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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斜阳正红之钗头凤》


【归去斜阳正红之钗头凤】(101-03)

【更多小说请大家到***点阅读去掉*星号】发送电子邮件至diyianhu@qq即可获得度第一既是..作者:mcffy字数:7756楔子华灯初上,烟花巷。

家家秦楼楚馆门前都挑挂起了红红的灯笼。

这摇曳的红色是如此的美艳,妖冶,挑逗着每一个男人的心。它好似是一把火,迎风招摇着,吸引着那头蛰伏在男人心地深渊里的唤作“欲望”的猛兽,挣破牢笼,咆哮而出。

这赤热的红色是依存在北京城的骨与肉上的。它就像是女子臀上的一块胎记,遮在朦胧的薄纱之下,欲隐还露。让男人们挤破了头,踩烂了门槛,都想要掀开这层碍眼的白纱,一探内里究竟。

黑色的夜,是最好的掩护。

于是,一个个衣冠楚楚,斯文有礼的贵人王侯,风流公子,名士巨贾,操着同样的目的,走进了这一座座美艳之地。他们自诩高尚,他们生就不凡,就连嘴里说出的话都带有一种冠冕堂皇的气势。但是,他们下体的那丑物却在挺刺抽弄着,做着名为“亵渎”的冲动。

“圣上,你瞧外边多热闹啊。今夜是江南”琴神“苏锦儿来京的首面之日,你为何不去捧捧她的场呢?”说话的是凤来仪花魁柔云。

与她一几之隔,对面坐着的,便是大明国当今统治者,趁夜微服出宫临幸凤来仪的万历皇帝朱翊钧。

几案上置着琳琅齐备的青花茶具。

纱袖曳云,十指如葱,一匙松峰茶叶在柔云的手下,经烫杯,落茶,冲水,闷茶,手法使来,如仙子梭织,令人赏心悦目。壶中一缕玉液流落浅盏,柔云持香茗放在唇上吹了吹,方才奉与皇帝。

“这松峰茶,还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的名呢。”万历皇帝说道。不嗅也不品,举杯一饮而尽。茗茶入口的一丝苦涩掠上皇帝的眉头,令他无心去感受那一份苦难历尽的甘。

柔云久历风月,察言观色自不在话下。看到皇帝神情落寞,心里不禁惴惴:皇恩难测,不知是不是刚才话里的醋意惹得皇帝不快。柔云一念至此,“扑通”

一声,竟跪在了地上。

这一来倒把皇帝给吓了一跳,忙扶起美人,问道:“这是怎么事?”

柔云泪目盈盈,顺势跌坐在皇帝怀中,低语啜道:“圣上来我这里,是爱我怜我。奴家万幸有福分能伺候到圣上,却还恃宠似的拿那些闲醋惹您不高兴了,奴家罪过。”

“可人儿,朕哪里有不高兴呢?”

“那,你的脸色怎么……”

万历皇帝看着怀里的娇弱美人,随又仰起了头,一副苦思的模样。许是此难题纠结心间久矣,犹如不能承受之重,皇帝呐呐半晌,心力一懈,口中终于吐出二字,“立嗣,嘿,立嗣……”

“立嗣!!!”

柔云听得真切,心中大惊,自己无意之间竟听到了皇家最为隐秘的事情!

宫中的权斗,自古至今便是人间最最冷酷无情的悲剧弑父杀亲,兄阋墙,子建七步之吟,唐宗玄武之变,莫不如是。试问有谁不想坐拥天下,荣登九五之尊!

如此一件皇家秘事竟从皇帝口中说出,进了自己的耳朵,这……这……,若为外人知晓,难保不会为自己引来一场杀身之祸。

稳一稳心神,柔云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两手拂过皇帝额头,玉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起来。

“皇上,由我侍候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莫不是,皇上嫌了奴家?”

万历皇帝自知失神。

宫中久日争斗虽只耳闻,从没在自己眼前上演,却也能猜出个一二。臣与子,后与妃,一个个在自己面前一副温良恭顺,背地还不知如何不把这个皇帝瞧在眼里。名为九五之尊,不过是人们捧出来的,既然捧得起你,也就能摔得掉你,现在不就这样么?自己这个当朝天子还未崩,早就有人按耐不住地借王储之位行大逆之事了。甚至……甚至……甚至……万历心中厌恶,实不愿再想下去。刹那龙目中精光大增,随即又一瞬而逝。耳边听得柔云如此娇嗔,正唤醒偏失的心思,也好顺坡而下,强作欢颜,哈哈一笑道:“古云”闻弦歌而知雅意“,你听……”

外边正是琴神苏锦儿在展露才艺。京城第一青楼的凤来仪此刻人头攒动,却无半点声息嘈杂,唯有琴声“铮铮”,绕梁不绝。

“听这琴音甜靡淫奢,便可知所谓”琴神“苏锦也不过是以色娱人,倚门卖笑之流。怎比得上朕的云儿,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玉立者,如斯美人。”万历皇帝说罢,一双手掌攀上了胸前两团柔滑软肉。

“嗯……”

娇柔的鼻音浅吟此时听来极具春之力,万历皇帝胯下的龙根硬挺挺地有些难挨。撩人的火热烧灼在柔云丰腴的臀间,引得一朵红云爬上了她的两颊,妩媚万端。柔云探出青葱般的十指,解开皇帝腰间的束带,捧出那擎天玉柱,抚弄舌吻,这才半褪下自己的贴身亵裤,跨坐在皇帝腿上。柳腰下压,花瓣触及那熬人的热度,花房里泥泞不堪,一丝清浆悄然泄出。

万历皇帝饶有兴趣地任有怀中美人自娱自乐。柔云玉齿轻咬,黛眉微蹙,使着劲往下一坐,热刀切牛油似的玉柱直捣花间蕊心。

“啊!!”

二人同时叫道。

春风一度,痴怨一双,两情如梦,人间风月。正是难分难解时刻。

“夺夺夺,夺夺夺,”这时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啄剥之声,“子!”

“什么事?!!”

万历皇帝美事被扰,心内愤然,沉滞的怒喝里裹夹着无匹的王霸气势。一把推开身上听闻呵斥而惊吓泻身的柔云。贴身侍卫元芳推门而进,行礼跪拜后,起身俯首伸手遮耳在皇帝低低而语。

灯盏下看元芳那双手掌,手心厚实手背露骨,该是外门黑沙掌一代高手。

今晚万历皇帝出宫,身边由四位大内高手贴身护卫。但是却不料,就在刚才,侍卫们轮班换岗时,巡逻到凤来仪后巷竟发现了一具尸体。在几个皇家高手的眼皮底下,竟然会有凶杀发生,若再因此牵连皇帝的安危,那可真是万死难赎。

是谁人在此行凶?

