了不白死这一次,乌恩奇煞有其事的提起判官笔,伸出手掀开了生死判桌上的那本生死簿,随意翻了一页。

那页泛黄的纸张上写着一行字:“张二狗,括囊,无咎无誉。”

张二狗的一生毫无意趣,以至于生死簿上连他的寿命都省略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正要反到下一页,在他旁边的一条引梦蛇摇头晃脑的说:“老大,你知道括囊是什么意思嘛?”

乌恩奇说:“我当然知道,不用你多嘴。”

那小蛇好象没听见乌恩奇的话一样,自顾自的啰嗦道:“括囊就是说,他一辈子不说不该说的话,不做不该做的事,安分守己,故而没有罪责,亦不值得赞誉。老大,你懂吗?不懂可以问嘛,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以是谓文也。”

乌恩奇怒道:“我都说了不用你多嘴,这意思我懂!另外,你给我小心点儿,你这是跟老大说话的态度吗?”

那条文邹邹的小蛇吐着蛇信,连忙缄口不言了。

教训了那爱卖弄的文士蛇,乌恩奇将生死簿翻到了下一页,那一页上写道:“李三胖,括囊,无咎无誉。”

乌恩奇又翻了一页,只见生死簿上写道:“赵四丫,括囊,无咎无誉。”

乌恩奇刷刷刷的一阵翻,生死簿上到处都是“括囊,无咎无誉”。

乌恩奇气恼不已,把写满了“括囊,无咎无誉”的生死簿往案上一摔,拎过那条文士蛇的尾巴,怒道:“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我听说阴曹地府里的命运分司掌管,你们是不是把括囊司的生死簿给我拿来了?”

那文士蛇叫屈道:“哪有这回事儿啊!老大,生死簿就这么一本,世人的命运都在上面写着,你可以慢慢翻嘛,总有几个不是括囊的。”

乌恩奇质疑说:“有不是的吗?那我为什么看到的这些全都是括囊?”

文士蛇吐着蛇信说:“我怎么知道?反正你们人类就是这个样子,活来活去,生活就只剩下了吃喝拉撒,还贷养娃,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就活成了括囊,你想找一个不是括囊的,那得慢慢翻,急不得呐。要不然,您先磨磨墨,一边磨墨一边找,两不耽误。”

另一只引梦蛇叼来了砚台,乌恩奇就坐在生死判桌前,一边狠狠的磨墨,一边咬牙切齿的继续翻着。

终于翻到了一页,稍微有一丁点儿不一样的,上面写道:“王一聪,仗父之力,括囊,无咎无誉。”

乌恩奇指着王一聪的名字,诧异道:“喂,这家伙活得如此拉风,怎么也成括囊了。”

那条文士蛇小声说:“报告老大,那王一聪本来不是括囊,但欠了钱,被限制高消费以后,也成了括囊。括囊即窝囊,毕生安其本分,扎了口的皮囊而已,是生是死,无关紧要。”

世人皆为括囊,这果然才是人间最悲哀的事情。

乌恩奇长叹了一声,对披阅生死再无半点兴趣了。

周围的小蛇们见乌恩奇兴味索然,连忙建议说:批阅生死太枯燥,不如审判来得爽快,不如立刻就去勾魂,然后当庭审判,那场面就跟看宰猪一样,老精彩了!

乌恩奇勉强提起了一些好奇心,问道:“哦?你们平常都怎么审判?”

那些引梦蛇们听说要勾魂审判,立刻都来了精神,它们你出一言,我说一语,很快就把勾魂审判的流程讲了一遍。

要开始审判,首先要向十殿阎罗借来鬼兵鬼卒充当门面,尤其是要请来七爷谢必安和八爷范无救,七爷和八爷在判桌前一站,胜过千军万马;

然后,司命之神从生死簿上撕下一角,用火折子点着,扔进赎魂灯,不消片刻顶着那盏灯的引梦蛇就会把括囊们的魂魄勾过来;

最后一步,那就是问罪开审,让黄泉之地下面的十八层超豪华套房正式运营:

第一层拔舌套房,凡在世之括囊,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被抓来以后被打入拔舌套房,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慢拽……

第二层剪刀套房,凡在世之括囊,为他人牵条,教唆为恶,逼良为娼,被抓来以后被打入剪刀套房,小鬼拿来铁剪刀,将来人十根手指一一剪下,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第三层铁树套房,凡在世之括囊,离间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之人,被抓来以后被打入铁树套房。树上皆利刃,自来人后背皮下挑入,吊于铁树之上……

第四层孽镜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包藏祸心,不服司命审问,隐匿罪孽之人,被抓来以后被打入孽镜套房。被小鬼剥去衣物,照孽镜,照出所有的罪恶,罪加一等,赴有司查处……

第五层蒸笼套房,凡在世之括囊,以讹传讹,陷害,诽谤、辱骂,被抓来以后打入蒸笼套房。小鬼将来人投入蒸笼里蒸,不但如此,蒸过以后,冷风吹过,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套房伺候……

第六层铜柱套房,凡在世之括囊,故意玩火纵火,或为毁灭罪证,报复放火者,被抓来以后打入铜柱套房。小鬼们扒光来者的衣服,让其裸体抱住一根铜柱筒,在筒内燃烧炭火,并不停扇火鼓风,很快铜柱筒炙热通红……

第七层刀山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裸体爬刀山……

第八层冰山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赤身攀冰山……

第九层油锅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入热油锅内翻炸,啪啪直响……

第十层牛坑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投入坑中,无数只牛袭来,牛角顶,牛蹄踩,牛身燃火,触之即焚……

第十一层石压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置于方形大石池,吊来巨石,凌空砸下,压成肉糜……

第十二层舂臼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放入臼内舂杀……

第十三层血池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投入血池中受苦……

第十四层枉死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不要再想来世为人……

第十五层磔刑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乱刃捅之,千刀碎剐……

第十六层火山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赶入火山之中活烧而不死……

第十七层石磨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磨成肉酱,后重塑人身再磨……

第十八层刀锯套房,凡在世之括囊,小鬼令其脱光衣物,捆绑于木桩之上,由裆至头用锯锯毙……

听完了十八层豪华套房的各种服务项目以后,乌恩奇气歪了鼻子,怒道:“你们有病是不是?都是括囊了,你们抓过来折磨他干嘛?世上大奸大恶之人,你们怎么却不管了?”

那些引梦蛇们同声说:“老大,大奸大恶之人我们抓不了,我们只能抓括囊,狠收拾他们一顿,让他们从此有所戒惧。”

乌恩奇撇嘴道:“好了,我总算明白什么叫阴司报应了,那就是个笑话!这种无聊的事,你们自己玩去吧,我要回同魂幻境,立刻就走!”

那些引梦蛇们依依不舍,还打算要带着乌恩奇去它们的大荒幻城里转一圈,据那些小蛇们说,大荒幻城异宝遍地,全都是世间没有的好东西,然而乌恩奇早已经对它们失望了,他却执意要走。

小喽啰们终归拗不过主子,于是一条引梦蛇极不情愿的飞到乌恩奇的面前,对着他跳起了勾魂之舞。那蛇吐着蛇信,两眼血红,它头上的七叶赎魂灯释放出了猩红色的光芒。光芒所及,已经将乌恩奇的灵魂吸入到赎魂灯中。

乌恩奇只觉得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当他在此醒过来的时候,果然已经回到了同魂幻境之中,然而他的身边并没有妮娜和萨齐拉,他只是赤身裸体的泡在一处灵气充溢的苏生之泉里,在他的身边还有许多魔兽和灵兽也都泡在泉水里死而复生,正重塑躯壳。

乌恩奇揉了揉眼睛,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在同魂幻境里没有死亡,但复活以后却不是在原地出现,而是会随机的在同魂幻境中的一处泉水旁复活。也就是说,虽然复活了,但乌恩奇却与妮娜和萨齐拉失去了联系,而且失掉了所有的身外之物。

这些还不算什么,关键在于,乌恩奇只是刚刚成为召唤师的新手,他和他的守护精灵还不熟悉,没法靠着心灵感应与她沟通,他的灵路也还没有构建成功,他没法靠着自己的能力离开同魂幻境。换言之,他在这处又被称为伊甸的虚世界里迷失了,如果不尽快找到离开此地的办法,也许不久以后他就会失去理智和心中的欲求,成为一个只受本能驱使的寻猎者。

乌恩奇连连咋舌,对自己的困境大感挠头。他历来百密一疏,这毛病始终都没改,看来他依旧还是那位必有一失的千虑智者。

第264节 情根尤深种

乌恩奇在泉水旁复活,却与妮娜和萨齐拉失散了,因为身无一物,又没有随身的灵路,这令乌恩奇陷入了困境。

乌恩奇大感懊悔,恰在此时,银色的光芒遍铺山野,有一位身披七彩霞衣的女孩子正歪着头,笑靥如花的盯着他瞧。那名少女嫣红的眸子空灵如水,长长的睫毛上仿佛凝着露珠,她的面容精致甜美,明透无暇。她有一头黑缎子般的长发,一直垂到脚踝,但乌恩奇只与她对视了一眼,就知道她并非人类,因为在的她背后、手臂和脚踝处生着十双色彩斑斓亦虚幻如梦的幻翼。

乌恩奇痴痴的望着那名少女,震惊于她的美丽,虽然已经失去了记忆,但乌恩奇嘴唇翕动,近乎本能的叫出了那少女的名字。

“你是……罗夏?”

“不是罗夏,是乌玄罗夏。”那名少女纠正道:“你忘了么?我是你的夏娃,在来世我和你就生活在这处伊甸园,在这里养育我们的子嗣。”

乌玄罗夏款步来到乌恩奇的近前,用白玉般的手指按住乌恩奇的胸膛,继续道:“不过你这个人真可气,你要做什么事,就从来不跟我说,总是自作主张,然后把周围弄得乱七八糟的。”

如果乌恩奇没有失去记忆,他就会明白乌玄罗夏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乌玄罗夏就是妮娜,她是妮娜的来世,拥有妮娜所有的记忆和感情,所以乌玄罗夏的指责实际上就是妮娜的指责。妮娜在责怪他,因为他冒险去收服混沌凶兽比蒙,却完全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因为乌恩奇记不得曾经的事情了,故此他对乌玄罗夏的话不明其意,但显然面前这位绝美的仙灵也是他的有缘人。

乌恩奇挠着头想:“该死的,我失忆之前究竟招惹了多少女孩子,是不是我除了沾花惹草什么都没做?”

乌恩奇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又大感尴尬,毕竟他如今的样子实在不怎么雅观。不过这倒难不住乌恩奇,虽然身外无物,但他毕竟要有三样忌器随身。

乌恩奇心念一动,即刻就有一袭黑袍凭空浮现,罩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在他的胸口处一面泥巴镜子显现出来,好似附骨之疽,另有一柄火尖战枪从不知名的地方跃送到他的手里,那黑袍,那泥镜,那战枪正是代表了极恶诅咒的三种忌器——弃如刀、死如镜和焚如枪。

当着女孩子的面舞刀弄枪很不礼貌,乌恩奇顺手一抛就把焚如枪扔进了泉水里,焚如枪代表着必将被烧死的宿命,弃之毫不可惜,只是想弃也弃不掉罢了。

焚如枪还在苏生泉水里嘶嘶冒烟,乌恩奇丝毫不去管它,只是深感歉意的对罗夏说:“我曾经听妮娜和萨齐拉提起过你,她们说,你是我身边最可靠的人。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尤其是关于你和我的事情,你能将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罗夏亲昵的牵过乌恩奇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泉水旁,罗夏笑着说:“她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因为那是我们与司命之神之间的契约。不过我却可以对你说,因为在我降生的那个时代,司命之神已经换人了。我就是妮娜,是来世的妮娜,我从十二年后回到现在,为了能够帮助你。所以你对我,要像对妮娜一样好,不然我会生气!”

乌恩奇暗自吐舌,他自知自己对妮娜其实算不上好,只是那傻丫头不觉得罢了。不过听说罗夏就是妮娜,乌恩奇总算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再在妮娜和罗夏之间左右为难了。

想到此处,乌恩奇憨笑了几声,由衷的感叹说:“原来如此,毕竟只有你对我最好,转世以后也仍然……”

话说到一半,乌恩奇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既然妮娜在十二年后就已经转生了,岂不是说……

罗夏见乌恩奇面色大变,笑道:“没关系的,反正妮娜就是我,我就是妮娜,没什么分别。但你一定要对姐姐好一些,我和姐姐原本是同一个女孩子,如果姐姐不同意,我也没法把寿命借给你。你不用担心我的,这里就是我们的伊甸园,你的来世会一直在这里陪伴我,所以我始终都很幸福。”

乌恩奇目中含着泪光,摇头道:“你不要骗我,我死后必将成为亡灵,怎么会有来世?一定是那个狗屁司命骗了你,他才编了那种鬼话。”

“别那么说哦,”罗夏按住了乌恩奇的嘴唇,轻声说:“向我许诺的司命不是原来的那一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大司命之神卸任了,黄泉里有了新的司命之神,你猜猜那会是谁?”

乌恩奇恍然大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难道就是我?”

罗夏笑弯了腰,捧腹道:“唔,自从我认得你这么多年,你只有自大狂这一点始终都没有变。你把神格给我了,你自己连神格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信任的司命之神?”

乌恩奇尴尬的跟着笑起来,问道:“我猜不出来了,但应该也不是你。不过你既然这样问我,我应该见过那位司命之神吧?”

罗夏掩着嘴说:“当然见过,新的司命之神就是生死判桌上的玉雪冰莲,她是莲花化身的女孩子,但她跟我抱怨说,你曾经把脚丫子举到人家女孩子的头顶上,还当着本尊的面,公然的冒充。”

乌恩奇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我的天哪!你这蠢蛋,你到什么地方放浪形骸不好,非到阴曹地府去犯二?这下好了,新老司命都被我得罪了,我的命还能有好吗?

乌恩奇和罗夏在泉水边继续闲话。

罗夏告诉乌恩奇,原来的大司命之神卸任了,但他带走了终命之轮,所以他和他既定的命运没有办法改变,但至少已经不会变得更坏。

乌恩奇有些纳闷的问:“那魔鬼头子被赶走了吗?这却奇怪了,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神通,居然能做到这种事?”

罗夏回答道:“几个月以前,圣灵去了凄泣夜迷森,在万灵的面前又哭又闹,狠狠的告了大司命之神一状,说他司命不公,滥用职权,中饱私囊,擅离职守,最关键的是,他身为编织命运的正神居然参与赌博,那简直就是玩埋汰!万灵震怒,所以责令大司命之神停职反省去了。”

乌恩奇心中很是趁愿,但仍然替停职反省的傻蛋叫屈道:“不对呀!妮娜对我说,我之所以比较倒霉,我和她之所以情路坎坷,就是因为我们两个不小心卷进魔母和撒旦的棋局里去了。若说参与赌博,魔母也是其中的一个。这就好比是拉人家逃课去玩儿,然后回来再给人家告老师,到底是谁玩埋汰呀?另外,万灵不是被魔母封印了吗?怎么她还到他们的面前去告状?”

罗夏笑道:“万灵和圣灵之间的关系,和你想的不一样。对万灵来说,圣灵是绕膝淘气的心肝宝贝,万灵不管三界六域的事,是要让出路来供圣灵成长,所以他们老宠着她了。”

乌恩奇连连撇嘴,万灵宠着那贼妮,三界六域的众生,包括乌恩奇在内,全都算是倒了大霉。

不管怎么说,圣灵与魔鬼的棋局似乎尘埃落定,但乌恩奇又觉得,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毕竟那只魔鬼也是个极为难缠的主儿,他应当不会如此轻易就落败了。

快乐的世间总是匆匆流过,转眼间同魂幻境里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罗夏带着深深的依恋对乌恩奇说:“我非常愿意就这样一直与你长相思守,可是你还有很多事要做,而我也必须回红莲幻城去了。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复活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今天已经是太一历五一四二一年的四月十四日了。四月十三日是昨天,所以你好像错过了一些事情。”

太一历五一四二一年的四月十三日,那一天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乌恩奇苦思良久,依然想不出头绪。他疑惑的望了罗夏一眼,问道:“你能告诉我,我错过了什么吗?我也觉得好像错过了一件重大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罗夏轻声说:“你想不起来也好,我希望你能尽快赶回墟烬荒原。因为妮娜很需要你,虽然她现在可能已经认不出你了。”

乌恩奇愣了一下,连忙追问究竟。

罗夏告诉乌恩奇说,他其实已经在这处泉水中躺了三个月,在这段时间的前半段,妮娜找到了他,一直守护着他。因为这里是伊甸园,是人类的先祖偷食了智慧之实,所以才被逐出去的地方。妮娜长时间的逗留于此,所以她心中的爱恋和痴情已经与智慧一起在虚世界里被磨灭掉了。

如果乌恩奇没有冒冒失失的去招惹比蒙巨兽,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了。乌恩奇追悔莫及,只恨不得要将痛打自己一顿。

不过罗夏对此却显得十分淡定,她轻声叹道:“我的爱人,你应该知道的,你和我必定情路坎坷,将要经历生离死别,而我的前一世,注定无法如愿。所以你就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如果你再遇见曾经的我,即使我不认得你,你也要对我好哦,不然我可能会生气的!”

第265节 影牙觅惊梦

一扇猩红色的传送门,将面带忧色的乌恩奇送回到了墟烬荒原。

天空依旧低沉压抑,赤红如血,然而荒原上的气温却变得燥热难耐,焦红的大地处处都是干裂的痕迹,刺鼻的热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硝烟的味道。

传送门在乌恩奇的背后消失了,乌恩奇向四面张望,他此刻立身于一处峡谷之中,周围的山皆是秃山,岭皆是荒岭,在这荒山野岭的郊外,只有一处破破烂烂的村庄坐落在一处高崖的阴影之下。

罗夏说要把他传送回墟烬荒原,乌恩奇还以为她会把他传送到妮娜的身边,结果他却被传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乌恩奇皱了皱眉,既然罗夏把他送到了这里,想必妮娜应该就在附近吧?如果妮娜在附近,前面的村庄想必就是她驻留的地方。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妮娜怎么样了?她为什么没在栖霞镇,却流落至此?墟烬荒原原本就不太平,现在又已经变成了何种情形?

乌恩奇整理了一下衣衫,将焚如枪背在身后,带着满腹的忧虑和疑问走近了那座残破的村庄。还没有走近村镇,乌恩奇就觉得脊背上凉飕飕了,令人毛骨悚然。

乌恩奇警惕的向四面看了看,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已经被人盯上了,然而周围却空荡荡的并没有半个人影。

以往乌恩奇精通于斗气和造化法,可以靠气息感应周围的一切,兼之万般皆通,更有灼热至极的开阳剑法近乎无坚不摧,在那时乌恩奇行走于原魔界,根本无所畏惧。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乌恩奇只是一个没有召唤兽的召唤师,一个刚刚重拾故技的诸界智者,他虽然有三件强大的忌器,但实际的战斗力恐怕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的魔族雇佣兵。以这种实力孤身在外面闯荡,几乎跟送死的炮灰没什么差别。

乌恩奇驻足,持枪在手,蓦然间一段清晰的景象浮现在他的眼帘里,一条暗淡的身影从乌恩奇的影子里钻出来,以手中的反曲刀刺入了乌恩奇的背心……

死如镜正在向乌恩奇示警。乌恩奇临危不乱,连忙向前做了一个滚翻,由于他就地翻滚,打乱了刺杀者的步调,一个虚影一样的身形在乌恩奇曾经立足的地方显现了出来。那是一名影族男子,他手中提着一柄淬毒的反曲刀,面上尽是仇恨与冷漠。

那名影族男子见乌恩奇识破了他的影藏术,对乌恩奇更感到忌惮,他抽身退了一步,以刀刃指着乌恩奇,怒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我们流萤谷?”

乌恩奇听到流萤谷这三个字,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些,倘若妮娜不在栖霞镇,那她确实有可能会定居在流萤谷。

乌恩奇向那名几乎要一刀把他送回黄泉之地的影族男子抱拳施礼,淡定的说:“我是一名烬人,我来流萤谷寻找一名影族的女孩子,她叫妮娜。”

乌恩奇把妮娜的样貌详细的描述了一番,然而那名男子听罢,不耐烦的说:“你对她那么熟,她是你相好的吗?呸!连下贱的烬人都勾搭,也是个便宜的烂货!我明白告诉你,我们村里没你说的那种人,你到别处找去吧!再不滚,老子一刀捅了你。”

那影族的男子居然胆敢辱骂妮娜,乌恩奇顿时火冒三丈,但人的脾气总是与实力和地位息息相关,在一言不合就挨刀的情况下,乌恩奇的脾气自然变好了许多。

乌恩奇打了个哈哈,恭敬的说:“影族的兄长,您大概理解错了,虽然我是一名烬人,但我与影族的女孩子妮娜情投意合,真心相爱,三个月前我们听说雪族人要围攻流萤谷,所以想要赶过来协助你们御敌,只可惜我们半路上遇到凶兽的袭击,我和妮娜失散了,但我想她一定已经先我一步抵达了这里。”

听说是援军,那名影族男子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重新打量了乌恩奇。

虽然实力已经荡然无存,但乌恩奇的扮相还不错,他那一身黑色的鳞甲,每个甲片上都雕刻着繁茂的蔷薇花枝,那花枝就像活的一样栩栩如生。外人看来栩栩如生,其实它本来就是活的,因为那件黑色鳞甲是弃如刀所化,弃如刀本来就是一样拥有生命的忌器。

再看乌恩奇手中的那支战枪,那战枪长约一丈三尺,枪身洁白如雪,枪尖白火腾腾,寒光闪闪,在白火之下暗藏锋锐的五钩,任何人只看一眼,就能判断得出它是一样绝世的利器。

那名影族男子虽然不怎么识货,认不出乌恩奇的鳞甲和战枪都是凶恶的忌器,但仅凭这两样东西也可以看得出面前的这位少年绝对大有来头。

那名影族男子连忙收起手里的反曲刀,同时悻悻的说:“原来你们是来帮我们的,不过已经太迟了。咱们战败了,死了好多兄弟姐妹,流萤谷里好一点的土地都被那些万恶的雪蛮们抢走了。这个仇,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既然是同一个阵营的战友,事情就好办了。那名影族男子向乌恩奇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他叫巴尔多,是影牙部落的一名战士,山崖下的村庄就是他们影牙部落的住所,部落的部落长叫伊格尔,他在两个月之前那场冲突中受了重伤,虽然性命无虞,但终究成了断腿的残废。

巴尔多引着乌恩奇在一间屋顶破烂不堪的茅屋里,见到了部落长伊格尔,他是一名中年男子,因为受了伤,权力旁落,伊格尔部落长最近一段时间的心情十分糟糕。

伊格尔听罢乌恩奇的来意,颇为不悦的说:“外乡人,我不清楚你与那个名叫妮娜的影族女子究竟是何种关系。但按照影族的族规,影族女子绝不允许与外族通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乌恩奇暗中撇嘴,不允许与外族通婚,却不禁止与外族之间的皮肉生意,影族部落大概只把年轻的女孩子们当成了赚钱和繁育的工具,如此的族规何足称道?

如果还有堪比魔王的实力,乌恩奇一定会反唇相讥,但没有那个实力,乌恩奇只好苦笑不语,同时在心底充满了疑惑。

影牙部落很小,小到部落长不能称之为酋长,在这处位于山崖下的村庄里只有几户人家,居民不足百人,在这一眼就看得穿的地方确实没有妮娜的踪迹。不但没有踪迹,影牙部落里的男男女女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妮娜,当然更没有见过她。

在原魔界,影族差不多是最弱小的魔族,他们没有领地,人口稀少,没有传承下惊人的技艺,也没有魔王的封号。因为不受魔母待见,影族族人血液中的魔能十分稀薄,能够觉醒魔血已经难能可贵,拥有魔核的影族堪称百年一遇。

妮娜已经拥有了魔核,以此为依凭,她差不多都有资格成为影族的大酋长了。如果妮娜来过流萤谷,她的出现一定会在影族当中引起轰动,绝不可能默默无闻。

“难道她根本就没来过?还是故意藏起来了,不想暴露身份?”乌恩奇诧异的想:“这可奇怪了,罗夏怎么会把我传送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乌恩奇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伊格尔部落长盯着他,突兀的问道:“外乡人,你口中的妮娜,其实根本就是个借口对不对?你是不是在寻找一位会用治疗术的烬人少女?如果是她,她一直在谷里到处治愈病患,偶尔也会来我们影牙村。”

乌恩奇听了伊格尔部落长的话大喜过望,立刻问起那名烬人少女的容貌和长相。听伊格尔的描述,那名烬人少女的治疗术不怎么精通,至少她没有治好他的腿。她的相貌十分美丽,但容色凄苦,她好像离家出逃一样,在这荒凉之地漫无目的的游荡。她经常在夜晚乘着梦魇兽突兀的出现,以治愈术换取一顿果腹的晚餐,然后又在凌晨悄然离去。

那名骑着梦魇兽,在流萤谷里逗留的少女,显然就是树园会的小巫女萨齐拉。找到了萨齐拉,自然也就找到了妮娜,乌恩奇又惊又喜,连忙向伊格尔部落长追问萨齐拉的行踪。然而萨齐拉的行踪像梦魇一样神秘,影牙部落里的影族们根本无从知晓。

虽然一时间还联系不上萨齐拉和妮娜,但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为了尽快见到妮娜,乌恩奇心急如焚,然而以他目前的实力,独自在流萤谷里寻觅实在太过危险,反而不如留在影牙村里守株待兔。至少这里有许多伤患,是萨齐拉常来常往的饭堂。

就这样,乌恩奇在影牙村里逗留了一整天,事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到了隔天的午夜,消瘦了许多的萨齐拉果然乘着四蹄踏火的梦魇兽从梦境中窜出来,撞倒了茅屋的墙,撞飞了伊格尔部落长家的棚顶。

目及眼前的一片狼藉,乌恩奇直接笑出了声。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那一肚子心眼的小巫女萨齐拉,却依旧还是没学会该怎样驾驭她的那匹梦魇兽。

第266节 未识幻与真

时隔三个月,乌恩奇见到了萨齐拉,就好像是终于抓到了希望的稻草;而萨齐拉见到乌恩奇,却立刻跳下梦魇兽,飞扑过来,抱住他失声痛哭。

萨齐拉出格的举动把乌恩奇吓了一跳,因为他和萨齐拉的关系远非亲密,萨齐拉之所以见到他就哭,只能说明她们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

事情果然像乌恩奇预料的一样糟,远离了影牙村,避开影牙村里的影族村民以后,萨齐拉抹着眼泪告诉乌恩奇:

在他离奇失踪以后,妮娜和她几经寻觅,才发现了湖畔的血迹和被踩坏了的大衍盘。她们又在同魂幻境里几经寻觅,终于在一处泉水旁找到了正在复生的乌恩奇。

虽然同魂幻境里的野兽不会在苏生之泉的附近觅食,但妮娜仍然坚持要在泉水边守着乌恩奇,无论萨齐拉怎么劝她,她只是不听。直到有一天,当萨齐拉再一次来到泉水边的时候,妮娜只是痴痴的守在那里,却完全忘记了她守在泉水边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萨齐拉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妮娜回到了栖霞镇,可是出乎她的预料,在栖霞镇里居然另有一个乌恩奇,那个乌恩奇勇冠三军,智计百出,气吞山河的雄浑斗气和登峰造极的极热剑技全都出神入化。彼时,他们刚刚在燃薪岭全歼了眼族的魔法骑士团,又趁势一举攻下了灰城,包括特拉、拉克申、贝蒂和艾彦在内的所有人都对那个乌恩奇的身份深信不疑。

萨齐拉亲眼所见,真正的乌恩奇还在泉水边复活,栖霞镇里的那一个自然是冒牌货。然而萨齐拉把她所知道的真相悄悄的说给艾彦听,艾彦却责怪她无事生非,甚至还恼羞成怒的骂了她。

妮娜变得浑浑噩噩,无法站出来指证那冒牌货,萨齐拉的话连她的未婚夫都不信,别人自然更不可能相信。萨齐拉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如果冒然站出来只会让她和妮娜陷入险境,所以从此缄口不言。

事情讲到此处,萨齐拉仰起头望向乌恩奇。听说栖霞镇里来了一个冒牌货取代了他的位置,乌恩奇却显得十分淡定,他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平静的说:“是这样啊,我就觉得这世界里肯定有不只一个我,看来果然如此!”

“你变傻了吗?”萨齐拉气道:“栖霞镇里的那个家伙,他是骗子呀?你怎么可以相信他也是你?”

乌恩奇说:“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也说过,我能穿越时空,大概是未来的某个我,穿越时空回到了现在,然后带领你们大获全胜,这并不奇怪。”

“很奇怪!”萨齐拉大声说:“如果真的是你,你会怎样对待妮娜姐姐?上一次,你带着我们回到过去,你安排我和诺敏一直暗中保护着妮娜姐姐,生怕她受到伤害。但栖霞镇里的他不同,他表面上似乎对妮娜姐姐有些关心,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心里对她十分厌烦,甚至可以说是敌视。”

萨齐拉的直觉很灵验,乌恩奇对此深信不疑,既然萨齐拉觉得可疑,那应当确实非常可疑。

乌恩奇眉头紧锁,追问道:“后来呢?还发生了什么事?”

萨齐拉说:“后来伊娜姐来了,不容分说的带走了妮娜,那个冒牌货也没有阻拦,他只是每天忙着与烬人宗门和墟烬议会交换条件。”

萨齐拉向乌恩奇描述了冒牌乌恩奇在两个月以前的所作所为:他与墟烬议会交换条件,逼迫眼族将一座荒山割让给了烬人,然后不知从哪里调来大批的人手在那山上大兴土木。他们在山上堆土,然后在土堆上凿出了许多个深不见底的洞,又把炽热的铁水倒进去,待铁水凝固以后,再挖走浮土,最后只留下了许多根入地底的参天铁柱。

乌恩奇听罢又惊又疑,一个熟悉又充满的排斥感的名字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菲比斯。

乌恩奇带着厌恶的情绪,愤愤的想:“看来那家伙平安无事,他跑到这里来取代我,是要让我从此退居幕后吗?虽然那家伙是我,但我不跟我说一声,就抢了我的一切,未免太可气,太不把我当盘菜了!”

乌恩奇悻悻不已,又想:“权势和地位,那种无聊的东西我倒也不在乎,只是那家伙对妮娜的态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已经移情别恋了吗?或者他知道我打算陪伴在妮娜的身边,所以才故意放走了她?”

乌恩奇继续向萨齐拉追问栖霞镇的情况,然而那边的情形萨齐拉也不清楚了。因为在妮娜离开以后,萨齐拉直觉的感受到了迫近的危险,她是一个女孩子,如果落到仇敌的手里,一定会被无情的伤害,故而萨齐拉乘上梦魇兽不辞而别,辗转来到了这处流萤谷,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伊娜和妮娜姐妹二人。

乌恩奇听了萨齐拉的话,疑惑的问:“你担心他们会迫害你,难道胖子艾彦也不会保护你吗?”

萨齐拉抹着眼泪说:“哼!我讨厌他,他每天跟在那个冒牌货的后面,好像他才是他的初恋情人似的。既然那么忙,有那么多大事要做,还要我做什么?我再也不想提起他了!”

胖子艾彦是菲比斯的亲信,他时刻跟在菲比斯的身旁,自然是因为在栖霞镇里菲比斯只有这么一个知道他底细的忠犬,若说还有另一个,星族的贝蒂也是。

乌恩奇拖着下巴暗自思量,而今的这种状况,那个菲比斯想必已经彻底的掌握了栖霞镇的一切,缺乏实力作为后盾的他即使昼夜兼程的赶回去,恐怕也于事无补,还是先找到妮娜和伊娜才比较重要。

乌恩奇安慰了萨齐拉,又询问了她的近况。孤身离开栖霞镇以后,萨齐拉便一直在流萤谷里逗留,她时而到同魂幻境里探望仍未苏醒的乌恩奇,时而在流萤谷影族的各个村落里为影族的病患治疗伤势,身为一名召唤师,她本来就应当在荒野中与野兽相伴,她的技艺也适合在野外生存,故而虽然孤苦无依,日子总还过得去。

原来在自己并未苏醒的那段时间,萨齐拉也一直在照顾着他。

乌恩奇心怀感激的说:“谢谢你一直保护着我。对了,在同魂幻境里你见过乌玄罗夏吗?她就是在岱城的时候,曾经用源流术·光阴渡桥把我们送回到过去的那位仙灵。”

萨齐拉点了点头,事实上就是罗夏让萨齐拉在流萤谷里等着乌恩奇,所以她才一直留在此地。

听完了萨齐拉的话,乌恩奇有一次迷糊起来了,乌玄罗夏拥有神格,她了解未来,可是她似乎并没有站出来帮助乌恩奇夺回栖霞镇的意思。非但如此,她甚至没有向乌恩奇透漏妮娜的行踪,就把他送回到了这处荒凉的山谷。

这段时间,萨齐拉一直在流萤谷里逗留,她完全没有打探到妮娜的下落,既然如此,乌玄罗夏为什么偏偏要把他送到这毫不相关的地方?

乌恩奇又想了想,忽然间恍然大悟,流萤谷的影族确实与他毫不相关,但他们是妮娜的族人,是她所关心的人。流萤谷的影族此刻正面临着灭顶之灾,因为罗夏就是妮娜,所以她希望乌恩奇能够代替她,帮助这里的影族渡过难关。

想明白了罗夏的用意,乌恩奇便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一直以来都是妮娜为了他与人搏命,四处奔波,他却从来没有为妮娜做过什么事。帮助墟烬荒原上的影族守卫流萤谷,是妮娜的心愿,所以那也必须是乌恩奇的心愿。

夜依旧深沉,由于远离了影族的村庄,乌恩奇和萨齐拉只能在野外露宿。萨齐拉召唤出她的守护精灵艾丽西亚,她们合力召唤出了一只巨大的蘑菇作为栖身的营帐。

乌恩奇此刻也是一名召唤师,他向萨齐拉要来了一颗毒蘑菇罩纱仙子的孢子,也学着萨齐拉的样子将双手合在自己的胸前,召唤他的守护精灵,可是苦等了好半天,乌恩奇的守护精灵曝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完全就对乌恩奇不理不睬。

乌恩奇大感头痛,只好拽了拽萨齐拉住着的罩纱仙子的菌幔,恳求说:“喂,心眼多的小妹妹,让你的小仙子给我帮帮忙行不行,我需要她帮我把我的那个坏脾气的守护精灵抓过来!”

萨齐拉嘻嘻的笑,带着小仙子艾丽西亚一起出来给乌恩奇帮忙。在萨齐拉的劝说下,小仙子艾莉西亚很不情愿的去找曝雹了。虽然同为小仙子,但艾丽西亚十分讨厌曝雹,因为在曝雹的眼里除了她自己是大自在仙灵以外,所有的人都是笨呆子。

小仙子艾丽西亚离开以后,萨齐拉自然而然的与乌恩奇讨论起了他的那位守护精灵,那只小仙子摘下雨皇花的帽子以后,头顶上的神之环重重叠叠,她拥有极高的神格,居然肯与乌恩奇签订同魂契约,让萨齐拉十分吃惊而且羡慕。

对此,乌恩奇却只是耸了耸肩,懊恼的说:“假如不是她,我也不会误以为自己是条真龙,然后去招惹那该死的比蒙巨兽。这笔帐,我还没跟她好好算一算呢!”

第267节 祭月锁玉人

乌恩奇想找曝雹算账,不过大自在仙灵根本没空儿理睬他。

过了良久,天都快亮了,小仙子艾莉西亚才大哭着飞了回来,她抹着眼泪向萨齐拉诉苦——那只曝雹嘲笑她,挖苦她,还说她很忙,没空儿陪他们玩儿过家家。

乌恩奇被气歪了鼻子,别人找一位守护精灵,都是找来一位贴心又忠诚的小帮手,他也请来一位守护精灵,却是冷淡又孤傲的导师兼姑奶奶,这还有地方说理去了吗?

守护精灵不肯帮忙,乌恩奇自己却没有半点灵力,他只好恳请萨齐拉也帮他召唤出一株罩衫仙子,然后怀着一腔怨气躲进去避寒。

墟烬荒原的夜晚,幻火天穹依然散布着稀少的热量和黯淡的红光,虽然并非十分的寒冷,但停留野外依然相当危险,因为原魔界的夜晚是亡灵、暗影、异怪和次元生物四处游荡的猎场。

这个夜晚,乌恩奇似乎注定无法安歇,在萨齐拉入睡后不久,他们露宿的地方就被蜂拥而至的骷髅、僵尸、幽魂、吸血鬼和死亡骑士们团团围住。

那些亡灵黑压压的一片,装束都差不多,因为夜色昏暗,乌恩奇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然而有一只漂浮在半空中的吸血鬼越众而出,却是乌恩奇的熟人——两界城的执政官,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布罗克赫斯特。

不只是什么原因,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对乌恩奇的态度一直很不友好,这一次也仍然一如既往。

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脸色苍白得可怕,脑袋上不知何时又被敲出了一个大的肿包。也许是应为脑袋仍然很痛,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没好气的说:“呦,这不是混小子乌恩奇吗?原来你还没死呢。你没死更好,免得死无对证,一死了之。我问你,你欠我们死亡国度的债总该还了吧?”

乌恩奇错愕了一下,摊手说:“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您应该知道,我患了失忆症,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所以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在讹诈我。难道我上一次曾经雇佣你们死亡国度的人替我营造声势,却一直没付佣金吗?”

泽克希斯气哼哼的说:“佣金算个屁!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勤奋的亡灵有多辛苦?我们起早贪黑,不舍昼夜,每天都要聚来星光传输给魔月,你们才有光明,每天都要劳碌的修补各处裂隙,你们的世界才能不坍塌,每天都要与异界生物死战,才能保护你们不被异界生物吞食,这些你都知道吗?”

乌恩奇点了点头,虽然了解死亡国度底细的人不多,但博学的乌恩奇恰好是其中的一位。原魔界形如巨蛋,魔族和妖灵都居住在巨蛋的内壁上,而死亡国度则地处巨蛋的外壳处。

巨蛋的内部暗无天日,到处都是幻像,就连原魔界天空中的那些明亮的魔阳,其实也只是十三颗自己不能发光的魔月。魔月不能发光,原魔界之所以不是一片黑暗,完全是因为亡灵们在死亡国度建起了十三座祭月台,聚拢来群星之光,把群星的光与热传送给魔月,以此才为原魔界带来了光亮。

不算这些,死亡国度亦远非邪恶,他们占据原魔界的外层,修补不断出现的混沌裂隙,同时抵御来自无底虚空的虚空异怪和次元生物,是原魔界中万千生灵赖以生存的坚实屏障。

然而屏障发怒了,泽克希斯指着乌恩奇的鼻子说:“我们如此辛苦,你这个家伙不来帮忙,却总给我们找麻烦!你把原魔界的地壳捅了个大洞,无数的虚空异怪顺着洞口往里钻,更有一些无知的好信者也来添乱,结果被数百人被虚空异怪所食,这些都是你的罪过!三个月前,幽魂探子说,他们看见你亲自到了那深坑的附近。本爵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了,不想你居然拍拍屁股,然后就逃之夭夭了!”

乌恩奇愣了好一会,这才想起来他在九幽渊的见闻,原来那处穿透了原魔界地壳的大坑就是他给弄出来的,这罪过可是有点大了。

乌恩奇连忙狡辩,但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从衣袋里取出了一张纸,理直气壮的质问说:“你不承认可不行,你看好了,这是你和那个炎魔亲笔写的悔过书,上面还按着你们的手印呢。你们当初向死亡国度承诺,要带来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来外域协助死亡国度抵御虚空异怪。因为你们态度良好,祭月大主教才没有追究,放你们走了。如今,四个月已经过去了,你的大军呢?”

乌恩奇从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的手中结果那张纸,映着鬼火看了好半天,那封悔过书上的字迹正是出于他手笔,他又对了对悔过书上的手印和自己的手纹,相比之下丝毫不差。

乌恩奇在心中大骂,暗想:“这该死的混蛋,我失忆之前原来不止四处沾花惹草,还到处的捅娄子,乱许诺。太不像话了,有这么坑人的吗?”

乌恩奇把那封悔过书还给了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疑惑的问:“看来确实是我写了这东西,不过有些奇怪了,你们死亡国度的骷髅数以万亿计,它们干活不吃饭,拼命不差钱儿,你们根本不缺人手呀,为什么还非要我带人去外域支援?”

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神秘兮兮的说:“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老狗学不会新把戏’。我们死亡国度虽然不缺劳力,但那些亡灵比老狗更老,他们的技艺还都停留在他们生时的状况,连当炮灰都嫌过时了。你说,我们外域是不是也该补充点新鲜的血液,才能继续对抗那些虚空异怪?”

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布罗克赫斯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乌恩奇却暗自撇嘴。人活得好好的,有谁愿意跑到死亡国度去与群鬼相伴?莫说一支大军,他连一支游民也带不过去。

乌恩奇眼珠一转,推托道:“布罗克赫斯特先生,不是我违背诺言,您看看我现在的状况,我现在孤家寡人,自身都难保,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这世上不是有很多个我吗?比如栖霞镇的那一位就很了不得,您别来找我,招那小子去不就完事儿。”

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扬眉道:“什么这个那个的,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个你,但除了你以外,那些个你都还完债了,我总不能再管他们要第二次吧。反正你说个明白话,你捅出来的窟窿,你到底找不找人过来填?”

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挥了挥手,立刻冲上来五位凶神恶煞的死亡骑士。

泽克希斯下令说:“这小子挖坑不填,给我揍!”

好汉不吃眼前亏,乌恩奇连忙摇手,大声说:“且慢动手!你们好歹容我点儿时间,我一定言而有信,挖坑必填!”

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对乌恩奇的回答还算满意,招呼了一声制止了那五个意欲行凶的暴徒。

泽克希斯拍了拍手说:“这个态度还像话,不过嘛,你这家伙诡计多端,为了保证你会信守承诺,我们要把你的女伴带走当人质。如果你三个月之内不兑现你的承诺,我们就要把她送上祭月台活祭了,让她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

死亡国度的亡灵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随着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的命令,那五名死亡骑士立刻冲上前,以长刀砍翻了萨齐拉藏身的毒蘑菇罩纱仙子,强拖硬拽的把那名可怜的女孩子从菌幔里拉了出来。

那些亡灵围拢上来的时候,萨齐拉就已经被惊醒了,她只是一直缩在毒蘑菇下面不敢出声。萨齐拉听说那些亡灵要把她活祭了,早被吓得花容失色。那些凶恶的死亡骑士气势汹汹的扑过来,萨齐拉竭力的反抗,大声呼救,但依然被抓住了手腕,按倒在骸骨战马上,捆得结结实实。

那些亡灵们抓走了萨齐拉,随后便一哄而散,就连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也怪笑了几声,逃得无影无踪了。因为想要救援萨齐拉而挨了不少拳脚的乌恩奇,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眼望周围的一片狼藉不由得怒火中烧。

乌恩奇勉强撑起身体,爬到被利刃劈成了两半的罩纱仙子旁边,在那株色彩斑斓的蘑菇旁边还残留着被掠走的烬人少女的体温和淡淡的香味,她的背包和外衣也都没被带走,而是被胡乱的扔在了一边。

乌恩奇对萨齐拉本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尤其她还是艾彦的未婚妻,虽然那只是乌恩奇乱点的鸳鸯谱,但她毕竟已经名花有主。在此时,乌恩奇的身边又一次没有了任何恋人、亲人和友人,就连他最后的一位追随者也被亡灵们抢走了,乌恩奇如何能不恼怒不气愤不郁结。

乌恩奇把萨齐拉的衣物和她的背包整理好,然后就坐在毒蘑菇的旁边生闷气。蓦然间,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的腰,乌恩奇含恨带怒的转过头,却猛然间发现有一匹半身是骸骨,半身是幽魂的死骸马立在一团死气里,正晃着头,用不存在的嘴唇咬着他被扯破了的衣襟。

那匹马,它正是当初乌恩奇随意用半片马尸复生的死灵,又被他命名为嘶风。在这会儿,乌恩奇只剩下了一匹死骸马,还认他是主人。

第268节 聚散总牵缘

乌恩奇的心情本来就糟糕,看见幽骸马嘶风,就更是触景生情,悲从中来。这种孑然一身,众叛亲离的感觉如此之熟悉,又是如此刻骨铭心,而那种空有才智却力不从心的怨愤和压抑则让他忍不住要狂嚎恸哭。

乌恩奇郁愤的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离我而去,为什么我亲近亲爱的人全都遭遇不测,为什么我非要一次次的体味这种绝望、孤独、失落和艰难险阻,像条丧家狗一样……”

乌恩奇像狼一样嚎叫着,泪流满面。过了许久乌恩奇才平静下来,他却惊讶的发现漂亮的小巫女萨齐拉穿着单薄的衣衫歪着头站在他的对面,她莫名其妙的望着他,眼中也闪动一些晶莹的泪花。

乌恩奇大吃一惊,连忙跳起来问:“咦,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被掠走了吗?”

萨齐拉揉着眼睛,指着幽骸马嘶风说:“唔,他们放我回来了,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那么重要吗?你哭泣的样子……看着好伤心。”

乌恩奇翻出了白眼仁,他之所以悲伤,大半是为了自己,当然也因为妮娜,其实跟萨齐拉没什么关系,但这会儿却十分不好解释了。

萨齐拉伸出手擦拭了乌恩奇的脸,自言自语的说:“我的感觉果然没有错,您其实是一个理智、诡诈,但却怀有一腔热血的男人,你的心一点儿都不冷。”

乌恩奇连忙说:“萨齐拉小妹妹,你可千万别误会,没那回事儿,我只是……啊……风太大……”

风太大只会吹出眼泪,但不会让人崩溃得恸哭,乌恩奇环顾左右,实在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话。

看着乌恩奇坐在毒蘑菇旁边窘迫的样子,萨齐拉莞尔一笑,在他的面前蹲下身,轻声说:“乌恩奇尊者,我知道您关心我,但是……妮娜女士不在这里,我们应该避些嫌疑……”

乌恩奇气道:“没什么嫌疑可避的,我只是一时……算了,你回来了就好,我向你保证,我会失态的原因跟你想得不一样!”

萨齐拉抿了抿嘴角,小声说:“我也觉得不一样,可是你抱着我的外衣……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乌恩奇闻言,向怀中看了看,顿时面红耳赤。人在痛苦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找样东西抱着,乌恩奇比较倒霉,他恰好就把萨齐拉的外衣抓起来,按在胸口处了。他的这个样子,莫说是容易想入非非的少女,谁看了都会觉得有问题。

乌恩奇在心中几乎要大骂,只好讪笑了几声,在无比尴尬的气氛下,把萨齐拉的外衣还给了她。

为了缓解一下难堪的场面,乌恩奇揉了揉鼻子,解释说:“呃,那个……我实在太饿了,我是想……你的衣袋里可能有些吃的东西……哦,对了,那些凶恶的亡灵,他们怎么把你放回来了?”

萨齐拉把外衣披在肩上,红着脸说:“他们本来也不想带我去祭月台,因为我还不够资格。泽克希斯伯爵说,他只是要给你一个考验,让我能看清楚你对我的态度……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乌恩奇暗想:“你知道个头啊!那个该死吸血鬼,他一定是故意的!日后若有一天他落到我手里,我一定把他那死鬼的脑袋按倒粪坑里去,让他好好恶心恶心!”

这一天的黎明,在绯色的光华中悄然来临,因为昨晚的闹剧,乌恩奇和萨齐拉都彻夜未眠。

因为彻夜未眠,乌恩奇想了许久,终于把事情想出了一些眉目,由于雪族的入侵,流萤谷里的影族处境相当不妙。影族积弱,被其他的魔族所鄙夷,为了应对妖灵们的攻势和烬人在栖霞镇的割据,墟烬议会此刻自顾不暇,应当不会理会影族的求援。若是任由影族陷入绝境,然后因势利导,引诱他们前往死亡国度,似乎是个可行的主意,不过那似乎违背了妮娜的心愿。

想到妮娜的立场,乌恩奇觉得有些为难,然而事情也未必就像他所想象的一样,毕竟他在同魂幻境里复活耗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对这段时间墟烬荒原里的形势变化知之不详。

不过既然有了这份心思,乌恩奇便打算假扮成死亡骑士,前往流萤谷影族酋长的所在地——雨露镇。

以乌恩奇目前的境况,装扮成亡灵简直太容易了。他以心意操纵忌器·弃如刀,让它变化成了一幅绘满了蔷薇花纹的漆黑铠甲,随后乌恩奇又将焚如枪挂在幽骸马嘶风的镫钩上,他又在附近捡起了一顶不知是那个亡灵掉下来的全盔,扣在脑袋上,翻身上马,活脱就是一位恐怖的死亡骑士。

乌恩奇有些担心他的这副样子会吓坏了萨齐拉,可是刚刚才被亡灵们劫持过一次的萨齐拉似乎对乌恩奇的这副样子一点儿也不畏惧,她抓住嘶风的缰绳,轻盈得坐到了乌恩奇的身前,仰起头看着他,似乎比以往对他态度亲密了许多。

乌恩奇心里暗自叫苦,但误会是他弄出来的,却怪不得萨齐拉,看来只有让万能的时间来解决一切问题了。

乌恩奇向萨齐拉询问前往雨露镇该怎么走,萨齐拉已经在流萤谷里逗留了两个多月了,按理来说应当对附近的地理相当熟悉,然而她竟然指错了路,乌恩奇骑着嘶风带着萨齐拉在流萤谷的荒郊野外一路迷途,终于在这一天的黄昏才赶到了地处山坳之中的影族聚居地雨露镇。

因为已经时值黄昏,在混乱不堪的原魔界,村镇的附近出现几个亡灵实属正常情况,故而在玉露镇外面逗留的影族们看见乌恩奇骑着幽骸马出现在他们的眼帘里,他们只以为他是一个早起了一些的模范骑士,虽然在骑士二字的前面还要加上死亡作为前缀。

雨露镇是影族的城镇,对于影族来说,夜晚甚至比白天更方便一些,所以影族的城镇到了夜里亦是光影交错,十分的热闹。

乌恩奇纵马在玉露镇里游走,虽然他的样子比较奇怪,而且还挟持了一位美丽的烬人少女,但影族人早已见惯了世间的各种黑暗面,所以对此根本无人过问。

乌恩奇打量了街上来来往往的影族子民,因为是夜晚,雨露镇的影族们大都无所事事,正聚拢在街头巷尾嬉戏玩乐。影族的祖先没有给他们的后人流传下什么惊世骇俗的技艺,也没有成功的守住他们国家和荣誉,但他们却传下了能歌善舞的民俗和乐天知命的性格。

乌恩奇瞧了瞧那些载歌载舞的影族人,俨然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根本行不通,因为他面前的这些影族子民,即使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也不会选择到寒冷和漆黑的外域去与虚空异怪决一死战。

乌恩奇摇了摇头,对萨齐拉说:“我还以为他们正严阵以待,等着应对雪族的第二轮进袭呢,看他们这样子,我是白担心了,难道影族和雪族已经和解了吗?”