凶手是否冲皇帝而来?

这等罪过有谁能担待得起……诸多念头纷至沓来,众侍卫头皮发炸,后背早已是冷汗森森。他们不敢再作多想,急忙推举头领元芳去禀告皇帝,极速宫为上。

迎接元芳的是万历皇帝的雷霆之怒,“要你等何用!!?”

大袖一挥,万历皇帝也不顾衣裤上的那片精湿,径自朝向内室走去,元芳紧跟其后。

内室的床边有一衣柜,内藏暗门,是凤来仪专为皇帝游赏所辟。柔云已经退去了红潮,此时就立在门边等候。见万历皇帝走近,忙上去整了整他的衣襟,又扯起衣袖蘸去自己遗留在皇帝身上的湿痕,元芳视若不见,一旁推开暗门,拿手遮顶,护拥皇帝入暗道而逸。

今夜,可真是惊变诡哉!

外面依旧上演着“琴神”的风采演绎,惹得那些衣冠君子也忘了矜持,兽叫连连。不过,这些动静却已传不进柔云的耳里,她已瘫在了床榻上。

一:推窗望月,一月斜依似弦,点星疏桐,已是三四月草长莺飞的时节,可这浓厚的夜幕却遮住了白日里春意盎然的生机,城中清冷一片,只远眺处烟花巷灯火通明,想必生意是极好的。微亮的钩月闪躲于云后,明暗不定,隐隐勾勒出楼阁屋厦的檐骨轮廓。魅色沉郁,此情此景,彷如一曲琴瑟幽鸣,撩动人心。窗下湖水如墨,与夜同黑。莫名竟有些萧瑟悲秋的意味了。“梆,梆,梆……”低沉的更声由近及远,好似掷入湖中的石子,沁凉的夜色竟也起了些微澜。凉风有幸,逐走了遮月的云,吹皱了楼下的一泓碧波,拂过倚在窗前忙碌的二人,然后裹挟着两体之间淫靡的气味和女子甜腻的鼻音,忽的又掠走了。

“……子,可怜……可怜……婢子吧。”

扭转螓首,一脸含春如花盛绽,竟是个颇为标致的少女模样。如湖水般荡漾的眼眸里却没了这个年岁原该有的羞涩,只拿一双妙目似哀似怨,瞧着身后的男人,磨弄着身子往那擎天一柱上凑去。

“偶尔失神,倒委屈了你。”

男子知趣狠狠地朝湿润密道里捣了几下,一解其幽怨。听着女孩喉里重又发出的咿呀吟唱,心头大动,那话儿也不觉硬了几分,嘻笑道:“初承雨露,也难怪你这般食髓知味了,真真个小浪蹄子。”

“钮儿……就浪,就浪……浪给子一个人瞧。子,多……多疼我些吧……”

这该是多么勾人神魂的画面。一撇樱口垂涎欲滴,两只美目碧眼含波,娇羞无俦的模样被男人看在眼里,爱在心里,巨物更陷于泥泞的花道,险险让他一泄如注。这钮儿恐怕也是如此吧,在她的眼里,此刻只容得下她子一人,在她的身体里,此刻也只容得下子一人的宝贝。

美女之邀,何敢相拒。

仆二人来此悦来酒楼原本是等人,不料却久候未至。婢女前些时日初承雨露,此时颇感等人无趣,心中便起了绮念,硬拉起子做起了美事。先是以口相就,抚箫弄趣,待子展现雄姿,便又褪下了亵裤,以自己的粘稠凹陷承下了子的雄伟。可子却好像心不在焉似的,宝贝也随着人的心思时软时硬,可真难为了自己。好歹哀语相求才又激起了人强势挞伐。心中痒痒,穴内美美,汩汩清泉更堵止不住,泄个不停,打湿了二人股间,沿着一双粉嫩美腿泊泊而下,晶莹剔透。

“子……子……啊……啊……啊……”

钮儿手指紧紧抓着了窗框,五内仿佛是迎着浪涛般的颠簸翻覆,口中流涎,舒爽的想要大叫,却好像被人掐住了脖颈,靡靡之音一股脑全被堵在了喉里,一张粉脸更是涨的通红,愈加娇艳欲滴,眼瞧已是到了崩溃边缘。身后的男人被她勾起了欲望,此时意趣正浓,一反手撩起钮儿上身的裙摆,一瓣弯月白臀卓然露出,倒比天上的月还光亮了几分。手掌在这一团雪腻上不住地搓弄,感受着触手如玉般莹润温滑的肌质。这时,男人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暴虐的快感,一股无名欲火登时勃然喷发,冲入四肢骸之中,胯下巨物更是暴涨了几分,双手扶稳了柳胯,便开始斗志昂扬地放肆出入,一时水花激溅四溢。

“啪”的一声清脆,男子用力一挥,雪臀上立刻浮起了一片粉红掌印,钮儿“嘤咛”一声,不过这声音中夹杂的情思听起来反倒是愉悦大过痛苦,腔体也不由得猛地收紧。这可同时美坏了二人。洞穴紧紧地箍着异物,那一份肉实的接触愈加刺激,腔壁褶皱间的蠕动愈加敏感,钮儿仿佛能感受到巨物上每一条筋脉的突起还着心血的跃动。而男人呢,此刻他的宝物正被小口热烈地咬着,二者之间密不透风,洞内汁液满盈,却不曾泄出半点,巨龟就泡在温暖液体中,一点一点地吸收着养分,渐渐胀大起来。

“子,奴婢……要……要来了。”

说话间一道精门大开,咆哮着的洪流势不可挡,一股脑儿倾泻而出。配着男人进出的动作,发出“噗哧,噗哧”的响声,强大的压力硬是挤迫着汁液从紧密的结处泄了出来,浪花四溢飞溅。

“呃……”男人心头情动,一丝浊浆便泄了出来。“这妮子,真真是个缠人的物儿。”心中暗忖,赶忙使起所修习的内功心法,真气流动,真元充盈,保存纯阳不泄,这才放松关卡,猛挺了几十下,一股清浆疾射而出,注入花道蕊心。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通……通……”爆响,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烟花,绚丽多彩,令夜幕下的京城也平添了几分妖艳之色。而钮儿本就敏感虚弱的身子,内有热液喷溅,再加上响在眼前“轰通通”的灿烂烟花,体内仿佛也要爆开了似的,极限之下又攀上了高峰。

“烟花巷今晚倒是热闹的很啊。”

男人抽出分身,那上面沾满了亮晶晶的液体,正在滴答往下滴落。男人俯下身子,用手抬起还在地上残喘的钮儿的下颌,看她美目微,脸上薄薄地蒙了一层细汗,而每一颗汗珠儿里,则满满地盛着这具女体肆意放纵后的惬意,就连浅浅的呼吸,鼻翅的一张一翕,都透着美美的满足。只是,男人发现,在这份欲望狂欢过后,在钮儿的眉梢,却挂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痛楚,虽是轻微的几可略之,但却还是被男人给捕捉到了。

他心中暗疼,“傻丫头,你把我当作终生依靠,难道非要以肉体为娱做注吗?

我岂是这等贪色之辈。你这可是有些小瞧人了。”

男人温柔地将瘫软地上的钮儿抱起,放到屋里的床榻之上,褪去她身上早已汗湿的外衣,露出里面点点红梅纹饰的抹胸来。只听“嘤咛”一声,钮儿睁眼便看到眼前正为她侍候安枕的男人,忙挣扎着疲弱的身子就欲起身,口中连连呼道:“子,子,都是婢子不好,怎敢烦劳子为婢子铺褥掖被……”

男人这时略显强横,一把按住起身的钮儿,紧紧攥着她象牙般的玉臂,“怎么,子要做什么,还要你这小女奴来教吗?”看她吃痛,手里松开些劲力,一手在钮儿鼻头上轻轻一刮,笑道:“傻丫头,原本是服侍人的,怎么自己却享受起来了?破瓜未久,可是承受不起如此激烈的。”

钮儿听人提及她刚才的疯样,心中一羞,螓首扎进男人的怀里,乱拱乱闹起来,“子……”娇甜媚惑的撒娇声直要腻出蜜来。

男人轻抚怀中玉人的背颈,低头靠近她耳边,呢喃细道:“就是报答,也不是这种报答法啊,我要的可是你伺候我一辈子呢。知道吗?丫头。”

湿滑温润的舌尖几欲触及自己的耳垂,话语里更带着男人的体温,钮儿醉了。

醉倒在山一样伟岸的魅力里,醉倒在水一般包容的胸怀里。钮儿心头酥酥麻麻的,此刻的她,直欲化作一只鸟儿,变作一条鱼儿,鸣唱嬉闹于这一方只属于她的山与水之中,天与地之间。她宁愿,她希望就这样活一辈子,永永远远。子……“子,你来到关外,让我能遇见你,这……不是巧。我,我知道,这是天神腾格里的安排,是他把你给了我,或许也可以说,是把我给了你。这,就是命啊。子,我就愿做你一辈子,不,我愿世世辈辈都做你的女奴,爱你,侍你……”

男人听自己怀里的钮儿“呜呜”地说着什么,可是有衣物的遮挡,却听不太清,只道是听到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女儿家的呢喃罢了。他拍拍玉人的肩,“快些睡吧,等一会儿我师兄可就要来了。他可是个麻烦人物,我可不想让他抓着你的事再对我絮叨个没完。”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胯下遭到了袭击,一个温热洞穴包住了自己的家伙,里面更有一条灵活小蛇似的物体在围着肉柱舔弄,男人突然遭袭,一时竟把持不住,阵阵快感如山洪拍击而来,他连忙捧着钮儿的脸,将她推开,只见钮儿兀自伸着舌头,唇间拖出一丝晶莹的口水长线。钮儿红着脸道:“都怪钮儿不好,让子的宝物上沾满了奴婢的东西,我这就把它舔干净。”

男人捏着钮儿鼻头,柔语道,“不用了,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呦。”说罢又将钮儿揽入怀中,一时旖旎无限。

这时只听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轻柔却沉稳的脚步声,来者在客房外站定了脚步,“考,考,”两声,轻叩门扉,叫了一声到:“宋玉。”

屋里的男人一听这声喊,顿时大惊失色,“不好,师兄来了。”说罢也不顾床上的钮儿了,赶忙跑到桌边捡起裤子便往腿上套。

“哎……”小丫头连忙把身子都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了头来轻语问道:“是公子口中经常提到的那位段峰段师兄吗?”

宋玉却吓的连连摆手,拿食指抵在唇边,小声道:“别说话,小心被师兄听到,也别乱动,若是被师兄瞧见,那我可就有的苦头吃了。”

“可……”钮儿看着子慌乱的模样,还要说些什么,宋玉又瞪眼挤眉暗示她,手里还提拉着裤子。

“子爷……”钮儿脸上五官扭做一团,看样子像是在极力地强忍着什么,不过她可不敢再开口了,只拿手指指着宋玉的裤子,脸上一副尴尬表情,倒像是看到了极滑稽的事情。

宋玉这时也似觉得有甚不妥,低头一看,登时羞赧地脑袋一热,脸“啪”的一下便红了。原来在匆忙之间,他捡起的却是钮儿的纱白小裤,如今正卡在自己的臀间提不上去,“难怪我说这么别扭呢,都是你的好处。”宋玉挠挠头,以眼怒视钮儿。钮儿这时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但看被子鼓囔囔地“簌簌”抖动,想必这丫头在被子里已笑疯了吧。

宋玉忙脱了这件,又提起那件,折腾了好一番才算了事。口中还应道:“是师兄吗?可让我久等了啊,这就来了。呵呵呵……”

屋门一打开,门外站着的便正是宋玉的师兄,大明朝锦衣卫南镇抚司使“鬼头刀”段峰是也!

“师兄。”宋玉一脸腆笑道。

对于这位让自己从小到大都头疼不已的师兄,宋玉身上的风流潇洒顷刻间荡然无存,忙换之一副恭敬的表情。这个亦师亦父亦兄的师兄,不仅继承了师傅的一身武学,就连脾气秉性也是学了个十足,刻,顽固,不通人情。师傅跟父亲平时有哪里管束不到的地方,就全交由师兄照料着。而他那一副不苟言笑的臭脸孔和对自己非打即骂的坏脾气,在宋玉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悲惨记忆。

若不是从小到大打斗都败下阵来,自己也不会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如此害怕。

每每想起此辱,宋玉心中只能慨然长叹兮,“既生瑜,何生亮。”

此刻看及师兄脸色不郁,宋玉心中暗自惴惴。突然,只见段峰出手如电,五指箕张,急袭宋玉胸前。二人一立门外,一立屋内,相隔不过二尺距离,但段峰一爪抓来,竟自携着呼烈风声,气势逼人。

“龙爪手!”