萨齐拉想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尊者,他们没有和解。”

乌恩奇愣了一下,拍着萨齐拉的头说:“喂,你怎么了?为什么叫我尊者,你以前可并不这样叫我。”

萨齐拉迟疑了好一会儿,仰头望着乌恩奇,居然半响都没有说出话来。

乌恩奇瞧了萨齐拉一眼,她的容颜明媚而美丽,清纯如水,恬淡无暇。

乌恩奇暗中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你以前一直叫我乌恩奇兄长,你仍然那样称呼我就好。”

萨齐拉连连点头,却抿住唇,什么话也不说了。

乌恩奇信马在雨露镇里游走,毕竟他此刻装扮成了一位死亡骑士。死亡在招摇过市,于是街头巷尾,人人侧目。乌恩奇以为,总会有雨露镇的巡卫过来与他交涉,然而出乎乌恩奇的预料,巡卫迟迟未到,却是一名影族的小女孩率先走上前向他搭讪。

一名影族的小女孩毫无畏惧的拉住了幽骸马嘶风的缰绳,伸出手说:“尊敬的骑士先生,您要算命吗?我会占卜,只要两个铜板,就可以送给您命运的指引。”

乌恩奇指了指自己的头盔,没好气的说:“你饿昏头了吗?你没看见我是死亡骑士?我都死翘翘了,还需要什么指引?”

那位影族的女孩子死缠烂打的说:“先生,您不要生气嘛!您虽然故去了,但您的命运并没有终结,就让我试一下吧,如果您不愿意付钱,一小块黑面包也行。”

乌恩奇打量了那女孩子一眼,她瘦瘦小小的,像是一只在土坑里打滚的小土豆,不怎么可爱,却说不出的可怜。

乌恩奇在心中想:“妮娜,她以前也是这样在市井中长大的吗?”

因为爱屋及乌,乌恩奇点了点头,从幽骸马嘶风的背上跳下来,对那女孩子说:“我的命不好,否则万万不至于如此。你既然一心想给我指引,那就请你指教好了。”

第269节 六芒问平生

在雨露镇的街头,一位其貌不扬的影族小女孩儿拦住了乌恩奇,自告奋勇的要为一位可怕的死亡骑士占卜命运。

乌恩奇本想拒绝,因为他自知命运极糟,而且他也没那个闲钱用于行善。然而那小女孩缠住他不放,乌恩奇心生怜悯也只得答应下来。

为人占卜,是影族女孩子成年之前最擅长的谋生之道,仅次于用影之手探囊取物。那名胆敢向死亡招揽生意的影族女孩显然精于此道,只见她从衣袋里取出了一套半旧的塔罗牌,飞快地洗了一遍,双手将那副纸牌递给了乌恩奇。

那女孩子嘻嘻的笑着说:“骑士先生,您要选择那种牌阵?我建议,用六芒星阵,请您选出七张牌,分别代表您的过去、现在、未来、因由、境况、策略,还有我为您做出的指引。”

乌恩奇笑道:“就听你的,你随意就好,牌我也不选了,全都交给你就行。”

那名小女孩儿点了点头,蹲下身,在地面画了一个六芒星,她的十指仿佛舞动的精灵,将那叠塔罗牌又飞快的洗了三次。

随后她闭目祈祷,然后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从整叠牌的第一张开始数,一直数到第七张牌,将其抽出来放于六芒星阵的最上方,接着有抽出了第八张和第九张,按照顺时针将它们摆在六芒星相间的三个角上。

那三张牌,分别代表乌恩奇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那影族的小女孩儿将数过的牌放在一边,飞快的继续向下数,将数到的第七张、第八张、第九张和第十张分别抽出来,将第七张牌放在六芒星阵的最下方,将第八张牌和第九张牌按照顺时针摆在六芒星阵的另外两个角上,它们分别代表了因由、境况、策略,最后那小女孩儿将第十张牌摆在了六芒星阵的正中央,那代表了她即将对乌恩奇做出的指引。

影族的小女孩儿伸出她脏兮兮的小手,率先翻开了六芒星阵正中央的那张牌,那是一张处于正位的“星星”。

这是一张在深处蕴藏了无限希望的牌,在希望之星的照耀下,美丽的女神把圣水瓶中的圣水倒入象征潜意识的水池中。她知道人们是如此地需要希望,所以当一瓶圣水倒完时,她又在倒另一瓶。只要有希望,人们就有足够的动力去完成许多事,因为希望正是人类的活力之源。

然而那小女孩儿却只是用手指在牌面上点了点,就随口说:“我给你的指引是——你需要留下一个孩子,她拥有你的血脉,将成为你唯一的希望。你看那异世界的夜空,夜空中有你追寻的天堂,你将出发,带着悔恨与希望,在无底深渊中寻找昔日的圣灵。”

乌恩奇听了那小女孩儿的话,不由得嗤笑起来,他涉猎甚杂,对占卜也颇有研究,自然不会相信那信口胡说的鬼话。

乌恩奇敲了那影族小女孩的头,纠正道:“喂,你给我好好占卜,别胡说八道!我可是男人,对女子来说,‘星星’才有可能意味着孕育,对于我来说,那要理解为希望。你到底懂不懂呀?要不然我给你占卜一下怎么样?我不收费,全当是免费的教学,免得你信口开河被揍得脑袋开瓢。”

那影族的小女孩极不满意乌恩奇的态度,她撅着嘴,将象征着因由的那张牌翻来了过来,那是一张正位的“死神。”

在牌面上,死神穿着铠甲骑着白马,显示着他不可抵挡的力量。有一个男人已经倒在他的马蹄之下,有一个女人跪在他的面前正打算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有一位国王试图以王权向死亡做出反抗,却另有一名年幼的儿童无知而无畏,面对死亡亦毫无畏惧迎着他开心的微笑。

正位的死神意味着,顺服于改变,因而舍弃掉了某些东西。

乌恩奇之所以会面临今日的困境,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在神性和人性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舍弃了力量、技艺和记忆,而愿意相信菲比斯就是未来的他自己。如果换一个选择,他本可以在人类另一位牧者“大君”的帮助下,诛杀代表了他的凡人性的存在——菲比斯,从而坐拥三美,一统舟人、宗人和烬人,然后率众冲出原魔界,赶到织彩河畔登临神途。

乌恩奇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当他看到“死神”这张牌的时候,依然若有所思。

可是那位影族的小女孩儿点了点牌面上那倒在死神马蹄下的男子,颇为自信的说:“唔,你所面临的最大困境,原因在于……你死了!”

乌恩奇闻言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啊!?原来我居然死了呀!拜托,你别不懂装懂好不好?你说我死了,我死于何时?死于何所?死于何因?”

那小女孩儿以哀伤又带着一丝同情的语气说:“一点儿没错儿,因为你死了,所以你现在才是一名死亡骑士。你死于某一年的一月,死在你最亲爱的女人的怀抱里,死于毒发身亡。呜……你真可怜!”

“不用同情我!”乌恩奇没好气的说:“你的卜术,连生死都看不明白,也敢靠这个混饭吃?算了算了,你继续说,我真想知道你究竟还能说出什么荒唐话来。”

那小女孩嘻嘻的笑,继续翻开了六芒星阵最上方的那张牌,那张牌代表了乌恩奇的过去,它是一张逆位的“愚者”。

牌面上,一位年轻人穿着华丽的衣服,带着桂冠走在悬崖边,他的眼中是他的理想,他迈着轻巧的脚步,地上的障碍物无法限制他。他左手拿着一支玫瑰花,右手携带全部的家当——他的包裹,到处流浪。

他脸部表情充满了机智和梦想,桂冠上那红色的羽毛代表他纯洁的内心。他的手杖代表了面对新旅程,他充满力量与活力。跟在他旁边的狗提醒他,不要一直勇往直前,偶尔也要停下来想一想。

然而这张牌是逆位,它意味着种种追求可能性,重视梦想,却无视物质的损失的冒险行为:离开家园,过于信赖别人,空虚的心情,轻率的恋情,无法长久持续的融洽感,不安的旅程,不能下决心,怪癖以及不切实际。

抛开那个影族小女孩儿胡乱的解说,她摆出的牌面倒确实有些意思。乌恩奇盯着那逆置的“愚者”,皱了皱眉,沉声说:“这个意思我明白了,不用你瞎说,请继续吧。”

那位影族的小女孩儿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翻开了六芒星阵右下角的那张牌,那张牌代表乌恩奇的现在,它是一张处于逆位的“命运之轮”。

在牌面上,命运之轮位于中央,上面是象征天使的斯芬克斯,下面是魔鬼,四周围绕着象征命运中的各种境遇的女神、天鹅、毒蛇等。命运之轮在不停的转动,时而好,时而坏,貌似公平。它也许会在你喜欢的角度停下来,使你有不可思议的好运气;它也会在你不喜欢的角度停下,会让你厄运连连。但不管你愿意与否,命运总在运转,无悯亦无情。

乌恩奇看见了逆置的“命运之轮”,不禁哑然失笑。他的宿命犹如逆水孤舟,始终都在险恶的境地中挣扎,这张“命运之轮”倒恰如其分。

乌恩奇正想发些感慨,那名影族的小女孩却抢先了,她指着命运之轮右边的那条蛇说:“你的命运与许多蛇有关,你被蛇缠上了,你的身边就藏着蛇,或许你是一个弄蛇人……好可怕!”

乌恩奇不服气的质疑道:“这牌面上明明有许多东西,为什么我的命运就与蛇缠在一起了?你分明就是乱解释!”

那小女孩儿振振有词的说:“才没有呢,你仔细看,在牌面上有一些宿命的丝线,它把你的命运之轮和蛇绕在一起了。”

乌恩奇定睛观瞧,在牌面上果然有一条线将那逆置的命运之轮与画面上的蛇缠在了一起。乌恩奇惊疑不定,同时觉得脊背发寒。在不久以前,他的灵魂刚刚造访过黄泉,在那里果然有许多条引梦蛇称他为老大,不算那些蛇,他曾经见过的一些器物,夫阿剑、灵刀·白露和灵刀·飞霜,它们的本体也都是引梦蛇,或许他真的与蛇有不解之缘。

乌恩奇皱着眉,拿起那张塔罗牌,用手一捻才发现,那条线其实是一根青丝。

乌恩奇把那张牌扔回到地上,气道:“什么命运的丝线,那不就是你掉的一根头发吗?连你的一根头发也变成了影响我命运的东西,你这个玩笑开得真好!”

那影族的小女孩只是嬉笑,似乎对乌恩奇的火气完全不以为然。乌恩奇看着她的样子,很是火大,然而站在他身边的萨齐拉拽了拽乌恩奇的袖子,低声说:“那根,是黑发。”

乌恩奇闻言,豁然警醒。在原魔界,有许多种办法可以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一根落下来的发丝,即使经过伪装,在它离体以后依然会显现出原本的颜色。

影族的发色,大抵都呈栗色或棕色,就像妮娜和伊娜。那名小女孩,她落下来的一根头发是乌黑的色泽,显然她根本就不是一名影族的子嗣。

第270节 塔罗揭噩运

乌恩奇仔细的打量了眼前的影族小女孩儿,又以余光瞧了瞧站在他身后的小巫女萨齐拉,不动声色的说:“原来我命里与蛇犯向,这可太糟糕了。我的过去和现在,我都了解了,我的未来会如何,还要请你不吝赐教呀。”

那位影族小女孩儿咬了咬手指,将摆放在六芒星阵左下角,代表着乌恩奇的未来的那张塔罗牌轻轻的翻了过来,那是一张逆置的“审判”。

牌面上画着天使吹起了号角,让听到这音乐的死者得到救赎。不仅如此,天使的号角也唤醒了所有人的情感,即使是忏悔过的罪人也有到达天堂的希望。在希望的天堂,不幸和悲伤已经消亡,人们正在快乐的音乐声中,拥抱着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然而这张牌是逆置的,那意味着——幻灭。

为乌恩奇占卜的小女孩儿将手指放在标志着因由的那张“死神”之上,以哀伤的语气说:“你,没能到达你梦想中的那个地方,因为……你死了!”

无论何时,死亡总是让人畏惧,而梦想的破灭,比死亡尤甚。

那小女孩抬起头望着乌恩奇,轻声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乌恩奇感到一阵头皮发麻,默然的坐在了地上。他盯着面前的小女孩儿仔细的打量,她的眼眸呈鲜艳的紫色,闪着灵动的光芒。紫色的瞳孔,黑色的头发,她并非影族,而是夜族的子嗣,一位擅长易容和伪装的夜族,她会对乌恩奇的死亡感到伤心,那么她究竟是谁?

在对视与沉默之中,那名“影族的小女孩儿”自作主张的掀开了剩下的两张塔罗牌,代表境遇的那张牌是一张“高塔”。

“高塔”是塔罗牌中最恶劣的一张,在“高塔”的牌面上,理应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塔被闪电击毁了,两个人从坍塌中的高塔上跌落到地面。曾几何时,高傲的人类在示拿地建起了高塔,希望能攀上高塔荣登天国。然而再强大和高傲的人类也无法与全知全能的神明的相提并论,故而挑战神明,只会引来神的怒火和神罚。

“高塔”的牌面本该如此,这张被掀开的“高塔”更不寻常。因为它画错了,它并非正向,也并非逆置,而是将同样的一幅画面重叠的印在了一起。一正,一倒,共有两座被闪电击毁的“高塔”,和四个从塔顶掉落下来的人。

正向的“高塔”,它意味着破产、逆境、致命的打击、巨大的变动、受牵连、信念崩溃、玩火自焚、纷扰不断、突然分离、以及破灭的爱。

逆向的“高塔”,它意味着困境、内讧、紧迫的状态、状况不佳、趋于平庸、骄傲自大的代价、绝望的挣扎、分离的预感、以及爱的危机。

无论正逆,进退维谷!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纵使转世三生,纵使穿越时空,仍然只有毁灭这唯一的境遇。

看着眼前堪称悲惨的牌面,乌恩奇却笑了,他拍了那小女孩儿的头,满不在乎的说:“我死了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是死亡骑士。倒是你挺奇怪的,我死了,你为什么却要道歉?我的死跟你没有什么联系,所以你不必对我说那三个字。”

乌恩奇向地上的六芒星阵投去了最后一眼,那掀开的最后一张牌,是正向的“倒吊人”。牌面描绘的是一个双手反绑,被倒吊起来的勇士,他头上已经出现了隐约的天使光环。尽管旁人认为这无比痛苦,他却一脸的安详,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为何而牺牲,即使他的肉体毁灭了,但他无畏的精神将永存……

乌恩奇伸手想要拾起那张牌,但为他占卜的小女孩儿劈手抢走了它。

她站起身,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在为你指引,所以你要听话,因为那是命令!我曾经求你的事情,你不要再理会了。去找你心爱的女孩子,请与她相守,如果你找不到她,请珍惜你身边的人,然后……”

那名小女孩儿将“星星”那张牌,强行塞进乌恩奇的手里,随后就化身成一只乌鸦,头也不回的飞进了昏暗的夜色中,只留下乌恩奇在原地伫立,怅然若失。

由于一次糟糕透顶的占卜,乌恩奇这会儿方寸大乱,他无心继续在雨露镇里逗留,于是纵身骑上幽骸马嘶风,带着萨齐拉远离了这处城镇。

来到荒凉的野外,乌恩奇瞥了萨齐拉一眼,对她说:“我想要休息了,你能帮我召唤出一只罩纱仙子吗?”

萨齐拉慌乱的点头,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冥想,过了许久她的小仙子艾莉西亚也没有出现。萨齐拉面带急怒,几乎要流下泪来,她的五魂灵力是不怎么灵便的技能,必须与同伴协力才能使用,小仙子艾莉西亚不肯现身,萨齐拉就连最基本的法术都用不出。

乌恩奇伸手抓住了萨齐拉的手腕,她臂上的肌肤温润细嫩。萨齐拉吃了一惊,飞快的挣脱了乌恩奇的把握,同时面色绯红,眼神里亦含着些许的怒意。

乌恩奇摇了摇头,暗想:“她有体温,但我敢肯定,她绝不是萨齐拉。那只讨厌的吸血鬼为了要挟我,劫走了萨齐拉,他怎么可能再轻易的把她送回来。她看起来就是萨齐拉,似乎也拥有她的记忆,莫非……他们抽出了萨齐拉的灵魂,让一只女妖附身在萨齐拉的身上,然后才把她送回到我的身边当卧底。”

想到萨齐拉惨遭抽魂的折磨,乌恩奇狠狠的握紧了拳头,他气势汹汹的迫近“萨齐拉”。萨齐拉被乌恩奇凶恶的样子吓坏了,她本能的将双手抱在胸前,尖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看到萨齐拉惊恐的样子,乌恩奇的心里却忽然间生出了一丝颓然的兴叹。当面揭穿她的真面目,只会打草惊蛇;果真动手,此刻的他还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何况这具身体是萨齐拉的,即使他成功的杀掉了她,死去的也只是萨齐拉,而不是附在她身上的女妖。

乌恩奇喷了一口粗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怒目园睁愤愤的说:“气死我了!仅有的一丁点儿土地还丢失了一大半,那些影族不奋发图强,居然还在欢歌曼舞。他们太不像话了!”

“萨齐拉”呆了一下,乌恩奇前后两种怒火,显然有点儿衔接不上。

“那些影族不顶用,你说该怎么办?”乌恩奇气呼呼的说。

他好似对影族不满,但其实却是在试探死亡国度究竟有何的意图。“萨齐拉”适才被乌恩奇吓得不轻,而且此刻的她虽然相貌还和以前一样清甜美丽,但内里却不像原来一样满肚子心眼儿。

萨齐拉见乌恩奇问她该怎么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影族太弱小,那些灵族,他们英勇善战。”

“你说灵族?”乌恩奇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不行不行,他们太野蛮!你不了解那些妖灵,他们就是世上最卑鄙,最凶残的一群禽兽,根本不可理喻。”

萨齐拉美丽的脸上划过一丝愤怒,她瞪着乌恩奇,良久一言未发。

乌恩奇把萨齐拉的反应都瞧在眼里,心中却大惑不解。在原魔界,除了妖灵自己以及他们的附庸以外,大多数的种族都不会称其为灵族,而会直接蔑称其是妖灵。

萨齐拉原本是一名烬人,她自然应当沿用“妖灵”这个称呼,然而她不但称妖灵为灵族,听到乌恩奇说妖灵的坏话,还显得很愤怒。她异常的态度证实了乌恩奇的推断,她并不是萨齐拉本人,但出乎乌恩奇的预料,乌恩奇本以为她是死亡国度的女妖,但看她的态度,她似乎更像是被妖灵用控心菱石控制住了的傀儡。

乌恩奇挠了挠头,暗想:“这可奇了?难道占据了雾海沿岸的妖灵们,已经与死亡国度达成了同盟吗?”

乌恩奇越想越觉得可疑,因为依照他此前的判断,那些妖灵们完全不顾及他们在墟烬荒原上的声评,选择了涸泽而渔的策略,那说明他们根本不打算在此地久留。若是那样,他们直接前往死亡国度不就行了?难道他们与死亡国度结盟,当真想凭借区区的六千战士和几十艘云帆舰就要征服整个墟烬荒原的近千万的原住民?

乌恩奇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为了不打草惊蛇,以至于适得其反,乌恩奇也不再试探什么了,他带着萨齐拉在雨露镇的郊外找了一处不怎么隐蔽的岩洞,又砍来些灌木,在洞口处燃起了篝火。

有了篝火,便有了相对的安全,同时也更容易暴露行迹。果然乌恩奇和萨齐拉在篝火旁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有许多道影子从黑暗中围拢过来,他们都是些衣衫褴褛的影族,他们以带着怨毒的眼光盯着萨齐拉明媚的脸,好像她与他们有深仇大恨一般。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乌恩奇的黑色铠甲和他的幽骸马嘶风,那些面色不善的影族们立刻全都蔫了。

生者畏惧亡者,实际上是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多多少少都在害怕死亡的降临。正因如此,假冒成死亡骑士的乌恩奇才有恃无恐的故意以火光引来了这些流窜在雨露镇以外的亡命之徒。

第271节 充彼世尊者

乌恩奇假扮成死亡骑士来到雨露镇,他的本意是想引起影族大酋长的主意,然后顺理成章的与他结识,然后向他了解一下墟烬荒原当前的形势和流萤谷里的战况。然而出乎乌恩奇的预料,作为影族唯一的重镇,雨露镇里歌舞升平,俨然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镇,这反倒让乌恩奇的预谋变成了空谈。

为了完成既定的目标,乌恩奇只得退而求其次,在雨露镇的郊外燃起篝火,顺利的引来了盘踞在镇外的影族流民。

那些影族流民原本是流萤谷里的普通住民,但在雪族入侵以后,他们成了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他们被篝火的光亮所吸引,而来到此地,本来就不怀好意,然而当他们看清了乌恩奇的装束和他的幽骸马,却全都畏缩着不敢近前。

乌恩奇在心中暗笑他们胆怯,于是装出沙哑的嗓音,拖着长调说:“影之子嗣,尔等因何而来?吾乃大君座下之彼岸尊者,吾离开死亡国度,行走于世间,只收割不公与不义,意欲布施公正于圣灵之猎场。尔等心中可有所怨,不妨向吾直言。”

说到此处,乌恩奇手指萨齐拉,补充说:“就像她一样。”

一位可怕的死亡骑士与一名青春靓丽的少女同行,这本来就十分诡异,又被乌恩奇这样一说,围在岩洞之外的那些影族流民全都把试探的目光投向了萨齐拉。

他们这些人,藏着明晃晃的利刃虎视眈眈,萨齐拉本来就觉得害怕,此刻就更是不知所措了。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乌恩奇,怯怯的问:“尊者……他们在看我,我,我该怎么办?”

乌恩奇觉得好笑,心想:“究竟是谁把你派到我身边的,他们再也找不到一个机灵点儿的卧底了吗?瞧你这样子,你比本来的萨齐拉可差得多了。”

为了不让萨齐拉把事情弄穿帮了,乌恩奇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别露怯,你假装对我很恭敬,不用说什么,实在不行你就哭。”

萨齐拉点头,动作极为熟练的在乌恩奇的面前双膝跪倒,膝行至他的身侧,萨齐拉的神色看起来端庄而凝重,她以两手捧起他的手臂,只在顷刻间已是泪光涟涟。

乌恩奇大吃一惊,因为一丝浓烈的保护欲和强烈的征服感在他的心底油然而生,同时又让他有点儿飘飘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什么伟大的人物。

乌恩奇重新审视了萨齐拉,不由得暗想:“我的天哪,我太小看这丫头了,照这样下去弄不好几天以后我就要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谦恭、多礼有漂亮的女孩子原来这么有杀伤力,幸亏我知道她不是萨齐拉,否则我和艾彦估计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且不说乌恩奇有何想法,围在篝火旁的那些影族流民们听了乌恩奇的那番话,又眼见美丽端庄的女孩子萨齐拉对乌恩奇似乎敬若神明,他们全都被震住了。

一名穿着破烂皮甲的影族男子壮着胆子问道:“那个……什么尊者,您刚才说只收割不公与不义,那是什么意思?”

乌恩奇以沙哑的嗓音傲然冷笑,低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你们可曾遇见不平之事,可说给我听,本尊替你们作主!”

乌恩奇言罢,伸手摸向腰间,然而他的腰间空空如也。乌恩奇已经习惯了拔剑的动作,然而此刻他的身边早已经没有任何一柄剑了。

乌恩奇暗骂了一声,心想:“我的剑哪去了?该死的,我在雨露镇的时候真应该先弄一柄剑来充充门面!”

没有剑,但好在乌恩奇还有忌器·焚如枪可以虚张声势。

只见乌恩奇将手腕一翻,一杆洁白的战枪凭空浮现在他的手中,乌恩奇大马金刀的坐在篝火旁,以枪尾在岩地上重重的一顿,焚如枪上白火飞腾,席卷四面八方,不但将围拢过来的那些影族流民全都笼罩在其中,更是将周围百米照的亮如白昼。耀眼的光芒抹掉了周围所有的暗影,让那些影族们根本无所遁形。

昔日,乌恩奇自恃实力堪比魔王,根本不把神兵利器当回事儿。他只靠灵契之剑和斗气化形风芒剑就可以从容的应对各路强敌,然而此刻却不同了,若没有三样忌器在身,他几乎就成了废物。

不过所幸,圣灵亲自送给乌恩奇的那三样忌器确实不凡,焚如枪上的白火一出,瞬间就以压倒性的气势造成了一种强大得无法抗拒的错觉。

影族没有流传下什么惊人的技艺,他们的种族技能十分依赖暗影的存在。被焚如枪白亮的火光所围绕,周围完全没有一丝阴影,那些影族的流民们原本就对伪装成死亡骑士的乌恩奇充满的畏惧,此刻更是彻底的失去了敢于抵抗的意志。

不知是哪一个影族率先跪了下来,紧接着那几十名影族流民全都在乌恩奇的面前跪成了一片,他们本是趁夜劫掠的一群亡命之徒,然而他们屈服的速度却让乌恩奇都为之叹服。

想起妮娜出身于如此卑微的种族,乌恩奇悻悻的摇了摇头,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吾问你们,附近可有不平之事?你们但可直言,不必畏惧,吾必定要为你们赐下公平与公正。”

那些影族流民们惶恐的抬起头,影族乐于用塔罗牌占卜,而乌恩奇此时的形象很像是塔罗牌上骑着白马的死神。死神不来收割他们的性命,却要为他们赐下公平与公正,这是何等奥妙的奇遇?

跪在乌恩奇面前的那些影族们相互看了看,若问不平事,他们所经历的不平事只能用汗牛充栋来形容。

于是,一件件不平事被接二连三的讲述出来:他们原本是流萤谷里的居民,虽然不是衣食无忧,不是富足安康,但至少有家园,有田地,不至于到处流浪。然而战火烧进了贫瘠的流萤谷,那些雪族人冰封了他们的家园,抢走了他们的土地,他们背井离乡流落至此,却又被雨露镇拒之门外,他们这段时间遭遇的不平事实在太多了。

在乌恩奇的诱导下,那些影族流民们讲述起他们最近的遭遇,越说越激愤,到了最后甚至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谩骂。然而被他们谩骂得最凶的对象,既非攻入流萤谷的雪族,也不是消极抵抗的大酋长维特萨,而是驻守在熔炉堡中的深渊炼魔。

乌恩奇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雪族杀你们,你们却骂渊族,这究竟是何道理?”

在那些流民们七嘴八舌的回答中,乌恩奇终于听出了其中的端倪,那涉及到流萤谷影族聚集地的来历以及一段千年的恩怨。

曾几何时,墟烬荒原上的影族根本没有领地,他们和外世界的影族一样只能四处流浪。后来,墟烬荒原上的雪族和渊族起了冲突,渊族派出大量的骑士乘着沙罗曼蛇围攻雪族的首府洁城。那场战争旷日持久,以至于渊族为了长期作战在荒凉无人的流萤谷里建立了一座前线要塞,也就是今天的熔炉堡。

熔炉堡建成以后,战事仍然绵绵悠长,以至于浪漫而不羁的渊族骑士们寂寞难耐,士气低落。为了给他们找些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乐子,于是一支影族部落被“请”进了流萤谷。雪族和渊族的战事最终告一段落,然而那些被强迁至流萤谷中的影族却最终在这荒凉之地繁衍下来,他们作为渊族的附庸占据了此地,流萤谷也因而成了影族在墟烬荒原上唯一的领土。

可是若究其根源,流萤谷原本属于雪族,渊族攻下这处山谷以后弃之如敝屣,但雪族却从未承认过影族对流萤谷的所有权,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要夺回这处要地的企图。

这一次,雪族有了妖灵作为强援,悍然进犯流萤谷,然而作为影族的宗主,黑城的渊族大领主去不肯发兵,非但如此就连驻守在熔炉堡里平时作威作福的那些渊族骑士们也都作壁上观,坐视雪族在流萤谷里大肆屠戮手无寸铁的影族平民。

事情讲到此处,乌恩奇总算理清了事情的脉络,他也大致了解了影族所处的情况:

虽然流萤谷是影族在墟烬荒原上唯一的领地,但他们其实一直都没有力量守卫此处。流萤谷的防卫至始至终都完全依靠驻守在熔炉堡中的渊族,那些渊族不肯露头,流萤谷中的影族便只能任人宰割。

如今,流萤谷中的影族村落大半已被雪族的晶甲武士们捣毁并冰封了。邻近雪族领地的那一部分领土早已失守,雨露镇如果不是因为邻近渊族的熔炉堡,它恐怕早已经被雪族攻占了。

了解了影族的状况,乌恩奇却犯难了,假如影族有自己的战力,即使弱小一些,乌恩奇也有信心凭借他过人的谋略帮助影族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然而影族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乌恩奇纵有谋略,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想不出办法,乌恩奇便站起身,缓步踱出岩洞,仰头望向暗红色的幻火天穹。看起来,想要帮族影族解决当前的困境,与影族的大酋长维特萨会面意义不大,唯有说服影族的宗主渊族,才有希望尽快的阻止雪族对流萤谷的侵袭。

或者还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釜底抽薪,只要乌恩奇能收服在雾海沿岸大肆劫掠的云帆舰队,让他们撤回对雪族的支持,并把他们送到死亡国度去。雪族没有了妖灵当后盾,他们自然会在墟烬议会的调停之下与渊族和影族苟合。若是那样,一切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第272节 叹世间千年

乌恩奇说了一番大话,打发走了那些向他跪拜的影族流民,他熄灭了篝火,坐在余烬旁冥思苦想。然而想了许久,他的思路却根本无法连贯,因为他的意识中始终回响着三个字——“你死了!”

“我死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乌恩奇烦恼的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世上有许多个我,难道其中的一个我死掉了,那可真悲惨,不只是哪个我死翘翘了。”

即使这世间有许多个穿越回来的乌恩奇,可死掉的那一个肯定是最后的一个。他死了,那就意味着乌恩奇这个人,已经走到了终结。虽然人固有一死,然而那必然发生的事情,却最最令人难以接受。

在这一年的一月中旬,确实有些事情显得不同寻常。一直与另一个自己单线联系的胖子艾彦曾经惊慌失措了来找他,随后他却抛下自己的未婚妻不辞而别。在同一时间,曾经以重甲星鲸协助烬人返回岱城的净土宗教众突然间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随后,与另一个自己有极深关系的雾族女王也离开了墟烬荒原,不知去向。

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化名为菲比斯的自己出事了,而随后乌恩奇又得到消息,据说灵魁卡努莱曼回到了白顶原,紧接着大代权者拉欣就被秘密的处死了。那位大代权者其实就是菲比斯,而菲比斯就是从未来穿越回到过去的乌恩奇。

乌恩奇拖着下巴想:“莫非,那个菲比斯真的死掉了?我既然已经知道了灵魁卡努莱曼会在今年的一月向我出手,却仍然无法逃出他的掌心吗?假如菲比斯已经死了,在栖霞镇里弄得风生水起的家伙又是谁?是诈死逃脱的本尊,是冒牌货,亦或是一只亡灵?”

乌恩奇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冷,他伸手摸象自己的胸膛,在他的胸口处硬梆梆的,贴着一面泥马捏成的镜子,那面死如镜曾经数次以预知的方式向乌恩奇示警,让他死里逃生,然而它却不是什么神器,而是一件代表着极恶诅咒的忌器,持有死如镜,必将身死并化为亡灵。如此说来,栖霞镇里的那个自己,极有可能已非生者,而是一个徘徊在轮回之外的可悲怪物。

乌恩奇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萨齐拉”,假使栖霞镇的那个自己就是亡灵,那找上门来的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自然与那家伙是一路的。所以掠走了萨齐拉,抽走了她的灵魂,又把这位不称职的卧底派来自己身边的主谋大概不是别人,而正是已经变成了亡灵的他自己。

乌恩奇再一次打量了萨齐拉,然而他的目光只能看得见形体,却看不到藏在灵魂深处的秘密。乌恩奇有心想要向萨齐拉询问,但又觉得那样未免太过乐观了,假如她不是自己派过来的人,他莽撞的发问或许还不如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色就要亮了,乌恩奇倚在篝火的余烬旁稍事休息。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轮银月仿佛皎洁的玉盘悬于中天,他身边已不再是昏暗的岩洞,而是一片漫天飞花的梦幻原野。那些无处寻踪,却纷纷扬扬的花朵在柔媚的月光下飘舞,在花雨与月色中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子双目微闭,正慵懒的倚在乌恩奇的肩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清醒的时候,有一位看不透底细的夜族以占卜为名,劝告乌恩奇,要他去找他心爱的女孩子并与她相守;在熟睡以后,乌恩奇果然梦见了他心爱的人,虽然他和她从不曾相知,甚至不曾熟识。

“妮……”

乌恩奇差一点又脱口叫错了名字,幸好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已经知道了在梦中与他相会的女孩儿其实不是妮娜,而是卡芬家的女儿莫妮卡。

莫妮卡以略带娇嗔的声音说:“我的爱,我们又在梦里相遇了,你又想起我了吗?呵呵……我们才刚刚分别呀,你就来打扰人家的清梦,你果然……很坏!”

乌恩奇愣住了,上一次他与莫妮卡在梦中相会的时候,可绝对不是这种气氛。而今她对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新婚的夫妇,而完全不像是恋人,或者其它的什么关系。

“你在说什么?”乌恩奇惊讶的问:“你说我们刚刚分别,那是什么意思。”

莫妮卡甜甜的一笑,柔声说:“你好奇怪,莫非你忘了,前天我们不是刚刚在烟雨楼台举办了婚典吗?然后我们乘着巨龙去凄泣夜迷森里参加了诸神的欢宴,去接受他们对我们的祝福,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这一天是太一历五一四二一年的四月十六日,是莫妮卡与菲比斯婚后的第三天,虽然菲比斯就是乌恩奇,但乌恩奇仍然还是觉得……自己好无辜。

乌恩奇揉了揉鼻子,强行压制住了那种吃了十八只苍蝇一般的心情,含糊的说:“哦,是这样啊……哈哈……很好,你觉得幸福就好。”

沉浸在幸福中的莫妮卡好似完全没有听出乌恩奇那灰溜溜酸溜溜的语气,她自顾自的夸耀起了他们的婚礼。

矗云蛮汗“乌恩奇”与瑶光郡主“娜仁托娅”的婚典在天权峰的烟雨楼台隆重举行。那一天,整座矗云山被万顷祥云环绕,山上的舟人、宗人和烬人万众欢腾,烟雨楼台高朋满座,就连魔皇塔克埃贝隆亦率众亲至……

讲到此处,乌恩奇错愕的问:“怎么,还有烬人?”

莫妮卡甜甜的说:“当然了,你是舟人、宗人和烬人的大汗,他们当然都回来。在我们的婚礼上,艾彦、特拉、拉克申他们都喝了许多酒,他们和五大世家的人一齐向你敬酒,我都担心你会喝得酩酊大醉呢。”

乌恩奇揉了揉太阳穴,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矗云山的形势和七大世家间的恩怨瓜葛,特拉都曾经向他描述过。他,乌恩奇,是开阳世家的嫡子,他虽然在紫薇台夺得了矗云蛮汗之位,但他若要举行婚礼,理应在开阳峰,而不是天权峰,除非……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问:“听你这么说,难道天权世家已经覆灭了?”

莫妮卡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乌恩奇的胸膛上,有些炫耀的说:“嗯,是啊。我们用宏图柱将小孤山拉出幻火之海的时候,天权世家和贪狼世家从中作梗,想要毁掉我们的宏图城。他们完全不顾忌小孤山上还有五万烬人,只想阻挠你扩大实力,居然想把小孤山重新扔下去,任凭那些烬人被群山活埋。他们的举动激怒了你,所以你才斩杀了天权王,放逐了贪狼王,力挽狂澜。”

乌恩奇更加惊讶,连忙问:“你说什么?把小孤山拉出幻火之海,还有五万烬人,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莫妮卡用手指点着乌恩奇的眉心,责怪道:“你今天怎么了?那不就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吗?”

说到此处,莫妮卡缓缓的坐起身,仰望着乌恩奇说:“我真希望你能多陪陪我,可是你又要离开我到战场上去了。圣皇把星兰古陆的三分之一都割让给了你,也包括我的家乡。你要替我守护好我曾经的家,如果你见到莎琳娜,请替我向她问候一声。我很想她,希望她也能像我一样幸福快乐。”

飞花散落,银光消隐。乌恩奇一个鲤鱼打挺从坚硬又冰冷的岩地上跳起来,余烬已冷,天光大亮。在距他不远的地方,萨齐拉正歪在幽骸马的身边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一直守到了黎明,此时因为过于疲惫,已经睡熟了。

乌恩奇向周围瞅了瞅,气急败坏的一脚踢飞了眼前的那堆灰烬,怒道:“该死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呀!我在这里挨饿受冻,还替他担惊受怕,结果那混蛋抢了我的出身,抢了我的位置,抢了我的手下,还如愿以偿的抱得美人归……气死我了,那个混蛋,还不如让他死了才好!”

乌恩奇一顿发飙,在他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无奈感。

他在同魂幻境里复活的这三个月,外面的变化简直天翻地覆,且不说佳人已成人妇,他留在栖霞镇的那批人如今都已经离开了墟烬荒原,还带走了五万烬人,如此说来,他们只把他自己给留下来了!

乌恩奇又气又恼,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萨齐拉,好像醒悟了似的说:“哦,对了,我还有你,可你究竟是谁?”

乌恩奇喷了一口粗气,迈步走到萨齐拉的身旁,他极想推醒她把一切都问个明白,把自己的全部心事都倒出来,都说给她听。然而最终,乌恩奇还是在叹息中摇了摇头。

萨齐拉可能是任何人,但她绝不是妮娜。从她那周全的礼数,端庄的动作和谦卑的姿态来看,她受过近乎严格的培育,让她的每一个行为都打上了优雅的烙印,那种优雅原来的萨齐拉不具备,身为野丫头的妮娜就更是望尘莫及。

不管是否望尘莫及,但既然她不是妮娜,乌恩奇便不能亦不愿与她交心。

第273节 狂徒逢影贼

第二天的午后,乌恩奇以他的本来面目在雨露镇的一间船屋里见到了流萤谷影族的大酋长维特萨。

在此之前,乌恩奇之所以隐藏身份不肯公开露脸,那是因为他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更因为他担心那丧心病狂的老疯子朗普特仍然要对他下手。

不过此时,乌恩奇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了。一个月以前,曾经割据栖霞镇的烬人已经在矗云蛮汗乌恩奇的带领下大张旗鼓的脱出了幻火之海。此刻就算乌恩奇跳着脚说他就是乌恩奇,只怕都没人肯信;就算他大摇大摆的站在朗普特的面前,已经被一下子拐走了五万人的朗普特,大概早已经没心情再搭理他了。

于是,在船屋的主舱里,乌恩奇坦然的坐在一只半旧的凳子上,与大酋长维特萨侃侃而谈。

听说乌恩奇是赶来救援的,大酋长维特萨好生感动。在与维特斯会面之前,乌恩奇本以为这位影族的大酋长是个尸位素餐的蠢蛋,不过见面以后,乌恩奇才发觉大酋长维特萨年富力强,精明而干练。流萤谷里的影族无法抵御雪族,是万余年来的积弱所致,倒并非是由于维特萨的无能。

与雨露镇里仍在欢歌的那些影族不同,维特萨此刻愁眉不展,面上带着深深的忧虑。

他以深邃的目光打量了乌恩奇,动情的说:“原来如此,听您所言,您因为喜欢上了一位我们影族的女孩子,所以愿意为我们部落尽一份力。您的心意我们十分感动,墟烬荒原正值多事之秋,我们影族无法保护好女孩子们,如果你与她是真心相爱,你带着她远走高飞就是了。”

乌恩奇笑道:“我听说,影族的女孩子不允许与外族通婚,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看来我倒是过虑了,原来您十分开明。”

维特萨摇头苦笑:“那条族规只是掩人耳目的话罢了,若是没有它,也许我们部落里所有的女孩子全都要被心术不正的家伙们拐跑了。许多影族的女孩子都巴不得能与外族人私奔,她们以为抛弃了影族的身份,对她们来说或许更好一些。但殊不知,她们离开部落后又有几人能找到真正的归宿。她们大抵会被抛弃,依旧要流落街头,反而不如在部落里还能彼此间相互照顾。”

乌恩奇听了维特萨的话,不禁陷入了沉默,他身为一名舟人,对影族其实十分鄙视,但其实那也只是一种偏见,影族并非不重视族人,他们此刻的生存方式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在短暂的静默以后,一个念头忽然间在乌恩奇的脑海里闪现出来:舟人、宗人和烬人已经被未来的自己接管了,他虽然自负才高,这会儿却已无事可做。与其无所事事,还不如到影族当一会儿大酋长,倘若他真有经天纬地之才,用他的才能造福影族也挺不错,总好于从此闲极无聊。

想到这里,乌恩奇便嘿嘿一笑,颇为自信的说:“酋长先生,我来雨露镇其实有个不情之请,妖灵仍在雾海沿岸肆虐,雪族仗势欺人,流萤谷影族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了。酋长之位,有能者居之,所以我希望您能让贤,由我来统领墟烬荒原上的影族,一定能驱走入侵的雪族,摆脱对渊族的依附,让历经万年苦难的影族从此扬眉吐气。”

大酋长维特萨闻言目瞪口呆。刚一见面,就明目张胆的要来抢走别人手中的权力,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这世上有许多狂人,但维特萨还从没见过狂妄成这个样子的。

于是片刻以后,乌恩奇和萨齐拉被扫地出门,轰出了大酋长的船屋。虽然被轰出来很丢脸,但乌恩奇却丝毫也没有表现出遭受了屈辱的气愤,实际上他没被痛揍一顿,吊在旗杆上示众就已经是大酋长维特萨格外开恩了。

乌恩奇大摇其头,回过头瞧了瞧跟着他一起被赶了出来的萨齐拉,戏谑的说:“这帮家伙真过分!狗咬吕洞宾,我分明就是一番好意嘛!”

萨齐拉的美丽的脸上写满了迷惑,显然她对乌恩奇那冒失又失礼的话十分不解,然而她轻咬下唇望着乌恩奇,小声的回答道:“您说得是。”

乌恩奇听了萨齐拉的回答,差点把嘴都咧歪了,曾经妮娜对他言听计从,但她也不会对他如此谦恭,那些亡灵送到他身边的这个女孩子对他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伺候君王一样。

乌恩奇觉得好笑,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带着萨齐拉继续在雨露镇里游荡。此时,乌恩奇没有穿忌器·弃如刀幻化成的黑色铠甲,也没牵着那匹骇人的幽骸马嘶风,他只是穿了一件有些破损了的皮甲,一条土布裤子,甚至还赤着脚,因此看上去有些落魄。

萨齐拉仍然是原来的那身装束,一件沾了些尘土的巫女袍,一件宽大的斗篷,一双短皮靴,还有一根藤木法杖。

萨齐拉有一件随身的两界背包,现实世界中的东西装在那只背包里,就可以把它带到同魂幻境中去,反之亦然。这会儿,那只背包背在乌恩奇的背上,里面装着一些干粮,还有些许植物的种子和孢子,以及为数不多的赤金币。

由于没在大酋长维特萨那里混来一口饭吃,乌恩奇和萨齐拉只好在街头找了一个卖烧土豆的摊贩,以几个铜板换来了足够果腹的熟土豆。

土豆还没有吃完,乌恩奇和萨齐拉周围却已经聚集来了不少探头探脑的围观者,那些人大抵是些影族的小女孩和无所事事的游民。在雨露镇这种弹丸之地,两名远来的烬人本来就已经十分醒目了,偏偏其中的那位少年还要一开口就要对大酋长取而代之,他们不成为被瞩目的焦点才是咄咄怪事。

一名十一二岁,穿着单薄短裙的影族女孩子好奇的走上前,蹲在乌恩奇的面前,好信的问道:“大哥哥,你就是那个要赶走大酋长,带领我们赶走雪族坏蛋的外乡人吗?”

乌恩奇把一个土豆填进嘴巴里,音调含糊不清,却极为流利:“怎么,小妹妹,你觉得我不够格?我这个人,三界诸技,万般绝学,无不登峰造极;沉毅果决,多谋善断,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弹指可灭一国,堪称万夫莫敌。你说是不是很厉害!哈哈哈哈……”

笑过了以后,乌恩奇才猛然间想起来,他的这套顺口溜说得虽然痛快,不过已经名不副实了,因为现在的他虽然还能运筹帷幄,但却已经不再是万夫莫敌了。

想到如今的自己除了虚张声势以外,可谓手无缚鸡之力,乌恩奇不禁发出了一声慨叹,不料这声慨叹居然泄了他的底儿。

那名影族女孩羞着脸皮嘲笑说:“大哥哥,你刚才咳声叹气,眼神飘忽,你一定是吹牛!你才不可能那么厉害!”

乌恩奇摆出了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你怎么看得出我不厉害?你知道的太多了,快点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下咒灭口!”

“想知道我的名字?那可不行!”那名影族女孩嘻嘻的笑着,站起身,轻快的转了一个圈,她飘飞起来的短裙几乎都要扫到了乌恩奇的睫毛:“你这么会吹牛,我邀请来我家做客好不好?”

乌恩奇说:“不好,谁知道你是不是维特萨派来的,你先把我引到僻静的地方,让他们跳出来揍我一顿,我才不上当呢。”

那女孩子冲着乌恩奇吐出了可爱的小舌头,一转眼就隐匿到暗影里,寻不见了。

那女孩不辞而别,乌恩奇顿时觉得十分不妙,他连忙卸下背包定睛观瞧。他的背包早已经被拉开了,里面那瘪瘪的钱袋却不翼而飞。

影族无论男女老少都擅长探囊取物,乌恩奇一时疏忽,果然被偷了!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烦心的时候喝凉水都噎得慌,乌恩奇气得把背包往地上一扔,几乎想要骂街。然而他那幅气冲冲的样子,只吓坏了萨齐拉,在一旁对他们指指点点的影族们却全都哄笑起来。

一名相貌里带着些伪善的影族男子走上前,明知故问:“外乡人,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就动怒?”

乌恩奇气道:“用不着你管,你以为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就能难住我吗?你们都看好了!”

乌恩奇说罢,高声吟唱道:“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显万籁天音。循音觅踪,行迹昭然。”

吟唱过后,青色的灵光在乌恩奇的右手上盘旋回转,乌恩奇将手按在那名影族女孩儿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灵光萦绕不去,适才所有的声响从那团灵光中复现出来。随后那团灵光又化作一道光华,盘旋着飞入雨露镇的街市,留下了一条闪耀着辉光的痕迹。

乌恩奇向周围的影族扫了一眼,冷傲而凶恶的说:“她以为她能从一位诸界智者的手中逃得掉吗?胆敢欺骗我,不管她是谁,我一定会逮住她,抽她的筋,剥她的皮,砍下她的两只手,让她长点记性。假如她不知悔改,我就把她的灵魂揪出来禁锢在灯芯上,让她从此日日受焚,永不超生!”

第274节 自大遭敌袭

由于吵架输给了曝雹,乌恩奇此刻已经重拾故技,又成了一名信奉知识之灵的诸界智者。

诸界智者只有四个专属的技能:诸界之谛听,可以分享世间诸物对文明之声的记忆,并可以循音觅源;诸界之明悟,可以感悟世间一切以文字作为媒介的记载和暗语;诸界之馈赠,可以获得三样由知识之灵赐下的文明造物;诸界之薪传,可以召唤《诸界遗典》,传播失传的知识,同时分享阅读者的学识。

诸界智者的四个技能虽然不能用于战斗,然而身为知识的先驱、文明的信使、遗迹的发掘者以及秘闻的宠儿,诸界智者在任何文明之地都可以混得如鱼得水。

乌恩奇靠着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谛听”和一番狠话,即刻镇住周围哄笑的影族,然而他的那番话实际上有一半是说给“萨齐拉”听的。不过萨齐拉听了乌恩奇那近乎是威胁的话,仍旧显得怯怯的,除此以外似乎没什么更大的反应。

乌恩奇偷眼窥视了萨齐拉的神色,心想:“看来她对我果然没什么恶意。是了,如果对我有恶意,在这种时候一个力气大一点的莽夫就能让我怪怪的就范,犯不着还用什么美人计。”

乌恩奇这样判断,他看向萨齐拉的眼神于是柔和了许多。“萨齐拉”不是她本人,但她也不是敌人,这让乌恩奇松了一口气,同时多多少少感到有些欣慰。

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是失言;该说的话不说,则会失人。乌恩奇琢磨着,或许他应该与这位“萨齐拉”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毕竟他们现在是相濡以沫的同伴。

乌恩奇这样想着的时候,从那些围观的影族当中走出了三名身强力壮的影族男子。

为首的那名男子面色阴沉的打量了乌恩奇,不悦道:“外乡人,你有点儿过分了!不过是一个毛丫头,拿了你一点钱,你就要剥皮抽筋,伤人肢体,甚至连魂魄都不放过,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乌恩奇好笑的说:“你说得没错,我一时说了气话,说得有点儿过分了,不过我的错误我立刻就能改。你们影族无论男女老少,手脚都不干净,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能改好的一天了?”

那名指责乌恩奇的影族男子被怼得哑口无言,跟他同来的另一名影族男子恼羞成怒,逼向乌恩奇,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你自己弄丢了钱袋子,却诬赖我们影族,是不是该给你放点血,让你清醒清醒。”

影族在墟烬荒原地位低微,但烬人的地位更低,所以乌恩奇以烬人的身份指责影族,人家自然不肯服软。

“想打仗吗?”乌恩奇冷笑一声,却猛然间想起来,现在与以往不同了。

以往乌恩奇巴不得别人跟他动手,因为他不出一指就能靠斗气压得杂鱼五体投地,随手扔出一柄斗气化形的极热火剑,就能将地面熔成火葬的天坑。不过此刻嘛,畅想一下昔日的威风还可以,能拿得出手的本领却一样都没有了。

乌恩奇暗自咋舌,倘若此时大衍盘还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不过因为他此前冒失的去招惹比蒙巨兽,那张价值不可估量的大衍盘被那混沌凶兽一脚踩成了破盘子,虽然还放在萨齐拉的背包里,却已经完全无法使用了。

冲突一触即发,然而没有强悍实力做后盾的乌恩奇却势成骑虎。

幸好他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还有些威慑力,一起站出来向乌恩奇发难的第三位影族男子冷静的拉开了他的两名同伴,平静的对乌恩奇说:“外乡人,你确信你的钱袋是被我们影族人拿走了吗?你有什么证据?虽然你能弄出些声音来,但那些声音证明不了什么。”

继续挑起冲突,没什么好果子吃,乌恩奇舒缓了一下情绪,自信的说:“只要找到她,我自然拿得出证据。我能找得到她,除非她这辈子再也不开口。我现在已经发现了她的行迹,这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也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

乌恩奇说的是事实,假如没有外人插手,乌恩奇循着“诸界之谛听”所昭示出的光迹,只要肯花些时间,一定能找得到偷走他钱袋的那名影族女孩子。

围观的影族一阵窃窃私语,显然他们也看得出,乌恩奇所言非虚。

适才指责乌恩奇的那名影族男子皱了皱眉,手扶腰间反曲刀的刀柄:“外乡人,既然你这么自信,我也可以相信你所说的话。那个女孩子我认识,她是上坡铜匠家的塔丽。那女孩子有些调皮,喜欢开玩笑,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假如真的是她拿走了你的东西,让她道个歉,把东西还给你也就是了。你觉得怎么样?”