宋玉大惊,急急后撤一步,反手一招“拨草蛇”径向段峰手腕处擒去。段峰一扭腕,整条手臂就像是条灵活自由的蛇一般轻易避过了这一招,陡然间竟又增长了一截,右手已按在了宋玉的胸前。

好快的变幻手法!好诡异的招式!可人的手臂怎么能突然之间变长了呢?

看段峰这一变招,竟似已尽得河北祁家通臂拳中那式“灵猿飞渡”的精髓,而能融于自家“少林龙爪手”中,且浑然天成,不见破绽,显然更加技高一筹。

宋玉只觉得一丝内力侵入正胸膻中穴,浑身上下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噬咬似的酸软无力,手上招式不由一顿。这时更觉一股大力袭来,段峰吐气开声,“嗬!”

一掌拍在宋玉胸上。

宋玉登时只觉内息紊乱有如游蛇,喉头腥甜,一口逆血终于压抑不住溢出嘴角,呈暗红之色。

“好点了吧?”段峰仍是面无表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宋玉鼓动丹田真气贯通全身,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胸中原本隐隐作痛的旧伤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经脉滞涩处也能运气自如了。看来师兄早就瞧出来了自己身上的暗疾,却又趁此来教训自己。虽然输了一招,可宋玉嘴上却尤自逞强,强,“师兄,好等你半天却换来一拳。下次,且等我下一次,定要与你大战三。”

这时候,就听得楼“通……通……”作响,走上来一个人。

“公子。”这人朝段峰一鞠道。

宋玉忙抹去嘴角血迹,打量着来者。

此人一副肥硕圆滚身材,一身丝缎袍衣被撑的没有一丝皱褶,愈发的闪光发亮。一颗肉球似的脑袋直接镶在身子上,就像是串起来的一大一小俩肉丸子,面上油亮,一双鱼泡眼几乎都睁不开了,只打那眼缝里瞅着人。颌下的一缕山羊细须倒衬的此人精明市侩。走遍天下,十有八九的阔老大概齐都是他这副模样吧。

从那张油光滑亮的面庞上并不能猜出此人的真实年龄,但宋玉却觉得应该要比外表看来大得多。

咦,宋玉心里忽的“咯噔”一下,怎么怪怪的,有哪里不对劲吗?

眼前这张脸上好像有某些奇特的东西在吸引着自己,隐隐约约,闪闪烁烁。

这特别之处到底是什么呢?

哦,对了,就是那双眼睛!!

偶一闪间的眼神,竟好似饱含了天下最最沉郁苍茫的浮沉,凝聚作那毒蝎尾刺猛地一蜇,直痛得宋玉心头一猝。勉力望去,那双眼中精光却又一霎即没,随即还是一副鼓鼓的死鱼样。

来人姓杜,是这座悦来酒楼的老兼大掌柜的,因早前来时曾打过照面,是以宋玉也识得他。

段峰说道:“五叔,有劳了。”

“五叔?这人倒跟我师兄是熟识?”宋玉暗忖。

“是。”这杜五老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给宋玉道:“宋公子,这是灵龙丸,补气活血颇有功效。你月前曾中了鹰爪功一式”举翅撩天“,伤在肩头云门,中府二穴,虽说并无大碍,但使这功夫之人手段非常,内劲里夹杂着一股侵透的邪气,古怪的很,致使宋公子肺经雍滞,血淤不运,再加之公子……房事无歇,嘿嘿嘿……”说道这里,五叔朝屋里瞟了一眼,神色暧昧。段峰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惹得宋玉低首不语。

杜五继续道:“如此一来,公子的气血愈加亏损,长久下去恐为害不浅。是以小老儿将此事告知与段公子知晓,你二人彼此熟知,出手时轻重自有分寸。段公子这一掌正好击散拥堵在公子胸肺里的积血,加上灵龙丸一日一粒,连服六日,内伤自可痊愈。”

段峰接着说道:“听到没有?五叔的话可要用心听了,日后再敢胡来,仔细你一身皮肉。”

宋玉眉头一拧,故作委屈状,“知道了。”心中却连连惊诧不已。

“这五叔到底是何方高人?竟对我身上内伤的来历这般清楚,就好像是亲眼目睹了我在关外一战。”

“一个酒楼老身上备着疗伤之药,却是为何?”

“他与朝廷从四品锦衣卫使相交,听师兄话语间透出的态度,交情想必不浅,这到底是何因由?是怀有目的吗?又是何种目的?”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宋玉眉尾习惯性一动,不自觉地就在脸上有所表现。

“大隐隐于市,像你这种愣头青,多听听五叔的教诲,受用无穷。还有,宋玉,”段峰倒是对自己的师知根知底,瞧出了他心头疑惑,言语之间大有提醒之意。他继而说道:“我公事繁忙,以防你初来京城不知深浅,惹事生出祸端,可还要拜托五叔多多照拂了。”

“那,这里先谢过五叔了。”宋玉一拱手道。

“哪里,哪里,”杜五脸上堆笑,“小老儿无什么能耐,不过是久居京城,对这一方地界还算熟悉。北京城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内九外七,经纬纵横,宽街窄巷更是多如牛毛。宋公子头一次来京,若要四处游玩耍子,有小老儿陪侍左右,也不至让公子失了兴致。”这番话说完,又向段峰一拱手,“公子,照你的吩咐,接风宴已经备好了,这就请吧。”

二:悦来客栈是前餐后宿构造,前边两层楼面餐食,雅间闲阁,一一具备。往后头走是个小跨院,内有二层小楼一栋,客房一十八间,供人住宿。想必是师兄有所安排,宋玉下午到时,这后院并没有其他人。院内青树红花婆娑,假山流水淅淅,幽静雅致的很。堂堂北京城里,竟也有这样的规模建筑,想必也属头等了吧。

宋玉屋跟钮儿交待了几句,便随师兄和杜老下了楼。刚行到院中,忽听得一声刺穿耳膜的唳叫,划破夜幕。三人齐齐望去,弱弱的月光下,只见屋顶上有一灰白色的东西,也不甚大,正在上下翻腾。再细细一瞧,却原来是一只苍鹰,挥舞着翅膀,用它尖利的喙和爪子叨啄着一人。因那人身穿黑衣,身材瘦小,又趴伏在屋顶,三人起始并未发觉。

“该死的畜生!”

黑衣人低声怒骂一句。不想适才挪动身子时,蹭到了伸长在屋顶上的树枝,打搅到了栖息树上的这只扁毛畜生,一下被它给暴露了行藏。原只想拿手把鹰挥赶走,却不料被院中三人发觉,黑衣人横下心,不再顾虑许多,性了结了这只碍事的家伙。一举手,铁爪运使,就向苍鹰抓去。

“住手!!”