丢失的钱袋里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乌恩奇从来都不是缺钱的主儿。

乌恩奇一笑,坦然的说:“不必了,既然你认得她,那袋赤金币就算我赏给她的,但请你转告她,不是我抓不住她,而是不屑于与她计较。”

事情若以此为终结,可算皆大欢喜,不过那三名影族男子显然不这么以为,他们握着刀柄逼向乌恩奇,一定要领着乌恩奇去找铜匠的女儿塔丽。

那三名男子不肯罢休,周围的影族也全都跟着起哄,那场面倒像好像乌恩奇是贼一样。事情到了这一步,乌恩奇已经明白了,他之所以遇见了这桩麻烦事儿,其实只是因为他在大酋长维特萨的面前说了狂话。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信口胡说。乌恩奇暗自苦笑一声,一面寻思着对策,一面冲那名影族男子做了一个请带路的手势。

于是,在众多影族的指点和注视下,那名影族男子走在最前面,乌恩奇和萨齐拉跟在他身后,另外两名影族男子一左一右跟在稍远些的地方。他们这一行六人穿街过巷,离开了热闹的城区。

雨露镇依山而建,高下参差,杂乱无章。由于地形复杂,镇里有许多街道陡峭而偏僻,被阴影所遮盖。乌恩奇他们行进的这一条坡道就是如此,它的一侧是难以攀援的高坡,另一侧停靠着几艘肥阔的船屋,那些船屋年久失修,已经无人居住,它们投下歪了歪斜斜的影子使这条狭窄的小道显得格外的阴森。

走在前面引路的那名影族男子,回过头似笑非笑的对乌恩奇说:“外乡人,翻过眼前的陡坡,就是铜匠家。你要跟紧我,这条道可能不太好走。尤其是外乡人,要懂得有所收敛,否则难免要磕掉了大牙。”

乌恩奇瞧见这附近的地势,心中早已雪亮,看来这里就是人家选好的地方,要痛扁他一顿。搞不好,这顿胖揍是逃不掉了,从此威风不再,兼之颜面扫地,灰溜溜的离开雨露镇似乎已经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你可真爱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乌恩奇在心里反思道:“你明明就看不起影族,所以才当着维特萨的面口出狂言。如果面前的是别的种族的首领,你也敢口无遮拦吗?这简直就是活该呀!”

虽然这样想,但胖揍总还是要竭力避免的,尤其是在美丽的女孩子面前。

乌恩奇摆出了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回敬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不只外乡人要有所收敛,走狗更要懂得敬畏。否则咬到硬骨头,不但磕掉了大牙,回头还要挨主人的一顿训斥。搞不好一命呜呼,被狠心的主子做成了狗肉汤用来招待客人,那可就太悲哀了。”

那名影族男子冷哼了一声“不知死活”,随后就引着乌恩奇沿着坡道向上行进。

乌恩奇警惕的以余光扫视着各处阴影,同时以一只手抚向胸前的忌器·死如镜。除了作死以外,死如镜可以预知各种危险,对于如今的乌恩奇,它是他为数不多的依凭。

乌恩奇以手指敲着那藏于皮甲之下的泥巴镜子,以意念向心底说:“喂!死镜子,这次是我自取其辱,后悔也来不及了。你给我灵验点儿,你若帮我度过难关,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我再也不把你扔进水缸里,想把你融掉;也不拿你垫桌角,弄得你满身汤水;我保证今后绝不对着你扣脚,把脚趾甲放在你脸上。你行行好,救我一命如何?”

死如镜是一件忌器,忌器是诅咒,亦是有自身意志的器物。死如镜似乎听到了乌恩奇的诉求,它剧烈的震颤起来,灼热得像是一块烙铁。

于此同时,一幅比以往更清晰的景象浮现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影像中的乌恩奇沿着坡道行走,倏地一只暗影箭无声无息的射过来,贯穿了乌恩奇的咽喉,他翻身栽倒,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萨齐拉扑过来,但发觉他已经一命呜呼,于是那女孩子伏在他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脑海里的影像陡然一变:他沿着坡道行走,闪身避开了袭来的暗影箭,但一只影魔从他的影子里跳出来,以尖利的爪子插入了他的背心,他的心脏被利爪刺穿,翻身栽倒,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萨齐拉尖叫着扑过来,抱着他的尸体,痛哭失声……

第275节 威名慑敌胆

乌恩奇以为对方只是要胖揍他一顿出出气,可是他忘记了,他在宿命中似乎选择了地狱难度,所以对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对他痛下杀手。

乌恩奇瞳孔微缩,缓下脚步,打算召唤出焚如枪御敌。

然而他尚未行动,又有一段景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持枪在手,绕身白火飞腾,驱散了附近的暗影,然而跟在他左侧的影族莽夫不顾死活的扑上来,从背后搂住了他的双臂;与此同时有一人从陡坡上纵身越下,抡起铁锤将乌恩奇的脑袋砸成了烂西瓜;死尸脑浆迸裂,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在飞散的白火中,萨齐拉哭嚎着扑过来,搂住了他的尸体……

乌恩奇气得直咬牙,暗想:“该死的蠢蛋!你打算跟我同归于尽吗?我最讨厌这种莽撞的炮灰,气死我了!”

生气徒劳无益,但乌恩奇虽然能预知到即将发生的惨景,却彷徨无措,因为此刻的他实在太弱了。

乌恩奇一边慢慢的走向遇袭的地点,一边心思电转,然而无论是战是逃,接连变化了七八种策略,最终的结局都完全一致:就是乌恩奇遇袭身亡,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萨齐拉抱着他的尸体哀声恸哭。

乌恩奇皱了皱眉,十分不解,然而一个念头向闪电划过夜空一样,驱散了乌恩奇满心的迷思。

“女妖哭嚎”!萨齐拉不是在哭,而是以广域即死法术“女妖哭嚎”在无差别的攻击四面八方的全部活体。听闻到她凄厉的哀声,估计方圆百米之内所有生灵都会一命呜呼,为乌恩奇陪葬。

心念至此,乌恩奇忽然间领悟了。萨齐拉本可以救他,但她与人敌对的经验不足,所以应对对方的偷袭和突兀的情况,来不及援手。但如果乌恩奇事先就点醒她,她应该有办法应付当前的危机。

想到了办法,乌恩奇心中豁然开朗,不过他又生出了新的疑惑。如果说每次预知到的结局都包含了解除危机的办法,那么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难道也能救命吗?

乌恩奇的眼睛眨了眨,忽然间哑然失笑。他的背包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袭击他的影族并不知道。如果他遇袭身死,他的背包就是他们十分看重的战利品。如果他将背包里的东西往地下一倒,撒腿就跑,那些穷疯了的影族忙于抢战利品,他的命就没那么重要了。

乌恩奇回想了一下预知到的画面,更觉得此计可行。开口向萨齐拉求助?还是扔下背包夺路而逃?然而这两个办法都有些丢人,让乌恩奇一时间踌躇难绝。

乌恩奇敲了敲胸口的死如镜,以心念说道:“喂,救苦救难的宝贝镜子,有没有什么不丢脸的法子,能救下我的小命?你若是能帮我保命,顺便还保住脸面,回头我给你烧柱高香。”

忌器·死如镜轻颤了一下,一个清晰的画面在乌恩奇的脑海中显现出来:他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几件女孩子的衣服,许多植物的种子,一些干粮,还有一盏黄铜的油灯……

乌恩奇看清了的那盏油灯,顿时大喜过望,同时又有些困惑。背包虽然是萨齐拉的,但里面有什么东西乌恩奇还是知道的,至少那背包里并没有这盏能召唤灯灵弗莱明的神灯。显然那盏神灯本来并不在背包里,它一定是感应到乌恩奇遭遇了危险,才适时的出现了。

乌恩奇又惊又喜,喜得想要抓耳挠腮,但时间却已经刻不容缓了。

眼前就是那些影族预设的袭杀之地,乌恩奇不动声色的向萨齐拉靠了一步,轻声说:“萨齐拉,他们要在这里伏击我,你做好准备了吗?”

萨齐拉闻言一惊,她的眼神里立刻显出了警惕的神色,与此同时跟在乌恩奇身边的三名影族男子全都凶狠的要扑过来,不过乌恩奇抢先摇了摇手,侧过头对身后的那个莽夫说:“喂,傻瓜!你是不是想扑过来抱住我,好让你的同伴下手。我们舟人擅长斗气,我只要轻轻一顿足,释放出的斗气就能将你连头带臂爆成一滩肉泥。你信不信?”

不管信不信,跟在乌恩奇侧后方的那名影族莽夫面色大变,他本来已经张来双臂,踏出了一步,正打算抱住乌恩奇,限制他的行动。可是他念头刚起,就被乌恩奇喝破了,一时间呆若木鸡。

吓住了这个莽撞的愣头青,乌恩奇松了一口气,好似浑不在意的把背包摘了下来。

“躲在我影子里的兄弟,”乌恩奇继续道:“你用影藏术跟了我这么久,累不累呀?你想从影子里跳出来,用反曲刀刺向我的背心。还有藏在上面的家伙,你的铁锤挺重,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当心别崴着脚。最后还有你,你的射术不错,能以影弩百步穿杨,只可惜影弩所隐蔽,伤不了真正的强者。”

乌恩奇说这番话的时候从容而倨傲,每一句话都准确的揭穿了一个潜伏着的行凶者,那样子极像是一位实力高深莫测的当世强者。被乌恩奇这样一说,藏着的那三个人还有引着他一路来此的三名影族男子全都惊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事本不败,迟疑致败。

那些影族不知道乌恩奇只是在拖延时间,更不晓得他们已经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事实上,如果他们贸然袭击乌恩奇,乌恩奇固然会死,但他们也都将毙命于此。幸好他们略一迟疑,才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有了一条活路。

在那些人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乌恩奇摇了摇头,从容地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了那盏黄铜的油灯。

乌恩奇将油灯举在手中,终于如释重负,然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见乌恩奇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盏老旧的油灯,却全都不明所以。

在前面为乌恩奇引路的那名影族瞪着乌恩奇,试探道:“外乡人,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你拿着一盏油灯,莫非你是阿拉丁?”

乌恩奇瞧了瞧手中的油灯,忽然间觉得他要是召唤不出灯神弗莱明,那可比直接求萨齐拉还要丢人多了。

然而事已至此,乌恩奇只能硬撑下去,他用袖子在油灯上擦了几下,正要开口。然而恰在此时,一名光头的汉子从乌恩奇身侧的陡坡上一跃而下,他将铁锤仍在一边,大叫道:“妹夫,怎么是你?”

乌恩奇定睛观瞧,那光头男子恶形恶相,额上生着一根独角,正是角魔特雷德。

角魔特雷德哇哇怪笑,走上前拍了乌恩奇的肩膀:“我说怎么有人这么狂,刚一露面就要当影族的大酋长,原来是你呀!太好了,你肯来流萤谷,咱们影族终于有救了!”

乌恩奇失去了记忆,他其实早把特雷德是谁忘得一干二净。但听妮娜说,他的族主的义兄,也是她的义兄,所以无论何时这愣货萝莉控都是乌恩奇的大舅哥。

乌恩奇厌烦的拨开了特雷德的手,没好气的说:“哟,这不是大舅哥吗?你下次抡锤子之前能不能看清楚是谁再下手,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我的脑袋砸开瓢了?”

特雷德挠了挠头,不解的说:“你说啥?什么脑袋开瓢?咱听到你的声音,立刻就出来了。你快跟咱去见见维特萨,不用理他们,他们要知道你是谁,一定吓得裤子都尿了。”

乌恩奇听了特雷德的话,顿时觉得这家伙十分可爱,至少他帮他赚足了面子。

刚才引着乌恩奇来到此地的那名影族男子听了特雷德的话却非常不满,他走上前拽了特雷德一把,喝问道:“你胡说什么?这小子是什么人?你认得他?”

特雷德与那名影族耳语了几句,那名影族立刻面色大变。

要知道这段时间乌恩奇的大名在墟烬荒原可谓如雷贯耳,他先是造访赤诚,推动墟烬议会颁布了的《典雅赦令》;随后他又在烬人协管区平定了外来的兵患,收服了几万名祸乱四方的魔族的残兵。

他带着那些魔族残兵割据栖霞镇,在惊音峡设伏击杀了眼族的大领主,又在燃薪岭将眼族的魔法骑士团全数歼灭,还趁势攻占了墟烬荒原上最繁华的都市灰城。

仅是如此已经令人闻之生畏,但那位“乌恩奇”的所作所为还远不止如此。他攻克了灰城以后立即又兴师东进,收复了被妖灵侵占了的重镇青城,逼得妖灵的云帆舰队畏战而逃,也让溃不成军的魔族有了喘息之机。

在那时,墟烬荒原上的所有魔族和蛮族都将乌恩奇视为他们的救世主,指望着他能追入雾海,彻底的剿灭那些凶恶的妖灵。

然而“乌恩奇”却回师占领了小孤山,在山上大兴土木。就在所有人都弄不明白他的意图的时候,整座小孤山在一个昼夜里拔地飞升,撞开幻火天穹,载着五万名烬人和三万名魔族脱出墟烬荒原,绝尘而去,只在小孤山曾经的位置上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如此可怕又可怖的乌恩奇居然来到了流萤谷,敢于伏击他的影族人,确实要被吓得尿了裤子。

第276节 同命惜相怜

乌恩奇果断的谢绝了再一次前往船屋面见大酋长维特萨的邀请,转而跟着角魔特雷德一起来到了他在雨露镇里的新家。

那是一间半旧的石屋,一处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小院落,在院落的一角影族女孩儿塞西莉正坐在篱笆旁边的椅子上,单手抚着隆起的腹部,认真的看着蚁穴旁的蚂蚁们正在忙忙碌碌。

仅仅在半年前,乌恩奇初次见到塞西莉的时候,她那时还只是个出口成脏的黄毛丫头,不过此时她脸上的顽劣之气荡然无存,俨然已是一位贤淑可爱的小娇妻,一位安娴稳重的准妈妈。

乌恩奇已经忘记了,昔日在雾玫镇,塞西莉是他的第一位追随者,他曾经对她关怀备至,而塞西莉也将他视如兄长。然而在后来,乌恩奇诸事繁忙,他身边高贵、美艳、豪爽、坚毅、冷傲、温柔、智慧、深情的女孩子如群星般璀璨。身为喜新厌旧的少年,乌恩奇自然把一点也不出众,还与一个愣货相好的塞西莉抛在脑后了。

在这个可悲的世界里,自命不凡的大人物们总喜欢将平凡之人视如草芥,而那些卑微中的人即使只被仓促的一眼扫过,即使只得到一句赞许,也会对此念念不忘,引以为荣。

塞西莉看清了跟着他的丈夫一起走进院落的人竟是乌恩奇,立刻不顾身孕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欢喜的跑上前,双手拉住了乌恩奇的衣袖。

“乌恩奇酋长,居然是你!”塞西莉兴高采烈的说:“你来看我了,我……好感动!”

乌恩奇挠了挠头,暗想:“这小家伙跟我这么亲昵吗?她是谁跟谁来的?对了,她是妮娜的萝莉护卫队中的一员,因为与男人鬼混弄大了肚子,所以被赶出了栖霞镇……”

乌恩奇想到此处,觉得有些尴尬,然而塞西莉抓住他的手,显得欢乐而又激动。

角魔特雷德连忙走过来,安抚了他的妻子。他们两个离开栖霞镇以后,就辗转来到了流萤谷。那时影族和雪族战事正酣,塞西莉的一张影弩,角魔特雷德的一柄铁锤,在技艺缺乏的影族部落都是不容小觑的战力,所以他们在此安顿下来,成了雨露镇里颇有些身份的人物。

角魔特雷德对塞西莉说:“小不点儿,你别太冲动,反正他来了,咱们影族再也不用怕雪族、妖灵和渊族了,咱们就在这里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乌恩奇听了特雷德和塞西莉的话,心中格外不是滋味。他抹了抹自己的鼻子,暗想:“唔,原来他们两个跟我都很熟啊,当初在栖霞镇,贝蒂一定要赶走他们,我也没拦着。虽然他们两个没有怨恨我,但我终究还是太过冷漠了。不过嘛……假如他们知道我如今差不多一无所有了,还会对我这般尊重吗?”

想到这里,乌恩奇故意哭丧着脸:“塞西莉,大舅哥,不瞒你们说,那个飞黄腾达的,其实他不是我。嗯……你们听说过影武者吗?为了鱼目混珠,有权有势的人都会找几个与自己相像的人当替身,那就是影武者。我原本就是那个人的影武者,我受了些伤,不能再做影武者了,所以特意才来投奔你们的。”

塞西莉睁大了眼睛,诧异的说:“投奔我?”

角魔特雷德也质疑道:“妹夫,你骗咱,还是信不过咱?他们说,你不是刚刚还在大酋长的船屋里逼迫他逊位吗?怎么又说是来投奔我们的?”

乌恩奇翻了白眼,眼珠转了好久才说:“呃,这是样的……我要是知道你们在这里,一定直接就来投奔了。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想,若是能冒名骗些好处……总是不错的。没想到居然说秃噜了,所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塞西莉和特雷德仔细的打量了乌恩奇,他看上去与他们所知道的乌恩奇非常像,其实就连气质也很像,简直难辨真伪。这两口子都不是十分精明的人,他们相互瞧了瞧,居然信以为真了。

塞西莉恍然大悟:“原来酋长还有影武者,难怪他有时精明有时糊涂。哦,我知道了,没事儿种蘑菇的那个就是你对不对?你叫什么名字?”

乌恩奇愣了一下,暗想:是啊,那家伙叫乌恩奇,那我叫什么来的。我叫约翰?亚历山大?凯撒?亚当?对了,记忆中的那条龙叫费尔克拉格,所以我叫……菲尔。

“我叫菲尔!”乌恩奇拍着胸脯说:“特雷德大哥,塞西莉小姐,我走投无路,请你们收留我吧!”

塞西莉指着站在乌恩奇身后的萨齐拉说:“原来你是菲尔,你走投无路,还能带着萨齐拉姐姐跟你一起私奔?你挺厉害的,跟我们家这口子有一拼。”

“啥!?我跟他有一拼?”乌恩奇差点脱口道:“死丫头,你不带这么埋汰人的!你们家那口子,只有你自己觉得好,他与我根本没得比。”

想归想,乌恩奇只得陪出笑脸,含糊的应承着。

因为有了身孕,塞西莉行动很不方便,于是特雷德忙活着要宴请“菲尔”这位贵客。在那光头恶汉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的小娇妻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勉强的走过去给他帮忙。

趁着这个时候,萨齐拉凑到乌恩奇的身边,小声问:“乌恩奇兄长,你为什么要骗他们,他们两个不可靠吗?”

乌恩奇摇了摇头,沉声说:“我的身份已经被占据了,继续自称是乌恩奇,反而会给我自己招来危险。我要习惯一下我的新身份,我从此不再是开阳世家的乌恩奇,而是流浪四方的召唤师菲尔。我觉得这样更方便一些,倒不是有心欺骗他们。我想暂时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好歹弄出点护身的本领,免得再像今天一样窘迫。”

萨齐拉点头表示明白了,她明媚的脸庞清纯可人,顺从而优雅的仪态与她的美貌相得益彰。乌恩奇注视着萨齐拉,终于决定了要跟她把话挑明。

于是,乌恩奇引着萨齐拉来到了院落的一角,两人相对而坐。

乌恩奇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你不是萨齐拉,你究竟是谁?”

萨齐拉疑惑的睁大了眼睛,反问道:“你说什么!我不是萨齐拉?您……为什么说这么奇怪的话?”

乌恩奇笑了笑,冷声说:“我不知道现在究竟有多少人,正在听我说话。但我知道,我面前的你不是萨齐拉。”

萨齐拉更加吃惊,她有些惊恐的望着乌恩奇,凝眉道:“我不是萨齐拉,那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我?”

萨齐拉此刻的样子,形容起来焦虑、彷徨、迷惑,而且带着一丝气恼,她完全不像是在作伪。

但乌恩奇摇了摇头,自信的说:“看来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操纵了。好吧,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萨齐拉,你可以在我的面前跪下吗?”

萨齐拉委屈的流下了眼泪,但仍然顺从的站起身,然后双膝跪在了乌恩奇的面前。

乌恩奇点了点头,捉住萨齐拉的手,把她拽了起来,然后冷静的说:“好了,你现在回想一下,你是树园会的巫女,你信奉的是重霄树灵、龙神丽贝卡和龙神阿莫芙季卡娜,身为她们的信众,你可以向凡人跪拜吗?”

萨齐拉愣了一下,随即才在记忆里找到了自己不能向乌恩奇跪拜的理由。她顿时迷惑了起来,望着乌恩奇留下了眼泪。

乌恩奇握住了萨齐拉的手,又问道:“萨齐拉,刚才塞西莉说,你和我私奔了,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没有反驳?”

萨齐拉轻声说:“我?反驳?”

乌恩奇点头,沉声说:“是的,你应该反驳,至少应该澄清一下,你忘了吗?你是艾彦的未婚妻,为了他才变得比以前消瘦了。如果你是真正的萨齐拉,我这样握住你的手,你一定会立刻推开我,而且很生气。但你并没有生气,甚至都没有觉得这样很异常,所以你虽然占据了萨齐拉的身体,拥有了她的记忆,但你绝不是萨齐拉。”

萨齐拉慌张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的整个身体都剧烈的颤抖着。然而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对乌恩奇说,却只是泣不成声念着:“我不是萨齐拉,我是谁?我是谁?”

目睹眼前的女孩子那痛哭的样子,乌恩奇深深的感到后悔了。

乌恩奇能够看得出来,他面前的她并未蓄意的欺骗他,她甚至毫不怀疑的以为,这具身体就是她的,而她就是萨齐拉本人,然而事实绝非如此。

萨齐拉仍在哭泣,乌恩奇满心恼恨的站起身,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了。

蓦然间,乌恩奇忽然察觉到,他和面前的那个女孩子同样可悲:她误以为自己就是萨齐拉,只因为她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记忆,却得到了萨齐拉的记忆。其实乌恩奇亦然,他同样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却得到了一条龙的记忆,所以他才会一直误以为自己就是晷影龙费尔克拉格,然而那不过只是个可笑至极的错觉。

第277节 幻境呈祥瑞

“你不要伤心,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或许因为同病相怜,乌恩奇揽住萨齐拉的肩膀低声的安慰她说:“虽然你不是萨齐拉,但我知道你是一位非常好的女孩子。但萨齐拉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不能放任你占据她的身体。”

萨齐拉仍在啜泣,为了引开她悲伤的思绪,乌恩奇便哄着她,说起了关于他自己的事,讲起了他心中的困惑。

每个困惑的人,都需要倾诉,乌恩奇亦如是。关于自己的身世,乌恩奇已经积累了太多的疑惑,积压在心底,不吐不快。

在去年的岁末,乌恩奇在万灵台上失血过度,因而觉醒了魔族的血统。那血统便是明证,证明乌恩奇了根本就不是前任开阳王留下的遗腹子。然而乌恩奇问遍了栖霞镇里所有的舟人,他们却全都对他的血统和出身讳莫如深。

之所以如此,其中的道理乌恩奇心知肚明。如果他是纯血的人类,那么他自然就是矗云蛮汗,是舟人、宗人和烬人公认的首领,如果他不是,他就是个下贱的杂种。对于特拉、拉克申、艾彦他们来说,乌恩奇的身世如何,父母是谁,全都无关紧要,但他是不是矗云蛮汗却重要得无以复加。

在栖霞镇,了解乌恩奇身世的人都对此三缄其口,妮娜和贝蒂虽然对乌恩奇开诚布公,但偏偏她们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

其实在失去记忆以前,乌恩奇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洞悉,所以他返回矗云山做了很多事,却唯独没有去武驰宫面见自己的母亲。彼时乌恩奇不去调查自己的身世,因为他知道那不会有什么令人愉悦的结果,然而此时乌恩奇失去了对往事的记忆,因而他却自己的身世充满了疑虑和期待。

在被比蒙巨兽一脚踩扁之前,乌恩奇探究自己身世的愿望还不是那么迫切,那是因为他怀疑或者说是期望他自己是一条活了亿万年的神龙。然而那个希望已经随着比蒙巨兽的一脚,化成了泡影。

“哈哈,”乌恩奇把他当时的心态讲述给萨齐拉,自嘲的说:“认不清自己的苦恼,我也经历了,为此我被那大怪物一脚踩得稀巴烂,是不是很可笑?”

萨齐拉没有笑,忧心的抹着眼泪:“我不是萨齐拉,你找回了她的灵魂,我就会消失吗?”

乌恩奇皱了皱眉头,安慰萨齐拉说:“你放心好了,在找回她的灵魂之前,我一定先为你找到另一个栖身的归宿。”

听了乌恩奇的承诺,萨齐拉才勉强的收住了悲声,然而她却变得比原本就十分腼腆的萨齐拉更加沉默了。

因为萨齐拉面带泪痕,而乌恩奇又心中有鬼,这一天的欢迎晚宴在尴尬和沉默的气氛中宣告结束。因为没有及时澄清乌恩奇和萨齐拉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被当成了私奔的情侣安排在同一个房间里居住。

萨齐拉对此完全没有拒绝,她根本没有拒绝这种奢侈的习惯。乌恩奇本想拒绝,但塞西莉笑嘻嘻的说:“菲尔哥哥,你还不知道吧?部落的知命师做了占卜,从今天的傍晚开始,接连三天,黑阳将要统治整个天空。如果你心痛萨齐拉姐姐,就应该一步不离的陪着她。”

今夜黑阳当空,那么亡灵们必然会有所行动,在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将萨齐拉留在身边更好一些。

于是在晚餐结束以后,特雷德就带着乌恩奇和萨齐拉来到了供他们居住的小房间。房间狭小而拥挤,但乌恩奇根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安歇,在特雷德离开以后,他就对了萨齐拉说:“今晚吸血鬼伯爵泽克希斯·布罗克赫斯特可能会来,但我不想见他,我们去同魂幻境里躲一躲,你觉得好吗?”

萨齐拉点头表示赞同,随后他们就收拾行装,把在同魂幻境中可能需要的东西都装进两界背包。乌恩奇和萨齐拉的行李本来就寥寥无几,所以很快他们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于是,大约在几十分钟以后,萨齐拉就按照记忆里的方法开始召唤她的守护精灵。

这具身体属于萨齐拉,但灵魂却换成了旁人,故而萨齐拉曾经的技艺和技巧都变得十分的生疏。过了许久,萨齐拉的小仙子艾莉西亚才回应召唤从虚世界里现身出来。

那只小仙子扇动着翅膀,睁大了眼睛围着萨齐拉看了好一会儿。小仙子虽然个头很小,但在精灵领域她们是相当高阶的存在,她们的灵觉和感知力远远超过了太一族裔。

小仙子艾莉西亚以娇甜的嗓音说:“你怎么了,萨齐拉?你好像变了,不过你还是你,你召唤我有什么吩咐吗?”

萨齐拉伸出手,让艾莉西亚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我想去同魂幻境了,可以吗?”

小仙子艾莉西亚撅着嘴巴,显得十分不满意的嘟囔着:“天要黑了,你让人家在冷冷的屋子里挨饿受冻,连个伙伴都没有,好过分!真过分!要是有一颗莹兰之实,人家就原谅你。”

萨齐拉连忙奉上了一口袋莹兰之实,小仙子艾莉西亚立刻高兴起来,她呼朋引伴叫来了许多小仙子一起分享。小仙子们都极爱说话,房间里犹如上演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大戏。

那些小仙子们一致认为,乌恩奇在这里太碍眼。但小仙子艾莉西亚插着腰,仗义的说:“不许你们这么讲,这只脏兮兮的蛇怪是我的朋友,你们欺负他,就是不给我面子,我要生气了!”

乌恩奇听了艾莉西亚和那些小仙子们的话,差点气得吐血。不过也幸好如此,为了尽快赶走乌恩奇,一名小仙子自告奋勇的代替了乌恩奇那屡请不来的守护精灵,与他交换了虚实,把乌恩奇和萨齐拉顺利的送上了通往同魂幻境的灵路。

灵路曲折蜿蜒,迷途万千,在经过了漫长的跋涉以后,乌恩奇和萨齐拉终于再次来到了生机繁茂的永生世界——传说中的伊甸园。

同魂幻境是一处虚世界,它在无底虚空中与原魔界之间的相对位置在不停的变换,所以每一次从原魔界前往同魂幻境,都会在完全不同的地点出现。而同魂幻境十分巨大,因此想要两次到达同一个地点非常困难,甚至不可实现。也正因如此,妮娜才会在同魂幻境里守着乌恩奇不肯离去,直到她受幻境的影响,失去了对他的爱意和依恋。

再一次来到同魂幻境,同魂幻境里依然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野兽云集,不过乌恩奇对幻境里的美景已经不像上一次那么震惊了,倒是萨齐拉因为从习以为常变成了相逢初见,因而显得格外激动。

见到萨齐拉终于又露出了笑脸,乌恩奇也觉得不虚此行。若说乌恩奇此行的目的,他除了想哄萨齐拉开心以外,还想在同魂幻境里寻觅一些召唤兽,毕竟他现在急需战力,而依靠修习来提高自身的能力实在太过缓慢。有那么一两只召唤兽,虽然不能依仗它们克敌制胜,但总不至于遇见几个莽夫也要落荒而逃。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乌恩奇不再好高骛远,他和萨齐拉没有迷恋野外那些壮如山岳的庞大巨兽,而是靠着萨齐拉的“寻水术”径直赶往附近的一处水源地。乌恩奇的目标就是上一次他瞧不上眼的骏鹰,骏鹰喜欢逐水而居,在水源的附近应该能找到它们的身影。

不过出乎乌恩奇的预料,他们穿行于高过头顶的草丛赶到水源地的时候,却发现这里聚集着的召唤师和他们的营帐。同魂幻境地广人稀,在幻境中遇见人类的概率很低,能够找到人类的暂居地无疑非常幸运。但是幸运同时也意味着风险,同魂幻境里没有国家和法律,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贪图别人的财物就杀人越货亦是常有之事。

乌恩奇和萨齐拉都没有过硬的战斗力,偏偏萨齐拉又十分美丽,在这种蛮荒之地,美丽的女孩子几乎就是会招来灾难的祸水。

出于对陌生人类的戒惧,乌恩奇和萨齐拉在那些召唤师的营地之外徘徊了良久,才决定冒些风险去与那些召唤师们交涉。毕竟想要获取强大的召唤兽,在幻境里捕捉费时又危险,而与其它的召唤师进行契约转移则要方便得多。

为了安全一些,乌恩奇戴上了死亡骑士的头盔,又将忌器·弃如刀幻化成了黑色的铠甲,把燃着白火的焚如枪也提在手里。弃如刀和焚如枪都不是凡品,故而乌恩奇的这副样子可谓金玉其外,外强中干。

对此窘境,乌恩奇苦笑了一声,他将手按在胸前的死如镜上,以心念进行预知。死如镜能够预知到各种潜在的危险,虽然有时不甚灵验,但大多数时候它都拯救乌恩奇于危难之际。

死如镜没有任何危险的预示,却散发出了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乌恩奇有些不放心的把死如镜取出来观看,在那泥巴抹成的镜面上却泛着粼粼的金光,在那闪耀的金光中,乌恩奇仿佛看见一只美丽的金鸟丛镜中飞出来,欢悦的飞向了那处召唤师的营地。

第278节 长生有仙方

金鸟意味着祥瑞,而祥瑞似乎就来自于眼前的那座召唤师营地。

人总是趋利避害,因为死如镜做出了吉祥的预兆,乌恩奇打消了心中的顾虑,他满心欢喜的收起了焚如枪,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装,就打算带着萨齐拉前往那座营地与里面的召唤师们交涉。

然而萨齐拉却显得有些顾虑,她蹲身在草丛里,警惕的盯着营地里走来走去的召唤师们,小声说:“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他们不是烬人。”

萨齐拉的疑虑,其实乌恩奇早就注意到了。召唤术并非人类独有,同魂幻境里的召唤师当然也不全都是人类。比如说他们面前的那些召唤师,他们的身量普遍比人类略为消瘦,他们的衣着也与乌恩奇所知的人类服饰差异很大。那些召唤师无论男女,每个人的身边都佩戴着一只青竹,顶着一只高高的斗笠,肤色也带着些许青绿的色泽。

乌恩奇笑着对萨齐拉说:“你判断得没错,他们不是烬人,如果我没认错,他们应该是竹民。”

相传,在原魔界还没有建立的时候,祖灵太一就是人类的牧者,除了统领人类以外,太一族裔还包括了许多其它的种族,那些种族包括魔族和妖灵在内,被统称为八部天民。彼时,占据了人龙大陆上的人类与居住在天域云外山的八部天民时常交战。后来随着原魔界的建立,魔族与妖灵先后远迁,人类蓬勃兴起,其它的八部天民却逐渐衰落了。

再后来,人类的另一位牧者“大君”派遣征远上将军远出界生山征讨原魔界,人类征远军的后裔就是今天的舟人、宗人和烬人。除了征远军以外,大君还另外派出了一支人类的劲旅,由平天上将军率领,大举征伐天域。

人类平天军以毁灭性的法术将天域云外山炸成了飞灰,让富饶的天域变成了一个灰烬的世界。居住在天域云外山天民们死的死逃的逃,逃不掉的那些天民只得向人类纳贡臣服,从此成为人类的附庸。

竹民便是八部天民中的一支,他们才侥幸的逃过了劫难,却只得背井离乡,离开残之天域,在人龙大陆北部的界生山附近繁衍生息。竹民对人类的感情很复杂,有尊崇,有敌视,有畏惧,亦有愤恨,但既然是竹民,应该不会对人类贸然出手。

乌恩奇把他对竹民的了解说给萨齐拉,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萨齐拉还是对自己用了“榆皮术”,用了这个法术以后,萨齐拉的皮肤变得像榆树皮一样坚韧干涩,遍布了皱纹。用上了榆皮术,再美丽的女孩子也变得魅力全无,但这样至少不会招惹来什么觊觎之心了。

在做足了准备以后,一身黑色铠甲的乌恩奇就带着满身榆皮的萨齐拉带着好奇的心情走近了水塘旁边的那处营地。因为走的近了,营地中的状况看得更加清晰。

竹民们的营地,挖了壕沟,堆砌起了围墙,还建了两处瞭望的塔楼。在营地里似乎没什么珍兽,为数不多的几只也都被关进了笼子里,而在营地的中心却架着一只硕大的方鼎,有六名仪表端庄的竹民少女跪在方鼎周围的六个方向上正在祈祷,另有十几名竹民男子在营地里忙碌着,他们似乎正在用那只方鼎熬制着什么东西,或者在举行什么祭祀的仪式。

看清了营地里的状况,如果不是有死如镜吉兆的预示,乌恩奇一定会有多远跑多远。因为营地里的那些家伙们显然不怎么正常,无论他们究竟在做什么,贸然去打扰肯定容易招来凶险。

果然,乌恩奇他们刚刚接近那些竹民们的营地,立刻就有几名全副武装竹民武士围拢过来。他们全都持着锋锐的锯齿刀,穿着制作精良的鱼鳞软甲,一看就是技艺高超的武者,而绝非是流浪于野外的召唤师。

一名竹民武士喝问道:“喂,黑骑士,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的营地不欢迎访客,请你们尽快离开?”

乌恩奇摘下头盔,显露出人类的面貌,不卑不亢的说:“我是一名召唤师,名叫菲尔。同魂幻境是召唤师的乐土,不是任何人的私地。而且我并没有敌意,只是因为幻境中尽是凶蛮的飞鸟走兽,幸运的遇见了文明的同袍,所以才前来叨扰。”

那些竹民武士见乌恩奇是人类,气势已经低了一头。又见他气定神闲,丝毫未因他们手中的利刃而动摇,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来打扰他们不可。竹民武士们相顾彼此,全都因为看不穿乌恩奇的底细而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片刻,有一名头戴乌纱冠,大腹便便的竹民接到通报赶了过来,他看上去很像是一名高官显贵,却完全不像是旧居荒野的召唤师。

乌恩奇见状皱了皱眉,他虽然是冲着吉兆来的,但只不过是想方便的弄几只召唤兽,因此卷进麻烦的事情里,却不是乌恩奇的心中所愿。乌恩奇有点想打退堂鼓了,然而那名竹民的官吏见乌恩奇一皱眉,顿时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官吏慌张的扑到在乌恩奇的面前,叩首道:“上使,下人们没规矩,不小心唐突了您,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了卑职管束不严之罪。”

乌恩奇心中好笑,但顺坡下驴的说:“无妨,不知者无罪。但我可不是什么上使,我只是路过此地,所以才想恳请你们分享一些附近的消息,或者我可以为你们出些力,看起来你们似乎需要帮助。”

那名竹民官吏听说乌恩奇不是上使,立即气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身为一方权贵本想大发雷霆,然而他打量了乌恩奇,乌恩奇出身高贵,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潇洒随意,显然不是平凡之人。

竹民官吏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原来您不是帝国的使者,哈哈,是本官一时昏聩,认错人了。不过远来都是客,请随我进营帐中一叙。”

乌恩奇带着萨齐拉,跟着那名竹民的高官来到了他们的营地。他们在营帐中落座,两名恬静的竹民少女奉上了麦茶,随后就安静的守候在一边。

那名竹民官吏自我介绍说:“本官慕容非,是青云台的内务府的侍郎。我看阁下气宇轩昂,亦非常人。敢问您的尊姓大名,来自何方?”

乌恩奇听了慕容非的话,不由得一愣。青云台其实就是竹民王国的王宫,王宫内务府的侍郎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但却是极有实权的近臣。王宫的近臣不在青云台里侍奉君王,却领着一群男男女女跑到虚世界里来了,无论怎么想都十分怪异。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表明了身份,乌恩奇也不好继续藏着掖着。他斟酌了片刻,觉得即使他把自己的身份公开给营地里的这些竹民,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因为竹民的王国远在界生山,那里是舟人的先祖远征原魔界的始发之所,距离原魔界足足有三万万里之遥,故而虽然他们能在这处虚世界里相遇,但在现实世界中,乌恩奇和竹民们近乎不可能有交集。若说有交集,除非乌恩奇真的能够率领原魔界中的人类重返他们的故乡,即使那样,那也不知道将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既然没有害处,乌恩奇自然也不必隐瞒。于是他微微的一笑,坦然的说:“如果按照昔日的说法,我大概应当是凤凰帝国的上将军——征远上将军乌恩奇。我统领人类征远军的后裔厮杀于原魔界,只因未能尽诛犯我人类之异族,所以依然率众在外,不能归返故园。”

乌恩奇此言一出,慕容非口吐白沫,又跪在地上了。要知道,昔日覆灭了天域云外山的那支人类平天军,其首领亦不过是凤凰帝国的一位上将军。乌恩奇与那屠城灭国的杀人狂同阶,所以对不得不臣服于人类的竹民来说,他就是他们的太上皇、活祖宗,外加阎魔王!

慕容非对着乌恩奇连连叩头,乌恩奇说了无数次“平身”,他在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弓腰垂手的站在乌恩奇的面前,活似一只被踹了一脚的鹌鹑。

乌恩奇在心中好笑,不过他也许久没有这么扬眉吐气了,这种感觉真是出奇的爽快。

“好了,你也不要害怕。”乌恩奇轻笑一声,问道:“我很奇怪,你既是青云台的近臣,为什么会出现在同魂幻境里。你们的架势,我有点儿看明白了。以处子守护丹炉,难道你们正在炼制某种仙药吗?”

慕容非连连点头,口不择言的向乌恩奇禀明了他们在同魂幻境里逗留的原因。

在人龙大陆,统治着四万万人类的凤凰帝国,无疑是三界六域中最强盛的国度。帝国的陆家天子虽然年富力强,但他还是迫切的希望能长生不死,永享极致的权力、富贵与荣华。

在凤凰帝国的历史里,历代君王都贪慕长生,希望能炼成出长生仙药,然而他们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堂而皇之的炼制长生仙药,只是徒劳的耗费民力财力,因而被视为是一种昏聩的苛政。

如今在位的那位陆家天子既想长生,又在乎自己的风评,所以他秘而不宣的派遣使者将长生仙药的药方送到了青云台,责令竹民们必须在数年之内练成仙药,否则……结果不言自明。

竹民的国王拿到了长生仙药的药方,就像是接到了一张催命符,但为了不亡国灭种,他们却不得不屈从,做这些荒谬的徒劳之举。

第279节 天地并称才

乌恩奇听说慕容非之所以带领着这些竹民在同魂幻境里逗留,居然是在替凤凰帝国的皇帝炼制长生仙药,更觉得纳罕。

凤凰帝国的皇帝贪慕长生虽然合情合理,但即使他再怎么沽名钓誉,也不应该把炼制仙药这种事托付给外族。虽说炼成仙药绝不可能,但帝国的皇帝既然贪图这个,他就应该相信仙药能够被炼成。可是他把炼制仙药的仙方交付给竹民,难道他就不怕竹民们炼成仙药以后,私吞了此物,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乌恩奇略作思量,突然间恍然大悟,他站起身,拍了拍慕容非的肩膀笑道:“哈哈,原来如此。老兄,你惨了,你们竹民恐怕要有一场刀兵之祸。你好好想一想,国之重器岂可托付于外人?那位陆家天子根本就没想要什么仙药,他故意抛了个烫手的山芋给你们,只是给你们设了个套儿,想灭了你们竹民而已。”

慕容非闻言大吃一惊,忙问究竟。

其实这个道理很容易想得通:凤凰帝国的皇帝把炼制长生仙药的仙方交给竹民之主,竹民之主若置若罔闻,那就是冒犯天威;竹民之主若是奉密旨炼制仙药,无论他是否炼成了仙药,那都是图谋不轨;即使竹民之主当真炼成了仙药,又把它拱手交给了帝国的皇帝,陆家天子也可以将仙药随手藏进口袋,然后将欺君犯上妖言惑众的罪责扣下来,翻脸灭了竹民。

总之,凤凰帝国的陆家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杀人屠城灭国而已。竹民之主大概也猜到了帝国皇帝的真实意图,他之所以仍然让慕容非负责炼制仙药,一方面是在拖延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想找个替罪羊。实在不行,就把负责此事慕容非交出去,再行贿帝国的权臣,说不定也能让陆家天子收回灭族之意。

总之,他们这些负责炼制长生仙药的竹民死定了,至于竹民之主和凤凰帝国的皇帝,他们还都有回转的余地。

乌恩奇把他的推测讲给慕容非,慕容非两眼发直,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在营帐里陪同着他们的竹民武士和竹民少女,也都吓得面无人色。

慕容非喃喃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我们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在这幻境里进进出出,多少竹民或迷失在无底虚空,或丧生于凶兽之口。我们明明已经炼成了长生仙药,不但没有赏赐,还非要让我们死!”

“炼成了?”乌恩奇摇头嗤笑道:“你们还是别自欺欺人了,那东西根本就不可能炼成。我们人类千万年都炼不成,你们竹民三年就能炼成了?”

慕容非没有回答乌恩奇的诘难,只是双手抱着头,嚎啕大哭。

在营帐里却另有一名风神俊朗的竹民方士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走到乌恩奇的面前,气愤的说:“你们炼不成,那是因为你们因循守旧,我们殚精竭虑,对你们的仙方做了无数改进,怎么就炼不出来?”

那名竹民如数家珍的把他们炼制长生仙药的方法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他们炼制的长生仙药,以黄泉蚓、轮回金蚕和九命猫脑浆为主药,融化万年冰晶熬制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昼夜,才能得到原始的药坯。那药坯药性过于猛烈,所以竹民们以仙缘甘露将其溶解在方鼎之中,取其上、中、下三层药液之精华炼制成了天、地、人三味灵丹。

三味灵丹,需于午时三刻蘸凤血急服。先服天灵丹,耳聪目明,可知顺逆;三日之后再服地灵丹,身康体健,百病不侵;再隔七日服下人灵丹,即可长生不死,羽化登仙。

乌恩奇听罢冷笑道:“你们讲得倒是头头是道,但不知道你们吃过没有,你们没亲自服用,怎么知道吃了以后能长生不死?”

那名精通炼药的方士尚未反驳,但在一旁大放悲声的慕容非却替他回答了。

“上将军,”慕容非哭丧着脸说:“若不曾食用,我们怎敢将仙药献与君王?为了验证药效,我们许多人都服用过药坯,一开始的时候,药力控制得不好,服药过后虽能聚来神光和神之环,但随即就会爆体而亡。但后来我们完美的控制了药力,使其对人有益而无害。”

那名方士接口道:“正是如此,世人之所以炼不成长生仙药,那是因为尘世之中不允许长生。但在这同魂幻境里,长生不死才是此境之准则,故而在这幻境之中炼就长生仙药,亦属理所应当。你觉得不可能,只是孤陋寡闻罢了。”

乌恩奇听了那名竹民方士的话,顿时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在现实世界里炼不成长生仙药,但同魂幻境并非现实世界,在这里即使被比蒙巨兽一脚踩扁,仍能在泉水旁复活,想要炼就长生仙药自然也并非不可能。

乌恩奇是一名诸界智者,身为智者,他并不是那种为了保住面子,打肿了脸也要强撑着的呆瓜。

乌恩奇思量了片刻,自嘲的笑道:“原来如此,我确实不该怀疑你们炼就的丹药。听你们的意思,三味灵丹似乎早已经炼好了,那你们为什么还在此地逗留?”

慕容非的脸色好转了些,因为他以为乌恩奇是凤凰帝国的上将军,所以如实的禀告说:“将军,您有所不知,我们炼就的灵丹离开了同魂幻境就会失效,所以我们抓来了一条引梦蛇,要将它制成灵梦饮。君王服下灵梦饮,他的灵魂就会被引至此处。接连三次,在此地服下灵丹,君王就能获得神格,喜获长生。即使药效有误,君王亦能全身而返,此乃我等苦思三年想出的万全之策。”

乌恩奇听到了引梦蛇三个字,更觉得此计可行,然而在营帐桌子上的一只水晶瓶里却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老大救我呀!我是夫阿,他们拿我泡酒,求你救我一条蛇命呀!”

乌恩奇循声望去,果然看见有一条洁白的小蛇被装进水晶瓶中,里面还盛满烈酒。夫阿蛇在瓶中大呼小叫,身体扭得像麻花一样,只是逃不出来。

乌恩奇好笑的走过去,幸灾乐祸的问:“哟,原来真是夫阿,你不跟着妮娜,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夫阿蛇嘶叫着说:“老大,你媳妇儿把我给弄丢了,我到处游荡,就是找不到她和它们。再后来他们设了个圈套,用钓梦饵把我钓到这儿来了,你快救救我呀!”

乌恩奇听了夫阿蛇的话,心中顿时满是伤逝。夫阿剑是乌玄罗夏卖给乌恩奇的第一件秘宝,虽然乌恩奇用不上它,把它给了妮娜,但妮娜却一直把它当成了他与她之间的定情之物。连夫阿剑都遗失了,看来曾经深爱着他的妮娜,确实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乌恩奇对夫阿蛇本来没有任何好感和同情,但想起妮娜,他的心里顿时升起了爱屋及乌的怜悯和爱惜。

乌恩奇回过头,对慕容非说:“慕容侍郎,十分不凑巧。你们要炼制灵梦饮的这条引梦蛇是我的秘宝,我无意干扰你们的事,但属于我的东西,我得把它带走。”

慕容非和营帐里的那些竹民面面相觑,因为乌恩奇此前的一番话,他们如今全都心乱如麻。引梦蛇虽然不易捕获,但因为它得罪了凤凰帝国的上将军,显然得不偿失。

出于对人类的畏惧,以及对征远上将军的敬畏,慕容非没怎么犹豫就命人砸碎了水晶瓶,把夫阿蛇放了出来,那条小蛇对着乌恩奇一阵摇头摆尾,随后就幻化成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利剑,挂在乌恩奇的腰间。

虽然没找到召唤兽,但却找回了夫阿剑,乌恩奇觉得心中略宽。他环顾了慕容非和那些竹民,他对卑躬屈膝的慕容非没有什么好感,但竹民并非全部如此,比如那名顶撞了他的方士,他就很有骨气,而且不乏真才实学。

凤凰帝国的陆家天子对竹民不怀好意,对竹民们的噩运置之不理,似乎有所不妥。然而若想帮助他们,却肯定要卷进乱七八糟的一系列麻烦之中。

乌恩奇犹豫了一下,心想:“他们炼成的长生仙药能触动死如镜的预知,看来药效不是假的。如果他们真的帮助陆家天子获得了神格,那家伙会卸磨杀驴吗?他是君王,他自己获得了长生和神性,自然不希望别人有机会与他同列。帝王心术历来如此,所以他必定不会放过他们。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要率众归返人龙大陆,还没出发,就得罪了人类的帝王,那可太不明智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转念又想:“那有怎样?君王再大,难道比天还大吗?我连原魔界的天都不畏惧,怕他作甚。对了,既然是天子的事情,那我倒能未卜先知了。倘若陆家天子当真的服下了长生仙药,那其后的各种事情必将载入史册,既然会形成文字的记录,我就能用‘诸界之明悟’感知得到。就让我先看看,这桩闹剧究竟将如何收场?”

第280节 药力世无双

乌恩奇在竹民的营帐中端坐,闭目冥思。

乌恩奇是一名诸界智者,而诸界智者是先知的一种门类。身为一名先知,不学而知,不见自明,亦是乌恩奇的拿手好戏。

青色的灵光在乌恩奇的头顶回旋,周围的竹民和与乌恩奇同来的烬人少女萨齐拉全都屏息凝视。时间在悄然流逝,万千种文字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如白驹过隙,最后一连串人类的文字留了下来,排列成了一句话:“帝潜德久彰,海内属望。而嗣服三岁,天不假年。措施未展,仙丸构争。党祸益炽,可哀也夫!”

乌恩奇睁开眼睛,暗想:“原来陆家天子吃了仙丹,居然死翘翘了!我的天哪,凤凰帝国若是追究下来,他们会不会查到,今天是我,给竹民们出了个馊主意?对了,皇帝死了,一死万事皆空。新君登基,忙着立德立威,压服旧臣,大概就不会有人追查元凶了。如此甚好,让我继续感知一下,看看有何门道。”

乌恩奇继续感知未来史书中的记载,良久以后,他再次睁开眼睛对身边的竹民们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我皆已知晓,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如果你们不想枉死,就按照我说得做,定能保你们平安。你们若贪图进献长生仙药的功劳,贪图富贵荣华,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及至此时,慕容非和营地里的竹民们都对乌恩奇深信不疑。毕竟他们不得不炼制长生仙药的时候,就已经是身不由己。如今他们炼成了仙药,虽然满心期待能以此获得赏赐,但怀璧其罪的道理每个人都懂。所以他们已经相信了乌恩奇的判断,在此时无论是竹民之主还是凤凰帝国的皇帝,都有充分的理由要杀掉他们,独享他们的非凡成果。

慕容非和那些竹民听乌恩奇说还有活路,立刻都先后表态,愿意舍弃他们炼制出的仙药,只求保得性命。

竹民不傻,乌恩奇对此甚感欣慰。他淡定的一笑,自信的说:“你们很睿智,但世间总有些傻瓜却自以为非常聪明。你们应该还没有把即将炼成长生仙药的事情泄露出去吧?暂时不要宣称已经完成了长生仙药,派一个可靠的人去凤凰帝国,找到大行令李可灼,他掌管王朝对属国的交往事务。你们必须越过竹民之主,将长生仙药直接交给他,然后静观其变就好了。”

慕容非十分为难的说:“可是,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随意离开同魂幻境。守在外面的青云武士,他们只忠于族王,他们保护我们的确不假,但也是在监视着我们。我们根本没法越过族王,将炼成了长生仙药的消息传给您刚才提到的那位李大人。”

乌恩奇说:“具体的办法你自己想,但唯有这一条路既能让你们保住性命,又能让竹民与此事彻底的脱离干系。你们虽然一时间会被竹民之主当成叛徒,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对此深感庆幸,进而不会怪罪你们。”

慕容非和他手下的方士们见乌恩奇说得如此自信,对他的话更加深信不疑。但乌恩奇却不想再继续久留了,他喝下了桌上的麦茶,便向慕容非他们拱手道别。

那些竹民们挽留不住,于是千恩万谢的送走了乌恩奇。然而离开竹民的营地后不久,乌恩奇便觉得腹中剧痛,犹如刀割火烧。

乌恩奇紧咬牙关,忍痛询问萨齐拉的情况,萨齐拉滴水未进,故此平安无事。萨齐拉见乌恩奇痛得满头冷汗,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

乌恩奇惨笑了几声,忍痛说:“哈哈,刚才我还笑别人自以为聪明,原来我也是一样的。那些家伙居然想毒死我灭口,他们既然敢于下毒,肯定要派人来追杀我们。你快点带着我从灵路离开,在灵路里如果你死了,大家就都要同归于尽,我不信他们敢追过来。”

萨齐拉连连摇头,反驳说:“不行!万一你在灵路里毒发而死,那可怎么办?留在这里,至少不会死!”

萨齐拉的话有些道理,但留在同魂幻境虽然不会死,但若是被那些竹民俘获却会被奴役和伤害,也许生不如死。

乌恩奇拔出夫阿剑,箕坐在地,急切的说:“你快走,他们的人应该就要到了,反正这里也死不了人。我会在他们面前自己身亡,然后你到各处苏生之泉去找我,你若不走,以后就没有人能把我从幻境里带出去了。”

萨齐拉仍在犹豫,但附近的草原里已经传出了拨草寻人的窸窣声和嘈杂的喝令声。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乌恩奇望了萨齐拉一眼,见她仍然不肯走,于是倒转剑刃抹向自己的咽喉。

利剑入喉,鲜血狂喷,然而出乎乌恩奇的预料,一道红光从他的咽喉处冲出来,直冲天际,在乌恩奇的周围满溢着浓郁的药香,而他咽喉处那平滑的切口竟以不可思议的的愈合速度飞快的复原了。

自尽不成反而泄露了行踪,只在片刻以后,就有七名竹民武士提着锯齿刀,拨开没人的高草,面带凶恶的表情围拢过来。他们看见乌恩奇瘫坐在地上,头上犹如蒸笼,身上被药力笼罩,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又过了片刻,竹民官吏慕容非好整以暇的赶到了现场,他以恶毒的目光打量着乌恩奇,恨恨的说:“哼!你这骗子,竟敢冒充什么上将军欺诈本官,你还太嫩了。你不是也很想染指本官炼成的长生仙药吗?本官格外开恩,把药坯下到了你们的茶碗里。怎么样?即将爆体而亡的感觉是不是非常不错?”

乌恩奇此刻只觉得整个身体犹如被乱刀切割,仿佛被冰碳同炙,好似有千万条虫蛇在撕咬,那种人类无法承受的痛哭让乌恩奇几乎就要精神崩溃。然而同魂幻境里充裕的灵气正在聚拢而来,汇集在乌恩奇的身体里,让他的身体维持着机能,让他的意志始终清明。

乌恩奇强忍痛苦,冷笑着答道:“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爆体而亡又如何?这里是同魂幻境,幻境里只要仍有求生之念就会不断的复活,既然我死不了,就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慕容非大笑起来,摘下了头顶的高冠,在他的头上赫然有一只辉光闪耀的神之环。

“你太小看我们了,你们人类就是这么愚蠢而且自大!”慕容非得意的说:“你身上的药力直到永久都不会消散,所以你此刻的痛苦会一直延续,直到汇集而来的天地灵气让你爆体而亡,即使你能在幻境里复活,复活以后也不过是继续重复着同样的折磨。你会非常想要彻底的死掉的,可惜却不能。你也不可能像本官喜获长生,因为你服下的只是药力无法控制的半成品。”

乌恩奇闻言一怔,心知慕容非所言不虚。其实他果然太过大意了,炼制长生仙药是何等机密的事,慕容非和那些竹民方士既然敢将各种底细都泄露给他,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能够离开此地。至于他们那卑躬屈膝的姿态,其实只是为了麻痹他,而采取的一种策略罢了。

乌恩奇在剧痛中垂下头,不过他的心底却变得雪亮。若是换作旁人,自然将陷入绝境之中,然而乌恩奇却还有办法。办法就来自于慕容非依靠长生仙药而得到的神格。乌恩奇身上的黑色铠甲其实就是忌器·弃如刀,弃如刀是专门为了弑神而被制作出的凶器,它除了能幻化成各种形体以外,为数不多的作用就是能剥夺神格,然后将其移转给下一个被弃如刀所刺中的活体。

只要乌恩奇能够以弃如刀刺中慕容非,然后再调转弃如刀刺中自身,慕容非的神格就将被剥夺然后移转给乌恩奇。依靠神格,应该能压制住体内的药力,至于慕容非,他失去了神格大概只能自求多福了。

为了迷惑慕容非,乌恩奇故意装成痛苦不堪的样子。他先是一把抓住萨齐拉,用力的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随后乌恩奇就大吼大叫,似乎想要站起来扑向慕容非与他拼命,但却只爬了一步就扑倒在地上。乌恩奇以双手乱抓身上的铠甲,将它们撕扯下来,却暗中将一块肩甲挟在手肘之下。

乌恩奇哭嚎着,喊叫得撕心裂肺,周围的那些竹民武士目睹了他的惨状,却依然全都满脸的愤恨。

慕容非果然被迷惑了,他踏前一步,指着倒在地上的乌恩奇怒骂道:“畜生!你若不是凤凰帝国的人,本官或许还能饶你不死,但你既然就是帝国的权贵,那你死有余辜。”

慕容非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们凤凰帝国的人类,各个贪婪卑鄙,杀死我们竹民,屠戮我们的城镇,即使我们已经臣服了,仍然变本加厉的盘剥我们,生怕我们再强大起来。青壮的男子被你们拉去服苦役,十个被征走,一个也无法回还;美貌的女子被你们掠夺,沦为营妓和玩物。你们的使者狗仗人势,连青云台的公主和竹主的女人都敢强占,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第281节 怒极拔剑骨

乌恩奇惨叫着在草地上翻滚,眼里尽是乞求的神色,好像要爬到慕容非的身边向他求饶。

可是别看竹民小吏慕容非指责乌恩奇和凤凰帝国的时候义正言辞,当乌恩奇带着满身的血污,挣扎着爬向他的时候,这位因为服用长生仙药而拥有了神格鼠辈立刻就警觉起来了。

慕容非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大叫道:“喂,你们干什么呢?还不过来护住本官!”

响应慕容非的呵斥,有两名竹民武士提着锯齿刀赶过来,挡在乌恩奇的面前。

乌恩奇偷眼看了看前面的情形,此时他距离慕容非只有五步之遥,但仅凭着乌恩奇此刻的身手,这五步的距离就像天涯一般遥远。对方十分谨慎,乌恩奇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只得放弃了偷袭的打算。

身上依旧如同刀割火烧,但乌恩奇伸手召唤来焚如枪,拄着洁白如雪的枪杆勉力站起身。他的身形摇摇欲坠,几乎立足不稳,幸好满身都布满了榆皮的萨齐拉赶了过来,伸出手臂扶住了他。

萨齐拉低声啜泣说:“尊者,我知道你能自己对付他们,但你要我怎么配合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萨齐拉对乌恩奇十分信赖,然而乌恩奇叹了一口气,以嘶哑的声音说:“这次我对付不了他们,只能依靠你了。原本的萨齐拉不擅长战斗,但你不是她,你的记忆里虽然没有印象了,但你的能力应该还在。你不要回想任何事情,我需要你凭着直觉,将他们斩尽杀绝,再把那个慕容非活捉到我的面前!”

萨齐拉听了乌恩奇的话,错愕了好一会儿,因为她一直用着“榆皮术”所以谁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表情,但萨齐拉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

“我做不到的……”萨齐拉的声音近乎哀求,但在某个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瞬间,她的瞳色已经变得殷红如血。

若不是已经近乎山穷水尽,乌恩奇也不想勉强他身边的女孩子,但在此时他似乎唯有这一个办法了。乌恩奇在萨齐拉的背后轻推了一下,语气坚决得不容置疑:“你相信我,不要思考,只依靠直觉,去干掉他们!”

萨齐拉回过头望了乌恩奇一眼,她的眼神似乎在述说:“原来你也逼迫我,好吧,我就死给你们看!”

萨齐拉眼中的泪水宣泄般的向外流,她绝望的抬起头,嘴唇翕动,在她的喉咙里果然发出了一种人类根本无法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尖锐、凄厉、高亢,带着一波又一波恐惧的颤音,虽不是天崩地裂般的轰响,但却直入听者的心扉,让人声泪俱下,肝肠寸断,心如死灰,如丧考妣。

乌恩奇距离萨齐拉最近,他听到她发出的哭嚎声,只觉得整个心脏仿佛都揪在了一起,似乎他的心即刻就要因为极度的哀痛而破成碎片。乌恩奇闷哼了一声,却又觉得身上一轻,适才那种要爆体而亡的感觉却消失了,只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骇都如沐春风。

乌恩奇又惊又喜,不过萨齐拉虽然发动了具有即死效果的技能“女妖哭嚎”,但却并没有对慕容非和他身边的七名竹民武士造成什么致命的影响。并非“女妖哭嚎”不够强力,而是因为慕容非他们也和乌恩奇一样,服用过长生仙药,作为生命体,他们的体魄极为强韧,“女妖哭嚎”的即死效果被他们强韧的生命力完全抵消了。

从萨齐拉喉咙里传出的尖叫声仍然接连不断,方圆百米草木凋零,鸟兽毙命,五色皆成灰白,生机已然断绝,但包括乌恩奇在内的九个人却全都站立着,除了觉得那尖叫声分外令人难受以外,并没有受到更多的影响。

站在乌恩奇和萨齐拉对面的慕容非亦觉得心中被悲痛所占据了,他发狂的大叫起来:“那个妖女,快叫她闭嘴!留两个人守着我,其他的人快去砍死她们!”

即使慕容非不下命令,那七名竹民武士也不会一直坐视萨齐拉发动她的技能。事实上,在慕容非大叫的同一时间,已经有一名竹民武士身形一闪,迫至萨齐拉的面前,挥刀斩向萨齐拉的头颈。

萨齐拉依照本能,伸出手臂挡向袭来的利刃。然而这一次她却错了,与她曾经的能力不同,她如今的身体是血肉之躯。以血肉之躯迎向利刃,只见刀光落处萨齐拉的手臂和她的脖颈都被那名竹民武士的锯齿刀一同斩断,鲜血飞溅,一颗头颅滚落在地,紧接着那具身体亦伏地栽倒。

如此容易就将面前的女孩子砍成两截,那名竹民武士反倒吓了一条。他抽身向后退了两步,脱口道:“慕容大人,他们怎么这么弱?我……我杀人了,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名竹民武士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惊慌失措。眼见萨齐拉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身首异处,乌恩奇目眦欲裂,顿时将满腔的仇恨从心底一直浸透到了骨头里。乌恩奇仿佛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咯咯作响,又感到有一股凌厉的死气仿佛就在自己的脊梁里欲破壳而出。

在此之前,乌恩奇将一切能够交付出去的力量和技艺都交给了莫妮卡,但其实他的身上还有一种力量被保留了下来,那是连魔母都无法将其剥夺的力量——先驱者斗气第六重的终焉极气。

终焉极气不走气脉,不化气场,它只蕴含于骨骼之中,若离体则为终焉剑骨。

其实乌恩奇与萨齐拉的境况很相似,他失去了记忆,因而忘却了自己的力量,若心中有思虑,力量就一直在沉眠,唯有依靠直觉才能唤醒曾经的技艺。

此刻,乌恩奇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抬手伸向背后,就仿佛他的背后负着一柄利剑,乌恩奇凭着满腔激愤和直觉居然再一次将终焉极气化成的终焉剑骨从自己的脊梁里抽了出来。

终焉剑骨其色苍白,其形如剑,又断分为三十四节,剑骨虽有节,却刚劲不可折。

乌恩奇此时已经不再熟悉任何剑技,他拔出终焉剑骨,如同疯癫一般,完全不顾自身,只是抡起骨剑毫无章法的劈向那名竹民武士。

那名武士犹在惶恐,他眼见乌恩奇如同猛兽般扑过来,持剑要砍他的脑袋,那名竹民武士闪身避开了乌恩奇那拙劣的进袭,同时信手一刀斩中了乌恩奇的胸膛。

然而这一次,倒下的却不是乌恩奇。乌恩奇的胸口被刀刃劈中,他的身形只是晃了晃,却毫发无损,因为他的胸前贴着一面死如镜,那面忌器就像一面坚固的护心镜,竹民武士的锯齿刀斩在上面,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

然而乌恩奇的终焉剑骨是终焉极气所化,终焉极气是死亡属性的斗气,信手一挥便仿佛是死神在收割。乌恩奇挥出去的骨剑虽然落空了,但弥散出去的死气犹如一条黑色的手臂贯穿了那名竹民武士的胸膛。他翻身栽倒,一命呜呼。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萨齐拉身首异处,击杀她的竹民武士也魂归西天。唯有乌恩奇踉踉跄跄,几乎跌倒,却挺着脊梁站稳了身形。

慕容非此刻已经慌了,瞪大了眼睛道:“你,你怎么还不爆体而亡?这是怎么回事!”

乌恩奇冷冷一笑,却并不说话,只是如凶神恶煞一般步步逼近。

慕容非左右看了看,连声叫道:“你们,还有你,快杀了他,别让他过来!”

余下的六名竹民武士一拥而上,然而慕容非又叫了起来:“等一下,留下两个人护着我,别全都过去!”

竹民虽然弱小,但并不怯懦,慕容非只是竹民中的败类而已。那六名目睹同伴被击杀的竹民武士与乌恩奇同样愤怒,他们中的四个人飞奔上前,与乌恩奇战成一团。另外的两名只得悻悻的退了回来,守在慕容非的旁边。

适才乌恩奇之所以能一剑就击杀了那名竹民武士,其实是因为他的对手分了神,而且他也不了解终焉剑骨的可怕威力。但此番与乌恩奇缠斗的四名竹民武士,他们曾亲眼目睹终焉剑骨上释放出的黑气能夺人性命,将要击中他们就不那么容易了。

此刻的乌恩奇不通剑技,他只是凭着一柄终焉剑骨毫无章法的胡乱挥舞,于是只在片刻以后,那四名竹民武士就摸透了乌恩奇的底细。他们不与乌恩奇正面拼斗,随时留意终焉剑骨上弥散出的黑气,却游走于乌恩奇侧后,时不时的抓住乌恩奇的破绽趁隙突袭。

那四名竹民武士几乎每一刀都能劈中乌恩奇,可是他们的锯齿刀却斩不断乌恩奇的任何一条骨骼,乌恩奇从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被他们砍中了无数刀,每一刀都深可见骨,每一刀都无法致命。偏偏乌恩奇又服下了长生仙药的药坯,他的肌体受创以后飞速的愈合,而天地间的灵气还在不停的向乌恩奇汇集。

其实倘若乌恩奇不受到伤害,长生仙药药坯的药力无从发泄,他很可能会因为积蓄的药力和天地灵气而爆体身亡。然而那些竹民武士接连不断的斩伤乌恩奇,药力被不停的宣泄,又被不断的吸收,乌恩奇反而越战越勇,他虽然杀不死对方,也突不出他们的重围,但却渐渐的立于不败之地。

第282节 取舍费思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站在慕容非身前掠阵的那两名竹民武士见乌恩奇虽然打得全无章法,却越战越勇,都觉得事态不妙。

一名竹民武士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况,不满的说:“慕容大人,你拿他试药,结果把他弄成了不死之身,否则他就要被砍一百次了。”

另一名竹民武士补充道:“别说一百次,我看一千次也不止了。他身上的药力若再不消退,只怕咱们都要被他耗死了。”

慕容非却只是一言不发,两眼盯着面前战成一团了乱局,脸色都是惶急的神色。

那两名竹民武士见慕容大人不答话,再次建议道:“大人,那小子只是个不通武艺的废物,但现在我们却奈何不了他。咱们应该先退回营地,只要待他药力稍退,再杀他易如反掌。”

旋即,那名竹民武士眉头紧锁,带着颇有些恼火的语气说:“对了,你们弄出来的药效,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消退?那我们还是快点逃吧!”

慕容非其实早就想逃了,他听了那名竹民武士的话,立刻调转头,拔腿便跑。头领已经跑了,剩下的六名竹民武士无心恋战,他们拖起同伴的尸体,四散而走。

乌恩奇怎么肯放过他们,提着终焉剑骨向着慕容非逃窜的方向紧追不舍,可是就像那名竹民武士所说的那样,乌恩奇此刻就是一个不通武艺的废物,他虽然有心要杀了慕容非,但只追出去了几百米就被那些竹民们远远的甩开了。

乌恩奇气恨交加,但他却并没有失去理智。因为刚才的激斗,他身上的药性被暂时的压制住了,但萨齐拉却被一刀斩首,虽然同魂幻境里生命是永恒的,但她留下的躯体总不能暴尸荒野。

乌恩奇咬了咬牙,拖着刀痕遍布的身体回到了刚才激战的地方,然而出乎乌恩奇的预料,在萨齐拉身死的原地站着一男一女,那名男子年近古稀,须发皆白,面相很慈和,他穿着土布的麻衣,披着一件木叶斗篷,手中还拄着一根藤枝法杖。跟在他身边的那名女孩子,她不是别人,正是甜美而可爱的烬人少女萨齐拉。

乌恩奇又惊又喜,连忙走上前仔细观瞧,这时他才发现倒上的那具尸体竟然只是一截枯萎的木桩。乌恩奇心思机敏,他立刻明白了,萨齐拉之所以毫发无损,显然是她身边的那位老者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奇异的法术救下了她。

想到这里,乌恩奇连忙向那名老者深鞠一躬,诚挚的道谢说:“多谢仙长援手,敢问您老尊姓大名,小子日后定当舍命相报!”

那名老者微微一笑,淡然的说:“少年郎不必多礼,你既然能靠自己的力量赶走那些竹民,老朽即使不出手,这位姑娘也不会有事。老朽有些疑惑,你们不是召唤师,为什么也到同魂幻境里来了?”

乌恩奇正要回答,那名老者却向萨齐拉点了点头,叹息说:“小姑娘,我年纪大了,身体很虚弱,这会儿有些头昏眼花,你能帮我采摘些野果回来吗?”

萨齐拉顺从的答应了。此时在乌恩奇曾经激斗过的地方,方圆百米皆已是一片荒土,萨齐拉要寻找野果,自然越走越远,片刻以后她的身形就消失在乌恩奇他们两个人的眼帘里。

那名老者望向萨齐拉消失的方向,沉声说:“你的女伴是一只亡灵,你知道吗?”

乌恩奇点了点头,回答道:“她占据了我的一位友人的身体,但我知道她并非邪恶,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那名老者摇头道:“你没有了解真相,你曾经的那位友人,她可能无法再回来了。她愿意接受那名女妖,那名女妖也愿意与她融为一体,所以她们的灵魂已经融合了。”

“融合了?”乌恩奇诧异的问:“那是什么意思?”

那名老者说:“我对死灵术只有一知半解,无法弄清楚真正的情况。但我能感受得到,她身体里的两个灵魂正在彼此消融,融合后的灵魂既不是她也不是她,既非生者,亦非亡者,那不知将是何种怪诞的存在。”

须臾以后,萨齐拉从附近采回了一些野果,用草叶包着,捧了回来。然而在原地却只剩下了乌恩奇一个人。

萨齐拉疑惑的问:“兄长,刚才的那位老先生呢?”

乌恩奇走上前拍了萨齐拉的头,轻声说:“他是一名龙语者,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个奇怪的人。对了,他给了我一张地图,还对我说附近有一处召唤师的营地,我们这就过去吧。”

萨齐拉点头,将采回来的野莓分给乌恩奇,有些不甘心的问:“那些竹民怎么办,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乌恩奇摸了摸胸口处的死如镜,他因为死如镜的预示才冒险闯进了竹民们的营地,那个预示似乎没有错,竹民慕容非拿乌恩奇试药,乌恩奇误服了长生仙药的药坯,虽然没有因此获得神格,但却几乎得到了不死之身。那种强悍又不会消退的自愈能力对此刻的乌恩奇来说可谓雪中送炭,现在的他虽然不强,但却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这大概就是因祸得福吧?乌恩奇向竹民营地的方向望了望,却看见那边火光冲天,显然那个慕容非害怕他前去报复居然烧毁了营地,落荒而逃了。

乌恩奇嗤笑了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不用管他了,我们这就去真正的召唤师营地,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乌恩奇把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拿给萨齐拉,他们对照着附近的地形辨认了一下方位,接下来萨齐拉就召唤出“引路蜂”,跟在“引路蜂”的后面去寻觅地图上的召唤师营地。

引路蜂只能分得清方向,却看不懂地图,乌恩奇和萨齐拉能看懂地图,在高草之中却不辨东西,靠着引路蜂的指引,乌恩奇和萨齐拉花了许久才在茫茫的草原上找到了两颗高大的银杏树。

那两株银杏树高达百米,枝繁叶茂,树冠相合,仿佛是原野之上一座巨大的拱门。萨齐拉领着乌恩奇走近那巨树之门,在两树之间有一处传送门,正闪耀着和煦的灵光。在传送门的附近立着一块标牌,上面写着“花语町”三个字。

萨齐拉指着那传送门,欣喜的说:“兄长,这个跟我记忆中的营地一样,我们进去吗?”

乌恩奇点头,拉着萨齐拉走进了通往花语町的传送门。灵光回旋,那座无人守卫的传送门已经将乌恩奇和萨齐拉送进另一处隐秘的空间。

这里依然是广袤的原野,但在原野之上有人迹踩出的小路,有各异的召唤兽正在悠哉游哉的漫步,在小路的尽头有几十间树屋,在树屋附近有许多名召唤师正在此逗留。花语町其实是一处集市,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甚是不同世界的召唤师们正在这里贩卖和交换他们从各地带来的奇珍异兽、仙药灵石和法术卷轴。

萨齐拉绕道乌恩奇的身后,踮着脚拉开了她的两界背包,从里面拿出了那只种子袋。

萨齐拉将种子袋在乌恩奇的眼前晃了晃,带着些调皮的语气说:“按照我的技艺,这些种子很稀有,在召唤师的集市里十分抢手。我们拿着它,却换些东西好不好?”

乌恩奇从口袋了拿出了一张羊皮纸,指着上面的字迹说:“萨齐拉,那位龙语者给我列了些草药,你把它们换回来。龙语者老先生说我的身体需要调养,你也一样。”

萨齐拉一如既往的顺从,歪着头问:“你不跟我一起去集市吗?我自己有些害怕。”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我有些累了,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萨齐拉答应了一声,拿着那只种子袋蹦蹦跳跳的走进了召唤师的集市里。

乌恩奇有些歉意的凝望着她的背影,暗想:“傻丫头,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不再追究慕容非那个混蛋,而是急着来这里,为得就是要换些草药,把你的鬼魂尽快从她的身体里逼出来。我这样做也许太绝情,但这大概是挽救萨齐拉最后的机会了,即使会被你仇恨,我也要试一试。”

乌恩奇从两界背包里取出了一只小铁锅,在附近架起了篝火,又从附近的小溪里取来了清水,倒进铁锅里烧开。他把那位龙语者交给他的一包药引倒进沸腾的热水里,怀着复杂的心情坐在篝火旁等着萨齐拉回来。

过了许久,萨齐拉才从集市那边赶回来,她换回了乌恩奇所需要的所有草药,还额外买了些干粮和甘露果,另外还有一只里面装满了烈酒的羊皮囊,一双结实的犀皮靴子,那两样东西都是特意买给乌恩奇的。

乌恩奇收到了那突如其来的礼物,心中更是五味陈杂,他吸了吸鼻子,踌躇的想:“该死!以前的萨齐拉对我可不这么贴心,她时时刻刻都防着我,好像我就是能把她一口吃掉的大灰狼。我究竟该怎么做……把这个留下来,不是也挺好吗?”

乌恩奇把羊皮囊中的烈酒喝了一大口,虽然酒香四溢,却让乌恩奇觉得十分的气闷。

第283节 花语燃篝火

乌恩奇在篝火旁熬制好了秘药,本想哄骗萨齐拉把药喝下去,不过萨齐拉给乌恩奇买回来的那一皮囊烈酒却节外生枝了。

有一名骑着巨熊,驮着无数行李,风尘仆仆的男性召唤师催动坐骑凑了过来,他闻了闻四溢的酒香,从巨熊的背上跳下来说:“喂,后辈,你们的酒好香啊!锅里烧得是什么东西?要野炊吗?算我一个!”

乌恩奇拒绝道:“我们不是野炊,只是熬了疗伤的草药。”

那名召唤师毫不识趣的凑上前,伸手掀开了铁锅的盖子,药味扑鼻,果然只是草药。

那名召唤师皱了皱眉,声音洪亮如雷:“有酒没有肉,成何体统!我这里有上好的黄羊后臀,咱们烤了下酒。”

他一边说,一边在篝火旁支起了架子,从巨熊驮着的行囊里拖出一大块新鲜的黄羊肉,拔出弯刀剁成三块,撒上盐和胡椒,放在架子上烤的吱吱作响。

召唤师大抵是些旧居荒野的世外之人,当然也不乏豪爽之辈,乌恩奇他们遇见的就是一位豪爽的汉子。乌恩奇素来喜欢豪爽的侠士,虽然被打扰了,反而被激起了兴致。于是乌恩奇和萨齐拉也过来帮忙,他们把熬药的铁锅扔在了一旁,也拿出了刚刚换回来的食物,准备先祭一祭空空如也的五脏庙。

或许今天注定就是召开盛宴的日子,野炊还没有准备好,就又有几名刚刚在集市里交换完物品的召唤师被扑鼻的酒香和烤肉的味道吸引了过来,那位豪爽的召唤师十分好客,那些云集而来的召唤师们也都兴致勃勃,没过多久篝火旁就聚集了二十多名召唤师和许多各异的召唤兽。

那些召唤师来自各个不同的世界和大陆,但他们都是人类,其实召唤师不仅仅是人类,但并非人类的召唤师看到人类召唤师在集会,他们自然而然的躲开了。于是在乌恩奇和萨齐拉最先架起的篝火旁,人类召唤师们三五成群,席地而坐,觥筹交错,言谈甚欢。

那些召唤师大多是年轻的男性,围在萨齐拉的身边大献殷勤,也有少数的女性,围在篝火旁逗弄着她们的召唤兽,说着女性间的悄悄话。

及至此时,乌恩奇总算有点儿明白了,他的篝火旁之所以聚来了一群陌生的召唤师,不是因为他的魅力有多高,完全是因为萨齐拉秀丽的外表和甜美的笑容。

此刻,乌恩奇与六名召唤师围坐在一起,萨齐拉乖巧的守在他身边。由于萨齐拉的缘故,乌恩奇俨然也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一名召唤师将木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问道:“小兄弟,你的打扮不像是荒野之人,你从哪里来?为什么在幻境里逗留?我听说你受伤了,刚才还在熬药,可是真的?”

在同魂幻境这种没有法度的地方,与一名美少女同行还身负重伤,那就是开门揖盗。

为了不招人惦记,乌恩奇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我叫菲尔,来自于原魔界,我原本是一名黑暗巫师,修习巫术以外也兼修召唤术。我并没有受伤,只是在来花语町的路上,我们遇见了一位龙语者,他建议我熬制这种草药,说是能调养身心。”

龙语者是等级最高的召唤师,他们已经突破了人与龙的界限,半龙半人,可以用龙语号令兽群,穿行于虚实两种世界如履平地。就像每个魔法学徒都向往成为大魔导师一样,每个召唤师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龙语者。龙语者神龙见首不见尾,大都十分神秘,能够见到传说中的龙语者,自然是非常幸运的事。

听了乌恩奇的话,篝火旁所有的召唤师们全都被勾起了兴趣,他们向乌恩奇和萨齐拉询问起那名龙语者的相貌和装束。

与顶级的人物攀上关系,可以让宵小之辈有所戒惧。出于狐假虎威的目的,乌恩奇将那名龙语者的样貌详细的描述了一番,不料听了他的话,所有的召唤师都大失所望。

最初筹划了这次欢宴的那名豪爽的汉子拍了乌恩奇的肩膀,愤愤不平的说:“后辈,你上当了!那家伙才不是什么龙语者,他就是个甲壳族的蛮子,到处招摇撞骗。他给你的药方一定有问题,你把它拿给我们看一看。”

不请自来的人,总会让人有所猜疑,乌恩奇本来也没有完全相信那名揭穿了萨齐拉底细的老者,他听了那些召唤师们的话,就把那张羊皮纸从衣袋里取了出来给众人观瞧。

一名精通药理的召唤师看了一会儿,对乌恩奇说:“你确实受骗了,这种药我虽然没见过,但各种药材的效用我还是知道了,你若喝下它,十有八九会灵魂出窍,虽然没有什么害处也没有异处,但灵魂离体的时候如果守护不当,容易遭受到次元生物和亡魂的袭击。那药不喝为好,倒掉了有些可惜,留下来呢,却也没什么用处。”

那名召唤师的话,恰好证实了那名老者并没有欺骗乌恩奇,因为那本来就是用于驱散附体鬼魂的药方。乌恩奇听了那名召唤师的话,暗中责怪他多嘴,萨齐拉听了他的话,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她睁大了眼睛望向乌恩奇,两颗硕大的泪珠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无声的滑落下来。

乌恩奇暗叫倒霉,然而那些热心肠的召唤师们却以为萨齐拉之所以会哭,是因为他们被骗了。于是篝火旁的人类召唤师们异口同声的咒骂起那位甲壳族的老骗子奥修,更有两位正气凛然的青年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一定能抓到那老骗子,打掉他的门牙,让他不能再到处行骗。

萨齐拉掩住脸庞,连连摇头,她垂着头低声说:“尊者,我有点难受,我去附近走一走。”

萨齐拉转身便跑开了,乌恩奇只得弃了众人,追在她身后离开了篝火旁。萨齐拉跑得飞快,乌恩奇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转眼间他们就已经消失在众人的眼帘里。

花语町所在的这处秘境同样草木繁茂,生机盎然,在良久以后,乌恩奇终于在一处灌木旁找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着的萨齐拉。

乌恩奇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把萨齐拉拉起来,但那女孩子甩手挣脱了乌恩奇的把握,质问道:“你要做什么?你就那么希望我魂飞魄散,变回原来的她吗?为什么?你明明是我的主人,你明明发过誓,说一定会对我好!”

乌恩奇愣住了,因为他完全听不懂萨齐拉的话。可是虽然听不懂,但乌恩奇还是猜到大概。

这世上有许多个乌恩奇,或者还有乌恩奇死后的亡魂,大概是他们其中的一人让麾下的一名女妖附身在萨齐拉的身上了,那名女妖是他派给他的护卫和侍女,因为他此刻几乎一无所有。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歉意的说:“其实……我很清楚你对我没有恶意。但萨齐拉是我的朋友,或者说她是我的一位小妹妹,所以我不能看着你侵占她的身体,吞噬她的灵魂。假如就是我让你这么做的,现在我命令你离开她的身体,以魂魄的状态与我对话。”

萨齐拉紧紧的咬着唇,她的眼神里满是绝望和哀怨。终于,她的身体一歪,倒在灌木旁,而两道淡淡的灵魂从那具身体里飘出来。

那是两个女孩子的魂魄,有一道幽魂形状分明,宛如实质,她披散着褐色的长发,眼眸呈现出明亮的金橙色,她的背后生有一对膜翼,显然她曾经是一名灵族;另一道灵魂则黯淡许多,她虚无缥缈,看上去不那么清晰,但依稀可以辨认得出,她正是萨齐拉本人。

一道幽魂和一条灵魂手挽手的漂浮在乌恩奇的面前,但她们的表情却完全不同。那名灵族少女的幽魂哀哀切切,仍在哭泣,萨齐拉的灵魂却对乌恩奇横眉冷对,显得十分愤怒。

“你为什么欺负她!”萨齐拉的灵魂质问道:“她愿意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也愿意敞开心扉接纳她,谁要你来多事!”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喂,小心机,你糊涂了吗?我可是为了救你才弄得里外不是人,你却来指责我?你知不知道,你和她融合以后会变成什么?你将失去自我,变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难道你情愿那样?”

萨齐拉的灵魂点了点头,哀怨的说:“人活着没什么意思!她想活着,我想死去。就让她代替我生,让我代替她死,我们各取所需,不是挺好吗?”

乌恩奇怒道:“好什么好?你才经历过多少痛苦和磨难,只受了一丁点儿挫折就寻死觅活的,那只是懦弱!”

萨齐拉的灵魂哼了一声,反驳说:“你觉得我经历的痛苦少?好吧,就算再少,至少比你经历的更多!我从小与父母分离,寄人篱下,每天操持劳作,不敢有一刻懈怠,每天小心翼翼,不敢忽略了每一个人的眼色,那种日子你经历过吗?终于,我以为有一个人在万灵面前发誓,要对我从一而终,可是他欺骗我,而你也是他的帮凶!”

面对萨齐拉的抢白,乌恩奇却哑口无言。若论痛苦和磨难,生于钟鼎世家,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乌恩奇确实没法跟萨齐拉比,因为就连他以为食之无味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美味珍馐,他弃之如敝屣的事物,在她看来都是梦寐以求,乌恩奇虽然一直在险恶的逆境中挣扎,但那逆境对许多人来说,何尝不是他们平生都未曾遭遇过的通天机缘。

第284节 夙愿似梦长

乌恩奇之所以被萨齐拉抢白了也无言以对,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经历的磨难更少,而是因为萨齐拉的姻缘是他强行撮合的,她会产生厌世的念头,乌恩奇难辞其咎。原本就对不起人家,此刻更有何话可说?

乌恩奇带着一丝心痛的感觉,长叹了一口气,俯身坐在萨齐拉的面前,良久才说:“萨齐拉,你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是我害了你,所以我一定能把你救回来。请你再信我一次,不要这么早就放弃了。”

萨齐拉的灵魂飘到乌恩奇的面前,幽幽的说:“我相信你呢,我在你的心里,比我想象的更重要。你还抱着我的外衣哭过一场呢,万一有机会我要向妮娜姐好好炫耀一番。”

乌恩奇两眼发直,连忙说:“你还是把这事儿忘了吧,那个确实是误会呀!”

萨齐拉的灵魂在偷偷的笑,显得不那么生气了,她在乌恩奇的面前蹲下身说:“乌恩奇兄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还是有些厌倦了。她比我善良,比我更坚强,比我的天赋更好,我愿意敞开心扉接纳她,让她取代我,那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所以请你尊重我们的决定。”

乌恩奇向那名灵族少女的幽魂望了一眼,她的容貌清丽恬静,虽然比不上萨齐拉,但她生前想必也是一位美丽女子。此刻她显得十分悲伤,低着头不肯说话。

萨齐拉挽着那名灵族少女的手,对乌恩奇说:“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但还记得曾经的经历。她曾经是黑遂山铁围城极乐园里的侍女,妖灵在铁围城里以生不如死的残酷手段把有天赋的孤儿、奴隶或者罪民训练成刺客,在那些刺客将要离开铁围城的时候,把他们送到极乐园,骗他们说那里就是天国,只有为黑遂灵帅和妖魁战死,死后灵魂才会天国里永享快乐。”

乌恩奇愣了一下,问道:“然后呢?”

萨齐拉继续讲述道:“她也受过严格的训练,专门在极乐园里哄骗那些即将被派去送死灵族少年。她爱上了其中的一个人,所以把她所知道的关于极乐园的秘密告诉了他。然而他出卖了她,所以她被他们残忍的溺死在流沙里。她希望能看到铁围城的覆灭,我也那样希望。所以我愿意将我的生命交付给她,结合我们两个人的天赋去为她复仇,去完成她未曾完成的愿望。”

乌恩奇拖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个故事,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乌恩奇打量着那名灵族少女的幽魂,问道:“冒昧的问一句,你离开尘世有多久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丽娅?”

那名灵族少女的幽魂因为徘徊在世间已经太久了,她早已完全的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她面色凄楚的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乌恩奇左看看萨齐拉,右看看那名灵族少女的幽魂,更觉得左右为难。这两个女孩子虽然略有差异,但她们都单纯、善良又愿意牺牲自我,所以她们才彼此吸引想要将灵魂融合,可是她们真的能够如愿吗?

远处传来了那些召唤师们穿行于草丛中的脚步声和他们的呼喊,乌恩奇和萨齐拉迟迟未归,显然已经引起了小小的混乱。为了不被那些人撞破,萨齐拉的灵魂和那名灵族少女的幽魂重新归附回萨齐拉的身体里。她迟疑着站起身,以泪眼望着乌恩奇。

乌恩奇暗自摇了摇头,扶住那女孩子的手臂说:“你们的事情,我会替你们想办法。覆灭铁围城,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两个……对了,为什么显示出来的只是你的意志?萨齐拉的意志为什么一直不会显露出来?”

萨齐拉垂着头说:“她的意志太弱了,而且她很厌倦这个世界。”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不再说什么了。“萨齐拉”的解释合情合理,然而这样却更让乌恩奇觉得难受。

片刻以后,几名过分热心的召唤师在灌木旁找到了乌恩奇和萨齐拉,此时萨齐拉已经擦干了眼泪,乌恩奇带着她重新回到了篝火旁,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落座。几家欢喜几家愁,然而欢喜的人在心潮澎湃之时却总会忽略了旁边还有人正在伤心。

这会儿,篝火旁的召唤师们酒足饭饱,正在侃侃而谈。因为这里的召唤师们都来自于风俗迥异的天南地北,他们吹嘘起来各自的经历也显得格外热闹。

那些召唤师们讲起了精灵界那壮丽的山川,讲起了飞龙大裂谷里数以百万计的龙群,讲起了号称四大险地的曝风角、登龙峰、界生山和坠离渊。因为在篝火旁野炊的召唤师们都是人类,他们大多数都来自于精灵界,他们谈论起的奇闻轶事自然也都是精灵界中的各种传闻。

身为一名诸界智者,乌恩奇无疑是一位饱学之士,然而原魔界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外界的讯息和知识几乎无法传进这如同牢笼般的黑暗世界,所以那些召唤师们的话对乌恩奇来说完全就是崭新和从未听闻的。

精灵界是人类的故乡,带领原魔界的人类重归故土是乌恩奇的夙愿,在这飘渺的虚世界里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到了故乡的人,让乌恩奇立即从刚才失落和彷徨中摆脱了出来,变得兴致盎然。

出于打探情报的目的,乌恩奇向那些召唤师们坦言他就是来自于原魔界的舟人,是当年人类征远军的后裔,并向那些召唤师们打探起了精灵界的情况。

精灵界南有南溟洋,北有北溟洋,四海浩渺,海洋间有三块大陆——人龙大陆、火沼大陆、冰炎大陆。在精灵界外围的残之天域里还有一块传说中的大陆,位于龙龟背上的仙缘大陆。

其中,人龙大陆面积最大,幅员辽阔,风调雨顺,又分为北洲、南洲和中洲。三界六域中最强大的国度人类的凤凰帝国就坐落在人龙大陆的中洲。在南洲,同样也是人类的聚居地,那里人类建立起了两个不同类型的政权,一个号称长生国,另一个号称雨梦城邦。在北洲,混居着少数的人类和大量的蛮族,其中就包括竹民,甚至在界生山和白河的附近还居住着一些魔族。

冰炎大陆比人龙大陆略小,但气候很极端,南部冰天雪地,北部酷热难耐,而在陆地的中部全都是干涸的沙漠,那里是沙族和灵族的领土,当然也有少量人类在那里经商和定居。

火沼大陆与人龙大陆和冰炎大陆相对比要小得多,那里气候的温热而潮湿,瘴气弥漫,原本是甲壳族的领土,但如今已经被灵族占去了三分之一。

至于冰炎大陆和火沼大陆上的灵族,他们其实就是在原魔界中让魔族闻风丧胆的妖灵,灵族作为太一族裔的三大种族之一,他们在三界六域中的分布甚至比人类还要广得多。

三块主陆的状况大抵如此,在精灵界外围的残之天域,那里已经是一片毫无生机的天界浮土。据说龙龟背上的仙缘大陆就在残之天域里,但因为龙龟一直在空天中浮游,所以谁都亲眼没有见过那块传说中的净土。

仙缘大陆无处寻踪,然而在已经毁灭了的天域里,有一支八部天民的后裔自称天人。他们在空天中巡弋和种植,建立了一座空中都市名为迦灵城。在残之天域中同样也还有一支人类的部族,他们是昔日人类平天军的后裔,他们在天域的登龙台建立了一个国家,名为大夏国。

乌恩奇出身于舟人世家,舟人是昔日人类征远军的后裔,而残之天域里的大夏国则是人类平天军的后裔。或许是因为同是远征军的后裔,乌恩奇听说了大夏国这个名字就觉得十分亲切。

然而那些召唤师们提起大夏国,却全都嗤之以鼻。

一名召唤师说:“我最讨厌大夏的那些家伙们,他们太猖狂。有一次我到了登龙台,他们让我们住的地方居然叫下人馆。他们自称上人,我们这些大陆上的人都是下人,简直就是狗眼看人低!”

另一名召唤师接口道:“可不是嘛!还什么大夏,鼻屎大的地方也敢称大,我看是夜郎自大。”

乌恩奇有些好奇的问:“大夏国有多少人,听你们的意思,他们的人口好像非常少?”

在此之前鄙视大夏国夜郎自大的那名召唤师耸了耸肩说:“大夏国里所有喘气儿的蛮子都算上,还不足三百万人。还什么国呢,我看就是狗屁!”

乌恩奇翻出了白眼仁,三百万人的大夏国在一名普通人类的眼里就是狗屁。那原魔界中全部都加在一起也不到百万的舟人、宗人和烬人,岂不是连狗屁都不如了?

乌恩奇想了想,忽然间有了一种无家可归的疏离感,虽然作为人类征远军的后裔,舟人们对自己的故乡一直念念不忘,但故乡的那些人却早已经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们甚至已经不再把他们当成人类,而是把他们鄙视为蛮族。

第285节 萍水荒野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篝火旁的召唤师们先后踏上了他们漂泊的路程,留下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但野宴的气氛依旧热烈如火。

最初就来到了篝火旁的那位豪爽汉子此时已经酒足饭饱,他在乌恩奇的肩膀上敲了一拳:“喂,后辈,你们来自魔界,这么说你们应该是浮桴于海军团遗留在魔界里的遗孤吧?”

乌恩奇愣了一下,反问道:“浮桴于海军团?那是什么,是另一支征远军吗?”

那豪爽的汉子摇头说:“你连浮桴于海军团都不知道?这可奇了!浮桴于海军团是凤凰帝国的帝王师沈河麾下的魔法军团,他们的霸煌空天舰先后九次出航,去过魔界,也去过灵界,他们的舰队所到之处每一个种族,每一个国度都争先恐后的向凤凰帝国纳贡称臣。据说帝王师沈河曾经在冰释山朝圣,他好像信奉什么天翼龙,不过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豪爽的汉子随后就兴致勃勃的描述起了凤凰帝国的霸煌空天舰。

霸煌空天舰的船型宽而阔,小方首,宽平艉,自舱底到甲板共分九层,船首有三层的通透的艏楼,舷墙中部凸起为两层的舯楼,船尾有四层的艉楼。

霸煌空天舰船艏的正面雕刻着威猛的虎头,两舷的侧前部是飞龙的浮雕,侧后部则是凤凰的彩绘,船艉则雕刻着展翅高飞的金翅鲲鹏。那巨舰舰长三百九十七米,舰宽一百二十米,十八支桅杆上挂着二十四道风帆,有两只巨型的光芒之翼设置在霸煌空天舰船舷的两侧,在空天中航行之时,光翼翼展可达六百五十米。

乌恩奇听了他的描述,粗略的估摸了一下,凤凰帝国的霸煌空天舰比魔族最大的核熔舰大了三倍,比灵魁卡努莱曼的旗舰云帆舰方圆几何号还更加宏伟。人类居然有这样一只强大的空天舰队,只要能联系上他们,舟人、宗人和烬人要回返人龙大陆可就方便多了。

乌恩奇欣喜的抓住那位“前辈”的胳膊,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太好了!你可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得到帝王师沈河?”

那豪爽的汉子喷了一口粗气说:“沈河?谁知道他在哪里!那家伙与我们大地之子是仇人,他野心太大,想要征服三界六域的每一寸土地,他的远征弄得劳民伤财,其实还不是为了找到失落在外的帝胄血脉?”

“帝胄血脉?”乌恩奇对这个词似乎有些印象。

另一名召唤师回答道:“你可能不知道,三百多年前,凤凰帝国曾经有一位公主流落到魔界去了,只是一个女子而已。不过也有人谣传说,那其实是一位皇子,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对外假称是公主。若是公主,那无所谓;万一是皇子,他若在魔界里留下了血脉,那可就成了帝国皇室的心腹大患,他们当然要除之而后快。”

乌恩奇听了他们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假如那个帝王师沈河确实有野心要征服三界六域,那乌恩奇联系上他,他大概只会把一心想要回归故园的舟人、宗人和烬人当成可利用的炮灰;倘若凤凰帝国九次派出舰队远航各界,只为了除掉流落在精灵界外的帝胄血脉,那他平白无故的卷进去,那就是自寻烦恼。

想要回返人龙大陆,舟人、宗人和烬人终归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思虑至此,乌恩奇又自嘲的摇了摇头,筹划归航的大事,有矗云蛮汗“乌恩奇”去做,他现在只是召唤师“菲尔”,身为“菲尔”,还是多想想自己,快一点找到妮娜才是正经!万一行动慢了,说不定又被哪个家伙捷足先登,让妮娜也变成了另一个莫妮卡,那才真是鸡飞蛋打,倒霉悲催呢!

想到下落不明的妮娜,想起银月之下的莫妮卡,乌恩奇忽然觉得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一直到心里全都凉快极了。

篝火已经只剩下了余烬,还停留在此地的召唤师只剩下了七个人,乌恩奇、萨齐拉、那名豪爽的汉子,方才与他们说话的年轻召唤师,还有在稍远处坐着三名面相凶恶,背着砍刀的流浪客。那三名看上去就是亡命之徒的家伙们,并不是被邀请的召唤师,他们不请自来,以带着贪欲的眼神盯着萨齐拉,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又放声狞笑。

这会儿,篝火的余烬旁只剩下了五名召唤师,那三个家伙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那名豪爽的汉子向他们瞥了一眼,沉声说:“那些家伙们好像是盯上你们了,要不要我替你们出头,三拳两脚打发了他们?”

不待乌恩奇回答,那豪爽的汉子已经提着拳头走了过去,还真的只用了三拳两脚,那三个凶恶的家伙就鼻青眼肿的落荒而逃了。

那豪爽的汉子拍了拍手,得意洋洋的回到乌恩奇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异乡人,我不再称你为后辈,因为从你的言谈举止和她对你的态度中,我看得出来你很有地位,所以你不是我们荒野中人。同魂幻境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我想你应该是哪家豪门的公子,她是你的婢女,你们两个还是尽快离开这蛮荒之地为妙。”

乌恩奇嬉笑了一声:“大哥说的是,我来同魂幻境其实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我曾经死在这里,在我复活的时候,我心爱的女孩子一直在苏生之泉的傍边守着我。但幻境似乎磨灭了她对我的感情,有办法挽回吗?”

那豪爽的汉子说:“那还用得着挽回?离开幻境以后,你继续对她好不就行了?”

旁边的另一位召唤师也插嘴说:“被幻境磨灭的感情,就像是被时间磨灭了一样,那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的。所以我们谁也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这里虽然生机盎然,但别忘了这里是不允许存在智慧的伊甸园。我也停留得太久了,各位朋友,我们后会有期!”

虽说是后会有期,但在同魂幻境中一别,从此便被万水千山和无底虚空所分隔,再次见面几乎绝不可能,因为分别就相当于永别,所以同魂幻境里并不存在什么真挚的友情。

盛宴已毕,一如繁华落尽之人生。

此时秘境中迎来了每一天的黄昏,原野愈发昏暗,道路尽头召唤师们的集市也已经散场了。那位豪爽的汉子跨上巨熊,对乌恩奇说:“异乡人,我们缘尽于此,望你我都各自安好,告辞了!”

“等一下!”乌恩奇拦住了他,涎着脸说:“老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这么抛下我们两个,太不讲义气了。我虽然以前不是荒野中人,但我以后必定是一名蜚声遐迩的召唤师,或许还会成为龙语者呢。咱们何不深交一下,结个善缘?敢问老兄尊姓大名,我叫菲尔,你还一直没有自我介绍呢?”

那汉子瞪大了眼睛,他还从没见过巴结别人也如此直接的,不过这倒也合了他的性子。

“我们荒野之人,要名字有什么用?”那汉子说:“你要怎么深交?让我保护你们一阵子倒可以,但若是想招揽我回到文明的世界,那还是免了。”

乌恩奇笑道:“其实没那么复杂,你大概早就看出来了,我身边连一个召唤兽都没有,实在太不成样子。你有没有不要了的召唤兽,把它交割给我,对你来说能减少一些被分走的灵力,对我来说就是雪中送碳了。”

那汉子说:“不就是召唤兽吗?欢宴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那会儿人多,趁着大家高兴,说不定许多人都愿意白送你几只。我身边却没有闲置的召唤兽,即使有,你也驯服不了。”

乌恩奇苦笑着答道:“我确实想说,但我若是当众承认我连一只召唤兽都没有,就是个小白,那惦记我和她的人就更多了,您说是不是?”

那汉子想了想,乌恩奇的话确实有道理。他从那匹巨熊上跳下来,重新审视了乌恩奇和萨齐拉,疑惑的问:“你没有召唤兽,也没有动物友伴,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位小姑娘,你也和他一样是个废物吗?”

萨齐拉俏脸一冷,撞着胆子说:“你别乱说,我家主人非常厉害!我是植物系的召唤师,所以没有野兽跟着。”

那汉子完全没相信萨齐拉的话,他嗤笑了一声对乌恩奇说:“遇见你们俩,算我倒霉,我就把巨熊米莎让给你们。它是一只母熊,快有熊宝宝了,不适合再跟着我长途跋涉。你把你的守护使召唤出来,我现在就跟你交割契约。”

乌恩奇听了那汉子的话,纹丝未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因为他的守护使是大自在仙子曝雹,那位拥有二十一重神格的小仙子根本就不听乌恩奇的调遣。

那汉子见乌恩奇面现难色,问道:“怎么了?别告诉我说,你连一个守护使都没有?没有守护使,你还当什么召唤师,你是不是消遣你大爷呢!”

第286节 逞强斗巨熊

为了不让面前的“前辈”暴跳如雷,乌恩奇只好装模做样的召唤起他的守护精灵。

不料这一次那位从来都请不动的大自在仙灵居然肯露面了,就在乌恩奇以心念呼唤曝雹后没过多久,那模样娇小可爱,学识似海渊博,脾气乖戾暴躁,还生了一条毒舌的小仙子,就顶着金灿灿的王冠,穿着华贵的礼裙,乘着一只约三尺长以钻石为装饰的银星船在璀璨的灵光中显现出来。

今天大自在仙灵似乎很高兴,她在乌恩奇的肩膀上坐下来,兴冲冲的说起了矗云山的事儿。由于矗云蛮汗“乌恩奇”挥剑斩杀了天权王代钦,流放了贪狼王胡合鲁,舟人的世家统治已经彻底的土崩瓦解了。没有世家和士族从中作梗,魔族和矗云山的舟人终于达成了和解。

如今,来自于魔界上域,驶往魔都欲望之扉而途经矗云山的魔族商船如过江之鲫,由于地利的缘故,矗云山的舟人收获颇丰,他们再也不用为粮食和物资而你争我夺了。

由于之前的行动,一座面积不逊于矗云山的小孤山被拉出了幻火之海。净土宗的宗人和刚刚脱出幻火之海的烬人们正在利用魔族商船运送来的物资,在小孤山上兴建家园,他们干得热火朝天,对矗云蛮汗“乌恩奇”的忠诚亦无可动摇。

这会儿矗云蛮汗“乌恩奇”却不在矗云山的天权峰,而是率领一支久经沙场的轻舟舰队去了星蓝古陆的珍珠山。

那是因为妖灵的陆战军团已经开始大举进犯第十魔域,他们居然策反了泰坦雷魔的云中国度,兵锋直指魔族在魔界下域最后的一个大都市——魔都·欲望之扉。如果任凭妖灵占据了魔都·欲望之扉,魔界下域就会完全的沦陷,舟人与魔族同盟的红利也就将一去不复返了。

前方的战事不容乐观,不过净土宗的太上宗主曝雹却十分开心,因为幽族公主沫沫正在矗云山和小孤山两处乐土上传教,散步灵心会的新教义,为了讨太上宗主的欢心,出手阔绰的沫沫公主将一艘秘银为壳,镶嵌了三十六万颗无瑕钻石的机械船当坐贡品送给了矗云山的领域之灵。那艘价值连城的船,就是曝雹此刻乘着的这一艘。

曝雹所说的这些事情,都与舟人、宗人和烬人的命运息息相关,然而乌恩奇听了却只是觉得格外的厌烦。

乌恩奇摆了摆手:“那些家国大事不提也罢,我都卸任了,还管那个做什么?我只想问一下,你知道妮娜的去向吗?还有,在武驰宫,先王的宠姬黎茉儿,她的日子还好过吗?另外……听说他们的婚礼挺热闹的。”

曝雹嬉笑着说:“瞧你那点出息,你不就是惦记着几个女人吗?妮娜的去向我知道,我把惊澜港冒险者公会让给她们姐妹俩了,你离开墟烬荒原以后可以去惊澜港找她们。夜族的黎茉儿,她和娜仁托娅住在一起呢。娜仁托娅有了身孕,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九个月以后她就会诞下一对龙凤胎。对了,你听到这个喜讯是不是很高兴?”