宋玉见此,大喝一声,一式梯云纵,腾空而起。段峰伸手低喝“慢着,我来!”

却已然迟了一步。

“公子,不忙,”杜五不疾不徐说道,一只手搭在了段峰腰间业已出鞘尺许的鬼头刀柄上。“且看这鹰爪与苍鹰,哪个能更胜一筹。”

这边说时,那边宋玉早跃上了屋顶,伸臂一架,隔住了黑衣人的攻势,随即反手一指,点他手臂曲池穴。黑衣人一撤肩,腿上一招“铁拐马”,阻住宋玉剑指攻来,身子随势向后翻飞,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年轻人,身手不错呐。嘎,呵……呵……”黑衣人赞了一声,沙哑的嗓音就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脖颈的鸭子。

宋玉也不答话,口中撮哨,那只苍鹰闻声竟立刻飞到他头顶上方飞翔盘旋,欲落未落,“嗷嗷”鸣叫。宋玉昂头看去,苍鹰身姿昂扬,挥翅有力,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心里松了口气。一挥手臂,苍鹰见状,猛地一展翅,“扑棱棱”飞高丈余,投入夜幕不见了。

几人方才明白,这苍鹰原来是宋玉豢养的宠物。

段峰看着屋顶二人,缓缓收刀入鞘,心中若有所思,脸上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怪异神色。

宋玉见苍鹰飞远,另他处安栖,这才收目光。瞧了一眼师兄,扭头对黑衣人略一拱手道:“敢问阁下夤夜身着黑衣,埋伏于此,不知所谓何事?在下可曾打搅了你的雅兴?”

“雅兴,嘎……嘎……这话说的不错,”黑衣人虽笑的难听,话语间却是中气十足,字字脱口如金石击地。宋玉不由一凛,“此人好强的内力。”心里暗暗提高戒备,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被内力催动,不住的抖动弹跳起来。

黑衣人也不朝院里瞟上一眼,拿段峰杜五老当了空气,口气悠然地说道:“夜黑风高,闲游北京,却不曾还有这番遭遇,真是有趣的紧呐。既然碰上了,你我何不斗上一,以解漫漫长夜不得安眠之苦闷。”

话音刚落,脚踩四方步,拳携八面风,黑衣人已攻了过来。

真是奇哉怪也!像这般没头没脑的打斗宋玉还是头一碰见。再等看到黑衣人出拳,宋玉更是哭笑不得,原来他使的是少林虎爪拳。

少林虎爪拳乃是虎拳的一个变种,都属于最基本的入门拳法,江湖中流传甚广,多为贩夫走卒修炼,可强身健体。

仔细想想,一个蒙面黑衣人,口称失眠,夜游京城,却趴伏于屋顶之上,待被人发觉,即便挥拳而起,使的又是虎爪拳,种种种种,可真够滑稽的……但细想之下,却又有那么一丝诡异……宋玉嘴角一扬,管你神鬼魍魉,打过自见分晓。摆开了架势,口中呼喝:“好,好,好,虎爪对虎爪,看谁能技高一招。”使出同一招“饿虎扑食”,迎上前去。

段宋二人的师傅段咏九出身少林俗家子,精习少林诸般武技,后因寺外奇遇,武艺突飞猛进,却被少林寺得知,驱除出门墙,不过其仍奉少林为师。后行走江湖,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成为一代侠隐。宋玉虽拜段咏九为师,不过只是挂名而已,他的功夫皆由其父宋迟传授。但从小到大见惯了师傅练习的少林正宗功法,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无师自通,加之虎拳简单极易操练,当下使起来,那也是虎虎生风。

“怒虎出林”,“猛虎跃涧”,“黑虎掏心”,屋顶二人拳来脚往,一招招使将出来,转瞬已交手了六七招。渐渐地,宋玉觉察到对手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一拳沉过一拳,显然是注入了内力。心下不惧反喜,“这才有些乐子嘛。”丹田鼓荡真气,游走四肢骸,一声清啸裂空而响,利爪虎形重又迎上对手。

“鹰爪老二……”

院中,段峰收了仰视的目光,低头喃喃自语道。眉尾一挑一挑地,像是在想着什么。

“公子,”杜五凑到近前,“公子是否觉得,鹰爪老二是为关外一事来此报仇的么?”

段峰不语,心内若有所思,迟了片刻方才说道:“鹰爪门世居淮南,家大业大,为一方豪强。我想他们不会为了宋玉在关外打伤了同门便来仇,况且,即使真来衅报复,料想他们也不敢在我眼皮底下公然行凶。我只是在想,这李功济应该还不认识我师,而且斗拳也没有使出本门的鹰爪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啧……”缓了一口气,段峰还是想不出鹰爪门二当家李功济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公子,莫急,且静坐以观之。”杜五一旁提醒道。

段峰点头称是,口气却还是有些惴惴,说道:“不怕鹰爪老二会有什么图谋,我只是,怕他会伤到我师。呵……呵……关心则乱,宋玉他……”

忽的,一缕声音丝丝渺渺飘进段峰耳朵,“宋公子年少有为,单看其身怀”

阴阳欢天法道承真诀“的罕世内功,便足以挡得住鹰爪老二,所差的唯有临敌经验而已。”

原来是五叔的传音入密。段峰脸色微微一变。

阴阳欢天法道承真诀,相传始于东汉,原本为道家之古术,以承天御地,阴阳融济之法,求得延年益寿的功效。后来流入江湖中,经过历代高手修炼改进,终成为武林中第一内功心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这部心法真诀的人为求速成,便堕入了采阴补阳的淫邪路子,被世人改称做“鸳鸯神功”,遭到武林正道赶杀。到北宋末年,真诀失传,江湖中再见不到有人修炼此功。

“五叔好眼力。”

段峰据实以告,既然被杜五一眼识破,他倒也不必再有什么隐瞒,“虽说我跟宋玉师出同门,但他的一身武艺却并非师傅传授。其实我对他修习的功夫也是知之寥寥。倒是五叔你,并未交手,只凭眼观便就能看出究竟,倒是让人叹服。”

“那是因为我以前也曾见识过这门奇世内功。”忆及往昔,幽然淹上心头,浮聚在杜五的眉宇之间。清风袭来,又倏忽不见。

“哦……?”