乌恩奇撇了撇嘴,暗想:“那个取代了我的人若是我自己,确实有点儿高兴。如果他不是我,我高兴个脑袋呀!不过我总算知道了妮娜的下落,别的女孩子虽然也好,但我只爱妮娜就够了!”

乌恩奇与曝雹所说的这番话,却把在一边旁听的“前辈”给听傻了。他瞪大了眼睛望着乌恩奇,好一会儿才说:“这位公子,怎么你居然这么有背景?算了,那也与我无关,只是你的守护使居然是重霄之子,这可太令人羡慕了。咱的守护使,只是一只翼猫,又笨又馋,真是没法比呀!”

小仙子其实是等阶很高的精灵兽,并非每一位召唤师都能找到小仙子作为自己的守护精灵。对召唤师来说,灵觉很高的小仙子作为守护精灵确实足够令人羡慕,但曝雹除外。

这会儿,曝雹已经叉着腰,把幻化成秘宝夫阿剑的引梦蛇夫阿给拎了出来,指着它的鼻子一顿训斥。随后,曝雹就以小拳头敲着夫阿蛇的脑袋,任命它为代理守护精灵,负责帮助乌恩奇开通灵路,以及与各种召唤兽签约,至于大自在仙灵自己,她如今是矗云山的领域之灵,没空儿管乌恩奇的屁事。

夫阿蛇诺诺连声,其实引梦蛇是与小仙子同等阶的精灵兽,它们成为守护使也完全能够称职。

把包袱甩给了夫阿蛇,小仙子曝雹就得意洋洋的消失在绚烂的灵光之中——穿行于虚实两个世界,对人类来说缓慢而危险,对重霄之子来说却毫无难度。

曝雹离开以后,夫阿蛇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摇着尾巴飞到乌恩奇的面前,逞能道:“老大,你瞧好吧!我这就去劝那头胖熊,让它弃了旧主投到你的麾下。”

夫阿蛇说罢,摇头摆尾的飘到了巨熊米莎的跟前,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某种兽语与即将成为熊老娘的米莎交流起来。过了片刻,巨熊米莎咆哮了数声,显得暴躁而激动。夫阿蛇则吐着蛇信飘了回来,对乌恩奇说:“老大,那婆娘说,她要扁你!”

交涉了半天,就是这个结果,乌恩奇差点吐血。然而身为前辈的召唤师,那名豪爽的汉子却以为想要收服召唤兽,首先就得能够赤手空拳的打败它们,否则它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心服。

乌恩奇惊愕的问:“怎么!还得赤手空拳?”

“那是当然!”豪爽的前辈召唤师回答道:“野兽就要按野兽的规矩搏斗,你当着野兽的面拎出几件神兵利器,那就像是你要跟别人单挑,结果人家一勾手指头叫来几百号小弟胖揍了你一顿,你是不是也觉得憋气?”

乌恩奇道:“那我懂了,也就是说我得跟米莎比比谁的爪子大,谁的舌头上刺多,谁能一口咬掉对方的脑袋,或者我们俩比比谁的屁股更大能一下子将对方坐扁。唔,其实一只熊也没什么好处,我若是手提白火战枪,却骑着一只大熊,后面还跟着三个熊崽仔,那场面也不怎么好看。”

豪爽的前辈说:“这你可就外行了,熊有什么不好?对我们召唤师来说,熊最实用,比什么狮鹫、亚龙、冬狼、独角兽什么的强多了。”

乌恩奇问:“这是为什么?”

前辈很有经验的回答道:“熊吃得杂,你穷困潦倒,它跟你一起吃糠喝粥,你混得风生水起,给它块肉它也大快朵颐。它不怎么聪明,但不会暗地里咬你一口,它皮糙肉厚,能打能抗,夜里冷的时候往它的怀里一钻,那种温暖和幸福简直无与伦比!这就跟找媳妇是一个道理。”

乌恩奇摸了摸下巴,倘若他仍然是目空一切的追梦少年,一只肥胖的母熊他自然看不上眼,但这会儿他离穷困潦倒也差不了多远了,想一想以后在寂寞的寒夜里至少还能有一只暖呼呼的活熊毯子,这会儿受点儿皮肉之苦可算十分值得了。

想到这里,乌恩奇回过头对萨齐拉说:“妹子,你帮我个忙?你能不能让附近的草长成一个大草笼,只在上面留个小口,最好能把四面八方都围严实了,我要米莎在里面一决雌雄!”

萨齐拉疑惑的问:“主人,你怕米莎会逃?”

乌恩奇苦笑说:“逃?我是怕溅你们一身血。今天我就给你们演示演示,乌恩奇……不,召唤师菲尔是怎么在熊掌之下英勇就义的。”

萨齐拉忧心的望着乌恩奇,乌恩奇拍了她的头说:“没关系的,我虽然没别的本事,但十分抗揍。他们那些竹民用锯齿刀都砍不死我,大狗熊肯定也拍不死我。只要我不死,米莎一定耗不过我。你们不要看,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萨齐拉更加担心了,不过她还是顺从的开始施法。树园会的五魂灵力必须两人合力才能施展,但寄宿在同一个身体里的一人一鬼也可以。只见萨齐拉跪坐在草地上,以双手轻抚身边的高草,被她碰触到的野草立刻开始疯狂的生长,发芽,开花,结穗,果实散落,畸变出蔓条和根须,盘绕着一直生长下去,直至变成了一个十几米高,数米厚,围出了巨大空间的草之巢。

场地弄好了,萨齐拉站起身,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弯下腰把那些野草结出的草籽拾起了一大捧,小心翼翼的装进自己的衣袋里。

萨齐拉是植物系召唤师,她以灵力激活植物,使它们放弃自己的生存方式,为她提供帮助。作为补偿,萨齐拉要将那些植物结出的种子带到一个适合它们生长的地方去,让它们落地生根,重新繁衍。那是植物系召唤师的信仰和诚信,亦是植物会响应她们的召唤的前提,这一点无论在何时都不可轻忽。

场地已经弄好了,接下来就是一场人熊大战,为了不把东西弄坏,乌恩奇把他背上的两界背包交给了萨齐拉,随后就向暴怒中的巨熊米莎招了招手,他们一人一熊迈着大步走进了野草围成的决斗场。

第287节 赖皮失傲骨

乌恩奇和巨熊米莎翻过野草构成的屏障,进入了临时围成决斗场,随后野草就再度疯狂的滋生长成了一个巨大的草球,将他们一人一熊罩在其中。

萨齐拉敲着大草球,把双手拢在嘴边向里面喊道:“主人,需要光亮吗?我这就召唤些萤火虫,让它们飞进去。”

“叫我兄长就行,”巨大的草球里传出了乌恩奇的声音:“萨齐拉,你可真是个贴心的好女孩儿……啊!~~~死狗熊,你偷袭,太没熊品了!”

乌恩奇的惨叫声和巨熊的咆哮声不绝于耳,萨齐拉坐在草球之外,将双臂抱在胸前,担心得不得了。虽然同魂幻境里没有死亡,但与巨熊肉搏的乌恩奇叫得实在太惨了。

萨齐拉以担忧的目光望向那位召唤师前辈,轻声问:“他们,真的不会出事吗?”

召唤师前辈撵着络腮胡子说:“咱也不清楚啊!米莎很强,在熊类中它差不多已经到了顶级,而且它是十分罕见的种类,它已经学会了相位转移。”

相位转移就是短距离的传送术,一只可以依靠本能使用传送术的巨熊,是极其难缠的对手。

在昏黑一团的大草球里,乌恩奇已经尝到了熊的怒火。适才他被突然闪现出来的米莎一口咬住了大腿,巨熊锋利的牙齿直接穿透了乌恩奇腿上的肌肉,这会儿熊的巨牙正卡在乌恩奇的髀骨和髋骨之间,摩擦得咯咯作响。

乌恩奇痛得几乎要昏倒,他竭力扳着熊的上颚想要挣脱,但他的臂力和米莎的咬合力一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倘若是别人,米莎一口咬下去,人的大腿骨肯定被粉碎性的咬断了。但乌恩奇的骨骼里蕴含着第六重的先驱者斗气——终焉极气。

终焉极气不走经脉,不入气海,它只在骨骼中积蓄,涵养骨骼并使其日益强韧,近乎坚不可摧。因为终焉极气的涵养,乌恩奇的骨骼坚实得如同龙骨,巨熊米莎的咬力虽强,但却咬不动乌恩奇的硬骨头。

除了骨骼坚硬以外,乌恩奇原本就是魔王级别的强者。试想,即使一位魔王只挨打不反抗,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杀得死他,因为即使不还击,魔王的体魄也足够强悍。

乌恩奇虽然失去了斗气和技艺,但他强悍的体魄依然如故。乌恩奇之所以服下长生仙药的药坯却没有爆体而亡,被那些竹民以锯齿刀攻击,宣泄了一部分药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乌恩奇的体魄足够强,可以不需凤血的辅助就压制住药力的破坏性。

在此时,乌恩奇吃了长生仙药,他原本就十分强悍的体魄又获得了堪称神奇的再生能力,于是乎他扛打的本领又上了一个台阶,几乎要登峰造极了。

巨熊米莎咬住乌恩奇的右大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乌恩奇的骨头咬断,它锋利的牙齿割断了乌恩奇右腿上的大动脉,血流如注,带着刺鼻的药味流进米莎的嘴里。乌恩奇的血液里,蕴含着长生仙药的药力,米莎将混着药力的鲜血吞入腹中,顿时觉得腹中灼热如火,痛如刀割。

米莎怒了,抡起前爪拍向乌恩奇的头颈,熊掌落处,只听见咔嚓的一声响,然而乌恩奇被拍得头昏脑胀,但他既没有昏厥,颈椎也没有被拍断,只是骨骼几欲断碎的剧痛让乌恩奇忍不住连声痛呼。被巨熊猛拍,乌恩奇也急眼了,他挥拳痛打了米莎的大头,然而乌恩奇的拳头打在米莎的脸上,巨熊米莎的感觉就好像是在挠痒痒。

米莎抡起爪子又要拍,乌恩奇急中生智探手抓向米莎的眼睛。但这一招根本不好使,米莎把头猛烈的一甩,立刻就把乌恩奇甩的失去了方向感,随后又重重的摔在地上,被米莎用两只前爪牢牢按住,不停的撕咬。

倘若熊吃活食,乌恩奇差不多要被巨熊米沙从腹部开吃,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幸好熊虽然是杂事动物,但它们只吃腐肉,不吃生肉,而米莎也不怎么聪明,它只想要咬死乌恩奇,或者或者拍碎他的骨骼让他失去行动力,但乌恩奇既咬不死,也没法把他拍得七零八落。于是乎,乌恩奇满身是血,肠子拖了满地,米莎满嘴都是血,乌恩奇的肠子还绕在它的牙上。

在这会儿,如果不是他们不是在视线被隔绝的大草球里死斗,围观的前辈一定会以为熊要吃人了,而萨齐拉一定会冲上来救援,若是那样决斗就要被终止,想要收服巨熊米莎的努力也就要以失败告终。

然而滋生的野草阻隔了外面的视线,豪爽的前辈和关心乌恩奇的“萨齐拉”都看不见野草围成的大草球里那单方面虐杀的血腥场面,他们只听见乌恩奇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但中气十足,而附近的地面一直在震颤,好似里面激战正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乌恩奇在大叫,米莎在低吼,然而驯服巨熊的战斗却良久都没有决出胜负。

豪爽的召唤师前辈在外面等得心焦,忍不住问萨齐拉:“喂,小姑娘,你们家主人到底厉不厉害呀?他可惨叫一个时辰了,换做旁人早就死了,他怎么还在叫唤呢?”

萨齐拉面带疑虑之色,身为一只没有记忆的女妖,她对乌恩奇的了解仅限于萨齐拉对乌恩奇的回忆,在萨齐拉的记忆里,乌恩奇曾经非常强,但现在除了吹牛很厉害以外,实力已经归零了。

“唔,”萨齐拉信心十足的说:“主人以后非常强。”

豪爽的召唤师前辈撇了嘴,暗想:“以后非常强,那就是说现在还是白搭呗!我把米莎托付给他,到底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呀?”

豪爽的召唤师前辈心生疑惑的同一时间,乌恩奇仍在惨遭米莎的巨爪和尖牙的蹂躏,虽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继续这样下去乌恩奇早晚要被拆成骨头架子。所幸这会儿乌恩奇的神智还十分清明,他理智的判断出照这样下去,米莎耗尽体力之前肯定要把他送到苏生之泉里面去。

驯服巨熊米莎才是乌恩奇的目的,若是被痛殴一顿却一无所获,然后再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复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乌恩奇不是认死理儿的人,他眼见赤手空拳只有挨揍的份儿,立刻改变了主意,伸手摸向颈后。在乌恩奇的骨骼中蕴含着的终焉极气是人类登峰造极的斗气,它不仅能滋养骨骼使其坚韧,而且在战意昂扬之时还可以拔出体外化成凝聚着死亡之力的终焉剑骨。

然而终焉极气说得更直接一些,是一种骨气。与召唤兽打仗,却不守规矩,不但不讲究,也很没骨气。所以乌恩奇在颈后抓了半天,根本没有摸到破骨而出的终焉剑骨的握柄。

终焉剑骨拔不出来,巨熊米莎的巨爪和尖牙却不停的向乌恩奇招呼过来,乌恩奇咬了咬牙,反手举向半空,在心底叫道:“夫阿你这混蛋,快给我滚出来!”

随着乌恩奇的心念,刃如流波,纹似层云,寒光凛凛,锋锐无匹的大荒秘宝夫阿剑凭空跃送到乌恩奇的手心里。此时米莎的巨爪正挟着劲风拍过来,乌恩奇举剑迎向米莎的利爪。

剑刃如中坚石,乌恩奇虎口崩裂,锋锐的夫阿剑也被拍得脱手而出,飞出去没入到乱草之中。然而夫阿剑的威力不仅仅在于锋锐,它其实就是幻化成实体的引梦蛇夫阿,夫阿蛇的魂力透过剑刃在米莎的爪子上切出的创口,即刻就侵入了巨熊米莎的体内,令创口流血不止,而且麻痹无法在行动。

巨熊米莎吃痛,吼叫了一声,两眼瞪得如同铜铃。它甩开乌恩奇,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爪子,居然停止了攻击,反而像人一样坐在地上“嗷呜~”“嗷呜~”的仿佛在哭。

其实乌恩奇只知道自己的情况,却不知道米莎的情况,乌恩奇那含有药力的血被米莎吞进肚子里,米莎的腹中痛如火烧。长生仙药虽不是毒药,但它的药效太过霸道,即使是巨熊的身体也承受不了。巨熊米莎肚子里怀上了熊宝宝,本来就不适合久战,腹中的疼痛更让它萌生了屈服的念头。

然而巨熊米莎之所以一直在狂躁的攻击乌恩奇,那是因为它很有些灵性。它身体日渐不便的时候,被主人送给了陌生人,对巨熊米莎来说无疑是嫌弃和抛弃,所以熊妈妈米莎很伤心,偏偏在这个时候新主人又不讲信用不守规矩的拔出剑砍伤了米莎,米莎就更委屈了。

于是,巨熊米莎捧着爪子大放悲声,反倒把乌恩奇弄得不知所措了。乌恩奇瞧了瞧自己浑身的鲜血和流了满地的肠子,向着嚎叫的大熊说:“喂!好像我更惨点儿吧,你怎么还哭了?算了算了,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不?咱们不打了,你挺凶的,我也十分抗揍,你当我的召唤兽吧,咱们握手言和。”

巨熊米莎依旧嚎叫着,但终于慢吞吞的爬了过来,用沾满了血液和鼻涕的大鼻子拱了拱乌恩奇的肩膀。

第288节 灵路逢凶徒

巨熊米莎终于停止了攻击,这时乌恩奇才发觉在他与米莎缠斗的野草斗场里飞满了闪烁着微光的萤火虫。流萤微光点点,如似漫天星辰。在萤火的辉光下,于血泊中与一只嚎哭的母熊相对而坐,虽然有点儿大煞风景,但终于收服了这只不好对付的熊妈还是让乌恩奇大感快慰。

乌恩奇把被米莎掏出来的肠子塞回到肚子里,借着萤火的光亮草草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为了防止米莎杀心再起,乌恩奇不敢耽搁,随后就召唤来夫阿蛇,要与米莎订立召唤契约。因为遍地都是血,订立召唤契约倒方便了许多。乌恩奇随意沾了一滩血,在自己的手上画了一个召唤契约法阵,有翻过米莎的大爪子,在上面画了相同的图文。

随后乌恩奇吟唱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太一子嗣乌恩奇,以龙皇之名起誓,愿与汝共生共荣,而非相搏相杀。吾等当共享灵与智,永结同心盟。”

米莎不会说话,但它低吼了几声以为和同。乌恩奇和米莎把手掌上的血印法阵按在一起,他们之间就算是达成了召唤契约。

按照昔日龙皇贝尔塔纳斯与太一族裔的约定,任何兽类只要与太一族裔签订了召唤契约,就可以进入伊甸园畅享永生,并且会会分享契约者的智慧,从而开启自身的灵智。订立召唤契约,对人对兽都有益处,然而召唤术却并非太一族裔的主流技艺,那大概是因为龙皇贝尔塔纳斯已经不再是太一族裔的图腾,而光之界龙希罗早就取而代之。

一位牧者,一种被尊崇的技艺,就像一朝天子一朝臣,让人不胜唏嘘。

顺利的签订了召唤契约,乌恩奇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无比的劳累,于是挤进米莎的熊抱里酣然入睡。黑甜一觉,已是天明。乌恩奇才挥剑砍才滋生的乱草,带着米莎从大草球里脱身而出。

此时天色才蒙蒙亮,在罩纱仙子里守候了一夜的萨齐拉闭着眼睛困倦的靠在那株毒蘑菇的菌柄上。乌恩奇走上前,还未及开口,便感到手足无力,眩晕的倒在了地上。幸好米莎扑过来,叼着乌恩奇的一只脚,把他从罩纱仙子的旁边拖走了。

他们弄出的动静惊扰了小憩中的烬人少女,她睁开眼睛,见是乌恩奇就欣喜的跳了起来。

萨齐拉问:“主……兄长,你怎么了?”

乌恩奇摇了摇手说:“我忘记了,这回我没事先吃下断念之实,所以中了毒。你的毒蘑菇还是挺厉害的,所以请赶快给我一颗解药吧,否则我就要归西了。”

萨齐拉连忙将一枚断念之实塞进了乌恩奇的嘴里,不过这一次吃了断念之实,乌恩奇差点儿把苦胆都吐出来。心中有不愿舍弃的思念,吃了断念之实就是这种倒霉的下场。

萨齐拉帮乌恩奇捶着背,柔声的问道:“兄长,你又想起妮娜姐姐了吗?”

乌恩奇没有回答,心中却想:“我与妮娜两情相悦,虽然此时天各一方,但并没有什么割舍不割舍的。我吃了断念之实会难受成这样,大概是因为她吧?可恶的混小子,你明明已经有了妮娜,还惦记着别的女孩子干什么?”

在乌恩奇吐个不停的时候,豪爽的召唤师前辈也赶过来了,他这会儿正在与米莎依依惜别。

身为米莎的新主人,乌恩奇对肯把这只学会了“相位转移”的巨熊交付给他的前辈召唤师充满了感激之情。

眼见“前辈”即将离开,乌恩奇有些歉意的说:“前辈,自此一别,不知是否有缘再见,还是请您把名字告诉给我,让我以后有个念想。”

豪爽的前辈说:“名字我已经忘记了,你若想留个念想,可以记得我是一名大地之子,我们大地之子在登龙峰设立了总院,那是所有召唤师心目中的圣地。你以后若是深谙此道,自然会经常听说大地之子这个名头。”

那名大地之子拍了拍巨熊米莎的头,依恋的说:“好米莎,跟着新主人要乖一些,没有你了,我还有点儿不太适应呢。”

那名大地之子说罢,皱着眉头瞧着他那小山一般的行李,面露不舍之色。

没有了巨熊米莎,想拿走这许多的行李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不过那名不肯留下姓名的大地之子拍了拍手,从一团闪耀的灵光中召唤出了一对红兵蚁。那些色泽鲜红的大蚂蚁每一只都有两尺长,它们从灵光中显现出来,随后就默不作声的搬运起行李,排成了一排,就像是一群蚂蚁在搬家一样。

还有两只大蚂蚁不知从哪一件行李里面拿出了一架滑杆,让那名大地之子坐上去,高举前肢,抬着他即将启程。

乌恩奇看得两眼发直,忙问道:“前辈,您即使不骑熊了,也不用让蚂蚁抬着吧?这样子,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

那名大地之子大笑道:“你懂什么?我的红兵蚁强着呢!它们虽然个头不如米莎,但打起仗来奋不顾身。它们都是兵蚁,不挑食,不抢配偶,不违抗命令,每一个都能举起比自己的身体重五百倍的重物,那才真是力大无穷。我的八十红兵蚁,胜过田横五百士,若不是害怕太招摇,会惹人嫉妒,我才不露这群宝贝呢!”

那名大地之子说罢,就与乌恩奇和萨齐拉挥手道别,乘着蚂蚁扛着的滑杆,由一队蚁兵开道,分开草丛,扬长而去。

望着远去的那名大地之子,乌恩奇不禁思虑万千,他曾经以为他已尽知世间百态,但其实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依旧太过浅薄。就好比那名不肯留下姓名的大地之子,他豁达的处世态度和他所掌握的学识以及技艺,那就是乌恩奇从来未曾企及的。

斯人已远,乌恩奇和萨齐拉胡乱的吃了一顿早餐。因为熬了一夜,萨齐拉显得十分疲倦,乌恩奇便让她先休息一会儿,因为他们也即将启程要返回到现实世界去了。

如果乌恩奇也建立了灵路,他们回程的时候就会十分容易,只要以心念联系上身在现实世界的守护精灵,守护精灵就会以“逆向召唤术”把召唤师从同魂幻境直接召唤到现实世界,那就像召唤师召唤他们的召唤兽一样方便快捷。

但乌恩奇还没有建成他的灵路,所以他只能依靠萨齐拉召唤出她的灵路,然后沿着她的灵路原路返回。

在休息了一个上午以后,萨齐拉已经恢复了精神,她跪在草地上开始冥想。过了片刻,一条飘渺的灵光之路从虚无中显示出来,由不见尽头的幽玄,一直连接到萨齐拉的身上。

乌恩奇和萨齐拉挽着手踏上那条灵路,同魂幻境里的一切就像蜃楼一样,被他们贯穿,然后抛在身后。

灵路架设在无底虚空之中,蜿蜒而曲折,那是一道光,一条痕迹,更像是一根牵住了的丝线,拉着萨齐拉和乌恩奇即将重返现世。然而乌恩奇和萨齐拉在灵路里才刚刚启程,他们的背后就追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那三个人,正是曾经在篝火旁逗留的三名流浪客,他们全都骑着形似浓云的乌烟兽,带着淫邪的笑容,持着明晃晃的砍刀疾驰而来。

一名流浪客狞笑着叫道:“喂,漂亮的小妞儿,你不陪爷们玩一玩,这就急着走吗?”

乌恩奇回头,盯着追过来的三名凶徒,对他们的恶念大为恼怒。然而这里是灵路,乌恩奇和萨齐拉即使全力的奔跑,他们也跑不过腾云驾雾的乌烟兽。而在灵路上又别无藏匿之处,除非他们自愿跳进无底虚空。

逃不掉,也躲不掉,那就是行走灵路不得不面对的危险。

既然逃不掉,乌恩奇也不打算逃了,他毅然转过身,召唤出巨熊米莎,持着焚如枪傲然而立。不消片刻,那三名凶徒已经围住了乌恩奇和萨齐拉,他们见乌恩奇想要动武,却全都哈哈大笑。

一名面色狰狞的流浪客讥笑道:“哈,这傻小子还想反抗,真是笑死我了!”

乌恩奇冷言道:“哦,有什么可笑的?你这种鼠辈,若能接下我的一枪,也算我无能。”

那名流浪客有恃无恐的回答道:“哈哈,真是好威风!你的枪的确不错,可是你的人是个白痴。你连灵路都未曾开启,也敢到虚世界里来泡女人?”

另一名流浪客不慌不忙的从身后拎出了一个瓶子,瓶中装满了墨黑色的液体。

那名流浪客奸笑道:“小子,爷爷给你上一课。这是驱灵之水,只要把盖子一开,附近灵路就会被驱散,你们两个就会掉进无底虚空里活活饿死。但我们却不用怕,因为我们的乌烟兽可以穿行虚空。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看看你的枪法快,还是我捏碎这只瓶子更快。”

乌恩奇愣了一下,心知那些早有预谋的流浪客们所言非虚,在灵路里莫说他只是虚张声势,即使他当真又十足的实力,也很难应对如今的场面。

见乌恩奇面露凝重之色,另一名流浪客猥琐的笑了起来,他色迷迷的盯着萨齐拉,舔着嘴角说:“小妞儿,你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了。现在就脱光衣服陪我们玩个够,把爷几个伺候舒坦了,或许我们也舍不得让你香消玉殒,你就跟我们做个顺从的女奴好了,哇哈哈哈哈!”

第289节 狭道成危难

萨齐拉听了那充满了恶意的话,美丽的脸白的像纸一样,她下意识的躲向乌恩奇的背后,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兄长……我们该怎么办?”

乌恩奇环顾了周围幽邃的虚空,又扫视了那三名乘着乌烟兽的流浪客,他们似乎经常在灵路上袭击召唤师中的新手,在灵路上与对方厮杀对乌恩奇和萨齐拉来说十分不利。

乌恩奇握住了萨齐拉的手,小声说:“我先争取一下时间,你用心念联系艾丽西亚,让她直接把你召唤回去,不用管我。我的命,可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拿得走的。”

萨齐拉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以心念联系小仙子艾丽西亚,而是含着些怒意盯着那三个觊觎她美色的流浪客,在心里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乌恩奇并不知道萨齐拉没有按照他的吩咐联系艾丽西亚,他只以为她们正在沟通,再过不了许久,萨齐拉就会被召唤走,而他和那三名流浪客都会失去灵路的指引,迷失在无底虚空里。

乌恩奇以余光瞟向幽邃的无底虚空,在他的记忆里,他曾经在那无边无垠的孤寂虚空中漂泊了亿万年,凭借那些记忆,他大概不会彻底的迷失,至于那三名流浪客,他们既然敢在灵路里劫掠,想必也会有脱身之法,只要能制服他们,借助他们的方法想重返现世应该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乌恩奇心思电转,已经拿定了要殊死一搏的主意。他微微一笑,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一只布袋,向里面抓了一把,弄得哗啦啦作响。

那袋子里只是些魔界植物的果实,但乌恩奇却摇了摇它,朗声说:“这里面是一万赤金币,我想向诸位买个路。你们若是放过我们,着一万赤金币就是你们的了,你们若不肯,我就把它扔进无底虚空里,咱们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得着便宜!”

乌恩奇的一番话,果然让那三名流浪客犹豫起来了。流浪客与真正的召唤师不同,对于眷恋荒野的召唤师来说,金钱与粪土无异,但对于不惜谋财害命的流浪客来说,荒野只是他们的狩猎场,灯红酒绿的繁华之地才是他们向往之所。一万赤金币,或许并不多,但足够他们在烟花巷里挥霍上几个月,几个月的逍遥和一时的香艳,还是前者更具诱惑力。

提着驱灵之水的那名流浪客似乎是他们三个人中的首领,他以贪婪的眼神盯着乌恩奇手中的口袋,磨着牙说:“小子,你的命就捏在我手里,你还敢跟我们谈价钱?你把那袋金币扔过来,我要先验验真伪!若是真的,爷几个就放过你。”

乌恩奇冷笑着说:“我把这袋赤金币交出去,我的命就没了。我是有身份的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不过是区区顽匪和流寇,无耻又无义,我还能指望你们拿了钱,会跟我讲信用?”

乌恩奇说的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拖延时间,那三名流浪客见乌恩奇不肯就范,却更觉得他手中的确实是一袋子金币。

那几个流浪客聚在一起商量起来,乌恩奇便向萨齐拉递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问:“联系上艾丽西亚了吗?她什么时候能把你召唤走?”

萨齐拉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她虽然没说话,但她那含着倔强的眼神和紧握着的手指已经告诉了乌恩奇她的决意。

在乌恩奇的心底流过了一丝暖意,他拍了拍萨齐拉的头,沉声说:“我知道了,我会想法分化他们,或者把他们引过来。那瓶驱灵之水不知真假,但他们一是图财,二是图色,一定不会轻易就动用它。一会儿动起手,你不必顾及那东西,全力击杀其中的两个,只留下一个活口就行了。”

萨齐拉点了点头,神色却显得平静了许多。

在这个时候,那三名流浪客也讨论出了结果,那名提着驱灵之水的首领骑着乌烟兽迫近到乌恩奇的近前,厉声说:“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怕你是什么天皇老子,灵路里咱就是活阎王,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你根本没资格与我们谈条件。立刻把钱袋扔过来,别挑战我们的耐心。”

乌恩奇好似犹豫了一下,以为难的语气说:“不行,我不信你们!你们派人过来验,验明了,你们先拿走一半,我们离开灵路退回幻境之前,肯定把剩下的也都给你们。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办法能让我信你们吗?”

乌恩奇提出的方案貌似可行,那名流浪客的首领皱了皱眉,他以刀子一样凌厉的眼神盯着乌恩奇,恶狠狠的说:“我的手下过去拿钱,你若敢耍诡计,爷一定挑了你的手脚筋,让乌烟兽啃你三天三夜,还要让你看着她怎么被折磨!别想跟我耍滑,你们还太嫩了!”

乌恩奇好似吓得面色大变,但他的手虽然在抖,眼神里却含着一丝不屑。

那名流浪客的首领没有注意到乌恩奇眼里的光芒,指着一名手下说:“你去看看,留心点,小心他们耍诈。”

被指使的流浪客应了一声,催动了烟尘一样的乌烟兽,飘行至乌恩奇的近前。他骑在乌烟兽上,一手持着砍刀,伸出另一只手警惕的喝到:“把钱袋给我!”

乌恩奇微微一笑,伸手从钱袋里抓出了一把,在手中掂了掂。被乌恩奇抛起来的确实是赤金币,那是乌恩奇和萨齐拉仅有的疑点儿钱财,但却货真价实。

乌恩奇将一枚赤金币丢给那持刀的流浪客,高声说:“看清楚了,是不是金币?”

那持刀的流浪客接过金币,塞进嘴里咬了一口,确实是金币无疑。就在他又要开口的时候,乌恩奇却主动的将那袋金币递到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没有一万枚,但如果你自己独享,五千枚金币不是比三千枚更好吗?只要你肯走,它就是你的了。”

乌恩奇说罢,挥手将那装满了植物种子的布袋扔向了无底虚空,那持刀的流浪客愣了一下,不及细想就追了过去。

就在他催动乌烟兽去追的时候,乌恩奇却大喝道:“喂,你抢了我的金币,你要干什么?你怎么独吞了金币,就要逃!”

杀人夺财的流浪客之间那有什么真情和义气,流浪客的首领破口大骂,然而他的骂声尚未散尽。跟在乌恩奇身后的巨熊米莎已经在闪烁的灵光中出现在持刀的流浪客的背后,米莎巨爪挥舞,顿时将那持刀欲逃的流浪客连头带脖子一起拍进了胸腔里。那名流浪客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就死于非命。

灵路处于无尽虚空之中,并不属于任何世界,死在灵路里就彻底的死了,从此归为虚无。

米莎一爪毙敌,但乌恩奇却大叫可惜。因为他给米莎下的命令,是要让它趁着那流浪客的首领分心的时候,传送到他的背后,一爪拍死他,那就完事大吉了。只可惜,米莎才与乌恩奇签订了契约,他们的配合很生疏,所以米莎认错了攻击的对象,一爪拍死了一个小喽啰。

由于米莎的攻击,乌恩奇和那些流浪客们已经再无回转的余地。只见那被拍死的死尸和他乘着的乌烟兽翻滚着摔进了无底虚空,但与此同时随着一声扳机的轻响,一直监视着乌恩奇的另一名流浪者果断的射出了藏在护腕中的袖箭。

此时的乌恩奇其实只是一个不通任何战技的普通人,但由于忌器·死如镜的预知能力,各种射击性的武器对他而言都毫无突然性。激发的袖箭破空而至,但乌恩奇大喝一声,手捂胸膛翻身栽倒。

“妹,妹子……快,快跑……我中了……毒箭……”

乌恩奇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装假的声音如此之逼真,居然把萨齐拉也给骗了。萨齐拉睁大了眼睛,哀哭着扑过来,双手抱住了乌恩奇,一丝来自幽冥的夺命之声即刻就要从她的喉咙中宣泄而出。

幸好乌恩奇及时的伸手捂住了萨齐拉的嘴,小声说:“喂,你给我聪明点儿!我演戏呢,我要留个活的,你别把他们都弄成了干尸!”

萨齐拉眨了眨眼睛,泪水仍然夺眶而出,她凄厉的哭声就像是伤心至极。其实正是因为曾经伤心至极,死去的女孩子才会变成可怕的女妖,萨齐拉就是女妖,她的哭声怎么会不催人泪下?

乌恩奇轻而易举的中了毒箭,反倒让还活着的那两名流浪客大感意外,他们的袖箭上确实有剧毒,但一击毙命还是有点儿夸张了。然而在乌恩奇的身旁,巨熊米莎呜咽着,化成了淡淡的灵光。

召唤师死了,他的召唤兽失去了召唤者,就要自行返还回同魂幻境。巨熊米莎的形体已经散掉了,看上去乌恩奇确实已经一命呜呼。

射杀了乌恩奇的流浪者,揉了揉眼睛,向他的首领说:“头儿,那小子果然是个没用的二世祖,我才一箭他就死了,都白瞎我辛辛苦苦淬炼出的蛛毒。”

流浪者的首领却仍然不放心,他单手拿着装有驱灵之水的瓶子,愤恨的命令道:“混蛋,谁让你表功了?你放火毒蝎去咬他,对了,千万别把那水灵灵的小妞给毒死了。”

第290节 智计有时穷

被训斥了的流浪者喽啰灰头土脸的召唤出了一只硕大的火毒蝎,隔空把它扔向了倒在地上的乌恩奇。

与此同时,乌恩奇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的身体在萨齐拉的面前化成了一滩血水和森森白骨的恐怖画面。躺在地上装死的乌恩奇连连撇嘴,把炼制长生仙药的慕容非骂了个狗血喷头——明明号称长生仙药,居然不能抗毒,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萨齐拉满脸哀痛的扑在乌恩奇的胸前,她也听到了那些流浪者们要放毒蝎子咬乌恩奇的话,此时她正以询问的眼光注视着面前的“尸体”。

乌恩奇向着爬过来的火毒蝎瞥了一眼,那蝎子长约三尺,遍体毒刺,肢体呈红艳的半透明色,尾巴的毒钩上还闪着点点的紫芒。被这东西蛰一下,果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乌恩奇连忙低声说:“你别让那东西过来,用藤曼缠住它,然后拔出我腰间的剑假装要自杀。”

萨齐拉依言泪流满面的站起身,她将双手平推,即刻有好几条从她的衣袖处滋生出来的藤曼蜿蜒着缠住了爬过来的火毒蝎。火毒蝎在藤蔓中挣扎,萨齐拉则一手抹着眼泪,一手从乌恩奇的腰间拔出了夫阿剑。萨齐拉的脸上带着悲戚和绝望的神色,倒握夫阿剑啜泣道:“兄长,萨齐拉虽不能与您同年同月同日生,惟愿追随你共赴黄泉……呜呜……”

萨齐拉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作假,她清纯又甜美的容貌有给她的话语平添了一丝说服力。意图劫财劫色的那两名流浪客眼见萨齐拉要挥剑自尽,顿时都不淡定了。他们亲眼看见那袋金币已经与他们死去的同伴一起掉进了无底虚空,若是连萨齐拉也死了,他们就真的要人财两空,一无所获了。

那两名流浪客果然不肯放任到手的小美人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他们即刻扑过来,一人抡起砍刀磕飞了萨齐拉手中的利刃,另一人则伸手去抓萨齐拉的头发,想要将她从乌恩奇的尸体旁脱开。萨齐拉确实不擅长战斗,但那也是相对的,实际上她无论是树园会的小巫女,还是身为一名不知在世间流浪了多久的女妖,都不乏与敌人对抗的手段。

扑过来的流浪客喽啰,大呼小叫的抓住了萨齐拉,把那名看似柔弱的女孩子扑到在地。然而萨齐拉穿着的外袍上即刻就生出了许多条菌丝,那些如蛛网一般的菌丝虽然轻而柔,但却带着强烈的麻痹毒素,它仿佛春蚕吐出的丝,不消片刻就将萨齐拉和那名自以为得手了的流浪客喽啰层层叠叠的裹了起来。

虽然都是被菌丝缠住了,但萨齐拉完全不受影响,而那名流浪客喽啰的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了。

流浪客喽啰大叫道:“头儿,这妞儿棘手,我弄不了她,你快来帮忙!”

流浪客首领本来就在生气,他看中的小美人还没上手,手下的蠢蛋居然先去占便宜了,是可忍熟不可忍?流浪客首领把手中的瓶子一扔,砍刀也撇了,飞身上前,先是一脚踢飞了不中用的手下,紧接着就一个饿虎扑食,扑向眼前那满脸泪痕的烬人少女。

轻柔的菌丝扑面迎上来,那菌丝轻柔得就像尘丝和蛛网一样,然而那名流浪客的首领却猛然间警醒起来,他的身体上猛然爆发出热浪滚滚的斗气,他以斗气御空,间不容发的收住了身形,同时手挥一拳,斗气呼啸而出,化成猛虎之形,袭向倒在地上的萨齐拉。

不熟悉武技的萨齐拉被没有什么抗打击能力,她若是被斗气击中了,恐怕立刻就要骨断筋折失去了反抗的余力。然而,一只硕大的巨熊才一次闪烁而出,挥起巨爪迎向了流浪客首领那聚集着火焰之力的虎形斗气。虎形斗气撞上皮糙肉厚的巨熊米莎,即刻就消散了,却是那记熊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流浪客首领的拳头上。

流浪客首领惨叫了一声,就地翻滚才躲开了米莎紧跟着踏过来的一脚。巨熊还在,流浪客首领立刻知道他们上当了,他连忙要找适才丢下的砍刀和那瓶驱灵之水,然而倒在灵路上的“尸首”早就跳了起来,将那瓶能毁坏灵路驱灵之水抢在手中。

不过乌恩奇比较倒霉,他只顾着抢下那只危险的瓶子,却忽略了一直就在附近徘徊的乌烟兽。流浪客首领的那匹乌烟兽虽然不是什么强大的灵兽,但它却有一定的灵识。它见乌恩奇飞扑到它的身边,立刻张口吐出了一团黑雾,同时在烟雾状的身形里提起后腿,一脚踹向立足未稳的乌恩奇。

乌恩奇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举手去挡,结果那只乌烟兽一脚踢碎了乌恩奇手中的水晶瓶,瓶中的黑水立时宣泄而出,将周围的一切光亮,包括那连接在萨齐拉身上的灵光之路,都尽数吞没。

虽然诡计迭出,但功败垂成,灵路最终还是被毁掉了。

周围一团昏黑,在黑暗中传来了那流浪客首领阴森森的笑声:“哈哈哈哈,臭小子,鬼丫头,枉你们诡计多端,结果呢还是要死在这永暗的虚空里。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乌恩奇冷笑着反驳道:“那可未必,你若想笑,还是笑话你自己好了。你好好想一想,你带来两个帮凶,结果一死一残,你又得到了什么?”

流浪客的首领狞笑不止,只听见黑暗中传出了一声惨叫,原来他竟突施辣手,毫不犹豫的杀死了那名全身都麻痹的同伴。

流浪客的首领恶狠狠的说:“我确实看走眼了,也的确没得到什么。但这里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会死,而我只要活着,每一日都在杀人,每一夜都在玩不同的妞儿,无比的快活。”

流浪客的首领说罢,唤来了乌烟兽,不顾而去。

周围依旧漆黑一团,唯有细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乌恩奇叹了一口气,向着身边询问道:“萨齐拉,你还好吧?”

萨齐拉的声音轻缓的答道:“兄长,我没事。周围很黑,要不要召唤出萤火?”

乌恩奇说:“这样就好,没有光,我们还能维持在原地。有了光,看到脚下空无一物,我们可能就要一直落下去了。这一次,你做的很出色,是我不小心把事情给弄砸了。”

萨齐拉微微一笑,低声说:“唔,这是你第一次称赞我。”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循声摸向萨齐拉所在的方向,他伸出的手碰到了她又柔又凉的肌肤,似乎那是萨齐拉的手指。乌恩奇将萨齐拉的手指握在掌心里,不料黑暗中却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却是夫阿蛇大叫道:“老大,你捏着我的脖子干什么?”

乌恩奇怒道:“你闭嘴,叫唤什么?我不是怕你丢了吗!”

夫阿蛇感激涕零的说:“老大,还是你对我好,我真是太感动了!不过没关系的,我们引梦蛇才不会迷失在虚空里呢,老大,你是不是想求我救命呀,哈哈哈哈,直说嘛,何必还这么肉麻的讨好我?”

乌恩奇恨得牙根痒痒,但夫阿蛇说得没错。引梦蛇是不逊于小仙子的高阶精灵兽,同时也是一种能在虚世界和现实世界中自如穿梭的灵兽,乌恩奇确实一直忽略了他的这位小帮手,否则他原本就不必如此被动。

乌恩奇嘿嘿的笑,揪住夫阿蛇的尾巴说:“少罗嗦,这次算我求你,你有办法带我脱困吗?”

夫阿蛇说:“我当然没有,但我可以帮你去求救兵,咱们大荒幻城里有好多蛇,总有些能蛇可以来救你的。”

乌恩奇喷着粗气说:“我看你是想要扔下我,自己先逃命吧?好吧,我就信你一次,别让我等太久,免得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剥了你的蛇皮。”

夫阿蛇奸笑着化成一道红光,飞快的逃之夭夭了。在寂静的虚空里,就只剩下了乌恩奇、萨齐拉和巨熊米莎。乌恩奇拍了拍巨熊的鼻子,以心念命令它返回同魂幻境。巨熊米莎伸出舌头舔了舔乌恩奇的手,随后消散才在暗淡的灵光里。

虚空中静谧无声,乌恩奇和萨齐拉挽着手坐在一起,但周围的空气却渐渐的消散。无底虚空中本来就没有空气,灵路之所以能够通行,那是因为灵路本身就是一种结界,它狭长的通道里聚集着的灵力,一直在维持着附近适合生存的条件。灵路消散以后,空气也将渐渐的消失,若是那样乌恩奇和萨齐拉都将窒息而死。

在令人绝望的氛围中,时间显得格外漫长,然而呼吸已经越来越困难,前去大荒幻城里求援的夫阿蛇却迟迟未归。乌恩奇的头上渐渐的流下了冷汗,但本该更加胆小的萨齐拉却只是静静靠着他,并不慌张,也不悲痛,仿佛即使他们就在这里无声无息的死去,她亦可以平常的面对。

乌恩奇颇感唏嘘,只得强压焦躁的情绪,闭目苦思希望能找到其它的脱身之法。但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主意可想,因为在无尽浩瀚的无底虚空里,人类原本就弱小得可怜。

第291节 森罗活阎王

在幽暗无边虚空里,乌恩奇和萨齐拉背靠背的坐在一起,等待着死亡步步逼近。

身边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也冷得寒彻骨髓,然而跑出去求援的夫阿蛇却依旧不见踪影。

乌恩奇压抑着心中的焦虑,此时他不禁有些后悔了。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条信口雌黄的小蛇,或许乌恩奇他们还能找到别的方法逃出无底虚空,然而现在想要有所行动也已经太迟了。

为了不在黑暗中市三,乌恩奇和萨齐拉的手一直握在一起,那女孩子的手柔弱无骨,带着软嫩的触感和和煦的温暖。因为周围静谧无声,所以她细而匀的呼吸声如此之显明。

乌恩奇怀着一丝歉意说:“或许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陷入这种绝望的境地。假如这一回我们还能活着离开,我答应你一件事,无论什么事都行,我为你做。”

萨齐拉没有回答,但乌恩奇凭着感觉知道,她一定是悄悄的点了点头。

乌恩奇笑道:“你想要做什么事,现在说给我听好了,今天的事情,我肯定能一直铭记于心。”

萨齐拉好像在思考,好一会儿才说:“我其实非常馋,她们都说我是个爱偷吃小馋猫。我最喜欢吃桂花莲片,只有这一个心愿未了。”

乌恩奇愣了一下,暗自纳罕,萨齐拉如果有什么心愿,不应该是踏平黑遂山,覆灭铁围城吗?怎么却变成了贪吃?

“桂花莲片?”乌恩奇狐疑的问:“那是什么?”

萨齐拉轻缓的说:“那是树园会的芙娜姐姐在人龙大陆时学会的一种小吃。把糯米填进莲藕里,蜜里调油,用桂花酱蒸制。以绵软香甜,香气浓郁而著称,每个女孩子都爱吃。”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错愕的想:“那东西不是应该叫桂花藕片吗?等等,蜜里调油,鬼话连篇,还每个女孩儿都喜欢,她分明就是在讽刺我!不对,这不是可爱的萨齐拉,是原来的那一个!”

乌恩奇想到此处,如触电般的松开了手。

背后传来了女孩子偷笑的声音,萨齐拉带着笑意说:“乌恩奇兄长,你刚才的话,我记住了,你可不许反悔!你是个本领很大的人,你的承诺很宝贵,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悻悻的说:“我若知道是你,肯定不敢向刚才那样承诺,不过也罢,毕竟我欠你的。咦?我们这会儿九死一生,你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

萨齐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依然回答道:“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在这里。我已经联系上艾莉西亚了,她随时可以把我召唤回现世。乌恩奇兄长,倘若我们不能同时获救,你能放我独自生还吗?”

乌恩奇听了这话,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阵凉凉的感觉。此萨齐拉非彼萨齐拉,她虽然没有坏心,却有很多的心眼儿。她之所以在此刻恢复过来,自然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独活之路。

“独活”两个字虽然比“同生共死”难听得多,但何尝不是人的本性?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你能活下去,自然比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好得多。你应该立刻就离开,你若不在这里,减少些消耗,或许我能坚持得更久些,生还的可能也更大。”

萨齐拉摇了摇头,坚定的说:“萨齐拉会陪你到最后一刻,我与艾莉西亚约定好了,她会一直监视着我的意志。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才会把我召唤回现世。在那之前,我绝不会留下你,成为孤独的一个人。”

一丝感动还有更多的嫉妒和羡慕在乌恩奇的心田里回荡,他惨笑了一声,在心里想:“或者我要死了,但萨齐拉能活下去,我是不是该留下点儿遗言,让她帮我把我的遗愿转达给某人某人和某人?这感觉……真可厌!”

乌恩奇正在胡思乱想,幽邃的尽头突兀的传来了嘈杂声,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红光蜿蜒而来。那却是数不清的引梦蛇汇成了一条河,河中群蛇翻腾,从无边的黑暗处流过来,流经到乌恩奇的身下。

小蛇们齐声大喊:“老大,我们来接你了!快跳河呀!”

乌恩奇向着脚下看了看,那条红光闪耀着的河里尽是蛇,还有蛇群之中有一只腥红的莲台。那莲台宽阔如舟,浮于蛇海之上,如果纵身跳到那莲台上,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离谱的事情。

乌恩奇犹豫了一下,问道:“喂,我跳上去,不会是上了贼船吧?你们弄来的这东西,有什么古怪吗?”

小蛇们齐声答道:“老大,那是魂梦之神位,您只要跳上去,就是我们引梦蛇的牧者。就像太一龙是人类的牧者一样,从此以后我们所有的引梦蛇全都听你的吩咐。老大,你倒是快跳呀!”

乌恩奇两眼发直,他若是跳上去,那他可就成蛇的大头子了,虽然是个神位,但这样好吗?乌恩奇撇了撇嘴,明知这样不怎么妥当,但再怎么不妥,总好过即刻就死。想罢,乌恩奇把两眼一闭,拉着萨齐拉纵身跳向了那蛇海中的莲台。

群蛇欢腾,那莲台就像一叶扁舟似的在蛇浪中飘摇,呼啸向前。过了片刻,在前方无边的黑暗中显现出了一点微光。在蛇浪中漂游的莲台落向那点微光,可是那里却并非现世,而是乌恩奇此前就来过许多次的黄泉之地。

阴森森,昏惨惨,白骨为柱森罗殿。一张桌案,一把座椅,一块惊堂木,一篓生死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名为黄泉,横跨黄泉的那座小桥上镌刻着奈何二字。

乌恩奇带着萨齐拉踏上奈何桥,载着他们来到此处的莲台便悄然消失在小桥之下了。

初至此地,萨齐拉显得有些惊恐,于是乌恩奇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说:“你别怕,这地方我来过,大司命不在,继任的小司命是莲花化身的神女。她对人很好,对我格外宽容。”

萨齐拉垂着头,怯生生的跟在乌恩奇的身后,但她却颤声说:“我想起来了,我来过这里。是主人您判我受罚,让我入铁树地狱……”

乌恩奇愣了一下,立刻醒悟到,此刻跟他说话的女孩子正是占据了萨齐拉身体的那名女妖。但他却更加疑惑了,他扶着她,让她站稳,问道:“你说我判你入铁树地狱,那是怎么回事?”

萨齐拉哭诉道:“您说,君臣如父子,铁围城里圈养的灵族是黑遂灵帅的臣子,黑遂灵帅就是他们的君父。我挑拨父子不和,罪该万死!所以罚我赤身挂于铁树之上,然后再入蒸笼,然后拔舌,最后还要投入畜生道,来世给黑遂灵帅当牛做马……”

乌恩奇怒道:“你遇到的那个混蛋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缺德事儿?我从来没在黄泉里面判过人,怎么会判你?”

萨齐拉萎缩着不敢说话,但一条引梦蛇飘过来,吐着蛇信说:“老大,您和孟姑娘可是黄泉的常客呀?你们一共判过九万三千二百六十七人,我们都帮您记着呢!”

乌恩奇的嘴巴张开了许久才合上,他盯着那条小蛇看了好半天,才疑惑的问:“你说什么?你说我判过九万三千多人,我都是怎么判的?”

那小蛇正要描述,乌恩奇却又摇了摇手,他扶着萨齐拉,带着她来到生死判桌的旁边。生死判桌上,一株玉雪冰莲正静静的在玉盘里生长,花苞才刚刚露出水面。因为乌玄罗夏曾经对乌恩奇说过,所以乌恩奇此时已经知道了,桌上的那株玉雪冰莲才是继任的司命之神。

乌恩奇向着那株玉雪冰莲拜了三拜,恭敬的说:“司命之神主在上,无知之人乌恩奇向您请罪,肯请您现身相见。”

玉雪冰莲的花苞无风而动,在和煦的灵光中幻化成了一名粉琢玉砌的小女孩。她歪着头瞧了瞧乌恩奇,有些不高兴的说:“怎么又是你?你又要做什么,是不是还要胡闹吓唬人?”

乌恩奇把萨齐拉推到小司命的面前,问道:“她说,我曾经判她入铁树地狱受罚,有这么回事儿吗?”

小司命答道:“那我可不知道,你判人的时候总是背着我,或者谢必安和范无救知道,你问他们去。你来了也好,我要出去玩了。”

小司命说罢,化成一道流光飞走了,倒是那些引梦蛇们全都高兴的叫了起来,兴冲冲的飞过来请命道:“老大老大,又要审判了吗?这回你让咱们去抓谁?”

乌恩奇想了想,看来他确实曾在黄泉里面判过人,而且还不止一次。既然判过,那照旧即可。乌恩奇摇着头苦笑了一声,抓起生死判桌上的惊堂木用力一拍,大声说:“小的们听令,你们以前怎么办来的?都照常给我去办!是不是要先借十万鬼兵,再请七爷和八爷过来坐镇,还不快去!”

引梦蛇们欢声雷动,化成万道红光,飞驰向了四面八方。不消片刻,十万鬼兵已然云集于此,威名远扬的七爷谢必安和八爷范无救亦欣然领命而至。

第292节 提笔篡天命

虽然是在阴曹地府,但七夜谢必安和八爷范无救却并非亡灵,他们是拥有神位和神格的遂古守望者。

七夜谢必安时常面容凶悍,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拎着手铐,其头上戴着一顶高冠,写有“一见生财”四字;八爷范无救满面笑容,身宽体胖,个小面黑,提着脚镣,其高冠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见了这黑白二位尊神,乌恩奇纵然胆大包天,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八爷范无救向乌恩奇拱了拱手,笑容可掬的说:“小神拜见代理司命,前些天我们听说有一位人类的小哥自告奋勇,挺身而出坐上了大司命之神的位置,一直对你心生敬仰。虽然以前也见过很多次,但今天才是初逢,哈哈,久仰久仰!”

乌恩奇摸了摸发麻的头皮,回礼道:“这大司命之神的位置,原来没人肯座吗?”

八爷范无救笑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您要以凡人之身,受三界六域之垢与不祥,此等非凡的勇气,实在令我等无名小神钦佩不已。”

乌恩奇苦笑道:“哦,原来如此,听您这么一说,我也十分钦佩我自己。”

八爷范无救哈哈大笑,但旁边的七爷谢必安却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乌恩奇有些纳闷,于是向七爷谢必安拜了拜,问候到:“七爷您好,您老怎么一直不说话?”

七爷谢必安仿佛哑巴一样缄口不言,八爷范无救打了个哈哈,替他说道:“代理司命您莫要怪罪,一个人若是善事比恶事做的多,他死的时候,我的兄长去勾他的魂魄,在他面前死去的都是善人,所以他心里难过,脸色难看;一个人若是恶事比善事做的多,他死的时候,我去勾他的魂魄,跟我打交道的都是恶人,了了恶人的命,我心情高兴,所以笑口常开。我兄长不与你说话,并非存心冒犯,只是规矩如此而已。”

乌恩奇寻思了一下,敢情七爷谢必安不跟他说话,因为他是个恶人。

“你们是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善是恶?”乌恩奇心里不舒服,悻悻的问。

八爷范无救笑呵呵的答道:“杀的同类比救的多,毁坏的事物比创造的多,就是恶。您有什么异议吗?”

乌恩奇想了想,若是按照这个规矩评判,他确实是个恶人,无话可说。因为无话可说,乌恩奇叹了口气,把八爷范无救拉到一边,在他的耳边嘀咕道:“爷,这么说我以后就归你管了,咱们毕竟有些交情,到时候您下手可否轻一点儿?”

八爷范无救笑而不答,看来套近乎失败了。不过乌恩奇却也不沮丧,他指了指垂首站在生死判桌旁的萨齐拉,低声问:“爷,我跟你打听个消息。她说,我曾经判她赤身挂于铁树之上,然后再进蒸笼蒸,还要拔掉舌头,最后还要投入畜生道当牛做马。有这回事儿吗?”

八爷范无救斩钉截铁的说:“有啊!怎么没有?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你来到黄泉,就开始乱翻生死簿。终于翻到了一页,还命令老七哥去按照生死簿勾来那女孩子的魂魄。”

乌恩奇很想抽自己的脸,连忙道:“然后呢?”

八爷范无救继续讲道:“然后,你就坐在判官椅上,老七哥和我分立两边,那女孩子的魂魄跪在案桌前痛哭流涕。你就对她说,她虽然死了,但你可以破例给她一次死而不亡的机会。那女孩子哭个不停,只求一死,所以你发怒了,立刻就下令让鬼卒过来用板子抽她的脸。”

乌恩奇听到这里,偷眼瞧了瞧萨齐拉,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仍不死心,涎着脸问道:“不会吧?我怎么能干得出这种缺德事儿?”

八爷范无救嘿嘿的说:“可不是嘛!不过到最后,也没打。只是你说,‘君臣如父子,铁围城里圈养的灵族是黑遂灵帅的臣子,黑遂灵帅就是他们的君父。她挑拨父子君臣不和,罪该万死!所以判罚她赤身挂于铁树之上,入蒸笼,拔舌,最后投入畜生道,来世给黑遂灵帅当牛做马。’”

“等一下,”乌恩奇挠了挠头说:“难道我收了黑遂山的黑金吗?怎么如此黑白不分?”

八爷范无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若收了黑金没分给我,那咱们以后走着瞧。”

乌恩奇连连吐舌,八爷范无救没再追究黑金的事儿,继续讲述说:“她听说了那可怕的酷刑只是目光呆滞,但听说还要给黑遂灵帅当牛做马,又哭得肝肠寸断。你见她的心志已经屈服了,就劝诱她说,如果不想承受死后的惩罚,就必须化身为女妖,认你为主人。此后,你会牺牲一重神格,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还要认她为长女,将她视同己出。”

乌恩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暗想:“牺牲一重神格,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原来我是这个目的吗?我的长女……假如我有女儿,我可不希望她傻得像她似的,她应该像萨齐拉一样,随时留着个心眼儿,守住自己的生路。嗯!?我为什么要让她附在萨齐拉的身上,难道……”

乌恩奇摇了摇头,低声说:“看来这事儿是我干的,虽然表面上挺残酷,但我是为了她好。”

八爷范无救附和道:“确实如此,老七哥也觉得你这件事做得不坏,不过你要到何时才能拥有神格呀?你如今已经有了神位,若能再有神格,那就是真神,而且是三界之中的十二位正神之一。你如果得了神格,还肯分给她吗?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结果,我和老七哥都拭目以待。”

乌恩奇听了八爷范无救的话,顿时也踌躇起来。成神永生,谁人不爱?舍弃神位和长生,相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未免太傻。

想到神格,乌恩奇忽然间想起了骗他喝下仙药药坯的竹民慕容非,那家伙没有神位,没有神力,却有神格,若是用弃如刀剥夺了他的神格,在把那唯一的一重神格移到自己身上,成神之路岂不是唾手可得?

乌恩奇想到此处,不由得两眼冒金光。他拍了拍八爷范无救的肩膀,得意的说:“老八哥,看起来我以后不归你管了,但咱们还是兄弟!哈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世事如此,我已洞明其道!”

乌恩奇说罢,不再理会那无名女妖和萨齐拉的事情,昂首阔步的走到生死判桌前,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众蛇们听令,你们那个能去把慕容非那厮的魂魄给我勾过来!”

飘飞在周围的引梦蛇们欢呼雀跃,却异口同声的说:“老大,你要勾括囊,得找到他在生死簿上的记载。只要撕下那页判书,我们就能按图索骥。若不是括囊,就要请七爷和八爷帮忙。”

乌恩奇点了点头,端坐于司命的神位之上,伸手拿过生死簿。生死簿不厚,但简短的记载了三界六域中所有太一族裔的宿命。要在生死簿中找出记录慕容非宿命的那一页,可有点儿难了。

幸好有一条小蛇飘过来,建言道:“老大,若是你认识的人,你在心中想着他的音容笑貌,只要随手一翻,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判书。”

乌恩奇心想,这倒容易,看来生死簿还是挺人性化的。于是,他在心中回想起竹民慕容非跪地乞饶,卑躬屈膝,还有那幅小人得志的可厌嘴脸,然后信手翻开生死簿。生死簿上果然写着一行字:“慕容非,才疏阉人,寿五千五百载。”

乌恩奇看罢生死簿上的判文,笑道:“原来那家伙还是个阉奴,难怪他没一点儿骨气。很好,你们谁去把他抓过来?”

飞舞在乌恩奇身旁的引梦蛇们全都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条小蛇嗫嚅说:“老大,他不是括囊,我们抓不了。他能活那么长,大概恶事做得没您多,所以你可以去求求七爷,那是他的职权。”

乌恩奇大感懊丧,他扭头望向七夜谢必安,那位头上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字的无常之神板着脸,吐着长长的舌头。他分明听见了那条引梦蛇的话,但却丝毫不为所动,显然是不打算帮这个忙。

乌恩奇摸了摸下巴,猛然间灵光一现,他提起桌上的判官笔,在砚台上蘸了蘸,提笔把“慕容非”三个字后面的判文“才疏阉人,寿五千五百载”一笔勾掉,挥毫写下六个大字——“括囊,无咎无誉。”

随后,乌恩奇把那页判书撕下来,嬉笑着问道:“众蛇们听令,谁去把这个括囊给我抓过来!”

七爷谢必安、八爷范无救和黄泉之地里所有的引梦蛇全都瞪大了眼睛,终于有一条顶着赎魂灯的小蛇自告奋勇的飞上前,让乌恩奇把撕下来的判书扔进状若莲花的赎魂灯里。

赎魂灯释放出猩红的光芒,那条引梦蛇嘶嘶的吐着蛇信,顶起那盏灯,摇头摆尾的飞进了无底虚空里。

勾魂的蛇已经领命而去,但黄泉之地鸦雀无声。乌恩奇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于是向八爷范无救问道:“老八哥,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八爷范无救耸了耸肩,笑道:“小老弟,你胆子不小啊!前任司命若敢向你这样乱改生死簿,你此刻还焉有命在?他都不敢胡乱司命,你却敢,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第293节 临雷池勒马

八爷范无救的警告不可谓不严厉,但乌恩奇笑了笑,咬牙说:“老八哥,您有所不知。我虽然记不起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已日暮途穷,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今日我志在必得,请你们容我放纵这一日。”

八爷范无救做了一个轻便的手势,于是乌恩奇带着奸佞的厉笑,坐在生死判桌之后,只等着引梦蛇用赎魂灯把慕容非的灵魂勾至黄泉。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过了大约半刻钟,那条小蛇嘶叫着飞了回来,它飘到生死判桌之前,用力一甩头,果然将慕容非的魂魄从赎魂灯里倒了出来。竹民慕容非的魂魄还在迷糊,但他的灵体却已经渐渐的变成了实体。

慕容非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一眼望见生死判桌旁站着的七爷谢必安和八爷范无救,顿时大叫了一声:“我的妈呀!黑白无常!我这是怎么了?难道……难道我死了?”

乌恩奇拎起惊堂木,在生死判桌上重重的一拍,问道:“阉奴慕容非,你还认得我吗?”

慕容非盯着座上的乌恩奇,差点儿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了出来。他原本就不是个硬骨头的男人,此刻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慕容非哆嗦着,不敢出声。乌恩奇见他那幅癞皮狗的样子,也懒得再跟他多说些什么。

乌恩奇从判桌的竹篓里提起两根生死牌,不怀好意的说:“你本是废物一样的阉人,居然也想封神永生,你还不配。你若要生,我就扔生牌,剥夺你的神格,让你至少能苟活个八年。你若仍要痴心妄想,那我就扔死牌,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受折磨。要生要死,你自己选?”

慕容非向黄泉的地下看了看,黄泉之地下面的十八层套房里,钩挠、铁钳、绳索、刑架一样不缺,刀山、冰山、铁树、油锅都已准备就绪,更有十万鬼卒在那些可怕的刑具旁呻吟着,徘徊着,以带着些怨恨的空洞目光审视着一个个正在饱受折磨的肉体和灵魂。

“啊!~~~”慕容非惨叫一声,吓得昏过去了。对待慕容非,乌恩奇可没什么顾忌,所以立刻就有两名骷髅拎来黄泉之水把慕容非泼醒了。

慕容非瘫软在生死判桌前,哪还有半点反抗的心思,他磕头如捣蒜,哀嚎道:“阎王爷饶命啊,我要生,我要生,我不想长生,只恳求你饶我这条贱命。”

乌恩奇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身上扯下一片甲胄,他的那身铠甲就是能剥夺神格的忌器·弃如刀。弃如刀可以幻化成各种外形,也可以化形的同时现出本貌。

乌恩奇将弃如刀提在手上,走至慕容非的面前,提起他的脖领子,将黝黑的刀刃顺着他的咽喉插进去。慕容非惨叫着,却丝毫也不敢反抗,然而虽被钝刃割喉,慕容非却没有死,取而代之的是他头上的神之环在暗淡中消散了,而在弃如刀上的那些蔷薇花纹却闪耀出了淡淡的神光,从而不再是黝黑一团。

乌恩奇嫌弃的推开了口吐白沫慕容非,重新坐回到生死判桌的后面,将写着“生”字的乌木牌从判桌前面扔了下去。慕容非连连叩首,乌恩奇挥了挥手,就有一只引梦蛇在慕容非的面前跳起了勾魂之舞,再一次用闪耀着猩红光芒的赎魂灯装走了他孱弱的灵魂。

黄泉之地再一次变得寂静无声,萨齐拉、七爷谢必安和八爷范无救都沉默的望着乌恩奇,等待着他最终的决定。

乌恩奇把忌器·弃如刀横于面前,注视着刀上的神光,面色复杂亦狰狞可怖。若以此刀刺入自己的胸膛,他便同时拥有了两个神位和一重神格,但司命却中饱私囊,以凡人之心却觊觎神之权柄,此举绝不会被诸神所宽容。

假如乌恩奇还有昔日的记忆,他就会想起,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拥有了神格。他也许能很快就判断得出,他之所以会被死如镜的预知引诱到竹民们的营地,那根本就不是偶然。乌恩奇或许还推断得出,他之所以仍然持有着弃如刀,那是因为除了他以外,还没有任何人,哪怕是他自己,能够带着这柄刀赶赴织彩河畔。

倘若乌恩奇在神位之上,以能够移转神格的弃如刀自刺,他从此便是不能擅离职守的大司命之神。因为他亦是神,所以他就将不能再拿起弃如刀,以太一子嗣的身份在人类的两位牧者间做出抉择。

然而乌恩奇已经失去了记忆,所以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最重要的目标,不是带着原魔界中的人类归返故园,而是要将象征着传承的忌器·弃如刀送至凝月之乡,把它交给那位莲花化身的人类牧者。

人总是贪心不足,利令智昏,乌恩奇亦是如此。

乌恩奇贪婪的望着弃如刀上的神光,那刀刃已经渐渐的抵在了他的胸口处。蓦然间,他忽然觉得心中一痛,那种剧痛的感觉惊醒了乌恩奇。理由虽然不足挂齿,但乌恩奇缓缓的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刀刃,任由它与他身上的甲胄重新融成了一体。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乌恩奇感慨了一回,在心底说:“人生虽短,但波澜起伏,神途绵长,但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不然这司命的位置恐怕轮不到我来坐,我还是安心去找妮娜好了!对了,既然引梦蛇能勾来魂魄,我何不让它们把妮娜招过来,就在此地相见。”

乌恩奇想罢从新坐回到生死判桌之后,伸手拿过生死簿,在心中回想起妮娜的笑容和温柔。良久以后,乌恩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郑重的翻开了生死簿。只见生死簿上写道:“某杂碎,罪大恶极,寿四十九。”

乌恩奇盯着生死簿看了半天,挠着头暗想:“这也不是妮娜的判书呀?怎么我竟然找错人了?”

站在判桌右侧的八爷范无救探头看了一眼,插嘴说:“代理司命,你是不是要找你非常关心的人呀?关心则乱,所以找不到的,除非你一页一页的翻,翻遍六亿三千万张判书,或许能找到你的关心之人。”

乌恩奇气急败坏的将生死簿往案上一摔,不过生死簿会有如此的设定,倒合情合理,至少能在某种程度上避免徇私包庇以及司命不公。

乌恩奇还在喷着粗气,但八爷范无救向生死簿上瞥了一眼,笑道:“司命大神,这家伙倒是我管辖的范围,需要把他拿过来审判吗?他的命数还未尽,但如果有足够的理由,咱们阴司的帐是最可以通融的。”

乌恩奇盯着生死簿上的判文,这家伙既然归八爷管,那想必不是个好东西。乌恩奇这会儿心情不爽,找个恶人出出气倒也挺不错的。想罢,乌恩奇嘿嘿的冷笑,提过判官笔勾了“寿四十九”四个字,在后面写了一句话,那判文立刻变成了:某杂碎,罪大恶极,司命不爽,立刻嗝屁!

乌恩奇将那页判书从生死簿上扯下来,递给八爷范无救,气哼哼的说:“你去把这家伙给我捉来,伙计们,准备好家伙事儿,开工!”

黄泉之地的群蛇山呼万岁,站在乌恩奇身侧的萨齐拉打了个哆嗦,七爷谢必安依然吐着长舌头,板着一张哭丧脸,八爷范无救接过判书,抖了抖手中的镣铐,化成一道黑雾不见了踪影。

大约只过了三分钟,八爷范无救拖着一名凶恶的男子回到了黄泉之地,他将那名被镣铐锁住了的男子往生死判桌前一推,随后就面带笑意的站回到判桌的右侧。

乌恩奇坐在判官椅上向下观瞧,那名被捉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在灵路上几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流浪客头目。

乌恩奇哈哈大笑,将二郎腿蹬在生死判桌上,讥笑说:“呦,莫不是灵路活阎王吗?你睁大眼睛瞧一瞧这是个什么地方?这地方你可曾听说过?”

被夺命无常抓过来的流浪客头目,闻言向四面张望,顿时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而坐在阎罗王的尊位上的少年,正是他刚刚结下的仇人。

流浪客头目愕然道:“怎么,你竟是阎罗王?这不可能!”

乌恩奇笑道:“怎么不可能?你作恶多端,阎王不招你,你却劫阎王的道,还想调戏可爱的小孟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那名流浪客头目,向乌恩奇的身边看了看,美丽又可爱的女孩子萨齐拉果然也在场。阴曹地府里没有别的女子,唯有孟婆最善于熬汤,看来天底下对不该惹的两个家伙果然都被他招惹了。

流浪客头目仰面大笑,咬牙切齿的说:“哈哈哈,原来老子得罪了阎王!那又怎样?老子杀过人,吃过人,玩够了女人,这辈子早就够本了。老子还怕你不成?来来来,你们有什么手段,尽情招呼过来,咱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孙子!”

乌恩奇讥笑道:“够本了?你做的那点坏事算个狗屁!你就像是个乞丐,在树荫下吃了块馊肉,还以为自己享过齐天之福。呸,我都不屑于笑话你。反正我今儿不爽,正好那你开刀。伙计们,这家伙按律该怎么处置?”

不待引梦蛇们回答,乌恩奇拍手道:“算了,不用按律了,太麻烦。把他给我裹上面包糠,扔进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

第294节 抵惊澜寻梦

骷髅鬼卒一拥而上,三下两下将那凶恶的汉子剥成了了裸男,把他抬起来拖进了油锅地狱。

在油锅地狱,一只黝黑的铁锅夹在白骨累累的高台之上,油锅之内沸油翻腾,热浪滚滚。油锅地狱没有准备好面包糠,但这并不妨碍炸人。四个骷髅鬼卒分别拎着那裸男的四肢,把他连同手铐脚镣一同扔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那裸男当真是个硬骨头,他在油锅里垂死挣扎,被炸得啪啪作响,依旧骂天骂地,骂不绝口,但只过了片刻他扭动着的身体就变成了尸体,两个鬼卒用大铁钩子把他的“尸体”从油锅里勾了出来,挂在铁架子上,以铁棍敲打,打掉酥皮,清风一吹,血肉重生,那裸男苏醒过来,还不及唾骂,又有四个骷髅鬼卒把他再次拎起来,扔进油锅里翻炸。

如此反复,整座油锅地狱里炸肉的香味四溢,拌着那裸男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叫一个酸爽!

坐在生死判桌后面的乌恩奇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种场景,不由得热血上涌,血脉贲张。他回过头瞧了瞧站在身边的萨齐拉,那女孩子已经吓哭了。

乌恩奇笑道:“你哭什么?那家伙想侵犯你,想置我们于死地,为了不让我们获救,他连同伴都杀,这种人渣死有余辜。”

萨齐拉呜咽道:“可是,他……太可怜了!”

“可怜?”乌恩奇哈哈大笑说:“这种见了棺材都不落泪,在森罗殿里还拧脖子的滚刀肉,我不炸他,他还以为阎王爷还欺负呢!”

萨齐拉不敢顶撞乌恩奇,她流着泪,扭过头不敢目睹油锅地狱里那炸人的场景。

看着楚楚可怜的萨齐拉,乌恩奇大感扫兴,突然间,一个邪恶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炸一个裸男实在没什么意趣,若是像萨齐拉这样水灵灵、娇弱弱、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剥得赤身裸体扔进油锅里炸,那种场面一定香艳又猛烈,堪称是极度刺激的视听盛宴。

相由心生,乌恩奇这样想着的时候,面上立刻现出了凶残的神色,他可怕而邪恶的样子把萨齐拉惊呆了。萨齐拉不知道乌恩奇究竟在想什么,但本能告诉她,他一定在想着些邪恶的事情。

萨齐拉面色惨白,睁大了眼睛说:“兄长……不,主人,我惹您生气了,求您不要惩罚我。”

人其实也是一种野兽,每个人的本质里,都藏着一头凶恶的野兽,那野兽见到不敢反抗的猎物,更会凶性大发。那头野兽撕咬着乌恩奇。

乌恩奇拎起桌上的惊堂木狠狠的敲了自己的脑袋,才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晃了晃头,自责的想:“原来我想要把她赤身挂于铁树上痛加折磨,那不是假意,而是真意。我怎么变得如此凶残了?是了,我炸那家伙,难道是因为他有罪吗?并不是,不过是因为我有权利,但他不服我,所以我心中不爽,于是就要让他更不爽。这位置我还坐热乎呢,就变成了这幅心性,我若真的成了司命之神,那一定是个暴虐的邪神。”

想到这里,乌恩奇顿时觉得脊背发寒,如坐针毡,他忙不迭的从大司命之神的神位上跳了起来,拉起萨齐拉,拔腿就跑。他们一直跑过了奈何桥,在桥下的小河里,那只腥红的莲台不知何时又再次出现了。乌恩奇抱起萨齐拉,从奈何桥上跳下去,落在那莲台之上。

莲台在河水中飘摇,倏忽间没入其中。周围再一次变成了幽邃的虚空,虚空中无数条引梦蛇在莲台之下游弋。

那些小蛇们齐声说:“老大,您这一次要到哪里去?”

乌恩奇愤愤的说:“送我回现世,别再把我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尤其是你们的老巢大荒幻城。”

小蛇们不满的嘀咕着,只得卖力的驮着莲台向前游。

挽着手站在莲台上,乌恩奇费了许多口舌,赌咒发誓的向萨齐拉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带着她到黄泉之地冒充阎王和孟婆。如此这般,他才把萨齐拉安抚好。不过男人哄女孩子的话,十有八九并不可信,既然七爷、八爷和无数的引梦蛇都管萨齐拉叫孟姑娘,想必他们两个时常还会到森罗殿里作威作福,只是不知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

渐渐的,在前方幽邃的虚空中出现了许多条纵横交错的灵路,出现了灵路,说明他们已经接近了真实的世界。在那些蜿蜒的灵路中,有一条灵路带着熟悉的气息飘到了在莲台附近,萦绕回旋,徘徊不去。

萨齐拉感应了一下,欣喜的说:“兄长,那是我的灵路,我们沿着它就可以回到流萤谷了。”

虽然可以沿着灵路赶回流萤谷,但乌恩奇却并不想回去。此时在原魔界里,黑阳依旧统治着天空,在黑阳当空之时原魔界中一切的幻象都被驱除了,乌恩奇和萨齐拉体内的幻火也不会发作,此时他们完全可以不回墟烬荒原,而是趁机前往矗云山或者其它的什么地方。只要在黑阳落下之前返回墟烬荒原,他们就不会被发作的幻火焚成灰烬。

乌恩奇笑着对萨齐拉说:“我估计了一下时间,现在就回去,我们还得在那狭小的屋子里听艾莉西亚她们唠嗑一整天,那简直就是酷刑啊。我们去一趟星兰古陆,到雾海沿岸的惊澜港去瞧瞧怎么样?”

乌恩奇要去惊澜港,他显然是打算去那里寻找妮娜。在同魂幻境里,乌恩奇从曝雹的口中得知了妮娜和伊娜的下落,自那时起他就有些急不可耐了。此刻靠着引梦蛇们驮着的莲台,乌恩奇可以随意的窜梭于虚空,既然可以与妮娜相见了,他自然要在第一时间去寻找她们。

此时在虚空之中已经能看得见形如巨蛋的原魔界如同巨大的虚影一样扑面而来。乌恩奇坐在莲台上,向那些引梦蛇们发号施令,命令它们驮着莲台前往第十魔域的惊澜港。

然而那些小蛇们推三阻四的说,它们没去过惊澜港,不认得路。引梦蛇是盘踞在梦境中的灵兽,三界六域之中只要是梦境存在的地方,就都是它们的乐土。惊澜港是繁华的海港,更是无数冒险者和佣兵们美梦兴起的地方,引梦蛇们假称不认路,可定是假的。

乌恩奇面色一寒,立刻揭穿了它们,那些引梦蛇们眼见推不掉,只得咳声叹气的驮着莲台穿越了虚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藩篱,带着乌恩奇和萨齐拉来到了现实世界的边缘。

一条小蛇讨好的说:“老大,我们只能送您到这里了。接下来,您可以换乘梦魇兽,踢破梦境,就可以莅临现世。”

乌恩奇点头表示同意,若是他带着成群结队的引梦蛇在惊澜港里露面,那就太过招摇了。换乘梦魇兽则方便得多,至少只会惊扰了一个人的美梦。

于是,萨齐拉召唤来梦魇兽惊影,她和乌恩奇两个人乘上梦魇兽,从一名雷光泰坦的梦境里窜了出来,撞翻了桌子上茶杯。

萨齐拉的坐骑惊影,是一匹成年的梦魇兽,体长三丈有余,四蹄踏火,落在一张石桌上。在石桌的不远处,有一名雷光泰坦打了个喷嚏,继续鼾声大作。梦魇兽的确个头不小,但睡在这间云中殿堂里的雷光泰坦体长足有半公里,硕大的身体犹如一座山丘,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仿佛是怒吼的海潮。

萨齐拉还是第一次见到泰坦巨人,乌恩奇此前虽然见过,但那份初见的震惊已经跟着他的记忆一起被带走了。于是乎,萨齐拉和乌恩奇骑在梦魇兽的背上,大眼瞪小眼的瞧着那仍在酣睡的巨人,全都惊讶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乌恩奇从指缝里发出声音说:“我的天哪!咱们怎么落到大巨人的餐桌上了,黑阳当空,他整整饿了两天,醒来以后正好看见桌子上有两个开胃的小点心。”

萨齐拉本来就在害怕,听了乌恩奇的话更是花容失色,乌恩奇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你别怕呀,咱们快点跑,从窗户缝溜出去,外面肯定海阔天空。”

萨齐拉忙不迭的点头,催动梦魇兽惊影四蹄踏火,飞向云中殿堂的窗棂。那扇巨大的窗虚掩着,乌恩奇召唤来巨熊米莎,他们两人一熊,外加一匹梦魇兽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那窗子推开了一条缝。

在窗外是一座昏黑的海港,因为黑阳当空,所有的光亮和温暖都被黑阳吞噬殆尽,所以放眼望去,墨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完全没有一丝光明的暗夜里,想要寻找妮娜和伊娜,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乌恩奇既然打算在黑阳当空之时寻找妮娜,他早已想好了对策。乌恩奇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夫阿剑,让它恢复成夫阿蛇。

乌恩奇对夫阿蛇说:“喂,你来领路,周围虽然没有光,但你应该能凭着魂力找到你的同类白露和飞霜。别跟我说你找不到,小心我撕烂你那张爱说谎的嘴!”

夫阿蛇连声叫屈,同时小声的嘀咕着:“老大,你真是不讲道理,哪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明明我还救了你,你都不说给我点儿好处。”

第295节 伊人无觅处

夫阿蛇头上扎着一只蝴蝶结,顶着释放着猩红光芒的赎魂灯,乐陶陶的在夜雨弥漫漆黑一团的巨人之城里为乌恩奇和萨齐拉引路。在与无数的死灵和暗影擦肩而过以后,他们终于在惊澜港的码头区找到了一间豪阔的大屋。

那间大屋实际上就是惊澜港的冒险者公会,但乌恩奇和萨齐拉在冒险者公会的门外转了两圈,却没发现任何一个能进入的门。在应该有门的地方只是悬着一面鼓,旁边挂着一只鼓锤。借着赎魂灯昏暗的光芒,乌恩奇在鼓锤的下面看见了一行精灵文字:“想进来吗?你这笨呆子!”

在精灵文字的下面还有另外的一行涂鸦:“哈哈,这果然是笨呆子之家!笨呆子,快点儿敲鼓!”

那行新写上去的文字用得是魔族的语言,看那歪歪扭扭的笔迹,一定是出自姐姐大人伊娜之手。

伊娜和妮娜都出自于影族部落,她们原本也像其它的影族女孩子一样不识字,但后来她们被培训成了妖灵的间谍,身为女谍如果不认字会十分不便,所以伊娜和妮娜被强迫着学会了魔族和妖灵的文字。虽然学会了文字,但她们的字迹都潦草得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乌恩奇对着伊娜留下的字迹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压制住了近乡情怯的思绪,提起那支鼓锤在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真知鼓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随着鼓声响起,一道青绿色的灵光闪现,将乌恩奇和萨齐拉传送进了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大厅。大厅里灯火通明,弥散着刺鼻的酒气。此时,黑阳已经在天空中盘踞了两日两夜,在冒险者公会里躲避严寒和黑暗的魔族们都已经睡足了,休息够了,他们闲极无聊,只能喝酒,撒酒疯,然后醉醺醺的等待着姗姗来迟的黎明。

乌恩奇和萨齐拉被传送进来,立刻有一名山羊胡子衣冠楚楚的中年绅士,几乎屁滚尿流的跑了过来。他一跤扑倒在乌恩奇的面前,慌张得不成样子。

大厅里喝醉了的冒险者们见到他那窘态,全都哄堂大笑,那受了嘲笑的中年绅士气恼的瞪了他们一眼,连忙爬起身,似乎要对乌恩奇说些什么。然而他看清了乌恩奇的脸,立刻松了一口气。

那名中年绅士正是惊澜港冒险者公会的代理会长潘多姆,他长舒了一口气,张开双手道:“哦,原来是您!快请进,许久不见……您……这么快就成神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乌恩奇愣了一下,问道:“老先生,您认得我?”

代理会长潘多姆说:“那是当然,昔日您和比扬卡小姐都是我们公会的一员,您忘了吗?您在惊澜港还有一处产业呢——孤鹜崖明知塔的大图书馆,那是我们整座惊澜港的骄傲。”

乌恩奇大喜过望,心想:“难怪曝雹把妮娜送到这里了,原来我上辈子,不对,是前半辈子总算还留下点有用的遗产。这么说,我在这惊澜港里应该是位名流。”

乌恩奇得意的笑起来,向潘多姆先生打听道:“老先生,由于一些事情,我的记忆有点儿混乱了。听您的意思,您对我的过去很熟悉吗?”

代理会长潘多姆慌张的说:“不敢不敢,卑职负责管理冒险者公会,所以多多少少能感应得到真知绘卷对每一个敲过真知鼓的人是什么等级的评价。关于您,您以前展示出了超凡入圣的实力,可以在整座珍珠山排名第九。”

乌恩奇感兴趣的问:“那现在呢?”

代理会长潘多姆挠了挠头:“现在嘛……您的绝对实力在珍珠山排名第九万三千零二十一,但真知鼓暗示说……”代理会长潘多姆把头凑到乌恩奇的耳朵旁,小声道:“真知绘卷上说,您现在是拥有了两个神位的三界正位大衰神。乌恩奇先生,假如您缺钱了,我可以派人立刻就把现金给您送到孤鹜崖。请您行行好,快点走吧,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大神呀!”

乌恩奇一阵翻白眼,悻悻的说:“我会走的,我来这里只是想找人,一个叫妮娜的女孩子,还有她的姐姐伊娜。曝雹说,她们就在这里,您有见过她们吗?”

代理会长潘多姆仿佛恍然大悟,他拍了脑门说:“哦,原来你要拜访会长女士,那就好说了。会长和她的妹妹住在三楼,我让兰特领你去。兰特,兰特!快带这两位客人去见会长,另外给他们准备马车,他们一会就要去孤鹜崖,快点,快点!别给我磨磨蹭蹭的!”

代理会长潘多姆对乌恩奇的态度恭敬有余,又好似在送瘟神,这种待遇让乌恩奇感到似曾相识。他凝眉苦思,但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过了片刻,名叫兰特的冒险者带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他向代理会长潘多姆打了个招呼,就领着乌恩奇迈着醉八仙的步伐来到了冒险者公会后院的三楼。在走廊的入口处,兰特向着里面指了指,就倒在地板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乌恩奇恼火的在兰特身上踹了一脚,只得带着萨齐拉自己走进去,挨个房间敲门。一直找到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透出了刺目的红光。

乌恩奇若有所悟,连忙推开门,闯了进去。那处房间显然是女孩子的居室,然而在此刻居室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支弯首铜杖立在房屋的正中间,在铜杖的旁边有一道腥红的传送门,门中闪耀着璀璨的光华。

乌恩奇走上前,盯着那支铜杖自己观瞧,心中颇感疑惑。那铜杖显然是乌玄罗夏持着的那一根,她怎么也来这里了?

乌恩奇回过头对萨奇拉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传送门里看一看。”

萨奇拉点头,不出声的退到了一边,乌恩奇便迈开大步,向着那腥红的传送门里纵身一跃。

过了片刻,巨熊米沙叼着鼻青眼肿,浑身是血的乌恩奇从那道腥红的传送门里逃了出来。萨奇拉见状大吃一惊,连忙扑上前扶住了乌恩奇,关切的问道:“兄长,你受伤了?出了什么事?”

乌恩奇气急败坏的说:“气死我了,没事儿干嘛还养只看门的恶狗!瞧把我咬得,我勒个去,哎呦,差点就成了那死狗的甜点。”

萨奇拉忙问究竟,原来那传送门的对面是一间琳琅满目的奇异品商店,店中的货架何止万千?货架上的那些千奇百怪的不凡之物汗牛充栋,望不见尽头。然而在入口处守着两只凶恶的三头地狱犬,那两只凶犬见乌恩奇大步流星的闯了进去,立刻凶性大发。于是乎,拥有双重神位的大衰神乌恩奇差点被凶犬咬死,幸好他极其抗咬,才总算忍痛召唤出米莎,终于逃了出来。

萨奇拉替乌恩奇包扎好伤口,问道:“兄长,要我一起去吗?或许我能帮你牵制住它们。”

乌恩奇想起那两只地狱犬尖利的獠牙和它们那腐蚀性极强的哈喇子,心有余悸的说:“还是不要了,我不跟狗子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一等为妙。”

选择等待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此刻以乌恩奇在珍珠山一带名列第九万三千零二十一名的实力,就算有萨奇拉帮忙,他们奈何不了那两只守卫着魂梦商店的三头地狱犬。

连看门狗都打不过,那就只能等着了。乌恩奇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在衣架上看见了妮娜的外套,在门口处发现了属于她的短靴子,在她的枕边藏着一封信,信的背面有他留给她的几句诗文: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乌恩奇捧着那封信瞧了好一会儿,鼻子竟有些酸酸的,为了不再萨奇拉的面前失态,他把妮娜枕边的信放了回去。迈步走到窗边,在窗边的木桌上放着一盏老旧的铜油灯,那油灯在腥红传送门红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乌恩奇皱了皱眉,上一次他在雨露城里遭遇到了危险,这盏能够召唤出烛火之灵的铜油灯凭空出现在他的背包里,虽然直到最后乌恩奇也没有用到它,但在危机过后,那盏铜油灯却又凭空的消失了。而在此时,它却稳稳的摆在妮娜的桌案上,甚至还留有着使用过的痕迹。

乌恩奇心中一动,他恭敬的用衣袖擦拭了桌上的铜油灯,问候道:“弗莱明大神,感谢您上一次特意前去救我,我想要见一见妮娜,您能帮帮忙吗?”

一团雾气从铜油灯里飘了出来,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灯灵,正是烛火之灵弗莱明。

弗莱明叉着腰说:“哼,你这小子终于找到这里了。不必感谢我,那小丫头天天向我许愿,祈求你的平安,如果让你死了,我弗莱明丢不起那个脸。”

乌恩奇再次向弗莱明表示感谢,同时又向他打听起妮娜的情况。

灯灵弗莱明幸灾乐祸的说:“哦,你问她吗?那小丫头过得很好,她姐姐是公会的会长,她是公会的王牌冒险者。只要她出手,没有什么冒险任务是完不成的,因为她又强又漂亮,追求她的混小子们差点把公会的真知鼓都敲破了。至于她的态度嘛,她只记得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位恋人,不过关于你的任何事情,她都回忆不起来了。”

第296节 极恶似曾识

乌恩奇听说妮娜只是失去了对他的回忆,其它一切都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灯灵弗莱明见乌恩奇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满意的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把你忘了,你反倒称心如意了吗?”

乌恩奇笑道:“哪有那回事!只是关于失忆,我十分了解,没什么了不得的。我也失去了关于她的记忆,但我现在仍然死心塌地的喜欢她。没有了原来那些乌七八糟的记忆更好,我曾经能让她喜欢上我,但我自知我对她并不够好。从此我要加倍的珍爱她,宠溺她,她自然还会再一次喜欢上我。”

灯灵弗莱明嗤笑了一声:“你这混小子,想得倒挺美!你们两个的事,她跟我絮叨过无数回,所以我大概也都知道了。当初她之所以爱慕你,因为她那时身陷囹圄,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一切,被植入了控心石肆意践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你出现了。你强大、冷酷、算无遗策,就连被她视为主宰的黑遂灵帅都被你不费吹灰之力的阴死了。”

“你只是顺手发了善心,在收拾了黑遂灵帅以后却放过了她们姐妹二人,多么帅气,多么潇洒,所以她深深的迷恋上了你。”灯灵弗莱明继续说道:“再往后,你落难了,她不顾一切的追随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在最无助、最绝望的境地里奋起反击,竟然将不可一世的敌手逼得不得不自尽身亡。那时她不敢让你知道她对你的感情,所以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那种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痛苦,那种内心深处柔肠百结的痴恋,都让她欲罢不能,只恨不得能立刻为你而死。”

“再后来呢,她终于得偿所愿,成了你所认可的恋人。你不在乎她出身低微,不在乎她不能守身如玉,不追究她那黑暗的过去,好像也能包容她的狠辣和无能。在那时,她觉得自己无比的幸福,只想一只就这样陪伴在你的身边。”

乌恩奇听了灯灵弗莱明的述说,心中不知是甜蜜还是惆怅,但他的心底已经涌出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灯灵弗莱明说道:“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她手持两柄灵刀,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精通造化法,近乎无所不能。她拥有财富,拥有力量,自由自在,快乐舒心,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想珍爱和宠溺她的男子多如牛毛,完全不差你这一个。她根本都不需要你了,你还拿什么打动她,凭什么感动她,怎么才能让她对你又爱又怨又痴又痛的恨不得为你粉身碎骨?”

乌恩奇听了灯灵弗莱明的质问,竟无言可对。妮娜会爱上他,是时是势,背后还有司命之手在推波助澜,而其实乌恩奇自己却并没有做出过什么特别的努力。但如今时过境迁,那曾经热烈如火的爱还可以再死灰复燃吗?

乌恩奇犹如被冷水泼头,虽然清醒了,却如坠冰窟。

可是灯灵弗莱明瞧了瞧他,毫不同情的说:“今天你来找那小丫头,不过你恐怕见不到她了。”

乌恩奇愣了一下,忙问究竟。

灯灵弗莱明脸色凝重的说:“因为你的身上带着极恶之诅咒。你出门在外,一定会下雨;若是祈雨,却会带来冰雹。你不能使用钥匙,一定会卡住或折断。你注定找不到要寻找的人,注定会遗失重要的物品。你在场的时候,如果有三个人一起说话,一定会起口角;只要事情有可能向不好的方向变化,无论如何防范,注定会变得更糟糕。但凡美好的事物,只要有可能被错过,就一定会错过。”

乌恩奇闻言,头上冷汗涔涔,虽然他已经失去了记忆,但对于那种极恶的诅咒乌恩奇还依稀有些模糊的印象,那是以自己的意志强行干涉众生命运而引发的反噬,如影随形,若附骨之疽。

乌恩奇揉着太阳穴,费神的想:“极恶之诅咒,好像有什么人曾经被它纠缠过,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哼哼,以凡人之躯,窃据神位,我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吗?真该死!至少也该让我先爽一爽,再治我也不迟呀!”

乌恩奇在妮娜的房间里等了许久,可是那腥红的传送门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乌恩奇忍不住了,再一次擦了桌上的铜油灯,召唤出了灯灵弗莱明。

乌恩奇指着那传送门,请求道:“弗莱明大神,那门里有两只恶狗,你能帮我把它解决了吗?或者你可以通知妮娜一声,就说我来了。”

灯灵弗莱明翻了白眼说:“你是谁跟谁呀!也配让我给你传话?滚,你连油灯里的油都没加,也敢来许愿?”

求人要送礼,求佛要烧香,求灯灵弗莱明,那自然要奉上极品的香油。

乌恩奇没有办法,只得离开了妮娜的居室,从三楼下来,直奔冒险者公会的后厨。冒险者公会的后厨里,许多厨娘正忙个不停,后厨里雾气缭绕,烤面包的香味和在其中,更让饥肠辘辘的乌恩奇觉得腹中难耐。

在弥漫的雾气里,一位身形曼妙的厨娘撩了一下如瀑的金发,好奇的打量着乌恩奇。她走上前,轻提裙摆,甜甜的问道:“咦,乌恩奇先生,您怎么来这里了?好久不见了呢。对了,您来后厨,是不是有些饿了。请您先在外面等我一下哦,我这就去给你们拿一些刚出炉的面包。”

乌恩奇与萨奇拉对视了一眼,暗想:“看来我在惊澜港里果然是个名人,连漂亮的厨娘都认得我,这名人的感觉可真不赖!”

过了片刻,那名美丽的厨娘用袋子装了两只大面包,从后厨里轻快的跑了出来,她把那袋面包塞给了乌恩奇,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有些炫耀的说:“是我亲手烤的呢,您一定要尝一尝。另外……我有些话要对您说,我们去那边说说话好吗?”

乌恩奇仔细的打量了他面前的女孩子,她金色的长发熠熠生辉,碧绿色眸子宛如春水,她只穿着一身佣人的装束,围着一件沾着些面粉和油污的围裙,但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高雅和端庄的感觉,那种风仪显然与她此刻的身份格格不入。而她那美丽的容颜,虽然被弥漫的雾气和蒙蒙的夜雨所遮掩,却依旧让乌恩奇陷入了震惊、憧憬与思恋之中。

虽然那女孩子显然认得乌恩奇,但乌恩奇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她是谁了。乌恩奇用手指按住眉头,猛然间问道:“你……难道你是……”

那女孩子笑道:“我是莎琳娜呀?你居然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吗?”

乌恩奇听了莎琳娜这个名字,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呀,你是一只小仙子,是妮娜的守护精灵。你不跟在她身边,怎么却跑到厨房里玩来了?”

莎琳娜跺脚嗔怪道:“乌恩奇先生!您在说什么呢?我是莫妮卡小姐的陪读莎琳娜呀,怎么我还成了小仙子。在雾玫镇的时候我们见过面呀,在圣都·欲望之扉,您还曾经带着我一起为星鲸募捐。第一天跟您一起去募捐的人是莫妮卡,第二天就是我。”

莎琳娜回忆起跟着乌恩奇一起去为星鲸募捐的事,有些歉意的说:“那天我无缘无故的就哭了,害得你跟幽族的公主起了冲突,真是非常抱歉。其实,我之所以会哭,因为那一天的上午,我和莫妮卡小姐面见过那位公主,我们恳求她对星鲸骑士团施以援手,可是即使我们跪下求她,她也只是高傲的扬着头,根本不屑于理睬我们。”

当初的记忆,乌恩奇早就不记得了,但莎琳娜这个名字,他却还有一些印象。除了妮娜的守护精灵叫莎琳娜以外,在银月照耀的花田里,已经身为人妇的莫妮卡也曾经对他提起过莎琳娜的名字,并且说希望她能够向她一样得到幸福。

乌恩奇盯着莎琳娜看了又看,唐突的问道:“莎琳娜小姐,虽然很失礼,但我想问一下,你和莫妮卡究竟谁更漂亮一些?”

莎琳娜掩着嘴角笑弯了腰,她嘻嘻的说:“这个问题,你上一次问过我们家小姐,这一次又来问我。我和她虽然出身不同,但相貌就像双胞胎的姐妹一样。我觉得,假如我们俩真的是姐妹,她应该是一位坚强的姐姐,我是爱依赖人的妹妹。”

莎琳娜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一声,哀怨的说:“我虽然这样想,但莫妮卡小姐和我终究不是真正的姐妹。她已经出嫁了,嫁给了你们舟人的大汗。我原本不过是她的陪读女仆,她嫁人了,我就失业了。我还是十分想念我们家的小姐。您是舟人,您能帮我给小姐传个消息吗?我还想……非常想要回到她的身边去。”

乌恩奇仰起头,听凭雨丝打在他的脸上。莎琳娜很想回到莫妮卡的身边,但听莫妮卡的意思,她似乎并无此意。即使他真的能帮她传话,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乌恩奇摇了摇头,劝谏说:“我觉得,你们虽然曾经情同姐妹,但即使是真正的姐妹,也会各自寻找自己的幸福和归宿。不如……我帮你介绍个靠谱点儿的男朋友好不好?我身为代理司命,偶尔帮人牵牵红线应该不成问题。”

第297节 雨露闻惊变

乌恩奇和莎琳娜正在夜雨霏霏的院落里说话,从后厨里传出了一个泼妇的咆哮声:“莎琳娜,你个卖弄风骚的小娼妇,还不快点回来干活!天就要亮了,再不回来打下手,老娘拿擀面杖抽你的浪脸!”

莎琳娜听到后厨里的叫骂声,连忙抛下乌恩奇,急匆匆的跑了回去。不过片刻,在那雾气缭绕的厨房里就传出了巴掌抽打在女孩子脸上的声音,低泣的声音,推搡、撕扯、挖苦以及嘲笑的声音。

乌恩奇站在后厨的门外,听挺心头火起,他很想冲进去替莎琳娜出头,但后厨的一群女人在欺负一个比她们更漂亮的女孩子,乌恩奇掺和进去未免太掉价。乌恩奇想了想,甩手离开后厨,直奔冒险者公会的大厅,在大厅里找到了公会的代理会长潘多姆先生。

潘多姆先生见乌恩奇居然还没走呢,又在大叫兰特的名字。

乌恩奇气呼呼的说:“不用叫了,那家伙倒在三楼装死呢。我在你们公会是不是有些财产?”

潘多姆先生战战兢兢的点头道:“是的,您的大图书馆有些收益,另外您也是我们公会的一名冒险者,上一次您和比扬卡女士成功的执行了救援任务,佣金还没有付给您。”

乌恩奇吐了一口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的大图书馆,我要把它的全部收益都交给后厨的女孩子莎琳娜管理,我的那笔佣金也全都交给她。另外请你转告会长,就说我来过了,我请她照顾一下后厨的女孩子莎琳娜。我还会回来的,假如我发现你们没有照我的话去做,你自己想想后果!”

潘多姆先生变成了点头虫,但乌恩奇却命令他立刻就去后厨里找人。正位大衰神的话,潘多姆先生不敢不从,但周围那些酒气熏天的冒险者们却全都对乌恩奇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眼光。

此时乌恩奇的心中乱作一团,已经没有心情再去与妮娜相见了。何况天就快亮了,如果黑阳落下去的时候,乌恩奇和萨奇拉仍然没有回到虚烬荒原,体内的幻火一旦发作就会将他们焚成灰烬。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又对潘多姆先生吩咐了几句以后,就带着萨奇拉离开了惊澜港的冒险者公会。在公会外面的街道上,萨奇拉召唤来了梦魇兽惊影,他们骑着梦魇兽遁入一个梦境,又在梦境中让引梦蛇夫阿呼朋引伴,唤来无数条引梦蛇,以魂力拖着主宰莲台在虚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藩篱间穿行,过了许久他们才再一次在现实世界的边缘找到了属于萨奇拉的灵路。

跳下莲台,攀上灵路,沿着如同隧道般的灵路继续跋涉,乌恩奇和萨奇拉终于在黎明之前赶回了流萤谷雨露镇里的那间石屋。

在石屋里,小仙子艾莉西亚的朋友们早就散了,艾莉西亚见萨奇拉平安归来,飞上前吻了她的额头。那名小仙子又歪着头瞧了瞧乌恩奇,怒气冲冲的说:“你这家伙越来越向坏蛇了,你怎么搞的,弄得满身黑气缭绕?”

小仙子能看到人类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说气运,乌恩奇的气运本来就不怎么样,此刻就更差了。小仙子艾莉西亚似乎非常嫌弃乌恩奇,她冲着他吐了吐舌头,随后就向避瘟神一样逃走了。

乌恩奇和萨奇拉在房间里稍事休息,没过多久天就亮了。按照魔族的习俗,黑阳当空之时虽然可以饮酒,但绝不可以进餐,所以在黎明终于到来之时,雨露镇里所有的居民们全都饿得眼眶发青。

早餐之时,乌恩奇把他从萨琳娜那里得来的面包拿了出来,大家分享。那是久违了的故乡的味道,光头特雷德吃了一口烤面包,立刻赞不绝口。塞西莉将一片面包蘸了些枫糖浆,也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没过多久,这两口子就吵了起来,因为光头特雷德吃面包而思乡,说起了想要回珍珠山的打算。塞西莉却不同意,她宁肯留在贫瘠的流萤谷,却不愿意再颠沛流离的到处漂泊了。结果光头特雷德恼怒的敲了桌子,身怀有孕的塞西莉哭得如同泪人。

乌恩奇坐在桌旁,左看看,右看看,忽然间想起了灯灵弗莱明的话。此刻的他,身上纠缠着极恶之诅咒,三个人一起说话,那就一定会起口角。乌恩奇想明白原委,连忙拍拍屁股,溜出了房间之外。

此刻的流萤谷,暴雨滂沱,逃出房间之外的乌恩奇被大雨拍成了落汤鸡。想想自己的遭遇,乌恩奇忽然间觉得悲从中来,他想要仰天长啸一泄心中的怨气,却又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过了许久,光头特雷德举着一把伞来到了乌恩奇的身边,撑着伞伫立在乌恩奇的背后。

乌恩奇瞥了特雷德一眼,自嘲的说:“老哥,怎么是你出来了,我还以为会是萨奇拉第一个跑出来照看我呢。”

光头特雷德搂着乌恩奇的肩膀说:“妹夫,咱妹身上的诅咒怎么落到你的身上了?你既然带着她的诅咒,所以你不可能是什么影武者,你就是你,对不对?”