“那是三十二年前的一天,一个男人到我处,求我为他医治重伤。在我查看之下,不禁大吃了一惊,他竟是被十数种内家功法所伤,经脉尽损,脏器破坏严重。但是他却能活下来,真称得上是奇迹了。”想起那人当时的惨状,杜五心里至今仍不平静,攥了攥拳头,手心里汗津津的。“他的伤势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算的上是极大的挑战,好在我那时候正准备着手配制一种难得的丸药,预备了许多罕见珍稀的药材,于是便全用在了他的身上。整整三个月,我才算勉强医好了他的伤势,但要说到完全康复,就非得再安静调息两年不可。而他那一身绝世的功夫也算是废了。”

“那个男人,他练的就是鸳鸯神功吗?”

“正是。在我为他治疗期间,据他的描述,这种内功心法的修炼与真气运使跟平时所常见的内功截然不同,所以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于是在他走后不久,我便立即开始大量翻阅古籍典故,武林秘史,断断续续探将近有三年时间,才终于得窥神功一斑。”

“原来如此,那他,那个男人是……?”

“段溢,字文公。”

“段溢,”江湖中从未听闻过这个人物啊,段峰口里吃吃道,“也是姓段的……”

杜五两眼直直地盯着段峰,话语间大有深意,“公子,或许换个名字你会熟悉点。”

“哦,是吗?”段峰一问,他倒是想知道这个跟宋玉一样修炼鸳鸯神功的奇男子到底是江湖上的哪一位。

“大难方丈。”

段峰失声叫道,声音被强压在喉咙里,显得沉重厚涩,“大难方丈?!!!”

这个名字,段峰的确熟悉,因为这个名字太过响亮,如雷贯耳。“少林寺……方丈大师?!!!”

屋顶上的打斗愈加激烈了。

李功济,鹰爪门二当家,江湖人称“铁公鸡”,武痴一个。跟兄长李其河,四李于淮,五李一抓号称“淮南四鹰”。

鹰爪门历经余年江湖飘摇,传到李其河这一代,已经发展成为武林十大门派之一,分堂遍布四方,门徒众多。其门下更是经营着飞鹰镖局,飞达钱庄等大宗生意,实为一方列强。李功济跟精明干练的兄长李其河不同,他则更痴迷于武学。若说鹰爪门富甲一方是靠李其河的倾心操持,那位列十大派则有八成功劳要归功于鹰爪老二李功济了。

当年的武林大会,李功济凭着一手炉火纯青的鹰爪功,连挑峨眉,华山,八卦拳三派,一时间名扬四海,更让鹰爪门坐定十大门派第六的交椅。

屋顶上打斗正酣。虽然二人都还使着虎爪拳,但却早已变了味。

李功济浸淫武学一道数十载,手上功夫霸道,眼力也自是犀利,交手几招便已试出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凡的身手,颇有其独到之处。试想一下,同样是虎爪拳,由入门子使出来的会跟少林罗汉堂首座使出来的一样吗?这怎能不令嗜武如命的鹰眼老二大喜过望。出手力道愈加地沉练,融入了鹰爪功内劲的虎拳变得更加刁钻,就好像是猎鹰一般,翱翔于于空中俯瞰大地藐藐众生,发现猎物而后猛然出击,擒敌于刹那之间。而宋玉此时却像是一只喝醉了的老虎似的,两条手臂就像是老虎的尾巴,一拳击出柔中有刚,若有还无,看似落了下风,但总能在危急关头攻敌自救,后发制人,令李功济的利爪屡屡落空。

“好久都不曾像今夜这样畅快了。小子!”

李功济口中喝喝,一双虎爪上下翻飞,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红光,好像癫狂发作了似的,一副玩命的架势,武痴一名当真不虚。而宋玉此时也是心生凛冽,豪气冲天,武艺学成二十年,竟不曾有今夜这等酣畅淋漓。真气运使愈加地圆熟,激窜于四肢骸,招过后,身上竟升腾起丝丝的雾气。

“好!!好!!好!!”黑衣李功济怪叫三声,“且来接我这第一招!!!”

霎时衣袂猎猎,只见李功济纵身而起,如大鹏展翅,利爪如电罩住宋玉胸前大穴,正是鹰爪功杀技“巡鹰一击”,此招一出,必要将猎物毙于爪下。

“嘶……呼……”

宋玉看得真切,不躲不避。渊停岳峙,挺身而立,一呼一吸之间,左脚踏出,两手缓缓举于胸前,他竟是要硬接下李功济的杀招。

就在这时,就听“啪”的一声响在宋玉耳边,一物飞速擦过,宋玉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物已朝李功济袭去。“嘎……哈……哈……哈……”李功济身在半空,像是早料到会有暗器来袭,突然一翻身躲过,随即跃下屋顶,消失在黑夜里,只留下一串破锣似的怪笑。

段峰时刻注意着屋顶的打斗,待看到李功济跃然而起,心中暗道“不妙”,手中两颗石子“嗖,嗖”而出。他怕暗器会令宋玉分心,就在石子上暗藏了手法。

前边的一颗速度慢,在空中无声无息,等快接近宋玉时,后一颗破空而来,撞在第一颗上,化作粉碎。“啪”的一声,第一颗却借力陡然加速,与宋玉擦身而过,袭向身在半空的李功济。石子并未瞄准要害,只是为了阻一阻李功济的攻势,看他跳下屋顶而逸,段峰心思一动,也并未追赶。

“一入江湖,就结下了这么厉害的仇家,师兄,可要多谢你救了我啊。”

宋玉飞身跃下屋顶,一身劲气收敛,便拿自己开起了玩笑。

杜五此时心中微微一震,又见到“鸳鸯神功”了,这次更是亲眼见到有人使出来,真是不凡呐。宋公子刚才在屋顶上好一番激斗,现在走到跟前却是一副悠然的表情,脸不赤红,呼吸不喘,气息不乱,额头甚至连汗都未出,好个“鸳鸯神功”,果然是异类啊,神乎其技!!

段峰从宋玉的话中听出了一些话外音,问道:“仇家……?”

“虽然来者黑衣蒙面,但我想他必是鹰爪门的二当家李功济。”

“哦?”段峰杜五眼前一亮。

宋玉说道:“虽然他的最后一招被师兄干扰,并未使全,但从起势上便能瞧出是鹰爪功的杀手锏”巡鹰一击“,鹰爪门中精于此杀招的不出三人,再看他五尺一寸的瘦小个头,其身份不言自明。这次在关外吃了亏,功课自然就得做足了。”

“那你知道他来此是何意吗?”段峰又问道。心里不由为师赞了一声,这下宋叔叔跟师傅倒也能安心不少。

“何意?”宋玉头一歪,随即笑道:“师兄若是猜不出,何不守株待兔,静坐以待之。若是有事,我们却不为所动,他或许还会再来的。是不是啊,师兄?”

哼,这话倒是跟五叔说的一样。

“果然长进了。”

段峰无意在二人面前过多再纠缠此事,手一挥,说道:“走吧,给你接风。”

三:紫气阁,烛火通明。

段峰因公事繁忙,来得晚了,酒楼里的厨子伙计听从老的吩咐也都在候着。

等杜五带着二人落座,珍馐佳肴便流水价上来了,满满摆了一桌子。荤素什锦,山珍河鲜,更有甜点面食点缀,多是京帮名菜,色香味俱全。杜五这时知趣地上前敬了杯酒,便借口退下了。

宋玉为等师兄来,晚饭吃的不多,又有与钮儿的肉搏和刚才的打斗,肚子里早就空落落的。一见杜五手关门,便大快朵颐起来。在师兄面前也不用再注意那些君子规范什么的。

段峰举杯浅酌,酒入喉肠,看着对面的宋玉,心头泛起颇多感慨。

宋玉多舛,自幼身染恶疾,当真是在药缸里头泡大的。为求个清静地,安心为其疗伤,他的父亲宋迟和师傅段咏九更是在洛城西郊了个山谷安家。段峰比宋玉年长八岁,可是把宋玉吃的那些苦头一一都看在了心里。也正因关心情切,从小到大对他的管教就严格了些。直到宋玉长成弱冠,宋父跟师傅方准其出谷,对他也没什么期望,只劝诫道,“江湖游历,随你自由,但有一点切记,万不可入了邪道,否则定然不饶。”

这一,段峰听闻宋玉要到关外一游,便飞鸽传书,给他安排了个事情做。

可谁能料想到,宋玉竟会跟鹰爪门的人起了冲突,还受了伤,这让段峰心里着实揪了一把,还好现在平安来,段峰心里才好过一些,不过面上却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看宋玉老饕似的吃相,段峰心里不禁莞尔。“这小子,人前看着安分,在我面前却还是一副永远都长不大的样子,谷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些,甫一出谷却还这般像个孩童似的。哎……这次给他安排个差事,原希望其有所经历能变得成熟一点,不过看他现在这样,貌似是有点失算呐。呵……呵……呵……”段峰想着,拿食指叩了叩桌子,咳了两声,“吃饱了吗?吃饱了便讲一讲这次关外之行。先不提我吩咐给你的差事办的怎样,倒是给自己惹上一场官司,还美滋滋找了个伴当啊。”

“呃……”

宋玉直起身子,打了一个足够分量的饱嗝,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

锦衣卫,原本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而后皇帝为加强集权统治,特令其执掌刑狱,赋予其巡察缉捕之权,下设南北镇抚司,职责各有不同。北镇抚司专管朝堂之上,探查臣子动向,审理天子钦点案件。南镇抚司则肩负着监察江湖之远,民心所想。是为超然于法外的秘密情报机构,直属皇帝统辖。

最近边关屡有上报女真部落骚扰关内汉人,已发生多起摩擦,各有人员伤亡。

看形势大有愈演愈烈的迹象。内阁收到奏报,上达天听。天子阅后龙颜大怒,下旨各部调查此事,务必水落石出。

其时建州女真族首领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强腕弥部落内分裂,又并海西和东海女真二部,建立八旗军制,实力强大,一国雏型已初现。女真挑这时候犯我边境,挑衅之意可想而知。

大明经万历一朝,由初期变法新政,三大战役至今,二十年安养生息,国泰民安,虽称强盛,却已生惫态。若战火一旦燃起,迎战雄心正盛的女真,胜负暂且不提,也极大地破坏了朝廷对其笼络封赏,离间治之的原本用意。

古语有云:上攻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名言不虚。

无怪乎天子震怒!!!

锦衣卫这次秘密派往关外调查的有十数人,各有其责。其中关于宋玉的消息也时时上报,段峰对自己师的行踪其实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之所以还要交给宋玉这一份差事,一来是担心他初入江湖,难保有什么不周不到的胡为之处,有个锦衣卫的名头,关键时刻也不至于吃了大亏。二来就是借宋玉外人的身份换个角度来暗查此事,看能不能有意外的收获。

“啊……吃饱了,吃饱了。”

宋玉背靠在椅子上故作夸张的伸了伸懒腰,“师兄好容易请一,师我可是倾腹以待呀,不错,不错。”说着,用手帕沾去唇上的油光,似乎意犹未尽。

“那就好,说说吧。”知道宋玉就是这么一副玩闹的脾性,没个正形,段峰也拿他无法,只好端起一张肃容,免得宋玉持宠而骄,得寸进尺。

宋玉却捉狭一笑:“说什么?钮儿吗?师兄莫不是羡慕了吧,那就抓紧给我找个好嫂子。有没有看上谁家姑娘啊,要不要我给你打个前站,”宋玉语气一变,故作老成,“师兄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上点心啦……”

话音未落,“嗖,嗖,”两枝银箸,映着烛辉,直奔宋玉面门。宋玉头一歪避过,又听“夺,夺,”两声,银箸大力钉在了身后阁柱上,入木半寸。

宋玉耸耸肩,往后一瞧,口中啧啧有声。这要是插在自己身上,那还有命活吗?冲段峰吐舌做了个鬼脸,连声道:“好怕!好怕!师兄真狠心呐。”

“你还要试试别的手段吗?”段峰冷冷道。

自小到大,宋玉从未在师兄手下讨到过什么便宜,也就只能打打嘴上官司了。

“别,别,别,师兄手下留情。你大人大量,可别让我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想到这个好借口,宋玉自然要装的像点。手捧着胸口,嘴里就咳嗽开了。

好一副欠揍的样子。

段峰恨恨想道。

“你知道这次伤你的人是谁吗?”段峰问宋玉。

“是鹰爪门锦州分堂堂,叫钱文英的。”自出谷以来,宋玉也曾游历南北,却还是头一次碰上如此强手。想一月之前的那场打斗,至今仍历历在目。

“钱文英,二十七岁,湖北襄阳人。拜李其河为师,鹰爪门子文字辈中行五。为近年来冉冉升起的一位武林新秀,实力不俗。不过,根据密探到的消息,这钱文英在加入鹰爪门前应该另有师承。结从你身上的伤势来看,应该是旁门路数。”段峰一顿,又提醒一句,“以后碰到可要上心了。”