乌恩奇愣了一下,反问道:“你知道极恶之诅咒?”

光头特雷德拍着胸脯说:“怎么会不知道?你忘了吗,最初的时候就是你、咱妹、我和塞西莉,咱们四个在雾玫镇里一起混日子。除了你和丽娅那小妮子以外,俺特雷德就是咱妹最亲近的人,她身上的诅咒,不但我能认出来,塞西莉也认出来了。”

往事对乌恩奇而言,如同一团迷雾,但既然光头特雷德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乌恩奇也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了。

乌恩奇耸了耸肩,沉声说:“我身上的诅咒很强,为了不连累你们,我会尽快离开的。”

“你看不起咱们吗?”光头特雷德怒道:“咱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咱妹的诅咒移到了你的身上,想必是你替她承受了那极恶的命运。你敢于为她如此牺牲,算是条汉子!咱和塞西莉虽然比不上你,但也绝不会因为害怕那诅咒,就弃你于不顾。”

乌恩奇听了光头特雷德的话,猛然间如醍醐灌顶。假如他没有坐上司命之神的位置,承受极恶之诅咒的人就应该是那名莲花化身的小神女。他是替她担下了三界六域中的污垢与不祥,所以黄泉之地的十殿阎罗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七爷谢必安和八爷范无救才会心甘情愿的听他调遣。

乌恩奇懊恼的摇了摇头,暗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我竟然如此勇猛的冲了上去,我真的是比七爷和八爷还佩服我自己呀!等那丫头长大了,我一定让她好好赔偿我!哼哼,比如说让她……比如说,我还能活到那一天吗?”

乌恩奇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从雨帘中闪现出了一名影族男子,他快步走到特雷德和乌恩奇的面前。

“特雷德队长,酋长请您立刻去他的船屋商议要事。”那名战士装束的影族指了指乌恩奇,补充道:“这位来历不明的先生也要一起去。”

乌恩奇与特雷德对视了一眼,此时黑阳才刚刚落下,笼罩着大地的寒意还没有散尽。在这种时候大酋长维特萨就派人来召见他们,显然是有非常紧迫和重要的事情。

特雷德答应了一声,带着乌恩奇回到石屋里换了一身衣服,有对塞西莉和萨奇拉嘱咐了几句,就打算立即前往大酋长维特萨的船屋。

塞西莉将他们送到门口,眼泪汪汪的对乌恩奇说:“大哥哥,我知道是你来了。如果大酋长请你帮忙,你帮帮我们影族好不好?塞西莉不想失去这个家!”

乌恩奇拍了塞西莉的头,应承道:“你放心好了,不为别的,只为了不再看到你的眼泪,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守住这座流萤谷。”

片刻以后,乌恩奇和特雷德顶着暴雨赶到了大酋长维特萨的船屋,在船屋的会客厅里见到了满脸愁容的大酋长。

大酋长维特萨屏退了众人,向乌恩奇拜了又拜,语气忐忑的说:“菲尔先生,我听佣兵队长特雷德的意思,您曾经是人类大英雄矗云蛮汗乌恩奇的影武者,你可以惟妙惟肖的假扮成矗云蛮汗的样子,可有此事?”

乌恩奇暗地里撇嘴,表面上只得应付道:“是这样的,酋长先生。因为经常要假扮成他,所以有些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和他究竟谁是赝品。”

大酋长维特萨松了一口气,他请特雷德和乌恩奇在会客厅里落座,面色凝重的说:“不瞒二位讲,那些蛮不讲理的雪族又要打过来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趁着黑阳当空的时候,我派了几个得力的探子混进洁城打探情报。他们亲眼看见雪族的冰尘战车都已经列装整齐,看见雪族的冰岚狂战士在厉兵秣马。那些都还好说,关键是妖灵的大石头船也都停泊在洁莹冰湖里。”

大酋长维特萨的目光里带着忧虑和焦躁,愤愤的说:“我们本来就抵挡不了雪族,何况这一次他们还有妖灵当帮凶。非尔先生,我左思右想,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298节 运筹定良谋

大酋长维特萨想到的办法就是请影武者“菲尔”假扮成最近名声大噪的大英雄乌恩奇,请他充当调停人,促使雪族与影族和谈,大酋长维特萨宁愿让出一些利益,只希望能保住影族在墟烬荒原里的一块立锥之地,哪怕减少一些领地也可以接受。

乌恩奇略作思量,影族没有自己的武装,领地的防卫完全依赖于熔炉堡里的渊族。雪族有了妖灵做靠山,已经不把墟烬荒原上的渊族放在眼里了,而渊族在原魔界的魔族中虽然是第一强族,但在墟烬荒原他们的人口很稀少,势力也并不强。面对灵魁卡努莱曼的直属舰队,渊族可不会替他们可有可无的附庸影族强出头,去与强大的妖灵硬碰硬。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于影族如今的处境,即使是乌恩奇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但流萤谷里的形式,却让乌恩奇觉得很奇怪。

雪族的行径本身就很奇怪。在墟烬荒原上,雪族虽然有些实力,但他们的实力还远不足以动摇魔族在墟烬荒原上的统治地位。墟烬荒原上的雪族公然倒向了妖灵,明目张胆的的与墟烬议会决裂,这非常不明智也十分不正常。

倘若是在墟烬荒原之外,或许还有些理由,毕竟在此时的原魔界妖灵如日中天,而魔族屡战屡败。但在与外界近乎隔绝的墟烬荒原,荒原上的各族可能只是听到过妖灵的名头而已,按理来说他们应该绝不会选择与妖灵结盟。

妖灵们的举动同样不合逻辑,灵魁卡努莱曼的直属舰队确实强悍,但他们毕竟只有六千人,而且没有后援。他们应该积极的寻找离开幻火之海的办法,或者占据一方险地落地生根,而不应该盲目的卷进不相干的利益冲突中。

流萤谷只有名字好听,其实是块不毛之地。雪族人口虽不少,但也不是什么强大的蛮族,而且他们不通技艺,甚至没法提供又能的工匠帮助妖灵舰队修缮他们的云帆舰。妖灵与雪族同盟图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雪族盛产漂亮的小美女,而妖灵云帆舰队的水手们全都是些贪图美色的光棍?

乌恩奇将他心中的困惑说出来,询问影族的大酋长维特萨。

维特萨叹了一口气道:“小伙子,你没听说过关于灵后许蕾姆的传言吗?她是灵魁卡努莱曼最钟情的女子,但她并非灵族,而是雪族。她原本是被献给灵魁卡努莱曼的一名女奴,但如今她为灵魁生下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她在灵族威望很高,甚至有女灵魁之称。但她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同族,她公然宣称,无论雪族持何种立场,灵族对雪族永不侵犯。”

乌恩奇恍然大悟,对“从未谋面”的灵后许蕾姆不禁生出了一丝好感,不管怎么说,那个女人没有忘本,就这一点也比什么秦宣、什么孝庄强出了许多。不忘本的人,自然重情义,雪族和影族都是倍受欺压的弱小种族,或许他可以说动灵后许蕾姆,让她体谅影族的不易,从而罢除这无谓的刀兵之灾。

或者他还可以以烬人为先例,向她们许诺,承诺将她们从墟烬荒原里带出去,让她们重回白顶原,若能釜底抽薪挪走雪族背后的靠山,流萤谷的影族自然也就转危为安了。假如再能说动她们经由外域返回原界,顺便替死亡国度帮帮忙,抵御一下入侵原魔界的虚空异怪,那就更完美了。

乌恩奇略作沉吟,又觉得他的想法可能太过乐观,要知道另一个他的身份曾经是妖灵族的大代权者拉欣。以乌恩奇此刻的耳闻,灵魁卡努莱曼自然是妖灵一族当之无愧的魁首,大代权者拉欣和灵后许蕾姆分别是第二号人物和第三号人物,相当于灵魁卡努莱曼的左膀和右臂。古往今来,左膀和右臂若和谐一心,那魁首恐怕就要寝食难安了。

这会儿,灵魁卡努莱曼已经秘密的处死了大代权者拉欣,虽然从时间上看,灵魁卡努莱曼处死大代权者拉欣的时候灵后许蕾姆不在白顶原,但权力争夺往往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不在场的人物反而更可能就是幕后的主导者。不管怎么说,灵后许蕾姆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在她的面前公然暴漏自己的身份,极有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

想到此中的关节,乌恩奇便拒绝了大酋长维特萨的提议。

“维特萨酋长,您可能不了解外面世界的利害关系。”乌恩奇一本正经的劝谏道:“在外面的世界,圣族与灵族两强对峙的格局已日渐崩塌,舟人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选择了与圣族共进退。所以您要我冒充的那个人,他恰好就是灵族的死对头。不是我不肯出头,我若是扮成他的样子与灵后交涉,说不定会激怒了她,反而让形势雪上加霜。”

大酋长维特萨原本就是病急乱投医,他听乌恩奇这么一说,顿时犹豫起来了。

“那您看,因该怎么办?”大酋长维特萨伸着脖子问。

乌恩奇颇为自信的说:“我倒是觉得,雪族之所以会打过来,其实另有所图。他们不是想绝了影族的生路,而是想迫使你们倒向灵族的一方。我虽然不曾拥有一支舰队,但养一只舰队可不那么容易,不止需要财力人力,还需要有足够多的工匠。没有工匠,再强大的战舰无法及时的保养也会变成纸老虎。”

乌恩奇瞧了瞧维特萨,笑道:“外面世界的影族因为经常要乘着船屋到处漂泊,所以他们虽然不善于造船,却十分精通于修缮船只的技巧。你们是不是也跟外面世界的影族一样?”

大酋长维特萨瞪圆了眼睛,摸着胡须说:“您猜测得没错,我们确实擅长修船,从外世界掉下来的战船,或许我们从未见过,但我们总能把它们修得可以重新使用。除此以外,我们雨露镇里有许多铜匠,虽然只是铜匠,但打铁同样在行。可是如果我们影族也想雪族一样倒戈了,流萤谷里的族人还好说,流浪在荒原其他地方的影族恐怕就要被肆意屠戮了。”

乌恩奇同样不认为投靠妖灵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他感觉的出来,墟烬荒原上的妖灵并没打算在此经略一方。他们或者全军覆灭,或者或早或晚的脱出火海,但总之不会长久的留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雪族投靠了妖灵,或许他们还可以相信灵后许蕾姆对他们的承诺,但影族也投靠过去,你就是自寻死路了。

乌恩奇对维特萨说:“我觉得您不妨派人秘密的与灵族交涉,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怀着要利用影族的意思,同时你也把消息传给渊族的人,就说我们影族打算摸清云帆舰队的底细,所以才跟灵族有所接触。同时暗示他们,就说如果他们故作不知,果真到了交战的时候,影族人可以尝试着在云帆舰上做些手脚。这话只能暗示,千万不要明说,否则他们反倒会以此为要挟了。”

大酋长维特萨盯着乌恩奇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想:“这家伙当真是影武者吗?他怎么就像传闻中的那个家伙一样既胆大包天,又诡计多端。”

大酋长维特萨一边琢磨着,一边对乌恩奇说:“非尔先生,您的建议很好,也非常及时。但我想知道,您还能帮我们影族做些什么吗?”

乌恩奇略作思索,回答道:“我有些担心,万一灵族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而雪族一心想让影族绝种,若是那样我们不组织防御也不疏散族人,而是想要两头下注可就成笑话了。我想部落肯定承受不了那样的损失,所以我想冒充那个人,先说动熔炉堡的渊族帮我们布防,我们才有资格与雪族和灵族虚与委蛇。”

大酋长维特萨听乌恩奇这样说,立刻就要安排人手和飞空船送乌恩奇去熔炉堡,但乌恩奇却觉得那样不好。首先,他要装成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但以影族部落的这几号人,实在摆不出一个像样的排场。

摆不出排场,更没有能压服那些渊族的强硬实力,不但如此乌恩奇的身边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场面人物都没有。角魔特雷德的确忠义但他不过是个技艺平庸的莽夫,塞西莉是个黄毛丫头还挺着大肚子,萨奇拉倒是端庄又美丽,偏偏她无论是人还是鬼都腼腆而且怕生。

就凭他们这几个人,要“冒充”与魔皇和灵魁平起平坐的矗云蛮汗乌恩奇,那肯定立刻就要被揭穿了。所以亮明身份去拜访熔炉堡的领主不可行,但若是反过来,让熔炉堡的领主自己送上门来,设下计谋,让他误以为乌恩奇就是乌恩奇,那就方便了许多。

于是,乌恩奇和大酋长维特萨经过一番商议,最终想出来了一条妙计。那就是,乌恩奇假装刚刚来到雨露镇,他一露面就逼迫大酋长维特萨逊位,然后自己取而代之。大酋长维特萨不敢不从,又不愿顺从,于是只好派人向熔炉堡的领主渊族骑士长阿迪·邦克姆紧急求援。

第299节 请君入瓮中

渊族骑士长阿迪·邦克姆骑着巨大的沙罗曼蛇,昂首立在熔炉堡的校场上,作为一只深渊炼魔,他周身缭绕着喷薄状的黑火,魔化以后的身躯高达十丈。在此时,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正指挥着他麾下的骑兵们演练冲锋的战术。

渊族骑兵都以不畏火焰的魔兽沙罗曼蛇为坐骑,几十名深渊炼魔各持燃着黑火的长矛,呐喊着“荣耀”二字冲阵而出,那场面就像是一片浓烈的黑云压向了苍凉的原野。

眼见手下的骑兵勇猛依旧,阿迪·邦克姆骑士长面上显出了欣慰的神色。恰在此时,有一名传令兵一溜小跑的来到骑士长的沙罗曼蛇面前,禀报说:“将军阁下,雨露镇派来了……”

那名传令兵的话还没说完,阿迪·邦克姆骑士长骑着的沙罗曼蛇已经张开大口,一口将那名还没学会魔化的渊族传令兵生吞下肚。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又气又恼,连忙跳下沙罗曼蛇,对着它的两腮又拍又打。

沙罗曼蛇不情愿的嘶吼了几声,才一挺脖子,将那位倒霉的渊族传令兵吐了出来。险死生还的渊族传令兵趴在一滩恶心的粘液里连声道谢。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气急败坏的说:“劳雷尔,你这蠢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让你站在沙罗曼蛇的眼皮底下,它们是贪婪的猛兽,是猛兽!你懂吗?”

骑士邑从劳雷尔诺诺连声,继续禀报说:“是的,将军,我懂了!雨露镇派来了……”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那些影族又来求救了是不是,不用管他们,把他们赶走!我们的使命,就是守住这座坚不可摧的熔炉堡,其余的事情一概与我们无关。”

“我明白,我懂,将军。”骑士邑从劳雷尔补充说:“但是那些影族说,有个男子孤身闯进了雨露镇,他正逼迫维特萨逊位,还命令影族立刻无条件的向他投诚。维特萨声称不敢违逆那个人,所以派人来询问您的意思。”

“什么!”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怒道:“哪个兔崽子敢像我一样在影族那里作威作福,他竟敢挑衅我,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骑士邑从劳雷尔附和说:“将军,我明白,我懂。”

“你知道他是谁?”阿迪·邦克姆骑士长狐疑的问。

骑士邑从劳雷尔摊手道:“将军,他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但您此刻愤怒的心情,我懂。”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踹了骑士邑从劳雷尔的屁股,随后他就领着十几名渊族骑士和几十名没有骑士封号的骑兵乘上沙罗曼蛇,气势汹汹的离开了熔炉堡,仿佛肆虐的野火一样冲向了雨露镇。

雨露镇原本就是为了服务于熔炉堡才建立起来的市井之町,从熔炉堡赶往雨露镇,沙罗曼蛇只要一次全速的冲锋就到了。于是,在十几分钟以后,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就领着他的部下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大酋长维特萨的船屋前。

在船屋之外,许多影族和暂时受雇于维特萨的魔族雇佣兵们早已久候多时了。他们见到了雨露镇真正的太上皇,立刻恭敬的让出了一条道路。只有守在佣兵队长角魔特雷德提着巨斧,不卑不亢的挡在阿迪·邦克姆一行人的面前。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怒道:“给我让开!那个来闹事儿的小子是不是还在里面?”

角魔特雷德扯着大嗓门喊道:“骑士阁下,你究竟是让我让开,还是在问我那个人类还在不在?若是让我让开,我这就让开,若是问我他在不在,那我就得站在您面前回话!他还在!”

“滚!”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气愤的推开了挡路的角魔特雷德,气冲冲的踏上了船屋的甲板。

魔化后的深渊炼魔体型太过庞大,为了不把船屋踩踏或者烧成飞灰,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和他麾下的渊族骑士全都解除了恶魔形体,只是穿着亮闪闪的魔法铠甲,提着燃着黑色魔火的斩天剑,迈着大步冲进了船屋的主舱。

影族的船屋,舱体肥阔呈半球形,主舱之内另有许多狭小的单独船舱供族民居住。大酋长维特萨会客的船舱在舱体的顶层,需要穿过狭小的舷梯才能走上去。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刚刚把一只脚踏在通往顶层的舷梯上,就听见在顶层的船舱里传出了影族酋长维特萨唯唯诺诺的声音。

“大人您息怒,大人您请息怒。真的不是我不肯,可我实在是做不了主啊。求您再等一等,渊族的骑士长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了,我真的已经派人去熔炉堡里请他们了。”

另一个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与冷傲的不屑:“哼,区区一个骑士长,也要请,我不是让你命令他即刻过来拜见吗?渊族?那些家伙除了喝酒的时候会喊‘上面,上面,再上面’,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有什么屁用!我若不来流萤谷,不出三天他们脑袋就要搬家了,真是一群废物!”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本来怒火中烧,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他听了乌恩奇那毫不留情的一番话,却愕然的停住了脚步。要知道,他在流萤谷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但在渊族内部或者在墟烬议会,他只不过是个被派到边远地区驻兵的没落贵族而已。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回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蹑手蹑脚的攀上了舷梯。

在船屋顶层的船舱外面,有两名影族的女孩子正捧着热茶要往里面送,她们看见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像灵猫一样爬上来,立刻慌张得要过来拜见。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冲她们连使眼色,勾着手指示意她们走到近前。

那两名影族女孩相视了一眼,端着茶盘走到了阿迪·邦克姆骑士长的面前,躬身施礼。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低声道:“里面的那个家伙是谁,他说话好大的口气。”

一名影族女孩回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一来这里就拿出了一块石板,然后大酋长就像中邪了似的给他跪下了,但我看他也不过就是个蛮族,好像还是人类。”

“石板?”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摸了摸头上的骑士盔,一时间莫名其妙。

另一名影族的女孩子补充道:“我也觉得奇怪,但那个烬人说,他是什么圣殿骑士,还说见石板如见圣皇。圣皇什么的,跟我们影族有什么关系,他还色迷迷的盯着我,骑士长先生,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把头盔都摘下里了,冷汗直冒的怵在了原地。在这段时间,有一名人类出身的圣殿骑士乌恩奇之大名,在墟烬荒原上如雷贯耳。

那位圣皇麾下的圣殿骑士,先是推动墟烬议会颁布了《典雅赦令》闹得整个墟烬荒原鸡犬不宁。然后他又以雷霆之势收服了从幻火天穹之外掉落下来的魔族残兵,割据了栖霞镇。墟烬荒原上的二号实权者眼族大领主亚历克斯·博兰不知因何得罪了他,大领主连同他的五百名骑士被他在惊音峡一举诛杀。

眼族兴师动众的要报仇,结果他们引以为傲的魔法骑士团在燃薪岭全军覆没,就连眼族的老巢灰城也成了那家伙的战利品。若非墟烬议会从中调停,眼族恐怕就要完蛋了。这还不算,接下来那位圣殿骑士领受了墟烬议会的授权,出兵清剿盘踞在雾海沿岸的妖灵舰队。强大如妖灵亦舍了青城,闻风而逃。

只是这些还都可以理解,可是再往后那位圣殿骑士就按照与墟烬议会达成的约定占据了小孤山,他居然指挥着不知从何处赶来的大量人类,以重甲星鲸运来了无数根铁柱,在小孤山上大兴土木,最后居然将整座山都高高托起,拉出了幻火之海。

对于墟烬荒原上的各族来说,幻火天穹就是天顶,是天规,连天顶和天规都阻挠不了那个神通广大的人类,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哪还敢在他的面前履虎尾?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的头上冷汗涔涔,他示意让那两名影族女孩进去送茶,而他自己则闪身躲在舱外,顺着门缝向内观瞧。

在有些昏暗的船舱里,果然有一名气宇轩昂的人类少年端坐在正位上,他剑眉虎目,目若朗星,腰悬利剑,穿着一身黑色了鳞甲,那件鳞甲的每个叶片上都镂刻着繁茂的蔷薇花枝。若凝神细看,仿佛能看见那花枝竟在不停的生长,生出嫩芽,抽出枝叶,结出花苞,花苞绽放,又随后悄然飘零。

在此际,在些生生不息的蔷薇花枝之上还闪耀着流转的神光,那些神光的存在其实是因为幻化成这件黑色鳞甲的忌器·弃如刀里积蓄了被剥夺而来的神格。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并不识货,但仅仅是这一件鳞甲,就可以证明座上的那位人类少年绝对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更何况,在那名少年的身边还站着一名端庄美丽的烬人少女,她的神色恬淡清纯,她的手中则持着一只白火缭绕的战枪,那白色的噬魂火正是那位大人物的标志之一。而影族的大酋长维特萨此时却颤颤巍巍的跪在了那名少年的面前,似乎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第300节 虚名巧腾挪

“慈悲的圣灵啊!那无法无天的异端,他怎么居然在这里?”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信以为真。

其实,刚才角魔特雷德之所以大喊了一声,就是要通知船屋里面的人,告诉他们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已经来了。因此阿迪·邦克姆骑士长自从踏入了船屋,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全都是串通好了故意演给他的。阿迪·邦克姆骑士长被成功的骗过了,但也并不完全是欺骗,因为虽然地位、权势和曾经的辉煌是假冒的,但留在这里的那个人和他的才干却都是真材实料。

于是,阿迪·邦克姆骑士长从门缝里看人,却被门缝里的人给震住了。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是一名没落贵族,没落贵族与贵族的区别在于,他们虽然还被留着贵族的高傲,但却远比普通的贵族更懂得权力的可贵和可怕,更懂得趋利避害和世态炎凉。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拽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躲在舷舱的门外,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他被误导了,在他看来座上的少年绝不是他可以冒犯的人物,而那个人似乎对他和熔炉堡里的渊族十分不友善。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还在犹豫不决,但端着茶水走进舷舱里的那两名影族女孩子却背对着舷舱的门向着乌恩奇和维特萨频频的挤眉弄眼。乌恩奇和维特萨看了她们的眼色,于是便继续开演。

实际上,乌恩奇同样一点儿也不想与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当面详谈。别看他那一身漆黑的鳞甲不是凡物,但实际上鳞甲下面只穿了一条破损了的半旧皮裤,还是向角魔特雷德借来的。若是再向下看,他的那双兽皮靴虽然是萨奇拉刚刚为他新买的,但它也不过是粗制而成的大路货。

坐在正位上,靠着跪在地上的维特萨挡住了乌恩奇的下半身,他还风光无限,若是没有维特萨跪在他身前,阿迪·邦克姆骑士长立刻就要看出来他是一个滥竽充数的泥腿子了。

乌恩奇清了清嗓子,以十分不耐烦的语气说:“维特萨,我要即刻赶往赤城与罗曼诺夫议长会面,我的时间很紧,没工夫在这里停留太久。你说的那个什么骑士长,他还能不能来了?”

影族的大酋长维特萨听说乌恩奇急着要走,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跪在地上回答道:“圣者大人,骑士长阁下,他不是我的手下,而是我的主子。我的确派人去请他了,但他能不能来……我也不清楚哇!您想想,我们这些影族卑微如草芥,渊族的骑士们怎么可能在乎我们的死活。您就是把我逼死了,我都做不了他们的主啊!”

乌恩奇的语气略微平和,冷笑了一声说:“那些渊族鼠目寸光,根本没有看清楚影族的重要性,但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妖灵之所以能在雾海沿岸肆虐,那是因为他的云帆战舰独步天下。可是战舰需要港口,更需要保养,墟烬荒原上的各族只有夜族、眼族、渊族和你们影族有修缮战舰的技艺。”

乌恩奇喝了一口茶水,娓娓道来的把影族对妖灵舰队的重要性大肆宣扬了一番。

按照乌恩奇的说法,虽然墟烬荒原上只有眼族、渊族、夜族和影族有足够的工匠和技艺能够替妖灵维护他们的战舰,但渊族和眼族对妖灵敌意甚深,他们是魔族的中坚,自然不会投靠魔族的死敌妖灵。妖灵占据了雾海沿岸的青城,截断了夜族在墟烬荒原内外的航道,但夜族都并未因此而屈服。

这会儿,在夜族庞大财力的支持下,烬人、宗人和血族的联军已经收复了曾经被占据了的重镇青城,妖灵从夜族那里得到支援的企图已经破灭了,所以影族就成了他们志在必得的目标。

保住影族,不让影族的工匠为妖灵所用,妖灵的云帆舰队就成了没有牙的纸老虎,虽然困兽犹斗,却终究要一败涂地。反之若是让影族被胁迫,不得不投靠了妖灵,再想要战胜他们就难如登天了。

乌恩奇说得唾沫星子直飞,把躲在门外偷听的阿迪·邦克姆骑士长说得如梦初醒。然而说着说着,乌恩奇自己却疑惑起来了。

按说妖灵的云帆舰队在墟烬荒原里已经连番作战四个月了,若是没有母港,没有船坞,无法及时修缮,又不能补充,他们的舰队应该早就失去了战斗力,但依据各方的情报,妖灵的云帆舰依旧生龙活虎,除了在“他”的面前选择了退避三舍以外,几乎就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若以此推测,妖灵的云帆战舰不可能没有母港作为补给的基地,可是他们母港究竟在哪里?难道他们也像夜族和宗人一样掌握了自由往来于墟烬荒原的独特方法吗?

乌恩奇又想了想,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如果乌恩奇还能回忆起曾经的往事,他就会知道妖灵云帆战舰的母港其实就在灵石方圆几何的内部,在那处独立的次元空间里有一座军港,是灵魁卡努莱曼直属舰队的母港。只要夺得灵石方圆几何,或者将其毁坏,就是端了他们的老巢。

可惜,乌恩奇当初并没有珍惜那块灵石,而是任由它落到了灵后许蕾姆的手里。如果当时乌恩奇坚决不放手,那支强大的云帆舰队就将成为他最有力的支撑。乌恩奇可称智勇双全,但他不够贪婪,不够狠辣,他的意志虽然已经久经磨砺日渐强韧,但他对自己预期目标的执着程度仍然还比不上那些真正强大的人。

乌恩奇说着说着,居然走神了,这可把大酋长维特萨急坏了。维特萨冲着乌恩奇连使眼色,甚至膝行几步,伸出手拧了乌恩奇的小腿。

乌恩奇从思绪中醒过神来,见大酋长维特萨正跪在他的面前,一副杀鸡抹脖子的样子,不禁心中好笑,同时又暗自叹息。影族的大酋长维特萨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他虽然不像乌恩奇一样充满了奇思妙想,但他的身段就像捷豹一样灵活。

为了挽救影族,他甚至不惜当着自己两个女儿的面向乌恩奇卑躬屈膝,这份忍辱负重的担当,乌恩奇自问是做不到的。假如让他当着萨奇拉或者妮娜的面,给其他人下跪,他宁死都做不到,然而维特萨却可以。

“即使没有我,他大概也能保住影族。”乌恩奇这样想着:“希望有一天,这个隐忍的男人不会成为我的敌人,他若是敌人,我恐怕要寝室难安了。”

乌恩奇眨了眨眼,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误,于是放声大笑了起来。乌恩奇拍了拍维特萨的肩膀,朗声说:“哈哈哈哈,我忽然想到了一条绝妙的计策。我还有要事,少陪了。”

说罢,乌恩奇便站起身,向萨奇拉招呼了一声。

船舱里的几个人,乌恩奇收发自如,维特萨演得鞠躬尽瘁,大酋长的两个女儿也都是戏精,唯有萨奇拉最紧张,也最手足无措。她见乌恩奇招呼她离开,立刻有些慌张的将忌器·焚如枪在舱板上重重的一顿。

忌器·焚如枪上白火飞腾,照得船舱之内耀眼生花,及至白光散尽,船舱里就只剩下了维特萨父女三人,而乌恩奇和萨奇拉却在明亮的白光之中不见了踪影。

可怕的异端乌恩奇“不请自来”又“飘然而去”,船屋的会客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然而剧目还没有演完,大酋长维特萨仿佛虚脱了一样瘫在地上,连声叫道:“安杰莉卡,博妮塔,你们两个快点把我搀起来,我的腿都跪麻了。”

安杰莉卡和博妮塔笑嘻嘻的走上前,扶起来她们的父亲,同时报告说:“爸爸,你好丢人!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来了,他就在门外呢。”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只是看了一出戏,他摸着额上冷汗,推开船舱的门走了进来,一把将瘫在地上的大酋长维特萨拎了起来,按在座椅上。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惊魂未定的说:“我的圣灵啊,怎么是那个可怕的家伙!还好你的两个女儿比你聪明,她们十分机灵,才没有揭穿我的藏形。”

大酋长维特萨诺诺连声,阿迪·邦克姆骑士长瞥了他一眼,斥责道:“既然是那个家伙来了,你怎么不派人跟我明说,幸亏我没有莽撞的闯进来,否则你就是害我呀!”

大酋长维特萨委屈的说:“骑士长阁下,我孤陋寡闻,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他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又觉得他是个骗子。我拿不定主意,哪敢向您胡言乱语啊!那个人类,他到底是谁呀?”

阿迪·邦克姆骑士长敲着维特萨脑袋把乌恩奇的身份重申了一遍,随后欣慰的说:“幸亏他及时点醒了我,原来流萤谷和熔炉堡对墟烬荒原上的圣族居然如此重要。我这就上书渊族大领主,请他即刻派出援军。你也要立刻行动起来,先把所有的族人都召集起来,立刻将他们转移到熔炉堡里。如果那些狗仗人势的雪蛮敢打过来,我一定要让他们在熔炉堡碰得头破血流。”

第301节 偷香遇债主

就在阿迪·邦克姆骑士长信誓旦旦的同一时间,在船屋二层一个隐蔽的小船舱里,乌恩奇四仰八叉的躺在舱板上,形容起来哭笑不得。在船舱的另一边,萨奇拉面向舱壁,满脸晕红,撅着小嘴,蹲在那里不吭声的摆弄着手指。

角魔特雷德推开舱门走进来,见舱内的他们俩都是一幅奇怪的样子,诧异道:“哇!妹夫,小腼腆,你们咋的啦?”

乌恩奇捂住肚子从舱板上爬了起来,恨恨的说:“你们的翻板设计的有问题,我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差点没摔死。”

角魔特雷德走到乌恩奇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是还没摔死吗?萨奇拉那丫头为什么满脸的委屈?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乌恩奇撇嘴道:“她挺好的,她摔下来的时候正好坐到我的肚子上了。我差点被她压吐血,我只是说了一句,‘萨奇拉,作为女孩子你可真是一点儿也不瘦啊!’然后,就变成这样子了。”

角魔特雷德很有经验的说:“傻瓜,你说了禁句,赶快去道歉吧。”

乌恩奇翻出了白眼,悄声说:“其实我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她生气样子。她会对我生气,那是因为她渐渐的把我当成可以亲近的人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大酋长维特萨都在忙碌着召集分散在流萤谷各处的影族部落,集合青壮的男子,疏散有自保能力的族民,又将流萤谷影族的老弱妇孺和精通技艺的匠人们都接到了雨露镇,再由渊族的骑士们护送着他们赶往熔炉堡。

直到这一天色已晚,大酋长维特萨才悄悄的来到了角魔特雷德的小院落里与乌恩奇会面。而在此时,乌恩奇和萨奇拉已经准备好了行装,打算即刻启程离开雨露镇。

大酋长维特萨听说乌恩奇要走,连忙挽留道:“菲尔先生,雨露镇的事还没有尘埃落定,您此刻就要走,莫非是嫌弃我们慢待了您?”

乌恩奇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您大概已经猜到我是谁了。我既然已经在这里近乎公开的露过面,那就必须要尽快离开了。”

大酋长维特萨不是糊涂人,在船屋的时候虽然只是演戏,但他对着乌恩奇跪拜,乌恩奇却丝毫没有不坦然的表现,那种理所当然的从容可不是区区一个影武者能够假装出来的。还有乌恩奇初到雨露镇的时候就有恃无恐的让他退位,对付他派去教训他的手下举重若轻,那些种种表现无不证明面前的这名人类少年如假包换就是乌恩奇本人。

既然是本尊,自然不可能在流萤谷这种地方留下来。

大酋长维特萨忧虑的望着乌恩奇,恳求说:“菲尔先生,我知道您是人类的英雄,有许多理由不能留在雨露镇。您能再为我们指一条明路吗?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应该怎么做?”

此刻,天空又像漏了一样,绵密的春雨稀里哗啦的下个不停。

乌恩奇沉吟了一会儿,直言道:“白天我们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当真。影族的技艺在灵族看来没那么重要,他们另有维护船队的办法,而且应该有一处隐蔽得很巧妙的母港。灵族或许有招揽影族的意思,因为在外面的世界,影族就被灵族胁迫,是为他们所用的耳目。灵族恩仇必报,你若对他们两面三刀,那还不如直接与他们为敌,或者下场更好一些。”

大酋长维特萨稍微放松下来的情绪又绷紧了,他压低了声音问:“我有些奇怪,您为什么会用灵族这个称呼,他们不就是妖灵吗?”

乌恩奇指了指萨奇拉,在大酋长维特萨的耳朵边上低语道:“那家伙的骨子里是个妖灵,若非当着外人的面不得不用蔑称。我叫她们妖灵,她会不高兴,所以只能叫灵族。”

大酋长维特萨偷眼瞧了瞧萨奇拉,恍然大悟,在他看来乌恩奇的立场诡异又复杂,不过那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

冒着越下越大的夜雨,乌恩奇和萨奇拉与特雷德和塞西莉依依惜别,随后他们就乘上梦魇兽,消失在绵密的雨帘里。

雨越下越大,乌恩奇和萨奇拉乘着四蹄踏火的梦魇兽,漫步目的的在夜色弥漫的山麓里飞驰。坐在前面位置上的萨奇拉回过头问乌恩奇:“兄长,我要到哪里去?再这样下去,我身上都要湿透了。”

女孩子的衣衫被雨水打湿了,才会更显示出美好的身材,但乌恩奇似乎无缘看到那种场景了。因为梦魇兽也很讨厌被雨水淋湿,所以不经萨奇拉下命令,梦魇兽惊影就自行撞开了周围的空间,穿行到了附近的一个梦境中。

那是一个奇妙的梦境,一座恢弘的大教堂正在兴建:三座朝圣立面上的雕刻栩栩如生,十八座参差的高塔参天耸立;三间圣殿华丽而斑斓,其内柱之上以千变万化的纹理为装饰;两条步道和五条走廊贯穿整座教堂,又有一条蜿蜒的回廊延伸出了七个半圆环绕着那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的神妙建筑。

虽然建筑并未完成,也没有继续动工,但大教堂里拥有八千多个音管的管风琴却正在奏响着天籁般的颂圣曲。伴着那悠扬壮阔的音乐,梦魇兽惊影四蹄踏火,载着乌恩奇和萨奇拉在那座让他们惊讶得无以复加的大教堂里御空而行。

萨奇拉惊恐的回过头,颤声问道:“乌恩奇兄长,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样梦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廷?”

魔皇所居住的圣廷是什么样子,乌恩奇也没有见过,但他至少还有些耳闻。真正的圣廷应当严整而肃穆,但梦境中的这座大教堂却看似毫无章法。它处处都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奇妙构架和神来之笔,怪异、华美,迥异的风格里带着令人惊叹的创造力和一种独立而不惧的傲然情感。

乌恩奇摇了摇头,沉声说:“它不是魔皇的圣廷,圣廷要展示的是威严,而它所展示出的却是桀骜的个性。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也许它在现实中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想到他们所见到的奇妙建筑在现在中其实并不存在,乌恩奇和萨奇拉都生出了一种十分惋惜的感觉。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在做这个梦,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若是不小心破坏了这个梦境,我们怕是会遭雷劈!”

萨奇拉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却十分好奇,很想见一见这个梦境的主人。

萨奇拉把她的想法说给乌恩奇,其实乌恩奇也同样好奇,但循梦去见梦的主人恐怕会节外生枝。因为会梦见如此一座大教堂的人,显然绝对不会是一个庸常之辈。

乌恩奇略作思索。以他对梦魇兽的了解,梦魇兽穿行梦境的时候虽然毫无规律,但却并不能完全的无视空间距离的阻隔。梦魇兽惊影之所以会穿行到这个梦境里,说明此刻做梦的那个人距离乌恩奇他们脱离现实世界的位置并不太远。

换言之,有一个绝非庸常的人此刻就在距离雨露镇不远的地方休息,若是就这样与那个人相识却不相逢,无论怎么想都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为了不想与一名非凡之人当面错过,乌恩奇没怎么犹豫,就对萨奇拉说:“你能控制好惊影吗?我们现在就从梦境中穿出去,但最好不要惊醒了那个睡梦中的人。”

萨奇拉点了点头,她搂住梦魇兽惊影的脖子,用心的与它交流。片刻以后,梦魇兽惊影低吼一声,扬起火光缭绕的前蹄,纵身撞开了周围的梦境。

或许是因为小心过了头,梦魇兽惊影在穿越梦境与现实世界的时候居然马失前蹄,它将骑在兽鞍上的乌恩奇凌空甩了出去,而惊影和萨奇拉却依旧停留在适才的梦境里。

其实就是靠着这手“甩梦”的绝技,星族的梦魇骑士才有了偷香骑士的“美誉”。不过乌恩奇与惊影配合失误,他从梦境中翻滚着摔了出来,直接一头撞到了床边放着的铁锤上。

乌恩奇满眼金星直冒,挣扎着站起身,向左右观瞧。在这昏暗的室内,燃着油灯,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没有人在安睡,却有一名渊族的女孩子披着一件外衣,伏在书桌上。房间里并没有其它的什么人,只有那名少女在轻声的喃呢:“我的大教堂还没有建好……我还不能……”

做了刚才的那个梦的人居然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少女,乌恩奇又是惊讶,又是感叹。但其实那名渊族的少女,乌恩奇他以前就见过她,她在魔都·欲望之扉是仅次于盖世之匠奇达芬的著名工匠,又被称为疯子迪高。她曾经为乌恩奇制作过一盏全知之灯,虽然制作的费用还没有付,但那盏灯却已经被乌恩奇打碎了。

更糟糕的是,乌恩奇此时把他欠人家制作费至今还没付款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他凝神的注视着面前的那位渊族少女,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一位最善于狮子大开口的可怕债主。

第302节 三灵栖同身

虽然打扰睡梦中的女孩子十分失礼,但如果不叫醒她,乌恩奇就算白来这一趟了。

乌恩奇走上前,摇了摇那女孩子的肩膀,可是出乎乌恩奇的预料伏在桌案上的那个女孩子被乌恩奇一碰,就像风化了的雕塑一样碎成了齑粉,只有一点圣兰色的微光从她曾经停留的地方飘了出来,那点微光明灭不定,旋即穿过窗棂,消失在乌恩奇的视线里。

乌恩奇大吃一惊,他连忙推开房间的窗向外张望。在窗外,萨奇拉骑着梦魇兽惊影,似乎正在发呆。乌恩奇从窗口跳了出来,问道:“萨奇拉,你怎么了?你看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萨奇拉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她身子一歪,从梦魇兽的兽鞍上摔了下来,若不是乌恩奇及时的抱住了她,她肯定要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乌恩奇抱着萨奇拉连声询问,良久以后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孩子才清醒过来,她瞪了乌恩奇一眼,娇躯一扭就挣脱了乌恩奇的把握。那女孩子的眼里闪烁着碧绿的微光,她身上燃着黑色的魔火,她张开手召唤来了一柄铁锤,恶狠狠的抡起铁锤砸中了乌恩奇的脑壳。

碧绿的瞳色,黑色的魔火,袭击了乌恩奇的女孩子虽然是萨奇拉,但显然她已经被附身了。

乌恩奇惨叫一声,连忙拔出夫阿剑自卫,但被附身后的萨奇拉似乎力大无穷,她将那柄沉重的铁锤舞得像风车一样,一锤子就砸飞了乌恩奇手中的利剑,紧接着她又飞起一脚踢翻了空有体魄却不通武技的乌恩奇。乌恩奇仰面跌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那女孩子一脚踏住了胸口。

那女孩子仔细瞧了瞧乌恩奇的脸,大笑道:“哇哈哈,果然报应不爽,居然是你这条赖账不还的狗子被我抓住了,看我不敲死你,你这混蛋!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死在这种倒霉的鬼地方?”

好汉不吃眼前亏,乌恩奇连忙申辩道:“女英雄饶命啊,我这人最讲信用了,怎么会赖账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女孩子插着腰说:“哦?你还不承认!你明明跟我说好了,制作费先欠着,那盏全知之灯的半成品你用过了以后就立刻还给我,如果不还就是小狗。灯呢?钱呢?”

乌恩奇矢口否认,但那女孩子连乌恩奇究竟是哪一天请她制作的全知之灯都说得一清二楚,显然她所说出来的事实确凿无误。只是事实确凿也就罢了,那女孩子的脾气也十分火爆,她见乌恩奇居然还敢推诿,抡起铁锤又要打。

打不过,而且还理亏,乌恩奇只好认错道:“女英雄息怒,我不小心患上了失忆症,不是存心耍赖。可是你说你死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孩子脸上划过一丝悲伤的神色,黯然道:“是了,我居然已经死了,和迪高叔叔一样,无声无息的就死掉了。两位姐妹,你们真的愿意接纳我吗?”

那女孩子的眼神变得迷乱了,她身上的黑火和碧绿的瞳色缓缓褪去,变化成了萨奇拉原本的模样。

萨奇拉低下头瞧了瞧躺在地上的乌恩奇,摇着头说:“兄长,你弱弱的样子,我看着一点儿都不习惯。还是你乱点鸳鸯谱的时候,多帅气,多随意!”

“我也非常不习惯!”乌恩奇苦笑了一声说:“拜托,许久不见了,你先把脚从我的胸前抬起来行不?我要没法呼吸了。”

真正的萨奇拉嘻嘻的笑,扔下那柄她几乎拿不动的铁锤,把乌恩奇从地上扶了起来。

萨奇拉歪着头说:“兄长,你感觉好些了吗?刚才踩你的那个不是我,你可别介意。助手小姐跟我们说好了,我们愿意接纳她的魔核,你觉得这样好吗?”

乌恩奇揉了揉眼睛,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还糊涂着呢。难道你认得她?”

萨奇拉摇了摇头,轻声道:“她对我们说,在她的故乡有一座没有建好的大教堂,它的设计者就是一位名叫迪高的工匠。迪高虽然技艺非凡,却一直穷困潦倒,后来他走路的时候一辆马车撞死了,因为没有留下图纸,那座大教堂一直都没有完工。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在那座教堂里遇见了迪高的鬼魂。因为崇敬,所以她让‘迪高叔叔’住进了她的魔核里,所以她就成了他的助手。”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说:“这么说,这会儿在你的心里还藏着一位死翘翘了的死鬼大叔?”

萨奇拉面色一变,她的身上再一次燃起来黑色的魔火,那是渊族标志性的力量,那力量和助手小姐的意志与她的魔核一起转移到了萨奇拉的体内。

助手小姐把眼睛一瞪,怒道:“什么死翘翘了的死鬼大叔?迪高叔叔可比你伟大多了!只可惜他的意识在已经散去了,但是他的技艺我还都记得,作为他的助手,我一定要代替他完成他的大教堂。可是你这混蛋,你居然把我也给害死了,呜呜呜……”

助手小姐想起自己悲惨的遭遇,忍不住失声痛哭,她向乌恩奇哭诉了她的经历:

一个月前她给矗云山的那个混蛋写了一封信,向他讨要没有付完的制作费用和全知之灯的半成品,结果那封信如泥牛入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助手小姐很生气,所以她拎着铁锤登上了驶往矗云山星天战舰,打算亲自向那个不守信用的家伙讨账。

可是助手小姐很不幸,她所搭乘的星天战舰在幻火之海上遇到了沿着白河四处袭扰的云帆舰。一场炮战过后,助手小姐和她的铁锤以及她搭乘着的星天战舰一起落入了幻火之海。

幻火之海里也有一个家伙名声大噪,助手小姐想去找那个家伙,结果她辛辛苦苦赶到栖霞镇,却听说那家伙用宏图柱拉起了群山,带着五万多烬人,三万多名混血魔人以及二万多名魔族的残兵脱出幻火之海,回到矗云山去了。

助手小姐更加气愤了,她就是一名非凡的工匠,怎么可能会有奇妙的办法拉着一座山离开幻火之海,而她却做不到呢?于是助手小姐赌气的来到了熔炉堡,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收集材料制作出了一座浮空的假山,她乘着那座会飞的铁山,撞开了幻火天穹,可是刚刚离开幻火之海,她体内的幻火就发作了,不但把铁山烧成了铁渣,也飞速的烧蚀着她的身体。

助手小姐其实是一名觉醒了血统,又拥有魔核的深渊炼魔,深渊炼魔最善于用火,对火焰又极强的抗力。然而即便如此,仍然无法阻止幻火的侵蚀。助手小姐发觉不妙,连忙一边强行压制着幻火,一边退回了自己在熔炉堡里买下的居所。可是即使退了回来,无情的幻火仍然将她的身体烧成了灰烬,只余下了她的魔核残留在灰烬一般的身体里,做着那尚未完成的梦。

“你说,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幻火烧死?”助手小姐的意志操纵着萨奇拉的身体,泣不成声的说:“你必须对我负责任,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乌恩奇摸了摸鼻子,安慰她说:“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是拥有圣核的圣族,你的圣核还在,生命就仍然完好无损。假如我能离开墟烬荒原,我会带着你的圣核带到圣都·欲望之扉或者上域之都·典雅之城。在那里,让圣廷的牧师对你用复活术,就能将你的身体完全复原。”

助手小姐撇嘴说:“我才不信你呢!万一你耍滑,把我的圣核卖给了掉钱眼里的牧师们。你们串通一气,不为我复活,却将我的圣核用于圣核置入。那样你们都赚了一大笔昧良心的黑钱,我却将被洗掉灵魂烟消云散了。我要跟着两个姐姐,她们都非常善良,她们一定会保护我,不会把我给卖了!”

虽然按照阴司的标准,乌恩奇不是个好人,但那种见利忘义的事情乌恩奇还是绝不会做的。可是若与萨奇拉和附身在萨奇拉身上的那位不知姓名的灵族女妖相比的,乌恩奇确实没有那两个热衷于自我牺牲的女孩子更善良。

乌恩奇悻悻的耸了耸肩,对助手小姐说:“好了,我知道了,既然她们都两个肯接纳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三个倒是挺有意思的,一名人类,一名灵族还有一位圣族共用同一个身体,你们以后嫁人的时候,按照哪家的规矩办婚礼呀?”

乌恩奇的一句话,竟然成了导火索,萨奇拉身体里的三个灵魂吵成了一锅粥,虽然那只是她们自己内心里的惊涛骇浪,但表现出来就是萨奇拉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乱而飘忽,她立足不稳,软软的靠在了乌恩奇的肩膀上。

片刻以后,萨奇拉的眼神重现清明,她羞怯的低下了头,对乌恩奇说:“唔……兄长,我们继续上路吗?”

乌恩奇愣了一下,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若是以乌恩奇的喜好来决定是非,他其实更喜欢安静、孤僻,对他彬彬有礼的那名灵族女妖。但这具身体终究是萨奇拉的,在此时真正的萨奇拉为情所困,情愿舍弃自我成全那名女妖。但来日方长,萨奇拉总有一天要后悔,到了那时可怎么办呢?

第303节 艳情藏寒雪

这一趟节外生枝的路程可谓收获颇丰,收获了助手小姐的魔核就相当于物色到了原魔界中最出色的工匠,除此以外助手小姐其实是个大财主,她在熔炉堡买下的宅院里堆满了各种奇异的材料,乌金、影钢、秘银、各种灵源宝石应有尽有,在助手小姐的魔法背包里还各种她趁手的工具,还有一只无尽钱袋。

助手小姐的无尽钱袋虽然不像魔皇的钱袋一样能倒出一座金山,但一空气拿出几千万赤金币还绰绰有余。

得财又得人,乌恩奇自然心情大好。他和萨奇拉将宅院里能带走的财物都装进了魔法背包,由于东西太多了,他们收拾完今日的所得,时间也已经到了这一天的午夜。

虽然有些困倦,但乌恩奇和萨奇拉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立刻启程去寻找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流萤谷的事情其实还没有解决,想要让流萤谷的影族彻底的转危为安,与灵后许蕾姆的会面似乎必不可少。然而想要找到她,却不那么容易,因为墟烬荒原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妖灵云帆舰队的基地究竟藏于何方。

因为是要面见灵后,萨奇拉对乌恩奇的打算十分赞同,但她有些担心的问:“兄长,你与灵后会面,会不会有不危险?”

灵后许蕾姆敌我未明,乌恩奇没有自保的实力,冒然与灵后见面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但乌恩奇本来也并没有打算亮出身份,与灵后谈判,他打算先以召唤师菲尔的身份混进妖灵的阵营,打探出灵后许蕾姆的立场以后,再决定以什么样的身份“劝说”她放弃墟烬荒原经略一方,领着云帆舰队经由外域返回原界。

妖灵若是离开了,流萤谷里的影族自然转危为安,乌恩奇也算是完成了领着一支军队前往死亡国度的任务。至于灵后麾下的妖灵战士有多少人愿意留在外域与虚空异怪作战,那乌恩奇可就不管了。

计划很完美,但首先要混到妖灵的身边,而且不惹他们怀疑。依据大酋长维特萨提供的情报,妖灵的云帆舰队此时正停泊在洁城附近的洁莹冰湖里,所以乌恩奇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雪族的首府洁城。

此刻夜深人静,正是循梦启程的吉时,乌恩奇和萨奇拉重新整理好行装,便再一次乘上梦魇兽穿行于一个又一个的梦境,奔赴向洁城的方向。

这又是一个瑰丽的梦境,天空中飘着许多只柔软可爱的小绵羊,草原上开满了花朵正迎风摇曳,可是仔细看一看那些花朵居然都是美味的糖果。再原野上有一条蜿蜒的小路,路边的灯柱都是水晶的高塔,晶莹明透,一只骏马拉着一辆南瓜车沿着那小路奔驰,在南瓜车上坐着一名看不清面目的小女孩,她的头上顶着一只温顺的小雪兔,显然她就是做了这个梦的主人。

从装束上看,做这个美梦的小女孩应该雪族,既然她是雪族的女孩子,那说明经过一夜的循梦之旅,乌恩奇他们已经到了雪族的领地。可是乌恩奇和萨奇拉相互看了看,心中都生出了一丝歉意。梦魇兽从这个梦境中经过,不久以后这个奇幻的梦境很快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噩梦。

果然,那骏马拉着的南瓜车毫无征兆的翻了,一只凶神恶煞的大灰狼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边敲着翻倒的南瓜车,一边念念有词:“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哇哈哈哈,我是可怕的大狼狼……”

梦境里的雪族小姑娘放声大哭,乌恩奇哑然失笑,他拍了萨奇拉的肩膀说:“我们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从梦境里出去,赶快把她从幼稚的梦里叫醒。”

萨奇拉答应了一声,操纵着梦魇兽惊影从梦境里跳了出来,她对梦魇兽的掌控已经越来越好了,所以这一次他们既没有撞上床边的铁锤也没有掀翻人家的屋顶,巨大的梦魇兽从梦境中一跃而出,跃出来的同时顺利的调整了方向,平稳的落在了一间冰屋的门外。

乌恩奇扶着萨奇拉从梦魇兽上跳了下来,此时天刚蒙蒙亮,这里似乎是一处郊外的庄园,远远的可以看见西南的方向是荒凉的的群山,而在不远的近处有一条宽阔的道路,那条道的前方灯火明亮,有一座高大的冰寨巍峨耸立,洁白晶莹,直入云端,就仿佛是美丽的雪山就屹立在乌恩奇和萨奇拉的面前。

从那冰寨的规模上看,它应当就是雪族的首府洁城,经过一夜的穿行,乌恩奇他们果然抵达了他们目的地的附近。虽然天已经亮了,但乌恩奇和萨奇拉忙碌了一天一夜,因而十分困倦。在这户农家寄宿下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也能打探一下附近的消息。

乌恩奇这样想着,于是拉着萨奇拉的手走到冰屋的门前,举起手敲了敲冰屋的门。

随着敲门声的响起,冰屋里立刻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婶婶,婶婶,求你别开门,大灰狼来了!”

乌恩奇哑然失笑,朗声说:“屋里有人吗?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我们连夜赶路,这会儿人困马乏,可以让我们在这里投宿吗?”

冰屋里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我们没有余力更没有权力留你们投宿,你们可以向前走,转过一个菜畦有间大屋,那是庄园主的家。你们想投宿,可以去问他。”

乌恩奇道了谢,带着萨奇拉,牵着梦魇兽跳过了低矮的篱笆,按着那名男子的指引找到庄园主的家。他们敲了敲大屋的冰门,向守门的家丁说明了来意。

家丁向庄园主禀报去了,乌恩奇和萨奇拉就站在门外等候。借着朝阳的辉光,萨奇拉看见乌恩奇的脸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疑惑的问:“兄长,你笑起来的样子……像……狐狸,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吗?”

乌恩奇在脸上摸了一把,嘿嘿的狡辩说:“哪有啊,我是在笑吗?哈哈,对了,你知不知道雪族有一个传统?”

萨奇拉轻轻的摇了摇头,于是乌恩奇就拍着她的肩膀说:“咳咳,雪族对外来的女性十分不友好,所以我建议你到同魂幻境里去躲一躲。”

萨奇拉对乌恩奇的话将信将疑,她此刻已经很疲惫了,根本没有精力循着灵路前往同魂幻境,何况她的灵路被那些流浪客们毁坏了以后,艾莉西亚至今还没有把它修复好呢。

萨奇拉犹豫了一下,对乌恩奇说:“既然他们对我十分抵触,我带着惊影去附近的山野里露宿好了,可是您若是遇到了危险,可怎么通知我呢?”

乌恩奇挠了挠脸皮,其实雪族对外来的女性并不排斥,乌恩奇之所以想要支开萨奇拉,完全是因为雪族外来的男性十分热情,他们有让童贞的女孩子侍奉侍奉陌生旅人的传统。这样的好传统,终于让乌恩奇赶上了一回,可若是萨奇拉也在,这白占的便宜就要无缘消受了。

乌恩奇搓了搓手,笑道:“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危险?你放心好了。倒是你要小心些,不过以你的本领,还有助手小姐可以跳出来帮忙,应该没问题的。你休息好了,下午的时候可以来村子里找我。”

如果是真正的萨奇拉,她大概能立刻看出来乌恩奇心怀不轨,可是主控着这具身体的萨奇拉就没那么聪明了,她顺从的点了点头,便牵着梦魇兽惊影远远的离开了这处雪族的村落。

萨奇拉离开以后,乌恩奇便靠在冰门的旁边怀着猎艳的心情焦急的等待着。果然,不久以后冰屋的门开了,一位身高足有两米的雪族男子粗略的询问了乌恩奇的身份,随后就漫不经心的让一名头上顶着雪兔的雪族少女领他去房间了休息。

那名雪族的少女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怯生生的打量了乌恩奇,以双手托着头上的小兔子,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雪族少女低着头道:“异乡的旅人,主人让我带您去休息。如果您愿意,可以让我服侍您吗?”

乌恩奇乐得嘴都歪了,他扶起面前的雪族少女,雪族少女那沁人心脾的体香,冲击着他薄弱的理智。

乌恩奇暗想:“机会难得呀?幽香如兰,佳人如玉,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感谢圣灵,感谢天翼龙,感谢祖灵太一。”

乌恩奇跟在那名雪族少女的身后,喜滋滋的来到了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那雪族的女孩子将头上的雪兔放在的门外,拉着乌恩奇的手,走进了房间里。房间里铺着雪熊的皮毛,悬着一盏幽暗的油灯,房间里的光线旖旎轻柔,温馨而朦胧。那女孩子便垂下头,把身体靠在乌恩奇的胸膛上,她的心中小鹿乱撞,雪白的脸像是红透了的苹果。

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那名雪族少女与乌恩奇紧紧的偎依在一起。

她低低的垂着头,小声说:“要我把胸衣和裙子解开吗?”

乌恩奇愣了一下,连忙阻止她说:“呃……那个,如果是他们强迫你这么做,你可以不用这么牺牲你自己。”

那女孩子摇了摇头,喃喃的说:“我自己愿意的。村里的长辈说,女孩子生下来身上会缠着一种邪鬼,必须用雪兔才能镇压住害人的邪鬼。把第一夜交给陌生人,让陌生人把邪鬼带走,我们雪族的女孩子才可以结婚生子。”

第303节 艳情藏冷雪

这一趟节外生枝的路程可谓收获颇丰,收获了助手小姐的魔核就相当于物色到了原魔界中最出色的工匠,除此以外助手小姐其实是个大财主,她在熔炉堡买下的宅院里堆满了各种奇异的材料,乌金、影钢、秘银、各种灵源宝石应有尽有,在助手小姐的魔法背包里还各种她趁手的工具,还有一只无尽钱袋。

助手小姐的无尽钱袋虽然不像魔皇的钱袋一样能倒出一座金山,但一空气拿出几千万赤金币还绰绰有余。

得财又得人,乌恩奇自然心情大好。他和萨奇拉将宅院里能带走的财物都装进了魔法背包,由于东西太多了,他们收拾完今日的所得,时间也已经到了这一天的午夜。

虽然有些困倦,但乌恩奇和萨奇拉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立刻启程去寻找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流萤谷的事情其实还没有解决,想要让流萤谷的影族彻底的转危为安,与灵后许蕾姆的会面似乎必不可少。然而想要找到她,却不那么容易,因为墟烬荒原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妖灵云帆舰队的基地究竟藏于何方。

因为是要面见灵后,萨奇拉对乌恩奇的打算十分赞同,但她有些担心的问:“兄长,你与灵后会面,会不会有不危险?”

灵后许蕾姆敌我未明,乌恩奇没有自保的实力,冒然与灵后见面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但乌恩奇本来也并没有打算亮出身份,与灵后谈判,他打算先以召唤师菲尔的身份混进妖灵的阵营,打探出灵后许蕾姆的立场以后,再决定以什么样的身份“劝说”她放弃墟烬荒原经略一方,领着云帆舰队经由外域返回原界。

妖灵若是离开了,流萤谷里的影族自然转危为安,乌恩奇也算是完成了领着一支军队前往死亡国度的任务。至于灵后麾下的妖灵战士有多少人愿意留在外域与虚空异怪作战,那乌恩奇可就不管了。

计划很完美,但首先要混到妖灵的身边,而且不惹他们怀疑。依据大酋长维特萨提供的情报,妖灵的云帆舰队此时正停泊在洁城附近的洁莹冰湖里,所以乌恩奇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雪族的首府洁城。

此刻夜深人静,正是循梦启程的吉时,乌恩奇和萨奇拉重新整理好行装,便再一次乘上梦魇兽穿行于一个又一个的梦境,奔赴向洁城的方向。

这又是一个瑰丽的梦境,天空中飘着许多只柔软可爱的小绵羊,草原上开满了花朵正迎风摇曳,可是仔细看一看那些花朵居然都是美味的糖果。再原野上有一条蜿蜒的小路,路边的灯柱都是水晶的高塔,晶莹明透,一只骏马拉着一辆南瓜车沿着那小路奔驰,在南瓜车上坐着一名看不清面目的小女孩,她的头上顶着一只温顺的小雪兔,显然她就是做了这个梦的主人。

从装束上看,做这个美梦的小女孩应该雪族,既然她是雪族的女孩子,那说明经过一夜的循梦之旅,乌恩奇他们已经到了雪族的领地。可是乌恩奇和萨奇拉相互看了看,心中都生出了一丝歉意。梦魇兽从这个梦境中经过,不久以后这个奇幻的梦境很快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噩梦。

果然,那骏马拉着的南瓜车毫无征兆的翻了,一只凶神恶煞的大灰狼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边敲着翻倒的南瓜车,一边念念有词:“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哇哈哈哈,我是可怕的大狼狼……”

梦境里的雪族小姑娘放声大哭,乌恩奇哑然失笑,他拍了萨奇拉的肩膀说:“我们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从梦境里出去,赶快把她从幼稚的梦里叫醒。”

萨奇拉答应了一声,操纵着梦魇兽惊影从梦境里跳了出来,她对梦魇兽的掌控已经越来越好了,所以这一次他们既没有撞上床边的铁锤也没有掀翻人家的屋顶,巨大的梦魇兽从梦境中一跃而出,跃出来的同时顺利的调整了方向,平稳的落在了一间冰屋的门外。

乌恩奇扶着萨奇拉从梦魇兽上跳了下来,此时天刚蒙蒙亮,这里似乎是一处郊外的庄园,远远的可以看见西南的方向是荒凉的的群山,而在不远的近处有一条宽阔的道路,那条道的前方灯火明亮,有一座高大的冰寨巍峨耸立,洁白晶莹,直入云端,就仿佛是美丽的雪山就屹立在乌恩奇和萨奇拉的面前。

从那冰寨的规模上看,它应当就是雪族的首府洁城,经过一夜的穿行,乌恩奇他们果然抵达了他们目的地的附近。虽然天已经亮了,但乌恩奇和萨奇拉忙碌了一天一夜,因而十分困倦。在这户农家寄宿下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也能打探一下附近的消息。

乌恩奇这样想着,于是拉着萨奇拉的手走到冰屋的门前,举起手敲了敲冰屋的门。

随着敲门声的响起,冰屋里立刻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婶婶,婶婶,求你别开门,大灰狼来了!”

乌恩奇哑然失笑,朗声说:“屋里有人吗?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我们连夜赶路,这会儿人困马乏,可以让我们在这里投宿吗?”

冰屋里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我们没有余力更没有权力留你们投宿,你们可以向前走,转过一个菜畦有间大屋,那是庄园主的家。你们想投宿,可以去问他。”

乌恩奇道了谢,带着萨奇拉,牵着梦魇兽跳过了低矮的篱笆,按着那名男子的指引找到庄园主的家。他们敲了敲大屋的冰门,向守门的家丁说明了来意。

家丁向庄园主禀报去了,乌恩奇和萨奇拉就站在门外等候。借着朝阳的辉光,萨奇拉看见乌恩奇的脸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疑惑的问:“兄长,你笑起来的样子……像……狐狸,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吗?”

乌恩奇在脸上摸了一把,嘿嘿的狡辩说:“哪有啊,我是在笑吗?哈哈,对了,你知不知道雪族有一个传统?”

萨奇拉轻轻的摇了摇头,于是乌恩奇就拍着她的肩膀说:“咳咳,雪族对外来的女性十分不友好,所以我建议你到同魂幻境里去躲一躲。”

萨奇拉对乌恩奇的话将信将疑,她此刻已经很疲惫了,根本没有精力循着灵路前往同魂幻境,何况她的灵路被那些流浪客们毁坏了以后,艾莉西亚至今还没有把它修复好呢。

萨奇拉犹豫了一下,对乌恩奇说:“既然他们对我十分抵触,我带着惊影去附近的山野里露宿好了,可是您若是遇到了危险,可怎么通知我呢?”

乌恩奇挠了挠脸皮,其实雪族对外来的女性并不排斥,乌恩奇之所以想要支开萨奇拉,完全是因为雪族外来的男性十分热情,他们有让童贞的女孩子侍奉侍奉陌生旅人的传统。这样的好传统,终于让乌恩奇赶上了一回,可若是萨奇拉也在,这白占的便宜就要无缘消受了。

乌恩奇搓了搓手,笑道:“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危险?你放心好了。倒是你要小心些,不过以你的本领,还有助手小姐可以跳出来帮忙,应该没问题的。你休息好了,下午的时候可以来村子里找我。”

如果是真正的萨奇拉,她大概能立刻看出来乌恩奇心怀不轨,可是主控着这具身体的萨奇拉就没那么聪明了,她顺从的点了点头,便牵着梦魇兽惊影远远的离开了这处雪族的村落。

萨奇拉离开以后,乌恩奇便靠在冰门的旁边怀着猎艳的心情焦急的等待着。果然,不久以后冰屋的门开了,一位身高足有两米的雪族男子粗略的询问了乌恩奇的身份,随后就漫不经心的让一名头上顶着雪兔的雪族少女领他去房间了休息。

那名雪族的少女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怯生生的打量了乌恩奇,以双手托着头上的小兔子,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雪族少女低着头道:“异乡的旅人,主人让我带您去休息。如果您愿意,可以让我服侍您吗?”

乌恩奇乐得嘴都歪了,他扶起面前的雪族少女,雪族少女那沁人心脾的体香,冲击着他薄弱的理智。

乌恩奇暗想:“机会难得呀?幽香如兰,佳人如玉,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感谢圣灵,感谢天翼龙,感谢祖灵太一。”

乌恩奇跟在那名雪族少女的身后,喜滋滋的来到了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那雪族的女孩子将头上的雪兔放在的门外,拉着乌恩奇的手,走进了房间里。房间里铺着雪熊的皮毛,悬着一盏幽暗的油灯,房间里的光线旖旎轻柔,温馨而朦胧。那女孩子便垂下头,把身体靠在乌恩奇的胸膛上,她的心中小鹿乱撞,雪白的脸像是红透了的苹果。

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那名雪族少女与乌恩奇紧紧的偎依在一起。

她低低的垂着头,小声说:“要我把胸衣和裙子解开吗?”

乌恩奇愣了一下,连忙阻止她说:“呃……那个,如果是他们强迫你这么做,你可以不用这么牺牲你自己。”

那女孩子摇了摇头,喃喃的说:“我自己愿意的。村里的长辈说,女孩子生下来身上会缠着一种邪鬼,必须用雪兔才能镇压住害人的邪鬼。把第一夜交给陌生人,让陌生人把邪鬼带走,我们雪族的女孩子才可以结婚生子。”

第304节 恩怨皆前定

“那是骗人的鬼话,根本不能信!”乌恩奇有些怜惜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也在这里吗?我想要见见他们。”

那女孩子用脆生生的声音说:“我叫塔丽,你想见我的爸爸妈妈,那不行。我的爸爸,我没见过他,据说他也是路过的异乡人。妈妈我也没见过,她生下我以后被炎族的骑士买走了,大家都说她正在冬堡里享福呢。我也很想见见她,只是不知道冬堡在哪里。”

乌恩奇满心同情,塔丽却憧憬说:“异乡的客人,今夜以后,您可以带我走吗?如果你带我走,我就不再是村寨的役女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乌恩奇疑惑的问:“什么是役女?”

塔丽说:“因为我是异乡人的孩子,所以我是村里纯血雪族的奴隶。外乡人的孩子若是男孩,会被卖给炎族当骑奴,若是女孩就是役女,替雪族的男子生下孩子以后,也是要被卖掉的。”

乌恩奇冷笑了一声,暗想:原来如此,我说雪族怎么如此好客!我在这里贪图一时欢愉,以为占了大便宜,结果却让自己的子嗣为奴为娼,为这免费的风流还债。这可真是好大的便宜啊!

乌恩奇拍了塔丽的头,温柔的说:“我一定会带你走的。你是异乡人的女儿,我就是异乡人,所以我不会欺负你的,知道了吗?”

塔丽乖巧的点了点头,乌恩奇便在这间冰屋子里召唤出了巨熊米莎,让那只熊趴在熊皮垫子上,乌恩奇和塔丽一人搂着一只熊爪子,安心的睡了一个上午。

因为巨熊米沙当保镖,乌恩奇倒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被人偷袭,香甜一觉过后,乌恩奇觉得神清气爽,他从巨熊米莎的大爪子旁边爬了起来,拍拍米莎的大头,把它送回了同魂幻境。

雪族的女孩子塔丽对乌恩奇能够召唤来大熊的本领极为钦佩,她那崇拜的目光更让乌恩奇有了一种飘飘然的美妙感觉。然而出了这间冰屋。乌恩奇顿时感到如坠冰窟。因为在他的面前直挺挺的立着两男两女四名妖灵。

其中的一名妖灵女性带着面纱,穿着宫廷女官的服饰,头下脚上倒悬于空中,因为面纱的遮挡乌恩奇看不清她的容貌。另一名女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她没有戴面纱,没有穿瑰丽的宫装,她的相貌美丽而温婉,她并不是头下脚上的倒悬在空中,但她的身上辉映着苍青色的灵光,她的整个身体似乎都是灵光构成的。

至于那两名妖灵男子,他们都配着弯刀,却没有身穿甲胄。妖灵精通于体术,他们可以让身体随心所欲的晶华、虚化、灵化,甲胄对于妖灵而言纯属画蛇添足。那两名妖灵男子都青壮的勇士,他们都体魄强健,气宇轩昂,但其中的一名男子倒悬在空中,面相冷峻,另一名男子则行走在地面上,容貌里带着一丝征尘之色。

那四名妖灵的八道目光打量着乌恩奇,那名倒悬在空中的妖灵男子率先开口道:“哼!许久不见了,大代权者阁下。听说你为了寻找能够脱离幻火之海的方法而失去了力量和记忆,但既然是你,猜出我们的身份应该还不成问题吧?”

“你们是谁?”乌恩奇面带紧张的神情,搪塞道:“你们可能认错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与你们灵族也素无瓜葛。”

那名仿佛是由灵光构成灵族少女微笑道:“大代权者阁下,您可能忘记了,或者在这个时空的您还不清楚自己尊贵的身份,你是一位时空行者,是天翼龙派到人间帮助我们灵族的代权人。”

乌恩奇瞧了瞧那几个妖灵的脸色,走在地上的两名妖灵都对他格外尊重,但倒悬在半空中的那两个家伙似乎都对他颇为不忿。

对于妖灵和魔族而言,他们在原魔界中所承受的重力是相反的,所以他们分隔在原界和魔界彼此认为对方倒行逆施。但人类、妖灵和魔族同属太一族裔,太一族裔的身体里有七成都是水,只要喝了着一方之水,重力的反向就会反转。

那两名正向行走的妖灵,他们喝了墟烬荒原上的水,吃过这里的食物,所以他们也像乌恩奇一样可以在这荒凉的土地上平步行走。至于另外的两个妖灵,他们应该是一心想要离开墟烬荒原,所以才一直都不进水米,但即使这样,幻火无孔不入,他们依旧无法撞开幻火天穹安然离去。

乌恩奇皱了皱眉头,心中很是疑惑。他才刚刚来到雪族的领地,即刻就被妖灵们发觉了,并且妖灵们还主动的找上门来。除非能未卜先知,否则就是他的行动一直就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乌恩奇下意识的回过头看了看,然而此刻萨奇拉并不在他的身边。

乌恩奇暗地里摇了摇头,“萨奇拉”虽然出身于妖灵,但她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所以她不可能是暗中与这些妖灵勾结的奸细。萨奇拉应当是被另一个“乌恩奇”,派到自己身边的帮手,总之她是他所重视的人而不是敌人。

萨奇拉没有嫌疑,然而那些灵族却能掌握乌恩奇的行踪,这让乌恩奇觉得如芒在背。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装假自然没有任何用处。乌恩奇再一次打量了他面前的那四个妖灵,他们似乎对他的身份十分了解,难道他们至今还不知道那位“大代权者拉欣”已经被灵魁卡努莱曼秘密的处死了吗?

乌恩奇略作思索,随即得出了否定的结论。墟烬荒原与外界之间的讯息单向隔绝,在外界几乎无法得到任何关于墟烬荒原的讯息,但在墟烬荒原里却能够知道外面的各种事情。灵魁卡努莱曼既然已经平安的回到了白顶原,他不可能任由他的灵后和直属舰队失落在幻火之海里,却不施援手。

灵魁卡努莱曼即使不派出援军,至少也能发出指令和密函,让灵后许蕾姆和他的直属舰队知道外界的种种变化,所以“大代权者拉欣”已被处死的消息,乌恩奇面前的这四个妖灵不可能一无所知。

乌恩奇瞧了瞧他们那复杂的脸色,更加坚定了他自己的想法。另一个他曾经是妖灵之中仅次于灵魁卡努莱曼的实权者,虽然他“死了”,但余威尚存,所以他们敬他,畏他,即使憎恨他,仍然不敢贸然出手。

乌恩奇注视着那名倒悬在半空中,言语上对他颇为不敬妖灵男子,暗中揣度着他的身份。那名男子让乌恩奇猜测他们的身份,那是一种试探,但乌恩奇最擅长的恰恰就是猜字谜。

乌恩奇淡然一笑,双目微闭,无声无息的发动了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明悟”,在乌恩奇的脑海里,无数种文字一闪而逝,最后留下了一串妖灵的文字。

乌恩奇睁开眼睛,向着那倒悬在半空中的妖灵男子点了点头,自信的说:“哦,真是失敬!原来你就是塞林王子,你是灵魁卡努莱曼和灵后许蕾姆的第二个儿子。你的贤明远不如你的两位兄长,不过是个平庸之辈罢了。”

倒悬在半空中的塞林王子勃然变色,他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目露凶光,但终究没敢在乌恩奇的面前发作。

乌恩奇将他的目光移向另一位倒悬在半空中的妖灵女性,语气平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至于你,”乌恩奇冷淡的说:“灵族公主米赫丽玛,兼具野心与才干的强者,只可惜身为女子,不能继承灵魁之位。”

浮在空中的灵族公主米赫丽玛微微颔首,算是对乌恩奇的答复。

乌恩奇又将目光转向了地面上的那一男一女,依靠诸界之明悟,乌恩奇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那名征尘满面的男子正是最近一段时间威震整个墟烬荒原的灵将帕夏。至于那名不需要用面纱遮盖住容颜的少女,她并非生者,而是一位器灵。她就是灵石“方圆几何”的化身,是妖灵云帆舰队可以移动的母港。

灵族王子塞林,灵族公主米赫丽玛,灵将帕夏,灵石方圆几何,这四个家伙各个举足轻重,但他们之中并没有乌恩奇想见的那个人——灵后许蕾姆。

乌恩奇有些失望的说:“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应该也知道我来到此地的目的。灵后陛下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她应该知道我就是来找她的。”

倒悬在半空中的灵族公主米赫丽玛轻笑了一声,回答道:“大代权者阁下,我的母后已经回到白顶原了,她命令我们向您投诚,因为只有您才能引领我们离开这毫无希望的神泣之地。”

乌恩奇耸了耸肩,冷笑说:“这可奇怪了,难道你们以为我是聋子?是傻子?你们的灵魁都把我这个大代权者秘密的杀掉了,我还会再把他的儿子和女儿送回到他的身边去?也算难为你了,这种不合逻辑的要求,你还真敢往出说!”

灵族王子塞林握着弯刀的刀柄,目露凶光,但他的妹妹拦住了他,柔声笑道:“您和我父王之间的情谊,即使是我的母后亦无法理解。您是时空的旅者,是伟大的先知,我们即使想要对您不利,终究还是无法改写即成的历史。无论在现在,在未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您都会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辅佐我的父王成就今日之霸业。想一想,或许您真的就是——一个奇怪的傻子!”

第305节 滞留雪琳村

这次彼此互不信任的会面似乎注定要不欢而散,会面之时灵族公主米赫丽玛与乌恩奇彼此讥讽,灵族王子塞林怒不可遏,他拔出弯刀要杀乌恩奇,自信的坚称他们的父王很快就能攻下魔都·欲望之扉,然后派遣陆战军团横扫第九魔域的洁莹雪原,进而踏平矗云山,接应他们重返白顶原——总之他们根本不必求助于乌恩奇,应该除掉他永绝后患。

塞林王子提刀在手,兴奋的畅想起来。在他看来,只要一刀砍死乌恩奇,墟烬荒原之上再无能人,夺下这片土地简直就是十拿九稳。

塞林王子的话,让乌恩奇笑掉了的大牙,就连他的妹妹都不敢苟同,灵将帕夏更是直言反对。

灵将帕夏面带忧色的坦承,他们云帆舰队的十二艘巨舰和六千名灵卫,虽然还没有拼到油尽灯枯,但也几乎到了强弩之末。舰队必须休整,人员和物资都需要补充,再这么毫无意义的征战下去,莫说征服墟烬荒原,只怕过不了许久就要全军覆灭了。

灵将帕夏对困难的描述可能有些夸大,诚实的器灵方圆几何订正了他的“口误”。凭借灵域中母港里囤积的物资,这支云帆舰队毫无疑问的可以至少再支持个一年半载。

若是一年之内灵魁卡努莱曼可以攻下魔都·欲望之扉,再击败盘踞在洁莹雪原上的炎族和血族,他们完全有希望能够等来陆战军团的支援。更何况,此刻他们已经与夜族达成了协议,可以从夜族那里得到物资的补给,所以再战下去虽然艰苦一些,但并非没有胜算。

听了器灵柔婉的陈述,灵族王子塞林连声冷笑,灵将帕夏则面红耳赤。器灵方圆几何不会说谎,但灵将帕夏麾下的六千名将士是性命,不是数字,继续苦战至少一年才能迎来或有或无的转机,在灵将帕夏看来这种赌博完全不可以接受。

于是乎,由于意见不合灵族公主米赫丽玛、灵族王子塞林和灵将帕夏把乌恩奇抛在了一边,激烈的争吵了起来。在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器灵方圆几何将一只小盒子和一把钥匙从闪耀的辉光中取了出来,交给了乌恩奇,对他说:“大代权者阁下,这是灵后要我转交给您的,请您过目。”

乌恩奇带着一丝疑惑接过了那只精美的盒子和钥匙。依照当下的形势,灵后许蕾姆若是有心杀掉乌恩奇,她完全不必在盒子上做什么手脚,所以乌恩奇毫无戒心的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想要打开盒子一看究竟。可是那支附有“敲击术”能打开各种锁的金钥匙直接卡在了锁眼里,乌恩奇用力一扭,金钥匙居然断了。

乌恩奇苦笑了一声,向着器灵方圆几何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使用钥匙会被卡住,多人表态的商议必定会变成争吵,这些都是极恶之诅咒的一部分。由于极恶之诅咒的影响,这次草率的会谈注定不会成功。

在这一天的午后,萨奇拉依照约定来寻找乌恩奇,她在两名雪族战士的陪同下见到乌恩奇的时候,他正端坐在熊皮垫子上大吃大喝,雪族人给乌恩奇提供的伙食相当不错,有熏兔,有熊掌,有烤鱼、有著名的冰酒,还漂亮的小姑娘塔丽跪坐在一旁为乌恩奇斟酒相伴。

萨奇拉惊疑的走上前,凑到乌恩奇的耳边说:“乌恩奇兄长,你是不是被软禁了,我觉得这里的氛围有点奇怪。”

乌恩奇打了个饱嗝,喷了一口熏人的酒气,笑着说:“你还能看得出气氛不对,看来你是原来的小巫女萨奇拉。”

萨奇拉撅了一下嘴,警惕的说:“好了,是我啦,行了吧?你怎么把事情弄成这样了?”

乌恩奇没有回答萨奇拉的话,却反问道:“有什么不好吗?我倒是有点奇怪,这一次怎么是你在控制着你的身体。”

萨奇拉哼了一声说:“女妖萨奇拉跟我说,你支开她,肯定是想喝酒了。她们灵族严禁饮酒,所以她不能陪着你犯戒,所以让我出来透透气。助手小姐本来很想喝一杯,疯狂一下,但这里是雪族的村寨,她露面不太适合。”

乌恩奇听了萨奇拉的解释,却猛然间回想起了女妖萨奇拉在同魂幻境里为他买酒的事情。对于灵族来说,她们不能饮酒,当然也不能买酒,女妖萨奇拉肯为他买酒回来,她对他果然十分的纵容,而且格外的贴心。

乌恩奇低下头,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旋即他又抬起头对萨奇拉说:“萨奇拉,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怨言,也质疑我的用心,但从心里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她确实很好,但假如我是你,我绝不会舍弃自我,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拱手让给别人来主宰。”

乌恩奇的话无疑是肺腑之言,但萨奇拉却执拗的说:“你并不知道,她有多出色。我修炼五魂灵力,进展慢得像蜗牛,但她修炼同样的力量,几乎一日千里。我用了三个月,还是控制不好惊影,但她仅用了几天就能驾驭好它了。假如天理可以昭彰,不是应该让更优秀的人活下来,让十分糟糕的人快点消失吗?”

乌恩奇把酒杯扔在一边:“我不觉得你糟糕,或许她的天赋比你强,但你有你的优点。你很可爱,而且敏锐,就好比今天,如果是她,她大概根本不会发觉这里气氛异常,但你可以。她根本看不透我心中黑暗的一面,但你也可以,你并不差,你不应该舍弃自己,因为这个世界里还有许多种幸福和快乐你未曾经历过。”

萨奇拉摇了摇头,固执的说:“你不懂的,我们的灵魂已经在融合了,你跟我说的话,她也会知道,你再这么从中挑拨,她就要生你的气了。”

乌恩奇愣了一下,如果他继续说下去,那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事已至此,乌恩奇只好耸了耸肩,转移话题道:“那就不说你们的事儿了。我自投罗网,情况相当不妙,你来了,估计他们也不可能再放你走了。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要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下一步的对策。”

就这样,乌恩奇和萨奇拉在这座名为雪琳村的雪族村寨里被热情的款待,并且衣食无忧的居住了下来。

雪族给他们提供的居室很宽敞,食物也十分丰盛,但除了塔丽以外似乎所有的雪族人都在尽量的避免与乌恩奇接触。据塔丽讲,那是因为灵族公主米赫丽玛的口谕,她说乌恩奇最擅长蛊惑人心,与他接触就会受他的愚弄,所以最好不要与他说话,只要他想逃,直接用弩箭和巨斧招呼就行。

“那该死的丫头还真挺了解我的。”乌恩奇有些气愤,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那些雪族人坚决不与乌恩奇交涉,乌恩奇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脱身的良策。

依靠梦魇兽似乎可以循梦而逃,但乌恩奇他们穿行梦境来到此地,却自投罗网,那些雪族和妖灵不可能对此没有防备。与其冒然出逃,引来对方的戒备,还不如暂时不作为来麻痹对方,让他们放松警惕。

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里乌恩奇和萨奇拉一直在雪琳村里逗留,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乌恩奇和萨奇拉都没闲着,他们利用这段宝贵的闲暇时间可不停歇的修炼起了树园会的五魂灵力。

五魂灵力必须多人同时修炼,如果没有同伴,守护精灵也可以代替,但前提是守护精灵有这个意愿。在这段时间,萨奇拉的小仙子艾莉西亚和乌恩奇的守护精灵夫阿蛇都在忙着重构灵路,只要能重新架起灵路,乌恩奇和萨奇拉就可以再一次前往同魂幻境,那样一来雪琳村里的雪族就没有办法囚禁他们了。

艾莉西亚和夫阿蛇都有重要的任务,它们根本没空来帮忙。所以要修炼五魂灵力,只能是乌恩奇和萨奇拉相互辅助。

五魂灵力和魔力有些相似,都是需要通过冥想汇集来天地之间的活力,然后将其蓄积起来用于施展法术。

但区别在于,魔力是将蓄积起来活力聚集在施法者的智魂之中,然后再以智魂中的活力诱导出源流天网中的源流之力完成心念中的法术。而五魂灵力和灵术则有所不同,施法者要将聚集来的活力通过觉魂输送给他们所信仰的神灵,施法之时要向神灵祈祷,获得神灵的降神之力,再以此诱发源流天网的响应,完成法术的释放。

妖灵族施展灵术,他们所获得的降神之力自然是来自于他们所信仰的天翼龙。但树园会的巫女们施展五魂灵力,她们的降神之力却来自于三位神灵——重霄树灵、龙神丽贝卡和龙神阿莫芙季卡娜。

这世间有一个颠簸不破的道理,就是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由于树园会有三位神灵,三位神灵经常相互推诿,所以向圣灵祈祷的五魂灵力时灵时不灵。

为了始终能够灵验,树园会的巫女们采取了一个补救的方法,就是彼此分工,一个人负责完成法术,另一个人专门负责的向偏爱她的那位神灵祈祷。因为有了神灵的偏爱,五魂灵力使用起来威力超过同级的魔法,而且不会有任何的法术反噬。

再到后来,树园会的前辈们发现,她们其实根本不必将聚集来的灵力交付给她们所信仰的神灵,只需要将其藏匿于源流天网之中,需要的时候再引发出来就可以了。可是如此一来,虽然摆脱了对神灵的依赖,但施法之时就更需要全神贯注的感触源流天网中的源流之力,因为人心不可二用,所以如果不配合施展,树园会的五魂灵力几乎没有办法顺利的发动。

第306节 天道不相害

树园会的五魂灵力是一种远未完善的技艺,乌恩奇对这种有依赖性的技艺本来并不是非常感兴趣,但召唤师要与召唤兽沟通,还要要以自己的灵觉帮助召唤兽获得灵智,召唤兽才会越来越强大,而且如臂使指。

因为不管怎么说,乌恩奇都打算提高自己的灵觉,于是修炼五魂灵力这门蹩脚的技艺就成了他无奈之下的选择。

萨奇拉随身带着一本灵术书,那书上记载着许多个树园会巫女们可以使用的灵术:有“菌丝缠绕”、“相位移转”、“剧毒之触”等初级的灵术,也不乏“蜂群滋扰”、“元素战队”、“万物平衡”这样强效而且实用的中级灵术。

除此以外,那本灵术书上还记载了许多传奇灵术,诸如能让区域内的敌人群体石化而不影响友方的传奇灵术“石之拜谒”,能招来神圣之火直接焚烧对方灵魂的强力灵术“圣焰飞瀑”,能全面感知整个大陆所有信息的广域预知术“无念天心”,能召唤来龙神阿莫芙季卡娜的灵术“分影龙魂”,甚至还有让乌恩奇印象极为深刻的传奇灵术“亚蒙艾托永恒炽阳”。

萨奇拉的灵术书把好高骛远的乌恩奇看得心驰神往,但他仔细看了看差点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树园会的“菌丝缠绕”还附带治疗效果,也就是说把对方缠住以后还得帮他们疗伤。“相位移转”能在空间中跳跃,但也会在时间中跳跃,同时还要扣除痕量的寿命作为补偿。她们的“蜂群滋扰”如果造成了蜜蜂的死亡,要按每只蜜蜂五枚铜板的价格损失金币,损失的金币据说会被龙皇贝尔塔纳斯取走,用于蜂群的复活。

那“圣焰飞瀑”灼烧灵魂的同时,还带有复活效果,也就是说一个“圣焰飞瀑”丢过去把对手烧成了飞灰,火焰一消对手就原地复活了。那“分影龙魂”能召唤来龙神阿莫芙季卡娜,但龙神帮忙以后必定要饱餐一顿馅饼,而且一定要喝最烈的酒,若是没事闲着招来了一条龙,她肯不肯帮忙还不好说,但她饱餐的那一顿一定能让你倾家荡产。

乌恩奇实在看不下去了,指着你本书上的法术对萨奇拉说:“喂,你还回本人,我有话对她说。这个就是你们树园会的法术呀?你们树园会能靠着它延续到今天,那这可真是辉煌的奇迹呀!”

萨奇拉歪着头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们的五魂灵力是在模仿真正的源流术,精灵领域构建了源流天网,为得是造福苍生。源流术利万物而不害,我们的五魂灵力虽然做不到利万物而不害,但至少能做到相互抵偿。五魂灵力从不单纯的伤害别人,这样不好吗?”

乌恩奇回味了一下萨奇拉的话,倒是无话可说,精灵领域创造出了源流术,确实不是为了造成伤害,而是为了带来福祉。一门不能带来伤害的技艺,或者才是最完美的技艺,只是在这你死我活,彼此倾轧求存的世界里,那以完美为目标的技艺有点不切实际了。

其实,乌恩奇可以完全不修炼其它的技巧,而是专心的捡起自己曾经的技艺。重温故技远比习得新的技艺要容易得多,但乌恩奇对曾经的自己充满了鄙夷,在如今的他看来,他的过去薄情冷血,狡诈成性,到处沾花惹草,却又不能从一而终。因为鄙夷过往的自己,所以连曾经的技艺也因此被嫌弃了。

乌恩奇完全没有重新修炼斗气和剑术的打算,当然更不会去碰透支生命的巫法和造化法,树园会的五魂灵力虽然局限远比优势更多,但它不反噬自身,又不需要天天向狗子一样对着神灵们摇尾巴表忠诚,只因为这两点,乌恩奇也觉得五魂灵力对他的脾气。

乌恩奇也曾经是世间有数的强者,他的天赋自然不差,但是不比不知道,比过了却让乌恩奇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在此之前,真正的萨奇拉曾经两次向乌恩奇提起过,占据了她的身体的那名无名女妖天赋远远超过她。

乌恩奇当时不以为然,因为萨奇拉的天赋本来就不怎样,她跟诺敏组队,处处都拖诺敏的后退,只能每天像跟屁虫一样粘着诺敏,以至于诺敏嫌她黏人。诺敏为了跟欧格德单独相处,才把总缠着她的萨奇拉推给了乌恩奇和妮娜。

萨奇拉羡慕那名女妖的天赋,那名女妖的天赋也未必真的就很好;但乌恩奇自命天赋非凡,他与萨奇拉共同修炼五魂灵力的时候却每一次都成了累赘。

假如乌恩奇负责完成法术,萨奇拉负责接洽源流天网,萨奇拉已经把源流天网中的源流之力引出来了,乌恩奇的法术准备却还仍有瑕疵;倘若萨奇拉负责完成法术,乌恩奇负责接洽源流天网,萨奇拉的法术已经万事俱备,乌恩奇的灵志却还在源流天网里迷茫,无论如何也引不来那只欠的东风。

一开始乌恩奇还能够用自己初学,不够熟练来当借口,可是转念一想这位萨奇拉接触五魂灵力的时间其实比乌恩奇更短,但她对这门技艺领悟的速度却远远的超过了乌恩奇。

萨奇拉的那本法术书的目录上原本画了寥寥的几个圈和数不清的叉,那几个圈代表了萨奇拉此前可以使用的灵术,那数不清的叉代表了她练习过,但一直都掌握不了的灵术。至于那些让乌恩奇眼红又叹息的传奇灵术,曾经的萨奇拉根本就没有尝试着要练习它们,以为以她的天赋,那根本就是她无法触及的领域。

经过了十几天的修炼,那本法术书上的圈越来越多,而让人感到尴尬的叉却被一个又一个擦掉了。因为与天纵奇才一起修炼五魂灵力,乌恩奇难得的体会到了烬人少女萨奇拉曾经的感觉:别人一点就透,一目十行,自己冥思苦想,苦苦跟随却仍然望尘莫及,那总糟糕的感觉长此以往,果然会让一个正常的人也变得消极、自卑、畏缩而且厌世。

这一天,乌恩奇和萨奇拉一起练习灵术“痊愈灵光”,乌恩奇又一次成了拖后腿的猪队友。他实在觉得气闷,于是敲着冰屋外面的锣叫来了看守他们的雪族战士。

乌恩奇指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毫不见外的说:“喂,不敢跟我说话的白皮懦夫,这里没酒了,你们如此虐待我,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今晚要痛饮一场,还要两份蒸熊掌下酒。”

被讥讽了的雪族战士恨得牙根痒痒,但他们所见,乌恩奇连妖灵的王子和公主都敢骂,而且他们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被这样的大人物侮辱了,雪族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于是在这一天的黄昏,雪族的小姑娘塔丽捧来了新的冰酒,带来了美味的蒸熊掌。因为要喝酒,所以灵族女妖萨奇拉退避三舍,烬人巫女萨奇拉则取而代之,坐在桌旁品尝着这难得的美味。

熊有冬眠的习惯,冬眠时以舔掌为生,掌中胶脂渗润于掌心,再以鱼元、火腿片、油菜心配熊掌,经过三次水煮,三次汤炖,然后用放入调料的汤煨,最后色勾芡上盘蒸制,形整不散,色白如玉,入口如羹似腐,鲜嫩清淡,雪族的蒸熊掌堪称是美食中的极品。

小巫女萨奇拉是没见过世面的苦孩子,为了能活下去她不得不与父母分离在树园会里修行。树园会其实就是龙神丽贝卡和龙神阿莫芙季卡娜弄出来的贫女收容所,萨奇拉在树园会里长大,能吃过几样美食?

一份蒸熊掌,萨奇拉吃得津津有味,或许是因为过于陶醉了,她甚至都忘记了要跟乌恩奇客气几句。

乌恩奇出身于开阳世家,蒸熊掌虽然不能常吃,但武驰宫里的厨子手艺比雪琳村的村夫们更好,所以雪族提供的美味珍馐在乌恩奇看来只是一般而已。

乌恩奇把他的那份蒸熊掌推到了萨奇拉的面前,劝道:“你喜欢就多吃点,我的这份也给你。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了,你也挺不容易的,诺敏的天赋大概也很好吧,她是不是经常给你白眼?”

萨奇拉不客气的接过了乌恩奇递过来的盘子,含糊不清的说:“诺敏很厉害,但她肯定没有现在的我更强。等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要让她大吃一惊。如果我不接纳她,我大概永远都不能像你和诺敏一样直起腰杆活着。”

乌恩奇沉默不语,在心中叹息,他此前一点也不知道漂亮又腼腆的萨奇拉其实是一个受气的小可怜。或许是因为太想要有尊严的活下去,她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意志和她所拥有的非凡天赋。那就像是一个流落街头的饥民,偶然得到了一笔庞大的遗产,他不可能不欣然接受。

乌恩奇正打算要跟萨奇拉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然而就在此时冰屋厚重的门被撞开了,一名高大的雪族领着两名黑衣黑翼的不速之客大步流星的闯了进来。

第307节 授命为夜王

那名络腮胡子的雪族男子,迈着大步走到乌恩奇的面前,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我乃是安奈林之孙,锡德里克之子,雪琳村的村长铁斧阿洛伊斯。异乡人,您在我们雪琳村居住得还满意吗?”

乌恩奇把酒坛子里的冰酒一饮而尽,瞥了铁斧阿洛伊斯,心想:“你爷爷安奈林,你爹锡德里克,那都是谁跟谁呀?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想必他们不是什么千古风流人物。咦,你身后的那两位夜族怎么有点儿眼熟?”

乌恩奇的视线越过了铁斧阿洛伊斯,落在了那两名夜族男性的身上。他们其中的一人,乌恩奇认得,他正是紫云岚商会墟烬荒原分会的会长伊克·阿布洛特。跟在伊克会长身边的另外一个人,他老态龙钟,面相慈和,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看上去人畜无害。

雪琳村的村长铁斧阿洛伊斯见乌恩奇没有答话,于是又问了一遍:“菲尔先生,您在我们雪琳村居住得还满意吗?”

乌恩奇笑了笑,指着桌上的蒸熊掌说:“非常满意,不过如果您能把塔丽送给我,允许我把她带走,就像这只熊掌一样,那我就更满意了。”

铁斧阿洛伊斯瞅了瞅跪在一旁的役女塔丽,浑不在意的回答道:“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坯子,提她作甚?如果您喜欢,她要生要死就都随你处置了。菲尔先生,这两位夜族的绅士自称是您的故人,你们先叙叙旧,我另有要事,少陪了。”

铁斧阿洛伊斯好似火烧了屁股一样,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这间冰屋。

夜族绅士伊克·阿布洛特深沉一笑,向乌恩奇鞠躬道:“首相大人,最近雪琳村里不太平呀!听说您居住在这里的十几天,雪琳村里因为口角闹出了六条人命,好几间冰屋都坍塌了,附近还发生了雪崩,雪浪埋了他们半座村寨。他们的村子太小,容不下您这样的大衰神。阿洛伊斯村长迫于无奈,只好请我们夜族继续接待您。我们即刻就启程前往青城,不知您意下如何?”

乌恩奇笑道:“我就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不过我有些奇怪,您怎么知道雪琳村里的倒霉事儿都跟我有关?”

跟在伊克·阿布洛特身后的那名小老头只是微笑着点头,却不发一语,他似乎很清楚如果他也开口,会谈就会变成一场口舌之争。

伊克·阿布洛特则似笑非笑的盯着乌恩奇,以带着些同情的语气说:“首相大人,您大概是忘记了。你身上的极恶之诅咒原本就是魔鬼撒旦施加在我的侄女安妮·阿布洛特身上的。安妮身上的诅咒,我身为她的叔父怎么会不清楚。而您,挺身相救一个素未平生的少女,替她担下了困扰她终生的大灾祸,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乌恩奇皱了皱眉,心中更感到疑惑了。他之所以会被极恶之诅咒所纠缠,那是因为他擅自坐上了三界司命的神位,而且代天施杀,草菅人命。那极恶之诅咒差不多是咎由自取,即使有人该感谢他,也应当是黄泉之地的那位司命小神女,怎么却与一个名叫安妮·阿布洛特的女孩子有了关联?

然而,安妮·阿布洛特这个名字,乌恩奇倒并不陌生。在他失忆以后,他身边的许多人都告诉过他,安妮·阿布洛特其实就是雾族的昏君比扬卡,而大家之所以都叫他首相大人,那是因为所谓的雾之国就是他们两个在一起胡闹的时候弄出来的名堂。

虽然乌恩奇已经记不起当时都发生了那些事情,但他还是立刻纠正道:“您的这个说法有点奇怪,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高风亮节,而且您说素未平生,好像有点不对吧?”

伊克·阿布洛特眯着眼睛小声说:“不是素未平生?莫非您对我们家安妮还有什么额外的意思?”

乌恩奇愣了一下,随即心下了然,看来阿布洛特家族对他和比扬卡之间的情愫历来就持拒绝的态度,此刻他们缘尽两份,正合了阿布洛特家族的意思。

乌恩奇尬笑了几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伊克先生,往事不提也罢。在岱城时,多谢您的援手。后来虽然不是我在栖霞镇里主事,但烬人能脱离幻火之海,自然少不了您的大力资助。您的慷慨相助,我都记在心间。您今天来雪琳村里接我,那些妖灵不会不提出什么条件吧?”

伊克·阿布洛特沉声说:“我对他们明说了,您就是转世的夜王尤多,您身负带领我们夜族重归故园的宿命,是我们夜族长老会十三位夜之司铎公认的暗夜之王。如果他们敢继续无缘无故的冒犯您,我们夜族就要与他们彻底决裂。这是我们夜族的底线,只要我们五百万夜族还有一息尚存,任何人都不可以对您不利。”

乌恩奇吓了一大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您先等一下,我什么时候成了暗夜之王,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一名舟人,我跟夜族之间就像您刚才说的一样,我和你们几乎就是素未平生。”

伊克·阿布洛特似笑非笑的在乌恩奇的面前坐了下来,搬出了许多证据证明乌恩奇就是他们期盼已久的救赎之主——暗夜之王。

首先,乌恩奇是夜族的母亲生下的孩子,无论他自己是否承认,夜族都承认他是一名无可非议的夜族;

其次,他曾经两次完成过夜之长老会给他的任务,两次拯救夜族于亡族灭种的危难之中,他靠着非凡的谋略不但保全了夜族,甚至还让保持住了战略模糊,可以继续在魔族和妖灵之间左右逢源。

最后,乌恩奇还得到了圣灵的认可,所以圣灵将她赐给夜族的三件终极神器焚如枪、死如镜和弃如刀都赐给了乌恩奇,那几乎就是等同于圣灵已经承认了乌恩奇的身份——他就是真正的暗夜之王。

听了伊克·阿布洛特的话,乌恩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他的胸前贴着一面泥巴捏成的镜子,那面死如镜以及他穿在身上的幻化成鳞甲的弃如刀,还有那随时都能召唤到手中的焚如枪在他失去了力量的这段时间里几乎就是他救命的依凭,原来它们都是夜族的至宝。可是那三样东西上不是都缠结着必死的厄运吗?

看见乌恩奇有些疑惑,伊克·阿布洛特解释说:“首相大人,想要成为王者,就要能够承受王冠的重量。夜族的三件至宝之所以不是受祝福的神器,因为那也是成为暗夜之王所必须经受的考验。我们夜族是圣灵最初的追随者,也承受了她最多的青睐和期望,所以我们才承担了更多的苦难,那正是我们身为夜族的骄傲。”

乌恩奇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一个男人的生命里有三个亲族,父族、母族和妻族,既然是亲族,效死相护自然是应有之义。

但乌恩奇犹豫了一下,皱眉道:“伊克先生,您说的事情大概不会有错,但我的使命应该是带领原魔界中的舟人、烬人和宗人回返人类的故乡人龙大陆,我好像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夜族固然是我的亲族,但我总不能半途而废,因为贪图夜之王的权位而抛弃了我曾经的梦想。”

对于乌恩奇的话,伊克·阿布洛特似乎早有预料,他拍了乌恩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您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但是舟人、宗人和烬人,他们如今在哪里?”

乌恩奇愕然,沉默不语。

伊克·阿布洛特叹息了一声,继续劝道:“您所承担的宿命,是必定能带领拥护您的民众回到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而不是什么具体的事件。您能引领烬人回到矗云山,能指引坠入火海的炎族回到洁滢雪原,能让困在墟烬荒原上的灵族有朝一日回到白顶原,那都是一种宿命。所以率领我们夜族抵达我们的故乡——叹息之墙所在的第一圣域,那正是您不可推卸的使命。”

乌恩奇闻言,忽然间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同时又感觉到了一丝欣慰。

看起来,他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的前半生,到底还是曾经做过一些好事;因为莫名其妙的另一个自己,他虽然失去了曾经的拥护者,但他此刻并不是成了孤家寡人。既然带领夜族回返第一圣域是他不可推卸的使命,那又何必非要敷衍推脱?既然舟人、宗人和烬人已经有一个矗云蛮汗在统领了,他何必还死死的纠缠着不肯放手?

乌恩奇心潮起伏的在冰屋子里来回踱步,没怎么犹豫就下定了决心。

乌恩奇走到伊克·阿布洛特的身边,语气坚定的说:“既然这是十三位夜之司铎和五百万夜族的一致重托,我身为夜族母亲的儿子,自然责无旁贷。我跟你去青城,我们现在就要启程了吗?”

伊克·阿布洛特连连点头,同时在心底给了乌恩奇一个极其中肯的评价:“年轻,太年轻!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外加一个有热力的碳篓子,那狡猾的坏小子竟然轻而易举的就上了当。年轻,就是一种傻,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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