“多谢师兄。”宋玉说道。

忆起这次关外遭遇,宋玉仍自愤愤不已。“鹰爪门也称得上是江湖名门大派,如今为一己之利,竟然使上绑架逼奸的龌龊招数了。”

“龌龊?你道是龌龊,却不知这才是江湖的生存法则。”

段峰语气端正。就像是位严明的先生在教育学生一样。逮着机会,他总要不遗余力地说教一番,好能让初出茅庐的师明白,唯有明白江湖的规矩,才能善其身于江湖之中。

“江湖中那些占山立身的武林门派,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他们不用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想那武林泰斗少林寺,便坐拥嵩山脚下的顷良田作为寺产,若是单单凭着老和尚们的化缘,怎撑得起这千年不朽的基业。这是一种优势,但也限定了门派的发展,只能偏居一隅。

而另一种以武立派的门派却有不同,他们以一身武艺扬名,而后开山称祖,广收子,得享其奉。武林之中不乏其种八卦门,柳门,八极拳派,山西六门等等,皆是如此。这等门派完全凭拳头说话,武艺愈强子拥趸愈多,银钱供奉也就源源而至。但若是一朝技不如人,那后果可不是一句“三年后武林大会再较量”便能应付过去的。

河北形意门,一十九前的武林大会上,两招惜败于华山派剑下,从此名声大弱,一蹶不振。随着门下子的纷纷退出,逐渐坐吃山空,最后只落得个土崩瓦解的局面。今时今日,你再到河北深州去打听形意拳郭继琛,恐怕早已没人会记得这个名字,当年在武林中是何等的响亮。“宋玉听罢,徐徐道出一句,“风流人物,风流云散啊。”

“所以,”段峰道:“你若是明白鹰爪门下那三千子因何而活,便会明白鹰爪门为何而存在。龌龊?只是为了利益。而利益,只是为了能生存下去。这,就是江湖的规矩,这就是江湖的生存法则。”

“江湖路,不归路,江湖钱,尤其血泪斑斑。”宋玉不禁唏嘘一喟。听了师兄一番教诲,心里竟生出一丝消极,瞧着桌上的盘盏狼藉,胃里也似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起来。

“明白就好。”段峰微微颔首。知道自己的话有点沉闷,段峰少见地开始拿话打趣自己的师。

“虽这般说,但江湖可并非污浊不堪,乐趣也大有可。就说你这关外之行,经历广宁卫尤庆礼将军遇刺一案,又与钱文英打斗一场,最后不是还赚一位女伴吗?”段峰忽探过头来,一脸正经地低声问道:“喂,小鬼,你能满足她吗?”

宋玉差点把刚吃进肚子的东西都给喷出来。

没听错吧,平时对自己非打辄骂不苟言笑的师兄竟然也打趣起自己了!

“好你个师兄,看暗器!!”

“好暗器。肉坚而细,筋道十足,难道是传说中的蒜蓉酱牛肉?!果然美味!”

师兄二人拳来脚往,一时间肉片与果蔬齐飞,银箸映烛火一色,直把紫云阁变成了杂耍瓦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人高声喊道,“大人。”隔了片刻,那人推门而进。

段峰一看来人,却是自己的属下京师锦衣卫户卢宾。段峰整肃妆容,重又恢复一派威严,朗声问道:“什么事?”

卢宾似未瞧见餐桌上的残相,低首禀:“今夜在烟花巷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凶杀案?”

京畿之地,上有刑部,下有顺天府,都有缉盗捕凶刑罚处置的权利。虽说锦衣卫有协理刑名之责,但那仅限于皇帝钦点的要案而言:由刑部出状,锦衣卫负责查情报,以供刑法裁断。若是一般的杀人案件,还远远轮不到由锦衣卫来插手。

段峰正想间,卢宾又补上一句,“凶案发生在凤来仪的后巷。”

“凤来仪?!”段峰心头一震。

皇帝游幸妓院凤来仪一事虽说是帝王隐秘,朝中知晓的人却也不少。凶杀发生在凤来仪的后巷,难道是跟皇帝有关?

段峰追问:“死的是什么人?”

卢宾道:“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瘦长,衣着普通。

胸前有数十道伤痕,心脏处插有一把匕首,应该是致死的原因。关于此人的身份,顺天府巡检在他身上翻出一块腰牌,是首辅叶大人府上的下人腰牌。”

“叶大人?”

段峰心中洞悉,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有些无奈,他问卢宾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是顺天府尹郭良郭大人跟刑部刑狱司事鲁大人吩咐属下前来的。”

卢宾小心报。看到上司的脸色,便知这件事自己办的唐突了,在心中直将郭鲁二人咒骂了遍。口中道:“他二人讲说死者既然牵涉到首辅大人,其中或有曲折,由我们锦衣卫出面也便宜些。”

“一群老家伙。”段峰拍案而起。“便宜?都已是半截如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一个个推来挡去。他们也不想想看,若是锦衣卫真踏进了叶府,那明日朝堂之上会成个什么局面?”

万历皇帝经年不理朝政,朝廷之上党争纷乱。叶阁老虽为东林党首,为人行事却颇稳妥,与齐楚浙党也能相安。但党派之间的积怨已久,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平复。此时虽然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人人摩拳擦掌,伺机而动。锦衣卫身份特殊,如若贸然间涉入此案,怕是会令别有心机之人借机发难。朝局薄冰一旦就此打破,激流对冲之下,恐怕难有收势。

大明荡,天下不安。

段峰自受师傅提点担任锦衣卫镇抚使以来,七年之中,尽忠勤业,在朝廷和江湖中颇有威名,因而受到各方的笼络。但他却一直不为所动,而是遵从师命,以安稳局势为重。

党派斗争往往牵连甚广,段峰便有数无妄卷入其中,最后虽安然脱身,但渐生力有不逮之感。这一又是如此,可真真令他愤懑难言。

猛地一甩头,段峰似要甩却满脑中的焦愁,正瞧见宋玉在侧,心思一动,随口叫道:“师,来见过京师锦衣户卢宾。”段峰介绍二人:“这一位是我的师,宋玉。”

宋玉拱手问礼,卢宾也是一拱手,道了声“宋公子。”

段峰问宋玉道:“我给你的那块锦衣卫腰牌可还在身上?”

“当然。”宋玉从怀中摸出块铁牌,“这次关外之行多亏得它才省去了许多麻烦。”说着便要递给师兄。

段峰一摆手,“拿着吧,如今你还有用它的地方呢。”

抄起桌边自己的兵器,段峰精神一抖。鬼头刀首处是一颗形状狰狞的骷髅头,段峰拿它对着宋玉,“走吧,给你安排下了一件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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